《神游悲郁地》 第1章 总之这篇小说就这样开始连载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总能扰人心境,潮湿闷热的空气如扼喉之手压抑得使人窒息。 然而这场雨下竟有一只蝴蝶在其中飞舞。雨点穿过它的身体,蝴蝶却丝毫未受影响,依旧在空中翩翩,它小小的身躯不知被什么吸引着,很快便消失于雨中。 等到少女睁开眼,只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她爬起身观望四周,目光却被草丛上的露水吸引。 “嗒,嗒,嗒”,少女听到昨夜雨后残留在树叶上的积水坠于枯黄落叶上的声音,她的嘴唇动了动。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似乎该说些什么,她心中迷茫,孤独,那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在她的胸口堆积了千年,她此时急于张口,即使是与自己对话也急需听见人的声音。 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说话,她想努力的憋出一个词汇或发出简单的声音,但她现在却如鲠在喉,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少女感到难过,但她无法区别这种情感,她理所当然地将这种虚无缥缈般的感觉当成了孤独感。 少女终究还是站起身,她此刻位于深山中的树林中,四周环绕着鸟鸣,侧耳倾听还能捕捉到一丝流水声。然而她只能感到一阵无力,自然和谐的声音仿佛将她一人隔绝于外。她浑身赤裸着,脚上和腿上也满是泥泞,踉踉跄跄地迈出几步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翻过陡峭的山坡,地面不时出现一些尖锐的碎石,没一会少女白皙的玉足上就多了几条血痕。 “呀!” 一声短促的惊叫,少女闻声望去,是一个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的,背着大箩筐的女孩。女孩迎面向她跑来,背后的箩筐跟着身体起伏一蹦一蹦,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 还什么都没穿... ”女孩跑到了少女的面前,脸上尽是惊讶与担忧。 然而少女却有些欣喜,似乎从这一刻起名为“语言”的元素被刻入了她的血液中,一把利剑将笼罩着她的孤独击碎,使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存在。 “喂?你听得到吗?” 少女听到面前女孩的语气变得急切,尽管她不太理解女孩说的话,但她知道现在应该赶快回答。 “谁家.... 姑娘?” 这是一句疑问句,少女并不理解女孩那句话的意思。然而她的声音很小——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开端。 “你说什么?” 也许是声音太小了,女孩并没有听到。少女有些着急,她害怕面前的女孩不耐烦,然后抛下她走掉,使她回归于最初那令人窒息的孤独。 “谁家的,姑娘?” 这次少女的声音大了许多,虽然听起来仍然很小声,但至少可以被听到。 “对,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不穿衣服?”女孩又重复了一遍,她想了想又满脸严肃的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少女茫然的看着女孩,她不理解的太多了,“谁家的姑娘”,“不穿衣服”,“欺负”——这些都是什么意思?指代了什么? “不会是傻子吧?”女孩很纳闷,面前的少女白白净净又生的好看,一副大户人家千金的样子,而且有着一头银白微卷的秀发——村子里可没有银发的人家。 “傻子?” 这又是一个少女无法理解的词,这让女孩更加确定了:这孩子是个傻子,一个生在大户人家,不知什么原因被抛弃的可怜的孩子。总之在深山林里光着身子实在不好,再说少女瞪着大眼睛茫然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女孩将身后的罗筐取下,再从里边拿出一件长长的、用草编出来的衣服。 “蓑衣,穿上。”女孩给少女披上缩衣,用手比划出了一个穿衣的动作。 少女乖乖穿上蓑衣,女孩又把自己的草鞋脱下来:“鞋子,穿上。” 少女又笨拙的把草鞋套在脚上,然后茫然的看向女孩,女孩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惠织。” “惠织?” “对,我,名字,惠织。”女孩很高兴,又重复了一遍。 “惠织!” “嗯,”惠织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的名字?” 少女又茫然了,这次并非是不理解惠织说的话,而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叫什么——自己这个存在应该用什么词语来指代? “你不知道吗?”惠织又犯难了,“那你家?家,在哪里?” 少女仍然不知道。“家”是什么?归宿的意思吗?她的归宿该在哪? “没有归宿... ”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从她口中脱出,她甚至不太清楚“归宿”的意思是什么。 “归宿?”惠织不太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她依稀记得这应该是读过书的人才知道的高级词汇。她想少女绝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不知什么原因倒在山里失忆了。但少女一丝不挂的样子实在是使她不安,她不敢想象少女被歹人欺负的样子。 “和我,下山。”惠织还是决定先把少女带回村子再想办法,她比划了一下下山的手势,又示意少女拉着他的手。 于是惠织拉着少女的手,小心翼翼的找下山的路,她一边试探着用脚探寻落脚点,一边和少女搭话——单方面的搭话。在这期间,惠织教会了少女“什么”和“为什么”这两个词,还告诉了她许多东西:山,树,叶子,花,野菜,石头。 少女很开心,她的学习能力就像小孩一样惊人,许多词语她一听就能记下来。 不久之后她们就到了山脚,惠织的脚已经磨出了水泡,还平添了许多伤口——这都是拜山路上的碎石所赐。她的脚脏兮兮的,已经沾满了土灰和泥巴。 离山脚不到一里处就是一座村子,现在的时间才到八九点钟,虽说天空仍是灰蒙蒙一片,但村子里已不乏小孩嬉闹的声音。 “村子,”惠织松开少女的手,指了指前方,“大家的家聚在一起就变成了村子。” 少女点点头,她记下来了:大家的家聚在了一起,就变成了村子。 她们一同经过农田间的道路,途中也有许多村民与惠织打招呼,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少女身上。 少女察觉到了他们灼热的目光,但她并不感觉不自在。相反,她感到一阵喜悦,她认为自己离名为孤独的枷锁越来越远了。 続く 第2章 信息量太大了的话读者就会一下子接受不来吧 少女和惠织穿过乡间的小道,一路上净是些少女没见过的东西,惠织全都一一告诉她:脑袋一抖一抖有羽毛的是鸡、用方形的石头垒起来的东西是房屋、一大块水就叫池塘、地上臭烘烘一大坨的叫牛粪,那个是长着角的大大的叫牛的动物排出的,不能用手碰。 她们来到一座旁边种着大树的房屋前,惠织告诉少女,这个是惠织的家。 “汪!” 少女又被惠织家门口黄黄的长毛的生物吸引,那个生物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是狗,”惠织告诉少女,“它的名字是小田。” “小田。”少女重复了一遍,然后蹲下身来盯着黄狗,还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摸摸这个毛茸茸的家伙。小田很配合地低下头,任凭少女抚摸。 “是不是软软的?”惠织笑嘻嘻的看着少女,小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软软的!”少女实在是太喜欢小田了,它的身体暖暖的,和惠织的手一样。 “惠织?不是说要去挖野菜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少女还没有摸够,惠织家的门突然就被拉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满脸疑惑的探出头来。 “娘... ”惠织刚想说话,却被女人打断了。 “呀!你的脚是怎么回事?鞋子呢?”女人有些激动地从屋子里走出,她扎着头发,衣服虽说很旧,但十分干净。 “娘?”这又是一个少女没有听过的词,同时她也十分不解为什么女人如此激动。 “这... 这位是?”女人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少女,她被少女晃眼的银发吓了一跳——再看少女仍是一副疑惑的样子,身体被蓑衣遮住,只露出了两条白皙的腿。 “她是我在山里发现的,看起来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还什么都没穿呢,”惠织向女人说明道,“我怕她是不是被什么坏人... ” 少女又不能理解惠织说的话了——也许是惠织的话说得太快,她只感觉许多词从惠织的嘴里脱出,但她无法捕捉到。她突然有些不自在,就好像她的存在是多余的,她妨碍了惠织和女人的对话一样。 女人思考片刻,又将目光投向少女:“姑娘,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少女摇摇头——摇头表示“不”,点头表示“是”,这是惠织教给她的。 “那你的衣服呢?你知道你的衣服去哪了吗?”女人想到了通过衣服来确认少女的身份,“还是说衣服被人拿走了?” 少女又摇摇头:“衣服是什么?” “娘,这孩子不会是傻子吧?”惠织突然问道。或许谁都会这么想的,一个连话都不一定能说利索的少女只能是傻子。 女人摇头示意惠织,她还需要更多关于少女的信息来判断:“那你在山上有没有见过人?有没有人乱动了你的衣服?” 少女还是摇头,她觉得再这样摇下去自己会变成脑袋一抖一抖的公鸡。 “那你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山的吗?”女人又问。 少女仍是摇头,她已经有些头晕了。 少女一问三不知,女人也没辙了。但她看到少女无辜的样子又动了恻隐之心,她想到了一些应该尽早脱出的悲伤回忆,早该被尘封的往事重新叩击她的心门。 “等你爹回来再说,”女人对惠织说,“先让这孩子住在咱家吧。你也先别上山了,多和这孩子说说话,说不定她能想起来什么呢。” “好嘞,娘!”惠织倒是高兴,平时多了个能陪她说话的人,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她当然乐意。 “好嘞,娘!”少女也重复了一遍惠织的话。虽然她不大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惠织看上去这么开心,那这一定是一句能让人开心的话吧。 “傻孩子,你跟着叫干什么,”女人忍不住笑了,“先进屋把衣服穿上再说,姑娘家家光溜溜的怎么行。” 于是少女跟着女人进了屋,惠织跟在后边带上了门。女人带着少女走到一个小房间里,让她在那稍作等候,不一会又拿着几件衣服走了进来。 “这是惠织的衣服,先委屈你穿两天。”女人一边说一边帮少女把身上的蓑衣脱下,“先试试合不合身吧。” “委屈是什么?合身是什么?”少女问,这些陌生的词语她还需要慢慢学习。 “委屈就是不得不做不想做的事情;合身就是正正好好能穿上衣服。”惠织贴心地解释,“衣服就是娘手上拿的东西。” “我没有不想做。”少女的确很乐意穿上惠织的衣服。 “那就没有委屈你。”女人笑咯咯地说,她帮少女穿上衣服,又帮少女把头发束在胸前。 “真合适!”看到少女穿上衣服简单的打扮了一番后惠织惊喜道,“仔细一看还是个小美人哩!” “合适?小美人?” “合适就是合身,小美人就是夸你长得漂亮,懂了吗?”这次轮到女人给少女解释了,“这孩子再过个几年可得是个大美人!”她又不由得感叹道。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虽然给她解释词语有些麻烦,不过惠织和女人倒是十分开心。 惠织可不想放过这么一个美人胚子,等到她给少女梳妆打扮一番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虽说家里并没有什么化妆品,但经过惠织的打扮后少女确实比原先不修边幅的样子要平添几分姿色。虽然少女不能理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是看到惠织乐在其中的样子,她也很乐意。 惠织决定带少女再出去走走——虽说带了些炫耀的意思,但她还是想让少女多看些村子附近的风景——也许这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呢? 女人当然也默许了惠织的想法,但她还是半开玩笑的叮嘱:“可别让松尾家的看到了,他们家的老三老大不小还没结婚,最近又在找媳妇呢。” 惠织带着少女到处走走看看,少女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虽说主角并不是惠织,但她却满脸写着得意。 已经接近中午,虽然少女并没有找回什么记忆,但是惠织又教了她许多东西,她知道了什么是颜色,什么是交际,还知道了大家每天勤勤恳恳的在田地里劳作是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 她们此刻坐在池塘边,看着水面倒映着的阴郁天空,有几个妇女在对岸一边洗搓衣服一边扯着家常。 “不过你自己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的话,我们以后该叫你什么呢?”惠织突然问道,她的眼睛虽然盯着池塘,手中却揉搓把玩着不知从哪来的光滑圆润的石头。 “我不知道。”少女很诚实的回答,她的话利索了很多,“我和池塘一样是灰色的。” “灰色的不是池塘,是天空啦。”惠织又笑了,她好像很爱笑,“你也不是灰色的,你是银灰色的——头发。”少女那句一听就很像读书人说的文绉绉的话让惠织有些意外——其实连少女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将让自己都意外的想都没想过的话脱口而出。 “我的头发和天空一样是银灰色的。”少女又纠正道。 “天空也不一直是灰色的,”惠织回道,“天空也可以是蓝色的,等到太阳落山了之后天空还可以是黑色的。” “怎么让天空变成蓝色?”少女不是很喜欢黑色——虽然她喜欢惠织又黑又长的头发,但是她不喜欢黑色,所以她更愿意让天空变成蓝色的。 “嗯... 不知道。”惠织有些走神,她把玩石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蓝色的天空了,最近虽不是雨季,但阴天倒是持续了许久。 “惠织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少女一直以为惠织什么都知道。 “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惠织回答道,“也许你失忆之前知道的事情比我多呢。” “我失忆之前真厉害。”少女由衷感叹道。 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来着?惠织想到话题好像跑得越来越偏了,她又回归于一开始关于“名字”的话题:“既然你想让天空变成蓝色,不如以后就叫绘蓝吧——把天空画成蓝色的意思。” “绘蓝?” “嗯... 不行,还是叫绘青吧!蓝和青虽然差不多,但是绘青听起来更好听呢!”惠织突然觉得能想出这个名字的自己实在是厉害极了,简直能与村里最有文化的村田老头比较了。 “绘青!”少女很喜欢这个名字,“我以后叫绘青!” “对,绘青!哈哈哈哈,我能想出这个名字可真厉害!” “惠织真厉害!” 続く 第3章 奏太慢会让人渐渐不耐烦起来 等到绘青和惠织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然而最近的天气并不好,天空仍是一片纠缠不清的浓雾一般让人不安的灰色。 惠织推开家门,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家里捧着碗狼吞虎咽,小田也在屋里转来转去,等着男人把碗里的排骨丢在地上。 “哦,小惠回来了啊?”男人听到了家门被推开的声音后吞下了嘴里的东西,转头看向惠织和她身后的绘青。 “啊呀!后面的这位就是你带回来的姑娘吧?”男人扫了一眼绘青,“还确实是个小美人呢,哈哈哈哈!” 男人的嗓门很大,有点吵到绘青的耳朵了。惠织上午教过她,和人第一次见面要打招呼是基本的礼仪,于是她对男人鞠了一躬:“你好,我叫绘青。” “啊啦,你想起自己的名字啦?”女人从屋外端着一盘青菜走进来,她是从旁边的灶房过来的。 “哈哈哈,这孩子哪里傻了!”男人的笑声很大,也许这一家人都很爱笑吧,“我看这孩子聪明的很呢!” “爹!”惠织有些嗔怪,“这名字是我给取的,打招呼也是我教的!” “是这样啊,怪不得呢。”女人把盘子放在男人面前的桌子上,“绘青,一起来吃饭吧,”她把桌子上的碗筷摆好,“还好咱家正好有四副碗筷,要不然可得到隔壁村田家借了呢。” 男人听了这话之后突然沉默了,女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也不说话了。 然而绘青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她点点头,然后坐在了女人旁边。 “绘青,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惠织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给绘青的碗和自己的碗都盛上饭,然后坐在了男人旁边,紧挨着绘青——不仅是四副碗筷,连这桌子都是正正好好能坐下四个人的。 “谢谢!”绘青赶忙说道,“承蒙关照!谢过大侠!” “喂!后面这句话也是你教的吗!”女人一副要责怪惠织的样子,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绘青很疑惑为什么他们的反应这么奇怪,惠织吐了吐舌头小声告诉绘青:“以后不用说‘谢过大侠’啦,那个是我逗你的。” “逗?”绘青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绘青知道怎么用筷子吗?”女人看绘青一脸迷茫的样子,抓起筷子夹菜示意,“看,用这根手指夹在中间,然后再这样——就把菜夹起来了。” 绘青笨拙的抓起筷子,有样学样地夹起一条青菜,然后又夹起一块排骨,这些操作都成功之后她对女人点了点头。 “哦,真是聪明的孩子啊!”男人不禁感叹了一声,“惠织小时候可是怎么学都学不会呢!拿筷子!” “爹!” 大家都笑了起来,绘青也笑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是她喜欢这个其乐融融的气氛,她喜欢大家一起欢笑的样子。 只不过绘青从女人的笑声中嗅到了一丝悲伤的味道。 等到饭后,男人又重新确定了绘青的状况,女人甚至还把她带入房间检查了一番,在确认了绘青的确没有被坏人糟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傻愣愣的,实在让人不放心。”女人说。 “怎么会呢。”男人有些答非所问。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绘青其实聪明的很。 他们最终决定暂时收留绘青,直到找到她家里的信息为止。在这期间他们也会主动留意相关的信息。 到了下午,男人要到田里劳作了。惠织说想把所有的活在这两天干完,也要和男人一起下地。时值九月,正是丰收的季节,惠织家的地并不大,但热心的男人这几日都在给其他家有大块土地的邻居帮忙,直到今天才顾得上自家的活。 “我也去。”惠织临走时,绘青拉住了她的衣角。虽说留下来与小田玩耍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她更喜欢与惠织呆在一起。 惠织家当然都不肯让绘青下地,于是惠织便让绘青在一旁待着,一边和她聊天一边干活。 绘青有点失落,她不知道为什么惠织和男人能干的事自己不能做。她把这个疑问告诉惠织,惠织却告诉她,绘青是“客人”,让客人和惠织这个“主人”一起干活是不对的。 绘青虽然不太懂,但是还是接受了惠织说的话。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镰刀与麦子吸引,她看着惠织挥汗的样子和男人粗壮的手臂上反光的汗渍入了迷。 等到惠织和男人打算回去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虽然这一整天他们都看不到太阳。绘青想,太阳一定是藏在云后面,被阴云簇拥着落的山。 三个人披着傍晚的灰色归去,他们身上的色彩似乎要与天空融为一体般。男人光着膀子,将被汗水湿浸的背心搭在肩膀,惠织跟在他身后一边告诉着绘青常用的生活用语,一边背着早上时的那个大箩筐——那个箩筐里放着农具。 他们看到了村子里一缕缕冒起的与灰灰的天空搅在一起的炊烟,许多田里的男男女女也都各自回家,那些男男女女时不时与男人打招呼,或是和惠织闲扯开玩笑,更多的是在好奇后面那个银头发的美丽少女。 “哎呀,真是个美人胚子!”松尾老头背着手遗憾,“要是再大个几岁就好了,再大个几岁,俺家老三指不定能找人说说媒。” “再大个几岁也不会看上你家老三的!”男人开玩笑道。看着假装嗔怒的松尾,归家的一行人哈哈大笑。 三人走到家门口时,小田在门口摇着尾巴等候着。它兴奋地蹭蹭每个人的腿,男人弯下腰狠狠地摸了摸它的头,它的尾巴便摇得更欢了。绘青想拽一拽它的小尾巴,但是惠织告诉她那样对小田是不礼貌的,她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小田左摇右摆的毛尾巴。 女人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候他们,四人一起吃饭过后惠织突然说要带绘青去洗洗澡。绘青以为惠织要带她去那个池塘边,然而惠织却带她去了离家较远的一条小河。 两个少女端着木盆,半个身子浸在凉凉的河水里沐浴夜色。这里离村子有一些距离,并没有人路过,她们在水里嬉闹着,白天那些遮挡着太阳的云不知为何被皎月驱散,繁星的荧光穿过夜空,一同将那轮明月捧起。 惠织仔细地帮绘青清洗头发,那些微卷的银丝在水中散开,看起来有些蒲公英的味道。 “像月亮一样,真美。”惠织忍不住说。 绘青没有说话。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月亮,也是第一次接触到水一样,她安静地感受着身边的一切,已经入了神。 她们回家时已经快到了睡觉的时间了,女人帮绘青在一个空的小房间里铺好了地铺,绘青躺进被窝里时闻到了一股清新的味道。 入夜之后空气渐渐凉了一些,绘青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天花板。她感觉到了小小的疲惫感,但并不是很困。她感觉自己在今天之前好像一直在沉睡般,没有任何实感,也许是因为失去了记忆。而现在,她有着一股很强烈的活着的感觉,似乎她的生命只在这一天才开始。 她感到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小,不一会便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名为蟋蟀的昆虫的声音和时不时从远处传来的犬吠。小田才不会在晚上大声叫呢,她想,小田要比其他家的狗厉害些。 又过了一会,连蟋蟀的声音和犬吠都渐渐离她远去,她仍然睡不着——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再次醒来时仍在那座山上,仍在孤独中生存。 “绘青?你睡了吗?” 惠织小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然后紧接着就是“刷啦”一声,门被轻轻拉开了。惠织在门后悄悄地瞄着绘青,看到她没睡后又把门完全拉开。 “我老怕你睡不着,所以就来陪你睡觉啦。”惠织弯下腰抱起地铺被子和枕头,“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嗯。”绘青小声应答,随后惠织便把地铺铺在了绘青旁边,她凑近绘青,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绘青闻到了惠织头发发出的皂角的清香味,没过一会,她就听到了惠织轻轻的鼾声。 而她自己因为有惠织的陪伴安心了许多,很快也睡着了。 村子并没有在寂静中沉浸多久,不一会又重新传来了蟋蟀的鸣声——不过这次没有人会再侧耳、并陷入不安了。 続く 第4章 有些突然出现的设定其实早有伏笔 第二天早上,绘青睁开眼时旁边的被子已经叠的整整齐齐,她有些不安,爬起身拉开房门,惠织并不在家里。 “啊呀,你醒啦?”女人在屋头剥豆角,“惠织那孩子和她爹去田里了,说是今天就要把麦子割完呢。” 绘青揉揉眼睛,餐桌上有一碗肉粥。 “先吃点东西吧,粥里拌了点猪油,可香了。”女人没停下手里的活,她的背影竟有些落寞。 “谢谢娘。”惠织告诉绘青不管对谁都要讲礼貌,那对女人也应当如此。 “这孩子,惠织叫什么你也跟着叫呀?”女人的语气带了些笑意,绘青觉得有点奇怪,女人的样子和她昨天早上在山里时很像。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绘青问,她端起那碗肉粥喝了几口。 “叫什么.... ”女人剥豆角的手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叫娘也好——叫娘吧,叫娘就行。” ... 自私的。 绘青突然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她紧张的左顾右盼,然而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 自私的。把她当成女儿,然后填补自己的罪。 “谁?”一定有第三个人存在,这个陌生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但它让绘青感到恐怖,一种原始的、本能的恐惧。 “什么?”女人停下手里的活,疑惑的转过身。 什么? 那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了,绘青出汗了,她颈后冒出细细的冷汗。 这是女人的心声。 绘青下意识想到,这并不是一个猜测,而是一个仿佛不需要被任何人质疑的事实。 “我睡糊涂了。”绘青赶忙回道,睡糊涂这个词是她刚刚从陌生的声音里听到的。 “这样啊。”女人转过身继续剥豆角,“不过也说不定是记忆恢复的前兆呢。” 前兆?绘青不太清楚这个词的意思,但是那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又在一瞬间为她解释:“前兆就是发生了什么的预兆。预兆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情前出现的现象,就像看到苹果在树上就知道它将要落在地上,看到孕妇临产就知道婴儿降生。” “前兆?”绘青还是又问了一遍,她心里莫名其妙的认定: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可以听到奇怪的声音。 女人给绘青解释了一遍“前兆”的意思,内容与那个声音完全一样。 从这一刻起,一个名为谎言的元素开始在绘青的血液中流淌。 绘青冷静下来,喝完了碗里的肉粥。 “娘,我想出去。”绘青对女人说,她刚刚听到了第四个声音——“跟我走。” “好呀,但是不可以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走。”女人叮嘱道,“让小田和你一起出去吧,它懂事的很,迷路了还能领你回来呢。” 对,跟我走! 小田兴奋地围着绘青直转,绘青知道,第四个声音是小田的。 “好。”绘青答应道,“我中午回来。” “要记得回来哦。”女人还是忍不住唠叨一句,虽然她很清楚绘青这么聪明还有小田陪着,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绘青应了一声就和小田走了,小田兴奋的在前面带路,她不得不小跑着跟着小田后面,她其实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平衡,路边下棋打牌的老人和将自家农活干完没事做的人看到她歪歪扭扭地迈着步子,不由得寒暄:“哟!上野家的姑娘!去哪儿呢?” “你们好!我不知道!”绘青牢记着惠织说的要讲礼貌的话,一边小跑一边回话。 “傻姑娘,还真讲礼貌。”一个老头笑呵呵地说道,他用力地把棋子狠狠拍在棋盘上,“将军!” “啊呀呀呀!我刚刚走神了不算!悔棋悔棋!”另一个下棋的中年男人抱怨着,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真爱笑,绘青一边跑着一边想,自己是否能有一天也能站在他们其中,和他们开怀大笑? 像惠织他们一样,等到灰蒙蒙的天空变蓝时,一起在青空下开怀大笑。 已经跑了有一段距离,绘青渐渐感觉累了,“小田!慢一点!慢一点!我累!”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小田听到绘青的话后也慢了下来,它吐着舌头,听话地等待绘青跟上它。 “汪!”小田看到绘青跟了上来之后又重新迈开步子,不过这次比刚才更慢了一些。 绘青又跟着小田走了一段路,她发现这里是一处比昨天惠织带她洗澡的小河更远的地方,这儿满是茂盛的杂草与石堆,一面墓碑立在荒草萋萋处,上面刻着字。 绘青并不认字,虽然惠织曾说过她也许是会认字的读书人,但她现在的的确确看不懂墓碑上的方方正正的字。 ... 上野田一郎之墓。 是小田的声音,绘青突然想起来,惠织也姓上野。 田一郎,小田... 绘青在墓碑前坐下,她又感受到一阵悲伤难过,她仍然无法区别悲伤与孤独,但她浅浅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感情与刚才路人的笑是相反的。 小田摆摆尾巴,悲鸣了一声后在绘青身边坐下。 ... 爹和娘,还有惠织姐。 ... 谢谢你,他们现在真的在笑。 ... 馈赠已经要消失了。 ... 请你继续陪.. 们... 突然之间,许多莫名其妙的绘青没见过的画面出现在她的眼底,惠织儿时的笑颜、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情形、镜子里男孩惊讶的脸、戴着夸张帽子的大胡子老头... 绘青一瞬间知道了什么是共情,什么是情感,还理解了这个陌生声音说的话,但她无法理解“馈赠”是什么。 今天只是她被惠织带回家的第二天,但她确实学到了——或者说理解到了许多东西。 “小田,这是什么意思呢?”绘青问,然而她又无法听见其他声音了——无法听见小田的心声。 一阵风带着摇摆的杂草经过,绘青在这坐了很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走了。她迷恋地看了一眼墓碑前的装着白馒头的盘子,随后转身离去。 绘青在中午到来前就回到家了,此时惠织和男人都没回来。 “你回来啦?”女人仍在屋头坐着,但她早就已经剥完了豆角。 绘青点点头。 “怎么样,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了吗?” 绘青点点头。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进水了一样,一滴水珠从她眼睛里流出。她不知为何不肯让女人看到她眼睛进水的样子。 等到中午惠织和男人返家,绘青偷偷拉住惠织的手。 “怎么啦?一个上午没见到我,寂寞了吗?”惠织笑嘻嘻地开玩笑道。 “惠织。”不知为何,现在的绘青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问道,“‘馈赠’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惠织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翘起的嘴角逐渐变得冰冷,甚至带了一些悲愤与恐惧。 “不管这两个字是谁告诉你的,以后不要问这个了,绘青。那两个字,是会给所有人带来不幸的东西。” 続く 第5章 有的东西是找不到替代品的,比如山田额头上的痣 绘青在惠织家待了得有半个月,依旧是没有找到任何家里的线索。 男人倒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哪家姑娘失踪的流言,只不过那些姑娘很快就被找到,她们只不过是和父母闹闹别扭才赌气出走。 “不急,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找到些什么信息。”男人总是这么说。 “实在找不到,咱家也能养你一辈子。”女人这么安慰绘青。 “馈赠”的事绘青没有跟惠织以外的人说过。但是从那以后,惠织总是喜欢发呆,绘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跟着她发呆。 不过最近惠织很少再发呆了,她变得很精神,甚至要比第一天见到绘青时更精神。绘青很高兴,她觉得惠织能变得开心起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她再也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声音,不久之后就把那天的事忘记了。 “我想通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精精神神的迎接未来才对呢。”一天,惠织突然这么说。她坐在池塘旁边,把一块石子丢到水里。 “什么?”绘青不知道惠织在说什么,但是她觉得这是一句富含哲理的话——“哲理”这个词也是惠织教她的。 “没什么。”惠织摇摇头。起风了,那些无形的气流穿过稀疏的细草,亲吻惠织飘起的发丝。“我们去找正男玩吧。”她提议。 正男是住在村口附近的男孩,他的年纪似乎要比惠织大一些。绘青不是很喜欢他,因为惠织每次和他说话时都扭扭捏捏的,还经常脸红。她问惠织为什么会那样,惠织却慌忙地否认。后来她又去问女人,女人坐在屋子里和男人聊天,他们哈哈大笑,告诉绘青——那叫“害羞”。 正男家开了一家小店,平时卖卖日用品和杂货一类,绘青有次帮女人跑腿买醋,就看见正男懒洋洋的坐在那看店。 “喂喂!给我好好付钱啊!”惠织和绘青来到村口附近的杂货店时,正男在店里应付着一群吵吵嚷嚷的调皮的小孩。 “正男——我来找你玩啦——”惠织牵着绘青的手大声打招呼,小孩们起哄起来。 “惠织姐来啦!不快点跑会被她揍的!”小孩们带着被糖果塞满的衣兜一哄而散,甚至还有一个小孩在其中用力的拍了拍绘青的屁股。 “呀!”绘青惊叫一声。 “喂!干什么呢臭小孩!”惠织生气地骂了一声,“等我抓到你没你好果子吃!” “这帮早熟的小屁孩。”正男抱怨了一句。 “烦死了。”惠织用力地给了正男的脑袋一巴掌,绘青甚至能听见清脆的“啪”一声。 “喂!我什么都没干吧!你打我干嘛!” “哦,对不起,下意识的就... ” 绘青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店里柜台上的一个糖果罐上。 “这是什么?”她问,透明的糖果罐被包着糖纸的糖塞的满满当当。 “这是糖,你要尝尝看吗?”正男见绘青对糖果罐望眼欲穿的样子,问道。 绘青看向惠织,惠织点点头,她也点了点头。 正男于是把手伸进糖果罐里掏了一把,然后示意绘青伸手接糖。 绘青伸出手接住了糖果,然后把带着糖纸的糖塞进嘴里。 “喂喂,这个不能连着外面的东西吃啊!”惠织赶忙掐住绘青的脸,让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她把绘青嘴里的糖取出后又将糖纸拧开,“先把外面的糖纸剥开!” 绘青见了便小心翼翼地拈起剥开了外衣的糖,将它送进嘴里。 “怎么样?”惠织笑眯眯的问。 “好吃!是惠织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的味道... ”惠织苦笑道,“你想说的是甜味吧?” “甜味!”绘青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甜味!”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正男笑起来,他笑的时候身体也跟着一抖一抖的,“喜欢就多拿点吧。”他又把手伸进糖罐,抓了一大把糖。 “啊,多少钱?”惠织见状,把手伸进衣兜掏着什么东西。 “你的话就不用钱啦。”正男见绘青不得到惠织的许可就不接糖,回道。 “什,什么我的话就不用... ”惠织的脸又红了,她别过脸去,两颊绯红爬上耳朵。 绘青有点等不及了,她偷偷接过糖果。 “哎呀,毕竟你们之前在地里帮了我家不少忙嘛。”正男回道,“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啊,这样啊... ”惠织脸上的红晕消失了,她的话里带了些失望。 “钱是什么?”绘青把糖全都塞进衣兜,问道。 “你看,像我家这样的地方就是店,在店里拿了东西之后是要给钱的。钱呢,就是一张一张的纸,纸上印着字,每一张都是不一样的,能买到的东西也不一样。”正男解释道。 “啊,这样啊... ”绘青并不是很懂,她学着惠织回答道。 “学我说话干嘛啦,笨蛋!”惠织轻轻地拍了拍绘青的头。 “哈哈哈哈,”正男又笑了,“总之,钱就是大家用来交易的工具,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了。” 晚上仍是惠织给绘青洗澡,装着水的木桶立在地上,桶里的水已经用了一半,一旁还躺着几桶已经用完了水的空桶。一瓢瓢水落在绘青的身上,水的重量让她感到安心。 两个少女在盥洗室里,绘青想到了第一天晚上洗澡时的那条小河,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呢?月亮和星星仍然和那天晚上一样安静的放着光吗? 绘青又突然想起正男,为什么正男可以让惠织这么害羞呢?是有什么秘诀?还是他每天都会偷偷练习?她似乎不这么不喜欢正男了,因为他可以让惠织变得开心,还给了绘青好多好多糖——虽然今天的糖吃得太多,晚饭时吃了很少,还因此被惠织骂了。 惠织用毛巾给绘青擦了头发,又把她身上的水珠都擦掉,又给她擦了脚。毛巾温柔的蹭着绘青的玉足,她觉得痒痒的,于是就问惠织:“我的脚怪怪的,为什么?” “这是‘痒’。”惠织告诉她,“好啦,擦好了,穿上衣服吧。” “我不喜欢痒。怪怪的。”绘青一边套上衣服一边说。 “那我以后小心点。”惠织笑着回道。 村子又将在夜色中入睡,惠织已经从自己的房里搬来和绘青睡了。她们在睡前常常聊天,有时是村子里的趣事,有时是教绘青词语的用法,有时是畅想外面的世界——城市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蟋蟀的声音慢慢变多了,惠织告诉绘青,因为要转凉了,许多虫子都开始叫了。 “为什么呢?”绘青问。 “也许是为了提醒人们,要准备多穿衣服了吧。”惠织答。 两个少女慢慢睡着了,那条小河边一定也有许多蟋蟀在提醒别人多穿衣服吧,绘青迷迷糊糊的想着,进入了梦乡。 梦里,惠织、男人和女人、正男、村子里的人们,还有那些房子慢慢离她远去,她被许多双手推着,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続く 第6章 村田是谁?我怎么知道啊魂淡 天气可能真的准备转凉了。绘青在惠织家从九月出头待到了十月的尾巴,秋天的痕迹已经慢慢消失,但天空却迟迟没有放晴,不过今天稍稍有了些蔚蓝混在浑浊的灰色里。 “该添置几件衣服了呢,总让绘青穿旧衣服可不大好。”女人一边扫着地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男人不在家,似乎是出门下棋去了。 “可是现在才开始织衣服还来得及吗?”惠织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织衣服的好手,答案她心里当然清楚。 “明知故问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里的扫帚,“去镇子上买几件吧,跟你爹说一声,让他带你们去。” “镇子?”绘青正在吃早饭,她每天都起得很晚。 “镇子就是比村子更大的地方,镇子里有很多店,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呢。”惠织说。 “很多东西?比正男家的还多吗?” “当然啦,比正男家的东西多很多呢。”女人说,她转身走入房间里取东西,声音也跟着变小了。 “我想去!”绘青的眼睛都快能放出光来了。 “好,好,”女人走出来,一只手里拿着一沓钱,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件长长的黑衣服,“等会让惠织和爹带你去,好不好?” “好!”绘青很兴奋,她活蹦乱跳起来。 “真是的,跟个小孩子一样,”惠织接过女人手里的钱,“这衣服不是... 娘!你不是说已经全部... ” “早都忘啦,”女人打断道,“它早就不是谁的衣服了——来,绘青,出远门的时候要穿上这件衣服。” “为什么?”绘青接过衣服。 “因为你太漂亮,怕你在路上被人拐跑了。”女人笑着回道,她拾起扫帚和簸箕,“好啦,去找你们爹去。” “好!”绘青三下五除二就把早饭全都塞进了嘴里,她拉起惠织的手就要出门,“谢谢凉!” “这孩子。”女人无奈的笑笑,看着拉着惠织跑出门外的绘青叹了口气,“早就不是谁的衣服了——只是一件没有主人的,谁都能穿上的... ” “哈,哈,我说,绘,绘青啊,你知道爹在哪吗,”惠织跑得全身是汗,“我怎么感觉你在满村乱跑呢?” 绘青听后一下子停下来,她的身上也出了许多汗,一粒香汗从脸上顺着下巴流到颈子上:“我不知道!” “真是的,你是撒欢的小狗吗!”惠织领着绘青走到路边,男人们聚在这下棋打牌,女人则在一旁聊着家常。 “惠织?来找你爹啊?”一个男人看到了惠织,“哟,带着小美人呢?” “你好!我是绘青!”绘青能被人注意到很高兴,但是她认为其他人还是叫她的名字比较好——不过她不讨厌“小美人”这个轻佻的称呼。 “好好,绘青——”那个人笑了笑,在人堆里叫了一声,“喂!上野!你女儿来找你了!” “哦!小惠!”男人从围观棋局的人堆里走出来,“怎么了?” “娘让你带我和绘青去镇子上买衣服呢,”惠织说,“你看,总不能让她穿着我的旧衣服不是?” “啊呀,也是呢!”男人的声音一直都这么大,一下子盖过了那些哄吵着讨论棋局的人们的声音,“得买几件过冬的衣服才行!” “买好了可得穿给咱看看,”正在下棋的松尾老头接着茬,“咱可好久没见过能让人眼睛‘叮铃’一亮的美人了。” “老东西,还想着你家光棍老三啊?”男人回道,大家都笑起来,绘青也笑了。 绘青穿上长长的黑色斗篷,惠织帮她把帽子拉了下来。她很清楚娘为什么要给绘青这件衣服,她要尽可能不让其他人看到绘青的银发。 两个少女坐在牛车上,男人总抱怨应该买一匹马,因为马车更快,更能缩短去镇子上的路程。男人一边鞭策着喘着粗气的老牛一边侧脸看着路边的风景,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哪块地是哪家的,哪座山上供着哪家的祖坟。 “这件衣服是谁的?”绘青问,女人和惠织都不会穿这种衣服。 “是田一郎的。”惠织沉默不语,男人代她回答道。 “爹... ”惠织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和绘青问她“馈赠”的事情时一模一样。 “没事,我和你娘早就想通了。”男人的背影很高大,挡住了前路的尽头,他平日震耳的嗓门变得很小。鸟群从天空中经过,不时发出落寞的叫声。 “田一郎?”绘青又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那块墓碑前面摆着白馒头的瓷盘。 “是惠织的弟弟,我们的儿子。”男人回道,惠织一言不发。 “他在很久之前就走了,我们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一开始是被领走的,被城里的人,当时来了可得好一帮呢。 “他们说,怀疑我们村里有... “有馈赠者。 “他们把田一郎带走,然后告诉我们,田一郎在他们那里大有前途,能给他们带来不可估量的收获。带走田一郎之后,他们会给我们很多钱,每年都会给。 “那年田一郎才十一岁,惠织十三。惠织说什么就是不肯让田一郎走,她跟着那群人走啊走,一直走到天黑,走到离镇子还要远的地方。”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惠织,然后又转过身。 “好了,爹。”惠织看起来有些难过,“咱快到了。” 绘青想弄懂男人所说的“馈赠者”是什么意思,但她认为现在并不是开口的好机会,于是她只能乖乖闭上嘴,缄默不言。 “啊呀,真的快到了呢!”男人又恢复回原来的大嗓门,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零零星星的房屋了,更远处就是被埋在雾里的、由许多房屋组成的小镇。 牛车不一会就进入了小镇,那些薄薄的雾一接近就烟消云散了,他们经过两边都是瓦房的道路,很快就听到了叫卖声和喧杂的吵闹。 绘青一下子就被集市和那些店铺里新奇的货物吸引,很快便将刚刚所听到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她好奇的到处乱跑,任凭惠织怎么拽她的手都拉不住。 “真是跟个小孩子一样。”男人笑眯眯地看着绘青,又对惠织说,“小惠啊,我去附近酒馆喝两杯,你看好绘青啊?” 惠织勉强应了一声,很快就被绘青拽入人群,她的声音也被淹没了。 男人入神地看着早已没有了两个少女踪迹的人潮,心里有些落寞的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给田一郎扫过墓了。 田一郎被那群人带走之后倒是每一周都会给家里来信,但断断续续一个月后就再无声息。男人坐叫火车的东西去城里找田一郎,但田一郎就像消失在人潮里的两个少女一样,被喧杂的空气埋没了。他没有任何收获,回到家却收到了噩耗——据说田一郎因为什么“实验”,“测试”而丧失了性命。 家里有关田一郎的物品都有“馈赠”的附着,他们能感受到,那些“馈赠”慢慢消失了。 田一郎真的不在了。 男人用富足的生活把田一郎交易出去了。他竟然用人命——自己儿子的命交易金钱。 “喂!别在这里停牛车啊!”一个穿着奇怪制服的男人叫了一声,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啊呀!抱歉抱歉,我这就走!”男人应答着,领着老牛走向这座小镇上唯一的酒馆。 続く 第7章 诶?原来是叫山田来着? 买衣裳的店铺惠织走了一家又一家,她总觉得那些衣服要么是布料做工不行,要么就是不适合绘青穿上,总是拿不定主意,快一上午就只买了一件衣服。 绘青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了,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惠织要拿着这么多衣服一次一次的在她身上试来试去的,而且到头来一件都没有买。 惠织感觉到绘青浮躁了一些,她突然想到刚才只有自己在兴致勃勃的看衣服,心里有些愧疚。 “绘青,你累了吗?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她提议道,好不容易带绘青上一次镇子,一直待在这里试衣服确实有点可惜。 绘青点点头,她确实有点累了,她的腿酸酸的,脑袋也晕乎乎的。 于是惠织拉着绘青的手走出店,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惠织指着路边的店铺,一家一家告诉绘青:那是杂货店,那是小饭馆,那是卖团子的,那家离其他店铺很远的是卖爆竹的... 绘青又变回原来兴奋的样子,她感觉每一家店都很新奇,想要进去逛逛。 “这是什么?”绘青指着一家杂货店的柜台问,一张张纸条在柜台里陈列着。 “这是彩票,”惠织告诉她,“如果运气好的话,一点点钱可以变得很多很多。” “彩票?”绘青好奇地盯着那些纸条,钱是怎么变得很多很多的呢?把钱和彩票放在一起就会变多吗? “你要买一张吗?”惠织问,她想满足绘青小小的好奇心。 “买了之后钱就会变多吗?我要买!”绘青当然很想买下这张小小的纸条,她想见证纸条创造奇迹的过程。 “哈哈哈,得买了之后才知道啦,”惠织笑了,她掏出一张零钱来,“老板,要一张彩票。” “好嘞,”店家从柜台里取出一张纸条,“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呀,没见过彩票的样子啊。” “千金?”绘青接过彩票,她无助地看向惠织,想要从惠织那得到解释。 “是呀,这黑斗篷披得严严实实的,不得是哪位偷跑出来的大户千金呀?”老板笑起来,“难不成是想盖住头发的恩赐者?” “哈哈哈哈,老板你可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惠织打着圆场,其实她现在紧张极了,身后出了许多汗不说,心里还瘆得慌,“我家小姐闲被关着无聊下镇子逛逛。” “那是,我的眼睛可是从来不会看错眼的!”老板得意道,“要是这彩票中了什么小钱,还得请小姐多关照关照我们店呀——不过您肯定不在乎那点小钱就是了,哈哈哈哈!” “那是那是!”惠织赶紧搪塞过去,“啊呀!小姐,我们该走了,老爷也该发现您偷偷溜出门了!” 惠织赶紧拉着绘青逃走,她不敢再在这多待一会,生怕绘青的事情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绘青是比馈赠者更上一级的恩赐者,绘青也会像田一郎一样被带走,被迫接受所谓的什么“实验”、“测试”——她不肯再眼看着身边的人被所谓的天赋杀死了——恩赐?馈赠?别开玩笑了,那些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具有天赋的幸运儿最终不过会被“大城市来的”人带走,然后消失无踪,只剩下他们的亲人好友流泪懊悔。 惠织知道的,田一郎就是这样。她不会再让其他人夺走身边的亲人了。 “惠织?”绘青察觉到惠织怪怪的,她的脚步实在是太快了,“小姐是什么?恩赐者是什么?千金是什么?老爷是什么?惠织?” 惠织从刚才起就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词,她实在是处理不过来了,她看到惠织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睛里也攒着眼泪——这是惠织急出来的,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对不起,绘青。”惠织渐渐跑累了,她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一一为绘青解释了刚刚的词语——除了“恩赐者”。 她不愿意让绘青知道相关的信息。 惠织回过神来,她发现周围的景象有些陌生,她好像迷路了。 而绘青则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彩票上,她看着上面的数字,想要从中看出什么差分——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她认不得字,包括数字。不管怎么看、就算是用目光把这张小纸条看出洞来都是徒劳。 已经到了中午,虽然早上的天空只是灰蒙蒙里带着些蔚蓝,但现在竟然从绵延的云里探出了些太阳。 绘青第一次看到天空中的太阳,她死死的盯着耀眼的光球,一直到自己的眼睛发疼,在眼里留下黑色的影子为止。 “惠织,我眼睛疼。”绘青拉拉惠织的手,她虽然不讨厌太阳,但是那种刺眼的感觉让她感到不适,“太阳打我的眼睛。” “老盯着太阳看肯定会这样啦!”惠织轻轻地敲了敲绘青的头,“以后不许这样盯着太阳看!眼睛会坏掉的!” 绘青不情愿地点点头。明明不是她的错,她想,是太阳太凶了,连简单的注视都不允许。惠织仍然在辨别着来时的路,根本没把眼光放在绘青身上。 “惠织,我饿了。”绘青又拉了拉惠织的手,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吃饭的时间了。 “知道啦知道啦,真是拿你没办法,”惠织很快就放弃了找路的想法,“看看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吃东西吧?” “好!”绘青很高兴惠织又把注意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赶忙应答道。 惠织其实也有些饿了,她带着绘青寻找着落脚的饭馆,结果正正好好找到了这镇子里唯一的酒馆——男人此时正在里面喝着酒,和不知哪来的大叔聊天呢。 “哎呀,果然你还是得听我的,安产型的女人才好呢!大大的屁股才有韵味!” “说什么呢!女人柔弱一点才好!你别看我这样,也是有两个女儿的人啊!特别是二女儿,嗝,”男人打了个酒嗝,“柔弱得跟仙女似的,跟下凡的仙女一样,跟进了贾府的姓林的女子一样哦!” “爹?”惠织看着一身酒气的男人,“你刚刚说了不得了的话啊?林姓女子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的吧?” “安产型?大屁股?”绘青又听到了陌生的词,“那是什么意思?爹?” “不... 那个你还是不要了解好一点... ”惠织有点无奈地回道,这下好了,她要一下照顾两个人了。 “啊呀!惠织!还有绘青!你们来啦!”男人乐呵呵地挪了挪位置,又敲了敲桌子,示意店里的伙计搬来两个凳子,“你看,这就是我的两个女儿,怎么样?都是大美人吧?” “呀,还真是两个小美女呢!”那个陌生的大叔打量着惠织和绘青——男人的“两个女儿”,“长大后可得是能吸引十里八乡好男人的好女人!” 店里的伙计也是有眼力见,他很快搬来两个凳子,惠织点了两碗饭和几碟菜。 “来,惠织,这是你小林叔!”男人干了一碗酒,“小林叔是这家店的老板,我老早就认识他咯。” “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叔!”小林笑呵呵地点了一根烟,“话说慎守啊,上次你来我店里是多久以前啦?还是惠织五岁的时候吧?‘最讨厌爸爸了’——那孩子这么说之后你就来找我诉苦了,你这家伙也真是,看起来这么硬朗,心里倒是脆弱啊!现在二女儿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来找过我?” “哈哈哈哈,因为太忙了,发生了不少事呀!” 男人在撒谎,惠织知道。不过她倒是从男人的嘴里听说过几次“小林”的名字,但她没想到那个小林竟然就是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 “小林叔叔好!”绘青很乖巧地打招呼道,惠织也不得不应了一声好。 “哈哈哈哈哈,你这俩女儿倒是懂礼貌!”小林哈哈大笑,“今天上镇子来干啥呀?卖果子吗?” “没有没有,”惠织家早就不干什么农活了,更别说不知猴年马月前的果园——一切拜那些“来自大城市”的人所赐,他们现在过着不用耕织的富足生活,“今天来是给妹妹添置几件衣裳。” “这样啊,”小林饮下一口清酒,“你们两姐妹啊,都是美人底子,多买几件衣服好好打扮才是!爹没钱买衣裳和化妆品就来找叔!” “说什么呢!爹还是有点钱的!”男人随即喝下一口酒,“再怎么说给自家姑娘好好打扮的心肯定也是有的!” 上菜了,惠织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敷衍着,绘青倒是听得很仔细——惠织偷偷告诉绘青,其实醉鬼的话不听也无妨。 两个少女被男人强拉着和小林扯皮聊天,不久就到了午后,小林偷偷示意她们:可以走了,你爹喝得差不多了,这样下去可不知要留下来多久。 惠织下午仍是带着绘青去试衣服,到了傍晚已经买了许多衣裳,她们也该去找男人回家了。 等到她们到了酒馆,门口附近的牛车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落寞的短绳在夕阳中静候着主人的归来。男人早已酩酊大醉,她们又等着男人醒酒——醒到晚上才回家。 “啊呀呀,真是不得了,”小林懊悔道,“敢在我们店偷东西的毛贼可不多,这下得你们走回去了啊——怎么样,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 男人谢绝了小林的好意,带着两个少女步行回家。他一手提着绘青的衣服,一手提着马灯,行走在夜色里。 蟋蟀的叫声仍然很大,绘青有点困了,但仍然很兴奋,她第一次走夜路。经过路边的田地,渗人的坟堆,回到家时已是深夜,女人还醒着,等待三人的归来。 女人责备着男人喝酒误事,让两个少女洗浴过后赶紧睡觉。绘青和惠织劳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天气越来越凉,在后半夜两个少女已经抱在了一起,互相索取着对方的温度。 第二天两人起得都很晚——不,应该是三人,男人也在快中午时醒来。男人走出门去,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小声骂了一句:“这个混蛋小林!” 惠织也知道这是小林送来的马车,也小声告诉绘青:“以后要是有困难了,就去镇子上找小林叔叔吧。” 続く 第8章 真是的叫山田还是村田都无所谓吧! 入冬了,绘青在惠织家待了三个月,她学会的词汇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能和路边的大叔大婶聊天了。 绘青自从在镇子上的那一天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她时不时会望着天空,一边怀念着那天刺眼的光球出现一边祈祷着灰色的天空再次变蓝——就算是那天的微蓝也好,她不喜欢这压抑的灰色。那天买的那张彩票并没有中奖,虽然绘青很遗憾,不过没过几天她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冬天很冷,偶尔还会下雪。绘青第一次见到雪的时候兴奋地跑出门去,结果纤细的手差点被雪冻伤了。惠织告诉她,雪和太阳一样凶,不戴好手套是会受伤的。 屋子里燃起木炭,一家子围在装着木炭的铁盆旁取暖。绘青觉得憋得慌时也会出去,但路上很少有人,她寂寞极了,又去正男家——正男倒是在家看店,他一看到绘青就会拿出大糖罐来,然后掏一大把糖果放在绘青的手上。 “惠织没来呀?”正男问绘青,他每次对绘青说话就像是同自己的小妹妹逗乐。 “没有,她说太冷了,就没有陪我出来。”绘青回答,“如果我说来你这里的话她可能就会跟过来了。” “哈哈哈,你也是不怕冷,”正男收起糖罐,“过几周就是御奉节了,惠织有没有说要带你逛庙会呀?” “御奉节?” “御奉节就是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家一起庆祝的节日,”正男说,“据说是很早以前大家为了感谢女神的而设立的节日哦。” “女神?为什么要感谢女神?女神很厉害吗?比惠织还要厉害吗?” “女神啊,女神是给予了大家太阳,月亮,天空大地——创造了世界的神,她投下一滴泪珠,就在地上形成了人,投下一滴血液就变成了馈赠者,可比你惠织姐厉害多了。” “可是女神不像惠织一样会教我许多东西!”绘青反驳道,“她没有惠织厉害!” “哈哈哈哈,是吗,那她确实没有惠织厉害呢!” “馈赠者又是什么?”绘青又问,“还有恩赐者,那些是什么?” 这是惠织一直对绘青避而不谈的,她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惠织总是不愿意告诉绘青那两个词的具体意思。 “馈赠者,和恩赐者... 嗯,怎么形容好呢,女神向地上投下一滴血就变成馈赠者的话,恩赐者就好比女神投下的一管子血?” “听起来好痛!” “嗯,也许真的很痛呢——馈赠者和恩赐者可以做到许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比如在天上飞啦,可以举起很重的东西啦,可以知道别人心里的想法什么的——不过每个人能做到的事都不一样,而且每个人的能力都有缺点。恩赐者就要比馈赠者厉害了,他们能做到的事比馈赠者厉害,如果馈赠者可以飞十米,那恩赐者就可以飞一百米,是很厉害的存在哦。” “那正男见过馈赠者或者恩赐者吗?”绘青又问,她看着从嘴里吐出的白汽在空中化掉,连同她刚刚听到的话一起慢慢散开。 “嗯... 馈赠者的话只见过一个,绘青应该也知道吧?你惠织姐的亲弟弟田一郎,他好多年前去了城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干着什么大事吧?毕竟是馈赠者呢。” 正男不知道田一郎早就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田一郎早就已经不在了? “那恩赐者呢?”绘青想起在镇子里听到的关于恩赐者的话。 “嗯...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村子里也没几个知道关于馈赠者和恩赐者的事情的人呢——不过你惠织姐倒是懂得不少,她似乎自己偷偷学过。” “偷偷学?怎么学?” “嗯,应该是看书吧?毕竟她也认得一些字呢。” “认字?惠织原来也认字?惠织果然比女神厉害!” “怎么又扯回女神和惠织的奇妙攀比啦!你这孩子是多喜欢惠织啊!不过你应该还不认字来着?像绘青这么聪明的孩子学认字应该很快吧。” “哦!那我想学认字!”绘青一下子来了兴致,也许学会了认字就可以变得和惠织一样厉害了,“我要回去让惠织教我认字!正男再见!” “这孩子。”正男看着绘青的背影,突然有点怀念入冬前常常来店里叨扰他的惠织了,御奉节的时候和惠织——还有绘青一起去镇子上的庙会吧,他想。 “学认字?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突然想变成文化人啦?”惠织在火堆旁给绘青织着围巾,火光映在惠织的手上和织了一半的围巾上,浅浅的橙色让绘青感觉暖暖的。 “因为我想变得和惠织一样厉害!”绘青刚想说女神的事,但她突然想起男人说起田一郎时、买彩票的老板说起恩赐者时惠织的表情,她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哈哈哈,有什么不好的,女孩子多学点知识才好!”男人在喝酒,他正看着惠织攥着针线的手穿来穿去,女人正在爱抚着小田。 “不过要是真的想要学的话就不能半途而废哦?”惠织认真地看着绘青的眼睛,其实绘青失忆前也许是读过书的大户千金——他们早就把这件事忘掉了,现在的绘青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 “不过绘青这么聪明的孩子,学认字应该很轻松吧?你说是吧,小田?”女人笑呵呵地说道,小田也跟着叫了一声。 “真是没办法,那从明天开始教你认字哦?”惠织放下了手里的活,绘青用力的点了点头。 学习其实对绘青来说其实很简单,虽然有时会跑去找正男找糖吃,但她确实有实实在在的待在家里好好学习,惠织不仅教了她读书认字,甚至还告诉了她怎么算数。 御奉节即将到来了,惠织从衣柜里翻出漂亮的和服,还拿出了之前在镇子上给绘青买的华丽的新衣——她总是告诉绘青这件衣服要晚点才能穿,现在那件华丽的衣服正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在御奉节的前一天,惠织细心地给绘青沐浴,又将她的一头银发染黑,准备着第二天镇子上的庙会。 男人早就给家边建造了马厩,健壮的黑马卧在里面,等待着拖动主人的马车。“明天就住在小林叔店里吧!”男人说,绘青对此十分兴奋,她即将第一次住店。 深夜绘青仍旧醒着,她第一次兴奋得睡不着,惠织没办法,只好给她讲故事,好让她早点入睡。惠织的故事一开始很能吸引绘青,结果她讲着讲着声音便变得断断续续的了,没过多久她便睡着了。 绘青还想听故事,但是她不想把惠织再叫醒,四周安静极了,连犬吠都无法再听到,她的脑袋里似乎有虫鸣声,给黑暗的四周染上了背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绘青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在梦里想着惠织今天教她的字词,虫鸣声也离她远去,不久便睡熟了。 在她的梦里,那些刻画着方方正正文字的书被点燃,然后化为灰烬。 绘青总是做这种梦,她总是在梦里失去什么,但她很安心,因为她知道——第二天的早晨惠织依旧会在她的身旁,男人女人,正男,还有村子里的人们,镇子上的小林,他们都存在着,铭记着绘青存在的痕迹。 続く 第9章 总之转折要来了所以先把山田忘记吧! 御奉节来了,惠织天还没亮就把绘青叫醒,男人早就准备好马车,女人也已经把屋子收拾好,只等明天再回来,小田留在家里看家。 绘青昨晚很晚才睡着,她不停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洗漱梳妆完毕后上了马车。绘青在马车上没过一会就睡着了,她实在是太困了,一闭上眼就睡着了——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困”的感觉。 在绘青的梦里,那些路途的风景变得越来越遥远,镇子的天空探出耀阳,冰雪也随之融化。惠织拉着她的手穿过一个个商铺,在镇子的最中心与女神会面。女神长得和惠织一模一样,她和惠织一起拉着绘青的手,一起游玩着庙会上的娱乐游戏,又一起品尝平时吃不到的美食——惠织一个一个告诉她,这个是茉莉花团子,这个是牛角炒鱼,这个是红烧小田... ... 红烧小田? 小田在焖锅里探出头,对绘青吠了一声,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绘青的手。 “绘青,该醒啦!”身边的惠织笑眯眯地看着她,女神也捂着嘴偷笑。 “绘青,该醒啦!” 绘青又听到了一声,她睁开眼睛,马车已经到了镇子上,惠织轻轻地用手揪着她的脸蛋。 他们在小林的酒馆前停好马车,男人和小林正聊着什么,但绘青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清。女人让惠织和绘青和小林打招呼,绘青只得打着哈欠问了声好。 “刚睡醒呀?”小林笑眯眯地问,“昨晚太兴奋了睡不着啦?” 绘青揉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后又打了个哈欠。 “真是的,这孩子昨天晚上折腾得连我都很晚才睡呢。”惠织帮绘青整理着衣服和睡乱的头发,绘青被染黑的头发泛着光泽,看起来十分柔顺。 “惠织还给我讲故事了!”绘青回道,惠织的故事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晚惠织的轻语她倒是忘不掉。 “哈哈哈,惠织可真是个好姐姐啊,”小林笑道,“话说这孩子,前段时间见到的时候披着黑斗篷看不清楚,现在仔细一瞧还真是好看!两姐妹都是美女!惠织给你打扮过啦?” 绘青点点头,其实惠织并没有在给她的打扮上下很大功夫——惠织说,就算绘青不打扮也很漂亮的。 “呀,怪不得戴着斗篷呢,你爹娘这是怕你在路上被哪个痴心汉拐走咯!” “小林!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男人和小林开着玩笑,女人也跟着笑了笑。 一家子在小林的酒馆里吃早餐,桌子上摆着肉包和菜粥。绘青第一次见到肉包,她觉得这个白白的东西和田一郎墓前瓷盘上的馒头很像,看起来不太像吃的。 她试着咬下一口,刚蒸出笼的肉包还冒着热气,甜甜的白面在嘴里化掉,肉包也露出了满是油水的香喷喷的肉馅,手被还发着热的肉包刺得微疼,从指尖到手心都被热气温暖了。 绘青又咬下一口,这次她尝到了肉馅,鲜咸的碎肉带着汁水进入口中,油水流了满嘴,惠织见状赶紧帮绘青把嘴擦干净。 “真是的,可别把油滴到衣服上了呀!”惠织轻轻责备着,把纸递给了绘青。 “这个好好吃!这个是什么?”绘青又大口吃了几口,含糊不清的说。 “这是肉包,如果你喜欢吃,娘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女人笑着,随即喝了一口粥。 “谢谢凉!”绘青把肉包吞进肚子里后又喝了几口粥,她看到男人已经快把早餐吃完了,心里突然有了点胜负欲,想要吃得比男人更快。 “懂啦懂啦——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女人笑得很开心,“女孩子家家的,吃东西狼吞虎咽的可不好。” 惠织其实也吃得很快,她听到女人的话后也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男人已经把东西吃完了——而且吃得很多,绘青遗憾的想,也许自己一辈子都别想赢过男人了。 饭后 女人给了惠织和绘青一些钱,让她们自己去逛逛,她也和男人去走了走,不过很快便又回酒馆和小林聊天了。有女人在,男人只能小抿几口酒。反正晚上可多的是时间喝,男人偷偷在心里安慰自己。 绘青和惠织手拉手在镇子上闲逛,绘青很得意的读着路边商铺的名字,仿佛在像惠织炫耀着她的学习成果,惠织笑着听她将一路上的字都读下来,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教给绘青更多的词语。 路边的人不少,但大多数都在准备着晚上的庙会,惠织告诉绘青庙会在晚上才有后绘青有些失望,她期待着惠织口中那晚上的烟火与花灯,迫不及待的等着太阳下山——只不过现在还是早上八点,太阳也一直被埋在云里。 两个少女正逛着,眼前突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正男正和父母准备着晚上的摊位,他父母时不时会到镇子上卖点东西,御奉节也有可能会上镇子的庙会开个小店——大多是套圈或者捞金鱼之类的店铺。 “正男!”绘青很热情的叫了一声,惠织又变得扭扭捏捏的了,她一和正男在一起就会变成这样。 “喔!是你们啊!”正男也应了一声,他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啊,你们打扮过了啊,惠织这家伙平时大大咧咧的,倒也挺会打扮?绘青也染过头发了?” “说什么呢!别的女孩子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就不行啊?”惠织不满道,随后又小声嘀咕,“还不是为了给你... ” “啊?什么?”正男没听清,想让惠织再重复一遍。 “惠织刚刚说,打扮得好看还不是为了... 呜!”绘青话还没说完就被惠织轻轻地敲了脑袋,不得不委屈的闭上了嘴巴。 “我什么都没说,”惠织瞪了绘青一眼,有时间得教教这孩子怎么察言观色了,她想,“倒是你,一大早就在这帮忙干活,真辛苦啊?” “哈哈哈,没办法嘛!”正男笑道,“不过今天晚上倒是没事干,你愿意让我跟着你们随便逛逛吗?” “什么,什么愿不愿意... ”惠织脸又红了,“你想和我们一起说一声便是嘛!随便你!绘青,我们走!” 惠织自顾自的走掉了,绘青小声问正男:“正男,爹娘说惠织喜欢你,喜欢是什么感觉啊?” 正男笑而不语,给了绘青几颗糖。 “绘青!” 听到惠织叫了绘青一声,绘青只好赶紧跟上惠织——她不仅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还对此变得更加疑惑了。 白天其实很快就过去了,惠织和绘青把小镇逛了个遍,就差挨个进入那些店铺一家家查看了。 晚上的镇子点满了灯笼,那些小小的光源像星星一样点亮了名为小镇的天空,一家家小摊也都陆续开张,描绘着今夜的繁华景象。 惠织早就带着绘青回到酒馆换了衣服,穿上了新衣的绘青在经过惠织的打扮后变得漂亮极了,也许就连真正的女神见了都要对这华丽的装束甘拜下风。 男人和女人都出了店,和两个少女步行在街上,绘青总能吸引旁人的目光,惠织为此骄傲极了。 正男现在应该还在摊位上吧,惠织突然想到,今晚约好了和他一起逛庙会呢。想到这里,惠织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同时也懊恼着正男那个木头脑袋总是听不到少女话语里的暗示。 庙会上的人很多,游行的队伍带着演奏音乐的乐团一起,连同着鼓声与灯光,将炫目的色彩撒在每个人的脸上,融汇成了许多张不同的绘卷。 続く 第10章 嚯嚯,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庙会有许多绘青没见过的东西,路边的小摊都在吆喝着,在游玩的人群里也不乏一些村子里的熟面孔。 “你看,松尾那个色老头又在偷瞄女孩子了。”惠织小声告诉绘青,她偷笑着指向在捞金鱼的摊位偷偷瞥了几眼正在捞金鱼的女孩的松尾。 “啊,那不是松尾老爷子吗?来给他家老三找媳妇呢?”女人也看到了松尾,她和男人开玩笑似的说道。 “一把年纪了也上庙会来折腾,老爷子心态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啊。”男人回道,他看着松尾的眼里带了点敬佩,“他年轻时还是个多情浪子呢。” “啊呀,是这样吗?”女人有点惊讶。 “多情浪子是什么?”绘青插话道。 “多情浪子就是以后你以后绝对不能靠近的男人。”女人说,“像绘青这样的姑娘啊,可不能尝到了一点男人给的甜头就傻乎乎的跟着跑咯?” “可是正男也经常给我甜头!正男是多情浪子吗?”正男的确经常给绘青糖,不过绘青好像还没有跟正男一起跑步过,她想现在补救应该还来得及。 “哈哈哈哈,甜头可不是甜味的意思,”男人笑起来,他的笑声仍旧是这么大,大得让松尾老头都发现了这逛着庙会的一家子。 “话说回来正男去哪了?”惠织突然问道,她的心思其实一直在正男早上的话上。 “你们和正男约好啦?”女人问,她看到松尾往他们这边走来,“诶,松尾来了,你们俩快去找正男吧,我们和松尾聊聊——可别让那老头看到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要不然就得被拐去给他家老三当媳妇咯。” 于是惠织拉着绘青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正男家的摊位。人流很大,她们在人堆里紧紧的拉着对方的手,衣服和头发都被弄乱了。 正男仍旧在自己家的摊位等着,他看见两个少女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哟!因为不知道你们在哪,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找我了,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啊!” “不是你说想和我们逛逛的嘛... ”惠织小声责怪了一句。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正男笑着致歉,再看绘青,已经被正男家的小摊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好多鱼!”绘青正蹲着,对那些在水池里摆动尾巴的金鱼充满了兴趣。 “这是捞金鱼哦,用小网把金鱼捞出来的话,这条金鱼就是你的了。”惠织解释道。 “捞金鱼... ”绘青看着水面上因金鱼而起的波纹入了迷,这些金黄的——或是橘红的——还有乌黑的小鱼和河里的那些大鱼完全不一样,它们看起来从容极了,这小小的水池里挤满了优雅的灵魂。 “怎么样?想玩吗?”正男看绘青对捞金鱼很有兴趣的样子,笑着问道。 绘青抬头看了看惠织 ,惠织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 绘青捏着正男递来的小网,把手轻轻接近水面。鱼尾把波纹卷入鳍中,揽起零星倒映的灯光,鱼网刚要接触水面拥起一只走了神的金鱼,那只鱼儿却马上反应过来,摆起腰逃走了。 鱼群一下子受了刺激,把刚刚的从容抛在水里融化,一哄而散。它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绘青捏着的小网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在被某只金鱼的冲撞过后便破了,看起来可怜极了。 “捞不到。”绘青有些失落。 “傻姑娘,手这么慢当然捞不到啦。”惠织也蹲了下来,她不知从哪拿了一个小网,撩起宽松的衣袖,随意瞄准一只金鱼后挥动手臂,等到绘青再定睛一看,惠织手中的小网上正挣扎着一只不甘束缚的金鱼。 溅起的水花紧握着不知是从哪逃走的光,那些光同刚刚四散而逃的鱼群一般落在水面各处,就连那只挣扎着的鱼儿的身上都躺着一些,虽不晃眼,但却让绘青一下子恍惚了。她惊叹于刚刚惠织流畅的动作,心里的敬佩一下子油然而生。 “今年可别再把我家金鱼都捞光了啊,惠织。”正男不知是抱怨还是玩笑,递来一只装了水的小瓶,将那只可怜的小鱼囚禁在狭隘的瓶子里。 “谁说要捞光了!我就只给绘青捞这一只!”惠织瞪了一眼正男,把瓶子交接到绘青手里,“拿回家之后要记得每隔一段时间换水哦,还要记得喂东西,要不然会死掉的。” “死掉?” “对呀,所以要好好养它哦。” 死掉!小金鱼会死掉!如果稍稍不注意,它们就会失去继续在水中摆尾的权利,然后变成再也不会动的鱼肉,腐化成再也无法接近水的泥土!它们无法再像惠织,正男那样能被绘青触摸,只能在追忆里被提起,它小小的身体甚至就算是化成微风拥抱他人也无法被察觉! 绘青的身体像被惊雷击中,一下子毛骨悚然起来。她做不到将一个生命存在着的权利抹杀,她根本没有左右这条金鱼生死的资格。 “那我不要了。”绘青害怕极了,她恐惧一条生命的凋零。 “是怕养它太麻烦了吗?”正男笑道,“没事的,养金鱼不麻烦,我家里就养了几只呢,养了两三年了。” 绘青用力摇摇头,她执意要把自由还给可怜的鱼儿,正男只好又把瓶子打开,将那只刚被禁锢的小生命放回水中。 “我们去逛逛吧。”惠织突然提议道,她忍不住摸了摸绘青的头,柔顺的秀发调皮地穿过她的指缝。 也许染料的剂量有些大,绘青的头发黑得有些不自然,一根根发丝组成的黑色的大海就像小镇今晚的夜空,虽然被繁星般的璀璨灯光点缀着,但那深邃的黑却怎么也无法被灯光洗涤,让人隐隐约约的感到不自在。 “嗯。”绘青只是小声应了一句,她轻轻捏着惠织刚从她头上放下的手,还没从刚刚的不自在里解放出来。 “好啦好啦... ”惠织轻声安抚着绘青,“难得的御奉节,街上可有好多平时见不到的东西哦?” “而且再晚一些还有花火哦,绘青一定没见过吧?”正男把捞金鱼的摊位收拾了一番,跟家里打过招呼之后便走出自家的摊位,“等一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花火?”绘青一下子又来了兴致,马上又从刚刚的难过中脱离而出,“是着火的花吗?还是花一样的火?” “是花一样的火哦,”正男回答道,“它们会在天上像花一样绽开,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绘青一下想象到了一团团火焰在天空中像花一样绽放,满天都是鲜花的景象。 火焰和太阳很像,它们都又热又亮——那么花火在天空中盛开时会不会和太阳一样?它能否照亮天空,将黑夜驱散,随而将蓝天——绘青从醒来至今只见过一次的蓝天重新唤醒? “我现在就想看!”想到这里,绘青兴奋地拽了拽惠织的手。就算花火也许不及她想象中的耀眼、也许并不能将白昼引来,她也想要看到那些奇妙的火焰,想要看到能在如此之高的夜空里绽放的奇迹——对她来说的奇迹。 “现在还太早啦!”惠织看到绘青恢复了活力倒是放心下来了,“我们可以先去逛逛,等到放花火的时候再去看。” “是呢,要看花火可还得等等——不过御奉节可不止有花火这一样好玩的东西哦?听说镇子上的戏班子今晚要演出新节目,绘青还没看过戏吧?”正男笑道,“等会可以去看看哦?” “戏?戏又是什么?”今晚新奇的东西真多,全都是绘青没听说过的东西。 “就是大家穿着专门用来演戏的戏服,在台上扮演角色,嗯... 然后演戏,”给绘青解释词语的确有些费力,惠织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有没有真正理解过这个词的意思,“有演打架的,演谈情说爱的,总之有好多好多东西可以演。” 绘青虽然有点听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她对戏起了兴趣,马上又开始央求惠织和正男带她去看戏了。 于是惠织和正男带着绘青去看戏,他们迈着轻快的——只有绘青是急促的步伐走向镇子上唯一的戏台。他们经过嬉笑声与吆喝声,经过一阵阵的嘈杂声,朝着锣鼓声走去。 就算那锣鼓声很小,也许小到快要被嘈杂淹没,他们迈出的步子也没有一点点迟疑。绘青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有了两人要将她抛下的错觉,但她在那错愕恍惚里仍然没有放慢脚步。 三人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穿着兜帽斗篷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紧盯着绘青的背影。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绘青的身后,一阵寒风吹来,几缕银白发丝从被风吹动的兜帽里逃出,跟绘青一样微卷的银发随着气流飘动。 还好今夜镇上灯烛辉煌,光亮连着一片要通向远方,连带着这天也发了光——如果没了这灯光,这没有月亮的晚上可真的黑得吓人。 続く 第11章 虽然这章在讲谜语但是标题也要变认真一点才行 御奉节是纪念女神创世的节日,那么这节日上演的戏也应当是赞颂女神的。 戏刚要开演,台下吵哄哄一片,人们挤在一起,翘首以待戏子登场。少男少女勉强挤入人群,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好位置,台上马上敲起了锣鼓。 绘青第一次听到锣鼓声,这乐器的声音对她来说似乎有些太过分了——宛如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声浪一阵又一阵刺激着耳膜,它们喧闹地组合在一起,不停冲击着;敲鼓的人仿佛不知疲惫,攥紧了鼓棒不停挥舞着,紧绷着的肌肉一刻也不肯放松。 锣鼓声一直持续了很久,久到让绘青产生了一种错觉:产生了一种她从苏醒开始从未听到过除锣鼓声外的一切声音的错觉。 她感到头晕目眩,随而转头看向惠织和正男——他们并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台上的壮汉停下手里敲打着的锣鼓,替换主演上场。 台下突然开始欢呼,好一阵喧哗——绘青勉强透过人缝往戏台上看,才知道是主演登场了。 主演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她的裙摆很长,像绘青刚刚见到的金鱼的尾巴一样摆动着;女人身上那些绸缎上不知挂上了什么装饰,随着身体的舞动而相互碰撞着,不同角度的灯光反射在它们身上,随着紫色,粉色,黄色,以及白色的绸缎晃动。 有些绸缎与女人的长发混在一起,竟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女人的头发似乎不止黑色的错觉。 “上面的就是女神,这是在讲女神创世的故事呢!”惠织贴近绘青的耳朵大声说道。 她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把绘青的魂给拉了回来一样,这让绘青终于从锣鼓声中脱离了出来。 “女神也和惠织一样是黑黑的头发吗?”绘青又想到了早上前往镇子上时做的梦,她想象中的女神应该和惠织长得很像才对。 惠织好像怕暴露了什么似的不说话了,她装作没有听到绘青的声音也不敢再看向绘青,恨不得把眼睛固定在戏台上。 “不,女神的头发是和我一样的银白色,姑娘。” 一个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仿佛盖过了那些喧闹声,让惠织不禁打了个寒颤。 绘青奇怪的转过头,身后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与身边的人群格格不入,长相看着像是四五十岁的样子。 男人把头蓬的帽子摘下,银白色的头发很快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连猛力敲打锣鼓的汉子和戏台上起舞的女人都停下了动作。 周围的人群一个接着一个弯下腰鞠躬,他们把头压得很低,怎么都不敢起来。 正男察觉不对,刚想说什么就被惠织紧紧捏住了手,他突然想到了田一郎——接着又想到了馈赠者,然后想到了田一郎的能力——可以将任何东西——包括记忆,感情——附着其他东西上。 他回忆起关于“女神的血脉”——馈赠者和恩赐者的事,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等,他为什么会知道田一郎的馈赠是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更想不起来为什么能知道田一郎的馈赠... 怎么也想不起... 来... “孩子,你失算了。”男人看向惠织,“她的睫毛。” 惠织的身体突然一震,然后发起抖来,身后一片冷汗。 绘青的睫毛还是白色的,她漂亮的,长长的睫毛,还是银白色的。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 她怎么能忘了这个!? “继续做你们的事。”男人又发话了,于是人们又战战兢兢地起身,汉子又开始战战兢兢地打鼓,女人又战战兢兢地起舞。 “你认识我吗?”绘青以为这个发色和她一样的男人也许是她的亲人,抬起头问道——当她看到男人的脸时,许多信息突然猛烈的袭来——契约,不老不死,条件... 男人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有一种内心被人窥见的感觉——然而这种“窥见”并非令人不安的看穿内心,而是被一双温柔的眼睛——如果眼睛可以被这么形容,被一双温柔的眼睛用温柔的目光看清的感觉。 “你是我爹吗?”绘青又问,眼前这个男人的年纪看起来确实能当绘青的爹。 那种被窥见的感觉并不让人抗拒,或者说——或者说那只眼睛给了男人一种久违的感觉,或许是所谓的... 爱。 男人在如炬目光下被一览无余,他甚至感觉自己此时像母亲怀中哺乳的婴儿一般,他体会到了百年未曾体味过的安心感。 “大叔,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我爹吗?”绘青伸手拉住了男人的斗篷,此时的男人竟然流泪了。 “我不是,孩子。”男人知道,这也许是面前这个少女的恩赐,他抹了抹眼泪,很快把感情重新封印起来,“你得和我走,孩子,你应该回归属于你的血脉。” “血脉?” 绘青什么都不懂,惠织轻轻拉住绘青的手,她的另一只手正捏着正男。 “你不是我爹,那一定是我的亲人。”绘青很确定,要不然这个头发的颜色和她一模一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找她搭话呢? “是的,我是你的亲人,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孩子。” “你是我的什么人?是我的叔叔吗?伯伯吗?可是我也舍不得惠织,我还想和惠织一起... ” “绘青!” 惠织打断了绘青的话,她看起来害怕极了。 “舍不得?呵。”男人冷笑一声,他的眼睛瞄向惠织,“埋藏女神的血脉是死罪,姑娘。” “不!你们根本就没有... 女神的血脉根本就... ” 我明明只是想让她留在我们身边.... 田一郎...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坏人,孩子。逃吧,离你的姐姐远点——或者跟我走。” “绘青!” 惠织这么一喊,绘青为难了。明明之前一直说要帮她找到家人的,惠织现在是不是反悔了? 虽然和惠织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是如果和家人团聚,绘青是不是就可以记起来自己是谁了? 她纠结了。其实眼前这个男人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说这自己听不懂的话。 不过她能搞懂这个男人的身份。他是恩赐者,他说什么话普通人都要听,他可了不起了,她也能搞懂这个男人的恩赐是什么,只要把他的恩赐说出来,恩赐就不能再生效了,他就不能在绘青面前使用恩赐了——虽然绘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懂了这个,从她见到男人的那一刻好像就知道了所以关于恩赐者和馈赠者的事了一样——而这个男人的恩赐是... “你的恩... ” 绘青刚要开口,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鼓声又停下了,虽然敲鼓的汉子一直没有把心思放在鼓上,但现在终于停下了敲鼓的手。 所有人惶恐地看向男人,以及这位美丽的少女——这位头发黑得不自然的少女。 绘青说不出话了,只要是关于什么恩赐,馈赠的,她都没办法说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的恩赐是窥见其他人的馈赠与恩赐,然而无法将其他人的馈赠与恩赐传达出来,对吧。”男人一只手托起绘青的下巴,“说强大也算不上强大,说弱小却又说不上弱小——现在你的恩赐对我已经没用了,孩子。” 绘青还是说不出话。 “如果你真的挂念你的姐姐,在天气转暖之前,逃吧。”男人弯下腰,直勾勾地盯着绘青的眼睛,“我不会骗你的。逃吧。趁教皇发现你——还有你的姐姐之前。” 続く 第12章 何为苦难 “所以你没有把她带来?” “您给予在下的使命是寻找更多女神的血脉,而不是将女神的血脉带到你面前。” 两个男人对坐着,其中一个满头银白卷发,而另一个则是金黄的长发。 “青木,我给予你不老不死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你寻找到更多的血脉,让他们脱离与人间的苦痛!而你——你做了什么?”长发男人拍桌。 “在下只负责找到馈赠者和恩赐者——只负责‘找到’。”那个满头银白卷发的男人——长发男人口中的青木说道。 “... “那孩子在哪?” “在下在一个偏远的镇子上找到的。”青木回答,“她就住在离那不远的一个村子上。您一定知道那个村子。” 长发男人抬眼,示意青木继续说下去。 “您是否还记得上野田一郎?” 长发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姐姐,上野惠织——您知道么?” “我对凡人没有兴趣。”长发男人有些不耐烦,“怎么?” “上野田一郎是在下协助您找到的,在下对他的家庭很有印象——而现如今,那孩子竟然就寄宿于上野田一郎的家里。” “有趣!这是女神的旨意!”长发男人兴奋起来。 “虽然这个问题在下已经询问过您许多次了,但在下还是想要得到答案——您为什么认为女神的血脉在人间漂泊便是受苦?也许他们能够在人世间找到属于他们的归宿,能够在世间... ” “女神的血脉本就不属于凡人的世界!”长发男人打断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她的恩赐你弄清了吗?” “她似乎是失忆了——名字也是上野惠织取的,叫作绘青。”青木道,“恩赐则是窥见其他人的恩赐或是馈赠——但不能将其透露出来。” “奇妙的恩赐!被窥见时你有何感受?” “爱。在下感觉到了爱——就像被母亲拥抱一样。” “你竟然会有这种感觉?难得!把那孩子带来见我吧——也行她是唯一现存的血液中流淌着最高浓度女神之血的孩子!” “那上野一家呢?” “杀。杀光。村子也一样,杀光。他们将女神的血脉藏匿,这是蔑视女神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青木心里一惊,企图为所谓犯下死罪的村子求饶:“那孩子在那过得很好,因为这个就将村子屠杀殆尽是否... ” 长发男人思考了一会:“我会再定夺。” 青木总归是放下了一点心,他斟酌了一会又开口道:“您或许有所不知,上野田一郎的馈赠在死亡后似乎还能起到作用——与上野田一郎有所接触的人好像都将恩赐与馈赠之事遗忘了一般... ” “可惜!可惜!”长发男人懊悔地抓着头发,“没有将这样才能转移于最受女神所偏爱的我,便让他含着遗憾凋零——可惜!” 狗屁偏爱! 青木突然恨恨地想到,但他很快将这个想法从脑中移除,他不能产生违抗契约者的想法。 “在下认为九泉之下的上野,一定会因为家人的幸福而... ”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教皇阁下,一位自称铃木月的小姐想见您。” “啊!快将那位女神之血脉领过来!”长发男人——也就是教皇看起来兴奋极了,“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青木。我过段日子把那孩子引导到她该去的地方——而现在,我要去接待那位月小姐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别忘了我交给你的使命。” 青木无奈点点头,目送教皇起身离开。 他轻叹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关于那个名叫绘青的孩子的事。 我已经给过忠告了。他暗暗想。 惠织不知道绘青离开了她之后该去哪,这里这么偏远,如果要到镇里坐火车,绘青一定会被发现。想要不通过火车去到最近的城市需要翻过许多高山,且不说不知何时能够到达,绘青真的到了城市后又该依靠谁?能否找到归宿? 如今又是这么冷的天,昨天才下过大雪,这种天气该怎么前往城市? 男人又在喝酒,御奉节过后他一直在喝酒。他没有怪罪过惠织——怪罪她忘记了把绘青的睫毛也给染成黑色。 这是命。男人总是这么说服自己。 女人烤着火,一言不发。火光在她脸上摇曳,像迷失了方向般躁动不安,不管如何舞动都无法带走她的愁容。 绘青也许在房里睡着,自打从镇子上回来后她就老缠着惠织,她害怕被那个银发男人带走后就再也见不到惠织了。她很舍不得,虽然最后也没有和男人走,但她怕男人再回来找她。但她不理解,为什么男人这么快就放弃带她回去了呢?为什么男人要让她跑呢? 她听村里的大伯说,城里的大户人家管教可严了,有的人家会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只会惩罚有哥哥姐姐,自己不受别人待见的孩子,会狠狠的打他们,罚他们不许吃饭,让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男人让她跑,是因为自己以前在家里经常被惩罚?可是惠织每次给她洗澡时总说,她的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又这么好看,平时在家一定最受宠。 小田依偎在惠织脚边,时不时眯起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这个冬夜太难熬,惠织怎么也睡不着觉,她对不能陪绘青睡觉有些抱歉,但一想到绘青或许就要离开她了,便又感到焦虑。 他们与绘青相处的时间不久,但绘青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人了。 或许是为了填补田一郎的位置。但他们其实心知肚明,田一郎的位置是谁都无法顶替的,绘青的位置也一样。 绘青和田一郎都是所谓女神的血脉,这真的是巧合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女人有时会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把绘青和田一郎的影子重叠起来,这让她感到罪恶。 这种“视如己出”本身就是错误,但他们无法停止这种错误,他们已经不知自己是在赎罪还是在延续罪孽了。 很晚了,男人告诉惠织,该睡了。 惠织摇摇头,男人还是执意要她回房去,在这里干耗着也没有用,他告诉惠织,这是命,是没有办法的事,惠织还是不想妥协——就算她已经知道,在这几日的大雪结束后男人就会把绘青送到城里。直到男人答应惠织,会时不时带她到城里见见绘青,惠织才稍微放下了心。 虽然惠织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进城的路太难走,太远,而且进了城他们又怎么找到绘青呢?他们在城里没什么认识的人。 她还是乖乖进了房,在外边干耗着确实没有一点作用。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多陪陪绘青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绘青并没有睡着。惠织不在身边,她实在是合不上眼。 惠织摸着黑小心翼翼爬进被窝,轻轻抱住了绘青,随后又将身体慢慢贴了上去。 “绘青。”她小声呢喃着,把头埋进绘青漂亮的银色头发里。她早些才帮绘青洗过澡,头发上还留有一股皂角味,她还觉得不够,又深入了些,嗅了嗅绘青的颈子。绘青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并不是皂角的味道,而是甜甜的,掺杂了一丝焚香的味道。 “嗯。”绘青也应了一声,惠织这样让她觉得有些痒,还有点不自在。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向惠织还以拥抱。 惠织明明一直在外面烤着火,手脚却是冰凉的。绘青在被窝里抬起惠织的腿,用双腿夹着她冷冰冰的脚,又把惠织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触碰自己的肌肤,最后再紧紧把惠织抱住。 “太过分啦!”惠织小声嗔怪道,“可不能对其他人这么做!” 惠织的耳语让绘青的耳朵痒痒的,但她并不讨厌。 “只要是惠织就可以吗?”绘青也学着惠织,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你的手和脚好冷,不把它们变暖会生病的。” 惠织没有再说话,她偷偷离绘青更近了一些,她喜欢绘青身上那种淡淡的甜甜的焚香味。 不管你去到哪,我都会悄悄跟上的。惠织暗暗下定决心,她要一直守在绘青身后,直到绘青找到自己的归宿为止。 她没能为田一郎的事赎罪,所以绝不会在绘青身上再留遗憾。 书桌前的教皇将信件折叠,塞入自己的大衣内袋。 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前半夜飘了点小雪,但也不至于太冷。 他看向窗外,想着离这千百里的山村里的那位女神血脉不知正受着什么样的苦难。 事不宜迟,他想,明天就该动身前往那里才是。 他不由得感叹,人间如此疾苦,身为教皇的他竟要放任女神的血与泪在其中深受折磨,实在是问心有愧。 不再往下多想,他将油灯吹灭,推门而出,口中喃喃自语:“不知今夜,又有多少生灵在世间遭受苦难?” 又开始下大雪了,然而两位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甚至未察觉到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窗关的很严实,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钻进来,而两人早就在被窝里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続く 第13章 何惧别离 大家听说绘青找到了远在城市里的家人的消息,都在为她高兴,但也都有些不舍——谁又能舍得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离开呢。 好像除了绘青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要离开这里的事。 这几日连续下着大雪,今天虽然消停了,但男人还是没有动身,他想等到下午再看看天气情况,好预测接下来是否适合行车。 还没到中午,家门便被敲响了,惠织和女人心惊胆战地把绘青藏在房里,看绘青进了房,门口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敲门声变得急促了一些。男人赶忙开门,他先露出一些门口,往外看了一眼,随后终于放下心,把门打开。 “真是,你们搞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们不在家,白跑了一趟呢!”小林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几条腊肉,“御奉节那晚你们一家走得心急火燎,我还以为碰上什么事儿了,本想第二天来看看,结果恰逢这大雪,这不,今早大雪一消停我就来了。” 男人只示意小林进来再说,忙让开路,见小林进来后又赶紧关上了门。 看女人和惠织在屋里,小林又奇怪的问:“绘青呢?我这腊肉可是为了你们姐俩带的,怎么只有大美女在?二美女呢?” 女人笑不出来,她迟疑着看向小林身后锁上家门的男人,男人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绘青,出来吧,小林叔叔来了。”惠织唤了一声,绘青才从房里钻出来。 小林一见到绘青那漂亮的银白色头发,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他瞪大两眼,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屋里沉浸在沉默中,空气压抑极了。 “!” 小林把手里的腊肉甩在桌上,吓得惠织差点缩了起来,他用极其响亮的声音怒骂:“上野慎守!你他妈的混蛋!” 绘青也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为什么小林叔叔要突然这么生气,也不明白小林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敢问惠织,只得偷偷牵住惠织的手。 男人叹了口气,他只是坐下来,然后示意小林也坐下。 “你懂不懂这是死罪?你他妈懂不懂?”小林没有坐下,他愤怒极了,揪起男人的衣领质问。 “孩子还在呢。”男人提醒道。 小林怒瞪男人一眼,终于肯坐下了。他招手示意绘青过来,绘青迟疑着看向惠织,见惠织点头后她才肯迈步——然而她每向小林迈一步都感到一阵害怕。难道她犯了什么错?她不停回忆从第一次见到小林开始自己都干了什么,但怎么也找不出问题来。 “绘青,叔知道你是好孩子,告诉叔,你知道什么是恩赐者吗?知道什么是馈赠者吗?” 见小林这么问,她想要说实话,但想想她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撒谎。 “从小就不知道吗?”小林又问。 从小?绘青有些奇怪,但仔细想想自己连小时候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那应该就是不知道吧? 于是她又摇摇头。 男人刚想坦白,见绘青摇头后又把实话憋了回去。 女人也憋住了,但憋住的是眼泪。 小林沉默一会,转头又问男人:“被发现了?” 男人点头。 “绘青,你见过和你一样有白色头发的人吗?看起来不是老人的。”小林转向绘青。 绘青点头。 屋里只有小林一个人在说话,其他人都沉默得可怕。 “什么时候?” “御奉节。”绘青终于能说一句话了,但她还是浑身不自在。 小林又瞪大眼睛,抓着绘青问:“是不是那时被发现的!?” 绘青回答不上来。发现是什么意思?被看起来像家人的人发现?可是找到了家人不是应该开心吗?虽然绘青不舍得惠织,不舍得上野一家,所以才不怎么开心,但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奇怪呢? 她做错了什么吗?或者她做了什么会让人不开心的事? “对。被教团信使。”惠织帮绘青回答。 “惠织,你是不是知道馈赠者和恩赐者的事?你没有告诉绘青?你帮爹娘一起瞒着她?” “她们是姐妹!怎么能... ”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小林打断男人的话,“你带着全家玩命!上野慎守!!” “你知不知道这孩子被带走之后会怎么样!?死路一条!你以为所谓的教团真的会带给她什么光明的未来吗!?”男人反驳,“你又懂什么!?” “什么叫‘你又懂什么’!?”小林又要发作,却被绘青拉住了。 “爹,小林叔,不要吵架... ”绘青看起来委屈极了,她确实没搞懂为什么两人要吵起来,她只希望能赶紧结束这样的争吵。 “不吵,不吵。”小林看绘青这副惹人怜爱的样子,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安抚绘青,随即又问:“绘青啊,你从小到大有没有发现过什么自己能做的别人却做不到的事情?比如一受伤就能马上愈合,一生气就可以从手里发射子弹什么的?” 绘青想了想:“惠织说我学东西比别人快很多。” “还有呢?” “我见到和我一样颜色的头发的人时,可以看到东西。” “可以看到东西?”小林继续往下问,其他人也把目光转向绘青。 “我那天看到那个和我一样颜色头发的人时,可以看得到他能... 能... ”绘青想要继续往下说,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惊恐地看向惠织,想要得到惠织的帮助。 能不老不死!能通过契约得到能力!他曾经还能力大无穷!还能把人的馈赠和恩赐夺走!他和很多人定下过契约!他还... 说不出!说不出来!发不出声音!不能把他的恩赐传达出来! “怎么了?绘青?”惠织扶着绘青的身体,“说不出话了?” “要喝水吗?还是觉得冷了?”女人慌张极了,动身想帮绘青做点什么。 “说不出话了吗?”小林紧张地问。 “那个男人能够... 他还... 他... ”绘青急得要哭了,她说不出关于那个男人恩赐的事。 “是他干过很可怕的事吗?还是能做到很吓人的事?” 绘青摇头,她急切的想要说出关于那个男人的能力,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那是说不出话?没办法发出声音?不能被控制的说不出话来?” 绘青用力点头。 “好孩子,别着急,现在试着说几句话?” “那个人的能力,我说不出来,怎么也说不出来,发不出声音。”绘青很流畅地说完了一句话,她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我能说了!那个人的能... ” 绘青又说不出话了,一提到那个男人的恩赐她就发不出声音。 “一提到那个人的能力就说不出话,是吗!?”小林问,绘青用力点头。 “你可以看到其他和你一样特殊的人的能力,但是没办法说出来,是吗!?”小野又问,绘青继续点头。 “好,现在你看到我有没有一种心里不踏实,丢了什么的感觉?” 绘青努力回味了一会,摇了摇头。 小林一惊,看向其他人——男人、女人、惠织,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孩子的恩赐到底是什么,今天才... ”男人有些愧疚,他想继续往下说,声音却越来越哑了。 “恩赐被人念出来之后也没有失效。”女人补充道,她刚刚倒的水现在无处安放,只能不安的将杯子拿在手里。 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惠织知道绘青怎么也留不住了,她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抱住绘青。 “教团的人一定会来。”小林斩钉截铁的说道,“绘青必须要走了。” 続く 第14章 何眷常世 小林本想下午回到镇上为绘青安排去往城里的车,甚至还盘算着是否有能护卫绘青的车队,然而中午刚过,窗外便一片灰蒙蒙白茫茫,只见得到几朵雪花不时被气流卷着飘过窗外,听得到风声呜鸣阵阵,他便知道,外面下了暴风雪。 男人艰难地把门推开,寒风立即涌了进来,跑得满屋小物件狼藉遍地,连桌上的杯子都被摔在地上。小林勉强往门缝外望,只见得到远处的那片灰色里隐约能见到一队人影,他心里一惊发起抖来:“妈的,来了!” 男人一听当即关上门,让女人和惠织把绘青的东西都拎出来,母女提出两个布袋,里边装的全是绘青的衣物用品。 “被子!拿厚被子!拿两床!”男人紧张地叮嘱着,还不忘问小林:“带了厚的衣物吗?” 小林点头,又说:“上次那马车,我本想送你的,现在事不由人,只能开走了!” 男人答应了,又将一件厚重的衣服披在绘青身上,让绘青跟着小林出去。绘青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小林也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领着绘青就打开门,顶着寒流往屋后走,那队人马的影子仍是若隐若现,但也没有发现两人的样子。小林哪敢迟疑,拉着绘青就去取马车,上了马车后悄悄到了远处,观察起那队人马,害怕被发现迟迟不敢出发。 “叮铃铃铃铃——” 那队人马中领头的人摇起铃铛,那铃铛虽小,但声音却大得全村都能听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把透明的大伞,慢慢就要覆盖整个村子。 “小林叔,我们要去哪?爹和娘呢?惠织呢?他们不一起吗?”绘青看小林怕成这个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压的很低,低到要和风雪声融在一起了。 “没事,没事... ”小林虽然应了几句,但眼睛还是死死锁在远处的那队人马上,“跟叔走,不怕... ” “绘青!” 这声音突兀得吓了小林一跳,他赶忙循着声音看,只见一个男孩披着雪笠,手里捧着一个大糖罐。 “正男?”绘青也看到了那个男孩,“你怎么来了?来找惠织吗?她在屋里呢。” “我是来找你的。”正男说着将糖罐递给绘青,“我今早就觉得不对劲,胸口老闷闷的,暴雪一来我就马上批了衣服出来,刚要到你们这就听到了铃铛声。” 看绘青接过糖罐,他又说:“这几天我老觉得空落落的不舒服,才想起来前几天御奉节,我们见到的那个人竟然是恩赐者!我怎么能把这种事忘了,才发现自己早就被馈赠影响了! “教团的人已经到了,我猜你也不可能想跟那些人走,一过来看,果然!你平时这么喜欢吃糖,我给你留了一罐,可别一次性吃太多——他们现在在天上放的这个大伞过几刻也许就要把村子盖上了,也不懂是会隔绝雪还是人,这么大的雪生他们也听不到动静,你们快走吧!” 正男的语速越来越快,直到他一口气说完才喘了几口气。小林听完点点头,就要赶着马走了,正男见了便弯下腰向小林鞠了个躬。 “那正男呢?大家呢?你们怎么办?”拉着马车的马迈了几步,绘青又追问。 “大家会没事的!我会跟着惠织一起,你放心吧!”正男看马车要走远了,追了一句。 绘青不舍地看着正男和村子离自己远去,透明的大伞慢慢笼罩起来,她怎么也放不下心。 小林赶着马车,一言不发。他们朝着陌生的方向愈行愈远,渐渐消失在狂风暴雪中。 村里的所有人听到铃铛声后都从自家屋子里出来,规规矩矩的等着队伍里领头的长发男人说话。 “见到教皇还不赶快跪下?”长发男人身边一位美丽少女有气无力说了一句,于是所有人又纷纷跪在雪地里。 那少女一双杏眼无神,五官精致,银白色短发只勉强触到肩膀;身着洁白衬衫,长裤束腰,外边披一件内侧是兽皮的大衣,腰间别剑,脚上黑色皮靴,装扮得干净利落,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长得实在是漂亮极了。松尾老头估计又盘算着把这少女介绍给他家老三,正偷偷瞄着少女,结果眼睛扫来扫去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男的!” “敢对女神之血不敬!?”教皇面露怒色,身后的侍卫全都紧张起来,通通将手放在腰间剑鞘上。 “住手!”少女——现在应该叫少年,他呵斥一声,又朝着松尾走去。 “老人家,您看得出我是男人?”少年轻轻蹲下,向松尾老头问道。 “铃木月阁下... ”教皇想着高高在上的恩赐者如此蹲下和凡人讲话实在不妥,刚想制止少年,后者却抬手示意无妨。 “你叫月?人长得美,名字也美!”松尾笑嘻嘻抬起头又端详了一会铃木月的脸,“老头我看脸可不一定看得出阴阳雌雄,但看你这衣服的样子... 啧啧。”松尾抬手示意月接近他,又别过头在月耳边悄悄说道:“你腰间的剑只传长子,这大衣看着又眼熟,姓氏还是铃木...月君,你父亲最近如何? ” 月心里一惊,但脸上看不出阴晴波澜,他低声回答:“家父十年前早已去世。老前辈是?” 松尾表情未变,仍是笑嘻嘻的,但语气里多了分沉重:“全村都得死?” “前辈在,不敢。”月回道,“但上野一家... ” “留不得?” “留不得。” “他们是好人。” “教团不是。” “我要你帮我求。” “我求过。” “再说你这胸脯屁股全都平平的,哪像女儿身!”松尾缩回身子,又恢复回原来的腔调。 月知道松尾已经放弃,他偷偷鞠了个躬,便转身回到教皇身边。 原以为这一趟是做刽子手的工作,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月本想再与松尾说几句话,但松尾自己结束了耳语,他又怕教皇发现,只假装无事发生。 “铃木月阁下... ”教皇只看到了月与松尾小声耳语,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知。 “这村子有意思。有来头。”月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能留的人都留下来吧,教皇。他们无罪。” “这... ”教皇看起来很难办,月知道,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他来衡量决定的。 “只要把犯下隐瞒之罪的人处决就行了吧?”月想要继续旁敲侧击,“原来女神之血的话是这样一点用也没有?” “不不不!”教皇生怕旁人认为他不敬女神,也不敬女神血脉,赶忙否认,“在下只是... 只是感觉,如此对待犯下藏匿之罪的罪人是否过于宽容... ” “你们不是说过了吗?这村子能够容许藏匿恩赐者的人存在,不是因为上野田一郎曾经的馈赠么?不知者无罪,难道您认为女神之爱会容不下无知者犯下的愚蠢行径?”月得寸进尺,“我看上野一家或许也没什么大罪... 不如只处决一个代表,以表对女神之忠心就是。” 如此揣测女神之爱,你又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得到了一滴女神的血液就得意忘形,总有一天我要处决你,让你知道谁才是得到女神偏爱的人!教皇愤愤想着,脸上却讪笑着答应了。 “谁是上野惠织?”教皇很快将表情转换,环视一眼跪着的凡人们,只见到人群里一个女孩怯怯抬起头。 “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来吗?”教皇又问。 惠织心里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点点头。她知道再隐瞒下去不仅没有用,还会加深他们一家的所谓罪孽。 “哪位是绘青?” 空气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只能听到远处的几声狗叫,没有一个人抬起头。 “哪位是女神的血脉?” 又确认了一遍,跪着的人里没有银白色头发的女孩,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吱声。 “教皇大人,绘青大人在御奉节当晚便离开了。”惠织灵机一动,赶紧回道。绘青要是听到她这句话,一定奇怪死了,她想。 “平日里谁和绘青最亲近?”教皇思考片刻,问道。 “是我,教皇大人。”惠织又答道。 “还有我,教皇大人。”正男在人群中忙抬起头抢了一句,惠织不由得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月赶紧瞄了教皇一眼,后者注意到后只能朝月讪讪的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金井正男,我叫金井正男,教皇大人。” “我只需要一个人,金井正男。上野惠织,跟我们走。” 男人和女人急得要死,他们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教皇一看便知道这是惠织的爹娘,意识到后当即接道:“放心,我们只是让你带领我们去寻找那位绘青阁下,找到绘青大人后便将你送回来。 “或者上野惠织不用走... 你们全村人一起死?”教皇又接了一句,这下男人和女人便颤抖着瘫倒在地了。 惠织知道自己非走不可——而且这走,也许横竖都是一个死。她恨,恨自己当初疏忽,让绘青被人发现;恨教团惺惺假意,冠冕堂皇;恨所谓女神之爱竟薄凉凡人死生。 她安抚几句爹娘,便起身走向教团的人马。 绘青很困,她在马车上什么景色都看不到,只见得到一片灰白,山水田野全被隐匿在暴雪里。但她睡不着,她满脑都想着惠织,想着男人和女人,想着小田,想着那个被她叫成“家”的地方。 小林什么话都没说,他精神紧绷着看着前路。 其实他也看不到前方的路到底有什么,但他还是死命往前看着,把目光锁定于前方。 好冷。绘青发起抖来,她的手脚冰凉凉的。就算身上盖着厚重的衣服,铺着厚重的被子,但也还是感觉好冷。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到哪里,她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人的脸。 有这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山头,回到了那个孤立无援的样子,回到了那个只存在自己的世界。 要是惠织在就好了,她想。 她从今往后,或许经常会这么想。 続く 第15章 何辨爱恨 雪慢慢停了。毕竟过了两夜,惠织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什么位置,只懂得一直跟着教团的人马走着,一直没有看见过其他村落或是镇子的影子。 那天被带走后惠织再也没见到过正男,她觉得这样也好。她不想在最后和正男就这么告别,那就不告别吧。 也许正男最后会在村子里幸福的度过一生,娶一个同村——或者是隔壁村子,又或者是镇子上的女孩,他长得白净,又算得上英俊,人还聪明,肯定能讨到一个漂亮媳妇。她惠织算什么呢?他甚至还不一定知道惠织的心思呢。 她在村子里也许最能干最精明,也许最会打扮最漂亮。但在其他村子,在镇上,比她好的姑娘可多了。 ... 前两句是绘青说的,她最能干最精明,最会打扮最漂亮。她突然想绘青了,虽然这几天一直想着她,想着爹娘,想着正男,但这一次却想得这么猛烈。 惠织还是恨,但唯独对绘青怎么也恨不起来。她更多是在恨自己。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应该过什么样的人生,她曾幻想自己出嫁——嫁给正男时,田一郎把她送出家门的情景。结果田一郎死了。她后来又幻想自己出嫁时绘青在一旁笨笨的给她梳妆打扮的样子。结果绘青走了。 接着,她可能就要死了。 惠织不敢逃,她逃,全村都得死。 不,不能这么想,就算自己现在落入这番地步也该努力找机会,找到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 不能再想不好的东西了,惠织摇摇头,想把那些想法甩出脑内,她才不要含着那种憋屈苟延残喘,人就是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活着的,她现在连“死”字都不愿去想。 我才不想死!我才不会死! 转移注意力般,惠织看向队列里的其他人。 教皇在队列前方和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月看上去不是很喜欢和他说话的样子。 真大胆。惠织想,但转念一想,恩赐者哪有什么大不大胆的,他们不就是最高贵的存在吗?不知道如果月了解到了教会对那些馈赠者和恩赐者做的事后,又会作何感想呢。 惠织又想到田一郎了,她有些悲哀,自己没能保护好他,她不是一个好姐姐。这一次保护绘青,是不是算赎罪了?田一郎会生她的气吗? 好冷,惠织没穿什么厚衣服,就这么走着还算好,但要是冷风一吹过来,她便就直打抖。 “冷?”月实在是敏锐,他察觉到惠织的步子颤颤巍巍的,问道。 “不,不冷,月大人... ”惠织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她连声音都在打抖。 “不必隐瞒。”月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又停下脚步等着惠织和后面的护卫跟上,将衣服披在了惠织的身上。 “铃木月阁下!这... ”教皇当然觉得这么做实在是玷污了月,然而还是被月打断了。 “女神之爱庇护她所有的子民,包括罪人,教皇阁下。”月帮惠织把衣服理了理,“女神大人一点会不忍自己的子民深受寒苦的。”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教皇害怕月再质疑他对女神的虔诚与忠诚,马上应和,“但身为女神血脉的你褪下了大衣,岂不也经受着寒霜之苦?” “无妨。我早就觉得这衣服穿着闷热无比了。还请教皇阁下不要担心。”月假笑着回道,“我在队伍后方看着她,教皇阁下还请在前方领路。” 教皇讪笑着应了,又快步跟到了队伍前方,殊不知自己正咬着牙握着拳,满腔愤恨。 从一开始就仗着自己得到了女神的血液而曲解女神的教诲,铃木月不能留!只有我才能代表女神,代表真理! 你要保护这个罪人,保护这个所谓的女神的子民?好,那我就让她真正的获得女神之爱! “听说附近就是那只被称为神之造物的络新妇的领地?”教皇对一旁的随从问道。 “是的,教皇大人。附近一带的人都信奉那只名为络新妇的巨大蜘蛛为女神造物,将其当作女神之神迹。”随从回答,“这里的人常为络新妇供奉牲畜果蔬,早年间甚至还有供奉活人的传闻。” “供奉活人?有意思。”教皇摸了摸下巴,“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人相信络新妇渴望得到人类的身躯,于是有一年他们供奉便了一个犯下了亵渎女神之罪的男人,教皇大人。”随从又回道。 “怎么个献祭法?” “将罪人捆绑起来,丢入络新妇所居住的山洞中,教皇大人。然而最后络新妇最后将罪人啃食到只剩下骨架,也没有得到什么人类的身躯。” 教皇点点头。络新妇能不能得到人类的身躯不重要,重要的是被络新妇啃食的人类会活生生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巨大的蜘蛛啃食,极其痛苦的死去。 绘青仍在赶着路,天空中飘着的雪在昨天已经看不到了,小林终于能放下心来跟绘青说说话了。 “小林叔,我们要去哪里?”绘青张望四周,自己还在马车上,前天出发后他们一直没有停歇——只有吃喝拉撒时才在路边稍微停一停。 “城里。”小林回答,“惠织姐有跟你说过城里的事吗?” “惠织说她没去过城里,但是她知道城市很大,是很多很多村子组成的,还有很多在村子里见不到的东西。”绘青很高兴小林肯陪她聊天。 “你惠织姐懂的还不少。”小林暗暗担心起惠织和她的爹娘,“我在城里有认识的人,也是开旅店的。他欠了我不少,我把你托付给他,算是还我个人情了。” “欠?” “嗯,我以前可救过他的命呢。” “小林叔好厉害!虽然还是惠织厉害一点,不过小林叔也很厉害!” “你真喜欢惠织姐呀。是个粘姐姐的妹妹呢。”小林笑了笑,在绘青心目中,惠织似乎一直排在第一位。 绘青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魔力,一种让人摆脱焦虑的魔力。小林总算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盘算着等把绘青送到城里,托付给那个熟人后便赶紧回村看看上野一家的状况。 道路前方的灰雾渐渐淡了,小林打了个哈欠,他已经两夜没睡了。 “小林叔,惠织说困了就要睡觉,要不然对身体不好。”绘青见状提醒道。 “好,好。”小林应付着,但想到这么久不睡赶车也有危险,很快又在路边停了下来,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想要休息一下。 现在应该是正午,太阳竟然难得的从云中探了出来。小林爬到马车后,让绘青挨着自己,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绘青啊,太阳快落山时把我叫起来。”小林叮嘱着,或许是躺下后很快就困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力气。 “好。”绘青应了一声,头挨着小林的胸膛,眼睛也有些发困了。 白茫茫的雪地里,马车上,少女挨着男人的胸膛,两人慢慢进入了梦乡。 惠织和月并排走着,双脚在雪地里一深一浅地探着路,不时踩到干枯的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前两天那个男孩,是你的什么人?”月突然小声问道,“那个跟你一起响应教皇的男孩。” “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不认识他。”惠织警觉起来,压低声音回道。 “别害怕,我和这群人不是一伙的。”月看到惠织将信将疑的表情,又说道,“我是想告诉你,他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 惠织心里一惊,自己刚刚还在想着正男也许会彻底将她遗忘,将她抛弃,没想到他竟然跟了她一路?她刚要往回看,月却拉住了她:“你想让他暴露吗?” 惠织不说话了,她继续向前走着,腿脚有些发酸。除了她自己和月——牵着马的月,所有人都骑着马。 “不必回头,回了头你也看不到他。”月继续小声说道,“他很聪明,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呢。” “你能感觉到?” “凡人对恩赐者说‘你’,可是要被惩罚的。”月笑着回道,“我当然能感觉到,这次跟着教团来,我是担任了护卫的工作啊。” 惠织看了两眼月:“你看起来不算强壮。” “难道看起来不强壮就不强大么?我可是恩赐者。” 惠织不说话了,沉默良久她又问:“接下来我要被怎么处置?” “被拉到蜘蛛洞里去,任你自生自灭。我听得清清楚楚。”月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你——在不被教团发现的前提下。”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不必救我,你能不能先护正男周全?” “原来他叫正男啊。你放心,你和他,我都会以命相护。” 惠织又不说话了,不过她总算安心了一些,但她不敢确定身旁这个恩赐者是否可靠。 ... 毕竟是恩赐者,惠织安慰自己,就算是骗她也好,她倒是已经无所谓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正男。 这个笨蛋!为什么要跟着她!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或许... 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惠织突然又有些欣慰,甚至可以说是幸福——至少正男在意着他。 “你确定是他?他为什么要跟在我们身后,还跟了这么久?”惠织又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情人吗?”月用同样的疑问回道。 惠织终于不再说话了。她的心仍在悬着,但至少没有这么不安了。 绘青应该还好吧?她突然想,虽然她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时间,等到天色变得阴沉起来时惠织才发觉,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冬日的太阳落下的时间很早,再加上这几日的天空其实都是阴沉沉的,只有越来越黑的天色能提醒惠织,夜晚要来了。 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惠织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她一直在走神,满脑子都是正男。 正男应该不会有事的,她想,旁边有恩赐者在呢。 “别愣神了,还在担心你的情人?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月小声提醒,拽了拽惠织身上那件大衣——他的大衣的袖子。 惠织回过神,前方的人马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顺着两列人马往外看,跟前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一片漆黑,看起来深不见底,和地上白皑皑的落雪对比得黑白分明。她不知是错觉还是精神恍惚,竟在耳边听到了一阵阵阴森的风声,它们从洞口传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就是蜘蛛洞,络新妇的巢穴。 “把她送进去。”教皇冷声命令道,周围的随从马上下了马,就要把惠织拉走。 “先别动!”月呵斥一声,随从们吓了一跳,停下动作看向月。 月身后的树林里,准备冲上前制止随从的身影也停了下来,他惊愕的藏在一颗树后,明确的感觉到月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前方的巢穴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吧。”月当然知道教皇已经对他抱有了很大的意见,为了博取教皇的信任,月领着惠织,让教皇亲眼看着他们走入洞穴,“还请教皇在远处休息一会,等到处决完毕,确认安全后我再带你进去查看便是。” 这很合理,教皇点头默许了。 于是月走在前方,拽着惠织的手走向洞穴,他往后看了一眼惠织——还有远处的树林,或者说树林里的某一棵树后。 他的意思是让我等那些人走后再跟过去?正男紧张极了,他不知道月在想什么,但此刻他只能顺从这个恩赐者,现在他的安危——还有他心爱的女孩的安危全都被那个人掌控着。 看到两人进了洞穴,教团的人马也远去了,正男便快步跟了上去,漆黑阴森的洞穴实在是令人不安,但他没有多想便迈开了步子。 “想都没想就跟上来,你做事之前应该先好好思考一下后果。”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传来,吓了正男一跳,等到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是领着惠织的月在说话。 月拔下一根头发,那根头发瞬间闪闪发光,然后化成一把冒着金色光芒的匕首,一下子照亮了洞穴四周。 正男还没来得及说话,惠织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他们的第一次相拥,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正男轻轻拍了拍惠织的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清楚地听到惠织小声哭了。 月举起匕首,把头转向一边,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这让正男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一直在恨你。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惠织抽泣着,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正男身上的温度。 “我一直跟着你。”正男小声安慰。 “我知道。我以为你不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我知道。”正男马上回答道,“我一直知道。” “绘青呢?她走掉了吗?”惠织想到了绘青,又马上问道。 “走了,坐马车走了,教团的人一定找不到她的。”正男抚了抚惠织的头发,安慰道,“已经没事了,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那不好说,教团的人现在估计就在外面观察,你们要跑也得找到另一个出口。要是找不到就完了,你俩怎么都会被发现。”月冷不丁来了一句,“这里是络新妇的巢穴,四处都可能有危险,如果出口是单向的,那要么你们被教团的人发现,要么被络新妇吃掉。” “那怎么办?”惠织突然一惊,离开了正男的怀抱,转头问道。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到时候如果络新妇出现,我就把它打个半死,再把你们藏起来。等到教团的人来了,我就说它把你吃了之后太撑,就不动了——如果它没有出现,我就说络新妇把你吃掉之后就消失了,到时候我帮你们吸引注意,你们就赶紧趁机跑掉吧。” 惠织听了点了点头:“谢谢你。” “谢谢。”正男也答谢道。 “总之现在先找找其他的出路吧。”月说着,便向洞穴最深处走去。 正男和惠织在后面跟着,沿路上看到了不少动物的尸骨,一股陈旧腐烂的气味慢慢袭来。 三人越走越深,但却没有看到任何光亮,仅仅凭借着月手中紧握的金色匕首照亮前路。 很快,月停下了脚步,他环顾四周警戒起来。 “怎么了?”正男赶忙问道。 “嘘... 有响声,是蜘蛛。很大,能有两个人高。”月小声回道,“看来是在前面,它发现我们了。你们赶紧到我身后。” 身后的两人刚想逃开,六只发着红光的圆眼睛突然在黑暗中出现,接着向三人袭来,正男当即拉着惠织逃跑,由月一个人应对那只巨大的蜘蛛。 “咯咯咯咯... ”这是蜘蛛腿的声音,它们坚硬的身躯在岩石上碰撞着,密集而急促,速度之快令人背后发毛。 “跑!”月喝了一声,手里的匕首如本能般向巨大的蜘蛛挥去,蜘蛛快速伸出一只腿阻挡,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坚硬的武器瞬间摩擦出火花来。 “这就是络新妇?”月观察着络新妇坚硬的蛛腿,它在月散发着金光的匕首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人类的肋骨,白森森的外表泛着光泽。 月很快腾出另一只手又拔下一根头发,那根头发很快也化为一只新的匕首,他一只手抵御着络新妇的攻击一只手见缝插针急速挥舞,在寻找着络新妇的破绽中反击。 奈何月手中由发丝化成的匕首不够锋利,在几番对弈下被活生生折断了,他又迅速拔下一根头发化为匕首战斗。 好硬!月心中暗暗叫苦,头发对他来说不够重要,发挥出的实力也大打折扣。到底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器官可以变化为武器!?他问自己,四肢当然不行,头肯定也不行,内脏更是不能轻易被剥夺... 这蜘蛛的腿怎么跟人骨似的! 人骨? 看来回去之后有的苦受了,月想着,下定决心一般闭上眼。 又是金光一阵,一把散发着金光太刀从月的胸腔伸出。 没错,这便是他想要的,以他的肋骨幻化成的太刀! 络新妇趁机伸出一只腿攻击,月向后一跃趁机拔出太刀,奈何蜘蛛腿太长还是戳到了他的腹部。 可恶!要不是月闪的早,腹腔差点没被戳出一个窟窿。他勉强调整呼吸,摆好架势,两把匕首脱离他的手中后又变成了两根银白色的头发。 月赶紧握着太刀挥去,肋骨与发丝实在是不能比,这一下边瞬间将络新妇斩成两半。 结束了?月仍然在战斗的状态中,他甚至不希望这场战斗这么快就结束,这样他的肋骨不就白搭了么? 果然没有。只见络新妇的两瓣身体又被血肉连结起来,恢复了原样。 还是早点结束吧!月马上对刚刚的想法后悔了,络新妇发动起持续猛烈的攻势,他全用太刀化力抵挡,双方攻守对弈之猛烈让人目不暇接,然而月还是占着优势将络新妇的蛛腿接连斩断。 接下来一刀,月完美的将络新妇的头斩下,完美的切口流下青绿色的血液。 不出一秒,络新妇的肢体和首级又重新自愈——然而这一次并非被血肉重新拉回断肢处,而是从切口长出了新的器官。 “真是羡慕你的能力啊,强大的自愈能力... ”月啐了口唾沫,“还是说这是你的馈赠?呵... 不知说出你的馈赠后是否可以令其失效呢?”他感到不妙,这样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时——如果用钝器——或是拳头与其战斗,说不定能有取胜的可能,不求将这个所谓女神的造物杀死,能令其精疲力尽就好。 虽然最后精疲力尽的应该是月自己。 又是漂亮的一刀,这次是横着将络新妇斩断,后者果然又快速自愈了,络新妇的身上只是出现了一条青绿色的线,但那条分开了络新妇身躯的线很快又粘合起来,消失了。 将其馈赠——或者说能力,宣读出来后也不能使其失效,虽然月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但这种情况确实十分棘手。 而且月虽然刚刚进入状态,但他能够察觉到络新妇的身体越来越结实越来越坚硬,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它每一次再生都可以强化自身。 “你的馈赠是极强的自我再生能力,而且每再生一次,身体能力就会变得更强!”月再次宣读能力,但他接下来的几刀告诉他,宣读能力是无法使这只巨大蜘蛛的能力失效的。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惧刀刃的家伙,对上了月这个刀刃好手。 幸亏这只蜘蛛不会开口说话,这几轮战斗下来月的恩赐已经暴露无遗,如果对方是能够开口说话的人类,只要宣读出月的恩赐,他就再也没有战斗的能力了。 看来无法将络新妇杀死,也不能令其能力失效,月不知正男和惠织逃到了哪,只能默默祈祷他们已经离开,远离教团的阴霾。 今天可能只能在这里战死了,他想。拖时间看上去是没有用的,这只蜘蛛怎么都没有疲惫的样子;要逃也无处可逃,也许这只蜘蛛会就这么追在他身后,追到洞穴外,追到天涯海角。 如果放它出去就完了,到时候也许只有把它炸的连灰都不剩才能将其彻底杀死。 月一边与络新妇交战一边思考着对策,他一时间内肢解、斩首、切成碎片都试过了,但络新妇还是不停的再生自愈,虽然能够给月留有一些喘息的机会,但在这高强度的对战里月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体力也慢慢流失。 “恩赐者先生!” 此时正男的声音响起,月心里一紧,两腿一蹬向后撤开,快速脱离了络新妇的攻势。 “你们回来干什么!?”月显然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看,视线死死固定在络新妇身上,生怕它下一秒就暴起攻击。 “教团的人就在不远处监视,我们出不去,又想着让你一个人在这和造物周旋实在是良心过不去,”正男一边快步赶来,一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瓶子,“我想着过来帮帮你!” “而且外面的洞口快塌了,我们怕你出不去。”惠织在正男身后补充道,她根本没有能够帮忙的能力,并没有跟着正男一起。 洞口要塌,月能不能出去他自己其实并无所谓,但惠织和正男就麻烦了。他想趁着洞口塌方的机会带着两人逃走,将蜘蛛关在洞穴里,但两人如果被发现横竖都是死。 进退两难! 月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带着两人出去,然而正男赶在月的身后将瓶子拧开,把里面的液体全都倒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月赶忙质问,络新妇也警戒起来,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油!本想在雪地里休息时起火用,结果一次都没点着!” ... 灰烬!蜘蛛怕火! 络新妇还没等月反应过来便猛扑过来,月处于本能一脚踢开正男后往一旁闪开,手里的太刀在地上划了一圈立马生出了火星。 火星溅在油上,瞬间燃起火来。 “跑!”月大喊着,拎起正男的手臂就逃往洞口的方向;惠织见了也赶紧迈开腿,奈何起步还是不够快,又被月拽着手,不得不迈大步子。 络新妇远在后方,身上早就被火焰点燃,它挣扎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三人一刻也不敢停留,月拉着正男的手臂,正男拉着惠织的手,不停向洞口方向跑着,过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光亮。 洞口就在眼前!还剩一小段路! “轰隆隆!!” 洞口要塌了!还剩一小段路!! 月拽着正男和惠织,就跑在最前面,等到第一块巨大的岩石随着积雪落下时,他正好往洞口迈出一步。 “轰隆隆隆隆!!” 等到洞口完全塌下,月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往后看另外两人的情况:“你们没事... ” 月还紧紧拽着正男的手。 只拽着一条手臂。 手还是暖的。 可是...... 只有... 一只手...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男惨叫着,他的手臂断了,整只手臂都断了,他不停流着血,痛苦极了。 但他的另一只手还在,还紧紧牵着惠织。可惠织已经吓坏了,她赶紧挖了一些刚刚落下的积雪,接着直接埋在正男的断肢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男叫的更厉害了,虽然他很用力在忍着痛,忍着叫声。 “我们被困在里面了,我们被困在里面了,正男!”惠织一边给正男处理着伤口一边颤抖着,她憋着眼泪和哭腔,就要窒息了。其实正男抖得更厉害,惠织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她还是害怕,害怕身后的蜘蛛不知何时会追来,害怕外面的教团闻声赶来。 “没事!没事!!”正男颤抖着,他用力咬着牙,然后有咬着嘴唇,咬到嘴唇都出血,咬到他的声音只能从牙缝里漏出来。 但他还是一直忍着,他颤抖着想抚摸惠织的脸,企图给她一点点安慰,但他的手怎么都不能停下颤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想用另一只手扶住,但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另一只手了。 他还是用力控制着自己,终于把手放在了惠织的脸上。他的手刚刚捂着断肢处,全都是血,惠织的脸上也跟着被抹上了血。但他们看不到,他们什么都看不到。洞口被堵住了,没有月会发光的武器,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一片黑暗。 “挖!惠织,挖!!”正男企图爬起身,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平衡险些摔倒。但他没有放弃,努力了一会终于爬起来,他用另一只手挖着面前堵上了洞口的积雪,有时还能挖出好几颗碎石,惠织也跟着挖,赶紧挖,用力挖。 挖,拼命挖,挖到手出血。 挖,不停挖,挖到一块大石头。 大石头怎么也挖不动,他们用手指扣。 扣到满手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血。 扣到他们听到窸窸窣窣的身体,扣到他们知道络新妇就要赶来。 扣到惠织终于哭出声来,扣到正男最后亲吻了惠织漂亮的脸,亲吻了惠织沾了血污的脸。 “我们一起死。”正男轻轻说。他的嘴唇在颤抖。 “嗯。”惠织也亲吻了正男。 接着他们接吻,他们本想相拥,但正男缺少了一直手臂,于是他只能用一只手搂着惠织。 我们一起死。 他们相互歪身靠着,然后看到洞穴深处的火光,看到身上着了火的大蜘蛛发了疯。 我们一起死。 他们看到大蜘蛛越来越接近他们。 我们一起死。 “不许死!!!!” 他们听到月的声音。身后的岩石透出一缕光,然后那缕光明越来越大,月用太刀凿出了一个洞。 那个洞越来越大,络新妇也理他们越来越近。 洞口可以通过一个人,然后月把太刀丢弃,那把太刀离开他的手时瞬间变成了一根肋骨。 我们不能死! 月伸出一只手拎出正男,正男伸出他仅有的一只手拽着惠织。 络新妇也伸出腿。 正男逃出来了。 惠织没有。 络新妇在洞穴里的黑暗中消失了了。火光越来越小,它离正男越来越远了。 正男放声大哭。 他颤抖着,放声大哭。 月没说话,他拔下一根头发化为匕首,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很疼。很深。 这一刀,罚他未守承诺。 正男逃出去了就好。惠织想着。 她被咬了好几口,但是她不疼。络新妇早就蛰了她一口,这一口注入了毒液,毒液麻痹了她的神经。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啃了一口又一口,络新妇的体型也变得越来越小。 最后络新妇变得和普通蜘蛛一样的大小,惠织的下半身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 络新妇又爬到惠织的嘴里。 惠织咽了下去。 正男逃出去了就好。惠织又想。还有绘青,她平安无事就好。 然后惠织闭上了眼睛。 正男茫然地走在雪地里,他好像一副行尸走肉,耷拉着一条胳膊,他眼睛肿了,还有点发红。 他走着走着就哭,哭着哭着继续走,好像身体只由本能控制着,只知道沿着回村的路走。 雪。又下雪了。正男冷得发抖,他断掉了手臂的地方也疼得发抖。 月叫他赶紧跑。如果他不跑,会让惠织怎么想?他就这么被教团抓住处死了,在地狱里被惠织看见了她会怎么想? 于是正男走啊走,他觉得自己真该死。他没有保护好惠织。 但他不能死。为了惠织,他不能死。 月回到了教团的队伍。教皇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伤。 “女神的造物,确实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月说道,“教皇阁下,我认为还是不要再回到那个洞穴好... 我不敢保证自己有着能够在造物的手下保护你的能力。” 这是真话,但同时他也希望没有人再去打扰惠织。 请让她在那里得到安息吧。月悲哀的想。他保护不了任何人。 绘青还在马车上,她突然很想惠织。 于是绘青哭了,她并不知道这是“哭”,她以为这只是水从眼睛里流出来。 但她又抽泣起来,接着哭出来声。虽然很小声,但小林听到了。 “想爹娘和惠织了吗?”小林问。 “嗯。还有小田。”绘青补充道。 “啊,对,我差点把那只小狗给忘了。那可真是一直听话的小狗啊。”小林说着,抬头望了望天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望向天空,今晚真是奇怪,月亮竟然久违的露了面。 他们赶着路,第二天就能到达城市了。 绘青希望第二天能有漂亮的蓝天,能有太阳,她一直这么希望,从见到惠织开始就这么希望着。 洞口慢慢被凿开,凿开它的是锋利的蜘蛛腿。 惠织知道自己叫惠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山洞里。她好像在这个洞穴中生活了很久,但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惠织知道自己以前是会说话的,只是现在不会。她好像把人类的语言都忘光了。她也不记得自己还是人类时都认识什么人。 不过她已经无所谓了。她现在要去找一个人,找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女孩,一个美丽的女孩。她是自己的造物主,她是被人类——也是自己崇敬的女神。 惠织走啊走,她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 惠织走啊走。 第一卷·完结 第16章 世上还是好人多呀家人们 绘青睁开眼时,看见了蔚蓝的太阳和久违的暖阳。 她高兴极了。 “这么好的天气,惠织现在在做什么呢?”绘青看小林赶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便想要和他聊聊天。 天气一好起来绘青的话就会变多。小林的心情也还不错,再过一会他们就能到达城市了,于是他也饶有兴致的和绘青聊起来:“不知道呢,也许会出去逛逛吧。” “她肯定会去正男那里!”绘青很确定的说道,“她没事就喜欢去找正男!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正男!” “哈哈哈,惠织也长大了,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绘青呢?有喜欢的人吗?”小林笑着问。 “喜欢惠织!”绘青想都没想,其实她也喜欢正男,也喜欢爹和娘,还有小田。但她还是更喜欢惠织一点。 想到正男,绘青又把手伸进糖罐里取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真好吃! “你这孩子,是不是连喜欢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小林回道,“难道你以后要和你惠织姐成亲,一辈子赖着她呀?” 惠织有时会和绘青说关于成亲的事,她告诉绘青,成亲就要穿的漂漂亮亮喜喜庆庆,然后从此之后和对方一起生活,一起养家,说不定还会有好几个孩子,慢慢变成一个新的家庭。 也许一辈子都在惠织身边也不错呢,惠织什么都懂,她可以一直带着绘青,还可以带她们的孩子。 “不能和惠织成亲吗?”绘青问。 “两个女孩儿怎么成亲!”小林笑起来,他在笑男人和女人竟然如此过度的保护自己的女儿,连这种事都不告诉她,“女孩儿要和男孩儿成亲。” “原来女孩只能和男孩成亲。”绘青记下了,“那我不成亲了。让惠织和正男成亲,然后我一直跟着他们。” “你这傻丫头,感情倒还挺简单!”小林已经能看到城市的影子,他加快了速度,“难道就这样跟着惠织一辈子?你总要自己生活哩!” “不要!我要有人陪我!”绘青才不想自己生活,她受够了一个人孤独漂泊的感觉,虽然她已经对那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它们像阴霾般伏在绘青的心头,让她感到抗拒,害怕。 “唉,也是,人总是要相互依靠着的。”小林叹口气,他一想到绘青一段时间要在城市里一个人生活,便又为她感到不安。 “绘青啊,你会写字吗?”小林突然问。 “会!惠织教我的!”绘青回答。 “那你到了城市里之后要常给爹娘,还有我写信呀。”小林说道,虽然普通人写的信不一定能够寄到这么偏远的小镇,但如果是至高无上的恩赐者,也许不管多远的地方都可以寄到。 “嗯,我要写好多好多信,全都寄给你们!” 两人聊着聊着,马车已经到了城市里。 “站住!进城来干什么的?”这里的城市每一个入口都有人在把守,据说是因为这里面住着一位恩赐者。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看起来认真极了。 “你好!”绘青没有忘记惠织说过的要讲礼貌的话,跟守卫打了个招呼。 然而守卫见了绘青却立马瞪大了眼,他瞬间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 “诶?”绘青不知道自己贵为恩赐者应当收到这样的尊敬,她以为这是城里人相互见面时的礼仪,也想着回敬一个。 “绘青!”小林拉住了绘青,小声提醒,“快叫这个人起来,说你只想在这里安静歇息一段时间,叫他不要声张!” “诶?为什... ”绘青不会压低声音,她刚说出几个字便马上被小林拍了拍手臂,于是马上改口道:“请起吧——我只是想在这里安静歇息一段时日,还请你不要声张。” 绘青用上了之前惠织教她的用在隆重场合的话,惠织告诉她这个平时可以不用,她想现在应该不算平时,也不知是否合适便脱口而出了。 聪明!小林暗喜,这完全是一副接受了高等教育、彬彬有礼又亲切的高贵的恩赐者的样子!是惠织教她的?还是爹娘教她的?真是教对了!这孩子也有眼力见,的确聪明的很! “小姐,时日也不早了,我们还是... ?”小林见缝插针说道,他特意瞄了一眼守卫。 “请,请!您请!”守卫立即让开了路,放马车进了城。 小林让绘青披上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头发,骑着马车往城内凭记忆走,穿过市井街道后又下了车,领着马步行在街道上。 绘青第一次进到城市,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又新奇,她好奇地观望着沿途的店铺,卖书的、卖肉菜的、卖衣裳的、卖杂货的,镇子上有的这里都有;卖点心的、卖糖水的、卖长相奇怪的金属物件的,镇子上没有的这里也有。 小林告诉惠织,那些长相奇怪的小小的金属物件叫零件,是用来修理制造机器之类的东西的。 绘青不太懂机器是什么,她没有见过,不过既然这里是什么都有的城市,那她一定能够有机会见到的。 过了很长一段路,小林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破旧的城区,一家旅店就伫立于此,它的外表算不上干净漂亮,但楼层挺高,至少有个四五层楼的高度——这对绘青来说其实算得上很大了,小林的旅店才两楼呢! 旅店旁有马厮,小林把马拴好,拿起绘青的行李就往旅店里走,绘青则捧着糖罐跟在后头。 这家旅店的招牌写着“小林旅馆”四个大字,小林见到后皱了皱眉。 旅馆内的装修倒是不错,虽不豪华,但干净整洁。这儿和小林的旅店不同,一楼并没有酒水饭食,也没有伙计守着,而是但有一个算不上大的大厅,只有前台的柜台上趴着一个正在抽着烟枪的老伯,前台旁有一个小入口供人进出,厕所厨房也在前台旁边,仅仅一门之隔。大厅里有沙发,不知是给谁坐的,沙发前一台玻璃桌也不知是供谁用的。 “老烟鬼,办入住!”小林的语气并不客气,看起来与前台的老伯相当熟络。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林先生。”老伯笑眯眯的,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多已泛白,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旁边这是.... ?” “上野慎守的女儿,认识吗?” “上野?这么多年不见都有女儿了?”老伯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他还好不?” “这是二女儿嘞。”小林两只手趴在前台上,“每天笑呵呵的,看上去过得还算不错呢。他这人你也懂,搞钱的办法总奇奇怪怪多的是,现在住在村子里,连自家的地都没有几片,倒还是过得潇洒快活!” “那就好啊,那就好... ”老伯眯起眼睛端详起绘青,“白白净净,长得真漂亮!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叫绘青,请多关照。”绘青觉得这个老伯面熟,和村里那些干完了活就在田边下棋的大伯们没什么两样,看起来亲切极了。 “好啊,这名字好听。我呢,是叫作毛利平太郎,你平时叫我毛利就好。”老伯又吸一口烟,“这回来城里是做什么呀?” “这个不和你说。”小林抢道,“何去哪里了?没见着他人?” “何?他去东城区买卤肉了。你懂,他这人爱吃那个。啧啧,他前几天还老和我说啊,那叫什么来着?”老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啊,想起来了,为了吃上东城区那家卤肉,也不枉跑一趟。” “这人,偏挑这时候去买卤肉。”小林埋怨了一句,“出去多久了?” “我看啊... ”毛利掐指算了算,“大概也... 昂,差不多回来了。” “等他一会。”小林说着,把行李全都放在沙发上,又腾出一个位子让绘青坐上去。 这是绘青第一次坐沙发,厚厚的毛呢裤蹭着沙发,坐下去的那一刻松软的沙发瞬间给了她一种安心感,她一下子瘫在沙发上,舒服极了。 “长得这么好看,拿斗篷挡什么?怕被哪家公子看上啊?”毛利看绘青裹得严严实实瘫坐着便问道,“这样坐也不好看,还是端端正正坐着,把斗篷脱了,准吸引有钱公子看上。” “你当我来招亲?”小林开玩笑般说着,转头张望门外有没有人经过,“这姑娘得要嫁啊,我看谁都配不上!” “也是。长得这么漂亮,要是是我女儿啊,我都不舍得嫁出去哩!”毛利认同道。 “哼,岂止是漂亮。”小林冷哼一声,他瘦削的身子倾斜着,看向窗外的头又转了回来,“回来了。” 只见门外走来一个身材协调的男人,手里拎着两袋有些发黑的褐色卤肉,他走路时的步子迈的很大,看起来心情倒是好极了。 “啊!小林先生!”那人见了小林,脸上露出喜色,“您来啦?” “可让人等久咯。”老伯看了眼来人手里提的卤肉,“看起来不是东城区那家卖的?” “嘿,我刚到那呢,妈的,卖完了!”那人骂了一句,“盘算了一下,这家也好吃!这不就买回来了。小林先生,您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准备点像样的菜给您呀!” “不用不用,反正你准备的也都是卤菜。”小林回道,毛利听了哧一声笑起来。 “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如果我何某能帮上忙,一定在所不辞!”那人拍拍胸脯,手里提着的袋子晃了晃。 来人应该就是小林口中的何了,这个名字真是奇怪,绘青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名字。 “给我办入住!”小林说着,偷偷凑近何,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跟我过来,我告诉你。” “诶!好!”何将手里装着卤肉的袋子放在前台,应了一声便跟着小林往旅馆内走。 “绘青,过来。”小林唤了一声,绘青很听话的跟了上去。 小林看到了没人的地方,四处张望了一眼,摘下绘青的斗篷。 银白色的头发一下子被暴露无遗。 “这!?”何震惊极了,但刚要说话就被小林拦住了。 “嘘!”小林示意何不要出声,“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次进城可是瞒过了教团——我知道这是死罪,但这孩子是慎守的女儿,我们几十年的兄弟,这不帮也得帮啊!” “为什么要瞒教团?”何小声问道。 “我听说现任教皇就是个疯子,他馈赠者都招拢起来,剥夺他们的馈赠,不肯的还要取人性命。也不知恩赐者会不会收到这种待遇,慎守一家瞒了教团十几年,这一次差点被发现,我这不得带她来避避风头?” “那上野先生现在还好吗?”何紧张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把这孩子安顿好了,我还得立马回上野那,看看他们家情况!我知道早年虽然接济过你,也救了你一命,但我确实没有资格来强求你干这掉头的大罪,可是这孩子我已经送来,怎么说也得给她寻个能借住的地方不是?” “小林先生,您以前的恩情我何某当然是不能忘!这孩子我倒是能收,但这头发这么显眼,难道让她一直藏在房里不出去不成?”何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我看不如买了染料,把她的头发染成黑色,一是消除了被人发现的后顾之忧,二是也好让这孩子有点自由?” “这个好,但别忘了连睫毛一起染上!”小林点头,“那你们这儿的房间呢?这孩子住哪?” “当然是给最好的房!”何回道,“事情我们都会安顿好,您赶紧回去看看上野先生的情况!” “好,我马上赶车回去!” “不,您坐火车吧,火车至少能快两三天呢!”何说道。 “马车... ” “我们替您看着,肯定妥当!”何打包票,“我给您叫了车直接到车站,马上坐着火车回去,今晚也许就能到镇子上。” “也好,那我马上就走!”小林说罢拍了拍绘青,“绘青啊,你在这先过一小段日子,等到小林叔回来就接你回家。” 绘青点点头,她没搞懂刚刚这俩人到底在小声说什么,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日了。 “行李都在大厅,这孩子很怕寂寞,你们可得多和她说说话。”小林叮嘱着,马上快步往回走,就要走出旅馆时又回头对绘青说:“绘青啊,记得写信给咱!” 说完话,他立马叫了一辆马车,何小跑上去让马车将小林送到火车站后再折返回来,他会给钱,又叮嘱了几句后小林便乘着马车走了。 続く 第17章 形形色色的肮脏城里人 何亲自帮绘青收拾行李,又带着绘青看了看她的房间,绘青就住在旅馆的五层,虽然楼层高,但这里的房间最大最好。 何将钥匙交付给绘青,让她好好保管,钥匙上粘着一张写着502的纸,这是绘青所住房间的房号。 这座旅馆所在的城区很有年头,来这入住的人其实很少,大多是长期租房的租客,或是在这里寻求短期落脚点的旅人,还有些开钟点房的男女。肯来这座城市旅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不过是把这里当成歇息调整的中转站,所以这里的旅店其实很少。 虽然如此,这家旅店的生意却也不见得很好,毕竟这儿也有了些年头,客人们当然更愿意住其他更好的旅馆。而且这里是老城区,住在这的人都杂得很,什么事儿都有,虽然何也请了人来管事,但客人们还是不想在这里落脚。于是现在的这里相比于旅店,更应该叫出租屋店——住在这的人都是几乎都是租客,人更杂了。不过何知道他们全都是好人。 何问绘青是想待在房里还是想让他带着绘青在这个城区逛逛,绘青选择了后者。 说到底来,绘青长得这么漂亮,这么白净,不也还是村姑一个?对城市有所好奇是理所当然的。何答应了绘青,但他还得再让绘青等一等,等到毛利把染剂买来给绘青染染头发和睫毛。 在等待毛利买了染剂送过来的这段闲暇时间,绘青和何聊了起来。 “为什么你的名字这么奇怪呢?”绘青问,“只有一个字,没有姓吗?” “何就是我的姓呀。”何回答,“因为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所以名字也和你们不一样。” “国家?”绘青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国家,就是很多村子,很多镇子,很多城市组成的很大的地盘。”何解释道,他震惊于绘青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所以何不是这个国家的?何是哪里的人?”绘青又问。 “我以前住的地方离这个国家隔着一大片海呢。”何回答,“那里很大,有很多城市,也很繁荣——那里和这儿不一样,占有最高地位的不是恩赐者,而是帝王,那儿以前也不信奉女神,而是信奉着一位名叫‘稻’的神。” “以前?稻?” “对啊,”何一讲到自己的国家的往事就滔滔不绝起来,“在我还是小孩,比你还小,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更远的国家就对我们发动了名叫‘圣战’的战争,他们声称我们国家信奉的神从丰收神堕落成了尸鬼神,要让我们的信仰改邪归正。 “可我们怎么能妥协?信奉了几千年的神明,信仰哪会这么轻易崩塌。于是我们就反击呀,帝王就到处征兵,和那个遥远的国家打仗。 “一开始我们取得了胜利,而且屡战屡胜。可是那个国家又联合了很多国家和我们打仗,我们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信奉女神。我们哪敌得过群攻,我还记得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们国家第一次战败了,三万兵马对阵三十万兵马,战况惨烈啊。 “那时候其他国家还派出了恩赐者和馈赠者,也就是像你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实在是太强,一个人可以打几千个人呢!” “那你们没有馈赠者和恩赐者吗?”绘青追问,她被何的话吸引了,“稻”的名字在她听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她脑内立马浮现出一个和她一样银白色长发的英俊男子的样子。 “当然有!不过我们不叫他们馈赠者或者恩赐者,我们叫他们‘稻士’,他们神通广大,有的可以改变天气,有的可以治愈伤势,有的可以把死去的人复活,变成没有思想但可以听从命令的战士。 “可我们还是打不过呀,被七八个国家联合组成的军队围攻,最后还是输了。当时的女神教教皇还不是现在这个,他倒是算得上有良心,下令军队只能击杀不肯投降的士兵,不能碰平民百姓。有的士兵没有战死,也要当作俘虏,把他们送回家乡。 “我当时参加战争已经有十七八岁——当时也接近战争的尾声了。那时我被虏,心想着我还有爹娘不是?于是就投了降,那时的年轻士兵哪有什么信仰一说,一个接着一个屈服了,虽然怕违抗了帝王的命令,但总好比被敌军杀了好吧?” 绘青觉得实在是可怕,“战争”这个词惠织跟她说过,只不过是这里在很久以前为了统一土地的统治与其他小国进行的战斗,但总和这种大战不同,千万人死伤的场面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我在被遣返的过程中要渡过一片海,因为我住在一座小岛上。结果在海上遇到了歹人,他们要劫船,就算这艘船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要劫船。 “船上都是伤兵老人,哪有一战之力!我们奋起抵抗,结果还是被打败了。我们的船毁了,我趴着一块木板在海上飘啊飘,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一片陆地。我当时以为我要死了,那是我的幻觉呢! “结果遇到你小林叔,他们发现我后把我拉上陆,我那时发着高烧,他一直照顾着我,直到我可以下床为止。 “那时我们语言不通,我知道自己到了另一个国家,过了好久才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听得懂这里的语言呢。” “语言?每个国家的语言都不一样?”绘青问。 “对啊,这里的语言在我们国家看来很奇怪,但有些词语的读音还是很像。比如‘爱’啦,‘豆腐’啦,‘太阳’啦... “后来我慢慢学会了这个国家的语言,也慢慢学会了和其他人交流。” “那你们国家的姓就只有一个字吗?”绘青又问,原来小林叔说的救命之恩是这个意思。 “两个字的也有,不过大多是一个字呢。”何回答,“名字呢,一般是一个字或者两个字,我的名字叫作‘何忠继’,但在这里一般都被叫成‘何’,你平时叫我何叔就好了。” “那后来呢?何叔怎么样了?” “战争结束后我也就在这异国安顿了下来,当时你小林叔借了我很多钱,开了这家旅馆。虽然前几年和家乡取得了联系,拿到了很多钱,但我还是得还你小林叔的恩情不是?再说在这住了十几年,我也已经习惯了。我没有回到家乡,而是在这里开了家旅店,接济些住不起房,或者无家可归的人。你别看这里是老城区不发达,人情味可比别的地方浓得多呢!” 何还想继续往下说,房门便被敲响了。他拉开门探头一看,原来是毛利——他提着染料回来了。 “这是专门用来染头发的。我还问能不能染睫毛,老板呢,说可以。”毛利一点都不急,他慢步走入房间,“买这个是干什么?你这四十出头的,咋的头发也没变白来着?” “你说呢?”何接过袋子,往身后一指,毛利一眼瞄到了绘青银白色的头发。 “哦哟,不得了。”毛利发出一声算不上惊叹的惊叹,“嘶,这个... 诶,我要鞠躬吗?” “鞠躬?”绘青进城的时候守卫也给她鞠了躬,御奉节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男人,大家也都对他鞠躬。这是为什么? “不用。”何先回答了毛利,又为绘青解释,“因为银白色头发的恩赐者是最高地位的存在,地位可比教皇还要高半头。所以见到恩赐者的时候要鞠躬行礼。” “可是我不喜欢那样。”绘青觉得大家这么做有些不对。 “慎守这是... 诶呦,不得了。”毛利挠挠头,“这姑娘不懂自己是什么人啊?” “这任教皇你知道的,狂热。听说他到处找恩赐者和馈赠者,不懂得要干什么坏事。”何回答,“咱这事儿自己人懂就行了,可别和人说啊。” “和别人说?啧啧,要砍头的。”毛利摇摇头,“赶紧给姑娘染上,让人看了不晓得会怎样。” 何点点头,他让绘青坐在凳子上,将染料拿出后扭开盖子,均匀的抹在绘青的头发上,又拿出一个很小的刷子——小到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让绘青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地把染料刷在她的睫毛上。 毛利早已给绘青的肩膀垫上毛巾,染料有时会因为何发力而蹭到毛巾,一条洁白的毛巾不过一会就黑了一半。 何的动作并不像惠织那样温柔,但他很麻利,没一会就给绘青染好了头发。等了一会之后毛利打了一盆热水,给绘青洗了洗头发,又用打湿了的毛巾蹭了蹭绘青的睫毛,擦了一下脸。 “染好了。”何告诉惠织,拿起一面镜子给绘青看。 镜子里的她头发乌黑自然,睫毛也黑黑的,和其他人一样。 如果惠织见了,一定会很满意吧?绘青想着,她左照照右照照,染过的头发黑得完美无瑕。 “现在可以出去了吗,何叔?”绘青问,她迫不及待要看看这座城市里的街区。 “可以。正好我带你去买几件城里的衣裳,别人看了也不会生疑。”何轻轻拍了拍绘青的头,她松软的卷发也跟着抖了抖。” “真漂亮。”毛利感叹道,“这附近也是有地痞流氓的,你出去时也得提防着点,不要被他们盯上。” 绘青答应了一声,就要拉着何一起出去。 “看店。”何对毛利叮嘱道,“诶,记得把卤肉放好了,311那孩子跟你要你可以给点,但千万别全给他,我还要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卤肉狂。”毛利又不知从哪掏出了烟枪,“姑娘,记得带钥匙。” 绘青拍拍衣兜,钥匙就放在里边。毛利放心帮两人关上房门,目送着他们下楼。 在何带着绘青下楼时,绘青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一个男人正好从挂着403门牌的房里走出,他提了提裤子,瞄到绘青后吹了个口哨。 何瞪了男人一眼,后者悻悻地走了。 “什么人都接。”何小声嘀咕了一句,牵起绘青的手走出旅馆。旅馆位于一条巷子深处,从这儿往外走一段路再右拐便是大街。巷子里的店铺只开着零零星星几家,有买杂货的,有做裁缝的,还有一家帮忙开锁的铺子和一家买报纸的店。 穿过了巷子,大街上来往的人不多,地上还有未消融的冰雪残留。今日蓝天白云,太阳挺大,绘青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对这纯净透明的蔚蓝色简直爱的不得了。 “何大哥中午好啊。”有些来往路过的人会跟何打招呼,他们大多与何称兄道弟,谈笑的内容虽然和绘青在村里听到的很像,有些粗鲁。 “这里和村子里很像。”绘青将眼睛从天空上收回,对何说道。 “这个城区倒确实和农村里似的。”何笑了笑,“其他地方可就不一样了,我们这是最被其他城区看不起的地方。” “被人看不起会怎么样吗?”绘青问。 何沉默一会,回答:“被看不起不会怎么样。所以住在这里的人不在乎,住在这里还能一直做好人的人更不在乎。所以被看不起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挺着腰板活着。” 何刚说完,一个穿着邋遢,不修边幅的青年对他一声响亮的口哨。 “何哥,终于找马子了?妈的,给我瞧瞧?”青年两手插着裤带,厚衣服上打着好几个补丁,他长得虽然算得上白净,但身体十分瘦弱,看起来也吊儿郎当的。 “别闹。”何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这是我好友的女儿,嘴巴放干净点。” “噢。”年轻人敷衍的应了一声,瞄了一眼绘青,这一看不要紧,瞄了绘青几眼后他的表情一下变得尴尬起来,脸也红了,刚刚吊儿郎当的劲被一扫而空,他当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绘青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正是不谙世事清纯干净的年纪,她好奇地看了青年几眼,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绘青。” “绘青?这名字真好听!”青年笑嘻嘻地牵起绘青的手,绘青白哲纤细的手指让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我叫山田瑞,怎么说也是这一带管... 帮何哥管事儿的,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哎呀,你长得这么美,我要是见过一面准忘不掉,你是刚来这儿不久吧?在这待着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你住哪,没事我去找你坐坐?别看我这样,我平时也... ” 何轻咳两声,打断了山田的话,一出口就是一大串,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绘青睁着大眼睛看着山田,这一眼仿佛扫到了他的心里,山田一下子恍惚起来,指尖不自觉的蹭着绘青的手。 “绘青啊,你不是想要逛逛吗?时间也不早了,咱先去吃个午饭吧?这附近有家卤肉店,也挺好吃来着?”何赶忙拉着绘青要走,一下子把山田的手扯开了。 “再见。”绘青回头摆了摆手,她的手仿佛在拨弄着山田的心弦。 山田出了神,他呆滞地摆摆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妈的,这个卤肉狂。他想,他看着绘青的身影消失在了街上才悻悻而归,满脑子都是刚刚绘青的脸。 真想把她变成我的马子。山田揣着兜走了,他踢了脚地上的石子,正好飞到了一个壮汉的脚边,壮汉转头怒瞪一眼,山田立马怂起来,一边低头道歉一边灰溜溜的逃走了。 続く 第18章 作家的本职是除了写作以外的一切工作 “绘青啊,以后离那个山田远一点。”何领着绘青快步走着。 “为什么?他是坏人吗?”绘青问,惠织以前和她说过,离开了村子以后说不定会碰上许多坏人,他们劫财骗色,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对,他是坏蛋。”何回答。山田平时小偷小摸的事干了不少,平日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就靠着不见得人的勾当过日子。 可怕!原来刚刚那个人其实是蛋!绘青有点恐慌,又有点好奇。蛋变成的人她没见过,坏了的蛋变成的人更是。 “坏蛋的意思就是坏人,是骂人的。”何见到绘青这副疑惑好奇的表情,贴心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山田不是蛋!绘青松了口气:“那马子又是什么意思?” “这... ”何面露难色,解释这个词让他有些难堪,“意思就是... 呃,老婆,那样的。” “可我不是你的马子。” “当然不是——绘青啊,以后这种词也不要说,这些词是脏的,是坏的,说多了你也会慢慢变成坏人的。”何连忙说道道,绘青这样的恩赐者要是哪天在别人——或许是其他女神的血脉,又或许是教团面前说出这种词语,那后果可有点不堪设想。 绘青听了赶紧捂上嘴巴,她差点就变成坏人了。 何带着绘青又走了不远,便到了一家卖卤肉的店铺,这家店的门前挂着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作家烧卤店”五个大字。 “作家烧... 卤,店?”绘青没怎么见过“卤”字,她在脑内搜索了一会才想起它的读音,“作家是什么?” “写书的人就叫作家。”小林回答,他跨进店,里边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他们的桌上大多都摆着瓶烧酒,全都正大快朵颐着酱色的饭菜。 “何哥来了?欢迎欢迎。”柜台内正坐着一个 脸上满是胡茬的男人,他瘦长的脸上顶着一副圆框眼镜,手中还捧着一本书。 “大文豪又在看什么书呢?”何笑嘻嘻打了个招呼,正正坐在柜台前, 绘青见了也跟着坐在何的旁边。 “唉,研究邻国历史呢。我准备写一本新书——我有预感,它肯定能成为一本史诗般的名作!”戴着眼镜的男人——也就是何口中的文豪说道。 “狗屁!你上次写的那本书,最后不还是只有我看的下去?”后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店里的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加油啊,大文豪!到时候写书写出了名,赶紧换个媳妇!”一个食客突然说道,又是一片笑声。 “你娘!”后厨的女人骂了一声,大家笑得更开心了,何也跟着笑起来,文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好了好了,期待你的新作。来两份卤肉饭。”何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他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很和气,但平时都是一股子威严的感觉——他在这个城区看起来很有地位的样子。 “两份卤肉饭!”文豪对着后厨喊了一声,女人很快回答道:“我懂!我聋啊!?” “哈哈哈哈哈!”店里明明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但笑起来却挺热闹。 “诶,这姑娘是?”文豪注意到了绘青,“真漂亮!长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没见过呢,是刚来城里不久?” “今天刚来城里。我好友的女儿。”何摸了摸绘青的头,“要在这里借宿一段时间。” “你好,我叫绘青。”绘青打了个招呼。 “啧啧啧,真漂亮啊... ”文豪摘下眼镜,细细端详了几眼,“绘青姑娘,我可以把你写进我的新书里吗?” 绘青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文豪为什么要把自己写进书里,但她觉得没关系——如果把她写进了书就可以帮到文豪的话,她很乐意。 “别写着写着变成低俗小说咯!”刚刚起哄那个人又说道,笑声一阵一阵停不下来了。 “话多!”文豪羞红了脸,骂道。 “两份卤肉饭。”后厨的女人端出两份饭菜,随即又客气的向何问道:“何哥今儿怎么突然来咱店里吃饭了?” “带这丫头逛逛,正好走到附近。”何接过盛着饭菜的盘子,一份递到绘青面前,一份放在自己面前;又从一旁的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同样的递给了绘青一双。 “这样啊... 哟,这姑娘确实长得漂亮!真漂亮!我年轻时要有这么漂亮,也不至于跟个只会写低俗小说的穷酸鬼开烧卤店!”女人看了几眼绘青,不由得感叹道。 “什么穷酸鬼!”文豪生气的反驳,但他又怕老婆骂,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这短短的抗争便没了后话。 “行了行了,这么夸下去全城的人都要知道了。”何摆摆手,店里的食客也纷纷凑上来,想要看看绘青的脸蛋。绘青转过头,那些食客无一不瞪大眼睛、啧啧称赞。 要是把绘青关在房里,她肯定会忍不住跑出来的,她一跑出来,肯定会被人盯上,这个何是知道的。那倒不如自己带她出来一趟,让别人知道绘青是他这边的人——这个城区的人谁不认识何,谁不怕何?这样也就没人敢碰绘青了——就算是山田那混蛋也肯定不敢。 “姑娘是哪来的?看起来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身上一股子大户人家的味道,”文豪看着绘青夹起一片卤肉送进嘴里,样子倒是端庄,但她用筷子的手法却有些怪怪的,“穿的确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 难不成是掩人耳目?” 文豪很相信自己的断定,绘青用筷子的手法告诉他,说不定这孩子平时吃饭时都是仆人喂她的。 “猜吧你。”何看着绘青吃掉了一块卤肉,“味道怎么样?” “咸咸甜甜的!”绘青咽下卤肉,“有很多种味道,全都混在嘴里了!有点咸!” “就着米饭吃。这儿的卤肉就着米饭吃最香了。”何说着,帮绘青夹了一筷米饭,送进她的嘴里。 “怎么样?”何又问。 卤肉咸鲜中带着点甜的滋味混合着一丝丝辣味和香料味,它们给口中带来一阵阵回甘——或许这股回甘是米饭带来的,刚刚还残留着的咸味混合着米饭,没有被完全咽下的酱汁与淡淡的米粒混合在一起,一下子冲淡了卤肉的咸,又无限放大了鲜与甜,那种属于卤肉自身的卤味也紧跟着袭来,味道不咸不淡,一时间在口中把香味发挥到了极致。 “好好吃!”绘青嘴里还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喜欢就好!”女人笑着,递上一只鸡肉串,“这是我们家的烧鸟,你尝尝看?” 绘青又尝了尝鸡肉串,还冒着热气的鸡肉被烤成了漂亮的金黄色,上面涂上了浓稠的酱汁,深色的酱汁上发出一点点光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鸡肉进入嘴里时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酱汁的味道,咸,甜,但和卤肉给人的感觉不同,酱汁的甜似乎只是一点点衬托出咸味的背景色,它将本不出众的咸味放大,本不应作为主旋律的淡淡的咸味竟然一举夺下了主体位置。但它并不如卤肉的咸一般冲人,而是更加温和,甚至可以说更淡,特别淡——但就是这么平淡的它却缓缓占据整个口腔。 随着牙齿将鸡肉切开爆出汁水,鸡肉特有的香味一瞬间拥抱着酱汁味冲上颅顶,在烤制鸡肉时一定滴了几滴小青柠的汁液,在这正合适的火候下青柠汁与鸡肉一起收缩,进入肉中,使肉汁里带着清新的味道。 鲜,嫩,甜。牙齿切开鸡肉并不需要费力,正正好的火候让鸡肉在拥有着金黄酥脆的表皮的同时,也保留着鲜嫩多汁的肉质,稍微有些烫的温度让绘青不由得微张嘴哈了几口气,一团团白雾从她的嘴里呼出,肉汁和涎水混合着,使得她又不得不闭上嘴把口中的东西胡乱嚼几口后统统咽下去。 “好吃!很好吃!”绘青吃得津津有味,“这都是姐姐一个人做的吗?” 惠织曾经告诉绘青,看到年龄大一点的女人最好叫姐姐。 “哎呀,嘴这么甜呢?”女人看起来高兴极了,“我这个年纪,你都该叫姨啦!” “我看叫姨不合适,你今年才三十好几吧?叫姐就挺好。”何看绘青喜欢吃这里的饭菜,才终于动筷吃了几口。 这里的卤肉虽然没有东城区那家这么出色——出色到算得上何吃过的卤肉里数一数二的位置,但味道肯定还是好的——至少能得到何的认可。更何况这里的烧鸟确实是好,平日里专门来吃烧鸟喝酒的人也不少。 “行了行了,就别再拍我的马屁啦!”女人笑嘻嘻地回道。 “对了,大文豪——最近学校那边怎么样了?”何突然问道,文豪平日里不止看书写书,还会通过在学校担任教书先生赚些钱补贴家用。 “学校?”绘青扒拉几口饭菜,抬起头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教孩子读书认字,学知识的地方。”何为绘青解释。 “还好还好,一切顺利。”文豪笑了笑,“姑娘没上过学?” 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肯定是有私人的先生教导的,文豪这么一想,好像也合理。 “绘青啊,你想上学吗?上一段时间也行,总归要学点知识,懂些常识才好。”何向绘青问道。 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像确实都不懂常识。文豪想了想,嗯,合理。 学校的教育是由教团提供的,一年下来的学费几乎算得上全免,何当然更希望绘青在这的一段时间里能够在学校里接受教育,这样一来他平时也不用太过于留心绘青一个人待在房里或在城区中闲逛会招来事情了。 “上学?那是什么?” “去一个叫学校的地方,然后和很多跟你同龄的人一起听课,学知识。”何太喜欢摸绘青的头了,他又摸了摸绘青的头,蓬松的头发又一次一抖一抖。 “好!我要去!”绘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愿意尝试任何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物。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给你入学去。”何很高兴绘青这么愿意去学校——或者说绘青这么好糊弄。 这座城市只有两所学校,一所在北城区,一所在西城区——而他们所在的便是西城区。虽然北城区的学校更好,但何不愿意让绘青走这么远的路,更怕她在路上碰上什么事。而且反正只是一段时间,让绘青去学校里过渡这一段日子罢了。 等到绘青吃完饭,何带着她出店——女人和文豪坚决不收何的钱,结果何最后还是偷偷把钱压在了盘子底下——而后他们又在别处逛了逛,在天色渐晚时边回旅馆了。 绘青回到自己的房间,何看绘青已经这么大,又是女孩子,怎么都不肯陪着她进房。这让绘青有些寂寞,但她还是很快接受了何不可能会陪着她一起睡觉的事实。 绘青一个人打了热水,笨拙地捧起水盆往自己身上泼,水还有些烫,这让她不由得缩了一下身子。待到水温合适,绘青才将水倒在自己身上,一边轻轻揉搓抚摸着自己,一边洗着头发。 惠织不在,也不会帮她洗澡,更不会和她一起睡觉。但她一直相信着,她过一段日子便会回到村子,继续和惠织,爹娘,还有小田一起,过轻松愉快的日子。 洗完澡后绘青在床旁的书桌前摸出了纸笔,给小林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过几天就要去上学,告诉他今天她吃了卤肉和烧鸟,告诉他何叔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又写了信给爹娘,还有小田。告诉他们她已经安全到达了城市,告诉他们自己过得还好,告诉他们她认识了何叔,何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最后又给惠织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好多好多东西,怎么写都写不完,写了好晚好晚绘青才肯停下笔,满意的看了眼写的满满当当的几张信纸,然后把它们放入信封。 她不知道村子叫什么名字,镇子叫什么名字,于是她只能在信封上写“上野惠织收”,最后将信封垫在枕头底下,安心躺上床。 好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绘青不知道现在正是旧城区里的人们活动的时间,她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从衣柜里拎出一床新被子和枕头,抱着睡觉。她想象那被子是惠织,惠织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那枕头是正男,正男在一旁看着她们入睡,手里还捧着糖罐。 对了,糖罐!绘青想了想又赤着脚跳下床,在自己的行李里翻啊翻,终于找到了糖罐。她拧开糖罐,拿出一颗糖果送进嘴里。 甜丝丝的,真好吃!她嚼着糖果,虽然惠织说过睡前吃糖会有蛀牙,但她现在不在身边,偷偷吃一颗应该也是没关系的。 绘青抱着被子,紧闭双眼,感觉头有些晕。好像整个床被蚂蚁搬着,慢慢把她抬出房间,送到村子里一样。 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直到迷迷糊糊的睡着。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睡觉。 明天的太阳照样会升起。她祈祷着。明天的惠织也会继续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她祈祷着。 她不知道,今晚小林到了村子,正好参加了惠织的葬礼。 惠织连尸体都没留下。 続く 第19章 此山田非彼山田 绘青也不知道自己睡到了什么时候,这是她第一次躺在大床上,柔软的床铺与被子让她舒服极了。时值冬日,天气还很冷,她把手伸出被窝,很快又缩了回去。 还是被窝里暖和。但绘青还是想早点爬起来,把昨晚写的信寄出去,于是她努力掀起自己的被子,打着抖把衣服穿上了。 她第一次自己穿衣服,昨天下午何带她去买了很多新衣裳,其中一条长长的连在一起黑色袜子她很喜欢,虽然叫袜子,但它其实和裤子差不多。 老板说这个叫连裤袜,最近可流行了,于是何就给绘青买了。虽然他觉得穿这个有些暴露,但年轻女孩都喜欢穿,连学校发的校服里也都有,他还是放下成见给绘青买了两条。 连裤袜穿起来很费劲,绘青努力套上之后往腰上提,结果怎么都提不上去。她小跳着提起来,努力了好一会才勉强穿上。城里的衣服和村子里的很不一样,城里的装束大多都轻便灵活一些,衣服也更好看,但并不比村子里厚重不便的大袄棉裤要能御寒。 绘青终于勉强把衣服都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还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会。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外面套着保暖的黑色羊毛针织衫,再外边是米黄色的大衣外套;下身则是深色长裙和黑色连裤袜。 她现在有的衣服可不止身上这一套,但光是这一套衣服就花了何不少钱。何倒是乐意花钱,他出手阔绰极了,不仅买了好几套衣服,连鞋子都给绘青新买了三双——一双内毛绒的黑靴子,一双棕色的船鞋,还有一双黑色的高跟低帮皮鞋;甚至连围巾都买了两条,颜色一深一浅。绘青听说何在自己的国家好像出身于一个极其阔绰的家庭,现在也特别有钱,怪不得花钱不眨眼的。 绘青又围上咖啡色的围巾,她照了照镜子,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光彩照人,虽然一身上下的穿搭都很普通——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套衣服确实很贵——但穿在她身上时就是特别好看,特别协调。 她最后穿上那双黑色靴子,确认好自己带了信件和钥匙后关上了房门。 她格外小心的一步一步下台阶,她到了四楼,这一次403房也出来了一个男人,和昨天那个不一样,这次的男人嘴里叼着包着东西的卷成一卷的纸,那卷又细又小的纸正燃烧着。绘青闻出来了,这是烟的味道,纸里卷的是烟。 这个男人没有像昨天那个男的一样吹口哨,他看到绘青之后啧啧两声,然后把手搭在绘青的肩上说道:“妞儿住哪的?陪哥玩玩?” “502。何叔说五楼住起来最舒服,就让我住那儿了。”绘青很诚实。 “何叔?”男人眯起眼睛,刚想把手往其他地方游离,一听到这两个字马上又把手缩了回去。 “是呢,何叔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哦,他可好了,昨天带我去买了好多衣服穿。” “妈的,原来是老何的人。”男人吸了口烟,头也没回就急匆匆走了。 绘青看着男人逃一般走了难免有些奇怪,她又转头看了眼403房,房门紧闭着,和其他房间一样看不出是否有人住着的痕迹。 绘青没多想就下了楼,到了三楼时,她扭头看向走廊最深处的311房,何昨天对毛利提起过这间房,但她看不出这房和其他的房间有什么不同,这里的房间除了五楼以外好像长得都一个样。 最后又下了二楼,一楼。一楼的楼梯口正对一扇铁门,这扇门应该是通往另一面的大街上的,它一直紧闭着没开过。而楼梯口往左一走,穿过不算长的走廊后便能到达大厅。 何就在大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毛利还是照常坐在柜台抽着烟。 “十点咯。”毛利见绘青出来了,笑着抽了口烟,“明天不是要上学?上学可要起的早,起码七八点。” “我起得来!”绘青说,她把手里的信件交给何,“何叔,你能帮我寄信吗?” “寄给爹娘?还是小林叔?”何放下报纸,接过信件。 “都是!”绘青说着,坐到了何的旁边,“我不知道村子和镇子叫什么,可以寄出去吗?” “我帮你写上就行,大概要个一周才能寄到。”何把信件揣在兜里,“今早我问过了,明天你就能去学校,等会我带你去买个书包,买点文具,顺便带你去领校服。” “校服?”绘青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在学校穿的衣服吗?” “聪明!”何摸了摸绘青的头,“我和学校的人说过了,等会带你去看看学校。” “到了学校呢,还是要安分点。教书的先生说什么呢,你就做什么。”毛利插话道,“在学校呢,也不要和坏学生混在一起,更别跟那些男的一起走。他们坏得很,时不时我还能见学校的男学生带着女学生来开钟点房呢。” “毛利!话多!”何瞪了毛利一眼,“什么钟点房?让绘青听这种脏东西干什么?” “总有一天肯定得要懂的,你不怕绘青哪天被人骗了?”毛利反驳。何想了想其实也是,于是便没有再继续责备。 “钟点房?”绘青有点奇怪,男学生和女学生开钟点房干什么?说悄悄话吗? “总之呢,别和其他人一起走,别到其他人家里,别让其他人碰你。”毛利吐出一个个烟圈,那些烟圈其实并不怎么成型,在空中飘了没一会就散在了一起。 “嗯,我记住了。”绘青郑重的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还有,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何说着,观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你是恩赐者。” 绘青知道,如果被别人发现自己是恩赐者可能会有很麻烦的事找来,于是她满口答应下来。 “时间不早了,带你去学校看看。”何将报纸合上,“先带你去吃个早饭吧,虽然已经快中午了。想吃卤肉面吗?” “这是大卤肉狂要带出个小卤肉狂来?”毛利打趣道,“绘青自从到了城里,吃过卤肉以外的东西没?” “吃了烧鸟。”何倒是对卤肉狂这个绰号没什么抵触,“好好看你的店去!瘦鬼今天探亲回来了,下午他接你的班。” “嘿嘿,他看不如我看,还是我看店比较尽责。”毛利笑嘻嘻地抽一口烟,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鼻子和嘴里喷出烟来。 “一个烟鬼一个酒鬼,狗屁。”何不知是在骂还是在笑,“行了,我们出去了。” 毛利答应着,看何带着绘青出了门,又抽了一口烟。拉着少女的何的背影就像位年轻的父亲一样,这让毛利有些恍惚,当年这位异国的大少爷在这个肮脏混乱的城区扎根时明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嫩的样子。 山田的手一直在不停揉搓着自己最肮脏的部分,他想象着绘青被他压着,被他掐着,想象着绘青变成一条小狗——他的小狗——就这么抬起自己的身体,一丝不挂的让山田欣赏白白净净的肉体。 “妈的,还进不进来了?”年轻的女人骂了一声,她有些不耐烦了,“再他娘不进老娘自己玩得了。” 山田的幻想被女人的声音打断,他有些不爽,脑海中的绘青一下子变成了面前这个女人的模样。 “真他娘没意思!”山田骂了一句,扶着女人挺了挺腰。 女人配合的叫着,叫得很假。山田觉得没什么意思,一股热流过后匆匆结束了一切。 “钱。”女人穿好衣服,伸出手。 山田递出一沓纸票。这是他爹娘给他的,他们想让他在学校吃好喝好,好好读书,出来之后好找个能够谋生的活儿。 读书多没意思!不如每天在街上逛逛,偷点小钱。虽然他花的不如偷的多,但他还有爹娘给的钱不是? 山田给了钱,拉上裤子就走,他听到女人骂了一声畜生。哈哈,这蠢猪,她应该是发现自己只给了一半了,但他已经跑了,女人肯定不会追上来的。下次不找她了,找小林旅馆那个,那个温柔点,要的钱也不多。山田想。 等山田漫步在街上时,他又想到了绘青,满脑子都是绘青。他想到绘青被自己侮辱,被自己鞭打,顺从着他,变成了他的小狗的样子,心里一阵快感。 今天的阳光也很明媚。 何又带绘青来了作家烧卤店,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卤肉面两碗。”何叫了一声,后厨的女人马上答应了。 文豪并不在前台,现在应该是上学时间,他在给学生们上课吧。没过一会女人便端出两碗面,她给每一碗都加了很多卤肉,还送了他们两串烧鸟。 “给多了。”何说道。 “你昨天给的也多了。”女人回道。 何笑了笑,拌着面吹了两口:“绘青,快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绘青很听话,她也学着何拌面吹了几口。 “叫这么甜是想在诓我两碗面吗?”女人咯咯笑着,“听说何先生你昨天去给绘青办入学了?” “办了。明天就去上学。”何吸了一大口面,浇着卤汁的白面配上有韧性的卤肉,嘴里全都是卤香味,再送进一口烧鸟——味道实在是好极了。 “这么赶呀?东西都准备妥当啦?”女人诧异道,何做事一直都是这么草率,雷厉风行的。 “今天准备。”何说得倒是简单,但其实今天能不能把一切都准备妥当,自己心里还是没什么底的。绘青的午饭午休该怎么解决,书本的问题该怎么解决,这么突兀的插班能不能适应... 这些事情何都有在考虑。 “绘青呢?准备好了吗?”女人又问绘青。 此时的绘青正嚼着卤面里的黄瓜丝,又脆又甜又清爽,她这是第一次吃生黄瓜。 她还在嘴里用牙啃着黄瓜丝,见女人问她,便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准备好了!虽然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女人苦笑着,又给绘青加了点黄瓜丝到面里。姑娘傻乎乎的就算了,带着姑娘的人也莽得很。 她突然有些疑惑何这样的性格是怎么能够经营起一家旅馆,怎么能够在这个城区里立足,怎么能够在这片地方——甚至这个城市里这么出名,这么有话语权的呢?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何肯定有许多手段,他走的道不是明面上的道,不是其他人该去涉及的道——但大家也都清楚何是好人,他平日里想的都是什么,没人会过问。 ... 也许平日里想的都是卤肉。女人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何刚刚把面全都扒拉进嘴里,他奇怪的看向女人,含糊不清地问道:“笑什么呢?” “没。”女人搪塞过去,“绘青这衣服是昨天买的?穿上之后感觉像首都城市的大小姐一样。” “这丫头好看,穿什么都像大小姐。诶呦,忘了!”何一拍脑门,赶紧帮绘青把围巾解下来,“绘青诶,吃饭的时候可别戴着围巾,会弄脏的!” 绘青嘴角还沾着卤汁,她看着何摘下围巾挂在自己坐着的椅子上,正好把一条面吸进嘴里。 山田听说何今早去了学校,他猜到何应该是要给绘青办入学的,这可把他高兴坏了。 干干净净的女学生,漂漂亮亮的绘青... 干干净净的绘青,漂漂亮亮的女学生... 他老早就想跟另一个城区的女学生玩玩了,奈何人家看不起西城区的人,理都不带理他的。西城区的漂亮女学生又不多,每到中午他都只能瞧着那些回家的女孩们直摇头——她们比不上北城区的大小姐们,这儿的女生他一个都看不上。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看不看得上的道理,人家还更看不上他呢。但山田并不这么想,在他眼里,平时遛在街上,平时和其他不务正业的人一起勒索胆小怕事的学生,平时出入灰色地带的自己可厉害极了。 他一想到绘青心里就直痒痒,能够和绘青有更多接触的机会不就是学校么?这下不得不去学校了! 他兴奋死了,摸了摸口袋,还剩下刚刚在一家卖点心的店铺里敲诈来的一小沓钱。 这可不够!他得多拿点钱,去买点像样的衣服——反正在学校里也只能穿校服,他只需要买件贵些的衬衣就好。要买就买最贵最奢侈的!让其他人羡慕死他,让绘青注意到他... 然后就能和绘青多说几句话,说不定可以让绘青更多的认识认识他,让她爱上他,最后把绘青变成他的女人! 山田盘算好了,心里美滋滋的。他大步走向他娘做工的裁缝店,准备再去要点钱。 娘的,这几天天气真好,心情也好,肯定意味着他要转运了! 眼前的就是学校,这栋建筑占了很大一片地,里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许多穿着同样衣服的学生就从其中一栋楼上下来——这栋楼有许多很大的房间,那些房间叫作教室,刚刚的铃声是下课铃,而现在是学生们中午放学的时间。 “呃,是绘青小姐,是吗?”校门口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女人看了几眼绘青,“名字是... 朝比奈绘青?” “是。”何抢答,朝比奈是绘青娘嫁人之前的姓氏——这是小林和上野很久以前和他一起喝酒时告诉他的。他害怕“上野”这个姓氏给绘青招惹来麻烦。 毕竟才出过事不久,平日里却又一口一个绘青的叫,既然改名不便那就改姓吧。 “嗯,何先生,您与朝比奈绘青小姐是叔侄关系,对么?”戴着眼镜的女人又问。 “对的。”何又回答。 “好的,那么我带绘青小姐参观一下学校吧?”戴眼镜的女人说,“我的名字是望月绫,还请多指教。” “这位望月老师以后就是你的数学老师了。”何为绘青解释。 “请多指教。”绘青很乖巧的低了低头,这给了望月一个很好的印象。 “嗯,那么何先生,请您先去教务处领取绘青小姐的校服,另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您处理。”望月对何微微低头示意。 学生们大多都出了校门,他们全都好奇的看着绘青,惊讶于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端庄的大小姐肯就读于这个城区的学校。 何点点头,他最后叮嘱绘青事情处理好后会在校门口等她,还让绘青听老师的话。绘青答应下来,看着何消失在陆陆续续走出校门的学生里,跟在望月的身后准备参观参观这所学校。 “又买书?”山田的娘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问。 “哎呀,看多点书提高成绩不是?成绩一高了从学校出来怎么也能找到好工作不是?”山田很不耐烦,他只想赶紧弄点钱。 “买书是好... 不过一本书买回来也要多看几遍,买新书买得这么快,家里也不一定付得起这么多钱... 对了,在学校的成绩怎么样?”山田娘说着,停下手里的活,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封的严严实实的布袋,她小心翼翼地把布袋一层一层拆开,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 “哎,好的很,全学校我一直是第一名。”山田嘴上应付着,抢过他娘手里的钱。 “上次何先生给咱送的钱,让你还的,你还了没?”山田娘又问。 “还了还了。”山田数着手里的钱,一、二、三.... 十一、十二.... 才一千二?这点钱怎么够!? “何先生对咱家好,你平时帮人家看店也得好好看,可别哪天... ”山田娘还想继续说,但山田不耐烦的应了几声就说要去买书,急匆匆走了。 等会再找爹要点!现在正值中午的再去抢个学生,再加上身上这些,应该能凑够!山田想着,吹着口哨远离了裁缝店。 街上有条狗追逐着一只大黑耗子,它没心没肺,每天只想着嬉闹。它怎么也追不上那只耗子,索性放弃,扭头又去寻找其他乐子。 真是狗里的败类,好好看门的活儿不干,每天到处找乐子玩!山田想着,啐了口痰。 但他一想到绘青崇拜他的样子,一想到他把绘青压在身下的样子,心里又快活极了,他继续吹着口哨,在街上游荡着。 続く 第20章 小朋友们有没有在第一次上学前一晚兴奋得睡不着的经历呢 “这是你的教室,203。”望月带绘青进了教室,又指了指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这是你的位子,课本的话,学校会为你准备的。” 绘青看了看自己的课桌,桌椅上一尘不染,特别干净。 “说来惭愧,我这个班的学生都不是很服从管教,不过他们虽然有些闹腾,但都是好孩子。” 绘青倒是无所谓,她只是期待着明天坐在这个位置上,期待着在学校的生活。 “不过.... 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绘青——为什么你不去更好的北城学校就读,而是来到生源这么差的西城学校?” 这问题绘青当然不知道,她甚至不懂学校还有北城西城一说。她在脑内快速搜索了一下惠织以前教过她的符合恩赐者身份——或者说符合长相的用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呢,或许是在贵校身上看到了许多可能性。 “也许西城区在其他城区的人眼里看来肮脏低俗,混乱不堪——但虽被别人所低看,却抱着所谓‘底层人’的骨气而闪闪发光,只要挺起胸膛,保持着上进心,再怎么肮脏混乱,也能散发出令人振奋的光辉。” 这话是绘青掺杂了毛利和何叔,甚至还有文豪说过的话,再加以在书里看到的词语的藻饰,又套用了惠织教她的用语合成出来的,她觉得这句话能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实在是厉害极了,一听就能感觉是很厉害的人会说的话。 望月的表情变了,这让绘青有些不安,她害怕自己现编的这段话不合时宜,不合礼数。 “我明白了,很抱歉问你... 您这个问题!”望月轻轻鞠了个躬,绘青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段话用的很好。 “我校能有绘青小姐这样的学生,实在是倍感荣幸!”望月又说道,这让绘青有些无所适从,看来自己说的话实在是太郑重了——而且还是这么现编的一段话,这让绘青的良心有些不安。 这是绘青第一次感到良心不安。 望月也很紧张,这位一看起来就像极其有教养的大小姐的女孩让她惶恐不安,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教导这样一位学生的资格。 “您言重了,望月老师。”绘青更紧张,她疯狂的搜寻着敬辞,还好她脑内的思绪并不紊乱,一下子就找出了最合适的回答。 “那么绘青小姐,在下来为您介绍其他地方吧。”望月所用的词语更是敬重,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学生说出这种话。 绘青微笑着点点头,这也是惠织教她的。她突然感觉惠织教自己的东西是不是都有些夸张。现在的自己才不像什么大小姐,而是像一国公主——公主之类的词也是绘青在书里看到的,惠织老喜欢给她看些杂七杂八的书。 绘青并不知道“虚伪”一词的含义,等到她多年以后或许会感叹如今的自己竟然这么早就学会了这些话术。 望月又把绘青领下楼,到了学校最中心的喷泉前。 “这就是我校的女神像,平日的祷告集会都在女神像前进行。”望月为绘青解释道。 这是一座石雕喷泉,白色的女神赤裸着身体,肩披丝绸,手中托着圣杯,水流就从这圣杯里流出,漫在水池中。 水池边的石孔喷出一缕缕清水,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落入池中。水声十分悦耳,这声音让绘青想起了她初次醒来时的那个山头,这水声和她在山头的小溪旁听到的水流声很像——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去过那了。 “愿女神赐福。”望月双手合十,向女神像祈祷着。 “愿女神赐福。”绘青也学着望月双手合十祈祷,她瞄了眼女神的脸,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女神好像不长这样才对? “多亏了教团,我们才能建起这所学校,让西城区的孩子们也能得到教育。”望月看起来的确很感激,“也因为教团,孩子们免去了学费,只需要付课本费,越来越多的学生愿意来学校上学,接受教育。” 教团还会干这事?听何叔说,教团明明是一群疯子。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带您去看看运动场吧,那是让学生们锻炼身体的地方。”望月又带着绘青离开喷泉,走向一片广阔的草地,草地旁还有一间小屋。 小屋看起来不是很新,和这所学校一样。 “这是仓库,存放体育器材的地方。我校注重平衡发展,关于学生的身体健康与体能也是有在注重,平日除了教团提供的神学与其他文化教育以外,也有安排体育课程。”望月为绘青讲解,她看到仓库的门虚掩着难免有些奇怪:“嗯?平时仓库的门都会锁死,今天怎么是开着的?” 一阵嬉笑声从仓库里传来,望月皱了皱眉。 “怎么的,跪下来啊?还想被打?” 声音愈发明显,望月怒气冲冲地推开了仓库的大门,仓库里的几个男生都被吓了一跳,全都转过脸看向望月。 “汪汪!汪!”一个身形单薄的小男孩在地上跪着,两手撑地学狗叫。他没有穿衣服,只穿了一条很旧的内裤,全身瑟瑟发抖。 现在可是大冬天,这个瘦弱的男孩什么都没穿,仓库门一打开,寒冷的空气一拥而入,这让男孩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在干什么!?”望月呵斥了一声,那些手足无措的男生全都一哄而散跑出去了。 “站住!”望月想追赶他们,但奈何穿着的鞋是高跟,那些学生跑得又太快,根本追不上。 “你的衣服呢?快点穿上,会生病的!”绘青看男孩还跪在地上学着狗叫,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男孩脏兮兮的身上。 这是惠织告诉绘青的:要体贴关心别人。绘青那天在山头上要不是惠织关心自己,她早就不知在哪被饿死了。 “我的朋友都被你们吓走了。”男孩抱怨了一句,他的衣服被挂在一个安放皮球的架子上,绘青和男孩都不够高,根本够不到。 朋友绝对不是这样的,绘青很清楚,虽然绘青不清楚她和惠织,和正男的关系算不算朋友,但她知道朋友是不会让自己在大冷天脱下衣服,跪在地上学狗叫的。 “你是... 低年级的相泽?”望月返了回来,打量了几眼男孩,“他们对你干了什么?你还好吗?” “我没有事,一点都没有。”男孩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他跳起来想要摸自己的衣服,但怎么都够不着。于是他又踩在一张废弃的桌子上,踮起脚,终于拽到了自己衣服的一角。他用力一拎,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衣服。 “以后不要再打断我们了!我们玩得正开心呢!”男孩把绘青的大衣丢了回去,狼狈的穿上单薄的衣服,撒开脚跑走了。 “哪有这么玩的...没事了,绘青小姐,只是男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他们这个年纪不知轻重的——我们继续吧。 ”望月看上去还是有点担心,但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想要继续给绘青介绍学校其他地方。 绘青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她满脑子想着刚刚那个小男孩——那个叫相泽的男孩。城里的人之间玩闹都是这样的吗?放的真开,如果让她脱了衣服趴在地上,那她肯定会被冻得受不了。 绘青心不在焉的跟着望月看过了学校的各个角落,回到了校门口。 “怎么样?”何早就在这等着了,他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一边是绘青要用的课本,一边是绘青的两套校服。 “感觉都不错呀。”绘青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她还是不敢在望月面前放松警惕,说出不符合身份的话。 “你喜欢就好。”何随即又向望月说,“望月老师,绘青这孩子日后就拜托你了。” “绘青小姐这样的学生能够在我校入学,应该是我们的荣幸才是,倒不如说请绘青小姐多多指教。”望月很恭敬的鞠了个躬。 何有点奇怪,他没搞懂为什么望月会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他让绘青回了个礼,自己也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绘青啊,望月老师发现你是恩赐者了吗?”何在回旅馆的路上小声问。 “没有!我说了很多敬辞,望月老师以为我是很厉害的大小姐,就变成这样了!”绘青回答。 何哭笑不得,但想想也罢。既然都进了学校混入学生里掩人耳目,那么让别人将绘青误认为大小姐,多一层伪装也无妨吧。 “喂,今天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特好看的女的入学了?”山田拦住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学生,问道。 “哟,山田大哥!”那个学生倒是客气,对山田的态度与何完全不一样,“今天中午放学倒是听说一个特别漂亮的妞在校门口,好像是望月领她进学校的。” “望月?谁啊?”山田不是很懂学校里的老师啊啥的,他只知道哪个学生家里有点小钱又好欺负。 “哦,就是高年级的,一班的班主任。”那个学生见山田听不懂,讪笑着解释道。 “哦。我以前哪个班来着?是那什么高年级不?”山田又问,他很久之前就不去上学了,现在连自己以前在哪间教室哪个班都不知道。 “呃,好像... 二班来着?”那个学生其实也不太懂,“咋的,山田大哥你要回学校?哦!我懂了!对那妞感兴趣了是吧!嘿嘿,今天我走的太急了,还没仔细看到她长什么样呢,竟然能被咱山田大哥看上.... ” “娘的,你他妈少管!”山田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抵着那个学生的腹部,后者立马出了一身冷汗,乖乖闭上了嘴。 “告诉你,让那帮学校里的臭小子离她远点,她可是我的马子。”山田凑近那个学生的耳边,恶狠狠的说道,“谁敢靠近她的,看我进去不弄死他。” 学生应了几声,慌忙逃了。山田神气得很,现在的他大概很威风吧。 山田吹着口哨回家了,他一边盘算着明天去到学校里怎么找到绘青,一边回忆自己那件早就积了灰的校服丢哪了。 等绘青回到旅馆,其实才刚是一两点的样子。她的兴趣被锁在了课本和校服上,并不怎么想到别的地方逛逛,而是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要看看课本里都写了什么。 又到了三楼,这次绘青又往走廊尽头的311房看去,只见到一个小男孩偷偷从房门露出的缝隙探出头。 “嘭!” 也许是小男孩看到绘青发现了他,他赶紧缩回头把门关上了。绘青难免有些奇怪,但她没多想就上了楼。 这次403没有男人走出,整个四楼都特别安静,似乎所有房间里的人都在午后的阳光中沉睡着,静候夜晚降临。 五楼,绘青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她把两个袋子放在床上,然后又倒在床铺上躺了一会。 惠织有没有上过学校呢?绘青突然想,正男说惠织许多东西都是自己学的,能够自己一个人学习知识可真厉害。 绘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恍惚,她放空思绪,开始回忆自己一开始想得到的——或者想了解的东西是什么。 她的身世?她确实很想知道,很好奇。但和惠织,和爹娘,小田,和正男待在一起时,她好像又觉得那些东西不太重要。她一直以来好像都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但她突然感到空虚。 房间里很安静,绘青突然想到在那个山头——她初次醒来时的山头,在她醒来之前自己又经历了什么?自己是什么人? 说到底,“绘青”不也只是一个代号吗?她原本的名字又是什么?她是恩赐者,可为什么别人眼里高高在上的恩赐者会在这么一个偏远山村附近的山头上醒来,失去记忆? 想不起来。绘青想起何所说的“稻”,那个异国的神明。她有一种熟悉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那位神明。 还有女神,她好像也认识女神,而且她依稀记得——或者说有一种直觉,她觉得女神好像并不像别人所说的这么厉害,能够创造万物。 不安。极其不安。她接下来会去哪,会经历什么,一切都是未知,这让她不安。 奇怪,她怎么会想这个!好好去学校,过段日子小林叔把自己接回村子不就行了! 绘青摇摇头,她将那些奇怪的想法从脑内驱赶出去,又爬起身翻出袋子里的校服和课本。 绘青先穿上了校服,浅色的衣服,领口上还绑着领带——何说这种衣服叫水手服,是遥远的西方的国家传来的。 还是连裤袜,不过是白色——绘青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感觉的确有了点学生的样子。 虽然她也不知道学生该是什么样子。她又翻出课本,把书全都瘫在床上,书其实并不多,国语,神学,外语,历史,数学,科学,就只有六本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绘青翻了翻国语,里面的许多字她都认识。国语课本是由许多文章组成的,那些文章有长有短,里边甚至还有小说的节选片段。绘青读了一篇,并不难读,她一下子就对这些文章感了兴趣,读着读着竟然把整本书都看完了。 房间慢慢变红了,绘青知道是外面的太阳要落下了,这是夕阳的颜色。她感受到一种十分平静的感觉,读那些文章可以让她安静下来,抛空脑内的那些杂念。 她又打开历史课本,里面讲了这个国家的历史——但大多数内容惠织都和她说过:小国,分裂,战争,统一,贫穷,异国拜访,学习,发展,被入侵,入侵,再学习,再发展,革命——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意犹未尽,翻开了数学,许多数字和看不懂的符号,乱糟糟的结合在一起,一下子扫了她的兴。她不喜欢这里面的内容,怎么看都看看不懂,只好抛开这本书,捧起外语。 歪歪扭扭的符号一般的字,再次扫了绘青的兴,她还是看不懂这里面的字,又抛开了外语书,闷闷不乐的弯下腰,拣来离自己较远的神学。 “愿女神赐福?”绘青捧着厚厚的神学课本,翻开第一页便是这么一行字。 讨厌,真讨厌! 绘青不知为何在脑内浮现出这种想法,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停重复着:明明不是这样!不要再这样了! 讨厌!好讨厌!讨厌死了! “女神将爱撒向大地,她以宽厚的胸襟保佑世间万物。”绘青一边压抑着脑子控制不住的想法,一边读着,“以星辰编制的丝带围绕在女神圣洁美丽的身旁,她降临于世间,悲悯荒芜的世界如此苍白。” 别再读了,不要再读了! 绘青停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用力的扯着课本,纸张绷得紧紧的,都要被扯掉了。 兴致全无。她不知为何特别烦躁,很不喜欢神学课本里的文字。 算了,吃晚饭吧。她想着,还是穿着校服,带好了钥匙就要出房门。 她经过镜子时瞄了一眼,自己的眼神竟然暴戾狠毒,和平日的自己判若两人。 “嗯?” 绘青吓了一跳,等她再看向镜子,刚刚的异常全都烟消云散了。 “稻后来堕落成了尸鬼神... ” 绘青突然想到何之前和她讲的那些故事,不知为何毛骨悚然起来。 此乃罪业! 银白卷发的美丽少女被丝线包围,被那些粘稠坚固的丝线捆绑着手脚,又一圈一圈裹着身子,看起来好像一只已化茧的虫蛹。 许多蝴蝶在她身边飞舞着,却一只只被丝线困住,只得不停挣扎着,妄图逃离束缚。 “信者恶,神即堕!”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泛起阵阵回声。 “你竟然还有脸看这个,啧啧啧。”一个女人妩媚的声音仿佛在少女耳边低语着。 “你要纠正这一切。”一双巨大的红色眼睛缓缓睁开,少女瞬间惊恐极了,她努力想要挣脱那些牢固的丝线,但一点用都没有。 绘青恍惚间已经到了一楼,她刚刚看到的似乎不是幻象。 她的手脚突然有一种刚刚被束缚着,如今却突然被解放的感觉。 “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另一个城区的学生。啧啧,大小姐味儿,真重。”绘青听到了毛利不紧不慢的声音,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这个世界。 这个... 世界?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嘛?”何坐在沙发前,正和一个瘦子吃着晚饭,他身边的瘦子手里还握着瓶酒。 “是叫绘青?诶,我听说你长得漂亮,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瘦子喝了口酒,脸红红的。他的脸跟瘦猴似的,颧骨挺高,脸上的皱纹也多,眼睛和毛利一样眯成了一条缝。 “你好。”绘青缓了缓神,打了个招呼。 “这人呢,你叫瘦鬼就行。是晚上顶班的,平时呢,也修修水管,补补墙壁之类。”毛利吸了口烟,这股味道一下子让绘青清醒了许多——绘青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没了意识,连自己怎么下的楼都不知道。 她刚刚是不是做了个梦?或者出了幻觉?想不起来了。 “诶,叫瘦鬼就行。”瘦鬼打了个酒嗝。 “来吃饭吧,今晚要早点睡,明天早上我让瘦鬼叫你起床。”何招了招手,沙发前桌上的那些饭菜里竟然没有卤肉。 绘青迷迷糊糊点点头,她坐在何身旁,举起筷子却无从下手。 “没胃口?刚刚睡了会?”毛利问道。 “回来之后一直在看课本。”绘青摇摇头,头这么一摇就开始变得晕乎乎的。 “真勤奋!诶,我儿子能有你这么勤奋就好了。诶,天天去学校读得屁都不是,人又笨,还死磕着读。诶,结果变成个书呆子,成绩也没好到哪去。”瘦鬼很喜欢说“诶”,一连说了好几个“诶”,弄得绘青晕乎乎的。 瘦鬼身上那股浓浓的酒味让绘青更加头晕了,何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绘青其实没听进去多少,只是胡乱吃了几口饭就说自己吃饱了,要回房了。 何以为绘青是想早点睡了,明天起的也早,应了一声起身带绘青回房,绘青一直晕乎乎的也没有拒绝,到了房前摸出钥匙,好几下都没捅进钥匙孔。 “没事吧?是太困了?”何看出了倪端,但绘青还是发晕,她“嗯”了一声终于打开房门,把课本文具都放入回来时何为她买的书包里,迷迷糊糊脱了衣服躺下了。 何在绘青脱衣服时就出去了,房间又只剩下绘青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绘青从正男给她的糖罐里拿出一颗糖,含在嘴里,又躺在了床上。她正着躺,侧着躺,怎么都睡不着。她原本想再给村子里写信,但脑袋里乱糟糟的,怎么都写不出东西。 最后绘青趴着睡,身体和床贴着,紧紧压着自己并不饱满的胸部,身体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她又抱起被子,把被子压在身下,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困意。 晕晕的,根本睡不着。她想起神学课本,心里又一阵烦躁,身体也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惠织.... 绘青又想起惠织,她想抱抱惠织,也许惠织在身边的话自己会安心很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绘青终于睡着了,她久违的回到梦乡,在梦里,她回到了村子。 在梦中,女人哭着,男人沉默不语,小林叔不停叹着气,小田也悲鸣着。屋子里摆着一张黑白的画像,画上的便是惠织。 她还看到正男双眼无神,不知为何断了一条手,他对一个糖罐小声念叨着什么,话中出现了惠织二字时就止不住哭了起来。 她最后看到惠织,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只遮住了身体最隐私,最不能让人看到的部位。她踉踉跄跄走在雪地里,腰间伸出左右四条骨架一般的蜘蛛腿,眼睛下也有左右两对深红色的眼珠。 “你看,这是你害的。”一个白色长发的英俊男子突然出现在绘青面前,绘青知道,这是“稻”,是何那个国家曾经信仰的神明。 “我.... ”绘青语无伦次,她不知该如何反驳。 “没关系。我知道的。”稻微笑着,“不要像我一样。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对不起.... 对不起.... ”绘青哭了,泪滴不停落在雪地里。 梦很漫长,绘青已经忘了后来的内容,等她醒来时窗外已经是白昼了。 天空变回原先灰蒙蒙的颜色,绘青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咚咚咚!” 绘青知道,这是瘦鬼的敲门声,她应了一声,爬起身穿上了校服,又带上书包,也不忘检查好自己是否带了钥匙。 该上学了。绘青逐渐忘记了昨天的梦,但她仍然沉浸在莫名其妙的悲伤中。 稻啊,是否世间的一切都将以悲剧结尾?绘青的脑内,一个陌生的声音感叹着。 不过很快,绘青就忘记了这个声音说的话——或者说这个声音太小了,绘青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続く 第21章 这么追女孩子完完全全就是个错误示范啊 绘青倒是没昨天这么晕了,她背着书包出房门,急匆匆赶下楼。这次她没有再去张望四楼或是三楼,而是直径下到一楼大厅——何已经在等着她了,其实现在还早,何一点都不急。 “洗漱了吗?”何问。 好吧,其实绘青今天起得急匆匆的,根本没有来得及洗漱,但她还是点点头,想要蒙混过去。 “好,吃点早餐吧。”何竟然没有再深究,他递过两个包子,“等会我送你去学校。” 包子!绘青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包子了,上次绘青吃到包子时还在爹娘身边,还在惠织身边呢。那次娘告诉她等到回家会给她做包子吃,可她回家后没过多久就被送到了城里。 绘青咬了一口包子,味道和她之前吃到的不一样,里边是甜甜的豆沙馅,虽然也很好吃,但绘青还是想再尝尝肉包的味道。 “这包子可还是我们国家传来的食物呢。”何看绘青几口吃掉了包子,又递来一个杯子,“这里边是豆浆,也是我们国家的东西。” 绘青喝了豆浆,也是甜甜的,也许是刚刚吃了甜馅包子的缘故,豆浆的味道被冲淡了许多。 “一口一个在这里住惯了,诶,还不是经常想家。”瘦鬼这下没有喝酒了,脸色不像昨天那样潮红,而是一片蜡黄色。 “肯定会想的。”何自言自语般说道。 毛利并不在,大厅里久违的远离了那股浓浓的烟味。何看绘青吃完了早饭,亲自带着绘青步行前往学校。 天空中厚重的灰色并没有影响到城里的人们,这几日并没有下雪,地上的积雪早就被人扫走或是被前两天的暖阳消融。街上也有许多学生匆忙赶往学校的影子,店铺多已开张,行人渐渐变多,但又不如午后那般喧哗,一副有序的景象让人忘记了这儿是最肮脏混乱的城区。 绘青一边看着沿途的景象一边期待着学校的生活,很快就到了学校。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不算近,但经过绘青那些憧憬的消磨,已经变得很短了。 入校门前,何还是不放心交代了几句:“千万别傻乎乎的跟着别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千万不要跟着别人回家,放了学我在校门口等你,千万不要乱跑。” 绘青点点头,其实她的心思早就不在何说的话上了,何虽然不放心,但还是摆了摆手,看着绘青进了校门。 怎么跟送低年级的女儿入学似的,何纳闷的想着,见到绘青走远了才肯回去。 绘青还是很吸引人的注意,一身上下的校服书包看上去都不便宜,打扮的干干净净,长得又特别漂亮,跟周围的学生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并没有学生敢去和她搭话,昨天下午学校里的一霸——伊藤三郎威胁他们,谁都不准靠近那个转校新生,那个女孩是他大哥山田的女人,谁敢接近她一步就有的那人好看。 大家都害怕伊藤,更害怕山田。山田可是混所谓黑道的人,黑道上的家伙全都杀人不眨眼,凶狠恶毒。据说小林旅馆的何就是黑道的老大,虽然他平日里和别人和和气气,可谁又知道这人在私底下又是怎样一副面孔呢? 大家看到何竟然亲自送绘青上学,便暗暗确定了——绘青肯定跟何有什么血缘关系,说不定是何的妹妹或是女儿——他一定是将绘青托付给山田了。 何在回旅馆的路上打了个喷嚏,也许是天气转凉了,有些感冒。他总不放心绘青,但仔细想了想,那些坏学生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动到他头上来,于是便放下心,一边盘算着中午吃哪家的卤肉一边迈着步子走远了。 “早上好啊,绘青。”山田在教学楼下等着,他故意将校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边的豹纹内衬。这件衣服看上去可一点都不便宜,细细的颈子上竟然还带着金色的吊坠,这豹纹内衬和金吊坠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于是他很努力的将它们展现给旁人——还有绘青看。 “早上好!山田先生也在这里上学吗?”绘青报以微笑,这是对人最基本的礼仪,她一定要做好——自从她昨天中午从学校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一定要在学校表现得举止端庄得体才是。 都怪她自己昨天编了这么一段话,令望月对她刮目相看,现在倒好,为了不露馅,要在学校里时时刻刻表现得像她昨天在望月面前一般。 山田见到绘青对他露出笑容,心都要化了。他全身酥酥麻麻的,心里更加确定:他这下非绘青不可了! “啊哈哈,以我们的关系,不用带上先生两个字了,也不用叫我山田——叫我的名字,瑞就行。”山田哄骗着绘青,想让她与自己的关系看上去更亲昵。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人敢靠近她了,虽然只是在言语上变得更加亲近,但只要磨合一段日子,行为上不也会慢慢亲近起来么?到时候再慢慢追到她,易如反掌! “唔,好吧,瑞。”绘青很好骗,虽然她不会傻傻的什么都听,但这种事情其实无所谓,她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不会把惠织叫成“上野”。也许等到一个人认为自己与其比较亲密时便就不会再纠结平日里如何称呼对方了吧?绘青其实和山田一点都不熟,只是认识而已——何让她离山田远点,不过说两句话打个招呼应该不过分。反正绘青无所谓。 “书包重吗?需要我帮你拎着吗?”山田想借机 试探,看看绘青可以接受到哪种程度的对话。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背就可以。”这句话其实很得体,绘青虽然还不能熟练的运用那些礼貌的用语,但她也在逐渐熟悉。 “哎呀,和我就不用说那些敬语啦。”山田见绘青这么回答赶紧说道,他可不想让那些来往的学生听出倪端来。 现在他们也许会认为绘青和他刚交往不久,还放不下那些大小姐架子。这样最好,他正好需要慢慢哄骗——哦不,是磨合。 绘青以为山田知道她在装作礼貌,还以为他是个为她着想的好人呢,于是她悄悄对山田说:“谢谢!可是真的不用啦!” 可爱!真可爱!山田心里头还觉得绘青可能是对他有点意思了,正窃喜着:“以后和我说话,和刚刚那样就可以了。” “和你说话就不用像之前那样说敬语吗?在别人面前也不用?”绘青又小声问,就好像和何叔,毛利,瘦鬼那样对话的话倒也没有现在这么累人。 “对!”山田并不知道绘青刚刚的大小姐样都是装出来的,他认为这是自己迈向计划成功的一大步,兴奋得就要跳起来了。 这样下去,离他能看到绘青褪去身上的衣服的那一刻还远吗?山田美滋滋的想象着自己把绘青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校服外套,校服衬衣,内衣,长裙,连裤袜.... 对了,连裤袜不用脱,他会亲手撕开,然后兴奋的看着绘青全身上下只穿着被自己撕裂的白色裤袜的样子! 说不定绘青早就迷上他了!是啊,他这么有魅力,迷上他也是早晚的事! “绘青小姐,早上好!”教学楼三楼是绘青教室所在的楼层,望月早就在楼梯口等候多时,她见到绘青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也打断了山田的幻想,这让后者很不爽。 “早上好,望月老师。”绘青也报以微笑,回道。 望月看到绘青身边的山田时神情有些复杂,但她没有纠结太久:“在上课之前请先来我的办公室吧,第一节是我的课,我会带您去为同学们介绍。” 绘青点头,又转身向山田挥了挥手。其实她差点忘了和山田道别,还好现在的她每次和人打交道时都会再三确定自己该做什么,是否做了——这样有点累,但也是自己作出来的,没办法。 山田悻悻的走了,学校很无聊,他盘算着课间来找绘青,中午放学时也可以跟绘青一起走。 倒也方便,反正绘青就在隔壁的教室。山田安慰自己,进到了自己的班级。 绘青随着望月进到教师办公室,这里有许多位子,上面多半都垒起很高的一沓书,其中还有许多文件。墙上挂着一张女神像,女神赤裸着身体,捧着水瓶,与绘青昨天见到的喷泉上的女神雕塑一模一样——但绘青还是觉得怪怪的——女神不长这样呀。 那张画像不知为何让绘青有些烦躁。她努力不把视线挪到画像上,虽然颇有些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感觉,但心里多少也舒服了点。 望月搬来一张椅子,让绘青坐上去,又介绍了学校平日的课程安排与教学进程——虽然这些绘青昨天都已经听过了,但望月还是重新再交代了一次。 很快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是一位老师拿着铃铛在办公室门口摇响的——这个铃铛和那天教团的队伍来到村子里时使用的那个一样,声音听着不响,但全校竟都能清楚的听见。 望月见上课了,就带绘青去了教室——其他班级都在读着书,或是安静自习,偏偏只有绘青的班级吵哄哄的,乱成一片。 见到望月走入教室,吵闹声渐渐变小;绘青踏入教室后,那些吵闹声完全消失了。 “大家早。”望月一进教室就换了个人,变得严肃极了,声音也很有穿透力,一下子将所有学生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愿女神赐福。”望月又说。 “愿女神赐福。”学生们一齐应答,其他教室里的声音零零星星也传来一些同样的话,这似乎是一种仪式,所有人都要说这么一句话,作为一个早晨的开始。 “今天有一位新同学加入我们班级。”望月一边说着,一边对绘青以眼神示意,“请大家多帮助新同学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 “愿女神赐福。”绘青轻轻鞠了个躬,挑了个合适的时期说道。她把握时机的天赋确实是高,不仅补上了刚刚没有说出口的祷告,还借此机会与所有人打了个招呼:“朝比奈绘青,请多指教。” 何没有叮嘱过绘青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姓氏之类的事,多半是他忘了。不过绘青可不傻,她昨天从何与望月的对话中听得清清楚楚,自己现在的名字是朝比奈绘青,这可不能搞错。 望月随即贴心的攥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朝比奈绘青”五个大字:“绘青同学因为家庭原因从首都来到这座城市,要在这里度过一段日子,我希望大家可以多多关照她。” 这是前天何对她说的,其实里边没一句真话。 绘青也知道不对,她并没有展现出疑惑,她知道这一定是何向望月交代的。 离开了一直依靠着的惠织,绘青非但没有像之前一样傻乎乎的不让人放心,还放聪明了许多,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发现倪端。这应对里边有一些是惠织教过她的,也有一些是自己摸清了门道装出来的。 也许一个人生活真的能让她成长许多。 “那么请到自己的位置上吧。”望月说道,“第一节课是自习,请大家安静拿出书本,自己自习。” 绘青走向自己的座位,昨天中午看过,后排靠窗,当时旁边的位置是空的,现在那里坐了一名女生。书包随着自己迈出的步子一颠一颠的拍打着屁股,她在座位上放下书包,坐了上去。 望月见绘青坐好,转身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刚开始是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接下来声音变得越来越大,逐渐嘈杂起来。 “朝比奈同学,你好!”绘青的同桌女孩很热情,反正伊藤又没说过女孩子也不能接近绘青,“我叫渡边晴花,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晴花的头发也和绘青一样卷卷的,不过有些短。眉毛有点粗,脸上长着雀斑,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很精神。 “你好!”绘青也打了个招呼,她同时感受到了其他人的视线,它们落在了自己和晴花的身上。 吵闹声竟然慢慢小了下来,晴花也感觉不对,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时间里晴花再也没有说过话,绘青乖乖的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没有看的科学课本,她纤细的手指翻过书包里的神学书时又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不过很快就把心情调整了过来。 科学课本要比数学和外语有趣得多,等到她快看完课本,下课铃也打响了。 同样是那个神奇的铃铛摇响的铃声,学生们听到下课铃后要么伏桌睡觉,要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还有的一起结伴上厕所。 其中一个胖胖的寸头男生趁着这个时间去到别的楼层,不知是要去找谁。不过绘青并没有注意到他,她只是看了几眼其他人,接着又把视线转向课本上。她想要在下节课上课前把这本课本读完,可惜这计划被山田打断了。 “呃,朝比奈同学,”一个男生唯唯诺诺的叫了一声绘青,“山田大哥找你。” 山田瞪了男生一眼,那名男生被吓得不轻,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绘青不知道山田来找她干嘛,她走向门口,对上了山田暧昧的眼神。她还不能理解这种暧昧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些惠织还没教过她。 “感觉这里怎么样?”山田又开始试探了,他试着摸摸绘青的头发,进一步做出亲昵的动作更能误导其他人,但在那之前他已经骗到了自己,他真的已经把绘青当成了正与自己处于热恋中的女友。 “不知道。”绘青并没有躲开山田的手,也许大家都很喜欢摸她的头发?她竟然在这想要触碰自己的手中看到了一点惠织的影子,她就没躲开过惠织的手,那也没有躲开山田的手的道理吧? 山田大喜过望,他得意死了,撇开眼瞄了瞄其他人的神色,从里边看出了诧异,质疑,无奈,以及嫉妒的时候心里更加得意了,他自以为自己肮脏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哦?是班里的同学们对你不好?”山田一边问着一边瞪向其他人,眼里的凶狠像是等放学后要把所有人全都杀死一般。 “谁?”伊藤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还跟着刚刚跑上楼的男生。 “没!没有!”绘青不敢撒谎,班里的人虽然在她自我介绍时表现得有些冷漠,但绝没有什么对她不好的地方。 伊藤身后那个有些胖的寸头男生偷偷在伊藤耳边说了什么,伊藤随即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晴花。 晴花被伊藤看了一眼,害怕极了,她一时间已经想好何时该为自己的侥幸付出代价,甚至连自己的后事都在安排了。 “你好?”绘青没见过这个伊藤,但她总感觉这个人认识她。 “嫂子好!”伊藤一下变得点头哈腰起来,他看了两眼绘青的脸,马上就呆住了。 漂亮!真漂亮!漂亮死了!山田怎么配得上这么漂亮的女孩! 伊藤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绘青,让绘青有点不自在:“嫂子?” “你娘的,看什么看!?”山田转身就给了伊藤的腹部重重一拳,伊藤一下子没缓过来,被打的双腿发软,瞬间跪在地上,不得不用两手撑着地,颤抖着大口喘气。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伊藤马上求饶起来。他虽然远比山田要强壮,但碍于对方是何手下的人,又是自己的老大,马上变成了一个只会跪地求饶的软蛋。 教室里的学生们被这动静吓到了,其中还有一名女生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看着伊藤狼狈的样子,绘青很害怕,也不理解——这个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打?为什么山田要这么暴力? 山田很不爽,一是怕伊藤叫出的那句“嫂子好”被绘青察觉,到时候她要是告诉了何,自己就完蛋了;二是伊藤刚刚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绘青,这触碰到了他不可一世的占有欲,令他愤怒极了。 山田一脚踩在伊藤的头上,他恨恨地从嘴里挤出话:“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他娘的不知道吗?” “不要... ”绘青不由得叫出声,虽然声音并不大。这是她第一次目睹暴力,她知道为什么何不让自己靠近山田了,他确实是一个坏蛋。 “这回是绘青善良,帮你求情,我放你一马。”山田又用力的碾了几脚,随后才肯放过伊藤,让他起来。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嫂子对不起!”伊藤不停道歉鞠躬,他一直想要靠着山田的关系攀上何,好歹可以通过黑道的路子赚点钱来养活残废的爹和一直以来重病卧床的娘。眼瞧着好不容易能给山田帮上些忙并趁机献媚,可不能因为看几眼美女而失去那些机会。 “滚!”山田骂了一声,伊藤马上就灰溜溜跑了,他身后那个寸头胖子也被这一声吓得身体一颤,仔细一看才知道,他的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要讨好伊藤,好过的舒服点,谁知道伊藤自己竟然触怒到了山田。别说讨不讨好了,他现在只求山田不要连带着迁怒于他,黑道上的山田可要比伊藤吓人很多。 “干什么的?”山田也注意到了胖子,他似是质问,瞪了胖子一眼。 “我、我这个、这个... 班的... ”胖子现在的样子岂能仅用狼狈形容,他刚刚可是尿了裤子! “娘的,尿了?滚!真他娘脏!”山田骂道,胖子吓得连滚带爬跑了,这一下自己可能以后都没法在班里立足了——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处理湿漉漉的裤子。 山田很神气,但他看到绘青的样子时还是收起了刚刚的得意,他清楚的看到绘青在害怕他。 绘青退了一步,刚刚门口的三人做出了许多她不能理解的事,还说了她不能理解的话。她只感到害怕,她要远离山田。 刚刚也有老师经过,但他们全都视而不见,甚至还在畏惧这几个学生,其他教室也有学生探出头看热闹,但他们全都没敢出教室,可见山田和伊藤是有多么可怕。 “刚刚他看晴花了... ”绘青还是怕,但她壮着胆子问,“你们是不是要打她?不要这样好吗?她是好... ” 绘青不敢说晴花是好人,这样山田是不是会知道自己在绘青心目中是个坏蛋?山田会不会像刚刚那样打她? 绘青不想看到暴力,更不想让暴力转向到自己的身上。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山田见绘青不喜欢刚刚自己威风过头了的样子,“刚刚那人有坏心思,我这才教训了他。” 山田这解释很牵强,绘青不相信。刚刚那人只是看了自己两眼,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上课铃响了,山田讪笑着离开,绘青才松了一口气。 大家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这让绘青很不自在。难道大家也把她当成了坏人? 她失落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脑海中还重复着刚刚山田的所作所为,和伊藤不停道歉求饶的声音。 続く 第22章 学校是社会的小小缩影 第二节课是国语,绘青很意外,卤肉店的文豪竟然就是他们的国语老师,他进门时和绘青对了个眼,然后悄悄点了个头。 文豪讲课的内容让绘青很感兴趣,但班里的其他人全都昏昏欲睡,这让文豪讲到一半时还会停下来,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来把那些快睡着的学生惊醒。 “晴花?”绘青开了个小差,她偷偷戳了戳晴花的胳膊。 晴花不敢和绘青说话,但她横扫一周,看班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小声应了一声。 “山田刚刚为什么要打那个男生呀?那个男生刚刚好像还指了你,你没事吧?”绘青问,她害怕晴花会被那些人找上麻烦。 “你不认识伊藤?”晴花有些吃惊,她压低声音说道,“那你和山田是什么关系?” “我前天才认识他的呀。听说他是坏蛋,大家都让我不要去接近他。”绘青知道了刚刚那个人的名字,但还是很好奇,“那伊藤刚刚为什么会被打呀?” “我懂了。”晴花想了想,说道,“因为他刚刚叫你嫂子,山田怕被你知道。” “嫂子?” “意思就是,你不明不白变成了山田的老婆——你真的是前天才认识他的吗?”晴花有点不可思议。 “我才不是他的老婆。”我要做惠织的老婆——虽然女孩子之间是不能成亲的,绘青想。 “真可恶!你肯定是刚来这里不久不知道,那个山田是黑道上的人,仗着有小林旅馆的老板给他撑腰,什么事都敢做!他肯定想要强占你,然后欺负你!” “小林旅馆的老板给他撑腰?可何叔还跟我说,要离山田远点呢,他看起来很不喜欢山田呀?” 接下来的时间,文豪让大家看一会课本,好理解这节课讲的文章,于是绘青肆无忌惮的小声与晴花聊了起来。 “何叔!?你认识何老板?”晴花问,她很吃惊,一个是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漂亮大小姐绘青,一个表面是旅店老板、背地里是这座城市的黑道老大的何,他们之间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唔... 我爹的好朋友,是何叔的救命恩人这样?”绘青捋了捋关系。 “你爹的朋友是那个小林?小林旅馆的那个小林!?” “嗯。”绘青思考了会“小林旅馆”这个名字的由来,确定了。 “没想到你竟然....那你可要罩着我,伊藤昨天说,你是山田的老婆,所有人都不能靠近你。我今早和你说了话被人知道了,伊藤马上就来要教训我呢。” 绘青第一次讨厌一个人,山田怎么可以瞒着她乱说这种事情呢! “我听别人说打女孩子的人是不会受待见的,伊藤为什么连女孩子都打?”这是绘青在村子里听的,当时村子里的人在一起斥责隔壁村一个打老婆的男人。 “他平时不打女孩子。虽然霸道,但是很少打人的,都是威胁。”晴花回答,“我想可能是山田的缘故,山田可不管什么男女老少,只要是软柿子,他都一并欺负,伊藤肯定是因为山田在这里才不得不这么对任何人都使用暴力吧。” “他不这么做就会被山田打吗?”绘青觉得伊藤有点可怜,但打人终究还是不对的,何况他竟然想对晴花动手呢。 “那倒不会。但是和山田一样的话,怎么也能讨他喜欢吧?伊藤给山田做牛做马,听说是为了能接触到黑道,和何老板搭上线。”晴花说,“他很缺钱的样子,也许和黑道搭上了线,有了地下的活干,可以赚到不少钱吧。” “黑道?黑道是什么?何叔为什么是黑道?”绘青老早就想问这个了。 “你不知道吗?何老板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据说他在自己的故乡是家族的次子,他们家族就是干黑道的呢!黑道嘛,就是靠那些违反法律的勾当赚钱的,何老板在南城区有一家地下赌场,这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管。他的旅馆好像还是用来进行物流联络的中转站,店里有一个叫作瘦鬼的人,因为以前能打,后来给何老板做事,放贷追债都是他做呢。” 晴花绘声绘色的讲得天花乱坠,“赌场”,“物流联络”,“放贷追债”,这些字眼她全都没听说过。 “好,大家都看完了吧。”文豪的声音打断了绘青的思绪,“那么有哪位同学可以来讲讲,文章里多次提到的‘顿悟’都代表了什么意思?” 大家哪知道答案,一个个埋着头,没有人愿意回答。 “都不愿意回答?”文豪环视四周,所有人都没有响应,现在的他与在烧卤店里的他相差甚远,看起来总算硬气了点,“那我就点一位同学吧?” 学生们都祈祷着别被点到,其实文豪早就想好了人选。他早就注意到了偷偷聊天的晴花和绘青,但又不好点绘青起来,于是想要点名晴花以提醒绘青。 “那么,渡边晴花同学,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晴花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她连课文都没看,哪知道答案?没办法,她只能起立,装模作样翻翻课本,嗯嗯啊啊的,就好像刚到嘴边的答案卡了壳。 “第一次‘顿悟’,是主人公青春期时故作成熟,以幼稚的思想生硬编造的寄语。”绘青偷偷提醒,虽然还是被文豪发现了。晴花照着绘青的话重复,文豪意外又满意的点点头。 “接下来呢?”文豪继续问道。 “第二次‘顿悟’,是主人公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成长,得出的真正的自我思考。”绘青继续帮忙,晴花又一次重复了绘青刚刚说的话。 “最后一次呢?” “是主人公最后真正的顿悟,身为人父后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已经达到了父亲所说的‘大彻大悟’,但等到真正领悟了父亲口中的道理,已经物是人非,徒自伤悲。”绘青这段话有点长,晴花说得磕磕绊绊的,但还是成功回答了问题。 “不错!”文豪点头,“不错!很不错!” 晴花有些得意:“老师,我可以坐下了吗?” “坐?坐什么?我夸的是你吗?”文豪呵呵一笑,“站着,没让你站后面去算好了。下次好好听课,别再让同桌帮你回答。” 晴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吐了吐舌头。反正站着就站着,这节课也快结束了,她无所谓。 绘青有些抱歉,被文豪发现是她不对。不过她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只看了一次文章后得出的结论竟然真的是正确答案。 果然没过一会就响起了下课铃,文豪虽然正讲得眉飞色舞意犹未尽,但也只能收拾了教案,按时下课。 学生们看到文豪出了教室,全都长舒一口气,大多人都趴在了桌子上,看来国语课对于他们来说十分煎熬。 山田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绘青知道他是来找她的,虽然有些讨厌,但她还是到教室门口,要和山田把话说清楚。 “我才不是你老婆!”绘青有点生气,虽然她并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不让其他人和我说话!” “哪有!”山田一听急了,要是何知道了这件事就完了,“是谁和你说的!?”他并没有回答绘青的前一句话。 “我自己知道的!”绘青才不会说出晴花的名字,“你刚刚还打伊藤,他明明都没做错什么!” 山田害怕死了,怕被绘青讨厌,也怕被何知道那些事:“是他对你动歪心思,我只是在教训他!真的!” 绘青已经不肯再相信他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但像何所说的那样远离山田肯定是正确的。 “你再那样我就不理你了。”绘青只能气鼓鼓的说,“我要看书了。” 绘青回到座位上,她瞄了一眼门口的山田,看对方终于失落的走开,才终于继续和晴花聊起来。 教室里的人看到山田走掉,又重新喧哗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扯开,大多都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山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晴花小声告诉绘青,“我看你还是得告诉何老板,让他好好收拾山田!” “那山田会怎么样?” “肯定会被打吧?打折一条腿或者手?他早该被教训了,那些被他勒索欺负过的人、他做过的坏事,可不是一条腿,一条胳膊能还的!”晴花愤愤不平道。 还是算了,绘青不想看到暴力,更不想看到有人因为暴力而残废。她轻轻摇头:“他不要再欺负人,再乱说话就可以了啦。” “难不成你是不想看到他被打?”晴花问。 “暴力是不对的。” “果然是有家教的大小姐,这么善良... ”晴花为绘青感到不值,“他可配不上你这善心,这人就是尝到甜头之后就不会收手的流氓,你不和何老板说,说不定他过几天就再犯了。” 晴花越说越激动,声音有些大了。其他人都注意到了她的话,那个胖胖的寸头男生又站起身,要往其他楼层走。 其他人眼看着那个胖子跑出教室,心里知道晴花过一会可要惨了,晴花当然也知道胖子是要去告密,她偷偷扯住绘青的衣袖说道:“刚刚出去那人叫才川,他肯定是要找伊藤告状,说我讲山田的坏话。你等会可要罩着我。” “他为什么要告诉伊藤?”绘青先是点点头,随后又疑惑的问道。 “伊藤知道了就会来收拾我,这样可以讨好山田;等伊藤讨好了山田,告密的才川也能够讨好伊藤,这样伊藤平日里就会罩着他。”晴花解释道,关系并不复杂,但说得绘青有点晕乎乎的。 上课铃声打响后不久才川就回来了,这一节课是神学,所有人都拿出神学课本,郑重其事地祈祷起来。晴花告诉绘青,神学课是不能开小差的,绘青只能郁闷地闭上嘴,跟着同学们一起祈祷。 “愿女神赐福。”神学老师说道。 “愿女神赐福。”学生们应和道。 绘青这次并没有感到头晕脑胀,虽然并不喜欢这门课,但也装模作样地重复着学生们的动作,看似专心地听着课。 “女神降爱赐予众生,就算是最肮脏的蜘蛛,蝮蛇,蟾蜍,毒蝎,蜈蚣,也都能得到女神之爱。于是这些肮脏的爬虫毒物宣誓成为女神的追随者。它们无条件的爱着女神,原先毒害世人的利爪,尖刺,猛毒,也都变为护卫女神的武器。” 绘青瞄了一眼其他人,似乎所有人都在认真听讲,态度与上节课完全不同。 绘青无奈,只好全当作听故事,但她总觉得这些故事完全与事实不符,却怎么都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它们化作女神的造物,成为女神之子嗣。蜘蛛,蝮蛇,蟾蜍,毒蝎,蜈蚣便被称为护法,它们各司其能,向不敬女神之罪人降下神罚。” 神学老师念着课文,他厚厚的胡子跟着嘴一颤一颤的抖动,光光的头顶上被不知哪来的光照得发亮。 绘青看了眼课本上的配图,赤裸着身体的女神一只手置于胸前,一只手高高举起,身后发出白光;而女神的身前是五个女子,她们的头发乌黑,背对着单膝跪在女神面前。 “于是女神赐予它们人类的身躯,给予它们自身的血液,它们得到恩赐,身为造物虔诚地信仰着作为母亲的女神。” 绘青偷偷瞄向窗外,现在应该是十点了,从这往外看只能见到郁郁葱葱的挺拔的大树,茂密的树叶盖住了大半视野,只能勉强瞄到学校后方和半片灰蒙蒙的天空。学校后是一条小街,可以看到街内大大小小的招牌如同这座城市的楼房一般高低起伏,有写着居酒屋的,写着荞麦面的,写着刀具的,写着火器的,还有一家卖五金零件的。 绘青的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她完全不对神学课感兴趣,只觉得烦躁无聊,满脑子想着赶紧下课。 神学老师讲的课她再也没有在听,她将思绪放空于灰色的阴云之下,穿越那些民宅店面,穿越她曾乘着马车经过的雪林,穿越小镇与村落,来到惠织的身边。 惠织现在过得怎么样呢?绘青想着,她好像进到城市之后慢慢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生活——可是说到底,自己一开始的生活又是什么?是在那个偏远的山村里与惠织,与爹娘一起生活?还是在那山头上沉睡着,在黑暗与虚无中彷徨? 说到底,她一开始似乎只是想要找回记忆与家人,最后却一不留神,沉浸在了惠织所给予的温柔乡中。 依她来看,惠织才更像女神。 绘青也不知自己神游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下课了,神学老师不知念叨了什么,离开了教室。 “愿女神赐福。”全班人又再次祈祷。 “刚刚你听课好认真,是很喜欢神学吗?”晴花又和绘青搭话,看来她是把绘青刚刚的神游当成在认真听课了。 绘青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对了!你在国语课上也好厉害,明明没怎么听课却能回答穷酸鬼的问题!”晴花又说。 “穷酸鬼是... 文豪?”绘青问。 “是呀,你看他平时那股穷酸劲,还满口写书写书的,哦,我偷偷跟你讲——听说他写的书到最后竟是些污秽的东西,讲的课也无聊,写的玩意儿也无聊。” “他讲的课无聊吗?我觉得很有意思呀。”绘青有点奇怪,虽然文豪满口尖酸的话,但他说的课还是很有意思的——对她来说。 “无聊死了!不过我看国语课都一样,全都无聊得要死!对了,他好像还和老婆开了一家烧卤店,平时没有课就在店里待着,也不会做事,光会每天念叨着什么新书新书,到头来写的东西都没人看呢!” “可是他们的烧卤很好吃哦?”绘青反驳,这下晴花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可真是个好人。”憋了半天,晴花不由得感叹,“看到的都是别人的好,连山田那家伙也是——你根本就没有过让他被教训的想法啊。” “我才不是好人。我让这么多个人为我操心,大家应该会像不喜欢山田一样偷偷讨厌我。” “才不会呢,光是你的脸蛋就让人怎么操心都不够,谁会讨厌你啦!”晴花安慰道,“而且你这么高贵的身份,大家都为你操心也很正常嘛!” 高贵的身份?是把她当成了大小姐?她确实是“高贵的身份”,只不过明晃晃的漂亮银发被染黑,看不出来罢了。 绘青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难过与担忧。那些不安的种子并没有茁壮成长为一颗巨大茂盛的大树,只不过默默扎根良心的沃土,汲取着她的愧疚,让她倍感煎熬。 “晴花,伊藤找你。”那个寸头胖子看上去有点神气,似乎刚刚尿裤子时的狼狈全都被一扫而空了。 伊藤站在门口,黑着脸。 “我和你一起。”绘青拉着晴花的手说道。 続く 第23章 可别忘了超能力之类的设定哦 铃木月检查过地上的断肢,确认是人类的,血液多已凝固,应该有了段时日。 “锐器所致。”月的白色手套上已经沾满血污,刺鼻的血腥味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真残忍。”一个穿着和月同样制服的男人说道,他把脸转向一边,不愿再看到这副惨相。 “你看,蛛丝。”月指了指混在血污中的一小片白色粘液,那些粘液多已不成形,只能勉强辨别出一些蛛网的样貌。 “有点牵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近,他同样穿着制服,左眼下、左边脸颊上、左嘴角边三处十字胎记,身边还有不少穿着制服的人,他们到处观察现场,企图寻找到线索。 “总不能尝尝看吧?”月说着,用手拨弄着地上的粘液,“韧性很强,有流动性,不像是被加热过的胶类物质。” “这么多的蛛丝,把它喷射出来的蜘蛛体型该有多大啊?”男人看向戴眼镜的人,“难道月副队长说的是真的?” “追上去,炸死它?”戴着眼镜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向月问道。 “还不确定是不是。”月说道,“但是感觉... 十有八九。” “不是吧,‘女神的造物’是真实存在的!?” “女神之泪与女神之血就站在你旁边,这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眼镜男推了推眼镜,“但是为什么作为护法的蜘蛛要屠戮无辜的人类?” “要么造物是假的,要么女神的教义是假... ”月的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眼镜男打断了。 “被别人听到可就不得了了。”眼镜男将一只手指抵在月的嘴前,“要再继续说下去,我就得告诉杏子了。” 月见状撇了撇嘴,漂亮的脸上不知为何蒙上一层惊慌。 “不愧是队长,一旦察觉到月副队长要说出不得了的话时就马上搬出姐姐来吓唬月副队长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穿着制服的男人感叹道。 伊藤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大鼻子头发中分的男生,他的身材虽然没有伊藤这么高大,但也十分强壮。 直视,时间,幻觉,情绪,呕吐... 绘青第一眼看到那个男生时立马在脑内浮现出了这些零碎的信息,男生反之也感受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将他的内心一览无余。 馈赠者? 绘青并没有看向那个男生的眼睛,只要直视他的眼睛一段时间后便会产生幻觉,反之——如果那个男生使用馈赠后长时间内并没有与过其他人对视或是与他人对视的时间没有达到所需,便会不由自主的呕吐。 晴花不知道,她与男生对视了几秒——单单几秒,却立马陷入幻觉,眼神涣散,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枕头,马,墙壁。 墙壁坚不可摧,其中窜出半透明的人形,面目狰狞。 马头燃烧,火焰,向她的爹娘飞奔。市井小民,只不过惨淡经营着一家灯具店。 火,火焰。烧啊烧。疯马,狂奔,跑啊跑。燃起烈火,引燃木料,爹娘在熊熊大火里挣扎哀嚎。 枕头,枕头说话,枕头对晴花说话:“睡觉!睡觉!睡吧,睡吧。” 耳鸣,眼花缭乱。晴花是在睡觉?可是脑袋嗡嗡响个不停,她想打开灯,打不开。她想点燃油灯,点不着。 她看到房间外——又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熊熊烈火中,至亲被燃烧,化为黑炭;墙壁里钻出一个个透明的身影,吟唱空灵诡异的歌谣;枕头越来越大,最终将她包裹其中,不停呢喃:睡觉,睡觉,睡觉,睡觉,睡觉,睡吧。 晴花一个踉跄,若不是绘青及时扶住,就要摔倒在地。 “不要!!” 晴花忍不住喊道,她早已置身于火海,跪倒在地,浓烟弥漫,父母在地上蜷缩着,全身发黑,早就化为黑炭。 “停下来!”绘青也不知是呵斥还是骂,喊道。 那个大鼻子中分的男生闭上眼,晴花一下子从火海中脱离,似乎穿越了许多景象——记忆中的景象,瞬间回到了学校,回到了教室门口,绘青的身边。 热流。很热,很湿。晴花感受到了,首先是自己被紧紧抱着,然后是一股热流,在寒冷的气温中显得格格不入。 很丢脸。出来了。 绘青知道这是不好的,她挡住晴花的下身,然后对那个男生指了指眼睛。 男生有些诧异,绘青并没有与他对视,虽然他也不会对绘青使用馈赠。 “伊藤!不许这么对她!”绘青恶狠狠——对她来说算是恶狠狠,其实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撒娇——就这么呵斥,她拍拍晴花的背,试图安抚晴花的心情。 “呜呜呜呜呜呜... ” 晴花小声哭了,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如此羞辱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不能控制!”男生率先道歉,他很机灵。 绘青去摸,冬天的缘故,很快又凉又湿,她安抚着晴花,就算后者已经瘫倒着发抖。 “你也.... ” 绘青将手指抵在唇前,她知道这是不能暴露的。 “伊藤!”绘青又呵斥,虽然在别人看来只是撒娇。 “对不起!对不起!”伊藤更机灵,他知道自己搞砸了,更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他直接跪下,双手撑地,将头埋下,致以最高的歉意。 绘青并不能宣读出馈赠,她只能再对男生指指眼睛:“不许再用!” “怎么!?” 是山田,他本来是想找绘青道歉的,不过绘青现在很讨厌他。肯定又是山田,他根本没有听进绘青的话,他还是让人来教训晴花——来教训接近她的人了! “离我远点!”绘青恶狠狠的瞪了山田一眼,这回是真的恶狠狠了——这是为瑟瑟发抖着的晴花瞪的。 伊藤已经知道自己搞砸了,全都搞砸了。他没起来,一直趴着道歉,就算绘青顾不上他。 伊藤想到爹娘,这下他怎么也没法通过山田这个跳板加入何老板干的勾当了。他恨,但他没有恨旁边的馈赠者,也没有恨绘青,更没有恨晴花。他很清醒,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之前的那些屈辱全都默默萌芽,化为愤怒。 该死!该死!该死! 伊藤仍然没有起身,也许是还抱着侥幸和希望,就算山田已经对他吼出来,疯狂践踏着他的身体,也在践踏他的自尊。山田知道,他肯定不会动手的,于是山田变本加厉,越来越用力地践踏他的身体,甚至有好几脚踩在他的后脑勺上。 伊藤不敢起,和山田扯上关系就是这样,他只能忍。他要是反抗起来被黑道的人打了都无所谓,但他顾忌爹娘。 “你还踩!”绘青把晴花扶起来,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遮住晴花的身体。山田停下动作,他和伊藤一样,已经知道没有希望——接近绘青的希望了。这还只是他接近绘青的第一天。 伊藤倒是意外,意外绘青竟然肯帮他说话。 绘青没有再理那几人,她扶着晴花去厕所,虽然她记不清厕所在哪。 “厕所在另一边。”晴花一边抽泣一边提醒,虽然这样有些不合时宜,有点滑稽。 绘青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终于把晴花带到厕所,这里铺满了白色地砖,地上虽然有水渍,但还算干净,洗手台旁边挂着一卷燃烧着的焚香,镜子有些花,但也能清楚的看清镜面。 “呜呜呜... ”晴花委屈极了,看到厕所里没有人,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绘青把刚刚盖上的衣服掀开,晴花的裙子湿了一片,要是被看到就丢死人了。她一边笨拙的轻声安慰,一边帮晴花把裙子脱下来。 “没事啦,没事啦... ”绘青安抚着,她又看到晴花的底裤也湿透了,想要帮晴花将底裤也褪下。 “不要... 羞死人了!”晴花按住绘青的手,“没有换的衣服,怎么办!” 是啊!晴花没有能换的衣服!而且衣服和裙子都湿成这样了,外面这么冷,就算是洗过,衣服也不可能干得这么快——穿着湿湿凉凉的底裤和裙子,她肯定会生病的! 绘青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来回踱着步,转悠转悠着就想到让晴花先穿上自己的衣服。 “你穿我的!”绘青想也没想就把裙子脱下来,接着就要把裤袜和内裤也脱了,“我们换着穿!我不怕冷!” “呜呜... 不行... 我的衣服脏死了... ” “才没有!”绘青继续安抚着晴花,已经把晴花的底裤脱下了,“听话哦,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全湿了就看不出来啦。” 晴花还在抽泣,绘青见状又轻轻抱住她,轻声细语安慰着,晴花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上课铃声响了,绘青得抓紧时间。她让晴花先穿上了还带着自己余温的衣服,又帮晴花在洗手台搓洗衣物。虽然很不熟练,但怎么也把衣服洗好了。 晴花感到羞耻,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刚刚的委屈还没有驱散,眼看着绘青光着屁股帮她拧干衣服,觉得很难为情,又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感——对绘青产生依赖感。 她突然有一瞬间觉得绘青好美,好能让她感到安心——就算现在的绘青光着屁股,也让她感觉特别漂亮。闪闪发光。 绘青把晴花的底裤和裙子拧干,拧到一滴水都挤不出来为止,终于套上了底裤。她的手已经被冻红了,套上冰凉的底裤时不由得“嘶”了一声。 “纸!用纸垫着!”晴花从洗手台旁抽了好几张纸,“纸垫着屁股就不湿了!” 绘青觉得有道理,她又把底裤脱下,把好几张纸叠着,垫在底裤上边,再重新穿上。纸巾很粗糙,垫在屁股底下并没有摸着这么柔顺,但也比湿湿的底裤强。 “好啦,我们回教室吧?”绘青最后把裙子套上,她见晴花刚刚哭得梨花带雨,还是给她抽了纸擦拭眼泪。 “呜呜... 你以后一定要罩着我... ”晴花还是哭,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学校被欺负,“伊藤肯定还认识很多馈赠者,他们会继续欺负我的... ” “不会的,不会的... ”绘青半蹲下来,摸摸晴花的头,“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一个临时搭建的大棚伫立于发生血案的村庄旁,三个人在棚子里讨论着。 “怎么样?”月托着下巴,漂亮的脸上满是疑虑。 “确定了,是蛛丝。”回答的女人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很重,“还检测到了唾液,含有毒素,是人类的。” “人类的?”被称为队长的眼镜男不禁问道。 “说是人类...感觉和人类有所不同,里面有蜘蛛的基因。”女人说,“或者说——是蜘蛛和人类的混合体。” “呃,‘基因’是什么?”月有些疑惑,“又是你自创的词?” “嗯,意思是储存着物种各种遗传信息的因子。” “... 好吧,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 话说回来,有没有可能是馈赠者干的?”月搞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术语,接着问。 “应该不是,感觉更像是蜘蛛和人类的混合体,或者说——两个物种的结合。”女人说着,拿起一个试管,“蛛丝我也检查过了,很正常,虽然比一般的蛛丝粘度高,但确实和正常蜘蛛喷射出来的一模一样。” “神奇。”眼镜男感叹,“究竟怎么才能使昆虫和人类结合起来... ” “准确来说,蜘蛛不是昆虫,而是节肢动物——它不具备昆虫的基本特征。”女人纠正,“据我了解,目前还不存在有着其他生物技能的馈赠。就算是类似于‘剥夺’的馈赠也一样,它只能够剥夺或复制其他恩赐与馈赠——或者说——恩赐与馈赠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它们只能互相影响,并且有着自己独立的体系。” 月稍微理了理,似乎找到了些眉目:“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蜘蛛就像寄生虫一般寄生与人的身上,控制着人的身体,与此同时也可以使用自己本身的技能?” “那蛛丝该从哪喷出来?嘴?眼睛?鼻孔?屁股?”被称为队长的眼镜男深表怀疑,“那天你和那只大蜘蛛战斗时它有喷丝吗?” “不,也许副队的猜想是真的,或许两者正处于共生状态。” 太好了,也许那个私藏恩赐者的女孩还活着,月心里暗暗高兴,说不定他还能解救那个女孩。 “不过被寄生的人类... 生还的可能性很小,或者说——几乎没有。”女人接下来的话泼了月一头冷水。 “那么如果是两个物种相互共生,动机就不好说了。”队长推了推眼镜,“这要分两种情况来考虑。” “一种是蜘蛛占据了身体控制权,而另一种则是被寄生的人还掌握着身体控制权吗?”月扶着下巴思考着,“如果是前者的话,情况无非三种——它饿了,它受惊了,它在玩。” “如果是最后一种就太恶劣了吧... 这还是女神护法吗... ”女人打了个寒颤。 “那后者呢?”队长问,“如果不是遵循着本能的动物,而是人的话,动机就很复杂了。” “... 样貌?”月突然想到。 “什么意思?”队长问。 “你想,与蜘蛛共生,并且可以喷出蛛丝——唾沫还有毒液...这样的人类会长什么样?” 月解释道,“如果是因为样貌可怖而惊动村民,它会不会受惊,然后不得已通过杀戮的手段去排除它眼中的威胁?” “这不是蜘蛛掌握了身体控制权的情况下的假设吗... ”女人插道。 “但是很合理。”队长说,“那就代表着造物并没有智能,它们只是普通的动物。” “真可笑,女神的血脉竟然要与女神的造物对抗。”月冷笑道,“到底教义是假的,还是造物是假的?” “我要和杏子说了... ”队长有些无奈,月仿佛一直都不对这方面有所敬畏。 “嗯... 对啊,姐姐的枪炮说不定可以轰杀它?”月本来还有些忌惮,但现在突然想到了,“和你的馈赠一起,说不定可以解决掉它呢?” “你怎么还就坡下驴了... 而且它连你的发丝都无法斩断,我们合力能击杀吗?”队长并没有什么自信,“而且杏子也... ” “虽然她一来就缠着我问枪炮的威力怎么提升... 但说不定让她和京联手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女人打断道。 “威力提升!?她的破坏力都快能赶上我了还要提升!?”队长——也就是京吼道。 “好,辛苦你去通知她,我们去追查造物的下落。”月并没有理会京,“如果它没有了人类的意识,我会考虑击杀它。” “好。”女人很快回答。 “喂!你们倒是听我说话啊!” 科学课。 科学老师是一个中年女性,她身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捏着试管,讲台上摆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仪器。 “也就是说,当把这两样物质结合,就会产生大量的气体,而这些气体里含有许多有轻微毒素的物质... ” 科学老师讲着讲着停下来,转头看向教室门口。 “你们迟到了,再过一分钟就要算旷课,知道吗?” 绘青和晴花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狼狈。 “我们去医务室了,老师。”绘青刚想说话,晴花马上抢答。 “怎么了?”老师手里还捏着试管,动作好像被暂停了一般。 “呃,她... 来,来‘那个’了。”晴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赶紧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搪塞,“她感觉太疼,又不知道医务室在哪,我就带她去了。” “回位置上去,今天讲第十五课。”科学老师打量一番两人,继续开始讲课。 続く 第24章 人生就是相互错过 “你刚刚一直喊着的是女朋友的名字?”女人看着山田拉上裤子,吸了一口烟。 房里都是烟雾,山田也点了一根:“是,也不是。” “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来找我吗?”女人笑了笑,她看着房里厚重浑浊的烟雾慢慢升腾,又慢慢在天花板上盘旋散去。 山田一时没察觉过来是烟味太浓还是他自己晃了神,不知要回答什么好。他呆呆望着那些粘稠的烟雾与空气融为一体,接着占据他的鼻腔,占据他的肺,最后又被呼出,回到浑浊的空气里。 “完事了还要找我聊天?”山田答非所问,他呼出一口烟,连同那个女人刚刚吐出的烟结合,就好像他们刚刚做过的事一样。 “你不觉得生活实在是太沉重了么?和客人聊聊天,多多少少也能缓解一下沉重的心情呢。”女人笑起来的样子竟然有些好看,虽然并不可能比绘青漂亮,“‘绘青’...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你少打听。”山田又吸一口烟。 “哈哈哈,我不打听。”女人弹烟灰,那些被燃尽的烟草落在地上,很快散得不成样子,“那聊聊别的?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平日.... 山田竟然意外的思考了许久,平日是什么,喜欢干的又是什么,他好像一直没有思考过。 “搞钱。”山田最后给出的回答很肤浅,但也很实在。 “是吗?”女人看着乱糟糟的床,床垫被早已移了位,被子被卷成一团丢在床上,枕头也一只在床上瘫着,一只倒在了地上,“没有爱好吗?” “你呢?”山田想不出回答,转而问道。 “看山,看海,去听安静的音乐,去画画,去写文章...”女人抬头看着天花板,思绪早已经被带到遥远的郊区,被牵引至远方的花草树丛中。 “呵,还挺有诗意。”山田在脑内搜寻了半天,才找出了“诗意”这个不怎么被使用过的词语,“到最后不还是卖。” “是呢。”女人并不生气 ,“要吃饭嘛。” “没找过其他工作?要不我帮你?”山田第一次关心别人,虽然他的后半句话纯属放屁——他根本没有能力帮女人找到工作。 “不需要。我还在酒厅干活。”女人拒绝了,反正答应了也不会有回复。 “这个城区的那家?那你赚得还算多。”山田突然有点嫉妒,自己可勒索不到这么多钱,“那你还卖。” “我刚来这座城市时欠了那家酒厅老板不少钱,你当我真能拿到工资?”女人叹气,“唉,我现在又没有家,又不认识什么人,能被何老板接济就不错了,不卖哪有钱呀。” “没有家?” 女人并没有回答,她自顾自抽两口烟:“呼——差不多结束没?钱结一下呗,现在没有可以赊着。” “有的是钱。我给你加,给我服侍到晚上。”山田突然发了善心,用的却是爹娘的钱。虽然他并不在意。 “行。”女人又把刚刚武装的防备褪下,两块肉团晃啊晃。 山羊,美酒,红豆,焚烧的碳.... 山田突然走了神,裙底,白色,绘青,绘青,绘青... “急什么,到晚上的时间还长。”山田发着愣,嘴里却还说着话——虽然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嘴。他的嘴好干,现在只想喝点水,好滋润自己快要干涸的口腔,顺带着滋润不清醒的脑袋。 女人又穿上衣服,她一只手扶着另一边肩膀:“聊聊天?或者你想喝点酒吗?” “酒。”山田很快回答,来点液体就行,让他没这么难受就行。 女人简单答应一声,转身去拿了两瓶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瓶子。 “什么玩意,尿一样。”山田没见过长成这样的酒,他平时喝的都是白色的。 “外国的东西,度数不高。”女人递给山田一瓶,“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只不过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想说。”山田在撒谎,他不想被女人发现自己其实很少接触这东西。 “哈哈,是吗。”女人笑了笑,帮他打开了手里淡黄色的酒,“我也是,不管喝了多少次都感觉不适应,老觉得苦苦的不好喝。” 山田试探着喝了一口,苦味在嘴里扩散,虽然浇灌了干枯的唇舌,却也带来了挥之不去的苦味:“酒钱怎么算?” “算我的。”女人自己也开了一瓶,她喝起来倒是不怎么费力,仰起头就灌进喉中。 那就好,山田没喝过这玩意还不知道价钱,要是被发现可就丢人了。山田松了口气,他终于痛快的喝下那些淡黄色的液体,他好像感受到气泡进入了自己的喉咙,流到胃里。 真他娘奇怪,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山田想,酒里竟然还有气泡。 山田忍不住打了个嗝,他看女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感到拘束了。 上一周的中午绘青并没有和何说山田的事,她在这一周里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还与晴花聊了很多,就连班主任——望月老师上的数学课也在开小差,不过该听的内容她还是会听。 山田没有再去学校,绘青并不关心这个,她只想着村子里的大家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这几天也给惠织和爹娘写了信,还给正男也写了。但何说回信还没来,她只好苦苦等着,好在这日子并不难熬——毕竟进入校园才不久,刚过上不同的生活。 晴花懂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她渐渐变得缠着绘青,不过绘青并不抗拒。她今天还说下午放学要带着绘青去玩,绘青很开心,跟何招呼了一声就要和晴花走。 何并不放心,一定要瘦鬼跟着她们,绘青只好和晴花约定回到旅店换衣服之后再到约好的地方碰头,有些不情愿的跟着何回了旅馆。 绘青到了四楼,正好碰上山田从403房走出,两人撞了个满怀。 “啊,绘青!”山田才知道绘青住在楼上,想要叫住她。 绘青当然也好奇山田为什么会从那间房里走出来,但她还是不喜欢山田,她没有理会后者,想让他离自己远点,快步上了楼。 山田只好傻傻跟着绘青上楼,眼看着她开了502号房门,进了房后再也没了动静。 山田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他悻悻而归,满脑想着等会去哪找点乐子。 这座小城里最破旧的城区,月披着黑色的斗篷,拎着行李,不知要在哪落脚。他前方带路的男人兴致勃勃地与他攀谈着,虽然月对着一点兴趣都没有。 落新妇的事他已经交给其他人处理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寻找名为绘青的恩赐者的下落,他要尽全力不让她落入教团手中。 教团是不会干好事的,月很清楚。他——包括他的姐姐,落到如此地步全都是拜教团所赐。 曾经的名门望族仅仅是因为月的存在便被灭了满门,自从那件事之后月便再也不会相信所谓的女神与教义了。 “月先生,今晚我为您找到了一处好地方,就请您在那先放松放松... ” 男人说的话让月不由得皱眉,他来这并不为了玩乐。 这座小城是着名的犯罪之都——不过“犯罪”仅局限于旧城区中。他以巡防队副队长——以及恩赐者的权限得到了曾有恩赐者进入城中的消息,思来想去还是认为那名恩赐者——也就是绘青,应该会藏匿于最混乱的地方——西城区。 月含糊着答应,他暗暗打算先在前两天观察这里的情况,打听一些消息。 “我会先带您去到下榻的旅店,等您整理片刻,我就让人陪同您去... ” “不必,我自己去。”月不耐烦男人的喋喋不休,他观察着四周,突然问道:“这附近没有旅店吗?” “啊,是有一家叫小林旅馆的... ”男人讪讪地笑着,“不过那附近太乱,在下可不敢让您在那入住。” “哦。”月倒是随便,住哪都没差。 “你看,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家伙看上去好奇怪。”晴花指着远处一个跟在背着许多行李的健壮男人身后的拎着行李箱的黑色身影,对绘青小声说。 “喂喂,可不要偷偷在背后说人坏话啊。”瘦鬼打了个酒嗝,手里还捏着酒瓶,“你们要去哪里?诶,可别去小孩子不该去的地方啊。” “我才不是小孩子!”绘青反驳,“我已经十... 呃,十几岁了!” “哈,那不还是小孩!”瘦鬼拍拍绘青的头,“你还得再过个几年才算长大咧。” “那过几年就能去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了?”绘青问。 “我建议你长大了也别去哦,小美女。”瘦鬼笑嘻嘻地喝了一口酒,“你这样的去那种地方简直就是块大肥肉,诶,就等着被坏男人整吧!” “才不会!”绘青气鼓鼓撅起嘴。 “也就是说... 如果大叔你带着我们就可以进到‘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了吧?”晴花突然说道,“大叔肯定也想去那种地方的吧?要不‘顺带着’领我们进去呗?” 月染黑了自己的头发与睫毛,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男... 女孩。 他承认自己长得太漂亮了,搭配上长发,看上去根本不像男性。他不喜欢这种样子,要不是为了配合自己的恩赐,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剃短,短到那些碍事的头发只能化为小指长的银针。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月打开了房门,一名年轻的女性站在门前。 “不必行礼。”月的话打断了女人的动作,“把我当成普通人,不要暴露我恩赐者的身份,知道了吗?” “是,月先生。”女人点头,“我受命于市长,今晚带着您去接待的地方,还有...在这几晚服侍您。” “不需要。”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上纹着玫瑰花印,看起来并不明显。他披上卡其色外套,顺带着扣紧了黑色西裤上的皮带。 看起来好像女孩子... 女人不由得想到,她偷偷瞄了月一眼,果然还是觉得怎么都像漂亮——而且家里很有教养的小姐。 “让您一个人去实在是有失体统,还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吧。”女人也不知这句话是邀请还是请求,虽然这俩样在她眼中都差不多。 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他拿起躺在床上的佩刀,思考了一会还是放下了:“在我身边时不要随便说话,任何事情都要和我事先说一声,有我需要的消息就通知我,杂务全部替我处理,懂了吗?” 管家!?秘书!?恩赐者全都这么超凡脱俗吗!?女人心里暗暗叫苦,她哪知道什么处理杂务,她只是收了市长的钱来服务恩赐者的啊!? “好,好的。”女人不敢拒绝,小心翼翼地答应。 “娘的,要被老何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瘦鬼小声骂道,“诶,说到底为什么我要带你们来啊?” “哎呀,大叔你也想来这种地方的吧!”晴花摇着瘦鬼的手臂,“好啦好啦,我们就来一次,就这一次!” “晴花真狡猾。”绘青感叹道。 “总之你们给我听好了,等会进去了就一直待在我旁边,上厕所不许超过十分钟,有人骚扰你们就说自己是何的人,懂吗?”瘦鬼严肃的叮嘱,虽然他的神情和红红的脸搭配起来很滑稽。 离三人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近,一阵阵音乐声慢慢靠近,现在是晚上八点,不过第二天是周末的原因,绘青不打算在十一点前回去——就当是放纵,在外面好好玩一回吧! 五光十色的灯光招牌一下子吸引了绘青的眼睛,晴花自豪地告诉绘青,这家的招牌可是她家帮忙定制的——不光是招牌,里边各种各样的灯全是从她家来的。 她早就想来看看这家店里是什么样子的了,可惜自己一个人太危险,又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来这种危险地带,只能光在心里想,腿是一步都没往这边迈过。 灯光实在是太晃眼了,绘青有些眼花。她揉了揉眼睛,可那些灯火似乎有些纠缠不清,就算是闭上了眼还是不停在眼皮上舞动,想要在眼上留下缤纷的烙印。 “请问有座位么?”门口守着两位侍者,看上去很强壮。其中一个人问着,声音都快要被门内的音乐声盖住了。 “诶,不认识我?”瘦鬼的样子看上去竟然比侍者还要高大,也许是气势的问题吧,“给我安排一个,诶,酒水也给我上最好的。” “是是是,一定。”另一个侍者很机灵,赶忙答应。他看着瘦鬼旁边还有两位少女,又凑近瘦鬼耳边小声问:“需要包间么?隔音,也没有人会随便进去。” “包你娘,诶,这俩是我侄女!”瘦鬼敲了敲那位侍者的头,“给我安排大厅里的,诶,懂没?” “所谓的‘招待’,就是来这种地方?”月有些不满,他不喜欢这些吵闹的音乐,更不喜欢听着吵闹的音乐喝酒。 说到底,他只不过才十六岁,虽然是享有着许多特权的恩赐者,但还没怎么喝过酒。 算了,进去打听打听情报也好。月安慰着自己,他抬眼便望到一个瘦瘦的男人带着两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女孩走进店里,还是啐了口唾沫:“嘁,世风日下。” “请问两位小姐有座位么?”门口的侍者接待道。 月懒得反驳,他示意身边的女人回答。 “这是我家公子。”女人回答,“大厅的25号桌。” “啊,原来是月先生!”另一个有眼力见的侍者赶忙应答,“我这就带你们进去。” “26号桌,诶,正正对着舞台。”瘦鬼坐到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酒。 “什么!?”绘青大声问。她实在听不清瘦鬼说的话,这里的音乐声大的出奇,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真在和音乐声一同震动,眼里只看到瘦鬼的嘴一张一合,脑袋晕乎乎的,所有思绪全被吵闹的音乐声夺走了。 瘦鬼并没有注意到绘青在问话,他也听不到绘青的声音。他自顾自开了一瓶酒,眼睛时不时瞄向舞台上穿着暴露的女人,还有旁边不时经过的穿着暴露的女人,以及其他桌的沙发上被搂着的穿着暴露的女人。 “呜啊,真肮脏!”晴花感叹,虽然她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到。 物化女性,女人们却毫不自知。她们挺起胸部,扭动着屁股,等待着客人的点名。 月感到恶心。 那些女人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期望着得到客人的青睐。 吵。吵死了。 月感到恶心。 一阵恶心。 殊不知他如此漂亮,早就成为了女人们嫉妒的对象,男人们所幻想的伴侣——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月是个男人。 恶心。恶心死了。 但所谓的物化也很可笑。女人们自愿被物化,这是她们作为“人”而去得到金钱,得到生存的资本。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究竟是谁物化了谁。 月被音乐声吵得听不清其他声音,就连捕捉一点点人声都很困难。他瞥见旁边的座上是刚刚那个带着两个女孩的瘦男人,旁边竟然还多了一个穿着暴露的女郎,心中作呕。 恶心。 “你好呀?”女人说话时特意提高了音量,绘青和晴花终于可以听到人的声音了。 这是瘦鬼点名的女人,看起来确实算漂亮,胸前就算是小幅度的动作也会被影响到,一抖一抖的。 瘦鬼觉着自己一个人喝酒实在是无趣,虽然想找人陪着,但又觉得那些女郎有些不太合适,于是就点名了这个女人——她是被何接济,住在小林旅馆四楼的特殊从业者,或者说,妓女。 “你们看起来不大呀,来这种地方?”女人又问,晴花有些听不清。 “晴花说好奇,要带我来!”绘青回答,她的声音也提高了音量,这话好像不是被说出来的,而是被喊出来的。 “这样呀?那你叫什么呀?”女人问,她一只手托这头发,肩带就要脱落了,看起来岌岌可危。 “我叫绘青!”实在是太吵了,绘青把手拢成喇叭,大声回答。 “绘青?名字真好听!你长得真漂亮,在这种地方可要小心点呀!”女人大声喊,“要小心其他人哦!” 绘青用力点头,她瞥见晴花竟然偷偷打开了一瓶酒,喝了好几口。 “晴花妹妹也是!要小心呀!这个酒度数很高的!”女人当然也看到了,她大声提醒,虽然在晴花听来不过是与音乐融为一体的噪音罢了。 “姐姐叫什么名字呀?”绘青大声问,她好像连自己的声音都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我叫川口青姬!”女人大声回答,“和你的‘青’是同一个字哦!” “为什么姐姐穿的这么少?不冷吗?”绘青又问。 “因为要工作呀,在这里工作的姐姐们穿的都很少啦!”女人回答。 月喝了几口酒,马上就开始发晕了。他并不是不能喝酒,不过刚刚确实有些急,喝到肚里的那几口有些冲。 女人也陪着月喝了几口,她一边向月介绍着这个城区的势力,一边要和月玩酒桌游戏。 说是游戏,其实也只是玩骰子,规则倒是简单,月玩了没多久就得心应手起来。 女人老是输,她怎么也算得上这个游戏的好手,但月每一局都能轻松获胜,这让她不得不喝了许多酒。她当然很能喝,只不过一下子喝下这么多,身体也有些撑不住。 女人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醉意,她偷偷猜测月的恩赐也许是透视或者读心。 “不必这么遵守规则,少喝一点也无所谓。”月贴近女人的耳朵说,他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喊话,但还是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女人只闻到一股清香,这是月身上的味道。她回答没关系,现在只不过是刚刚感受到醉意而已。 月其实一边观察着场上的所有人,包括舞台上扭动着身体的男人和女人——包括26桌的瘦男人,还有三个女人。他看了好一会,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这是就是普通的酒场。 只不过26桌的一个女孩长得很漂亮,漂亮得让人感觉不真实——但让人感到舒服。他多把眼神停留在那个女孩的身上好一会,怎么看都觉得只是普普通通的天真烂漫的单纯女孩。 “那个女孩很养眼吧?好像是何老板的侄女。”女人注意到后贴着月的耳朵说,“月先生中意那个女孩吗?” “何老板?”月无视了前半句话,“就是你说的那个实际掌管城市的黑道老大?” “是的,就是那位。” 这座城市的势力只分两股,一股是来自西方国家,目前准备在此定居的恩赐者,另一股便是这位何老板。两股势力和谐共生,那位恩赐者住在东城区,平时似乎过着和普通人无异的生活——而这位何老板则经营这许多灰色行业,只不过没有做过什么太坏的事。 月暗中决定有时间拜访这两位,寻求一些信息。 “我上个厕所。”月还是觉得太吵,想去厕所安静一下,他起身对女人说,转身就跟着厕所的指示牌走了。 绘青也喝了很多酒,不过一点感觉也没有——晴花倒是瘫倒在沙发上了,她刚刚一直和绘青聊着天,还碰杯灌酒,到最后自己先倒了。 酒好像也没什么好喝的,喝到最后一点感觉都没有。只不过喝了太多,绘青现在感觉想要上厕所了。她看到瘦鬼正全心全意和青姬摇骰子喝酒,绘青就自己起了身,要去厕所。 绘青跟着指示牌走,迈开脚时总感觉有些恍惚,这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造成的。去厕所这一路上她总感觉被人看着,好像那些坐着喝酒的,起身舒展身体的,甚至就连舞台上扭动着自己的人都在看着她。她起了鸡皮疙瘩,莫名觉得可怖。 好在厕所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厕所门前设立了门帘,这门帘倒是神奇,竟然阻断了音乐声,让里边安静了许多。 “我都说了我是男的了,请让我进去... ” 绘青一进去就听到了一个无奈的声音,声音有些中性,她一时间没听出性别。 “哈?你是想进去偷看我们上厕所吧?”一个男人戏谑道,“妹妹,没必要到那种地步吧?” 绘青这才看清了起冲突的两人——一个穿着卡其色外套,内衬白色衬衣,下身黑色西裤的漂亮女孩,还有一个只穿着短袖和宽松长裤的高大男子。 在看到那个女孩的一瞬间,绘青仿佛看到了许多信息:献祭,部位,武器,强大,锐器。 “我是男人,请让我进去!”那个漂亮女孩——或者说男孩,已经有些生气了。 绘青刚刚喝的实在是太多了,瘦鬼都一口一口抿的酒她咕嘟咕嘟就干了好几瓶,后劲好像一下子冲了上来——又或许是刚刚发动了恩赐的缘故,她终于晕了。绘青踉跄着快步走过去拉住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孩子的手,抬头望着高大的男人。 绘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干,不过她就是想护着那孩子。 “怎么,还带朋友一起?”男人摸摸下巴上淡淡的胡茬,看起来也喝了不少,“嚯,两个美女一起啊?啧啧,我还没玩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呢!” “我可是何老板的人,你要干嘛!”绘青当即使用了瘦鬼教给她的必杀技,“走开!” “哈哈哈,何老板?”男人并不识相,“什么玩意?听都没听说过!” “啊?”绘青马上傻了,瘦鬼教的那招好像不管用? “哈啊... ”月有些头晕,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刚刚竟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窥见,或许这酒的后劲真的很大,“再不让开我就... ” “你就什么?多收点钱?”男人开始蹬鼻子上脸,一只手搭在月的肩上,“和旁边这个小美女一起多收点?哈哈哈哈哈!” 此时另一个男人正好从男厕走出,他拉上裤链松了口气,还甩了甩手上的水。 “喂,你看看哥碰上啥了!”那个高大的男人见到了忙招呼道,“今晚可有意思了!” “娘的!你在干什么!”刚刚走出男厕的男子见状吓了一跳,虽然不认识那个高大男人正搭着的月,但月身后的绘青他倒是知道,“这他娘是这城区管事人的侄女!你干他娘什么!?” “啊?” “快他娘走啊!”刚从厕所里出来的男人赶紧用湿哒哒的手拉走高大男子,一边不忘转头道歉:“抱歉抱歉!实在抱歉!这混蛋喝醉了!抱歉!” 月没怎么听清刚刚逃走的两个男人说了什么,他开始头晕了,摇摇头清醒了一下,不停用一只手骚动耳后的长发。 “里似蓝孩子呀... ”绘青越来越晕,已经快驯服不了自己的舌头了,她甚至不忘和月打个招呼。 “唔... 谢谢... ”月也感到难受,好在他刚刚没有动手,要不然还不知在已经不能控制轻重的情况下那人的下场会如何,“你是... 何老板的侄女.. ?” “我胶蔚欣,里胶森么?”两个人的交流很滑稽,就好像两个流浪在街头的醉汉奇迹般找到了同一张长椅作为夜晚的归宿,互相打着寒暄。 “月... ”月报了名字,扶着墙要进厕所。 “药小心哦,这里可是很为闲的... ”绘青已经是泥菩萨过河,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続く 第25章 前后不着调?那是你没看到最后! 等到绘青回来,晴花已经倒在沙发上,瘦鬼还和青姬喝着酒,不过看上去瘦鬼喝得更多些。 青姬干了这么久当然知道顺从客人的心意,既然瘦鬼喜欢喝酒,那她就努力在酒桌上的游戏中取胜,好让瘦鬼喝多点。 不过遇到其他客人可不一样,她还是得卖许多破绽输掉,好让客人们看着她喝下一瓶瓶烈酒,欣赏她妩媚的神情与妖娆的身躯。 “好久啊,绘青。”瘫倒着的晴花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她一只手扶着额头,“喝得太多了吗?” “神么?”绘青还是没有听清晴花的话,吵闹的音乐让她更加头晕目眩。 “给我回去!听到没!”瘦鬼大声喊,“诶,现在可很晚了,赶紧回家!” “才不要!”晴花也大声回应,“现在还早着呢!” “十点半啦,对小孩子来说算晚咯?”青姬一边瘦鬼倒酒一边说着,“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啦!” “那我们可就要自己回去了!”晴花大声抗议,“大叔!你不送我们回去吗!” “诶,那你们就再待会!”瘦鬼倒是好说话,他可不想在兴头上回去,“喂!你喝了多少啊!诶,给我去厕所洗把脸!” “不要!我还要喝!” “晴画宰喝就要倒了哦?”绘青提议,“还是不药河好哦?” 晴花没听清,她又打开一瓶酒,准备往肚子里灌下去。 “你疯了啊!?别给我得寸进尺!诶,不许再喝了!”瘦鬼大声呵斥,自己却灌了好几口酒。 “晴花妹妹,不能再喝啦!”青姬也劝解道,“小心连路都走不稳哦!” 绘青开始一个劲打哈欠,她拉拉瘦鬼的衣袖:“收鬼树树,我号困,我香回去。” “真是,你也喝了不少吧!”瘦鬼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叹了口气,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行行行,回去吧回去吧——喂!丫头!起来了!” “啊... ?我还要... ” “起来起来!再不走我就把你丢在这了!”瘦鬼吓唬着,一只手勉强扶着沙发,一只手搭着青姬,“快起来!回家去!” 绘青想把晴花扶起来,结果自己没站稳,差点摔了个跟头。 “小心啊!” 瘦鬼和青姬突然异口同声喊道,还好绘青没有摔倒,她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平衡:“我每油摔倒!” “话都说不利索了?诶,喝了多少啊喂!”瘦鬼也没好到哪去,他甚至还不忘拿上一瓶酒,“小心着点!” “还是我送你们出去吧?”青姬说着,勉强扶着瘦鬼,又拉着绘青往门口走,还好晴花并没有喝得太多,可以勉强平稳的迈开步。 “呼... ”月舒了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 “您不喜欢这里吗?下次我带您去安静些的地方吧?”女人连忙起身,“您不像是喜欢喝酒的样子。” “嗯。”月只是应了一声,他抹了把脸,试图把那股并不强烈的混沌感扫除。 月瞥了一眼门口,刚刚那个瘦子连同带着的两个女孩走了,看上去只像是带着两个女儿的大叔——不过也不会有人会带女儿来这种地方吧。 “是我搞错了吗... ”月自言自语着,披上了之前嫌热脱下的外套。 “蔚欣”——听起来倒是挺像稻华的名字,但他总觉得怪怪的。 或许不去思考这么多更好一点?不知为何,月的潜意识总是在告诉自己:赶紧找到那个恩赐者,其他东西全都无关紧要。 ... 自己本来应该在干什么来着? 从店里走出的那一刻,绘青一瞬间吸进了一大口新鲜而又寒冷的空气。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沉浸在刚刚的头晕目眩中,好像一直被粘稠的灯光封锁着,怎么都无法脱离那股头重脚轻、失去平衡的状态。 好热,绘青不得不解开外套。把外套脱下后还不够,她贪婪的脱下里面的高领毛衣,接着又宽松着毛衣下面那件底衬,好将冷风带到衣服底下,冷却她发烫的身体。 “哼哼,把衣服脱成这样是想勾引我吗!小妞!”晴花看上去真的喝多了,她一把抱住还抱着衣服的绘青,还蹭了蹭绘青的脸。 绘青没站稳,她踉跄了几步,感觉被晴花这么抱着根本控制不了平衡——而晴花自己也不能控制身体,两个人就这么摔倒在地。 “哇!” 绘青惊叫一声,晴花仍紧抱着绘青不肯松手,她笑嘻嘻的在绘青耳边呼着带有浓浓酒味的热气。 “呜... 晴花是牛芒!”绘青还是有些口齿不清,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想要松开晴花的手,“放开啦!” “就不!小美女还想逃!?” “诶,搞什么呢!?”瘦鬼骂了一句,“起来起来!诶,等会得被人踩了!” 绘青的脸红的发烫,耳朵也跟着发烫了,不知有没有变红。她用力支撑起身体,终于带着晴花爬起身,结果两人刚爬起来不久就又因为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而摔倒了。 绘青躺在地上,不自觉看向天上的月亮。温和的月亮不比太阳般闪耀,但它也照亮了夜空,温暖着簇拥着的繁星。 今夜的月亮似乎与她第一次和惠织洗澡时别无二致。 绘青起的很晚,她已经忘记了昨天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只是依稀记得自己两脚一踢就甩开了鞋子,恍惚中见到视线里并不清晰的弯着的双腿,白色的裤袜和白色的床单晃着眼。 脑袋有些沉沉的,她昨晚好像做了个梦,但她已经不记得内容了。 已经正午了,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她套上衣服,上面还有一股昨天弥漫在店里的浓烈的香味。 她并不讨厌这股味道,摸了摸口袋,确认带上钥匙后出了房门。 今天也是阴天,昨晚似乎下雨了,空气很凉,也很潮湿,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又经过四楼,这次的403房反常的敞开着门,青姬正踮着脚,在走廊旁的窗台上挂衣服,窗台下是一个装满了水的盆子,里边游着几件衣服。 “呀,绘青妹妹?”青姬先见到了绘青,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青姬姐姐早上好!”绘青很礼貌地回应,“原来你住在这里吗!离我的房间只隔了一层楼!” “我也很意外呀,你竟然就住在楼上呀。”青姬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知从哪生出一股阴冷湿润的风,它们轻轻穿到了青姬本就不算厚的睡衣里,她抬起的手下那被风扩张的袖口张扬地暴露出白皙的皮肤,甚至可以隐约看到不加遮拦的胸脯。 青姬姐姐穿得好少。”绘青并没有对青姬若隐若现的胸脯作出反应,她走近青姬身边,“你不怕冷吗?” “不怕呀。”青姬挤着那些被浸湿了的单薄内衣,手指已经冻得发紫了。 “昨天那个地方是青姬姐姐工作的地方?为什么要做这种冷天穿的少的工作呢?”绘青凑近了问,她的眼睛不自觉瞄向青姬正在搓洗的衣服,那些衣服多半已经是皱巴巴的,还在水盆里浸着的、已经拧干了晾着的、已经晾好没收的——全都很皱,但又很干净。 “因为要赚钱嘛——诶,不要用手摸哦,这水很凉的——你昨天又怎么在那里呢?小孩子可是不能去那种地方的。” 绘青想不出回答,好像去那种地方的确是错误的,是不对的。但她昨天确实也没在那干什么坏事,或者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绘青吐了吐舌头。 “唉,这天真冷,明明是适合睡觉的天气。”青姬又说。 “那为什么不睡觉呢?”绘青问。 青姬没说话,她答不上来了。明明是该睡觉的天气,她为什么不睡觉呢? 明明是被道德谴责的职业,她又为什么要做? 钱吧,估计是。她是这么想的。她很需要钱,钱是一切存在的基础。她有点怀念以前,也是这么一个冬天——说不定比现在要冷很多。小青姬在被窝里醒来时,发现自己呼吸不了了,她吓坏了,一边张大嘴哭一边叫奶奶。 奶奶并不是她的亲奶奶,奶奶是她家一直以来的佣人。奶奶一边喂她喝热热的药,一边咯咯笑,笑她为什么这么笨,不用嘴呼吸。 她想奶奶了,只不过奶奶早就不在了。她家落败前,奶奶就被打发走了,现在估计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她还想到了许多,想到自己小时候发烧的事,想到有一次家里进贼,还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家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铜绿色铁门的门把手,然后意识到那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 青姬愣住了,她张着嘴,说不出话。 “青姬姐姐?” 青姬回过神,她尴尬的笑了笑:“对不起呀,我走神了。” 绘青看着青姬继续手里的动作,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正被搓洗的衣服上。衣服很快就洗完了,青姬又一件件把它们挂起来,结果一个不留神,一条衣服从她的手里溜走,从四楼一跃而下。 也行此时会有“噗”的一声,绘青很肯定那会是闷闷的一声。只不过那件躺在肮脏的地上的衣服离她们太远了,她听不到。 “呀!又要重新洗了!”青姬懊恼的抱怨了一声,“真是的,一到冬天就手笨!” “我去帮你捡!”绘青自告奋勇着,就噔噔噔的跑下楼了。 等到绘青穿越了楼道和阶梯,跑到旅馆后门拾衣服再上来,青姬已经又打了一盆水。她不厌其烦地又洗了一遍那件已经被地板玷污的衣服,终于又把它挂了上去。 绘青看着被挂起来的衣服,它们看上去有些萎靡。风停了,那些衣服就成群结队却又孤零零的垂拉着身体,死在了寒冷又干燥的空气里。 “谢谢你帮我捡衣服,这个给你。”青姬递出一个发绳,上面还有一个丝质的小小的粉色蝴蝶结。 “谢谢青姬姐姐!” 绘青伸出双手,把发绳接下。她迫不及待的扎起一个侧马尾,只不过她还不是很会扎头发,自己的眼睛又看不到扎头发的手,她最后还是把头发放在胸前,自己眼看着把躺在肩上的头发扎好了。 绘青挺喜欢这个发圈的,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如果正男给的糖罐不算礼物的话。 “真好看。”青姬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个发圈是我在另一个城市买的,它也陪我走过许多路呢。” “另一个城市?” “嗯,是这个国家的首都哦。”青姬回想起曾经干过的事,一时间觉得自己肮脏极了。她抱起另一只手的手臂,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融化在寒冷干燥的空气里。 “首都?那是什么?” “首都是可以当作一个国家代表的城市,那些对平民百姓发号施令的大人物们就在首都。” “听起来很厉害!” 厉害... ? ... 可能吧。青姬想。 绘青歪着头,眼睛不知看着什么地方。 她的家会不会在首都呢?她突然这么想着。她的家人会因为她的失踪而着急么?可是她已经在外面过了这么久的日子,也还是没有找到家里的消息... 等等,她真的有家吗? 也许自己本来就没有家?只是四处流浪,到处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地?可是她是恩赐者,总会有一个地方接纳她,然后像在学校一样尊敬她的吧? “对了,绘青,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青姬看到绘青发呆,赶忙转移了话题。 “安排?” “比如说今天想干些什么?你下楼是为了什么?” “啊!”绘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己原来是想下楼找何叔来着!? 青姬歪了歪头,她黑色的长发跟着头歪到一边:“其实是有事要做的吧?” “我想起来了!我要去找何叔!”绘青赶忙起身,转身就往楼下跑,“我忘了!青姬姐姐再见!我要去找何叔了!” 月扶了扶额,自己好像一直在梦里,对离开巡防队后的记忆全都很模糊。 他爬起身,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于是他才想起自己在旅店。 月在脑中努力回想,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是为了找到那个叫绘青的恩赐者。 那他之前应该在干什么? ... 对,应该在搜寻那个“女神造物”。 那他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 啊,对,为了找到绘青。惠织一直很担心她,惠织要找到绘青。 对,他为了惠织要找到绘青。 .... 为了惠织?找到绘青? 月突然清醒过来,他浑身发着抖,这并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 他理解了,他理解了一切。他——或者说,参与搜查的整个队伍,都受到了落新妇的影响!? 惠织在雪地里走啊走,走到了一片村庄。 她很难过,大家都不待见她。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惧怕她呢? 她想不明白。于是她用自己的第三只手——还有第四只手,把那些举着斧子和锄头的激动的村民切成了两半。 続く 第26章 好久不见我又不要脸的回来了 杏子终于收到了弟弟的信,上面沾了些黏黏的白色液体,这让她不得不担心关于每个青春期男生都会遇到的问题。 “快拆开啊杏子!你要把目光停留在信封上多久啊!”杏子自言自语着,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作为姐姐总有一天你要正视这个问题的!它只是来得早了些!呃... 但或许没这么早.... ”杏子一边念叨着,一边撕开信封,拿出里边那几张信纸。 信纸看起来很干净,字迹看起来也很干净——甚至很隽秀。很符合月的作风。 “血案经过调查后发现...... 大炮轰杀.....双重馈赠的.... 也许之前那个名为.... 恩赐者... ?” 月的字一直很端正,不可能存在潦草到无法辨识的程度,但杏子根本读不懂信里的内容。 这是字吗?看起来不像。但每一笔每一划都端端正正干干净净。难道是密文?巡防队一直没有过什么密文,姐弟之间更不可能会用那种方式通信。 或者是外语?杏子没见过这样的文字,那些字方方正正,看起来并不复杂,但其中的笔画似乎一直在变化,给人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 青春期的烦恼真难办呢。”杏子感觉再想下去脑子就要烧掉了,她很快又继续往下读了下去。 “除了再生以外似乎还有另一个馈赠,也许是..... 但本人....巡防队全员待命,定位到....... 后联合抹杀..... ” “意思是定位到那个啥之后联合解决掉它?”杏子自言自语道,“等等,‘那个啥’是什么?” “残害无辜村民,不可饶恕。” “原来是屠村案的真凶吗... ”杏子坐正了身子,继续往下读。 “即刻动身前往.......... 馈赠过于强大,尚不知发动条件与弱点...... ” 信件往后就只有一个地址,幸亏最后的地址并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组成的。 “意思是现在马上去那里就行了?” 当绘青见到何时,一种异样感随之袭来——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何身上感受过的。 绘青有些诧异,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何——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借,还。 她从何的身上只看到了这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却在她脑内不停重复着,一次又一次。它们不停挑逗着绘青脑内的神经,直到将绘青本想说的话排出脑内。 “何叔是馈赠者。”绘青抬起眼,直直望向何。 “何叔本来就是馈赠者,但是何叔把.... 何叔把.......... ” 绘青说不出来了。这牵扯到了馈赠的内容。 何只是沉默,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绘青的能力。 “何叔没和我说过... 何叔可以.... 何叔借.... ”绘青还是没法说出何的馈赠,她开始有些气急败坏了。 绘青越来越激动,她很想说出何的馈赠,但她做不到。 “我把自己的馈赠借出去了,你是想说这个对不对?”何问。 他向绘青暴露了对馈赠者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这对于一个馈赠者来说是十分致命的,虽然他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是馈赠者的事。 惠织扬起自己的第四只手,刚刚那个举着锄头的男人的头应声倒地。 白发的小女孩发着抖。 惠织转过头,白发的孩子让她想到了某个人,但是这“某个人”让她有些错乱。 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吗?还是一个为了她,还有她喜欢的人和怪物战斗着的少年? 怪物? ...怪物?? 惠织头疼。 白发的小女孩发着抖。 惠织还是没有杀她。惠织放下了自己第四只手,她并不清楚这第四只手是从哪来的,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杀掉刚刚那个男人。 对了,是因为那个男人害怕她,于是举着锄头要杀了她。 “老公!!” 这一声尖叫让惠织有些错愕,一个女人瞪大了眼睛,她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别怕!别怕!我不想... 我不想... 惠织说不出话,但她尽量的在安抚女人的情绪,她甚至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并不友好的微笑,还放下了自己的六只手。 女人看起来害怕极了,她瘫倒在地。惠织还是想安抚她,她慢慢走进,六只垂落的手看起来诡异极了。 “啊啊啊啊啊!!!” 女人看起来很害怕,但也很冷静。她抱起白发的女孩逃走了。 “护法!护法来了!教团来了!快跑!大家快跑!!” 女人一边尖叫着,一边逃走了。 这是为什么? 惠织想不明白,惠织真的想不明白。 月想要理清思绪,但又总感觉怪怪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最近的行动毫无逻辑可言——他昨天干了什么来着?他本来要干什么来着?一开始要来到这个城市是想做什么来着?好像是找人?找谁? “可恶。”月不自主地骂了一句,“好强的馈赠。” 对了,馈赠!月想起来了,那个叫惠织的女孩是馈赠者,她的馈赠是找到绘青,这样好让她放心,巡防队不应该伤害她,她是无辜的,所以... 所以... ? 混乱!通篇混乱!他的思绪拐了一个诡异的大弯!为什么会这样!? 是催眠!他被催眠了!而且不止他一个! 绘青是谁!?绘青是... 昨天!昨天他干了什么!? 月烦躁起来,他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该干什么!? 月的身后开始不断冒冷汗,他甚至开始找不回刚刚的思路,他开始晕眩,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他头晕眼花,甚至没有发现一只接近透明、体型极小的蜘蛛从他的后颈爬向他的锁骨,接下来又爬向胸前。那只看起来不像实体的蜘蛛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无力。他只觉得无力。现在的他很无力。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他浑身没有力气,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 “咚咚咚。” 脑内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一阵敲门声拯救了陷入迷茫的月。 “谁?”月按了按太阳穴,定了定神。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又响了一遍。 続く 第27章 冥冥之中有着冥和冥两个字 这座城市不算大,虽然被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城区,但势力的划分却很简单:西城区——也就是老城区,和南城区归一个异国的男人管;东城区和北城区,则是归另一个异国的男人管。 这座城市似乎脱离了政府和教会,在不触及到最高政府和教会的底线的前提下,这里的一切都被两个异国的男人掌控着。 这里与首都,甚至其他大城市完全不同。居住这里的普通人与拥有馈赠、恩赐的人平等相处。但其他城市则不然——在教会的影响下,恩赐者与馈赠者就像贵族,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更好的生活。在这个国家里,普通人,馈赠者,恩赐者形成了一个阶级三角,甚至普通人在见到最顶端的恩赐者时还要跪下行礼。 杰特摩恩就是一位恩赐者。他来自于西方的国度,女神教诞生的圣地。他旅居于此,在女神教开始流传盛行的几十年前将这座小城与狂热分离,最终造就了这片凡人的圣地——当然,在另一个异国男人到来不久后,也变成了犯罪的圣地。 没错,杰特摩恩和何忠继就是这座城市的两位掌权者。杰特摩恩管辖下的东城区和北城区发展繁荣,是一片在不停开发的富人区;而何掌控着的西城区和南城区则是一片老旧破败的景象,但烟火气与生活味却很浓。 此时的杰特摩恩已然是耳顺之年,但看上去依然壮实挺拔,胡子很长,嘴隐藏在柔顺的白色胡子间,头戴礼帽,身穿浅色风衣,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正站在月的身前。 “抱歉,摩恩先生,”月理了理衣领,“我本来是想暗访的... ” “我没从你的脸上看出惊讶。”摩恩露出微笑,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老绅士。 “其实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知道我到了这座城市,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旅店的... ”月让开身,示意摩恩进房。 摩恩把门带上,扫了几眼月,随即一脸严肃:“你犯下了欺骗之罪。” “什么?” “看来没事。” “您是怎么知道我目前在这里落脚的?”月并没有太在意摩嗯刚刚说的话,恩赐者和馈赠者总会做出一些普通人认为奇怪的举动,再往下追问也许会触及到摩恩的恩赐,这对于一个拥有恩赐或馈赠的人来说是很不礼貌的。 “这座城市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孩子。”摩恩笑了笑,上扬的嘴角被藏在了胡须里,“包括最近偷偷溜进来的不速之客。” 对了!月想起来了,他要找人,要找一个叫... 叫什么来着?算了,那不重要。 不重要... “你看起来有些走神。”摩恩脱下帽子,轻抱在自己怀中。 月还不清楚摩恩的立场,他不敢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透露出自己来到这座城市的目的,但此时似乎不开口应和两句不行了。 “我猜你在顾忌我。你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你完全不清楚我站在哪一边,对么?”摩恩的语气彬彬有礼,但说的话却主动得咄咄逼人,他抢先打断了想要开口的月,“包括我在内,不认可教会的人不多。” “所以您从见到我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们是同类,因为只有我这种人才会在开始谈话时畏手畏脚,不敢主动切入吗?” 摩恩没有回答,他岔开了话题:“你是为了那位远从东方古国漂流而来的旅店老板而来?还是那位不速之客?我想应该是为了后者。” “是的,而且我认为自己似乎受到了那位客人的影响,现在很不清醒... 或者说,被迫遗忘了某些东西,又被迫将某些东西信以为真... 啊,您请坐。” 月所入住的房间很豪华,有一整套的沙发。摩恩在沙发上入座,示意月和他一起坐下:“你认为那是她有意的么?” “我无法辨别... 现在的我连是否见过她都不太清楚。” “也许这是那位恩赐者的恩赐造成的。再观察一段时间也许更好。” “也许吧... ”月感到头疼,他一时梳理不出整件事情的脉络,就算他切切实实的参与了整个事件。 他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混乱,也许再过几日他就会因为馈赠的影响而将整件事遗忘。 “你看起来不太精神,我想出去散散心应该会对你有些好处。”摩恩突然提议道,“今天天气很不错,不比昨日的阴翳,今天的晴空也许能够扫去附在你身上的阴霾。” “今天是晴天?昨天是阴天?”月实实在在的记得昨天来到这座城市时天气很不错,只不过晚上下了一场雨——按理说今天应该是阴天,而昨天是晴天才对。 “没错,顺带一提,前天也是大晴天,只不过晚上下了一场雨。” 过了周末是要正常上课的,晴花看起来似乎还沉浸在前两天的欢愉中,上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 “晴花心情不好吗?”绘青这么问道。她认为所有的心不在焉都是心情不好的表现。 “不是。”晴花蔫蔫的,她仍沉浸于酒馆的喧哗中。 “那晴花在想什么?” “酒馆。”晴花想也不想。 “酒馆不好玩。”绘青也想也不想。 这节课是神学,绘青完全没有在听。她从来不听神学,虽然她也有努力听过,但还没坚持到两分钟就开始头晕目眩了。 晴花也没在听,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这门课,只是她的心还在酒馆里,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绘青想到何了。他一直隐瞒着自己是馈赠者的事,将馈赠隐藏的手法之高超甚至把绘青也骗过了。 可以将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的馈赠——借出的能力,何把自己的馈赠利用得淋漓尽致,甚至让绘青产生了一种“原来馈赠还能这么用”的感叹。 何告诉了绘青许多关于馈赠和恩赐的事,馈赠与恩赐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并完整的宣读出来将会完全对宣读者失效——而绘青却是特例,绝无仅有的特例。她是唯一一个被宣读后仍然可以使用恩赐的人。 轻易的透露出自己的馈赠或是恩赐是十分愚蠢的,许多人会伪装起自己的能力,而绘青则会在这种情况下变成一个人形测谎仪——并且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具有百分之百准确率的测谎仪。 这很危险。就算她暴露了恩赐者的身份,也绝不能透露出自己的恩赐,否则她将会变成众矢之的,引来无数麻烦。 绘青无意间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恩赐——就在那个大鼻子男生使用馈赠那一次。她知道自己也许在这座城市里呆不长了。 可是下一站又是哪?她要怎么办?她的家人到底在哪? 越想越头晕,绘青还是停止了思考,怀念起惠织来。 不知道千里之外的惠织看到的天空,是否也和绘青看到的一样一片蔚蓝呢? 惠织看到的天空是红色的。 不对,面前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好像也是红色的。 不对不对,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身后的女孩也是红色的。 不对不对不对,原来那是因为自己的眼睛里全是血! 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好像在和女孩交谈,不过他们说的话惠织完全听不懂。她只是一只蜘蛛,怎么可能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呢。 “我都把她炸碎了!!”戴眼镜的男人身后的女孩看起来很生气,“她怎么还能自己把自己缝起来的!?” “准确的说,是她的肉块又自己动了起来,然后聚到了一起... ”戴眼镜的男人流下一滴冷汗,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该死,其他人呢!”女孩又拎起大炮,她娇小的身躯居然具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大炮在她手里看起来十分轻盈。 “是馈赠,这个女孩在变成这幅样子之前就是馈赠者... 她的馈赠应该是让其他人产生认知上的障碍... 其他人肯定就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们看不到... 杏子?杏子!?”男人终于还是中招了,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身后的女孩了。 在惠织眼中面前的景象有些滑稽——一群穿着制服的男男女女紧张着,戒备着,他们四处张望,每个人都以为其他人消失了。 然后接下来每个人都开始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围堵这个长了六只手的女孩? 穿着制服的人们开始慢慢失神,然后转过头,接着一个个消失在惠织的视野里。 山田又来了,他一边和青姬翻云覆雨,一边幻想着住在楼上的绘青。 “那个女孩很可爱。”结束后,青姬抽着烟提了一句。 山田提上裤子,他没有说话。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内盘旋。 続く。 第28章 要勇于追梦,但是违法的梦就别追了 山田又喝醉了,他最近总是喝酒。 虽然常去的酒馆一杯酒就已经很贵了,但他无所谓。总还能抢到钱的。 “你该回去了。”调酒师说。 “还没到头!”山田说。 于是他又点了一杯,是特调,要求是酒精浓度高,烈一些。 他现在需要壮壮胆。 “再喝下去你该吐了。”调酒师没有再调酒。 山田知道现在要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没有到极限。 “快点的,我没喝多。” “请你回去。”调酒师说。 “你别管。” 西城区的酒馆也是有原则的,看到再也喝不下去的客人时,调酒师就不会再调酒。 “我给你加钱。”山田说。 “不是钱的问题。” “我多加点。” “再加也不调。” 山田只好作罢,他喝了好几口水。 今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要干一件大事——仅限于自己的大事。 “那结账吧。”山田说着,摇摇晃晃的起身。 调酒师算了价钱,让山田付了钱,又目送着山田走出店门。 “走了?”另一个调酒师问,他长着一头长发,发尾被黑色的发圈束起。 “走了。”给山田调酒的调酒师也是长发,只不过没有把头发绑起来。 “麻烦。”束发的调酒师说着,开始收拾吧台的杯子和烟缸,“刚刚的那个人你可得小心点,不是什么好人。” “知道。”另一个调酒师说着,拿起洁白的毛巾开始擦拭高脚杯。 瘦鬼也喝多了,他在睡觉。反正晚上是不会有人来店里的。 每个房间都有两把备用的钥匙,那些钥匙被束缚在同一个钥匙圈上,不堪重负的钥匙圈已经有些弯曲,正被挂在伏案熟睡的瘦鬼身后的墙上。 山田早远就看到店里的瘦鬼已经趴着台睡了,他一步一步接近着旅店。 他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绘青熟睡着,她把一条腿伸出,夹着正盖着自己的被子。 她的睡眠质量一直都很不错。 糖罐摆在床对面的柜子上,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一角月光照射,糖罐反映那皎洁于一点之上。 绘青睡着。 很安静,安静到无人能够侵扰绘青的梦。她侧着身,一直手环着枕头。绘青不抱着枕头就睡不着。 梦是混乱的,梦是被主人虚构的。 惠织说,她要去首都了,和青姬。于是绘青就在远处望着她们,腿却怎么也迈不开。她远远看着两人向远处走去,却怎么也做不出反应。 “绘青,你吃糖吗?”正男问。 于是绘青伸出手,正男给了她一颗糖。但她撕不开糖纸,怎么也撕不开。 正男没有反应,他只是看着绘青,看着绘青对那颗糖无能为力。 山田钻入柜台,他踮起脚取下钥匙圈,钥匙之间叮叮当当的响声让他不得不转过头观察瘦鬼的反应。 瘦鬼还在睡,他已经很醉了。 山田小心将钥匙圈放在柜台上,又钻出柜台,再把钥匙圈轻轻拎起,最后才悄悄离去。 山田又回头看了一眼瘦鬼,瘦鬼还在睡觉。 “撕不开吗?”正男说。 绘青不说话,她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正男。 “你先把糖留着吧,能撕开的时候再吃。我要去找惠织了。”正男说。 于是正男离开了。绘青看着正男的背影,说不出话。 月光偏移,它照在绘青的脸上。 睡着了的绘青并没有反应。她还在梦里。 山田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锁眼,转开了。 每一把钥匙上都贴上了纸,上面写着房号。 山田暗自庆幸。他打开门,梦寐以求的少女正熟睡着。他看得到,他的眼睛早就适应黑暗了——倒不如说,他一直在黑暗里。 绘青... 山田暗念着,他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因为刺激,酒已经醒了一大半——刺激来源于他现在正干着的事。 绘青... 绘青睡着,她没有反应。 铃木月也睡着。 女人在门外等着,月没有睡着她就不敢走。 月其实早就睡着了,只不过女人不知道。她还是不敢走。门内的人是恩赐者,她要付出最大的努力去讨好他。 月警戒着,就算是睡觉。 他早就想告诉女人,现在应该休息了。 只不过他现在已经睡着了。他在睡梦里推演着自己经历的一切。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自己在现实中经历的东西可以在睡梦中推演出来! 绘青熟睡着,山田已经等不及了。 山田伸出手,揭开绘青的被子。 山田喘不上气。 绘青的被子被揭开,她的一双嫩足露出。 山田捧起绘青的双脚。 白而嫩,这就是绘青的双足。山田轻轻抚摸着,软而滑的双脚让他起了兴致。 绘青,绘青.... 山田俯下身看着绘青的睡颜,他受不了了。 绘青... 绘青仍然睡着,她沉浸于梦中。 小田突然窜出,它舔着绘青赤裸的双足,在绘青身边绕着圈。 “小田!”绘青甚至有些怀念。 “汪!” 小田只是叫了一声,它继续轻轻舔着绘青的脚。绘青很痒。 “小田!”绘青又唤了一声,小田终于停下来了。 “小田... ”绘青说起梦话。 山田停了下来,他警惕地看了绘青一眼。 山田舔着。 月还在睡梦里,女人终于放下心来。 “惠织是馈赠者,惠织被络新妇吃了。”在睡梦中,另一个长得和月一模一样的人说道。 “然后呢?”月问。 “然后你就... ” 月并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些话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让我想想... ”月扶额。 “你还想?你全都不记得了。”另一个月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每一次醒来之后你都会忘记。” “我在想,该怎么把梦里的东西带回现实。”月回道。 “你每一次都这么想。”另一个月说。 “你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每一次都不同,但每一次都不奏效。” “于是我每一次都会在醒来后都会失去更多的记忆。”月推断道,“上野惠织是馈赠者,她的馈赠是将认知屏蔽,对吗?越想将自己的认知引导回正轨,馈赠的能力就越强,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会让我的记忆流失得越来越多。” “你对我说这些没用。” “而馈赠的缺点就在于,上野惠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馈赠者,她会被自己的馈赠影响。” “你对我说这些也没用。” “我在对自己说。”月还在思考,他要想办法将记忆带出梦境。 “你帮我想想。”月说。 “我一直在想。”另一个月回道。 月拔下一根头发,发丝很快转变为发着金光的匕首。他在手上划了几刀。 不疼。手上也没有划痕。 “没用的,你试过很多次了。”另一个月说道。 “也许我该借助其他的力量。”月说。 “什么力量?” “我在想。” “我也在想... ” “我能不能控制自己说梦话?”月问。 “你前几次没试过。”另一个月想了想,“说不定可以。” 山田很兴奋。他的身体告诉自己,他很兴奋。 绘青... 绘青.... 绘青皱了皱眉,山田瞬间紧张起来。 绘青的眉头又舒展下来。 山田放了心。他摸到绘青身边,然后试着躺在绘青身后。 绘青的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混合着香火味。山田竟然奇迹般安心起来,这股味道让他感到放松。 山田就这么看着绘青的背影,他试着凑近,越凑越近,然后看着绘青的后脑勺。 他好像看出了倪端。绘青的发根显然是亮眼的银白色。山田突然发起抖,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干着什么。 女人听到了月再呢喃着什么。 “记下来,全部记下来... “惠织是馈赠者,她的馈赠是... 山田紧张的摸到门口,他不敢再多待一会。他搞清楚了两个事实:一是他竟然想侵犯何忠继的侄女,二是他竟然妄图玷污至高无上的恩赐者。 他一只手拎着钥匙圈,一只手轻轻转动门把手,生怕一点动静把绘青吵醒。 门开了,亮光先是一缝,然后又慢慢变大。山田侧着身子,钻出门外。 “想怎么死。” 山田吓得全身悚立,他能感受到从脚尖到头顶的那股寒流。 瘦鬼就站在门口,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凶狠。 瘦鬼在门口等了很久,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棍。 続く。 第29章 英雄不提当年勇富人常忆往日穷,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忆了 何忠继第一次来到异国的城市,他身后的上野和小林抱着臂,三人就这么仰望着面前的城门。 “这里是城市?”何用着笨拙的璃郡语问道。 这个名为璃郡的国家比稻华要小很多,这么个小城对稻华国来说不过是一个县城的大小。 “这里是最近的城市,对我们来说。”小林说。 上野并没有说话,今日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三个人就这么仰望着城门。 “这个城市是被恩赐者管辖的,政府和教会只是摆设。”小林说着,拍了拍何的肩膀,“不过据说教会即将介入这座城市的管理,你在这个时候混进来最好。” “要下雨了。”上野看着阴翳的天空,惊雷埋藏在灰色的云层里伺机而动。 很快三人就听到了低鸣,那是雷电不愿再被天空所束缚而发出的哀嚎。天快黑了,又准备下雨,他们要尽快找到一处落脚点。 “我昨天说了梦话?”月把白色衬衣的扣子一颗颗扣上。 “是的,但是很模糊... 您在刚开始说之前还命令我记下您说的梦话了。”女人回答着,为月披上外套。 “我说了什么?”月在等身镜前整理起衣服。他从来没说过梦话,女人说的话让他感到奇怪。 “您说,有一个人是馈赠者。” “有一个人?” “抱歉,您说了那个人的名字,但是我怎么也听不出您在说什么,就好像那一段声音被抹掉了一样。” 月昨天到处暗访观察,满脑子只想着了解那位逃匿的恩赐者,从而解开谜团——他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他遗忘了什么,他正在经历着什么,这些问题急需得到答案。但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什么馈赠者。也许梦中的馈赠者是一个转折点——然而他依稀记得昨天晚上好像并没有做梦。 “您还说,那名馈赠者可以改变人的什么东西... 抱歉,能改变什么您也没说。” “被抹除了,是吗?”月问。 “是的!被抹除!然后您还说,蜘蛛其实就是那个馈赠者,那个馈赠者和蜘蛛合为一体了... ” 月突然开始耳鸣,他又开始混乱起来。这一次尤为强烈,他甚至两眼一黑,差点没有保持住平衡摔倒。 “然后呢?”月强撑着,他似乎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然后就没了,您只说了那些,剩下的东西我都... ” “被抹除了?”月打断了女人的话。 “是的,被抹除了。” 瘦鬼是醉酒后清醒而放纵的类型,他十一二岁就开始喝酒了,对于嗜酒如命的他来说,酒精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生活调味剂。 “嗝。诶,不得了,好像喝多了。”瘦鬼自言自语着,迎面撞上一个人。 “你还好吗?”被瘦鬼撞上的人便是何。此时的何还叫“忠继”,而此时的瘦鬼也还叫“高”。 瘦鬼单名“高”,他经常这么调侃自己:“诶,好像喝高了... 不过没关系,我就叫高,正正得负我没喝多少!” 只不过此时的何并不认识高。不过高身上的污渍吸引到了他。 那是血。何看得出来。 在十几年前,名为川木高的青年只身一人闯入某个旧城区的帮派的械斗现场。他只不过是被可笑的命运卷入,随后踏上了一条奇怪的道路罢了。 这一天,他背上了好几条人命。 何忠继对这血腥味再熟悉不过,他的家族就是干这个的。 月在思考,他为什么能够在梦中传达情报,为什么能够在梦里得到那些信息。 难道是因为梦境可以继承现实的记忆,从而促使梦境里清醒的他来传达情报? 可是为什么他说出的关键信息会被“屏蔽”?难道是因为那“某个人”的馈赠? “你叫什么名字?”月缓下来,问道。 “鹿鸣奏韵,月先生。我叫鹿鸣奏韵。” “你会写字吗?” “会。” “你会编故事吗?” 女人有一个弟弟,她经常编故事哄弟弟睡觉。她当然会。 “会。”女人回答。 “你做这种工作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 “六千。” “你想赚更多钱吗?” 女人不敢回答,她只是怯怯地望向月漂亮的脸。 “你记下我的梦话后就把它编成一个故事,然后传达给我。你每有一句传达成功的话,我都会折现成一千元给你。”月在赌,赌他的决断与女人的语言能力。 同时也赌上了那个“某个人”人的馈赠。 女人受宠若惊,她有些不可置信。 何喝下一杯酒,酒味比起他故乡的酒略逊一筹。 瘦瘦的青年一杯接着一杯,看起来酒量很好。他抬起细细的像骨架的手,揉搓起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三个人就这么看着青年,看着他一杯接一杯把酒喝下肚。 “你们要是说这座城市,诶,”青年又喝下一杯,“我最熟悉不过了!” 何看着青年破旧的衣服上干涸的血迹,默不作声。 “为什么找他?”小林小声问。 何摇摇头,默不作答。也许是熟悉感?何的身体告诉自己,这个人“有东西”。 上野默默给自己斟满了酒,和青年碰杯:“怎么称呼?” “诶,叫我瘦鬼就行!”瘦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又斟满一杯。 他们从没想过,飞逝的时光让酒桌上的四人过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山田扛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被打死的。 “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钥匙吗?”瘦鬼笑得很狡黠,他笑起来就是这样的。 山田不回话,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稍微张开嘴,打开喉咙,就要有一口血涌出。 “说不出话了是不是?”瘦鬼蹲下,抓着山田的头发,就这么把他的头拎起,直直对视。 “诶,现在的年轻人啊,诶,就是身子骨越来越不行。”瘦鬼笑眯眯地挠挠头,活像恶魔。 “诶,你认识平勇吗?诶,我儿子!”瘦鬼还是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山田的死活,“你找他要过钱吧?诶,不知道他是我儿子吧?我权当你不懂规矩放过你啦!诶,但是你骑在我头上——不对,骑在老何头上,这就不对了吧?” 山田张开嘴,他发不出声音。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回忆绘青白嫩的双足。 “你知道她是谁吗?诶,你知道上野不?是上野的女儿!”瘦鬼还是笑着,他的手一发力,把山田的头狠狠砸在地上,“你知道上野是谁吗?是老何最好的两个兄弟之一!” 山田伸出舌头,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几颗牙不见了。舌头很干,也很冷。这是因为没有了为舌部挡风的障壁。 山田睁开眼,虽然他的眼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他勉强撑开一条缝,他从缝中看到了,地板上有几粒白白的东西。那是他的牙。 瘦鬼干枯的身影掩盖住了光源,山田看到的只是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盖住了身后的人偶。 说是人偶,其实也算得上一个神像。那是何故乡的神明,枣红色的脸,长须飘飘,身披铠甲——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虽然山田看不到。山田同样看不到的是瘦鬼身后一直闭目的神像竟然睁了眼。 绘青醒了,今天也要上学。 总觉得自己的脚怪怪的,有点湿,这是为什么呢?是昨天晚上出的汗? 可是昨晚还是有些凉的,她也不至于出汗。 绘青不想了,她换好书包,背上校服,然后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又拍了拍口袋——钥匙在,很好! 镜子前的绘青还是这么可爱,这么漂亮,这么... 绘青自己并不知道,她甚至不晓得什么是好看,什么难看。就好像她今天的围巾——这一款颜色的围巾实在突兀,因为围巾的缘故,绘青全身的穿搭整体看上去实在是不着调。 可惜绘青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镜子里的自己是自己,是一个女孩,一个名为绘青的女孩。 何走入房间,走入那供奉着异国的长胡须枣红色脸的神像的房间。 “我说了多少次了,喝酒误事。”也不知是不是抱怨,何说着。 山田勉强撑开眼皮,仅仅看到何的皮鞋,还有裤脚。 “他没干啥,就是舔了绘青脚。诶,娘的,脏!我看杀了算了!诶,胆大包天!”瘦鬼说着,又拿起地上的铁棍。 “别闹出人命了,教训一下也差不多。”何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山田,啐了口唾沫,“杀了也好,杀鸡儆猴。只不过这畜生的爹娘无依无靠的,不好办啊。” “你还想着善后?诶,他敢碰上野的女儿!诶!”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他一拿钥匙我就知道!诶,我虽然年纪大了不中用,但是这个我还是能感觉到的!诶,我一直在门口听动静,不敢进去——诶,还不是怕绘青醒了!” “他妈的,我都想杀了这畜生。”何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山田,“绘青知道吗?” “丫头睡得可死,愣是不知道。诶,更可恨了!趁着丫头睡着干这事!诶,杀了吧?” “不杀。”何蹲下身,又一次拎起山田的头,“废他手脚,总得让他吃点教训。他爹妈也算好人,我也欠个人情,不该杀。” “人情早他娘还完了!诶,那他把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那就不顾人情,不管是这畜生还是他爹娘,全得被埋在犬草岭!” 犬草岭是这座城市的郊野,那里是埋葬尸体的绝佳去处。 “那我动手,诶,我先废了这畜生!” “行。”何转过身,结果正正好好对上那睁了眼的神像。 “那我动手。”瘦鬼拎起铁棍,准备动手。 “等等!”何突然大声呵斥,“关爷睁眼!!” 瘦鬼随机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睁了眼的神像:“诶,这要完了。” “得死人了。”何自言自语般说,“看来这畜生留不得。” 哒哒哒! 这是绘青下楼的声音,只不过在她经过二楼时偶然碰见了一扇打开着的门,里面传来瘦鬼和何的声音。 今天何叔不送我上学吗? 绘青就这么想着,慢慢接近那扇开着的门。 瘦鬼把铁棍放下,随机去取刀。 这畜生得被清理得不留痕迹才行,瘦鬼想,于是往门口走去。 门口没关,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并没有传出,但瘦鬼突然想到了什么。 “诶,绘青那丫头该醒了!” “你娘!”何也震悚起来,骂了一句。 “何叔?瘦鬼叔?你们在干什么?” 続く 第30章 乱中有序的意思是混乱中有一些无序 女人在一片混沌——也可以是一片黑暗——甚至也可以是一片空白,她就在这什么也没有的世界里拨弄起一团丝线,一团由混沌组成的丝线。 这团丝线名为“人世”——但女人更喜欢叫它“命运。” 就好像小林旅馆二楼的某个房间本该紧闭着房门,女人只是轻轻挑起手指,紧锁的房门就这么被打开。 这种伎俩很低级,但很好用。作为神,她有资格——也有能力去做这种事。 女人嗤笑着,她轻蔑而高傲,她仿佛无所不能。 杏子很生气。 “她耍赖!完全就是耍赖!这种能力怎么可能被破解!!她就是在耍赖!” “就当她在耍赖,我们也没有办法。”戴着眼镜的男人说道。 “我们该怎么办?”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问道。她长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腰间长着两双手臂。 “静观其变。我相信月能够找到破解的方法的。”戴着眼镜的男人回答。 “月在哪?”穿着制服的女人又问。 “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城市... 不过他要去干什么来着?” “离这里不远的城市啊... ”穿着制服的女人若有所思。 “等等,你是谁来着?”杏子突然问道。 “离这里不远,的,城市... ”惠织前进着,她确定了目标。 何把绘青带出房间,还不忘紧锁房门。 “何叔,瘦鬼叔在干什么呢?”绘青问着,还是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远离那供奉着异国神像的房间。 “在祈祷呢,你瘦鬼叔。”何按着绘青的肩,几乎是架着绘青走的。 “祈祷?瘦鬼叔也喜欢女神吗?” “嗯。”何含糊不清地回答,心思却放在了半死不活的畜生身上。 关爷开眼,这在何的故乡是很不吉利的。关爷开眼就要见血,甚至是要见祸——见人祸。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女神?我不喜欢女神。”在绘青看来只是普通的闲聊。 “在这个国家就一定要喜欢女神。”何回答。 月醒来。月恍惚。 “我说了什么?”月问。 女人先给月倒了一杯水,然后用童话加工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一直住在城堡里的公主,她一直幸福的过着平淡的生活。国王希望年幼的公主可以一直健康的成长下去。 “公主所生活着的王国十分和平,简直就是一处幻想乡。远离战乱,没有饥荒,更没有来自最强大的国家的侵扰。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可以得到独属于自己的花儿。花儿形态各异,每朵花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有一朵——在这个世界上,花儿是少见的,花儿是独属于个人的。每朵花都会依靠着自己的意愿而去依附着一个人,于是所有人都以花儿去诠释自己的价值。 “于是没有花儿的人就沦落为普通人,有了花儿的人便高贵起来,蔑视众人。” “馈赠。”月判断道。 女人点点头。 女人又继续叙述。 “但在那个国家里,在那个公主所在的国家里,并没有人拥有着花。花儿是随机的,是眷顾着所有人的。也许有一天花儿就会自天上飘下,然后爱着它的眷属。 “可是公主并没有花。公主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整个王国都没有拥有着花儿的人。对于王国的公民来说,没有花儿才是正常的,没有花儿才是普通人。 “直到皇子的诞生。 “皇子生而带着花朵,花瓣镶嵌着金边,就这么别在皇子的耳上。 “公主震惊。公主望着刚诞生的皇子,她的弟弟,第一次感受到花朵的力量。 “但公主并没有太在意,她不觉得花朵是什么高贵的象征,不觉得花朵是什么特殊的存在,她关爱着自己的弟弟,她只是单纯的认为花朵是上天为这个王国带来的馈赠。” 月有些想起来了。 “但皇子的花朵愈发绽放,花儿的长势喜人,原本别在皇子耳后的花朵越来越美丽了。 “于是吸引来强大国家的骑士的注目。 “骑士要将皇子带到自己的国家,去为国家带来优良的花种。 “国王当然不能拒绝,如果国王拒绝,他的王国将迎来灭顶之灾。 “国王被哄骗。骑士告诉了国王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如果皇子能够为那最强盛的国家带来优质的花种,王国也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好处。” 月顿悟,他疯狂翻找起自己的行李,然后找到一本小册子。 之前怎么能忘了这本笔记!!! 月开始翻找起自己以前的记录,结果关于那个偏远小村的记录却模糊扭曲。 文字?不,应该是符号——不,应该是图画!而且是不停变换着的图画! 笔画?规律?不不不,它们是动着的,它们真的有着自己的思想,它们在掩埋,它们在隐藏,它们将一切线索吞噬。 “继续说。”月瘫坐在地上,他从来不肯相信什么女神,然而这一次却不尽然。 月仿佛看到了女神。他一直抗衡着的女神。 他承认,有这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他看到了,看到自己一直抗衡着,抵抗着,否定着的女神。女神只是略微睁开了眼睛,微微上扬嘴角,月的世界就尽数崩塌。月的身体,月的灵魂,月所在这个世上存留的一切,它们开始出现裂痕,然后开始松动,然后开始破裂。 然后... 然后月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姐姐。铃木月和铃木杏子,他们因为女神而得到别人所无法触及的,也因为女神而堕落到别人所无法触及的。 月有些喘不上气。 月大口喝起水。 “继续。”月说。 “于是国王妥协。国王天真的认为制霸着这个世界的强国将会为这个小国带来好处 ,带来这个小国所无法触及的东西。 “于是皇子被带往异国他乡。” “皇子死了。”月想起来了。 女人点头。 凉水经过月的喉咙,然后慢慢到达了月的胃。月能感觉到。 凉,缓慢,沉重。 接下来就是鸡皮疙瘩。还有满背的冷汗。 摩恩喝了一口咖啡,接着按压起自己的太阳穴。 罪孽越来越刺眼。摩恩受不了。 不止罪孽,这座城市在这几天迎接——或者说承受了太多的刺激。 摩恩久违的打了个哈欠。 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恩赐了。他知道动用自己的恩赐的时候就快到了。 続く。 第31章 细思极恐的习以为常其实是仔细一想很可怕的见怪不怪 一辆马车经过,车轮滚滚卷起尘埃,又在黄沙中被埋没了行迹。 绘青被声音吸引,忍不住回头回头看了一眼店门口,然而刚刚那辆马车早已失去踪影。 平静的生活还在继续,作家还是那个作家,他趴在柜台后奋笔疾书着,仿佛在书写着篇史诗。 何还是那个何,他的早餐——包括绘青的早餐,还是那一碗平平无奇的卤肉面。 “作家老师在写什么?”绘青转回头,问道。 “小说。其中一个角色就是以你为原型的。”作家头也不抬,一心沉醉于笔下。 “你要是敢瞎写,我在何哥动手前先把你写字的手给剁了!”女人没好气地说着,将一个公文包摔到柜台上,“准备去学校了,回来之前给我去买点东西回来,清单放你包里了。” “嗯,嗯... ”作家应答着,目光却还停留在笔下。 “绘青,赶紧吃。”何揉了揉绘青的头发,颜色似乎没有以前要乌黑,看来今晚又要再染一次了。 绘青应了一声,埋头吃起来。 生活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城市似乎还是和原来一样。 也许这座城市就算少了一个混混也没有人会在意。 “公主开始憧憬起来,憧憬起自己能得到属于自己的花。”奏韵继续讲述着童话。 “直到有一天,国王与皇后开始想念皇子,但当他们问起关于皇子的事时,那强盛国家的使者却总是将其搪塞过去。 “皇子过得怎么样?国王与皇后——包括公主心心念念想着,想念着皇子。 “于是国王亲自去了异国,开始打听关于皇子的消息。” “皇子死了。”月先一步抢答。他的记忆被一点点重新构建,正如一幅残垣断壁被神秘的力量托起,巨石被重新组成先前的宫殿。 那是记忆的迷宫,它曾经完好。 奏韵点点头:“国王知道这个消息后日日寡欢,他后悔。后悔着将皇子送往异国。 “皇后陷入悲伤,她宝贵的儿子竟然被折磨致死。 “而公主却毫无反应。公主知道皇子还活着,只不过逃往到了他乡。 “公主并没有意识到,她其实... ” 再往后的话月并没有听到,从这里开始那些话语便被屏蔽了。 “换个说法。我听不到了。”月如是说。 “公主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背后一直开着一朵花。”奏韵继续讲述。 月听到了,他点点头。 “公主欺骗了自己——不,应该说,公主背后的花儿欺骗了她。 “花儿在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沉睡中苏醒,它逐渐生长,花枝开始蔓延,直到花儿可以开到她的耳边。 “花儿张开嘴,对公主说:你的弟弟并没有死。 “于是公主相信了。公主对国王说:弟弟并没有死。 “国王认为公主不肯接受皇子死亡的事实,于是国王对公主说:皇子死了。 “于是公主终于相信皇子死亡的事实。公主对花儿说:皇子死了。 “花儿无可奈何。花儿只是想保护公主,保护公主脆弱的内心。但花儿做不到,花儿还太小了,它的藤蔓无法遮掩公主的双眼,无法堵上公主的耳朵。” “能够成长的馈赠。”月断定。 “直到时间沉淀着,时间是温室,它让花儿茁壮成长。终于有一天,花儿已经可以遮住他人的耳目。”奏韵没有回答,继续讲述。 月点头,示意奏韵继续讲述下去。 “终于,公主背后的花儿遮住了所有人的耳目,也遮住了公主自己的耳目。但花儿无法欺骗公主——无法把皇子死亡的事实篡改。” “自身认定的事实是不会被影响的。”月又断定。 “花儿愈发猖狂,它将一切公主所认定危险的事物篡改,于是公主——甚至所有人,被花儿所欺骗:公主从未学习过,公主一直生活于幻想乡中。 “甚至连皇子的死亡都被篡改。在其他人眼中,皇子一直生活在异国他乡.。 “花儿影响着所有人,有农夫下田,花儿就在他耳边低语:你并不知道什么是花儿。 “有商人外出,花儿就呢喃:你将在在回到故乡时忘记一切所见所闻。 月理清了前因后果,他想起来了。 但不够,远远不够。他要复盘。 “直到有一天,公主遇到了同样拥有着花儿的来自他乡的女孩。女孩真美。女孩的身上长满花朵。 “那些花儿实在迷人,它们博学多识,它们能够分辨出一切花朵的种类。但在那之前,公主身后的花朵先发制人——它对女孩身上的花朵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花儿。 “于是女孩身上的花儿们开始混乱起来,它们竟然真的分不清公主身上的是花还是草。” 能够识破他人恩赐或是馈赠。月并没有打断奏韵,他在思考。 “公主”的“花儿”不能掩盖“公主”自发承认的事实,这是一个突破点。而那个“女孩”的“花儿”也是一个突破点——能够识破他人的恩赐或是馈赠,这是很强的能力。 那个女孩是谁?那个女孩是... 是... 月应当见过,他的记忆宫殿还没有完全重建,如今的思绪还是十分混乱。 “公主把女孩当作妹妹,她试图填补皇子的空缺。于是公主的花儿张开嘴: “她应当是你们的女儿! “花儿说着,国王与皇后深信不疑。” 意味着那个“女孩”也是受害者!她被强硬的推入了“国王”与“皇后”,还有“公主”的生活! 学校还是原来的学校,课程还是原来的课程。课表安排满了许多让绘青兴致勃勃却又无聊透顶的课程。 刚上完两节国语,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教室内死气沉沉,就连窃窃私语都要被旁人报以白眼,似乎每个人都将维护这片寂静划分成了规则。 “都给我起来,该上体育课了。”望月老师穿着高跟皮鞋,清脆的脚步声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将空气刺穿,被小心维护的气氛就这么死在了呵斥里。 怨声载道,仿佛在为刚刚死去的气氛吊唁,抱怨声此起彼伏。 “谁还敢抱怨,下节课就给我留在教室里上数学。”望月不满道,“坐窗边的给我把窗都给拉开,死气沉沉。” 于是吱呀呀的拉开窗的声音,挪动桌椅起身的声音,嘈杂闲聊的声音又响起,编写成了强差人意的活力。 続く。 第32章 意识流的作者们多多少少都有点疯 “我写完了!我写完了!!!” 作家欢呼着,又是他一本新作的诞生,他高喊,他庆祝,他狂欢,在灰色的世界里,新作为他填补色彩。 然而他只身一人,他悲哀。 下午没课,他回了家,老婆还是跟原来一样待在店里,没有人在为他的新作而喜悦。 作家平复了心情,他迈进店里。 “我写完了。”作家淡淡说道。他并不期望能够得到赞美与嘉奖,他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喜欢写作些烂俗剧情的孩子了,没有人会为他欢呼。 “写完了?”女人问。 “写完了。”作家回道。 女人会说什么呢? “别再想着你那些毫无逻辑的书了,快来帮忙!”没错,她肯定会这么说。 但女人没有,她和以前一样,她抬起眼,岁月让她再也不能让作家感到青春的美丽。女人只是扬起嘴角。 “给我看看?”女人说。 该死。真该死...为什么她要这样?每次都这样!她总是一面批判着,一面嫌弃着,然后毫无保留的吸取我的作品,她不曾磨灭我的创作! 作家还是把一沓卷起的稿纸递给女人,他低下头。 这篇小说他写了好一段时间,现在的他好像在等待着审判,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把第一部自创小说递给父亲,然后等待父亲的批评一样。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安静地阅读了他写满了稿纸的歪歪扭扭的字,歪歪扭扭的文章,歪歪扭扭的烂俗剧情。父亲面无表情。 女人也面无表情,她看起来好像麻木了。 麻木吗?作家不知道,女人看书从来都是这样,她只喜欢安安静静的面无表情的把一整面文字看光。 店里很安静,这个点当然没有人。 作家只听到翻阅纸张的声音,他强撑着自己走进柜台,然后来到女人身边。他很不安,他亲眼看着女人翻阅着。女人正读到过渡部分,这部分有点无聊,作家自己都知道。 作家看着女人阅读着的侧脸。她的眼角竟然有皱纹。她的脸上怎么能这么不光滑!?她比起以前,越来越老了! “你第一次写出这种东西来。”女人还没看到一半,但她还是张口评判了。 是写的不够好。作家认栽了。 “你第一次写出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女人又说。 作家不可置信。 “有戏!有戏!”女人开始激动起来,她从来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绘青要去堆放体育器材的仓库拿垫子,今天的体育课要练习拉伸。 帮整个班级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让她感到荣幸,她从来没有帮谁做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因为能够帮助到他人而感到开心。 所以她兴奋。 仓库看起来有点破旧,绘青之前见过,仓库的锁是很旧很旧,堆满了铁锈的,它很难开。但绘青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她玩弄着手里的钥匙,愉快地迈向仓库。 草香!是草香,混合着泥土的厚实气味,它点缀着本该沉重的大地,好像氤氲着,融合着厚重的气味,然后进入鼻腔。 绘青觉得这时应该唱首歌,但她不会唱歌。于是她只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她暂且把这小曲命名为“草泥”。 或者应该是“泥草”?毕竟草是长在泥上的,“泥”应该放在前面吧。 “草啊——香香——泥土——上面长了草——!”绘青甚至开始作词,“啊——泥巴!你为什么这么软——?” 为什么泥巴这么软?绘青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歌词到这就告一段落了。 也许等到自己知道了答案,就能够继续把词写下去了吧。 “啊,泥巴——你为什么这么软——?”绘青唱着。 “啊,仓库——为什么你会传来——声音——?”绘青唱着。 对啊,仓库为什么会传来声音? 绘青不知道,这就当是仓库回应了她的歌声吧。只不过仓库里传来的闷响实在是跳脱于绘青所哼着的调调,绘青有点不满。 什么啊!为什么仓库也开始唱歌了! 或许它是在打拍子!也许是吧?绘青不知道,她只是想掏出钥匙来打卡仓库的门,但仓库的门好像是开着的。 或者是虚掩着?反正门是开着的,钥匙也派不上用场了。真可惜,钥匙的作用明明就只是打开门而已,现在它失去了自己的价值。 “学狗叫!” “汪!汪!” “哈哈哈哈哈!” 哄笑,绘青听到了。这是为什么?仓库里怎么突然传来了这种声音? 学狗叫?为什么会传来这种声音? 绘青轻轻推开门,门内的景象很快清晰起来。几个学生围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低年级的孩子,他们脸上多挂着戏谑与嘲笑,甚至在看到绘青打开门后还多了些得意,为首者甚至加重了踩在那个趴在地上的孩子身上的脚的力度。 趴在地上学着狗叫的孩子绘青认得,他叫相泽,绘青见过的。上次他也被人羞辱着。 “啊,泥巴——你为什么怎么软?”围在相泽附近的一个人突然唱道,他估计是听到了绘青的自娱自乐,其他人紧接着笑起来。 绘青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难道是因为她唱的歌不好听吗?但绘青并没有失落,她只是吐吐舌头。她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欺负相泽。 此时似乎有人认出了绘青,他颇有些紧张的凑近为首的人,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为首者很快扫兴,但脸上又不忘堆上谄媚,跟其他人逃一般离开了,只剩下相泽趴在地上,继续学着再也没有人欣赏的狗叫的才艺。 “你又把我的朋友吓走了。”相泽有点不满。 绘青只是站着,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太奇怪了,她要问好多好多问题,但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你怎么还在跟他们玩?”绘青终于挑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相泽回答。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朋友?朋友不是这样的,朋友才不会让你在冷天脱光衣服,也不会让你趴在脏脏的地上学小狗。”绘青说。她发现相泽的衣服上还有好几处沾了灰尘,她想要拍拍,拍走那些像相泽一样顽固的灰。 相泽躲开了,他在一瞬间竟然有些恐惧。 他以为绘青会像他的朋友们一样打他。 “别动!你的衣服上全是灰!”绘青说着,按住了相泽的肩膀。她轻轻拍了拍相泽的身子,想要把那些顽固的灰尘拍走。 也许是力道太轻,灰尘并没有因此离开。绘青又用了点力。 相泽还是站在原地,他有些无所适从。绘青的动作让他想到娘。他娘经常这样拍他身上的灰,直到有一次他爹也像娘那样拍了娘头上的灰。爹经常帮娘拍灰,只不过是用拳头,后来是扫帚,再后来是铁棒。结果爹一不小心把娘拍睡着了。 后来爹就不见了。奶奶说爹去其他城市给相泽赚钱了,有了钱才能有吃有穿。 相泽把头别过一边。他已经快两年没见到娘了,他才不想看到绘青帮他把灰尘赶走的样子,这样他又会想到娘了。娘睡在山上的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绘青俯下身,她不知道相泽为什么会把头别开一边。她只是觉得相泽这样看起来好可怜,都没人帮他拍走已经融入衣物的脏东西,也没有人告诉他不可以跟那些坏朋友玩。 “拍完了吗?我要走了。”相泽说。他有点发抖,他害怕绘青突然展露出朋友们的嘴脸,害怕绘青露出那种可怕的笑容。 “不要再跟那些朋友玩了。”绘青说。因为那些人而趴在地上学狗叫,还要在大冷天脱光衣服,这也太可怜了。 “才不要!他们不跟我玩的话,我...我....” 我就没有朋友了! 绘青只是看着相泽的眼睛。这是惠织教她的,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嗯...”相泽还是低下了头。 “以后你来找我玩吧?”绘青说。 “嗯。”相泽埋着头。 “嗯。”相泽头也不回,就这么逃走了。 続く 第33章 大家有近距离观察过蜘蛛结网吗 月扶额。 他又忘了。 奏韵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给他讲述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童话,但她意识到月越来越不能分辨真实了。 这是真的。因为月确实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正在做梦。 现实并没有梦境这么详实。他在努力调整,在现实中,他到处走访观察,想要收集一切他认为有用的信息。 他有尝试过获得摩恩的帮助,但效果甚微。摩恩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更不可能知道月——或者说整个巡防队正面对着什么。摩恩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开始怀疑月口中那个神秘的存在,那个能够抹杀一切他人“记忆”的存在,正在逐渐接近这座城市。 摩恩猜的没错。惠织确实正在朝这里迈进。她的脚步从未停息。巡防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他们现如今正陷入怀疑。 自我怀疑,以及对惠织的怀疑。他们甚至逐渐淡忘惠织的存在。 他们已经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 惠织一直前行。她已经忘记了weishenmeyalshwnkzicqbf\/aiqnxicdbapvfmsa。cbslqoca\/dobwlsidjgqbcpsgwjd;oqcwnqkcoqcsnoiqhbdkdoqhvfkqojd。jdjshdanxjavxp,,jsudbqldhakdiabjkldbnqoxbsidgqkduvax;isnslcvakdioqpchbamcpw\/ck。 icbqlchamdbpaixbakjxnqochalxhuiiqhphdkqiduajiqldjqkdhksukqnc,hwnocgakxgw\/jxgskc;jqvvvgciwoajdjskljxmqlxo,hslqjxvwkoxhwjxp。udblqhdj,hskahdmapjdbakk,hhcbaicgbhxhj,haksjqkcoqlxoabd?k。dinqkdjwkdhlsockqkskp。 tabxjahgxkaoxnchkajxbqocjqmox。uaxuajxlqhx;owu,gdkagkahxnaixnaod。 hdbkqdnsooaodvwlxibakchahbzkaihxkwoo,hs\/xhnaoxhqgucjwbgxkaijw。ijdbaigskiiwjxl。 huiqing,tayidingyaozhaodaota。 huiqing,huiqing,nvshen,nvshen... 绘青...... 绘青...一定要hdnaibssibqi.... 上野惠织在看着你。 山田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他要逃出去。 房间里并没有任何人,现在他该怎么逃走呢? 房门锁着,他没办法撬开。现在的体力也不允许他以任何形式逃走。他需要养精蓄锐。 瘦鬼...!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软禁在这里! 山田扭头看了眼那红着脸的神像,它紧闭着眼,手里握着大刀。 关公,这神像叫关公。但关公睁眼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何在看到关公睁眼后会摆出那样严肃的表情? 话说回来,神像为什么会睁眼?何故国的那一套真有这么灵验? 不过山田倒是听到了,关公睁眼就意味着要见血,山田可不希望自己变成“血”。 山田什么都不想不知道。他现在只想赶紧逃走。 “呃...呃.......”山田试着呻吟,他确实发出了些半死不活的声音。他又开始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很不错,他成功了。但他仅仅只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呃....” 山田知道自己再待一会就会死,没过多久瘦鬼就会回来,然后弄死他。 “他、他娘......他娘的....”山田骂了一句,声音小到被他自己的喘息扼杀。他得做点什么。他一定得做点什么。 但他能做什么?想...想...要想... 何显然是收到了回信,他眉头紧皱着,一层薄薄的悲伤与愤恨逐渐凝结成面纱。 上野慎守的大女儿死了,教团接下来也许会把矛头指向上野夫妇。 何不意外,他知道绘青的身份,也知道小林为什么会把绘青送来这里。教团下一步也许会锁定绘青的所在地,到时候连何自己都自身难保。他知道自己该寻求某个人的协助了。 那“某个人”曾经有求于他,他很痛快的答应了。现在那个人该还了。 “怎么的,你这表情我上次见到还得是十几年前。”毛利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问道。 “瘦鬼呢?”何并没有回答。 “瘦鬼信得过,我就信不过?”毛利问。他眯着的眼睛不知为何透露出一股锐气,一股很久都没有再显露出的锐气。 “当然信得过。咱刚开始发家立业的时候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何笑了笑,这笑容在毛利眼里摆在他的脸上太不协调了,也许是毛利还没有习惯吧——他到现在都没有习惯这样安稳的生活。 “放屁吧,你就。”毛利也笑了,“瘦鬼呢,总是肯被你当枪使的,我呢,总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也不会听的。所以呢,在你看来,瘦鬼总比我好使。” “那畜生处理完了之后就跟我去北城区一趟。”何岔开话题,“我们该干点正事了。” “你应该记得吧,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呢,是说过了——有关不该碰的东西呢,我是从来不让你,我,瘦鬼去碰的。” “我现在也没碰。”何打包票,“毒,碰不得。” 毛利像吃了口定心丸,叹了口气:“什么事?去北城区呢,不是碰那个东西,就是去找老爷子。” “惠织死了。” “惠织?” “慎守大女儿。” “为什么?” “教团。” 毛利倒是懂了,他吸了满满一大口烟。 “办不成,咱哥儿仨都得完。” 何点点头。 “说实话,我早活够了。但是瘦鬼已经有妻儿了。”毛利直视何的眼睛。 何点点头。 “你忍心?” 何没有点头。 “别扯上瘦鬼了。这老东西还没活够呢。” 何没有点头。 続く 第34章 人家不擅长玩黑帮械斗那一套啦 毛利打开那间供奉着红脸神像的房门,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开,摇摇欲坠的门就已经自己卸下防备,恭迎着其他人的光临了。 门锁被粗暴的破坏,看起来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毛利还是眯着眼,他环视四周,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毛利叔,什么事?”一个青年问。 “山田,认识不?” “认识,之前给咱看店来着。” “找。人越多越好。” “他干了啥?”青年颇有些畏惧的抬起头,问道。 “他干了什么关你什么事?” “是!” “我可先告诉你,找不到他,总有什么地方会出事。” “是!” 何想的没错,教团已经锁定了这座城市,绘青的处境岌岌可危。 真是没道理,一帮子普通人竟然胆敢骑在馈赠者和恩赐者的头上,何怎么都想不明白。 罢了,这不是他该想的。寄身异国,总该按这里的规矩办事。现在能够左右所有人生死的可不是他何忠继故国的那一套。 据他所知,不仅是教团的耳目盯上了这座城市,就连首都巡防队的人都到达了这里。 不过何没搞懂,巡防队为什么会和教团同时锁定到这里?这两股势力毫无相干,作为维护安全与秩序的巡防队不该与这件事有瓜葛。何很清楚,他干的勾当绝对不可能招来巡防队。 再往下想也没用,他现在要争分夺秒。他掐表看了一眼,这个点旅店该除老鼠了。 绘青打了个哈欠。 “困啦?”晴花问。 绘青摇摇头。 “唉,刚刚上完国语,困了倒也正常。”晴花说着趴在桌子上,“倒是你,为什么上课的时候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呢?” 绘青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笑了笑。 文豪正在收拾讲义,他听到了晴花的话,但没有作出反应。 他前两天才把自己写的东西发布出去,他只是等着结果,等着对他作品的批判。他并不在意其他人对他讲课的评价,更不在意对他人格的评价。他只剩下作品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绘青有点怪怪的,她会莫名其妙突然开始发呆,又突然紧绷起神经警惕着——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警惕什么。这让她很累,但她不能控制自己,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接近——那东西是什么?也许是她所熟知的,也许是她曾经喜爱的,也许是她一直所需要的... 但她绝对没有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东西,更没有喜悦,相反的是不安——强烈的不安。 “绘青?”晴花侧过头,她在绘青眼前晃了晃手,看到对方没反应后又托着脸,百无聊赖的观察着绘青的侧脸。 不知是哪的云一不小心松开了手,一缕光逃窜出云层构成的围墙,穿过教室的窗,好巧不巧将吻落在绘青的脸上。 不知是突然降落的光的缘故,还是这气氛早有预谋,晴花不得不惬意起来。一边观赏美女一边慢慢俯身趴在桌板上,也许每天上学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 手?”绘青突然开口。 手?对了,“手足”,“耳目”,还有... 啊,“心”! 这是神学课本里写的,女神的五护法分别代表着手足,耳目,以及心脏。虽然绘青很讨厌神学,但她不得不记住这些。 可她为什么会想到“手”呢? 毛利又检查了一遍门,关着神像的房间的那扇门。 绿色的铁门,上面有些脱漆,也有些生锈。就像毛利自己。他也有些脱漆,有些生锈了。 “早上也开过一次,还是无缘无故打开的。”瘦鬼就在旁边,他没有喝酒。 “当时是锁着的?”毛利问。 “锁着。”瘦鬼挠挠头,“奇了怪了,那畜生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把锁扯烂?” 那把孤零零的锁就挂在门后,它没几口气了。它快死了,它在苟延残喘,就像不久前被关在房里的山田一样。 “花了大价钱买的,这把锁可硬了,能把它扯坏也算本事。”毛利摸了摸下巴,粗糙的手在粗糙的胡茬上打磨着。 “那畜生肯定跑不远。”瘦鬼似乎是站累了,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找到他之后,看我怎么收拾那畜生!” “当务之急可不是找到他。”毛利还在抚摸着下巴,“动脑子想想,一个快死的人怎么可能把锁砸开?为什么早上锁着的门会无缘无故被打开?” “难不成有女神血脉在帮他?”瘦鬼转了转眼珠,刚刚的暴戾收敛了些。 毛利想了想,最后摇头。 “啥意思?”瘦鬼没搞懂,他一直不太能理解毛利的想法。 “找呢,肯定还是得找。找不到呢,肯定是找不到的。有人不希望咱能找到他,因为他还有用。”毛利又恢复了那不紧不慢的语气,他向来藏不住笑,嘴角明显的抽了抽。 装傻。这时就是要装傻。 “嘭!嘭!” 这力度对男人来说还是太小了,他所习惯的巨力相比于现在这软绵绵的木锤可是要来劲的多。 面团就这么在木锤下发出闷响,在木锤无力的砸下最后一击后,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咋感觉你力气变小了?”围观的客人问。 “借出去了。”男人含糊应答,拿着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抹脸。 山田喘着粗气,他也不明白刚刚的巨力是怎么回事,总之现在他还活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能感觉到气流在鼻孔中穿梭,然后到达他的肺,最后再被排出。 青姬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来照顾她生意的呢。 “哈啊... 哈啊... ”山田有点喘不过气,“给我水... 给我水喝!” 这是真的,山田很渴望液体能够进入他的口腔。 谁能预想到山田竟藏身与小林旅馆内,虽然山田只不过是慌不择路罢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是... 呀!血!”青姬当然发现了不对劲,山田指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而且他得罪的那个人,花十条命也惹不起。 “闭嘴!”山田急忙捂住青姬的嘴,他很快就扯出了一个谎:“最近手头太紧了,我借了点钱... 没想到他们放的贷这么黑,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上,被打了一顿。” “为什么不找何老板?”青姬看起来很害怕所谓的讨债人找上门来,当即压低了声音。 “何老板最近忙前不顾后,等他把现在的事情处理好自然会帮我的。” 青姬当然不信,她不傻。虽然她不知道何老板最近在忙什么,但山田偏偏这个时候半死不活的出现,肯定有问题。 他很有可能触怒了何。 “我听说何老板每晚都回来的,你先待着,我晚上出去时跟他说一声就是了。”青姬试探般说道。 山田欲开口,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青姬很快给他倒了杯水。 山田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趁着青姬出门时逃走,二是把青姬做掉。 他更倾向于第二种选择。 続く。 第35章 现在就耍小聪明偷着乐吧,长大后报应迟早会来 青姬当然后悔,早知道她就不去开门了。或许也不该放山田进来。 但她也很矛盾。总不能见死不救。 善良在这个社会上一文不值。但她不忍心将其摒弃。 山田在盘算着怎么把青姬悄无声息的做掉,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不忍。这么多次的肉体交易,他不知不觉把对方当成了绘青的替身,每次都想象着他压在身下的是绘青。 青姬很听话,不让她说话或是叫出声,她就安安静静的忍受。山田不喜欢在办事的时候听到女人的声音。 除非那声音跟绘青一模一样。 不对,不能杀了她。她每个傍晚都会去上班,如果有人发现她没到,总会找上门。 山田想着,接过青姬递来的水,越盘算越感到无力。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用了力,结果水杯就这么迸裂开来。 对了,他还有刚刚莫名其妙得来的神力。奇怪了,他的力气怎么突然间这么大? 山田并没有注意到青姬的表情,在他回过神来时,青姬已经收敛了挂在脸上的诧异。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青姬轻声说,“等到你恢复体力之后就跑吧。别再回这座城市了。” 山田欲言又止,凝噎看着青姬蹲下身子收拾杯子的尸体。 青姬那埋在长发里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真是下贱。山田不由得想。 不过是妓子为了活命罢了,真是下贱。 “想法。她的馈赠是想法。”这是第四十九个月得出的结论,“只要心里不诞生新的想法,她就不能洗脑篡改。” 第四十九个月,意味着月做了四十九个梦,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四十九天。 四十九天,他的思绪一直被困在混沌的循环。 他只能在梦里找到清醒的自己。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疲惫的在梦里沉沦。 “这是前四十八个我逐渐推演出来的吗?”月问。 “是。”第四十九个月回应,“但是他们没有想出该怎么破局。” “你们怎么想的?” “不是我们,是我。我认为对方的馈赠是从见面开始发动的。我们没办法破局,除非... ” “除非?” “除非她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然后呢?” “然后试着宣读。蜘蛛本身无限复生的能力并不属于馈赠范围,但上野惠织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上野惠织目前暂且还算作人,所以可以通过宣读来破解她的馈赠?” 第四十九个月点了点头。 月苦笑:“我醒来后会忘记一切,继续做回那个懵懵懂懂的自己。” 奏韵有帮他把梦话记下来,但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记录下来的东西杂乱得只有月能看懂——只有清醒的“月”能看懂。 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迟钝了。 前两天杏子寄来一封信,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符号,月怀疑这是因为馈赠的影响。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只不过就算猜中了也无济于事。 “后生还是得多看看老人家。”摩恩喝了一口茶。 “您知道的,后生最近很忙。”何笑了笑,“这不有空了立马来找您呢。” “楼下右拐有一家烧卤店,我记得前两周你去过,看起来倒是悠哉,不像忙的样子。” 何被戳穿,有些尴尬的讪笑起来。 “我知道,没事你不会来找我。”摩恩稳稳当当的把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没准备什么礼物,不如把西城区和南城区送您吧。”何看着白瓷茶杯,杯底还残留着一口红茶。 “看来这事蛮大。” “是。”何低下头。 “但是我不要。” “不要?”何抬起头,满脸诧异。 “不要。我不想管这些。” “您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小何,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哪一点吗?我最不喜欢把任何一样东西当成商品,货物,让它们变成达成目的的交易手段。在你看来是主动放弃了两个城区的掌控权,以此表明自己诚恳的态度么?” “我... ” “不过是私藏一个未被记录的恩赐者,你大有其他手段。但是你知道,教团和巡防队一来,就什么都完了。” “您都知道。”这是陈述句。何不算很聪明,但他绝对不傻。他知道教团和巡防队只要一找,绘青就得被发现。 他没有高贵的恩赐者身份,甚至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明不白,馈赠者在教团面前可没有什么周旋的余地。 他早早做过准备,也布过局。但那样只能作为最下策。在他得知巡防队的副队长铃木月早已来到这座城市时,他知道自己只能找摩恩了。 “月可不是那类人。”摩恩笑道。他知道何这次到访是在忌惮月的到来。这很正常,巡防队跟教团虽然是两股势力,但也不乏信仰虔诚者跟教团一般疯狂。 更何况月是出了名的谋略过人,且身手不凡。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月已经被某个存在纠缠得近乎报废。 “你是一个很讲仁义道德的生意人。却也不免做些杀人越货伤及无辜的事。但我愿意帮你,并且分文不收。”摩恩看何不做回答,继续说道。 “原因无他。一是没有聪明人希望一个懵懂的恩赐者落入教团手里;二是那位据说白纸一般的恩赐者让我很有兴趣;三是... “你有所不知,别看我这样,其实很喜欢观察——或者说旁观某件事。当然,前提是这件事很有趣。 “我很好奇,手里把握着整座城市的两个人,和一个传闻有勇有谋的巡防队副队长,到底能不能对抗整个教团?” 脏兮兮的男孩有些害怕的把头从门口探出。 “那孩子是谁啊?半个上午都在门口站着。”晴花戳了戳绘青。 “嗯?什么?”绘青一直在看书,并没有注意到什么“那孩子”,直到她抬起头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前两天遇到的那个叫相泽的男孩。 相泽看到绘青,又把头缩了回去。 “是低年级的相泽。”绘青说明了一声,就放下书要往外走。 “诶,等等!”晴花拉住绘青,“你认识他呀?小心他被山田打啊!” “不会的。”绘青笑了笑,这一笑差点没把晴花的魂勾出来,“山田这几天受伤了,在旅馆里养伤呢。” 何跟瘦鬼编的谎只有小孩才信。巧了,绘青就是小孩。 続く。 第36章 生活是不断重逢的日常 绘青沉浸在交了新朋友的喜悦里。 相泽是一个很腼腆的孩子,他在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着对方的脸,只能别扭的把脸别到一边,嘴里的话也嘟嘟嚷嚷的。 不过绘青很喜欢他,他是个好孩子。嘴上总说着嫌弃的话,其实特别粘人。他下午甚至还跟在绘青和晴花身后,想要跟着姐姐们一起回家。 “别躲躲藏藏呀,你想跟我们一起走这段路吧?”晴花大大咧咧的招呼相泽过来,后者犹豫了几秒,才小跑着跟上。 相泽平时脏兮兮的,晴花倒是不嫌弃他,在他头上揉了几把。 “别揉我的... ”相泽小声嘟嚷,但还是没把话说完。 在他记忆里,只有娘会这么摸他的头。 “哇,这小屁孩头发倒是软软的,挺好摸诶?”晴花看起来有点惊喜。 绘青也揉了揉,这下她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摸她的头了:“好软!像小羊一样!” 相泽羞红了脸,看起来别扭极了。 相泽想到娘了。他有一种又多了两个娘的错觉。可惜他娘已经睡在山上了,要不然看到他和两个大姐姐交了朋友,一定会开心的——还有唠叨,她肯定会让相泽好好收拾自己,跟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总是脏兮兮的。 “我不是小屁孩。”相泽小声说。 可惜很快就到了校门,何就站在校门口等着接绘青回去。 “绘青拜拜!”晴花跟绘青道别。 “... 拜拜。”相泽也道了个别。 “绘青,今晚到外面吃饭去。”何摸着绘青的头,就像刚刚绘青揉搓着相泽乱糟糟的头发那样。 “又吃卤肉吗?”绘青抬起头问。 “不。今晚吃很贵很贵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不好吃。”何回答。 今晚是要让三位恩赐者会面的。 “何叔觉得不好吃,那为什么要带我去吃呢?”绘青又问。 何回答不上来。 主位是绘青,绘青旁边坐着何,何身旁是摩恩,摩恩旁边是月和奏韵。 五人落座,相视无言。 这一家餐厅位于北城区,五人就坐在包厢里,沉默的空气弥漫着。 装修倒是豪华,餐桌正对着的墙边就是个落地窗,不透光的窗帘死死护着身后的窗。不过何认为这都是华而无实,如果能选,他更愿意在烧卤店里喝着烧酒谈天。 这次绘青又看到了,坐在边边的老爷子是恩赐者,她看到了“法庭”。她还在月身上看到了“武器”。 “朝比奈绘青——终于见到你了,可爱的小女士。”摩恩把帽子摘下,又解起围巾。 “爷爷好。”绘青眨巴眨巴眼。 “呵呵,真有礼貌。孩子,你是否知道自己正被被称为教团的组织视为猎物?”摩恩解下了围巾,挂在身后的椅子背上。 何瞄了摩恩一眼。 “教团?那些大雪天里跑到村子里的人们吗?” 摩恩笑了笑,不置可否。 绘青又转头看向月:“嗯?是你呀?那晚上你没有再被骚扰吧?” 月看上去很疲惫,他在看到绘青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异的光,紧接着又黯淡了下去。 是馈赠的影响。 月只能机械的点点头。 “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了。我想是因为馈赠的影响,导致月至今都没有能找到绘青吧。”摩恩微笑道。 月很想点头,但下一秒又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全忘了。”月还是竭尽全力挤出了这句话。 何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月已经废了。 这次见面,其实只有摩恩一人在主导着。何只是静观其变,而奏韵一次性见到三个恩赐者齐聚一堂,早已经大脑短路了——而且她也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把我的梦话叙述。”月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奏韵点点头,不知从哪拿出一本笔记。 叙述的过程很漫长,但在绘青听到“上野惠织”这四个字时,脸色顿时变得越来越苍白。 绘青甚至开始颤抖。 摩恩看着默不作声。 然而何也已经不能忍耐了。 月和奏韵——包括一开始的何并不清楚绘青的情况,他们一直以为绘青只是个有点傻气的天真女孩。 谁能想到,其实村子里的一切,以及现在发生的一切,就已经构成了她认知中的一生。 直到何收到上野慎守的来信后才明白,绘青完完全全是一张白纸,她跟自己初到璃郡时一样无依无靠,除此之外她还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而绘青也刚刚体会到什么叫“死亡”。 她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就这么崩塌了。那个一直以来为她打理头发、沐浴更衣、相拥入眠的上野惠织,那个在心底藏着正男却腼腆别扭不肯坦白,那个以浓烈的爱拥抱世界的上野惠织,已经死了。 死,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 意味着她会被慢慢遗忘,然后化作灰烬飘散于微风。 惠织的存在在她的脑海里逐渐崩塌。 “惠织死掉了,是吗?”绘青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她很努力的忍着眼泪,但泪水还是一颗一颗往下掉。 这是她第一次“哭”。 “很抱歉,孩子,”摩恩回答,“你不得不知道这些。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隐瞒与欺骗并不能解决问题。上野惠织是你所珍视的存在,我很抱歉让你不合时宜的了解真相。” 月揉着太阳穴,没有说话。 他说不出话。 绘青还是忍不住哭出声,她开始抽噎,上气不接下气,悲哀又可怜的声音从喉咙里模糊不清的传出。 黑色的长发。 入浴时温柔的动作。 夜色里蒙在被子里的温暖。 遇到正男时潮红的脸。 抚摸着小田的手。 “就叫绘青吧!” “真好看!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还有她的声音。 永远不能再听到。 惠织。 死了。 永远不能见到了。 “别哭了。”月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他似乎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了。 “别哭了。”月又说。 来了,那个东西来了。它每靠近一步,月就更清醒一分。 “别哭了,她要来了。” 直到完全找回记忆的那一刻,月完全出于本能的站起身,椅子哀嚎着被地板摩擦。 月话音刚落,玻璃破碎的声音,杂乱尖叫的声音,墙面轰然倒塌的声音一瞬间此起彼伏涌入在座几人的耳中。 月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只看了一样在座的几人,很快就理清了现在的情况。 来了。上野惠织来了。 “绘,青... ”当面目狰狞的脸从破碎墙面中探出时,方才的一切嘈杂都归于寂静。 上野惠织来了。 拖着残破的身体,已经腐烂的半张脸,上野惠织来了。 続く。 第37章 只要有久别重逢这一因素又何尝不算前任文学 月瞬间想起一切。 脑内犹如瞬间录入先前失去的记忆,头痛欲裂。 但他是第一个冲上前的。 只不过在他拔下一根头发化为散发着金光匕首刺向对方时,惠织便用第三只手挡住了攻击。 “绘青。”惠织张开嘴,下巴不合时宜的脱了臼,半张嘴张得惊悚,却还是勉强维持着微笑。 这下绘青看到了。 “想法,混乱,失忆,死亡”。 绘青看到了。 只要被宣读就立马死亡的馈赠。 月挡在众人身前,手臂已经开始颤抖,他咬着牙继续抵抗。 “谢,谢... 月。”惠织含糊不清的说道。 “不用谢。”月也很勉强的挤出笑,他一瞬间想要停止抵抗,但意识并没有因此消亡。 他的身体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万不能放松。 “惠织。”何很快就拉着绘青逃离到安全距离中,他怎么也认不出这就是好友的女儿。 当然,他对上野惠织也没有什么印象。 “你是何叔叔。”惠织的表情仍然狰狞,眼里的泪却抑制不住的落下。 “惠织。”绘青怎么也想不到,惠织竟然会以这种形态——这种方式,以及这种时间出现在此处。 但她知道,面前的惠织已经犹如风中残烛。 这副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六只手臂里,其中四只的末端已经变成可怕的利刃。 就连脸都腐烂了半边。现在的惠织看起来完全没有人形。 确实没有人形。络新妇被惠织吞下后逐渐胀大,直到撑破了惠织的皮囊。五人面前的只不过是披着残破的惠织皮肤的怪物。 但它还残留着一部分惠织的心智。 “绘青。我。杀。拜托。”涎水从嘴角流出,滴落在地上时竟然融化了木质地板,冒出一股股白烟。 “绘青。妹,妹... 我的... 妹... ” 月不忍心再听下去,他很利落的闪开身,趁机用另一只手拔下一根头发,一边挪移身子一边两手开弓试图划向惠织的脖子。 然而惠织还是躲开了,从狰狞的表情上看得出她并不情愿,并且在努力的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你,救我...谢... ” “别说话了,留着点力气吧!”月闪身躲开刚刚络新妇的攻势,“留着力气去夺取身体的控制权,懂了吗!?” 言语间,惠织的第五只手划破了月漂亮的脸庞。 “没... 用。”惠织转头看向绘青,脸上的微笑诡异又熟悉,“爹娘,没... 事。” 绘青无言,她第一次感到无力。她什么都做不到。 月继续抵抗着,明明只是匕首和手刃的交锋,却让人产生了刀光剑影的错觉。 “你犯下了屠戮之罪!”摩恩突然冒出的声音掷地有声,紧接着摩恩与惠织突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摩恩在故国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 在他的故国,还有位于恩赐者之上的被称为“二十二人”的团体。 只不过所谓的“二十二人”并不及二十二个人这么多。“二十二人”被视为至高无上的统领者,虽然摩恩最后退出了这一团体,但在“二十二人”团里被称为无上判官的摩恩,在哪不得不依照着自己的恩赐名——“审批”般,断绝惩戒任何不公。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成为这座城市明面上的掌权者的原因。他压抑着热爱戏剧——不管是虚构还是现实的戏剧——的本性,一边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这一切都依赖于他的恩赐——“审判”。 他可以报出对方犯下的罪孽,然后私人订制般的虚构一个法庭空间,随后为对方量身定做一个最适合的惩戒方式。 正如其他人的恩赐或馈赠,他的能力也有缺点。如果他报错了对方的罪孽,那么在对方“谅解”前,永远都不能使用恩赐。 此刻,不成人形的惠织正坐在受审座,而摩恩就座于高高在上的法官位。 这是被虚构的空间,但在这空间内,摩恩几乎无敌。 这就是恩赐者。或是月那般无上强化但需要付出身体部位的“献祭”,或是摩恩这在判罪后无敌且无所不能的空间,或是绘青那个例外——可以窥见所有人的能力且宣读无效的特殊存在。 这就是恩赐者高高在上的原因。只要他们想,就能让混乱与暴动此起彼伏。 “杀了我吧。”摩恩面前的惠织竟然恢复了之前的样貌,狰狞的另外四只爪子不知为何消失了。 “咚!” 摩恩敲了敲法官席上的锤子:“上野惠织对屠戮之罪供认不讳,现在判刑——” “轰!!!”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在惠织惊愕的神情中崩塌。 法庭失效。 惠织和摩恩再次现身,摩恩一脸诧异的打量着再次出现的狰狞扭曲的惠织的身体。 没用。惠织和络新妇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摩恩的的恩赐完全没用。 “我... ”惠织张了张嘴,眼里的暴戾近乎野蛮的蔓延,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络新妇完全掌控了身体的控制权,疯狂的挥舞手刃袭来。 如果不是惠织脸上的表情,在场的所有人都差点以为惠织残留的人性已经被络新妇吞噬了。 “喂!有人吗!!”何在此时竟然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奏韵虽然已经被吓得腿软,但还是一个踉跄扶住了绘青。 真奇怪,她明明很惜命一个人。她还有弟弟要养。 要不是因为她还是处子,她也没有机会能得到接待月的机会。但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说来奇怪,她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帮月记录梦话,时不时跟着月去走访,仅此而已。 为什么现在的自己这么陌生?她早该跑了的。 没有人会在此时抱怨一句为什么平时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何老板会扭头逃走,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大家也不是不懂。 除了绘青。但绘青并不会纠结这些。她极度悲伤与愤恨的情绪几乎要溢出喉腔,悲愤无力的呐喊却在紧张的空气里寂静无声。 “绘青... 对,不... ”惠织压抑着络新妇的愤怒 竭尽全力的从牙缝里挤出字。 “杀,了,我... ” 此刻只有死亡能让惠织得到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最后温柔。 默默自诩自私的少女,直到灵魂磨灭也不愿伤害她所爱的世界,以及她所爱的可爱的人们。 可惜无用。 绘青当然知道怎么让惠织解脱,但她怎么也挤不出字来。 她就算狠下心,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这就是她的恩赐——能看到他人的恩赐或馈赠,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月已经顶不住了。由手臂幻化出的刀刃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没时间了。 続く。 第38章 虚假的谎言会变成历史,真正的童话并没有结局 “惠织!再见!”绘青突然喊了一声。 惠织艰难扭过头,看向绘青哭红了的眼眶。 “月!人如果什么都不想的话,就会变得像动物一样变成没用的东西,最后就只能死掉哦!”绘青又喊。 绘青似乎是没反应过自己能喊出这句话,她诧异的捂住嘴。 这是惠织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不过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说的了。 也许是在看到牛舍里或猪圈里的畜生时,她问“为什么它们心甘情愿的耕田,心甘情愿的被杀掉做成食物”时,惠织的回答。 惠织答非所问。 但她的回答竟然在此时起了作用。 月闻言的一瞬便扭身闪开,逃离出络新妇的攻击范围。 她为什么要喊出这一句话!? 什么都不想? 想法! 像动物一样变成没用的东西然后死掉? 馈赠者死亡!? 第四十九个月只跟他说过上野惠织的馈赠或许是在他人诞生出新的想法时进行更改或洗脑,但并没有指出上野惠织馈赠的弱点。 多亏了奏韵的童话,月在一次次的倾听中已经记下来了——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 国王,皇后,皇子,公主... 知道了。月知道了。 这就是朝比奈绘青的恩赐。 她可以看见他人的恩赐或馈赠。 而上野惠织的馈赠便是在他人出现新的想法时进行篡改或,洗脑,当然也包含遗忘。 月要开始宣读了。 络新妇当然不会给他机会,手刃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月承受着雨点般频繁的打击,屡战屡退。 直到下一击,络新妇出其不意的抬起腿踢出。 那本是惠织的腿。白皙而纤细的腿。 月一时无法应付,瞬间被踢飞 。 在月稳住身形前,络新妇已经锁定了下一个目标。 奏韵。 它似乎无法将目标锁定在绘青身上,于是只能恼羞成怒的袭击护着绘青的奏韵。 死亡似乎已经无处可避。 就在奏韵惊愕于极速发动攻势的蛛腿时,一条难以用肉体捕捉的身形瞬间袭来。 身形很快撞飞的络新妇,再定睛,原来是刚刚逃走的何。 “我用十年阳寿换的力气。”何掰开络新妇的几只手,底盘扎着马步,腿脚丝毫没有抖动。 何刚刚是去动用馈赠了。他知道在场的人不可能还可以支出一点点力气来。 “绘青,你不是慎守的亲生女儿,但慎守和小林先生千叮咛万嘱咐,全能证明他们早你当女儿了。那何叔今天也跟你说——何叔也把你当孩子来,这几下全是咱自愿的!” 绘青的嘴动了动。 “就算没有惠织馈赠的影响,我们也当你是自己人!”何又咬牙切齿的补充。 就算是借来的力气,也纵然不是络新妇的对手。 女神护法,恐怖如斯。 然而绘青却茫然。她又做了什么,能让自己得到接济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因为惠织一时兴起吗?还是“我见犹怜”,于是便动了恻隐之心,又在馈赠影响下导致村子里的所有人能够接纳她;于是又因为上野慎守与小林还有何忠继的交情,鬼使神差的令何忠继带她进入旅馆,因为谎言而让他给自己带来入学交友的机会? 绘青生活于馈赠带来的谎言里。 “你的馈赠是,可以击溃他人诞生的想法,并且对此进行矫正与扰乱——而缺点就是被宣读后当场死亡!!” 月的宣读一锤定音。 络新妇——或者说惠织的身体明显的怔住了。 下一秒,还算清明的眼珠当场失去色彩。 惠织真的死了。 嗯。惠织真的死了。突然的死了。 络新妇宕机了。 绘青也怔住了,她没想到月能读懂自己的话,更没想到惠织竟然就这么被宣读抹杀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恩赐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她用自己的恩赐杀死了自己最喜欢最爱的上野惠织。 然而络新妇并不给人机会,它并没有因为惠织的消亡而失去力量,反倒是因为没了束缚而狂暴起来。 月很快冲来跟何一起抵抗着,可惜现如今的络新妇已经完全解放,就算是两人也无法抵御它挥舞着的手臂被加重的力量。 此时的络新妇已经无人能敌。 失算。惠织灵魂的消亡反倒加强了络新妇的能力。 不过至少... 惠织解脱了。 就在两人抵挡之际,摩恩也冲上前来。 摩恩一把年纪,身子骨倒是硬朗,说实话,他可比一些年轻人能打很多。 三个人一防御着占据了少女身体的扭曲的络新妇发起的各种攻势,看起来竟然有些滑稽。 “跑!绘青大人,快跑!” 奏韵喊着,当即要拉着绘青逃走。 就在这时,炮轰声震耳欲聋。 炮击处正是络新妇身后。 山田听到了外面的骚动,又侧耳到毛利和瘦鬼要离开,在一阵窸窸窣窣后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门外无人,这很正常。毕竟毛利和瘦鬼在一楼待着。 他很难不联想到这是引蛇出洞之计,但这是他最后能逃走的机会。他要抓住。他要抓紧。 青姬看了一眼山田,没说什么。 山田还是逃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青姬一眼。当然,青姬也不稀罕。 救人一命,不管是好是坏,这就够了。 好坏交给尘世批判。她只管接济。就像当初何老板接济她一般。 就在山田鬼鬼祟祟窜到一楼大厅,确认没有人在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众穿着白衣的人出现在山田面前。 几乎同时,一直支撑着山田的那股怪力瞬间被抽离,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般瘫在地上。 那些身着白衣的人正是教团派来的。 而山田则重心不稳,直直倒在地上。 “你就是何忠继?”领头人一瞥,语气不善。 続く。 第39章 每个人都在修补被命运击碎的日常 “连我都没把他打成这样过!”扛着大炮的少女赫然出现于炮轰后产生的烟雾中,待浓烟散去,绘青才看清络新妇身后的长发女孩。 身穿巡防队外套,看起来并不防寒的衬衫和热裤,腿上套着过膝袜,脚踩皮靴。 她不怕冷的吗? 络新妇在被炮击后没稳住身形,放松了刚刚的攻势,迎战的几人才得以喘息。 “姐。”月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好几道伤,或许是因为刚刚被猛踹腹部,嘴角还挂着血。 被月称为姐姐的少女眯了眯眼,鼻尖指了指络新妇,可爱的脸上蒙上阴翳:“它打的?” “嗯。”月强撑着身体,要不是少女来得及时,他差点又要拔出一根肋骨迎战了。 “嘭!” 一声可怕的闷响,少女竟然单手拎着大炮甩了络新妇一脸,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把络新妇打飞,没了骨头似的一头扎进墙面,原本豪华的包厢摇身变成废墟风,络新妇就这么被镶嵌进墙壁。 “看老姐帮你报仇,打得它扣都扣不下来!”少女愠怒着,把作为远程武器的大炮甩来甩去,杂乱又有节奏的敲击,在一阵阵被挥舞出的尘烟里不难看出络新妇已经被收拾得身形扭曲,血肉模糊。 绘青看呆了。眼前的少女身上确实没有恩赐或馈赠,这一身怪力难道是她与生俱来的? 少女并没有停止动作,在她砸尽兴后还来了两炮把络新妇轰焦。奏韵见了这一幕差点没吐出来,就连何都倒吸一口凉气。 摩恩看起来却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山田被钳制住,任凭身体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我不是何忠继!我不是!!” “你不是!?”为首的白衣人把山田像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明晃晃拿出一面镜子,“再怎么抵赖也没用,赶紧给我束手就擒!” 镜子里的山田,竟然顶着张何忠继的脸。 “你怎么追过来的?”月揉了揉颈肩,确认络新妇不再能动弹后扭头问道。 “我看大家遇到这玩意之后都怪怪的,跟他们说话也不回,我就自己跟着它来到这里了。”杏子活动着筋骨,把大炮随意丢在地上,惹得地面被砸出一个小坑。 月太阳穴一跳。 他抵抗惠织的馈赠,全然是靠自己的意志;而姐姐能够抵抗惠织的馈赠... 全然是因为她是个脑子里不装东西的笨蛋。 没有新想法,自然就不会被洗脑。 肌肉笨蛋,恐怖如斯。 “你就是那位恩赐者?”少女挑眉看向绘青,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绘青的双手,杏眼里藏满的闪闪发光的星星都快要溢出来了,“不愧是女神的血脉!太漂亮了!简直就是... 呃,那个词叫什么?算了算了,反正就是真漂亮!真可爱!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绘青愣了愣,大脑飞速运转,奈何少女过于脱线,她一时间不知道表达哪些疑惑。 “啊,抱歉抱歉,我这个人没什么距离感... ”少女看到绘青不说话,赶忙放开了后者的双手,“我叫铃木杏子,是巡防队的小队长... 呃,啊!对了!见到女神血脉是要行礼的!唔... 不过女神的血脉真低调啊,你们都喜欢藏着自己的头发吗?” “诶?难道那位才是女神血脉?”杏子又看向绘青身边的奏韵,“我认错了?” “你没认错。”摩恩突然开口道。 “啊!老爷子!你也在!我就说这座城市怎么那么熟悉!”杏子马上又把刚刚纠结的东西抛的一干二净,“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几人貌似放松了下来,仿佛几分钟前的战斗和上野惠织的死亡完全没有发生过。 直到络新妇披着惠织的皮囊,再次从破损的废墟里爬出。 包厢里质量优良的吊灯坚强的散发着灯光,杏子大炮的炮筒被擦拭得很光滑,照应着吊灯传递来的光亮。 暂且不论累赘般的绘青和奏韵,杏子现在手无寸铁,月的身上全是伤。摩恩一把年纪不成战力,何借来的力量也不能有一战之力。 络新妇顶着惠织的皮囊,这在绘青眼里更加可恨了。 但她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浓厚且令人窒息的无力感瞬间包围住她,她除了旁观什么都做不到。 几人就这么被困在包厢里,无处可避。 城市里不乏守护治安的巡防队支队,人员赶来时只看见可怖的人形生物挥舞着六只手臂,无一人敢上前。 巡防队支队已经有好几人因为试图拦截络新妇而惨遭腰斩。其他人不敢再战。 事发地还有恩赐者?可笑,恩赐者的命纵然可贵,那自己呢?手持着看起来就简陋得可笑的武器前仆后继的送死,巡防队的人可没这么傻。 就算作为巡防队小队长的杏子穿着制服外套站在那里,也不关他们的事。 没人想到如果这个人形怪物收拾透了六人,就会冲出废墟,这座城市会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 包厢破得不能再破,从倒塌的一面墙后能看见大街。路人惊慌失措的逃窜,这家餐厅原本的客人——那些看起来极其尊贵的老爷夫人、千金少爷全都面露惊恐的奔跑着,试图离开这里。 或是华贵的妆容,或是精致的穿搭,或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代表地位的金表,搭配上他们脸上的表情,荒诞又讽刺的丑陋。 不知如果西城区的人看到,是否会感叹一声:看来有钱人也一样,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到处逃。 路上也不免尸体。这是络新妇的手笔,它以极快的速度斩除障碍,在怪物来袭的消息还没被通报时就已经找上了绘青。 不知是惠织残存的意志还是络新妇的本意,它对绘青情有独钟。就连刚刚被杏子胖揍后的愤怒与戾气都在看到绘青后被压抑了不少。 但它的目标却又确确实实是绘青。 何叹了口气:“如果能活过今晚,我真想回稻华老家去。” “快带绘青跑!” 何说完,极速顶撞络新妇的身体:“老爷子,我再拿十年换!你们快跑!” 馈赠发动,力如泉涌。 “快!快跑!”奏韵当即反应过来,紧拽着绘青要走,摩恩先行一步踢开包厢门,示意两位根本没有战斗力的女士赶紧逃跑。 “姑娘,还有月,你们顶得住吗?”摩恩抬眼看向巡防队姐弟。 “开玩笑!”杏子当机立断使出扫堂腿,想用蛮力击溃络新妇的下盘。月又拔下一根头发,匕首化形的瞬间朝络新妇的侧面刺去。 分秒之间,三人齐力制约着络新妇。 也就在这一瞬间,绘青感觉自己堕入冰窟。 “嗨。” 少女艰难的睁开眼,面前是一个白净的小男孩。 “姐姐,你什么时候能出来陪我玩呀?”小男孩抬起稚气未脱的脸,看着被丝线紧缚的少女。 “很... 快。”少女挤出微笑,钻心的痛苦愈发剧烈。 “哥哥上次也这么说,结果他后来就莫名其妙不见了。”男孩鼓起嘴,“那你要说话算话。” “嗯。”少女疲惫的应和道。 “对了,刚刚我遇到了一个姐姐,她说要见你!我本来不肯的,但她说你肯定想见她的。”男孩转过头示意身后的人过来,单薄的身影逐渐靠近。 黑色的柔顺长发,穿着粗布衣。再常见不过的农家装束。 “惠织。”少女看见来人,淡淡开口。 “对不起。”少女流下眼泪,“我... 我害了你。你本来要... 正男也喜欢你,很喜欢的... 你明明可以... ” “别哭了。”惠织走近少女,“我才没有怪过你呢。” 少女的泪水沉默着,仿佛凝视般映射惠织的脸。 “这些丝线是什么?太过分了... 你疼吗?”惠织看起来有些心疼,她用力扯开了一条丝线。 “一人只能扯一条哦!多的你扯不掉的!”男孩插嘴道。 “那我再帮别人扯几条。”惠织说着,又扯断了一条接一条,“这是爹的,这是娘的,这是小田的,正男的,松尾老头的... ” 惠织扯断了一条又一条,直到她把全村的人都念完。 “对了,还有何叔的。”惠织补充道。 帮何扯完,惠织本还想再扯断月的。然而再怎么扯也没用,丝线坚固得无从下手。 “你扯完啦。你身上的业是关联不到跟你的人生毫无交集的人的。”男孩又插道。 “谢谢。”少女垂下头,任凭泪珠滴落。 “我也谢谢你。”惠织温柔的抚摸少女的脸,把她脸上的泪撇去。 “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吗?”惠织问。 “嗯。姐姐。” “谢谢。妹妹。” 惠织的身体逐渐透明,最后消失了。 思绪又回到包厢内。 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定格而后再次鲜活,绘青睁大眼,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她狠狠把奏韵推开,确认她跟自己和大门有一段距离后松了口气。 “喂!你不是想来找我吗!”绘青大喊。 络新妇身形一怔。 在场无一人不是惊异的看向绘青。 “来吧!来找我!快来吧!”绘青喊。 络新妇拾起了方才的狂暴,眼看着绘青扭头跑出包厢,瞬间击溃与自己缠斗着的三人,朝房门奔去。 极快的速度若是这么一撞,说不定真的能把常人撞成肉泥。 若不是奏韵被推得远离房门,刚刚那一下她已经死了。摩恩能自保,从接敌至今毫发无伤,奏韵可不能。她只是个柔弱的普通人。 可绘青也一样。 她虽然是恩赐者,但身体素质与常人无异。 如果她被络新妇追上,恐怕会死。 死得很惨。 続く 第40章 成长意味着抚平如影随形的死与生 她逃,它追。 绘青的体能并不好,她七拐八拐的在餐厅里绕来绕去,经过一间间包厢又绕入大厅,光是奔跑和拐弯就要消耗极大的体力。 在紧跟着绘青绕了两圈之后,络新妇已经明白了绘青想要干什么。于是在绘青新一轮的钻到七扭八歪的走廊时,它开始六只手两条腿并用的撑住两边的墙面,利落的攀岩走壁追逐绘青的背影。 速度越来越快,就在它即将勾到绘青的后颈时,绘青终于又来到了大厅。 绘青身形一歪,意要拐弯再进入新一轮的绕圈。络新妇当然不会允许,它以一种古怪又诡异的姿势发力,箭一般绷紧身子,笔直的把自己发射出去。 然而它失算了,绘青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后者脚步一滞,当即向大门逃去。 络新妇因为惯性一头扎向大厅的桌椅间,随后又因为光滑的地面而滑行着撞向扭曲的走廊。 绘青由衷的感谢保洁员能把地板擦得油光锃亮,感谢设计师设计出了这么恶心的走廊,好让络新妇狠狠的摔跟头。 她不敢多想,好似想法会变成一部分负重让她跑得越来越慢。 门外寒风凛冽,但她不得不边跑边扯拽着解开围巾,又脱了外套,毛衣,直到只穿着件单衣。高跟的小皮鞋也不要了,就这么甩开,好让自己跑得轻松点。 还好鞋跟子不高,要不然她刚刚早崴着脚了。 绘青的目标很明确,她刚刚像是领悟般被迫接受了一些信息,她逐渐能感应到恩赐者的存在了。 这座城市现在不止有包括她以内的三位恩赐者。还有一个人。 “嘭!嘭嘭嘭!” 是炮轰!杏子拾起了大炮! 至少能拖延一会络新妇的动作,那位恩赐者离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至少能喘口气——喘口气就行,只需要喘口气。 绘青没敢往回看,这会减速的,她绝对不能往回看。 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的六只蛛腿在地面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绘青能感觉到它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其他人身上,紧追着她不放。 不行,继续跑,必须继续跑。 不停跑。 街上混乱一片,甚至有的地方有失火的现象,路上不乏惊慌逃窜的行人,人力车不如平时那般生龙活虎,它们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只剩自己瘫软着止步不前。 有的马车因为马匹受惊而横冲直撞,接近夜晚的暗紫色天空被火光侵蚀,一副末日的景象。 别停下,不能停下。跑,接着跑。 跑了好久。 虽然路人大多在漫无目的的逃跑,但远处却有一片人群伫立于原地,人群里多是青年男子,手上有的拿破碎的酒瓶,有的拿铁棍,有的拿菜刀。 绘青无意要往人群中跑,但那是寻找那位恩赐者的最短路径。她咬咬牙想要绕开,没想到那群人居然主动朝这边走来。 不对,是冲来。 不行!不要过来! 不可以! 你们会死的! 别过来!! 绘青想要喊出声,但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临界线,但凡再张开嘴,但凡再发出声音,但凡再做出奔跑以外多余的动作,她的身体就会马上崩溃,她将脱力,她将不堪重负栽倒在地。 他们会死的,他们肯定会死的。她已经不能再抽出精力去绕弯了,她只能走这条路。 她只能出声劝诫了。 “快跑... 不要... 哈啊... 哈啊啊... ” 啊,好丢人,失败了。 绘青只是微弱的发出声音,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体内近乎燃烧,她的肺好像干竭了。 这一声害惨她了,她就这么被自己击溃了,浓厚的无力感瞬间涌入全身,一身的气力全被晦暗的疲倦鸠占鹊巢。 “快跑啊.. 快.. 咳咳... ” 笨死了,怎么自己把自己呛到了! “咳咳... 咳咳咳咳... ” 啊啊,身体好像停下来了。但咳嗽却停不下来。 别再咳了,已经喘不上气了。 肺部再怎么抽动也不能再摄入空气了,它太累了。 “哈啊... 啊啊... 啊啊啊啊... ” 声音卡在喉咙里,这就是窒息吗? 我要死了吗? 好冷。好冷啊。 我的腿,这是我的腿吗?是我的大腿?我感觉不到它们了。 “啊啊... 哈啊.. 哈啊啊... ” 这就是空气吗?冰冷的空气?可为什么吸入它的时候却如此灼人? 是我的肺?我的肺烧起来了?还是... 绘青低下头看,自己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跪倒在地上了。 黑色的连裤袜上全是水珠。有的是化了的雪,有的是汗。袜子已经被黏着在脚底了。 好冷,脚底好冷。小田,可以过来帮我暖暖吗?趴在我的脚上就好。 下雨了吗?怎么下雨了?没下雨呀。可为什么身上湿湿的? 头发也湿湿的。像是刚洗完澡没擦干。 惠织,可以帮我擦擦吗?好冷,而且我好累。帮我擦擦吧。 惠织?惠织? 对了,惠织已经死掉了。 差点忘了。我真是的。 等等,不要,不要哭。已经流了很多汗了,不能再流眼泪了。已经有好多好多水份偷偷溜走了,再放任眼泪就这么逃走,自己会变得一点水份都没有,变得干巴巴的。 不过如果自己干涸了,会有人为自己浇水吗? 还会有人给自己浇水吗? 别再想了,不能再想了。越想越睁不开眼了。 “哈啊... 哈啊啊... ” 喘息着的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行,如果在这里倒下的话.... 啊,又是声音。是杀死惠织的怪物吧。 或许在这里倒下也... 晦暗埋没眼角,耳边只剩嘈杂脚步。 好多外套。给她擦拭身体,又给她取暖,让她回温。耳边好似有谁在低语。 有人来了吗? 熟悉的感觉,对方好像是那位女神的血脉。 她成功了。那位女神的血脉一定会有方法的。他一定能救下大家的。 她可以闭上眼了。 只是淡紫色映照火光的天空罢了。可笑,它怎么敢媲美末日。 続く 第41章 倾盆雨后总有彩虹替代太阳亲吻阴翳的天空 青木越人,生年不详,年龄不详,恩赐不详。 悲喜不形于色,行踪不示于人,只以壮年形态出没于世。 被称为“教团耳目”,四处寻找其他女神血脉的存在,原因不明。传闻每一位大名鼎鼎的恩赐者,都与他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此时的他横抱着绘青,挺拔的身姿屹立着。 绘青勉强睁开眼,看见了“契约”。 “我见过你... ” “别说话。好好休息。”青木的声音意外的令人安心,绘青把头埋进他结实的胸膛,有一股跟自己身上极其相似的香火味。 只不过绘青身上的香火味甜甜的,有点飘忽不定;而青木身上的味道则是沉稳,不知是经过了多少年的沉淀。 “我见过你。”绘青坚持说道。 “是,你见过我。御奉节。是我把你的姐姐害死的。”青木叹了口气。 “不。不是你。不关你的事。我... 我见过你。我刚刚想起来的。我见过你。” “你现在的名字很好听。”声音透过胸腔振动着绘青紧贴的耳朵,“但现在你需要休息。睡吧。” “来人。把绘青大人送去安全的地方。” 这一声过后,绘青竟然真的闭上眼沉睡过去。 “姐姐,你醒啦?”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每天都看着你睡大觉,看得我也困了。” 少女睁开眼,丝线仍然紧缚着身体。不过至少比之前轻松了点。 “姐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无聊,老爷爷平时凶凶的,还不陪我玩。”男孩看起来有些委屈。 “哥哥会回来的。”少女卖力挤出一句话。 “对了,妈妈最近不让我来找你玩了。”男孩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圈,“妈妈上次对你干坏事了。她不停玩弄一大团奇奇怪怪的丝线,然后... ” “她这么做有自己的苦衷。”少女垂着头,任凭丝线把她的身体勒得青一片紫一片。 “妈妈总是为难你。不过没关系,我会帮姐姐的!姐姐,等你出来了我们一起玩吧!” “嗯。” “听说你‘不死不灭’,我很好奇。”随着青木一步步走近,络新妇警惕起来。 “我也不死不灭的。女神护法,是么?”直直走到络新妇面前时,后者竟然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动就代表着死。 明明具有无限复活再生的能力,刻在骨子里的最原始的恐惧却无限放大,原本惠织眼睛下的脸颊迸裂出的两对蛛眼紧盯着对方,在搏命抵抗与仓皇逃走间踌躇。 “她的护法只能是我。只能是我一个人。”眼神没有温度,暴起的手瞬间抡起,在旁人眼里仿佛只略过一阵微风,待反应过来时络新妇已经被重重的打飞出去。 速度快得仿佛没有出过手。 抬起的脚步无声震慑,络新妇狼狈爬起身,它最终还是选择迎战。 逃,逃不掉。 只是在络新妇刚刚拾起威风时,青木的大手瞬间掐住了它的头,紧接着狠狠朝地面砸去。 看起来像后脑勺跟地面之间的碰撞,但在绝对力量面前,只不过是轻轻抓着颗鸡蛋往地板上摁吧。 脑浆和鲜血瞬间迸裂,在场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青木身上的白袍染满血色,但他并没有太在意。他缓缓单膝跪地,拾起络新妇滚落在地的眼珠——那是惠织的眼珠。或者说,是惠织这副皮囊的眼珠。 轻轻一捻。 “夺人皮囊的怪物,胆敢被冠以女神护法的威名。”青木冷笑。 络新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了一颗头——还是惠织的头。 它张了张嘴:“妈.... 妈。” “轰!” 又是干净利落的一拳,络新妇又要再重塑一颗新头了。 “她不是你的母亲。”青木冷冷道。 “妈... ”这次先重塑的是嘴。 “轰!” 看来又要再重塑一次嘴了。 “扭曲教义者捏造出来的东西,也配称她为母亲?”青木骑在络新妇身上把它的几只手掰断,一只只的抛开,“你和你的另外四位同伴,就算是不死不灭我也能折磨得你们再也动弹不得。” 眼里的疯狂与暴戾再也藏不住了,他丧心病狂的徒手拆解络新妇的身体,皮肤,骨骼,内脏,逐一暴力野蛮的扯开。 络新妇痛苦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会把你折磨到让她看不下去,我会让她亲手解决掉你。你知道的,你们只有她能杀死。对么,‘女神造物’。” “妈... ” “嘭!” 绘青醒来时,杏子在给她擦拭身体。 “哦哦哦...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美丽的恩赐者朝比奈绘青大人的身体... 哦哦哦哦哦哦....... ” 起猛了,好像有变态。 杏子满脸通红,一边小心翼翼用手遮住眼睛,一边忍不住偷瞄绘青曼妙又贫瘠的肉体,手上的温毛巾杂乱无章的在她的身体上抹来抹去。 杏子的头发很黑,也很长。比惠织还长了点。绘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人照顾过了。 杏子的身影与绘青记忆里的惠织有些重合。 现在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但她的泪水已经干涸了。 杏子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她很快就发现绘青已经醒了过来。 “啊,绘青大人!您醒啦!?呃,啊!我这是在... 那个.. 看您一直在出汗,想给您擦擦... ” “嘘。”绘青无力发出更大声的声音,“不要叫‘大人’。我不是‘大人’。我是绘青。不要用‘您’。 “再陪我一会。拜托。” “好,绘青大... 绘青。” “躺上来。”绘青身边还有一个位置。 “啥?” 恩赐者都这么开放的吗!? 算了,杏子脑瓜一转,跟美女贴贴,不躺白不躺。 于是杏子轻轻躺在绘青身边。 “需要我先把你把衣服穿上吗?”杏子问。 别穿!爱看!杏子想。 “嗯。” 干!早知道不多嘴了! 杏子轻轻应了一声,还是乖乖起身拿了几件衣服。 “一件就够了。”绘青侧过身,直溜溜看着杏子的背影。 惠织并不会这样笨拙。 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的将杏子与惠织做对比时,绘青有些懊恼。 她不该这样的。杏子就是杏子,惠织就是惠织。 更何况惠织已经死了。 杏子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她很温柔,轻轻给绘青换上衣服后重新躺在了她的身旁。 杏子有些激动,还有些亢奋。她身边可躺着至高无上的美丽动人的朝比奈绘青大人呢。 “你很崇拜恩赐者吗?”绘青把头埋在惠织颈肩里。 惠织也许没有教过她怎么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嗯,恩赐者们是女神散落在世间的血脉,简直就是女神的代言人。”杏子享受着,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 “你也很喜欢女神呢。” “那当然了!女神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我的生命就是女神给予的!” “生命?” “嗯。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家族遭受了灭顶之灾,要不是教团奉女神的教义出手相助,我和月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的,为巡防队效命呢。” “这样啊。原来教团不止会干坏事。” “嗯... 现在的教团,全然是受了新任教皇的影响。” “新任教皇?” “嗯,自从他上任以后教团就变得激进了。不过他对女神的信仰是确确实实的,而且他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当上教皇普通人哦。” “那他现在在哪?” “唉,也许因为误杀馈赠者而被惩罚了吧。” 绘青没有说话,她轻轻抱了抱杏子。 “啊,对不起... 那个女孩是绘青很重要的人吧... ” “是我的姐姐。” “对不起... ” 绘青偷看了一眼杏子,后者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愧疚。 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孩。 “听说教团一直在找我。”绘青转移话题。 绘青并不笨,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躲躲藏藏肯定是有原因的。 “嗯,毕竟您... 你,是女神的血脉。”杏子差点没改口。 “我不喜欢‘您’,‘大人’之类的称呼。为什么恩赐者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被大家所接纳呢?” “接纳... ?恩赐者们一直以来都是被瞻仰着的呀。” “我不要。我想像普通人一样得到尊重,而不是被当成神话。” “可是你们就是神话的化身。” “那... 你可以不要把我当成神话的化身吗?” “这怎么... 唔... 可以。”杏子想了想,她平时不但没有对月毕恭毕敬,反而是经常拳脚相向口诛笔伐的。 或许因为她和月的姐弟,一直以来习惯了? 罢了,恩赐者的要求,她可不能不接受。 绘青还是没什么力气,她慢慢挨在杏子身上。 “对了,杏子... 我睡了多久?” “两天呢。” “两天!?” “嗯,不过你放心,两天前的事情已经被解决了。” “大家都还好吗?” “嗯,那个怪物最后被教团的人——或者说青木先生给抓起来了,现在估计已经被运到首都了吧。听说是要研究。何先生那一战之后有些虚弱,被他的手下们送到不知哪里,养伤去了。” “手下?” “一个瘦瘦的大叔,还有一个方脸老伯。” 是瘦鬼和毛利,他们没事。绘青松了口气,看来骚乱并没有影响到旧城区。 “唔... 我想想,那天堵在旧城区交界线的混混们正好碰上青木大人和教团的人马,没有发生伤亡,不过大街上上的伤亡者有好几十人;月就在你隔壁养伤,我刚刚打了他一顿,看起来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绘青听到伤亡二字时心里一沉。 话说回来打了月一顿... 这姐弟俩这么彪悍吗。 “老爷子一点事也没有,这两天应该在家里休息吧。”杏子又补充道。 “老爷子?你叫摩恩爷爷老爷子吗?” “啥?摩... 啊?啊!?” 绘青用力抬了抬头:“你不知道那是摩恩爷爷吗?” “那是摩恩大人!?” 続く。 第42章 运转的生活不会因为意外停摆,世界末日除外 杏子很惶恐,她一直以为摩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有点钱的老爷子——或者是什么有地位的地方官,她怎么可能想得到对方竟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异国审判官。 想到自己之前对摩恩大人的种种不敬,杏子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差不多两年前,巡防队奉命前往这座城市调查一场极其恶劣的连环凶杀案,彼时还没有正式成为巡防队队员的杏子和大部队走散,意外结识了摩恩。 而那场连环凶杀,本质上是何带领的势力除杂提纯,排除对帮派存在的威胁的活动。 “绘青... 你说老爷... 摩恩大人,他会不会因为这个让教团弄死我... ”杏子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绘青还是没什么力气,她瘫在杏子身上一面享受片刻的陪伴一边放空大脑。 说实话,她有点乱。了解到大家都无碍后她又开始臆想起那些在骚乱中失去生命的无辜。 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来到这座城市。 也不知道在她恍悟后奔向青木的过程里,络新妇有没有在路上滥杀。她没法往后看。可如果她不从餐厅逃走,包厢里的几人都会被络新妇伤害的。 绘青想着,有点困了。 她又慢慢睡着了。 “绘青?绘青?”杏子轻轻叫了几声,才发现绘青已经睡着了。 杏子欲起身,却被睡梦里的绘青抱住了。 “别走... 我又要... ” 绘青说着梦话,杏子多少有些不忍。她也知道了绘青没有记忆的事,最终还是迁就着抱住了绘青。 杏子看着绘青的侧颜,不知为什么有点心疼。 她绝对不会是被抛弃的。谁能忍心把这么可爱的女孩就这么光溜溜的丢在大山上呢。 想着想着,杏子也有点困了。 山田被抓起来了,他百口莫辩,但无可奈何。 他终究只是何的一颗棋子。他甚至下贱的不顾一切要把所有接触过绘青的人拖下水,瘦鬼,毛利,甚至青姬,他千方百计的争取得到教团宽恕的机会。 可私藏恩赐者是死罪。 恩赐者自发的隐居,让人隐藏自己的行踪是没问题的,但奈何绘青并没有自主的判断能力,也没有记忆。 这种情况下私藏恩赐者,是对女神血脉和女神权威的挑战,是大不敬,是死罪。 “她!她也隐瞒了!她为了活命帮我隐瞒了!她就是个妓女,她下贱!她... ” 山田指着被教团押下来的青姬,歇斯底里又无力的喊道。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摁在地上,头部和地面的撞击让他耳鸣眩晕,在被一系列殴打后再也说不出话了。他本就重伤,这一顿打让他昏死了过去。 山田晕死前瞥见了被押着的瘦鬼和毛利。 不,他们不是。他们的脸也... 何这一招暗度陈仓屡试不爽,他已经为自己安排了回国的船只,有财物傍身,他应该能顺利又安心的回到故国。 “你的两位老朋友呢?”摩恩看着何递来的信,那是送给绘青的。 “他们也在临行的路上吧。”何笑了笑,“老爷子,其实你弄错了。我一开始要把两城区交给你并不是交易。我没有把手下的城区看成交易物。” “你从一开始就打着借绘青与教团的理由脱身的算盘。那你一开始领着姑娘满城区的走又是为什么?引人注目?让教团尽早发现倪端?”摩恩问道。 “谁知道呢。您知道的,我不聪明,拙劣的在棋盘上下的俗手罢了。”何模棱两可。 “你早就不想干了吧。”摩恩挑眉。 “我早就吩咐过了。有人会帮我管店的。” “后生,我怎么也看不透你在想什么。那天你用二十年阳寿换力量是假的吧?你那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谁知道呢。”何哈哈大笑,“船要启航了。我会到邻国换乘,然后回到故乡。” “一路顺风。”摩恩也笑起来。 青姬还有一张画没有画完,那是去年孤身一人去到一处雪山,在山脚下画的。 她喜欢一个人安静的画画,听音乐,读诗。 春天,冰雪消融,雪山下有一处小湖,在白雪与初生绿叶的衬托下蓝得不像话,她于是惊喜的坐下,但怎么也描不出那片寂静的生机。 直到天黑,她才只画了一半。她遗憾的打道回府,回到脏乱的旧城区,回到旅馆,做回肮脏下贱的从事肮脏交易的女人。 何老板一直以来都没有让她付房钱,他说不收背债者的钱,那样是在压榨,是昧良心。 但她还是每个月交上房费。她说:何老板,我知道的。我的工作脏。 但我的钱不脏。 它们是从身下来的,是从淤青里来的,是从金迷纸醉的地方来的。但它们不脏。它们是我赚的。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于是何老板再也没有不收过那些钱。 她很感激。 她想过,还完了债,攒些钱,她要开家店。 具体是什么店她也没想好。或许会是鲜花店。她会在店里摆上自己的画,摆上很多很多的花,再摆上唱片机,播放自己喜欢的歌。 播放那些小时候爱听的歌,那些被带走的价值不菲的胶片她总有一天会赎回来。 她看到街上青春靓丽的少女时也会羡慕,在她那个年纪能得到的只有冷眼和薄言。她会被其他所谓的同事骂成假清高,会被一些客人拽着头发,粗暴的侵犯。 她会花着口红,杂乱着头发,脸上挂着笑,然后索要所谓的“服务费”。 她要不顾一切的赚钱,她努力维持又轻易践踏自己的尊严。她确实很下贱。 扯远了。其实她现在只想完成那张没完成的画。那片雪山下的景象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 青姬亲眼看着山田的脸逐渐扭曲,然后变成何老板的样子。她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山田一直是何的棋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她默默祈祷山田人性中还能闪烁些微不足道的善良。 她失败了。 要不然现在自己也不会被关在这座小黑屋,全身的衣服被撕裂,下身汩汩血流,一片模糊。 撕裂的疼痛让她呻吟出声。 她被教团的人欺负了。只源于自己的善良。 “真是下贱。”她听到那些男人的辱骂。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尊严一点点被谩骂淹没。 真是下贱啊。他们真是下贱。 “一坨臭狗屎。”嗤笑声不绝。 “污秽。”又有人骂。 对。下贱。我就是下贱。你们都觉得我下贱,都要踩我一脚,那我就下贱吧。没错,我是狗屎,我是污秽,我是贱的不能再贱的妓子。没关系。 我会比任何人都贱,我会让你们看见,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下贱的女人。 青姬眼里的光逐渐黯淡。 恨意涌起。 绘青现在在干什么呢?她那样纯洁的孩子,在北城区的骚乱下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保护得好好的吧。 真想跟她一样。算了,那是奢望呢。 我可是妓子。 撕裂的疼痛加剧,青姬才发现那些人放了毒蛇,一条条蠕动扭曲的冰凉身躯钻入她的身体,啃咬她的灵魂。 好疼啊。撕心裂肺的疼啊。 “妈的,她死了也没关系,只是个下贱的妓子而已。” “凭什么前线那群人只是站在恩赐者身后就能领功!我们他妈不是人吗!” “我看这女的更不是人,你看她的脸都扭成什么样了。” “喂,痛不痛?”青姬感觉有人在踢自己。 “我,什么都不知道... ”青姬虚弱的声音甚至盖不过毒蛇吐信。 “还他妈装!弄死得了!” “弄死弄死。” “喂,你能在死前得到教团的信徒们爱抚,这是你的荣幸,懂么?” 这是谁的声音?青姬恶狠狠朝那边看去,眼里却发昏,只看到一片黑暗。 “对女神大不敬还嘴硬,你就是该死,下贱的妓女。” 女神?如果女神存在的话,会默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罢了。青姬的身体越来越冷了。她开始看到些回忆。 比如小时候那扇铁门。那是她家的大门。还有奶奶,奶奶带她从落魄的家里逃走,奶奶的身体挡住她的眼,但火光依旧在警告着她——她没有家了。 比如奶奶没过多久就不在了。她后来到了这座城市。她懵懂的欠了好多好多钱,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欠那些钱。她孤零零的走在街上,肚子好饿。 比如她第一次接客。老鸨说她还是处子,长得还不错,要收很多钱。那些钱全被老鸨私吞了,只留几颗钢镚让她过活。 比如她想要找到一个落脚点。一家旅店的前台老伯见到她后找来老板,她真的住进了那里。她一开始很害怕被骗,直到她连着住了好几天,老板说不用付房钱。 老板说不用。 老板手下叫瘦鬼的男人总去她兼职的地方喝酒,一边摆出那位老板过命兄弟的身份一边光明正大蹭酒,她的提成却一分不少。 老板的侄女很可爱,也很漂亮。她纯洁善良,竟然不知道自己从事的职业。她偶尔会跟自己聊天,有一次她还帮自己去拾起掉在楼下的衣服。 可惜了。 下贱的自己没有什么报答老板的能力。 她的血液在逐渐冷却。 作家的书出版了。他一开始担心北城区的骚乱会影响到作品的宣传,没想到他作品中的主角——的原型,正是那场骚乱的主角。 听闻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安全也要把引发骚乱的怪物引诱到那位“教团耳目”的面前,最后联合制服了骚乱的始作俑者。 绘青名声大噪。 作家和他的书也名声大噪。 男孩不在,青姬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少女面前。 “那些是什么?”青姬看到丝线,有些心疼,“你因为这些东西不能行动吗?你本来想纠正那些事情的。” 少女缄默不言。 “你在自责吗?”青姬问。 “嗯。” “真傻。”青姬笑了笑。 你愿意帮我扯掉一些吗。 少女还是没说出口。她内疚。 “这是我的,这是何老板的... 啊,何老板的被扯过了。”然而青姬却自己行动起来。 看着少女惊讶的表情,青姬笑了笑。 “这是瘦鬼的,这是毛利的。 “对不起呀,我认识的人只有这么多了。” 少女点点头。 青姬的身体逐渐消失。 “发带很好看。”少女挣扎着挤出一句话。 “还有... 你不脏。”少女又补充。 青姬的身影已然消逝于不知何处。 続く。 第43章 什么东西又沉又浮的?答案是在河流中沉沦的浮沙 绘青醒来时杏子正呼呼大睡,手脚不安分的和绘青缠在了一起。 绘青有点不敢动,她怕打搅了杏子的梦乡。不过在那之前杏子已经睁开了眼。 “美女,你好。”杏子刚醒,脑袋还有点蒙蒙的。 “你好?”绘青试探着说了句,她还是第一次跟这样的笨蛋睡觉。 “你好。”第三个声音突兀的出现,月就倚靠在床边。 杏子爆了句粗口,爬起身一脚踹向月。 “咳.. 你好.. ”月被踹了一脚后连声音都少了点底气。 “吓我一跳!!”杏子又爆了句粗口,有些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我是不是教过你随便闯进女孩子的房间是不对的!?” “那我希望你能言传身教。”月也拍了拍胸口,这是刚刚被重击的地方。他越过杏子,眼神直勾勾盯着绘青,“多亏了你那句话我才能宣读出上野惠织的馈赠呢。” 绘青强撑着爬起身:“我没办法‘宣读’,只能靠暗示了。” “你知道我能读懂你的话?”月摸了摸下巴。 “我...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然后... ”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通过这种不明不白的话来引起我的注意?”月玩味般细细端详绘青,“我们见过,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是恩赐者?” “知道。”绘青弱弱的回答,她很快又抬起头坚定的说:“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月继续问。 “被发现是恩赐者的话会很麻烦吧?”绘青答。 原来如此。 “是惠织告诉你的?”月又问。 “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说的。” 绘青听到惠织的名字时愣了愣。 还是得归功于惠织。月想。 “何老板呢?” “何叔也这么说。” “何老板见过惠织?” “没有。” 绘青答着答着,突然发起呆。 “惠织是不是死掉了?她再也不回来了?”绘青半晌才问道。 月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她是不是死了?” “她... ” 绘青肯定知道的,她只不过是想寻求一个答案——一个一锤定音,能够让自己痛哭的答案。 月有点后悔,他刚刚很明显的进了状态——审讯的状态。 他忘了自己正询问的女孩刚刚醒来,她因为透支昏睡了两天,她一直以来的依靠还因为她而死亡。 “呃,何老板远行了,听说是要回故乡。他给你留了一封信。”月偏过头,强硬的转移话题。 “职业病!职业病!”杏子又给了月两拳,后者虽然尽量规避,但还是被杏子击中了。 “惠织死掉了,是吗?”绘青再次重复。 “她... 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杏子打圆场。她狠狠瞪了月一眼,后者霎时冷汗直流。 现在她该怎么办?痛哭么? 绘青没搞懂。她认为强行挤出眼泪是十分肮脏的。它代表着欺骗,代表着强制共情。即便她现在真的很难过。 “唔.. 你想哭就哭吧,上野惠织的死亡我也有责任... ”月别过脸,“抱歉,我没能保护好她。” 绘青擦了擦眼。 “哭不丢脸,想哭的时候还硬憋着才丢脸。”月不合时宜的补充。 不行,不能哭,惠织会伤心。 绘青把眼泪憋回去:“惠织是怎么死的?” 比起毫无作用的痛哭,不如弄清真相来得实在。 月看了杏子一眼,后者犹豫片刻,点点头。 “教团。是教皇命令的。”月说道。 “为什么?”绘青追问。 “对于女神的教义来说,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藏恩赐者是死罪。” 绘青垂头。 女神。又是女神。 “教团还害死了很多人。为什么?”绘青问。 “你没必要知道那些。你是恩赐者,不应该打听这些。你只要做好你的恩赐者就好。”月回答。 杏子瞄了绘青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都怪现在的教皇。都怪他。他太极端了。”月似乎察觉到了杏子的低迷。 “没错。教团不该是这样的。”杏子附和。 “教团应该是什么样的?”绘青问。 这下姐弟俩说不出话了。 教团应该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女神的教义会扭曲成这样? 话说回来,女神真的存在吗?信仰让这个国家——以及大半个世界得到了生存的意义,让馈赠者和恩赐者得到了如此之高的地位,但教团应该是什么样的? 没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或者说,教团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在十四日的禁闭反省后,教皇终于迈出主教堂。 虽然在短期的禁闭中,但外界的消息他没有一点错过的。 上野惠织,络新妇,她们竟然能融为一体——至此,只存在于教义的“护法”诞生了。 他感到惊喜。被女神垂爱的他竟没有恩赐或馈赠的力量,仅仅是个普通人——虽说在剥夺了那些犯下重罪的馈赠者的能力后仍然不能得到女神血脉的力量,但如今这个消息不得不让他心头一震。 上野惠织,一个馈赠者,竟然能够与“护法”融合,得到如此超凡脱俗的力量! 他等不及了,他要尽早见到络新妇,他要弄清女神的力量是如何得来的。 没错。他这样被女神选中的人,他这样被女神万般宠爱的人,本就应当得到女神赐予的力量!他本来就应该是恩赐者或馈赠者! 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女神给他带来的磨炼与考验! 山田颤抖着蜷缩起身体,寒冷和饥饿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目前的状况。 还有逃脱的机会。他要找到逃脱的机会。 他要像蟑螂——或者老鼠,他的生命力理当是顽强的,他相信自己总能逃脱——像他一直以来的人生那般,他还没有得到绘青的身体,他还没有赚大钱,他还没有接手这个城市一半的管辖权,他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得到的、做的的东西。 听说那个妓女被弄死了。他有些焦虑,说不定下一个被弄死的就是自己。据说那位至高无上的恩赐者杰特摩恩要亲自审判自己——或者说,要亲自审判“何”。 他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接下来自己就要被架走,要被教团审批。他一定要抓紧时间,一定要计划好自己如何逃脱。 “啊——” 是惨叫,那个“毛利”被拉走了。他不是真正的毛利,他原本的身份应该是什么呢?山田想不出来。 总之,那个顶替了毛利的人要死了。接下来可能会是“瘦鬼”,然后到他。 不行。 要赶紧逃走。 何为绘青留的信里明确说明了:自己会回国,他过得还好,瘦鬼和毛利不会有事,这个城市会被摩恩完全接管——以及绘青,毕竟她的归宿始终未知,何只得卖个人情,让她与铃木姐弟去到首都——如果她不属于这个国家,绘青完全可以选择远行到其他国家——当然,何更希望她的第一站是稻华。他甚至还留下了一本稻华语教科书,以方便绘青来到何的故国,寻找更多关于她身世多消息。 到时候何会好好接待她。 何对于上野和小林的人情尚未还完,这是他应该做的。 “当然,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们也会陪着你的。”月念完何的信,又补充。 “我可以回去看看爹娘、小田,还有正男吗?”绘青问。 “不能。”月斩钉截铁,“教团还有人残留在那里,如果你回去就会被教团掳走,我也留不住你。” “我是恩赐者!他们不能随随便便带走我!”绘青抗议。 “你是没有记忆的恩赐者。”月回道,“他们大可以以你丧失记忆为理由把你带走,到时候教皇说不定会把你当成实验对象,好让自己得到恩赐或馈赠。” “女神是至高无上,永远爱着世间所有人的,但教皇可不一定。他像个疯子,不停寻求得到女神之爱,想要通过奇奇怪怪的疯狂实验来转移馈赠,让自己变成馈赠者或恩赐者。”杏子帮腔,“现任教皇扭曲了教义,目前教团扭曲极了,说不定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呢。” 绘青撇撇嘴,以示不满。 “你只能和我们走,好去找回自己的记忆和身世。”月说道。 绘青并没有什么所谓——关于自己的身世。她随遇而安,遍地都是家。 “你想想嘛,惠织也不希望你会被他们带走,然后被粗暴对待的。”杏子补充道。她虽然对女神的信仰无可比拟,但现任教皇的行为也让她有所不满——甚至是警戒。 “那我再留一会。”绘青看起来有些失落,“至少要跟大家好好告个别。” 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是绘青自己的选择。就算她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恩赐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没关系。月不信一整个巡防队都保不住她。 続く 第44章 成年人的第一课是在人前要学会伪装 小林旅馆被教团查封,绘青终于还是要被转移走了。她恩赐者的身份已经暴露,已经没有继续染发的必要了。虽然她明确表达了不想被教团打扰的意愿,但经历了前两天的骚乱后想要觐见她的人可不少。 来者通通被奏韵婉拒了。解决了馈赠残留的问题后月已经不需要额外的帮助,奏韵现在负责照顾绘青的起居和接待问题。 “我还是想回去看一眼。”绘青有点不满,“我还没有跟青姬姐姐道别呢。” “你再回去也没有用,旅馆的人大多都被赶走了,而且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一出去就会被人堵上。”月拒绝得很干脆。 “等段时间再说嘛,最近先避避风头吧?”杏子握着绘青的小手,“或者我先帮你去跟他们捎句话,总之先不要出门啦。”说到这里,她还轻轻拉了拉绘青。 跟哄小孩似的。月有点不爽杏子莫名其妙留在房间里趁机揩油恩赐者,这件事理应跟她没关系。他不希望姐姐又被卷进什么麻烦的事里——话说回来,她跟着月进入巡防队这件事就已经够麻烦了。 “那学校呢?不去了吗?”绘青不甘心。 “去不了了。再过段时间会有人帮你处理退学的事。”月回答道。 “虽然只能闷在房间里,不过你可以先看看书!”杏子插道,“月的行李平时会带上不少书,你实在无聊可以拿来看看。” 她看得懂吗... 那些刑侦相关的书籍和晦涩难懂的文学作品对绘青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遣,月想。 “或者我去书店给你买点小说看?我记得这两天出版了一本很受欢迎的小说,听说作者只是个烧卤店的... ” 清脆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打断了杏子的话,应该是奏韵带人来了。 “进。”月瞥了眼房门,奏韵小心翼翼的拉开一条门缝。 “绘青大人,有一位叫做晴花的小姐带着个脏兮兮的男孩想要见你。”奏韵压低声音,努力不叨扰到房内的几人。 “不是说不接受觐见吗?”月问。 “他们... 我想他们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既不是教团的信徒也不是报社或政府的人,他们只是普通的学生... ” “快让他们进来!”绘青急不可耐,“他们是我的朋友!” 绘青并没有再纠正“大人”,“您”这样的称呼,她已经明白这么做是无用功了。以较真的态度与固执的人——固执于信仰的人打交道,受累的只会是自己。 奏韵应了一声,轻轻关上门。 “你的朋友?”月目送房门被关上后转头问。 普通人竟然能和恩赐者做朋友,真了不起。杏子想。 “嗯,学校的朋友。虽然我一直在骗他们... ” “别自责。恩赐者隐瞒自己的身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月安慰着,房门又在此刻被打开了。 “绘青... 大人。”晴花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很快就找到了躺坐在床上的绘青。 月跟绘青点头示意,拉着杏子退了出去。 “晴花也要像其他人一样,不把我当成朋友或者普通人,毕恭毕敬的崇拜吗?”看着蹑手蹑脚领着相泽进来的晴花,绘青有点失落。 “我这样的人也能和恩赐者做朋友吗?”晴花呆站着,不敢坐在床上。 “我不要你做恩赐者的朋友。我要你做绘青的朋友。” 晴花一愣,如释重负点了点头。 “瘦鬼”也被带走了。听声音,他应该死得很惨。 山田在牢房里来回踱步,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他了。 他仔细搜索着昏暗牢房里能够帮助自己逃走的东西,奈何这里除了一张硬板床,一个脏兮兮的马桶和一卷脏兮兮的厕纸以外什么也没有。 手铐,脚铐,还有一张何忠继的脸,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 下一个就是他了。下一个就要是他了。 在“瘦鬼”的最后一声惨叫后,牢房里又回归死寂。山田绝望的思考着如何逃离这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安静的空间里只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他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探索——或是开拓着自己这具身体。他甩了甩腿,一只蟑螂被甩飞到凝固了血迹和污秽的地板上。 那只蟑螂在降落到地上后很快缓过神,摆动起自己肮脏的肢体逃走了。 娘的,蟑螂!蟑螂有什么用!它能帮我逃出去吗!? 似乎到达了临界点,山田撑不住了。他的身体开始发冷,开始止不住的发颤。他想到了那个房间里供奉的神像。 睁眼就意味着要见血,他和另外两个替罪羊就是那个“血”。 好啊,何忠继,用这种方法把灾祸不偏不倚的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早知如此,那晚就应该放开胆子干,我就应该把她的被子甩开,在她惊醒错愕的时候撕开她的衣服,然后... 然后... “教皇大人。” 然后,守卫的声音打断了山田的思绪。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教皇?那个教团的教皇?他来干什么?他现在是不是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一边捂着鼻子嫌恶的左右打量阴暗潮湿的牢房,一边小心自己的衣摆不被肮脏的墙污染? 难不成是来保释我的?虽然我平时干了点错事,但女神应该还是无条件爱我的。山田此时又拾起了早就摒弃了的对女神的信仰。 但愿。但愿他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来把我放走的。 “何忠继,对么?” 那个金色长发的男人终于走到了牢房前,他嫌恶的神态与山田想象中别无二致。 “在前两天的骚乱里,我有一些小小的疑惑... 不知你是否能为我解答一二?”教皇抬起眼,紧紧盯着山田的眼睛。 “来,架到审讯室。” 还没等山田回话,几个教徒走来打开牢房大门,要驱赶着他挪步到另一间充满血污的房间去。 続く 第45章 自以为是的人总不会有好下场 山田看了眼审讯室里的另一个人。一个女人。长相倒是艳丽。她看上去轻松极了,不像什么即将被审讯的重犯。 “你是何忠继,对么?”教皇看着山田被押到第二个审讯位上,缓缓开口。 “我不是。”山田回答。 此刻的山田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对方问出这句话,就代表着他已经发现了倪端。 “他是何忠继吗?”教皇又向那个女人问。 “他长得和何忠继一模一样,不就是何忠继吗?”女人笑着回答。 “你说你不是何忠继,那你是谁?”教皇又问山田。 “我是山田!我叫山田!我,我本来是帮何忠继看事儿的,我... ” “他当然可以是山田。他也可以是毛利,可以是瘦鬼,也可以是我。他可以是任何人。因为他已经疯了——畏罪而疯。他大可以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还可以虚构一个人的人生,以此来‘证明’自己。”女人打断,“你可以询问有关何忠继的一切事情,他能全然装作不知道。你没有办法认定他是不是何忠继——但他顶着这张脸呢。单是这张脸就足以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何忠继。” “我没有问你。”教皇暴戾般盯着女人。 “怎么,你没问我我就不能说吗?我是馈赠者,小哥。单凭旁边这个人被拷着,而我只需要乖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能证明——我,馈赠者,和你们这些凡人不一样。”女人嗤笑道。 “有传闻说何忠继也是馈赠者。”教皇努力平复心情,“对于女神的敬畏,我们选择给予你不同的对待——但如果你真的存在对女神的亵渎,我们大可以把你也严严实实的拷起来。” “哦,是吗?那你让他使用自己的馈赠吧。”女人毫不在意。 教皇紧紧握住拳头。 “几年前你突然得到一笔启动资金开了一家化妆品店,那些钱怎么来的?”教皇又问。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女人看起来嚣张极了。 “我在以教团——以及至高无上的女神的名义审讯你!拒不回答,我可以视为对女神的大不敬!” “卖身。我卖身赚的钱。就卖给了何忠继。”女人撇撇嘴。 “你怎么证明?” “你可以去问何忠继。他不就在我旁边吗?” 山田惊恐的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是何忠继!” 教皇深呼吸调整状态:“在几天前的骚乱里,有人看到何忠继逃出事发地,与你交涉了几句后又跑了回去。情况属实吗?” “那天?那天我可没见过他。你知道的,这么可怕的怪物突然把半座城市搅得乱七八糟,我肯定应该第一时间选择逃跑。”女人回答。 女人的馈赠... 女人的馈赠应该是换脸!如果能宣读出来,自己就能被放走了! 教团要抓的可是何忠继,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弱点... 弱点是什么!?不连带着弱点宣读出来,她的馈赠就不会失效! “如果我命令你告诉我自己的馈赠,你会拒绝配合,对么?”教皇冷笑起来。 “就算是教团也不能打探恩赐者和馈赠者的能力,作为教皇,你不应该最清楚了吗?”女人毫不畏惧,“如果此时我告诉你自己的馈赠,事后发现我是被冤枉的怎么办?” “你是何忠继的同伙。是你帮助他把罪名——不对,不是罪名。是面貌。你帮助他把包括他在内的三个隐瞒恩赐者存在的主谋,把他们的面貌与三个无辜者的脸交换了,对么?” “我记得何忠继的左胸上有一道疤,那是他年轻时留下的。”女人挑眉。 山田听闻,全身仿佛在一瞬间炸开来。 他疯了似的在审讯椅上摩擦自己的身体,试图从而让身体和衣服分开。他做到了,身上这件破布的质量并不怎么样,在一阵撕裂声后他的左胸——还有左胸上的疤痕,很快暴露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馈赠不是换脸!? 教皇在看到山田左胸上的疤痕时摸了摸下巴:“这只能证明你的馈赠也许不是换脸。” “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女人笑了,“你就这么笃定我是帮凶,是何忠继的同伙?” “因为你很可疑。”教皇回答。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嫉妒我拥有馈赠,拥有女神的偏爱呢。”女人挑衅道。 话音刚落,桌椅之间的碰撞与倒塌声瞬间响起,声音甚至大到山田为此下意识缩起身体。 教皇暴起死死掐着女人的喉咙,发红的眼眶一时看不出是偏激疯狂还是哀伤。手指深深镶嵌在女人白皙的脖子上,她戴着的珍珠项链因此被吓得脱了线,圆滚滚的惊鸟展开双翼散落各地,滚动和弹跳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审讯室的桌椅时发出一阵阵不安的回响。 审讯室外的教团信徒被勒令不得踏入审讯室内,没有一个人因为异响而进来查看。 女人被死死掐着,她能感觉到自己可悲的动脉的跳动,气管被挤压得不能再通过任何空气,大脑似乎就要在此刻被憋得炸开了。 “你敢杀我?”女人仍然挂着挑衅的笑容,她知道教皇不会杀她的。 教皇并没有松手。 “你知道怎么破开你和何忠继设的局吗?”教皇死死盯着女人的眼睛。 女人的笑容也并没有消失,她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滚。” “馈赠者女士。破局的方法就是杀了你,你死后馈赠会失效,到时候,真相自然能揭晓。” 在一声断裂声后,女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都不曾相信,面前这个被称为教皇的男人,这个被称为教皇的普通人,敢杀死一名馈赠者。 躯体倒塌在地的声音很闷。女人赌错了。 在同一时间,山田的脸上、身体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溶解,随后滴在地上。是肉色的液体,它们滴落后很快就蒸发了。 山田惊异于自己并没有参加女人与教皇之间的赌局,却竟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続く 第46章 欲盖弥彰的下半段是越盖越脏 山田不敢置信的看着瘫在地上的尸体,上一秒还神情自若的女人,现在已经失去了生气。 张大的眼眶里,瞳孔已然涣散。 教皇把她杀了。把一个馈赠者杀了。 “我从不滥杀无辜。”教皇侧过脸,“她连同重犯隐瞒恩赐者的存在,全然不识自身的罪恶,甚至敢挑衅教团的审讯官。你说,她是不是罪该万死?” “是。”山田低声回答。 “她还冤枉无辜,害两位可怜的女神的子民因此顶罪,害教团因此判断失误,犯下了枉害无辜的罪孽。你说,她是不是罪该万死?” “是。” “是吗?”教皇凑近山田的脸,阴恻恻的盯着他的眼睛。 “您解救了我这样一个无辜的女神的子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谢您。”山田向后退,但背后就是冰冷又坚硬的椅背。 “如果今天的事被有心之人知道,添油加醋后到处宣扬的话,我会很难办啊。” “怎么会呢,今天的事本就不是您的错... 刚,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教皇大人。”山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听说喜欢说谎的人舌头的很长。你应该不会是那类人吧?”教皇也堆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怎、怎么会!您看!您看我的舌头!一点都不长!”山田吓得连忙伸出舌头。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舌头被狠狠掐住,然后是一阵刺痛。冰凉的截面在一瞬间突然炽热无比,鲜血接踵而至。 山田看了一眼地面,一块肉掉在地上。 “呕...啊啊啊... ~ ” 仿佛溺水般控制不住的把涌入喉咙的血呕出,他现在除了尖叫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了。 教皇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银制匕首还闪着冷色的光。 山田捂着嘴,试图堵住涌出的血液,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块原本属于自己的舌头,痛感在一阵阵袭击里愈发被放大。他眼睛一翻,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抱歉,忘了告诉你,为了防身,我随身带着这把匕首。”教皇摩挲着手里的凶器,“我不能保证你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只能这么做了。被女神独爱的我,肯定能得到原谅的吧?” 教皇转身蹲下,在女人的尸体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把小刀。他把小刀随手丢在了山田身边的血迹里。 一脚踢在桌椅上,随后是第二脚、第三脚,在演奏了一首由自己独奏的交响曲后终于才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嫌疑人招了,试图把无辜者杀死。她差点做到了。”教皇瞥了眼审讯室里混乱的情况,“她把无辜者的舌头割了下来,随后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但她失败了。” “您没事吧?” “没事。”教皇拍了拍肩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如此不敬女神的人,我不会放任她的存在。去处理她的尸体吧。” “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呢,穷酸鬼写了新书,没想到顺利出版了——而且你猜主角是谁?”绘青让晴花跟她讲讲最近的事,后者打开了话匣子就喋喋不休起来。 “是绘青姐姐。”相泽抢答。 “我?”绘青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对!一开始我还看不出来嘞,结果越看越觉得写的就是你... ”晴花又接茬,“主角的名字就叫慧琴,我乍一看总觉得耳熟,想来想去不就是你嘛!” “书里的绘青姐姐是稻华国的大小姐。”相泽又抢答。 “结果没想到原主是恩赐者。”晴花吐舌,“仔细一想,我也是骚扰过恩赐者的人了,嘿嘿。” “学校那边呢?”绘青追问。 “我感觉望月老师可能疯了,她说她早就知道你应该身份不凡。”晴花想了想,回答。 想到之前的伪装,绘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悄悄做了个鬼脸。 “唉,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是很厉害的人物,能像你一样保持善意对待他人的人,总不可能是什么普通人。”晴花继续说道。 “晴花姐姐也一直保持善意对待我。晴花姐姐是馈赠者吗?”相泽想了想,问道。 他知道自己身上很脏,所以一直不敢坐在床上或是沙发上。 “小屁孩别乱说。”晴花翻了个白眼,“干嘛不坐,害羞啦?” 相泽低下头,扭扭捏捏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脏。床单会脏的。” “坐吧。床单每天都会换一次。”绘青抬起手招呼。 其实床单从来没换过,绘青只是希望相泽能够放开来大大方方的跟大家聊天。她觉得一直让人站着是不对的。 “对了,以后要是还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我的朋友。”绘青又补充。 “最近有很多蛇出没,明明是冬天来着。”穿着白衣的信徒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雪和衣服完美的融为了一体。 “诶,你听说了没,据说那怪物是女神护法来的。”另一个信徒挨着墙,百无聊赖的抬眼看来来去去纷飞的雪花,“我仔细一想也觉得应该是,长得像蜘蛛。你知道青木大人叫它啥不?” “啥啊?” “络新妇!” “哦。” “你不震惊吗?女神护法!蜘蛛!” “震惊啥?” “你不知道吗?传闻若是女神降临世间,五位护法也将接踵而至... ” “哦。”第一位信徒敷衍的应了一声,拍了拍肩上的雪,“我可不信女神会把目光落在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身上。” “最近的蛇确实是越来越多。”另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你们注意点。别被蛇虫叮咬了。对了,女神之爱不分高低贵贱,她慈爱无私的将目光放在每一个人身上。你该去重修神学了。” “青木大人!”两个守着大门的信徒慌忙低下头。 “女神确实降临了。”青木瞥了一眼两人,“假以时日,女神定将再临,拯救这个沉溺于水深火热中的世界。” “守好门。”青木叮嘱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深火热?现在不挺好的吗,怎么水深火热了?”看着青木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第一位信徒嘀咕道。 “先别管那个,你还是多关心关心重修神学的事儿吧。”第二位信徒嘟嚷道。 山田走出大牢的那一刻甚至不可相信自己就这么脱罪了。 当然,他也为玷污恩赐者付出了代价。不过没有人——除了何忠继,瘦鬼,毛利——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多么大不敬的事。 他一瞬间想到那个妓女。青姬... 是叫这个名字么?他忘了。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像那个妓女一样被处死。不过那个妓女应该死得更痛苦些。他并不愧疚,相反,他很庆幸。 他认为是青姬的死帮他顶替了许多难以消磨的罪。青姬只是个替罪羊,只是个本来就该死的妓女。 风雪里,山田又想起那晚。 那晚手里捧着的绘青的双脚,还有绘青白皙纤细的双腿,以及她的睡颜。 绘青... 続く 第47章 超过阈值的东西会变成负担,东西不是越多越好的! 绘青就这么跟晴花和相泽闲聊,聊到黄昏。 被分割的夕阳并没有将霞光散落于这个城市,今天的风雪足以掩盖昏昏沉沉的落日。城市并没有因此停摆,只不过窗外的景象全然被一片窗帘隐藏。 只有愈发变得冷暗的光告诉三人,现在不早了。 “那我们回去啦。”晴花收拾了一会自己的头发,“真是的,为了能见到你我还专门整理了头发呢,没想到门口的大姐姐一看到我们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你的朋友了。” “晴花。” “嗯?”晴花有些疑惑的看向绘青。 “我不久之后就要走了。你要记得我。” “说什么呢,我和小屁孩都会记得你的。” 绘青看了一眼晴花,又看了一眼相泽:“嗯。” “晴花。”绘青又叫了一声,“相泽。” “又怎么啦?” “你们要... 嗯.. 永远活着。” 晴花突然开始大笑,笑到流泪。 相泽有点不明所以。 “那我祝自己永远不死。”晴花抹了抹笑出来的泪,“小屁孩,你也是!” “祝我自己永远不死。”相泽很听话的应和。 “我们走啦。”晴花挥挥手,“等你以后哪天想回来看看,记得来找我们玩儿。到时候我肯定会继承爹娘的灯具店,小屁孩会变得越来越壮——壮到可以把我们扛在肩上。” “嗯。我们会再见的。”绘青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应该再作出什么反应。 惠织也老是这样说,说... 说什么来着? 她忘了。惠织的身影渐行渐远,她追风捕影般攥住一丝惠织最后留下的痕迹,最后却以荒诞的离别作为收尾。 惠织啊... 她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来着?绘青不停追忆,却荒唐的遗忘了那些点点滴滴。 直到晴花带着相泽关上房门,房间归于沉寂。 没有杏子和月的陪伴,自己原来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沉寂并没有维持太久,绘青很庆幸。房门被重新打开,奏韵鞠了个躬:“绘青大人,今夜有一场应酬需要您参加。” 应酬?那是什么? 绘青选择不问。随波逐流就好。 “绘青大人”。是啊,她现在是“绘青大人”。她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了。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世,自己失去的记忆,自己的身份,但总有人会把她推向它们的。 “等我更衣吧。”绘青回答。 更衣。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一直都是惠织在帮她更衣。 她突然觉得,这里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了。 真奇怪,她竟然会开始渴求新鲜感。 绘青本来染上的黑发被褪掉了。她自己要求的。 黑发,银发,似乎无所谓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奏韵冒犯般提了一句——绘青银发的样子更漂亮。 这算是讨奏韵的开心吗?她不知道。她其实很想跟奏韵聊上几句,好让自己不这么沉浸在惠织的死亡中。 但奏韵不敢和她说话。 说实话。 她不相信惠织死了。 或者说,她从来不肯相信任何一个亲近的人有一天会迎来死亡的结局。 恩赐者的生活原来这么累。月,摩恩,还有青木,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就这么持续着,在孤独里不停的寻找作为恩赐者该有的人生意义? 她懒得想。她第一次觉得思考是很累的事。 已经换好衣服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算好看还是难看。 “奏韵姐姐,我好了。”绘青对门外喊。 应酬啊。应酬是什么呢?绘青并不期待。她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仔细一想,没有记忆,找不到归宿,一直漂泊于世间... 她应该为什么生存呢? “做好你的恩赐者就好。” 绘青想起月的那句话。月也是恩赐者,他是怎么做“恩赐者”的呢?他的依靠是什么呢? 门又开了,奏韵毕恭毕敬的请绘青出门,跟她步行到一家餐厅。 又是餐厅。她最后一次见到惠织也是餐厅。她因此变得不太喜欢高档的餐厅。 对了,何叔,毛利伯伯,还有瘦鬼叔叔——他们怎么样了?还好吗?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又是一家高档的餐厅。绘青并不喜欢,她可能被何叔传染了。她现在很想去卤肉店。 卤肉店,说到卤肉店,作家现在怎么样了?他之前说过的,要把自己写到书里——他似乎是成功了。那卤肉店还开吗?她还能吃到烧鸟串吗? “就是这里。”奏韵说着,退到门边安分的低下头守着门口。 绘青的思绪终于被打断,她机械地推开门。 原来月也褪了头发的颜色——门内三位恩赐者——月、摩恩、青木,三人就这么坐着,等待绘青的到来。 这就是应酬吗? 青姬再次睁开眼。 奇怪,她记得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应当躺在犬草岭。 “青夏?你还好吗?”面前的中年夫妇里,男人问道。 青夏?那是谁? “青夏?”女人看起来有些急了,她摇晃起自己的身子。 “青夏?”青姬试探着问。 中年夫妇惊讶的对视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放在青姬身上。 “你能说话了!?”男人可能是太惊讶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说话?自己一直都能说话啊... ? 青夏,青夏又是谁... 青夏... 某些东西似乎逐渐被忘却,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记忆。 青夏... 没错,我是叫青夏。 我生来不会说话,一直被欺凌。 我生活在首都。 我前段时间发了高烧,刚刚醒来。 我... 等等,我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妈妈,你又捣乱了。”男孩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口中的“妈妈”一眼。 “我是在帮她。”男孩口中的“妈妈”说道。 犬草岭上,一具女尸静静等待着腐烂的终点。 直到一条蛇——特殊的,通身粉色的蛇钻入她的下体。 护法,护法。 蜘蛛,蝮蛇。 蝎子,蟾蜍。 护法,护法。 女尸睁开眼。 “妈妈。”女尸张口。 “妈妈。”女尸的嘴忽然裂开,嘴角已然逼近耳根。 “妈妈!”舌头伸得越来越长,长到差点误触到自己的肩头。 “妈妈!”地牢不知被什么材质构成,络新妇无法逃离。它悲鸣起来,她感受到了自己姐妹的诞生。 “妈妈!” 妈妈,我要找到你。 妈妈,我紧跟其后。 我为您降临。 続く 第48章 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大人在喝酒聊天而自己只能在旁边发呆 “欢迎我们的主角登场。”摩恩微笑看见绘青迈进包间,脸上的笑未加掩饰。 青木没说话,只是点头示意。 月同样不发一言,他甚至偷偷打了个哈欠。 “这座城市第一次如此迎接四位恩赐者齐聚一堂的场面。”摩恩努力主持,他看着绘青落座,继续说道,“巡防队副队长,教团耳目,神秘的特殊存在,以及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这就是今晚的阵容。” “言重了,‘二十二人’的审判官。”青木的声音太沉了——沉到在明亮的摩恩的独奏里十分突兀的地步。 “据我所知,绘青小姐的恩赐是我们之中最独特的——宣读后仍然生效,且独一无二的能够读懂其他人的能力。”摩恩并没有应和青木刚刚说的话。 青木看了绘青一眼,其中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解读。 “我见过你。不止那一天。”绘青即刻锁定了青木。 “如果您想知道更多,欢迎在饭局结束后独自询问我。”青木回答。 恩赐者之间一般不用“您”来称呼。绘青嗅到了些异样的味道。 “咳咳,总而言之,先切入正题。”摩恩清了清嗓子,“在我看来,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同样的立场。” “关于教团。”摩恩似乎是认为自己说的不清楚,又补充。 “你居然敢把我也卷进这场纠纷。”青木瞥了眼摩恩。 “在我看来,你的立场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摩恩回答。 青木干笑几声:“我不可否认的是,你在审视形式这方面,不愧于‘二十二人团’。” “那么,作为开场——我要问你——作为‘教团耳目’,你是否一厢情愿?”摩恩的眼睛藏在长长的白色眉毛里,瞳孔却尖锐无比。 “我不能说。”青木回答得很干脆,“这对目前的契约不利。” 这一句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对女神的爱无比虔诚,对么?”月问。 “对。”青木答。 “女神——以及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存在。”绘青插道,“今晚的话必须是坦白的,是吗?” “不坦白的话,我是会采取强制措施的。”摩恩率先回答。 “是的。摩恩先生的恩赐不允许我们说谎——以及,对于女神和你,我抱有一样的情感。”青木说道。 “绘青和女神是什么关系?”月抬眼。 “我不能回答。这有关我的恩赐。”青木答。 绘青早就看到了,青木的恩赐是“契约”。在达成契约者的目的以前,他不能做出违背契约的一切事——当然,契约者可以给予他特殊的能力——只要是口头上的承诺,契约者想要给他什么能力,他就能得到什么能力——直到完成契约,或是契约者死亡为止。 绘青能看到他从始至终得到的一切契约能力,青木的第一个契约,竟然只是“活下去”。 仅此而已。 “我看到了。我说不出来。”绘青凝视起青木的脸。 一张有些沧桑的脸。这张脸与绘青莫名其妙的记忆中另一张孩童稚嫩的脸重合。 “我见过你。”绘青坚持说。 “您想了解更多,欢迎饭局结束后询问。”青木未改变话术。 “不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你们之间的往事,这和你的恩赐有关系吗?”摩恩向青木问。 “没有。但这是我和某个人人的约定。”青木回答。 “你不害怕我这时使用恩赐审判你?” “你不害怕我宣读你的恩赐?” 摩恩和青木对视良久,又同时勾起嘴角。 “你知道审判我也没用。” “你也知道,你宣读了我的恩赐也没用。” 月不想再听两个人废话——也懒得听。正好侍者端上菜,他拿起刀叉,吃起刚端上的牛排。 “对了,何先生为绘青小姐留了些东西。”摩恩转移话题,“虽然我不赞同他的做法,但还是得如实把东西交付给你。” 摩恩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只手镯,绘青惊讶的在上面看到了“借”与“还”。 “他把馈赠借给我了?”绘青不确定的问道。 “是借给我了。”摩恩回答,“交易很简单——只要我为你戴上手镯,就把馈赠暂时寄托给你。条件则是我要确保你在这座城市的安全。” “我在这座城市的安全?” “换句话说,就是我不能通过恩赐来打探你身上的秘密。” 为什么?绘青看着摩恩手里的镯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何叔要保守自己身世的秘密?他明明同样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自于哪、该往哪去。为什么明明只是馈赠,却能被利用开发到这种地步? 何叔的馈赠是双方的“借与还”,但也容许第三者作为“交易内容”存在。这样的能力理应强大到被划分为“恩赐”的范畴了。绘青想到初见何时完全无法感知到他身上馈赠的事,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或许“借与还”并不是馈赠,而是恩赐——而这恩赐一定是经由原主之手借出的。 何叔身上还有很多谜团。 为什么他要离开这里,回到故乡?他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在这场骚乱里脱身。 为什么他要保守绘青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上的秘密? 他的恩赐是谁借给他的? “你接受么?”摩恩打断了绘青的思考。 “接受。”绘青伸出手,纤细的手腕轻轻转了转,随即又把手缩起来,等待被玉镯套入。 看着手镯被套入,绘青仿佛瞬间被抛入柔软的海中。 毫无自觉的粉色泡沫不知是被冲淡的血液还是藻类的尸体,无数次剥离与吞并造就了难以名状的庞然大物——同一时间里,这片海开始坍缩,化为实质的盐水包裹起绘青的身体。 而绘青的体内不断膨胀起来,无限大的增值在无限小的坍缩里疯狂渴求着继续探索这片血色的海,在一阵轰鸣后思绪瞬间被扼杀,只有不断高速后退——或者前进的失重感在引导着绘青的思想。 太抽象了。绘青无法形容这种感觉。等她在无边的眩晕里回过神,手腕已经被玉镯紧缚起来。 三位恩赐者看着绘青,神色各异。 “你知道么,巡防队曾经抓捕过一名恩赐为‘掠夺’的罪犯。他可以不断掠夺他人的能力——我们从来没能抓到他。”月放下刀叉,“你猜他最后怎么样了?” 绘青咽了口唾沫, “在吞并了无数馈赠后,他贪婪的把目光放在恩赐上——在一次交手中成功的暂时掠夺了我的恩赐后,他炸了。”月瞄了眼绘青,又瞄了眼摩恩,“身体就像血色的烟火一样炸开。掠夺的诸多馈赠,以及我的恩赐,因为他的死亡又重新回归到了原主身上。” “同时得到两种恩赐,是会死的。”青木补充。 “这就是何先生不让我打探你身上的秘密的原因。你能同时接受两种恩赐,并且不受宣读的影响。”摩恩插道。 “你们知道‘交易’是恩赐。”绘青在接受恩赐时知道了它的名字,“你们也知道同时得到两种恩赐的人会死。” 绘青的身体颤抖起来,却全然不是因为恐惧或悲伤。 她的身体告诉她,自己刚刚取回了灵魂的一部分。她现在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们本来就不想这么做。直到... ”月犹豫着看向青木。 “直到这场饭局开始前,青木先生告诉我们——你的身体完全可以接受‘交易’的存在。”摩恩接话。 “我是谁?”绘青看向青木,“结束后可以告诉我吗?我是谁?” 続く 第49章 士别三日如隔多天 这场饭局结束得很快,绘青得到了几条信息:络新妇被带到独特材质构成的监牢,目前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兵把守着;最近不知为何蛇虫盛行,有传言称这是因为第二位护法降临了;教皇已经到达这座城市有段时日了,据说他目前在想办法研究络新妇的能力;巡防队总队在调查络新妇连环屠杀案中被耍得团团转,预计在今晚到达这座城市与铃木姐弟汇合并交换情报。 青木在应酬结束后把绘青约到了一家安静的酒吧,吧台里两位长发的调酒师正卖力的摇晃着摇杯。 “今晚这里已经被我包场了,不需要担心谁会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两人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这里甚至不能被灯光涉足。青木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您有什么问题,大可以毫无保留的提出。” “我好像还不能喝酒。”绘青弱弱的提道。 “按年龄看,您很早以前就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青木放下酒杯,方冰在杯中打转。 “你知道我的年龄?我多大了?” “比我大。” 绘青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青木的脸,又不可思议的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那你多大了?” “比除了您以外的所有人大。” 绘青有点摸不清头脑:“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到了你的恩赐,第一个契约... ” 接下来的话绘青说不出来,她直巴巴盯着青木。 “我的第一个契约者是您。我的恩赐也是您赐予的。”青木回答。 “所以我真的认识你——而且很早之前就认识你?可以详细告诉我吗?”绘青又问。 “抱歉,不能。那些事您以后会知道的。”青木又答。 “你刚刚这句话... 如果我要问,你也不会回答我的,是吗?” “您和以前一样聪明。” “你对女神的信仰是虔诚的,在你看来我和女神是一样特殊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深爱女神,也深爱您。” 绘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您与我之间血浓于水。我的身上流淌着您的血液。至于您的记忆... 我不能回答。” “发生骚动那天你对我说过,我现在的名字很好听——在那之前我叫什么?” “我不能告诉您。” 好吧,怎么这也不能说。 “为什么我的身体可以接受两种恩赐?” “这是许久之前您告诉过我的,所有恩赐与馈赠都出自于您。我的恩赐便是您通过‘交易’赋予我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不能告诉您。假以时日,您会找回属于您的一切。” 好吧,这也不能告诉我。绘青想了想,又问:“我讨厌神学。讨厌极了。我总觉得教义不应该是那样的。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在我第一次遇见您时还不存在‘教义’一说。我也讨厌教义。” “对了,你刚刚说的‘交易’——这个恩赐出自于我吗?那你知道它是怎么流转到何叔手里的吗?” “按理说,世间的一切恩赐与馈赠都出自于您。关于第二个问题...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你是教团耳目,那教团耳目的任务是什么?” “寻找未被教团记录的恩赐者与馈赠者。” “为什么要这么做?” “涉及到了契约,我不能说。我很抱歉。我也很反感这种做法。”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调酒师见缝插针端上绘青的酒。 “这是您以前最喜欢的酒——虽然时过境迁,它的配方一改再改,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风味。”调酒师赶紧退下,青木垂眸端详起绘青的脸,“您现在的样子我从未见过。我很庆幸,能够目睹您少女时期的容颜。” 绘青抿了一口酒,基酒似乎通过特殊处理,带有一股浓浓的檀木味。经过各种调和后原本浓烈的酒味被冲淡了许多,但不难判断出它本是一杯高度烈酒。 “这是什么意思?我返老还童了吗?”绘青放下杯。 “不不不——我们曾经并行数十载,您一直保持着美丽而年轻的容颜。您从未老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突然涌上心头,绘青抬眼注视着青木:“可你老了。你经历了壮年,中年。” “老年对我来说似乎还很久远。我得到了您不死不灭的祝福。”青木竟然微笑起来,绘青一直不能想象他这样一个总板着脸的人摆出笑脸的样子。 绘青怔了怔:“你就这样一个人在世间漂泊吗?” “还带着对您的思念。我爱您。”青木回答。 绘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开始思考青木刚刚那句话算不算在骚扰未成年少女。 “在很久很久以前,您一定会回答‘我也爱你’。您会说‘我不止爱着你,还爱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青木又说。 绘青惊魂未定般又喝了口酒,很快找回正题:“关于稻华国的神明,你有所了解吗?” “异国无私付出一切的神,最后却因为种种原因堕落。可悲可叹。他与您似乎是熟识。” “我跟神明有关系?宗教是真的?” “宗教是假的,神明是真的。” “我和女神呢?我们之间有关系吗?” “有。但我不能告诉您更多。” “难不成我是护法?”绘青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不。您不是。” “我以前是教皇?” “我不能告诉您更多。” “在御奉节和你见面时,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完全不一样。” “那是您曾经吩咐的。具体是为什么,您没有告诉我。” 绘青叹口气,又喝了一口酒。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绘青思考良久。 她其实并不纠结于自己身上的秘密,自己的身世,自己即将迎接那座城市的日出。 “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绘青想到了自己原先一直在思考的,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人生本没有意义。这个问题是我曾经问过您的,现在我讲答案归还给您:人生没有意义,人活着也不为了什么——人本身也是动物,是会遵循本性的动物。人无法逃离食色性的束缚。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繁衍,然后活下去。曾几何时我向您提出这个疑问时,我清晰的记得——您笑着告诉我,只有吃饱了饭,不用担心第二天的太阳是否会升起的人才会思考这个问题。”青木说着,又端起酒杯示意,“您说完后就像现在的我一样端起杯告诉我:干杯,然后迎接第二天。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再想。” 绘青也端起杯,在两杯美酒的碰撞里将带有浓厚檀木香气的高度酒一饮而尽。 食色性是什么?绘青有点疑惑,但她决定自己了解。 “当然,我也问过您——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青木放下杯后继续说,“您说,您活着只为了再看一眼潮起潮落、日出日落;再看一眼您爱的世界在会是蔚蓝或是阴翳的天空下交替昼夜,看着您爱的人们在或是贫穷或是富足的生活中朝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人人的目标都大有不同,但您不厌其烦的注视着一条条生命在如此世间度过漫长的人生。” 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以前还怪厉害的。绘青想着,之间在杯壁上摩挲。趁着两人对话的空隙,调酒师又端上了一杯酒。 绘青喝了几口刚端上的酒:“我以前也喜欢喝这种很烈很烈的酒吗?” “您最喜欢喝高度酒。我也从来没有见您醉过。”青木回答。 好吧,可能我要让你失望了。绘青想着,又喝了一口。我现在好像还是会醉的。 绘青没什么问题要问了,她贪婪的又喝了几杯酒,在身体发出警报时识趣的和青木道别,晕晕乎乎的走了。 奏韵一直在门口等待着,寒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恶,绘青推门走出时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送别声,奏韵感应后很快迎接上来。 “绘青大人,您喝多了。”奏韵连忙搀扶起绘青。 天旋地转里,黑色的夜空被繁星点缀着,和地上的积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和地之间的距离是多远呢?绘青想着,倚在奏韵身上。 “我好像不是很喜欢一个人睡觉。”绘青说出的话已经含糊不清,来往的行人全然驻足不前,目光似乎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是在嘲笑我吗? 也许是吧。 真是个失败的恩赐者。 我连惠织都留不住。 绘青停止思考,闭上眼感受着似乎永无止境的眩晕感。 “我不想再一个人睡觉了。”绘青又说。她见过的酒鬼好像总有很多话说不完,她思来想去好像没什么想说的,那就提点简单的诉求吧。 并没有寒意侵袭,嘴里还有酒精的回味,连气息都吸满了体内的酒味,绘青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続く 第50章 一撇一捺组成人 青姬的尸体——或者说驱动着青姬尸体运作的生物吐着信子,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看起来脆弱不堪,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取名字。就像刚降临于世的婴儿会被母亲赋予昵称,既然自己的母亲并不在这里,那就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反正妈妈不会介意的。 许多往事涌入脑海,那是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低头看着遍地的白雪,它们大多埋没了这片山岭的原住民,就连枯萎落叶也在前日的雪里销声匿迹,只剩光秃的树干还在铭记着它们的存在。 经过了一夜,身上沾着的雪化了不少。它很喜欢雪水在身上的触感。先前这具身体的名字叫“青姬”,不如自己就直接引用它吧。 不不,还是要改改——改叫清姬如何?它忘不了身上雪水留下的痕迹。它对水似乎有些留恋。 应该是这具身体死前的愿望?她好像一直对一片好看的湖念念不忘,总想着把它好好画下来。这算夙愿吗?真是好实现的愿望。 罢了。就叫清姬。总之现在有了自己的名字,接下来该去寻找它的姊妹了。 它能感知到它的姊妹离自己很近。近到... 近到对方就在自己所在这座山岭下的监狱。 在那之前要先解决这具身体碍事的腿。满是淤青和伤疤,还有多处骨折——这双腿算是用不了了。清姬想念起自己的尾巴,不需要人类那般左右迈动,只用蜿蜒着、伸缩着,就可以在地上滑行——那种感觉比人类的移动方式舒服多了。 如果下半身被截断就好了,它的身体会快速愈合——然后长出它原来的那条好用又漂亮的尾巴。真可恶,该怎么把自己的下半身截断呢?清姬思来想去,最终又懒得再考虑了。还是先去寻找它的姊妹吧。 睁眼就是杏子睡得不知死活的脸,这可把绘青吓惨了。宿醉感像一阵又一阵的潮水不停把反胃感和眩晕感冲来,她赶紧捂住嘴调整呼吸,翻腾的胃却容不得她缓解一刻。 严重的反胃不由得让她不断生出涎水,一次次吞咽里呕吐欲不减反增,杏子恰好在这一刻睁开眼,当机立断从床边的地上拽来一个垃圾桶。 “呜... 呜啊——” 胃部痉挛着,不知是什么在作为动力推动它清空自己,还含着酒精味的酸苦胃酸涌到喉咙,接着被呕出。 杏子松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拍着绘青的背,一只手拍着自己被惊吓的心脏。 绘青吐完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吐了几口口水,试图把嘴里的酒味吐干净。 杏子这才起身给绘青倒了杯水:“昨晚喝了很多呢,狼狈成这样子。” 绘青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想也没想就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为什么杏子会在我旁边?”绘青缓了几口气,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昨晚你要求的呀。”杏子回道,“我刚跟月开完会回来就碰上被奏韵姐搀扶的你了,你硬拉着我说要抱着我睡觉。” 绘青回忆了大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杏子红着脸低下头。 “我、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绘青这两天闲着没事看了很多小说,这句话就是她从小说里学的——按情景来看,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 “什么?”杏子却疑惑的挠挠头,“什么名分?我的意思是想要和绘青做朋友来着... ” 原来是做朋友啊。看来自己昨天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绘青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我们不一直都是朋友吗?” “我们一直是朋友吗!?”杏子看起来倒是开心,她捧起绘青的手,“我可以跟恩赐者做朋友吗!?” “杏子是想和恩赐者做朋友,而不是想和绘青做朋友吗?” “没有没有!就算绘青不是恩赐者,我也会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做朋友的!”杏子赶忙摇头,“能和绘青这样漂亮可爱又聪明勇敢的女孩子做朋友固然好,但是加上恩赐者的身份就让人觉得很梦幻、很不可思议了!” 是吗?那好吧。那最好了。不顾及到自己恩赐者的身份的话就最好了。 “杏子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绘青并没有太纠结于刚刚的问题。 “当然是陪着你找回记忆啦。”杏子想也没想,“听说昨晚四位恩赐者会面了,你们都聊了啥?为什么月回来之后显得心事重重的呀?” 这是能说的吗?绘青想了想,还是选择保密:“不知道,好像没说什么吧。” “这样啊.. 算了,反正他这家伙总那样。”杏子并没有太在意绘青的回答,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下来呢,就一直一直陪着你找到你的记忆——就算是去到异国也没关系,巡防队的职责就是保护女神的子民,其中也包含女神的血脉!” “是作为巡防队陪着我找回记忆?还是作为杏子陪着我找回记忆?” “都有!不过作为杏子的那部分更多吧....嘿嘿。” 绘青听后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不过杏子看起来和月完全不同,她对女神的信仰好像很虔诚。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虔诚信仰者女神的人,虽然青木说过——“宗教是假的,神明是真的”,但在绘青看来,神明并没有与人类有什么不同。 真是亵渎。但青木都说了,她与稻华国的神明是熟识,自己原来的身份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 说到身份,她对自己原先的记忆倒是好奇起来了。她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原先是如何看待人类和神明的?她甚至要比青木年长,那么她应该不属于人类的范畴吧?或者说是某样恩赐的影响,让她永葆青春? 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她不想看到身边的人迎接死亡。如果能够永葆青春,身边的人一个个逝去似乎会变成司空见惯的事。那可太悲哀了。 “如果我真正的归宿并不在首都,杏子愿意陪我去稻华吗?”绘青缓过神,杏子目光炯炯。 “当然!能陪着你旅行之类的... 我想都不敢想!”杏子回答得很果断。 “胆小鬼,我就敢想。”绘青笑了笑,一直以来的迷茫被冲淡了不少。旅程中能有个伴倒也不错。 她决定了,既然自己随遇而安,那不如到处巡游,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和“女神”这一存在的真相。 她从来不觉得女神是多么高贵的存在。她要搞懂自己和女神之间的关系。 “那你是胆大鬼。”杏子回道。 好吧,昨晚真的喝多了,绘青又想吐了。 一阵阵反胃与眩晕里,杏子又着急忙慌的递来垃圾桶。 在那一瞬间,杏子的身影在恍惚般模糊的目光中与惠织重合。 原来自己如此肮脏,一直在把杏子当成惠织的替代品。 続く 第51章 苟富贵毋相忘算不算一种攀高枝的话术呢 作家再也没回学校,他已经不需要教师的身份来赚点钱来补贴家用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新晋作家”——虽然他已经写了许多不明所以且不被人所知的书。他成功吃到了时事的红利,许多读者因此开始挖掘起他曾经写过的书,并将他曾经写过的不为人知的废稿当成小众爱好,从此以后形成了作品歧视链——一座高高的金字塔——能够挖掘到作家更不为人知的作品的人永远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资深读者。 作家其实并不想他们看到那些无趣的书。但他无可奈何。他确实对作品有所追求,可是他自己也希望曾经的作品能够被人挖掘。 已经不缺钱了。现在大可以关掉这家卤肉店,过上富足的生活。但女人并不愿意——她坚守着这家烧卤店多年,她不希望这家店因此关门大吉。 作家又开始写新书,他时常瞥见女人忙碌的身影。 这个女人支撑起他和她的生活。 作家出名后会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但他总会想起女人——那个黄脸婆,与他的柴米油盐。 就像今晚。作家不得不参加一次探讨会。 年轻漂亮的女子依靠在他身旁。 作家承认自己没什么骨气。他的身体确实渴求着年轻的身体,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那个女人陪伴着自己度过了大半青春。他不能这么做。 那个女人曾经也年轻貌美。她曾经对自己说,她并不渴望富足的生活。 她可是自己的第一个书迷,就算自己写的东西不知所谓,庸俗至极。 “抱歉,请离我远点。”作家说。 他推开了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现在有勇气这么说。 “您的书具有前瞻性!” “您对异国的研究无可比拟!” 听着这样的赞美,作家偷偷撇了撇嘴。 他突然有点想见见何老板,还有绘青。他在书里虚拟了一个角色——原型就是何老板。虽然那位“何老板”只是个配角,但他几乎竭尽全力去描写了何老板的好。 外界传出声音,何老板现在是头号通缉犯。不难联系起来——这和绘青的真实身份有关系。说实话,作家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恩赐者——她的声音,她的举止,她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但自己总不能找到她身上那些疑点的来源。 可何老板... 他真的很喜欢吃卤肉。他也很喜欢作家妻子的手艺。他甚至没有否定过作家写的书。 某天——当作家鼓起勇气给何老板看看自己写的东西时——对方竟然淡淡的说了句“不错”。 作家为此记了很多年。他会为此关照绘青在学校的生活——虽然并没有轮到他去关心的份。 对了,还有绘青。他很感谢她可以听自己的课,光临他们的卤肉店。不知道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她有没有看过自己的书? “按理说,只要恩赐在,旧城区就不会更换主人。”摩恩说着,细细端详起绘青。 依旧是包场,这家咖啡厅里除了摩恩和绘青以外空无一人。摩恩约了绘青在这里商讨些事情——以至于绘青不得不暂时放下了自己对于自己身世的疑惑,转而把目光放在这座城市的未来上。 “所以我... 现在要决定半个城市接下来的命运吗?”绘青不确定的问道。 “没错。”绘青不得不迎接摩恩肯定的回答。 “第一个是话事人...我不是很希望山田先生胜任这个职位。”绘青很诚实。 “我也不希望。他的人品很不好。”摩恩也很诚实。 绘青仔细看了看摩恩递来的档案,从里面找到了伊藤的名字。 她记得,伊藤一直都在讨好山田——虽然她并不知道具体的目的,但伊藤的作风实在让她印象深刻: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伸缩自如的人。 上一秒还沉默寡言带来能够运用“幻觉”的馈赠者,下一秒发现选错了目标立马土下座的男人,她可还没见过。 仔细一想,正男,何叔,月,摩恩,青木,甚至是山田——绘青所见过的算是年轻一些的男性,他们都从来没有这么.. 伸缩自如?能屈能伸?罢了,绘青想不出什么措辞,反正就是他很特别。 晴花也说过,他从来不会为难女孩子。这算绅士风度吗? “这个伊藤——他的家室怎么样?”绘青于是提问。 “不太好。”摩恩回答,“父亲残废,母亲卧病在床,先前一直是山田的手下。” 好吧,绘青承认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她有点想帮伊藤——就算他之前带着一位馈赠者为难了晴花。 能够差遣馈赠者,这算一种能力的证明么? 绘青不知道。她其实觉得伊藤不是什么太坏的人。可她又无法为晴花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 可他也不算坏人,联系起他的家室,不难判断他一直以来都在为了爹娘而讨好山田,以至于不得不触碰到绘青身边的人。 这个人并不可怕,甚至有些可悲。 “就他吧。”绘青还是下定决心,“但如果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就马上让他... 唔... 马上让他... ” “让他尝到违反你的代价。”摩恩帮绘青说出了下一句话——虽然绘青的本意并非如此。 罢了,也差不多。绘青点点头。她并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残忍。 “那么小林旅馆呢?”摩恩追问。 旅馆啊... 就继续这么经营吧?绘青记得许多人都把那里当成家来寄宿,其中就包括了青姬。虽然她并不知道青姬现在已经死了。 “现在的旅馆也由我管辖吗?”绘青仍然不确定般问道。 “当然。现在的你就代表着何老板。”摩恩回答。 “那就和以前一样吧?”绘青并不是很确定旅馆的情况,但她不敢随意的通过一句话而改变旅馆内寄宿于此的许许多多的人。 “借与还”,这样恩赐还真是麻烦。它意味着自己不得不去处理那些麻烦事。 “对了,为什么摩恩爷爷会答应何叔的交易?”绘青突然想到自己刚获得不久的恩赐,问道。 “我说过的,我热衷于戏剧。”摩恩笑了笑,他的目光时而停留在绘青身上,时而游离于这座咖啡厅的环境里,“我很期待你身上的秘密将会给我什么样的选择与答案,比起一步直达,我更倾向于由你自己来逐渐挖掘有关自身秘密的真相——这可是一出好戏。” 真是恶趣味。 绘青耸耸肩:“我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呢?这里会全交由你管辖吗?” “没错。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对原本被何老板管辖的两个城区强加干涉的。” 绘青把目光转移到门外的街上,不再说话。 她不敢就这么决定一座城市的命运,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对了,最近有何老板被通缉的传闻,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摩恩看出绘青并不想继续话题,转而说道。 “嗯。这是何叔自己安排的吗?”绘青当然知道,她连有人为何叔顶罪的事都知道——只不过她并不知道顶罪者是谁。她甚至还知道摩恩要审判那个假何叔,也许这是为了以绝后患。只不过她搞不明白那个假何叔被无罪释放到底是不是何叔计划里的一环。 “原先是,现在也许就不是了。”摩恩抿一口咖啡,他很享受这种苦味与醇香在唇齿间绽放的感觉,“教皇的莅临并不在他的计划里。” “何叔会怎么样?”绘青追问。 “也许会被教团追杀。就算他逃到稻华也无济于事。”摩恩回答。 “不过这件事很好解决。你的一句无罪声明就能让他免幸于难。”摩恩继续说,“但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现在的何没有了“交易”,只能算是一个普通人。他这么做——包括以身入局和传递恩赐——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过教团想要追查到他的所在地也是需要时间的。很长一段时间。”摩恩接着说道,“等到教团追查到他的行踪时再声明他无罪也不迟。” 绘青“嗯”了一声,又把目光放回窗外的街上。 她暗暗拟定了计划:接下来回到小林旅馆,拿回自己的行李衣物,然后跟铃木姐弟踏上去往首都的旅程。 続く 第52章 再见了,所有的的旧旅馆暂住租客 告别摩恩,绘青偷偷溜到了西城区。 一路上跪拜的人不少,绘青不得不为了躲避狂热的群众鬼鬼祟祟的东窜西窜,最终窜进一家服装店里。 “欢迎光... 绘青大人!”老板娘刚想懒洋洋的招呼,瞥见来人时却把那股子懒散劲一扫而空,赶紧跪下行礼。 “噫!不、不用行礼,不用行礼了... ”老板娘被绘青的到来吓了一跳,没成想绘青也被老板娘突如其来的毕恭毕敬吓了一跳,“黑,黑色的斗篷,斗篷你们家店有吗?” “大人是想掩人耳目吗?”老板娘听闻又麻利的爬起身,结果抬起头时一不小心撞到了绘青的下巴。 “唔!” “啊!” 老板娘听到绘青的惨叫之后连自己的死法都想好了。 “没事没事没事... ”绘青捂住下半张脸,这实在是太丢人了,“掩人耳目,没错,就是要掩人耳目...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呃,黑色斗篷太显眼了,大人要不要换个选择... 帽子?帽子怎么样?”支离破碎的对话竟然就这么成立了,老板娘的职业素养值得尊敬——若是她刚刚的懒散并没有表露出来的话。 “帽子也可以,帽子... 有帽子吗?” “呃,没有。”老板娘颤抖起来,仔细想想,这不是在戏耍恩赐者吗。 “... 那斗篷吧,有斗篷吗?”绘青问。 “也没有。”老板娘又想好自己的死法了。 “那有什么?”绘青感觉到自己半颗心已经凉下来了。 “有.. 衣服... ”老板娘的心也凉了半截。这算是什么问题!?不对... 这算是什么回答!? “那怎么掩人耳目?”绘青的心已经完全凉了。 “有婚纱的头巾... ”老板娘的心更凉。 绘青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叹气,她第一次觉得叹气原来这么好用、这么应景——她似乎把沉闷在胸口的无语全部倾泻而出了:“有纸箱吗?纸袋也行... ” “有的有的... 我马上为您找找... ” 老板娘很快转身,快步迈向柜台——但她太急了,急到左脚绊右脚摔了个跤,又因为平地摔把鞋子甩开,其中一只高跟鞋因此被放飞,不偏不倚击打到绘青的小腿上。 “嗷!” “呜!” 一声是老板娘的惨叫,一声是绘青的惨叫。 “没事!没关系!”绘青赶紧制止老板娘还未发出的道歉,“纸袋!纸箱!” “是是是... 马上找!”老板娘狼狈爬起身,有点像四肢打滑的小狗。 “你怎么知道我是绘青?”绘青看着老板娘翻找的动作,揉了揉小腿。 好疼... 高跟鞋的伤害原来这么高吗? “毕竟恩赐者屈指可数,我只知道绘青大人是卷发的女孩子... 啊,找到了找到了... ”老板娘很快找到纸袋,甚至贴心地扣了两个洞留给眼睛探探视野。 “好好好... ”绘青话还没说完,眼看着老板娘脚下打滑又摔了个屁股墩。 “绘青大人,处死我之前可以先让我给亲友们留个话吗?”老板娘看着自己另一只脚甩出的高跟鞋狠狠击中绘青另一条腿时彻底绝望了。 “呜呜... ”绘青终于因为吃痛忍不住流泪了,“以后不要再穿高跟鞋啦... ” “绘青大人能不处死我的话我以后再也不穿了。”老板娘也要哭了。 “纸袋多少钱... 呜呜呜... ”绘青梨花带雨的揉起自己的两条腿,好让自己没那么疼。 “不用钱了呜呜呜呜... 谢谢绘青大人能光顾.... ”老板娘甚至哭得比绘青还惨。 冬天,却阳光明媚。 过于温暖了,这样的冬日。温暖到让人失去自觉。 摩恩迈步前往犬草岭监狱,没想到路上有了意外收获。 “山田。”摩恩看着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咧开嘴。 银白色的胡子把上扬的嘴角埋没,但这并不能消磨摩恩的兴奋:“你看看,命运最是捉弄人。” 山田并没有发现摩恩,他还想就这样保持着可疑的步伐快步离开这里。 “让我看看... 你犯下的那些罪孽会引来什么样的审判?”摩恩丝滑的转身,紧跟在山田身后,喃喃自语着。 明媚阳光下,一个怪老头恩赐者尾随着一个瘦弱青年,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谢谢!谢谢你!”清姬的笑容也很明媚,明媚得咧到了耳根,“真感谢你!” 守卫已经被吓得失禁了,他连连后退,看着眼前这个被斩断了下半身后快速长出蛇尾的“女人”,一步步往后爬——直到他的后背撞击到牢房。 “姐... 姐!想你!想你!想你!!”牢房内的络新妇嘶吼起来。 “我也想你!”清姬回应,她很快结束了那个可怜守卫的生命——用它长长的尾巴,略微一紧,守卫的脖子就在环绕的尾巴里断掉了。 牢房的大门其实很容易被毁坏,也许设计者只注重于牢内的各种防范,疏忽了门外劫狱者带来的隐患。 络新妇六条手并用爬了出来,给了清姬一个热吻:“我... 爱,爱你!姐... 姐!” 清姬吐着信子,回报络新妇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好像忘记了怎么好好运用自己的... 自己的... 舌头!对!舌头!” 络新妇低鸣着,没有回答。 “我会教你的。教你出来之后该怎么好好说话。我还会带你去找妈妈!妈妈!”清姬继续说。 “妈妈!”络新妇听到这个词后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妈妈!对!妈妈!我会带着妹妹去找到妈妈!”清姬很高兴,她环抱着络新妇的双臂——以及尾巴环绕得更紧了,“我们一起去找其他姐妹,然后去找妈妈!” “姐... 姐。身体。我的... 身,体。妈妈喜欢。”络新妇艰难的在清姬的怀抱里抬起头,“妈妈好... 像。好像。好像难过。了。” “先逃出去。我们一起去找妈妈。”清姬安抚着络新妇,它总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以至于一次次吐信子的过程里让舌头撩到了络新妇——或者说惠织这副皮囊的头发。 “姐姐。”络新妇在清姬的怀抱里安下心来。 “一定会找到妈妈。我们一定会找到妈妈。妈妈就在这座城市。”清姬蹭了蹭络新妇的头发。 这就是现在的小林旅馆吗? 绘青看着面前的旅店,只有荒无人烟的环境在告诉她这里也许已经没有谁在居住了。 不知道还有谁会停留在这里。绘青现在拥有了“交易”,也就拥有着小林旅馆的掌事权,她现在就是这家旅店的老板。 看着大大的“小林”两个字,绘青开始怀念起在村子里的点点滴滴。小林叔叔应该没有被牵连吧? 迈入大堂,这里已经没有毛利或是瘦鬼在看店了。当然,何叔也不在了。 现在自己就是这家旅店的主人。 纸袋里的视野并没有那么好,而且很闷——绘青总感觉自己在吸入自己呼出的气。 于是绘青摘下纸袋,静静看着旅店大堂的景象。 前台没有人。沙发上没有人。她甚至不敢确定楼上的各个房间里有没有人。 她想见见青姬姐姐,她总要跟那些与自己有些联系的人告别。 続く 第53章 这个世界上最麻烦事的就是善后工作 在山田看来,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跑出犬草岭监狱,结果刚逃出不久就莫名其妙被传送到了法庭上。 “你可认罪?”高高在上的法官看上去只是个普通老头,但山田看得出来,他是杰特摩恩——掌管着半个城市的恩赐者。 “异议!异议!!我什么都没做!!”山田扯开嗓子抗议。 等等,自己能说话了!? “猥亵恩赐者,愧对父母,偷盗勒索,你的案宗不短。”摩恩目光如炬。 “我.. 我只是... ” 还在震惊中的山田缓过神来。他好像没法辩论。句句属实,他只能乖乖接受审判。 更可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恢复舌头的伤势、到达这个奇异的法庭空间里的。 “现在开始断罪。”摩恩的声音穿透山田的耳膜。 断罪?断自己的罪? 凭什么!?他明明已经逃出来了! 再次踏上阶梯,二楼,三楼,四楼,五楼... 绘青又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出门以前已经带了钥匙,502的房门她很轻松的通过钥匙打开了。 门内还是熟悉的味道。她闻得出来,这是自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薰,带着点甜味——其实绘青并不清楚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但这房间里的味道又实实在在让她熟悉。 “你好。”绘青跟房间打了个招呼。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她的小腿还在隐隐作痛。 真心希望那位老板娘不要再穿高跟鞋了。 绘青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和衣服,她竟然觉得自己该做的不止如此——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再做什么了。 于是她叠好被子,又在洁白床单上躺了一会。 学校的生活历历在目。可她就要离开了。 对了,作家!其实她看过作家那本书了,写得挺不错。她还想再去卤肉店,但她不敢确定卤肉店是否开门,自己目前的身份会不会让作家——还有他的妻子诚惶诚恐的迎接。 还是不去吧。 绘青爬起身,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没有一丝留念的关上了房门。 我要走了。再见。 黑眼圈和眼袋很重,但无可奈何。女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开口:“档案、样本... 全弄丢了。找不回来一点。没办法,她的馈赠太强了。” 戴着眼镜的脸上有十字胎记的男人深深叹了口气:“不怪你。别说你,全巡防队除了杏子以外没有一个人能摆脱馈赠的影响。” “就连我也被当成它的工具用了。据我所知,在我到达这座城市不久后——也就是遇见那位恩赐者不久后,络新妇就追上来了。”月适时插话。 “雪佳,你搞清楚了吗?络新妇发射出的‘蛛丝’成分?”戴着眼镜的男人问。 “蛛丝呗。还能有啥。”重重眼袋和黑眼圈的女人——也就是雪佳回道。 “队长,你这句话好像问了不下四次。”月又适时插话。 “哦。可能是被馈赠影响了。脑子不好使。”月口中的“队长”——也就是戴着眼镜的男人回复。 “大家的状态都挺不好的。除了杏子以外没一个人能清醒点。”雪佳打了个哈欠,“哈啊.... 好困,上一次睡觉是四天前。” “感谢你能活到现在。”队长也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哈....也感谢我们副队的姐姐是白痴。” “我本人就在这里!”杏子抗议。 “嗯嗯好。”雪佳甚至还伸了个懒腰,“说真的,我希望请年假。” “巡防队就是当牛做马的,请年假想都别想。”队长叹了口气,“唉,解决了这些事之后就赶紧回城睡大觉吧。” “我认为一晚的觉不太够。”雪佳瞪着个死鱼眼。 “复议。”不知哪传来的巡防队队员应和。 “复议。”第二个声音响起。 一时间内,大大小小的“复议”声填满了整个房间。 “行了行了,顶多给你们三天假期的补贴。”队长低下头,“三天内精锐部队没一个人能用,啊... 我想都不敢想。” “大家都是打工人。”雪佳轻轻叹口气,“三天够了... 唉,也够了。谢谢队长。” “谢谢队长!” “感谢队长... 感恩!” “队长我记你一辈子!” 接二连三的感谢声有点吵到队长的耳朵了,但他无可奈何:“醒了行了,回首都之后大家好好休息吧。” “回去之后好好整理一下案件内容吧。”月看了眼乌泱泱的巡防队队员们,“我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我会整理好的。”队长推了推眼镜,“‘女神护法’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杀人,以及最近第二位护法降临的消息我也会考证。” “还有... 我不相信一间小小的牢房可以关押‘女神造物’。再晚些还是去那座监狱看一眼为好。”队长又补道。 大大小小的行李堆砌在脚边,绘青敲了敲青姬那间房的房门,空荡荡的走廊里无人回应在门前驻足等候的少女。 那天教团来到旅馆抓人的事人尽皆知,但他们到底抓走了谁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把何老板抓走了,有人说他们把旅馆里的所有员工都押走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把全旅馆的人都杀了。 当然,最后一个传闻在旅馆内的租客搬走时不攻自破了。 青姬绝对想不到——她的死亡并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涟漪,没有人会知道她到底去了哪,也没有人会在意她到底会去哪。 就连酒厅的老板也没有询问过一句她的踪迹。她的同事们一直以为她因为债务而逃走了。 也许是搬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谁知道呢。世界并不会为此停转。除了还在她门前驻足着的女孩,再也没有人会来寻找她了。 “青姬姐姐,你在吗?”绘青又敲了敲门。她笃定对方很有可能在房间里睡大觉。 没有回应。风声穿过回廊时把些许荒凉的影子愈描愈重。 大大的“403”房牌似乎是有心事,在悲鸣寒风里沉默不语,只是一遍遍被掀起,又在短时间的漂浮后用身体拍打起房门。 绘青回头看了一眼,青姬的衣物还挂在窗台,其中一件底衣被风带走,很快落在地上。 绘青打起精神,“哒哒哒”的踏着步跑下楼,旅馆在片刻的寂静后又“哒哒哒”的回荡起脚步,绘青再次拎着衣服跑了上来。 些许运动让绘青出了点汗,她挪了挪身子和衣服之间的缝隙,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青姬姐姐!你的衣服掉啦!”绘青又敲起门。 “不要敲了,好吵哦。”另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绘青因此被吓了一跳。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小男孩。他刚想再说点什么,看到绘青的银白色头发后又把话吞了回去。 “大人对不起。”小男孩不情不愿的跪下来行了个礼。 “不用行礼不用行礼... 旅馆里好安静,我还以为大家都搬走了。”绘青看着男孩爬起身,“好多本来挂着衣服的地方都变得空荡荡的,我还以为没有几个人住在这了呢。” “才没有。大家只是怕被抓走才暂时不回来的。”男孩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何老板不在了,毛利大伯不在了,连瘦鬼叔叔也不在了,没有人做卫生也没有人在前台,除了本来就住在这里的人,也不会再有人来了。” “那你知道住在这里的姐姐去哪了吗?”绘青指了指403房门。 “不知道。这个大姐姐可好了,会给我糖吃。我也想找她玩的,但是她好几天之前就不知道去哪了。” 也许是“暂时不回来了”。绘青想。 那许多只能当面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还是写封信好吧。 “我可以跟你借纸和笔吗?”想到这里,绘青又问男孩。 “那你跟我到家里吧,你要轻一点,不能吵醒我奶奶。要不然她该骂我们了。”男孩指了指楼下,“311就是我家。你跟我来吧。” 311... 绘青想起来了,何叔提过的房号。他有一次买了卤肉回来还叮嘱过瘦鬼:“311那小子要吃就分点”。她也因此注意过那间房,除了和门内一道胆怯的目光对视过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收获——这么一想,那道目光的主人应该就是面前的男孩了。 “好,我会很小声的。”绘青答应下来。她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行李,反正也都是些衣物书籍,还有正男给的糖罐,就放在这应该也没有谁会拿走什么东西的。 以“巡视”的说辞来接近女神造物,合理运用“教皇”这个身份能够为他带来许多便利。 然而这一次他恐怕不能如愿了。 在一众信徒的簇拥和保护下,犬草岭监狱遍地的横尸映入他的眼帘。 続く 第54章 远行之前要好好检查必要物品 清姬牵着络新妇其中一只手,快速爬行在这片雪林里。树干上的落雪有时候会下坠、随后砸在清姬和络新妇的身上,它们很享受这个过程——清姬喜欢积雪的温暖,络新妇喜欢落雪的重量。 “妈... 妈?呢?不找?妈妈?”络新妇在享受中当然也没忘了正事。 “我们先逃。”清姬的脚步——或者说爬行的速度并没有放慢,“妈妈很快就要离开那里了,我们会在下一个地方再见的。” “妈妈。妈妈。姐姐...妈妈。”络新妇被牵着,速度全然没有被影响,两个女神造物的身影快得不能被目光捕捉。 “委屈?委屈吗?是委屈吗?嘶。”清姬吐了吐信子,“怎么了?妹妹怎么了?” “我,跟妈,妈... 玩。”络新妇含糊不清的开口,“我追,妈... 妈逃。没够。还被,打。” “妹妹没玩够。”清姬总结,“还被坏蛋打了。” 到底谁才是坏蛋啊。如果当事人在现场的话估计会生气吧。 “妈,妈好,像... 喜欢。那个。”络新妇继续说。 “妈妈喜欢那个坏蛋吗?”清姬眼看着一大片白茫茫里的零星树影,开始不停犯困。 “不知,道... ”络新妇也很难熬。这个季节本该好好睡大觉的。 “清醒。不睡觉。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清姬牵着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311的房门被打开,绘青只看到满目的杂物与黑色垃圾袋。 “我奶奶在睡觉,你千万不要吵醒她哦。”男孩小声叮嘱。 “不会!”绘青小声回复。 绘青侧眼看向开着房门的房间内,一个老人正侧身躺着。 她睡得真好。连苍蝇蚊子到处纷飞也没有感知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 “纸和笔在这里。”男孩的话打断绘青的观察,一张破旧的看起来像是被捡来的小书桌上,泛黄的纸和断墨的笔——以及一本数学习题正摆在上面。 绘青并没有急于为青姬写信,她在征得同意后拿起那本数学习题,翻开来看,里面全是简单的低年级加减法——每一页的底端都被标注了分数,一页页间还有的页码上被画上红圈或是写上字——那些文字大多都在夸赞着这本习题的持有者,多是“很棒”、“有进步”、“真厉害”之类的内容。 “奶奶写的。奶奶说我以后会变成很厉害的人。”男孩自豪的说道。 就在男孩骄傲时,肚子传来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你饿啦?”绘青把习题收好,拿起纸笔。 “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如果何老板还在,绝对会给我送卤肉吃的。”男孩回答。 绘青又看向侧房睡着的老人。 “你奶奶呢?”绘青问。 “睡了好几天呢。奶奶可能太累了。”男孩说。 这样啊,原来人太累了就会一直想睡觉啊。也是,自己在前些日子也连睡了两天呢。 绘青拿起纸笔,开始写信。 “你上学了吗?”绘青边写边问。 “上学要交钱呢,奶奶说她给不起书钱。她老是发呆,说她可能没办法养活我。”男孩并不知道“养活”的意义,更不知道“上学”代表着什么。 男孩看起来跟相泽差不多大呢。 “我会跟学校说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会在学校拿到很好的成绩。”绘青说。她最讨厌数学了,但她看得出男孩在这方面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在学校里也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你会帮我付钱吗?”男孩小心翼翼的问。 绘青的笔触未曾停留:“当然啦。” 你看,恩赐者就是这么特殊。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老人还在睡觉,男孩也不说话了。屋内只留下绘青窸窸窣窣的书写声。 “你叫什么呀?”绘青突然问。 “不知道。奶奶只叫我乖孙。”男孩回复。 “你没有名字?”在绘青的印象里,名字是一切的起始——有了名字,才能逐渐接触到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 “没有。奶奶没给我取。”男孩回答。 “这样啊。等奶奶醒了之后让她给你取名字吧。”绘青并不在意。 一封信很快写完,绘青还跟男孩闲聊了一会——聊到什么地步呢——闲聊到绘青告诉男孩,如果要上学,就一定要跟所有人报出她的名字,也要跟晴花和相泽做朋友。 男孩嗯嗯啊啊的答应,绘青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记得要让奶奶给你取名字哦。”绘青终于要走了,她捻着那站泛黄的纸,横七八折的把它折成一个正方形,“我写完了,我要走了。你一定要上学哦,你这样的人上了学一定会变得了不起。” 男孩“嗯”了一声。还没有人说过他会变得了不起之类的话呢。 “对了,你要好好吃饭。跟奶奶一起好好吃一顿吧。”绘青又从自己兜里掏出钱来——这些纸票在她这儿停留了很久,多是来到这座城市前带的盘缠或是何叔给的零花,她一分也没用过。 男孩接过钱,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这些零碎但数额不小的钱该不该接,但他最后还是翻开口袋,全部收入囊中了。 在男孩接走钱的一瞬间,绘青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又或者是结束了什么交易——她很清楚,这是恩赐带来的影响——原来“交易”是被动触发的,只要有“借”与“还”,这项恩赐就能生效啊。 “等奶奶起床之后我会说的。”男孩回复。 “那你要和奶奶说清楚哦。”绘青最后叮嘱,带着那张泛黄的纸走掉了。 两人就这样建立起简简单单的对话,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然死亡”——更不会知道,他们在一具看似沉睡已久的尸体旁都聊了些多么不切实际的话。 “那么除了副队和杏子以外,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吧?”巡防队队长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位队员都因他这句话而精神抖擞。 “准备好了!”齐声回答显得精气神十足——如果能忽略他们即将做的事的话。 “好——全体都有——自由行动!三天后我要在总队看到你们!”队长见到这样整齐划一的巡防队精锐部队,其实也挺开心的。 “收到!” 队长听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应和后满意的点点头:“解散!” 人群于是一哄而散,只剩雪佳还伫立着:“队长,借点钱。没车票回去了。” “你又花到哪去了?”队长二话不说掏出一张大钞,“记得还,两个月内不换我把你那些仪器砸了。” “有必要吗大哥。”雪佳接过钱,“过两天就还。不说了,我回去了...好困。” 队长“嗯”一声点点头,眼看着雪佳走远:“你们决定保卫那位恩赐者?” 月很清楚这是对他们姐弟说的,于是点点头。 “好。”队长点头。 “在那之前,你可得管好你姐。” 队长又在月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仿佛没有任何留念般转头边走了。 说来讽刺,“君权神授”的制度下,由最高领导人“将军”旗下带领的维护社会治安的组织——“巡防队”,其正队长“石田京”与副队长“铃木月”,背地里皆是不满女神“统治”的顽劣分子。 続く 第55章 黯淡无边梦,醒后新人生 “绘青的行李我可以看看嘛?”杏子两眼放光的看着绘青带来的大包小包。 绘青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看的,她点点头。 “哦哦...恩赐者的衣服啊!嗯看起来跟月的没什么两样...不过有一股绘青身上的味道啊...嘿嘿。” 绘青怀疑这个女人是变态。 “好多书哦,这些都是课本吗?哇!还有一本小说!绘青喜欢看这种书吗?” 那是晴花之前送她的,书名叫《她逃他追之霸道馈赠者爱上我》——她不大能欣赏里面的种种情结,例如馈赠者躺在八十八米大床、女主角的头发五彩斑斓之类——还有女主角的名字,什么冰什么爱什么蝶...长长的一大串,每次出现角色的名字时都给绘青带来了巨大的阅读压力。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看啦。”绘青小声为自己辩解。 “那绘青喜欢看哪类呢?呃,关于爱情方面的,喜欢哪类?”杏子追问。 “《繁恨》,《青房梦》那样的?”绘青思考了一下,关于情爱之类的书籍她好像没什么喜欢的。 “啊,都是外国的书。《繁恨》我看过一点点来着,后来感觉好难读哦,我就没看了。”杏子有点失落,如果她当时能读完就好了,那样就能跟绘青多聊聊了,“月倒是来者不拒,你们应该挺聊得来。” “杏子不喜欢看书吗?”绘青反问。 “不是很喜欢吧,不过漫画我喜欢看...我没上过学,只是认字。大家总是说我只要吃好喝好有力气打架就好。”杏子挠头。 “没上过学?月也是吗?” “嗯。因为我们小时候有专门的家教先生。”杏子尴尬的笑笑,“只不过后来出了点问题...” “出问题?”如果惠织还在,肯定会懊悔自己没有教绘青询问别人家事是不礼貌的行为。 “嗯,我们家以前是开道馆的,世世代代与剑作伴。只不过我跟月不同,只有一身力气,对剑术一窍不通——后来道馆在我八岁那年关门大吉,对手和仇家争先恐后都要来踩咱一脚,后来我们家被仇家一把火烧了。” 绘青倒吸一口凉气,她不能理解仇恨与落井下石的存在。 “不过后来我和月被教团救下来了呢。”杏子接着说。 那可太好了!绘青由衷感到高兴。 “可是我们家也只剩下我和月两个活口了。” 绘青承认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那道馆呢?”绘青继续问。 “我们的剑术只剩月一个传承人啦。”杏子的语气显得一切都如此风轻云淡,“道馆也不在了。月跟我说要向仇家复仇,加入了巡防队。我也跟着他加入了。虽然巡防队不接受未成年的加入,但是月可是恩赐者,一句话的事我们就入编了。” “不复兴道馆吗?” “月在出事的时候还小,剑术上只学了皮毛。后来许多剑式都是他自己悟出来或者自创的,复兴不了啦。之前家族留下来的东西算是失传一半了。我们是铃木家族,又不姓志村,月也不戴眼镜。”杏子说到最后吐了吐舌头。 绘青显然没听懂杏子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是一本叫《金魄》的漫画的情节啦,如果绘青喜欢故事的话应该也会喜欢漫画的。”杏子又不得不为自己开的玩笑做解释。 “我会看的。”绘青说,她悄悄把手爬上杏子的袖口。杏子经历的事比她多太多了,相比于一直沉浸在悲伤里做些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不如尽早走出来。 ——“我想通了。要向前看。”绘青想到了惠织那句话。说出这句话并付诸行动,也许需要很大的魄力呢。 “开始处刑。”摩恩的话语掷地有声。 在山田还没反应过来时法庭空间开始变幻,在一片迷雾与水波中再睁开眼,忽而发现自己正跪坐在一片黑暗里,身上什么也没穿。 光芒或许是有声音的,山田在听到一声异响后被刺眼白光照射得睁不开眼。 适应光芒后,他看见绘青浑身赤裸的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尽是他没见过的媚态,扭动着自己曼妙却贫瘠的身体。 “山田先生。”绘青缓缓开口,“疼爱我。” “绘青!绘青!!” 山田瞬间兴奋起来,朝绘青的方向撒腿跑去——这哪是什么“处刑”,分明就是奖赏! 然而面前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绘青无能为力。 “山田先生...” 绘青的声音是很轻很细的,山田每次听都觉得心窝子在被挠痒痒。 “山田先生,山田先生...” 绘青急不可耐的抚摸起身体。 山田控制不住跪在地上,想先把那些肉欲倾泻而出。 一次,两次...第三次时,山田好像感觉到不对劲。 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喂,山田。”绘青再开口时,脸上带着嫌恶。 “喂,山田!”原本绘青的面庞变成青姬的脸,“为什么这样对我!?” “喂!山田!”紧接着,青姬的脸又变成他的母亲,“你不是一直在学校念书吗?你骗我!?” “喂!!山田!!” 不断变换的脸在山田眼里变得愈发渗人。他像个滑稽的小丑,仍然无法停止之前泄欲的动作。 “喂!!!山田!!!” “要不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着...”绘青硬要拉着杏子跟摩恩告别,其实在杏子知道摩恩就是那位掌管了大半个城市的恩赐者后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 害怕是次要,主要是她感觉丢脸。杏子恨这个一直不知轻重的跟摩恩相处的自己。 “杏子明明认识摩恩爷爷的!”绘青固执的说道。 “绘青大人和杏子大人决定好了吗?”一旁伫立的侍者就略显尴尬了。 “杏子!”绘青可怜巴巴的看着杏子。 “我...唉...我...好!”杏子终于下定决心,其实她们已经在接待处磨叽了挺久,杏子还是乖乖认命了。 侍者其实也松了口气,他把两位少女带到这栋高楼的会客室之后就告退去准备茶水点心了。 “你说摩恩大人会不会处刑我。”杏子突然说。 “我想不会吧。”绘青回答。 “抱歉,摩恩大人还在外出,需要两位等候一会。”侍者再次出现。 “没事没事,不急。”绘青回应。 先是白浊,然后是枯竭,然后是猩红。山田撑得算旧,只不过法庭空间里的时间流动得要比现实慢许多。 处刑结束,还只是傍晚。山田因为泄欲过度和惊吓过度,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 “看来‘审判’更偏向于处刑你对恩赐者的大不敬。”繁华街道上摩恩看着面前的干尸,行人大多低头经过,无人敢驻足。 这具干尸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位男性。在骨架上的宽松衣物只被风一吹就六神无主般飘荡起来。若不是这具骨架还有重量,说不定这些衣物就要因为冬日寒风而被一溃而散了。 “我说过要亲自审批你的。”摩恩又说。 続く 第56章 新征程新篇章 新新的建设乌托邦 摩恩姗姗来迟,杏子看到对方的到来后差点没把头埋在膝盖里。 “听说你要走了。”摩恩落座,侍者适时端茶。 “嗯。我给大家都留了信,希望到时候摩恩爷爷能帮我送过去。”绘青掏出写给晴花和相泽的信——关于瘦鬼、毛利,以及何叔的,她并没有奢望能够送达,但也掏了出来。 “我会传达。”摩恩接过信。 “小林旅馆的311房,住在那里的孩子需要帮助。最好送他去学校。”绘青又补充。 “我会处理。”摩恩回答。 “谢谢摩恩爷爷。谢谢你帮我。”绘青由衷答谢。 “我们都是女神的血脉,亲如兄弟姐妹的存在,何谈帮不帮呢。”摩恩笑道。 平时的他——如果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搜寻对方话语中的细节和信息——实在像个慈祥的老人。 “杏子小姑娘,身体不舒服?”摩恩又摘下帽子,笑眯眯的问道。 “呃,摩恩大人...抱歉一直以来把你当成普通人看...”杏子尴尬的左暼右瞥,最后决定挪挪身子好让自己离绘青近些。 “被看成普通人,其实是我的荣幸。”摩恩摸摸自己的大胡子,“小姑娘,跟你相处很愉快。我真希望自己能有像你这样的孙女。生活一定会因此变得愉快许多。” “呃,我、我的荣幸...”看来恩赐者也没那么可怕,虽然杏子的身边就有一个她老看不爽的恩赐者弟弟,“希望下次我们还能...呃,再见。” “嗯。我也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摩恩说道。 “找啊!找!!”教皇在听闻女神造物失去踪影的消息后狠狠抓起离自己最近的杯子往地上一摔,瓷片瞬间恐惧的四散而逃。 “对了,那位恩赐者我还没觐见。”教皇或许是被杯子发出的惨叫吵到了耳朵,揉揉太阳穴继续说道。 “那位大人似乎是即将离开这里...我想教皇大人也许要回到首都才能见到那位大人了。”信徒不敢起身,低三下四的回复。 “罢了。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教皇瞪了对方一眼,“拿新的杯子来。我要喝水。” “是。” 看着那名信徒离开的背影,教皇恶狠狠叹了口气。 当村落与城镇的轮廓浮现,或是经过一座座小城时,清姬与络新妇都没有为此停留。 “你还记得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吗?”清姬问。 “蟢子。妈...妈妈取,蟢子。”络新妇回答。 或许现在它不该被“络新妇”所指代了,它应该被称为“蟢子”。 “妈妈以前给我取名叫‘虺’。可是这个名字现在已经不能用了,和你的‘蟢子’一样,现在已经没有那些字了。” “那,姐姐。给我取名..字。”络新妇说道。 “他们怎么叫你呢?”清姬想了想,没什么好名字给妹妹取——反正妈妈也不会因为这个生气难过,说不定她会为此开心呢!清姬已经是可以给姐妹取名的好孩子了! “络,新妇。”络新妇回答。 “那就叫络新妇嘛。”清姬回道。 “一直...被这么,叫。我想要,新,的。”络新妇略显委屈。 “一直都被这么叫,说明大家都喜欢这个名字!妹妹讨厌这个名字吗?”清姬问。 “不,讨厌。但,但是...腻。” “妹妹一直留在这里,肯定会腻的。”清姬说,“有了姐姐们,妹妹就不腻了。” “姐...姐,们?还有,姐...?姐?” “还有。会有。我们的姐姐会来的!” “好!”络新妇很开心,它甚至把步子迈得更快了,“姐,姐们...离开我,好久。我想。再,见!” “我们会再见面!妈妈已经回来了!一定会再见面!” “好!姐,姐!喜欢!妈妈也,喜...欢!” 最后一次与摩恩告别,对方送了些伴手礼。 绘青提着袋卤肉:“看起来好好吃!” 我怎么感觉你很容易被打发呢——杏子把这句话挂在脸上,叹了口气。绘青在一众贵重物品里只挑了袋卤肉,还因此雀跃。 “麻烦慢点走,谢谢。”月在后边提着拖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各种行李,“我也是血肉之躯。” “多加锻炼啊月。”杏子只是不经意回复,又拉着绘青的手愉悦的迈开步走向车站。 我确实很需要锻炼,锻炼到你这样单手拎大炮也不觉得重的地步。月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是绘青第一次坐火车,她并不清楚那东西是怎么运作的。 “这玩意其实跟我们巡防队脱不开关系呢。”杏子给绘青介绍,“我们的技术顾问大和雪佳姐姐,在科技发明方面造诣可深——她某天说了句‘水烧开后的汽好像可以推动某些东西’,就为火车动力——‘蒸汽机’的发明者带来了灵感。” 嗯,八竿子打得着一点点的关系。月在内心回复。 “好厉害”绘青由衷感叹。 虽然确实有点厉害,但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夸她了,姐。月再次在心里回复。 “我们巡防队总队的队长已经在等着了。他是馈赠者,不过平时很亲和的。”杏子继续说道,“他人还挺好呢,只不过平时太严厉了,再加上是队长,大家都避而远之的。” 其实也不远吧,除了你以外大多数人都会跟他对接工作。月又在心里回复。 “好厉害!”绘青又感叹。 你们适合搞漫才,我说真的。一个装傻一个真傻,太合适了。女子漫才将会在你们二人的即兴包袱间走向世界。月不记得自己第几次在心里回复。 “京队长就在前面了。”月有些气喘吁吁了,他抬眼看到巡防队总队长石田京时由衷的松了口气。 绘青一眼看去,只知道对方是个戴着眼镜、脸上有三处十字胎迹——分别在左眼边、左脸颊、左嘴角——的男人。 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巡防队总队的队员都这么年轻吗? “绘青大人,您好。”对于女神的质疑这方面,京并没有显露出月那般锐利,他反倒是平滑又精明的处理着恩赐者、馈赠者,以及普通人之间的关系。 “你好!”绘青打了个招呼,她很高兴能认识”新朋友”——如果对方能成为她的“朋友”的话。 “感谢我的副队长能够帮忙提行李。”京接过月手里的大包小包,转头就塞进火车里。 感谢个屁,你就转个手把行李塞车里,我可是提了一路。月有点不爽的想。 “绘青大人决定前往下一个城市了吧?”京问道。 “嗯。”绘青转头看了眼车站后的城市,点点头。 其实月已经很累了,他还是比较期望绘青能够赶紧决定的。当然,绘青并没有像他姐姐那样总喜欢纠结来纠结去,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感谢绘青姐。我将立你为新的亲姐。月暗暗膜拜。 嗯,这么一个看上去不爱说话、能力超群的铃木月,其实老早就被杏子逼出在内心不断吐槽的技能了。 “那么请上车吧。我们该启航了。这班车是为您包的,不必担心有人会叨扰到您。”京微微低头,伸手请绘青上车。 好吧,再见了,这座城。 虽然本来就没什么留念。只不过担心青姬姐姐、晴花、相泽、还有311的男孩罢了。 只不过有了自己的身份兜底,他们也不会过得不顺心罢了。这是绘青唯一能留给他们的。但瘦鬼、毛利、何叔,他们将何去何从,也不是绘青能掌控的了。 当火车缓缓启动,绘青才发觉自己将离开了。 再见啦,这座城。 第二卷·完结 第57章 住在大城市的人过得不一定很好 火车鸣笛,京、绘青,以及铃木姐弟坐在豪华的车厢里面面相觑。 “咳咳,你不是话挺多的吗,说两句。”京轻咳两声。 “今天天气不错哈。”杏子扯起嘴角。 雨点敲击的声音恰好响起,为尴尬的气氛平添几分无所适从。 “是挺不错。”月说。 车厢又陷入沉默。 “嗯!我挺喜欢雨天的!”绘青赶忙为杏子打圆场。 你真的,我哭死。月想着,低头从随身带着的包里翻出档案观看起来。 “总之很荣幸能认识您,绘青大人。”靠 你拿了我的档案我看什么啊!?京强压起暴起夺走档案的冲动,跟绘青搭话。 “不胜荣幸不胜荣幸。”绘青其实也挺尴尬的,她不知道怎么跟面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打交道。 于是车厢重新沉寂在尴尬里。 该死,谁来打破它啊!? “妹妹!感觉到了吗!?妹妹!”清姬惊喜的喊出声,“妈妈!是妈妈!姐姐也在!” 远处疾驰的火车上,一个人形身体清晰的趴在车顶上,一条长长的蝎尾左晃右晃,很快找到目标狠狠扎下。 “姐,姐!”络新妇同样兴奋,虽然对它来说姐妹的吸引度并不及它们的母亲。 那个人形很快用尾巴把车顶划开,直直钻进火车车厢中。 “走!我们去找姐姐和妈妈!”清姬牵着络新妇,毫无迟疑的爬行起来。 “什么声音?”京警戒的环顾四周,与绘青的客套话戛然而止。 “咚。” “车顶。”月很快扯下一根头发,幻化为散发金光的匕首后紧握着摆出进攻姿态。 “咚。” 杏子拎起大炮。 “咚。” 绘青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她尽量退到距离响声更远的地方,观察着现状。 “咚。” “咚咚咚。” 一只长长的蝎尾刺穿车顶,一张还算漂亮的脸探出。 “妈妈,我找你可苦了。”那张脸张口说道。它的目光锁定在绘青身上。 “应战!”京说着,双手轻轻一拍,爆炸声接踵而至,车顶很快炸裂开,那张脸也消失在了烟雾里。 车厢在爆炸声后重新归于寂静,硝烟散去时车顶的生物已经不见踪影。 “不见了。”月紧握着手中匕首环顾四周。 “妈妈。我想你想的要死啦。”那个长着长长蝎尾的人形瞬间出现在绘青身后,绘青因此起了一身冷汗。 绘青缓缓转过头,脸旁就是那个生物的头颅。 “保护绘青!!” 京不能控制自身馈赠的范围,好在他体术还不错,一个箭步冲上前赏了那个生物一脚。 可惜京失算了,那个人型生物很快消失在一众人的视野中,下一秒却平白无故出现在京身后。 “妈妈不让我杀人,但你不要太过分。懂吗?不要太过分。” 京瞬间毛骨悚然,连脚下的动作都无法挪移一步。 “妈妈!你不认得我了吗?妈妈!”人形生物再次显露身形时,正趴在月的背后。 “该死!”月扭身刺向怪物,后者却突然消失了身影。 速度好快! 不对,不是速度的问题! 月高速思考,动作也未曾停留,他很快拦腰冲向绘青,把绘青推倒在地。 同一时间,人型生物飞扑向绘青,若不是月的动作快,绘青恐怕要被人形生物瞬间扑倒。 杏子的大炮派不上用场了,这样大范围的攻击会殃及到绘青,甚至是整座列车。她拎着大炮冲上前给了人型生物结结实实的一下子,后者因此一头栽向前方的车厢。 京也不好过。他的馈赠是以拍手来造成轰炸,如果他随便使用馈赠,那么这辆火车会因此被拦腰截断,他们将会停留在这个车厢,等不到破局,等不到支援。 绘青早就看到了京的馈赠,她明白。 人型生物的目标很显然是自己,但环境受限,她没办法把自己作为诱饵来把它引走。 真是的,为什么她总是充当诱饵的身份! “绘青!退到我身后!”杏子拎着大炮挡在绘青身前,目前的境况还不算太糟。 “疼疼疼疼...呜呜呜呜呜呜呜好疼...”人型生物爬起身,“一点道理都不讲,凭什么打我!” “姐姐!” 杏子听到声音浑身的血液一冷,她往后望去,又一个人身蛇尾的生物通过裂痕钻进车厢。 “青姬姐姐!?”绘青瞳孔一震,不可置信的观察起清姬。 “是清姬女儿!妈妈!”清姬爬向绘青,“妈妈!姐姐!” “嘭!” 爆炸声把京清脆的拍手声掩盖,后半段车厢在一阵轰鸣后看来是要永远停留在后面的轨道上了。 火车被截断,冷风顿时灌入车厢。 “妈妈别怕冷!我抱着你!”蝎尾人形不知何时重新显现身形,紧紧抱住绘青,杏子刚想拎着大炮再来一次近身重击,人形却挥舞起尾巴,把杏子的大炮切断了。 “离她远点!”月挥舞匕首进攻,没成想人型生物只是一摆尾巴就把月击飞。 “瞬间移动,不死不灭,快速治愈,隐形”... 绘青看到了。她张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我是琵琶!”人型生物——或者说琵琶蹭着绘青的脸,“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绘青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琵琶?她认识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 跟她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跟她的记忆有什么... “妈妈忘记了?妈妈妈妈!妈妈!别忘了我呀,我最爱妈妈了!”琵琶把头探到绘青面前与其对视着,“妈妈好好看呀。妈妈以前原来这么好看!真不愧是我的妈妈!” “砰!!!” 杏子当机立断甩出大炮,连带着琵琶击飞到了三个车厢以外:“别碰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见到妈妈?”清姬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尾巴缠上杏子的腿。 月早已爬起身,身形一瞬便将清姬的尾巴砍断:“你也别碰我姐。”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你干什么!!!”清姬尖叫起来。 京在车厢后伫立着不断鼓掌,在一阵阵鼓掌声里不断引发爆破,车厢后的轨道不断爆炸,火光点亮黑暗的四周荒野山峰。 “不讲,道理...就,不讲...杀掉!” 络新妇从断裂的车尾探出头,其中一只蛛腿划向京。 不死不灭,不死不灭,不死不灭。 络新妇,清姬,琵琶,无一不是不死不灭的化身。绘青浑身冰凉。 这该怎么破局!? “妈妈是忘记我了?妈妈说过,只要死掉就可以再想起很多东西了。”琵琶不知何时再次爬上绘青的背后,摇摆着的蝎尾逐渐逼近绘青的脖颈,“我让妈妈想起来吧,妈妈现在的身体死掉就好啦。” 続く 第58章 难缠的昆虫就是要狠狠的拍走或者跺脚踩死 琵琶的动作终究还是被打断了。 青木不合时宜,或者说正逢佳时的跳入车厢,然后扭断了琵琶的脖子。 “越人!你干什么!”清姬抗议起来。 “坏...坏蛋!坏,蛋,越人!”络新妇紧跟其后。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青木的动作快得看不清,他一手拎起络新妇,“你连蟢子的半个替代品都算不上,劣质的造物!” “我,我错,错了。”在络新妇眼里,青木的身影是十分可怕的,“放,放开...?” “放开!?你对不起她,对不起我,甚至对不起蟢子,该死的东西!除了它的胆小,你什么都没有继承!”青木很快握紧,看似轻松的一扯便把络新妇的头拽了下来。 “还有你,虺!”头颅滚落在脚边,青木冷冷看向清姬,“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清姬竟然身形一怔,再也不敢行动。 车厢里的其他四人眼看着青木掐断琵琶的脖子,又扯下络新妇的头,再一步步逼近清姬。 “你们的记忆也一样,你们会渐渐想起来她与你们的点点滴滴。”青木暴怒着逼近清姬的脸,“包括那个假冒的蟢子。它已经想起我是谁了,你们也一样。你们会想起来,我曾经在她身边看着你们曾经的肉体消亡。你们会想起来我不输你们的对她的思念,和不输她的悲哀。” “越人,越人坏蛋...”清姬被吓得眼泪夺眶而出,“我们讨厌你!” “你以前确实讨厌我。你和蟢子都一样,都讨厌我。包括琵琶——真可惜,我以前天真的只觉得琵琶是个激进点的孩子——但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不是它们,你们全是无聊的...” 清姬被青木一手拎起。 “无用的...” 琵琶很快恢复状态袭来,可惜被青木抬腿用脚跟猛击头部,埋在车厢的地上。 “无法代替它们的...” 络新妇恢复后再次抬起六只手,却被青木以另一只手死死按住。 “废物!” 以一敌三,青木一瞬间以强大的爆发力把三只怪物甩出车厢。 闷响被鸣笛声盖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半截被冷风侵袭的车厢把所有人拉回现实。 “青木先生?”绘青瘫坐着,“你怎么...” “很早就发现络新妇逃脱了犬草岭监狱。”青木无事发生般转身拂了拂衣袖,“让您受惊了。” “它们...为什么?”绘青尝试追问。 “它们不配被您提及。岁月沉积而产生的问题罢了。它们疯了。您就这么理解吧。”青木半跪下来撇开绘青的头发,“我会帮您处理好它们。” “你怎么来的?”月啐了口血沫。 “跑。”青木言简意赅,他重新起身看向那半截断裂了的、能清晰看到后方的暗夜与荒芜的车厢。 “我不是废物!越人!我讨厌你!”黑暗里再次探出头,琵琶第一个重新爬上车厢,“很久以前就讨厌你!凭什么不让妈妈回到我们身边!” 探步刺拳,青木很快把琵琶撂倒:“你疯了。你他妈疯了。” “我,没,有!!!”琵琶大吼起来,尖锐的尾巴不断袭击起青木。 “那就是我疯了。我要让她毫无负担的、轻轻松松的回来!”青木说着,漂亮的躲开袭击,把琵琶的尾巴强硬拽下后又一拳又一拳的击打在琵琶那张漂亮的脸上,直到琵琶血肉模糊、没了动静。 “不许欺负它!你在那些年都干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清姬第二个爬上车厢,它瘦弱的手臂甚至不能撑起自己身体的重量,“你一直以来什么都没做,就连示爱都藏在心里,只有她重新降临的时候,只有她重新降临的时候——你才敢把那些脏脏的东西说出来!你欺负她现在还是个小女孩!” “闭嘴!!”青木怒吼,一拳打烂了清姬的脸。 “你!是个!胆小鬼!我们!比你好多了!”清姬的嘴一张一合继续骂道。 “嘭!” 青木接下来把清姬的嘴打烂。它暂时不能继续说出话了。 络新妇有点不敢爬上车厢,它挂着半边身体探出头:“越人,喜,喜欢。不...打,打我,好...不,好?” “不好。”青木俯下身,一拳把络新妇击飞,怪异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铁轨后,“蟢子的胆小从来不会像你一样失了尊严,废物。” 三只怪物竟然就这么被青木收拾掉了。 “青木先生。刚刚的...”不知是行近火车颠簸的影响还是受惊,绘青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认识,对吧?我也认识它们...你口中的——‘她’是...” “您总会想起来的。”青木看起来好像跟刚刚不一样了,现在的他热情的跪坐在绘青面前,“先忘了刚刚的事,我会好好保护您的。” 巡防队的三人其实松了口气。不能保护好恩赐者是他们的失职,将军的惩罚可是很严苛的。 “我到底是谁?”绘青接着问。 “您以后会知道的。”青木俯下身,差点没忍住亲吻绘青的额头。 不行,她可能不喜欢那样。青木想。 绘青吞了口口水。原来早就天黑了?她看着那半截能看到外边光景的断掉的车厢,想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他,他‘邦邦邦’的就那样打我,然后‘嘭嘭’...呜呜呜....好疼啊呜呜呜...”琵琶在一片荒野里抱住清姬,“越人好讨厌...我以前都没这么觉得,但是这家伙变老了之后就好讨厌!” 清姬瘫坐在地上:“姐姐怎么找到妈妈的?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老阿姨‘咻’的把我丢下来,然后别的就不记得了。只记得看到一个人类,然后我把她吃掉...啊,妹妹们也是?”琵琶擦擦眼泪。 “络新妇不是,我是。”清姬抬头看着星空。 “络新妇?”琵琶提问。 “是,是...我”络新妇试图捋清自己的舌头。 “蟢子现在叫络新妇?那虺呢?”琵琶继续问。 “清姬!”清姬回道,“琵琶呢?要不要改名字?” “不改。”琵琶怅然若失,“妈妈给的名字,我才不要改。” 続く 第59章 改变原计划的小插曲就不算小插曲了 火车继续行驶,寒风依旧如故。 转移到了完好的车厢,几人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就算最靠谱的青木在这。 “将军旗下的巡防队,一代不如一代。”青木抱臂睥睨巡防队三人,“眼镜,你刚刚的动静算什么?愚蠢的防御方式。或者说在求助?信号?如果不是我正好在,没人能救你们。 “月,我高看你了。瞻前顾后不敢出手,你的剑术跟你一样稚嫩。刚刚那几下真是有愧于铃木家族。 “还有你,小姑娘。光靠一身蛮力却顾前不顾后,你们姐弟是在干什么?” 几个人像鹌鹑似的不敢说话,刚刚的情况确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难以应对强度和压迫感如此之高的袭击。 说得难听点,他们刚刚的表现不配被称作巡防队,不配被当成正规军。 “他们也很努力了...要不是有我在,大家就能放开拳脚了。”绘青小声为几人辩解。 “抱歉,刚刚我的话有些激进。您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青木微微鞠躬道了个歉。 好会变脸的男人。月想。他一定跟绘青姐有些什么关系。 “是我考虑欠缺,络新妇越狱后我第一时间想到您现在没有防身手段,于是马上赶来为您护卫了。”青木又说。 我去,狗腿子吗这不是。月想。你这态度在发展下去看上去好像就要骚扰起绘青姐了,叔。 “在这个世界上四处远行,没有防身手段是不行的。”青木继续说。 这我赞同。没有什么防身技能还真没法摆脱喜欢未成年少女的大叔的百般纠缠。月偷偷想。 “所以,请与我交易吧。我借给您我的一部分力量。”青木最后说。 啊?啊??月最后想。 “借?那我除此之外还要再还你什么?”绘青问。 “在旅途结束后还给我...健康的身体吧。只要您健康平安,什么都好。”青木答。 你是他爸!?月想。 “那你怎么办?”绘青问。 “无妨。没有人会打上我的主意,也没有人因为我仅仅失去一半的力量而胜过我。”青木又答。 得到了青木的一半力量,是不是就可以不老是被当成诱饵,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了? 可是青木怎么办?他失去了一半的力量,会不会因此出现破绽,被敌人击倒? 绘青思索一阵,但还是同意了。 她不想成为谁的负担。青木的能力她见识过,以一敌三的强大在失去一半力量之后兴许也能保全自身。 而且她很清楚,那三个“女神造物”的目的是她。她完全不希望其他人因为那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因素去保护她,去瞻前顾后。 “给我吧。我会还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的。”绘青说。 我才不要变成累赘。 我才不要被人保护。 青木只是略微点头。 绘青很快发动了“交易”。一时间之内,绘青忽然发觉自己遁入了厚实的土地——就算她现在正处于列车里。 她跟着疾驰的列车一起移动,土地里的沙砾清晰可见,它们正离自己远去。在失重感和眩晕中,那些因为极速运动而行动莫测的土地裂痕逐渐化为一幅幅图画。螺旋,集中,对称,无限变化里她看到无限由土堆集合的增值不断变大。它们追逐着自己的身影,却总是追不上分毫。 追逐着的土块幻化起来,它们时而集合时而分散,却无一例外从未停止脚步。那些奇怪的形状越来越匪夷所思,直到它们变成了人类无法理解的形状,又凝聚在一起朝绘青飞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数量”永远是无法被形容的悖论,它们已经聚集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直到绘青被击中,她感觉到了。自己被恶狠狠的击中,不得不让自己闷哼一声。 她看到自己的四肢分散开,她的头颅,她漂亮的被无数人渴望的身体,她的脸蛋,她的眼球,舌头,耳朵,还有许许多多被分解开的猩红色内脏和肉体。 还有阴森森的白色骨骸。她分得清自己的腿骨、自己的肋骨,自己的手臂和骨盆。 在身体被击溃的一瞬间,她的思绪被拉回到车厢里。 交易完成了。 绘青大喘粗气,对于刚刚的景象意犹未尽。 关于“交易”,似乎越强大的交易物,会带来越大的精神污染。在绘青得到这个恩赐时是如此,在她得到青木的一半力量时也是如此。 可见青木的力量是多么强大。那是脱离了“恩赐”,脱离了人类身体限制,脱离了一切能够被世俗词语所能形容的强大。 绘青颤抖起来。这股力量慢慢流向她的身体各处,她竟然有些抗拒。 “我,我是..谁?”绘青缓了口气。 她绝对不会是普通人。她绝对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她能承受“交易”带来的疼痛,能承受刚刚的精神污染,能承受那些她所认为的人类无法承受的精神攻击。 “您,会知道的。”青木缓缓俯身。 “你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也不想这样?我...我....” “别说了。”青木起身,“您总有一天会自己想起来的。” “青木...越人?越人!?”绘青无助喊叫,然而青木已经不见了。 月倒是看见了,青木以一个极其狼狈的方式跳出车厢逃走了。 欺负绘青姐眼力不好是吧。月偷偷想。不过他既然走掉,也就意味着危险已经被排除了。 他到底和绘青有什么关系? “哇哦,好快。”杏子过了一会才说道。她显然看见了刚刚青木的动作。 “啊?”京没看到。 老姐,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亲弟。月暗暗抹了把汗。 “青木...先生,应该是去解决其他事情了。”月半晌才开口。 “嗯,教团耳目还是比较忙的。”京补充。 “啥是教团耳目!?那位不是路过的恩赐者吗!?”杏子突然问。 姐姐!!你别...月刚刚在脑海里劝诫。 “教团耳目?那是什么?”绘青见缝插针问。 嚯。完了。又要解释了。月暗中扶额。 続く 第60章 冒犯长辈是不好的 相安无事的在黑夜里穿梭,切割高山隧洞与暗色丛林后,车厢内终于能窥见一角城市背影。 “那栋最高的楼叫做将军府,是平时处理很重要的政事还有开会的地方。”杏子指了指窗外缓慢后退的高楼,“最顶上那一层是专门拿来供奉女神的场所,我以前以巡防队的身份受邀维持会场秩序,只是往里面偷偷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绘青满脸期待的等着杏子的下半句话。 “只是一眼!我马上马上!就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了!超——级豪华!”杏子接着声情并茂的说道。 什么巡防队的身份...那次是拉拢能到场的恩赐者开会,你是以家属身份陪同的啊...月看了眼被各色灯光点缀的城市夜色,闪烁的长射灯划破夜空,将繁星隐藏在了那盏人造月光中。 真亮啊。绘青由衷想着。 “那里,那栋看起来很宽很大的房子,那里是国家首席研究院,雪佳姐以前就是在那里工作的。”杏子又指向一座楼。 “研究院?”绘青好奇的凑近车窗,贴在杏子脸旁。 “对,研究神奇的东西的。那些被研发出来的高科技会在首都率先投入使用,在一段时间的测试之后就会把项目投到其他城市——首都就像心脏一样,把科技像血液一样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其他地区去。”杏子解释。 “好厉害...”绘青看着窗外霓虹,那些灯光真耀眼啊,晴花看到了之后会不会挪不开步子呢?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家里一直经营着的灯具店。 “好厉害...”月也下意识惊叹一句。 “啥?”杏子转头看向月。 “好厉害...我姐能准确无误的说出研究院的作用,还能恰到好处的运用比喻...”月做思考状,“你到底是谁!?” “呃,之前我和雪佳教的。”京尴尬的插道。 “哦,吓死我了。”月拍拍胸。 “那个...月?你好像...真的要,嗯,死了。”绘青察觉到杏子身上的戾气,小声提醒。 “二十年后...”月缓缓张口。 “你丫的臭小孩!!!” “又是一条...”月缓缓闭眼。 “看我不!!!” “好...”月面带微笑。 “弄死你!!!” “汉!”月临终最后一字可谓荡气回肠。 “你敢打我!我是琵琶!是一直没变的琵琶!你敢打我!!”面带怨气恶狠狠瞪着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并重创它们的青木,琵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嗯。不过可惜,我打不死你,疯婆子。”青木单手拎起琵琶,青姬和络新妇的残骸正在他脚边慢慢重组愈合,“但是我可以打哭你,可以打怕你。” 琵琶无能狂怒甩起尾巴,可惜不能伤到青木分毫。 “你们甚至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别忘了,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不死不灭的。”青木冷冷盯着被他掐着脸单手抬起的琵琶,“我笃定,你在残害这个躯体原先的主人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 琵琶不断挣扎,换来的只有身体有气无力的晃动。它甚至伸出舌头舔舐起青木的掌心,希望用唾液里的毒素融化青木的手。 “别舔了。没用的。恶心。”青木贴心的说道。 “我们是...妈妈的孩子...”青木身后,清姬的上半身已经被聚集起来了,“你凭什么打我们...” “既然要这么说,那我也是她的孩子。论先来后到,我是你们的兄长。混蛋们。”青木轻轻一后踢,清姬的头便脆弱不堪的被踹飞十几米远。 “还有你,蟢子。别装死。”青木捏紧手心,琵琶的头随即爆开,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络新妇的半个残骸,“不对,你不是蟢子。你和那个假清姬一样,都是拙劣的模仿者。你们只不过是继承了它们躯体的肮脏残缺的灵魂。” “嘿...嘿嘿。”络新妇不得不抬起头咧起嘴,强撑出一个讨好的笑,“没,没...错。别,打我...好不...好...?” “嘭。” 一脚踩碎络新妇这幅躯体的头颅,青木狰狞的笑出声:“哼哼。不好。我承认你在胆小上跟它如出一辙,但它永远不会像你一样窝囊。” “你们不是不死不灭吗?不是每次重塑身体都会变得更强吗?来。来尝试杀死我。”青木继续说。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蛇尾爬行从而扰动落叶积雪的噪声。看来清姬在快速愈合后落荒而逃了。 “我不是疯婆子!我看你才是癫公!滚蛋!!我不想看到你!!” 待青木再回头,琵琶也放下狠话逃走了。 青木又转头看向络新妇的遗骸,只见到一个被挖穿的地洞。 看来络新妇也逃跑了。 愈合速度真快。青木啐了口唾沫。不过它们应该暂时不会去找她了。 浑身的肌肉仿佛在一瞬间卸了力,青木直直倒在地上。 “一半的力量就已经这么勉强了。”青木平静的吐了口血,“我原来这么弱。” “不知道这点力量,她够不够用。”青木强硬的侧头看向与他视线持平的被白雪埋没的湿落叶,“等您全部想起来,我会像以前那样好好陪在您身边的。眷。” 你欺负她还是个小女孩! 琵琶之前的话萦绕在耳边,青木疲惫的闭上眼。 我没有。等她想起来之后我会告诉她的。全部告诉她。 火车停靠在站台边,京下车后看着残缺不堪的半截列车叹了口气。 这一趟把一辆恩赐者专用级别的火车干碎了。 “别别别别...错了错了...姐姐...姐姐!” 月被杏子架着下车,他这副被动的样子绘青倒是没见过,怪稀奇的。 “这里就是京城,这个国家——璃郡的首都啦。”杏子贴心讲解。 绘青看着崭新的站牌,开始期待起这一站的旅途。 “出站以后自然会有人接应。走吧。”京说。 估摸着再过两天,巡防队精锐队就该回来了。要在那之前准备好各种档案卷宗,还有准备开会的资料等等,一想到这里京就头疼。 “咳咳咳...咳...关于你的衣行住食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帮你处理好的。”终于被杏子松开的月缓了口气,“在这期间我们也会帮你搜寻关于身世与记忆相关的信息。” 绘青点点头。 夜色如雾消散,暗紫的天色渐渐被白色冲淡。这里不能看到日出,或者今日本来就应该是多云天,太阳并不能如愿探出头与这座城市会面。 现在原来已经算是“新的一天”了啊。绘青想。 続く 第61章 看起来很凶的人一般都会有反差 “教团耳目只有青木先生一人,一般负责寻找游历在世间的‘女神血脉’,也就是寻找恩赐者和馈赠者。”月给绘青解释在车厢里的疑惑,他们走出站台,紧接着穿进一条打着淡黄灯光的走廊,“在现任教皇上任后一直担任着这个任务。” 这些绘青当然知道,她只想弄懂更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你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对不对?青木先生是不是认识所有的恩赐者?” “我不知道。你的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我都不知道。”月回答,“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恩赐者存在着呢,虽然他们少之又少,但总会有隐瞒自己存在的。” 绘青“嗯”了一声,好像没什么想问的了。 “哦,原来教团耳目是这个意思。”杏子偷偷牵上绘青的手,好让她们的关系变得看起来好点。 绘青可是恩赐者!更别说她这么好看这么可爱,下意识的靠近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绘青并没有抗拒杏子的手。这么冷的天,杏子的手还暖暖的,绘青喜欢这种这种软软的暖暖的感觉。 “出站之后会有人接应,在这之前您想住什么样的旅店?安静点的?环境好点的?还是热闹些的?”京出言问道。 “普普通通的。”绘青想也没想。她不知道选什么样的好,对她来说都一样,“环境差也可以,如果能让大家方便点的话。” “那不如住巡防队宿舍。我想应该没有比那环境更差的地方了。”月忍不住说。 “好呀!”住巡防队宿舍不就是跟自己一起住吗!?说到这个杏子可就不困了哈。 “好啊。”绘青也说。反正住哪都一样,能和认识的人住在一起就再好不过了。 “好...吗!?”京擦了擦冷汗,巡防队宿舍的环境也不算差啊,这两姐弟这是什么意思,他低三下四跟上面求的福利还不够多吗!? “啊,接应的是冬瑞啊。”已经到了火车站口,杏子指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道。 站在门口的男人东张西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凶,看起来像是要找茬的样子。周围的人因此避之不及。 “我说过要让自己人来接应了吧...”京低声抱怨。 “冬瑞也算自己人吧!?他最近不是提交了巡防队的入职申请吗?”杏子辩解。 “还没通过呢。”月淡淡回道。 “老大!!欢迎回家!!” 几人还沉浸于刚刚的辩论赛里,站口的男人突然大声喊起来。 看起来好热情,不像坏人。他那句“老大”是对杏子喊的吗?绘青观察几眼杏子口中的“冬瑞”,没有说话。 好丢脸。月想。 “二哥!!”站台口的男人又大声喊。 啧。真的好丢人。月想。 还好那些路人的目光在放到月和绘青的银白色头发时就赶紧逃走了。 首都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很冷漠,但在绝对的“女神血脉”的权威面前却不得不低下头。可他们总得有自己快节奏的生活,于是在遇见女神血脉时只能抓紧时间赶紧逃离,以此让自己不会浪费时间在对至高无上的恩赐者的跪拜上。 “别太招摇了。”月轻咳两声,走出火车站。 “我要跪拜不!?哎我还是跪吧!”冬瑞二话不说对着绘青跪下。 “别别!起来起来!”绘青还是忘不了那位老板娘的高跟鞋,每次跪拜时她都能重新体会到那一天的幻痛,“以后见到我不要跪!千万千万不要!” 青夏揉了揉眼,从床上爬起身。 真正的青夏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青夏很清楚。她在那一轮高烧里本来可以存活,但她好像真的... 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现在的青夏,或者说是青姬,她很清楚。她对在一瞬间得到原先那个青夏的记忆时的场景还耿耿于怀。 青夏在霸凌里自甘堕落,最后在辱骂里死去了。她早就死了。 青姬只记得自己要成为“最下贱”,成为“最恶毒”的家伙。这是她最后的想法了。 因为愧对父母的关爱而不敢倾诉,这对她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 她一定会暗暗报复的。那群贱人... 可我为什么会活下来? 青姬——或者说现在的青夏不能理解。 青姬的人生在她脑海里渐渐黯淡,她现在是“青夏”了。她会以“青夏”的身份活下去——用“青姬”最恶毒,最黑暗的一面,驱动起“青夏”的身体继续生活。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也许是真正的“青姬”,真正“善良”的自己逐渐消散了吧。 青夏打了个哈欠,她很清楚现在的处境,甚至知道自己不久后会忘记自己“青姬”这个身份的所有记忆。 她会变得只记得“绘青”这个存在。 这是为什么呢? 青夏懒得想。 现在的首要任务,应该是赶紧惩戒那群贱人吧。 “关于刚刚车上的事...”有点奇怪,几人好像都记不太清了,这让月莫名有些熟悉的不妙感。 “车上?啥?”冬瑞提着大大小小各种行李在前端带路。 “没你事,走你的路。”京敲了敲太阳穴,“我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啊?什么重要的事?”杏子牵着绘青的手,连脚步都和绘青一致,“不就是刚刚在车上打架了吗?跟那个络新妇,还有其他两个怪物。唔,当时好危险,我到现在都有点怕怕的。” “合着只有你记得啊。”月随口回道。 等等? 都忘了,只有杏子记得? “绘青还叫了那个蛇尾巴一句...什么来着?”杏子接着说。 首都不愧是首都,这个国家一切科技水平的起点。周围经过的四个轮的铁皮大家伙 应该也是车吧? 绘青一边回忆在车上发生的事一边四周张望。 “青姬!青姬姐姐!”绘青想起来了,她从那个自称“琵琶”的怪物切割车厢开始复盘,这才好不容易在记忆里重塑了半身蛇尾的青姬的脸。 “它们叫我妈妈!”绘青又说。 她还记得自己理应看到了那个“青姬”身上的馈赠。好像是... 是... “它有馈赠。它有馈赠的。”绘青停下脚步,几人很快转头看向她。 “它的...它,它是园丁。没错,如果那些馈赠是花,那么它就是肥料!肥料,你能懂吗?月?”绘青求助般望向月。 “肥料?花?啥?为什么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会变成一句我听不懂的句子?”杏子挠头。 “老大说得好。”冬瑞一脸茫然。 “你闭嘴。”京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肥料,花,园丁... “它可以让馈赠成长吗?”月很快发出提问。 绘青摇头。 “肥料...它的馈赠是会被消耗的?”月又问。 绘青点头。 “它可以催化馈赠,让他人的馈赠加强?”月问。 绘青点头。 “半永久性,只要它的馈赠失效,强化也会失效?” “对!!”绘青重重点头,“还有,它,它的脸是青姬姐姐...但是它没有...” “没有类似于幻觉或者样貌变化类的馈赠?”月“啧”了一声,“如果我猜的没错,‘女神造物’应该都像络新妇一样没有人形,只具原型...如果要得到人形,就得靠...” 靠杀死宿主来夺舍原身,占有人类的身体。 也就是说,绘青口中的“青姬”已经死了。 “青姬姐姐她...” “抱歉了。我们没能考虑到其他无辜的入局者。”月打断了绘青的话。 “您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京补充。 绘青忍着没哭,只会哭的家伙是最没用的。 “我该怎么办?我要做什么?都是因为我,大家都...” 好疼。绘青好像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不过杏子没说。 “先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会带你去将军府。”月说道。 “走吧。赖在这也不是个事。”京扶了扶眼镜,“等到精锐队回来,我们会制定好各方面保护措施——包括保护您和其他无辜的人。” “你这两天去哪了?”教皇翘着二郎腿,半躺在列车座位上。 这是一辆前往首都的列车。 “前去追捕女神造物。”青木不想看到教皇的脸,这让他感到恶心。 但他无可奈何。这是他的契约者。 “找到了?”教皇又问。 “抱歉,让它们逃了。” “它们?” “是的。不止一位‘护法’降临了。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有三位护法降临世间。” 教皇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青木只觉得恶心。这个令人作呕的契约者什么时候能被弄死呢。唉。 続く 第62章 笨蛋总有笨蛋的用处 “这里就是巡防队总队了。”京介绍道。 面前的“h”形高楼看起来倒是写满了“闲人勿近”。一大清早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口号声,在鱼肚白覆盖着的天空下激起泛音。 “那我就送到这了哈,后面的路我进不去了。”冬瑞咧着大牙露出笑脸,“老大,记得批一下我的申请哈。” “这个...是要问我的。她做不了决定。”月轻咳一声,“咳,我会看的。” “谢谢二哥!”冬瑞鞠了个躬,“我走了哈!” 你比我大几岁吧...这样叫是不是不合适...月尴尬的整理起自己的仪表,直到冬瑞的身影逐渐消失。 “冬瑞先生是你们的弟弟吗?”绘青问。 “是我小弟。”杏子看起来蛮自豪的,“我把他打服了。” “先不说这些,您真的要住巡防队宿舍吗?”京走进巡防队总部。一旁的哨兵敬了个礼,在看到绘青时差点又要跪拜行礼,但很快被月伸手制止了。 “嗯。”绘青想也没想。 “那看来得跟我一起住了。”杏子嘿嘿一笑。 按理说,今天该是上学的日子。 该死的周一。 青夏对着镜子收拾收拾自己头发就准备出发了。 这张脸可真漂亮,怪不得会被那群野鸡野鸭欺负。记忆里她的成绩在学校里也算名列前茅,因此招来嫉妒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霸凌”,就有些过分了。 青夏看了眼自己的书包。它已经伤痕累累,破旧肮脏得让人以为已经被使用很长一段时日了。 事实上,这个书包是前两周父母买给她的。 穿上学服的小皮鞋,青夏在玄关扶着墙踢严实就准备出门了。 “青夏?怎么不吃早餐呢?”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看起来她要端着面包牛奶走来了。 “谢谢妈妈。”青夏很快切换上笑脸转过头,满脸微笑的结果母亲端来的牛奶一饮而尽,又拿起面包。 “宝贝,要好好上学哦。”母亲在青夏额头上留了个吻,“爸爸今晚会早点回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一顿饭了。” “嗯。爱你哦,妈妈。”青夏回道。 在青夏高烧前,每天早上她都会打手语给父母——我爱你们,我会回来好好吃饭的。 那些该死的野鸡。竟然敢这么对‘青夏’。现在的青夏暗暗想,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散。 母亲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亲爱的,你能在开口说话...实在是太好了。” 啊,亲情。她该怎么应对呢?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妈妈,我会越来越好的。我爱你。”青夏回吻道。 真强烈,这个对比。 啊啊,那些该死的贱人。你们竟然敢毁掉这样的曾经的我。 杏子的宿舍看起来怪乱的。 “呃,有点乱...哈哈,我会整理的。”杏子吐吐舌头。 “我们一起整理吧。”绘青说。 行李就这么被胡乱丢在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床,旁边摆着看起来不算小的桌子,凳椅胡乱堆砌,这应该就是餐桌了。 虽然月有时候会来帮杏子整理,但效果甚微。 还有——很多枪炮,它们零零碎碎堆砌在一个角落里,床边的书柜上全是弹药,甚至还有大盒的只能装下两枚的大炮弹。 “好厉害。”绘青忍不住感叹。 “没什么好看的啦...都是武器。”杏子有点尴尬。 “可是看起来很厉害呀。这杆大炮看起来好粗!它是不是特别厉害?” “啊,这个...它叫‘黑鲸鱼’,是我最大的一杆炮,虽然威力不大但是轰击范围可广了!” “那这杆呢?”绘青指向一杆外部结构看起来就很繁杂的大炮。 “那是‘艺术家’号,威力超强,不过适配的炮弹是最难到手的,所以这杆炮的弹药都只能自己制作呢。” “自己制作?” “嗯,雪佳姐之前给我画过图纸,适配这杆炮的弹药制作起来可麻烦了。虽然威力很不错,但成本也很高哦。” “真厉害!杏子给每一杆炮都取了名字吗?” “没错!这杆叫‘铁森林’,因为它可以一次性打出好几发弹药;这杆叫‘雪山’,因为它可以适配加了液氮的子弹——啊,是雪佳姐告诉我的,那个东西叫液氮——也就是可以快速制冻的子弹;这个叫‘火山’,因为它发射出来的子弹温度超高....” 一说到枪炮杏子就滔滔不绝起来,看得出她确实很喜欢这些东西。 “对了,我带去出差的这把炮没没起名字呢,不如绘青给它取一个名字吧?”杏子在介绍完所有枪炮后突然说。 那把一直被杏子当作近身武器的大炮被擦得亮锃锃的。 “它可以连续发射哦。”杏子又补充。 “吐泡泡?那...”能连续发射,像喷泡泡的鱼一样呢,“银鱼?”全身散发银色光泽,不如叫银鱼吧。 “银鱼?” “嗯,不如叫银鱼?不断吐泡泡的铁色银鱼,不像吗?” “像啊!很像啊!”杏子珍惜的擦着“银鱼”,“那以后它就叫银鱼了!” “在那之前...是不是要收拾房间了?” “啊啊啊啊啊!对!收拾房间!” 运气不错。刚出门不久就看到了一个曾经霸凌过自己的混蛋。 “哟,臭哑巴。”那个混蛋敞开衣领,青夏一时间竟然怀疑起这人是不是感觉不到冷热。 这还是大冬天呢。 “前几天被打到滚回家哭鼻子了?喂,要不你给我一炮,到时候我罩着你?”那个男的逼近自己,逐渐把她逼压到路边的他人住宅外的墙边,“怎么样,就一炮。” “炮你妈的*。”青夏反手掐住男人的喉咙,奈何她的力量太小,很快被男人重新压制住。 “你能说话了?能说话了更好。”男人紧紧贴在青夏身上,咧开嘴笑道,“叫几声给我听听,我就放过你。” “好吧。”青夏假意低下头,随后又大喊起来。 “救命啊!!我、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周围以为两人是情侣的路人纷纷转头,以审视的目光看向男人。 “救命啊!!他要侵犯我!!!” 男人很快绷不住放开青夏,以不可置信的目光审视起她。 在男人愣神之际,青夏狠狠一脚踢向男人的裆下。 在男人剧烈疼痛之际,青夏绕到对方身后狠狠在对方背后又抬起脚给了对方裆部一击。 看着男人吃痛跪倒在地上匍匐的样子,一股快感在青夏心中不断生疼。 看来我的力气也不算小呢。她想。 “喂!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路人还是冷漠,只不过侧目几眼就赶紧逃之夭夭了。 首都啊。真是烂地方。人也是烂人。青夏想着,制止的声音很快响起。 青夏闻声看去,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瘦的男生。 “你...妈...的...”男人捂着下部蹲在地上,男生一个健步冲来挡在青夏身前。 男人忍着痛爬起身,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有意思。还随身带武器。青夏想。 “有意思哈,还随身带小刀。”男生说着,一个箭步上前来了一个高抬脚,脚跟狠狠踢下时漂亮的击中了男人的后脖颈,将对方撂倒在地。 男人以一个极其丢脸的姿势倒在地上,不断闷哼着痛苦挪步,试图逃离这里。 “喂,你没事吧。”男生转头看了眼青夏,他着校服,却竟然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燃。 青夏没能从记忆里检索出面前这个人的信息。他们之前似乎不曾相识。 “靠,几天没上学,阿猫阿狗多了一大堆。”男生吸了口烟,升腾的烟雾很快和呼出的白气浮现在冷空气里。 “谢谢。”青夏瞄了一眼男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我叫南秋。山下南秋。”男生对着青夏的背影喊了句,“你的校服好像是我那个学校的,那人说不定还会再找你麻烦,到时候跟我说一声哈。” “哦。”青夏没回头。她其实有点不爽对方打扰了自己对曾经霸凌者的处刑过程。 “喂!随便告诉那群混蛋,山下南秋要回来了!”南秋有喊了句。 走远的青夏没有回应,不知她有没有听到对方放下的话。 第63章 别气了没有谁在跟你作对 绘青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暗暗点头。 刚刚还杂乱无章的房间现在变得干净整洁,甚至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那些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枪炮被仔细整理,整齐排列在书架前。 讽刺的是本该摆书的大书架上一本书也没有,只放着弹药炮弹之类补给品。 “辛苦你啦。”杏子一时间没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 “我们以后就一起住咯。”绘青说。 这算不算鸠占鹊巢?应该不算吧,绘青想。 再审视一轮宿舍,这一次房间的格局变得清晰了许多。 从门口进来是一条过道,直通客厅——摆着桌椅的“餐桌”,还有一台正方体机器——杏子说那个叫电视;再往前走,右边是大床,大床再右边是摆满弹药的书架;大床左边、餐桌后面是通往厨房的路,厨房旁边就是卫生间。 干净的房间里,大床右边、书架后面的墙有些泛黄了,但怎么也没办法清理干净——杏子支支吾吾的说那是之前“火山”号的过载没能处理好,烧出来的。 “接下来呢?我该做什么?”绘青问。 “唔,好像什么也不用做了。绘青只要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发发呆就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呢,只要等我们帮你找到关于身世的消息就好。”杏子说。 看书...? 绘青看了眼书架,全是枪炮弹药。 “啊,我会让月给你带书的!”杏子尴尬的看向书架。书架右边就是落地窗了,洁白的窗帘因为紧闭的窗没能被冷风拂起。没有书桌和书椅,看来绘青不得不在床上看书了。 床位不远处就是沙发,可以侧躺看电视。 “实在不行可以看电视!”杏子又补充。她甚至打开了电视,只有天气预报在兢兢业业的播放着节目。 “明天将会是多云天,虽然没有盼来冬日的暖阳,但无风无雨的天气也令人感到惬意呢。” 电视里的女主持播报着第二日的天气。 “好吧,看起来挺舒服的呢!一边开着电视一边看书一定会很舒服!”绘青打圆场。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姐,开会。”月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有点闷闷的。 “哦!”杏子应了声,又转头对绘青说话,“我要开会啦。等会让月给你本书,等我开完会回来哦。饭菜不用担心,月会来做的。” “月做饭吗?”绘青问。 “嗯,他每天五六点这样就会来做饭,然后一起吃饭了。他出差的时候一般是雪佳姐或者京队来做饭。”杏子说到这里又小声叮嘱,“对了,雪佳姐做饭超难吃,以后你要是看到她来做饭吃就赶紧跑!” 绘青点点头。 那位“雪佳姐”的样子在她脑海里不断变化,从一个无比聪慧的技术顾问变成厨艺蠢材,绘青有点不能想象她的形象了。 “我先让月给你带本书哦,我去开会了。”杏子说着,很快打开门走了。 宿舍里归于寂静。 绘青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想。 她怕自己一想,就想到许许多多或是悲伤或是令人焦虑的事。 青姬姐姐死了? 绘青猜测着。 她的房门一直关着,怎么敲也没有应声。按照月的推断,“女神造物”只能夺取活人的身体来获取人形。 青姬姐姐是不是已经被杀死,被夺取了身体,变成被驱动着的肉体了? 不要!我才不要这样! 青姬姐姐是好人!她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绘青的思考。 “我给你带书来了。是稻华的书,讲神话的。”月拉开门探出半个头,“你方便吗?” “方便。”绘青爬起身。 月从门缝递出一本厚厚的书:“抱歉,我们这两天有很多会要开。委屈你一个人。” 绘青借过书:“没关系。开会跟应酬很像吧。” “比应酬恶心人...晚上我会来做饭,再见。”月撇过眼,在绘青接过书后关了门。 嗯,杏子应该不会做饭。绘青想,捧着书上了床。 她倒是愿意看书,只不过一翻开全是稻华语。 原来不是翻译版啊。绘青暗暗叫苦,从行李里翻出何叔之前转交的稻华语教材。 有的学咯。 “生气!生气!!都怪越人!!!都怪那个混蛋!!!”琵琶大声骂道。 三个女神造物正匍匐在首都远处的山顶,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环绕着城市的铁路。 “妈...妈妈,不,不找..了,吗?”络新妇看起来有点委屈。说来也是,它都示好了,结果还是要被挨一顿打。 “闭嘴!”琵琶怒骂一声,但看到络新妇委屈的样子时又软下心摸起它的头,“我们要趁着越人不注意的时候找妈妈!妹妹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络新妇擦了擦眼角的泪,原来造物还能哭泣啊,“姐...姐,别,别骂....我。” “它没有骂你。它在生...唔...越人!在生越人的气!那个老混蛋!”青姬安慰道。 “越人!该死!骂我就算了,还不让我们见妈妈!”琵琶还在摩挲着络新妇的头,“妹妹别哭了。我们最喜欢你了,才不会骂你。” 惠织的头发真柔软,那张脸、那柔软的头发挂在络新妇头上真是人见犹怜。 在外人看来,应当是几个面目可憎的恐怖怪物在互相安慰。这场景还怪奇妙。 “我要,妈,妈,妈妈...”络新妇擦了擦眼泪。 “会找到妈妈的,会找到的。”青姬也伸出手安慰起来,“蟢子还有姐姐,对不对?只要姐姐们还在,就一定可以找到妈妈的。” “唔,睡觉睡觉,睡觉——睡着了就不想妈妈了。”琵琶胡乱扯来几片泛黄的或是干枯的叶子,丢在络新妇的身上。 琵琶一边安抚着一边生闷气,没成想络新妇竟然真的睡着了。 “琵琶,我也好困。”清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咧开的嘴都能吞下一个人了。 “你也睡吧。”琵琶闷闷不乐的瞪了眼挂起的太阳,“冬天。讨厌死了。一到这个时候你们就总睡觉。” 刚说完,琵琶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吧,这种季节我也喜欢睡觉。琵琶最后想。它用长长的尾巴环绕起络新妇和清姬的身体,缓缓闭上眼睡去了。 该死,真讨厌冬天!困死了! 続く 第64章 别哭了没有谁会心碎 “人都到齐了吧。”京坐在会议桌主位,双手交叉挡在嘴上,“那么关于这一次的行动,我有三点要讲...” 京讲话之际,月瞥了眼姐姐,后者捧着一本会议记录本奋笔疾书。 偷偷挪了挪身子再看,杏子原来在涂鸦。 涂鸦上的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好像在拍手。杏子还在画着,突然又觉得少了什么,又在眼镜男旁边画了一个白头发的短发女生,两腿内八,手里握着把匕首。 画到这,杏子偷偷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画的是我!?麻烦你好好开会啊,这次会议的内容还是很重要的啊!月暗暗叹了口气。 “..关于女神造物的档案,月副队已经整理好了。”京示意月拿出档案。 月也没怎么听京讲了什么,原来现在已经进行到公布情报的环节了。 月从面前的档案夹里拿出一沓纸,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发了几张。 “关于络新妇寄生的人类,我们没能挽救回来,也没有办法帮助她,这是没办法的事。”京还在说着,“有关络新妇的洗脑能力,月副队已经全部写进档案了。” “可是...京队。”一个巡防队队员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上面的文字...我们看不懂。” “什么?” 京接过队员手里的纸张,上面全然布满了不断变化的密密麻麻的图案。 “坏了。”月托着下巴,“上野惠织的馈赠并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消失。” “什么意思?”京抬头看向月。 “也许上野惠织的馈赠早就更换了宿主。在上野惠织因为自己馈赠能力的缺点而死亡时,她的馈赠脱离了上野惠织,转而附着在络新妇身上——而馈赠也因为原主的消亡而变弱了。”月回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断。而目前的境况是——‘洗脑’的馈赠渐渐恢复,但并没有回归于先前那样强大的状态。我想这应该是...” “是‘清姬’的影响?”京接话。 月点点头。 “或者说,上野惠织的馈赠可能不止是‘洗脑’,它或许还包含了‘隐藏自身信息’这一点。也就是说上野惠织的馈赠没有完全消失是因为宣读时没有完全推断出馈赠的所有能力,导致残留的馈赠仍在苟延残喘,紧接着因为附着于新的宿主和清姬的馈赠的影响,正在逐渐恢复成长。” 杏子停下笔,她把会议记录本平放在腿上,然后直愣愣看向月。 啊。好晕。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像要长脑子了。 “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月看向杏子。 “嗯,还有琵琶的事。还有那个,呃,清姬。它们好像是一伙的。”不说点什么不行,杏子努力想了想还有什么是大家没说的。 “对了。”月点点头,“相信大家都是女神的忠实信徒。” 说到这里,月污蔑的笑了笑。 “对于女神教义,大家应该也都熟记于心。女神护法——蜘蛛,蝮蛇,毒蝎,蟾蜍,蜈蚣——我们在回城的列车上遭遇袭击,袭击者又正好是有蛛腿的‘络新妇’、蛇身的‘清姬’,还有长着蝎尾的‘琵琶’... “这算巧合么?先不论是否巧合...它们极高的威胁性完全可以放在国家层面上进行警戒。” 杏子看着月一张一合的嘴,脑袋里乱呼呼的。 啊啊。好困。月再说了什么,杏子已经听不进了。她垂下头打起盹来。 先前这个贱人也是这么踩着她的头,逼她跪在地上舔鞋的。青夏记得。 现在的青夏踩在那个贱人的头上,看着她跪在地上不断用舌头扫过自己的皮鞋鞋面。 “我好像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再大点声?嗯?”青夏翘着嘴角,脚上的动作更用力了点。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就不该被生下来,我是废物,我是欺负弱小的...最下贱的...蝼、蝼蚁...” 啊。神清气爽。这个女人前几分钟还趾高气昂的拽着自己的头发,让她下跪呢。这样快速反转的态度真令人忍俊不禁。 “喂。” 女生在听到青夏的呵斥时被吓得打起抖来,青夏很快把脚抽开,女生因此扑了个空倒在地上。 “再道一次歉呗。”青夏蹲下身,拽起女生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喂。你哭什么?”青夏狠狠掐住女生的脸,“哭有用吗?我以前好像有听你这么说过来着...啊,对了。” 青夏装作思考的样子:“我超——喜欢那个书包的。当初是你带头把书包丢进水池的来着。我的书包好——可怜啊。” “我,我帮你洗干净...我,我会帮你洗干净的,我...” “不用啦。”青夏扬起微笑,“你才洗不干净呢。不如这样,你学一下我的书包——怎么样?泡在水里滚两圈?” “不...不...” 悦耳的求饶让青夏愈发兴奋。她松开手,低身把手放在耳边:“什么?我听不清?” “对不起...对不...” 可惜这声音被一阵脚步打断了。这块地方是学校里最偏僻,最无人会踏足的地方。来的人估计也就只有这小贱人的跟班们了。 青夏吐了吐舌头,快步钻进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喂,姐,你不是说要好好玩玩那个小贱人吗,怎么这么...久...” 领头的小跟班话没说完,就被面前的景象震惊了。 “没、没事吧!?是那个贱人干的!?” 当三三两两几个小跟班拔腿跑来时,青夏已经在暗处端着一个铁桶准备好了。 自己的力气不算大,端着桶的双手有点颤颤巍巍的。亦或者是兴奋?青夏分不清。 桶里可不是冷水什么的小儿科整蛊道具。 里边装满了图钉。 三...二... 一。 算好时机,青夏提着桶侧身闪出。 “哗啦——”一边为自己的动作配音,一边忍着脸上的表情愉悦观赏接下来会出现的漂亮景象。 “耶...嗯?”青夏迟疑一瞬,才发现有人从身后攥住了桶边。 青夏当机松手侧身闪开,才看到那个从身后制止了她动作的人正是早上那个穿着校服抽烟的笨蛋。 “你要杀人?”南秋...是叫南秋吧?青夏可懒得思考他到底叫什么,她一脸幽怨的瞪着正说着话的男生。 “这点钉子死不了人。少管闲事,混蛋。”青夏恶狠狠瞪着南秋。 “妈的,那,那个贱人...她、她疯了!跑啊!” 可恶。让她们逃了。青夏更不爽了。 “喂,她们是不是一直在欺负你?”南秋随手把铁桶甩到一边,图钉“哗啦啦”的散了一地。 “关你屁事。滚。”青夏转身想走,却被南秋拽住了手。 “我说,这种事我最看不得了。我帮你呗。你刚刚干的事可有点不知轻重了哈。”南秋不依不饶。 “你懂个屁。她们干的事才他妈不知轻重。滚!”青夏甩开南秋的手,没打算再听南秋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缀く 第65章 没有勇敢的人 又听到敲门声,绘青从床上蹦下来,光着脚就跑来开门了。这时间还早,杏子他们不应该还在开会呢吗? 绘青把门拉开,面前是一个银白色短发女生。 “呃,你,你好...”女生的声音很小,绘青一时间没听清她的寒暄。 时间,重置,遗忘,循环。 绘青一眼就看到了女生的恩赐。可以把时间重置,但重置时间后所有人都会失去原先那个时间线的记忆。虽然是恩赐,但乍一看特别鸡肋。这能力能被她怎么开发呢? “你好。”绘青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 “我...我很早之前就想见你了...嗯,在...在很久很久之前...”女孩看上去很紧张,她一紧张就喜欢抠手指。 “你认识我吗?”绘青看向女孩的有些脱皮的指尖,又观察起女孩的脸。她应该是不认识的吧?完全是陌生的脸。 “噫!”女孩被突如其来的端详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你...你很熟悉,我...呜呜...” 怎么哭了!? “你,你没事吧?”绘青慢慢靠近女孩,尽可能不惊吓到她,等到她走到女孩面前时伸出手帮女孩擦了擦眼泪。 “我..对不起...我,我太没用了...我,我是,是巡,巡防队一番队的...我叫庭中绿禾,我...我总感觉你,你好熟悉...” “名字好好听。庭中的绿禾,好有生命力呀。”绘青擦干净绿禾的眼泪,“你是来找我的吧?有什么事情进了房间说吧?” “我...唔,嗯...”绿禾低下头,跟着绘青走进宿舍里。 “我,我总觉得应该找你,认识你什么的...明、明明第一次知道你...但是身体先动起来了...”绿禾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一边扣手一边瞄着绘青。 她好好看..好看的人是不是会比较刻薄..?她会为难我吗...虽然看上去不像...她明明也是恩赐者...可比我自信好多啊...呜呜...或者说我是恩赐者里最没用的...我这样的恩赐能有什么用嘛...我好没用... 绿禾凌乱之际,绘青左看右看,可惜还是没看到茶水之类招待客人的东西放在了哪。乱翻也不礼貌,还是等杏子回来再重新问吧。她看了眼坐立难安的绿禾,坐在了她的旁边:“嗯,说不定是恩赐的影响呢。也许你已经重新度过了很多很多次人生?” “原来你知道吗!?”绿禾惊讶的凑近绘青,但很快又发觉起来,迅速缩了回去,“对,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了..” “我‘看’得到。这就是我的恩赐。”绘青解释,“既然你觉得我很熟悉,那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不定‘过去的未来’里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情?” “看得到”。看得到其他人的能力!?好强大,强大到...打破了规则。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绿禾低下头,“可是我...我,我不知道有什么要传达给你的...我一定很没用吧...” “怎么会这样想呢。你来找我就已经是‘传达信息’了呀。”绘青说,“想不起来又不是你的错!总之我知道啦,我们肯定在‘过去的未来’认识!” 她人真好...而且好聪明......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想哭....不对..我好像已经.... “呜呜。”绿禾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你,你呜呜,人真好..呜呜...嗝。” 啊啊...还打了个哭嗝...丢脸死了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 表里如一,绿禾真的痛哭起来。啊。太丢脸了。 “别哭呀...”绘青也有些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的拂了拂绿禾的头,还帮她擦了眼泪。 “如果是...过,过去的,呜呜...嗝,未来的话...说不定已经遭遇过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不好到,让、让我重置了时间...嗝,呜...”绿禾推开绘青的手,自己抹起眼泪。 “你看,这不是特别有用的信息嘛。”绘青安慰,“谢谢你,可以告诉我这件事。” 很不好很不好的事...不好到明知道无法改变也要重置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件事应该很严重很严重。 到底会是什么事?有多严重? “喂,说话。” 一放学就被南秋堵着,青夏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说你很烦?”青夏抬眼瞪着南秋。 “说你愿意让我保护你。喂我说,这学校本来就该是我罩着的,遇到什么不仁不义的事儿也该我来处理,懂不懂?”南秋步步紧逼,直到把青夏逼到一堵墙前。 幼不幼稚。青夏暗暗嗤笑。 “那你之前去哪了?我被不断霸凌的时候你去哪了?”青夏抬起头,直逼南秋。 “我...” “不说话了?你是不是自诩正义?穿着校服抽烟的傻*。”青夏勾起嘴角,“喂,正义哥。之前你去哪了?” “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我现在回来了!”南秋嘴硬道。 “迟来的正义算什么?嗯?”青夏拎起南秋的衣领,“我不认识你,我也不在乎你是他妈谁。我,现在要把以前受的委屈全部还回去,这件事跟他妈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吗?正义哥?” 南秋撇撇嘴:“我爹死了。那个混账确实该死。但是我老妈不能一个人生活。我只能休学,打打地下拳赛什么的赚钱,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夏狂笑起来,打断了一脸诧异的南秋的话。 “关我屁事?”青夏捧腹笑完后很快切换出冷淡的表情,“跟我有什么关系?第一,我不认识你;第二,我对你的家事没兴趣;第三——我认准了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我有爱我的父母。我有本该正常的、幸福的生活。如果你自诩正义,那就滚去扮演你的英雄。别他妈沾我的边。你在自我感动什么?自我感动什么?嗯?” 南秋没有说话。 他在自我感动什么呢。 他爸差点把老妈打死。当时他披着老妈织的红色围巾站出来:喂!不许欺负她! 然后他被打个半死。 后来他有跟老爸的一战之力了,他终于把老爸打到抱头鼠窜,但他并没有满足感。他是一个殴打父亲的混蛋。但不这么做他就没办法保护他的母亲。 他记得父亲在欠下赌债以前的样子。每个月都要带他去玩儿,给他买漫画,读英雄故事。 然后渐渐的,他真的变成了英雄。 只不过老爸变成了英雄故事里的反派。 他在自我感动什么呢。只是为了圆满他从童年就一直被轻视的英雄梦。 英雄救美的故事永远只能是故事。 南秋“哈哈”大笑两声。 *你妈的。老子就是英雄。 “我就要管,臭傻。”南秋翘起嘴角。“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就要他妈一拳一拳打服他们。明天记得滚去告诉他们,老子——山下南秋回来了,傻*!” 続く 第66章 你卖光了一切 杏子开完会了。 “绘青!我回来啦!”杏子带着月推开门,没成想正好撞上了还没走的绿禾。 “庭中绿禾大人!”杏子当机立断丝滑的跪下,一路滑跪到绿禾面前。 “噫!!”绿禾抱紧自己缩在沙发上,“别、别跪下...我,我...呜呜呜...” 铃木姐弟还没反应过来,绿禾哭着跑走了。 “她没事吧?”月看了眼身后逃走的身影。 “应该没事吧。”绘青吐了吐舌头。 “好饿哦。老弟。”杏子很快爬起身,“月!做饭!” “好好好...”月无可奈何的走进厨房,在那之前他顿了顿,环视一眼房间,“你收拾房间了?” “绘青帮我一起收拾的。”杏子解释。 “哦。谢谢绘青姐。以后她的房间要劳烦你了。”月说着,走进厨房里。 “喂!你什么意思!”杏子在原地抗议。 “绿禾是一番队的队员?巡防队不止月一个恩赐者吗?”绘青打断两姐弟的拌嘴。 “唔,巡防队只有两位恩赐者存在,一位是庭中绿禾大人,虽然她不怎么出任务,经常待在宿舍——另一个嘛...”杏子解答着,眼睛瞟向厨房。 “月啊。”绘青帮杏子说出下半段。 “嗯。绿禾...啊不,庭中绿禾大人 她可能有点害怕与人交往,所以平时不太能见到她——对了!绘青!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唔...不知道。”绘青也给不出答案,“总之...嗯,她告诉我未来会有很不好很不好的事发生。” “这样啊。”杏子试着思考,奈何她的脑容量不适宜思考,“好吧,总之先吃饭吧。” 青夏回家了,父亲就坐在餐桌上等待她归来。 “闺女,今天过得怎么样?”父亲笑着,拿起杯子给自己倒满酒。 “过得可不好了。老是想爸爸妈妈。”青夏娇嗔着上座。 “小嘴真甜。”母亲从厨房里端出几碟菜,“洗手啦。吃饭。” “青夏,能说话之后感觉怎么样?”父亲摸着青夏的头,“同学们都刮目相看了吧?我家青夏又漂亮,声音又好听,如果有人追求的话可不要答应哦——至少带来给爸爸把把关?” “爸爸就别开我的玩笑啦。”青夏笑着,给刚刚一饮而尽的父亲再斟满酒。 她以前每天都会打着手语跟父母聊天。他们精通手语——为了以前的青夏。 只不过现在的青夏已经分不清了。她就是她。“以前”,“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分界线了。 “爸爸妈妈。”青夏放下筷子。 父母疑惑的看向青夏。 “我爱你们。”青夏长舒一口气,“很爱很爱。我永远爱爸爸妈妈。谢谢爸爸妈妈一直这么爱我。” 而那些辜负了我,玷污了父母的爱的贱人。 我会一个个找上你们,让你们体会到被欺凌的感受。 贱人们!! 琵琶睁开眼时,清姬和络新妇还睡着。 “哈啊..” 打了个哈欠,琵琶似乎因此清醒了许多。 “妹妹,起床——虺!清姬!起床!” 琵琶呼喊着,奈何清姬并没有回应。她睡死了。 “清姬——”琵琶把清姬拖起来,后者的身体没了骨头似的瘫软着。 琵琶没忍住,掐了掐清姬的脸。 没有回应。 “啧...嗞。”琵琶很用力的亲了一口清姬。 她很爱自己的妹妹们。她实在忍不住亲了一口,清姬的小脸可真软。 “嘿嘿。可爱。”琵琶搓了搓熟睡的清姬的头。 “蟢子?蟢子?络新妇?快起来!”琵琶又戳了戳络新妇的腿。它的睡相很不好,一条腿搭在清姬肩上,另一只脚正正蹬着琵琶的脸蛋。 络新妇甚至在打呼噜。睡得真死。 “妹妹!妹妹!!起床!!”琵琶抓住络新妇的脚踝,不断挠着络新妇的脚底。 “嗯..嘿。嘿嘿。” 看起来是有反应了,琵琶又开始不断摇晃起络新妇。 “唔。我。啊。”络新妇慢慢睁开眼睛,看起来还在睡梦里。 “起来!起来!!妈妈!找妈妈!!”琵琶在络新妇耳边大喊大叫。 “妈妈!”络新妇看起来是醒了,它爬起身,狠狠摇了摇头,试图把刚刚的睡梦甩到九霄云外。 “姐,姐姐!醒,醒了!姐,姐姐...姐姐!”络新妇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摇醒清姬。 “嗯。”清姬含糊应答,这才慢慢睁开眼。 “找,找妈妈!妈,妈妈!找!”络新妇摇晃着清姬的身体。 “嗯。”清姬抹了抹眼睛。怎么感觉脸上有口水印呢? 又一轮列车经过,山头上能清晰看到那条长长的铁制爬虫在蜿蜒绵亘的山中扭动身体不断前进。 “那个。那个!我感觉到了!是,是混蛋越人!”琵琶已经很清醒了,它指着远处的火车大骂,“那个混蛋!该死!猪头!笨蛋!讨厌!” 琵琶已经把毕生所学全都骂了出来,清姬应和着点点头:“废物!傻*!狗屎!狗娘养的!” 琵琶和络新妇一时间转头看向清姬。 “啥?”清姬歪过头。 ”姐、姐,骂人,厉害。”络新妇说。 “妹妹骂人真厉害。”琵琶说。 “这一次前往首都,是要觐见那位绘青大人的。”教皇摸了摸下巴,“青木,你怎么看?关于那位恩赐者。” 我怎么看?我还能怎么看?滚吧,混蛋。 “未被记录的失去记忆的恩赐者,身上充满谜团。”青木当然不能把心里想着的话说出来,他只能得体的回答,“希望您能尽早找到那位恩赐者。她也许与女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话说回来...那个,‘女神造物’——真的是护法?”教皇又问。 “谁知道呢。”青木含糊的回答。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别见到她。她的存在是你这样肮脏的凡人不能觐见的。 列车行驶着。 続く 第67章 你的肝和你的肺 “你们不好奇为什么绿禾会来吗?”绘青看着月两手端起一碟冒着热气的炒菜,举步维艰的迈向餐桌。 “嗯?为什么要好奇?她一直都那样啊,突然性的找上某个人、突然性的又哭又笑的,大家都习惯了。虽然很害羞,不过那个样子特别可爱哦。”杏子搓搓手,看着月把盘子稳稳当当放在餐桌上。 “杏子对身边的恩赐者一点都不畏惧呢。”绘青眼看着被端上的炒菜,似乎是生姜炒肉,一股浓烈的香味顿时席卷而来。 “秋刀鱼。”月又从厨房里端来一个盘子,几条长长的鱼憋屈的挤在一起,“等会。还有饭。” “当然不畏惧啦,因为相处了很久嘛。比如绿禾啦,虽然见到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跪下来,但其实我早就把跪拜的习惯改掉了——看着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其实还怪好玩的呢。哦,还有月啦——从小到大我都没怎么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他是恩赐者来着。以姐姐的角度来看,他就是个会做饭的贱小孩。”杏子解释。 贱小孩?月平时跟杏子相处时原来这么放的开吗? “唉,他就是假正经。”杏子抽了几张纸放在桌上,“我才不信恩赐者都跟他一样神神经经的嘞。” “恩赐者也是人,谢谢。”月端来三碗饭,“筷子你去拿。” “哦。”杏子应了声,转身又进厨房。 “别理她。她神经病。”月坐下后慢条斯理的分开刚刚杏子抽出的几张纸,一边说着一边递给绘青一张,“鱼骨头吐这里。虽然我把鱼肉做的很烂,但鉴于某人曾经因为秋刀鱼的鱼刺卡喉咙而哭天喊地的...我建议你把骨头吐出来。” “闭嘴。”杏子手里拿着三双筷子,顺手就对着月的后脑勺来了一个巴掌,“那次是我太饿了吃得急。” “嗯嗯好。”月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几天就先好好休息吧,在房里睡大觉也好,看看书也好,看电视也好,总之就是放松——然后等着我巡逻回来,让月做做饭啥的。嗯,岁月静好。”杏子把筷子递给绘青。 “岁月静好——天啊。你哪学的?不像是你这个文盲会说的话。”月夹一筷炒肉片,“据我所知雪佳姐和京队应该是不会教你那玩意的。” “滚!我看漫画学的!”杏子朝月竖个中指,“管着么你?对你姐放尊敬点!” 绘青忍不住笑出声。 这样轻松的关系,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反正请了假,现在是算作休息时间的。休息时间自己干了什么应该也不用跟京队汇报。 “好徒儿好徒儿...诶呦,够了够了!”戴着夸张的大帽子的大胡子老头数了数手里的钱,忍不住笑出声。 “您到底在做什么研究...为了借钱给您我可是连车费都是跟巡防队队长借的,您这让我很难办啊...我已经借了不少了...”雪佳无奈的看着老头数钱的动作,“我事先说过了啊,您要是把钱用在之前那些灰色领域里,我可不买账。” “什么灰色领域!那是教皇托付的任务!”老头生气的瞪了雪佳一眼,“上次那个,那个那个...谁?哦,那个叫上野田一郎的实验体——诶呦呦,差点!差点点我们就成功了!要不是经费不够,没能引进那台最新的仪器...唉...不说了不说了,失败是成功之母哈...没钱也没办法...” “上野田一郎?”雪佳在师傅涉及起那个所谓的“教皇托付的任务”之前就已经脱离了研究院,但这个名字她总感觉很熟悉。 上野...这个姓氏... “你认识?不会吧?那小屁孩老早就承受不了试验强度归西了。”老头数完钱,把一沓厚厚的钞票塞进上衣内袋,这才想起来自己说漏嘴了,“啊呸呸呸,什么归西...哎,我老糊涂了...是我把他放回去了,放回去了,嗯...” 不,不对。上野田一郎不就是上野惠织的弟弟吗?那个被大蜘蛛夺取身体的女孩的... “师傅,这样是要遭报应的。以后别找我要钱了。”雪佳的语气骤冷,很快就要转身离去。 “喂!我再怎么说也养了你二十年吧!?”老头急得跳脚,“这点钱怎么你了!” 这点钱没怎么我啊。可是要昧着良心给你钱,我可受不住。再说了,这么多年来我给你的钱早就足够养活几百个我了。 这么多年来给你的钱竟然都用在那些遭天谴的没良心研究上了...造孽啊造孽。 唉,女神,请原谅我。如果真的有女神存在。 雪佳暗暗祈祷。 对于研究院的某些疯狂研究,其实已经算不上秘密了。只不过雪佳一直不肯相信而已。 而且巡防队也管不着。更何况她只是个技术顾问,怎么能做到越级举报呢——对了,举报也没用。这是教团默许的。 被教团狠狠压了一头的将军府,应该也是管不了的。一直畏畏缩缩的持默认态度,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唉。窝囊的国家。猖狂的教团。 还有某些自以为是的恶心的“女神血脉”。虽然她也是“女神血脉”的一员就是了。 “绘青啊,稻华语是不是很难?”饭后杏子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绘青翻阅稻华语教材,“我感觉那些字好复杂哦。虽然璃郡语偶尔也有些复复杂杂的字,但一跟稻华语比...哇。不得了。” 绘青同样趴在床上,她穿着白色蕾丝边吊带睡裙,裸露的两条腿高高翘着,一手压着书页,一手准备随时翻页:“不难呀。只要从‘读’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再到‘写’,其实很快能学会啦。” “真的?”杏子凑近一看,满页的复杂笔画将她瞬间击倒。 “好难。”杏子瘫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瞪着天花板。 月在洗完碗筷之后很快就回去了,房间里只剩两位少女横七竖八倒在床上。书页的翻动声一次又一次刺激着空白的寂静背景。 “绘青啊。我可以开电视不?”杏子仰躺着,直直盯着天花板。 “可以呀。不用顾及我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嘛。”绘青仍然在看书。 “谢谢你。”杏子仍然仰躺着。问题是我该看什么呢...动画?新闻?不不不新闻就不看了,看得人头疼。整蛊节目?或者别的什么? 节目好多哦。幸福。可惜只有首都有电视看。唉,如果出差就看不到了。 算了。开电视。 杏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光着脚“呼哧呼哧”打开电视,又“呼哧呼哧”上床盖上被。 唉。瓷地板。一到冬天就凉凉的。 “虽然看起来像猫,其实它隶属于犬科动物...” 是在播动物世界啥的?杏子瞄了眼电视画面中的狐狸,贴心的给绘青盖上另一张被子。 “谢谢你!”绘青继续看着书。 杏子打个哈欠,调了个台。 嗯,安静又惬意。不错。更别提还有绘青这样的美女在旁边看着书。 外面好像下雪了。嗯,真不错。 続く 第68章 他们扔了你的世界 辣椒粉,酒精,醋...我想想,还有什么...哦,洋葱。 青夏捣鼓捣鼓,满意的把一瓶红色的液体装进一个小喷壶里。 她试着往手背上喷了一下,很快又把手塞进洗碗池打开冷水冲洗。 有人要遭罪咯。 “今天我就在宿舍陪你。”杏子胡乱切了几刀面包片,在中间涂上满满的果酱后压实,“我帮你买了脸巾哦,泡了热水了。” “嗯。”绘青迷迷糊糊半坐着,不知是又睡了还是死了。 杏子睡觉太不安分了,她昨晚差点没被勒死。 “我帮你擦脸咯?”杏子放下手里的动作,走到床边俯身看着绘青的脸。 “嗯。”绘青轻轻哼了一声,完全不像是睡醒了的样子。 “好饿哦。”琵琶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妹妹饿不饿?” “饿。”络新妇率先回答。它真的很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饿。好饿。”清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姐姐要找东西吃吗?” “唔...嗯。”琵琶把尾巴收起来,那条长长的蝎尾竟然就这么融入了后背,“我们可以像人一样去搞点东西吃?” “吃...吃东西!饿,饿死了!”络新妇应和,笨拙的收起蛛腿。 清姬把蛇尾幻化为人腿,又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哈啊...去吃什么呢?去人类的城市?” “嗯!”琵琶伸个懒腰,“顺便找..哈啊,找妈妈。” 不出所料,青夏在上学路上被堵住了。包括之前被她短暂物理阉割的男人,还有那个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女人——以及她的跟班。 青夏环顾四周,这里是上学路上最偏僻的一段路。 不会有人经过,也不会有人帮她的。 “蛋蛋痊愈了?”青夏挑挑眉,一只手端在兜里握紧小喷壶。她有点兴奋,以至于让自己颤抖起身体。 “吓得发抖了?”男人打断青夏即将脱口而出的垃圾话,“喂,跪下来给我...” 男人即将再脱口的污秽话语很快被青夏掏出兜的小喷壶打断:“滚吧,小太监!” “噗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来自制的小喷雾很有用啊。青夏大笑着,把喷雾举起:“喂喂,谁还想吃早餐?我请你啊?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堵的几人看到男人跪地的样子不敢接近,全都默默后退着想要找到机会接近她。 “跑什么?早餐管够的。”青夏不断按动小喷壶,左喷喷右喷喷,围堵她的人瞬间散开。 “你们暗恋我?专门找到这条路堵我?”青夏咧着嘴,手里紧握喷壶。 “嘿,你?昨天的窘态很好笑哦,重新表演一次好不好?”青夏攥着喷壶,紧逼昨天被她报复过的女生,“你的小狗腿子呢?怎么都跑得差不多了?” “滚、滚远点!!” 看着女生不断后退的身影,青夏又感到一阵快感。 “好好笑。你跑什么?”青夏攥着喷壶继续逼近,“哦,我跟你说——这个东西喷到皮肤上都已经能折磨死人了。超——疼的。” 女生瘫坐在地上不断后退,满脸写着恐惧。 “你还敢找我?嗯?”青夏俯身,喷壶嘴正对着女生的脸。 “我,我错了,我不该..” “噗呲。” 一管加了料的辣椒水喷在女生脸上:“你错个屁啊。知道错了还敢找我?贱*,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悦耳的哀嚎!青夏喜欢这样,很喜欢这样。 看到四散而逃、不断念叨着“疯子”的小跟班们,还有跪在地上哀嚎的两个霸凌者,青夏由衷的笑出声。 随后,青夏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墙后一直潜伏着的南秋再看了几眼,没有制止。 “嘿,正义哥。你再打断我,下一次跪在地上的就是你。”青夏不知在往哪喊了一声,心满意足的走了。 “疯婆子。”南秋瞄了几眼跪在地上的人,偷偷溜走了。 最近地下帮派的活动有些猖狂了。 月在缴获一众地痞流氓的违禁品后坐在路边打了个哈欠。 军火。又是军火。他们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 虽然月很欣赏这样顽强的意志和觉悟,只不过这活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铤而走险的意味在里面。 “不招供?”月翘着二郎腿,瞄一眼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 他只是个小喽啰,根本不会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的。月很清楚。 “小美女,老子要是能赚多点钱,第一个干你这样的。”刀疤脸啐口唾沫。 谢谢哈。月翻个白眼,谢谢你把我当成美女。可我是男的。 这种自发性抗议政府的行为他倒是赞成。他甚至不打算多抓几个共犯回去。反正这国家再这样下去也差不多完蛋了。 “老子是攘夷志士,能因为任务牺牲也算他妈值了!”犯人骂着,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什么。 “掰开他的嘴。他要自杀。”月慵懒的提了一嘴。 等到巡防队的巡逻队队员掰开罪犯的嘴时已经晚了。罪犯一翻白眼,没了声息。 “这个月第几起?”月站起身。 “十三。这是自杀的第六名罪犯。”一个看上去就像小喽啰的巡防队队员说。 “哦。加强巡逻。”月打了个哈欠, “是!”小喽啰应了一声,很快走了。 嗯...虽然我赞成你们的行为,但这样自杀性的任务还是少执行点好哈。月想着,幕后者看起来像是在以此转移巡防队的注意。这样的计谋还是有点明显了。 不过也说不定是他们的计策之一?调虎离山什么的。不过我可不想花时间去调查你们。你们想怎么搞怎么搞。 幕后黑手应该年龄不大。月推测。这样的谋策还是太小儿科了。巡防队至今抓捕的暴徒,十个里有十一个是极端主义者,满脑子只想着推翻这个国家的政府。 “追查。”月放下话后伸了个懒腰,“一队二十二人,你们自己商量哪十个人去追查这事。另外十人跟我继续巡逻去,剩下一人看看绿禾是不是又躲在宿舍里哭了。” “小屁孩,你说的计策真的有用?” 一个看上去就像头目的男人说着,端起一杯酒。 大早上就喝酒,有病。男人口中的小屁孩打了个哈欠::“哈啊...有,有的。接下来,只要...呃,继续计划就好。” “你最好没骗我。”男人盯着那个“小屁孩”的脸,“这一次袭击要是没能成功,我他妈杀了你。” “小屁孩”打了个寒颤,他不太能应对这种威胁:“能,能成功的。我,我..呃,担保。” 続く 第69章 去成为更好的人类 杏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绘青的脸,她有点不敢仔细看——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发起呆,沉浸在绘青的美色里无法自拔。 她承认了。她就是好色。面前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谁能不好色!? 绘青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坐着坐着好像又开始做梦了。 杏子屏息凝神的擦干净绘青的脸,还帮绘青整理了头发。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恩赐者,杏子一撇眼就能清晰看到绘青垂下的白色睫毛和银灰发丝。 “还想睡吗?”杏子生怕吵到绘青,轻轻问道。 “嗯。”绘青努力回应,又垂下头睡着了。 “躺好吧?这样睡觉不舒服哦。”杏子贴心扶好绘青的身子。 她好轻啊。而且好软。往后一倒,跟羽毛似的就落下去了。 看来早餐只能一个人吃了。杏子伸了个懒腰,收拾好面巾,蹑手蹑脚爬下床。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绘青,把被子给绘青盖上之后小声呼了口气。 这条白色睡裙很适合绘青,一面遮掩着绘青白皙的肌肤一面以素色印花衬出独属于恩赐者的白发,满目的白色却看不出单调。 一时间分不清是睡裙更白还是绘青更白。 实际上绘青睡得跟死了一样。不得不感叹只要人好看穿什么做什么都好看。就算睡得死气沉沉杏子也只觉得面前这一幕唯美极了。 说实话,青夏有时候也觉得烦。 欺负以前的自己的贱人也太多了。撇去那些不痛不痒的孤立帮凶,光是以暴力来欺凌自己的人就有起码七八个。 她其实并不想和那些人过多纠缠,以暴制暴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但对她来说最憎恶——憎恶到死都不能忘记、让对方惨死都不满足的霸凌者,她竟然到现在都没见过一次面。 听说是去外边参加什么比赛了? 还有那些被当工具使的混蛋。青夏两指掐着一把小刀磨着指甲。那帮人也该死。 “你又想再做什么?” 听到耳语声,青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关你屁事,正义哥。”青夏小声骂道。 生活就是一场他妈的电影。青夏很喜欢这句话。如果生活不是一场他妈的该死的电影,山下南秋也不会如此戏剧化的变成她的同桌。 “没想到我的同桌是你。”南秋翘着二郎腿,差点没猖狂地把腿搭在桌子上,“你要干什么极端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关,你,屁,事。”青夏可能是觉得自己刚刚骂得不够好,又重新骂了一遍,“管好你自己,傻*。” 南秋并不生气,他好整以暇的打了个哈欠:“你的事儿我都打听过了。喂,要保镖不?” “滚。” 南秋“哼”一声,把头扭过一边:“随便你。反正我听说那女的家里沾点官,你要不怕事态变严重我也不拦你。” “正义哥还会动脑子?”青夏终于肯瞥南秋一眼了,“你都知道这些了还说个屁?” “我有什么关系。我无牵无挂的,要被整也是我一个人被整。”南秋悠闲的又打了个哈欠,“哈啊...我听说你爸在政府里干活哈,随便提醒一句而已。” “你想说什么?”青夏终于正眼看向南秋,“你想靠这个拿捏我?你是不是傻*?你当我之前不知道?” “那你想怎么办。她肯定会查,查来查去不还是会查到你头上,傻*。”南秋回击,“或者你可以当个乖乖女,别的事我帮你干呗。” “你帮我?你有病?你为什么帮我?” “我可能真有病。”南秋小声说着,拎起一杆笔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逃过讲课老师的视线,“喂,我可是英雄,我是要救美的。” “英雄哥。”青夏冷笑道。 “你一定要给我取这种外号吗?” “外号哥。” “青夏同学,上课不要磨指甲哈...好好听讲好吗?”老师侧目卑微的瞄了青夏一眼。 “对不起,老师。”青夏不痛不痒的回答。 全班没有一个人敢侧目看青夏一眼,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疯子,她不断报复着曾经欺凌过自己的人。 “看到了吗?谁也不敢再惹我。”青夏放下指甲刀,“除了那个...不在的贱人。”青夏低声回答。 春治其实不太能确定自己是什么身份。 在学校,他是学生;在家,他是不被重视的“弟弟”;在外界,他是攘夷志士们的参谋。 正值课间,他一点精神也提不起。 睡觉。 脑海里这样这一个念头。 可是每当他闭上眼,那些有关于“攘夷志士”的事情总会不断缠绕着他,经久不散。 他的身份真多变。一会儿是学生,一会儿是暴徒们的参谋。 “感觉你最近很缺睡啊。”授课老师扶了扶眼镜。 啊,对,他正在跟授课老师谈话。好麻烦。可他最喜欢的就是麻烦了。至少得有人关注一下自己,对吧? 他好像有点缺乏关心。 绘青终于醒了。 一睡就到午后,说实话,她有点愧疚。 睡这么久好像有点对不起一直等着她,甚至还做了早餐的杏子?虽然杏子一个人吃了两人份,正兴致勃勃的翻阅漫画。 “你醒啦?”杏子正躺在绘青身边,她放下漫画,下床从书架上拿起绘青昨天看着的稻华神话和稻华语教材,“已经下午啦,要吃点什么吗?” 绘青打了个哈欠,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吃什么好。 “拉面?寿司?”杏子又问。 “拉面?”绘青问。她还有点没睡醒。 “面条。可好吃了。”杏子回答。 “寿司?”绘青又问。 “米饭,包点紫菜,里边放着青瓜或者鱼肉。”杏子又回答。 “杏子想吃什么?杏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绘青说。 “那可得吃少点。再晚一些月就回来了。”杏子说,“吃寿司吧。我打电话叫外送。” “电话?外送?” “电话嘛...就是很远很远就能联系到对方的工具?外送的话,就是可以送上门是食物。” 杏子解答着,下床走到门口,“电话宿舍里没有哦,我到外面去打。” “嗯。”绘青应答,偷偷打了个哈欠,“巡逻...月在巡逻吧?巡逻是很重要的事吗?杏子也会巡逻吗?” “就是闲逛着这个城市,看到坏人坏事就抬起大炮‘轰’的一下绳之以法啦。”杏子解释,“不累,但是麻烦。好啦,我去点外送了。” “嗯。”绘青回应着,伸了个懒腰。 “人类。好多...人,人类。”络新妇兴奋的说着。 失去了“女神造物”原本的那些器官,络新妇一时间不能适应,歪歪扭扭的迈着步。 “嘘——别被他们听见了。”琵琶的尾巴不知所踪,小声提醒。 “好恶心哦。他们好丑。”清姬的蛇尾也变成了人类的双足,可惜器官变化后衣物并不能随之幻化而出,现在的她正赤裸着下半身。 “这位小姐...” “有人的声音诶。”清姬惊喜的说道。 “这位小姐...这位小姐?您这是.. ” 清姬很快察觉出声源,扭头看向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 “您...唔...请穿好衣服。”那个穿着制服的家伙说着,把头扭向一边。 哦,自己下半身好像没穿衣服来着?清姬慢了半拍,突然发觉。 続く 第70章 那廉价的眼泪就别挂在嘴边 坏了,自己下边什么也没穿。 清姬突然发觉,络新妇很有眼力见的挡在清姬身前。 “你有内裤吗?”清姬想也没想直接问道。 “呃,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尴尬的环顾四周,“这个...我可以帮您问问...不不不,不对...那个,麻烦您先跟我走一趟...” 这里是城市中心,许多人在一旁冷眼旁观。 穿着制服的男人看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现在我,我可以帮您问问...嗯。” “什么事?”一个经过的白发女...男人?突然经过后问道。 这是...是那个妨碍它们接近妈妈的家伙!? “日。” 铃木月身后跟着好几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家伙——包括他自己,也穿着制服。这是巡防队的衣服吧? 月很快拔下一根头发幻化为匕首,警惕的盯着这三姐妹。 “你们来了啊。”月握紧匕首,“所有人听令!!疏散人群!!然后马上跑!!” 这么紧张干什么? 琵琶死盯着月:“你干什么?我们只想吃饭!” “吃人是吧。”月回复,“喂,你!三队的吧!?退到我身后!” 那个叫住清姬的男人先是浑身一抖,很快快步逃离,躲在月的身后。 “铃木先生?”穿着制服的男人吞了口唾沫。 “逃。”月言简意赅,继续架着防御姿势。 周围的行人早已疏散,就连那些本该巡逻的巡防队的队友们也迅速逃离了。 “干什么!!大家都被你吓跑了!!”琵琶骂着,迈开腿袭击。 “叮!” 这是琵琶的手臂与月的匕首碰撞的声音,月手里握着的匕首在一瞬间断裂开,重新幻化成了原先的发丝。 又要献祭一根肋骨了吗!? 月还在思考如何应对如此袭击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狠狠落在琵琶身上。 “你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当尘灰散落,青木的身影浮现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越人!!!老疯子!!!快跑!!!” 清姬惊呼着,下一秒却被狠狠掐住颈脖。 “我是老疯子?”青木说着,手上发力把清姬的头撞在地面上。 巨响过后,清姬没了动静。 “越,越人...不打,打我,求,求你了。”络新妇吞了口唾沫,“越,人,最好了。不,不打我,呗?” “轰!” 青木一脚把络新妇踢飞,直到对方一头埋进路边的店铺——似乎是一家卖特产的店,不知道老板是不是还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还是这么顽固!!”琵琶很快恢复了身体,蹬腿冲向青木。 “滚开!”月拔下两根头发架住了冲击,扭身刺向琵琶。 “有点长进。但不多。”青木评价,一个华丽的转身就把琵琶踹开十米远,“多学吧。你的剑技还不如你父亲的十分之一。” 别逼逼叨这个了好吗,这三位都要开狂暴碾上来了! 月暗暗骂着,继续应付琵琶的袭击。 “你连恩赐的开发都这么稚嫩。”青木从月身后扭开身形抬起肩膀撞开琵琶,“如果你不想再把头发留长,就多拔几根头发拼在一起。笨。你肯定没怎么尝试开发自己的能力。” “要是能拼在一起就好了!你当我没试过吗!”月高高跃起,两手的匕首紧接着瞄准被撞开的琵琶,然而即将落地时却被不知从而而来的绳索套住了身体。 是清姬的尾巴。它又愈合了。 “杀了我。用你的匕首。马上。”青木一个箭步冲上前拦腰抱住清姬,双双滚在地上。 月并没有废话,他在青木冲刺时就扭腰划开了青木的脖子。 “噗呲。” 血液喷涌而出,青木先是愣了半秒,又很快恢复清醒。 “一边防御一边弄死我,听到没?”青木开口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总是欺负我!!” 络新妇也很快痊愈,跃起身朝青木袭击而来。 “对。杀了我。”青木翘起嘴角,“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我。” 为什么!?月一面想着,一面再次划开青木的脖子。 为什么?他不会死?而且还要我“杀死”他? 这三个女神造物也不会死!他们同源!? “继续。多攻击我。”青木咳了口血,很快又恢复了。 月的匕首在刚刚划开他颈脖时已经很吃力了。青木绝对不会死,并且越“死”越强。 跟“女神造物”一样。 “轰!!” 爆炸声。 月并不觉得这是杏子的手笔。这一场爆炸并没有杏子的大炮的威力那样猛烈。 它的目标也不是三个“女神造物”。而是这个车站。 差点忘了。“攘夷志士”是吧?真能挑时间。我本来就是要来车站搜查有关你们的消息的。月想。 然而爆炸并未停止。接二连三的爆破点亮了比白昼更刺眼的车站。一块碎石正好崩到月脸旁,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来的好。”青木正正好被爆炸波及,在半个头被炸烂后竟然奇迹般的快速恢复了。 “拿回了我一半的十分之一力量。”青木又说。他爬起身,一拳把络新妇的头打进地里,“这‘一半的十分之一’,足以让我胜你们半子。” 可“女神造物”不也是每死亡一次就能强化一次吗?为什么青木可以“胜你们半子”?难道以死亡来强化自身是叠加的,“死”得越多就越强,每一次的强化也更多? “跑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开始了!他开始了!!!”琵琶见状大喊,竟然扭头就跑。 “姐姐!!等等我!!等等!!”清姬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爬行,跟在琵琶身后。 再看,络新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个不能被人通过的小地洞留在原地。 又逃? 月刚想着,一阵爆炸声与耳鸣很快袭来。 眼前只剩黑暗。 我要死了? 月最后想。 靠。死在这群有勇无谋的攘夷志士手上。好丢脸。 我还没跟老姐道别啊。对了...她不爱吃大葱,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以后给她做饭的人会不会忽略这点做个大葱炒肉或者大葱炒鸡蛋什么的? 苦了你了哈。姐。 続く 第71章 什么也没改变 杏子从刚开始不耐烦的等待外送到急急忙忙赶往车站为止,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车站附近好像出事了我要过去一趟,外送到了你要记得给钱哦!” 杏子撂下话就跑了,只剩绘青留在房间里发呆。 你也没给我钱诶。绘青想说。 以至于杏子已经出去了很久,绘青还没等到外送。 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钱,所以他才不来的?绘青忍不住想。 好安静啊。房间。 不做点什么是不是会有点尴尬?可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尴尬不尴尬的...或许只有房间里的家具会知道。 “我要不要看书呢?”绘青向艺术家号问。 “嗯。那看吧。”绘青点点头。 “艺术家号”依靠在书架旁,落寞的冷眼旁观着。 绘青只拿出那本月借给她的稻华神话,翻翻找找终于拎出稻华语教材,趴在床上翻阅起来。 稻华语还是有点难的。绘青想。 放学了。 青夏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旁人干扰自己继续报复的感觉。 旁边这个傻子太显眼了。以至于原本在放学路上埋伏她的不长记性的贱人们因此落荒而逃。 “别跟着我。你没家回?”青夏骂道。 “没。”南秋随口应答,“老妈住院。家里就我一个。一个人的家算家?” 青夏撇撇嘴,不说话了。 “干嘛?说句话呗,怪无聊的。”南秋又说。 我能说什么呢。同病相怜的“英雄”。 “改改坏毛病。动不动就把软肋说出来的人可不好做‘英雄’,坦白哥。”青夏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 “包括你之前说的。我可不管你爹你妈,不管你家。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别像个傻*一样没话说了就袒露心声。”青夏迈着步,她低头就能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皮鞋。 包括她眼前那本来漂亮的刘海。因为那些霸凌者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刘海。 还有她... 她本来纯洁的身体。 “哦。我尽量。”南秋应和。 “我本来也不这样来着。有一次打地下拳赛——你知道不,靠近郊外那地方。有个地下拳馆。我差点被打死了。”南秋又说,“打到一半,有个大哥喊——别打了!老子上擂台代打!诶你知不知道,那大哥可帅了。三下五除二把我原本的对手打趴了。 “结束以后他把钱全给我还跟我说...呃,说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说他蛮心疼的,他在我这年纪也干这勾当,就为了赚点钱吃饭。他跟我讲了好多关于他的事,包括他的家庭,他的身世。 “哦!他还说了他的名字!我记到现在!他叫冬瑞!他特壮,而且打架贼厉害。他...” “嗯嗯。闭嘴吧。我不想听。”青夏撇撇嘴。 为什么我要倾听你的苦难?谁没有独属于自己的苦难?孰轻孰重罢了。 他们从一开始的在不被监管的区域霸凌我,然后逐渐变成无时无刻的霸凌我。因为我就是那个“不被监管的区域”。 只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我不敢告诉父母。我害怕父母得知这个消息后难过的样子。 多么懦弱。多么善良。 善良不能得到回应。 “哦。”南秋失望的回答。 “你真要做我上下学的保镖?快滚。我到家了。”青夏又骂。 “哦。”南秋应道。 他看着青夏走到家门前,掏出烟盒想要点燃一根烟。然而空着的烟盒里已经没有他的寄托了。 他随手把空烟盒丢在一旁,看着青夏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别他妈把烟盒丢在我家门口。该滚滚。”青夏扭头瞪了南秋一样,扭身关上门。 落日并没有出现。南秋的背影也没有因为那本就不该出现的落日变得落寞。 正值冬日,只有渐暗的天色告诉南秋,他该回去了。 回没有人的家。 或者看护住院的老妈。 可是老妈要死了。绝症像阴影,笼罩着他还未到来的后半生。 他是英雄。但他没办法救下属于他的女主角。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主角死在病痛里。 直到从未露头的太阳重新在云层里隐匿,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黑暗与灯光同时拥抱南秋的身影。 他并不想去医院。 老妈会偷偷伤心。他也会。 写着门牌和姓氏的宅邸前,南秋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天黑了。月亮本该出来的。 可月亮不见了。 “浑蛋。赶紧起来。”杏子强忍着眼泪,拍打着月的脸。 “起来。喂。你不是恩赐者吗?喂,臭小孩!”杏子继续拍打着。 “杏子,他...” “闭嘴!喂!!你不是恩赐者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爬起来啊!!” 一旁的巡防队队员看到这个场景,扭过头偷偷抹起泪。 “喂!!滚起来!!”杏子骂着,泪珠一颗颗落下。 “杏子...你冷静一下。”京按住杏子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吧。” “休息个屁啊...喂!!滚起来!!”杏子抹了把眼泪,“今晚的饭怎么办!!难道要雪佳姐赶回来做吗!!她做的饭难吃死了!!” “杏子...”京欲言又止,扭头捂住脸。 啊。月。 你好惨。真的好惨。 “我真的还想继续睡。”月缓缓睁开眼,“你刚刚那蠢样让我觉得自己死了。” “他确实差点死了。如果我不在的话。”青木站在一旁。 满脸写着邀功啊喂。月暗暗想。 “我相信你死不了,可今晚的饭...你想想,我和绘青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啊!!”杏子继续摇晃着月的身子。 “姐。我活菩萨见多了。”月缓缓开口。 “但活阎王...我还是第一次见。”月又说。 日。亏我被炸晕前第一个想到到的是你。现在我知道了,你不配。姐。 等我当上巡防队总司令第一个革了你的职判你死刑。我说真的。 “你真的没事吧?”杏子说归说,还是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月的情况,她翻起月的衣服左看看右看看,“怎么这么多淤青...还破皮了!?听说你还断了几根肋骨!?” 姐姐,虽然你是个笨蛋但是我爱你。月暗自感动。 “那你岂不是要请几天假养伤!?到时候我岂不是要顶你的班!?赶紧好起来啊!!”杏子继续说。 “我说真的,等我上位做司令,第一个革你的职判你死刑。”月缓缓闭上眼。 精彩。太精彩了。青木站在一旁,偷偷扭过头。 続く 第72章 什么也不改变 “呃,好,嗯...我,我会传达的..好...”绿禾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在打着电话,她只不过是正好经过公共电话,又正好电话响起,又正好旁边没有人,又正好只能去接电话以防止不错过什么很重要的消息罢了。 这台电话是整个巡防队宿舍唯一的电话。要么是重要信息要么是外送食物,否则没有人会打来。 很显然,绿禾接的电话属于后者。这还是杏子点的外送。 于是她不得不去敲响铃木杏子的宿舍房门,要么面对那个一见面就要跪的杏子,要么面对那个天真烂漫单纯得像个小孩的绘青。 她更愿意见到绘青。因为她太单纯了,单纯到绿禾会产生并没有在和“人”说话的错觉。 对不起!绘青!谁叫你跟他们不一样呢!求求你了!打开门之后见到的一定要是你!绿禾虔诚的在内心祈祷,女神啊!求求您了!绘青!一定要是绘青!让绘青来开门吧! “咚。” 绿禾只敢敲一次门,她怕门内的人嫌她烦。 开门吧!开门吧!!求你了!!不对!不开更好!!没人最好了!! 打开的房门打消了绿禾的奢望,绘青探出头瞄了眼门外的人,又再把门完全打开。 “怎么啦,绿禾?”绘青刚刚在看书,她可能有点入神了,以至于没怎么发觉敲门声。还好她警觉!如果这也算警觉的话?总之她开了门呢。 “唔!”绿禾先是被打开的房门吓了一跳,“外、外送,杏子点了外送...送,送不了了...因为,因为那个..那个...” “因为?那个?”绘青眨巴眨巴眼。 头晕!好晕!!别这样看我!! 绿禾可能真的要晕了,她甩甩头:“因为..那个,车站出现了一场...袭击...大爆炸...还,还有怪物什么的...据说...” “怪物!?”绘青甩开房门,两手搭上绿禾的肩膀,“在车站吗!?” “对...对的...”绿禾狠狠咽了口唾沫。 别这样!!啊啊啊啊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么激动!?!? “所,所以..外,外送没办法送...送到了...” 啊啊啊...现在自己的那副蠢样肯定很可笑... “谢谢你!!谢谢你可以告诉我!!”绘青握了握绿禾的手——还甩了两下,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诶...?门呢?不关了吗? 绿禾一个人在尴尬的空气里伫立,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甚至不敢叫住绘青。 “不错!真不错!没想到啊你小子!”攘夷志士——应该是这么叫?说实话,春治觉得这个名号蠢爆了——总之,攘夷志士的头目抽着粗粗的雪茄,大笑着拍着春治的肩膀。 好重。要吐血了。 “这一次爆破行动干得好!下一步...我想想,毁坏了交通枢纽,接下来去爆破巡防队总局如何?”头目继续说着,狠狠吸了口烟。 “呃,这个难度很高...要不要试着做点别的?”春治小心翼翼的提议。 这一次爆破他精心计算过,不会造成人员伤亡。爆破巡防队总局就不一定了——先不说难度,光是伤亡人数就能让春治抹汗。 首先——他可不打算杀人或者伤人。 他只是在玩玩毁坏公物的游戏而已。 “那你觉得咱该怎么继续?”头目又问。 怎么继续...说实话,我觉得不该继续。我只是玩玩罢了。春治想。 算了。反正接下来你们在我的“原计划”里,是要被保守派的“攘夷志士”一网打尽的。春治又偷笑。 好巧不巧,这个“激进派”的根据地——一家仓库——此时大门被人一脚踢开,许多陌生的面孔一涌而入。 春治偷偷笑着。他接下来的任务会轻松很多——包括谋划,还有心理负担。 “贵!!”头目大喊,从不知从哪搬来的沙发上站起身,“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被称作“贵”的男人哈哈大笑,身后跟着一个不明生物:“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已经在此待机多时了!” 春治找机会躲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个茶几后,静待这场纷争结束。 “攘夷志士”也是分保守派和激进派的。这个“贵”就是保守派的代表。据说在之前西方势力——也就是女神教教徒开始侵略时,贵以及他的战友们便是第一个开始抵御入侵的战士之一。 被称为“狂乱贱公子”的贵,与被称作“黑夜叉”、“神兵队队长”、“嗓门很小的家伙”——的三人,并称为“攘夷四个混蛋”。 这几人倒是有意思,只不过春治没有主动了解过罢了。 新世代的年轻人总不会去理解旧世纪的英雄。何况这样的世代下,女神教已经成功的渗透入这个国家。 不过这个贵倒是...一言难尽。 春治不予评价。他在第一次与贵打交道,想要拉拢贵的势力以保全自身时,贵竟然以一个稻华的武术家——叫成凤?应该叫成凤——的各种知识来考验自己。 还好自己精通作弊。 春治躲在茶几后听着争斗生和哀嚎,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时才探出头。 一片狼藉。满地都是一种被称为“美味棒”的零食的残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保守派以美味棒作为零食,主食,保持状态的备用食物,但还可以作为武器来运用!”贵说着,逐步迈向茶几后,“我的眼线,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 贵长得很英俊。一袭黑色长发在战斗时十分飘逸,美丽的侧脸总能在各种角度下完美呈现,但春治不知为何在此时只觉得贵这张脸尽显愚蠢。 用膨化食品——美味棒来当武器还能取胜...神经病。 他原本的阵营是神经病。贵的阵营也是神经病。 对了!你身后那个看起来像披着床单的大叔到底是什么生物啊!?春治吞了口唾沫。 続く 第73章 空心的城墙 行动之前不动动脑子是不对的。绘青一路上被各种行人跪拜,甚至还有许多拦在路上二话不说就趴下身的人。 绘青并没有停留,她很抱歉,但她还有其他需要做的事。 结果顺着记忆里昨天的路头也不回沿途奔跑,绘青成功迷路了。 “啊..啊.....”绘青发觉不对停下后急得干跺脚,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大冬天,绘青却感觉全身发热,好像有汗要出来了——可事实上她一滴汗也没流。 绿禾说的“怪物”绝对就是那三个女神造物了。惠织死掉了,青姬死掉了,杏子是不是也会出事? 月一定会伤心的。绘青也会。她不想杏子出事。 绘青无助的蹲在地上,忍不住呜咽起来。 “恩赐者姑娘?怎么了?” 救星! 是冬瑞,绘青记得很清楚,是那个看起来很凶的热心的壮汉。他一定能帮到她。 绘青努力停止哭泣,擦干眼泪之后才站起身:“冬瑞先生,带我去车站可以吗?杏子好像出事了。” “啊?哦...”冬瑞只是点点头,“你是想去看二哥吧?我也正好要去看二哥来着。” “二哥?” “昂,听说车站爆了个大炸,二哥正好离爆炸中心比较近来着。” “月吗?他受伤了?” “这不是正要去看看呢嘛。姑娘你别太担心哈,二哥可厉害了,一般人伤不到他。老大应该是赶去看他的。”冬瑞尽力安抚。 “老大...为什么要叫杏子‘老大’?”冬瑞示意绘青跟上后迈着步不断前进,绘青只能小跑跟在身后问。 “因为老大很厉害呗。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参与点地下拳赛,打打架赚赚钱,一天到头就喝点酒吃顿好的,第二天准备继续打拳啥的。 “当时我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喜欢的女人要来这。我们都住在偏远的城市,那里没有这里那么发达,没有这里那么有趣。她总跟我说要跑到这来生活。 “于是我攒了好些钱带她来这儿,结果她跟个小公子跑了。我靠..结果我就只能留在这里,打打拳攒攒钱,后来又沾了点黑道...哦,‘攘夷志士’。首都的黑道被叫做‘攘夷志士’的。不过我感觉攘夷志士不同,攘夷志士可不一定会做不仁不义的事。嘶...这么说起来,攘夷志士和黑道还是不同的哈。” 绘青听着冬瑞的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安心了许多。 “攘夷志士?‘攘夷’是什么意思?”绘青试着问。 “就是把外来的家伙赶出去——这个意思?女神教是一百年前外来的,当时爆发了第一次攘夷战争,就是为了赶走女神信徒们。而几十年前又爆发了第二次持续了八九年的攘夷战争,是这样...嗯,我记得没错哈。”冬瑞回答。 “赶出去。”绘青重复了一遍,“女神教都做了什么呢?” 女神教做了什么呢?冬瑞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好像什么也没做来着。上一届将军很无能,只能靠西方的东西来扶持自己,精进国家的科技,经济。” 冬瑞硬是说了这么一段体面的说辞,直到再也挤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哎呦...我说不出来,反正就好像一个家庭的主人,他老婆出了轨,儿子没书读,整天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个时候绿了他的男的跑出来给了他一份很体面的工作,但代价是让他告诉全世界——他的工作是一个给他戴了绿帽的男人给的——那样?” “绿帽...哦哦哦。”绘青点点头。她好像接收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我看来,攘夷志士就是看不下去的那个家庭主人的下属,天天赶着让那个黄毛滚。”冬瑞补充。 “黄毛...哦哦哦...”绘青又点点头,这个形容好厉害。 “不过女神教也不缺好人嘞。你看,老大就是女神的忠实信徒。”冬瑞说。 绘青低着头看双腿一步又一步迈开,踩在积雪上的脚并没有实感。 她不知道该怎么划分女神教这个势力。青木好像也是女神教的成员?可青木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眼前的路变得陌生,这好像不是去车站的路。 “冬瑞先生...这不是去车站的路。”绘青发觉后提醒。 “昂。本来就没要去车站啊。咱是要去医院的。”冬瑞回答。 “医院?” “你连这个都不懂啊?就是看病的地方嘛。听说二哥被一波爆炸搞受伤了。” “杏子呢?杏子没事吧?” “老大当然不可能有事了!”冬瑞很确定的说道,“她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绝对不会因为这点事伤到的!” “杏子真厉害呀。”绘青由衷评价。 “那是!我们老大可厉害了!哦你看,前面那个高高的楼,那个就是医院。”冬瑞指向一栋高楼。 青夏好好喝完了她最讨厌的海带汤。 海带她并不讨厌。可里面加了鳟鱼。鳟鱼海带汤她可不太喜欢。 “真好。”青夏的母亲轻轻拍手,“你能喝下去就已经很棒了哦。” “嘿嘿,我也算克服了困难呢。”青夏应答。 “那爸爸是不是要想想给你什么奖励好了?”青夏的父亲笑眯眯说道,“你最近很喜欢吃辣椒吧,最近喜欢吃辣了?过几天出差给你带点外面的辣椒粉好不好?” 好!太好了!青夏暗暗想,越辣越好!弄不死那群傻*! “好呀好呀,爸爸最懂我了!”青夏应和,“要带很辣很辣的那种哦!” 父母其实在暗暗关注她。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欺辱的事。 “南秋啊。不用每天都来的。”南秋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身形似乎已经萎缩了许多。 “乱说。”南秋给母亲整理好床被,“不经常来你可得想我。” “呵呵。”南秋的母亲笑了笑,“你别怪你爸。他...” 他没办法的。 他以前也会来看她的。 我肯定知道啊。 “好了。早点睡觉。”南秋很快打断。 别怪他? 我从来没怪过他。 他打你的时候,他辱骂我的时候,他夜不归宿的时候,他债主找上门的时候。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直到他死。 “再说了,我不经常来还能干嘛。我可得好好看看你痊愈的样子。”南秋又说。 痊愈。 谁都不敢这么设想。 “知道啦。妈妈会好好的,会赶紧好起来,好不好?”南秋的母亲安慰道。 “最好是这样哈,臭老妈。”南秋抚平母亲垂落的长发,“等你好了,咱去吃顿好的。最近我赚了好些钱...奖学金!奖学金哈!我在学校成绩可好了。” “嗯。”南秋的母亲淡淡应道。 她转头看向南秋带来的花,它们被插在花瓶里,但大多都已经凋零枯萎了。 干枯的花瓣并不能再回春。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呢。 “赶紧睡哈。”南秋叮嘱,“我去上个厕所。” 病房门被南秋轻轻关上,跟护士点点头后,他头也不回的迈向无人的窗台。 冷风吹拂,风声仿佛厉鬼索命。 索他母亲的命。 南秋抹了抹眼,接着开始抽噎。 英雄也是会哭的。 続く 第74章 慌乱了日常 “诶?刚刚说到什么了?”冬瑞还在聊着天。 “说绿帽和黄毛!”绘青回答。 “诶不是不是...哎呦那个东西你不要学,不好的!我是说到....哦,老大!老大可厉害了!” “厉害?” “对咯!我和老大第一次见面是在地下拳赛,她一脚踢开大门——‘嘭!’一声,我差点取胜,就在关键时刻呢,被这一声惊了就扭头一看骂——他妈谁啊!! “然后!然后!!这个时候老大一跳蹦到擂台上,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绘青好奇。 “她一脚给我对手撂倒了!一脚!然后——然后哈,我那个对手爬起身骂,边骂着边往老大冲过去——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 “老大一拳!” “一拳!?” “给他撂倒了!一拳!就把我苦战好久的对手打倒了!当时我是不服的哈,我说——‘喂!小姑娘!你打断我的比赛了!’诶你猜,老大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她冲上来一拳把我打飞了!打飞!!我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被打飞的感觉!” “打飞!?!?” “对!!”冬瑞声色并茂,“‘轰’的一下!!结果她把擂台上的人收拾干净之后——她说了啥?” “说了什么!?” “她说,‘喂!你们没有营业执照吧!!’” 啊...故事竟然往合理的方向走了... “然后就把我拷了!”冬瑞继续说。 “真厉害。”绘青说。 “很厉害!”冬瑞回。 两人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冬瑞大步跨过医院的大门,正巧遇上一个想要离开这里的男生。 男生愣了愣,很快跪拜下来。 “起来起来...”绘青在男生准备跪下时赶紧扶住了对方,正巧瞥见了男生眼角的泪痕。 “走吧。回家去。不用跪拜的。”绘青说。 可我没有家了。南秋擦了擦眼角。我已经没有家了。 “喂!!你是山下夫人的孩子吗!”一个护士不合时宜的跑来,“你母亲的生命体征...” 在看到绘青时护士愣了愣,并没有跪拜:“快去吧!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直到男生重新跑回医院里,小护士才向绘青跪拜行礼。 “行礼是必要的吗?现在不应该去救救他的妈妈吗?”绘青皱了皱眉。 护士抬起头看了绘青一眼,很快转身跑走了。 那目光里竟然有些感激。 可她不应该行礼。跪下的短短几秒内,说不定会丧失一条人命。 绘青很对不起。特别对不起。她就不该是恩赐者。 “妈!!喂!!醒过来!!妈!!!妈妈!!没有你我该怎么...” 南秋大声呼喊,但母亲的生命体征已经逐渐消失了。 “架他出去。”主治医师说着,继续手下的抢救。 他的医术并没有首席医师那样好。如果首席医师此时在就好了。 主治医师吞了口唾沫,他不该多想那么多的。他现在应该全力抢救这位即将迎接死亡的母亲。 “去抢救那个病危的妇人,马上!”月在听闻骚动并看到他的主治医师——一位首席医师被告知些什么时紧锁眉头。 “可是您...” “马上!这是恩赐者的命令!!马上!!” “是!!!” 杏子瞄了一眼月,暗自点了点头。 首席医师赶到时,南秋母亲的主治医师松了口气。 她有办法的。肯定。主治医师想。 “患者目前境况?” 在听到首席医师的话时,主治医师很快打起精神,一五一十的简洁告知。 绝症。没法救了。首席医师听闻后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但我必须有办法。我要救她。首席医师的第二反应便是这个。 绘青和冬瑞来到月的病房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当绘青看到安然无恙的杏子时松了口气,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月时又吸了口气。 “我没事。”月看到绘青后很快说道。 “他没事。”京符合。 “死不了。”杏子说。 “嗯。”青木好像没话说了。 “你也在吗?”绘青很快锁定了青木。 “对。我被‘女神造物’袭击,是他救了我...虽然我是被莫名其妙的爆炸波及的。” “每次女神造物出现你都在呢。”绘青看向青木。 “为了保护您。”青木回答。 呕。杏子偷偷做了个表情,但意识到对方是恩赐者时又收敛了起来。 “妈!妈!!” 南秋的呼喊逐渐减弱,直到变成无力的抽泣。 “准备手术。”首席医师淡淡说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南秋母亲的各项检测报告上。 直到南秋母亲被推出病房,径直往手术室推去。 “妈...” 南秋还在被架着,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相信我。”首席医师扭头看了眼南秋,很快又跟着被推走的病床快步离开了。 妈。别。我要没家了。就要没家了。 南秋开始后悔。他后悔陪伴母亲、看望母亲的时间越来越少。 最近他正忙着自己的英雄游戏。可他忽视了自己的女主角。 母亲嘴里嘟嚷着什么,南秋看得深切。 直到她被推入手术室,南秋才缓过神。 母亲说—— “要做好小英雄哦。南秋。” 手术室门口的灯亮着,从红光开始,一直亮着。 南秋很害怕自己等不到绿光闪烁,也害怕自己过早的等到绿光闪烁。 直到太阳出来。 然后这冬日间的光球慢慢坠落。 然后又变成黑天。 又变回没有希望的夜晚。 那位住院的恩赐者好像出院了。跟着那个之前在门口遇到的漂亮女孩——对了,她也是恩赐者来着。 她很漂亮。但南秋并没有心情看。 他双眼布满血丝,眼袋都能装米了。 他不困。他还可以等。等很久。 “你妈妈怎么样了?没事吧?”那个恩赐者女孩凑近。 南秋很感激。感激有人能关注到他。他已经在这里坐到生根发芽,两脚在地面上扎了根、要长出叶子了。 他点了一根又一根的烟——虽然他知道母亲并不想看到他抽烟。但他期盼母亲能从手术室出来,然后骂他。 骂他不该抽烟。 他有时会点了烟,然后不抽,直到烟灰带着火掉落在手上告诉他疼痛——又或者抽着,结果因为手抖把烟胡乱丢在地上,又抖着脚踩灭。 “在手术。”南秋说。 南秋一时间想到自己在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看到父亲暴怒着的样子。他手足无措,像个小孩。只不过他当时确实是个小孩。 现在的他呆愣着,就像许多年以前——像个小孩,手足无措,不知该再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到的。 他至今的人生,父亲支撑起他的童年,而母亲庇护着他童年以后的一切。 他什么也做不到的。 什么也做不到。 続く 第75章 我们没差 青夏上学路上并没有遇到南秋,她难得松了口气。 不对。他为什么不在? 去学校的路一成不变,也没有谁会在路边蹲守了。她竟然觉得乏味。没有一个找骂的对象在旁边吊儿郎当的抽烟,或者没有几个找收拾的混蛋半路窜出来——这样普普通通的上学路明明是她以前一直想要的。 尝试着观察这一段已经走了许多次的路,不长不短,甚至有时会有巡防队经过巡逻,街道依旧,本灿烂的路边花已然是一片颓然。 就连树木都愁光了头。 直到冷风到来,青夏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停留许久了。她竟然在等。 等某个在上学路上抽烟的混蛋。 今天一大早雪佳就急急忙忙赶回首都,风风火火踢开了杏子宿舍的门。 “听说你们没饭吃?”捋平了翘起的发尾,雪佳抬起有着重重黑眼圈的眼睛扫视一圈屋内。 “噫!”杏子被惊醒,顿时坐起身拎着半边被子挡住了自己的上半身,好似被捉奸在床的丈夫。 “嗯..”绘青睡得正香,扭过身抢过被子继续云游在梦中。 “昨,昨天吃了...医院的食堂。”杏子吞了口唾沫,“不用做了哈,雪佳姐...” “你最近玩这么大?”雪佳先是看了一眼躺在杏子身边的绘青,“没想到啊,你居然...” “嘘!嘘!!”杏子的脑容量不容得她快速思考出雪佳想说什么,她只想雪佳别把绘青吵醒,“我今天也休息!月和我的班是你替哈!早餐我自己解决得了!赶紧去报道!” 杏子的声音被刻意压低,雪佳因此没听得太清,她皱皱眉,只锁定了“替班”和“早餐自己解决”这两样关键信息。 “那我去给京做早饭。”雪佳自讨没趣,怏怏关上门走了。 京队有难了。杏子打了个哈欠,同时想。 手术室的红灯一闪,绿灯并没有亮起。 “手术中”字样黯淡下来,南秋站起身,浑身颤抖着吞了口唾沫,却又因为极度紧张的身体被呛到,不停咳嗽起来。 母亲并没有被推出来。第一个出来的是那个说出“相信我”的女医生。 “对不起。”女医生说。“我们尽力了。” “嗯。”南秋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下一秒却一个重心不稳摔倒了。 “哦...这样...”南秋只看到几个医生搀扶住他,他拍了拍正抬起自己的一只手,示意对方放开。他并不知道那只手属于谁。 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属于哪。 南秋很快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手足无措。 “节哀。” 南秋同样无法分辨这是谁的声音。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关系的。她早就不行了。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她,她。 她... “接下来是要...” 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老妈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南秋强撑着身子询问着,紧接着左脚绊着右脚,狠狠摔在手术室外的那排座位上。 我是,英雄。我要继续做小英雄。我,我... 伴随着摔落后的碰撞,金属座椅之间的磕碰和挪动刺耳得令人皱眉。 我...我,我应该停下来了。该死的英雄游戏。我的女主角不在了,我,我... game over。 儿时偷偷跑去街机厅玩的英雄游戏里,大屏幕上闪烁的字样让他记到现在。回家后被老妈打屁股也是,他记到现在。 game over。我是游戏里的那个“loser”。 “您先冷静一下吧。” 南秋还是没能分辨声音。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开始耳鸣。严重的耳鸣。宛如盛夏惊蝉一般。 我没有妈妈了。 我也没有家了。 京吞口口水,眼睁睁看着雪佳糟蹋他宿舍里的厨房。 “相信我,真的。营养均衡这一块我没输过的。”雪佳信誓旦旦说着,不断强暴着京的煮锅,“相信我!真的!” “我相信你。很相信。”京欲哭无泪,“但你先倒点油好不?我的锅底要被火烧穿了。” “诶!”雪佳眼疾手快且不管不顾的往锅里倒了一些淡黄色液体,这才放心的继续打蛋。 下一秒锅里着起火来。 “你放的是料酒!料酒!!”京崩溃大喊,“盖住!快盖住锅盖!” “好!!”雪佳当机立断给另一个锅盖上锅盖。 “盖着火那个啊!!盖住着火那个锅!!” “哦哦!好!” 一阵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后,雪佳微笑着端来一盘不可名状的作物。 “你...做的是什么?” “煎蛋。” “哦...看起来有点黑。” “焦一点更好吃。”雪佳信心满满。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厨艺水平?” “虽然算不上拔尖,但也还不错吧?” “往下调一点。” “...虽然算不上不错,但至少能吃。” “再往下调。” “吃不了。我认了。”雪佳叹气,“做饭太难了,唉。虽然我可以看到成品被解构后由什么构成、需要哪些工序,但我就是做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你少了这个。”京指了指雪佳的左胸口,安慰道。 “母乳!?真的假的?” “心!!心!!!” 耀武扬威的贱女人今天应该要回来了。但班上不见她的身影。青夏不由得纳闷起来。 “很抱歉要跟大家宣布一个不好的消息...”走进的班主任看起来好像确实挺伤心的。 “我们的同学,学生代表,一直以来不断帮扶同学的明理同学...在犬草市遭遇意外,不幸...” 班主任接下来的话青夏并没有听。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个贱人死了!擅自死了! 就这么死掉!她甚至没有机会报复! 那个贱人!她那天拉来的男人,那个浑身都是劲的贱男人把青夏侵犯,他们拿着破相机拍下自己受辱的证据,以此威胁自己这么久——然后等到她有机会报复时那个贱人死了! 青夏怎么也想不到,她这场盛大的报复戏剧竟然在刚开头就戛然而止了。 贱人!贱人!! 连给自己报复的机会都不留!?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吗!?这样就能赢了吗!?!? “姐姐的皮囊好看。”青姬评价。 “犬草市收来的。她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岭,我看她身上的‘业’蛮多的,顺手杀了。”琵琶荡着双腿,漫不经心回复道。 “犬草市?是我们之前找妈妈的城市。”青姬说。 “是,是我...走,走了,好,好远才,才到的地方。”络新妇说道。 “辛苦你啦。”琵琶顺手摸了摸络新妇的头。 “我们的肉体,要么是背着很多的‘业’,要么是背着很多的‘冤’,要么是跟妈妈有联系...小妹妹该会用什么样的肉体呢?”青姬望着天空,阴云之间只流露出为数不多的阳光。 “小,小妹妹,是,是不是不,不会...来了?”络新妇忧心忡忡。 “怎么可能。我们五姐妹一定会一起回来的。小妹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琵琶说。 “有,有了...小妹...妹,我就,不,不是最小的,了。” “还有大姐姐呢。大姐姐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点消息,好想她哦。” “嗯。想她。大姐姐最爱妈妈了,肯定迫不及待要回来了。” “迫,迫不...及待,姐姐好,好会,说话。” “妹妹好会说话。骂人也很厉害。” “哼哼。”青姬骄傲的叉腰,“我还会很多哦。” 続く 第76章 就像昨天我们也没差 绘青终于醒了。她每次一觉醒来都能莫名其妙到日上三竿,她不得不审视起自己的作息是不是在哪出了问题。 “月没事吧?”绘青问。 “没事没事,死不了。休息两天得了。”杏子已经给绘青的脸巾浸好热水,蹲下身仔细给绘青擦脸。 “我自己可以来的。”绘青抗议。 “嗯~!不行!”杏子给绘青擦拭着脸蛋,“我帮你!” 啊。岁月静好。杏子看着绘青因为脸巾擦拭而眯上的眼,不由得想。 南秋直到签写了火葬同意书为止什么都没有想。生活推波助澜,人们半推半就。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重新思考了。 生活推波助澜。他要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没有家了,没有可以投靠的亲人,没有钱,没有朋友,没有... 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妈妈。 人们半推半就。他也被半推半就。他要思考自己该怎么继续赚钱。打拳?半死不活的回到家,给自己上药,接着睡一觉,第二天上学,放学又去打拳,又半死不活的回到家... 啊。打拳。昨天他在门口见到了。那位恩赐者女孩身后的人。 他没能跟冬瑞说上话。 那个人,那个浑身散发着热情的看上去凶狠的壮汉,他是救过自己的。地下拳赛并不是说说而已,直至被打到认输可不到头。如果观客愿意,打死人也是正常的。 那天他真的差点被打死。 就为了赚点老妈的医药费。 南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有什么劲。他的女主角已经不在了。 再找女主角,反而显得他——还有老妈,变得轻贱了。 而且他唯一的女主角只能是老妈。 哦,那个哑巴。现在应该不算哑巴? 那换个称呼——那个报复姐。他学青夏的,既然她喜欢给自己取那些外号,那他反过来取那么一两个也不伤体统。 那个报复姐,她最近好像也蛮难办的。他可以帮她。 或者说他一直在帮她。她不领情罢了。 不。不对。别他妈沉浸在你的英雄游戏里了。它结束了,听到了吗,南秋!?你正拿着你妈的火葬同意书! 南秋排着队,跟老妈同一天死掉的人不少。难过的人不会再缺他一个。 办完事之后回医院看看老妈吧。她肯定会想我。 噢,不对。 老妈死了。我正办着她的事呢。 哈哈。我糊涂了。 午后的罕见的阳光照射在青夏身上,她还蛮喜欢这一束落日的。 明媚的人总不会抗拒明媚的光。 只不过挡住她那轮落日的人现在好像不在。 他经常参加地下拳赛来着。那她有两个结论——一个是他被打死了,一个是他在养伤。 哦,他妈有绝症。 那便诞生了第三个结论——他老妈病情恶化,他去陪护了。 或者是第四个结论。那是最悲哀的。 他妈死了。 青夏不想设想那个结论。她想象不出来。那个总是用二手烟强暴她的肺的吊儿郎当小地痞伤起心来应该会很难办。 她由衷的不想看到那个结果。 今天也没人堵她。他们怕了。 怕那个被胡乱剪了刘海,被侵犯的漂亮的哑巴。 “啦啦啦。我杀了你们所有人。”青夏唱起歌。 “漂亮的哑巴呀,难过的痞子。 “恶心的混沌哇,该死的贵族。 “如果我是馈赠者?如果我是恩赐者? “他们腆着脸巴结,与生俱来的高贵。 “啦啦啦,我恨着你们所有人。 “忙碌的人们呀,运转的齿轮。 “如果是那个按钮?如果是那个拉杆? “你们梦想着高升,要做统治的君王。” 青夏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她很满意。满意自己的歌喉和这首歌的词——虽然只是即兴。 “啦啦啦。我杀了你们所有人。” 青夏肆无忌惮的唱。 月轻咳两声,撕裂感伴随咳嗽,一阵又一阵。 只不过那股撕裂感好像变得轻了点。 月扒下两根头发,想象它们是两个护工。 “您有什么吩咐?” 突兀的声音响起,月竟然放下了心。 那两根发丝竟然真的变成了小小的护工——小到只有头发这么高。 他的能力并不只有“把器官变成武器”这么简单。他想变什么就变什么呢。 “照顾照顾我吧。”月瘫着。 “好的。”另一个护工说。 之前怎么没想到呢。是我先入为主了。早知道如此,我拔根肋骨做我姐得了。 当然,杏子并没有忘记月,房门被敲响的声音穿透月的耳膜,他赶忙收回那两根发丝。 “老弟!你怎么样!?”杏子大大咧咧踢开房门,绘青正跟在后面。 “死不了。就是疼。”月有气无力,“你应该让我在医院多呆一会。” “呃,对不起。”杏子脸上闪过一丝抱歉,“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这是身为姐姐的义务嘛。” “诶,大可不必!”月很怕杏子把他养死了,“我躺着休息几天就行!” “你没事吧?”绘青从杏子身后探出头,“让你这么早出院...对不起...你断了两根肋骨呢,明明应该好好养伤的。” 绘青姐才是我亲姐。月认定。 “没事。恩赐者的恢复速度是普通人的好几倍,我躺两天就好了。”月气若游丝。 “你真的没关系——确定自己没关系,并且肯定自己没关系!?”杏子凑近后俯下身,摸了摸月的额头,“嗯,没发烧。” 这!跟发烧!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在想什么!我大脑空空的!姐姐! “没关系。”月绷住脸回复。 “真的假的,你现在能扛得住我一拳不?”杏子趴在月床边,“老弟,我真的挺担心你的。” 担心我就让我继续住院!!别以为我不知道过两天到了我的班!!你不想顶班就直说!! “真没事。”月还是绷住了,他尽可能不去想象杏子胡作非为作恶多端的那副样子,“姐...你回去吧,真的。” “小月,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绘青看着月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道。 嗯。谢谢绘青姐。你比我姐更像我姐。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温柔的姐姐。月想。 “对了,你借给绘青那本稻华国的神话好无聊,我每天见着她把稻华语教材翻来覆去的,好枯燥哦。你借点别的书呗?漫画最好了。”杏子戳了戳月的脸,“哦,你真没事吧?要不我这几天来照顾你?” 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你睡个觉好悬没给我掐死你还有意思说!?话说回来来看我到底是因为担心我还是你自己无聊!?漫画是你想看吧! “我没有漫画。”月转过头,若不是现在虚弱,他老早就想抹眼泪了。 他姐跟个活阎王似的,谁见了都想抹眼泪吧。 “那算了。借点别的书嘛。绘青看着能舒服点?嘿?”杏子戳戳。 “书架上有几本,自己拿吧。”月偷偷叹气。 “哦。”杏子应着自顾自去书架前随意挑选起来。 “听说你都被炸飞了,一定要好好注意呀。”绘青蹲在月床边,叮嘱道。 月转过头,泪眼汪汪。 别复述我的丢脸时刻了。绘青姐。真的。别。 该死。到底是谁埋的炸弹!? 月第一时间便想到那天抓获的攘夷志士——那个激进分子。月很肯定是他幕后的家伙策划的。 该死。我一定会抓到你的。一定。 続く 第77章 偷走了夕阳 南秋最终还是踏入了这里。这个他无数次鼻青脸肿的勉强获胜,无数次咽下唾沫抚平恐惧,无数次做了许多心理准备才敢踏足的地方。 他其实已经不怕了。不怕在这里遭遇什么意外。在赢下几局拳赛后有人来找过他,问他有没有想法被签约,赚得更多、接到更多比赛之类的。他拒绝了。 他明白,只要签了约,自己的半条命就已经被送出去了。而且那些条款甚至不能让他赚更多钱——真正受益者一般都是背后的大人物吧。 但现在不一样。 老妈不在了。他可以不计后果的去糟蹋自己的身体。 “又是你啊,小老弟。”检票口设立在一个阴暗的角落,而检票员则是一个看起来像清洁工的满面胡茬的老大爷。 “嗯。来打拳。”南秋说。 这个地下拳场明面上是普通的游戏厅,其实往暗处走便能看到一个通道——直通别有用心者要去的地方。 而外面的游戏厅意图便很明显了。一是掩盖拳场的存在,而是把赌拳赢钱的家伙口袋里的钱重新赚回来。 看起来是游戏厅,其实也带有赌博性质。 彻头彻尾的灰色地带。 “别把自己打死。我希望你明天还能再来。”老伯观望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给南秋打开了写有“员工通道,闲人勿进”的消防门。 “..喂,你妈还好吧?”老大爷动了恻隐之心,转头对南秋的背影问。 南秋脚步一顿,挥了挥手。 “那就好。喂,趁着老妈还在,多陪陪她。我等会会买票的——赌你赢。” 南秋点点头,落寞的背影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这场要是打输了,我就去陪老妈。南秋想。 入场,很快听到嘈杂欢呼。 “还有谁要来下一场——!?” 主持的声音。南秋老早就觉得那家伙聒噪了。不过观客倒是喜欢。这就是所谓的“煽动气氛”? 如果这场没死,明天就去给报仇姐当当保镖。然后放学再来。南秋想。 “没有人要来了吗——!?都怕了!?” 吵。妈的。南秋掏掏耳朵,边往里走边举起手大喊。 “我!!!山下南秋!!!” 青夏吃着晚饭,父亲并不在。 他出差了。 落日透过窗洋洋洒洒铺满地,不属于冬日的暖色光辉让她产生了秋日的错觉。 秋天的自己,应该在学...校? 不对啊。应该在旅馆。小林旅.. 青夏咽下一口饭,上一秒的思绪瞬间被冲淡。 秋天的自己应该在学校,被那个贱人拎着一大帮人欺辱吧。青夏想起来了,想起来她刚刚在想什么。 青夏并不觉得委屈。那些事对她来说犹如昨日幻梦。她只满脑子想着复仇。 贱女人在犬草市死了,那就报复贱男人。贱男人死了,那就报复那群帮凶。报复是不会停止的,它们无限循环,它们带来的痛苦阈于半值之上,远不会达到顶端却足以让人感受痛楚——并且无限循环。 前几天只是单纯泄愤,现在她要开始动动脑子了。 动脑子报复!想想就爽。 “青夏呀,你说是米黄色适合妈妈还是棕色适合妈妈?最近妈妈在选围巾,好纠结哦。”母亲问。 “只要是妈妈,穿什么都好看。如果纠结的话就都买吧?我想看到妈妈不同的漂亮的样子。”青夏回府。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味增汤,吞了吞口水。 她不喜欢吃豆腐。 “青夏真会说话。那妈妈都买!”母亲说。 正义哥的老妈怎么样了?但愿不会出现太坏的情况。青夏看着母亲的笑脸,想。 她有打听过南秋的情况。不乐观。 说实话,她挺佩服的。那个英雄哥——在不能保全自己,父亲已故而母亲重病的情况下依然以“英雄”的姿态——或是角色扮演般应对生活的重击。 那是他的什么执念?如果不是,那他很幼稚。可悲的幼稚,悲壮的幼稚。 晚上了。绘青还是看着那本稻华神话,她的学习力真的很强,现在已经可以读一大半书了。 杏子趴在一边,翘着腿看漫画。 她给绘青从月的书柜带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小说,今天下午她本来还想多陪陪月,但绘青看到月一脸无语的样子后赶忙拉杏子走了。 “绘青是不是学会很多稻华语了?”杏子问。 “嗯。稻华语很厉害。也很有趣。”绘青回复着,又翻了一页书。 “那绘青第一句学会的稻华语是什么?” “是‘cao,ni,m’...” 绘青刚说到一半,捂住了自己的嘴。 “啊?”杏子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望向绘青。 “是,是脏话...”绘青支支吾吾的说,“我跟何叔学的。” “噢,看来绘青跟我一样嘛。外语最容易学的就是脏话了。我学外语时第一个精通的词是花q。”杏子嘿嘿一笑,“巡防队规定不能在巡逻期间说脏话,然后我在巡逻的时候就花q花q...然后被京队骂了。他们竟然都知道花q是什么意思!” “花q是什么意思?”绘青天真的问道。 “cao,ni,m——的意思。”杏子说不定悟性蛮高的,她的脏话学得比什么都快。 “哦哦...又学会了一句骂人的话。” “别学这个啦。绘青这样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才不适合说脏话呢。” “我尽量。”绘青认真的点点头。 南秋满脸是血的爬起身,紧接着被对手狠狠摁在地上。 以脸着地,鼻血糊了满面。 “向我认输。你也不想再也见不到老妈,对不对。”对手低下身,贴着南秋的耳朵说。 “不。”南秋吐了口血,两手艰难撑着地想要爬起身。 “向我认输!”更用力了,南秋的头这次狠狠撞在地上。 “不!!” “向我认输!!向我认输!!!” “不!!!” “我不想!他妈的!杀了你!!你妈等着你!!向我认输!!!”对手几近崩溃,看客或是欢呼,或是破口大骂,或是紧张攥紧手里唯一的筹码。 那些声音仿佛离南秋很远——很远很远。远到他无法侧耳倾听。 “她不在了。不在了。”南秋的身体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他想爬起身,却因为对手的压制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跪倒。 “打死我。打死我。” 眼泪忍不住喷涌,顺着血——额头上的,鼻子流的,嘴角溢的,到了舌尖满是重重的金属味。 苦涩。咸。它们融了汗和血,尝起来倒是能让南秋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还活着,仅此而已了。 “你他妈废物。你要逼我!?”对手的手劲加重,“你要我杀人!你畜生!” “嗯。”南秋闷哼,“杀我...打死。” “够了!我帮他代打!” 中气十足的声音喊着,一个壮汉跳下擂台。 “有人救你了。我跟你都得谢谢他。你他妈废物。懦夫。别再来了。”对手一脚把南秋踢开,算不上致命,但也是一记重创。 “噢噢噢噢——!!看来有人要替南秋选手上场!?”主持喊。 “闭嘴。”冬瑞解开衣服,结实的肌肉很快暴露而出。 冬瑞瞥了一眼南秋,眼里全是惋惜。 “谢谢。”南秋原本的对手说。 “你也不想?哈,看来都是直爽男儿。”男人活动活动筋骨,“我替他——还有他老妈跟你打。” “你轻点。我老婆见了得心疼。”南秋原本的对手说。 “放心...” “一脚就够了!” 等到冬瑞抬脚,对手恍惚看见自己已经远离了擂台。 他...在飞? “噢噢噢噢噢噢!!!上场的这位打手只靠一招致胜!!??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主持在一片寂静里突然大声喊,看客们一时间也爆发出了欢呼。 “当我是帮那个小伙打的哈。”冬瑞收腿,短发在一瞬间里因为腿劲飘了起来,“接下来的每一场,赢来的所有收益权当给那个小伙赚的了。” 那一幕踢腿映入眼帘,南秋不甘的闭上眼。 冬瑞。他记住了。第一次刻在脑海,第二次刻在骨髓。他记住了。 続く 第78章 黑白了无常 似乎是深夜。 南秋总算醒了。嘴里还残存血腥气,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把他拉回现实。 他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他想妈妈了。 “噢噢噢!!!冬瑞先生一举拿下五连胜!!!” 主持的声音还是这么吵。 头疼。比起头疼,身子好像更疼。 他没能如愿。自己没死。 “好了。不打了。我退出。”冬瑞活动活动筋骨,一眼就瞥见了醒来的南秋。 “喂,老弟。跟我走。”冬瑞一脚跨出擂台,捉鸡崽子似的提起南秋。 “你帮了我两次。”南秋咽干净嘴里的血味,“从很早以前我就...” “行了行了,别说嗷。”冬瑞放下南秋,把他赶出拳场,“我知道了。现在先去吃顿热乎的,或者喝点酒暖暖身子,好好睡一觉。我请你吃。” “哦,明天别忘了来拿钱。我帮你打了五场,数蛮大的。”冬瑞补充。 月还没睡,他半躺着,拔下两根头发,再次想象它们具有人形。 直道绞尽脑汁,动用了自己的想象力,从身形到脸庞再到性格,两根长发终于散发出金光。 “我的恩赐并不是把器官献祭变成武器,而是...只要我想什么,它们就可以变成什么。而变换器官一定要动用自己的想象力。”月自言自语喃喃道。 “叽!”小人叫了一声,跳下床去给月倒了杯水。 “叽!叽!”另一个小人趴在月肩膀,给月按着肩膀。 “呵。亏我到现在才来得及开发自己的恩赐。”月苦笑一声,抬起手用指腹摸了摸那个趴在肩上的小人的头。 “叽。”那个给月倒水的小人艰难抬着水杯,一步步迈向月。 “真弱啊。”月低身从床底接过水杯,“是因为我的头发不够长?还是说仅仅‘头发’并不能满足你们的存在?” “叽?”小人并不能理解月的意思,它抬起头疑惑片刻,很快便消失了。 那根头发先是立着,又马上失了重心,飘落在地上。 “这是为什么?”月思考起来。 “叽。叽叽。”给月按肩的小人极力推压,在月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放松了许多后也一样消失不见了。 “完成使命后就会消失?”月猜测。他掐住那根落在肩膀的发丝,轻轻一吹便把它放飞了。 月又扒下一根头发,想象了它的脸,性格,体型,还有“使命”——揍他姐一顿。 “叽!” 小生命很快散发着金光,一脸凶悍的跳下床,从门缝钻了出去。 “啊。”月其实只是实验,他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真的是这样啊。”月咽了口唾沫。 “咳,睡了。”月心虚的躺下,熄灭了床头灯。 “叽!叽叽!” 小人不断踢打着杏子在被子下露出的脚底,在它眼里的组合拳对杏子来说不过只是挠痒。 “嘿嘿...绘青别..唔。”杏子睡得很香,她甚至在打鼾。 “叽!叽叽叽!!” 小人恼羞成怒,一跃到杏子身上,逐步迈向杏子的脸。它身上散发的金光微微照亮了通往杏子脸庞的路。 “叽!!!”小人好像生气了,它一拳打在杏子的脸上。 并没有反应。 “叽!!!!!” 小人恶狠狠给了杏子一个大巴掌,在巴掌落在杏子脸蛋上的一瞬间,自己便重新变成发丝消失了。 “呃嗯!?”杏子睁开眼猛的爬起来,同时打了个喷嚏。 “啊——嘁!”杏子先搓了搓鼻子,接着又揉了揉脸。 “诶?”杏子扭头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 “嗯...”绘青好像被吵到了,她从背后抱住杏子的身子,还用脸蹭了蹭。 “唔。”没发觉到什么异常,但脸上却火辣辣的有些疼。是不是蚊子叮的? 算了。杏子感觉到绘青的拥抱,小心翼翼的侧开身扭到绘青那一边,正对着绘青的睡颜。 嘿嘿。跟恩赐者睡觉。还是跟绘青睡觉。她还抱我。 睡觉睡觉! 这种在深夜里摆在路边的小推车并不少见,摊主大多是些大叔大妈——或者是老大爷老大娘。 “老样子,叔。”冬瑞坐在小推车前,这种小推车多半垂放帘子,长长的布帘挡住客人的上半身,只剩下坐在椅子上的腿能被看到。 “诶,好。”店主麻利的准备着关东煮,同时不忘拿出两个杯子,往里面倒满烧酒。 “嘿,喝过酒没?”冬瑞用胳膊肘戳戳南秋,正正好戳到南秋的伤口。 “嘶...喝过点..”南秋端起酒,想也没想往嘴里倒。 “嘶...哈啊啊!” “哈哈哈哈哈,一看就知道你没怎么喝过酒。我跟你讲,喝了酒睡一觉,一身伤就不疼了。”冬瑞大笑,端起酒一饮而尽。 店主是个大爷,慈眉善目的。他很快给两人又倒满酒。 “你经常来?”南秋缓了缓,问。 “老板来了好长时间咯。前年就已经开始光顾咱店啦。”店主捞着关东煮,插话道。 “嘿嘿,是这样。这么多家店,就这儿的酒最劲。”冬瑞笑笑,又一饮而尽。 南秋也试着再喝了一口,浓烈的苦辣味和酒味瞬间涌上来,不断侵略着舌根与口腔的每一寸领地。 “你慢点。多喝就习惯了。”冬瑞看着店主再为他倒满酒,说道。 “...谢谢你。”南秋的目光放在店主的动作上,一盘碟子放在面前,几串关东煮很快扎扎实实的堆在上面。 “你很像我。像我年轻的时候。被打趴了就爬起来,被踹倒了就强撑着不屈服。”冬瑞又喝口酒,“哈啊...先不论其他人在擂台赛被打个半死时我会不会帮他——虽然会。一定会。” “但我今天没看到你还过手。我看不下去。”冬瑞扭过头直视着南秋的眼睛。 南秋吞了口唾沫。 “你是来找死的。对不对。”冬瑞问。 “我...对。” “我那天看到了。跟着恩赐者姑娘去医院时。你老妈出事了。”冬瑞把目光放回酒上,半杯烧酒在橙色灯光里荡漾波涛,涟漪将他带回许久以前。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是在为你老妈的医药费打拳。那时候我帮你,是因为我不忍心看着这么个小屁孩被这么欺负,怕你被打死了。 “但你现在变强了。你还在打拳赛,但你变强了很多。” “嗯。谢谢。第一次。谢谢。” “现在呢?你自甘堕落?老妈出事了,对吧。我不擅长教人,对我来说拳头就是硬道理。但你这样不行。”冬瑞喝干剩下的酒,店主又为他斟满。 “我不擅长说话。我觉得你不该这样。你想想,你死了,到了下边,你老妈会怎么想?她愧疚死了!”冬瑞说。 南秋不说话。 “上来就说教是不对的,我懂我懂。来,喝酒。”冬瑞举杯。 南秋碰了杯,一饮而尽。 有点晕。 “小老板哈,人生是很长的。我在你这个时候背负的没你多,但我作为过来人是知道的。人生是很长的,一个人活着不为啥,就为点小寄托。”店主笑呵呵也给自己倒了点酒,“我老伴就是我在你这个年纪遇上的。那时候——嚯,我们一见面就吵架!婚后还是吵架!一去几十年,去年她走了,走之前我们还在吵架!她到死我都没跟她说上一句话嘞。我说,你有我遗憾不。” 南秋怔怔看着酒杯,又看到店主为他倒满酒。 “你看。谁过得好呢。为了死人好好做活人,这是我们能做得做好的。”冬瑞说。他拿起一串关东煮,一口便是大半。 “我可爱我老伴了。就是经常吵架。你说谁会为别人揭开伤疤展示呢。”店主抿了口酒,“同病相怜啊。看到同病相怜的人——特别是你这样的小年轻。一个忍不住而已。这话,我可只对你,还有旁边这老板说过。” “诶!不说那个。”冬瑞举起杯,“来喝来喝。” 南秋怔怔的碰了杯,怔怔的一饮而尽。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想说。别累着自己了。满脑子想着别人的人,自己过得最累。”冬瑞喝完酒说。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忘不掉了。我莫名其妙的。我学会你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坦诚,我坚定我莫名其妙的英雄梦。可至今为止我只遇到过一个反派。我爸。他打我妈。他教会我什么是英雄,紧接着变成那个英雄故事里的大魔王。我把他打败了。可我没有赢。我还是输了。从跟他动手的那一刻我就输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想当英雄吗?你是了。在你往你爹的脸上挥拳的时候你就是了。你是你妈的英雄。一直都是。” “可我妈不在了。” “那你就不能继续当英雄了?” “我现在好像不想了。当英雄要付出的东西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那你就不是英雄。知道自己该付出的代价是什么,知道自己不能真正的完全保护其他人时依旧坚持自己的道路,那才是英雄。” “...我崇拜你。” “我没什么好崇拜的。除了一身的力气,我什么也没有。我在提交巡防队入职书。我要做真正的英雄。” “巡防队?” “对。我老大就是巡防队的。” “老大?” “能一拳打飞我。老大。” “想象不出来。能一拳打飞你...我想象不出来。” “对。就是这么个想象不出来的人。这么个女孩子,一拳就把我打飞嘞。” “女孩子?厉害。” “对。厉害。很厉害。更别说是巡防队的一员。巡防队那样保护普通人安全的人才叫英雄。” 酒杯交错之间,南秋又喝光一杯。 “走吧。回家。”冬瑞喝完酒,起身把钱拍在桌上。 “嗯。”南秋发愣,看着冬瑞就这么起身走了。 布帘因为惯性飘动。 “小老板,你也该走了。不早了。”店主目送冬瑞离开,说道。 “我再喝一杯。” “这可不行。老板下次看到会不开心。他这样的人,可不希望教会小屁孩酗酒。” “我是小屁孩?” “是。你太年轻了。”店主笑了笑,“走吧。不送。” “你赶我走。” “嗯。你看起来还是学生。” “我确实是。” “那赶紧走。老板不会想让学生在我这里酗酒——我也不希望。走吧。小酌两杯尚可,多喝可不好。” 南秋笑了笑,抽出烟盒,点上一根,又给了店主一根。 “谢谢。我走了。” “慢走。我希望你醒来之后可以继续新的人生。尽管很难。” “谢谢。” 続く 第79章 你们没差 南秋摇摇晃晃走向回家的路。 “救...人来...帮...” 忽远忽近的声音提醒他似乎有人遭难了。 女生?这个点,确实危险。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英雄。 “救命!!救命啊!!” 嘶。吵死了。别他妈叫了。没人会帮你。 “救命啊!!” 妈的。 “南秋?要最好小英雄哦。” “那你就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 是... 是知道自己该背负什么,该付出什么代价之后依旧毅然决然的踏上那条道路的他妈的混蛋。 干。 老妈,冬瑞老哥。看好了。 现在的我,就是英雄。 南秋快步迈向声源,一个女人正被两个壮汉撕扯着衣服。 “喂。”南秋站定,摇了摇头——想把那些酒意摇走。 “怎么?你他妈要做英雄啊?救美啊?”其中一个壮汉——姑且叫他大壮?他看起来确实壮。 “滚!马上滚!哪来的哪滚!”二壮——也就是另一个壮汉骂。 我可是喝了酒的。喝了酒之后不知轻重的。南秋咧开嘴:“我是英雄。我来救美了。你们滚。” “日,他当自己是英雄!”大壮指了指南秋,转头对二壮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二壮笑着,放开了掐着女人手腕的手。 “诶,要不我们把他打趴,让他看着我们怎么办事呢?”大壮提议。 “好!好啊!这样更爽了操!”二壮逐步迈向南秋。 哦,你们要跟我打架?你们打不过的。 因为我是他妈的。 英雄。 反派向来胜不过英雄。 我是吸烟喝酒的。 还是学生的。 他妈的。 “英雄!!” 青夏一大早打开家门就看到了伤痕累累叼着烟的南秋。 她并没有问关于南秋母亲的事。她不该好奇,也不该多问。她只是熟练的迈开步,无视南秋,踏上上学的路。 “干嘛。闹脾气?”南秋跟在身后,笑嘻嘻的。 “英雄哥,我有没有说过不希望某个他妈难缠的傻*缠在我的上学路上?”青夏压抑不住那股子骂人的冲动。 “噢,那个啊。关我什么事。你说了我是‘英雄哥’对不?那我就是英雄。英雄就是要救美的。诶,我昨天一打二赢了喔。”南秋并没有生气。 “英雄哥。我不管你一打二的英勇战绩,也不管你怎么想的,赶紧滚离我的视线。” “我不。” 青夏似乎是被气笑了,她没好气的“嗯嗯”两声:“好,那你就做我的保镖吧。现在开始我是大小姐——我说什么是什么。现在你给我跪着挪到学校。” “我不。” 青夏看着南秋贱兮兮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你不敢问我最近发生了什么是不。”南秋看着途径的光秃树干。 “别告诉我。” “老妈不在了。从今开始我就不是她的英雄了。” “...别告诉...” “我是大家的英雄。看好了。我身上的伤都是救人救来的。” “我不感兴趣。” “我知道啊。”南秋吸口烟。 “....你知道就好。” “嗯。” “谢谢。虽然我从来没打心里谢过你。” “嘿嘿。” 雪佳一脚踢开京的房门,满脸期待的看着锅台。 好巧不巧,京在做饭。 “我来做实...不,来给你做早饭。”雪佳一脸兴奋,就连黑眼圈都因此消散了一些。 “谢谢,不用。在你把母乳和心分辨之前我不打算让你踏足我的厨房。”京马上拒绝。 “别这么说啊,如果做饭真的需要母乳我真的——义不容辞!!” “不需要!!千万别!!有伤风化!!”京顿时红了脸。 “就当是为我的厨艺贡献一点点?” “你的厨艺是无底洞,贡献不得一点点!”京马上反驳。 “京队,你知道的。”雪佳恢复起之前有气无力的语调,“我除了厨艺和打架就全能了。打架我受不住,至少在做饭上...” “人无完人!人无完人!!”京打断,一只手抬起拦住了雪佳,“你搞搞科研巡巡逻就已经完美了!再也找不到你这样完美的女人!真的!” “...我做饭很恶心人吗。” “嗯呢。” “...哦。我再想办法。”雪佳失落的低下头。 “月和杏子没起床,你去给他们做饭?”京于心不忍,提议道。 “杏子算了。她这几天不是在谈恋爱吗?” “什么玩意。只不过是那位恩赐者想跟她住。” “哦。那我也不好吵醒人恩赐者。月...算了。他最近受伤呢。” “你也知道他受伤!?那你安安分分的待在宿舍呗?” “我做的早餐...自己吃不下。” “...” 京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辛苦你了。”京说。 春治要忍住不打哈欠了。 贵会是不是举办什么员工培训,五点开始,六点结束。 春治本该睡大觉的。他有点后悔选择了贵这个阵营。 更何况八点要上学。他遭不住。 “于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成凤的《都市猎人》就是这样!请大家熟读!!”贵再三强调。 靠。讲的还是无关紧要的稻华武术家的电影。 春治偷偷打了个哈欠。 “哦,话说回来最近我们被巡防队盯上了来着。大家注意注意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贵最后交代,“散会吧。” 被巡防队盯上!?这不应该是最先宣布的最重要的事情吗!? 春治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没提出异议。 他认为自己现在该做的不是提出异议,而是快点另寻下家。贵太不靠谱了。 “今天是休息的最后一天啦。”杏子摇了摇绘青,“就这一天——就这一天早点起来嘛,吃吃我做的早餐嘛?” “唔..嗯...”绘青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日子不断行近,绘青每日如饥似渴翻阅稻华书籍,倒是越来越忘却了自己本该做什么了。 她总是这样。自己的记忆,往事,总是会沦为次要,被自己抛诸脑后。 说不定她以前就是那样的人呢。绘青迷迷糊糊想。 “杏子,好困。”绘青强撑着身子醒了,只不过醒的不那么彻底。 “很棒很棒!能起来就很棒啦!”杏子搓了搓绘青的脸,“我给你擦脸好不好?” 真是的,老是把自己当小孩看。 绘青打了个哈欠,依靠在杏子身上。 惠织。我好想你。 杏子和惠织的身影不断重合,知道绘青发觉过来才猛的惊醒。 不。不对。杏子是杏子,惠织是惠织。 惠织是姐姐。杏子是... 是... 杏子是什么人呢——对绘青来说。 绘青看着杏子贴心扶住自己的身影,吞了口口水。 她好像蛮喜欢杏子的。既然如此,就不该把她跟谁的身影重合起来。 続く 第80章 就像明天你们也没差 “你在干什么?”会议室里,雪佳摸着下巴,认真看着京握起笔在纸上来来回回龙飞凤舞,“练习怎么用笔?” “画通缉令。不像?”京在一阵纸笔之间的颠鸾倒凤后放下笔,两手拎着那张纸展示给雪佳看。 “画的是谁?”雪佳仔细端详。 “络新妇。你见过的。”京回答。 “呃,你的意思是...这个脑袋巨大,身型比真实的络新妇更加诡异,眼睛是六个小点点的...是那个‘女神造物’?”雪佳看了大半天,提出质疑。 “不像!?” “嗯...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但...八竿子打不着吧。” 京听闻失落的放下纸笔。 “不愧是队长,轻而易举就画出了这样的邪典!”一名巡防队队员凑近,看了一眼后忍不住赞叹。 “不愧是队长!厉害!”另一名巡防队队员拍手道。 “厉害!厉害!” “像啊,很像啊!” 大大小小的起哄声此起彼伏,京一时间没挂住脸。 他..竟然在偷笑!?雪佳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唾沫。 “咳,说回正题啊...那个...嘿嘿。啊不...那个,‘女神造物’袭击车站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你肯定在偷笑吧!?你刚刚笑出声了对吧!? “考虑到那些怪物共同的‘快速痊愈’能力和它们各自独特的馈赠,无疑给市民的安全问题带来了严重威胁。”京的表情很快严肃起来,“恰逢一周后的御奉节以及御奉节后面的剑道大会,我们巡防队要做的就只有三件事。” “巡逻,巡逻,还是他妈的巡逻!”京拍了拍桌,环视几位坐在各个角落的小队长。 “还有攘夷志士。最近也很猖狂。”月插话。 “嗯,月副队补充的好。根据调查,那一日车站的爆炸事件是经过长时间准备的恶性袭击事件,背后和攘夷志士脱不了干系。”京把手放平后又忍不住翘起食指敲打桌面。 “在造物袭击事件发生的同一时间进行爆炸袭击,虽然不排除巧合的可能性,但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差实在太短了。正正巧在这一天计划引爆车站、正正巧在巡防队应敌时完成爆破,我想,幕后的谋划者也许和‘女神造物’之间有着很大的联系。”京又说。 “那么有队员此时可能就要问了:如果正面撞上造物,我们该怎么应对呢?”月接过话。 京捧起哏:“如果正面撞上造物,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雪佳就在这时掏出几枚柱状的炮弹:“这个时候,我先前做的小发明就派上用场了。” 会议室众人的目光从京身上放到月身上又放到京身上,最后齐刷刷转向雪佳。 “这是引线。宽口朝上拉开引线,马上就能发射一枚信号弹。”雪佳举着那枚发射器说明道,“信号弹一射,全市人都能看到。” “嗯,当巡逻小组发现造物的存在,立刻发射信号弹并拦截对方。其他小组看到信号之后马上赶往支援。”京点点头,“往后几日小队长会跟小队一起巡逻,不允许缺勤。我和月副自然也是。在这期间全天全时段高强度巡逻,要把城市的每一处都检查个遍,听懂了吗?” “是!” 看着队员们齐声应和,京满意的点了点头。 春治讨厌学校。学校里那些象征着暴力与强权的不良学生让他很不舒服。 正是中午放学时间,大多数学生会选择在学校午休,坐在天台上吃便当,聊聊天,过个一两小时便又继续上课。 春治就蹲在天台上吃着午饭。他不喜欢待在教室。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人会侧目于他。 我不稀罕。春治一直这么觉得。 手里的便当甚至还是贵给他的。 “不好好吃饭怎么能全心全力的献身于攘夷事业啊混蛋!”贵这么说,接着给他递了几根美味棒。 美味棒是一种零食,甜的。巧克力,坚果,以及牛乳——也许还有添加剂。但吃的人并不在乎那些无伤大雅的添加剂不是吗。 虽然便当最后是那个跟在贵身后的神秘生物递给他的。 这里很高,能清晰的看到不远处操场上的学生。踢着足球或是打着棒球,肆意挥洒青春,挥霍年轻资本以达成充实生活的学生们看起来倒是活力满满。 嘁。只会用肌肉来孰分高上劣下的家伙们。春治想。还有那些情侣。幼稚至极。以青春当做借口,甚至是赌注——他很不认可这种行为。 如果此时天上掉下一本写了谁的名字谁就会死的笔记本,春治肯定要把每个人都写进去。他讨厌所有人。 “滚。别想碰我的菜。” “喂喂,我说过了吧,要当你的保镖——我对你的便当也没想法啊!” 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春治赶紧躲到偏僻处偷听起来——一边吃着便当。 又是情侣吗?真烦人。连我这一方净土都要叨扰。 “你没饭吃?要不去下边要要饭,肯定会有心善的人的。哦对了,我心不善。你离我远点。”那个女生满脸嫌恶。 不是情侣? 春治缩在阴暗角落里,肆意猜测。 “我说,你最近不是要报复嘛...我可以帮...”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春治忍不住探出头看了眼。 “哟,听着呢?”刚刚那个说话的男生嘴里叼着根烟,在春治探出头的一刻翘起嘴角。 “啊啊啊啊!” 春治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摔了个屁股蹲,往后爬了几步。 “呵。只会吓唬人算什么英雄。”那个女生冷笑一声。 春治瞄了一眼那个女生,齐肩的短发,脸上写满刻薄。她算得上漂亮,但脸上的表情掩盖住了大半春色。 “我,我马上,马上滚...”春治又开始结巴。他本不是结巴的人,但一见到人他就怕,一怕就捋不直舌头。 “客气啥。一起吃午饭呗?”男生点燃烟,竟然还贴心的把头扭过一边再把嘴里的烟呼出。 “我,我滚!我马,马上滚!”春治咽了口唾沫,连滚带爬逃走了——他甚至还带上了便当。 “诶?怎么走了?”南秋挠挠头。 “你长得吓人。赶紧滚,吓到我吃午饭了。”青夏在天台边坐下,打开了自己的便当。 “真的假的。”南秋嘟囔道。 青夏看了眼南秋,于心不忍的递来半块面包:“吃吧。算我可怜你。” “喂,英雄怎么能被人施舍!” 神经病。春治一边逃下楼一边想。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便当,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他胆子很小。这点事就足以让他担惊受怕了。 続く 第80章 想不到标题突然唱起歌来实在是抱歉 日子就这么捉摸不透又细水长流。 过了两天,已经快到御奉节了。近日来杏子又重新开始巡防队的工作,月也开始负伤上岗,在最近造物袭击与年关同时来临的特殊时期,整个巡防队都精神紧绷起来。 今天就是御奉节了。 “新年快乐呀,绘青。”杏子一面给绘青洗脸一面说。 “已经是新年了吗?”绘青迷迷糊糊的撇开自己的头发。 “新年啦。”杏子说着,不厌其烦的继续给绘青抹脸。 “新年是值得开心的日子,对不对?”绘青在杏子给她擦脸的间隙里揉揉眼,在模糊的视线里捕捉起杏子的身影。 “应该算吧。又度过了一年——至少自己又度过了一年呢!很了不起!”杏子说。 “杏子真了不起。又度过一年。”绘青两手拍住杏子的脸,就这么固定住了杏子的视线 “绘青也很了不起。”杏子匆匆扫视一眼绘青的脸,笑道。 年关将至,街上的节日气息也浓重了许多。 “街上真热闹。”绘青由衷感叹,“杏子也辛苦了。” 巡逻确实很辛苦。街上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炮竹的,这个巡防队要管——虽然杏子自己记扛着门大炮。 除此之外,关于攘夷志士和造物的消息也要注意。其实巡防队的工作还是很重的。 绘青放开手:“杏子要工作了,我也要看书了。等到杏子下班为止,我会好好待在宿舍!” “嗯。”杏子忍不住揉了揉绘青的脸。好软。 绘青会不会寂寞呢?杏子不由得想。 此时的花火声不合时宜的盖住了她的思绪。虽然她想的并没有这么多——她可能真的很笨吧。 “啊,有人放花火。”杏子皱了皱眉。 “你去吧?”绘青拿起那本被翻得卷了页的稻华神话。 “我会让月再借你书的。他不借我就打他。”杏子当然也看到了翻卷起来的页面。 “上班啦。”绘青说。 “好吧。那我上班了。”杏子挥了挥手,关了门便走了。 为什么呢...绘青那样笑着,我竟然一时间没有把她当成恩赐者来看。 杏子浑浑噩噩的穿过走廊,挠了挠头。 绘青是恩赐者呀。这是不能改变的。可为什么杏子会在点点滴滴里把她当成普通人看呢。真是大不敬。 在这样一个女神统领的时代,这样一个无条件崇拜女神的时代,恩赐者和馈赠者永远是至高无上的。她怎么能把绘青当作普通人呢。 虽然她在“绘青”这个称呼后并没有加上“大人”这个后缀? 啊。好烦。老弟明明也是恩赐者,但我就是不爽他。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找个机会找茬,然后揍他一顿算了。 杏子下定决心。 最近即将迎来御奉节,学校因此放了长假。 好无聊。在放学的路上,南秋由衷想。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假期。因为假期能让他做的事不多。 趁着假期去看看老妈吧?她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转?有没有... 不对啊。老妈她... “想什么呢,英雄哥。”青夏抢过南秋手里的烟。 “你抽烟!?”南秋想抢过青夏手里的烟,结果被青夏躲过了。 “关你屁事。哦,确实关你事。帮我买包?” “不买!好学生抽什么烟啊!” “好学生?我?”青夏指了指自己,“噗呲”一声笑出来。 “你成绩不是蛮好的吗。”南秋奇怪的看了眼青夏,抢走了她手里的烟。 “呼...成绩跟一个学生的好坏有什么关系。”青夏把烟吐到南秋脸上,“你看我像好人吗?” “...不像。喂,你之前也是这样的吗?” “不是。”青夏还想把烟抢回来,被南秋躲过了。 “发了高烧,莫名其妙就会说话了。”青夏白了一眼南秋,“性格好像也是这么变的?” “你直接说是因为脑子被烧坏了呗。”南秋耸耸肩,抽了口烟。 “滚。” 南秋笑了笑,转头看向沿途街景。 “你放假打算干啥?”看到一个牵着孩子逛街的母亲时,南秋收回目光。 “问这个干什么,你暗恋我?” “...我不知道假期要做什么。” “你不知道要做什么关我屁事。”已经走到家门口,青夏转身竖了个中指,“我到了。滚。” “哦。御奉节快乐。”南秋话没说完,门已经被关上了。 “御奉节啊。”南秋又点一根烟,自言自语道。 “御奉节快乐,傻*。”青夏的家门再次被打开,“明天中午,我家门口见。如果你确实很闲。” “哦...” “嘭。” 关门声掩盖了南秋的回答。或许青夏根本就没想过他的回答? “我给了你研究所最新的研发成果,对不对。”教皇按压着太阳穴。 “是的。”青木回答。 “那是可以记录景象的机械,是用来让你搜索未被记录在案的女神血脉的,对不对。”教皇又问。 “是的。”青木回答。 “然后呢?你拍了什么?”教皇狠狠把机械摔在地上,青木低下头拾起。 绘青,绘青,绘青。 背影,侧脸,不知从哪个角度拍摄的窗后趴在床上看书的样子、用餐的样子、跪坐着找书的样子。 “她真好看。”青木检查一遍所有照片后由衷感叹。 “好,那么我问你,她在哪?”教皇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 “巡防队宿舍。”青木回答。 “这几天你把时间全花在拍那位恩赐者上了是不是?是不是!?”教皇拍桌。 “不完全是。在下也在努力搜寻女神造物的踪迹。”青木回答。 “你是不是变态?”教皇深呼吸调整起来。 “不是。” “那你为什么!全在!拍那位恩赐者!?嗯!?” 青木没有回答,他思索一阵后又举起那个记录景象的机器给教皇看。 “她真好看。”青木说。 “嗯...她很好看。而且很可爱。”教皇端详几眼照片,“然后呢?” “这就够了。她真好看。” “你他妈的!”教皇抢过机械摔在地上,“我让你干什么!?我让你去搜寻未被记录在案的女神血脉!” “抱歉。”青木低下头。看不出表情。 “算了。那位恩赐者...嗯...我没有见过。能否预约她与我见一面?”教皇又狼狈的拾起机械,坐回沙发。 “最近是御奉节,教皇大人。庆祝女神给予恩泽的日子,我想那位恩赐者大人是不会怠慢的。”青木说。 “哦。那御奉节过后吧。你给我安排。” “是。” 咚咚咚的响起敲门声,绘青听闻后很快跳下床跑去开门。 “又见面了。”门外是青木,他看起来和上一次见面时一样,没什么变化。 嗯...还能有什么变化呢? “嗯,又见面了!”其实绘青有点失落,她以为杏子下班了。但她也有点意外——为什么青木会来? “那日在医院,没能跟您说上几句话。”青木微微欠身。 “又是一年御奉节,祝您节日快乐。”青木又说。 “你也是。节日快乐呀。”绘青说。 青木愣了愣,直直看着绘青的脸。 “怎么了?” “没...教皇邀请您在御奉节后见面。”青木很快调整状态,回道。 “教皇?” “是的。那个‘教皇’。” “他要见我?为什么?我可以去吗?” “有我在,您大可放心。” “哦...我是不是应该跟杏子和小月商量一下呢?” “铃木姐弟...在下不建议这么做。月不可能同意您去与教皇会面的。” “为什么?” “我见过。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 続く 第82章 一个沉浸在回忆里的家伙现实生活一定过得不怎么样 “月!月!” 姐姐的声音挺大的,月在道场里都能听到。 父亲拉开门,杏子几乎在瞬间把头探了进来。 “我也要跟月操练!”杏子喊。 “胡闹。只有蛮力怎么行。去练挥剑。快点。”父亲斥责。 月眼巴巴看着杏子被赶出去。他其实蛮希望姐姐可以跟他一起练习的。 “月,继续练。别管你姐姐。”父亲关上门,转头呵斥。 “是。” 月是很听话的。他从来没有忤逆过父亲和祖父。 于是月又开始练起那些剑法。 一练,就这么练到晚上。 “杏子呢?”父亲端坐着,捧着碗。 “姐姐说一定要跟我一起练习,现在还在练挥剑。”月说。 他想去看看姐姐。单是挥剑就练了一天,一定很无聊。 “去带她回来吃饭。”父亲说。 “嗯。” 月跳下庭院,迈着碎步跑到杏子的房间。 啊,忘记看今晚的菜了。姐姐每次都要问今晚吃什么——如果有大葱的话她就不吃了。 姐姐真挑食。 月又迈步跑回,想要看一眼今晚的菜。 直到月跑到了主厅,祖父和父亲的声音传来。 “找个时间,把杏子送走吧。” 这是祖父的声音。 “父亲。杏子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我怎么忍心。” 这是父亲的声音。 把姐姐送走?我才不要!为什么要把姐姐送走?月想。 “不过是一个弃婴,我们铃木家养了她十年,也算仁至义尽了。”祖父说。 姐姐不是我的亲姐姐!? “多一张嘴罢了,这又何必!”父亲说。 “你可知道为什么当年我愿意你收养她?要不是因为你....唉。总之,月出世后她本就该离开的。”祖父说。 收养? “我们铃木家从来如此。一男一女两个子嗣,谁又能想到大女儿腹死胎中后迟迟不见男儿出世。”还是祖父的声音。 “谁又曾想,收养了杏子之后的两年,月便来了——谁又曾想,月竟然是恩赐者!”祖父继续说。 恩赐者?那是什么? 是白色头发的人吗?月搓了搓自己被染黑的头发,想。 “找个时间,送走吧。铃木家的剑术传男不传女。你知不知道要是杏子窥见这剑道一二后会变成什么样?”祖父最后说。 在一阵沉默后,父亲“嗯”了一声。 月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等会。等会我就安排。至少吃完饭吧——让杏子吃完这最后一顿饭。”父亲最后说。 炸雷般在脑内炸开,沉重的分量让月一时间无法接受。 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飞一般跑向姐姐所在的房间。 与此同时,火光肆虐着侵占起铃木家宅。 等到仆人奴婢惊叫着四散而逃,同时被那些闯入宅邸的身着白衣的家伙们刺穿胸膛、枉死在刀尖下时,月才反应过来——仇家找上门了。 是...仇家吗? 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大胆,敢如此光明正大的闯入府邸,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不对! 他们在杀人!! 前几天看自己和姐姐训练过于辛苦,偷偷递来糖水的嬷嬷——只不过是个家奴,正期盼着自己的孙儿出世的嬷嬷就这么被踩在脚下,接着被一剑封喉! 还有她的儿媳!被划开肚子,一边被侵犯一边被刀割!? 她的儿子!一个干苦力的身强力壮的叔叔,如今身首异处,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家伙拎着他的头,正对着他被侵犯着的怀孕的妻子!?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们还在放火!? 为什么!? 月感受到恐惧。无尽的恐惧。 无法找到边界。 月尿裤子了。这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很正常。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原地。 他正待在姐姐训练着的房间门前。姐姐又正巧打开门,一脸疑惑的探出头。 “咋啦?什么节日吗今天是?”杏子问,“诶!月!你尿裤子!!” “姐...姐...”月怔怔的抬起头。 而他身后,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哈...哈啊...哈啊啊...” 月不断喘着,眼看着杏子牵着他的手,不断奔逃。 姐姐天生而来就很大力。耐力也很好。 但现在,她好像也没有力气了。 “恩赐者铃木月。对不对?”一个金发男人站在姐弟俩面前。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别想动他!”杏子把月死死护在身后。 “铃木家族...你是铃木杏子?”金发男人问。 “是又怎么...” 杏子话没说完,就被月从身后打晕了。 杏子“扑通”一声倒下,月本来想扶住她,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 “你干的。”月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放我姐姐走。你们是不是想抓我!?” “哈哈哈。我们没有想抓你。我们要抓的...是那些隐瞒女神血脉存在的人。”金发男人笑道。 “女神血脉?” “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月大人。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既然你和你的姐姐都是受害者,那么我就不追究你姐姐的责任了...” 那些白衣人一拥而上,把月摁在地上。 那些白衣人... 该死。我没有力气。 他们是...是袭击府邸的... “被教团救下,真是太好了。”杏子看到月醒来后说,“那些歹人..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嗯。”月睁开眼。 那些歹人。 我不会放过他们。 “你这臭小孩。怎么就老是揣测教团呢。”杏子巡逻着,肩上还扛着她的“艺术家号”。 “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放下对于大炮的执念。”月有气无力的回道。 “放不下!”杏子敲了敲月的头,“抓紧抓紧,下班了我要回宿舍看看绘青怎么样了。” “她还能怎么样...她身边最大的危险就是你了好不好。” “啧——嘿!?你这小屁孩?跟你姐顶嘴?” “错了错了。”月撇过眼。 杏子又偷偷带月逃走了。 她可不想欠下太多人情。 虽然“教团”与“女神”,在她眼里依然是救命恩人,是神圣的至高无上的信仰与存在。 不过她还是蛮不喜欢那一日遇上的金发男的。 杏子带着月在街上闲逛,路人们在看到月银白色的头发时无不跪拜行礼。 “哇...你真的好麻烦。”杏子不知从哪拿来一个纸袋,套在月的头上。 月并没有说话。 “喂,那边的两个小屁孩?” 一个戴着眼镜,脸上有三处十字胎记的男人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姐弟俩。 “你们走丢了?要不要我帮你们?”那个眼镜男接近问道。 続く 第83章 谎言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把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一天的巡逻结束了,杏子病恹恹回到宿舍。 “吱。”宿舍门被拉开,杏子下意识想伸手开灯,但灯已经被开着了。 绘青还在看书,那本稻华神话她早就看完了。连稻华语教材她都参透了,绘青现在甚至能开始用稻华语进行流利的对话。 “辛苦你了。”绘青合上书,“快御奉节了呢。” “嗯,快御奉节了。”杏子说。她把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确实。快御奉节了。”月跟在杏子身后,一手提着装满食材的袋子,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听说你没书看了。我拿了一本过来。” “你的伤还好吗?”绘青的关注点只在月的伤上。 “好很多了。恩赐者的恢复速度比普通人要快很多,你不用担心。”月把书籍交到绘青手里。 “那天在医院...那个被抢救的人,她怎么样了?”绘青问。 “她...” 月把外套脱下,一面平整叠好后放在沙发上,一面想着如何回应。 那天在医院里,绘青遇上的正面跪拜起她的男生,那个负责月这个恩赐者的主席医生所负责的患者——她的手术以失败告终了。 “死于失血过多。”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知真相,“血癌晚期,寿命定格在两年内。她在三年前入院,已经撑了很久了。” “这样啊。”绘青侧眼看向别处,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落寞。 她又有什么资格惋惜,有什么资格悲伤呢。 比起自己,更难过的应该是她的亲人吧。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父母... 绘青的伤感无关紧要。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老病死是不能被谁决定的。血癌很痛苦,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杏子坐在床边安慰。 “生老病死。它们绝对不能被改变吗?”绘青问。 “也许是吧。这是自然规律。”月说着,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餐桌上。 “人就是这样的吗?每个人都是?”绘青又问。 “嗯。不论恩赐者,馈赠者,普通人——他们总会迎来那样的结局的。”月回道。 “我也会。”绘青说。 “好啦好啦,先不说这个好不好?”杏子打圆场,搓了搓绘青的脸,“我们的绘青会好好的,会一直这么可爱这么漂亮,一直幸福哦。” “会吗?” “会!”杏子斩钉截铁道。 “那其他人呢?”绘青又问。 “这...”杏子犯难了。 “不可能。我也是,姐姐也是,其他人也是,你也是。没有人能预想到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这很正常。这就是人。我们遭遇过意外,遭遇过苦难,所以可以很清晰的告诉你:不可能。幸福是只存在于当下的。幸福以后还会经历什么,谁都不能设想。”月接过话,说道。 “喂!”杏子敲了敲月的头。 太沉重了——对绘青来说。杏子想这么提醒。 不知道那些仆人们后来过得怎么样啊。 杏子还是忍不住想。 嬷嬷的孙儿顺利出生了吗?那个被卖到铃木家的姐姐能和她暗自仰慕的侍从终成眷属吗?在那一场灾难后,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好奢侈。 能带着月逃出来,被教团救助,最后加入巡防队,已经是姐弟俩的此生的幸运了。杏子不敢奢求更多。 “活着”,就已经很奢侈了。以热情拥抱每一天,这是杏子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复仇之类的,她从来没有敢设想。她知道,那一天的歹徒们如果要继续追查,说不定会是... 是让她“信仰崩塌”的存在。说实话,她情愿生活在谎言与错觉中。 至少——至少对教团的恩情和对至高无上的恩赐者、馈赠者的敬意,目前还是真实的。 那天那个讨厌的金发男,杏子当然记得。 现任教皇嘛。一个以普通人的身躯比肩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 杏子——这个经常揍老弟,不喜欢动脑子的肌肉笨蛋,其实也会想很多东西的。只不过是她不敢想太多罢了。 想太多便意味着颠覆,意味着摧毁——像她一直因为认为自己的力量不够而开始研究的枪支大炮一样无情摧毁的“邪恶”——就这么分崩离析那些...东西?罢了。 杏子不是很能形容那种感觉。曾几何时——在她的童年时期时——她也无法理解父亲口中的“剑道”。正因如此,她比起月的刀剑更倾向于枪炮和肉搏呢。 毕竟她只有一身蛮力来着。她想的一直不算多。 想太多,杏子就不是杏子了。 “我们已经很幸运、很幸福了。”杏子说。她轻轻抱了抱绘青。 杏子在绘青眼里仍然与惠织重合着。但她接受了这个不痛不痒的拥抱。 “...我去做饭。” 月说完就提起桌上的袋子走进厨房了。 “杏子。”绘青看着月走入厨房,轻轻说。 “嗯?” “杏子很崇拜女神呢。”绘青说。 “嗯。女神是至高无上的,教团是最神圣的——每个人都知道。”杏子说。 每个人都知道吗?惠织、爹娘,他们因为隐藏自己的身份找来了许多灾祸。何叔,瘦鬼叔叔,毛利伯伯,他们为了自己离开了犬草市,小林旅馆因此解散,他们又得到了什么? 那些灾祸和带给瘦鬼、毛利那样巨压的,不就是教团吗?难道这是现任教皇的旨意?绘青过两天还要去见那个教皇呢! 还有田一郎。田一郎也是因为教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研究死掉的。 绘青想不明白。她该做什么?她该怎么想? “女神很了不起?”绘青又问。 “是女神给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杏子两手合十说道。 才不是。她明明一直在伤害大家。绘青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 “好了,吃饭。”过了好一会,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好——”杏子拖长声音回道。 绘青沉默着思考。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她觉得这些东西太难懂了。 与此同时——在犬草市莫名其妙觉醒的能力——也就是小林旅馆所在的那个城市——觉醒的莫名其妙的能力——那个能感知到恩赐者存在的能力告诉她,又一个恩赐者到来了。 又一个恩赐者来到首都。 続く 第84章 桂花的花语是丰收,女皇的正位也是 “那位女士来了。”一名守卫说。 “那位女士来了!传下去!”一个身穿巡防队队服的人说。 “那位女士来了!” “那位女士来了。” “那位女士来了...” 一个接一个的传话,过了半晌,先前那位守卫才转头回到“那位女士”的身边:“艾米丽夫人,请下车吧。” “哦。”艾米丽敷衍的应了一声,抬手示意守卫扶她下车。 来这里之前,艾米丽见过了同在“二十二人团”的摩恩先生。据说一位特殊的恩赐者刚离开摩恩所在的犬草市。 艾米丽并不在意。她来这里只是单单因为这里是她丈夫的家乡。 “有必要吗?小守卫先生。”艾米丽过半百,但看起来仍然风韵犹存。 白发在艾米丽身上并不突兀。她的年龄确实也该是白发的年头。 “请下车,女士。您的身份与地位,无论何种尊贵的待遇都应该是理所应当的。”守卫拂起艾米丽的手。 “呵。这话不错。小朋友,你有什么愿望?当我赏你的。”艾米丽笑得倒是开心。 “不敢。只不过是陈述事实。”守卫诚惶诚恐的俯下半身行礼。 “但说无妨嘛。”艾米丽坚持道。 “想让艾米丽女士永葆青春。” “这就没意思了。”艾米丽咋舌。 “...那我想...” “想不出来了是不是?我知道的。你在想些体面的说辞——还不忘讨好我!哈哈。普通人总是这样。这就是我深爱我的丈夫的原因——虽然他只是个普通人,但他总以常人的姿态,将我视作普通人来对待。”艾米丽笑道,“你的挂坠倒是稀奇?” 守卫听闻,冷汗直流:“我、我的...挂坠是...” “是你的妻子?对不对?猜得出来。”艾米丽继续说,“这样吧,我给你普通人无法得到的东西——我要让你得到“富足”的精神世界!怎么样? “不胜惶恐!” “诶——别说客套话,奖赏是有代价的。你讨我开心,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样吧——如果你真的爱的你的妻子——或者未婚妻,你就能因我的恩赐而更爱她。‘爱’这种东西,怎么都不嫌多,对不对?我让你得到‘爱’,‘认可’,以及以外的更多富足的精神需求。但如果你不能撑过我的恩赐,那就一切作废了。当然,如果你失败了,我也能给你不输于损失的补偿?” “我...” “同意?还是拒绝?” “我...” 守卫想了想,点点头。他可不觉得有人能像他这样爱着自己的妻子。 “真不错。小伙子,你让我看到了决心和爱——虽然这份爱只有我亡夫的十分之一?” 守卫忐忑等待。 “那么我开始了,年轻人。” “是。”守卫也不敢拒绝。说实话,如果艾米丽想,他甚至能沦为她泯灭人性的玩具。 “这一切是真的吗?亦或仅仅是幻觉,被困于山崩地裂?无法逃脱现实的牢笼...” 艾米丽开嗓唱起歌。 守卫看到了自己与未婚妻曾经的点点滴滴。同时,他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完全虚假的生活。他的一切正被解析。 “睁开你的双眼 抬头望望天空。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孩,我不需要同情。因为我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 艾米丽继续唱。 守卫完全置身于自身的幻觉。此时的他正被所有人剔除——他的朋友,他的爱人,他的家庭。每个曾经熟悉的人在剔除他的存在之后仍然开心快乐。他们的人生并未改变。 “妈妈啊。我刚刚杀了个人,我拿枪指着他的头。扣下扳机,枪响人亡。妈妈啊。生活才刚刚开始啊。然而如今我却远走并抛之脑后。妈妈,喔...我并不想让你流泪。要是我在明天这个时候未能归来,让生活继续吧。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艾米丽唱着,守卫亲眼看到自己在那些幻觉里亲手杀了自己。他杀了他自己。 他杀了曾经的自己。 “太晚了。我的归宿要来了。我的脊梁开始发颤,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再见吧,各位。我要离开了,我将离你们而去——去接受现实的审判。” 艾米丽唱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守卫蹲下身,他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因为艾米丽的歌声。 他也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因为艾米丽的恩赐所带来的“考验”。 相比于妻子,他是不是更爱自己!? 这是个很容易思考的问题。但他不敢给出答案。 “受不了了吗?”艾米丽停下歌声。 “请继续——如果您愿意!”守卫回答。 天啊,他在命令恩赐者! “妈妈——喔。风往何处吹,我也不想死去,甚至有时我希望自己未曾来到这世上。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小丑角,胆小鬼——你会跳方丹戈舞吗? “这雷鸣与电闪,着实惊吓到我了。 “伽利, 伽利略,伽利略,伽利略,伽利略,费加罗,贵族大人! “但我只是个穷小孩,没有人爱我。 “他只是个穷人家里的一个穷小孩! “饶了这怪胎一命吧! “我总是被人使唤!你们会放我走吗? “以神之名...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他走? “以神之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他走? “以神之名!我们不会放你走!让我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守卫终于撑不住了,他嚎叫着,痛苦着,撕裂自己的衣服。 “噢,你受不了了,亲爱的。”艾米丽停止歌声,“说实话的,我曾经是一位歌唱家。若不是因为我的恩赐,我想我能在这方面取到很多成就的。” “谢谢您。谢谢您!无与伦比的歌声,无与伦比的曲调,与您的恩赐结合,我从未如此清醒!”守卫跪地,真心赞颂。 “你感觉怎么样?”艾米丽笑着问道。 “重获新生!我从没如此清醒!从没如此透彻!”守卫回答。 “就当是我的赏赐吧,孩子。不必送我了。这一切结束后,过好自己的人生。”艾米丽继续说。 “感谢您的恩赐!感谢!” 艾米丽踏步下车。 “绘青”,是么? 有意思。艾米丽很感兴趣。 再见? 続く 第85章 越是有依靠越是柔弱 是夜。天气突然变得恶劣,后半夜甚至下起冰雹。炸裂落地的闷响与偶尔击落在窗棚的清脆声混杂,幸亏是黑天,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否则肯定得有可怜人被砸得抱头鼠窜。 绘青被声音吵醒,惶惶不安的捏紧被子的一角。她为此还挪了挪身子,靠呼呼大睡的杏子更近了一些。 阳光并不一定明媚,雨天也不一定消沉——绘青想起国语课本上某一篇小短文里的话。 那么天上下冰块是不是也不一定让人感到恐惧? 越过了启蒙学习而直接融入进那些即将迈入社会的高中生里,绘青显得突兀。她那些没有被常识所渲染过而产生的天真烂漫显得格格不入又让人眼前一亮。 也许只有某个人知道——她现在只是个小孩。只是个跟相泽、跟旅馆里那个男孩差不多的小孩罢了。她过于缺乏常识,缺乏安全感,但在此之前她并不能明白什么叫安全感。 她只觉得怪怪的。她不舒服。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她。于是她会一刻不停的想念惠织,一刻不停的把杏子和惠织重合。 她不能像月那样。或者说没人会想让她变得像月。以悲痛推动的成长,一定会带来畸形的人生。像杏子这样就挺好,什么也不想,就这么傻呵呵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绘青胡思乱想,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发现自己正扯着杏子的手。 杏子四仰八叉躺着,她好像感应到了绘青的不安,翻过身面对着绘青,不久就睁开了眼。 “嗯?嗯...”杏子的大脑待机了一会后才揉了揉眼,“下雹子了?” 她似乎早有预料。 绘青往前贴了贴,好像哭了。 “害怕啦?”杏子摸了摸绘青的头,“天气预报说了今晚后半夜会下雹子来着...我以为你会睡得很安稳,就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杏子在绘青耳边轻轻说着,另一只手给绘青盖上被子。 绘青可能真的哭了。没有人跟她说过不许哭,但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该哭。到底是害怕还是无助,又或许是后知后觉的悲伤,她并不能辨别。或许三者都有吧。 她没有足够的阅历告诉她——晴天不一定开心,雨天不一定难过,冰雹天不一定要害怕。她只知道晴天时大家都觉得天气很好、都在笑,雨天时大家都觉得湿漉漉的不舒服,所以哭丧着脸。 绘青是一张白纸。除己之外任何人都能描绘上几笔的白纸。她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思想与决断。 或许有?但那不过是失去记忆前的自己所影响的吧。 记忆...又说到记忆。 什么都绕不开记忆。可是绘青真的觉得没什么所谓了。这会不会也是曾经还有记忆的自己所想的? 绘青一边想,一边索取杏子身上的温度。 杏子真是个坏蛋。一开始就说着什么帮绘青擦身体结果把她看光光,还仗着自己是女孩子拉着自己跟她睡觉。不过绘青乐意。她喜欢杏子。 随着杏子轻轻拍着绘青的背,绘青的啜泣声渐渐平息了。 “杏子,我睡不着了。”绘青止住泪,说。 “那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说说话就能睡着了。”杏子哄睡绘青的方式与许多年前哄月睡觉的方式如出一辙。 那时候的月还不是现在这个耷拉着臭脸的假正经。 “杏子觉得我在忘记记忆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绘青问。 “是我高攀不起的人。”杏子说。 “高攀不起?” “嗯。恩赐者总是这样。绿禾跟月是例外。他们的性格有很大的缺陷。如果是以前的绘青,应该会是一个特别善良,特别温柔,特别细腻的像女神使徒一样的人。” “女神使徒吗?”绘青在黑暗里仔细端详杏子的脸。 “嗯。女神的使徒。她们穿着白色的长袍,温柔的爱着世界上每一个人。”杏子也在端详绘青。 冰雹还在下,全然不顾少女的交谈,不断发出噪音。 杏子对女神的崇拜接近狂热。绘青并不是很能理解,但她选择接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信仰。虽然她确实不太喜欢女神教。 绘青挪了挪身子,更凑近了一些。她捏了捏杏子的指尖,有些凉凉的。她把杏子的双手摆在自己胸前,想用自己的手捂热它们。 太过分啦!对别人可不能这样! 绘青想到惠织曾经说过的话,犹豫片刻后又把手放开了。 紧接着,她又开始啜泣。 “是不是想到难过的事情了?”杏子一转攻势捏起绘青的手,紧贴着绘青的额头轻声问。 “可是女神把惠织害死了。”绘青全然不顾刚刚所包容的杏子的信仰,质问般说道。 “她对你很重要吧。既然是你的姐姐的话。”杏子并没有生气,“如果月也被害死了的话,我的信仰也会崩塌,会被颠覆。” “嗯。” “可是教团里既然会有坏人,那也应该有好人。大多数人都知道女神的教义被现任教皇扭曲了,只有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老百姓和狂热信徒才肯相信现在教团的那些所作所为。”杏子又说。 “嗯...” “绘青的姐姐被他们变成现在这样,连我都会感到气愤,难过,伤心。可正因为我信仰女神才会这么想哦。女神教会了我们怎么去爱,怎么去尊者每一个人。这才不是女神的错。这是利用女神的名号去干坏事的人的错。” “杏子才不笨。杏子很聪明。”绘青轻轻抱住杏子的腰,把脸贴进了杏子的怀里。 或许这就是“安心”吧。时隔近一年,绘青重新感受到了安全感。 她也不再感到愧疚,渐渐不再下意识的把杏子的身影和惠织的身影重合。 “谁说我笨啦。”杏子也环住绘青的身体,在绘青耳边问。 这下绘青有点为难了。如果她实话告诉杏子——其实月经常私底下告诉绘青——他的姐姐是一个不会动脑子,没有自己想法的笨蛋的话,杏子肯定会很生气的把月揍一顿。 “以后不会有人说你笨了。”绘青回道。她暗暗发誓,谁以后要是说杏子笨,她就一定要反驳。 “好啦。睡觉吧。”杏子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她轻轻拍了拍绘青的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嗯。谢谢杏子。”绘青说。 冰雹仍在坠落,今夜却少了一个惶恐愧疚的人。 続く 第86章 执念太深反而会背道而行 冰雹。 噼里啪啦。 青夏被惊醒,她爬起身拉开窗,雹子一颗颗落在地上,随后碎成冰碴,融入白雪中失去踪迹。 “真傻*。这种天下冰雹。讲不讲科学了。”青夏低声骂道。 窗外光景依旧。只有零星路灯点燃虚无,在黑暗里散发微不足道的光晕。 下一秒,一颗雹子砸中路灯,不知是不是恰好攻击到了路灯的软肋,照亮一整条街的灯泡瞬时黯淡。 “妈的。”青夏轻声骂,“给老娘支棱起来啊,比不过垃圾的公共设施。” 她并没有如愿。路灯因为刚刚的袭击一直萎靡不振,再没有发出光亮。 “怕黑的人有福了。”青夏随口说着,欲要拉上窗帘,但在瞥见窗后的某个场景后愣住了。 一个长长的辫子。还有熟悉的后脑勺。 一个女人——有着长长辫子的女人,每一个甩头辫子就像有着自己的生命一样左右摇摆,她的背影实在是令青夏熟悉。 他妈的,她不是在犬草市死了吗!? 怎么回事?错觉?可这个后脑勺实在是令人熟悉。 那个带头欺凌曾经的自己的贱人,找来混混侵犯自己的贱人。光鲜亮丽,看似完美无瑕的优等生的贱人——这个后脑勺青夏永远忘不掉。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她不会认错的。 她一生都无法追逐上的所谓“优秀学生代表”,“关心同学”的贱女人。那个明明在犬草市丧命的女人。青夏绝对不可能认错。 可这个背影又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青夏躲在窗帘后,探出头看了好几眼。 确实不错。是那个人。那个贱人。可她应该死了的。 “真有意思。你妈的。老天眷顾啊。”青夏轻蔑的笑道。 最近有女神造物袭击城市的传闻。青夏并不是很相信。但现在的情况,除了恩赐、馈赠以外,只有女神造物的存在可以解释了。 如果真的是女神造物,那就有意思了。女神教所信奉的神明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教义里的“造物”——也就是“护法”,也真实存在。 有意思。 青夏相信这是女神造物的影响。只不过这女神造物——它们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偏向于女神吗?不像。青夏看过通缉令,虽然上面的照片都很抽象,但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青夏很聪明。也很清醒。 她知道她要报复的人已经死了。她不会迁怒。或者说,迁怒劣大于优。她不会做出如此愚笨的行为。 青夏躲在窗帘后,她甚至不敢探出身。说不定会被发现呢。被发现可就惨了。通缉令上的角色,绝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也许是一个小时?青夏才敢探出头观望一眼。 窗外的景象依旧。无人经过。 路灯短路,一闪一闪的。至少比刚刚的黑暗要好些。 青夏由衷松了口气。她拉上窗帘,躺回床上。 心跳加快,久久不能平息。 青夏推测,造物可以夺取人的样貌。 夺取人的样貌...那个贱人死了...而她又正好出现在通缉令上... 是夺舍吗?夺走肉体,将自己的灵魂寄托于死尸上? 青夏想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往下推测了。 这对她不利。 她可不想被牵扯进这种事情里。 妈的。我的人生满是不幸。我就不该拉开窗帘。 “找妈妈呀找妈妈...”琵琶说着,摇晃起自己的头,辫子一甩一甩。 “嗯?”琵琶说着说着,转头警惕的望向一处民宅。 错觉? 还是真的有人在偷窥它? 琵琶眯起眼睛,细细端详起察觉到异样的民宅。 窗帘被拉开,从窗户看过去找不到人影,只有孤零零的床正等待着主人回到怀抱里。 “怎么?”清姬问。 “怎么,了...姐,姐?”络新妇问。 “没什么。”琵琶说,“找妈妈。继续找妈妈吧。” 冰雹一刻不停,不断落在琵琶——还有清姬和络新妇的身上。它们并不觉得痛,只感到瘙痒与的碰撞感。 “哇!天上下冰块!”清姬旋转起身体,仰头拥抱这一粒粒坠落的冰雹。 “嘘!!小声点,笨蛋!别因为这个就得意忘形了!”琵琶提醒道。 络新妇仰起头,任凭冰雹击打起自己的身体。它沉默不语,只是独自感受着温暖的冰雹在身体上的打击感。 像按摩。 “走走走,赶紧走。找妈妈。”琵琶呵斥。 “还不死心?”突兀的声音响起,小巷里只能通过两人,青木却双手撑着两边墙面,死死盯着三姐妹。 “越人!!”琵琶惊叫。 “啊啊啊!!!”清姬惊叫。 “别,别打我...我,我...我错了。”络新妇时刻准备着逃跑。 青木一步步逼近,他犹如鬼魅般时刻紧跟着三个女神造物的步伐,从未停歇着扮演猎手的角色。 “女神造物”不会死,而且每死亡一次都会变得更强大。青木当然知道这一点。他能够以一己之力胜过三个女神造物——或者说“护法”——的因素很简单。 他一刻不停的在自杀。 “噗。” 青木不知从哪掏出小刀,二话不说就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我又死了。”伤口的愈合快速地清晰可见,青木掰了掰头颅,发出“咔咔”的声响。 “为什么要阻碍我们!?我和虺,和蟢子——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妈妈!我们只是想见她!只是想让她想起那些事情!”琵琶抗议。 “你们的存在,本就是对她的重创。”青木把自己的头掰回正位,“她从来没有辜负过你们。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待她?” “你懂什么!固执的老混蛋!”琵琶往后退步。 “琵琶。只有你是最初的那个‘琵琶’。你觉得这做对么?”青木口中还念念有词,然而在旁人看来却是瞬间移动到了琵琶面前。 “啊啊啊!!离我远点!!变态!!”琵琶一边骂,一边甩头,试图用鞭子划破青木的皮肤。 “没用。”青木笑了笑,继续步步逼近。 三个造物不断后退,琵琶咽了口唾沫。 它的辫子其实是尾巴幻化而出的。只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有着长长的辫子,它因此得到灵感略微变化而得出的小发明。 青木竟然轻而易举的看透了它的伪装,并且没有因此而受伤。 “快到她的生日了。去年的御奉节是我找到了她。那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片烂泥地里睡大觉。你竟然觉得,你比我更爱她?”青木甩甩手。 “你管我们!?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是妈妈最爱的宝贝!”清姬从琵琶身后探出头,骂道。 “宝贝,你们准备迎接死亡。”青木继续逼近时,三个女神造物一个挨一个的退到墙前,再无退路可走。 教皇但愿青木并没有在深夜间抓住机会偷拍那位名为绘青的恩赐者。 他已经对恩赐者没什么兴趣了。他要仔细研究——怎么让自己得到馈赠——甚至是恩赐的力量。 一直在进行的研究院的实验项目即将接近尾声。教皇只关心自己能否得到“女神赐予”的恩赐,从而让自己得到女神之血,真正成为“女神偏爱”的凡人。 带着夸张的大帽子的大胡子老头在不久后奔出实验室,嘴里说着什么“成功”,什么“科学至上”的话,把教皇领进研究院里。 自动玻璃门感应到来客后瞬时打开,教皇的嘴角不被察觉的勾起。 真是令人兴奋的结果。但现在还不能笑。教皇想。 抑制住。现在还不能笑。 过了今天,我就将变为真正得到女神兼顾的存在。 冰雹还在下。 続く 第87章 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这样不文明 “我们最不怕的就是死亡。”琵琶咽了口唾沫,“你越杀,我越强!” “我...我,不想,死。”络新妇从清姬身后探出头说。 “怕什么。我们又不会死掉。”清姬撇了撇嘴。 “你最好是不怕。”青木往前踏了一步,逼得三个造物连连后退。 “不是不怕吗?”青木见状冷笑。 琵琶似乎是被激怒了,她胡乱甩着辫子欲要攻击,青木反手一抓就拽住了前者的辫子,往前一拉引得琵琶不得不凑近过来。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引以为傲的长尾巴是一个累赘,是一个破绽?”青木在琵琶被动接近后抬脚一踹,结结实实命中了它的小腹。 琵琶吃痛闷哼一声,紧接着被踹飞,保龄球似的连带着把络新妇和清姬也击飞了。 “你们找她一次,我就打你们一次。打到你们不敢来。”青木仍站在原地,没有让出任何一个可跨越挪步的空间。 “你是不是有俄狄浦斯情结!”清姬爬起身,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前倾斜,双腿借力一蹬后冲刺着飞来。 “俄狄浦斯情结是什么?”琵琶堪堪爬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扭头问。 “不,不知...道。”络新妇坐在地上回道。 清姬微妙的姿势一眼就看得出是要头槌,青木两手顺时抓住清姬的脑袋,强硬的转了一圈身子。 这条巷子正正好好可以容他这么借力旋转着把清姬甩回去,琵琶和络新妇被飞来的清姬再次击倒。 抬眼再看,趴在地上的清姬的脖子已经被拧断了。 “俄狄浦斯情结就是...对母亲角色有爱恋感情的病态情结。”清姬在一片烟灰里把头掰回正确的位置,解释道。 “呕。”络新妇倒是能流畅说话了——虽然只是一个字。 “现在不是解释那个的时候啊!现在应该先把这个变态打倒才对!”琵琶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这里太小了,我们打不过他怎么办!”清姬捂着屁股爬起身。 “跑...跑,吗?”络新妇提议。 这死丫头净想着跑了。不过除了跑,好像确实也什么都做不到。 琵琶死死瞪着青木,如果眼神能杀人,青木早就死了。 “我们只见见她。见见就好。可以吗?”清姬弱弱在琵琶身后探出头。 “没骨气!”琵琶用力敲了敲清姬的头。 “呜呜...可是我们打不过这个***...打架本来就不文明...”清姬尝试为自己辩解。 “你骂我是***本来就不文明。谁教你的?”青木似乎是放缓了语气,“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知不知道她现在会害怕?知不知道你们自己做了什么?” “他变脸了!”琵琶大叫起来,“他要讲道理了!” “你们不过是一群小屁孩。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你们知不知道。”青木继续说着,迈步逼近。 “那就把现在的她杀掉!她一定会想起来的!妈妈最爱我们了!”琵琶反驳。 “你顾及过她的感受吗?”青木直直走到琵琶面前,硬是掐着琵琶的脸问道。 “等她想起来之后肯定会理解我们的。肯定会。”琵琶含糊不清的辩解道。 青木用力一捏,琵琶的脸顺势爆开。 牙齿,眼珠,脑浆,以及一些叫不出名的奇奇怪怪的组织和血肉也一同跟着青木捏紧的手而爆开。 “她不会。”青木淡淡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把姐姐的头捏爆了!!”清姬尖叫起来。 “别,别杀...我,我,我会...听话的,好,好不...好?”络新妇已经开始哀求了。 “虺。你又凑什么热闹。”青木抬眼看向清姬。 “你...你管、管我!!”清姬颤抖着骂道。 “蟢子。你也是。你不是它,凭什么跟它这么像。”青木俯下身,可怕的温柔一时间让络新妇不知如何应对。 “你和它一样胆小。一样害怕杀戮。但你似乎杀了不少人...你知不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杀戮了,嗯?”青木捏着络新妇的下巴逼着对方抬起头。 “我,我的头是,是不,是要.. 爆,掉,了?”络新妇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会的。”青木低声说。 “真,真的..吗?” “嗯。” 青木笑了笑,另一只手蓄力一击,一个挥拳就把络新妇的脸打烂了半边。 “呜...” 还没等络新妇因为吃痛而哭泣,青木又来了一拳。 这下络新妇说不出话了。 “啊啊啊!!!你干什么!!!!妹妹明明最怕痛...” 清姬话没说完,青木便拽着清姬的头发往地上一砸,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三个不会打架的小屁孩。”青木缓缓开口,“如果能打得过我,我就让你们见她。” “少瞧不起人!”琵琶很快自愈过来,“你不过是跟她多走了这么几里路,多说了几句话!” “这就够了。我满足了。”青木转身掐住琵琶的喉咙,被抑制住的氧气和血液让琵琶一时间不能反应,双手胡乱挥舞着嗯嗯啊啊说不出话,“而你。你渴求的太多了。你的爱——你的爱过于病态。她回不来的。她不会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病态的‘爱’而回归。 “如果你爱她,那就安安静静的,像我一样去窥见她行迹一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断渴求真正的‘她’的降临。她不可能回来。除非世界毁灭。” “那我就让世界毁灭!我一定要见到她,见到妈妈!!”琵琶怒视着。 “人一开始衰老就会慢慢沉浸在回忆里。我想我老了。琵琶。”青木再次捏住琵琶的脸,“我无数次想要回到从前,回到我最幸福的时候,回到我还在她身边的时候。但我做不到。时光无法倒流。” “神经病。”琵琶强硬扭过头骂道。 “你也是。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青木说。 “我一定能做到。我要让她全部想起来。”琵琶丝毫不畏惧。 “是吗。那祝你好运,混蛋。”青木笑道。 与此同时,青木再次捏爆了琵琶的头。 与此同时,太阳升起。 与此同时,新的一天开始了。 続く 第88章 新的一天要以新的姿态面对 天色从淡紫色开始融化,不知从何处诞生,又不知在何处相逢的光开始溶于夜色,这座钢铁森林于是被白昼揭开半角,不知何时开始出现的鸟鸣随着光球的升起终于让首都接受了新一轮运转。 天亮了。 “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们。我见一次打一次。”青木甩甩手,阳光正好从他身后照射而来,逆流的身影被覆盖,漆黑的影子般的身躯直直站立着,不容许任何人从他身前经过。 “你给我记住。”琵琶恶狠狠的威胁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开始逃跑。 “记住!给我记住哈!”清姬紧随其后。 “记...记住。”络新妇最后放下狠话。 “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青木嗤笑道。 绘青爬起身,先是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搓了搓自己的脸。 好困。 她并不想这么早起床,虽然她已经睡不着了。 很困,但睡不着。 杏子不见了。或许是去巡逻了?绘青有点点饿,餐桌上只放着一盘涂了蜂蜜的吐司。她并不太想吃甜的,或许咸口的早餐更适合她? 于是她无视了桌上摆着的吐司,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摆设很简单,洗手台,马桶,淋浴喷头——洗手台上就摆着一面镜子。绘青照了照镜子,没怎么明白什么算好看什么算不好看,最后干脆打开水洗了把脸。 冬天的自来水很冷。绘青经过这么一冲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早上好。”绘青自言自语道。 昨晚的冰雹下了一会儿就停了,残留的冰粒遍地都是。不过绘青看不到,她正被这房间庇护着。 她转身出了洗手间,这才发现那片吐司旁边放着的纸条。 “突然有急事,我要早起去上班啦。记得吃早餐哦。” 绘青把纸条展开,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后撇了撇嘴。 可是我不想吃这个诶。 ...可是我确实饿了。绘青想。 她想了想,身上似乎还有些钱——不多,但至少吃一顿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绘青扭头看向房门,她下决心要出去吃饭。 可她身上没有带钥匙。也许出门就代表着得闲逛到晚上才能回来。 “好...要出去了!”绘青自言自语道。 “哟,早。”南秋半身依靠在青夏家门口旁,看到房门被打开后打了个招呼。 “我是来清理积雪和碎冰的。你没事干可以先去地下拳场或者赌场荒废一下人生。我的生活没你这么闲,谢谢。”青夏昨晚并没有睡好,脸上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诶呀...毕竟真的很闲啊。又没有什么朋友。我还打算在你家门口等到中午呢。”南秋伸了个懒腰,接着从裤兜里掏出烟盒。 “别在我家门口抽烟,痴汉哥。”青夏拎着扫把往南秋脸上怼。 “什么啊,脾气这么差。经期来了?”南秋往后一躲,把烟盒收回兜里。 “我昨天是看你太可怜才让你今天中午来给我做保镖的,别发情了。看到个礼貌又善良的美女就以为她喜欢你?少做梦。”青夏还是没给好脸色,她拎着扫把就直径向庭院走去。 “礼貌...?善良...?美女...?”南秋跟在身后,毫不掩饰鄙夷和质疑。 “嗯,我改变主意了。滚。马上。” “诶,别呀。你今早脾气怎么那么臭?昨晚没睡好啊?干啥去了?”南秋慌忙摆手。 “关你屁事。你这破大嘴巴要是把那种事说出去——我绝对会在自己被奇奇怪怪的东西追杀之前先弄死你。”青夏瞪眼道。 “不是吧,这么严重。”南秋抱着头,眼睛不安分的左撇右撇。 “滚。懒得理你。” “嘁。”南秋下意识想掏出烟,想了想又把烟收了回去,“行了行了,我帮你扫呗。” “算你识相。”青夏把扫把一甩,直直扔进南秋手里。 “不是?呃...算了。”南秋撇撇嘴。 “你就不用跪了吧,小朋友。”艾米丽打了个哈欠,昨晚的冰雹也影响到了她的睡眠。 “呃,下意识就...抱歉。”月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偷偷来的。但仔细一想好像又不太礼貌,总得跟你们巡防队说一声才好。”艾米丽笑了笑,“毕竟这座城市——或者说这个国家的主人应该是将军府和巡防队才对。” “话说回来巡防队算不上什么...不过只是将军府的‘剑’罢了。”艾米丽又说。 喂,就算是恩赐者也不要太口无遮拦了啊...月咽了口口水。 “对了。我此行的目的——原本是为了缅怀亡夫,但和摩恩打了个照面之后倒是有了一个新目标——那个叫绘青的孩子,我很有兴趣。”艾米丽继续说道。 “这个...还是得经过本人同意才好...”京看到杏子状况不太好的表情控制后立马说道。 “哦,是我欠缺考虑了。”艾米丽想了想,“那麻烦你们通知一声。对了——小朋友,你有没有兴趣加入二十二人团?那帮老骨头老的老病的病,年轻人一个个死于非命,曾经辉煌的二十二团到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很看好你哦。” 一个个死于非命...我可不想啊。月眼神飘忽不定,嗯嗯啊啊的打了个哈哈。 “哦,我知道你抱有顾虑。如果你想多了解了解,可以事后再来找我。”艾米丽看到月尴尬的表情后并没有纠结,淡淡放下一句话后又扭头看向京,“你是现任的巡防队队长?真年轻。你还需要成长啊。” “您说的是...”京尴尬的回应。 “最近听说‘女神护法’降临了。虽然我没什么兴趣...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尽好巡防队的责任,保护好这座城市——还有我。”艾米丽往后一伸手,一根雪茄顺着守卫的手递了过来,“我相信女神,以及教义的存在。不过几位护法看上去并不像教义里这么...和善?” 月伫立着不知作何表态,他胡乱扫过这间房的布局。 艾米丽正坐在这家酒店的沙发上,这里的布局极其豪华,顶部的水晶吊灯发出的橙色光芒正照射在艾米丽夫人头顶,巡防队众人就这么整整齐齐的跪在艾米丽面前,茶几和其他沙发被贴心的撤走,这才腾出空间来让这么多人跪拜。 “哦,都不说话。”艾米丽在一片寂静里笑出声,雪茄被点燃后放飞了烟雾,一丝一缕飘散着的白色划开空间,“你们是怕说出什么对女神大不敬的话?放心。就算女神听到了也不会责怪你们的。女神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小的气量?气量小的明明是教团吧,呵呵呵。” 别说了!别说了喂!!很危险啊大妈!!月暗自抹了把汗。 “罢了。深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哈啊...我还很困,你们退下吧。过几天我会与教皇会面,在此之前我都有空,小朋友。对二十二人团感兴趣,可以来找我。”艾米丽打了个哈欠对月说。 続く。 第89章 小孩子不能独自出门 绘青关上宿舍门,转头就是黑暗的走廊。 回字楼无法接收到阳光。也许只能怪今日的太阳不够明媚,风声穿过回廊只带来荒芜的哀叹曲。 “唔。冷。”绘青不由自主打了个抖。 是不是应该等到中午再出门更好点? 绘青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想。 说到镯子,她好像至今都没怎么利用过“交易”这个恩赐。她也没怎么用过青木借给她的“力量”。 不过也没什么机会使用。 绘青不觉得浪费,能不动用那种不属于她的力量,对她来说最好了。只有遇上危险才会使用的力量,对她来说算是一种负担。 绘青没有关上宿舍门。还好她没有关上宿舍门。她重新折返回去拿了件厚衣服,穿上后才再走出宿舍。 风声依旧。 绘青往前一看,什么也没有。每间房都死死关着,久违的操练声响起,绘青才意识到现在还早。 还早...吧?八九点钟的样子。 绘青继续摩挲着手上的镯子,细腻的手感让她感到舒服。她迈开步子往前走,同时不忘检查自己有没有带够钱。 扫完落雪与碎冰,已经接近正午了。 白色积雪和有些透明可已被玷污的碎冰在簸箕里被人类随意定义的“垃圾”概念所混为一谈,摇摇晃晃的又在物理意义上混为一谈。 “扫完了,也中午了。”南秋提醒。 “哦。然后呢?”青夏接过南秋手里的簸箕,“就这么期待跟我出去闲逛?青春期的男生真无趣。” “随便你。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只母猩猩。”南秋小声骂。 “下次记得把声音再压的低点。”青夏顺手就转起扫把往南秋的头顶抡。 “错了,对不起。”南秋一躲,扫把抡起而发出的“嗖嗖”声从他耳边擦过。 还好我躲了。南秋暗自抹汗。 “等我放好扫帚和簸箕吧。真拿你没办法。”青夏重新把手里的工具一甩,丢回南秋怀里,“青春期的男生真是。” “呕。”南秋抱着工具做了个鬼脸。 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关门了,绘青才想起来现在是御奉节。 御奉节里,店铺都是关着大门的么? 绘青顶着这一头白发走到摆满小摊的集市上,同时试着对经过的路人的跪拜熟视无睹。 那些行人在经过绘青的无视后多半又重新爬起身急匆匆的跑去干自己的事了,这在绘青看来竟然还挺好玩的。 你看,他们上一秒明明还在跪拜着,下一秒竟然就因为高高在上的恩赐者的无视而自讨没趣,马上就爬起身干起自己的事情了。 虽然在绘青看来有点不近人情,但这样对他们来说不就是最好的吗。只要跪拜过就不会再次行礼,这对普通人来说可再好不过了。 “吃的吃的...”绘青念叨着,不断瞟着经过的摊贩。 集市上大多是一些套圈、捞金鱼、打气球之类的小游戏或者卖面具、伴手礼的小摊,就算有卖小吃的店,也都是些甜甜的小零食。 “好饿。”绘青念叨。 “小河涓涓不说话,顺着水流找妈妈... “刮风下雨我不怕,河的那边就是家——” 微弱又清晰的歌声传来,声音不大,可绘青切切实实能够听到。 前方的人群浪潮般起伏,这奇特的浪是跪拜的动作所导致的。 恩赐者? “起来起来,别跪。挡我的路了。” 是一个女声,听上去应该上了年纪。绘青估摸着对方的年龄应该在五十岁上下。 “唉。忘了不能随便唱歌。又忍不住就...小弟,你听过这首童谣吗?这是我丈夫家乡的歌。” 有点喋喋不休啊。像瘦鬼叔叔。上了年纪的人是不是都很喜欢说话? 前方的人群从两边散开,为一个白发妇人开路。 “小河涓涓不说话...”绘青忍不住跟着唱了一遍,她想到村子里的事了。去年这个时候,她也在跟着惠织逛庙会吧。 绘青竟然忍不住流了两滴眼泪,她赶忙抬起手擦了擦。这是恩赐的效果吗?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后绘青才看到,那位白发妇人——以及严严实实的围着她的穿着巡防队队服的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歌声,精神,匮乏,富裕”。 绘青看到了。是恩赐者。 能够使用歌声造成精神影响。其发动代价却很有意思——“价值”。恩赐发动的条件是献祭世俗眼光或是使用者眼中珍贵的东西——越是珍贵难得,能力的强度便越高。 然而这个“代价”并不局限于物体。回忆、感情,都可以作为祭品使用。 “为什么要瞪我呢,‘同类’小姐。”妇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绘青,这才终于让绘青缓过神来。 “‘同类’小姐。”绘青重复了一遍,满脸疑惑的抬头端详起对方的脸。 “因为我们一样是恩赐者不是么,‘同类小姐’。盯着女士的脸看是很不礼貌的,不过我愿意原谅你,可爱的‘同类小姐’。”妇人半蹲下,与绘青的视线持平,“多漂亮的白色卷发。在我记忆里,能与你这头漂亮的头发和这张漂亮的脸重合的,似乎就只有那位‘特例’了。” “特例?”绘青不确定的又重复了一遍,紧张的摩挲起手上的镯子。对方看上去不是很好惹,语气也有点恶劣。如果对方要欺负绘青的话...虽然她也不怕,但是她可不敢打架。 “你是在害怕我吗?‘绘青’小姐。”妇人似乎发觉到自己的样子不太和善,立马摆上笑容,摸了摸绘青的头。 “你知道我的名字。”绘青放心了些,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应该都不是什么坏人吧,“那个...把记忆这种珍贵的东西随意浪费掉是不好的。虽然...唔。你唱歌很好听。” “看来就是你了。”妇人又站直身子,随手一伸,粗粗的雪茄立马递到了她的手上,“你看得到,对不对?” 再往下绘青就说不出话了,她只能微微点点头。虽然点头的动作也被自己的恩赐强硬控制,在旁人看来她只是站着不动、默认了妇人说的话而已。 “那首童谣很好听。”绘青说。 “我也很喜欢那首童谣。我想我会很喜欢你的,小美女。”妇人点燃手里的雪茄,“本想过几天亲自见见你,没想到这么巧。你可以叫我艾米丽阿姨——我们一起逛逛吧,可爱的小朋友。” “可以吗?”绘青有点怕。这么一个自说自话的强硬的老阿姨,换做别人也许也会怕吧。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可以吗?”艾米丽呼出烟,口中吐出的一时分不清哪些是白汽哪些是烟雾。 “可以。”绘青小心翼翼的瞄了几眼艾米丽身旁的巡防队队员,似乎还有几个熟面孔——也就只是见过一次,被跪拜过的人罢了。 続く 第90章 跟身份悬殊的人做朋友难免会尴尬 “你带钱没有。”南秋终于点燃一根烟,第一口烟雾入肺,顿时神清气爽。 “怎么,跟女孩子出去还需要对方帮你付?你是软饭男?”青夏伸手示意,南秋很识抬举的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有病啊。我是怕你出门不带钱,要我帮你买单好不好。”南秋学着青夏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能为我买单是你三生有幸。不,十生有幸。能跟我一起出门就已经花光你这辈子的运气了懂不懂。”青夏上身穿着一件衬衣,外搭露领毛衣,最外面穿着厚外套。她的手在外套口袋里鼓鼓捣捣,不知在干什么。 “...随便你怎么说。”南秋弹弹烟灰,“喂,虽然直接问不太好...但是你之前应该很不容易吧——在脑子烧坏之前。这么执拗的要报复,他们对你干的事很过分吧。” 青夏突然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起南秋的脸。 “干什么?”南秋也停下脚步,扭头道。 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或者想通了什么,青夏嗤笑着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什么啊?”南秋不明所以。 “你知道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吗。”青夏呼出烟,红唇伴着白烟张开。 “啥啊,突然讲这个。” “我想做一个好妈妈。就像我父母那样。虽然我现在觉得蛮蠢的,但我以前就是这么想的。母爱泛滥,同情心泛滥,就连一只路过的小野猫我都忍不住要给它买上一个鱼肉罐头。就这么蠢。” “...不蠢吧。一年前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喂野猫啊。学校里那只。不过现在不懂去了哪。” “是那只花猫吧?我叫它小花。” “哦,还在啊?”南秋有点惊喜。 “不在了啊。死了。被那帮人虐杀的。前一天他们看到我在喂小花,隔天放学我就在书包里看到了小花的头。” 南秋忽然沉默了。 “这个。”青夏又重新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说回这个。” “你...” “我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宝宝了。”青夏打断南秋的话,随后吸了一口烟。 “以前的我想,我的宝宝一定不会像我一样,懦弱,不会说话,不敢反抗。我要把他教成一个坚强的孩子。”青夏又说,“不过现在倒也不一样了。我可不想结婚生子,我要自由自在的过好一生——前提是那群贱人全都惨死在我的手下。” “嗯。你喜欢的话就挺好的。”南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有呢。我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因为先天性的喊不出声,只能无声流泪的样子。擦着下身的污秽,默默流泪跪在地上的样子。这些你还不知道吧。 ...我也不想说。 每次提到我都会想到那段宛若地狱的时光。我做错了什么?不会说话吗?长得漂亮吗?学习成绩好吗? “小河涓涓不说话,顺着水流找妈妈。” 南秋轻声唱起歌,打断了青夏的思绪。 “刮风下雨我不怕,河的那边就是家。” 南秋继续唱道。 “别折磨我,歌王。”青夏弹了弹烟灰,继续迈起步子。 “以前一受伤,我就喜欢哇哇哭。每次我哭,老妈就一边给我上药一边唱这首歌。这是老妈家乡的童谣,以前她一哭外婆就唱这首歌给她听。”南秋满不在乎,“后来我一受伤或者一难过就唱这首歌。我没去过老妈的老家,也没见过外婆,甚至连外婆是否活着,外婆知不知道老妈不在了都不知道。也许外婆已经死了。可这首歌就这么传到了我嘴里。” 青夏这次并没有说出“谁关心你过得怎么样”,或是“谁在意你经历了什么”之类的话。 沉默着,然后放飞手里香烟散发的白雾。 青夏有点混乱了。她想到了一些无关于她的记忆。 铜锈大门,“奶奶”充满沟壑的手,以及某个旅馆... “哈哈,怪我,提那些干嘛。走吧走吧。”南秋打圆场道。 “哦。”青夏沉默着。 “按理来说,你的任务已经被分配好了,只是好好看着绘青就行——不过这一点我否决了,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干坐着什么都不干,毕竟你是一个有点多动的人。”京推了推眼镜,在巡逻的队伍里逐渐加快速度,走到杏子身边。 “于是我想着,换个人陪着绘青,至少保证她的安全——不过这一点我也否决了。她看上去不像是喜欢被陌生人陪着的样子。”京缓缓扭头看向不明所以的杏子。 “最后我想着,不如让人守在你宿舍门口看好她——可是这一点我也否决了。最近不太平,需要许多人手加强巡逻。”京又说。 “呃,嗯,好。”杏子挠挠头。 “错在我。我忘记告诉你了。”京的眼镜泛着光,盖住了他的眼睛。 “呃,嗯,然后呢?”杏子问。 “刚接到消息,绘青自己跑出去玩了。然后正面碰上艾米丽夫人。”京回答道。 “精彩。”月在杏子身后评价。 “我以‘二十二人团的成员都不是什么好鸟’——包括我,的前提下——告诉你二十二人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艾米丽走在前方,绘青紧跟其后,两人就这么被巡防队队员护卫着,“逛”过许多摊位。 啊啊。刚刚那家店是卖炒面的。好想吃。绘青咽了口口水。 “二十二人团脱离于教团的体系,被称为‘游荡尘世的二十二勇士’——在女神的教义里也有其描述:‘女神监管着大部分目所能及的人间世界,而那些女神看不到的,将由游荡尘世的二十二位勇士所监督。二十二人所目及之处,一定会是女神无法窥见一二的黑暗世界。”艾米丽自顾自讲解起来,绘青只觉得有点点困。她确实应该好好补个觉——不过饥饿感压过了睡眠欲。 “二十二人团真厉害。”绘青尽力捧场。 “没错。二十二人团虽然内部关系并不算团结,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能,那些职能必定要与其他成员的职能交织在一起,因此我们不得不一起合作。” “职能?”这两个字有点抓耳,让绘青有些好奇了。 “职能。每个成员都有与自己能力相对应的名号——例如我——‘女皇’。象征着富足,精神力——而我的能力正好足以达成‘女皇’这一名号的要求。每个名号都有着与其命轨重合度极高的恩赐。只有与其相符的恩赐才能得到那个‘名号’——我们叫‘牌位’——的认可。”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绘青壮着胆子问。 “你的恩赐正好符合第零号牌位——‘愚者’的要求。”艾米丽回答。 “二十二人团不是二十二个人吗?还有空缺吗?”绘青问。 “小朋友要好好上神学课啊。你之前在学校没有好好听吗?还是说...你是不信女神那一类人?”艾米丽把雪茄叼在嘴里,转身顺手撸了撸绘青的头发,“女神教义有说明:‘只有二十二位游荡于尘世的勇士能够凑齐一堂,女神才能睁开双目,看见世间的污秽与罪恶’。二十二人团从来没有真正的达到二十二人,甚至连二十人都没有。 “那些年轻人一个个死于非命,像我一样的老东西也一个个老死——然而在这个前提上,二十二个牌位中还始终缺少着‘愚者’,以及其他两个牌位。” “始终缺少?那其他牌位呢?既然恩赐者死亡,那么等到下一个符合‘牌位’的人加入也是需要许多时间的吧?怎么能确保能够找到符合牌位的人呢?” “始终。在能记载的历史中,‘愚者’,‘命运之轮’,‘世界’,这三个牌位永远虚位以待——而像你后面问的问题,则是牵扯到常识了。恩赐者会是馈赠者死后,其携带的恩赐或馈赠会在同一时间变成无主的状态,并且附着于同一时间出生的婴孩身上。二十二人团的巅峰时期——跟现在一样,都保持在十八名成员左右。” “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我这个‘特例’能够满足‘愚者’牌位的要求。”绘青想了想,说道。 “没错。”艾米丽满意的点点头,“聪明。顺带一提,每一个出现过的恩赐或是馈赠都会被我们二十二人团记录在案。你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新纪录’。” 绘青在脑内复盘了一会艾米丽刚刚说过的话,点点头。 “原本是非强迫性的邀请,但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二十二人团必须在百年内凑齐。”艾米丽吸了口雪茄,“要么保证你能在一百年内死掉,要么加入二十二人团。这是你唯二的选择。当然,我说过了——这本是不强迫的邀请。你完全可以撑到自己老死。后世的事,就让后世来解决吧。虽然有点不负责任?哈哈。反正再过个十几年,我跟摩恩这俩老不死的也该找个地方埋埋了。” 二十二人团...摩恩爷爷也是成员啊。 加入?拒绝?绘青现在还不能做出自主决定啊。 “这条街也算逛到尾了。老婆子要睡午觉咯。”艾米丽打了个哈欠,“想好,没想好,全都随你。我很喜欢你,也许是因为漂亮的小孩本就招人喜欢——无可厚非。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逼你的。打不了等个九十年,到老婆子早就投胎,重新做老婆子——到你已经不是你,是另一个漂亮或者不漂亮的小孩时再做决定吧。” 绘青站在原地,看着艾米丽摆摆手走远。 “绘青大人,您需要护卫吗?”一个巡防队队员没眼力见的打断绘青的发呆。 “嗯..”绘青摇摇头,“不用。” ...好饿啊。绘青还是没吃东西。 続く 第91章 真是正正又好好,人人又生生啊 绘青顺着刚刚走过的路回去寻找那家炒面摊,集市的人潮又重新开始为了恩赐者的到来起起伏伏的跪拜。 绘青由衷认为自己应该举着一个写着“不必跪拜”字样的牌子比较好。 天上开始飘雪,地上的白色雪地积满来来去去的脚印,飘落的雪从绘青的头顶落在肩上,她忍不住伸出手捕捉几片雪花。 没有手套,手冷冷的,已经被冻僵了。绘青伸出手看了看,十指通红,还有点割裂般的疼痛。 应该没事吧?绘青想。她最怕痛了,虽然这个程度的疼痛完全可以被忍受,但谁知道回去之后手上的皮肤会不会裂开呢。 最难以忍受的还得是饥饿感。一阵天旋地转眼黑耳鸣,难道这就是大家嘴里说的“饿晕”吗? 早知道出门之前先把那片吐司吃掉了。但绘青还是不想吃甜的。请原谅我这点任性吧,绘青想,在不想吃甜食的时候就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一点点甜的呀。 那家炒面摊在哪?真是的,明明刚刚就看到了...你们不会偷偷收摊逃走了吧!? 又是跪拜的人,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正跪在自己面前。绘青实在提不起什么心情来应对了。 “起来起来...不要跪啦。饿死了。”绘青尽可能用自己最不客气的语气说道。 她这是在撒娇?饿了吗?青夏想。 “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要感谢您。若不是您,我的母亲就没有抢救的机会,我也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了。”南秋瞪了一眼差点爬起身的青夏,毕恭毕敬的说道。 哦,是上次在医院遇到的那个男生。绘青想起来了。 “起来吧...”绘青小声嘀咕,“真是的,被这样跪着我也很难办嘛。好饿。” “您饿了吗?我,我可以...呃,斗胆请您进餐吗?”南秋麻溜爬起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恩赐者,难免有点生疏。 喂,神经病啊!你居然敢对恩赐者发出这种邀请!?话说回来你不应该是我的保镖吗!青夏怨毒的瞪着南秋。 “吃饭吗?”绘青想了想,被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请吃饭,是不是好事呢? 她真同意了!?青夏偷偷捂脸,半个小时前明明还好好的走在路上,简简单单拌个嘴,简简单单去集市,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是的。您不是说了嘛,现在很饿。”南秋说。 你真就蹬鼻子上脸邀请别人吃饭去了!?你有病!?罢了...你可能真没什么脑子。怪我,昨天就不该问你今天有没有空。青夏想。 “唔。那你要带我去吃好吃的。”绘青的脑容量还在被刚刚艾米丽的话占据着大半,现在还在混乱中。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你就这么答应了!?青夏吞了口唾沫。 想着,青夏缓缓抬头看清了绘青的脸。 好熟悉。 她... 好漂亮啊。也很可爱。我肯定见过。真的好熟悉。 铜锈大门,“奶奶”,那些曾经的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回忆开始涌上心头。 旅店,“工作”,还有绘青...是的,她叫绘青。她的发圈。粉色蝴蝶结,来自这座城市的伴手礼。 “发圈,很适合你。绘青。”青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啥?”南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认识我?你是...你是谁?”绘青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何老板还好...吗...”青夏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她惊讶的捂住嘴巴,同时不停回忆起之前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何老板...是谁?为什么会从我嘴里出现他的名字? “我应该没见过你。唔...你是谁呢...”绘青仔细端详着青夏愣神的脸,说道。 “被蛇咬好疼啊。我以为山田还能有点点仅存的善良。” 被捂住的嘴发出闷声。 “青姬姐姐。” 绘青很快判断出来。 “嗯,你还...好...” 吗? 最后一个字被青夏死死压在口中,与此同时,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犹如洪水般冲倒自我保护机制的大坝。 不对啊。我不是青夏。我是青姬。我死在教团手上。 我在临死前看到了,一个女人。白色的头发,浓的像墨的抹胸裙,口中说着什么自己是“恶意神”,说着什么... 我的身体适合被“虺”占据。于是轻而易举的把我杀死了。 还说着什么...我的灵魂会逐渐淡忘那些事,然后附着到一个适配于我的身躯上。 我不是青夏。我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 绘青俯下身摇动“青夏”的身体,这才让她重新缓过神。 “你是青姬姐姐!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绘青继续说。 不。不不不。我死了。我只不过是借助了另一个濒死之人的躯壳。这是... 是“神”的“补偿”。 “呕。 “呕呕呕呕呕...” 青夏不可控制的开始呕吐,她两手撑着地,吐出一大片黑水。像血,味道也是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青夏撑着地,她很确定吐出的这一部分,是自己残留的人格。 就像昨晚在窗帘后看到的景象一般,她完全发自直觉与熟悉感的确定那晚所见到的一定是女神造物一般——她现在如此笃定自己吐出的是“青夏”。 真正的“青夏”,高烧而死的“青夏”,不会说话的“青夏”,逆来顺受的懦弱的“青夏”,被强暴了的“青夏”。 “为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绘青的嘴一张一合,在青夏的眼里变得很模糊。 “呕...绘青...我变成被‘神’玩弄的...” 话语戛然而止,青夏的思绪跟断了线一样,再也想不到自己刚刚想着什么,也想不到下一秒该说什么了。 绘青也是如此。南秋在一瞬间的惊愕后亦是如此。 上一秒,他们在想什么? “妈妈...妈妈!”男孩叫着,女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又怎么了?”女人不耐烦的回头问。 “你干嘛吵姐姐睡觉啊。她看起来好难受。”男孩指着被丝线束缚的少女说。 “小孩子懂个屁。自己跟其他哥哥姐姐玩去。眷姐姐不能陪你玩了。”女人说。 “可是只有眷姐姐愿意陪我玩!妈妈能不能不要再欺负姐姐了?”男孩不甘心。 “那是因为姐姐‘睡’得不舒服,我再帮姐姐‘睡’得更好些。”女人回复。 “那姐姐什么时候醒过来啊。我想她了。”男孩说。 “那你给我滚下去,陪你眷姐姐好好玩!”女人忍不住骂,“每天都想着玩想着玩,跟‘稻’玩,跟‘眷’玩,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满脑子想着人间人间,好啊,去玩啊,看到了吗!” 女人指着沉睡的被丝线束缚的少女:“看吧!下场就跟她一样!我们是至高无上的,是创造人间的神!你怎么敢想跟‘灰色’,跟‘箱庭’一样的人类一起生活!?” “可是眷姐姐对我最好了。她最喜欢我了。”男孩委屈的说,“姐姐像‘粉色’一样,像‘繁衍’一样喜欢我。” “随你怎么想!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你的‘房屋’和‘磐石’!只要我不允许,你永远别想走上‘枝叶’这条道路!” 男孩垂下头,扣起自己的手指。 “哼。多亏她现在是‘人’。要不然我还控制不住事态发展了呢。”女人撇撇嘴,“你给我看好了,擅自改变‘世界’的后果就是这样。太沉浸在‘蜡质’里,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男孩不说话,暗暗起了去往“世界”的心。 続く 第92章 想这么多干嘛,我踏马吃吃吃吃吃吃 绘青太饿了。实在是太饿了。她连走路都变得有气无力。 “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附近倒是有一家我常去的拉面店,不过您应该不喜欢吃那种平民的食物吧...”南秋在最前方走着,绘青跟在后边,和青夏并肩前行。 “拉面!吃拉面!”绘青斩钉截铁的说。 青夏看着绘青两眼放光的样子暗暗抹了把汗。 她看起来确实很饿。 “你叫什么名字?”绘青看着南秋的后脑勺问。 “噢噢,我...我叫山下南秋。那个,那天在医院的...是我老妈。您应该也听到了,那个护士说的山下夫人就是我老妈。”南秋挠挠头,“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连老妈最后一面都没能见。” “如果我当时不在的话更好。”绘青想了想,说,“如果我不在,你就不会跪拜,那个护士姐姐就不用迟疑那几秒,说不定你的妈妈就可以因为那几秒...” “不。是因为有您在,我跪拜了几秒,又正因为那几秒让那位护士赶上,您没有耽误那几秒钟。相反的...您帮我争取到了好几分钟。”南秋的背影如此说道。 好家伙,原来你还是有点情商的。青夏想。 “她已经很努力,很坚强了。她撑了这么久,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她是不是不在了更好些。”南秋摸了摸裤兜,掏出烟盒,“活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煎熬。我不想她因为煎熬痛苦的强撑笑脸,也不想她因为那些思念和牵挂痛苦的活着。能见她最后一面,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青夏踹了一脚南秋的屁股,同时伸出手索要一根烟。 “喂,你踹人真的很疼啊。”南秋转身递来一根烟。 “你说的话也蛮疼的。”青夏接过烟,随即伸手索要打火机。 “你们...”绘青不想再沉浸于悲伤的话题里,她话说到一半,还仔细思索了一下,“是不是大家说的‘男女朋友’啊?” “啊?” “哈!?” 南秋和青夏双双停住,不可置信的与对方对视一眼,又不可置信的同时看向绘青。 “她!?这种阴沉的臭脸女人,谁会喜欢!?” “这个脑子里不装东西的男的能配上我...恕我直言,您的眼光有点不太好。” “哦...我知道了。你们就是那种,唔。扭扭捏捏的冤家!”绘青决断道。 “您如果要下命令让我跟她在一起,我宁愿马上去死。”南秋满脸冷汗。 “我又何尝不是。”青夏对南秋翻了个白眼,说道。 “好吧...对啦,你叫什么名字?”绘青朝青夏问。 “山野葵。”青夏立马胡诌了一个名字。 “啥?你不是叫佐藤青夏吗?”南秋问。 没脑子啊!?青夏狠狠瞪了南秋一眼。 “青夏?你叫南秋,她叫青夏...夏秋?你们的名字正好是季节的更替诶。”绘青略微思索,说道。 “至少我排在他前面。”青夏吸了口烟,说道。 “我还认识一个叫冬瑞的人哦。你们三个正好是‘夏秋冬’呢。”绘青又说。 三人走着,逐渐越过集市与那些关了门的店铺,街道上仍然热热闹闹,每个人都在为了御奉节的到来而做准备。 “冬瑞?”南秋打了鸡血般扭过头。 “看不见了。”琵琶说。 “姐姐一到白天就这样。”青姬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 冬天就是很困呀,没办法。 “慢,慢点走...要,要小,小心,路...”络新妇搀扶着琵琶,提醒道。 “明明妈妈就在不远的地方。”琵琶不甘心的说,“可我们就是找不到她。每次要去找她的时候,越人那个老混蛋就‘嘭’的冲出来,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阻碍我们。” “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离妈妈近在咫尺,又不肯继续加深他们的关系,他是舔狗吗?”清姬问。 “舔,舔狗...是,是...什么?”络新妇问。 “爱而不得,一直追求的自愿放低身段的人,就是舔狗。”清姬说。 “说不定是。”琵琶说着,差点因为脚步不稳踩进一个大坑。 “好恶心哦。”清姬说。 “他就是那种恶心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一直喜欢着妈妈呢。那叫什么?‘俄狄浦斯情结’!” “呕。下头男。”清姬评价。 “妹妹这副身体,是妈妈之前很喜欢的女孩子哦。一直用着这副身体,妈妈看到了说不定会难过。”琵琶跳脱的说道。 “我,也没有...办,办法。”络新妇看起来很失落,“只,只有妈,妈妈喜欢的...的人,才能让我,夺,夺取肉,肉...体。原来的样,子,只能让妈...妈妈,害怕。” “没办法呢。”清姬说。 “没办法。”琵琶说。 “老板,三碗豚骨拉面,两碗加蛋加面加豚骨加叉烧。”南秋入座后喊。 加了这么多料可不便宜。这对现在的南秋来说也算下了血本。 “好嘞。” “再拿三瓶啤。”南秋补充。 “没问题!” 三人坐在角落,幸亏老板一直在后厨里,并没有看到绘青。要不然可少不了一次跪拜。店里空无一人,绘青急不可耐的抽出一双筷子焦急等待。 好饿。好饿好饿。闻到拉面的香味,更饿了。 “这家店的味道很不错的,我也经常来。不过如果不合您口味的话就尽管说,这附近还有一家我很喜欢去的文字烧。”南秋看着绘青左摇摇右摇摇,说道。 “呃,话说回来...您口中的那个‘冬瑞’,是不是一个很高很壮的大哥?”南秋又问。 “嗯。你认识他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呢。”绘青回道。 什么鬼,这么巧。青夏想。 面前的绘青在青夏眼里越来越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绘青跟自己到底有什么交集。 话说回来,刚刚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青夏想不起来。脑内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既然会被忘记,那应该是什么没那么重要的事吧。 “认识认识。可惜没有联系到他的方式。”南秋还在继续着刚刚的话题,看上去略显失落。 “那改天?我会让朋友告诉他的,一个叫南秋的人在找他。”绘青说。 “不不不,这也太麻烦您了。呃,那什么,我会自己去试着联络他的。”南秋连忙说。 “没关系啦。你请我一顿饭,我帮你找冬瑞。”绘青摩挲着手上的镯子,“嗯,就当是交易吧。” 如此说着,镯子开始散发微光。 “交易”?她的恩赐涉及到交易吗?一借一还之类的?青夏默默看了眼绘青手上的镯子,想。 続く 第93章 有的东西就是明明上一秒还在眼前下一秒却不知所踪 “诶你,有没有见过一位特别特别可爱特别特别好看的卷发的恩赐者?”杏子拉住一个路人。 “呃,没,没有...”路人刚想发作,看到杏子穿着的制服后态度立即软了下来。 “哦,没你事了,玩去吧。”杏子挥挥手,又开始盘问下一个路人。 “诶你,见没见过一位特别特别可爱特别特别好看的卷发的恩赐者?”杏子又拉住一个特别健壮的男人。 “老大?啥?你在说那个恩赐者姑娘?”路人转头,正是冬瑞。 “噢噢,老三啊...”杏子挠挠头,“她不叫‘恩赐者姑娘’,她叫绘青!你看到她没?” “哦,绘青。”冬瑞纠正道,“没看到。” “啧,要你有什么用。你没什么事吧?跟我一起去找他!”杏子拽住冬瑞的手说道。 “好嘞老大!咱去哪找?” “呃...去哪找呢...”杏子想了想,绘青应该能去哪——理所当然的答案是不知道。她没这么了解绘青,只是知道她喜欢看书,喜欢聊天,喜欢安静的地方。 对哦,喜欢安静的地方...那她绝对不可能去集市了! “她应该在除了集市以外的任何地方!”杏子断定。 “好嘞老大!不过我凭直觉来看,绘青姑娘更应该去过集市来着?”冬瑞说。 “怎么可能!她又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地方!”杏子摆摆手。 “不是不是,但依我的经验来看,老大每次排除的错误答案一般都是对的来着?”冬瑞解释。 “啧,信你一回!”杏子拽住冬瑞,“走走走,先去集市看看!要是她没去过集市,你可得请我吃饭。” “好好好,请老大吃饭是我的荣幸!”冬瑞屁颠屁颠跟在杏子身后说道。 “起来起来...不用跪拜...”绘青接过碗,一边压抑着饥饿感一边摆手道。 幸亏门外经过的人没有瞥一眼到店里,要不然就麻烦了。 “您,您慢慢吃...如果有什么不满请跟我说,我绝对...绝对会...呃...” “没事没事,你,你去忙吧?我们吃完就走!”绘青赶忙摆手,打断了拉面店老板的话。 看着老板战战兢兢的退回后厨,青夏不被察觉的轻蔑的笑了笑。 “那个,这家店的拉面还是挺好吃的....”南秋打圆场。 “嘶溜嘶溜。” “呃,老板人也不错...” “嘶溜嘶溜。” “所以我经会来...” “嘶溜嘶溜...嗯?什么?” 绘青填了点肚子,终于肯放下筷子倾听。 “没...您喜欢就好。”南秋咽了口唾沫,说道。 她看起来是真饿了。 青夏和南秋就这么看着一脸满足的绘青,陷入一阵沉默。 “嗯,好吃。多谢款待。”绘青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拉面是酱油底,绘青拌都没拌就开吃了。结果这面越吃越咸。不过风味倒是很好,高汤应该是老汤,炖了很久,初次入口是微咸,但越喝越能品味到其中猪骨和豚骨的浓厚。往下一看有些浑浊,但正是这些浑浊给予了浓浓的鲜味和咸味。厚重,却不囤积;新鲜,但没腥味。 绘青后来又拌了拌,再混着豚骨肉吃面,就有点咸了。或许咸味因为先前那些略显清淡的没有拌过就入口的面而囤积,但这股咸味并没有盖住这碗面原本该有的风味。 还是好吃。那半个溏心蛋也好吃,加料的豚骨也好吃。脱离了“面”这个整体,溏心蛋和豚骨或许还不能达到如今的美味呢。 “是吧是吧!如果觉得咸就喝点酒,酒味一上来就特别舒服!”南秋用力点点头,用开瓶器给绘青开了瓶啤酒。 因为瓶盖的离去而溢出气体,“噗呲”的一声涌起气泡,麦芽香气和淡淡的酒味立马喷涌而出。 绘青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 “喂,人家看上去也不像能喝酒的年纪吧。”青夏用手肘戳了戳南秋,小声说。 “啊?恩赐者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吗?人家看起来也不像第一次喝酒吧?”南秋小声回复。 “哈啊...”绘青闷了一大口,“南秋真厉害,能找到这么好吃的拉面吃法。” “你看,人家夸我呢。”南秋小声说。 “给你面子而已。还不赶紧磕头。”青夏小声回复。 “感谢您可以认可我!”南秋听罢就要下跪。 “不要跪!不要!”一大口酒下肚,绘青有点来状态了,“我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好不好?不要下跪了。” “朋友?” “朋友??” 青夏和南秋一时间脱口而出。 “嗯嗯,你请我吃饭,我们就是朋友了。”绘青说着,吃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啤酒。 “你小子怎么做到的,这么简单就跟恩赐者做上朋友?”青夏小声说。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这位恩赐者...那个有点‘不谙世事’?”南秋小声回道。 “你居然会说成语。你到底是谁。”青夏小声说。 “啧。”南秋以这一声作为抗议。 “还有吗还有吗?”转眼间绘青已经喝完一瓶啤酒,面前的拉面已经见了底。 “面吗?”南秋问。 “酒!我还要喝!”绘青贪婪的喝光面汤,说道。 “她真饿了。而且很想喝酒。”青夏小声说,“怎么说?为了你碰上这种事,处理权全交给你了。” “给她喝?人家看起来正兴头上呢。”南秋小声说。 “你们在说什么?”绘青问着,已经拿过一瓶啤酒,尝试用开瓶器打开。 她从来没有开过这种酒瓶,只是有样学样的拿着开瓶器撬开盖子,但奈何没有经验,力气也不太够,怎么撬都没法把酒瓶打开。 “没,没什么。”南秋说着,拿过酒瓶和开瓶器就要打开。 “给我给我!我来开!”绘青伸出手,南秋迟疑片刻还是拿过开瓶器递来,绘青又尝试了一次,终于把酒瓶打开了。 “咕咕咕...” 绘青仰头灌了一口酒:“哈啊...这个好厉害,一股又酸又苦的甜甜的味道,还有泡泡。” “嗯,这是啤酒。”南秋回道。 “你们怎么不吃?面都坨了。”绘青看着南秋和青夏的碗,说道。 “吃,这就吃。”南秋说。 青夏与此同时调换了两人的碗:“加面加蛋加豚骨,你想撑死我?” 绘青看着,又灌了几口酒。 “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吧?”绘青说着,又灌了几口。 “你小子有东西!没想到绘青真的去过集市啊!”杏子拍了拍冬瑞的背。 “嘿嘿,是老大教导有方。”冬瑞说。 “哼,那肯定。”杏子说着,目光锁定在一家每个路人都避之不及的拉面店上。” “咋了老大。”冬瑞挠挠头。 “里面好像坐着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子诶。”杏子看了半天,说道。 続く 第94章 小孩子千万不要乱喝酒 “绘青!” 绘青喝着酒,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冬瑞大哥!?” “噢!是你啊!” 在南秋和冬瑞寒暄时,绘青手上的镯子散发起微光。 一股满足感包围起绘青。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这种感觉并不是酒精带给她的。 是“交易”的影响。 “杏子?”绘青眯着眼,杏子的身影逐渐清晰。 “你怎么能喝酒!你知不知道喝醉了之后会有很多人找你麻烦的!”杏子快步走到绘青面前,还轻轻拍了拍绘青的脸。 “唔。”绘青忍受着杏子双手的揉搓,“可是我今早不想吃甜的。” “笨蛋,今天是最后一次哦?再跟陌生人喝酒,下次我就把门锁上了!”杏子担心的观察着绘青的情况,在确认对方只是喝了点酒时才松了口气。 绘青傻傻的笑了笑,又喝了一口。 “别喝啦!”杏子轻轻拍了拍绘青的脸,南秋和青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唔...”绘青满脸遗憾的放下酒杯。 “我帮你找到冬瑞了哦。”绘青对南秋说着,摩挲起自己的镯子。 镯子。又是镯子。她的恩赐是“交易”吗?一借一还,当身边这个笨蛋请她吃饭时,她答应帮他找到“冬瑞”。在他口中那个“冬瑞”到来时,她手上的镯子就开始发光。她的恩赐应该就是“交易”?而且这个恩赐只能依靠手上的镯子发动。青夏想。 “冬瑞大哥,你们原来认识啊?”南秋握着冬瑞的手。 “诶诶,不算认识。恩赐...呃,绘青姑娘是老大负责的。”冬瑞也握着南秋的手。 “什么负责!?这叫照顾!懂吗!”杏子反驳。 “是是是,照顾!”冬瑞点点头,“老弟你怎么在这里?” “呃,之前在医院,这位大人帮过我的忙。”南秋说。 “噢噢噢..二哥入院那次啊。”冬瑞点点头。 “二哥?” “我弟。”杏子扶着绘青,抢答道。 “我没喝醉!”绘青抗议。 “您就是冬瑞哥说的‘老大’!?”南秋惊讶的打量起杏子。 ...笨蛋集会。青夏想。 “你谁啊?”杏子撑着还在喝酒的绘青,试图伸手阻止,却被绘青避开了。 “呃,老、老大好...我之前被冬瑞大哥帮衬了几次...”南秋说。 “哦,冬瑞的小弟啊。唉,不打不相识,就算咱现在认识上了——不过你这教唆恩赐者过量饮酒的罪还是要算的哈。”杏子挺起胸膛说道。 “我才没喝醉!”绘青抗议。 “是的,他教唆恩赐者过量饮酒!更别提这位恩赐者看起来还没有成年!”青夏插话,“请您判他个十年八年的吧!” “喂!!”南秋顿时满背冷汗,“你说什么呢!?” “不行!不能定罪!他请我吃饭了!”绘青说着,拿起酒瓶。 “别喝啦!!”杏子拦住绘青,“这次不追究了哈,你可别再犯这种傻事,看到馈赠者和恩赐者的时候要先衡量一下人家的年纪!” “是是是,抱歉!”南秋低了低头,“老大,我错了!” “老大?”杏子疑惑。 “冬瑞哥的老大就是我的老大!”南秋说。 神经病。青夏暗暗想着,吃了口已经坨了的拉面。 确实好吃。就算坨了也好吃。不得不承认南秋这小子还是有点品味的。 “这是一家普通的拉面店。”春治说,“可是这个方位,正好是一个十字路口——碰上御奉节,这里即将变为一个最有战略意义的爆破地点。” “不错。继续说。”贵身边的不明生物举起牌子,上面的字样如是说。 “如果可以在周围埋下炸弹,那么巡防队的人手大概率会接近这里。”春治说。 “那么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扰乱中心区域的秩序,从而潜入将军府!”贵说道,“不错!聪明啊,你很聪明啊!” 绘青刚想甩甩头从而让自己清醒些,爆炸声却接踵而至。 轰轰烈烈,震动,尘土飞扬,绘青稳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已经倒在了桌下。 “绘青!”杏子喊着,扑向绘青蜷缩的身子。 “妈的,凭什么我就这么倒霉!”青夏骂道,南秋已经扑身盖住了青夏的身体。 在一阵阵的爆破后拉面店并没有受损,门口的大路却已经变成残垣断壁。 “这是什么情况?又是攘夷志士的‘示威’?”青夏在爆炸声停息后问。 “肯定是贵。如果是他,绝对会计算好一个没有无辜群众结果的但又属于市中心,或是人员密集的地方。这是他的示威。”杏子护着绘青的头,说道。 “真他娘烦。他们要反抗女神教,凭什么牵扯上无辜群众。”冬瑞甩甩头,把灰尘碎石撇到一边。 女神教璃郡总部在一轮又一轮的爆破后化为一片废墟。 “是攘夷志士!”一个女神教教徒说,“他娘的,好不容易让国家迎来昌盛,他们想干什么!?” “轰!!” 身后的女神教总部豁然倒塌,尘土与白烟瞬间袭来。 “女神教,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贵站在已然变为废墟的女神教总部大门前,举着大喇叭喊。 在重新一轮的爆炸里,残垣断壁和残破不堪的城墙也不经冲击从而倒塌。这些炸弹的部署也许是经过精密计算,烟尘散去后贵仍然伫立在废墟中央。 “为了一时的强盛而失去主权,为了一时的崛起而忘却历史,这就是现在的璃郡吗!?”贵对着大喇叭喊,“璃郡从一开始把稻华当做学习对象,再到被华合众奴役,璃郡竟然就这样没有未来,只能被华合众奴役!?” “他妈的,我们得反击。”一个守卫说。 “可是他们说的好像好像..挺对的。”另一个守卫迟疑,“璃郡已经沦为华合众的奴隶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奋起反击?” “你他妈混蛋!”一开始的守卫骂,“我们除了华合众还能依赖谁!?你学过历史吗!?稻华已经因为反抗女神教准备覆灭了!稻华有什么!?一个已经‘死亡’的‘稻神’!?我们除了华合众,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轰!!” 又一轮爆炸诞生于两个守卫面前。 “我想逃去稻华了。我还有妈妈。”那个退却的守卫抹了抹眼泪。 “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快逃吧。这次的叛乱肯定已经策划很久了。” “那你呢,队长?” “我只能死。我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活下去吧,小伙子。你还有妈妈。” “轰!!” 又一轮爆炸诞生。 “说不定那些攘夷志士也不想伤害璃郡的同胞。依我看,贵那种人可不想杀害任何一个自己人。” “你在帮他们说话吗,队长。” “不。我跟他们只是立场不一样。我们都是璃郡人,我们都不想自己的民族被华合众奴役。” “嘭!!” 这一次,“队长”没能说上话。 他的头颅和四肢被炸开,焦黑的身体倒在地上,已然失去生命的手臂掉落在那名守卫面前。 焦黑。 却又鲜活。 似乎在告诉他: “逃离。” “逃离女神教。” 続く 第95章 大难不死必有死期 一秉匕首抵在贵的身后。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们在车站的爆破事件之前我们就已经盯上你了?”月轻声说。 爆破停止,贵笑了笑。 “你不会杀我。你也是反对女神教的那一类人。”贵说。 “不好说。作为巡防队的副队长,我只知道现在应该把你弄死。”月握着那柄散发金光的匕首,说道。 “呵呵,你的历史学的不好。你忘了先前是哪四位‘攘夷4’把璃郡从华合众手中拯救了自己的国家。”贵说。 “我不想杀你。至少别牵扯无辜群众。我完全可以放过你的。”月说。 “你叫月。铃木月。我记得。前段时间我派了卧底去保护你。”贵说。 “没成功。我知道。所以我会放过你。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璃郡的人,‘狂乱贱公子’。” “你妥协了吗?” “还不是时候。你算错了。从一开始。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很聪明嘛。虽然不及我的军师。”贵笑了笑,“现在的状况,连我的军师都说——‘太晚了’。” “太晚了?...随便。这个国家早就完了。关于那些情报——我知道不管怎么问你都不会回答的,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信息——你的‘军师’很聪明。” “别伤害他。你看,我都保护你了。”贵说。 “那你看,我都假装不敌你了。”月说。 “你要放我走。怎么走?” “现在,假装敌不过我,马上用你惯用的手段跑。切记,不能伤害我的姐姐,不能伤害我姐姐重视的人。” “我不好说。狗屎姐控。”贵评价。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喉咙切开。”月说。 “哈哈,我多嘴了。那么告辞。”贵说。 “哈啊!”月挥动手里发着金光的匕首,贵连连败退。 “别想跑!”月大喝。 “由不得你!”贵一边躲避着,一边从口袋掏出一枚形似炸弹的东西。 “嘭!!” 弹药丢在地上,散发起烟雾。 与此同时,贵的身体不见了。 “等到该你出现的时候再重新扰乱这一切吧。”月喃喃道。 爆炸停止,杏子爬起身。 “绘青,你没事吧!?”杏子问。 “唔,头晕。”绘青说。 这头晕倒只是喝了酒而已。 “喂,你没事吧?”南秋也问。 “死不了。”青夏说。 往外一看,路面已经被炸得凹凸不平。 “难不成始作俑者就在附近!?”杏子断定。 殊不知这一断定,已经落入了春治的圈套里。 “不,他肯定是安排好了的。这片地区的爆破是被精心暗算的。只伤害到了门口的路面,肯定意有所指...说不定他就是想误导别人沿着爆破的路径去往一个危险是地方。说不定始作俑者正等在爆炸源头。”青夏说。 “嚯...你好聪明啊?”杏子说。 “哈啊...老大明明说了会有人来的来着。”一个壮汉打了个哈欠。 “等嘛。肯定会有人来的。咱的军师都说了。”一个较瘦弱的男人甩着手上的蝴蝶刀。 壮汉探头往远处看,因为爆炸而变得凹凸不平的路面后,那家拉面店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说,咱的军师是为啥站在我们这边的?”壮汉问。 “可能是好玩吧。依我看,他就是那种人。”瘦子说。 “所以现在应该不轻举妄动。对方不肯就这么爆破这家苦心经营的拉面店,说明他们还有点良心。”青夏继续推测。 “噢噢,我懂了!背后的人不肯伤害到普通民众!他应该是保守派的攘夷志士!”杏子说。 青夏点点头。 “所以...他应该是保守派的攘夷志士!是贵!”杏子断定。 刺杀铃木月的行动失败了。 之前铃木月在医院时有不少人盯着他的安危,更别提周围巡逻的攘夷志士。 “可恶。”教皇拍桌。 那个之前就这么蔑视他的铃木月,这么赶还好端端的活着!? “抱歉,我们没想过他能被这么多人保护着。”一位信徒说。 教皇原本想着刺杀铃木月以激起矛盾,从而让璃郡的那帮‘攘夷志士’跟教团激发矛盾,找到一个借口肃清‘攘夷志士’。 然而这个计划竟然就这么失败了。 “无妨。”教皇扬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聚集于他的手掌中。 与此同时,他原本金黄色的头发逐渐褪色,发丝从根部到尾端,全部化作银白。 “我已经掌握了恩赐。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恩赐者。”教皇说。 那些无形的能量聚集着,全然被教皇控制在手中。 “我早就说过了。我是被女神偏爱的人。”教皇说。 雪佳打了个哈欠。 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虽然这正是她习惯的作息时间。 传真机“嘎嘎嘎,叽叽叽”的发出声音,雪佳这才不得不下床,走到传真机旁边看了眼。 雪佳是馈赠者。 她可以出于主动的看到传真机的每个零件、每个齿轮的运转。但她有些累,有些不想看到机器的运转过程。 睁眼,闭眼,打哈欠,过了好一会,传真机打出一张纸来。 “昨日晚,老师过世。 师弟传。” 雪佳揉了揉眼,重新看了一眼。 一眼又一眼,还是这一行字。 “老师过世。” “唔啊啊啊啊啊!!震起来了!!”清姬大喊。 “地震吗!”琵琶说。 “说,说不定,是...是,城市有,大,大爆...炸。”络新妇说。 “有可能吗!”琵琶说。 “有可能。终于找到你们了。”青木猛然间从天空坠落,由于重力的影响,坠落在地面后双腿立马以一个扭曲恐怖的角度扭曲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疯子!!”琵琶吓得大骂。 “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琵琶。让我们继续相亲相爱吧。”青木说着,扭曲的双腿以诡异的速度愈合,重新站起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疯子!!”清姬也骂。 “别,打...我,越,越人。”络新妇赶忙求饶。 続く 第96章 遇到危险要找警察 “喂喂,这是要搞什么啊。”雪佳理了理身上的大衣,毛呢毛衣因为长期不搭理起了球,她一颗一颗的把毛球扣了下来,那些被揉在一团的小毛球再被拔除时仍藕断丝连的跟毛衣连在一起。 面前是一幅混乱的景象。 远处的集市冒着浓烟,到处是警哨声和叫嚷着逃跑的群众——要紧的是面前。巡防局被路障隔离起来,穿着制服的队员们把大门堵的水泄不通,似乎在和什么势力对峙着。 雪佳扫了一眼,透过那些被透视的巡防队队员的骨头,看到了他们身前正准备往前压的另一群骷髅。 “神经病啊。”雪佳缓缓挪步走到前方,这次她看清楚了,巡防局大门被炸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滋滋冒着电的门口灯被掏空内脏,只剩断了的电线和七七八八的零件裸露在外。 “雪佳小姐,别往前走。”一个队员闻声转头,说道。 “别往前挤了。他们根本就不想进来。”雪佳叹了口气,“唉。怎么这个时候碰上这种事。” 老师死了。他手上掌握着的,原先由雪佳负责的某些技术项目,在雪佳离开研究院后由老师接手。其中许多项目极其复杂,危险性也极高。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就只有老师能意识到那几个项目代表着什么。为了防止自己的美好家园被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搅得乱七八糟,她必须即刻赶往研究院。 “你们不敢上去镇压,是因为这群人里有个馈赠者?”雪佳摇摇头,“唉。在法律面前不分普通人和馈赠者,你们懂不懂。” “您怎么知...” “有的馈赠者会比普通人多那么一块位置特突兀的骨头。你们京队就是。”雪佳走到最前方,“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们不会是处理不了吧。” “看来你也是馈赠者啊。我猜猜...你的馈赠是‘可以看透我的身体结构’?”对峙的人群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猜错了。再猜猜吧。”雪佳不顾阻拦走到最前方,“还有,下次队伍里尽量多带带女生吧。一大帮男的里就你一个女的,我一眼就能锁定到你了。” “哼。”人群中的女人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隐藏自己。” 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她的能力是属于能光明正大使出来的?亦或者是没有隐藏的必要——看来是强制性的馈赠。 “哦,这样啊。”雪佳嘴上应着,用旁光看了眼巡防局门口已经损坏的门灯。 有点火源。 充足的氧气更不用说。 “不如让我们好好谈谈。”雪佳说,“各退一步,怎么样。” “拿出诚意。”女人说。 “所有人,各退一步。京队和月副不在,现在我最大。听我的,往后退。”雪佳说。 巡防队队员们迟疑片刻,往后各退一步。 “兄弟们!”女人喊,“往后退一步!” 面前对峙着的人群也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想要什么。”雪佳看到对方后退后才说。 “你们不许出去。”女人回答,“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不信。” “不许动!” 雪佳刚想尝试往外走一步,在脚步踏出时女人大喝起来。 动不了了。 身后也没有声音。身后的人也动不了了? 连眼球都无法转动,雪佳把注意力放在旁光中,那些骚乱的路人还能行动——只有那么几个站在最前面的特例,一时间像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什么意思。这是她的馈赠,那么她的馈赠是什么?喊出“不许动”之后,视线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动? 侧耳倾听,本该滋滋冒着火星的门灯电线也安静了下来。 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动。但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的肺部仍然可以接收空气。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让“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不动而已。 “不许往前走了。往回退。马上。”僵持了大约一分多钟,女人眨了眨眼。 可以动了。在她眨眼的那一瞬间。 雪佳双手举起往后退。 眨眼后就可以动了? “走两步都不行?”雪佳退到巡防队队员们身前。 “不行。”女人说。话毕,她又眨了眨眼。 拙劣的掩饰。但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误导。 “所有人听着。手上有枪的,卸子弹。”雪佳说。 巡防队队员听毕纷纷把手里的枪清空,子弹叮叮咚咚掉落在地上。 “把子弹捡起来,拆了。”雪佳说着,双手展开,“这是我们的诚意。不要伤害无辜民众,不要破坏公共设施,可以吗?我们能陪你们在这里站一下午。” “姐,这玩意不好拆。”一个队员说。 “拿给我。放心,我手里没枪。”雪佳一面说着,一面接住巡防队队员从地上捡来的几颗子弹。 能看到子弹的结构。火药的位置很容易被确定。 对峙着的人群看着雪佳龇牙咧嘴的用手硬掰枪弹,最后却只能气喘吁吁的干瞪眼。 “拿钳子!”雪佳说。 “是!”一个巡防队队员说,转身跑回门内。 “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神经病吧。” “这样也能当上科学顾问啊。” “你傻啊,学的知识多跟大脑不正常没关系的!” 面前的人群议论纷纷,连女人也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干站着也无聊不是。给你们拆个子弹助助兴。”雪佳干笑两声。 “咻——” 信号弹在白昼中仍然刺眼,与此同时所有正准备赶往女神教院的巡防队队员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神造物来了! “妈的,这个时候!?”京骂道。 “怎么办,队长!” “分两批人,一批马上赶往发射信号弹的地方,一批去教院!快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噢噢噢噢噢噢!!” “呜呜...” 三个“女神造物”被青木追逐着,越来越逼近将军府的方向。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好像出不去了...”杏子护着绘青蹲在桌底,“我闲太重没带大炮啊啊...偏偏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 “爆炸点准确无误的埋在这家店周边,他们肯定有什么目的。既然是保守派、不愿意伤害平民百姓的贵,那么他不得不爆破这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很重要。”青夏被南秋护在桌下,说。 “呼...他们才不会知道我会来这里呢。目标不是我。”绘青打了个哈欠,这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有点过于悠闲了,“唔,嗯。他们在这里大爆炸,肯定是...嗝。因为这里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杏子担心的扯了扯绘青的脸,这才发现刚刚因为爆炸而滚落在地的几个空酒瓶。 “四瓶加浓的全喝了!?”南秋见状忍不住叫。 “这里对他们很重要...重要在哪里呢。”青夏咬着拇指指尖,“这里的位置...” “绘青姑娘,你这么能喝啊!?”冬瑞压不住嗓门感叹。 “这里的位置...这里的位置...难道跟巡防队巡逻的轨迹有关?啧...”青夏继续思考。 “你以后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喝酒了!很危险啊!” “呜呜呜我还想喝一瓶...” “哈哈哈哈哈,有机会我也想跟你一起喝酒啊,绘青姑娘!” “妈的,别吵了!!”青夏大骂。 空气顿时凝固。 “巡防队巡防队...他们盯上的是巡防队的巡逻轨迹吗...?不对,不止...”青夏的手指已经要被咬出血了,“地理位置!?这里离将军府只需要穿过两个小小的街区,可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在两个街区前就埋住炸弹?” 南秋被吓得吞了口唾沫。 “嘿嘿。因为这里人多。外面吵哄哄的哦。”绘青的声音打破了青夏的独角戏。 “人多...可是为什么?一旦发生爆炸,将军府肯定会警戒起来的...他们的目标不是将军府?”青夏问。 “那他们肯定会在别的地方也轰轰轰。然后选一个看起来跟将军府八竿子打不着,但是又很重要的地方轰轰轰。”绘青说,“嗯...还有酒吗?” 杏子赶忙捂住绘青的嘴。 “你有办法联系上队伍吗?巡防队的。”青夏在南秋的手下微微抬起头问。 続く 第97章 那警察遇到危险了该怎么办 卸了子弹头,雪佳把火药全部倒在手上。 “有意思。”女人摸了摸下唇,滑腻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连在国内的教团核心成员信息我都能给你。”雪佳又捡起一颗子弹,用在观察结构后用镊子夹住弹头。 “哦?你们巡防队就这么不堪一击?”女人勾起嘴角,“那种东西有这么轻易就能到手?” “如果是我的话,可以。档案室的密码锁都是我设计的。”雪佳再次把刚刚拆开的弹壳随意丢弃,“这是我们的诚意。” “有意思。那你拿来吧。”女人想也没想。 “姐,她是不是在耍花招啊。巡防队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把那种东西交出来。”一个喽啰在女人耳边小声说。 “怕什么。有我在,她还能乱动?”女人显然并没有把小弟的话放在心上,“要是我能拿到那个,贵阁下肯定会好好嘉奖我的,哼哼。” 贵?看来是攘夷志士那帮人。他们想做什么? 雪佳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上还在应和:“好。稍等。” 慢慢挪步往后退,巡防队队员们面面相觑。 “我这就去拿给你。”雪佳把手揣进大衣兜里,说道。 “呃,不用联系了。”杏子咽了口唾沫,“刚刚你们听到‘咻’的一声没?” “像花火...唔..呜呜!”绘青话没说完,杏子盖住的手便死死堵住了嘴。 “那个是信号弹,我记得...呃,我们的人碰上了女神造物的话就会立马发射那玩意。”杏子说。 女神造物? 怎么又牵扯上这玩意了? 现在自己的的境地也太危险了吧!?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美女高中生啊!? “声音好像不算远。”南秋回忆片刻,说。 “冷静...冷静。”青夏深呼吸,“呼...现在有一支队伍遇上了女神造物——也就是通缉令上的怪物,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是怪物?”南秋问。 “你别管。然后——它们离我们不远,对不对。” “应该吧?”杏子说。 它们的目标会是这里吗?青夏想。或者它们只是经过? “它们有可能会来这里吗?”青夏问。 “这...”杏子瞄了眼绘青,“有可能。” “你能保护我们吗。”青夏问。 “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能力保护我们。”青夏说。 “我可以拖住它们,然后你们赶紧跑。”杏子说,“啊...它们其实挺厉害的...” 该死...“挺厉害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它们会来,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们必须先摸清楚这家店的构造,有没有后门,能不能逃走,地理位置如何,外面有没有隐患。”青夏死死咬着手指,“除了跑,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骗你们的。我在进店时就已经摸透了这里的构造。这种店铺一般都会有后门,但后门连接的小巷不仅逼仄,甚至可能堆满了杂物,只够一个人通行。 你们难道就没有发觉到这家店的老板一点动静都没有吗。他肯定已经逃了。到时候我也会偷偷逃走,继续过老娘的美好复仇人生。 咬手指是因为我被自己的演技折服所带来的兴奋。抱歉了,说我自私也好下贱也罢,命就这么一条,我是不会陪你们玩这种战旗过家家的。 “咻——” 青夏还在想着,又一声响起。 “好像离我们远了点诶。”南秋说。 那更好。至少我不用狼狈的钻后门了——但这条活路还得给自己留着——并且只为自己留着。 雪佳先是点燃一张废纸,把已经被燃烧殆尽的灰烬收集在手心,又跑去厨房拿了些白糖。 幸亏自己有烹饪的爱好——如果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物体算料理的话。 左边的衣兜里放了散着的火药,雪佳想也没想就把纸灰和白糖放进去。传真机前那张讣告还在,雪佳抓起后开始巡视屋内能用上的东西。 自己曾经研发过一种气弹,发射后会溅射出浓度不小的氢气,可惜没有实验过。她翻箱倒柜,终于在书桌下的抽屉里找到了一盒。 只拿一颗。腰间一直戴着应对紧急情况的手枪一直被她隐藏得很好,幸亏那帮攘夷志士并没有要求搜身。 子弹上膛,扣动扳机。 可别走火。走火就完了,时间紧急,只带了一颗子弹。 争分夺秒,雪佳攥着那张讣告跑回大门。 也许是太缺乏运动,雪佳不得不大喘气起来。她早就把那张讣告折起,放进大衣内侧口袋。 “动作倒是挺快的。”女人见到雪佳气喘吁吁的俯下身撑住膝盖,轻蔑的笑了笑。 “呼...哈...呼...”雪佳调整片刻,把手揣进口袋,“在把东西给你之前,我想说...” “什么?” “在我看来,庸人分三类。一类是自知平庸,于是默不作声;二类是不知平庸,自作聪明;最后一类,是自知平庸,却虚心学习,改变平庸。” “哈?什么意思?”女人挑眉。 “没什么。”雪佳右手从兜里拿出,伸进大衣内侧口袋,掏出那张纸,单手展开,“你看,就一张纸。让人过来拿,不能保证他的安全,我们拿过去,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不如我揉起来,丢到你们面前怎么样。” 女人眯着眼,看了一眼雪佳的表情后点点头。 “好。” 雪佳伸出左手,两手将纸张揉住,同时保证纸张不被揉得太实。 “丢过来吧。”女人说。 “我想,你是我刚刚说的第二类人。”雪佳笑了笑,对准被破坏的门灯丢出纸团,“你的馈赠是可以让自己和视线里的东西保持禁止,与此同时要说出否定‘运动’的话语——” “什么!?” “而结束能力则只需要——” “不许...” “眨眼!!” 雪佳话音刚落,除了自己以外身后的所有人都保持住静止状态,纸团也停止在破损的门灯上。 “你想干什么!?” 雪佳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破损的门灯:“没有人能上来阻拦吧?因为只要一进入你的视线范围,他们就动不了了。不如让他们赶紧逃。” “你这个臭*子...”女人瞪大双眼,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宣读了你的馈赠,但手枪射出的子弹仍然无法移动。不过话虽如此,扣下扳机这种事我还是能做到的。”雪佳慢慢挪步到门前,手里的枪仍然对准门灯。 “现在到我了。不许动。否则我就扣动扳机。”雪佳说,“你是动不了的吧。纸团里是强力火药和易燃物。我手枪里的子弹,则可以把破灯电线滋滋冒的火星放大许多倍。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乖乖的不要动,更不要解除馈赠。” “你...” “每个队员的枪里都有一发加强弹。加强弹跟普通子弹长得很像,几乎不能分别。但其火药的威力可翻了不止一倍。你以为为什么我要拆子弹,为什么只挑选那几颗子弹?”雪佳一步步往前压,枪口却一直对准门灯,“我说了,你是那‘第二类’人。在你面前,我甚至只需要拙劣的表演表演。” “你想怎么样。”女人强压着愤怒说。 “巡防队的,全听好了。”雪佳清了清嗓子,“等到她眨眼的时候第一个擒住她。我的话...我想怎么样呢。不如放我走,怎么样。” “可以。”女人吞了口唾沫,“但你不能扣动扳机,要不然我们全得玩完。” “好。”雪佳说着,一步一步远离巡防队大门,紧接着... “好个屁。” 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在女人视线外冲向破灯,又在女人视线内静止。 “你他妈疯了!?”女人破口大骂。 没有回应。 雪佳已经逃走了。 続く 第98章 一到节假日就会出现各种各样奇怪的事 “好像没动静了诶。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跑?”杏子从桌子底下爬起身。 “去哪?”南秋问。 “去玩咯!去玩...” 绘青还没说完,立马被杏子捂住了嘴。 “喂!”杏子斥责。 绘青伸出舌头舔了舔杏子的手掌心,杏子立即把手缩了回去。 “绘青,你过分了!”杏子说。 “嘿嘿。”绘青脸上的红晕仍未消除。 现在除了走正门,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再逃脱。青夏思考,那么现在后门仍然还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我猜门外肯定会有人在守着。喂,这里就没什么能逃走的小门吗?”南秋说。 “哎呀,我猜是没有的。大不了我出去帮你们拖一下时间,到时候你们赶紧跑!”冬瑞摆摆手。 “你胜得过馈赠者吗?依我猜测,贵所领导的队伍可有不少馈赠者。”青夏冷不丁接了话。 “难道要正面冲突嘛,我们的底牌只有绘青而已...而且她喝醉了。”杏子说。 “说不定可以。”青夏思考片刻,说。 反正失败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我完全可以通过小门逃走。 “我可以哦!”绘青拍拍胸脯。 “唔。我还想喝酒。”绘青又说。 “不能喝了!”杏子说,“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哦。”绘青有些失落。 过问恩赐者或是馈赠者的能力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虽然青夏已经摸清楚绘青的一部分“恩赐”了——无非就是与“交易”有关。 青夏可不敢指挥恩赐者大人做这做那的,但现在绘青是唯一一个突破点——至少她这项“交易”的能力如果能利用好,那必然是获胜率极高的存在。 “怎么等来等去等不到人呢?军师的计算是错的?”瘦子不耐烦的跺脚。 “管他呢。等着呗。”壮汉说。 “你说,贵阁下筹划了这么久的计划,这个时候要是失败了该怎么办。”瘦子闲得环顾四周,半晌问道。 “失败了就再从头来过。”壮汉说,“贵阁下就是那样的人。以凡人之躯领导着我们,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低谷都能重整旗鼓,爬回顶峰。” “而且贵阁下的品味很棒。”壮汉又补充,“人妻感什么的最棒了。” “呃,这句话不用说。”瘦子抽了抽嘴角。 当瘦子和壮汉还在辩论奇怪的话题时,白发少年逐渐逼近。 “喂。好好干活。”少年拖着疲惫的身体,慵懒着喊。 “西木前辈!”瘦子喊了声,赶忙鞠躬。 “得了得了。我来替你们的位置,你们赶紧走。该休息休息该摸鱼摸鱼哈。”瘦子口中的西木说着,摆了摆手。 壮汉迟疑片刻,点点头拉着瘦子走了。 西木抬眼望着一胖一瘦的背影远去,打了个哈欠。 60。 59。 58。 还有57秒,她就会到达自己面前。 惊慌失措的人群已经被疏散了。这里是重点调查的地带,说不定等一会就会有巡防队队员跑来盘问自己。 36。 路边的小摊。好可怜。但愿他们最后能回来推走摊子。实在不行我会给你们补助的。 唉。其实我的愿望是做一个普通人。这种被强加的身份也太膈应人了。不过有了这个身份,我倒是不愁吃穿 29。 好久没见到她了。上一次是...我想想,十九年前?嗯,我今年十九了。正好。 21。 庭中绿禾...死丫头。都怪你,老子被折磨得要死。我还想过每次重生都立马自杀呢。 14。 不过总得先见她一面。我要给她信息。 9。 远处新的影子。 8。 走近,我能听到声音。 7。 是她没错。 6。 “那个人。肯定是那个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可疑。”是杏子的声音。这家伙还是这么烦人。这一次,她还会和从前那样? 5。 “噢噢噢噢!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要打十个!” “闭嘴啦!” 绘青。可爱。 4。 “这是一场战斗,真正的战斗。他们很危险的。我会保护你的,你可别咋咋乎乎就跑上去送死!小心!千万小心!” 杏子还是这么唠叨。西木有点怀念。 3。 “听好了,我们倒数三秒,就一起冲上去。” “三!二!一!” 0。 “嘭!!!”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杏子的脚步戛然而止,绘青也被炸开了好几步的距离。 “我听得到。”西木仍站在原地。 “我看看这一次,你会不会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西木又对绘青说。 “什么?”被这一炸,绘青清醒了一些。 “反正你读不出来。”西木勾起嘴角,“不如好好利用你的镯子?” “嘭!” 一轮新的爆炸,这一次爆破产生的废墟把杏子隔绝到了战斗范围外。 “冬瑞是不是保护青夏和南秋去了。南秋肯定会不爽,然后跟冬瑞跑回来。青夏的话...应该会独自走掉。她就是那样的人。”西木又说。 “你认识我们!”绘青摇摇头,醉意被抛到九霄云外。 “很熟。”西木说,“并且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再见。” “下一次再见?” 无效。 两个字涌入绘青的脑海,不断深入脑髓,不断侵占起她的思绪。 无效! 他的恩赐是让所有能力无效! “五秒。你看到我的恩赐了吧?虽然你读不出来。”西木说。 绘青愣了愣。 “不是五秒?这次你比我想的要快。新纪录。”西木摆摆手,下一秒失去踪影。 “哪..唔呃!” 绘青话还没说完,后背便被踹了狠狠一脚。 连滚带爬,绘青狼狈的爬起身。 “你的能力。你的能力让你能无视其他人的能力。你知道这些是因为...”绘青爬起身,“呕...” 一大口混合了刚刚吃下的东西和啤酒的不明物体被绘青呕出,她现在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以后很喜欢喝酒。少喝点。”西木迈开腿逐渐接近。 “是因为绿禾吗!?她的重...” “懂事点。别让别人为你操心。虽然你以后会懂事的。我们独当一面的绘青。”西木的身影再次消失,这一次是出现在绘青身后。 “你...”绘青这一次麻利的转身接住了西木的攻击,她吐了口口水,好让自己嘴里的酒味消散些。 “进步了!我猜的没错!好样的!”西木喊。 绘青没有回话,她抬起腿往西木侧腹部踢去。 “好!”西木叫好,狠狠受击后趴在地上喊。 “我们的绘青真是越来越好,越来越让人意外了!”西木抹了抹嘴角。 続く 第99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嘭!!” 又一轮爆破,这是西木之前嘱咐的精心埋下的炸弹。 这一轮爆炸算是宣告着西木和绘青的肉搏告一段落,炸飞的土块和烟尘四处纷飞,西木定定站在原处。 “你跟越人叔借的力量,还不能完全掌握。不过已经不错了。你能跟我打得有来有回。”西木张口道。 “你还认识青木。”绘青说。 粉尘淅淅沥沥拍打在身上,绘青甩了甩头,把那些灰尘土块甩走。 “我叫西木升。这是我第次见到你,朝比奈绘青。很高兴认识你。”西木拍拍肩,“顺便告诉庭中绿禾,有一个人一直特别讨厌你。不过那个人很喜欢你。他还跟她谈过好几次恋爱呢。” “什么?” 绘青还没反应过来,西木冲上前挥拳,一拳过后绘青的小腹被狠狠重击,强烈的痛感让她不得不跪下身。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西木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蝴蝶刀。 “唔...呕...” “别老是喝酒,绘青。我们挺不想看到你这样的。”西木俯下身,玩弄起那把蝴蝶刀。 “你要...干...” “话说回来,我之前做过一个梦。梦到跟你在花田里奔跑来着。呕。我才不喜欢你。而且如果做了这种梦,杏子绝对会打我。”西木笑了笑,“绿禾也会打我的。好怀念啊...很久很久以前,她可不像现在这样。” “你说什...” “绘青。我很爱你。还有杏子,还有绿禾,还有月。” “说清...楚...” “可是他们...会死的。我见过很多次了。” “你...你不被绿禾影响...你...” “没错。她重置过无数次时间——从宇宙大爆炸开始。这么多次了,我每次都想救你。”西木挑起绘青的下巴,“你们这一次要好好活着。” “你很努力了,我看得出来。第一次交手时,你还很生疏——过了一百次、两百次也是。第234次交手,你进步了。我还记得。”西木说。 “这次要成功哈。要不然下一次我会狠狠打哭你的。虽然上一次我也是这么说的...算了。拜拜。” 西木没等绘青回话,掏出蝴蝶刀狠狠往自己的脖子来了一刀。 “别跟其他人说。咱是最好的朋友,朋友间的秘密只能互相保守。没事的...我,呕...我这样做很多次了。我已经习...哦呜...习惯了。动脉的位..位置...我...”西木的脖子被划开,血液以恐怖的速度往外溅射,“我...我...,习惯.....了。记住。。这是第...。次。” 泛白的嘴唇,天旋地转之后合上眼。 “西木前辈死了。”一个攘夷志士抹了抹眼泪,“他以前还分给我一根美味棒的。” “他也分过我美味棒。虽然我不喜欢玉米味的。”另一个攘夷志士说着,低下头看着眼泪低落在地上。 “贵阁下呢?贵阁下在哪?”一个女人急匆匆跑进门,“我们被巡防队的技术顾问算计了!都怪我,我...” “怎么了?”春治吞了口口水。 “我们被算计了,那个技术顾问不是等闲之辈!她...她骗我说她打出的子弹可以引爆路灯,结果她...她骗我!”女人欲哭无泪泪的扒着春治的裤腿,“对不起,我...我没能...” “贵阁下目前还没有消息。”春治咽了口口水,很快又回归了先前结结巴巴的状态,“他,他应该不会,不会失败的,的吧!?” “西木前辈怎么会死!!他加入我们这么久,能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个攘夷志士喊。 “对!对!” 其他人附和。 “别、别急...我,我...” 春治咬着指甲:“我会再制定计划,我们肯定可以...” “军师!军师!!”那个宣布西木死讯的攘夷志士喊。 “军师!军师!!”其他人喊。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保全自己!!我要先保全自己!到底是谁能够破坏我的计划!?是谁能杀死西木这个王牌!? 少女的身体仍被捆绑。 “嗨。又见面了。”西木挥挥手,熟练的帮少女解开丝线,“月的,杏子的,京队,雪佳,绿禾...” “我们见过..?”少女虚弱询问。 “哼,岂止是见过。”西木嗤笑着捏了捏少女的脸颊,“见过差不多八百万次了!” “你是谁?”少女并不抗拒西木毫不礼貌的动作,问。 “是帮你...算了,我先不说。肯定有人听着。不过我说句实话...好麻烦啊,这些线。”西木伸了个懒腰,“跟你姑姑说一声,让她别给你缠怎么难解开的玩意了。” “你...” 少女还没说完,西木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拜拜,我去投胎了。眷。或者说...绘青?” 声音回荡,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 “我,我不是很能明白...对不起!”绿禾说着说着突然道起歉来。 “我也不是很懂...对不起。”绘青说。 “所以那个男的说着什么喜欢你喜欢我,喜欢绿禾——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就割脉了?”杏子问。 “他...他的能力是...” 绘青又说不出话了。 “他可以...唔,免疫我重置时间的能力。所以他才认识我们。”绿禾说。 绘青拼命点头。 “噢噢...所以绿禾大人肯定不止重置过一次时间。既然他说见过绘青次的话,那就是说绿禾重置过次时间!”杏子总结。 好厉害。她竟然变聪明了。绿禾想。 “我,我好像知道了...他的能力是无效化别人的能力,对不对?”绿禾问。 绘青猛然点头。 “条件呢?”杏子问。 绘青眨眨眼,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看到就行啦?这么厉害!?”杏子问。 绘青狠狠点头。 “那...就,就意味着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时间的重置了!都是因为我的恩赐!对不对?”绿禾问。 绘青点点头。 “。真是辛苦他了。”杏子摸着下巴说。 。 真是辛苦我了。 会有下一次吗? 我更希望这一次你能成功。 不被干涉着的绘青,才能达到那一个结局。 告诉你一个秘密: 上一次见到你,是。 続く 第100章 整数诶真是令人值得纪念 至少杏子在绘青跟攘夷志士战斗时还能在一旁被炸翻的废墟中加油鼓劲呢。 只不过她不是很能搞定懂为什么对方说了这么一大篇奇奇怪怪的话之后就自刎了。 嗯...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关于她。 杏子其实懒得想。这种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牵扯到了绘青和绿禾,有关恩赐者的话就不得不动动脑子了。 对绘青来说,这一切是什么? 当西木割开自己的喉咙时,绘青瞪大双眼。 “他为什么这么做!?” 血液喷涌,溅射到绘青脸上。 “他要自杀!?” “他死了!?” 当绘青这么想的时候。 她又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别,别!别...不要...”绘青拼了命的想堵住伤口,那些血从绘青指间流出,那些赤色的温暖的液体并不像水。它们浓稠,它们的痕迹难以抹除。 绘青喃喃着,无力的落了几滴虚伪的眼泪。 “别死,别死...”绘青努力摁住伤口,两只手共用用力压着。 “别死...” 绘青无力喊道。 “别...别摁了...我会窒息的好不好...”西木从喉咙里挤出话,“安安静静的...让我死...” 绘青下意识松开手,血液的喷射速度越来越快。 绘青又重新摁上。 “喂...” 血液仍在流淌,西木呢喃着。 过了好一会,西木的身体开始颤抖、痉挛。 随后西木闭上眼。 女人重新查看少女身上被捆绑着的丝线,随后轻轻一挥手,那些错综复杂的丝线便变得松了一些。 “原谅我,我是‘恶意’构建的神。我可不能理解‘善意’。”女人耸耸肩。 “你不恨我吗。”少女有气无力的说道。 “恨。不过也没那么恨。我平等的仇恨每一个人,你懂的。”女人挑眉。 “但是你杀死了‘源’。这本就该是你受到的惩罚,眷。”女人又说。 “我甘愿受罚。我也不想..” “嗯,我知道。说实话,‘源’会为你在‘渺小’里‘捆绑’,我也没想到。祂不该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女人说,“于是——你只能被我好好折磨了。我这是在为‘源’抱不平。” “我愿意。”少女——或者说“眷”,这么说道。 “你不懂。荏是我和祂的孩子。这样不伦的产物,竟然如此喜爱你——于是我不得不思考:荏对你好感,是否是因为‘细沙’的影响。 “你知道的,‘细沙’在‘生长’的过程里,肯定会需要‘粉红’的辅佐。我想...祂——荏,肯定会需要你。虽然我必不可少——但祂所追寻的一定会是你的‘轨道’。”女人抱着臂,说。 “我...” “你会给我们每一个人‘家乡’。包括‘源’。祂已经跟你融为一体了。说实话,我很期待。期待‘源’现在那个肉身的死亡。从此以后,说不定你们就能融为一体了。我恨你,但又没那么恨你...也许是因为你跟祂逐渐融合?这是史无前例的。”女人走近,捏了捏眷的脸,“我说过的,我恨每一个存在。包括‘永恒’。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击溃’,能不能让‘永恒’变成‘废土’呢。 “那个叫做‘清姬’的‘虚构’,是我‘移动’的。她现在叫做‘青夏’。我只是借用了一点点公用资源,让她先前的‘肉’变成如今被我驱使的‘护卫’。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是在帮你。”女人说。 “不行。‘虚构’会因为我变得混乱。”眷抬起头,说道。 “他们都已经是‘虚构’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女人说,“我在帮你!臭*子。” “不要骂姐姐,妈妈。”男孩从远处的不明物体后探出头,“不要骂姐姐。” “死小孩。”女人啐了口唾沫。 “歹。别伤害祂。”眷忍不住说。 “这点‘语言’都不能承担,祂也不配成为我跟姐姐的孩子。”女人——也就是歹,如此说道。 “没事的。姐姐没关系。”眷勉强挂上笑意。 “滚,臭小鬼。”歹骂道。 男孩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面前就是研究院。 雪佳咽了口唾沫。 她能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很可怕?很强?她不好形容——反正就是这么一个人,在等她。 是因为先前老师的那些研究? 雪佳不敢怠慢,快步走近研究所的大门。 “大和雪佳女士,欢迎您。” 自动门响起机械声,这声音是以雪佳自己为采样的。 “喂,下次别再欢迎我了。怪别扭的‘女儿’。”雪佳忍不住说。 “是。下次不会再欢迎您,大和雪佳女士。”机械音说。 雪佳叹口气,没有继续深究。 “说到底,为什么要拿我做音源啊。”雪佳逐步走进研究院内,面前的电梯一直停留在“7f”。 电梯的七楼并不对普通的科研人员开放。 电梯门打开,然后关上。 雪佳静静站在电梯里,等待上升。 “正在前往七楼。”电梯里传来雪佳自己的声音。 “下次别通报这玩意了。真的很难为情好不好。”雪佳喃喃自语。 “好的,大和雪佳女士——‘下一次不要通报这玩意了,真的很难为情好不好’——小雪收到了。”电梯里传来应答。 妈的,那个糟老头怎么还给它取名叫“小雪”啊!? 雪佳撇撇嘴。 持续上升,电梯打开门。 没想到他们一直留着我的数据。雪佳想。 双开门缓缓移动,空无一人的楼道映入眼帘。 “嗯。那么...这次拯救世界的活可轮到我了。”雪佳自言自语,迈开腿踏出电梯间。 眼前的白色长发的男人早已恭候多时。 “没有心脏。”雪佳咽了口唾沫。 “你好,大和雪佳女士。”教皇站在原地,勾起嘴角。 続く 特别章 蟢子归山 其一 人们总说这个世界是神明创造的,眷并不认同。 她亲眼见证着那些可爱的小人从发现火开始一步一步探索起未知而庞大的世界。直到数万年后那些被筑起的屋棚清晰的构建出文明的轮廓时,她的叔伯说:“太快了。发展的太快了。”——于是宗教诞生了。 换位一想,神明其实是人类窥见万千世界的最大阻碍。然而人类却将祂们高高举起,毕恭毕敬的崇拜着。 想到这里,眷叹了口气。 神明并没有“道德良心”,人类创造的概念对祂们来说并不适用。但眷会感到愧疚。 “你... 您为什么叹气?”少年问。 少年是眷唯一的侣伴,眷很喜欢这家伙——喜欢这个屁颠屁颠跟在神明身后的人类。 “你不应该问——‘为什么神明也会叹气’吗?”眷仍旧伫立在山顶的亭子下,瞥一眼山底无边园圃,又把目光放在少年脸上。 少年有些不自在,他假意看向别处要扭开头,殊不知绯红已经爬上耳根。 眷是神明,少年是知道的。但他还是会不自觉的在流逝的时间里将眷的定位从母亲改变成姐姐,甚至再变成... 她在他幼年时施以援手,十余年间的相处让他无法分辨那些复杂的情感。 “什么也没想,觉得就这样荒废了你几个小时的生命实在可惜,所以叹气。”眷看着少年的反应,半开玩笑说道。 “神明也会在乎人类的生命吗?”少年背过身,单薄的背影落在亭边。 “当然。我在乎每一个人的生命。”眷回答,“走吧。去别处看看。” 少年“嗯”了一声,语气藏着难以察觉的不满和失落。 这样热爱人类的她,是否会把人类之中这样一个渺小个体的示爱当作浮沙看待呢。 “越人。跟上。”在少年正走神时,眷回头催促。 越人是眷为他取的名字。他本无名,是眷给了他这样一个代号——“青木越人”——少年一开始对这个名字无感,也许是在日久生情里爱屋及乌,他变得愈发喜欢这个名字。 “好。”越人的声音淡淡的,和眷一样——淡淡的,淡到让人在与她相处时如水般失去自觉,淡到仿佛世间万物都能掩盖她的存在。 他很清楚自己在眷的眼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是眷无限旅途中并不精彩的一瞬灯火。 罢。 这样也好。在她平淡如水而又漫长的岁月里能够闪烁一瞬,能让她驻足一刻,这样已经够幸运了。 其二 眷这几天偏爱山林与鸟兽鸣虫,夏末秋初天气变幻,在山上时经常因为气温骤变需要添衣。 背着行李的越人的作用此时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眷偶尔也会想——那个越人明明就在几日前还是孩子,怎么一眨眼就长成了面前这个俊俏的少年呢? “时间”对神明来说是最难以捉摸的。祂们感受不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您是神明,怎么还需要顺从世间四季冷暖呢?”越人问。 一深一浅踩在落叶铺出的小道上,眷偶尔会为了避免踩到小兽或昆虫而小心翼翼的迈大步子:“神要来到这个世界就得用能被这个世界接受的躯体。现在这副身体是我捏的,也算人类呢。” 也算人类,可是不老不死么? 越人看了眼眷的背影,也小心翼翼的注意起或许会在他脚下丧命的小生命。 “捏出来的?您本来不长这样吗?”越人看到眷差点被树根绊倒,急忙伸出手攥住了眷的手腕。 “我就长这样。这具身体是我按照自己的样子捏出来的。”眷并没有拒绝越人有些冰凉的手,“你的手好凉。要加衣服吗?” 就长这样啊。 那是应该的。这样这样美丽得不可方物的脸才配得上神明的身份吧。 “不加了。到了您要去的地方再加。”越人回答。 “还是加吧。”眷停下脚步,“地方还远。来,行李给我。我帮你穿上。” “我、我不小了。”越人差些没刹住车,他和眷的脸离得如此之近——近到他能清晰看到眷眼角那颗浅浅泪痣,看到眷银白色的上下睫毛。 有点烫,或许是脸又红了。 “也是。你长大了。”眷想了想,没有再坚持。 越人红着脸打开行李,找出一件加厚了的斗篷披在身上。 “穿好了?”眷的眼神总让越人无所适从,那样平淡但柔和的目光让他在一次次不自觉里放大自己的情爱。 “穿好了。”越人攥紧手里的行李,另一只手还轻轻握着眷的手腕。 “不知不觉间你已经这么大了。”眷继续脚下的路,她不止一次感叹过如此不能捕捉的岁月在人世留下的痕迹,“按理说神明是不能影响人间世事的,当年救了你,我回去可是要受罚的。” “我这条命就是您的。”越人垂眸,“永远都是您的。” “过好你的人生吧。”眷不在乎越人这句誓言,她也不希望因此将一条生命束缚在她永无止境的旅途里。 可是往后我的人生只有你了。越人默默想着。 其三 长途跋涉后,生机盎然的山谷的出现让眷感叹不虚此行。 阳光明媚,穿过树叶后斑驳的金黄和青蓝色野草显得如此协调,鸟鸣在这片无人踏足的幽静地中泛起回音。 美中不足的是远处清晰可见的山洞旁全是白色蛛丝,有些被杂质污染的蛛网显得碍眼了。 “我记得那个山洞之前不是这样的。”眷对越人说。 “我可以帮您清理。”越人说。 “别。就让它们好好寄宿在那里吧。”眷微笑,“要不要去看看?里面一定有许多小生命。” “您想去,我们就去。”越人说。 其四 山洞里的光线并不好,眷在洞口观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涌动着,蛛潮很快一浪接一浪的袭来,这些依靠游猎生存的生物觐见般停留在洞口,眷的面前。 “哎呀,这是干什么呢。”眷俯下身,看着密密麻麻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蜘蛛群,她甚至伸出手让几只小蜘蛛爬上她的手臂。 “它们说,感谢我能来见它们呢。”眷又说,“它们的‘母亲’因为行动不便不能来参见我了——没关系,生老病死是不能被左右的。你们决定好新的首领了吗?” 越人并不惊讶于蜘蛛有思想或是眷能听懂它们传达的信息之类的事,他只是静静站在眷的身后。 “这样啊。那你们可要好好考虑。”眷看起来像自言自语般对蜘蛛群说道。 一只小蜘蛛停留在眷的肩上,好像不愿意再走了。 “有‘母亲’和‘首领’的巨大蜘蛛群,真少见。”半晌,越人才憋出一句话。 “它们很早以前就定居在这里了,听它们说,肩上这只小家伙是它们的‘母亲’最疼爱的孩子。”眷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肩上的小蜘蛛,“这孩子看起来很喜欢我呢。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样啊。我不能保证你能吃饱饭哦。”眷看起来在和小蜘蛛沟通。 “那你可得自己找吃的。”眷又继续说。 越人看不懂这些,他沉默着把头转向洞外。 其五 眷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相处的神明了,她的包容让所有看似无理的要求显得平常——她也是最随遇而安和顺其自然的神明,对她来说不论何处都是归宿。 她本就是游荡在世间的,既然如此爱着世间万物,那么在拯救一条生命或是成全一个愿望前,神明的惩罚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么一看,眷其实还是最不成熟的神明。 小蜘蛛就这么安静的待在眷的肩上,跟着她不断游历在人间山海里。 眷的终点站在很远的地方,去往那里要穿过一片海。 那是一个叫做“夏州”的国家,她的兄长——名为“稻”的神明伪装成人类,在那个国家担当着国师的角色。 越人毫无怨言,不管多么遥远的国度,他都可以陪伴眷前往。 “神明之间也像人类一样有血缘关系吗?”越人看着前方的眷,她肩上的蜘蛛最近似乎长大了点。 “当然。用人类的理解来看,我们就是一个家庭。我有兄长,有姐妹,有叔伯,有姑母。只不过我们的诞生与人类的交配不同,我们是由这个世界上的概念孕育的。”眷回答。 “您是由什么概念诞生的?”越人问。 “爱。”眷答。 爱啊。爱... 由爱孕育的神明,并不能理解自己这样渺小的生命所期许的爱意。 “我的兄长则是被‘丰收’的喜悦所孕育的,他代表着丰饶与务实。”眷又说。 小蜘蛛听到这句话,蹭了蹭眷的脸颊。 它喜欢“丰饶”。“丰饶”意味着吃不完的猎物,对于一只小小的需要靠捕猎来维持生存条件的蜘蛛来说,“丰饶”意味着无忧无虑的享受一个生物最大的需求——“食物”——的馈赠。 眷在这段日子里真的没有管过小蜘蛛的生存问题。 眷是不会杀生的,她甚至不用吃饭。 小蜘蛛只能可怜巴巴的自己狩猎些小虫子或者等待越人帮它抓来点蚊虫苍蝇。 “你应该会喜欢我的兄长呢。”眷对小蜘蛛说。 小蜘蛛轻轻叮咬眷的脸颊以示赞同。 这对于蜘蛛来说算是“亲吻”吗?越人突然想。他一时间有点嫉妒这只小蜘蛛了。 “他可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你带来猎物哦。他只能保佑你能狩猎到的小虫子更多些。”眷轻轻说道,她又用指尖点了点小蜘蛛的头。 希望她也能这样拍拍我的头。越人想。但这样一来她好像把我当成小孩子了,还是算了吧。越人又想。 小蜘蛛不满的趴下身子,睡在眷的肩上。 其六 小蜘蛛越长越大了。某日以后,它以一日几公分的速度疯狂膨胀,直到现在能够驮着眷行走。 小蜘蛛有点抵触越人,后者只能在它和眷身后跟着,还要注意小蜘蛛偶尔加快的速度,以免跟丢。 这在小蜘蛛看来是在跟越人游戏,但在越人看来就是单纯的折磨了。 前方是一座建立于海滩边的城市,要想去到夏州,只能通过这里坐上船。 “如果蟢子能游泳就好了。”眷惋惜道。 “蟢子”是眷给小蜘蛛取的名字。话说回来,小蜘蛛竟然真的可以分辨自己的名字。 蟢子趴在地上等待眷爬下它的身子。蟢子在这几日越长越大,甚至大得异常,它因此害怕别人因为它的样貌而恐惧。 “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我和越人都在呢。”眷摸摸蟢子的头。 蟢子“吱”了一声,又“嘶嘶”的蹭起眷的腿。 “它为什么能长这么大?”越人压不住心里的疑惑。 “嘶!”蟢子抗议——或是拌嘴般叫了一声。 “它说...关你屁事。哈哈哈。”眷捂嘴笑道,爱抚蟢子的动作未曾放慢,“这姑娘好像很喜欢跟你拌嘴。” “姑娘?” “它是雌蜘蛛呢。”眷回答,“它现在还在因为你以前把它看光光而念念不忘呢。” 它不是一直都没穿衣服吗?蜘蛛需要穿衣服吗? “那...对不起。”越人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对蟢子微微低下头。 蟢子别过头,没有理会越人。 “它说,那一次自己还小,就原谅你了。真是个腼腆的姑娘。”眷解释。 蟢子的六只眼睛一直都是黑乎乎的,这一次越人倒是感觉到它翻了个白眼。 真奇妙,他竟然能跟一只巨型蜘蛛对上话。 “先看看近期有没有到夏州的船只吧。”眷打圆场,她指向码头边的闲散水手,“越人,你去问问。” 其七 能接受骑着巨型蜘蛛的女人和沉默寡言满脸杀气的青年的船长可不多。不过正好,这艘“湖中宝藏”号的老船长最不缺乏的就是“世面”。 “能搭载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已经是我的荣幸了。”老船长脱帽致敬。 “谢谢你。希望你的‘湖中宝藏’能够一直一帆风顺。”眷微微低下身回礼。 “嘶。”蟢子竟然也俯下头致敬,这么一来却显得越人不近人情了。 “...谢谢您。”越人明显是不爽蟢子的小心机,他很后悔一直把蟢子当成普通的蜘蛛来看待。 不过他也不讨厌它。越人倒是莫名其妙的有了“同伴”这样的错觉。 蟢子很显然特别得意,它在眷目光之外的地方嚣张的朝越人做了个鬼脸——不过越人能不能看出来就另说了。 潮涌潮落让越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头晕反胃,他不想理会蟢子,只是直直趴到船边吐起来。 “这两天恐怕要委屈你。”眷拍拍越人的背,她尽量更轻些抚起越人,“撑不住要和我说,我尽量求船长靠岸。” “不。不要。”越人缓了口气,结果因为强硬挤出话语重新呕吐起来。 眷继续轻抚越人,甚至连蟢子都抬起蛛腿敲了敲越人的头。 只要能够继续陪伴你,这点磨难又算什么呢。越人看着波澜不断的海面,难免恍惚起来。 其八 船长嗜酒如命,若不是什么危险的境况,他每晚都会与船员、乘客们一起痛饮。 船长对于酒的要求是很严苛的,今夜的朗姆酒也是经过他的各种精密挑选而筛选而出的。 “干杯!”船长喊着,其他船员也应和起来。 “干杯。”眷也高高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她的行为引来一众船员的起哄欢呼。 “女士,您的酒量看起来很好!”船长让一个瘦弱的水手给眷续满酒,又举起木质酒杯感叹。 “生来就酒量好罢了。”眷与船长碰杯,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在撒谎。神明是不会因为人间的精酿喝醉的。不过她可以控制自己的状态——或是微醺或是大醉,只要气氛允许,她甚至可以让自己达到跟一众船员喝到呼呼大睡的状态。 越人为眷挡下了不少酒,他并不知道眷这样永远也喝不醉的状态,他只想让眷舒服些。可惜他已经够难受了,一阵阵浪起浪落和酒精带来的眩晕让他吐了又吐。 “蟢子,扶越人去睡吧。”眷在碰杯之余叮嘱。 “嘶。”蟢子应了一声,粗暴的扛着越人转头就走。 “您带着的这两位侣伴看上去很有故事,我可以斗胆询问吗?”老船长豪饮一口,重重把酒杯摔在桌上。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眷再次喝干杯中的朗姆酒。 “孩子?您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士,不像是...” “养子。那只大蜘蛛算是我的...宠物?但我也把它当成孩子看了。”眷尽量以人类能理解的角度解释。 她现在正把自己控制在“微醺之上”的范围。 “这么大的蜘蛛,我可从来没见过!”船长已经喝醉了,他竟然没有纠结于蟢子的存在,“养蜘蛛的美丽女士我也是第一次见——为了我们的初次见面,干杯!” 船长又举杯,眷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喝了。再这样下去,他第二天或许不能再爬起身掌舵。 不过这位老船长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两顿酒就能屈服的人。眷选择举起杯再次干杯,以成全这位老船长。 “啊啊,这让我想到我的妻子,她曾经也像您这样美丽。但她最后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我...为她曾经的眼眸干杯!”船长又举起杯。 “为您的妻子干杯。”眷也举起杯。 东倒西歪的水手和乘客之中,也只有眷还保持着清醒了。 “干杯!”老船长附和。 其九 “真傻,为什么要为我挡酒呢?我喝不醉的。”眷的目光也许算得上慈爱,她一手爱抚蟢子,一手掐着越人的脸。 “我..不想让您喝得太多了。神明也好,人类也好,我只想...用‘人’的方式,让您好受点。”越人的脸色很差。 蟢子并不能理解几杯液体就能为一个人类带来这样的感觉,它求助般看向眷。 “你不理解也没关系。人类就是喜欢用那些液体寻求快感,或者麻痹些什么。”眷摸摸蟢子的头。 “可以看看我吗?求您了。”不知道是酒精的影响还是虚弱中下意识的渴求关怀,越人扭头看向眷。 一段时日以后,越人的脸变得愈发好看了。如果他想,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定会趋之若鹜。 “我在看。好好睡吧。”眷挪开手摸了摸越人的头。 我爱您啊。越人想。 然而酒精的作用让他遁入混沌,他一闭上眼,就再也感知不到什么了——只有酒后的梦境在一片混乱扭曲的景象里,让他能够表达爱意,与眷相拥。 其十 夏州虽远,半月足矣。 越人差点没能习惯脚下陆地的厚实感,踏上夏州国的土地时险些摔倒。 “嘶嘶。”蟢子嘲笑起来,眷因此敲了敲它的头。 “这就是终点。祝你们接下来的旅途愉快。”船长最后一次脱帽致敬,眷在他的眼中已经变得相当可敬——一位美丽得不切实际还千杯不倒的女士,在酒量至上的他的眼里已经是一位相当可敬的人物了。 蟢子乖巧等待被眷骑上,越人揉揉太阳穴发问:“我们该去哪?” “这个国家的中心。访问了兄长,我的旅程也该告一段落了呢。”眷回答。 港口,无边城墙仿佛要延续到世界尽头——这长城是为了防卫其他国家的侵入而建造的。 甚至在眷一行人面前,还有一扇大大的、足以通过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船通过的门。 这就是夏州。一座将自己禁闭于自己的世界中的国家。 “这里看上去不是很希望我们通过。”眷笑了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能和兄长一样变成国师那样的角色,可以代表一个国家进入这里呢。” “您可以的。”越人说。 他看着眷银白色的头发,又说:“您还记得吗,在人类眼里,拥有银白色头发的人都是最特殊的存在。他们可以为这个世界带来福报。” “哈哈哈,那是因为银白色头发的人都是神明呀。”眷摸摸越人的头,“走吧,他们不会拒绝我的到来的。” 其十一 “甄天逸”是稻目前用的名字,虽然这个国家的帝王明显知道他的身份,但他需要用这个假身份来骗过芸芸众生。 他的任务——或者说他为自己设立的目标是让这个国家变得愈发强盛,直至称霸九州。 无可厚非。 神明总是会度过漫长岁月,在人间找找乐子,设立点目标,对自己的人民散播以厚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稻和眷一样,对于神明的惩罚并不在意。或许这也算是新生代神明的个性吧。 “国师,朕听闻在港口有位银发女子要求觐见。”夏州帝王说道。 银发女子,那必然是自己的妹妹了。稻其实很久没有再见过妹妹,祂们神明之间的感情与羁绊其实十分淡泊,但他和妹妹之间的感情是很好的。他也想多看几眼来到人世巡游的妹妹。 “圣上,臣斗胆提议——银发之人虽看似罕见,但与常人无误。不过如此特殊之存在想要觐见圣上,怕是有要事相求。”稻这样一个神明向凡人提议,看不出任何憋屈——他反而很享受这种角色扮演。 对他来说,这样还挺好玩的。 “那就见。国师提议,朕何时没听过呢,哈哈哈哈。”稻口中的“圣上”——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倒是干脆,“我看都是青年银发,那女子的身份与国师的关系倒是不必多言。” 废话。帝王偷偷想,面对远道而来的神明,哪有不去迎接的道理。 其十二 稻在看到眷的到来时确实眼前一亮了。 眷是他最疼爱的妹妹,也是最依赖他的妹妹。对于眷的宠爱甚至能让他放弃自己的短期目标——放弃辅佐这个国家的君王。 “兄长,好久不见。”眷全然无视高高在上的帝王,用神明的语言跟稻打了个招呼。 “妹妹!”稻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国师的身份,激动的握起眷的手。 越人一时间把稻列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之一,就算眷对他的感情只停留于孩童,而且他知道自己无法胜过神明。 “我很想你。虽然只有千年没见。”眷笑吟吟回复。 “千年也够久了。”稻摸了摸眷的头,“你最近养了人类吗?还有那只很大的虫。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小动物不要养的太多了...” “他们不是我养的。他们在靠自己生存。”眷为自己辩解,“哥哥一直在这里游荡,都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怎么可能,我一直想着你。”稻回道,“人世间好玩吗?我们好像都触碰了禁忌,回去估计要一起受罚了。” “那就受罚吧。和哥哥一起受罚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稻笑了笑,继续抚摸眷的头:“我会跟你去领罚的。” “咳咳,国师,这位是?”帝王似乎是觉得自己没面子了,但这个国家的千方万计都取决于国师的提议——当然,在国师的辅佐下这个国家也不断向富强的道路行进。 “失礼,这是令妹甄眷姝。”稻很快胡诌了一个名字。刚刚的对话除了自己和眷并没有人能听懂——而且帝王也清楚稻的真实身份。 就算是帝王,也不可能为难一位神明。但在朝廷上,他也没办法视若无睹。 可奈何面前的这位国师,其实是掌管着丰收之权的神明。 帝王清晰的感知到稻对于人类的感情其实十分淡泊——对他来说,不断更换身份却又长期占有“国师”这个职位的稻,其实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游戏中。 这个国家的命运在他的带领下会走向丰饶的终点,但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的祖父,父亲,历历代代的先皇们,他们的自我已然被稻豢养,这个国家再这样下去会完全沦为稻的玩具。 沦为一个没有感情的神明的玩具。 帝王要想办法找尽一切机会谋划,他要谋划出一件大不敬的“弑神”之计。 他要让这个国家,让自己,摆脱稻的控制。 其十三 国师府内冷冷清清,看上去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委屈你在这里住了。”稻摸着眷的头,一只手指向其他偏房,“这里还算能住。你让那只人类和蜘蛛住在那里吧。” 越人偷偷打量稻的脸,看上去和眷一定也不像。眷的眉眼看起来很柔和,藏尽对世间万物的怜爱——稻则一副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的样子,虽然相貌非凡,但身上冷淡没有温度的气质令人敬而远之。 这样一来倒也看得出,爱神与丰饶神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稻比越人高半个头,对眷的爱抚总是自然得理所应当。越人并不太喜欢他。 蟢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它百无聊赖的追逐起一只路过的蚂蚱。 越人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也听不懂神明之间的交流。他只能静静站在眷身后,等待两位神明的谈话结束。 “一直这样干涉,这个国家会逐渐失去自己的生命力的。”眷说。 “我就是生命力本身。夏州怎么会失去生命力呢?”稻示意眷走近主房里,越人适时提起行李。 “夏州已经失去自我判断的能力了。哥哥,你犯的禁忌比我要严重呢。而且你看,他们明明都是你的人民,可你却不曾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眷跟在稻身后。 “哈哈哈。为什么要把目光放在人类身上?他们渺小得难以察觉。百年之间君主更替,历代先皇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们的身份对于普通人来说多么珍贵啊。可是在我眼中,他们只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无聊光景。妹妹总是太善良了。”稻打开主房的大门,一股陈旧的味道并不强烈的延伸出来。 “包括你身后这个人类。在我看来,他还活不过那只蜘蛛。”稻又补充。 “可是他们是很可爱的。十年也好,百年也罢,转瞬即逝也算时间。再渺小的生物也有它存在的意义。”眷捋了捋刚刚进门时粘在头发上的蜘蛛网。 蟢子看起来有点浮躁,它嗅到了不少同类的味道。 在蟢子看来,狩猎食物时又多了几个竞争对手。只不过那些竞争对手很小,小到它们捕猎的食物还不够蟢子塞牙缝。 “可他们仍然不值得我侧眼观察。更吸引我的显然是国家,一个巨大的由许多意念聚集而成的结合体。”稻拍拍衣摆,直直坐在主位上。他并不在意那些沉积的灰尘。 “哥哥,这个百年度过之后你可以像我一样游历一段时间吗?看看那些人类吧。”眷没坐,她怕把衣服弄脏。那样会给洗衣服的越人添来不少负担。 “你要求的话我什么时候没做过呢。”稻笑了笑。 其十四 近日以来朝廷之上并不太平。不知从哪流传出国师是妖孽的传闻,在恰逢最近边境混乱的状况下为帝王添了很多麻烦。 同一时间中原地区出现叛乱,起义的叛军直逼帝都,正准备北征的兵力一时之间不能回到帝都护驾,民间一夜之间遁于水深火热之中。 帝王因为一意孤行,命所有兵力调往北方,遭受了严重的代价。官员人人自危,不乏拖家带口潜逃者,现在最能靠得住的国师也因为不能动用神明的力量而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并不是死局,但也让稻因此焦头烂额。 眷来到这个国家有了一段时间,她对现在的情境毫不意外。不把人民放在眼里,一心只想扩张,终究要遭到反噬的。 “现在的情况有些危险。为了你的人类和蜘蛛着想,还是赶紧离开好。”稻说。 眷并不着急,她有能力保护好越人和蟢子:“没关系。再待一段时间吧。我想多见哥哥几面。” “好啊。”在稻看来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比起眷,目前这个国家的形式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只是一个国家罢了,实在不行我可以再去别处,重新开始。” “哥哥。人类的命也是命。最好不要让这些小生命错付了。”眷不喜欢稻的这种做法。 “嗯。我想办法挽回。”不过一场游戏,但眷的提议还是会听的。稻答应下来。 其十五 半年后,国师于朝上遇刺。 稻躲过刺客的利刃,与此同时一阵刺痛袭来。 帝王站在稻身后,殷红色的刀子从稻的胸膛探出:“来人!捉妖!” 众护卫涌进朝堂,百般兵器把稻架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你计划好了。”稻并不惊讶,“策划反叛起义的是你。你把所有兵力以北伐的借口调走,就是为了借机让叛军发展。” “叛军在壮大一段时间后,北伐军赶回来时与其缠斗周旋,让叛军放缓了逼近帝都的脚步。”帝王帮稻把下半段句话说出来,“我趁着你这半年间因为妹妹的到来放松警惕,其实一直在谋划刺杀你的计划。” “我是不死的。”稻被制服于地,轻声挤出话来,“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帮你称霸九州。” “朕的子民在你的干预下民不聊生。这就是朕能够让人煽动起义的原因。”帝王缓缓开口,“如果眼中没有人民,那么夏州不需要神明。” “你假戏真做了。那些叛军真的想要你的命。”稻勉强抬起头,“以自己的皇位和性命作为代价驱逐我,你为了什么?” “为夏州的芸芸众生。”帝王还想继续说,但下半句话很快被喧哗声盖过。 稻轻笑几声,咬舌自尽——或者说,“甄天逸”咬舌自尽了。 稻并不会死。他的身体很快再重塑,出现在一片荒野中。这里仍然是夏州的土地。 眷,哥哥可能搞错了。你说得很对。 这一日,先帝被刺,君主更替。 同年,帝都北迁,国号改为“稻华”。 其十六 眷要带着越人和蟢子离开这个国家。先帝残党以追杀白发异人为目的,在一路上给眷带来不少阻碍。 越人还挺能打的。但在围攻下不得不败下阵。 “快点跑吧,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是不死的,没关系。”眷把受伤的越人扶上蟢子的背,“蟢子,带他逃。” 蟢子知道不能让眷失望,迈开腿就跑。 “喂!她就算不会死也是会疼的!”越人因为伤势已经爬不起身了,“你想看她受伤吗!” 蟢子脚下一顿,迟疑的转过身。 追兵已至。 其实蟢子胆子很小,人一多它就害怕。虽然长得吓人,但它完全不会打架。 “嘶嘶!”蟢子豁出去了,迈开腿往回跑。它不想看到眷受伤的样子。眷那样柔弱的神明,应该会很怕疼。 该死的,爬不起来了。越人啐了口血沫,在颠簸的蟢子背上努力抬头观察目前的形式。 他和蟢子看上去像在送死啊。怎么有这么多人。 其十七 眷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蟢子杀人。 这样天真烂漫还腼腆胆小的姑娘,本来不应该被扯入这场纷争。 对于眷来说,一瞬间的肉身疼痛后再睁眼就能回到那个蜘蛛洞里了。她在夏州——现在叫稻华,停留的时间可能真的有点长。 不过先帝应该也不会早早放她走的。 以肉身与神明对弈,这场胜利实在令人折服。 兄长败北的代价不过是神明禁行,眷承受得住,也不怕被牵连。可是蟢子和越人又是为了什么? 眷捂着腹部的伤口,尽量撑起身子:“不要继续了。带着越人逃,听到了吗?蟢子?” 蟢子充耳不闻。 既然已经屠戮了一条生命,那么第二条、第三条也变得稀松平常了。和它平时捕猎一样,这没什么难的。 就连越人也为了眷,让双手沾上了血。 看着挡在自己和越人身前的蟢子,眷因为吃痛再次蹲下。蟢子看起来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直到越人在蟢子疏忽间被刺穿胸膛,却仍直直站在眷面前挡下利刃时,眷终于不得不做点什么了。 其十七 仿佛一场大梦,越人再睁眼时躺在蜘蛛洞前。蟢子的体型不知为何变得很小,小到和跟眷远行那天一样。 可是越人记得,蟢子在异国已经被许多尖刀利刃劈开,最后倒在了青绿色血液里。 那只长得跟蟢子一模一样的小蜘蛛从越人身上爬走,很快消失在洞穴里。蜘蛛洞不知为何变得安静异常,就连那些残留的蛛丝也没了踪影。 烧焦的痕迹。触目惊心的痕迹。 越人强撑着站起身,那些伤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历历在目。 眷去哪了? 我的眷... 抱着执念,越人独自穿过山林,不远处不知何时新建了一座村庄。看来是他们烧毁了蜘蛛洞。 越人为蟢子哀惋。但刚刚那只蜘蛛并不是蟢子。除了自己,已经没有谁会为那个蜘蛛洞惋惜了。 越人一时间不能接受蟢子和眷离开的事实,脚步不稳,摔在地上。 眼下的景象变得模糊,越人难以控制空虚感,观望起四周后想要爬起身,去那座远处的村庄看看。 可是他好像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他失去意识前,只记得眷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活下去。” 可是离开了你,我该怎么独自生存呢。 其十八 “走不动了吗?” 听到声音的越人疯了般爬起,转头差点撞上眷的笑颜。 “给了你一部分神明的力量之后,你也要变成和我一样不老不死了。”眷并没有拒绝扑入怀中的越人,“可蟢子已经完全没办法复生了。我只能重新给它捏了个肉体,但缺失了一部分灵魂的它再也不是蟢子了。” 越人沉默着,然后抽泣起来。 “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了。接受神明血脉的人类需要很长时间的沉睡来调解呢。”眷轻抚起越人的背。 越人竟然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现在的他,头发已然变成了和眷一样的银白色。 他可以继续陪伴在眷身边了——而且可以就这样陪伴着她很久很久。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回来看看蟢子的‘孩子’吧。”眷仍然平淡,但话语里混入了悲哀。 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会很大很大。我会和你重新游历一遍,跟你找回那些曾经的回忆。 完。 第101章 大阿卡那牌其五,名为教皇 教皇勾起嘴角:“那么,你是为老师而来报仇的?” “为所谓的‘女神宠爱’献出心脏。你真是疯了。”雪佳端详着教皇的“身体”,说道。 “我当然是被女神宠爱的。至今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为了追随她,所做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教皇展开双手。 “沙勒·罗约蒂。我看你是疯了。”雪佳说。 “你敢直呼教皇——直呼至高无上的恩赐者的名讳?”教皇死死瞪着雪佳,“你才是疯了!” “嗯...也许吧。单枪匹马的跑来这个带给我无数噩梦的鬼地方,我可能真的疯了。”雪佳不敢轻举妄动,嘴上说着,脚步却离教皇越来越远,“你所得到的恩赐是人造的,是假的。那些虚构的小聪明就别在我面前玩弄了。” “是吗。那可真遗憾。”教皇在雪佳退后的同时逐步接近,指尖汇聚起一股违和的色彩。 “咻!” 教皇一挥手,那股违和色彩犹如获得了自我意识,往雪佳飞来。 雪佳尝试躲开,可那股色彩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狠狠砸在雪佳的身上。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自残!” 有一个声音告诉雪佳。 是声音?雪佳不能确定。但她真的开始抬起手,狠狠掐着自己的喉咙。 “自残!!” “噶啊...” 雪佳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抬眼望去,教皇也在轻轻捏着自己的喉咙。 他看上去并没有用什么力。脸倒是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 捏紧着自己的手愈发用力,雪佳不能控制自己。她快被自己掐死了。 “咳..” 在雪佳即将被自己扼喉,以至于窒息而死时,身体的控制权又重新回归于自己。 什么意思!? 教皇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轻咳两声。 他为什么也要掐自己的喉咙?难道他得到的能力是“同步动作”? 不对。不可能。 明明我的力道更大。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恩赐”到底是什么!? 他为什么也要掐自己的喉咙!?!? “来。跟我走。”教皇缓缓开口。 “唉。我受不了。我做不到伤害自己的事——谁能忍心伤害这么一个被女神宠爱着的身体呢。”教皇又耸耸肩。 什么意思? 在控制我的动作时,他也要做出同样的动作? 代价呢?馈赠和恩赐都会为使用者带来代价,他的恩赐会给他带来什么代价? 每个能力都会有相应的缺点的!就像京——他可以靠拍手造成爆炸,追根溯源其实就是依靠“自身产生的声音”创造音爆。缺点也很简单——只有他“自己产生的声音”才能引起爆炸,而且爆炸不能被自己控制。 这个男人的“代价”又是什么!? 沙勒·罗约蒂!!你的“恩赐”到底是什么!? “你少了几根肋骨。填补的地方看得出来,你以前肯定是跟人打架,然后被压着打——结果被打断了好几根肋骨。”雪佳指着戴着大帽子的中年男人说。 小小的手,细细短短的手指。 “这小孩是什么来历。”大帽子男人指向雪佳。 “这...我们也不知道。她是被我们从一间民房的废墟里救出来的,当时她只有两岁左右。奇迹般的,她没有死。”孤儿院院长说。 “她今年几岁?”大帽子男问。 “今年七岁了。”孤儿院院长说。 “馈赠者?恩赐者?”大帽子男人问。 “她从没有表现过相关的才能。或许只是个普通小孩。”孤儿院院长说。 “哦。”大帽子男沉吟了一会,“她,我要了。她是个好苗子。” “您确定?”孤儿院院长抬眼,眼光依然奉承。 “我确定。”大帽子男说。 一步又一步跨上阶梯。 说实话,雪佳蛮后悔的。她当时就不该提出“如果发生灾难,科研人员就没法逃离”这样的观点,以建造研究院的紧急逃生楼梯。 现在她正迈着那“紧急逃生”楼梯,一步一步往天台走。 “哈哈。哈。啊...啊哈哈哈哈哈...诶嘿嘿。嘿嘿嘿。哈哈。”教皇捂住嘴,笑声却不停传来。 他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可不是发疯的时候。雪佳想。 雪佳迈着腿,强迫着继续往上走。 他为什么要笑? 首先,他应该没法控制自己。 其次,他肯定不想这么做。 这是“代价”? 他的代价,以具象性的角度来看,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笑”。 往别处引申的话... 是“癫狂”?有关“精神”? 那么他在使用恩赐时不得不自己也做出相同的动作... 雪佳仍在思考。 她无法停止思考。 “你看这个。它的构造是不是很复杂?”大帽子男指着一个奇怪的装置说。 “推动这个东西运转的零件,只有三个。少了一个,它都没法运作。”雪佳瞬间给出答案。 “馈赠者。”大帽子男说。 “我不...” 雪佳尝试辩解,大帽子男却堵住了她的嘴。 “我可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在为这块正方形的大楼所努力。”大帽子男人指着自己脚下的地砖,“这里叫做研究院。这里只欢迎天才。很不巧,我就是天才中的天才。我穷极一生,只想着怎么找到比我更接近‘天才’的人。” 雪佳瞪大着眼。 “你叫什么名字?”大帽子男人问。 “没有名字。院长说以前的爸爸妈妈姓‘大和’。他们都叫我大和。”雪佳说。 “好。那么以后,你就叫雪佳了——大和雪佳。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娶妻生子,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个女儿。女儿的名字就叫雪佳。”大帽子男人说,“不过你可要搞清楚——我把你当做女儿养,可不意味着你是最重要的存在。记住了——你永远也比不上我的研究,知道吗?” 雪佳点点头。 “你是馈赠者。说实话,对不对?你肯定可以看到眼里的每个东西的结构。”大帽子男说。 雪佳迟疑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没关系。我们不会把你当成另类。科学面前,没有特例。”大帽子男说。 雪佳终于敢点头。 “听好了,大和雪佳。我要把你培养成足够留名青史的人。我把让你成为超越我许多的大科学家!”大帽子男低下身,扶着雪佳的肩膀。 雪佳点点头。 风真大。 雪佳看着自己无法控制的双腿往天台走去。 “来,走到边上。”教皇说。 随后,教皇转过身。 “真想跳。”教皇背对着天台,说。 “真想跳啊。” 这么一个想法浮现于雪佳脑内。 “如果你今天不来,如果你没有走到我面前,如果你没有说那些话...我想,你应该是我所需要的人才。可惜。立场不同,不是么?毕竟我杀了你的老师。”教皇叹了口气,“啊,好想跳一下。” 说着,教皇凭空踮起脚跳了跳。 而雪佳则是翻越天台,直直以头落地,从七楼往下跳去。 顷刻之间,她的身体肯定会迸发出血液,脑浆遍地吧。 続く 第102章 大阿卡那牌其四,名为皇后 “她是杀手皇后, “火力劲爆 ,功夫了得, “她是一场迸发夺目激光的爆炸, “保准引得你意乱神迷, “无论何时, “极致的体验远超其价值, “无法满足她桃色的贪欲。” 歌声响起时,教皇不得不因此停止“赶快去死,不要挣扎”的想法。 “看来是我到的晚了些。”艾米丽说。 贵妇人站在天台上,冷眼看着已经一跃而下的雪佳,以及站在一旁的教皇。 “嘭!!” 爆炸声接踵而至,接二连三的爆破,眨眼间一个抱着女人的人形跃至艾米丽和教皇的面前。 “你差点死了。”因为爆炸而产生的烟雾散去,京的身影浮现。 “嗯...我差点死了。”心跳加速,一阵又一阵猛然叩击心门,雪佳用力吞了口口水。 “那么,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可爱的巡防队技术顾问呢,教皇先生。”京把雪佳放下,后者差点因为步伐不稳摔倒。 “抱歉。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敌意。”教皇微微欠身,“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就采取行动了,‘将军府的利刃’。” “诶呀呀。真是误会。是我让这小姑娘来找你的。”艾米丽捂嘴笑道,“你差点把我这个‘二十二人’团指派的信使杀掉了。怎么定罪?” “如果是现在的我...我想我与您是同样的身份地位吧?”教皇耸肩道,“我为您道歉——是我以为有人要刺杀‘恩赐者’才做出如此过激举动的。” “恩赐者”?可笑。人造的恩赐者吧。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你“恩赐者”的身份不过是伪造的而已。 “诶呦。我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的‘信使’告诉你——艾米丽夫人已经知道你‘伪装成普通人’的事了。我们何尝又不知道你一直为了教义,为了女神而将自己伪装为‘普通人’呢。”艾米丽假笑道。 “我给过你面子了。既然我已经编造了那么一个‘你一直在伪装成普通人,实际上自己是恩赐者’的事实,那么你也该顺着台阶下”——艾米丽是这么想的。 谁都知道。你原本就是一个下贱的普通人。 别给脸不要脸。我甚至给你提供了一个成为“恩赐者”后可以公之于众的借口。 别给脸不要脸。你的花招在我面前毫无玩弄的余地。 京在前几分钟前就已经抵达研究院。 这里更重要。直觉如此告诉他。 当然,真正告知他这个讯息的,是“技术顾问帮助巡防队捕捉大多攘夷志士,最后逃向研究院”的消息。 幸亏我警醒呢。京想。 他敏锐的直觉也并没有让他失望。 当他赶到研究院前,正看着一个女人的身影直直从天台往下坠落。 “哦哦...也就是说,他所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全都是因为绿禾的影响!”杏子一拍脑门,“因为他可以无效化其他能力,所以能无视绿禾大人‘重置时间但会失去一切记忆’的效果!” “别,别叫我绿禾大人...”绿禾小声说。 “可我也宣读过绿禾大人的恩赐,为什么她‘失去记忆’的副作用没有对我生效呢?”杏子又说。 “别叫我,叫我绿禾大人啊...”绿禾畏畏缩缩的说。 “难道绿禾的恩赐是强制性的?她所指定的目标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所以她可以无视宣读者的个人意志,直接将整个世界重启!就像西木说的——她的重置是从宇宙大爆炸开始的!”绘青说。 “我,我原来这么厉害啊...”绿禾声如蚊讷。 “嗯!绿禾超级厉害!”绘青说,“而且据西木来说,你已经重置了次时间了!” “他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就没什么要说的?”杏子问。 “他...他说,他跟绿禾谈过恋爱。”绘青说。 “或者说,你想听我唱歌?我的《天堂制造》还没跟任何一个人唱过。”艾米丽说。 “我怎么敢。”教皇欠身,“既然您说这位女士是您的信使,那一切都无需多言了——是我僭越的将她作为敌人攻击。如果您有任何不满,只管对我宣泄。” “哦?”艾米丽摸着下巴,“我们二十二人团的第五席倒是一直空缺?如果你能加入,那么我们二十二人团就只剩第七位,第零位,第十位,第二十二位了。” “当然愿意。”教皇鞠躬,“如果这是您的请求。” “你可得知道,加入二十二人团是给了你好处。除了我提出的‘加入二十二人团’以外,你得给我其他好处才行”。艾米丽说。 教皇笑了笑:“那么...从此之后不再踏入您亡夫的故土,如何?” “你敢提到他。”艾米丽语气骤冷。 “不敢。是我僭越了。”教皇道歉,“不如这样,过几天——等我会见了朝比奈绘青大人,我再走?” “老婆子可不希望你去骚扰那个姑娘。她很可爱的。这样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姑娘,本该无忧无虑的度过自己的生活。老婆子我都不敢去骚扰人家——你怎么敢的?”艾米丽说。 看来她对那位“绘青大人”抱有好感。她们见过? “如果您不相信我,说不定可以跟我一起去会见那位大人?”教皇提议。 老娘给你的台阶,你还利用上了? 艾米丽只是略微迟疑,随后笑了笑。 “对了。别再提我老伴。他绝对不能是被世俗所提及的存在。你不配。”艾米丽接着说。 “你敢这么对待恩赐者!”艾米丽骂。 “你..您,您是恩赐者?看不出来。”男人笑吟吟的摘下好几朵鲜花。 “现在你知道了!马上给我道歉!我可是恩赐者!”艾米丽说。 “那么对不起。您满意了吗?艾米丽大人。”男人说着,注意力仍然放在面前的花儿上。 “你知道我是艾米丽...喂!你为什么要看花?我没有花儿好看吗!”艾米丽说。 “正是因为您比花儿好看,我才去看花的。如果我转移视线去看您,我想我整个下午的工作都要报废了。”男人说。 “什么?”艾米丽问。 “您太美了。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直盯着您,更不敢确定会不会爱上您。所以我不敢看您。”男人回道。 艾米丽笑得花枝招颤。 “你真会说话。明明只是个园丁。”艾米丽说。 “幸亏我只是个园丁,不是么?如果我是您的贴身侍卫,那么我将会把所有精力放在您美丽的脸上。”男人说 。 “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为了夸赞我,所以刚刚才对我如此无礼!”艾米丽说。 “不。不是。”男人说。 确实不是。 艾米丽夫人——如今的那个艾米丽夫人,那个老太婆——她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将会是她的挚爱。 是她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挚爱。 “你叫山下?不会是璃郡人吧。”艾米丽说。 “嗯。我是璃郡人。相比起这个...我还是普通人呢。艾米丽。”山下抱着艾米丽,说道。 “你到底喜欢我的什么呢。我搞不懂。我丰满的胸脯?我的大腿?我的脸?”艾米丽问。 “嗯...”山下想了好一会,“我不知道。 “我这样的人可以跟你——跟面前这个美丽的艾米丽女士,跟这位高高在上的恩赐者恋爱——我怎么都不敢想。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在我眼里,亲爱的——你永远都不会以一个恩赐者的身份存在——诶呦,真是大不敬。可我就是爱你。” 艾米丽坐在山下的腿上,沉默了好一阵。 “我可能是疯了。”艾米丽说。她漂亮的银白色卷发随着晚风飘荡。 两人在凉亭里,一时间相视无言。 “我也爱你。不管你是普通人还是...他们口中的‘下贱的璃郡人’。我...我可能真的爱你。”艾米丽说。 “也许我们的爱情不会长久呢,艾米丽。”山下抱着艾米丽,说。 “如果你在我死后..还是那么任性,那么不...听话,说不定我会变成鬼去找你,去吓唬你哦。”山下躺着。 “闭嘴吧,糟老头子。”艾米丽笑了笑。 眼泪却断了线。 “不许哭。我最看不得你哭。”山下说。 “我已经不是那个艾米丽了。你看,我的皱纹。”艾米丽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在我眼里永远美丽。无法僭越的...无法僭越。”山下有气无力的挤出几个字,“我从没想过跟你有个孩子。我是最普通的人类,而你却是恩赐者。艾米丽。可我爱你。” “别说了。好好养病。”艾米丽夫人忍不住说。 “嗯...我想想。我在故乡还有个最小的弟弟。他可能已经有孩子了?”山下提溜着眼珠子。 “别说这个!”艾米丽呵斥。 “我那个最小的妹妹...她之前生了个女儿。她也应该抱外孙了吧。我,我记不清了。哎。我老了。我想...如果我死了,我们的艾米丽感到孤单怎么办...”山下说,“至少我还有所剩无几的几个亲人。如果艾米丽会寂寞,就去找他们吧。” “闭嘴。你怎么可能会死!老娘肯定能好好照顾好你!”艾米丽抹眼泪。 “艾米丽。”老人抬起手,轻轻抚上艾米丽夫人的脸,“我不想看到你寂寞的样子。你这人明明最怕寂寞了。” “我爱你。”老人说。 “不要...你...”艾米丽夫人伸出手。 然而此刻的山下,已经闭上了眼。 “你先睡一会,过一会醒了我们再聊那个?好好睡...我给你唱歌好不好?”艾米丽问,“我最擅长唱歌了。” 山下没有应答。 “那我给你唱...”艾米丽喃喃着。 “小河涓涓不说话。 “顺着水流找妈妈 “刮风下雨我不怕 “河的那边就是家。” 艾米丽唱。 这首歌可是我从小记到大的。 睡吧。我的丈夫。 睡吧,我的挚爱。 “小河涓涓不说话, “顺着水流找妈妈。 “刮风下雨我不怕, “河的那边就是家。” 艾米丽开嗓唱道。 教皇一时间陷入无法自拔的回忆中。 “别轻举妄动。虽然你也没有那个能力。”艾米丽说。 “喂。走。”艾米丽夫人又转头对抱着雪佳的京说。 続く。 第103章 即将迎来新生的愚者 绘青当然有知道巡防队技术顾问前往研究院的消息。 研究院嘛——那栋大楼。 正方形的,在她看来是灰白色的大楼。 “嗯...所以那个西木....”杏子还在纠结。 一阵警笛声打断思绪。 “所有巡防队队员,马上前往研究院。所有巡防队队员,马上前往研究院。所有巡防队队员...”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啊。是雪佳姐设定的警报。”杏子说。 “嘭!!!” 是爆炸声。 “要不你杀了我吧,贵。我这人真的很累。”穿着华贵的男人说,“说实话,活着也没什么劲。曾经那个满腔热血的自己已经死在女神教的威胁和诸多事物里了。” “你是个好人。只不过生不逢时。”贵说,“这么一个仁慈的君主,是这个时代最不需要的。” “你来?丫的。”衣着华贵的男人骂。 “都已经这样了...我来也不一定行。”贵说。 “那你说个**毛啊!?”穿着华丽的男人骂。 过了一会,男人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再也没有办法了。女神教渗透了。渗透一切。我们的国家已经没救了。”男人又说。 “如果连你都觉得这个国家没救了,那么这个国家就真的没救了。你不相信你的人民吗。”贵抱着臂。 “说实话。我不相信。直到我遇见你。”男人跪坐着,他颓然举起小酒杯,往里倒满清澈的液体。 贵沉默了一会,落座于男人身前。 “如果看到的都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数’,我也会失去信心。”贵擅自拿起另一枚酒杯,为自己斟酒。 “不只是那些...我看得到。全看得到。你目前所做的一切我都能看到。若不是形势所迫,我想我会支持你的。”男人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相信我吗?将军?”贵喝下酒,重新拿起盛满美酒的容器,为他口中的将军——以及自己,斟满了酒。 “你都能如此接近我,和我举杯饮酒了,那就证明你的能力是毋容置疑的。”将军摆摆手,“我当然相信你,至少你比我这个昏君要有用的多。” “你可不是昏君。”贵举杯示意,很快把酒喝完。 “是吗。答案自在人心。”将军也喝光了杯里的酒,看着贵为两人重新斟酒。 “我有一个计划。但是你不一定能同意。”贵稳了稳,说。 “什么?”将军问。 两人商议片刻,举起酒杯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喝了三杯。一杯两千,你记着账。”将军喝完第三杯酒后说。 “如果有机会,我会还你。”贵笑了笑,“稻华有个成语叫做‘酒过三巡’。璃郡人会记住这一天的。” 贵说的不错。 这一场谈话,被后世的璃郡人称为“三巡定国运”。 当一众护卫赶来时,贵已经不见身影。 将军盘坐着,又喝下一口酒。 “有什么事?”将军问。 “算了,有什么事等会再说。我困了。”将军打断了欲言又止的护卫首领还未说出口的话。 将军手里暗暗捏着一把淬毒匕首,看着一众人逐渐撤下。 “哼。为了璃郡人,我也有这一天。”将军冷笑一声,又给自己斟酒。 “可我除了爱戴我的璃郡人,我的子民,确实什么也没有了。”将军又说。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并没有达到微醺,他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 或许曾经那个满腔热血的自己还没死呢?他在挣扎,不是么。我...我能做到的。一定。死亡并不是终结。 我也不想让自己留存在后世“昏君”的骂名里。 我...我是昏君吗? “答案自在人心。” 没错。答案自在人心。 我不会辜负。 “哇啊啊啊啊啊啊!!”清姬哭嚎着,拽着琵琶的辫子不断逃跑。 “等,等我!姐...姐姐!等,等我!”络新妇大喊。 “别扯我!!好疼啊啊啊!!!”琵琶喊,“别拽头发!!你抓着肩膀好不好!!” 三个女神造物被追赶,直直往一栋看上去就很高级的正方形大楼跑去。 青木在后方追赶,一脸凝重。 时间够吗? 会晚一些?如果晚了,那就完了。 会早一些?那还好。我可以等。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缺这几十分钟,甚至是几个小时。 “他、他要...抓,抓到我了!!姐,姐姐!姐姐!!救我!!”络新妇带着哭腔喊道。 “抓紧我!!没事的!姐姐保护你!”清姬喊。 三个造物一个拉着一个,不断奔跑着,不断往前方的正方形大楼跑去。 “冬瑞哥!”南秋被冬瑞像拎鸡崽子似的提着衣领,“你就放我走吧!真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你滚。好好回家去。”冬瑞没有半分动摇,“你看那女娃子多听话,叫她回家她马上拔腿跑走了。” “她那是贪生怕死...我可不怕!我可以帮你去找其他落难民众!”南秋抗议。 “去去去,赶紧回家。如果你能保护那些落难民众,那还要巡防队做什么!”冬瑞说。 “求你了,冬瑞哥。我可以的。”南秋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我真的可以的!让我去?让我去呗?我真的可以的!” “你不行。赶紧回家。”冬瑞说。 一点余地都不给。 “哦。”南秋很失望。 对于南秋来说,冬瑞说“不行”,那就真的“不行”。 南秋没有兄弟姐妹。他下意识的把冬瑞当作大哥。 可这个大哥...甚至是太像“大哥”了。 “大”到像他老妈。虽然没有他老妈那么“不近人情”。 他也是会担心南秋的。 “那要不这样..我看冬瑞哥你也挺忙的,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完事之后我肯定在家待得好好的。”南秋提议。 “不行不行。我要看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子..我跟你在家待到没事为止,听到没?”冬瑞说。 “冬瑞哥,求你了。”南秋哀求。 “不行不行。你可以在家里和我喝酒哈,但绝对不能跑出去。老大交代了。”冬瑞斩钉截铁。 老大老大,又是老大。那个女孩子有这么厉害吗? 迫于绘青的要求,杏子不得不带上绘青前往研究院。 “京先生没事吗?”绘青问。 “没事没事。京队肯定能保全自己的。”杏子说。 “月呢?小月!他没事吧?”绘青问。 “他?他死了算我的。”杏子说。她很显然特别放心于铃木月。 “其他人呢?”绘青又问。 “其他人?其他人应该也没事哈。”杏子说。 “那...唔..”绘青想了想,“你在前两天晚上跟我提过的技术顾问?” 我前两天还跟你谈过雪佳姐!?杏子挠挠头:“呃,她应该不会过去?” “应该?”绘青追问。 “呃...这个...”杏子思索片刻,雪佳姐好像也没跟她说过隐瞒身份之类的话,“她以前是研究院的,也是所有人口中的‘天才科学家’,只不过后来在研究院辞职,转而加入我们巡防队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加入,为什么会变成我们的技术顾问..总之,她是很聪明的!她应该不会把自己置入危险里。” 妈的!!! 雪佳正被京抱着,在跃下高楼时目光已然捕捉到零星人影。 是人影吗?看上去有些奇怪。 它们被另一个人影追逐着,逐渐往这栋大楼逼近。 它们要干什么?雪佳想。 为什么我能这么冷静?雪佳又想,我现在正被抱着,以极快的速度往楼下跳!! 続く 第104章 死与新生 西木死亡的第一分钟。 “绘青!!”杏子尽全力奔跑着,映入眼帘的却是抱着冰冷尸体的少女。 “你...你没事吧?”杏子问。 在杏子眼里,被怀抱着的只是一具尸体。 杏子没有共情感。她只觉得现在的绘青看上去很无助。 在多年以前,在铃木家的奴役被屠杀时,杏子已经感受够了痛苦。她不能再共情,再怜悯,再去设身处地了。 除了月和这个与她度过了许久时间的绘青,杏子不敢再关心任何其他人。 “他死了。”绘青强忍着哭腔。 “嗯,他死了。”杏子说。 面前逐渐僵硬的尸体并没有让她心中涟漪起波澜。 “可他就在我面前..就这么死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的一切...因为我而终止了。”绘青说。 只是杀了个人而已。杏子想。 他死了就是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让绘青伤心罢了。 “嗯...死了啊。”冬瑞姗姗来迟,说道。 “死了。他再也没有往后的人生了。已经是终点了。”南秋说。 青夏是最后一个抵达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嗤笑着。 “我终止了他的人生。我还救不活他。”绘青说。 没错。我救不活他。他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然后死掉了。 死掉的人再也不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再也不能闻到花香,再也不能感受微风,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 杏子尽全力不去共情。这种事她已经做了很多次。也许直到某一天——直到她的弟弟——直到月死掉,她也不会表露出难过。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杏子说。 冬瑞看着西木的尸体,摇了摇头。 “嗯。”绘青应答。 西木死后的第二十分钟。 既然关系到了绿禾,那还是先去找她比较好吧——杏子是这么说的。 敲响了绿禾的宿舍房门,杏子和绘青等待着,甚至有些焦躁不安。 冬瑞已经带着南秋和青夏逃走了。只不过是两个学生,如果只是护送回家,那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难度吧。 “吱——”绿禾畏畏缩缩的躲在门后,她甚至咽了口唾沫。 西木死后的一个小时。 雪佳踏入研究院,喃喃自语。 她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存在。 而教皇,则是趾高气昂的等待着巡防队的到来。 “恩赐者”这个身份,与之相交换的代价,只不过是肉体——身体中正跳动的“心脏”罢了。 西木死后第二个小时。 艾米丽赶往研究院,在千钧一发之际停止了教皇的动作。 与此同时,绘青和杏子赶往研究院。 此时,艾米丽与教皇相对峙。 京已经带着雪佳逃走了。 “我还能唱。你呢?如果你不肯顺从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唱到第二天天亮。”艾米丽说。 “顺从?什么才算顺从?”教皇扯了扯嘴角。 “离开这里。别再纠缠可怜的小姑娘了。”艾米丽回答。 “抱歉...我想目前——目前。我们的地位,似乎是持平的。艾米丽夫人,您怎么能这么命令我?”教皇说。 给脸不要脸。 艾米丽夫人的脸色很快垂拉下来。 “你准备好了吗?你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吗? “你是不是紧张得坐立不安? “子弹划破寂静夺门而出, “随着这节拍响声不停, “败者食尘, “败者食尘, “死掉一个,又死掉一个, “又一个人死掉了...” 艾米丽唱起歌。 律动!我好像听到了低沉的律动?像他妈闷屁声一样。可我控制不住。这是律动? 教皇的身体僵直起来,不得不接受艾米丽夫人的歌声。 “败者食尘。 “哦。败者食尘。” 许久未感受过的压迫感。压迫!压迫!继续压迫!侵略一般,逐渐夺走一切情绪与思想! “败者食尘!败者食尘!” 歌声!歌声!带有律动感! 沉浸在压迫感里的教皇终于透了口气——艾米丽夫人的歌声停止了。 “你控制恩赐的方法并不熟练。”艾米丽说着,步步逼近。 “是的。为了隐藏身份,我没怎么动用过恩赐。更别说开发了。”教皇回答。 是吗。最好是。 撒谎的孩子。 “你想做什么,罗约蒂。”艾米丽夫人走至教皇面前。 “只是想...见见那位特殊的存在。”教皇回答。 撒谎。他的野心不止如此。 如若把他的前半生比作不断追随名为“女神”这一耀阳的云朵,那么他的后半生就将是期望将女神光辉洒满全世界的月亮。 沙勒·罗约蒂。一个在前半生以“普通人”的身份挣扎着够到“教皇”这一身份的人,抱有极其病态的爱慕与崇拜,认为自己是“女神所钦定”,“女神所偏爱”的特殊存在——仅仅是因为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当上教皇”。 梦想。 并且不切实际。 然而实现。以...不光彩的方式。 亵渎馈赠者。亵渎女神血脉。 绘青的存在对于教皇来说绝对是最特殊的。恩赐不被记录在案,履历几乎为零。他想见绘青。想了解绘青。甚至想利用绘青。 在他眼中——跟那些被用作实验的馈赠者一样,他只不过把绘青当成工具罢了。 “走走走,赶紧回去...”京横抱着雪佳,嘴里不断念叨。 “他的恩赐...他的恩赐是...”雪佳嘴里念念有词。 “别想这些了,你刚刚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京吼了一声,脚下仍未停歇。 “精神错乱,并且可以同步别人的思想!是这样吗!?”雪佳并没有停下思考。 老师死了。为什么?是不是他害死的?那个老头从来不擅长玩弄心计,他只是个搞科研的老头。 正因如此,道德伦理在那老头看来才如此轻薄。我该可怜他吗? 他把我养大,把我推进科研里。对我来说,他是什么? 是谁杀了他?是教皇?一定是。 那个蠢货。他不知道吗!?被利用过后就会死!你满脑子只想着那天杀的科学!它害死了你! 老师?亦是父亲?他为什么会死?他是怎么死的?他留下的科研成果被教皇利用了?女神教!又是女神教! 他们杀了我的双亲,又杀了我的老师。他们到底是“女神的使徒”还是恶魔!? 如此渗透这个国家的女神教! 続く 第105章 混沌,和谐 “就是这里了。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杏子说。 绘青摇摇头。 面前的方形大楼有棱有角,就这么伫立着。快下雨了——也许吧。也许快下雨了。 乌云密布,聚集在楼顶上。 起雾。最近可能要回暖了。浓浓的雾气埋没了半个大楼,只剩下阴暗的影子若隐若现。 “好吧。你要躲在我身后,有危险我就马上带着你逃走。”杏子说。 “检测到外来人员。”大楼门口突然响起声音——是雪佳的声音。 “雪佳姐,放我们进去!”杏子说。 “检测到外来人员。” “放我们!进去!”杏子又说。 “检测到外来人员。” 杏子扭头骂了句脏话,侧身借力,一拳打爆研究院大门。 “检测到外来人员入侵!检测到外来人...” 没等智能语音说完,杏子又徒手打爆了门口的音响。 “检...” 这一次,智能语音只吐出了一句话便失灵了。 “好厉害。”绘青由衷感叹。 “哼哼,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杏子扛起大炮,“走!” 这杆大炮是杏子精挑细选的“雪山”——考虑到暴徒入侵且活捉为大的任务,这杆能发射低温炮弹的大炮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教皇举起双手:“您不怕吗?我也是恩赐者,我也有一战之力。” “那你杀了我。二十二人团是不会放过你的。老婆子前段时间还给‘恋人’烤过饼干,看在那美味的小曲奇的份上,要是我死了,她可不会放过你。”艾米丽嘴上说着,左手蓄力狠狠给了教皇一个耳光。 “啪!” 清脆。 教皇被打得偏过头,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二十二人团啊。”教皇抹了抹嘴角,“听说其中的‘教皇’,前几日病死了。” “没错。老东西了。生点病,死了,很正常。”艾米丽又伸起右手。 “啪!” 又说一个耳光。 “你不服吗?”艾米丽夫人说着,掐住教皇的脸。 “艾米丽夫人。您做的有些过分了。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我可以胜任‘教皇’这一牌位。”教皇说。 “我们二十二人团可不欢迎不知天高地厚的、视生命为草芥的混蛋。”艾米丽也许是感觉手有些麻,她放开教皇的脸揉了揉手,甩了甩,说道。 “你想顶替那个位置?你知不知道二十二人团比起教团更具有信服力?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得到那份信服力,对不对?”艾米丽咄咄逼人起来。 隐忍。隐忍。 教皇吞了口唾沫:“怎么会。我可不敢。我只是想以自己的身份为女神带来更多贡献。” “相以自己的身份为女神带来贡献?你以前怎么没想过?我对你的恩赐者身份存疑。”艾米丽并没有退让半步,“跟别说你骚扰未成年少女、攻击我的信使了。” “误会。都是误会。”教皇咧嘴。 “去你妈的误会!” 清脆的女生响起,下一秒一头长直黑发的身着巡防队队服的女孩一手拎着一杆大炮,一手抱着白发女孩跃上楼顶。 “前面!往前面那栋大楼跑!!”琵琶一边大喊一边逃跑。 清姬眼看要追不上琵琶,便一手拽住琵琶的大长辫子。 络新妇一看追不上清姬和琵琶,拦腰抱住了清姬的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琵琶没有停止脚步,只不过负重大了许多。 青木不紧不慢的跟着。 面前便是研究院。 “唔哦哦哦哦哦哦!!”琵琶一头钻入被打碎的研究院大门,直直向通往楼顶的楼梯跑去。 “跑吧,跑。”青木在后边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络新妇的发尾。 “嘭!!” 液氮大炮往教皇身上轰击,在教皇避之不及的同时,杏子冲上前去扭身借力,试图挥拳。 教皇的脸结结实实被打了一拳,很快肿了起来。 待杏子反应过来,才发现教皇的白发。 这死男人什么时候长了白头发?老这么快? “咳咳...” 烟尘散去,教皇蹲坐在地上。 不对啊,不是白头发。看上去有点灰灰的...就像... 就像恩赐者。 “好姑娘。”艾米丽评价。 “好厉害!”绘青评价。 教皇狼狈不堪的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哦...铃木杏子。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教皇爬起身,杀意布满眼眸。 “哦,是你。要不是你,我跟老弟就不会这么狼狈的在巡防队里苟且偷生了。”杏子转了转手腕,“别惹我哈,现在的我强的要命。” “你敢打恩赐者。”教皇怒目而视。 “跳楼。” 与此同时,违和的声音在杏子脑海中响起。 “压力,压迫着我,压迫着你,我们孤立无援。 “重压之下, “大厦将倾, “家庭分裂, “人们潦倒街头, “是的,看清世界是件恐怖的事情。 “看着朋友们惊声呼救, 能做的只有为明天而祈祷。” 艾米丽唱起歌。 上一秒还在“跳下楼”中挣扎的杏子,下一秒立即清醒。 “看到了。”与此同时,绘青说。 同步思想,并且完全操控他人。代价则是读取他人的记忆并且不可控的陷入一段时间的癫狂。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教皇先是捂着脸狂笑,紧接着又违和的抓着自己的身体,最后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我看到了!”绘青说。 “绘青,对么?是你,绝对是你。”教皇蹲下身,不断抑制着颤抖的身体。 “死丫头,谁让你来的。”艾米丽骂了声,“赶紧走!回去!” “可是他是不是要打你?我不想你挨打。”绘青吞了口唾沫,“他可以...他..” 说不出来。 该死的“代价”。 “朝比奈绘青!你是朝比奈绘青?你是朝比奈绘青!”教皇压抑住嘴角的笑意,渐渐爬起身,“我找你找的好苦。啊...特殊的存在,美丽,神秘,无数的谜团...啊...朝比奈绘青!” “她是杀手皇后, “火力劲爆,干柴烈火。 “她是一场火光四射的爆炸, “一定惊艳到你, “随即触发。” 艾米丽唱起歌。 与之前的惬意不同,这一次教皇感受到的是危机感。 焦虑,恐惧,危机。 循序渐进,不断加快——又不断放大。 与此同时,杏子和绘青也感受到了焦急、压迫。 绘青很清楚。这是艾米丽夫人的恩赐。强行控制思想,毫无理由的控制着听到歌声的所有人的思想。 与此同时,艾米丽夫人脖子上戴着的首饰也消失了。 是“代价”。每个馈赠——或是恩赐,都有一个“代价”,或是“缺点”。艾米丽夫人的恩赐,其代价是“世俗眼中所具有价值的物品”或是“自身眼中具有价值的东西”。 那枚消失的价值不菲的首饰就是代价。 可是此刻... 艾米丽夫人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続く 第106章 搅局者,平衡木 “攻击我的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在我看来,这个巡防队的小姑娘无缘无故对我发起攻击,我只是采取了正当的防卫措施。”教皇说,“可我呢?为什么要攻击我?” “不知道诶。”杏子缓过神来,“就单纯觉得你欠打。我忍你很久了。” “我想除掉你还需要理由么?你自己做了什么,心知肚明。”艾米丽插话。 “这样啊..我们的教皇大人太可怜了。”教皇喃喃道。 我们的教皇大人真是太可怜了。 从一开始——以普通人的身份取得优越的成绩,从而进入神学院——当然,教皇是恩赐者。他只不过是为了体验普通人的疾苦,并且表明对女神的忠心。 结果到了现在,他还要被众多人质疑!他只不过是想把女神之爱散布世间! 你们怎么能阻拦我! 你们怎么能阻拦我? 对啊。我们怎么能阻拦他呢。杏子想。 “杀手...皇...” 艾米丽夫人想再唱出最后一句,然而身上的“贵重物品”已经被消耗殆尽。 不能再发动了,“皇后”的能力。 艾米丽身上仅存最珍贵的东西,就只有自己与亡夫的回忆。 “她能即刻变成活泼妖媚的猫咪 催人性致, “偶尔静止的身姿 像没了动力 慵懒挑人, “驱使你为她彻底痴狂, “她已完全主...” 艾米丽要赌上最珍贵的回忆。 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有可能杀了她们。他说疯子。 “不要!!不能唱!!他...一只总想叼着骨头的小狗,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叼着骨头的!为了埋骨头,小狗会很辛苦呢!”绘青打断了艾米丽的歌声。 哈? 什么? 狗?骨头? 辛苦? “我回来了。”贵拍了拍肩,“刚刚与将军进行谈判。很顺利。” “贵阁下!!”攘夷志士们松了口气,欢呼起来。 兴奋无法持续,悲伤反而取而代之。 “西木阁下他...”一个攘夷志士抹了抹眼睛。 贵看向春治。 “抱歉。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春治低下头。 “有什么是你没算到的呢?”贵跪坐下来,众人也蹲下身。 亲和力。并没有压迫感。只不过是温柔的询问。 春治松了口气:“西木阁下的恩赐。我没有算到。没有人知道西木阁下的能力是什么。” “他...他是怎么死的?”贵问。 “我看到了!他是被那个恩赐者!那个美..那个女的,被那个女的杀死的!”一个攘夷志士站起身,“西木阁下被那个女恩赐者抱着,脖子被割开了!” “能调查到那个恩赐者的能力吗?”贵问。 无人应答。 “对不起。”春治低下头。 “恩赐者的能力是需要绝对保密的,不需要愧疚。”贵说。 “贵阁下,对不起。”一个女人站起身,“巡防队那边...我没能限制住。” “做的很好了。没有人阻拦我的行动,就证明你成功了。不用自责。”贵摆摆手。 “贵阁下!怎么办!?” “贵阁下!” “贵!” 许多攘夷志士喊着。 许多攘夷志士迷茫。 “养精蓄锐。不急。我已经达成目的了。”贵说,“你们做的很好。我们总有一天可以拯救这个国家。总有一天。” 春治越陷越深。他清楚。 他需要脱身。他不能再陷下去了。贵要做的是大事,是颠覆时代的大事。春治有些临阵脱逃。他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的恩赐是...” 艾米丽准备宣读。 “哇啊啊啊啊啊啊!!” 打断宣读的是琵琶的叫喊声。 “唔哦哦哦哦!!要死要死要死!!”清姬紧随其后。 络新妇并没有发出声音。它好像偷偷哭了。 女神造物!? 教皇退出几个身位。 “你的恩赐是——可以改变他人的思想,同时让自己陷入癫狂!?”艾米丽宣读道。 “抱歉,教皇大人。我来迟了。”青木跟在三个造物的身后,“为您引来了一些麻烦,抱歉。这是不可抗力。” 宣读并没有成功,教皇咽了口唾沫。 要想破解一个能力,就必须“宣读”。 而“宣读”则必须准确无误的说出对方的能力与缺点。 很显然,艾米丽的宣读并没有成功。 “你的恩赐是可以看到他人的能力,但不能宣读出来!” 倒反天罡。 教皇准确无误的宣读出了绘青的能力。 “妈妈!妈妈!!” 没时间为绘青被宣读而哀悼,琵琶冲上前来抬起辫子。 青木眼疾手快拽住了琵琶,扭身一甩,将琵琶丢到身后。 绘青再看青木,他的恩赐也有了变化。 “无效其他人的能力。不老不死。但要帮助沙勒·罗约蒂寻找馈赠者和恩赐者、帮助西木升辅佐朝比奈绘青”。 “西木的...他...他让你...” 绘青说不出来了。 事态似乎复杂了起来。 “没错。他很早之前就这么做过了。我有‘记忆’。”青木说着,另一只手抓住了清姬飞踢而来的双脚,狠狠往远处一甩。 “所以我知道您会遇到如此境况。”青木继续说道。 “为什么?”绘青咽了口唾沫。 真漂亮啊。这张脸。跟许久之前一样。 因为我爱您?这种话我怎么能说出口。 “因为我们想帮您。”青木最后说。 “妈...妈妈。我有...有点想你...”络新妇接近绘青。 “滚。”青木揪着络新妇的头发,往后重重一甩。 现在是什么情况!? 教皇吞了口唾沫。 完了!女神造物!三个!怎么办! 杏子想。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绘青想。 怎么带着两个姑娘全身而退呢。 艾米丽想。 第107章 那些不被看到的 女神造物,教皇,二十二人团的一员,教团耳目,巡防队的一员,“特殊的存在”。 越来越复杂。 “你还打我!你还打我!!”琵琶咆哮起来。 “比起那个...妈妈现在好像被那个男的威胁了。”清姬说。 “他敢这么对妈妈!!??”琵琶转过身对着教皇,又咆哮了一遍。 不大的楼顶,挤下好几个身影。 刚刚的宣读失败了。他的能力并不像我想的那样。那么绘青想表达的是什么? 小狗叼着骨头,小狗代表着教皇。那么“骨头”呢? 他控制他人思想的能力? 从此入手,哪里错了?是他“控制他人”这一点? “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可不小啊,青木。”教皇的话语打断了艾米丽的思绪。 “帮妈妈找回以前的事情,很重要。”琵琶说。 “但是敢欺负妈妈,我们要教训他!这个更重要!”琵琶又说。 青木缓缓退步,紧接着在角落挨着天台的栏杆坐下。 琵琶偷瞄青木一眼,这才确定了目标是面前的白色长发的男人。 杏子站在一旁,拎着大炮略显迷茫。 不对诶,她身上好像还有个信号弹?要不要发射? “咻——” 是信号弹的声音。 红光闪烁着,就算在白昼也能醒目着划破苍穹。 是研究院的方向。 结合一路而来不断被发射的信号弹,月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刻意引导着女神造物往研究院的方向前进。 “去。” 月拔下一根头发,在此之前还想好了发丝变幻的小人即将担任什么职务,有着什么性格和缺点。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使用被开发的“恩赐”。 “叽。”发丝幻化而成的小人叫了一声,迈开双腿往研究院跑去。 速度还挺快。月想。 教皇能够控制他人的思想,这是可以确定的。只不过“控制”这一点,仍然存疑。 艾米丽更倾向于“同步”。同步他人的思想,让他人与自己做出同样的行为——或是产生同样的欲望。 他的恩赐是“同步”? 同步其他人的思想! 那么代价? 代价是什么? 他的癫狂?那突然的、违和的癫狂?不,不仅如此! 艾米丽不动声色的观察起教皇的脸,试图捕捉到他的每一个表情。 她尝试着破解教皇的恩赐,尝试着看见那些不被看到的... 不被看到的“代价”。 绘青悄悄往后挪步,她看得到教皇的恩赐。教皇指尖萦绕的不成型的类似能量体的东西,如果被击中,就只能被他所宰割。 名为“教条”的恩赐,处理起来极其棘手。 “青木,你这是故意的?”教皇用拇指搓了搓食指,紧接着向青木抬手。 “嘭!” 杏子并没有坐以待毙,她扣动扳机,液氮炮往教皇身上发射。 风声略过,青木不知何时飞身至教皇面前,挡住了那一发炮弹——与此同时,青木的半边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坏死,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为什么不使用能力无效化教皇的恩赐?他是故意的?为什么?为了隐藏自己的新能力吗? 绘青咽了口唾沫,她要帮到所有人,她要尽可能让局势变得明朗起来。 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境况。她必须做些什么——作为刚刚加入的搅局者,她要让这一团乱麻变得清晰。 “再好好想想,绘青。”艾米丽出声提醒,把绘青从无尽的猜疑里拉回。 小狗,骨头...小狗..骨头... 不行。这个例子不行。 绘青甩了甩头。刚刚太急了,太仓促了。她要换个说法。 现在只有她能看到教皇的能力。 刚刚教皇所宣读的举动是无用功,绘青的恩赐就算被宣读也不会失效——更别说绘青已经“见”过了教皇的能力,就算自身被宣读,恩赐失去效果,自己的记忆也仍然存在。 现在该做的,应该是继续尝试向艾米丽暗示教皇的能力。 “我打!” 琵琶的身影瞬间消失,不出半秒又浮现在青木面前,抬起腿狠狠一踢。 青木闪身躲过,琵琶的攻击顺势往青木身后的教皇袭来。 “嘭!!” 杏子趁着这个间隙再次扣动扳机,猝不及防的发射一枚炮弹,朝琵琶和教皇身处之地攻击。 琵琶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炮弹打中它背部之前再次出现在教皇身后。 教皇来不及采取躲避措施就被琵琶从身后死死抱住,胸膛即刻被炮弹击中,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来。 这股疼痛感来自于迅速冻结的液氮。教皇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咬牙切齿的转动手腕,一股力量悄无声息的升腾着,从背后往琵琶身上袭来。 “啊啊...疼...”先前被青木砸在地上的络新妇爬起身,血肉极速愈合。 艾米丽伸出手护住绘青,一步步往后挪动。 在琵琶突然产生“快逃”的想法,松开教皇之时,清姬已然冲上前往教皇的面部挥拳。 教皇强忍着疼痛与癫笑的欲望,向清姬轻轻挥手。 “快逃!” 与此同时,异样的想法在清姬脑海中诞生。 “叽?” 就在琵琶和清姬愣神之际,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小人站在通往天台的楼梯门口摇头晃脑。 “啊?”杏子率先被吸引了注意。 “这...是,什...么?”络新妇张开嘴,下巴不合时宜的脱落,掉在了地上。 绘青看了眼络新妇破破烂烂的身体,没有说话。 那具身体明明是惠织的。 “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噢噢噢!!” 教皇在此刻终于无法忍耐,蹲在地上大笑起来。 他伸手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清醒。 记忆!读取记忆!造物的记忆! 许多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无限的时间在有限的躯壳中不断膨胀,教皇干呕,教皇咧嘴,教皇流泪。 琵琶看着“母亲”的背影,无力的扭动尾巴。 它想“挽留”。 这时的琵琶还只是一只小小的蝎子。 “带它走吧。”越人心软道。 “这会害了它的。”眷摇摇头。 无数。无数又无数,在眷离开后,那些无力的挣扎愈发强烈,直至突破了思念,琵琶逐渐扭曲起来。 教皇咽了口口水。这些记忆在“无限”中存在,并且在“瞬间”里涌入脑海。 头痛欲裂。 并且不仅如此。 “蟢子。”眷缓缓开口。 教皇又看到了。 面目酷似绘青的女人——或许说是长大后的绘青? 教皇不知道。 沙勒·罗约蒂不知道。 “它是母蜘蛛?”越人问。 青木越人!原来是你!你比我更早——或者说比所有人类更早的接触到女神!? 大蜘蛛扭动身子,左摇摇右摇摇。 “哈哈,真可爱。最近吃得怎么样?亲爱的。”眷拍了拍络新妇——或者说蟢子的头。 妈妈!蟢子想。 教皇看得到。 妈妈!真喜欢你!蟢子想。 时光荏苒。 妈妈。我好像不是我了。蟢子想。 岁月如梭。 妈妈,今天我看到了一个被送进洞穴的人类。我把他吃掉了,你会不会生气?蟢子想。 我已经不是“蟢子”了。他们现在叫我络新妇。我确实也不是“蟢子”了。蟢子是我们的祖先——而我们只不过是抱着执念不断继承着她的记忆——可她所传承的东西越来越少。 妈妈!它们说我是最像“蟢子”的小蜘蛛!我还记得,记得你是我的妈妈。我会去找你的! 妈妈。 今天我吃掉了一个人。 我还知道了,她认识你。妈妈。你回来了。 妈妈。 教皇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 他时而哭泣,时而大笑。 “绘青...眷...妈...”教皇喃喃着。 女神并不像我崇拜着的那样。可我依然爱她! 女神的一切,我直接理解! 女神所诞下的神迹,我追根溯源! 教皇睁大眼,张大嘴。 一瞬间,脑内犹如发生爆破。 “现在该到我了。”男人喃喃着,“我倒要看看...稻和眷沉迷的东西到底多有意思?” 続く 第108章 我不是我 厉在许久以前就盘算着如何以一个“敌对”的姿态在人间诞生。 他诞生的方式一定要够酷,一定要够让人感到压迫感。 于是厉时刻监视着绘青,也就是“源”和“眷”所融合而诞生的人间化身。 厉不断监视着,从绘青初次“诞生”开始,直到他窥见了教皇。 于是他改变目标,一遍又一遍的偷窥教皇的生活,了解教皇的思想。 这个名为罗约蒂的男人在夜深人静时会幻想着自己所崇拜,所敬爱的女神——厉的姐姐的样子,不断自我聊慰。对眷如此执着并热爱的男人,利用起来也特别简单。 于是厉开始偷偷渗透到罗约蒂的生活中。 厉知道罗约蒂渴求“女神”——也就是眷的力量。祂偷偷搞了点小动作,让罗约蒂所指令的研究院研究出了“人造恩赐”。 什么狗屁人造恩赐。都是我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类的“科学”怎么能构建出神明赐予的力量呢。 直到这一天,厉终于盼来了。 在罗约蒂精神崩溃之时,大脑完全空白之时。厉终于盼来了。 厉动了些手脚和小心思。人类的躯壳能被神明寄生,需要摒弃心脏的存在。 神明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无法抑制。要想寄生于人类的躯壳,无处安放的力量会满溢而出,直接把肉体引爆。 于是第一个捏造出人类肉体,第一个往人间游历的神想出了一个办法——摒弃掉人类这一肉体“心脏”的存在。以神明本身的能力驱动身躯,使胸膛跳动足矣。 这就是罗约蒂为什么能舍弃心脏获得“恩赐”后依旧存活的原因。 教皇只听到耳鸣。 不断持续着的耳鸣。 紧接着失去意识,失去身体的掌控权,失去了“生命”,失去了一切。 此刻的教皇再次睁开眼睛,却已然没了刚刚的疯癫。 “我...”教皇缓缓开口。 “逃啊!!”琵琶拎着清姬,仍然被刚刚的恩赐所影响。 “我不是我。”教皇站起身,拍了拍衣袖。 “姐姐。”教皇抬起头,咧开嘴。 杏子瞄了一眼楼梯口,刚刚还在的小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青木站起身,快步走至艾米丽身前,以身体护住艾米丽和她身后的绘青与杏子。 “姐姐,我来了。”教皇说。 绘青紧张的环顾四周。 “别看了。姐姐。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哈哈。”教皇笑了笑,伸出手。 无数能量溢出。 “死!死!!死!!!” 教皇与此同时狠狠掐住自己的喉咙。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三个造物,与此同时也掐住了自己的颈脖。 “死!死!!死!!” 死亡!死亡!迎接死亡!甜蜜的死亡! 教皇的颈脖被自己狠狠掐住,严重的缺氧和滞留着无法上升的血液让他头痛欲裂。 如果此时控制着教皇的还是人,那么他已经不得不松开手、大口喘息起来了。 可惜他已经不是他了。 死!死!!死!!! 艾米丽已经快挺不住了,她无法抑制住自残的思想。 极度缺氧让她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她不得不张大嘴,渴求一丝丝——哪怕是一丝丝空气。 绘青和杏子还好,但紧紧掐着自己喉咙的手让颈部极度疼痛,缺氧状态让她们无法在脑内腾出一点点空间来思考。 三个造物则是已经把自己的脖子捏碎了。在快速愈合后它们再度掐住自己的喉咙。 青木却不见身影。 一阵拳风袭来,青木再度出现时已然挥出一拳。 “自残!” 教皇放开掐住自己的双手,身体脱力跪在地上,紧接着以头抢地狠狠一摔。 “嘭!” 青木刚刚试图挥出的拳头扑了个空,他双脚刹住稳着身型,接着抬腿往教皇身上踢。 教皇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应对攻击,他被一脚踹开,没了骨头似的往一边飞去。 猛烈的攻击使教皇停止了恩赐的使用,他吐出一口黑血,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伸出一根指头,直直指向青木。 “你...咳。怎么能...?”教皇虚弱的吸气,再呼气,铁锈味充斥口鼻。 “你是谁。”青木先扭头确定了绘青的情况,众人剧烈咳嗽着,大口喘息,恨不得往肺部填满刚刚流失的空气。 “攻击。” 在几人还没缓神之际,绘青瞪大双眼,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先是一只手抓住了杏子的发尾,顺势将杏子的头往地上猛摁,接着又扭转身型,以腰部发力扭身踢向艾米丽夫人。 这绝对是绘青有史以来最矫健的一次。如果不是青木的速度够快,瞬间冲刺钳住绘青,艾米丽夫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绘青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任凭摆布,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 宣读!她需要暗示其他人宣读教皇的恩赐! 要赶紧让教皇的恩赐失效!!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来这里不仅没有帮到任何人,还一直在添乱!! “杀!杀了他们!” 突兀的想法再次夺取身体的控制权,绘青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句话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摆脱了青木的控制。 “冷静!好好想想!”艾米丽惊魂未定,咽了口唾沫。 情况紧急,艾米丽夫人准备动用最后的恩赐了。 都怪今天出门太赶了,没带什么首饰和贵重物品。恩赐的“代价”要用完了。她就要祭出最后的“代价”——她与亡夫之间的回忆了。 冷静,冷静... 他的恩赐是“同步他人的思想,促使身体做出相应的行动”,缺点则是“必须读取他人的全部记忆,并且短时间内变得癫狂”。 “哈哈...嘿。嘿嘿。”教皇蜷缩在角落,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妈妈!”琵琶大叫着,也准备扑向绘青。 好混乱...好混乱。 绘青看着自己不被控制的身体,耳边全是嘈杂。 琵琶飞扑向绘青,那只由尾巴变化成的辫子用力扎向地面,固定住了自己的身体。 绘青再也没有试图夺回自己因教皇的恩赐而不受控制的身体控制权。 至少她还能思考,还能说话,不是么。 刚刚的缺氧导致的晕眩后知后觉的袭来,绘青缓缓闭上眼。 “杏子给我放过光盘。把光盘插进机器,然后读取,这样就可以播放了——这是它的原理。”绘青张口说道。 “播放了光盘,就可以用遥控来控制了。”绘青又说。 “不过看着看着...看到了兴头上,就会忍不住跟着碟片的内容发发疯呢。”绘青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徒手掰断了琵琶的辫子。 她爬起身,哀求似的看向在场几人,紧接着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朝艾米丽攻击过去。 続く 第109章 咫尺之差 “你的恩赐是——同步自己与他人的思想,同时读取他人的记忆——并且陷入短时间内的疯癫!” 艾米丽准确无误的宣读出教皇的恩赐,绘青发起的攻势打了个急刹,拐了个弯往青木袭来。 青木轻启唇,又一次宣读出了教皇的能力。 绘青如同牵线木偶,又朝着三个造物奔去。 “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别打!!”琵琶大叫,“他,他的恩赐是同步思想读取记忆然后疯掉!!” “同步思想读取记忆然后疯掉!”清姬快速宣读。 “同...同步思,思想,读...唔!” 可怜的络新妇因为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舌头,被绘青跳起身骑在身上,左勾拳,右勾拳,一拳一拳往面门砸去。 “妈,妈妈...别,别打...是、是我!我...呜呜...”络新妇叫喊着,还好绘青的身体没有选择打烂它的嘴,“读取...记,唔呃!记忆!然后...疯,疯...呜呜!疯掉!” 绘青终于停下殴打,身体只是怔怔的站着,仿佛没了指令的木偶。 “干得好!”艾米丽夸道。 “干的好...哈哈。”教皇缓缓爬起身,先是把身上的大衣脱下,紧接着跳下楼,又在坠落的过程里松开了抓着大衣的手。 “接住。” 教皇身上的力量不断往外散发着。 这是接住大衣的指令。然而楼下经过的路人却只得到了“接住东西”这一思想的同步。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好几个人,他们趋之若鹜的赶往研究院楼下,争先恐后的想要接住教皇。 “噗。” 安稳落地。 幸亏了地下这几个人肉垫子。虽然自己安全了,但身下这几位的情况可就不太乐观了。 教皇爬起身子,双腿瘫软,浑身散架一般一瘸一拐的远离大楼,同时再次使用恩赐。 “带我走。” 青木没来得及抓住逃跑的教皇——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抓住教皇。 他不敢。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教皇好像不是原来那个教皇了——青木看得出来。他变得更偏执,更疯狂,更... 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姐姐”?他叫绘青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人”。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如此轻易就能得出的结论。 难以置信。一瞬间——在教皇使用能力,读取三个造物的记忆后,他的人格瞬间般改变。 他叫绘青“姐姐”。他...不,应该是“祂”。祂是神。 青木记得眷说过的每一句话。眷有一个弟弟——唯一的弟弟,由“邪恶”这个概念产生的神明。在眷不经意间逐渐吞噬,合并“爱”与“孕育”这两个概念,并且间接性杀死了“孕育”之神“源”——的同时,代表着邪恶的神也在侵略着代表“恶意”的神。 邪恶神——厉。是他夺走了教皇的身体。 “咳咳...咳咳咳咳...”绘青的身体终于回归,她倒在地上,剧烈咳嗽抽搐着。 “您没事吧?”青木冲上前为绘青拍背。 “杏子...杏子...咳...咳咳..杏,子...”连话都说不利索,绘青还是强撑起身体指了指杏子。 杏子的头被埋在地里,身体一动不动。 “好姑娘。休息一下吧。”总是自诩为二十二人团老功臣的艾米丽和摩恩很像——倒不如说相像极了——她拍了拍身子,在刚刚的紧张里缓缓脱离后第一时间走到绘青身边。 艾米丽和摩恩一样,总是忍不住关心小辈——就算自己已经自身难保。 泪珠在浸湿了自己腿上的裤袜后才被察觉。绘青又哭了——虽然她并不想哭。她只感到内疚,自责,以及深深的自我怀疑。 也许我今天就不该出门。这样就不会杀死西木。也不会害大家陷入这种局面。 杏子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我,杏子也不会死。 哭!哭又有什么用!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绘青自己对自己说。 你害死了惠织,害死了西木,害死了杏子!如果不是你,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们会安葬好她的。”青木起身瞥了眼杏子。 液氮大炮倒在一边,杏子像只鸵鸟,深深把头埋进地里。 也许这是女神历19纪以来最滑稽的死法,没有之一。 “妈妈...别哭...”清姬想上前安慰绘青,但在看到青木的背影后又往后缩了缩。 “那么...现在该跟你们算账了。没用的东西,我还以为你们能起到什么大作用...”青木转身,看了眼三个造物。 清姬不确定的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啊?” 青木摇摇头。 清姬叹了口气。 “是‘你们’。”青木说。 清姬叹出的气又吸了回去。 月在探查到情报后立刻奔向研究院。 晚了。他来晚了。 研究院楼顶发生的一切,他“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月终于到达战场——或者说到达刚刚那片战场的残局时,他双腿一软。 他的姐姐刚被人从地里拔出来,正安详的躺在地板上。 月的嘴唇在颤抖。 “月。我...都是我的错...”绘青跪坐着,扭过头红着眼眶看着月。 “就这么在地上躺着衣服会很脏。而且那些污渍很难洗。”月踉跄两步,紧接着奔向躺着的杏子,他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摔倒。 月甚至看都没看被青木押着的三个造物。 “姐姐...姐...”月浑身颤抖起来。 “别太伤心了,孩子。”艾米丽安抚。 “她...”月欲言又止,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接受事实,“有水吗?把她泼醒。” “啊?”绘青歪了歪头。 “哈?”艾米丽歪了歪头。 “看来是没有了。”月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叉着腰,抬起腿就往杏子身上踢,“醒醒!姐!喂!” “嗯...” 杏子吧唧吧唧嘴,侧过头睁开眼。 “嗯...?诶?诶!?” 続く 第110章 隐瞒之事 好消息是杏子并没有死,并且三个造物被青木快速制服,已经在被押送至特殊监狱的路上。 坏消息是教皇逃走了。与此同时,传来了教院即将接手将军府事务的传闻。 “休息几天吧。您度过的第二个御奉节又被我搞砸了,真是抱歉...择日我会再挑时间补偿您。”青木临走前对绘青说。 杏子看着青木的背影发呆,她偷偷瞄了眼绘青,又偷偷瞄了眼月,最后再瞄了眼艾米丽。 她不是很清楚月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好像睡了一觉——甚至还做了个梦。 她在梦里看到了那天——发生变故的那天——铃木家被洗劫的景象。那些惊慌着四散而逃的家眷、那被烧毁被破坏的宅邸,还有自己紧紧护在怀里已经被吓傻了的月。 还看到了拯救了他们姐弟俩的身着白衣发女神教信徒。 她不禁开始思考——第一次如此郑重,认真的思考:教皇所做一切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代表着女神教吗? 璃郡的历史中所描述的,女神教是为了推动璃郡这个顽固又落后的国家发展才发动战争,迫使璃郡妥协,最终逐渐接受了“科技”和“宗教”...女神教的初衷不应该是好的吗? 肯定是那个教皇。杏子想。她把一切过错都归咎于教皇身上。是他扭曲了教义,使女神教越来越极端。他就是个大恶人。怪不得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他。 “奶奶的,都怪那个混蛋。”杏子低声咒骂。 “你没事吧?”绘青轻轻摸了摸杏子的额头,淤青清晰可见。 “嗯...除了有点疼,好像没什么事。”杏子回过神,刚想抚摸一下自己受伤的额头,指尖却不经意间碰到了绘青的手。 “死不了就行。”月不合时宜的插话。 “我看罗约蒂在这个国家是待不下去了。那个疯子...刚刚跟变了个人似的。他的恩赐从何而来,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是个问题。”艾米丽冷声道。 说罢,她又揉了揉腰:“诶呦呦...差点死了。我这把老骨头...差点燃尽了。” “抱歉,艾米丽夫人。没能保护好您是巡防队的失职。”月听闻后俯身鞠躬。 “嗯...那么相应的补偿,我希望你能给到我?”艾米丽听后扯起嘴角。 “艾米丽夫人,对不起...我不该来的。”绘青也低下头忏悔道。 杏子见罢也后知后觉的俯身鞠了个躬:“抱歉!” “老婆子可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艾米丽笑了笑,“只要你们能给我‘补偿’...什么都好说。” 月从艾米丽的脸上看出一丝狡黠。 “对了,那位阴沉小姐和眼镜先生...他们应该逃回去了吧?”艾米丽又说,“不如今晚把他们叫来,我们好好探讨一下...事后该怎么处理?” “嘭!!” 爆炸引得尘灰四溅,抬着教皇逃跑的队伍即刻溃败。 “抱歉,虽然您是‘恩赐者’...”京比了个引号的手势,“但现在您必须接受我们的逮捕和审问——您知道的,在这个国家,恩赐者可不能横行霸道目无法律。” 教皇堪堪爬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雪佳刚被京放下,站在一旁摇摇欲坠。 “不得宣读。” 教皇心里想着,抬眼对上雪佳的视线。 他知道。雪佳肯定已经把他的恩赐推理出了大半。他不喜欢聪明人——这跟罗约蒂——那个“曾经”控制着这个身体的教皇很像。 罗约蒂杀害了研究院的院长,那个研究出了“人造恩赐”的戴着大帽子的老头——虽然那个老东西并不擅长玩弄心计。 现在,厉要杀死那个老东西的徒弟。 这个女人比那个老头危险得多。她必须死。死得越快越好。 “读不出来了。”雪佳半蹲着,渴求着哪怕一秒的休息。 “他以为你没把他的恩赐告诉我吧。”京说。 不对!不对!!她早就推测出了自己的恩赐!? 教皇咽了口唾沫。 “带我走。就算是燃尽生命。”教皇想。 刚刚被击溃的恩赐影响者重新爬了起来。就算他们强忍着肉体上的折磨与痛苦,却还是以扭曲的姿态围住教皇,把他抬了起来。 “读出来可能也没用了。先别读。”雪佳咽了口唾沫。 其实她也不确定能否完整无误的读出教皇的恩赐。先别读——因为这是底牌。也是阳谋。 我不读出来,你就不知道我是否清楚你的恩赐。我如若读出来,你的恩赐就会对我失效。我赌你不敢赌我会不会赌。 有点绕。不过很有用。 “我们会通缉你。”京说。 “是吗。那好吧,随你的便。如果你们能阻止教院接管将军府事务的话——在你们成功之前,我会一直‘逍遥法外’的。”教皇笑了笑。 那些被恩赐影响的人包围着教皇,把他抬起,把他簇拥,把他护得水泄不通。 京眼睁睁看着教皇在他面前逃走。 “为什么?”京重新抱起雪佳,问。 “我不确定。他的‘代价’——也就是缺点,我还不确定。信息太少了。”雪佳松了口气,“要是刚刚宣读出来之后没能成功,我们会死得很惨。” 落幕即是夕阳。 还是冬天,却难得的从云层间透出日光。 橙红的,带着淡淡的紫色忧郁。 今天要过去了。 青夏看着房间百叶窗后的景象,长吁一口气。 “宝贝,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传来。 她又活了一天。在先前那片混乱里,她竟然能安全的、毫发无伤的回到家。 “来啦。”青夏应道。 走出房间,下楼,落座。 卖相一般的煎蛋,还有一锅普普通通的咖喱。这就是今天的晚饭。 “今天把你送回来的那位...该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他呢。”母亲嘀咕着,给青夏盛饭。 “嗯。”青夏应道。 “还有另一个男生...那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吗?你们今天一起出门的?”母亲把饭碗稳稳放在青夏面前。 “凑巧而已啦。正好碰到了。”青夏说。 “青夏,现在还是念书的时候,就该做学生该做的事哦...那个男生的成绩怎么样?”母亲落座,“虽然爸爸妈妈都觉得只要青夏开心就好,但青夏如果看错了人,爸爸妈妈也会难过,也会努力让青夏看清,让青夏过得更好呢。” “妈妈...我们只是认识而已。”青夏埋怨般说。 “啊呀...难不成是那位把你送回来的先生?我们家青夏这么漂亮,招人喜欢也很正常....” 母亲唠唠叨叨。 青夏暗暗叹了口气。母亲就是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可她总把人想得太好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遭受过霸凌的事。 母亲还在唠唠叨叨。青夏奇迹般的不觉得烦躁。或者说——青夏从来没有觉得烦躁过。 她不经意间想到南秋。那个没有母亲的“英雄”。 他看到这番景象,会不会羡慕?会不会懊悔?会不会难过? 只是想到这么一两秒而已。青夏发誓。她只是可怜他罢了。 青夏吃了几口饭,忍不住继续想着。 那些被隐瞒的,被自己藏在最深处的东西。它们似乎会变成自己一辈子的负担。 即将入夜了。 艾米丽坐在主席位,打了个哈欠。 餐桌上的几人神色各异。 月其实并不想来。与艾米丽夫人谈话就意味着坦诚,意味着不得不泄露出自己儿时看到的,必须向姐姐保守的诸多秘密。 “干嘛,哭丧着脸。”杏子伸出胳膊肘顶了顶月,“嘶...头疼。” 続く 第111章 一切不被理解的 “抱歉,我来晚了。”京推门而入,环视一眼包厢内。 看起来很豪华。不愧是恩赐者选定的地方。 “京队!”杏子喊。 “另一位小姐似乎没来。”艾米丽说。 “不过可以理解。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迅速适应。”艾米丽又说道。她看了眼被自己打断的欲言又止的京,“你能来就行。或者说,作为巡防队的队长,你不来才欠妥。” “是。很抱歉,我们的技术顾问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战斗’,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适应。”京微微低头,随后落座。 “我主要是想探讨...关于今天这次变故,你们将给我的补偿——以及讨论讨论罗约蒂的事。 “可惜的是青木并不在。我想他知道的应该更多——那么不妨再加入一个话题——青木越人,教团耳目,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艾米丽一手托腮,一手玩弄着一枚看上去就很贵的小饰品。 她适应得好快。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差点被自己掐死。月想,这是老一辈人的共性?总喜欢在大事件发生后摆个席,然后梳理一些已经烂熟于心的信息,焦头烂额的推理出其他信息。 不过很有用。月想。 不过得看大家的状态,月又想。大家看起来都挺累的。 “进入主题。”艾米丽敲敲桌,“先说说...你们该怎么补偿我?” 上来就是这么炸裂的话题吗。月想。 “您怎么看呢。”京率先说。 “老婆子可差点就死了...而且还是为了救你们。你们说呢?”艾米丽反问。 不是你自愿的吗...月想,好吧,不过你确实差点死了。我选择尊重你的想法。 “我们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京说。 月瞄了一眼京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一点点不适。 “月——对吧?你的名字。”艾米丽看向月。 到我了!?月吞口唾沫。 “我们的‘战车’,前些日子跟人打架。在不动用任何能力,只靠肉搏的情况下被对方几十个人包围,打成肉酱了。”艾米丽说。 神经病啊!?有能力不用跟几十个人肉搏!?话说回来对方是怎么想的!?活生生把一个恩赐者打死!?月瞪大眼。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艾米丽仿佛看穿了月的心思,“我看你的‘命轨’跟战车很接近嘛。” “我去胜任二十二人团的战车职位?”月试探性问道。 艾米丽摇摇头。 月松了口气。他的确不怎么想掺和二十二人团的事。 “不只是你。还有绘青。”艾米丽又说。 月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咽下了。 他要咽气了。 “我看绘青倒是适合‘愚者’这一牌位呢。”艾米丽说。 “我吗?”绘青指了指自己。 “挂个名号而已。作为二十二人团的一员,你们可以自由的穿梭于每一个国家——当然,前提是遵循自己所对应牌位的命轨。”艾米丽耸耸肩,“‘战车’代表着战无不胜,守护,开拓;‘愚者’代表着探索,成长,以及些许的懵懂。你们两个很适合相应的命轨呢。” “她可以拒绝嘛?”杏子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 她?她还是他?我猜是她...我亲爱的姐姐,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死活。月想。虽然我也不怎么关心你的死活。我们之间——那维系着姐弟关系的纽带到底是什么?除了都姓铃木,还能是什么呢? 姐。我恨你。但又没那么恨。我的恨意是一个无限不循环的小数。它从来没有达到“1”的临界线,却又无穷无尽。 “可以。当然可以。不论是绘青,还是月——你们都可以拒绝我。不过据我所知,月是没办法拒绝身为二十二人团的我的要求的。绘青嘛...” 艾米丽说着,看了绘青一眼。 绘青手腕上的镯子发出亮光。 “交易”不合时宜的发动了。 绘青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她都可以。但镯子都已经发光了,那就证明自己正面临着“交易”。 拒绝与否,绘青并没有太大的所谓。 如果她亏欠了艾米丽夫人,那么她愿意还。 “您能给她带来什么?”月问。 他看到绘青的样子又有些不舒服了。莫名其妙被卖掉的感觉可不好。 “二十二人团的名分,比其他恩赐者还要高一个身位的地位,以及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游历’、‘成长’的命轨。”艾米丽说,“这就是‘愚者’的职责。” 绘青用力点点头。她答应了。 那我呢!?我岂不是亏大了!?月想。 “而你,月。你会得到’守护’与‘战斗’、‘胜利’的命轨。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艾米丽又说,“你应该知道,二十二人团一日不集齐,便一日不能让世间得到安宁。” 怎么又扯到世间安宁了。这理想也太大了。月想。 “可以。我没意见。”京抢答。 月一时间不知看谁好。 最后他选择看向京。 抱歉,只能牺牲你了。京的眼神如此回答。 “我没意见!”杏子说。 关你屁事啊!?月不可置信的瞪了一眼杏子。 别使唤你姐,我说什么是什么。杏子回瞪。 “我....” 有意见也没用。这是可以说的吗?月想。 “我没意见。”月放弃了。 “我也可以。可是如果艾米丽夫人给出了这样的条件,我也想得到回馈呢。”绘青说。 嚯,学聪明了。月想。 “你想要什么?”艾米丽夫人笑问道。 绘青并没有想好,嗯嗯啊啊了一阵才说:“可以以后再说吗?” 怎么可能。她不会答应的。月想。 “当然可以。”艾米丽说。 好家伙。月想。 “除了这些,您还想探讨什么?”京迅速结束话题。 “罗约蒂。沙勒·罗约蒂。他想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变了个人一般变成现在这样?”艾米丽说。 “他的能力。跟他的能力有关系...吗?”绘青说。 她也不清楚。她第一次遇到跟恩赐者交手的情况。 “你说不出来吧?我帮你说——同步他人与自己的思想,代价则是读取对方的所有记忆,并且陷入癫狂。”艾米丽说,“那么...他的癫狂,或许并不是副作用呢?他的代价是读取他人记忆不是么?或许他是因为读取了他人的记忆,才会因此疯癫。” 月点点头。他认可这个说法。 “他没有心脏。这跟他的恩赐有什么关系么?据我所知,他的‘恩赐’,其实是人造的。”京说。 “他没有心脏?”艾米丽问。 “是的。我们的技术顾问就是这么‘看到的’。她绝对不可能骗人。”京答。 “心脏与恩赐有什么关系?”月问。 “代价。”艾米丽夫人说。 绘青听着这些话有些犯困。转头一看,杏子竟然睁着眼睡着了。 “但是这个‘代价’特别特殊....或许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得到恩赐所带来的代价’不是么?”艾米丽提议般说道。 “他比正常的恩赐者而言,还需要承担新的‘代价’!”绘青说。 “聪明,丫头。如果他会承担更多的代价,那么依据恩赐与馈赠的‘等价代换’来看,只有两种情况了——一是他的恩赐是通过某种代价,比如失去心脏而换来的;二是他真的是恩赐者,但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我想,第二种情况并不适用于他。”艾米丽说。 侍者一时间中断讨论,他推着各式菜品进入包厢,迅速摆好餐碟后便退出包厢。 “他的恩赐是人造的。是虚构的。是所谓‘科学’的产物。”京又说,“可‘科学’本就是不能束缚女神所带来的恩赐与馈赠的。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恩赐与馈赠,其实可以被‘科学’所解释?”京问。 “我们二十二人团的‘教皇’,一生只效力于科学。直到他半年前患上绝症而死。”艾米丽回答,“在殚精竭虑想着该怎么寻找下一个‘教皇’之时,他的死亡也为我们带来了一部分启发。我们认为,‘科学’与‘神学’是共存的。女神给予我们思考的能力,也给予了我们陷入混乱的权利。罗约蒂的恩赐,在我看来是结合了‘科学’和‘神学’的寻找存在。” “女神是真的!?”绘青忍不住问。 “女神是真是假,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但恩赐与馈赠是真的。‘科学’并不能解释它们的存在。”艾米丽说。 女神当然是真的!杏子暗暗想。 “以及,他的人格。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更加极端?这看上去并不自然。”艾米丽眯起眼睛。 在座的几人都摇了摇头。 “我记得他突然叫你姐姐呢,绘青。”艾米丽带了些玩味的意思,抬眼说道。 绘青点点头。她并不否认。 “你跟他有关系?我想...你应该也不太清楚。他叫你‘姐姐’,可你的年年龄...看上去跟他差了十岁还多。”艾米丽说。 “神经。”杏子忍不住说。 “嗯...没错。说不定是因为精神错乱的影响?他看到了某个人的记忆,那‘某个人’把你当做姐姐?”艾米丽说。 绘青看了眼杏子,又看了眼月,再看了眼京。 似乎每一个人都不会把自己当做“姐姐”。 “看来还是个谜。”艾米丽笑了笑。 “这道菜好吃诶。”杏子偷偷不熟练的用刀叉撕开一份牛排,放入口中后对绘青小声说着,又撕开一小块递给绘青。 绘青吃了一口,默默点点头。 “看来他身上还有许多不被我们理解的东西。”艾米丽看了眼绘青。 “咕”一声,绘青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看来今晚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了。 “那么,除此之外,没有人有其他想说的了?”艾米丽又问了一遍。 没有人应答。 “好吧,你们也累了。该回去就回去吧。还饿着的,吃完饭再走,怎么样?”艾米丽说。 说到这,她甚至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杏子。 杏子猛猛点头。 艾米丽笑了笑,她包容着,挥了挥手。 “您好。”一位侍者及时赶来。 “为这两位姑娘安排好菜品。我要走了。”艾米丽摆摆手,说道。 “是。”侍者听闻再次退下,不出几秒,另一位侍者便前来引领艾米丽走出包厢。 月看到艾米丽走后才松了口气。 “请问您..?”有一个侍者赶来,询问道。 “不用。我看着她们。”月回答。 “呃,带我走吧。”京插话。 月看了眼京。 “真的很累。而且我要回去看看雪佳。我感觉她要死了。”京解释道。 月迟疑片刻,“嗯”了一声。 “这算结束啦?”杏子看着京走出包厢,问。 月点点头。 “就这么结束啦?”杏子不确定般又问。 月不耐烦的用力点点头。 “真的?”杏子又问。 “再问我自杀。”月瞪了杏子一眼。 “哦。他们真走啦?他们真走啦?他们真走啦?他们真走啦?他们真...” “你真想让你弟死是吧!?”月骂着站起身,“我也走了,你吃饱点,晚上别饿肚子。” 杏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看着月走出包厢。 “吃吃吃!这个可好吃了!”杏子又撕开一块牛排。 绘青咽了一口又一口。 第三卷·完结 第112章 标题就已经涉及剧透了那下集预告还能有什么悬念 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平平淡淡的两天,杏子仍然是每天早起巡逻,绘青仍然说每天睡到很晚才起床,然后看书。 似乎没什么变化。 教皇离开了这个国家。 在绘青他们看来,他应该是去休养生息了吧。 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 只不过对月来说,最近即将迎来一件比较累人的事。 御奉节过去,现在正是一月中旬——剑道大会在半个月后就要开始了。 月每一次参加这种节目都只是走个过场。但这一次的剑道大会,传闻那位传说中的“剑圣”也会到来。 论兴趣的话,一般。但月不得不参加。 “兴趣”和“一定要做的事”,总会有些偏差。月总想学点什么,这很正常。 今日教会正式接管了这个国家的一切。也许是战略?没有人感到不适——除了攘夷志士们。 民众们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教团的统治并不强硬,一切都一如既往。这跟之前将军府的管制毫无区别。 甚至连教团接手国家管制这件事,大多数民众都不知道。 大中午,太阳也出来了。绘青看着书,杏子正巡逻,一切如常。 只不过绘青会时不时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 她总想不明白。但她不太想纠结于此。杏子提交了申请——关于跟绘青一起去国外出差、寻找绘青记忆的线索的申请。 似乎一切都如此平淡。几日前的那场变故对她们来说宛若一梦。 然而作为代价,月和京如今忙得焦头烂额。 昨天下午月独自去见过艾米丽夫人。他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对教皇的猜测。 他认为教皇所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对女神的狂热崇拜,对教义的扭曲解读——他甚至明确的表达了对女神教的不满。 艾米丽听完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嗯。我也很不爽他们。但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不是么。”艾米丽耸肩道。 “对了。”艾米丽又补充,“他曾经说过,想担任二十二人团的‘教皇’职位。或许他想要的是地位与权利?” “仅此而已,就做到这个地步?”月问。 “孩子,你看上去不像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说实话,这有些可悲。你不仅不追求权利和金钱,还不追求任何——任何一样情绪价值和理想之物。”艾米丽摇摇头。 月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理想,抱负,以及那些微不足道的连自己都不知是否需要追求的东西。月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的童年在家族道馆中度过,少年与姐姐流离失所,现在又在巡防队里机械麻木的工作。 他从来没有什么爱好。 当天晚上他回到巡防队,处理完诸多事务,誊写了前日变故的官方通告——待一切结束后,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不知该想些什么好。 他甚至连发呆都做不到。一旦放空自己,他便会陷入回忆。于是他会看书——看些枯燥,晦涩难懂的文着,或者看些专业性极强的书籍。 对他来说,小说也好诗集也罢,似乎“书”这一概念,在他眼里全是枯燥的。 不止如此。他的生活也是枯燥的。 他对枯燥和百无聊赖的感受并没有那么敏感。他习惯了。童年时期的他日复一日的对着空气挥剑,那才叫做枯燥。 他有他的职责。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保护好姐姐,维护好巡防队,护卫这个国家的安全。做自己该做的,这就够了。 月拔下一根头发,发丝在他手中幻化成匕首。 指尖摩挲在刀把上,转动手腕,松开一根手指又紧绷一根手指,时而化劲时而出力,那把匕首在他手中慵懒的扭动僵硬的身躯,跟玩笔似的转了起来。 月随手一抛,散发着金光的匕首高高飞起,又直直下落,即将插在月的胸口。 就在匕首即将插入月的身体时,又变回发丝消散了。 杏子的宿舍门被敲响。 杏子放下被擦拭着的大炮,一跃下床跑去开门,雪佳的脸顿时出现。 “晚上好。”雪佳哑着嗓子说。 “你不是来做饭的,对吧?”杏子撑起笑脸,试探性问道。 雪佳没有说话。 “你不是来做饭的...对吧?”杏子脸上的笑容消失。 “京队和月副忙了一整天,实在没什么精力了。我来给你们炒俩菜对付一口。”雪佳迈进宿舍,杏子不得不挪开身子让出一条道。 绘青看到来人,放下了手里的《霸道恩赐者爱上我之妻子的谎言》。 绘青发誓,她是实在没书看了才会把这本书从杏子的书柜里抽出的。 而且杏子真的不看书。除了这本还算得上小说的书,书柜里就只剩下有关研究大炮和炮弹的书籍和被塞的满满当当的漫画了。 雪佳和绘青对视一眼,开始扫视起绘青的身体,紧接着愣了几秒。 “你好!”绘青站起身,向雪佳走去。 直到绘青走至雪佳面前,仰起头看着雪佳的脸。 雪佳思考片刻,一只手不听使唤的往绘青左胸摸去。 那只手就这么放在绘青的左胸上,迟迟没有挪开。绘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站着。 杏子也呆呆的看着。她的脑袋顿时停止了思考。 房间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咚。咚。咚。” 心跳声? 雪佳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 “雪佳姐?”杏子似乎反应了过来,小声开口道,“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样骚扰别人很不礼貌诶?” “为什么你会有心跳声?”雪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可以把衣服脱掉吗?我想看看你下..” “啊?”绘青也反应了过来,她连连后退。 雪佳才发现刚刚的行为十分不雅,她后知后觉的轻咳两声:“抱歉,不过...你的身体结构...你自己知道吗?” 続く 第113章 不许说我什么都不懂,这叫只缘身在此山中 “咚咚。咚咚。咚咚。” 雪佳把耳朵贴在绘青的左胸,有规律的跳动透过耳膜传入脑海。 “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吗?”雪佳离开了绘青的身体,又用目光仔细盯着绘青的小腹,“你不知道‘经期’是什么?” 绘青迟疑着点点头。 “杏子,带她去我房里。有事。”雪佳摆摆手,转头就走。 南秋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嘬了一口又仓促吐出:“不是,冬瑞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哈...” “嗯,都是兄弟!”冬瑞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提着嗓子喊,“我听着!” “那女的...嗝。老是摆臭脸给我看!”南秋说到这里狠狠拍桌,“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她被人围堵的时候...嗝。我去帮她。她被纠缠的时候...嗝,我去帮她!我都快成她保镖了!这臭脸摆给谁看呢!” 冬瑞又给自己倒满酒,眼神一直固定在酒杯上。 当淡黄色的液体跟随气泡填到杯口,手一抖,又稳稳放下酒瓶。 嗯,没醉。至少酒没洒出来呢。 “摆了坏脸色你就不去做那些事了吗?”冬瑞抿口酒问。 “不。我要做到她给我好脸色为止!”南秋说。 “跟脸色没啥关系吧?”冬瑞又问,“你不是要做英雄吗?英雄就是不需要看人脸色的!” 南秋举起杯怔了怔,又放下酒杯。 “对哦。我干嘛要在意她。”南秋自言自语道。 “特制牢房”是后世的叫法。许久以前,这间牢房被命名为“造物收容处”。 “造物”也不止于现如今的“造物”,只要是因为“女神”的存在而诞生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犯下重罪的恩赐者或馈赠者、奇奇怪怪的生物、甚至是奇怪的物品,都会被关押于这所监狱里。 而这所监狱则是被“恩赐”一直所影响着的。恩赐者在死后,其恩赐将会寻找新的宿主——也就是在死亡的恩赐者失去生命体征的同时诞生的新生儿。负责这一所监狱的恩赐者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上一任负责者死后,巡防队几乎在同一时间找到了新任负责人。 只要“恩赐”不消失,不论度过了多少时间,这所监狱都会存在。稳定,无法打破。 这所监狱已然荒废已久。直到三位“护法”的到来。 “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青木抱着臂,“别想着怎么逃出去了。全是无用功。” 琵琶在铁栏杆后咬牙切齿:“你想毁了我们!” “嗯。然后呢?”青木瞥了眼琵琶,随即又将目光放在清姬和络新妇身上。 “恋母的变态。”清姬啐了口唾沫。 “放,放我...出,出去..”络新妇又哭了。 “好好待着吧。没人会来救你们的。”青木冷哼一声。 “我恨你!”琵琶咬牙切齿。 “哦。”青木敷衍了一声,“等着吧,过段时间会有人来拷问你们的。” “呸!”清姬又啐一口唾沫。 杏子看着雪佳把绘青身上的衣服全部扒光,接着用助听器往绘青的胸口怼。 “痒。凉凉的。”绘青忍耐着不由自主的笑意。 “忍一下。”雪佳说得云淡风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正常。正常。正常。 心跳的速度很正常。身体的一切机能都正常。 雪佳皱了皱眉,随即叉着腰。 绘青被固定在雪佳的床上,身上一丝不挂,瘦弱的身体看上去虚弱极了。 “你这段时间吃的怎么样?”雪佳又问。 “嗯...吃了很多好吃的?”绘青回答。 “哦,这样啊。”雪佳嘴上迎合,眼神却一直在扫视绘青的身体。 “有专门锻炼身体吗?像一些运动、锻炼,或者专门说...控制身材?”雪佳又问。 “好像没有诶。”绘青回答。 “好像?”雪佳抬起眼。 “唔,一直没有。”绘青再次回答。 “你不知道经期是什么,对吗?你今年多大?”雪佳再次发问。 今年多大?嗯...如果是说自己醒来到现在的时间,那应该两岁了? “两岁?”绘青试探着问。 “两岁?”雪佳摸了摸下巴,“我是说你的身体. ...不对。你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可你现在看上去不算小,也该来月经了。” “月经?”绘青又问。 “对。每个月,从下面流血。”雪佳解释,“可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月经’...你没来过‘月经’。因为你没有子宫。” “子宫?” 杏子吞了口唾沫。她还真不知道绘青竟然没来过月经,竟然没有子宫。 这不正常。 “而且你没有心脏。跟教皇一样。”雪佳还在思考。 “我没有心脏?可是心脏是会跳的,我的小心脏一直在跳呢!”绘青说。 “没错。你的左胸内到底有什么,我根本看不到。可是它确确实实在跳动。”雪佳回答,“还有,你没有子宫。你没有孕育生命的能力。” 绘青眼巴巴看着雪佳,不知道说什么好。 “忍着。我要测试一下。”雪佳脱下手套,接着伸出两根手指。 直到过了好一会,绘青强忍着闷哼出声,雪佳这才把手指抽出。 “分泌物正常,体感正常,一切正常.. 出了无法孕育生命,一切正常。”雪佳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后说,“并且没有处女膜。” “她怎么了?”杏子有些紧张,问道。 “你被人侵犯过?”雪佳直言不讳。 “侵犯?”绘青问。 “被男人。”雪佳解释。 “好像没有?”绘青想了想,说。 “你说你没有记忆?会不会是在失去记忆以前发生的?心有所属?跟男人发生过...?”雪佳继续追问,“还有你的身体构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心脏,没有子宫,身体机能和分泌情况却是正常的...” “啊?什么意思?”杏子问。 “她不是人。”雪佳说。 “干嘛骂人!”杏子抗议。 “不。我的意思是,她的身体不像人类。”雪佳解释,“具体是为什么.. 我不好说。” 雪佳思考了好一会,突然想起自己正对恩赐者做出大不敬的事。 “呃,抱歉。你会原谅我吗?”雪佳后知后觉说。 绘青看了看自己被扒光的身体,又回想到刚刚雪佳所做的一切。 “嗯,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绘青试探性说。 “那以后要注意,这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哦。被其他人这么对待,就要马上奋起反抗。”杏子插话。 绘青点点头。她的身体被固定在床上,就连点头都要费好一番力。 “没有子宫,不会来月经,不能孕育生命,但经过测试肉体的兴奋还是会有,分泌物也很正常...大小便呢?正常吗?”雪佳很快把“骚扰恩赐者”的罪名抛到脑后,问道。 “唔...没什么不正常的?”绘青回答。 可惠织从来没跟绘青说过“月经”、“分泌”、“大小便”之类的事啊!这会不会是什么私密的东西? 绘青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嗯...你每周都来找我一次,可以吗?”雪佳单手撑着下巴问。 绘青“嗯”了一声。 “杏子,看好她。”雪佳说着,转身收拾起叫不出名字的器具。 “回去吧。”雪佳又说。 杏子正发着呆,她点了点头,给绘青解开那些束缚着身体的条条带带后拉着绘青离开房间。 “雪佳姐姐再见。”绘青说。 雪佳只是低着头收拾东西,点了点头。 “呯”一声关上门,杏子松了口气。 “我怎么了嘛?”绘青问。 “嗯...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体情况跟普通人不一样?”杏子说,“总之,现在雪佳姐没心思做饭啦!我们去找月吃点啥吧?” 続く 第114章 想不到标题了,要不我讲讲最近的日常 次日。 巡防队公布官方通告:“近日的造物袭击一家攘夷志士动乱,全由以贵为领导的攘夷志士团伙所为。即日起将由教团全权接管国家事务,教团将遵循以民为本的原则重新指定各种规章制度,同时巡防队将对贵一团伙进行通缉,扰乱社会秩序者严惩不贷。” 月也不知道自己誊写通告时应该抱以什么样的心情。他最近正忙着糊弄剑道大会的事,巡防队的工作目前被放在次要位置。 群众对于“教团接管国家事务”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还没有临来改革和变迁,一切都并未改变。 幸亏还有攘夷志士的存在,他们莫名其妙被扣上了黑锅——虽然也不算莫名其妙?总之,他们现在很有用。 今日一大早月便带着一队人去车站迎接剑道大会的嘉宾评委,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 他见过。在惠织的村子里。 “哟。小美女。”老头也看到了月,他挥挥手,不紧不慢迈开步子向月走来。 “前辈,又见面了。”月微微低下头,腰间的佩刀也跟随着身子的摆动摇摇晃晃。 这把刀是他从家族里带出的唯一遗物。在教团烧杀抢掠时,他跟姐姐躲在父亲的房间里,无意间瞥到了这把刀。 它代表着铃木家族。他知道。 “绘青呢?过得怎么样?她来首都了吗?”松尾走至月身前,问道。 “在被巡防队保护着。她过得很好。”月回答。眼神不经意间扫过松尾老头的腰间,一把看上去经过了许多年头的木刀静静伫立。 “那就好。她爹娘可挂念她了。”松尾默默点点头,“什么时候见到了她,给她捎句话。爹娘想她的。不过爹娘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月不知为何,脑袋缺了根筋般问。 “很好...”松尾说着,叹了口气。 他自己都骗不过自己。绘青的娘已经疯了。她爹也变得颓然至极,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般。 “我去首都看看你们二女儿。”松尾临行前说。 “绘青啊?绘青...不知道那孩子在大城市过得怎么样?惠织,你说呢?你不是最关心妹妹了吗?”女人抱着一团被褥说。 男人怔怔的不说话,他的眼里似乎有一瞬——仅仅是一瞬间有了一丝光芒,随即又淡了下来。 “惠织呀,你说,妹妹会不会在首都见到田一郎了?田一郎那孩子总是害羞,见到绘青之后肯定放不出几个闷屁,是不是?”女人喃喃。 “汪。”小田看起来很失落,蹭着女人的小腿。 像惠织刚刚死去时,它不断蹭着惠织的遗物般。冰冷的遗物逐渐得到小田身上的温度。 “跟绘青说一声,爹娘过得很好...惠织也是。惠织过得很好。咱家还跟正男家提亲了。”男人勉强挤出笑。 正男?正男断了一只手,每日都怅然若失的待在自己的店铺里。他这辈子算是废了。 村里的孩子们少了惠织姐,每天也都感觉缺了些什么。正男家的小卖部前再也没有孩子的嬉笑。惠织姐不在了,去那里还有什么意思。没有人会追在身后要打他们的屁股了。 “剑道大会在三天后,这几天还请前辈稍作休息,养精蓄神几日。”月的话语将松尾老头从思绪中拉回。 “还有...前辈您的名讳是....?我方便记录来访名单。”月又说。 “我姓松尾。”松尾老头回答。 江湖上所传流的“松尾剑圣”——年纪轻轻早已参透剑道,一生不为追名逐利,不为追逐“剑道”之巅,只到处留情,最后与一位村姑相恋,与妻子隐于山野,最后隐姓埋名与妻子过上没羞没臊...不,是男耕女织..不,是平淡的生活——的那位松尾剑圣? 月只是略微点点头:“原来是松尾剑圣。” “你看上去不意外啊。”松尾眯起眼睛。 “不意外。对了...您吃过饭了吗?我帮您安排?” 松尾摸了摸下巴,“嗯”了一声:“把绘青叫来好不好?随便帮我安排个馆子就行。我想见见绘青。” “哦莫!!十点半了!”杏子猛的爬起身,“哦莫!不对!我不用上班?” “嗯?”绘青翻了个身,这才缓缓睁开眼。 “哦不对,我不用上班,只要看好你就行了..嗯。没事了,继续睡吧。”杏子又躺下身,扯了扯身上的被子。 绘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接着把头挨在杏子的肩上。 窗外时不时传来操练声和鸟叫,阳光已然透过窗帘,房内却仍然浸在昏暗里。 真是鸟鸟又语语,花花又香香啊。 “我饿。”绘青过了半晌才说道。 “饿啦?”杏子本来也不太能睡着了,“我给你弄点吃的?” “咚咚咚。”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姐。醒了吗。”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看来我不用给你弄吃的了。”杏子说。 “姐?死了?别死!”月在门后又敲了敲门。 “滚!”杏子喊着爬起身,“不对..等下!刚醒呢!” 直到杏子咚咚咚踮着脚跑到门口拉开门,月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杏子只穿着内衣裤,不把月当人看似的就拉开房门,撑着腰堵在门口:“干嘛?” “有位前辈要找绘青吃饭。”月毫不避违,盯着杏子的身体,“这几天昼夜温差大,睡觉要穿睡衣,小心感冒...虽然你感不感冒跟我没关系,但别传染给绘青姐。” “我有我的节奏!”杏子白了一眼月,“又是谁啊,找我们家绘青有什么事?” “怎么又变成‘我们家’的了...”月瞄了眼半躺在床上的绘青,在确认对方不像姐姐那样不知检点脱光光睡觉,身上穿着睡裙时才敢和绘青对视,“是松尾剑圣。也就是...村子里的那位‘松尾老头’。” “松尾老头?”绘青听闻爬起身,“他怎么来了?” “来参加剑道大会。他想见你一面,跟你说说话。”月回道。 “我去我去!我当然要去!”绘青兴奋的爬下床,“跟松尾爷爷说,我去!” “那我也...唔!” 杏子刚想说话,立马被月堵上了嘴。 “你给我在外边等着。”月悄声说,“别骚扰他们谈话。” 杏子不满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月的手掌,害得月恶心的伸回手擦了擦。 这集我好像看过。绘青想。 “总之,我为松尾前辈预约了十一点半的饭馆。你准备好之后我会带你过去的。”月说。 続く 第115章 今天吃了火锅,还去喝酒了 绘青出门了。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了衣服,就和月走出房门。 “那我吃啥?”杏子问。 “等会到了饭馆我跟你一桌,远远盯着就行。又不是没饭给你吃。”月白了姐姐一眼。 “哦...那如果我们先吃完了该怎么办?”杏子又问。 “先吃完?你不炫俩小时的饭能吃完?”月冷哼一声,“有时间担心这个,还不如去想想这一顿饭钱你该怎么还我。” “唉...都几把姐弟,讲这个干嘛。”杏子摆摆手。 “切。”月啐了一声。 穿过街巷,三人走至一家看似普普通通的寿司店。 “寿司!”绘青叫出声。 “嗯。前辈应该在等着了。”月点点头,“你先进去吧,等一会我们跟在后面。” “噢...为什么?”绘青点点头,随即问道。 “我跟她说点事。”月摆摆手。 “哦哦,好。”绘青迈步走进店里。 “说啥?”杏子看见绘青走进店里后才问。 “说个屁说。就单纯让她先进去而已。你不觉得我们跟着绘青姐一起进去之后单独坐一桌很怪吗?”月白了一眼,“等会,过个几分钟再进去。” “哦...你小子,真上道哈。”杏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五分钟转瞬即逝。 “走吧。”月摆摆手。 “绘青啊。”松尾看到绘青进门后笑了笑,“诶呦,好久没见了。又变漂亮了。” “松尾爷爷好!”绘青落座,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 “最近怎么样?吃得饱吗?穿的暖不暖?爹娘可想你啦,惠织姐也老是问你过得怎么样呢。”松尾笑眯眯说道。 “惠织姐?问我过得怎么样?”绘青怔了怔。 松尾很快意识到不对,脸上的笑消散了不少。 “惠织明明已经不在了。”绘青说。 她全知道了啊。 “至少爹娘还好好的。”松尾凝噎了一瞬。 “可是惠织姐不在了。松尾爷爷,你是不是怕我伤心才这么说的。”绘青缓缓低下头。 “这么久没见,你变瘦了点。”松尾尝试转移话题。 “没有。我变胖了。都有小肚子了。”绘青说。 “人活着,总会死。”松尾缓了缓,“我会死,爹娘会死,惠织会死。可人死后不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留下。惠织姐会看着你,会陪伴你,虽然你看不到——人都会死的,但他们留下的东西会一直陪伴着你。” “嗯...”绘青又难过起来,“松尾爷爷别死。永远活着。” “哈哈...我尽量。我已经是老东西了,不过身体还算健康呢。绘青这么说,那老爷子就要好好支棱起来,活到一百岁。”松尾用长满茧子的手抚摸着腰间的木刀。 “松尾爷爷,你刚刚一直在骗我对不对?爹娘过得很好吗?真的吗?”绘青追问。 “现在过得很好。他们盼着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他们呢。”松尾回答,“惠织不在了,所以他们加倍的想念你,所以你要过得好好的,对不对?” “我抢走了惠织的爱。”绘青说。 她看上去快要哭了。 她又想到那些伤感的事了。 “不。你不是爱的替代。你是爱的继承。就像我的剑法,我从来不是哪个高手、哪个前辈的替代。我是他们的继承。我要继续传承我的剑道,让后代继承我的剑法。只要有继承者,我这一身功夫就不会被磨灭。你也一样的,孩子。只要你打起精神,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找回记忆也好,找回归宿也罢,惠织,爹娘,我们所有人对你的爱都会一直残留。记住我们的爱,然后打起精神继续生活,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绘青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我的身世越来越扑朔迷离。护法们把我当做“母亲”,肉体的缺陷令人费解,来路不明的未被记录过的恩赐... “我找不到归宿该怎么办?”绘青问。 似乎从来就没有“归宿”。 “找呀。一直找。直到你从小朋友变成大女孩,从大女孩变成老妈子,从老妈子变成老太婆——不管怎么样都好,找不到也好找得到也罢,你会在寻找的过程里遇到很多人。像老爷子我这样的色鬼,像爹娘那样爱你的人,像惠织姐那样关心你的人,甚至是你愿意钦定一生的爱情的归属。爱是不会磨灭的!” 绘青迟疑着点了点头。 月和杏子此刻迈入店里,月对松尾老头点了点头。 看着姐弟落座于不远处的位置,松尾挥了挥手:“可以上菜了。” “松尾爷爷跟之前不一样。娘老是说松尾爷爷老不正经。松尾爷爷明明很正经。”绘青说。 “娘”。绘青口中的娘,现如今已经疯了。原来她还这么说过自己的坏话啊。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听着女人再重拾理智,再调侃自己一句。 “娘现在也老说我老不正经呢。”松尾笑了笑。 “爹娘会不会恨我?我把惠织杀死了。”绘青说。 “你?你杀死惠织?傻孩子。他们在收养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松尾看着服务生端来的刺身和寿司以及一瓶清酒,等到服务生离开后又说,“他们怎么可能怨你,恨你。没有人会怨你的。” “他们其实不知道!惠织是馈赠者,虽然惠织也不知道...”绘青辩解。 “对。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馈赠的影响。那既然爹娘不知道、惠织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恩赐者’,不知道收留你,隐瞒你存在的代价——甚至连惠织自己都懵懵懂懂,连你都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和记忆,这又怪得了谁?怪惠织吗?明明惠织自己都是受害者!”松尾说。 “怪我...都怪我。”绘青低头垂泪。 “为什么要怪你?你没错,惠织没错,所有人都没错!是教团伤害了大家,是教团采取了极端措施,是教团把这一切变得复杂——你又为什么要怪自己?” 教团教团,又是教团。绘青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感面对教团。恨吗?她不知道恨为何物。她只觉得难过。她还是会自责。 教团教团,又是教团!杏子听到松尾与绘青模糊的谈话,忍不住捶桌。 “喂!”月提醒着,用手掌接住了杏子的拳头。 好疼... “来。吃东西。”松尾摆摆手,“等过几天的剑道大会结束,我会回去跟爹娘说绘青的情况的。告诉爹娘绘青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还有还有,还要告诉爹娘,绘青准备去其他国家找到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绘青还认识了好多好多好人。”绘青补偿。 “好好好...等到剑道大会结束,我回去和爹娘说。”松尾颔首。 “剑道大会...松尾爷爷会剑道!?”绘青后知后觉。 “不值一提。老爷子我只是个小喽啰而已。”松尾摆摆手,“来,先吃点东西。” 続く 第116章 有款叫新加坡司令的酒,还有一款叫蒙古国海军的酒哦 一顿饭很快结束了。 其实绘青还有些意犹未尽,特别是那几枚鱼籽寿司——咬破鱼籽后唇齿间的鲜咸带着米粒的甘甜和紫菜的口感,沾着酱油芥末后冲上鼻腔的刺激感甚至是让人心旷神怡——不过她已经吃不下了。 “喂,走了。”月看到松尾和绘青迈出门口后用手肘捅了捅杏子。 “等等等等...别弄我!你捅到我胃了!本来就撑!”杏子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着急忙慌的站起身。 幸亏姐弟俩走出门时还能看到松尾和绘青的背影。 一老一少,看上去还蛮像祖孙的。 “好吃吗?好吃的话以后跟巡防队那个小美女说一声,叫他天天带你来吃好不好?”松尾问。 “小美女?是杏子吗?还是月?” “应该是月吧。他们是姐弟?还是情侣?看上去像姐弟。”松尾说。 “姐弟!他们跟我和惠织姐不一样,老是吵架的样子。”绘青回答。 “真好。这才叫关系好呢。”松尾说。 “那我和惠织是关系不好?”绘青又问。 “不。你们的关系也很好。不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是不同的。” “嗯。等我回去之后我要跟惠织姐说我在...” 绘青说着,突然沉默了。 惠织死了。 她应该知道的。 “惠织会一直看着的。傻姑娘,这样才最好啊。一直以为她活着,她就一直没有离去。”松尾说着,拍了拍绘青的头。 大家都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呢。杏子也是,何叔也是,爹娘也是,惠织也是。 “至少你还有家。什么时候累了,回村子里休息一下。对了...我家老三还是没找到好媳妇...”松尾说着说着又拐了个大弯,“好姑娘,我们家老三虽然不是什么出色的大人物,但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下地从不偷懒,也算是个好男人...” “松尾爷爷,娘说谁嫁给三哥谁就倒八辈子霉。”绘青说。 松尾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我家老三配不上你。唉,也配不上你惠织姐。上野这一家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还有两个好女儿...他们这叫修了八辈子福分!” 这死老娘们。老调侃我们家呢。松尾想。什么时候打起精神来,再说几句我们家的坏话就好了。 言语间,惠织似乎重新活了过来,重新散发生机。 至少她在其他人眼中还“活着”,不是么。 “嗨,公主殿下。” 青夏打开门,迎面就是南秋的脸。 “嘭。” 青夏重新用力把门关上。 “宝贝怎么啦?”青夏母亲的声音传来。 “可能是风太大了妈妈,刚开门就被风吹上了。”青夏应答。 南秋站在门前扯了扯嘴角。 “真是的,要小心点哦。女孩子家家的,妈妈还以为你关门很粗鲁呢!”青夏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 “知道啦妈妈,我会轻点的!”青夏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吱”一声,青夏重新打开门。 “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青夏冷着脸说。 “对不起大小姐,我错了。”南秋低下头。 青夏又准备重新关上门,南秋眼疾手快用手夹住——代价则是手指被门夹得痛不欲生。 “噢噢噢噢噢噢!!!别别别!!错了错了错了错了...姐你开下门你开下门!!我手指要断了!!” 听到南秋的求饶声,青夏才感觉心里头舒服了些。 “又有什么事,大中午来骚扰我。你暗恋我?”青夏重新打开门。 南秋赶忙抽回手,疼痛感让他不得不蹲在地上,双腿紧紧夹着发红的手,他真感觉自己的手热得要冒火了。 好疼!!好疼好疼!!比去地下拳场打架还疼! “青夏?怎么啦?怎么有男人的声音?”青夏的母亲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没事的妈妈!上门传销的人而已!”青夏应着,对南秋摆出臭脸,“要么赶紧说你想做什么,要么在我妈妈赶来之前赶紧滚。” “噢噢噢...”南秋还在捂着手,“我就是来保护你...最近不是假期么,我感觉你不太安全...肯定会有人找上门找你麻烦...嘶...噢噢...痛死了...” “我不需要!滚!”青夏骂了一句,“还有,你再怎么吹也没用,我劝你赶紧去找点冰袋敷一下。” “不是你夹的吗姐...”南秋不断甩着手,“你说你不需要,可我分明看到有几个人在靠近你家这边...我明明在帮你呢!” “你帮我?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在,那帮人早被我折磨死了?”青夏叉腰,“滚,他们来我还求之不得!” “宝贝,怎么啦?传销的人还没走啊?”一个貌美的女人走至青夏身后,一只手捂着嘴。 “妈妈!?” “阿姨!?” 南秋和青夏的声音同时响起。 “啊!是你啊!来找青夏的吗?”青夏的母亲捂着嘴,“现在的年轻人好大胆呀,我和青夏她爸年轻时都不敢做这种事诶!勇敢追爱吗!?我家青夏是不会随随便便交付给你的哦!?” 阿姨...蛮可爱的。南秋想。 不不不...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吾与曹贼何异!? “妈妈,他...”青夏的语气瞬间夹了个八度。 南秋震惊。 敢说出去我杀了你。青夏的眼神说道。 “要不要进来坐坐?对了对了...既然你都敢找上门来还这么猖狂,肯定是已经拿捏我们家青夏了!我们家青夏是不会随随便便交付给你的!你先说说你有什么优势!?”青夏的母亲看似咄咄逼人,实则伴有些娇嗔般说。 “我...”南秋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转笔可以保持半个小时,我的弹弓用得超准,我家里有十余本游戏杂志,我一顿饭可以吃三碗拉面两串烧鸟十个章鱼小丸子?” “你一顿饭吃这么多!?”青夏母亲瞪大双眼,“而且你一点都不胖!看上去身材很好!你有在健身?” 南秋吞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经常去打拳算不算健身——以及,他不知道自己与青夏母亲的谈话是怎么持续的。 “妈妈!他..他只是同学!来借作业的!”青夏不断摆手,“我,我带他去书店买本作业,让他看着书店作业的参考答案抄抄得了!” 约会!?青夏母亲很快猜测。 “妈妈,我们先走啦,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别给陌生人开门!”青夏搪塞几句,拉着南秋就走。 続く 第117章 知道蒙古国海军是怎么做的吗? “呃,哈哈。”南秋尴尬的笑了笑。 “闭嘴。你知不知道我要解释这件事会有多难?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多少次好事?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你知不知道...” 青夏还想继续说,立马被南秋打断了。 “你知不知道我的手现在痛得要死。”南秋说。 罕见的沉默,青夏终于才继续开口:“痛的又不是我,这是你自找的。骚扰我的是你,懂么?” “我怎么又骚扰你了!我这是在保护你!”南秋为自己辩解。 “嗯嗯好,英雄哥。”青夏嗤笑,“然后呢?让我谢谢你?前几天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啊?啥?”南秋挠挠头。 “没什么。总之离我远点。要不是你,那帮贱人早就离我百八十里远了。”青夏白了南秋一眼。 “以怨报怨,报复会变得永无止境的!这是我妈说的,我觉得她说的对!”南秋说。 “至少我做的事会让他们觉得我不好惹,会让他们害怕。像他们这样的人,只有碰到了硬茬才会知道什么叫退缩。” “那其他人呢?其他被他们欺负的人?” “有你不是吗?英雄哥?你去保护他们啊?就像你掺和我的事一样?” “我...他们...我,我不能完全保护好每一个人!我要做好表率,我要让他们知道,欺负人是不对的!从保护你开始!” “保护我?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把他们报复到家了。他们是恶,是纯粹的恶。他们就是缺报复,他们就是该死!你能共情我被欺负的时候?我没有你这么强壮,我没有你这么坚强,我没有你这么敢为人先!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成绩优异的、曾经有些身体缺陷的美女!我做错了什么!?” 南秋想反驳,想了想却还是沉默了。 她做错了什么?对啊。她什么都没做错。 如果她没有奋起反抗,如果她没有他的保护,也许某一天她会被伤害得体无完肤,甚至死于“恶意”的集合体手中。 “恶意”是人类生来就存在的。是没有人能撼动的。 无法被改变,无法被感化,无法被纠正。 有人被恶意侵略,在学校里缩头缩尾,最后变得胆怯,慢慢接受着伤害。 有人被恶意改变,在终于逃脱欺凌后,终于被同化,变成了新的欺凌者。 南秋做不到。他不能庇护所有的被欺凌者。就像曾经的青夏。被剪毁的刘海,那么几件伤痕累累的被撕裂的校服,“欺凌”从来未曾停歇。他没办法在她被欺凌时帮助她,他算不上“及时赶到”的大英雄——就像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般,他做不到保护任何一个人。 可... 可他要做英雄啊。像母亲的遗言一般。 “我会帮你,会帮其他人。我要做英雄,我要做保护所有人的英雄。就算是迟到的英雄——迟到的原因也一定会是保护其他弱者。他们欺负你,我就帮你出头;他们肆无忌惮,我就给他们教训。不应该有人会因为善良而被欺凌。”南秋说。 “哦。然后呢?我被欺凌的那段时间?有人帮我?我差点死了?”青夏冷声道。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比起只专注于我,你不是更应该去保护其他人么?我已经够恶毒了。我有能力去报复了。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办?”青夏继续逼问。 “大哥!你跟女朋友一起啊..”一个男生本想上前打招呼,看到青夏后又收回步伐。 “噢,认识的人而已。”南秋敷衍着,“怎么样,看到那群人欺负其他人了?” “没。有我们在,他们不敢。”那个男生说。 “你在敷衍什么?你觉得这是可以敷衍的?”青夏继续逼问。 “我...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会了。”南秋很快道歉。 “没有人敢欺负咱罩着的人啦。老大,一根美味棒才三块钱呢,这保护费值吗?”男生问。 “值。”南秋想也没想,“其他学校的业务咋样?” “有的,我们还在扩大嘞!我们说好了,有人不服你的就跟你打一架,结果大多数其他学校的老大都认了!老大不愧是老大,厉害哈!就连嫂子都这么好看!不愧是老大!”男生说。 青夏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妙。 “什么什么,她只是普通朋友!乱讲!”南秋骂了句,“没人会跟这女的谈恋爱!” 青夏偷偷掐住南秋的手臂。 “哦哦...就差临门一脚呗!”男生很没眼力见。 “去!滚滚滚!干你该干的事!”南秋踢了男生一脚。 男生吐吐舌头,很快溜走了。 “现在呢?现在如何?我想除了冬瑞哥和他的‘老大’,是没人能打过我的。”南秋看上去得意洋洋。 “你们越做越大,保护费只是一根三块钱的美味棒?”青夏问。 “对啊。要不然呢?有的人被勒索到偷父母的钱,几百几千的去付勒索费,而我只需要三块!只需要仅仅三块!买根美味棒就够了!” 青夏笑了笑,许久没有说话。 “干嘛?”南秋察觉到不对劲,问。 “你们有点像攘夷志士。”青夏回答。 “攘夷志士?”南秋问。 “对。理想主义,并且越做越大。你们是对的,是正义的。然后呢?会有人制止,会有人影响。你们总有一天会解散。”青夏说。 “哦。然后呢?解散又怎么样?至少今天,它们还存在着。”南秋说。 “你不在意?”青夏问。 “他们会一直存在。刚刚那个瘪三,他初中三年国中一年一直在被欺凌。直到后来他认识了我。反抗是不会磨灭的,我所做的一切也不会消失!” “如果有一天消失了呢?” “重新建立它。但我认为它不会消失。没有人会重新继续霸凌的过程,这就是我的目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隐忍的。我是英雄。我要做的不止是让邪恶得到教训。” “那...如果我是那个邪恶?”青夏问。 “你不会是那个‘邪恶’。你是我阵营中难以磨灭的反抗者,殉道者。你做的一切在我看来有迹可循。我不反对——只不过我不希望你沉浸在报复里。” 青夏沉默片刻,笑了笑。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人肯跟着你干那些理性主的蠢事,为什么妈妈觉得你值得托付了。你是个好人。” 南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続く 第118章 端上一个空杯就好了 月很忙。他无暇顾及到每一个人。刚给松尾剑圣安排了下榻的住所,他就火急火燎为其他来客安排接送的巡防队队员,现在又着急忙慌的赶去造物收容所旁听对女神造物的审讯。 负责审讯的竟然是青木。或者说,负责审讯的人并不太清楚这类情况应该怎么应对,于是青木主动取得了主导权。 “那么,现在开始审讯。”青木清了清嗓子,看到月赶到后才说。 说是审讯室,其实就是青木在牢房前搬了个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盘问,而身后看似是墙壁的东西实则是一堵由馈赠产生的墙。 月站在一旁旁听记录,墙后则站满各类人——有女神教的信徒高层,有将军府的管理者,以及站在角落静静注视着单面镜般的墙后,正准备审问造物的青木和月的京。 “那么,作为巡防队的旁听记录员,我想先提出几个审问的方向。”月站定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们想知道的是——有关造物的目的,具体能力,自我认知能力,以及...下午我们的技术顾问会来检查它们的状态。” 月手里揣着一本记录本,仔细检查统合后看向青木。 青木点点头:“那么作为‘教团耳目’,我现在正式开始审讯。” “说到这个,这种场合教皇大人怎么缺席了?”墙后的京冷不丁说道。 “教皇大人日理万机,最近需要休息。”教团高层回道。 京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回答的人,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现在的情况任教皇再怎么胡作非为都可以。教团已经接手国家事务了。巡防队目前是要看教团脸色的。 “真是辛苦教皇大人了。不过我相信,在教团的带领下,璃郡会逐渐走向繁盛。”京客套的拍了个马屁,没有再说话。 墙前的审讯官和记录员显然是听不到墙后的交谈的。 “你们也听到了。自己交代,别逼我进去打你们。”青木说。 过于彪悍的审讯方式。月暗自想。 “交代什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死变态!”琵琶吐了口口水。 “说说你们想干什么。”青木没有理会琵琶的下半句话。 牢房里的络新妇怯生生看向琵琶,然后又看向清姬。 “我说过了!说过很多遍!我们只是想妈妈!”琵琶嚷嚷着,一屁股蹲在地上。 “都是你!你一直在妨碍我们!你个狗娘养的!”清姬接话。 “你在骂她是狗?”青木毫无波澜。 “呃,呃不是,我,我的意思是...”清姬心虚的瞄了眼琵琶阴沉的脸,“我的意思是,这个‘狗娘养的’,这个‘娘’是虚拟的,不是真正的妈妈...我,我就是想骂你。” “没错,骂你!”琵琶搭腔。 “‘想妈妈’,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的妈妈是谁?”青木继续盘问。 “你,你明明都...知,知道的...明、明知,故...问。”络新妇缩在角落里说。 “妈妈就是妈妈,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琵琶说。 “我再问一遍。‘妈妈’是什么人?”青木冷声问道。 “妈妈就是妈妈呀!还能是谁!”琵琶大声反驳。 “她现在的名字是什么?”青木的眼神冷了下来,三个造物同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唔,绘青。”清姬回答。 “为什么叫她‘妈妈’?朝比奈绘青小姐具有记忆缺陷,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你们跟她有什么关系?”月在一旁发问。 墙后的京皱了皱眉。 “妈妈是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没错,但是她一定会想起我们的!我们是她的孩子!”琵琶反驳。 “你的意思是绘青在失去记忆前和你们有联系?”月追问。 想了想,好像确实没错。琵琶点点头。 “‘以前’...可以追溯到多久以前?”月又问。 “唔,几千年。”清姬抢答。 青木抱着臂,不置可否。 月咽了口唾沫。 这是什么意思?几千年!? “她看上去只有十几岁。”月说。 “对呀。妈妈现在只是个小女孩呢。”琵琶说。 “这是什么意思?”月问。 “妈妈现在只是个小女孩,但是妈妈很久很久以前不是现在这样的。妈妈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笨,也不像现在这样跟这么多人有联系。她的业越来越重了。”琵琶回答。 “业?” 琵琶提防般仔细端详着月的脸,过了许久才继续说:“嗯。妈妈跟我们说的。在这里待得越久,联系越多,业就越重。妈妈说,如果有一天自己忘记了以前的事,那肯定是因为‘业’太多,被惩罚了。身体‘死’一次应该就好了。” “所以你们想杀了她。”月总结。 琵琶点头。 “杀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月说。 “才不会。妈妈的肉体一旦死掉就会重新活过来!她的身体会消失,然后重新在某个地方醒过来,紧接着找回记忆,像以前一样爱着我们呢。”琵琶说。 月迟疑着看向青木。 青木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三个造物。 “你们多久没有见过她了。”青木问。语气不像疑问。 “也是几千年...你也应该知道的!你跟我们一样!”清姬说。 月再次看向青木。 “呃,你...您,您...活了几千年?”月问。 青木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绘青目前确实只活了十几年——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但她先前还多活了个几千年?”月问。 “怎么啦,妈妈这么厉害的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嘛。”清姬耸耸肩。 “妈,妈妈...只是,忘,忘记了。她...她肯定,肯定会...想起来。的。”络新妇补充。 月低下头记录着,很快又抬起头示意青木继续。 “继续说。”青木挑眉。 “不说了。你们这群人类才没有资格知道那些呢。”琵琶吐吐舌头。 “不去知道这些,我们就没法帮你们...找回原来那个‘妈妈’了。”月说。 “妹妹,那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男生好像很好说话。”琵琶沉默一阵,用手肘捅了捅清姬。 “假的,别信!他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呢!”清姬回道。 “哦哦...”琵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咱不说了。” “怎么样?跟我说说?我会帮你们的?”月循循善诱。 “我不!我不信!”琵琶把头扭过一边。 “好吧。稍等一下,打一顿就老实了。”青木站起身说道。 “咦呃呃呃!”清姬和琵琶见状立刻缩到角落,跟络新妇抱成一团。 続く 第119章 因为蒙古国没有海军,所以杯子里什么都没有 青木左右手开弓,揍的三个造物体无完肤——但它们很快又重新愈合了。 “我不说!我偏不说!”怄气一般,琵琶抽泣着说。 月耸耸肩。 “那说说你们的能力。”青木甩了甩手上的血。 “不说不说!!说了之后你们就知道可以怎么对付我们了!”清姬大声叫喊。 络新妇若有所思,偷偷爬起身。 月又耸耸肩。 青木看到后再次起身,活动活动手指关节,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三个造物不寒而栗。 “青木阁下,没必要。”月假言道。 “惯的。打一顿就好了。”青木说。 “打!你打!反正打不死我们!”琵琶喊道。 打不死。怎么都打不死?跟之前的猜想一样。月想着,又在本子上记录起来。 自我认知。只差这一点了。 “不了,青木阁下。既然它们不肯说,那样不要强求。”月给青木使了个眼色。 “我就说吧,他应该是个好人来着。”琵琶在清姬耳边说。 清姬没有回答。 “你们说自己是‘妈妈’的孩子..但据我所知,人类是不能孕育出你们这样的生命的?”月继续问。 “‘妈妈’是‘妈妈’,‘母亲’是‘母亲’——妈妈没有给我们生命,但我们的一切都是妈妈给的!母亲给了我们生命,但妈妈给了我们思想,给了我们生存的能力,还给了我们别人给不到的东西!”清姬说。 “妈...妈妈,不,不在的话...我们就,就只能是普通的,小...虫,虫子。我们,爱妈...妈,因为她给,给了我,我们...很多,东西。我们就是...为了妈,妈,而活着的。”络新妇说。 月低头记录。 “那你们说说,她给了你们什么。”青木逼问。 “哼,我才不说。你们知道之后就要拿这个来对付我们。”琵琶扭过头。 “你们知道自己是虫子。你们原本就只是虫子而已,对不对?”月问。 “我不说!”琵琶顽固道。 至少自我认知没有问题。它们很清楚自己只是虫子。月低头记录。 “那你们现在的身体是怎么来的?依我看,你们目前的身体都是偷来的吧?”月继续问道。 “才不是偷嘞!这是我辛辛苦苦弄来的!”琵琶反驳道,“我睡了很长一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片沙漠里面了,我爬上上各种各样的人的身体,但每次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依附的都是善良的人,他们不适合被我寄宿!” 青木拿过月手里的本子,写下了一个“嗔”字。 “我是不死的哦,所以才一直活到现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旅途才到达了这个国家呢!”琵琶骄傲的挺起胸,“终于遇到了一个天生坏的彻底的人才拿到了她的身体呢!” 月若有所思点点头,在青木写的“嗔”字后加了注释。 墙后的人们激烈讨论着,每得到一点信息就交谈几句。 京只觉得吵。 “真是辛苦了。也得亏你没有伤害善良的人。妈妈见到之后说不定会夸赞你。”月应和,又转头看向清姬,“你呢?跟它一样么?” 清姬扭过头:“别想套我话!我才不会进到你的节奏里!” “打一顿就好了。”青木再次起身。 “坐坐坐...”月一只手拉住青木,“它不不愿意讲就算了。” 青木夺过月的记录本,写了个“贪”字。 月思考片刻,又在本子上窸窸窣窣写了会。 在这段时间里,清姬偷偷和络新妇交谈了一会,络新妇暗自点了点头。 “你呢?你愿意说吗?”月问。 “我..我...”络新妇说着看了眼清姬,“我不,不说!” 青木和月对视一眼,月在本子上写上“痴”字。 “嗔”代表着琵琶,寄宿者只能是心怀不轨者。“贪”则代表了清姬,精明,却贪婪——这贪婪不只代表着物质。它更多是精神上的渴求。 而“痴”,则能够代表络新妇。 寄宿者的馈赠也好,其死前的执念也好,完完全全可以代表“痴”的概念。 绘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唔嗯”一声,接着继续翻阅手里的书籍。 “应该是有人说你坏话了。”杏子说,手里的炮管不断用抹布擦拭着。 “我被人讨厌了吗?”绘青问。 “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有人想你。”杏子继续擦拭炮管。 “不被人讨厌就好了。我希望是有人在想我呢。”绘青说。 “嗯...没什么人会说绘青的坏话吧?应该是有人想你。”杏子说。 “会是谁呢?”绘青放下书,问道。 “不知道。”杏子也放下大炮,“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想你的人也会变多。” “那我是不是每天都会打喷嚏?”绘青问。 “好可怕。每天都要打喷嚏。”杏子吐了吐舌头。 上午的审讯完毕了。三个造物任凭怎么殴打都不肯再说一句话。也许是串通一气了。 络新妇被殴打时忍不住掉了眼泪,应该是被迫的。 月迈出监狱,伸了个懒腰。 他以后说不定会变成京那样的大人。一开始思考就抽烟,一根又一根,直到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变成一朵盛开的菊花,插满黄色的烟蒂。 记录转交给了京,月接下来要去确认剑道大会的各种事宜,通知雪佳下午的行程,以及处理巡防队内的各种事务——对了,傍晚还要去给姐姐做饭。 幸亏前几日杏子提交的出差申请他已经帮忙审批了。如今教团接管各种事务,再提交类似申请就要走另外一套流程了——对了,他晚上还需要熟读教团的新流程和规定。 还有冬瑞先前提交的入职申请。如今巡防队人手紧缺,连这种事务都需要他来审批了。 话说回来,冬瑞提交的入职申请也太多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干脆今晚直接顺手给他批了吧。除了入职的笔试测试,冬瑞的条件堪称完美。 看来这几天是闲不下来了。月倒是无所谓。 距离剑道大会还有三天,不急。 続く 第120章 温度越低,笑话越冷 时刻做好逃跑的准备。春治在这里没留下些痕迹,攘夷志士外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听说巡防队和教团要联手肃清攘夷志士了。不管是贵所带领的这一众人还是其他小团体,目前的情况都很不乐观。 春治是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里的。 如果情况变得更差,他甚至有可能逃离这个城市——或者这个国家。如果被发现,被通缉,他在这个国家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就算他偷偷逃走,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学校也好,父母也好...可他现在竟然有些舍不得。除了这里,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一回事的。没有人会关心他,也没有人会注意他。 学校里有阳角们扮演交际花的角色,不会有人注意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他的存在。 家里也是。他有比他优秀许多的兄弟姐妹。父母放在他身上的资源和关心微乎其微。 过两天就要开学了。老师会不会发现自己长时间缺课,从而联系父母呢。不....联系了也没用吧?他们不会关心我的。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该结束了。再往下,他会慢慢陷入泥潭,再也出不来。他这回玩脱了。 其实春治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不过是一两件衣服,自己的包裹,以及之前贵给他发放的几根名叫美味棒的小零食——说实话,那些小零食他没想过拿,也没想过带走。他不爱吃那玩意。 攘夷志士们藏匿的地点位于一间仓库。春治有独属于自己的隔间——说是隔间,其实只是用硬纸板胡乱凑出的小空间。没有隔音,没有隐私。因此他不怎么待在这里,他有些害怕宽阔的空间——特别是这种仓库。聊胜于无的小隔间虽然能给到他一丝安全感,但在这种环境下他还是很容易感到不安。 仓库里没有人。春治默默为自己收拾行李。 “贵阁下,我们这个时候出去是不是很尴尬。”一个藏着的攘夷志士小声问。 “军师这是要走吗?”另一个攘夷志士问。 贵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可怎么办啊,我们不能没有军师!”一开始的攘夷志士说。 “不要干涉他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贵沉默半晌,终于说道。 “哦哦,好有哲理...我记一下。”另一个攘夷志士不知从哪里掏出纸笔,“不要干涉他人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署名,贵小太郎。” “那我们的生日派对是不是泡汤了?今天明明是军师的生日。”一开始的攘夷志士问。 “嘘。我有我的节奏。”贵比手势示意压低音量,“不去纠缠,不去强留,这才应该是我们送给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可我专门为军师准备了一周份的美味棒。”另一个攘夷志士小声说。 “得了吧,你那是不喜欢吃玉米味的...我赌一碗拉面,你攒着的肯定全是玉米味的美味棒。”一开始的攘夷志士反驳。 “那你今晚要请我吃拉面。我还攒了可可味的和牛肉味的。”另一个攘夷志士说。 “看!军师要走了!”一开始的攘夷志士转移话题。 贵仍然沉默,直到目送春治走出仓库。 “呼。”贵叹了口气,慢慢从遮掩着自己的货物堆里走出。 “怎么办?”一直跟在贵身旁的不明生物举起牌子,上面是它想表达的话语。 “我们跟上去,其他人在原地等着吧。不要给我们的军师带来负担。”贵挥挥手,紧接着跟上春治的背影。 直到春治走至阳光下。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他不太能适应阳光。 “你要走吗?”贵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春治被吓得浑身颤栗,直到回头看到贵的脸才缓了过来。 “对不起,我...”春治想不出措辞。 “要走就走。不需要什么理由。”贵身后的不明生物举起字牌。 “你还是学生。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你能触碰的。说来也是我的错。”贵微微鞠躬。 “我...我派上用场了吗?”春治咽了口唾沫,问。 贵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你是我们最好的军师!”贵笑得流出眼泪,他伸出手抹了抹眼角,“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像你这样,脑子那么灵光的人。” 春治松了口气。 “还有,生日快乐。”贵身后的不明生物举起字牌。 “祝你往后的人生一帆风顺。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贵点点头。 “今天...是我生日?你们怎么知道的?”春治往后退了一小步,又往前迈了两步。 连我自己的不知道...明明没有人会关心我的生日。 “因为你扣留在这的学生证。”贵从兜里翻出一本证件摇了摇,轻轻一甩,丢进了春治怀里。 “本来今天是想给你过生日的。”贵补充。 “现在也不迟,军师!”仓库门被拉开,攘夷志士们潮水似的挤出来。 “军师,我为你画了画像!虽然是黑白的...不好意思哈,我不是很会用颜料。” “军师!!我给你留了好多美味棒!我记得你喜欢吃玉米味的吧?” “放屁!明明是草莓味!” “放屁!!军师怎么可能会吃草莓味那么没品的玩意!他肯定喜欢吃牛肉味的!” “军师,别理他们。我给你做了蛋糕。” “还有我的手工!” “我!我帮你扎了一束花!还有花圈!” “军师,我家条件不好,只有几包香火能送你了...别介意哈。” 春治呆站在原地。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为他过过生日。 甚至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他明明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攘夷志士们的热情愈发热烈,他们先是把素描的春治的炭像放在仓库门口,紧接着争先恐后的把送给春治的礼物堆在炭像前。 “军师,你慢走!” 最后一个攘夷志士抹了抹眼泪,点燃手里的香火,插在春治的炭像前。 呃,这不是我的生日吗?看起来不太对啊? “军师,你走好!!”其他攘夷志士纷纷效仿着。 春治的炭像前摆满各种各样的零食,手工,明信片,贺卡,还有好几束花和花圈。 甚至再往前,还插满了香火。 “祝军师前程似锦!我们为你祈福!”贵领头道。 “前程似锦!为你祈福!”其他攘夷志士齐声。 “走吧。别回头。奔往属于你的人生。”贵身边的不明生物举起字牌。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春治背后,背着行囊的单薄背影显得如此孤单...却辉煌。 内心好平静啊。我这是死了吗?春治想。 続く 第121章 笑话越冷,越能冷场 是个明媚的午后。如果身旁没有一个烦人的家伙的话。 “你想去哪?”青夏抱着臂,看着身边的行人略过,路边堆满已然融化着的雪水与湿漉漉的落叶。只是寥寥几片枯黄,混杂着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安静伫立。 “不知道啊。不是你拉我出来的吗?”南秋反问。 “我拉你出来是因为..我...你...”青夏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算了。那散了吧。我要回家。” “别呀!在家里待着不无聊吗?”南秋挽留道,“老在家待着不闲吗?” “明明是因为你闲好吗?”青夏没给好脸色。 “那你呢?你不觉得无聊啊?出去走走不挺好的吗?”南秋耸肩,“那你在家呢?你在家又能做啥。” “扎纸人。做诅咒娃娃。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做个你的。”青夏回答。 南秋咽了口唾沫。他不是很敢继续说话了。 青夏很满意南秋的这副表情。 “呃...你看出都出来了,不去玩玩就有点可惜了对吧?”南秋转移话题道。 “玩什么?你想带我去哪?看海?赏花?还是一起买把小刀去个空旷的地方互相残杀?”青夏撇嘴,“你真的知道带女孩子去什么地方合适?还是说你暗恋我?只是想营造出一个跟我约会的感觉?我不喜欢你,快滚。” 南秋没把青夏的话听进去,他双眼发光的扯了扯青夏的衣摆,手指向一家店铺。 “柏青哥?你是不是有病?”青夏随着南秋的手望去,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更臭了。 “没有人可以拒绝柏青哥。没有人。”南秋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我可以。”青夏迅速回答,“你脑子烧坏了?你见过谁会带女孩子去这种店里的?还是说你的大脑里什么都没装——或者说你实际上是个披着男子高中生外皮的大叔?” “试试嘛试试嘛...你肯定会爱上那种感觉的!”南秋拉住青夏的手臂。 “放开。别想带我去那种没品的地方。我要叫人了。”青夏冷声拒绝。 “诶呀试试嘛试试嘛...就待一分钟?一分钟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们就直接走?”南秋试图周旋。 “不。滚。”青夏抽回手,直径往别处走去。 “诶呀...不去不去,不去就不去呗...别生气啊!喂!”南秋跟在青夏身后喊。 青夏不予理睬,反倒是加快了脚步钻进周遭的巷子里七拐八拐。 “喂喂,真生气啦?”南秋也加快脚步,“好好好...你说去哪就去哪...呃,别扎我的诅咒娃娃好不好?” “那就回...”青夏的话刚说一半,脚步戛然而止。 南秋一个没注意跟青夏撞到了一起。 “嘶...你干什...” 南秋话没说完就被青夏死死捂住了嘴。 两人狼狈的倒在地上,身上没什么伤,衣服却染上了尘土。幸亏这条巷子里常年不见光,大大小小的屋檐房顶将地面遮盖,地上还算干燥,也没有积水和湿湿的枯叶。 “有人被勒索了。”青夏小声在南秋耳边说。 或许是距离太近,南秋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鼓动。 “干什么。跟美女近距离接触害羞了?”青夏戏谑般笑了笑,朝着南秋竖了个中指。 女孩子都这么香?还是说她用了香水?一股子叫不出名也无法形容的香味。也许是化妆品?她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好些,说不定是化了妆吧。 “不是。我感觉你最近可能有点上火。嘴蛮臭的。”南秋不知怎么的突然蹦出这句话。 他说完之后立马后悔了。 青夏两手瞬间狠狠掐住南秋的颈脖:“那我倒要看看是上了火的嘴臭还是你惨死在街巷里的腐烂尸体臭?” “不...不不不...不臭...也没上火,真的...我随便说的...”南秋一时间喘不上气,连忙拍打着青夏死勒着的双手。 “好了,闭嘴!”青夏压低声音,“仔细听。” 终于松开了手,南秋一边压抑着咳嗽的冲动一边喘气。 略有些模糊的声音传来,南秋冷静了些。 “你怎么确定有人在被勒索?”南秋小声问。 “直觉。”青夏想也不想,“真倒霉...我溜了,你随意。去救美吧英雄哥。” “喂,等等。” 青夏欲走,南秋眼疾手快抓住了青夏的脚踝,后者差点没因为这个摔一跤。 “你有病啊!”青夏压低声音骂。 “处理这种事情很快的。等我一下下就好了。”南秋摆摆手,“等着哈。” 青夏白了一眼,双手抱臂退到巷口。 南秋则一步步走近巷子深处,辱骂声和跋扈至极的威胁声也逐渐清晰。 嚯,还真是勒索。 一个中分头长着雀斑的瘦弱男生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团团围住,无助的挨着墙。 “嘿。你们。”南秋大摇大摆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另一只手做出打火的手势,“有火不?借个火。” “什么?”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转头。 “你。你有火吗?”南秋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自己身上集中,又看向那个瘦弱的男生。 “我?我...我没、没有...”男生弱弱回应。 “去帮我买个火机。找的零钱不用还了,就当是跑腿费。”南秋又用那只比着手势的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张纸票晃了晃。 瘦弱男生吞了口唾沫。 “去啊。愣着干嘛。”南秋直直穿过那几个面色不善又一脸莫名其妙的混混,把纸币塞进男生的手里。 “你他妈是不是有...” 正当一开始的黄毛破口大骂时,一个扫腿麻利的将其放倒,拳风迅速划开空气直愣愣往另一个混混脸上打去。 殴打声顿时接连不断的响起,反应过来的混混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南秋,一时间再看不见南秋的影子,只剩下拳肉相撞的声音。 男生见状紧攥着纸币,头也不回的掏出巷子。 続く 第122章 讲礼貌的男生真的很加分 春治自认为自己算倒霉的。 比如今天。刚刚从攘夷志士那逃出来,不过是回家放了那些算不上行李的行李,立马就被兄长使唤去跑腿了。 “反正你也没什么用,至少帮我跑跑腿,替我分担分担。最近我要准备入职考试,别因为那点小事影响了我的成绩。”大哥甩甩手,一张纸币被他随意丢出。 春治立刻跑着,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摔倒,正正好好接住了大哥甩出来的即将飘落在地上的纸币。 身体在地板上摩擦,手肘似乎被擦伤了。红红的。但总比没接到大哥丢的东西好。他不想再被骂成一无是处的废物。 “去吧。帮我买两份报纸,一份璃郡时报,一份首都日报。”大哥头也没抬。 春治支支吾吾应了声就出门了。 他很瘦。看起来很阴沉。一眼就看得出是好捏的软柿子。被人盯上也很正常。 被混混们团团围在巷尾也很正常。 他被勒索了。 说实话,他已经做好带着一身伤回去迎接臭骂的准备了。我...我也真是的。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没用。 春治怀念起不久前在攘夷志士们身边的光景。 “喂。” 直到一个看上去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大摇大摆的走来。 “你们有火吗?” 春治当然知道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时机,他想也没想就往巷口狂奔。 “噗通。” 狂奔到不顾周遭的环境,被一只侧面伸出的脚绊倒。 春治又一次狼狈的爬起。没关系,这种狼狈他已经忍受过许多次了。窝囊点没什么的。 他缓缓抬起头,浑身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他寻着视线去寻找那只脚的主人——那只脚套着有些破旧的充满伤痕的小皮鞋,再往上是黑色裤袜,再往上是稍长一些的裙子,再往上... “把眼睛闭上。”那只脚这一次看准了春治的手,不轻不重的踩了上去,“想趁着这个时候偷看裙底吗?” 青夏认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善良。她难得没有动把这个瘦弱男生的手踩废的心。好吧,虽然错在她,她本就不该伸脚绊人。 “起来。”青夏把脚挪开。 “我,我这个角度,看,看不到的...我...”春治仍然不敢睁开眼。 “得了,把眼睁开吧。”青夏似乎是被春治这副蠢样逗笑了——但她上扬的嘴角很快又塌了下来。 她在春治身上看到了那个哑巴青夏的影子。 不..至少他还有逃跑的勇气。 春治拍拍身上的灰,又侧过手臂瞄了一眼伤口。是在家时的擦伤,经过刚刚那么一摔,伤口似乎是撕裂了。 疼。还流血了。 青夏并没有作声,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愧疚。 春治看清了面前的女孩,往后退了几步。 他好像有印象,这是那天他一个人在天台上独享午餐时看到的...那对学生情侣中的女生。 青夏仍然双手抱着臂靠在墙边:“被帮了不说声谢谢?还是说你是那群勒索者的其中一个?” “我,我不...我...谢谢...”春治一旦紧张就会结巴。 “不用谢。反正我也没帮你。”青夏挑眉。 不。你帮我了。你帮我摔了一跤。春治暗想。 “你要谢的另有其人。”青夏瞥了眼巷子深处,“他们打完没?你在这等那男的出来?我要回家了。” “别别别。”南秋从巷尾奔来,“我弄完了。都说了很快的。” 这个男生春治也有印象。他是女孩的男友吧。 “谢...”春治低下头,声如蚊讷。 同一时间,一股子大力拍向他的肩膀。 “嗨,多大点事。”南秋拍着春治的肩膀,“我放话了,以后你是我罩的。” “土匪。”青夏冷哼。 “嘶...你的手受伤了?刚刚他们弄的?”南秋很快注意到了春治的手臂,“没事吧?要不要去看看?” 春治想点头,但最后还是用力摇了摇头,随后又死死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视线里似乎永远只有地面。潮湿的,干燥的,干净的,肮脏的,光滑的,粗糙的。 自己的脚尖,还有别人的鞋面。还有那些匆匆经过的脚步,那些驻足停留的脚步。 他可不敢说这是这个男生的女友弄出来的。 “我干的。看他跑得这么着急,以为他是同伙。”青夏耸耸肩。 春治又咽了口唾沫。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送你去包扎一下呗?放着不管怪疼呢。”南秋不敢质疑青夏,更不敢随随便便接青夏的话。她骂起人来可伤人了。 “那你去吧。我回家了。”青夏说罢就想走。 他们在吵架?春治猜测。男女朋友间吵架是很正常的。 “哦,最近有个剑道大会是不是?”艾米丽不经意间对侍女问道。 “是的,艾米丽夫人。三天后便是璃郡四年一度的剑道大会。”侍女回答。 “那是做什么的。”艾米丽端起一杯红茶继续问道。 “是璃郡的剑道四大家族很久很久以前一起举办的一类比赛,用以攀比剑术和筛选剑道方面的可造之材。剑道大会分有两条赛道,一条是四大剑道家族之间的比试,一条是普通剑客之间的比赛。”侍女回答,“据说剑客如若胜出比赛就可以与四大家族其一的传人比武,不论胜负与否都可以被其传人所代表的家族收作关门弟子。”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想去看。”艾米丽从面前的盘子里捻出一块甜点,“我能去吗?” “当然可以,艾米丽夫人。剑道大会本就是公开的比赛。”侍女回答,“我们这就为您安排当日的行程和安保。您无需担心其中的事务,我们会为您安排妥当的。” “哦。挺好。”艾米丽打了个哈欠,“你的工作干的挺不错的嘛。想要什么奖励吗?” 侍女慌忙摆手:“不必不必...夫人的夸赞就是我最大的奖赏。” 呃其实我是不想被你用恩赐疯狂颠覆思想...侍女想。 “嘴真甜。算了,没心情了。我要睡午觉。”艾米丽夫人伸了个懒腰,“给我换衣服。” 侍女兢兢业业低下头回应,快步走至衣柜前挑选睡裙。 已然是午后,窗帘一扯,大半明媚被拒之窗外。 続く 第123章 五六七八九 “不用换鞋了哈。”南秋看着青夏把家门关上后说道。 “我怕你家的地脏了我的鞋。”青夏撇嘴。 “我还怕你脱了鞋脚臭呢。”南秋冷哼一声。 “我杀了你。” “对不起。” 春治不知该做什么,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哦,你去坐着就行,我帮你找找绷带啥的。”南秋对春治说着,转身走进房间。 青夏则一脸嫌弃的看着遍地杂乱的客厅,“啧”了一声,踮起脚绕过杂物和运动器材。 “所以为什么要把我带来?我说了我想回家。” “诶呦,简单包扎一下的事儿,很快的。”南秋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然后?包扎完了呢?你有想过他完事之后去哪?”青夏毫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问。 客厅的布置很简单,不大不小的餐桌,旁边就是厨房,其间只用矮矮的柜台隔开。餐桌右边是沙发,沙发对面是摆在小柜子上的电视,再右边是主卧和次卧——它们中间夹着卫生间。 地上全是杂志,空酒瓶,哑铃和其他运动器材,甚至还有一个篮球被搁置在角落。一个破了一角的烟灰缸摆在茶几上。 南秋没有回话,青夏不耐烦的翘起二郎腿。 “坐啊。”青夏瞥了眼春治。 “哦...”春治乖乖落座在沙发的最边上,跟青夏隔了足足两个人的距离。 “你叫什么?”青夏瞄到茶几上的烟盒,拿在手中打开后又失望的放下。 “春治。”春治小声说。 “被霸凌多久了?”青夏问。 “呃,没...今天是...碰巧被...” “哦,这样。挺好的。”青夏没等春治把话说完。 “你...你不介意吧...我,我打扰你们...”春治支支吾吾看向青夏的脸。 青夏绝对算得上好看。今天出门她没来得及打扮,但这张脸还是很引人注目的。春治不敢继续看下去,他害怕被发现,然后被骂。 他笃定,身边这个女人绝对很会骂人。并且很凶。这是他第一次和家人老师以外的女性说话,他有些紧张。 “打扰?我们?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他不熟。”青夏看了眼房内,南秋还在翻找着。 “我,我很快就走...”春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没忍住扣手。 “哦。”青夏出于礼貌应了一声。 空气一时间陷入尴尬。 “哦,找到了!”南秋拎着一个小箱子从房内走出,“来来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春治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臂,血迹已经快凝固了。 “我好像见过你?在学校,对不对?天台上。”南秋蹲下身,打开小箱子。 “你,你还,还记得吗...”春治有些不可置信。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能够被记得的人。 “记得。”青夏插道,“你觉得自己不应该被记住么?” 春治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的手臂被南秋握在手里。 “噗呲。” 喷了酒精,春治疼得要喊出声来。可他不敢。 “有点疼的,不好意思哈。”南秋说着,又给春治的手臂涂上碘伏。 “嗯。”春治的声音有些颤抖。 青夏看在眼里,总想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但她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那个哑巴青夏,看到了那个懦弱青夏。她所做的事仍然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冷眼旁观。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懦弱的人不会被任何人改变。她只能继续看着。直到看到他被某个人所拯救。 如果现在的她是那个哑巴青夏,或许拯救她的人会是南秋。没有人会责怪迟来的英雄。可惜英雄的迟到已经让她付出了“死亡”的牺牲。 青夏静静看着南秋的侧颜。他算得上“英俊”。 可惜脑子少了根筋。 “等等哈,我帮你缠起来。” 绷带在春治的手上一圈一圈的环绕,白色的布条似乎没有终点。 青夏轻笑一声,把手揣进兜里。那瓶好久之前就准备好的辣椒喷雾握在手里,逐渐被染上身体的温度。 世界上并不会有很多像南秋那样的“英雄”。但一定会有许多像曾经的青夏那样的“老鼠”。而狩猎老鼠的并不是猫,而是比老鼠肮脏许多,渺小许多的“蟑螂”。 “好了。”南秋轻声说。 回过神来的青夏理了理头发,转眼看向南秋。 如果他脑子正常点就好了。至少可以胜任保镖的职位呢? “你还有啥事嘛?要不要跟我去打柏青哥?”南秋站前身,“噢噢不对...等下!我想拉屎!” 他怎么可能会脑子正常。青夏扶额。 傍晚。 月静静坐在办公室里,一一核对各种事宜与入职报告。 落日经过窗间,洋洋洒洒掠过办公桌。 许久之前月曾想过,某天等到自己坐上办公桌,一定要轻轻松松的过好混工资的日子,保障姐姐和自己的生活,好好过好自己身为恩赐者却十分平凡的生活。 可惜现在的自己还是会忙的焦头烂额,姐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换个角度想,至少姐姐和自己领着两份薪资。 嗯。欣慰不起来。 说到底,凭什么我一个巡防队副队长比所有人忙这么多? 再想也没用。月选择认命。人生就是如此半推半就。他怎么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巡防队的队长,自己会家族灭门,会跟姐姐相依为命呢。 那段时间是痛苦的。吃也吃不饱,饿也饿不死。姐姐把一切食物留给我,把所有好的留给我。可她并不是我亲生的姐姐。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剑道大会也要来了。他要用自己曾经在家族里学到的东西,在剑道大会上一知半解的,存着侥幸心理的走个过场。 说不定我会被来路不明的普通剑客淘汰呢。 “月!!我饿!!” 是姐姐的敲门声。蛮吵的。 “月!!喂!!做饭!!” 月轻轻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文件收拾妥当。 “月!!你姐要饿死啦!!” 再把文件收进抽屉。 “月!!” “知道了。回去等我。”月应答。 夕阳铺垫瓷砖,一路照耀到门口。 続く。 第124章 老师肯定会希望学生过得好点啊 松尾静静坐在沙发上,面前是精致的茶具。 “我上午到的。”松尾看着咕噜咕噜冒开的水,茶桌上的金蟾在灯光下显露出诡异的光。 房内的吊灯散发橙色光芒。水被烧开的声音略有些刺耳。 “然后你下午就一直跟着我。”松尾继续说。 热气不断升腾着,白色的水汽在空中打转。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松尾捻起水壶,往茶杯上浇灌。 “剑道大会上会发生些...小事。我希望您不要出手。”与松尾对坐着的白衣人说。 “小事?多小哇?小到什么程度哇?会死人吗?”松尾为对方斟茶。 “死一个人。”白衣人说。 “噢噢...死一个人啊。”松尾点点头,“谁呀?怎么死呀?” 白衣人沉默着,兜帽下的脸看不出阴晴 “哦...那我怎么称呼你呀?不拿真面目见人很不礼貌哇。”松尾又抬手为自己斟茶。 白衣人仍然沉默。 “我不想动您。”白衣人许久之后才开口。 “不想动我啊。嗯...哦。”松尾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你来找我是不是没有经过后面的人同意啊?唉,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是太鲁莽。”松尾吧唧吧唧嘴,继续说。 白衣人咽了口唾沫。 “唉。我老糊涂了。喝茶也是..尝不出好坏来。要是我和你一样年轻就好了,一口就能尝出这茶的好坏。” “茶就是茶。喝下去知道是茶就好。” “那你错了。水就是水茶就是茶,可总得尝出点什么来才对。不好的茶水喝进肚里是不舒服的。我看这茶..不算什么好茶。” “您为我斟的茶,我是非喝不可吗?” “那不一定。你爱喝不喝。”松尾眯起眼,“我也是,其他人也是。我看小伙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人给什么就拿什么应该是小孩子的做法。大人要好好权衡的。给了,不一定要拿。” 白衣人欲伸手触碰茶杯,听罢后又缩回手。 “你...右手落下什么病根啦?”松尾抬起眼。 “我只是来提醒您。您要小心有性命之忧。”白衣人没有搭腔。 “年轻的时候见过的腥风血雨多了去。是不是因为我老了,有顾虑了,你才以为我会坐视不管呢?”松尾问。 “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底线。我来提醒您是为了...” “哦...那喝茶呀。喝完这杯茶再说?” 松尾打断了白衣人的话。 “您不好奇我到底是谁?” “我杀了这么多人,又救了这么多人,哪能记得这么多。如果我是你的恩人,喝了我这杯茶就算你还了;如果我是你的仇人,你捅我两刀我捅你两刀,谁活着就算谁赢了。这有什么意思?” 白衣人怔怔坐着,不知作何反应。 “喝呀。喝完了就不欠了。”松尾说。 白衣人低下头看着茶杯,咽了口唾沫。 “你顾虑什么?茶就是茶,泡茶的水就是普通的水。还是说你平时好茶喝多了,不稀罕我这杯?”松尾问。 “不敢。可我平时泡茶喝的水...都是黑的。黑水泡的茶,喝完了身体舒服。普通的水泡的茶一喝,我会不适应。”白衣人说。 “哦。你是铁了心要喝黑水泡的茶了。” “黑水茶像饭一样。没了那个,我就会饿死。” “口口声声说是我救了你哇。现在又不肯喝我的茶...年轻人总要面临很多抉择的。我不怪你哈。”松尾点点头。 下一秒,木刀从腰间拔出,直指白衣人面门。 “咚”。 传来的是闷响,白衣人用的竟然也是木刀。 “那没办法了。你捅我两刀我捅你两刀的,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好不好?”松尾问。 白衣人没有应答,扭身借力,试图挥刀。 “我不记得自己教过什么只会用蛮力的愣头青。” 待身影浮现,松尾蹲立在白衣人挥出的刀身上。说不出的诡异姿势,松尾竟然能保持着绝对的平衡,就这么立在直直的刀身上。 “你们顾虑我。”松尾说。 白衣人心中一惊,抽刀扭身,喘息片刻后直劈而来。 “你不是普通人。用全力给我看看好不好?”松尾侧身扭过攻击,手中的木刀凭借单手轻轻一挥,刀尖直逼白衣人咽喉。 白衣人闷哼一声,手中的木刀形态变化,一时间变得长韧,直直捆住松尾手里的木刀。 接着身子一扭,松尾被卷着朝向白衣人摔去,却在白衣人即将够到松尾的一瞬间卸了力,木刀飞去,松尾的身形已然消失。 “咚”。 再一钝响,是脱力的木刀砸向白衣人头顶的声音。 “小黑。你现在在给教团卖命是不是?”木刀在空中盘旋,又稳稳落在松尾手上。 “您明明早就认出我来了。”松尾口中的小黑捂着头说。 “我跟你说过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要活命。” “去你的吧,你的命都是我给的。” “师傅。我不想你出事。” “那就跟我回乡下种地。师娘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你没事照顾照顾她。” “师傅。我要活命。” “放你的屁吧!去乡下种地不能活命?” “师父。” “诶。别叫我师傅。” “师傅...” “你怎么叫我都不会认你的。” “师父!他们说如果有必要,可以拿你的命!” “老命不值钱。” 白衣人跪坐在地上,手里的木刀缓缓脱落。 “我当年救你,不是为了等这一天跟你拔刀相向。”松尾又说。 “我出不来了。”小黑说。 “杀谁。” “铃木月。” “为什么?” “他有威胁。” “那我保定他了。” “师父!” “别叫我师傅。你走吧,今晚我没见过你。” 白衣人呆愣着,过了一会才拾起地上的木刀。 “你这一走,我们两不相欠。我以后不认识你了。” “师傅...” “大名鼎鼎的松尾剑圣没有徒弟。” 许久,再也没有动静。 松尾坐回沙发,为自己斟茶。 一口入喉,实在分不清这茶是好是坏。 続く 第125章 老人是社会的财富 此时的松尾还很年轻。 他知道自己年轻。 于是他潇洒。他风流。他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从不考虑明天该怎么度过。 他手里的木刀伤痕累累,他脚下的败者堆起一座小山。 他是剑道天才,是从不追名逐利的浪子,是所有人眼里的神话。 “干嘛。”松尾此时踢了踢面前的孩子,他伤痕累累,他苟延残喘。 “别死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先喘口气?”松尾蹲下身。 “水。” “啥?你要喝水?我只有酒。”松尾摇了摇腰间挂着的酒壶。 “水...” “要不我吐点口水给你?”松尾毫不动摇。 “水!” “唉,真是...我给你一小口酒续命,等会再给你找水吧。” 奇迹般的,少年活了下来。 而那个拯救了他的人,只是个吊儿郎当的剑客。 少年跟在松尾身后。他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没一块好肉。 他的右手耷拉着,看起来伤得很重。 “你怎么被打成那样哇?”松尾问。 “我家...欠钱。我爹死了,没人还得起。”少年小声说。 “你娘咧?” 少年低着头,没有说话。 “说呀。我带你去找你娘,别跟着我了。” 少年指了指刚刚路过的酒馆。 这间酒馆松尾有印象。表面上是酒馆,背地里是妓院。花点小钱,喝两壶兑了水的酒,客官们一个个摇着大肚子走进后院,一个个穿着裸露的女人正等着指名。 松尾不爱去那里。一是他从不喝兑水的酒,二是他从不玩来路不明的女人。 “她好像死了。前几天我去找她,她被一个男的骑着。她看到我之后哭了,然后后来就跳河了。”少年说。 “尸体今天才找到。泡发了。跟在水里泡过的木耳似的。胖胖的,胀胀的,看不出是她。”少年补充。 松尾摸了摸下巴。 “哦,你是孤儿了。”松尾说。 “好像是。”少年回答。 “然后你还没钱。”松尾又说,“还不起债。” “好像是。”少年回答。 “那你离我远点。我比你还穷,到时候被人捅了,血别溅我身上。”松尾耸耸肩。 “你救了我的命,我就跟着你。跟到我还了你的恩。我...我要是被人捅了,保证血不溅你身上。”少年弱弱说道。 松尾停下脚步,打量着少年。 少年此刻抬起头。 松尾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教你怎么挥剑,至少可以保护一下自己。这期间我会看好你的。”松尾半晌才下定决心。 “你看起来像是会用剑的人。”松尾又说。 “但是——我教完你怎么用刀用剑之后,你再被人打了被人欺负了,或者你哪天捅死人了,别扯到我头上。”松尾最后补充。 少年点头。 “我看你身上脏成这样,还黑漆漆的,以后就叫你小黑了。” 少年又点点头。 直到后来松尾才知道,他在少年身上看到的是什么。 是蓬勃的野心,是活下去的渴望,是永不知足的贪念。 正如现在。 松尾也不清楚他对曾经那个少年的感情。徒弟?不是。心血来潮拯救的孩子?不是。另一个自己?也不是。 不管循环多少遍,也许松尾都会义无反顾的救下他。行侠仗义,热血青年的梦想也好;路见不平,身为侠客的原则也好——甚至以普通人的道德标杆来衡量——他从不后悔救下这个少年。 不仅这个少年。他还曾救下过许多人。挥一挥袖,往日随风,那些侠客梦与浪荡的过往随着他与爱人的相遇逐渐变成飘渺云烟。 得了吧。那个“松尾剑圣”,早就死了。 春治心惊胆战的打开家门,家人们早已在餐桌前吃完了晚饭。 残羹剩菜?不不不...甚至连残羹剩菜都不剩。餐桌上的空盘干干净净,连一丝丝汤水都没剩。 这桌菜,是以四个人的量严格做出的。 大哥,大姐,父亲,母亲。正好四个人。 “没买回你哥哥的报纸,晚饭后才回家,而且先前的考试分数也只停留在合格线。今晚没饭吃是你活该。”父亲听到开门声,头也没回。 “记得洗碗。如果你明天的表现还是这么令人失望,我会考虑要不要单独给你租房子,让你自己出去生活了。以后也别把我们当成家人。我们家从没有过你这样的废人。”母亲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 “我的面试通过了。过两天就会入职将军府的管理层。我希望你能瞥见我一点点的背影。”大姐不紧不慢的收拾碗筷。 “今天给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吧。以防某天你出去鬼混时被勒索,那点钱还能让你少挨一顿打。”大哥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 一家四口在白色的灯光下齐聚餐桌上,光线似乎从未有过一丝倾斜。春治呆呆站着,身后家门大开,背后是一片黑暗。 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 东西。 还是回来的太晚了。春治总结。他依靠本能胡乱思考着,再一次下意识的寻找起规避这类后果的方案。 耳鸣声有些严重。又或许太严重了。 胆小鬼。 不哭不哭... 虽然从没哭过?习惯了。下意识想到的并不是弥补。讨好么?不算。做不到。他们是精英。 如果说...如果,如果说——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可以是任何地方,对不对?但一定不会是这里。 攘夷志士也好。他们并不是恐怖分子。至少有一丝丝认同? 不。想太多了。 春治机械般点点头,麻木的关上家门。餐桌前的碗筷,他笨拙的收拾好。虽然这些事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他仍然笨拙。笨手笨脚。 七嘴八舌的指责声。春治习惯了,他想赶紧收拾好这一切,然后回房间。杂乱无章,地上堆着一些垃圾——甚至有些发臭?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总之,他想尽一切办法把房间变得杂乱狭隘,堆满东西之后缩在床角,这样可以给到他安全感。 他像一只老鼠。似乎永远都只能缩在下水道里,苟且偷生。 続く 第126章 繁忙一整天后感觉到充实到底是什么原理 “体内脏器轮廓正常,内脏运转情况正常,说它们是‘造物’,身体却与人类无异;说它们是‘人类’,又有着人类没有的器官和超强的自愈能力。”雪佳把记录本摔在桌上,“它们到底是什么?” 天渐渐黑了,办公室没有开灯,任凭落日被时间夺走,太阳以外的影子开始侵占房间。 雪佳揉了揉眼。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很忙。她并不是例外。 生活是汪洋大海。雪佳被推着走,半推半就的离开岸边,逐渐被溺在喘不过气的节奏里。事情是要一件一件、有条不紊的处理的。但生活似乎并不想这么让她做。 关于老师的“遗产”——那些禁忌的发明,雪佳想,也许它们告一段落了。它们已经被教皇占有了。这个国家的秩序会慢慢崩塌,这个世界的格局会逐渐改变,女神教会取代所有高层管理,巡防队也会逐渐从隶属于将军府的组织转变成教团的走狗。 雪佳难得感到失落。她伏在桌上,把头埋进臂怀。 老师,你是怎么死的?被伪造的意外杀死?被下毒后伪装成自然死亡?被教团杀死?我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喜好。你抽不抽烟?你会不会喝酒?你喜欢吃什么?我连一个纪念你的方式都没有。 雪佳想起许久以前,她还小的时候。老师带着她去研讨会,回来的路上她看到路边的商贩在卖一种糖——烧到融化的糖已经变成了液体,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一种白色的柔软的糖上。她想吃。 “无聊。到底还是小孩。”老师扶了扶大帽子,对她说。 趋于黄昏,一老一少牵着手,小女孩的手上紧紧攥着路边买来的齁甜的糖。 雪佳已经分不清了。那些虚实的记忆,和那一天的落日。她只记得那天的糖真的很甜。齁甜。晚上钻进被窝时,她还在回味那股子甜味。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人”,知道老师其实并没有把她当成“工具”的记忆。 回过神来,雪佳两手撑着桌子爬起身。 今晚要不要喝一点点啤酒?虽然她的酒量并不是很好。 雪佳叹了口气。她瞄了眼已然被黑暗吞噬的桌上的材料。 还是算了。 再晚些,她要再检查一次绘青的身体。 “剑道大会你要去啊?”杏子埋头吃饭。 “我不去你去吗。”月托腮,“过几天我买个新桌子给你吧。现在的桌子太高了,还得坐椅子。买个矮的,盘腿坐就行,还不用占太多空间。” “哦,随便。”杏子咽了口嘴里的东西,“那什么,听说你们把造物关起来了。” “嗯。今天拷问了一轮。”月回答。 “它们...可能跟绘青姐有点关系。”月斟酌了一会,看向绘青。 “我?”绘青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她想了想,最后用力点点头:“嗯,它们叫我‘妈妈’。” “噢噢对,是这么叫了。”杏子应和。 “关于你以前的身份我们也有调查,不用担心。”月安慰绘青道。 “嗯...”绘青细嚼慢咽着,“我到底是什么呢。” 从绘青醒来为止已经一年多了。她只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从没认真思考过自己曾经的身份。 按理来说绘青一开始生活的村落应该会有线索。但何老板已经把那些痕迹全部抹除了。 有时候连月都不得不感叹,何老板确实是滴水不漏。 “哦对了,我的出差申请嘞?审批了没?”杏子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 “审批了。再晚点就悬了。”月回答,“还有冬瑞的入职申请,我刚刚看到,顺手也批了。人手实在不够。” “那感情好哇,他这人很不错的!”杏子看起来挺满意的,“要不是入职考试老不过,他早该入职了。” “我记得你也没及格过。”月瞄了眼杏子。 “我不一样。我是差一点点及格,每次都差一点点那种。你不懂。”杏子摇摇手指,又仿佛想在绘青面前证明,“而且我除了纸面上的考试,几乎每一门都是满分哦。” “嗯,对。说白了就是肌肉笨蛋。”月点点头。 “死小孩,你什么意思!?” 深夜。 城市也是会睡着的。现在的它便是放缓了呼吸,随着入眠者越来越多,它也越睡越深了。 灯光越来越少,越来越暗淡。 巡防队被包围在夜色里,门口的大灯还没维修,一闪一闪的眨着眼。 从杏子的宿舍里正好可以从窗外看到大门。于是忽明忽暗的灯光侵扰着,虽然拉上了窗帘,亮光却仍然影响着房间。 绘青被惊醒。 她总瞒着其他人做噩梦。 “我死了。”梦里的西木挠挠头,“好像是你害得。” 脖子上的伤口血流如注,不断泄到胸膛、腰间,渗透了衣服,触目惊心的红让绘青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害死了一个人? 也许不止一个? 绘青惶恐的眨了眨眼。窗帘反映着忽明忽暗的光。灯光熄灭时,绘青会默数几秒,等到灯光重新亮起,绘青又再默数它亮着的时间。接着熄灭,绘青再默数几秒,接着重新亮起... 杏子之前要巡逻时晚上睡觉会轻轻打鼾。最近没什么事,白天也不太累,她睡觉显得格外安静。 杏子睡觉时姿势很狂野。有一次绘青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紧紧搂着,身体被杏子用双腿夹住,动弹不得。 现在的杏子也是。她一只手搂在绘青的腰间,脸埋在绘青的颈脖里。 绘青不太舒服。她想被更多接触。 于是她轻轻抬起杏子的腿,放在自己身上,又轻轻转了个身,面向杏子的睡颜。 继续睡吗?虽然不太能睡得着。 绘青低下头,和杏子的额头贴在一起。 “叽?” 绘青还在发着呆,一个发着金光的小人此刻却从房门底下钻进来,歪着头看着绘青。 绘青眨了眨眼。 “叽?” “你好。”绘青压低声音。 小人一步步接近床,然后一跃而上,跳到杏子的肩上,与绘青对视。 “叽!”小人回应。 “你是谁呀?从哪来?”绘青小声问。 熟睡着的杏子挠了挠脸。 “叽。” “好吧。我听不懂。”绘青小声说。 “叽。”小人看似随意的应了一声,走到房门口,“叽。” 它在让我跟它走吗? 绘青小心翼翼挪开杏子的腿,轻身下床。 “叽叽叽。” 绘青蹑手蹑脚迈到房门,打开后又轻轻掩上门。 “你要带我去哪呀?”绘青问。 “叽?”小人挠挠头,转身就走。 “等等我好不好?”绘青跟在小人身后。 続く。 第127章 小孩是有天眼的 “叽。”小人发出最后一声,随即化为白色的发丝。 绘青此刻正站在月的房门前。 “月?你是不是没有睡觉?”绘青小声问。 “叽?”另一个小人不知从哪窜出,挠了挠头,也化为了一根头发。 绘青在门前清晰听到了慌忙翻身的声音。是被子和衣服摩擦、在床上挪动身体的动静。 没过一会,又响起了下床的声音。 “我没睡。怎么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月的房门被打开,漂亮的脸从门口探出。 “我好像看到了好几种金色的——还发着光的小朋友。”绘青小心翼翼的说。 其实绘青已经“看到”了。她在见到月的脸时,“献祭”、“转变”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你看到了?”月把房门打开。 绘青不确定月说的“看到”具体指什么。是那些发着光的小人?还是月改变的能力? 晚上还是很冷的。绘青只穿着一条白色的真丝睡裙,冷空气一经过小腿上就爬满了细细小小的鸡皮疙瘩。 绘青忍不住打了个抖。 “进来吧。外面冷。”月让出一个身位。 房内只留了一盏夜灯,勉强以昏暗的灯光圈出床头的轮廓。 “不要开灯。”绘青看到月放在电灯开关上的手后急忙说。 月迟疑着,收回手。 “坐吧。”月指了指床。 房内的布置比杏子的宿舍简单许多。堆满文件但有条不紊的书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柜,一把看上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佩剑——那是月经常戴在腰间的;以及被好几件收拾得一尘不染的衣服盖着的衣架。 房间看起来很大,也许是没有堆砌什么杂物——整个房间里能被称得上“杂物”的,或许就只有那些连一丝折痕都没有的纸质文件了。 “太暗了。”看着绘青坐在床上后,月说。 房内似乎燃着香薰。淡淡的花香味弥漫着,轻飘飘的抚上绘青的身体,从脚尖缠绕着,一步一步攀上小腿,在腰间绵软着留下香吻,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开灯就不困了。”绘青说。 好家伙。难不成你想在我这里睡觉吗。月轻轻笑了笑:“睡不着吗?姐姐睡觉很不安分,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腾出一个空房间?或者帮你预定一个高级酒店的房间。” 绘青慌忙摆手:“不是。我只是做了个梦...然后醒了。睡不着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睡。” “现在还不算晚。”月瞥了眼挂在门上的钟表。 “嗯...我晚一点再回去睡觉。”绘青也看了眼时间。那几根藏在玻璃后的针长得越长,走得就越快。 一点半了。绘青平时上床的时间是十点半。算了算,她睡着的时间也不长。 “我看到了。”又回归到正题上,绘青侧过脸看向月。 月点点头,示意绘青继续。 “你的恩赐变了。你是不是找到新的用法了?馈赠和恩赐明明是不会变的。”绘青问。 “对。与其说‘找到了新的用法’——不如说我适当‘开发’了一下。”月回答,“它们‘改变了’?” 绘青细细盯着月的脸,横看竖看看不出来。 “它们还在。只不过我看到的不一样了。”过了好一会,绘青才说。 橘色的光照在绘青半边脸上,颤抖的银白色睫毛底下不知藏着什么样的眼神。 月轻轻“嗯”了一声。 绘青耸耸肩:“没有了。” “也许你的恩赐并不是‘看到其他人的能力’,而是‘看到其他人此刻正能运用的能力’。”月站起身,床榻也因此发出吱呀一声。 “我会记下来的。”月又补充,“我给你倒杯热牛奶吧,喝过之后就会慢慢困了。” “月平时也是这样睡着的吗?”绘青问。 “嗯...应该吧。”月一怔,回答道。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觉的了。他总是喜欢用白天的劳碌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相信忙了一整天后晚上肯定能睡得着。 喝牛奶是有用的。只不过他会在牛奶里加两片安眠药。现在安眠药也已经慢慢失去作用了——雪佳姐说他的身体已经逐渐产生抗药性了。 穿着睡衣睡裤,月的背影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少女。还没有经过发育——或者说虽然经过了发育但成长十分缓慢?总之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羸弱,第二性征并未完全显露,明明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男性的影子。 与之不符的是那股违和的稳重感。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冷静、稳重,以及绘青单凭看就看得出的擅长照顾人的性格。 “月真的是被杏子带大的吗?”绘青忍不住问。 “带大?”月打开厨房的灯,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刻意放轻,就连冲洗器皿的水流都收敛了动作。 “嗯。我听杏子说的,你是她带大的。”绘青解释。 “对。算是。那段时间我们姐弟吃不饱穿不暖,一张破布被子她裁成两半盖,大晚上露宿街头被冻醒,我才看到那两半被子都在我身上。 “吃的也是。她把讨来的食物全给我,一边说自己不饿一边盘算着晚点再去跟流浪猫流浪狗抢吃的。”月在厨房内淡淡回答道。 绘青低头看着自己晃动的脚背,挪动屁股往床后缩了缩。 “听起来好难受。”绘青说。 “很难受。你也看不出来吧。她以前竟然是这么过来的。”是点火声。月要开始加热牛奶了。 “她本就是神经大条的人。她不会刻意记住它们的。她...她可能会刻意忘记?不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路走过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话语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绘青往后一仰,躺倒在月的床上。她抬起腿,看着自己的双脚高高抬起,离自己越来越远。 “叽。”又是金色的小人,它从厨房里走出,跳到床上,踩在绘青的胸脯上。 绘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就先躺着吧。”月似乎听到了。 “它是什么?”绘青又从床上坐起来,捋了捋散落在肩后的头发。 “发丝变成的。我怕你一个人无聊,所以给了它一个...陪着你的任务。”月解释。 绘青伸出手,小人跳上掌心,不协调的扭动起自己的身体。 “你是在跳舞吗?”绘青问。 “叽。” 门外的风声又开始响起了。绘青不是很喜欢那股仿佛极其遥远的荒芜的声音。 她会感到不安。 不知多久,月端着一瓶牛奶走出厨房。 “虽然只是发丝,但它们能做的事蛮多的。我最近在尝试多开发一下它们的能力...比如这两天,我在用它们侦查巡防队队员晚上的情况。”月把牛奶递给绘青,那个跳着舞的小人不知何时消散了。 绘青抿了一口,热流从口腔一路行至胃里。 “事实证明,大家晚上都睡得挺早的。没什么人熬夜。这样最好,至少白天的工作大家都能好好完成。”月继续刚刚的话题,耸了耸肩。 “明明月睡得最晚了。”绘青两只手捧着杯子。 “我?我没事。再晚些我会睡的。” “我喝完了。有一点点困了。”绘青伸出双手,把杯子递给月,“我回去睡觉了。月也赶紧睡觉吧?” 月接过杯子,迟疑着点点头。 时钟滴答一声,时针直直指向数字2。已经两点了。 风声还在走廊里兜着圈。 绘青关上房门,准备和风声一起兜个圈回去。 続く 第128章 跑八百米之前会特别紧张甚至想逃避 相安无事的度过几日。 冬瑞在知道自己被巡防队录取之后兴奋极了,当晚拉着南秋在路边喝了很多很多酒,第二天在自己的呕吐物里醒来,满脸茫然的挠挠头,才想起来自己要去上班了。 上巡防队的班。 南秋也没好到哪去。他一觉睡到中午,摇摇晃晃爬起身,胃里一阵绞痛,上吐下泻了好一会。 今天是剑道大会的举办时间。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南秋想去瞄几眼。他习惯性的赶到青夏家敲门。 “你死。”等到青夏着急忙慌的打开家门,看到南秋的脸后瞬间拉下脸骂。 “诶,去看剑道大会吗?看他们打架可有趣了。”南秋问。 “去呀!为什么不去!快去快去!”青夏的母亲就站在青夏身后。 “妈妈?”青夏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阿姨?”南秋挠挠头。 他现在浑身的酒味,为了给对方一个良好的印象,南秋还往后退了几步,试图让那股难闻的酒精味离青夏的母亲远一点。 南秋悄悄打了个嗝,一嘴的酒味。 “好吧。我要换衣服。”青夏白了南秋一眼,施施然转身走了。 “男同学,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呀?喝点茶?”青夏的母亲一脸兴奋的问。 “不不不...不用不用,谢谢阿姨...”南秋摆摆手,“那个,我...” “哎呀,没事的,进来坐坐嘛?”青夏的母亲拉住南秋的手。 “不不不,我在外面等就行!”南秋的手臂被扯着,双腿却一直在往后撤。 “噢噢,你是会紧张的那类对不对?没事没事,以后就习惯了!”青夏的母亲识趣的松开手,“以后再说?那委屈你在门口等一会?” 南秋点点头,耳尖已经红了。 这个阿姨有点像老妈。她们都很漂亮,都喜欢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热情。 杏子老早就拉着绘青来了。有点点无聊,剑道大会的开幕式是一帮老爷子絮絮叨叨的演讲,这个讲完换那个,那个讲完换这个——绘青听来听去脑袋晕乎乎的。 举办剑道大会的地方是一个道馆——说是道馆,其实场地很大很大。绘青和杏子坐在最前排,身后是阶梯座位,一层又一层的把中心——比赛的擂台给围了起来。 主持人是一个女生。嘴里叽里咕噜絮絮叨叨的,语调听起来很激昂,全是些介绍参赛选手的话。 一个被称为“评委席”的离擂台最近的长桌被隔起来,好几个老头坐在里边。 “来自海滨市的...” 主持介绍着一个个参赛者。 “都是些不出名的剑客。”杏子小声告知绘青,“他们都是为了出名才来的,自己的技术说好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是为了博博眼球,混个眼熟而已。真正厉害的人会在一层层比赛里被筛选出来的。” “哦...意思是他们都不厉害,厉害的人要在最后面才出来,对不对?”绘青点点头。 一阵喧哗,不知是谁被人簇拥着走进场馆,落座在绘青旁边。 绘青转头去看,只觉得那人被好几个侍卫包围着,看不到真面目。 “好了好了。让开。挡着我看戏了。”那个被包围着的妇人说。 “而今天来到剑道大会进行观摩的——还有几位恩赐者大人!” 主持人还在絮絮叨叨。 绘青这才看清身边坐着的是艾米丽夫人。等到侍卫都走得差不多了,艾米丽夫人才对绘青点点头示意:“小丫头,我坐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们吧?” “艾米丽夫人好!”绘青眨眨眼,“你也来看月吗?” “不是。我只是来凑凑热闹。难得碰上这种活动,不来看看怪可惜的。”艾米丽笑了笑,一只手玩弄着另一只手上戴着的看上去就价值不菲戒指。 “首先是——来自于遥远的西方国度的‘二十二人团’成员之一——艾米丽夫人!” 主持开始介绍。 艾米丽并没有表露出惊讶,她拍拍身上的尘灰,站起后微微欠身,引得场地里的人们欢呼起来。 “然后是——从未被记录过的朝比奈绘青大人!欢迎您的到来!” 绘青才看到艾米丽坐下,又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摇了摇手。 “这种话一般是不会提前通知的,恩赐者一参与这类活动都会被主持莫名其妙的喊一声,就为了告诉其他人这一场有恩赐者。不用太害怕啦。”杏子小声提醒,“恩赐者就是这样,被叫起来的时候也不用太拘谨啦,想干什么干什么。” “在巡防队中工作,保卫国家一方平安的庭中绿禾大人!” 绘青这才知道绿禾也到了现场。一阵欢呼声中,绿禾颤颤巍巍站起身,鞠了好几个躬。 “以及作为参赛者来到剑道大会的——巡防队副队长——被称为当代第一美男——铃木家族最后的曙光——无数男女的理想型——剑圣预备役的——铃木月大人!” 这一次的欢呼声比刚刚要大许多,月不知何时从场外走进擂台,在擂台中央鞠了个躬。 “呕。有必要这么宣传吗。就是个臭小屁孩。”杏子小声嘀咕着,下一秒也加入了欢呼的人群,“铃木月!铃木月!铃木月!” “这一次剑道大会的阵容比先前要壮观很多呀!”主持对月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先下场休息了,“这一次真是史无前例——竟然有四位恩赐者在场馆里,真是空空又前前,绝绝又后后哇!” “神经。什么形容词。”杏子忍不住说。 “作为评委,几位剑圣有什么想说的呢?”主持拎着话筒,走向评委席。 “很期待大家的表现。特别是月阁下...我相信他一定会让我眼前一亮。”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说。 “剑道,所谓剑,即是心中所向;所谓道,则是其剑所指。我很期待选手们的发挥。”一个女人文绉绉的扯了一段。 “我有点饿。”松尾挠挠头。 “我所坐的位置本该属于铃木家族。我很想见识一下...铃木家族最后的传人的‘剑道’。”一个秃顶老头说。 “那么——第七十七届剑道大会正式开始!” 続く 第129章 社会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参与进来啊 剑道大会的规则很简单。 进行一轮轮的比赛,而其中的胜出者可以进入下一轮比拼。在一层层对决中选出最强者,与评委席里的一位剑圣决斗。 胜者即享荣华富贵。 比赛分为两个赛道。一边是真正的“剑客”,要么背负着家族的厚望,要么代表着自己——或是某个信念,只为昙花一现,以剑惊艳众人,为自己谋来名利。 而另一个赛道,则是些名不见传的普通剑士,用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比试——而胜出者则能成为评委席中四位剑圣其中之一的亲传弟子。 月并没有什么压力。赢也好,输也罢,他只不过来走个过场。 只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 他代表了“铃木家族”。 评委席上那个说自己“取代了铃木家族”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月记得他。先前在铃木家族的帮佣。 出卖了铃木家族,最后取得荣华富贵。 月想亲自把他踢落神坛。 下一场比赛并没有月的名额。他乖乖等在休息室里,搓了把脸。 面前就是镜子。月的每一根睫毛,每一个毛孔都在镜子里映射得清清楚楚。 绘青和杏子今天也在,他突然有点想以最好的状态来应对这一切,以最飒爽的英姿来证明自己。 有点像小男生的表现欲。月能意识到。 场内的欢呼声和叫喊声——以及主持的声音时不时穿透月的耳膜。 也许下一场遇到的会是这场比赛的黑马?也许会遇到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也许... 月又搓了搓自己的脸。 “哎呀,只有最后排了。还好这里看得比较清楚。”南秋拉着青夏落座。 “我,我也要来...吗?”春治弱弱的问。 “反正也没啥事嘛对不对,一起来凑凑热闹!都他妈哥们!”南秋拍了拍春治的肩。 这几日春治已经被家里赶出来了。他们家不需要他这样的废物。 他目前自己租着一个小小的出租房,窝在角落里与老鼠蟑螂入睡。 要不是南秋问过,他还不知道春治目前住哪呢。 “哇吼!!”南秋举起手欢呼。 “你在叫什么?”青夏抱着臂问。 “不知道!大家都在喊,我也喊两声!”南秋回复。 春治尴尬的挠挠头。 “来嘛来嘛好兄弟!一起放松放松,什么都不叫事儿!”南秋搂着春治的肩,“以后咱就是哥们了哈!” 身边的人有些自说自话。春治并不讨厌。他竟然想到了之前的攘夷志士们。 青夏抱着臂,“嘁”了一声。 “接下来上场的,是铃木家族的——铃木月大人!” 主持的声音与欢呼声此起彼伏,听得春治头晕。 “月上场了诶!”绘青激动的拉住杏子的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出现在这种场合。 “好啦好啦,知道啦!”杏子也一样激动,她站起身来大喊,“月!!给咱老铃木家争口气!!” 身旁的人有的以奇怪的眼神看向杏子,有的跟着叫喊,有的没有一点动静,不动声色的看着擂台上的比赛。 “年轻真好。”艾米丽感叹。 擂台上走出的月抚摸着佩刀,只是睥睨着对手的上场。 “看来铃木月大人很轻松哇!但这一场,月大人的对手可也不是什么善茬!” 主持介绍着,只见到擂台上的两人于场地中央互相鞠了个躬。 两人隔开一段距离,同时拔剑相向。 对手先发制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挥刀,而月则只是微微挪步躲开,握着剑的手一挥,寒芒崩裂,再一看,刀锋已然抵在对手的颈后。 先是一段沉默,紧接着爆发出欢呼。 “铃木月大人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主持一惊一乍的大喊。 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哼,我们家月肯定能赢的,看都不用看!”杏子抱着臂说。 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哈!绘青偷偷想。 “那么接下来是....” 绘青已经听不清主持接下来的话了,一轮又一轮的欢呼,一声又一声的起哄,最后只剩下零零碎碎的讨论声在喧哗。 月坐着,还是原来那个休息室。 接下来会是谁? 接下来还能有谁? “月大人,下一场比赛的事宜...” 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人走近。 “嗯,怎么了?”月揉了揉太阳穴。 他昨晚没睡好。或者说,他每晚都没睡好。 “您的对手主动弃权了。接下来的比赛 您只需要上台就可以赢。” “哦,好。”月点点头。 很正常,不是么。 对手是铃木月。没有人会僭越着挑战他。因为他是铃木月。 “你知道后果。你必须赢。”教皇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个“小黑”的脸。 “你要杀死铃木月。然后取得胜利。”教皇继续说。 “小黑”点点头。他穿着那身白色的长袍,跟那日去会见松尾时一样。 “教团不养闲人。”教皇说着,转身离开休息室。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小黑确认教皇已经远去,才叹了口气。 他是有任务的。他要杀了铃木月。 杀了那个巡防队的副队长,那个恩赐者,那个铃木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九道绘青开始打哈欠,她一面听着艾米丽夫人的评价一面困乏着发呆。 “还是铃木月有意思。除他之外,似乎没什么有趣的选手了。”艾米丽夫人感叹。 观众们郁郁寡欢,只等着下一个选手的出现。 似乎一切都变成了无聊的戏剧。包括月的登场。人们只等着下一个选手发出现,机械似的拍手欢呼。剑道大会变成了表演赛。 “下一位选手是....” 主持继续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黑’?奇怪的名字!希望他能带来不一样的观感体验!” 上场的选手穿着一袭白袍,脸庞被隐藏在白色兜帽下。 手里的剑恍惚间变换着长短,软硬,那些不被理解的形状不断扭曲着,宣告着起主人的登场。 “这位选手来自于教团...” 绘青有点晕乎乎的,只追风捕影着主持口中关键性的话语。 那个叫做“黑”的选手只是上台,甩了甩手——手中的剑却仿佛失了魂——绘青敢保证,她没有看错——那把剑卷了起来,仿佛没有硬度。 続く 第130章 明枪易挡,暗箭也还行 “他!他!!”绘青拉着杏子,指着擂台上的男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绘青“看到”了。那个名叫“黑”的选手是馈赠者,他的能力是可以变换物体的形状和软硬——缺点则是只能短时间的变化一种物品的形态。 “那把剑本来不应该是那样的!它本来应该是硬的!”绘青拽着杏子的手臂,“他是...” “嘘。游戏规则可没说不能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揭穿了就不好玩了。”艾米丽夫人眼看着擂台上的比赛,反手捏住了绘青的嘴。 绘青很快安分下来,杏子却坐不住了:“啊!?那要是月碰上他怎么办!?他不会打不过那人吧!?” “嘘。你也闭嘴。”艾米丽瞥了眼杏子,“你不是他姐姐么,就这么不信任他?” “唔...” “别忘了月可是恩赐者。如果对手利用这种小聪明,月也同样可以使用恩赐。他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小伎俩。”艾米丽松开捏着绘青嘴的手,淡淡说道,“好好看比赛。” 擂台上的两人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人看上去都在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出击。 对手看上去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他拔刀蹬步,双手紧握着手里的剑,华丽的转动身体冲向黑。 黑只是静观其变,他一抽手,那把软剑便像鞭子般袭向对方,在软剑层层环绕住对手的同时,黑收力一扭,以腰卸力,单手将剑抽回,对手被动的摔向一边。 黑再一甩手,那把剑又直挺挺恢复了原先的硬度,直立于手中。 对手爬起身,双手持剑砍来。 黑则闲庭信步般单手持剑化解着对方的攻势,正手点化以蛮力挥动的大剑劈砍,反手由守转攻刺向对手,刀剑碰撞之间,对方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耗了许多体力。 “看得我难受。他打起架来软绵绵的。”杏子评价。 “因为他根本不想用力。他在玩弄对手。”艾米丽跷起腿说道。 黑似乎是觉得无聊了,转动起手里的剑开始攻势,横劈竖砍看作绵绵细雨,上挑下切化成倚风闲云,最后抬腿一扫,已然脱力的对手摔在地上,被利剑直指咽喉。 这场战斗以此收尾,算是结束了。 擂台上的黑收起剑,意味深长的看了评委席的松尾一眼。 “花拳绣腿。”松尾冷哼一声,评价道,“还是硬气一点更好。” “月大人,下一场比赛的对手也弃权了。” “月大人,下场比赛还是....” “月大人...嗯,对。还是那样。” 弃权,弃权,弃权,弃权。 月到现在为止只进行了一场比赛。后续的所有对手全都弃权了。 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月感到奇怪。 他知道自己很强。但不至于每一场比赛的对手都放弃比赛,将晋级名额拱手相让。 “月大人。”月还在思索,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下一场比赛...” “对方弃权了?”月问。 “不,下一场比赛的选手已经准备就绪了,我现在把您带去擂台。”工作人员欠身道。 “铃木月!铃木月!铃木月!”杏子高喊着,“加油!加油!加油!” 走上擂台的月转头看了眼杏子,挥了挥手。 “噢噢噢噢!老弟!!打飞他们!!”杏子激动的站了起来高呼。 绘青并不是很敢大喊大叫,她缩在位置上静静看着杏子激动的脸。 月这一次的对手是一个瘦子,一身白衣,长着一副阴险狡诈的样子。 “教团想做什么?”月问。 “想跟您打个招呼。”瘦子笑了笑,说道。 双方拉来一个身位,相互鞠躬。 “还真是感谢教团能把目光放在我一个小小的巡防队副队长身上。”月弯下腰,说道。 “为了您,这一次剑道大会专门废除了先前只能用场地里的木刀的规定。”瘦子缓缓起身。 “我们怕...您不能好好施展自己的能力。请千万不要不领情呀。”瘦子又补充道。 “需要我使用能力时,我自然会用的。”月起身说道。 双方拔出腰间的剑,比赛正式开始。 “抱歉,请跟我换个位置,谢谢。”戴着兜帽的男人说着,毫不客气的撵走了坐在绿禾身边的观众。 “喂!我先...” 男人脱下兜帽,白色的卷发瞬间暴露在阳光下。 “您请...” “欢迎被称为‘教团耳目’的青木越人先生来到现场!!一场比赛竟然有五位恩赐者莅临!真是...那个呀!”主持也发现了前排观众中的醒眼白发。 青木摆摆手,示意主持继续解说。 “你好。”青木看向身边的绿禾,“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 “您好...我....” “我希望你今天不要再使用恩赐了。”青木抬手打断绿禾的话,“虽然你自己意识不到,但你的能力真的很烦人。自从我通过契约得到了无效化他人能力的恩赐后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这种痛苦。” “我,我吗...?对不起!我...” “好好看比赛。只要我在,今天是没有人会死的。”青木再次抬手打断绿禾的话。 绿禾看起来快哭了。 她今天会来到这里看比赛全是为了月。她蛮喜欢月的,他总能照顾到别人的感受,举手投足间让人安心的细节让绿禾很舒服。 她想着这么没用的自己虽然帮不到月的什么忙,但来到月的比赛现场默默应援还是能做到的。 虽然月不一定会注意到她。 这下好了,除了月,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她了。 绿禾想逃走。她悄悄瞄了一眼,绘青和杏子离自己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再说她也不太敢提出跟绘青她们旁边的人换位的要求。 宽大的手掌按在绿禾肩上,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好好坐着。别再使用恩赐了。”青木说。 绿禾咽了口唾沫,悄悄点了个头。 而此刻,擂台上的战斗也正式开始了。 続く 第131章 最讨厌公报私仇的人了 瘦子的武器是一把弯刀,刀身弯曲的弧度极其诡异,两面都开了刃,通体散发着骇人的寒光。 月仍是使用那把佩剑。这把剑由铃木家族代代相承,哪怕家族落魄,它仍骄傲挺立着,等待家主的挥动。 谁握着它,谁就是家主。 两人相互盘旋着。月难得紧张,流了滴冷汗。 “能与恩赐者大人比试,是我的荣幸。”瘦子嘴上说着,细长的眼却只盯着月的脚步,不敢懈怠一分。 月并未说话,这次他打算主动出击。 近日回暖,颇有些开春的感觉。月身穿宽袖半袖衬衫,打底黑色内衣,手里的佩剑剑柄点缀红色流苏,一脚一步、一进一退,小心试探着的样子宛若鹤般端庄。 月深吸一口气,试探性挥剑攻击。 弯刀一顶,瘦子轻松卸下月的攻势,双手不见松懈,仍是抵着弯刀侧劈而去;月扭身下腰,指尖触地后轻轻一撑,单手持剑抓住了瘦子的攻击间隙,直直刺击而去,一时间只有划破空气的声音。再一看,瘦子已经持刀挡住了攻击。 瘦子微微勾起嘴角,反手以弯刀内锋划向月,这一次月的剑被弯刀缠住,他不得不强硬扭开袭来的刀锋,手中的剑险些落地。 “吁!”松尾嘘了一声,“优柔寡断!太不干脆了!” 月稳住身形,手里死死握着被束缚的剑,第一次交锋到此结束。 “铃木家族的剑术,看来已经完全失传了?”瘦子眯着眼,任凭月如何挣扎,佩剑仍被弯刀死死扣着。 “不瞒你说,从来没学过。”月平稳了呼吸,瘦子并不打算给予他一丝破局的机会,弯刀一面扣留着月的佩剑,一面左右推进企图伤到月的身体。 月左右闪躲,刀光在身侧不断闪回,那把弯刀只是轻轻一蹭,月的几根头发立马断了联系,飘散在空中。 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持剑的手一松,身体迅速往侧面一倒,佩剑失了魂般要落在地上,而月则在此时向瘦子的底盘勾腿,单手直直接住佩剑。 瘦子还没反应过来,月立马往后一跳,再次拉开距离。 “吁!怎么那么大胆!”松尾又嘘了一声,“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月无暇顾及松尾的评价,他刚重新站定,一根针飞也似的穿过月的发丝,只差一寸就划到了月的脸颊。 瘦子吐了吐舌头,嘴里是一根短小的硬管。 “你不是来比赛的。”月说。 “恩赐者大人,要小心别被我的刀刮到了。”瘦子耸耸肩,提着刀再次袭来。 无人在意的评委席上,松尾翘着二郎腿眯了眯眼,轻轻叹了口气。 瘦子挥舞着手里的弯刀,手中的刀法看似杂乱无章,却犹如盖下天罗地网,无数刀气下已经无处能躲,无处可逃。 月憋一口气,同样挥着剑,一刀一剑只如雨点击棚,月手中的防守不曾松懈半分,他挥剑抵挡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逐渐超过了瘦子攻击的速度,其中竟然还能抽出空隙进行反击。 瘦子一惊,倒吸一口凉气。 “噗。” 瘦子再吹出暗箭,那根细小的银针却瞬间被月手中的剑舞弹开,直直掉在地上。 月这次倒是看清了。瘦子嘴里的暗箭被藏在舌头底下,等到想偷袭时就用舌尖往底下一顶,让那根短管被牙夹住,最后用力一吹,把毒针射出来。 “替我向教皇问好。”月低声说着,最后一剑直直横劈而去,瘦子手里的弯刀被一分为二,月再一个扭身,锋芒已然逼近瘦子的额头。 月手中的剑于此刻停下,瘦子输了。 “这不是铃木家的剑法。”瘦子说。 “这是我自己的剑法。不是很成熟,使用条件也很苛刻。可惜我没能学到家族传承的剑法,只能用这些三脚猫功夫来对付你了。”月把剑收回剑鞘,“麻烦你跟教皇说,希望他不要因为我小小的反抗而生气。” “十六强进八强比赛第四场——是铃木月大人的胜利!” 主持高呼着,欢呼、呐喊、掌声随之响起。 “等等!裁判!裁判!!那个瘦子嘴里的是什么!!怎么还带偷袭的!?”杏子站起身抗议,“他想毁了我弟吗!!喂!裁判!抗议!我抗议!!” 前排的观众无一没有看到瘦子使用不光彩手段的,然而杏子微不足道的抗议并没有任何作用。 主持讪笑着解释:“抱歉,本次剑道大会的规则与往日不同,这一次比赛并没有明令管控选手自带的武器...按理说,参赛选手只要带着剑就行。 “而且这位观众您看...上上场业余赛道的比赛,两位选手都丢了剑肉搏了...当时您是喊的最兴奋的哈...”主持尴尬的补充道。 “呃,我...”杏子一时语塞,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没关系的!月就算是被偷袭也不会输的!月很厉害的!”绘青安抚道。 “不对劲。”艾米丽往后挪了挪位置,“有人想见血。他们故意让铃木月一路直升到现在,往后的对手却都不是什么善茬。” “你也看到了,刚刚铃木月差点被暗器偷袭到。”青木抱着臂,“你差点用恩赐了。使用恩赐对你来说像呼吸一样稀松平常,只要发生了点什么事,你都会下意识的重置时间——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青木说中了。绿禾刚刚确实差点使用恩赐。她不想看到月被偷袭成功、落败的样子。 “在我决定来到比赛现场这条时间线之前,你至少重置了十次时间。”青木说,“但因为你自身恩赐的缺点,全世界除了我和你以外完全没有人知道你使用了恩赐。” “对不起...我,我以后尽量...少用...”绿禾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它们变得哼哼唧唧的躲在嗓子眼里。 “比赛结束之前你不许再用恩赐。剑道大会结束后跟我走。我要告诉你我的恩赐,好让你自己宣读出来。我不想再被你的能力影响了。”青木并没有回应绿禾的道歉。 绿禾吞了好几口唾沫,用力点点头。 下一场比赛即将进行,即将迎来决赛,观众们的热情已然趋于高潮。 “下一场比赛是...” 主持继续解说着,气氛也正被一次一次的炒热。 続く 第132章 否定是世界上最容易做到的事 “八强进四强比赛第一场——比赛选手是铃木月大人和一路以诡谲身法迅速战胜对手的...呃,‘水果宾治’先生?”主持人看了看参赛名单,又看了看上场的选手。 “奇怪。他是叫这个名字吗?上一场他不是叫‘海盗贵船长’吗...”主持嘀咕着,往后退出擂台。 月的对手穿着不知从哪顺来的布偶服,臃肿的香蕉布偶衣下露出一张英俊又令月感到万分熟悉的脸。 “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水果宾治鞠了个躬,却因为臃肿的布偶服一头栽倒地上。 “贵,你什么意思。”月抱着臂,冷眼看着“水果宾治”在地上胡乱挣扎,宛如翻了面的王八般手忙脚乱试图爬起身。 “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恩赐者大人。请扶我起来,谢谢!”贵在地上挣扎着,月却丝毫没有将他扶起的打算。 “你还是通缉犯,攘夷志士先生。”月无动于衷。 “你就不好奇么,为什么我现在能站在擂台上,为什么那些参赛选手一个个弃权,为什么往后的对手想置你于死地?”贵终于找到了平衡点,猛的爬起身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往后倒去。 月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示意贵拉住。 往后一拽,贵终于爬起身来。 月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鞠了个躬:“你想说什么。” “那么比赛正式开始!” “教团的人想杀你。”贵也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掏出藏在玩偶服里的木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月拔出剑,“还有你的木刀...你是认真的么?你要用这个来对付我?” “你不能死。我们早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贵举起木刀。 “你冒着正被通缉的风险参赛,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月也举起剑。 “通缉?什么通缉?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合法公民。”贵逐渐接近月,手里的木刀被死死握着。 “贵,你这样显得自己很蠢,真的。”月往后退着,时刻警戒贵的脚步。 “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在下乃普普通通的剑客,水果宾治是也。”贵说着,一个箭步冲向月。 明明只是木刀,挥砍而下时却犹如注入了万分力道,月双手横撑着佩剑,不能移动半步。 不愧是攘夷战争中的英雄。若不是有像他这样的人在,说不定教团早就渗透了这个国家,国家大权也早就被外来的教团接管了。 贵明白继续攻势将得不偿失,他将木刀一收,攻击从刚刚的重击转变为变幻莫测的横劈竖砍。 月努力调整呼吸,在一次次防御中试图寻找反击的间隙。 贵并没有给机会。他的攻击越来越猛,越来越快,月一时间只能继续抵御,来势汹汹的木刀竟然挥舞出了宝剑一般的气势,月在一次次防守中慢慢被卸了力。 “你太嫩了,铃木月大人。没有了恩赐,你什么都不是。”贵的攻势一轮接一轮,仿佛不曾感到过疲倦。 月看准时机,在一次次的攻击里调整身位,手中佩剑突然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攻去。 刹那间,贵手中的木刀被一分为二,半截废木直直落地。 “我认输。”于此同时,贵举起手说。 月一怔,半晌才收回剑。 “教团想把巡防队解散。”贵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木刀,“你们在教团眼里太碍事了。原先隶属于将军府的组织既然无法化教团所用,那么当然是尽早抹除掉比较好。” “我是巡防队里唯一一个顶用的恩赐者,所以他们想解决掉我,顺便制造矛盾和恐慌?”月顺着贵的话问道。 “不仅如此。你对女神教的态度早就被教皇察觉了。你早就已经变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变成了他们眼里的‘后患’。而且铃木家族的存在在某些人眼里过于特殊...有人想通过这次剑道大会与教团合作,把你彻底铲除。” “巡防队在你们眼里其实本就是盟友,你很清楚对不对。” “你们故意抓不到我。” “他们真的以为凭那些臭鱼烂虾就能收拾我?” “他们有底牌。小心那个‘黑’...切记。” “那么这一场比赛的胜出者是——铃木月大人!”此刻,主持激动的喊道。 比赛就此结束,月与贵相互鞠躬,双双退场。 离开前,月饱含深意的看了眼评委席上的秃顶老头。 名为“川上卞杰”,原本是铃木家族的门徒,年过中年仍然不得器重。他本来是月祖父的徒弟,最后因为天分不佳却又想继续精进剑道,赖在铃木家族里当上帮佣,闲暇之余旁听月父亲的授课。 铃木家族发生变故前一周离奇失踪。再归来时已经被教团扶持,自创门派广收弟子。 现在竟然混成了璃郡四剑圣之一。 据说他的一招一式里,全带着铃木家族所传承的剑法的影子。 他算得上铃木家族的仇人之一。 “铃木杏子小姐,您好!”一个穿着便装的人走至杏子身边,“铃木月大人似乎有事找您。” “我啊?他找我?不会吧?”杏子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是的。月大人说,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要说。”来人恭恭敬敬的欠身道。 “很急咩?”杏子挠挠头。 “是的,很急。”来人回复。 “是吗。再过两场就是铃木月的比赛了,你现在把她带去找铃木月也来不及了吧?”艾米丽夫人瞥了眼杏子,“不如等铃木月下一场的比赛结束?” “这...抱歉,月大人的旨意,我也不好推辞。”来人说道。 绘青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月不会是那种突然之间什么都不考虑就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的人。 绘青想耍个小聪明,小小的任性一下下。 “杏子,我肚子好痛哦。”绘青拽住杏子的手臂,一个劲往杏子身上蹭,“可不可以让月等一下下?等一下下,等到他的比赛结束好不好?我想让你带我去厕所。” “哎呀...这怎么办...”杏子挠头,“那你让我弟等一下呗?我这里好像更急一点点?” 似乎在杏子眼里,月的地位小于绘青许多。 “这...” “杏子!”绘青可怜巴巴望着杏子,“我真的好不舒服。” “唉,你等下呗,等下等下,我很快的。”杏子摆摆手,“等我弟下场比赛结束哈。” “...好的。”来者不甘心的偷瞄一眼绘青,头也不回的走了。 続く 第133章 世界上最令人不齿的事就是拿家属挟持 下一场比赛,上场者是黑。 看到昔日的徒弟上场,松尾嘘了一声。 “松尾剑圣,您对这名参赛者的态度好像有点...不一样?”同样坐在评委席的大胡子老头问。 “没错,我有偏见。我不喜欢他。”松尾说。 “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类耍小聪明的人。他是馈赠者,我看出来了。”评委席上的女人耸耸肩,“用先天性的能力来对付普通人,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哎,我看他打起架来可没怎么依赖自己的馈赠。除了第一场比赛,他一直都老老实实的进行比试呢。”松尾摆摆手,“他一开始的行为,只是示威。” “我倒是挺喜欢他的。说不定他能和铃木月打得平分秋色。”川上卞杰评价道。 “只有你会喜欢他。”大胡子老头说。 “嗯。”女人认可般点点头。 “你肯定是该吃饭的时候会迟到的那类。”松尾哼了一声。 “呃,松尾剑圣,这是什么意思?”川上问。 “我最讨厌准备吃饭的时候姗姗来迟的人了。”松尾说。 “铃木月大人好帅啊,明明在打架,但看上去优雅得很,好像一直游刃有余一样。”南秋评价道。 “那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青夏呛声道。 “得了吧,人家明明很有实力的!唉,你这种只看脸的女人我都不想说。”南秋反驳,“人家那叫有气质,有气质懂不懂?我决定了,以后打架我也要学月大人,动动恰恰的把对面打跑,然后优雅的转身——” “生活枯燥无味,猴子模仿人类。”青夏翻了个白眼。 “喂!什么意思啊!我在你眼里有那么不堪!?”南秋急得要跳脚。 “呃,你,你很帅的...前几天,前几天打架的时候就是...”春治安慰道。 “还是哥们你懂我!”南秋拍了拍春治的肩膀,“对了,还好咱来得没那么晚,你看后面的人,全都只能站着看比赛。” 身后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商议着什么。春治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青夏懒得看,“嗯嗯哦哦”的敷衍着。 “你说他们站着这么久不累嘛?是我我就跟坐着的人套套近乎,跟人商量能不能换着坐。”南秋迟钝的评论道。 南秋的话春治并没有听进去。 他们在商讨什么?情况好像有点奇怪? “对了,刚刚那个水果宾治,他竟然能跟月大人打个对半开啊!”南秋喋喋不休,“可惜了,他为什么要用木刀呢?月大人一刀就给劈开了,他因此不得不弃权了,好可惜。” 水果宾治? 那不是贵么?春治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一直在偷偷给贵加油打气。 他刚刚还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贵会来参加比赛,为什么要用木刀呢。 只是南秋总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扰得春治一直没法好好思考。 “绘青?好了吗?”杏子在厕所外扯着嗓子问。 “等一下下!很快啦!”绘青的声音从厕所隔间里传来。 “哦...好了跟我说哦。”杏子打了个哈欠,回道。 “知道啦。” 杏子发着呆,满脑子只想着月等会取得比赛胜利时该说些什么。 “那是我弟!!给我们老铃木家争光啦!!” 不行不行。你弟是铃木月显着你了是吧。 “铃木月真牛逼!!!” 诶!不行!搞得好像他真厉害到哪去了一样,等会他膨胀了。 “我们是冠军!我们是冠军!!” 不不不,这也不行。这么叫怪傻乎的。 绘青在厕所隔间里等着,偷偷露出一个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杏子。 她总感觉有哪不对劲。她觉得杏子会有危险。 门外的杏子还在发着呆,一个男人匆匆经过,突然从衣兜里伸出手捂住了杏子的口鼻。 那个男人的手里是一张布。绘青看得清清楚楚。 “唔?”杏子刚要反抗,却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男人怀里。 “杏子!?” 绘青踹开厕所门,一个箭步冲向门口。 却在同一时间,几个男人不知从哪窜出,控制住了绘青的身体。 “你们要干什么!?”绘青挣扎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时之间竟然没法钳制住绘青的身子。 绘青挣脱开身边不怀好意的人,多亏了先前青木借给她的力量,她可以轻松制服他们。 然而一瞬的疏忽之间,有人从身后捂住了绘青的脸。 “她的恩赐是什么!?怎么一股子使不完的劲!?” 这是绘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当其中一个男人掏出白布盖住绘青的口鼻,她便在短时间里失去了意识。 “嘿,你。看住这三个位置。”艾米丽随意叫住身边坐着的侍卫,“我出去一会。” 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告诉艾米丽,距离杏子带着绘青离开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是否需要我们提供人手保护您?您一个人不安全。”侍卫问。 “嗯。来几个人保护我。越能打越好。”艾米丽说着,轻轻整理着自己身上的名贵大衣。 那两个丫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刚刚就该派几个人跟着她们的。特别是绘青,作为恩赐者竟然不多派几个人去保护自己。 也是我的疏忽。艾米丽想,这场剑道大会应该没那么简单。 “下一场比赛是四强进决赛第一场——参赛选手是...” 月缓缓走上场,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场他的对手应该也是教团的人。 如果他能进入决赛,恐怕对手会是那个“黑”。 似乎少了些欢呼,月一眼就锁定到杏子和绘青之前所坐的位置。 包括艾米丽夫人在内,三个空位让月产生了些不好的预感。 月扭头看向自己的对手。这一次他要对阵一个胖子。对方手里的大剑看上去可有些唬人。 “铃木月大人,初次见面!”胖子热情的鞠了个躬。 “你们做了什么。”月同样鞠躬。 “真奇怪,你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么?您在关心她?”胖子的笑有些令月不安。 他猜对了。杏子肯定出事了。 “你们把我姐怎么了?”月问。 “哦...我们只是稍稍的——稍稍的请她冷静了一小会,请她和另一位恩赐者小姐喝杯茶...”胖子举起大刀,“如果您愿意在这场比赛中认输并跟我走一趟的话...铃木杏子小姐应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次剑道大会没有‘不能杀人’的规定。”月冷声说着,拔下一根长发。 发丝瞬间变幻成散发金光的匕首。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把你们一个不留的铲除掉。”月紧握着匕首,说道。 “噢噢噢...不不不,既然我选择参赛,那么您就应该知道了...我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胖子笑眯眯的回应,“杀了我,您可得不偿失呀。” 続く 第134章 别想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耍小聪明哦 “你们不够专业。特别是你,鬼鬼祟祟的望风小子。”艾米丽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踢翻在地的男人,“赶紧的,全部交代出来。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坦白,痛苦的,不痛苦的...顺带一提,现在的拷问方式是最温和的了。” “艾米丽夫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男人强撑起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脸,“您好啊。我想...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观众?” “普通观众会鬼鬼祟祟的站在女厕所前边是吗?你不想说?”艾米丽挥挥手,一个侍从便走上前,活生生掰断了男人的一根手指。 “唔啊啊啊啊啊!!!” “真是悦耳的惨叫。你是男中音。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你加入我的合唱班呢?来,让我听到更多你的歌声。”艾米丽以眼神示意,刚刚的侍从又掰断了男人的一根手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把你的十根手指掰断之后,我还有许多方法让你如实招供。当然...你不会想知道那些‘方法’是什么的。”艾米丽抱着臂说道。 “不不不,我,我只是个正好经过的...” 艾米丽不耐烦的挥挥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点。我的耐心不足以让我跟你耗到用光十根手指。”艾米丽叹了口气,“你们没事惹我干嘛。那位恩赐者小姐和她的小姐妹可是我护着的。” “我...” “还不说?”艾米丽说着,又看向那个掰断男人手指的侍从,“把他嘴里的牙全掰下来。” “不!不!我说!我说!!”男人挣扎着撑起身体,下一秒却被侍从重新狠狠摁在地上。 “我,我说...”男人以脸着地,带着哭腔喊道。 “这个长得好好看。我想跟她亲嘴。” “这个不能动,这个是恩赐者。” “那另一个也好看。另一个可以吗?” “那个可以。那个等到事情办完之后随便处置。” “那我要跟她亲嘴。” “有没有出息!都说可以随便处置了!你就只想着亲嘴是不是!” “哦...那我要扒光她!” “没错!然后呢?” “然后把她绑起来!” “对!然后呢!?” “然后跟她亲嘴。” 绘青勉强睁开眼,昏暗的环境里,几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鬼鬼祟祟商讨着什么。 杏子倒在身边,死死挨着绘青的身体,似乎是昏过去了。 嘴上被胶布粘着,手脚也被绳索捆着。绘青想挣脱,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四周只有些纸箱杂物,头顶是一盏没有打开的日光灯。有窗户,但似乎被封死了,只有零星可怜的光线能勉强从地下钻进,透过那些细小的光,可以清晰看见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 绘青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偷偷观察着那几个白衣人。 “喂!她怎么醒了?”一个白衣人转过身,正好跟绘青对视上。 “不对吧,我们用的药量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办啊!?被知道我们干了这些事,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了啊!?” “笨!穿着这衣服谁知道你是谁!?快,去拿药过来!加大药量!” 几个白衣人叽叽咕咕的商讨着,绘青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头好晕。发生了什么?她们被绑了?谁敢? 试图捋清思路,绘青想到先前那个声称月有急事要找杏子的人。他们的目标是杏子?自己因为有些碍事,于是被一起绑走了? “快快快,捂住她的脸...有没有破布什么的?把她的眼睛蒙上!” 绘青的口鼻再次被捂住,很快就重新失去了意识。 “对不住了...恩赐者小姐。” 模模糊糊的话语从绘青的左耳飘了进去,又从右耳逃了出来。 月只是一削,胖子手里的大刀瞬间解体,“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好厉害的恩赐啊。”胖子由衷评价道,“那么您打算好了吗?该认输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月用匕首指着胖子粗短的脖子。 “那我可就不敢保证铃木杏子小姐的安危了。”胖子耸耸肩。 “那么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是——” “等等!”月伸手打断了主持,“我...” “看来您已经决定好了。”胖子勾起嘴角。 月死死握着手里散发着金光的匕首。比赛有很多场,杏子的命只有一条。 “我认输。”月低声呢喃道。 “什么?月大人,您说什么?”主持不确定的问道。 绘青再睁开眼,察觉到日光灯已经被打开了。 她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月的比赛结束了吗? 不,现在不是考虑那个的时候。现在有人来救她们了吗? “好了。现在先把这位可爱的恩赐者小姐放开,再把她旁边那个睡得像死猪的小姐妹叫醒。” 是熟悉的女声。谁? “然后把指使你们的人给我交代出来。快点。我没什么耐心。你们打扰到我好好看比赛了。” 是艾米丽夫人!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抱歉了艾米丽夫人,多有叨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绘青努力挣扎着,刺眼的灯光透过正蒙着自己眼睛的黑布。 “我们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的。我只能告诉您这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别追。你们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吗?”艾米丽呵斥的声音传来,“快把她们解开。”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揭开,绘青不适应的眯上眼。 “艾米丽夫人?”适应光线后,绘青不确定的看向身旁妇人的腿。 长长的裙子,有一股“很贵”的味道。 “好姑娘,真是委屈你了。没想到他们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绘青感受到一只手正放在自己的头顶,轻轻揉搓着。 “我说...我认输。” “铃木月大人,您确定么!?” “不确定!他乱说的!” 违和的女声喊着,月不由得往观众席看去。 “臭小孩,瞎说什么呢!?给我继续比赛!”杏子站在观众席上大喊。 “嗯。不确定。我乱说的。刚刚你说是我赢了,对吧。”月瞬间松了口气,手里散发着金光的匕首一松,化为发丝飘落在地上。 观众席上的艾米丽夫人坐回位置上,和月对视一眼。 “你欠我个人情。” 艾米丽用唇语说。 続く 第135章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总是令人莫名其妙 既然对方使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那么月也不需要再有所保留了。 四强后便是决赛。月要对阵的是那个“黑”。 月很清楚,对方在比赛里肯定也会使用自己的馈赠的。他小小研究了一下,推断出对方的能力应该是“改变物品的形态”。 硬度,形状,甚至是形态。对方似乎有些棘手。 黑的比赛月全都有观摩。他的剑术并不差——甚至可以说出类拔萃。但他的战斗方式总让月觉得不舒服。 软绵绵的,扭扭捏捏的。松尾的评价他很赞成,黑的战斗手法太“柔软”了。或许和他自身的馈赠有关? 比起这些,其实月更担心今天的比赛也许会往麻烦的方向发展。杏子和绘青莫名其妙被绑、贵所说的有人要杀月,还有他老早就注意到了的观众席里涌动的暗流。 下一场比赛不简单。 肯定有人要制造混乱。 “下一场比赛,是万众瞩目的总决赛——至高无上的巡防队副队长、强大的恩赐者、一直以稳定的实力逐步走到现在的——铃木月大人!以及剑道大会的黑马,以诡谲的剑术不断取胜,有望胜过铃木月大人,隶属于教团的——松尾黑!” “松尾?” “他是松尾剑圣的孩子?” “不会吧,有黑幕?” “啊!?他跟松尾剑圣是什么关系!?” 观众席上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一轮又一轮的喧哗吵的松尾耳朵疼。 “同姓而已哈,同姓。这小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松尾用力敲了敲桌。 讨论声并没有减小。 “铃木月,加油!”松尾清了清嗓子,大喊。 “松尾剑圣,是不是太明显了?”评委席上,大胡子老头说。 “松尾剑圣.. 就算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会说...呃,偏袒他的。”评委席上的妇人说。 “松尾剑圣,你之前所说的不看好他,是不是为了避嫌?”川上卞杰问。 松尾瞪了川上卞杰一眼,懒得说话。 黑走上擂台,看了松尾一眼。 “看个屁啊!混小子!!这把你必败!必败!!”松尾骂骂咧咧的把桌上的水杯摔到擂台上。 “呃,松尾剑圣,请冷静一下...”主持清了清嗓子,“咳,我们剑道大会是不可能有黑幕,或者潜规则的哈,大家放心...” 擂台上的黑微微欠身,鞠了个躬。 月也同样鞠躬示意。 “呃,那么我们剑道大会的专业赛道——两位剑士之间的决赛,正式开始!” 杏子一屁股坐在观众席上,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杏子对不起。我不应该故意把你带走的。”绘青小声道歉,主动伸手帮杏子按揉太阳穴。 “行了。离出事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艾米丽抱着臂,冷不丁接道,“还有!你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还借口带她单独行动,我也是老迷糊了没偷偷叫人跟着你们!你的脑袋里都在装什么!?” 艾米丽说着,有点生气的戳了戳绘青的脑门。 “艾米丽夫人对不起。”绘青可怜巴巴的低下头,“我以后会先想清楚再行动的。” “唉。这场比赛你们灵醒一点,等会要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人保护你们,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艾米丽叹了口气,没有再深究。 “有人要搞事情!?”杏子轻轻拍了拍绘青放在她额角的手,又将她的双手抱在怀里安抚。 “废话!你们俩以后给我相互保持点距离!傻气是会互相传染的!”艾米丽夫人低声说着,招了招手示意侍从靠近。 “艾米丽夫人,有何吩咐。”一个侍卫很快来到艾米丽身边。 “你,去看看场上另外两位恩赐者的情况,必要的话派几个人去保护一下他们...哦,算了。那个青木就不用了。重点关照一下那个小姑娘。”艾米丽在侍从耳边小声说道,“然后观察一下观众席后面。有不对劲就过来跟我汇报,然后带我旁边这俩傻妞去到安全的地方。” “好的。那么您呢?”侍卫点点头,又问。 “不用管我。我自有打算。”艾米丽回答。 她确实有打算。有个到处卖人情的打算。 “不对劲啊不对劲。十分里有十二分不对劲。”南秋嘀咕着,“我怎么感觉气氛突然变得很压抑?” 春治沉默着,偷偷瞄了眼身后。鬼鬼祟祟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止身后。春治其实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周遭的观众们对比赛的态度冷淡得诡异,为什么其他位置上总有人员流动。 “但愿你说的是比赛。”青夏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了。 “好奇怪。直觉告诉我等会可能会有危险,但是身体却告诉我...下场比赛很精彩,不容错过啊。”南秋两只手撑着座位,焦躁不安的跺着脚。 “直觉告诉我可能要下雨了,我得回去收衣服。身体告诉我,我对蠢货的容忍度已经要到达极限了,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青夏呛声道。 “打来打去的没意思。我不爱看。我要走了。”青夏最后用旁光观察着身边可疑的人们,站起身就要离开。 “这位美丽的小姐,您好。” 一只手按在青夏的肩上,直挺挺把青夏按回座位。 “恕我冒昧。请好好坐在座位上。突然站起身的话...会挡住我的视线。” 青夏流了一滴冷汗。她没有选择回头看。 看来是晚了。或者说,从她踏入场馆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想走就让她走呗。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有意见了?她走了不正好给了你个空位置坐吗?”南秋眼睛盯着擂台,看似随意的问道。 “呼...”青夏长吁一口气,“今天有五位恩赐者在场,你别乱找别人的茬。” 这句话看似在对南秋说,实则另有所指。 “没关系。我也有错,是我刚刚的语气强硬了些。”身后的男人低下身,在青夏耳边吹了口气,“这位小姐。在比赛结束之前,请不要离开场馆。” “离她远点。”南秋还是没有回头,他直直将手伸到身后,拽住了身后人的衣服。 “抱歉,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女伴的...”身后人往后一退,“我们怀疑有人想行刺恩赐者。为了找到不法分子,我们需要暂且的——暂且的,让所有观众先留在原地。” 身边的可疑者们逐渐骚动起来。 春治不可抑制的打起抖。这股恐惧感和紧张感他再熟悉不过了。每一次想逃,他的身体都会先一步做出反应。 “啪。” 身后人拍了拍春治的肩,吓得后者闷哼一声。 “这位先生,也请您不要紧张...我们是隶属于教团的,不会伤害普通群众的。” “愿女神赐福。”青夏冷冷说道。 “愿,愿女神...赐福。”春治咽了口唾沫。 “愿女神赐福。”南秋说。 “嗯...愿女神赐福。”身后人似乎回了个礼,“祝你们享受最后一场比赛。” 続く 第136章 一剑泯恩仇,半剑泯恩,半剑泯仇 月和黑同时走上擂台,相互鞠了一躬。 “我会毫无保留的与你战斗。”礼毕,月说道。 “谢谢您对我的认可,铃木月大人。”黑回道。 两人同时退后,黑拔出剑一甩,剑刃软趴趴的晃动着身体。 而月则拔下了一根发丝,迅速转变成匕首在手里散发着光。 “比赛正式开始!” 主持一声令下,擂台上的两人开始交锋。 黑抬手一甩,软剑蛇形蠕动着,瞄准月的腿飞去。月凌空一跃,堪堪躲过了脚下的剑刃。 黑抬肘一收,剑刃迅速收回;再重新一甩,白蛇般的剑又瞄准了月的手臂。 先是一圈,再接着环绕——月没能躲过黑的袭击,他试图挣扎,缠绕着的剑刃却越收越紧,两人的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被缠住的手腕无法转动,月当机立断又拔下一根发丝,匕首瞬间转化,他瞄准变软的刀刃砍了下去。 一瞬间,剑刃的硬度加强了不少,它划破了月的手臂,同时抵挡着月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的攻击。 火花崩裂,黑与此同时抬腿踢向月,而月则是勉强扭身躲过了这一击。 黑的攻击落空后一个急刹,接着空翻试图带偏月的身位。 黑成功了。月被缠着的手被带动,扭到了肩关节的死角。 月转身调整手臂的位置,黑看准时机再次借位从月身下的空隙钻过,月一时间被那改变了形态的软剑死死束缚,右手手臂发出“咔”的一声。 月吃痛,吸了口凉气。 他的右手脱臼了。 月闷哼一声,用左手的匕首一扎,撬动捆在右手上的软剑。 黑再次变换硬度,剑刃重新变硬。 在剑刃变硬的同时,相互缠绕的剑身之间的间隙变得大了些。月瞄准时机,左手死死抓着右手手臂一拽,终于摆脱了软剑的束缚。 强烈的剧痛于此袭来,月咬着牙,强硬把右臂接了回去。 身法。对手最擅长的是身法。月判断着,冷汗不断沁出。 连自己通过“献祭”变幻出的匕首都无法斩断,对方的馈赠下限极高。再试探下去,自己可能会输。 对方要取自己的命。输,或许就代表着死。 月没从黑的一招一式里看出半点杀机。他刚刚竟然只是在试探而已。 月明白,他必须要赢。他要保护姐姐,他要为铃木家族报仇,他要告诉教团自己并不是好惹的,他还要做很多很多事。 他的执念一直麻痹着他的自我认知。他从来没想过,他现在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月要不知疲惫的握着剑,一直这么走下去才行。 “傻啊!?是不是傻!?” 松尾的呵斥传来。 “你拿这么短的小刀跟他对拼什么!?完完全全被他克制了啊!” 松尾又大喊。 月咽了口唾沫,转眼看向腰间的佩剑。 黑没有留机会。他往回甩手,软剑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再一翻身,这次的剑风中带了些杀意。 月先是双手用两只匕首一挡,再掷出手里的匕首。 两把匕首往黑的方向飞去,黑欲要躲开,然而匕首在飞出不到半米的距离后就重新变成发丝,在空中飘散开。 月趁着间隙拔出佩剑,转身要劈。 黑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剑刃再次变软,只是一挥便缠住了月手里佩剑的剑刃。 月转动手腕,往里一收一转,再重新一刺,没被缠住的半截剑刃直指黑的咽喉。 黑一扭头,身形诡谲一退,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撑着地,两脚一蹬,直直踹向月的手。 手中的剑被踹飞,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道弧度来。月时刻注意着黑的位置,同时想要跳起身去接剑。 观众席上一片惊呼,杏子想喊,却因为刚刚的昏迷药没什么力气。 只见月的腰间被软剑缠住,划出了好几道血口。 黑再次收剑,重新一甩——这一剑犹如鞭击,划破了四周的空气,冰冷的杀意瞬间填满了擂台的每一处。 “铃木月,我们要你死,你就绝不能活。”黑说着,剑轨已经直袭面门。 情急之下,月拔下发丝幻化为匕首掷出,半米之间击中黑的剑刃。 弹开的匕首化作发丝,黑手中的剑被强行改变了轨道。 “你们要我死,我就偏要活。”月落地后借力一蹬,手里的剑直挺挺刺去。 黑眼疾手快收回剑,那把剑恢复了先前普通的形态,堪堪抵住攻击。 “月!!加油哇!!!”绘青看着杏子想喊又喊不出的样子,鼓起勇气叫道。 杏子拉着绘青的衣袖,轻轻摇摇头:“你要叫他死小孩。要不然他没有干劲的。” 月不知是否听到,更别说是否被鼓舞。他收回手里的剑,重新摆出战斗的姿态。 “喂,你为什么要握着剑?”松尾突然喊道。 月紧紧攥着手里的剑柄,手心全是汗。 “你为什么要握着剑?你想做什么?只是打架吗?像小孩儿玩闹似的?” 松尾的话语一阵一阵的,顺着心跳的声音时远时近。 “你刚刚有把自己的对手当人看吗?” 松尾仍在诘问着。 月脚步一收,再次攻去。 永远心无旁骛,永远目无一切。只握着剑,然后往前挥。 剑风一时恍若惊涛骇浪,扫除了月心里的一切杂念,只是单纯往前攻去。 攻击不曾奏效。黑挥剑抵挡,以剑化劲,月的攻击被轻松化解。 只需要一直专心致志,只需要一直盯着手中的剑,在只有自己一人的世界中不断挥砍,这不就够了么!? 月再次攻击,依旧没有奏效。 软绵绵的,好难受啊。 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只像打在棉花上。 努力,努力,努力再努力。月把所有注意力归集于一点。 月闭上眼。 一片黑暗里,月看到了火光。 死在火光中的父亲和祖父,满地的血迹——以及那些无辜的帮佣们。 集中于一点,集中于一点... 他们要杀了我,还要彻底铲除铃木家族——他们会把我杀死,然后侮辱我的姐姐,污蔑铃木家族的名声——他们会摧毁我的一切,我的人格,我的亲人,甚至是我的国家。 月越来越无法集中注意。 仿佛会永世纠缠自己的宿命感,其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焦虑,它们一拥而上,要把月蚕食殆尽。 “蠢货!”松尾大骂,“目无旁人,拔剑自然快而凶戾——但没有拔剑的目的,再凶戾的剑风也不能划破面前的巨峰分毫!! “你到底,在为了什么而拔剑!?” 月猛的睁开眼。 黑的剑刃已至面前。 左挥,一剑化解攻势。 黑收剑,妄图再次变幻手中剑刃的形态。 右劈,一鼓作气。 黑只能放弃动用能力,优先抵挡月的攻击。 我到底是在为了谁,为了什么而拔剑!? 上挑,以此缴械。 黑手里的剑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被月打飞。 下砍—— “我认输!” 在手中的佩剑即将把坐在地上的黑劈成两半时,黑大喊道。 剑刃直直停下。 主持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剑道大会的总冠军是...” 与此同时,观众席骚乱起来。 “铃木月大人!!” 続く 第137章 每一个英雄都要养成见义勇为的好习惯 “等等!!我们怀疑场内有人要行刺恩赐者!” 那个一直在青夏身后的人突然大喊,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剑来。 与此同时,数十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观众席一跃到擂台上,通通从腰间拔出刀来。 主持哪见过这种场面,她吓得窜下擂台,话筒还死死握在手里:“所有观众注意!!!请有序逃离场馆!!!有人要...” “吱呀”一声,是话筒摔在地上的声音。刺耳的噪音一面干扰着所有人的耳膜,一面制造着更多的恐慌。 过了不久,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或者说又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走上擂台。 他手里正提着一个女人的头。是那个主持。 “咳咳,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四,听得到吗?”男人举起话筒,“好了,现在请大家不要惊慌...请大家有序的——待在位置上。如果你们想跑,恐怕是要跟这位可怜的主持人一样...啪嗒。人头落地。”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还挺喜欢那个主持的!!”坐在观众席上的南秋站起身,与此同时许多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擂台上的月被团团围住,评委席上的四人形色各异。 “请冷静一下。我怕...我们的人会把您当做可疑分子。”青夏身后的人说着,摆摆手示意那些架着剑的人放下手里的武器。 南秋转头怒目而视。 身后的家伙一头中长发,半张脸被挡在斗篷下。 “佚名先生,接下来怎么办?”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走近青夏身后的那个男人,问道。 佚名?奇怪的名字。青夏想,现在该怎么逃呢。他们到底是哪个阵营的,他们要做什么? “派人去支援铃木月大人。其他人保护好场上的观众。教团不能容许任何一个无辜者受伤。”那个“佚名”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面前的几人,“放心吧。教团对于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青夏很快锁定最前排的几位恩赐者,巡防队的庭中绿禾身边围满了侍卫,而她身边的“教团耳目”青木越人则是低头交代了些什么,又看向坐在另一个角落的朝比奈绘青。 朝比奈绘青和身旁的长发女孩身边同样被侍从包围,似乎是要护送着远离现场。 而朝比奈绘青身边坐着的那位艾米丽夫人则站起身,不知在准备什么。 恩赐者在这个时候竟然想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把其他人都生命视为草芥么!?就因为他们是恩赐者,他们惜命,他们不曾在意普通人的生死存亡!? 几个白衣人一拥而上,冲进擂台里和穿着斗篷的那帮人厮打起来。 南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那帮教团的白衣人和“要刺杀恩赐者”的黑衣人们打起架来像过家家——而且完全是在给铃木月大人添乱。 原本在刚刚的比赛中落败的松尾黑爬起身,欲要帮助铃木月大人抵御袭击。但他的一举一动之间若是故意扰乱月大人的攻击节奏,总在“无意间”中断月大人的攻击。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南秋小声说。 “我,我呢...?”春治抑制着躲在位置底下的冲动。 “保护你们。”南秋纠正道。 青夏没有说话,她瞟了眼身后的佚名,看到他逐渐远离,去“支援”擂台上的月后才松了口气。 “那帮穿斗篷的,估计也是教团的人。”青夏小声说,“他们唱双簧。刺杀铃木月,本来就是教团的打算。” “愿女神赐福...愿,愿女神保佑...女神...请您保佑我不被杀掉...”春治双手合十,闭上眼喃喃道。 女神这个时候顶他妈的什么用!?女神的血脉全都逃了!!青夏握紧拳头。 又好几个穿着黑斗篷的人窜出,在观众席中胡乱挥着刀。 血液四处溅射,人头、残肢,还有完整的被划开胸口的尸体倒了一地。 “他妈的!!他们本来就不想在现场留下活口!!”青夏瞪大眼站起身,“从踏入场馆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死了!!” “去他妈的教团!他们要杀了所有人!!”青夏拉住南秋,“快他妈跑!!” 还是晚了,好几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从青夏身后窜出,举起刀就要往青夏脖子上砍。 已经感受到剑风,青夏做好了死不瞑目的准备。 妈妈,我要死了。我不想让你难过。爸爸,你还在出差么?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看看我人首分离的尸体? “等下!!” 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青夏脖颈时,一个黑衣人呵斥,“这个女的好看!先别弄死,我想玩...” 青夏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她浑身颤抖着,冷汗一滴又一滴的往下流。 黑衣人还没说完,喉咙里便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声音戛然而止,青夏颈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是血么? 一颗头落在青夏的怀里。 青夏急忙把那颗头甩开,一手拽住了即将站起身的南秋的衣袖。 血的痕迹在南秋的衣袖上扩散开。 南秋猛的站起身转头看去,眼眶已经红了。 一个英俊的长发及腰的男人擦拭着手里的刀,抬手一甩,血迹斑斑的刀瞬间干净了许多。 “军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长发男人说着,擦了擦手里的刀。 “贵阁下!?”春治惊讶的站起身。 “刚刚有为我加油打气吗?”贵收回刀,“军师。” “我是来保护你们——和铃木月的。”贵继续说道。 “她差点死了。”南秋颤抖着声音。 “我一直在。你们不会有事的。在场的...还活着的其他人也是。”贵抚着南秋的肩,“好好带着。” “攘夷志士们!!” 一个坐在角落的壮汉大喊。 “全力保卫在场的观众!!这群狗娘养的教团,身为璃郡人,竟然敢他妈的残害璃郡同胞!!” 场内的许多人站起身,开始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那群声称要保护普通民众的白衣人也后知后觉的伪装起自己,一面“保护”着观众,一面于黑衣人们周旋,还不忘阻碍那些攘夷志士的行动。 “所有攘夷志士!全部给我听好了!!”贵再次拔出剑,“全部听军师号令,保护好在场的同胞!!” 春治缩着身子,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以询问的眼光望向贵。 贵点点头。 “最后一次了,我保证。最后一次请求你——我的军师。帮我们取得最后一次胜利,帮我们保护好我们的同胞吧。”贵轻声说。 続く 第138章 权威之下,血性不死 巡防队包围剑道大会的比赛场地,几个队员身先士卒冲进赛场里。 “你第一天入职,和其他人在外面做好接应就行。”京对冬瑞吩咐道,“在外面接好逃出来的普通群众,然后把他们运送到安全的地方。” 巡防队一直在外监视,在赛场内出事时立马采取行动,但还是晚了些。 京暗自捶胸顿足。 赛场外,几个侍卫把绿禾护送了出来。 “绿禾,怎么样!?你有没有事!?”京冲上前询问。 “她没事,只是受到惊吓了。”雪佳冷不丁的说道,“把她带回去吧,今天发生的事能把她吓得够呛。可怜的娃啊。” “不!等等!!”绿禾拽住京的手臂,“有人要杀月!!教团也来人了!!他们说要保护月!!” “一伙的,他们在唱双簧!”京挪开绿禾的手,“放心吧,我们在!你先赶紧回去!” “不!不对!有、有人死了!!我,我什么都...我是废物!!我的垃圾恩赐什么都做不到!!”绿禾大喊,眼里的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下,一面抽泣一面蹲下身。 “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了。不用害怕。你会安安全全的。”雪佳走上前拉起绿禾。 “不...不对!等等!”绿禾站定了身体,“我...我还可以!!” 我可以做到更多!! 有一个能破局的人!! 青木迅速清醒过来,他还坐在观众席上。 “你做的好。”青木扭头对身旁的绿禾说,“不用了。我想,我应该不用告诉你我的恩赐了。你做的很好。” 绿禾疑惑的看了眼青木:“我,我...什么都...都没做啊。” “你做了。做了件大好事。是我唐突了。”青木说着,站起身。 “剑道大会总决赛的冠军是...” 主持开始宣布胜者。 “铃木月大人!!” 青木闻言,一跃至擂台里。 “告诉外面的巡防队,进来维持秩序,保护观众!” 青木跃进擂台前,对绿禾吩咐道。 “我们怀疑有人要刺杀恩赐者!!” 大喊声从观众席最后面传来。 “全部人,全部有序疏散!!” 青木站定在擂台上,一只手拽住月:“全部!马上!有序离开!!” 观众席上的人们一时间还在不明所以,青木瞪向还在场上的主持。 “让所有人马上逃离这里,包括你!不想死就马上走!”青木恶狠狠说道。 主持一怔,举起话筒:“大家先有序离开现场!这边刚收到通知,有人要...” 主持刚想继续往下说,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冲上台,手里握着的刀即将割开主持的喉咙。 青木眼疾手快,拽着主持往后一扯,一手揽着主持人的腰,一手硬生生掰断了来者手中的剑刃,全力一拳,来者的身体瞬间爆开,化成血雾。 来者往后一摔,青木趁着间隙拽住月:“去!去观众席保护其他人!” 月一愣,很快缓过神来跳出擂台。 “所有人!!有序离开!!巡防队已经在场地外接应好了,所有人都先离开场地!!”月一面喊,一面转头看向青木。 青木点点头,拉住身边的主持人:“你!不想死就待在我身边!” 主持人咽了口唾沫,虽然并没有搞清楚目前的情况,却还是缩在了青木的身后。 月疏散着人群,观众们大多都离开了场地。 “走啊!你在想什么!?这么唐突的疏散人群,肯定是因为要出事了!”青夏拉着南秋都手,说道。 “不对!不对劲!!”南秋甩开了青夏的手,“你先带着我兄弟跑!” “走!赶紧走!”青夏闻言懒得再理南秋,又去拉住春治。 “贵阁下?”春治怔怔站着,看向涌动人群中纹丝不动的长发男人。 那人长发及腰,面容英俊,手里直直握着剑。 “贵小太郎!!小心!!”青木对着观众席后大喊,“那个中长发的男人会杀了你的!!” 青木在看到贵小太郎被那个“佚名”,以及其他一拥而上的黑衣人乱刀砍死后,时间就重置了。 贵至死都在保护着一个脸上长着雀斑、中分头的男生。他叫那个男生“军师”。那个“军师”很聪明,能够迅速在乱局中找到突破口——但他还太年轻了。 因为恐惧而迟钝,在那个“军师”反应过来时,旁边与其他黑衣人搏斗着的男生最后被乱刀砍死。而那个短发女孩,则被几个黑衣人抓了起来,打算当场凌辱。 而记忆于此处断层。青木在瞥到绘青难过的脸庞时再一眨眼,是现在的景象。 庭中绿禾。她的恩赐是“重置时间线,但所有人都会失去上一个时间线所经历的一切的记忆。” 西木升,自称陪伴了青木、庭中绿禾、铃木月、铃木杏子,还有绘青——无数条时间线,无数次重置的人。他与自己进行了契约。 青木因此得到了“可以无效他人能力”的恩赐。 正因如此,青木才能在庭中绿禾重置时间后仍然保持上一个时间线的记忆。 绿禾擅自动用恩赐所换来的时间线重置,给了青木无限的可能。 青木见证过太多人的消亡。死与生在他眼中已然云淡风轻。他至今从未迎接死亡,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看到某个人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 上一条时间线,绘青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想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既然她不想看到,那么他就要去做。做到改变一切。 “铃木月!!保护好那个中分雀斑,还有他身后那个攘夷志士!!”青木喊着,脑内已经盘算好带着女主持的撤退路线了。 月听闻后看向春治身后的贵。他的思路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贵!做你该做的!!”月大喊。 “啊——我知道!”贵拔出剑,“攘夷志士们!!给我听好了!!一切遵循军师的指挥!!” “我吗!?”春治指了指自己,不确定的问。 “没错,我们的军师!”贵回答道。 続く 第139章 每卷收尾都莫名其妙让标题变认真其实我也很辛苦啊 “发生什么事了!?”月转头大喊道。 “庭中绿禾的恩赐因为某种原因对我无效,上一条时间线的这个时候死了很多人。绘青不想看到那种结果。”青木一面回答,一面拽住主持,“你,别离开我半步。很危险。” ”好、好的。”主持很听话,死死拽着青木的衣服。 “你小心,我去疏散人群!艾米丽!喂!”青木吩咐着,转头喊,“跟我疏散人群!” “你敢命令我?”艾米丽夫人缓缓起身,“罢了。当我还你个人情。” 好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一拥而上,无暇顾及人情,直直冲向月。 人群涌动着,为了不伤及无辜,月只能一面撤到空旷的地方一面小心来敌的攻击。 擂台上的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评委席上的几位剑圣除了川上外全都站起身,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剑。 “你们去看看情况吧。我在这里坐阵就行了。”松尾眯了眯眼,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松尾。 “那我们出去保护观众,您一个人要小心。”女人说着,转身往场外跑去。 “哎呀,没事。川上剑圣不也在嘛。”松尾摆摆手。 大胡子老头点点头,跟在女人身后走了。 看着两人远去,松尾才望向不为所动的川上。 “你这么恨铃木家族?真是个白眼狼。”松尾说。 “我不是很清楚您在说什么,松尾剑圣。”川上站起身。 人群里逆流而上的贵拔出刀,步步逼近那个“佚名”。 “这位观众,请赶紧离开这里。”佚名拔出剑,“或者说你不是观众,而是图谋不轨的刺客?” “别装了。华合众的。”贵举起刀,“你认得我。” “英雄哥。别犯傻。逞强也要量力而行。”一旁的青夏拽住南秋,“走。” “你担心我?”南秋从兜里掏出指虎,“你走,复仇姐。我要做英雄了。” “擅自把女孩子拉出门,遇上危险就赶人家走,你真贱。”青夏骂,“这不是小孩子打闹,快他妈跟我走!” “你们走不了了。”佚名冷笑着拽住青夏的手,随即将她架在身前。 “贵。不想让这位小姐受伤就马上放下手里的武器。”佚名把剑架在青夏的脖子上。 “噗呲”。 “唔呃!” 青夏掏出兜里的喷雾往后一喷,立即趁着佚名抹脸的间隙从他的怀里钻出,转身赏了他的裆下一脚。 “放开那个女孩!”之前评委席上的女人冲上前,拔刀下劈。 佚名忍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胯下的剧痛,挥剑抵挡。 在刀剑相交的片刻,女人手里的刀一时间发烫起来,刀身很快就烧得通红。 “馈赠者。”贵判断,在一旁伸腿踹去。 佚名抓住贵的脚踝,隔着长裤,一股热流传来。 很快,贵的裤脚变黑、发出焦味,然后烧了起来。 贵用力收回腿,在地上滚了一圈。 而另一边的月则抵挡着四周的攻击,已然注意到了最后排的交锋。 观众们逃了大半,只有一众攘夷志士还待在场地里。 “保护铃木月!”滚了一圈后贵爬起身,身上的火也灭了。 攘夷志士们一拥而上,牵制起那帮黑衣人。 “逃!”南秋拉起青夏,“妈的,我带你跑行了吧!?” 南秋套上指虎,拉着青夏跑。 “大、大家!谁,谁还能抽开身的?”春治早就逃到了安全的角落,“听,听我的指挥...” “是!军师!” 攘夷志士们喊。 “你第一天入职,不需要做太危险的工作。先去疏散一下人群,引导观众们往安全的地方走。”京吩咐道。 “好!”冬瑞点点头,跑到人群中开始疏散工作。 几个侍卫护送着,绿禾走出场馆。 “绿禾!你没事吧!?”京冲上前。 “她没事。只是受到惊吓了。唉...可怜的娃啊。”雪佳冷不丁说道。 “里、里面!他们要杀掉月!快、快去保,保护月!!”绿禾拉住京的衣袖。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月不会有事的。”京挪开绿禾的手,“我这就进去保护他们。” 另一帮侍卫簇拥着绘青和杏子,也从场馆里逃了出来。 “京队!!我炮呢!?掏给我!我轰死那帮杂种!!”杏子大喊着走近。 “杏子!”绘青拉住杏子的衣袖。 “你们先到安全点的地方待着。”京没有理会杏子的话,“杏子!你保护好绘青!” “他们要杀我弟!”杏子争执道。 “月很强。他不会有事的。”京一手推开杏子往场地内走,“我会去看好他的。雪佳!拉她走!” 雪佳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哦”了一声。 攘夷志士们为月分担了许多压力,这才让月能松口气去应对身前剩下的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头目。 “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对不对?”月拔下一根头发,问。 “抱歉了。铃木月大人。”黑衣头目说。 “黑。我知道是你。”月摆出战斗的姿态,“这一次的战斗,我的目的是杀了你。” “我也是。”黑说着,抽出刀。 “小河涓涓不说话——顺着水流找妈妈。 “刮风下雨我不怕...” 艾米丽夫人开嗓唱着,安抚起每一个人的情绪。 “河的那边...就是家。”南秋忍不住接道。 “河的那边就是家——”艾米丽唱着,转眼锁定了人群里的南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跑起身...” 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感涌上心间。哭喊着的人、嚎叫着的人、不安的蹲下身的人、不断安抚着身边不安者的人。他们全都安静下来,静静等待艾米丽接下来的歌声。 “冷静下来了么?”艾米丽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人群,“都听好了,这是恩赐者的命令。看到旁边的巡防队了么?跟着他们去到安全的地方。” 强制性的改变情感?这个艾米丽的恩赐是以歌声为媒介的?青夏下意识想。 “喂。那个刚刚接我歌的小孩。”艾米丽又看向人群中的南秋,“你留下。我要问你话。” 続く 第140章 白与黑 “你必须死。华合众不允许任何一个变数出现于计划里。”黑说着,手里的剑开始蜿蜒曲折,宛若有了自己的生命,向月突进。 “华合众?原来你是华合众的。为教团善后很辛苦吧?”月手中的匕首一挥,来袭的剑刃扭转了个方向。 “我刚刚只是在跟你小打小闹。你看得出来吧。”黑问。 手上的剑从未停止扭动,蟒蛇般一次又一次袭来,又不断被月的防守打断。 “好了。到此为止。”黑收回剑,张开双臂。 “你想干什么。”月往后退了一步。他所处的位置很空旷,再往后退一些就是擂台。 “来一场恩赐者与馈赠者之间的战斗吧。铃木月大人。”黑回复。 脚下的地面瞬间变得柔软无比,甚至如沼泽般不断侵蚀月的双腿。 月发觉不对,一跃而起。 一瞬间,地面恢复了原先的硬度,黑挥出手里的剑,柔和似水,一圈又一圈的围住月的身体。 “铃木月大人。你还是乖乖就范比较好。”黑说着,抽手拉剑。 剑刃瞬间把月控制得动弹不得,一时间变硬,一时间变软,月总无法在其变化的间隙里抽身。 回手一拉,月被拉至黑的身前,在剑刃收回的一瞬,月身上的衣物瞬间变硬。 硬到让他动弹不得,硬到让他的身体被划伤。 月欲要痛呼出声,身上的衣物又在同一时间变得无比柔软,软到滑落在地上、软到无法被他用手撑起。 与此同时,月的身体动弹不得。 “你的关节被我硬化了。月大人。”黑说道。 “嗯。”月的身体硬化到只能从喉间哼出声,他连在挪动一步都极其艰难。 软硬之间,月举步维艰。 黑逐渐走近月,一剑指向他的咽喉。 “你要死。必须死。”黑说。 “谁说的?我就不同意。” 松尾一跃到擂台上,手里的剑一挥,弹开了黑图谋不轨的攻击。 月在一瞬间恢复了行动,而松尾手上的木刀却软趴趴的瘫软下来。 “师...松尾剑圣。你这又是何苦?”黑诘问般,再次挥剑。 松尾想要挥剑抵挡,木刀却在一瞬之间变软,刀剑之间,木刀受击后弯出一个弧度来。 松尾凭借屈身来对过黑的攻击,堪堪躲过。 躲不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动用着自己的能力。他的馈赠是什么?只要读出来...读出来,他的能力就可以消失。 “别分心。你总喜欢打着打着就开始想事情。这样不好。” 松尾的话打断了月的思考,眨眼一看,他已经出现在黑的身后。 同一时间,月的身体恢复了行动。而松尾则变得动弹不得了。 月挥出匕首,黑欲要抵挡,但没有馈赠的影响,手里的刀剑无法抗住月的攻击。迸裂声响起,黑手中的剑瞬间被切开。 在月的匕首攻来的一刻,他的关节重新变硬,动弹不得;而黑身后的松尾又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 黑早有预料般躲开身后松尾的木刀,扭身往擂台上一跃,落地的同时又抽出擂台上一把备用的剑来。 “小黑。你有长进。”松尾以脚尖发力,高高跃起,跳入擂台里。 “松尾剑圣。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不是‘小黑’。”黑说着,擂台的地面逐渐变软,可塑性一时间达到上限,地面宛若伸出一只只手,紧紧拽住了松尾的身体。 月恢复行动,在擂台外观察着情况。 “别进来!”松尾向月喊,“他把这块地方改变了形态!” 月在一旁寻找着破绽,“嗯”了一声。 “你还记得么,我以前教你的那些东西...”松尾抽出木刀一次又一次抵挡黑的攻势,“你知道的,师父总会留这么一招不教徒弟...就是为了防止徒儿反水。” 黑的剑不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松尾的防御,他开始寻找起松尾的破绽:“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而比起我刚刚说的那个...”松尾没有理会黑的回答,“我就不太一样了。我只教了你一招。其他的,我全压在肚里。” 黑一时间仿佛受了刺激,放弃了一切缓气的机会,全力抵着剑往下攻去。 松尾仿佛游刃有余。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把所有东西都传授给你。你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松尾说着,微微发力便把黑弹开。 “你。天生坏种。”松尾轻声说着,收力挥刀,将黑击退。 与此同时,月一跃而上,挥出匕首。 “没错。我就是天生坏种。”黑回答,嘴角忍不住的抽搐起来,“师父。你在收留我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等你把所有——所有的东西教给我,我就把你杀死!!” 月手上的匕首蔫了下来,黑和松尾所在的地面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软趴趴的匕首拍打在黑的后颈,不痛不痒。 黑转身挥刀,月不得不受了一击。刀痕在胸口划开,仅仅是一击,便将月甩到远处。 在月被打飞的同一时间,地面开始变化,一条又一条宛若触须的被软化的擂台上的物质层层环绕,牢笼般禁锢住了松尾。 松尾在逼仄的空间里不断闪躲,甚至利用起软化而富有弹性的牢笼躲避着黑的攻击。 月很快振作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 地面也与此同时伸出无数触手,牢牢捆住了月。 趁着黑分身应付月之际,松尾挥刀砍断了牢笼,以无法被捕捉到的速度出现在黑身后,一刀挥去。 黑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硬生生承受攻击,被击飞数米远。 “来。好徒儿。”松尾甩刀,说道。 黑缓了缓神,爬起身。 “为什么?” 黑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松尾歪了歪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你能比肩馈赠者!?” 松尾无视了黑的质问,捧腹大笑起来。 “小黑,你是不是搞错了?”松尾问。 “我岂止是比肩馈赠者哇?我能比肩恩赐者!”松尾继续说。 仿佛失去信心,黑怒吼一声,胡乱挥起剑。 松尾只是一扭身,便脱离了地面牢笼的控制。他一跃而起,不知在什么时候踮着脚踩在黑的剑上。 黑再扭身挥剑,松尾的身影却消失了。 再一看,松尾直直的蹲在黑的肩膀。 黑想要摆脱,扭身再一劈,松尾的身影又重新消失了。 察觉到失态的黑猛的回过神,地面瞬间恢复于原先的形态,松尾的身形终于能被捕捉,眨眼间硬化了关节,直直摔在地上。 “松尾剑圣!小心!” 月终于摆脱束缚,往前冲去,打断了黑对松尾的攻击。 “铃木月,你必须死!”黑转身防住,这次的目标换成了月,月的关节逐渐僵硬,只能任人宰割。 胸口的伤不断渗血,月忍着剧痛想要起身抵挡,然而却无济于事。 “你先退下去。我亲自清理门户!” 木刀一挥,黑手里的剑被弹开。 月又恢复了行动,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他挪动身体往后退,然而黑的攻势从未衰减。 黑一次次攻击,月一次次躲过,松尾则一次次帮助月抵挡。 “够了!” 黑咬着牙扭身挥剑,这次的目标是松尾。 剑光一闪,几根银丝飘散于空中。 松尾堪堪躲过了黑的攻击,两手撑地两脚一踢,黑手中的剑被踹到空中。 天早已经黑了。在空中旋转着的剑不断反射着灯光,明晃晃的照射在擂台的每一角。 松尾重新消失于视线中,不知何时用刀把往黑的腹部用力攻去,黑吃痛倒在地上。 馈赠与此同时消失,月也冲至黑的身后,一只手握着匕首,抵住了黑的喉咙。 空中旋转着的剑打转了好一会,直直插在黑的身前。而松尾则站在那把剑后面,收回了木刀。 “还没完。”黑嘴角一抽。 “好了。松尾剑圣。到此为止。”川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松尾身后,用手里的刀顶着松尾的背。 続く 第141章 善与恶 川上的刀死死顶在松尾身后,松尾驼着的背可以清晰感知到川上的刀刃。 冰冷。且满是杀意。 “是剑圣之间的决斗?”松尾开口问。 “是华合众和异教徒的决斗。”川上说。 “误会。我可是正统的女神教教徒。”松尾回答。 “那就不要反抗华合众...松尾剑圣。”川上在松尾身后说道。 “川上卞杰。我讨厌你。”松尾耸耸肩。 “我也不太喜欢你。”川上回答。 “哦...那我们谈不拢了。我现在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保护恩赐者铃木月。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去告我啊。铃木月大人和朝比奈绘青大人会帮我辩护的。那可是两位恩赐者哦。”松尾说。 “你还有靠山?无所谓。死人是不会得到辩解的机会的。”川上冷笑道。 “死人?” 松尾瞬间消失在川上的面前,下一秒,木刀死死顶着川上的背。 “死人是你。川上卞杰。”松尾在川上的背后说道,“你一定要把铃木家族斩草除根是不是?你知不知道...铃木老头请我吃过饭?” “一顿饭而已。我可以请你吃很多次。”川上扭身防住松尾的木刀,“你这把木刀又能伤到我什么?” “现在我不缺饭吃了。我想赶紧把这些事弄完,然后回家吃我儿子做的饭。”松尾手上一挥,川上的衣袖瞬间断开,滑落在地上。 “为了一个村姑跑到穷乡僻野里度过余生,我不能理解。”川上挥刀攻来。 “别动。”月的匕首仍然死死摁在黑的颈前,与此同时,他又拔下一根头发化为匕首,“我现在有两把匕首。你只能软化一把,对不对?” 黑本想起身协助,此时却不得不乖乖就范。 松尾一次又一次防住川上的攻击:“你的剑法全是从铃木那边偷来的。你跟铃木月很像哇。只不过...你没有天分。月只需要稍稍指点,就可以达到比你更高的境界。” “闭嘴!!”川上似乎被激怒了,他手里的刀一次又一次刺击,却都被松尾防住了。 “别生气呀。难道我没说对吗?你真的很差劲呀。”松尾一步步退后,木刀在手里转动、挥动,眼花缭乱间一次次抵挡着川上的攻击。 “松尾!我要杀了你!” 川上喊着,全力挥刀妄图击碎松尾手里的木刀。 “你看你。急了。” 松尾不知何时踮着脚站在川上的头顶。 川上一惊,两手握刀,往头顶刺去。 “哈哈,秃顶老头!”松尾的身形再次消失,重新出现在川上面前,一脚踹去,直直击向川上的小腹,将他踢出几米远。 “他妈的,你个光头有什么资格说我!?”川上被击飞,在地上堪堪爬起。 “我是自己剃的,你是自己掉的。”松尾逐步接近川上,川上想要孤注一掷投出手里的刀,却被松尾随手一挥弹开了。 “哦哟..我们川上剑圣倒在地上啦。”松尾抽出木刀,直指川上额头。 川上冷笑一声,张嘴一吹,一根暗箭飞向松尾。 银针在灯光下散发出诡谲的光。它迅速刺向松尾的额间,仿佛不能给人任何一点机会。 “哦哟。暗器。” 松尾只是两手一捏,死死抓住了即将刺中自己的银针。 在松尾将注意力放在额间的银针时,川上起身挥刀。 松尾眼疾手快,伸手死死抓住了即将挥下的刀。 血液开始溢出,手心的刺痛一阵一阵袭来。松尾只是定定看着川上,手上颤抖着,刀尖却无法挪动分毫。 一滴又一滴的血液滴落在地上,猩红色晕染着擂台。 “真是不死心啊。好了,你伤到我了。满意了?”松尾咧嘴笑道。 月在这时掷出手里的匕首,直直插向川上的后背。匕首的威力比他所预想的要大许多,它狠狠穿过了川上的心脏,差点透过川上的身体误伤到松尾。 月很快又拔下一根头发化为匕首,防止黑暴起反抗。 “咚”。 川上一头扎在擂台上,失去了生机。 “便宜他啦,小美女。如果我是你,我就把他折磨死。”松尾收刀,说道。 “仇恨是永无止境的。我是为了您才把他击杀。”月回答,手里的匕首仍然不动分毫,“他死了就是死了。铃木家永远不会因为他的死而重新振兴起来,也不会因为报仇雪恨而改变分毫。” “哈哈。对。”松尾走至被钳制住的黑的身前,“包括你。好徒弟。” 松尾一扯,黑在白斗篷庇护下的脸暴露于外界。 “师父。我一辈子都胜不过你,对不对?”黑问。 “对。你胜过我就怪了。”松尾回答,“你知不知道师父我都学过什么哇?除了师父我自己悟的,我还当过铃木家的门客,当过其他两位剑圣家族里的学徒...我不教你更多,是因为我‘自己的东西’只有那么多。剩下的,全是我跟其他几位剑圣,跟其他几位大家族学的——然后改进的东西。” “师父。我心服口服。”黑底下头。 “才怪嘞!”松尾说着,扭身一躲。 一根银针擦过松尾的上衣,往后飞去。 “小黑。你这辈子已经完了。你再也不能精进自己了。”松尾看着那根银针飞去,叹了口气,“给人当狗当习惯了,就不能再想起自己还是人的日子了。” 黑低下头,再也没有动静。 他输了。 “您说,‘铃木老头’请您吃过饭?您当过我们家的门客?”月扭身制服了黑,问道。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咯。”松尾耸耸肩,“诶,你想不想当我徒儿?我告诉你呀?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有教给小屁孩呢。” “您就这么放心我?”月问。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放心你?你祖父在我饿的要死的时候请我吃烤鸡,我总得报报恩情对不对。”松尾耸耸肩。 続く 第142章 鹬蚌之争 春治总是能让贵放心。 在春治的指挥下,攘夷志士们纷纷动身,开始保护着观众,同时牵制起教团派来扰乱现场秩序、试图伤害无辜者的人。 这才让贵能够好好专心面对面前的敌人。 “贵小太郎,攘夷志士。你在攘夷战争里的表现实在让人眼前一亮。在下名叫‘佚名’...您这样的‘民族英雄’,值得知道我的名字。”佚名欠身说道。 “这是剑客之间的战斗?还是‘我’和‘你’的战斗?亦或是...璃郡与华合众的战斗?”贵拔出刀。 “是异教徒与女神教的战斗。叛徒。”佚名笑了笑,说道。 “我的战友们只是寻找起其他救国的方案了,不是死了。如果这一场战斗你把我给杀了,仍会有无数个反抗者站出来的。”贵没有理会佚名的回答。 “据我所知...你的战友们并没有什么回归的打算?‘黑夜叉’放弃了许多,目前在经营着百事屋;‘神兵队队长’没有消息;‘嗓门很小的人’也外出经商...看来您是孤立无援了?”佚名笑道。 “他们会回来的。他们的心一直没有脱离于璃郡。别想击垮我的国家。”贵回答。 “噢,天啊。我好害怕。”佚名耸耸肩,一跃而起,在空中握剑劈下。 贵两手撑着刀抵挡,手里的刀却不断发热发烫,烫得他两手发起水泡,烫得他手上的皮肉与刀把融为一体。 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上的动作未曾退缩。 “好烫好烫!怎么办?”佚名仍然不减攻势。 贵扭腰借力,将佚名弹开,手指已经粘在刀上。 在终于摆脱高温的同时,贵的手传来一阵阵无法抵挡的刺痛。 “杀死你,然后跟另一个华合众的成员一起杀死铃木月...再杀死其他攘夷志士。你什么都做不到,贵小太郎。”佚名笑着,再次挥剑。 贵接下攻击,同时扭头看向擂台旁。铃木月正苦战着,松尾剑圣此刻正准备上前帮助他。 “不要分心呀,贵阁下。我很弱么?”佚名说着,刀剑之间相互碰撞,贵手里的刀再次变得滚烫。 不断抵挡,刀身被烧的火红,忍耐,忍耐再忍耐,非人般的意志,贵硬是忍着疼痛,从未放松过手上的动作。 “哎呀呀!手要熟了!怎么办?”佚名看上去游刃有余。 贵借力扭开攻势,堪堪躲过劈砍。 “你看起来比那个‘松尾黑’厉害。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对阵的是他,而不是你。”贵仍然握着刀,说道。 手已经失去了部分知觉。剧烈的疼痛猛然来袭,贵咬着牙支撑着。 “我倒是希望我的对手是你。我可打不过恩赐者大人呀。虽然...你们都得死就是了。”佚名回答。 手里被烧红的刀不断警示贵——能躲就躲,不能硬扛。 佚名话音未落,再次挥剑而来,贵这次改变策略,弯身躲过。 “变聪明了,对不对?但是不可以。你这样是犯规的。”佚名说着,单手挥剑,被贵抵挡下来;而另一只手死死拽住了贵的衣领。 贵的衣服很快被加热,然后烧了起来。 “引火烧身”这一词在如今竟然如此贴切。贵狼狈的在地上打起滚,身上烧起熊熊烈火。 是从佚名所拽住的衣领开始的,他的衣服被加热,直到引燃。 贵打着滚,一面试图扑灭身上的火,一面躲开佚名一次又一次的挥剑攻击。 在滚了几圈后,贵身上的火终于被扑灭。 “你太依赖馈赠了。”贵狼狈的爬起身,“你这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佚名瞬间暴起,以膝盖顶住贵的胸口,死死把贵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拽住贵被烧的残破的衣领:“怎么说?我不会有好下场?” 贵的衣物短时间内变得冷冰冰的、冻成一块。 被冻到硬化的衣物将贵硌得生疼。 “你的馈赠是...” 佚名一惊,打消了以馈赠控制住贵的身体、从而一剑封喉的想法,转而掐住贵的下半张脸。 “可以改变任何东西的温度。” 贵被捂住的嘴仍在宣读。 “闭嘴!”佚名挥剑刺下,在距离贵脖间一寸的距离,被贵抵剑挡住。 “但需要触碰到那个物体。” 贵继续宣读。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下半张脸逐渐被加热,嘴皮已经开始冒出水泡。 当他宣读出馈赠时,佚名的能力失效了。 在这一瞬间,贵暴起反抗,一转攻势,死死摁住了佚名。 “不成熟的馈赠者。你居然会毫无保留的用出馈赠。”贵淡淡说道。 贵余光一瞥,月和松尾共同应付着黑,不知何时已经打到了擂台赛。似乎告一段落,此时川上剑圣却跃上台上,开始跟松尾剑圣决斗。 攘夷志士们的战斗也差不多结束了。教团的乌合之众大多已经被击退。 佚名此刻却重新反抗,挣脱了贵的钳制。 “别忘了,我也是剑客。”佚名挣脱后重新举起剑。 “那...现在是剑客之间的战斗?”贵问。 佚名嘴角一抽,脚下的地面变得炽热。 “还是普通人和馈赠者的战斗。笨蛋。我只是不能用馈赠影响你而已。别忘了我还能控制其他东西,间接性的影响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么?我喜欢。”贵笑了笑,鞋底已经因为地面的热度而逐渐融化。 脚底又被烫出水泡,贵踮起脚,宛若蜻蜓点水一步步在炽热的地面上跃起,重新开始攻击。 佚名一面抵挡,一面找到机会攻击,但全都被贵一一化解。 当佚名再次被贵摁住,倒在地上时,由于地面的炽热感,他不得不停止馈赠的影响。 “你不行。剑法比不起我任何一个手下。”贵说。 佚名怒视着,举起双手:“投降。我投降。你知道的,杀了我,你就真的变成重点通缉对象了。教团会不顾一切的追杀你。” “嗯。我知道。”贵点点头,刀尖毫不犹豫的往佚名的胸口刺下。 佚名不可置信的看着贵。 “不好意思。就算不杀你,我也本就是会被追杀至死的对象。教团和华合众就是狗屎。”贵说。 佚名的眼神逐渐失去聚焦,直到失去了生命体征。 続く 第143章 渔翁得利 杏子带着绘青融入人流中,试图混在人群里,安全的前往避难地。 “大家放心,教团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一个一个过,不要拥挤。” 一个女人穿着白色斗篷,斗篷盖住了大部分脸庞。她疏散着人群,阴影下的眼睛不断筛选着人流。 “月呢?月怎么办?他是不是有危险?我们要不要帮他?”绘青拉着杏子的衣袖,问。 “没事的!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客!他不会有危险的!”杏子一面安抚着绘青,一面担心着。 杏子很想回去帮帮月。如果教团看不惯月、想把月铲除,那么杏子就一定要担起姐姐的责任,帮月分担些什么。 可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做不到太多。 穿着斗篷的女人在人群里锁定了绘青——银白色的头发实在是太惹眼了。 “来几个人。帮我疏散一下人群。我去看看前面的情况。”女人回头说。 另外几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上前开始疏散工作,女人直直朝绘青走来。 绘青也注意到了来者,她想要先发制人,但一想到先前因为鲁莽行事而造成了麻烦的局面,便收起心思,躲在杏子身后。 “朝比奈绘青大人,是么?我是教团派来保护群众的,您可以叫我‘护士’...”女人一步步走近,绘青却感觉到了“恶意”。 虽说只是直觉,但绘青很快警惕起来。 “我来带您去安全的地方。”护士伸出手,说道。 “‘护士’?”绘青问,“这是你的名字?” “这是我的代号。”护士笑了笑,脸上尽是温柔。 “教团原来有派人过来呀?”杏子看上去似乎安心了些,即将接近对方。 “杏子!不要!”绘青小声说。 “啊?”杏子转头。 绘青“看到”了。那个“护士”,她是馈赠者。她可以控制“土”。 只要是土——不论是空中飘散的灰尘,还是脚下的地,亦或是石子,都可以被她掌控。 缺点则是“水分”。每一次控制“土”,她都要付出一定的“水分”作为代价。 面前的“护士”微笑着,伸出手。 在杏子即将再往前一步时,绘青往后一拉,杏子因此不得不往后一推——而护士面前的地面则瞬间出现一根土刺。 再往前一步,那根从地面冒出的土刺就要刺穿杏子的脚掌。 “华合众!?” 杏子缓过神,叫道。 “哎呀。不小心的。”护士耸耸肩,杏子脚边再次突出几根尖刺来。 幸亏杏子早有预备,往后退了几步。 人群涌动着,一时间竟然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的战斗。 “铃木杏子对不对?铃木月的姐姐?”护士问,“先别急好不好?‘墨水’和‘佚名’会让你的弟弟没有痛苦的死去..而我则负责把你带下去。” “休想!!”杏子骂着,想从身后掏出大炮。 然而身后空无一物。 杏子这才想起来,先前进入剑道大会场馆时,安检人员收走了她的武器。 土刺一根又一根的冒出,杏子狼狈躲藏。 “水!她背后的水!”绘青提醒着,扭身想要接近护士,从而钳制住她。 护士往后一躲,空中飘散的灰尘一时间仿佛有了实体,化成绳索——不成型的绳索,死死控制住绘青的双手。 护士耸耸肩,她背后背着一个大背包。 背包里是满满当当的水壶。 “泥巴!泥巴!!土和水变成泥巴!!!泥巴就是她的馈赠!!”绘青喊。 泥巴!? 地面上的土刺一根又一根突出,杏子狼狈躲藏,在其间隙中灰尘也得到了实体,一次又一次凝结形态攻来。 “活捉朝比奈绘青。其他人随意处置。我记得是这样?那...小妹妹,你得死了。”护士勾起嘴角。 “绘青!!多给我一点信息!”杏子喊。 “不行不行。小妹妹,先闭一下嘴吧。”护士一挥手,绘青的嘴立马被尘土严严实实的掩盖。 “呜呜!”绘青被堵上了嘴,双手也被捆着,只能不断调整身位,躲藏护士所控制的泥土的牢笼。 “嘘...别说话。”护士不知何时接近绘青,掐住了她的脸,“你和你的闺蜜,都得被华合众好好控制一下。” 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践踏而产出的尘土一次次涌来,被护士所掌控。 “南丁格尔。是西方国家的第一位‘护士’。她坚强,而又细腻——就像我掌控着的能力一样。所以我将其作为我的代号。”护士说着,尘土不断凝结,地上的土刺一次又一次的突出、成长,紧紧禁锢住绘青和杏子的身体,“你知道么?在过去,做护士的往往都是些没有受过训练,无知、粗鲁、没有经过训练过的人... “我在华合众里工作时,总是会照顾些不听话的伤员。而让他们乖乖听话的方式,则是像现在一样...控制住他们,然后做我所认为正确的事。” “水!水!!”绘青被死死禁锢着,向杏子喊。 然而被盖住了的嘴此刻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护士笑了笑,地面上的土刺瞬间突出,贯穿绘青的腹部。 “先闭上嘴...你的存在很麻烦,亲爱的。”护士挥挥手,又几根土刺袭来。 杏子咬着牙,硬是靠蛮力掰开几根地刺。 水,土,地...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水”跟她的能力明明没有任何关系!是“代价”!?“代价”是水!? 地面开始不断凝结,尘土之间不断融合变化,护士试图以自己的馈赠来创造出一只以泥土化成的傀儡来。 绘青忍着剧痛,嘴里渗出血来。 “下完雨之后...土会变软。她就是雨。”绘青努力挣脱束缚,终于拨开了手上的封印。 然而空气中的灰尘在绘青挤出话时却又重新凝结,再次把绘青控制起来——这一次的束缚更紧、更牢。 雨,土,水。 雨就是水。土则是面前这个女人所掌握的能力。 这下连傻子都能听懂了——不过杏子可不承认她是傻子。 “你的能力是可以控制泥土和灰尘!代价则是需要水!”杏子大喊。 一刻的宣读,那些向杏子袭击的土刺开始消散。 护士咽了口唾沫。她背包里的水已经被消耗殆尽。 “不错。”护士强撑着笑了笑。 “很不错。” 护士说着,以尘土和泥巴构成的傀儡逐渐变大,而她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干瘪起来。 她在用自己身体里的水分滋养以馈赠产生的傀儡!! 绘青很清楚,但她被堵住的嘴说不出话。 一滴水落在绘青的肩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然后倾盆大雨。 “看来女神站在华合众这边?”护士歪了歪头。 泥土所构成的傀儡逐渐变大,大到身躯已然超越了剑道大会的场馆,大到一根手指就能把杏子弹飞。 “我明明宣读了你的能力...”杏子往后退了几步。 “对。我的能力对你没用了。”护士笑道,“但我的能力,还能对这个小美女使用呀。” 绘青睁大眼,面前的土傀儡伸出手,死死捏住了她的身体。 “下雨了。你们也该好好睡觉了。”护士笑道。 続く 第144章 云泥之别 面前的土傀儡越来越大,大雨也变得越来越大。 天已经黑了,那些雨点在剑道大会场馆旁的灯光下闪耀着光。 杏子咽了口唾沫。 无法战胜。 她只是个普通人。面前的馈赠造物,是她完全无法战胜的。 “轰!” 在杏子愣神之时,爆炸声响起。 土傀儡的胸口被炸出一个十字型的大洞,它因此不得不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 绘青直直的摔落下来,杏子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还有高手?”护士嘴上说着,凝结起无数泥巴填补起土傀儡的身体。 “本来想去支援一下我们副队的。” 京说着,勾起嘴角。 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无比嘈杂。 “你是巡防队的队长?”护士操控着土傀儡,一拳又一拳往地面砸去,“你敢反抗我吗?我是华合众的一员哦。” “华合众?不好说。”京回应,“我想教团和华合众是不会做出对人民不利的事的...” 说到这里,京笑了笑:“愿女神赐福。我永远坚定的信仰女神。” 雨声不绝,然而落在地上的雨点所产生的声音全都化为爆破声。 “杏子,走。带着绘青走。” 京一人站在土傀儡面前。庞然大物所产生的阴影下,京扎着马步,两手直直往前抬着,想要拍手。 “你的馈赠是以音波产生的,对不对?”护士诘问,脚下的土地慢慢升起,将她托着,逐渐远离地面。 “也许是,也许不是呢?我不好说。”京不做动作,爆破却一阵阵的袭来,将土傀儡打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京队!你小心!”杏子喊。 “啊。知道。我可是巡防队队长。这点小事都没法应付,我还不如回去种地。”京应和。 每当雨点落在地上发出响声,土傀儡和护士的身上就会产生一场小爆炸。 “你脸上的十字胎迹。”护士不断动用馈赠补全土傀儡和托起自身的土台,“你们家族我有专门调查。你的祖父在你的父亲出生前死亡;你的父亲在你出生前死亡...你们每一代人都会留下三个十字胎迹。这是你们保留馈赠的手段,对不对?” “啊。是。我老爸在我出生的前一刻自杀了。就为了保留馈赠。我祖父也是。然后呢?”京一面控制着因为音波而产生的爆炸,一面应付道。 土傀儡和护士的身体因为爆炸而损失,然而地上的泥土却一刻不断的填补着身体。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招入华合众的麾下。我很欣赏你。以及你的家族。”护士说。 土傀儡一拳挥下,京堪堪躲开。爆炸于土傀儡的拳头上绽放,一时间打破了他的手臂。 大雨让一次次的爆炸产生,从而让土傀儡分崩离析——却又因为这场大雨,让护士可以通过水分让土傀儡一次次的愈合。 “你们家族我有接触过。我知道你们的能力。”护士说。 “我也知道你的能力。”京说。 “你的馈赠...” “你的馈赠是!” 两人同一时间开始宣读。 “通过‘声音’来造成音爆——也就是爆炸!” “控制土地或石子!” 宣读过后,两人的能力仍未消失。 “而代价——” “代价则是——” 两人继续宣读。 “你自己也无法控制声音的爆破!” “需要水份来控制馈赠!” 再与此同时,两人的馈赠同时失效。 “你知道我的馈赠?你看得出来?”护士问。 “你不也是么。”京耸耸肩。 土傀儡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化为泥巴掉落在地上。 “走!快!我跟她肉搏!”京在馈赠失效的一刻大喊。 杏子闻言带着绘青远离。 被脚下泥土托着的护士咬牙,一跃而下,往京的方向踢去。 京扭转身体,短时间内便钳制住了护士。 “对女士应该温柔一点。”护士咬牙切齿道。 “我已经很温柔了。你也不想被没有目的性的爆破而炸成碎片吧?”京问。 “你赢了。巡防队总队长。”护士勾起嘴角,“先不论你对女士的失礼...你的能力毋庸置疑。不过这一战就已经是结局。” “什么意思。”京问。 护士没有回答,她嘴里嚼着什么,脸上只有冷笑。 “喂!!” 京伸手去抠,手指够到护士的嘴里,只感到一阵刺痛。 再把手指伸回来,已经被咬破了。血液不断流出,而面前的护士也失去了生命体征。 京咽了口唾沫,伸回手。 护士死了。脸上却还带着笑。 “华合众。你们赢了。”京无奈叹息。 “华合众是什么?他们要做什么?”绘青的手被牵着,一刻不停的逃往巡防局。 “他们是坏蛋,是让教团走向极端的罪魁祸首。是他们掌控着西方国家的统治权,是他们入侵了璃郡,是他们搞垮了稻华,是他们把整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疯狂,把女神教变得越来越极端....虽然这是雪佳姐和月告诉我的,但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 “杏子!我听不懂!”绘青说。 “总之就是——女神教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们!他们是女神教背后的靠山,是控制女神教的坏蛋!”杏子解释。 绘青这下听懂了。 “华合众无处不在,不管是璃郡、稻华、还是其他的国家...我们一定会跟他们打上交道的。”杏子继续解释道,“华合众的成员全都是馈赠者或者恩赐者...他们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对方不是馈赠者或者恩赐者,那就要被他们狠狠的控制啦!” “稻华也有华合众吗?”绘青问。 “有,不过不多。稻华目前是唯一一个敢反抗华合众的国家了。”杏子回答,“所以我们要寻找你消失的记忆和你的身世,就应该先去稻华——虽然这是月告诉我的?我倒是无所谓啦,能去哪就去哪。” “稻华胆子好大呀。”绘青说。 “因为他们信仰的一直不是女神,而是稻神吧?听说根据当地的说法,稻神在陨落前都还在庇护这稻华的人民呢。” “陨落?”绘青问。 “根据教义来说,神都是会陨落的。女神是‘爱神’,而稻神是‘丰收神’什么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懂啦,反正稻神就是莫名其妙陨落——也就是死掉了?稻华目前的情况很危急,据说满地都是‘邪祟’来着。” “邪祟?” “也许就是些孤魂野鬼吧。我也不是很懂。” 杏子说着,迎面碰上一个巡防队的队员。 “杏子小姐!”巡防队队员喊。 “带我们走!”杏子说。 続く 第145章 会好起来的,明天是阴天,后天可就不一定了 “那边有情况,你们看到了吗?”雪佳吩咐着几个巡防队队员,“去那里看看。十字的爆破只能是你们京队的手笔,那边应该发生了一场馈赠者之间的战斗。” “还有那里。人挤人的,再这样下去会出现踩踏事件。快去引导人群。教团那边的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可能会帮倒忙。” 几个巡防队队员面面相觑,听从指挥即将前往雪佳所指引的方向。 “等等!你们多带几个人,最好以小队的形式前往支援。”雪佳说着,又挥挥手差遣起另外几个巡防队队员,“你们带人去场馆里看看情况,再安排几个人跟四队的人汇合。有消息说杏子她们跟着四队一起撤离了。” 等到所有人都被安排就绪,雪佳站在原地,望向剑道大会的场馆。 “愿女神赐福...女神赐福...”雪佳念叨着,只希望这一晚巡防队别再有什么损失。 她最担心的是月。月对自己的恩赐开发并不熟练,如果遇上了那帮不要命的华合众敢死队,他取胜的概率并不大。 华合众也分三六九等。虽说华合众的成员全都是馈赠者或恩赐者,但在其内部也有等级划分。最底层的“执行者”被称为“隐士”,在外执行任务,被华合众当做旗子差遣;而更高一级则被称为“棋手”,管理着旗下的“隐士”们,作为中间人来执行华合众的任务。 再高一级,则被称为“使徒”,他们是华合众的首脑,一切决策全由他们决定。 隐士们会通过执行的任务成败与否而决定他们是否能升职,成为棋手。棋手们也会因为自身所执行的任务,来决定他们能否升为使徒。反之亦然,高层人也会因为业绩而被降级。 七位使徒,掌管百余名棋手。隐士们只不过是最底层的执行者——然而这些执行者是最不容小觑的。他们全都是馈赠者,每个人都有着不俗的实力。 他们很强。强到视普通人的命为草芥。 这一晚的变动,绝对和华合众有关。而且目标绝对不可能只是铃木月一个人。 “喂!还有人吗?”雪佳似乎想到了什么,喊道。 “雪佳小姐,我在。”一个巡防队队员走近。 “安排船只。从璃郡到稻华的。”雪佳命令,“规模越大越好,今夜一过就安排杏子出差的事。” “雪佳小姐,目前只有一艘游轮可以差遣了。”那名巡防队队员说。 “你这么清楚?”雪佳转头,挑眉。 “是。那艘游轮是我叔父管理的,安全问题可以放心,是大名鼎鼎的‘湖中宝藏’号。”巡防队队员回复。 “几百年的大企业啊!你家这么有钱还要来巡防队打工!?” “理想。保卫家国平安是我的理想。”巡防队队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错,我会跟京队提起你的,说不定你可以升升职。”雪佳拍了拍巡防队队员的肩。 吹枕边风? 最近老传技术顾问和总队长的绯闻,这下算是证实了。 巡防队队员点点头:“为了巡防队,在所不辞!” “好,去安排吧。”雪佳点点头。 雪佳很确定。今晚华合众不止锁定了月一个人。绘青的存在太特殊了——她的能力,她的过去,她那些不为人知的身体构造。 绘青绝对会成为下一个目标。或者说——她已经是“下一个目标”了。 亦或者说,她目前就是其中一个“目标”。 月从黑的嘴里抠出一颗药丸,看上去应该是准备在计划失败后服用的毒药。 “好了。你现在连死都做不到了。”月冷冷说着,把那颗药丸塞进兜里。 月一直匕首抵着黑的脖子,膝盖死死顶在黑的胸口上。而松尾则抽出擂台上的备用钢刀,顶在黑的背后。 “我现在反抗,你们也还是得杀了我。”黑抬起眸子。 “不好说。不过倒是很有可能会废了你。”松尾回道。 “师父,我是为了你好。我死了,你就是华合众眼里最好捏的软柿子。他们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你。”黑啐了口嘴里的血沫。 “老东西烂命一条,死就死了。”松尾笑道,“还有,别叫我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黑说。 “好了。我不认识你,逆徒。”松尾手里的刀往前顶了顶。 “好吧。徒儿还不了您的恩情了。”黑耸耸肩。 使劲一咬,黑的喉咙中开始哽咽,鲜血不断从嘴里流出。 或者说涌出。血液不受控制,有的呛进喉咙,使他不断咳嗽起来——咳嗽声实在是难听极了。喉咙里堵塞着,却又因为身体本能不断咳嗽,身体一次次前仰着,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咬舌!!他要用堵在喉咙里的舌头把自己噎死!!”松尾随即叫道。 月眼疾手快,割开了黑的喉咙——他精妙的刀法避开了动脉,只割开了黑的气管,让他得以呼吸。 然而剧痛和不断涌出的鲜血无法隔绝,黑勾起嘴角,大张着嘴,任凭血液流出。 “血!止不住!”月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呕。呃...咳咳...呃呕...” 黑一面被剧痛折磨着,一面看准了时机,在控制住他的两人愣神之际,狠狠往后一躺。 松尾手中的钢刀瞬间刺穿了黑的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 而被刺穿胸口的一刻,松尾使劲在背后一拍,半截舌头就这么被黑呕了出来。 “我绝对活不成啦。呕...咳咳..” 黑恢复了语言:“这条命算我还给您的好不好?我...咳咳...呕呃呃呃...” “闭嘴!逆徒!!”松尾收回刀,骂道。 “我还想说等我..咳。呕呃呃呃...啊啊...好痛...” “他活不了了!!”月喊。 “赚够钱了...给您养老。我也,呕呃呃,咳咳...啊啊...算是您的半个...儿..子?” 黑跪在地上,口中的鲜血和胸口不断溢出的血液染红了上半身。 那半截舌头在地上冷冰冰的漠视着。 “他妈的,小比崽子。”松尾收刀骂道,“老子真不该救你这条贱命!” “嗯。”黑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我给您赔不是。” 这一跪,再也没有动静。 続く 第146章 就算后天是阴天大后天也不一定吧 人群逐渐变得有序起来,巡防队出警开始了疏散工作,人们陆陆续续逃离到安全空旷的集合点。 倒塌声响起,人们纷纷侧目看去。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由泥土形成的傀儡轰然倒塌,尘土四溅。 “没事。是我们用来疏散人群的造物。大家不用担心,你们很安全。”一个巡防队队员说着,安抚起所有人的情绪。 南秋在人群里站着,艾米丽的手就抚在他的肩膀上。青夏不敢找借口离开,只能尴尬的站在一边。 雨势没有减弱的打算,几个侍卫站在一旁,为他们撑伞。 “你女朋友?”艾米丽问。 “呃,朋友。她有宵禁,晚上十点以前要回去。”南秋咽了口唾沫。 “哦。还没到女朋友的地步,是不是?现在十点半了,你也留下来吧。”艾米丽瞄了眼青夏,“你眼光还不错。这姑娘看上去挺漂亮的。” 南秋不敢反驳,尴尬的笑了笑。 “怕什么?恩赐者也是人。来,小伙子。你刚刚唱的歌是谁教你的?”艾米丽抱着臂,语气温柔,却又有些质问的意味。 “呃,我?我...我妈教我的...”南味咽了口唾沫。 “你父亲姓什么?”艾米丽追问。 “鹤川。”南秋回答。 “鹤川?不认识。你母亲呢?”艾米丽又问。 “呃,山下...我随母姓。”南秋回答。 “你母亲也随母姓?”艾米丽问。 南秋不知道面前这位恩赐者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只能老实回答:“好像是。因为...呃,我老妈的老爸死的早,外婆就一个人赡养她。后来她跟了母姓。” “你外婆有两个兄弟?”艾米丽继续询问。 “好像...是有吧?我老妈好像是有两个舅公...不过都死了。一个去了外国,后来就没什么音讯了...另一个我不知道。”南秋说。 艾米丽怔怔站着,许久后才笑了笑。 “没想到。真的能有意外收获啊。缘分?”艾米丽先是捂着嘴笑了笑,接着又放声笑了出来。 南秋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站着。他求助般瞄了眼青夏。 青夏在一旁扭过头。 “我是你妈妈的舅舅的老婆。叫舅婆。”艾米丽收起笑,拎住南秋的领口往前一拉,“你家里的大人呢?其他亲戚呢?” “我?舅,舅婆?”南秋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你那个去了外国之后了无音讯的舅公,是我老公。这下懂了吗?傻小子。”艾米丽咯咯笑着,她很久没有感受到如今这样的快乐了——在她的丈夫去世之后。 “我吗!?您是我的舅婆!?您是艾米丽夫人对不对?二十二人团的成员,恩赐者?我的...舅婆!?” “好了。你家大人在哪?你外婆如何?”艾米丽打断了南秋的话,她此时也许比南秋更兴奋一些。 “我...老妈前不久走了。我爸早死了。外婆不知道在哪,可能也不在了。我,我...您的意思是,还有亲人!?”南秋手足无措着。 好家伙。认亲来了。青夏往后偷偷挪了几步。 “这样啊。没事。你还有舅婆在。我决定了。在这里定居了。”艾米丽两手搭着南秋的肩膀,“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吗?辛苦你了。” “我...还有亲人?而且是恩赐者,是二十二人团的艾米丽夫人?您是我的亲人??”南秋不可置信。 “这边人多,请走这边!”一个巡防队队员领着两个女孩匆匆走过,其中一个白发的少女突然站定。 “艾米丽夫人?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啊,你们!” 是绘青。她看到了南秋和青夏——以及有些激动的艾米丽夫人。 “绘青大人?”巡防队队员停下脚步。 “傻丫头,你们干你们的事去。”艾米丽挥挥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绘青大人?”南秋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谁。 “那你们先忙!我也要忙!忙着逃命!”绘青听话的摆摆手,又拉住了杏子的手,“走吧!艾米丽夫人好像在忙!” “叫艾米丽阿姨!真是的。”艾米丽看着绘青远去的背影,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南秋身上。 “我来吧。” 松尾抬起黑的尸体。 月点点头。 “他是您的...徒弟?”月问。 “现在不是了。现在只是个死人。”松尾说。 “您在伤心。”月说。 松尾一愣,笑了笑:“是人都会伤心的。我从没想过他会变成这样。” “作为馈赠者,总会有人踏上这条路。华合众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了。”月说。 “你可别踏上这条路了。如果是你,能一步步爬到高层也说不定。”松尾驼着的背一直,黑的尸体在他身上调整了个位置。 “您之前说...您什么都学了点,似乎还做过铃木家的门客?”月问。 “你想学啊?”松尾眯起眼,“我可以教你啊。铃木家的东西,我学了很多。他们毫无保留的教给我。” “我家族的剑道没有失传!?” “从来没有。” “我可以学习?” “一直可以。如果是你,我会毫无保留。” “我不信。” “哈哈,确实。可如果是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会毫无保留的。如果是你。” “如果是我?” “刀剑不只有攻击与突进。它还能防守,能保卫。我相信持剑的守护者是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那...师父?” “好嘞。徒儿。” “抱歉打断一下,我现在要走了。” 观众席上擦拭手中钢刀的贵说着,突然想起这把刀本就是随意在地上捡的,又甩开手把它丢到一边。 “保护好自己。我不能保证哪天见到你,不置你于死地。”月抬头看向观众席中,“你已经变成华合众和教团的首要目标了。” “他们不会想抓我的。‘攘夷志士’们,还很有用——对他们来说。”贵笑了笑,“军师!走了!” 缩在角落里的春治打了个哆嗦。 “我,我不会...也被通缉吧?”春治弱弱问道。 “不会。放心吧,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里。”贵说。 “你的指挥很有意思。”月冷不丁插话,“我们会多注意你的——以保护的名义。” “好了。到此为止。我走了。”贵瞥了眼月,“再见,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 “我可不希望你死。”月看着贵转身。 “我也不希望你死。把我的军师保护好了。”贵背身摆手。 “跟我走吧。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月又看向春治,“你还是学生吧?等你毕业了要不要来巡防队?我们缺聪明人。” 造物们开始骚乱起来,络新妇不安的看着面前的牢笼。 “加油!加油!姐姐!加油!”清姬加油鼓劲起来。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 琵琶用尽全力,拉开了面前的牢笼。 作为代价,它的手臂被撕裂开来,两只臂膀脱离了身体,手却还死死抓着牢笼。 “噫!!”络新妇受到了惊吓,往后退了好几步。 “嘘!我们快逃!至少再去见妈妈一面!”清姬拉住络新妇的手。 警报声与此同时响起,琵琶身体一抖,手臂重新长出:“跑!快跑!他们要来抓我们了!” 続く 第147章 好吧,原来这周是梅雨季,全是阴天 大雨不停下,绘青和杏子被淋得浑身湿透。今天绘青穿着白色衬衣,浅褐色的小外套,头上还戴着个画家帽,下身穿着浅色长裙——因为大雨的缘故,湿漉漉的外套不停滴着水,衬衣也湿透了,贴在身上——背心内衣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杏子穿着巡防队队服,她把外套掩盖在绘青身上挡住胸前,脚上一刻不停的跟随着前方巡防队队员的步伐。 巡防队队员也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装置,在装置“呲呲”的冒出杂音之后将其贴近耳朵,嗯嗯啊啊的应了一阵。 “怎么了?”杏子问。 “计划有变,杏子小姐,跟我去港口。”巡防队队员回答。 “港口?什么意思?” “出差计划,本来我们打算让月大人或者可靠点的人陪同,但现在情况有变,需要你们先赶往码头——十一点的船,现在赶过去正好。” “正好!?从这里跑到码头!?至少要四十分钟哇!” “找汽车。公事需要,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拒绝。”巡防队队员说,“委屈一下你们,要淋着雨搭车。” “行李!我的行李!”绘青喊道。 “现在再去也来不及了!绘青大人,委屈您!”巡防队队员说,“您的行李我们会妥善保管的!” “糖罐!我行李里面的那个糖罐,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啊!很重要的!那个是我姐姐喜欢的人给我的!”绘青说。 “停车!!”巡防队队员在路边挥手,截停一辆汽车,“放心吧,我们会好好保管的。来,先上车!” “呃,警官,有什么指示?”坐在驾驶位的男人倒是机灵,看到了巡防队队员的队服后立刻停车拉开车窗,“需要搭车么?” “去码头。配合一下,麻烦了。”巡防队队员说。 “好。”司机点点头,待车门关上时踩下油门,“麻烦您给我开个证明,这车是政府的,我不能因为私人原因挪用。” “你是公职人员?”杏子放松下来,给绘青盖了盖外套,问。 绘青有点冷,她开始发起抖。 “公务员嘛。要养老婆女儿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绘青,“恩赐者大人,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女儿?”绘青打着抖,逐渐往杏子身上靠。 汽车飞速行驶。 “啊。对。我女儿小时候生过病,就再也不能说话。最近又发烧,莫名其妙就好了。”司机紧盯着面前的道路,“再过一年就国中毕业了。” “真好呀。说不出话的那几年她肯定很难受。”绘青说。 “嗯。我一直很心疼。能好起来就行,我不奢求别的了。”司机一脚油门,车速逐渐提升起来。 “我可以给你好处!”绘青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说,“你女儿叫什么呀?我可以给她很多好处!” “诶呦,不必。这是我的本分,不奢求什么。”司机回道,“我今天刚出差回来嘞。御奉节没能陪老婆孩子,现在回来了就要好好补偿她们。” “好吧...你女儿叫什么呀?我保证她在学校不被人欺负!”绘青问。 “不用啦。我女儿很乖的,在学校也一切都好。她不会受欺负的。”司机扶着方向盘,“谢谢您啊。像您这样的恩赐者,我还是第一次见。您人真好。” 突然一个急刹,车子因为路面打滑转了个圈,掉着头停下。 “到了,巡防队的先生与小姐——还有恩赐者大人。”司机说。 车窗外就是码头。灯火通明。一艘游轮停靠在岸边。 “多谢!等会我给你开证明!”巡防队队员拉开车门,“杏子小姐,绘青大人,请下车吧。” 绘青捂住身上的衣服,走下车。 她还是有些冷,但她看得出杏子更冷。她又重新把外套套在杏子身上。 “湖中宝藏号。全璃郡目前为止最豪华的游轮。我会跟船长说一声,要换洗的衣物不必担心。”巡防队队员领着两人,站在游轮前。 庞然大物闪着光。 “请上船吧。船长就在旁边,我会告知。”巡防队队员说。 绘青与杏子对视一眼。 那辆将他们搭来的车还停在路边——远处。 面前是海。而游轮屹然不动。 一座桥连接岸边与游轮。 夜色不断侵蚀着海面,游轮也被影响,它身下的海一次次涌起,拍打着游轮。 与巡防队队员交涉过,船长对两位少女点点头。 “两位,上船吧。四分钟后就起航了。”巡防队队员说。 “我们要走了?现在?我跟你?”绘青问。 “既然都这样了,就顺其自然吧?”杏子咽了口唾沫,“虽然宿舍里的灯和热水都没关...还有半碗面条在桌上。月应该会收拾吧。” “大家呢?大家都还留在这?然后我们就走了?去哪?”绘青追问。 “去哪?”杏子扭头问。 “稻华的港城。”巡防队队员鞠了个躬,“走吧。祝愿你们一路顺风。杏子小姐...如果可以请快点回来啊。月副队因为你才管的宽松...说不定你一走,我们就得过苦日子了。” 杏子愣了愣,吐吐舌头。 “我会好好保护绘青的!你们也保重啊。” 月裤兜里的装置“呲呲”响了几声,他掏出后放在耳边倾听。 “哦。好。嗯...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特派几位过去?” 月在装置前说着,眼睛却挂在春治身上。 “她们走了是么?噢,没关系。”月继续应和。 道馆里的灯常亮着。 “没事。不突然。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我过后一段时间就去那边。”月继续说。 松尾驮着黑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前走:“怎么?又出什么事啦?” “绘青和姐姐上游轮了。”月说。 “诶呦。我都没道别。”松尾说。 “总能再见的。”月说,“总能再见。” 第四卷·完结 第148章 来不及说再见就留到下次呗 绘青和杏子走进游轮里。 内饰极其豪华,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人能进的地方。 “我忘记问了...我们的开销能不能报销哇。”杏子说。 “这里看上去贵贵的,我可以进来吗?”绘青问。 身上还是狼狈,积攒的雨水不断滴落。 “我怕诶。要是我晕船怎么办?我没坐过船。”杏子小声说。 “我也没坐过。”绘青说。 “两位,是巡防队的杏子小姐和恩赐者朝比奈绘青大人吧?”一个侍者走近,“请跟我来,这边为你们准备了房间——抱歉,因为时间太赶,只有双人间了。” 绘青又和杏子对视一眼。 “我们不用付钱吧?”杏子问。 “您这是什么话。您是恩赐者的朋友,而恩赐者和她的朋友,当然是不用付钱的。”侍者笑了笑,“更别提您是巡防队的一员。我们老板的侄儿就在巡防队里工作,想必您也照顾过他许多吧。” “啊?真的吗?”杏子挠挠头。 “千真万确。好了,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房间安顿行李。”侍者说。 绘青又尴尬的与杏子对视一眼。 “噢噢...没有行李也没关系。我们会为你们安排好换洗的衣物。”侍者微微鞠躬,“放心就好。一切交给我们打理。” 绘青和杏子跟在侍者身后。 “稍等一会,我们会提供干燥的衣物,房内有浴室,可以洗热水澡。”侍者说。 “麻烦你们了。”绘青说。 “哪里的话。这是我们该做的。”侍者笑了笑,“来——这就是你们的房间。湖中宝藏今日还承载了另一位恩赐者——很荣幸能请那位恩赐者作为‘保镖’。那位恩赐者也要前往稻华,希望你们之间可以相处愉快。” 绘青和杏子被领到房前,杏子扭开门把手,面前的环境倒是很好。 “换洗的衣物我立刻准备。请先好好休息。”侍者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还有恩赐者诶?”杏子看着侍者离开,开口说。 “希望那位恩赐者是好人。”绘青说。 “绘青,你冷得发抖啦。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会感冒的。”杏子说。 “嗯...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们都没有跟月道别,都没有跟松尾爷爷说一声,很多很多人都没有正式的说一句再见啊。”绘青想了想,说。 “生活嘛,就是这样的啦。”杏子耸耸肩,“好啦,先去洗澡,其他东西以后再说?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我们要去稻华了。”绘青说。 “嗯。”杏子点点头,“去就去吧。有我在哦,没关系的。” “不。杏子。你不会说稻华语!我们该怎么办啊!”绘青说。 杏子尴尬的挠挠头。 “甄女士,我们即将起航了。请先从船杆上下来?这样很危险的。”一位侍者在船杆下说。 “风。舒服。”船杆上,两脚盘着固定住身躯,一个白发女人说。 “甄女士?我在用稻华语跟您说话,您不需要用璃郡语回答?”侍者说。 “我忘了。”白发女人——也就是侍者口中的甄女士说,“等一会。顺着杆,我下来。” 侍者抹了抹汗。 恩赐者顺着船杆往下滑,稳稳落在地上。 “甄女士,您小心一点啊。”侍者说。 “没关系。”女人说着,抬手摆正别在头旁的面具,“你回去。” “这..我得保证您的安全啊。”侍者说。 “辛苦了。”恩赐者说。 她的头边别着面具,背后是一个小背包。头发束着高马尾,齐臀发尾却没有被发圈束缚,在身后摆动。 “又一个?稻士。”恩赐者问。 “呃,似乎是的?又有一位恩赐者上船了。”侍者说。 “好人?”恩赐者问。 “呃...好坏并不能被我主观定义。”侍者回答。 “哦。那算了。”恩赐者整理起衣服,“这两天,我观察。” “甄女士,您...说话可以超过三个字吗?呃,是我冒昧...” “累。”恩赐者言简意赅。 “好吧...您觉得舒服就好了。”侍者点点头,“那么现在请先让我带您回房吧?” “不远吧?”恩赐者问。 “啊,不远的。离这里很近。我们考虑过您喜欢在这里吹风。”侍者说。 “很贴心。谢谢了。”恩赐者说。 绘青脱下内衣裤,裸露在喷头下。 她抬起头,直直看着喷头。好多好多的洞洞。水会随着这些洞喷出来,淋在她身上。像雨。 那么雨算不算大自然为人们带来的冷水澡? 也许不算。绘青淋了雨之后感觉身上又干又冷,没有一点洗澡的惬意。 绘青扭开淋浴的开关,温水一时间打在身上。 绘青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并不饱满——甚至可以用贫瘠来形容的胸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还有再往下,粉嫩的私处。 再往下,是大腿。好像长肉了。 再再往下是小腿,细细的。 再往下就是脚了。脚趾抬起,相互揉搓着,这是感受到惬意的表现。 这就是她的全部了。她会感到热、感到冷,全都是她目前所看到的自己的一切带来的。 温水打下,湿了头发。 绘青的头发凝结在一起,水流在无可避免的侵袭了她的脸,她闭上眼睛,许多东西浮现在脑中。 村子里发生的一切,在旅馆的一切,在首都经历的一切。 她还是搞不懂。 正男和爹娘如何了?松尾爷爷呢?他竟然是剑圣!对了,何叔他们还好吗?晴花他们呢?月?还有其他人? 明天的太阳还在吗? 她没来得及告别。 脚下的地板开始微微震动。是游轮开始行驶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离开了许多她所依赖的! 她现在离开了璃郡! “今夜十一点十二分,将军于府内被刺杀。 “淬毒的匕首割开了他的喉咙。目前为止,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一切线索所结合,只能得出自杀的结论。 “巡防队目前岌岌可危。你知道的。我们背后最大的靠山就只有将军府了。 “什么?想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将军看起来就像自杀! “激化矛盾?看起来像。现在教团和华合众是众矢之的。在他们接管国家后没两天,将军死了。 “攘夷志士?怎么可能。 “我?你说我?我能保全我们巡防队就不错了!什么叫作为队长!?我不想让国家往更好的方向走!? “我很冷静。 “将军和攘夷志士串通一气?有可能。不...有可能,真的。我不好说。如果是贵... “这可能真的是保全国家的方法。但太激进了。 “接下来?我怎么知道。喂,你怎么看?你不是很聪明吗。 “喂。开完会来找我。” “你真的什么都没想吗? “我恨女神教。没什么原因。他们毁了我的国家。 “你?我不反感。真的。 “雪佳。 “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是总队长,我要做好多好多决策。 “明天吧。明天我有空,带你去晒太阳。 “放松一下。就当你陪我了。” 待续 第149章 人这一生会遇见多少陌生人呢 “他们给准备的睡衣穿上去还蛮舒服得嘞。”杏子给绘青套上衣物,“但愿他们准备的内衣物干净。” “痒。”绘青说。 “痒?是内衣不干净吗?”杏子问着,又要帮绘青把衣服脱下。 “不是。头发,刺刺的。”绘青轻轻拽住杏子的手,“后面痒痒的。” 杏子察觉到了绘青低落的情绪。 绘青低着头,杏子温柔的把她的脸捧起。 “哭啦?”杏子说。 绘青嘴里嘟嚷着什么,眨了眨眼。泪滴掉在地上,身上的水雾朦朦胧胧盖住睫毛,温热的脸庞被杏子用双手托着。她仰起脸,和杏子对视。 “嗯。”绘青轻哼,抬起双手将杏子的手挪开,往前靠了几步,挨在杏子的身上。 杏子往后微微一仰,刚刚干燥了些的衣服并不干净,她尽量让自己和绘青身体的接触面小些。她慢慢把张开的手抚上绘青的背。 “怎么啦?”杏子问,“是不是觉得我们走的太唐突啦?觉得再回去就要过很久很久了,是不是?想在首都的大家了吗?” “杏子。我身边只有你了。”绘青的身体完全贴在了杏子的身上,“我们是不是要去稻华很久很久,也不回去了?” “不会的。我们会回去的,只不过是这次走得唐突了点。”杏子的手摸上绘青的头,“放心吧。我们会去稻华找到你以前的记忆和线索,等到我们把事情都办完之后再回国。” “嗯。我们一定要回去。”绘青在杏子的肩旁蹭了蹭。 杏子心里痒痒的。 “好啦,我先去洗澡,好不好?”杏子说。 绘青松开手。 “你自己穿上睡衣哦。”杏子说。 绘青点点头,拎起床上的睡裙。 白发女人坐在床上,把脚上套着的布靴脱下,丢在脚边。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如果您有需要,随时可以按房门旁的电铃。我们随叫随到。”侍者微鞠一躬,关上房门。 白发女人等侍者脚步声远去,才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许多张面具来。 有的面相狰狞,仿佛般若;有的脸白唇红,宛若艺伎;有的面容诡异,看不出具体的眉目口鼻。 加上头上别着的,这样的面具有整整六张。 女人挠挠头,一,二,三,四...再清点一次,还是六张。 “去哪了?快回来。”女人自言自语。 “快点。快回来!”女人看上去有些生气。 一张蓝色面具悄咪咪从门缝底下钻进,以诡异的弧度跳起,跃到床上。 “不听话。很讨厌。”女人说。 蓝色面具求饶似的翻了个面,结果被女人重新翻了过来,赏了一个耳光。 其他面具开始躁动起来,似乎在笑。 “不许笑!谁想做?下一个!”女人撑起腰佯怒道。 面具们安分起来,一切又归于平静。 “我洗澡。”女人站起身,“你们乖。” 面具们乖乖躺在床上。 “别偷看!掰碎你!”女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指着一张白色面具恶狠狠说道。 白色面具乖乖躺在床上,看着似乎本就是死物。 “别装!”女人骂。 “杏子。”绘青穿上了睡衣和拖鞋,“我想去外面那个地方看海。” “啊?什么?看海?”杏子在浴室里回应,水声不断,“你是想去甲板上吧?去吹吹风吗?” “嗯。我想看海。”绘青说。 “那你知道回来的路吗?要懂得怎么回来哦?”杏子的声音模模糊糊。 “知道!”绘青说,“那我走了!” 绘青打开房门,门边的电钮发着光。 房后是一条走廊,直通大厅。暖色的灯常亮着。 陆陆续续有人返回房间,他们在经过绘青时无一不深深鞠躬行礼。 “您有需要吗?绘青大人?”一位侍从走来。 “甲板在哪呀?”绘青问,“我想去吹风。” 女人洗浴过后走到床边,白色面具的位置有些不对。 女人披着浴巾,底下是内衣裤。饱满的胸部暴露无遗。她两腿一张,跪坐在床上。 白色面具的鼻孔处好像流血了。 “左一下!”女人左手扬起,狠狠扇下去,“右一下!”她又扬起右手扇下。 白色面具的脸色竟然更加好了。看起来是在享受。 “好!讨厌鬼!”女人抓起面具,两手使劲。 “吱呀——” 面具发出声音,仿佛哀鸣。 “还犯吗!犯不犯!掰碎你!信不信!”女人骂。 白色面具不断发出哀嚎,女人此刻终于松开手。 “懂错了?”女人冷哼一声,“你留着。我吹风。” 女人说着,把面具们拿进背包,只留着白色面具在床上挣扎着翻身。 “你可以先回去啦。”绘青说,“我在这里一个人待着。” 侍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一阵笛声传来,音符在风中飘荡,进到绘青耳内。 绘青定定站着,甲板上一片黑暗,并没有灯。笛声不断,一时悠扬缓慢,一时又急促短暂,大大小小雨点般的音乐飘荡着,仿佛想跳入海内,在海面上踱步,独舞着、盘旋着,不断激起波涛。 音源在船杆上。一个白发女人穿着睡衣,盘腿在船杆上吹着笛。 绘青抬起头,跟女人对视一眼。 女人也发现了绘青,却没有停止吹奏。 过了好一会,笛声停下了。最后一声悠远流长的音符流过,这一曲算是完毕了。 女人顺着船杆往下滑,最后落在地上。 齐臀的白色长发飘飘然,背后背着个小背包。女人走向绘青,一时沉默。 “好听。”绘青说。 “是好人。”女人说。 “我?”绘青问。 “嗯。好人。”女人说。 两人又沉默着。 海面起起伏伏,游轮安稳运行。 “你好。”绘青沉默许久,说。 “你也好。”女人说,“恩赐者。” 尴尬的沉默。女人背包里的面具开始骚乱起来,她一时间只能背过手拽住背包,好让里面的面具安分下来。 “包里是什么呀?”绘青问。 “我小孩。”女人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宠物?不知道。” “宠物?”绘青问。 女人沉默了一会,感受海风拍打在身上。 “恩赐。”女人说。 绘青倒是看到了。面前的女人——她可以把任何“东西”变成“物品”。只要自己使用了那样变化而出的“物品”,那么它们原本的“形态”就可以重新显现而出。 好奇怪的恩赐。为什么她是恩赐者呢?这个能力明明很难开发运用。 “我看到了。我看得到其他人的能力。”绘青说,“好奇怪。” “不奇怪。师父说...不奇怪。”女人说。 “师父?”绘青问。 “师父。稻华人。很厉害。”女人说。 “你也是稻华人?”绘青问。 “你好。”女人转过头,用稻华语说。 “你也好!”绘青用稻华语回复。 “你也是?”女人问。 “我不是。但是我学过稻华语哦。标准吗?”绘青问。 “很标准。”女人用稻华语回复,“甄眷姝——我名字。” “你好,甄眷姝。”绘青说,“为什么你说话总是短短的?你的声音好好听啊,软软的,像小妹妹。” “累。”甄眷姝说。 “你看起来年纪比我大!但是你的声音好可爱呀。”绘青说,“你的身材好像大人呀。胸大大的,头发长长的,腰细细的。” 甄眷姝红了脸,又掏出笛子来:“谢谢。送你。我的歌。” “你自己吹的吗?自己编的?”绘青问。 甄眷姝点点头。 笛声响起,音符间填满了海浪波涛、抑扬顿挫。 待续 第150章 有人要吃醋咯 甄眷姝吹着笛,海不说话,绘青也不说话。 “吹完了。”一曲终毕,甄眷姝说。 身后的背包又开始骚动起来,甄眷姝背过手拍了拍。 游轮行驶,乘风破浪。海面被一分为二,波涛在两边往后退去,船头的海面永远平静。甲板上的两人在黑夜中晒着月亮。 绘青趴在栏杆上看海,怔怔盯着海面。月光变成珍珠,珍珠坠落海面,海面波光粼粼。 “真好听。”绘青说,“让我想到一些事情。我有点点想家了。” “家?在哪里?”甄眷姝问。 “不知道。好像哪里都是。”绘青说。 “这样啊。”甄眷姝说。 重新归于沉默。 “还听吗?有很多。”甄眷姝说。 “可以吗?”绘青问。 “可以。”甄眷姝说。 “好啊。” 甄眷姝抬起笛子,再次吹奏起来。 海带着思绪,奔回岸边。只剩绘青还留在船上,看着月亮,听着笛声,海风把她的白色卷发吹散,睡裙飘荡着,笛子演奏着。 绘青低下头,闭上眼。听着这曲子,她感到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曲子吹完了。 “不要哭。”甄眷姝有点手足无措,她慌忙走到绘青身边,“哭不好。” 绘青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勉强笑着抹掉眼泪:“没有哭。你手里这个东西叫什么呀?真好听。我听着听着就流眼泪了。” “笛子。”甄眷姝说,“还听吗?还有。欢快的。” “欢快的?”绘青问。 “嗯。欢快的。听着。开心。”甄眷姝说。 “我还能听吗?”绘青问。 “你的话。”甄眷姝点点头,“可以听。” 甄眷姝没等绘青回答,在她身边自顾自吹着笛子。她希望绘青不要再伤心了。 这一次曲风的确欢快了许多。 “绘青!绘青?” 不和谐的音符响起,然而甄眷姝并没有停下吹奏。 “绘青!原来你在这里呀?” 是杏子。她走到绘青和甄眷姝身旁。 “噢...恩赐者大人...”杏子想要跪拜,却被甄眷姝拦住了。 “别跪。”甄眷姝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 她不喜欢别人打断她吹笛子。 “我在听这个大姐姐吹笛子。”绘青说,“你怎么来啦?” “哦...我看你太久没回来。”杏子看了眼甄眷姝,爬起身。 “你朋友?”甄眷姝问。 绘青点点头。 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吗?不过也是...也只能是朋友吧? 杏子一时间感到自己和绘青之间隔着一堵墙。它清晰的分开了“恩赐者”和“普通人”。 “回去吧。很晚了。”甄眷姝看了眼杏子。 “可是你没有吹完。”绘青轻轻拉住了甄眷姝的手臂。 “没心情。不吹了。”甄眷姝别过头。 “绘青,人家不想吹了。”杏子说。 甄眷姝瞪了杏子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敌意?这是敌意吗? 杏子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甄眷姝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 为什么?因为她打扰到她们说话? 这个恩赐者喜欢绘青?她想跟绘青多说说话,她想跟绘青多接触一些? 可是... 可是绘青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她的... 东西?不。不是东西。绘青是人。她不属于任何人。可绘青一直都在杏子身边,从她们在犬草市,络新妇袭击时,再到她们一起去首都。她们连睡觉都睡在一起!为什么她要把绘青拱手让人呢? 绘青之前还说了,她身边只剩自己了。她要担任好保护绘青的责任,她要在绘青身边——不让坏女人接近! 杏子暗自点点头。没错,这个恩赐者很有可能是坏女人。 “那好吧...明天再见好不好?”绘青问,“你吹的笛子很好听。” “嗯。明晚上。我跟你。”甄眷姝若有戒备般看了眼杏子。 “那好,明天再见。”绘青牵起杏子的手,“拜拜。” 甄眷姝转过身看海,点了点头。 “我不喜欢那个恩赐者。她说话怪怪的。”杏子回到房间,把房门锁上,说。 “你误会啦。她只是觉得说话太累了,所以每一句话都短短的,不超过三个字。”绘青说。 她在维护那个女人吗? 杏子有点生气。可绘青就是那样的。她总把其他人想得很好很好,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坏人。 “你喜欢她吗?”杏子问。 “嗯。她吹笛子很好听。而且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可爱,她好漂亮,她的身材也很好,胸大大的,腰细细的,头发长长的。”绘青回答。她坐在床上,两脚一甩,把脚上的拖鞋踢到别处。 杏子走到角落拎起被甩开的拖鞋,放在床脚下。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平坦的胸部和有些长肉的大腿,还有自己说不上粗,却也不算很细的腰。 绘青眼里只有别人的缺点吗? 那优点呢?优点——比起优点,杏子的优点也没有那个女人多? “那我呢?”杏子鼓起勇气问,“我的优点呢?她的优点多?还是我的优点多?” 绘青一愣。 杏子直勾勾看着她的脸。 绘青并不被“谁的优点更多”而纠结。只是她想不明白。 杏子好奇怪。她之前的宽容大度,“关我屁事我要吃喝睡”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了?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杏子很可爱,力气很大,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会照顾我,会改装大炮,会打架,会给我留早餐,会帮我换衣服梳头发。”绘青认真的列举起来,“杏子的心情总是很好,总是不会太难过,能安慰我,能抱抱我,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朋友?”杏子凑近了些,“我是绘青的好朋友?” “嗯!”绘青用力点点头,“很好很好,特别特别好,世界上第一好,第一喜欢。” “第一喜欢?”杏子追问。 “杏子。好近。”贴着杏子逐渐凑近的额头,绘青小声说。 “哦,噢...”杏子回过神,往后退了些。 我这是怎么了呢。 “大师姐!” 甄眷姝吹完刚刚没能结束的曲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甄眷姝转过头。 “大师姐!要睡觉了!”一个少年跑来,“你晚上老是自己跑出来吹笛子,这里风很大,会感冒的。” “别这样。我不是...”甄眷姝想要辩解,但想来想去,又因为懒得说话闭上了嘴。 “就是!你就是我的大师姐!你说好了的,等我们回去,你就让你的师父收我为徒!”少年说。 “看他吧。”甄眷姝收起笛子,身后的背包里,面具们仿佛意犹未尽,又骚乱起来。 “别动!烦死了!”甄眷姝骂了声,背包归于平静。 “大师姐!你可别忘了!在璃郡,是我一直在给你打下手哦?等你回稻华,就算是给你打下手也好,你让师父收我为徒嘛?”少年拉住甄眷姝的手臂央求道。 “看情况。会的。”甄眷姝叹了口气,说。 深夜。时针指向“12”,馈赠发动了。 “你能保证吧。在船上把朝比奈绘青抓住。”教皇说。 他躺在病床上,全身打满石膏,只有头能动。看上去伤的不轻。 “计划不成功,我提头来见。”坐在教皇身边的女人说,“如果不是计划太紧急,我还能在安排两个人上船。” “身份顶替得怎么样,没有被察觉到异样吧?”教皇问。 “本来顶替掉的身份就是个两个民营公司的小高管。他们已经被我们丢海里了。”女人回答,“照片和证件被我们换掉,万无一失。” “不错。”教皇点点头,却因为身体的束缚不得不放低幅度,“别让我失望。计划成功,我把你引荐进华合众。” 待续 第151章 好奇的第一天\/其一 9:00am 绘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杏子?”绘青习惯性看了眼房内,杏子就躺在她身边看漫画。 “漫画?”绘青又问。 “啊,我也没想到。船里竟然有图书馆。”杏子说,“我刚去借了几本漫画,还给你带了早餐哦。” 绘青偏过头看,床旁边就是一盘面。 “这个叫‘古列拉面’,是古列拉的食物。”杏子解释。 面很粗,底下是肉酱。叉子摆在一旁,整盘面散发出一股番茄和肉所融合——或许是加了什么调料或者酱汁,反正就是——很香的味道。 “古列拉?”绘青问。 “西方的国家哦。据说‘古列拉’这个名字,源于他们国家语言里的‘战争’。古列拉...唔,我想想...月好像说过...哎呀,我只想着古列拉面了。反正古列拉面好吃?不对不对....”杏子敲敲脑袋,她又想到昨天的事了。 一定要想起来啊!不要因为这种事让绘青失望,让那个坏女人撬了墙角! “噢,我想起来了!月说过,古列拉是代表了战争和法律的国家!月还说过,他们国家跟法律离不开关系哦——不过最让人熟知的是他们擅长打仗!嘛...月是这么说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杏子想出来了。 “杏子竟然还知道这个!好厉害!!”绘青说。她爬起身子,“我要洗脸刷牙啦!” “嗯。洗漱之后要吃早餐哦。”杏子点点头。 甄眷姝总是翻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少年在她面前发着呆,盯着甄眷姝漂亮的脸。 “别看了。找事做。”甄眷姝说。 “大师姐,你脸上有三颗痣诶。一颗在太阳穴附近,一颗在左眼旁边,不过小小的。还有一颗在...” “你很闲。”甄眷姝抬起头看了眼少年,“找事做。” “没事做哇,大师姐。”少年耸耸肩,“我看不懂稻华语,所以没法跟你一起看这类书。” “哦...”甄眷姝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我教你?” “你教我吗!?好啊好啊,大师姐!我们现在开始吧?”少年很开心。 “你名字?”甄眷姝问。 “没有。”少年耸肩,“他们喜欢叫我小屁孩。” “给你取?”甄眷姝又问。 少年满脸期待。 “嗯。王二牛!”思考片刻,甄眷姝用稻华语说。 “好!这就是我的稻华名了!?那我的璃郡名呢?大师姐?”少年问。 “不知道。自己想。”甄眷姝说。 “啊...好吧。”王二牛挠挠头。 “王。是帝王。读——wang。”甄眷姝开始解释,“二。是一二。读,er。” “王....二...”王二牛鹦鹉学舌般重复道。 “牛是牛。哞哞。”甄眷姝继续下去,“读,niu。” “噢噢,牛。”王二牛点点头。 “然后。”甄眷姝竖起一根手指,“自己看。看书。自己学。懂了吗?王二牛。” “啊?还要自己学啊?”王二牛挠挠头,“好吧...那我去图书馆借点书。大师姐,你可别丢下我跑回房间睡大觉!” 甄眷姝点点头。 看着少年远去,她打了个哈欠。 ...想回房间睡大觉了。 3:00pm “你吃太多啦,所以会撑肚子。”杏子说,“下次要吃少点。” “可是很好吃嘛。”绘青委屈道,“好多东西都是我没吃过的。” “好啦,我们有五天的时间才能到稻华的港口呢。你有的是时间吃。”杏子看了眼绘青发胖的小肚子,“唔...最近是不是有点吃的太多了?绘青,你好像胖了一些。” 绘青也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下肚子:“能不能把它们割掉?” “不能!会疼!”杏子说,“你最近要注意饮食了!” “大师姐,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去睡觉了是不是。”王二牛说。 “困。”甄眷姝伸了个懒腰,“看书吧。” “我还是得自己学哇?”王二牛问。 “要不然?”甄眷姝说,“不会的。再问我。” 8:00pm “好啦,你在房间里看漫画好不好?”绘青说,“我昨天都约好了!就我们两个人!” “可我不喜欢她。”杏子小声说。这次反倒是绘青来哄她了。 “大家都是好人!你也是好人!”绘青说,“好啦,我回来之后跟你抱抱!” “抱抱是什么很廉价的东西嘛。拿这个打发我。”杏子说。 “不是哦。抱抱是只有我跟姐姐,还有我跟你做的事!”绘青摆摆手,“而且抱抱就意味着,我喜欢你!我希望你不要伤心!” “不对...我本来就不希望你伤心。”绘青想了想,又说。说到底,杏子为什么会伤心呢?她只是去甲板上听大姐姐吹笛子而已呀。 “那我再给你补偿!”绘青最后决定,“杏子想让我做什么呢?” 做什么?杏子也不知道。 她更希望绘青不要因为这个而产生负担。 想了想还是算了。 “抱抱就好啦。”杏子说。 10:00pm “好听!”绘青听完,说。 “还有。”甄眷姝炫耀般抬起笛子,重新吹奏起来。 10:45pm “很晚了——对你看。睡觉吧。”甄眷姝放下笛子,说。 “那我回去睡觉啦。明天我还可以听你吹笛子吗?好好听呀。你吹笛子真的很好听很好听!”绘青说。 甄眷姝的脸上很快产生一片绯红的薄雾。她摸了摸绘青的头:“大好人!” “我吗?”绘青问。 甄眷姝用力点点头。 “你是大好人!很好的人!”甄眷姝说。 “你说出超过三个字的话了!”绘青有些惊喜。 “只对你!话多——只对你!”甄眷姝说,“明天见!” “明天见!”绘青挥了挥手。 12:00pm 这是第一天。 朝比奈绘青和另一个名为甄眷姝的稻华恩赐者并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响动。 她们只是在晚上,到甲板上聊聊天,一个吹笛子,一个听。 计划预计明天准备,后天执行。 甄眷姝的恩赐尚未知晓。朝比奈绘青也没有见过任务执行人,任务执行人的能力尚未被发现。 现在是深夜12:00。一切安好。 待续 第152章 平静的第二天\/其一 8:42am 绘青醒来时有些头疼。可能是昨晚睡得有些少——她昨晚回来之后洗了个澡,又跟杏子抱抱——抱了好一会。 她能感觉到杏子并不喜欢甄眷姝。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偷偷猜。 杏子并不在。她应该是去拿早餐了吧? 其实这种事情侍从就可以做的。但杏子还是坚持要自己来。她说自己习惯了,让别人来反而不放心。 其实侍从反而能做得更好吧?他们很靠谱的。 绘青眼睛还是有些困,她又躺下去,闭上眼。 眼皮之间黏黏的,一合上就粘在一起了。今日来并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梦。梦总是没有逻辑的嘛。绘青最近的梦也是如此。 绘青闭着眼,好像看到一根长长的面包被切开,结果餐刀切不动它。 “来抓我呀!”面包喊着,往房顶一跳,竟然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梦本就是莫名其妙的,对不对? 绘青睡着了。她轻轻的呼吸,轻轻的躺着,轻轻的沉溺在梦里。 “大师姐!你为什么要打空气哇?”王二牛问。 “你不懂。”甄眷姝在甲板上挥着拳头,似乎在练习某种拳法。 “那大师姐,你昨晚去干什么啦?还是吹笛子吗?昨晚回来的好快呀,我在隔壁听到你回房的声音了!”王二牛又问。 “嗯。她睡了。”甄眷姝继续操练着,回答道。 “她?她是谁呀?”王二牛问。 “好人。漂亮。小女孩。恩赐者。”甄眷姝说。 “噢!就是另一位恩赐者!这个我知道,他们老是聊!说那位恩赐者很漂亮什么的!”王二牛说。 “聊?她?”甄眷姝停下动作,问。 “对呀。那些船员啦,乘客啦什么的。他们聊到另一位恩赐者很漂亮。哦,也提到你了!他们说你也好看!而且身材很好!”王二牛回答。 甄眷姝“哼哼”的笑了一声,看上很得意:“我们。都很好。” “没错!不过在我看来大师姐是最好的!”王二牛使劲点点头。 11:00am “绘青!已经十一点了!” 等到绘青睁开眼,杏子已经端着一盘奇怪的菜走来,“该起床啦,早饭和午饭都得一起吃了!” “嗯...我是不是赖床了?”绘青揉揉眼睛,问。 “比赖床严重多啦。你睡了好久好久呢。”杏子把那盘菜放在床头,“你是小孩子吗,一睡就睡到大中午。” “可是好困呀。”绘青伸了个懒腰,“唔...嗯。昨天晚上睡得晚嘛。” “睡得晚是睡得晚...我们要尽量早睡哦。”杏子说着,灵机一动,“对了,今晚上我们十点钟就上床睡觉好不好?” “可是我约了大姐姐。我要听她吹笛子。”绘青说。 “那你今晚跟她说一声,回来的时候早一点,明天也不要再约了。”杏子说。 “嗯。我会跟她说的。但是她伤心怎么办?”绘青问。 “她不会伤心的。”杏子说。 也许是因为自己使了个坏心眼,杏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可明明是她先跟自己抢绘青的不是么?凭什么要把独属于她的和绘青在晚上独处的时光交给她? 昨晚杏子其实在不远处呆了很久,只听到笛声。那个女人确实只是单纯吹着笛子。杏子听不懂,但她看绘青很开心的样子。 不... 不对。绘青很开心啊。这就够了,不是么? 她都说了。自己是她最最喜欢的人。是她最最好的好朋友。 这不就够了么?很好很好的朋友!绘青自己开心不就好了么? “大师姐,你是不是每天六点就准时爬起来?你起的好早哇。”王二牛搅动着面前的古列拉面,“唉哟,好难搅。叉也很难叉起来。” “五点。”甄眷姝回答,往嘴里送了口饭。 “五点!?这么早哇!?”王二牛问。 “师父。他习惯。”甄眷姝回答,“久了后。我也是。” “大师姐,你跟了师父多久呀?”王二牛将一圈圈缠在叉子上的面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为你的好多习干都素师父的习干哇?” “吃饭时。”甄眷姝做出噤声的手势,“别说话。” “噢,好。”王二牛应答。他老觉得用叉子圈起面来吃不舒服,于是便直接伸手,将面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粗鲁!”甄眷姝放下筷子,古列拉面的酱汁四溅,差点没飚到她的身上,“好好吃!” 6:00pm “好吃!”绘青说着,一时间却被咽进喉咙的食物噎住了。她拿起杯子,咕噜咕噜的往下灌果汁。 “好啦,好吃也不能太急!”杏子一边说,一边以行动证明了晚餐的美味——她自己的吃相也难看的要死。 餐厅里,周围的人侧目看着,有些看上去就感觉很有钱——或者身份不凡的人想上前搭话,却一时之间不知何从下手。 “朝比奈绘青小姐!”此时,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自顾自走到绘青身前,“在我看来,是第一次!这次轮到我了!” 绘青抬起头,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 “噢不!!我忘了!你忘了!”男人站起身,他的胸口起伏逐渐变大,“我在昨天就该找到你!!我下一个就是你!” 绘青不知所谓。 “啥?你要干什么?”杏子问。 “你也忘了!”男人说,“这下我们推测出来的东西可以证实了!是正确的!” “什么啊?”杏子挠挠头。她有点搞不懂。 “那么就可以确定了...这次是我。每过一次,都会变成只有我们五个里其中一人能记得。”男人叹了口气。 “你有病啊?”杏子问。 “不...我只能记得三件事。你们提醒过我的。这一次,我找不回来其他的信息。”男人在一旁踱步,“下一次是你,绘青小姐。你记得三件事!” “我记着呢?”绘青试探性说。 “来人!有人喝大了!”杏子高声喊。 “绘青小姐!拦住她!然后记得!三件事!”男人双手拍桌,“第一!每轮回一次,下一次就会失去记忆,接着我们五人之中的一人将会找回上一次轮回所带回来的三个记忆!” 男人说着,绘青转手捂住杏子的嘴。嘴上还有酱汁,搞得绘青的手心脏脏的。 “第二!我后面是你,你后面是杏子!”男人继续说。 侍从从餐厅门口旁赶来。 “第三!我,你,甄眷姝,杏子,王二牛!”男人说完,很快被几个赶来的侍从架走。 “这位先生,您应该是喝多了...” “绘青小姐!不要忘记!原谅我,这一轮我只能做到这些了!!最后一天我会再提醒你!!” 男人被架走,声音愈来愈远。 9:45pm “你回来啦?”杏子看到绘青进房,“今天那男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后来几个侍从确认了,他应该是喝醉了。” “喝多了就是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嘛。我不怪他。”绘青说。 “嗯。他也没什么事,听说后来被架回去睡了。醉鬼真是麻烦呀。不过他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就是了。”杏子点点头。 “今天我可以不洗澡嘛?我没有出汗。”绘青打断话题,问。 杏子凑近绘青,嗅了嗅:“香香。仅限今晚哦,不出汗的话,过一天之后也是要洗的。” “嗯!”绘青点点头,倒在床上。 “今天回来得很准时哦。”杏子想了想,说,“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听她吹笛也可以啦。不管睡得晚不晚,醒得晚不晚,你开心就好。” “那...我明天还可以找大姐姐,听她吹笛子嘛?今天大姐姐看上去很伤心哦。”绘青试探性问。 “嗯。你喜欢就好啦。对不起呀,我不应该那样要求你的。”杏子挠挠头,“只要绘青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待续 第153章 烦躁的第三天\/其一 7:00am “大师姐,你今早怎么没有殴打空气呀?”王二牛走向甲板上的围栏,天空是灰色的,海面也变得失去了色彩。 “不对劲。”甄眷姝说。她遥望灰色海面,“很奇怪。” “噢,是天气嘛?也是哦,据说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呢。结果今早天上都是乌云。”王二牛挠了挠屁股。 甄眷姝摇摇头,又抬头望天。浓密的云层逐渐叠在一起,看上去却毫无下雨的打算。 “回去吧。待着。”甄眷姝许久后才低下头,“有情况。” “情况?什么情况?”王二牛问。 “不知道。”甄眷姝叹了口气。她身后的背包又骚动起来,这次她没有伸手去拍打它。 她扶了扶头上别着的面具,那张面具形似般若,凶神恶煞,惨白着脸,两只獠牙突出,长长的舌头也伸了出来。 “那大师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吗?”王二牛问。 “嗯。”甄眷姝点点头,“我待着。” 8:11am 绘青这次起的很早,她昨晚十点出头就睡着了。身边的杏子已经不在了,她摸摸被褥,还是温热的。杏子应该刚出去不久吧。是去拿早餐了? 绘青这两天打发时间的方式只是托杏子去图书馆带书回房,然后在床上看书,看到晚上之后就去甲板上听甄眷姝吹笛。 她并不觉得枯燥。书是很有趣的,书里的内容能让她沉浸进去,有时候看完一本书长吁一口气再合上,时间就已经悄悄溜走了许多。再低头一看,身边还有好几本书,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就涌了上来。 杏子会在她旁边看漫画,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说说话。她总是抱怨没能把大炮带来,还说不知道月能不能好好照顾她宿舍里的大炮们。 “我可没你这么闲~我要做很多事情的~”杏子学着月的样子表演给绘青看,逗得绘青咯咯咯的笑起来。 绘青爬起身自己洗漱,她今天想去船上看看。今天是上船的第三天,她还没能搞清楚船上的那些设施呢。 听杏子说,“游轮”就是很豪华的船,但很可惜,绘青一直呆在房间里,并不能感受到这里的豪华。不过房间和食物很不错,图书馆里的书也很多、很杂。这也算在侧面证明了这艘船的豪华吧? 11:00am 很准时,天空开始雷声阵阵。 闪电在云层里闪烁,大雨突然之间降落在海面,游轮前方也堆积起浓浓的雾来。 嘈杂的雨声很快响起,暴风和闪电接踵而至,游轮的速度似乎慢了些。 甄眷姝在甲板上淋雨。她把背包挂在胸前,打开后五张面具全都急不可耐的蹦了出来,漂浮在甄眷姝身边。 “大师姐!!下雨了!!快回来!!”王二牛在远处的避雨处喊。 “快回去!有情况!”甄眷姝说着,一脚踩上栏杆。她穿的很少,只是一件露腰背心和一条短裤,身上披着件极其宽松的斗篷似的大衣。 “铁观音!”甄眷姝喊了一声,身边一张黑色面具很快飘到她的脸上,紧紧贴入甄眷姝的脸。 那张黑色面具在被戴上的一瞬间便消失了,一只浑身乌黑的巨鸟在面具消散的那一刻化形而出,扑着翅膀一跃至空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啼鸣。 乌黑的巨鸟在空中盘旋,张开的羽翼笼罩住大半个游轮,暴雨落在鸟背上,仿佛不痛不痒。 甄眷姝把挂在胸前的背包甩到身后,站在甲板的围栏上。 “真敏锐啊。”一个男人在远处的海面上站立着,接着他脚下的海面开始翻涌,一只巨型章鱼爬起身来。 说是章鱼,只不过因为它有着章鱼的头和许多触手。本应在章鱼口器的位置是龙虾的身躯,身侧两只蟹钳,看上去并不像自然生成的生物。 “你说啥?”甄眷姝大声喊。她确实听不到,雨声太大了。 “这是什么呀?”绘青指着游轮内的休闲厅里,一张长长的桌子问。 “台球。拿来玩的。你想玩嘛?”杏子问,“快到午餐时间了,打完台球正好去吃午饭。” “我不会。”绘青摇摇头,又指向旁边一整列游戏机,“这些呢?” “噢,老虎机。赌钱的。”杏子说,“旁边就是赌场,那里赌的钱数额大些,这里的老虎机在那些有钱人看来就是小打小闹。” “赌钱?”绘青问。 “嗯。就是赢家可以拿输家的钱。会上瘾的,你可别碰那个呀。”杏子说。 “可是我没有钱。”绘青说,“没有钱就赌不了了。” “那可不一定!除了钱,你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呢!有的人会馋你身子,有的人会想要你的地位,有的人会想借你人情。赌是不好的,赢了还好,输了的话就很难收场了!”杏子说。 “哦...这样啊。”绘青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地面开始抖动起来,绘青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还好被杏子扶住了。 “出什么事了?”杏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是不是外面?”绘青在杏子的怀里站稳,“外面可能有危险?” “你回房间,乖乖的不要动。我出去看看。”杏子招手叫来侍者,“把她带回房间。”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会有危险的!”绘青拉住杏子的手。 “你能去做什么呀?要是你被坏人盯上了,说不定我还要去救你呢。”杏子说。 “可是船里也有可能有坏人!”绘青固执道,“我跟你去!如果坏人是馈赠者,我还可以告诉你他的能力呢!” 11:22am 海面上的生物长啸一声,伸出许多触手捆住了空中盘旋着的黑鸟。 “乌龙茶!先回来!”甄眷姝大声喊,黑鸟很快化为面具,重新出现在甄眷姝脸上。 甄眷姝摘下面具,它重新漂浮在甄眷姝身边。 失去了庇护,大雨又一刻不停的侵袭而来。 甄眷姝定定望着海面上被男人骑着的生物,它的蟹钳看上去并不像摆设。身下也许是弱点,但想要接近它还是太难了。 巨型生物伸出触手,往甄眷姝的方向袭来。 “大染缸!”甄眷姝喊着,一张漂浮在她身边的无脸面具盖在了脸上。 面具瞬间消失,变化为无头无脸、只有四只脚、胸口到腹部之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的紫色生物。 许多符纸与奇奇怪怪的道具从生物的“嘴”——也就是那个大洞里吐出,甄眷姝一一接住,掐诀念咒,火一般炽热的金光包围住了她的身体,袭来的触手被瞬间弹开。 这些东西是师父给她的。师父说能用就用不要省,但她还是不舍得用——一直小心翼翼的保留到现在。 现在这些道具全因为海上那个畸形的怪物被用掉了,甄眷姝很生气。 她生气起来很别扭。她是那类生了气就喜欢一个人窝着什么都不想的人。可她现在要对付这个大怪物——连一方净土都不能给到她,她就会更生气。 就这样恶性循环下去,甄眷姝气得浑身都发起抖来:“混账!畜生!*你妈!杂种!” 甄眷姝一边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脏话骂出来,一边掐诀,空中的乌云很快散出一条道来,炽热的日光直勾勾照向海面上的生物。 甄眷姝将别在头上的白色般若面具戴在脸上,面具让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小布丁!搞死它!” 脸上的般若面具化形,在海中站起身形。 海面因为它而再次变得惴惴不安,一只面相凶恶,浑身肌肉的白色长发怪物站起身来。 “搞死它!!!”甄眷姝破口大骂,“他妈的!” “轰隆”一声,两只怪物扭打在一起,白色般若并不知道甄眷姝口中的“搞死它”是什么意思,面前明明有两个敌人。它又不敢在甄眷姝生气时提出疑问,于是在跟另一只怪物扭打时顺手掐死了它头上站着的男人。 怪物想防卫,结果力量远不及白色般若。男人在般若手中脖子一扭,很快断了气。 怪物与此同时悲鸣起来,倒在海里。 身形一倒,许多鱼虾螃蟹,以及好几只鲸鱼仿佛聚会解散般四散奔逃。怪物解体了。 “怎么了!?”杏子此时正好赶到甲板上,问。 王二牛就站在一边,尴尬的看了眼杏子:“不要去惹大师姐。她现在很生气的。” “什么?”绘青跟在杏子身后。 “回来!”甄眷姝喊,白般若化为原型待在她的头上,紫色生物也变回面具。面具们自觉的钻进被丢到一边的背包里。 甄眷姝拎起背包,生气的跺了跺脚。 “让开!”甄眷姝骂着,直直撞开杏子,要往房间走。 “她撞我!!”杏子站稳身子,对绘青告状。 7:06pm “她很没礼貌!!”杏子拍桌,“绘青!!你以后不要再跟她接触了!” “大姐姐那个时候应该是在生气吧?她不是什么坏人的。”绘青说。 两人坐在餐桌前面对面,杏子听到这句话时有些恼怒。 “你还维护她!!她那样对我了!!她很没礼貌!!!”杏子喊。 “你才是!”甄眷姝带着王二牛走进餐厅,经过杏子时小声说。 杏子一怔,看着甄眷姝与王二牛坐在餐厅的角落。 “绘青你看她!”杏子指着甄眷姝的方向说。 9:00pm “好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今天不去听她吹笛子了。”绘青看着躺在床上,背过身生闷气的杏子说。 杏子不说话,“哼”了一声。 绘青只能慢慢挪到床上躺下,从背后抱住杏子:“明天我去问她好不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的。” “你还找她!”杏子转过身喊,“她是坏女人!” “不要生气嘛...我明天就问问,就问问好不好?”绘青被这么一吼也有点委屈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 “杏子,不要生气。”绘青小声说。 杏子看到绘青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好!你要让她给我道歉!” “知道啦。”绘青轻轻贴近杏子,“不要生气啦。” 待续 第154章 郁闷的第四天\/其一 8:49am 今天杏子没有早起去拿早餐,而是一直坐在床上,等着绘青醒来。 绘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杏子在一边直勾勾看着她。 “嗯?”绘青懵懂着爬起身,揉了揉眼。 “绘青,对不起。”杏子想到昨晚的事,心里的愧疚逐渐到达顶峰,“我昨晚不应该迁怒你的。” “我吗?”绘青倒是清醒了一些,“没关系呀。杏子不生气就好了。” “你能不能怪一下我?”杏子低下头,“你这样我好难过。明明是我的错却要让你委屈,你怪一下我吧,跟我生生气。” “我才不生气呢。生气会让你不舒服的。”绘青伸了个懒腰。 “可是你生气一点,反而会让我舒服些。”杏子说。 “不要。我才不要生你的气。”绘青说。 “绘青...”杏子一时间竟然觉得委屈——或许是愧疚超越了阈值,她往前一扑,抱住了绘青的身体。 绘青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绘青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杏子。 “大师姐,为什么你每天就只喝粥啊?”王二牛坐在游轮餐厅里,对面就是甄眷姝。 甄眷姝专心致志的拿起勺子,吹了吹里边的海鲜粥:“习惯。好吃。” 甄眷姝将勺子抵住下唇,感受了一会温度,最后张开嘴把勺子送入口中。 “是不是师父的习惯啊?”王二牛问,“你之前在璃郡也不爱吃那里的东西,特别是刺身。” “生的。人吃的?”甄眷姝抬眼反问,“不好吃。” “你都没试。那天的刺身我尝了,可新鲜了,还是人家专门招待你的嘞。”王二牛把一片吐司塞进嘴里。 “哼。难吃。”甄眷姝摇摇头。她还是喜欢师父煮的白粥和馒头。 “大师姐,你好喜欢师父啊。师父肯定是很厉害,很有魅力的人。”王二牛说。 “那当然!师父。很厉害。”甄眷姝点点头赞许道。 “大师姐,你跟师父说话也像现在一样三个字三个字的说吗?”王二牛问。 甄眷姝抬起勺子的手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不是。没说过。”甄眷姝又把勺子送进嘴里,“没说过。太多话。” “为什么呀?师父也不爱说话吗?”王二牛追问。 甄眷姝点点头。 “我跟他。一个月...好像...嗯。”甄眷姝边回忆边说,“就几句。” “你跟师父像两块木头。”王二牛点评道,“那师父跟其他徒弟呢?” “不多。都一样。”甄眷姝说。 “那大师姐,你是随师父的吗?说话少少的?”王二牛问。 “你好烦。”甄眷姝似乎不想再说太多了,“吃饭。” 11:49am 海面上风平浪静,再也没什么波澜。昨日的暴雨似乎只是突发情况——不过也确实。对甄眷姝来说,突然袭击的馈赠者在她看来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甄眷姝在甲板上静静看着海,等到阳光正好赶到甲板上,甄眷姝手脚并用的爬上船杆。 她掏出笛子,吹奏起来。 看着海,甄眷姝只希望能赶紧回到稻华。 师父还在村子里吧。他应该还继续着以前平平淡淡的生活。他会不会变老?甄眷姝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的面相被岁月摧残过。 师父很帅。特别特别帅。反正甄眷姝是这么觉得的。她很想师父,她还记得有一次下山帮村民解决邪祟,村民们对她赞不绝口,还有人想要跟她提亲。她很纠结,回到山上时她问师父——“有人说。提亲。怎么办?” 师父没有理她,只干着自己的事:“眷姝。好像有小女孩的声音。问提亲什么的。” “师父。是我。”甄眷姝说。 后来的事她就忘了。她只记得师父很震惊的说——“眷姝啊,你也是大姑娘了吧?为什么你的声音还这么像小孩子?” 然后甄眷姝就生闷气了。她把自己锁进房里,一连三天师弟们叫她吃饭她都没出来。再回来是师父给她道了歉——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下山游历去了。 游历到现在。 甄眷姝吹着笛子,笛声一阵又一阵的随着浪涛消散在海里。明天中午就能到稻华了。她会在港城待一会,然后回到“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师父所在的道观。硬木床,木枕头,还有她熟悉的一切。还有师弟们——说实话,他们很烦。叽叽喳喳的,每次打架还要来找她评理。 8:41pm 甄眷姝吹着笛,曲毕后才顺着船杆往下滑,两脚够到地面。 “这个我听过。但是第二次听还是觉得很好听。”绘青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甄眷姝往身后看,才知道绘青已经等候许久了。 甄眷姝一吹起笛子就心无旁骛,再也不关心身边的一切。 “还听吗?”甄眷姝问。 “先不啦。”绘青说。 甄眷姝有些失望。 “等会再继续,好不好?”绘青问。 甄眷姝点点头。 “昨天你看上去很生气。”绘青看着远处的海,许久之后才说。 “很生气。”甄眷姝点点头,“现在。不生气。” “我最最好的好朋友也有点不开心。那天你撞到她了,重重的。”绘青继续说。 甄眷姝点点头:“讨厌她。而且...我生气。” “讨厌她?为什么?她是很好的人哦。”绘青说。 “打扰我。”甄眷姝说。 “打扰?” “吹笛子。被打断。”甄眷姝解释,“不喜欢。” “这样啊。可是她也不知道呀。”绘青努力找补,“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而让你讨厌她,就因为这件事她一直很不开心呢。” “哦。我的错。”甄眷姝沉默了一会,说。 “你可以原谅她的不礼貌吗?”绘青问,“我很喜欢她,也很喜欢你。你们吵架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可以。”甄眷姝点点头,“我会的。道歉。” “那我还可以听你吹笛子吗?”绘青问。 甄眷姝没有回答,以笛声回应。 待续 第155章 绝望的第五天\/其一 10:00am “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到稻华啦!”杏子说。 “稻华语。杏子,你还不会稻华语。”绘青说,“到时候怎么办呢?只靠我来翻译吗?可我学的也不好。”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杏子吐了吐舌头,“到时候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呢。”绘青还是有些担心,“如果有人跟你说话,你就说...听不懂。” 绘青想了想,用稻华语说:“听不懂。” “听不懂?”杏子重复了一遍,“嗯,我学会了!‘懂不听’!” “听不懂!”绘青纠正道。 “噢,‘听不懂’。”杏子点点头,“好啦,没事的。” 绘青点点头。她也没办法了。她自己都不让人省心,哪有能力去纠结另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呢。 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的海。绘青有点遗憾没能在船上多玩一会——不过窝在房间里看书不也是她自己选择的么。 “大师姐!我们快到稻华了!”王二牛屁颠屁颠的跟在甄眷姝身后,“我们之后要干嘛?” “去港城。”甄眷姝说,抬眼就看到了甲板上的杏子和绘青。 甲板上的人不少。总有人喜欢把这里当成社交场所,这个点甚至还有游轮请来的管弦乐团在。 人们纷纷为甄眷姝让开道路,有的鞠躬行礼,有的低下头,这是绘青刚刚走上甲板时也经历过的欢迎。 甄眷姝不是很喜欢听西方国家的曲子。她欣赏不来。 “大姐姐。”绘青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甄眷姝。 “上午好。”甄眷姝走至绘青身前,看了眼杏子。杏子的目光并不友善。 “对不起。”甄眷姝用稻华语小声说。 “她是不是骂我。”杏子在绘青耳边小声问。 “她在跟你道歉啦。”绘青小声回答,“我昨天跟她说清楚啦。她不喜欢别人打断自己吹笛子,所以才生你的气。” “哦...”杏子点点头,她其实不是很想接受甄眷姝的道歉。 “懂不听。”杏子用稻华语说。 “对不起。”甄眷姝用璃郡语重复了一遍,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些。 “她跟你道歉啦。”绘青提醒,“你原谅她吗?” “没关系。”杏子有点不情愿的说。 “给你听?吹笛子。”甄眷姝问。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哦。”杏子有点别扭的拉住绘青的手,摇摇晃晃。 甄眷姝点点头,掏出笛子:“他们。停下。” “噢噢,好,大师姐。”王二牛听闻转过身,提起声音喊,“演奏都停一下!大师姐要吹笛子!” 乐团闻言,立刻停下了演奏。 甲板上全是耳语和细碎的脚步,人们纷纷侧目看向甄眷姝。这些人大多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身行头看上去价格不菲。 甄眷姝看了眼周围的人们,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第一次给这么多人吹笛子听——虽然她原本只想给杏子吹的。 听她吹笛子的人——最多的一次,是她晚上睡不着,爬到房顶看着月亮吹笛,然后师弟们纷纷走出房在底下哀嚎——“大师姐!很晚了!太大声了!虽然很好听,但是能不能换个时间吹!!” 甄眷姝只好作罢。后来她晚上睡不着时就一个人跑到深山里,爬到树上、看着月亮,吹给山里的小动物们听。 有一头野猪尤其喜欢听她吹笛。每次她吹笛,那头野猪就会现身,然后一遍遍轻轻顶着她所在的那棵树。 她跟师父说,师父听罢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它是嫌你打扰到它睡觉了。” 于是甄眷姝就不敢在大晚上吹笛了。她改成大白天吹。后来就没人——也没动物有意见了。 回忆至此,甄眷姝掏出笛子,对着海吹奏起来。 大家总是她吹的曲子有些“悲”。她后来才慢慢研究出了新的曲风来。也许是她见过太多不好的事了——这让她每一次吹奏都有些不自在。曲子都是即兴,并没有一首完成品。唯一有固定旋律的几首,是她闲来无事自己编着玩的——而那几首曲子,她只一个人吹过。唯一的听众也就只有前几天独自走上甲板的绘青了。 绘青能喜欢,甄眷姝很高兴。她不是很会说话,也不是很想说话。于是她把情绪变成音符,通过笛子传递给海,给风,给山林,给山谷。 甄眷姝吹奏着。 人们停下了交谈和动作,静静倾听。这是礼仪——对于恩赐者的礼仪。 海不说话,绘青不说话,杏子也不说话。王二牛不说话,人们不说话,船也不说话。 笛声飘啊飘,飘到海的尽头,飘到璃郡的港城。 远在璃郡的码头上的工人听不到,码头边的船也听不到。 恰逢佳时,阳光突破云层,射到甲板上。甄眷姝吹奏着,鱼群跃出水面,甚至有鲸鱼的鸣叫。 一头鲸鱼涌出海,阳光变成稀碎的灯,鲸鱼喷出水来。水柱在空中变成水雾,经过阳光的配合,分娩出浅浅的彩虹来。 很快,一曲奏毕。 人们鼓起掌。这也是礼仪的一部分。他们端庄矜持,这让甄眷姝很不快活。 杏子的心情倒是好了点。甄眷姝给她道歉,还为她吹奏笛子,她也没什么继续生闷气的必要的。 “吹完了。喜欢吗?”甄眷姝问。 “嗯。”杏子有点放不下脸面,但还是赞许,“很好听。” 1:12pm “诸位乘客,湖中宝藏号还有二十分钟就抵达稻华了。 “届时请诸位有序离开。当然,我们湖中宝藏号会在港口停留大约三个小时。大家不必着急...如果您还意犹未尽,还可以在船上停留两个小时左右。 “那么,祝您旅途愉快。欢迎再次搭乘湖中宝藏号。” “绘青!绘青小姐!!” 绘青还在发着呆,前几天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不知从何处冲出:“还记得吗!?我说的,让你记住的话!” 绘青当然记得。她只觉得奇怪。 时钟开始倒转。 12,11,10,9... 一圈又一圈,无尽的回退。 一次?三次? 你是谁?好奇怪,我不认识你! 我们五天后就可以到稻华啦! 这艘船好大呀。 吹笛子。你听吗? 大师姐!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师父啊? 绘青睁开眼。这是她第一天上游轮。 她有些难过,她都没能跟璃郡的大家好好道别呢。 无尽的五日。 绝望的第五天。 待续 第156章 好奇的第一天\/其二 9:00am 绘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杏子?”绘青习惯性看了眼房内,杏子就躺在她身边看漫画。 “漫画?”绘青又问。 “啊,我也没想到。船里竟然有图书馆。”杏子说,“我刚去借了几本漫画,还给你带了早餐哦。” 绘青偏过头看,床旁边就是一盘面。 “这个叫‘古列拉面’,是古列拉的食物。”杏子解释。 面很粗,底下是肉酱。叉子摆在一旁,整盘面散发出一股番茄和肉所融合——或许是加了什么调料或者酱汁,反正就是——很香的味道。 “古列拉?”绘青问。 “西方的国家哦。据说‘古列拉’这个名字,源于他们国家语言里的‘战争’。古列拉...唔,我想想...月好像说过...哎呀,我只想着古列拉面了。反正古列拉面好吃?不对不对....” “好奇怪啊,杏子。”绘青突然打断。 “嗯?什么?”杏子有些奇怪。 “我觉得好熟悉。好多东西我都经历过一样。”绘青说,“古列拉是代表了战争和法律的国家,对不对?” “噢!对!你怎么知道的呀?”杏子问。 “看书...吗?”绘青问。 “你问我啊?”杏子指了指自己。 绘青怔怔的坐着。 “杏子,你认识留小胡子的男人吗?”绘青突然问,“我有点...奇怪的印象。我觉得很重要。但是我想不起来。” “是不是睡懵啦?”杏子问。 绘青摇摇头。 “馈赠。有馈赠在影响我。可是我看不到。”绘青许久之后说,“好乱啊。我们...” “我们?”杏子追问。 “嘘。我想一下下哦。”绘青静下心来,“第一...是... “轮回。我们轮回了好多次!是时间轮回!每次轮回完,大家都会失忆!只有一个人可以保留上一次轮回的三个记忆!” 杏子静静听着,尽量不打扰到绘青的回忆。 “第二是...小胡子!小胡子后面是我,我后面是你!这是什么意思!?”绘青喃喃自语,“这是我们保留记忆的顺序吗?” “小胡子,我,甄眷姝,你,王二牛...”绘青捂着头,“不对!为什么?第二不是我们的顺序吗?第三为什么会不一样?第三是什么?” 杏子看上去有些担忧。但绘青看上去并不像睡懵了或者演出来的——再说了,绘青为什么要“演”呢。 “没事吧?还可以想到别的东西吗?”杏子问。 “好模糊...呜呜...头疼...”绘青按了按太阳穴,“到底是什么...第二和第三是什么意思...” 甄眷姝总是翻阅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她其实不太喜欢看书,但师父告诉她,老是不看书、不动脑子,大脑就会生锈,然后变笨。 “大姐姐。” 绘青不知何时出现在图书馆内,她径直走向甄眷姝,拉住了她的手臂。 少年正发着呆,此刻也被绘青打断了思绪。 “找我吗?”甄眷姝合上书,问。 “你们全都忘了,这次只有我记得!”绘青说。 甄眷姝歪过头,表示疑惑。 “不对不对...现在告诉你也没有用。”绘青急得到处踱步,杏子就站在她旁边。 甄眷姝不是很喜欢杏子。她看到杏子时“哼”了一声。 什么啊!坏女人!杏子心里想。 “我们陷入轮回了!”绘青组织好语言,“我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等等,我...” 绘青蹲下身,突然沉默了。 “什么?”甄眷姝问。 “这是第二次。我们的轮回。”绘青跪下身,一手撑着地,咬着牙说,“顺序错了。” “第一个五天,我们相安无事。第二个五天,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我不知道是谁。”绘青把话语从牙缝里挤出。 “没事吧?”甄眷姝站起身,想要扶起绘青。 “顺序。顺序错了。”绘青推开甄眷姝伸来的手,“不对。顺序不对。” “啊?啥?”少年挠挠头。 “你叫什么?”绘青缓了一会,才被身边的杏子搀扶起来。 “我?”少年指了指自己,“我没有名字啊。他们都叫我小屁孩。” “必须有。”甄眷姝说,“现在你...叫...嗯,肖辟海。” 甄眷姝随便想出一个名字来。 “王二牛...王二牛。”绘青喃喃道,“王二牛是谁...” 其实甄眷姝刚刚想给少年取的名字就是王二牛。但她觉得太随便了,所以没有这么取。 “刚刚。王二牛。”甄眷姝说,“我想取。” “什么?”杏子忍不住问。她不是很能搞懂甄眷姝到底想说什么。 “王二牛。刚刚。我想的。”甄眷姝说,“太随便。所以。我没取。” “大师姐,你这样说话显得好费劲哦。”少年说。 “好了!现在你。王二牛。”甄眷姝摆摆手。 “这是时间点。”绘青咽了口唾沫,“如果现在我们没有来找到你们,他就叫王二牛。” “那我到底叫啥啊?”少年问。 “王二牛。” “王二牛。” 甄眷姝和绘青异口同声。 “这一轮里我正好记住了几个名字。小胡子,我,杏子,大姐姐,还有王二牛。”绘青说,“下一轮里...我们必须记住这个节点。” 王二牛必须叫王二牛,如果他不叫王二牛,那么就证明时间重新轮回了。 3:00pm 绘青很需要补充体力。她总觉得自己很累。 “绘青,你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三颗痣呀?”杏子坐在一边。四人桌上,王二牛和甄眷姝坐在一边,绘青和杏子坐在一边。绘青就正面着甄眷姝。 “三颗痣?”绘青问,“我身上哪会莫名其妙多出三颗痣来呢。” “大师姐脸上就没有痣。”王二牛突然说,“身上也没有。” “三颗痣?是线索?”甄眷姝面前是一碗海鲜粥。 “不清楚。”绘青说。 “继续说。”甄眷姝示意道。 “刚刚说的——我们也不知道时间轮回的影响到底是什么...”绘青继续,“好像整艘船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在我印象里没有...我也不确定。” “变化?”甄眷姝问。 杏子在抠手指。她听不懂。她瞥了眼王二牛,他也在发呆。杏子偷偷笑了笑。 “嗯。在我印象里,很多东西都没变。但就是莫名其妙出现了很多很多熟悉感,还有时间轮回过的记忆。”绘青解释。 杏子盯着绘青的肩膀。绘青穿着露肩睡衣,肩膀上、手肘上,还有手臂内侧莫名其妙多出三颗痣来。杏子想用手搓,但绘青正认真的说着话,她不是很敢打扰。 “你说的。五个人。”甄眷姝说。 “五个人?意思是,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只有我们五个人?”绘青问。 “而且。轮流。”甄眷姝说。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多出三颗痣啊?”杏子发着呆,忍不住开口。 甄眷姝瞪了杏子一眼。 绘青轻轻揽住杏子的手臂:“好啦。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好不好?” “对啊。为什么不是两颗,四颗,五颗,而是三颗啊?”王二牛却在此刻突然开口。 “不重要!”甄眷姝说着,敲了敲王二牛的头。 “不对。说不定很重要呢?”绘青想了想,“三颗痣是什么意思?我们轮回了三次?” “哎呀,我随便问的...对不起嘛,我就随口一提。绘青,你继续吧。”杏子吐了吐舌头。 “我们再观察一天。这只是我们上船的第一天呢。”绘青也想不出太多了,她提议道。 甄眷姝点点头。 待续 第157章 平静的第二天\/其二 9:00am 绘青很早就醒了,她草草吃完早餐,拉着杏子到处寻找她口中的“小胡子”。 “绘青,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去找他啦。你可以直接跟船员说的,恩赐者做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他们肯定不会觉得奇怪。”杏子说。 “不行。要是惊动到罪魁祸首,或者吓到了那个小胡子该怎么办。”绘青斩钉截铁,“我们一个一个找。” “你知道他在哪吗?”杏子问。 “不知道。但是他肯定在这艘船上。”绘青说。 “大师姐,你为什么要殴打空气哇?”王二牛问。 “锻炼。”甄眷姝回复,“别闲着。去找人。” “找人?”王二牛挠挠头。 “小胡子。”甄眷姝说,“帮她们。” “可是这艘船好大啊,我要找人岂不是得海底捞针?”王二牛问。 “捞。”甄眷姝说,“等会。锻炼完。我也去。” “噢...那我现在去找人咯?找留小胡子的男人?”王二牛问。 “去。”甄眷姝说着,挥出一掌,“别墨迹。” 11:00am “绘青!十一点啦!”杏子提醒,“再找不到我们就休息一下,吃个午饭吧?” “为什么呢...好奇怪。”绘青喃喃自语,“好奇怪啊,我们好像在某个时间点之前就一直不能找到他...等过了那个时间点,就算是我们不想找,他也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一样。” “好啦,找不到就不找嘛。我们总不能去到客房,每房每户的敲门问,对不对?” 绘青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们先吃饭。过一会再继续找。我老是觉得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错觉啦。”杏子说,“总是会有这种错觉的。我们先吃饭吧。” 两人就在餐厅里。餐厅的布局像歌剧院,最前方是一个舞台,上面盖着红色的幕布——而舞台后便是许多餐桌餐椅。 “快到午饭时间了呢。听说这个时候会有魔术表演。”杏子拉着绘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拜托了,有什么事可以过一会再说吗,恩赐者大人?”小胡子男人问,“我都等会有一处表演——就在餐厅。” “全船。只有他?小胡子?”甄眷姝问。 “噢,对。他好像是魔术师,要去稻华表演的。”王二牛说,“十二点整他就要去餐厅表演一轮。” “几点?”甄眷姝问。 “十二点啊,大师姐。”王二牛说。 “我说。现在。”甄眷姝说。 “十一点四十九。”小胡子男人咽了口唾沫。 “去餐厅。你。跟我去。”甄眷姝拉住王二牛的衣袖,“走。事后。找我。” “好好好...”魔术师理了理自己的仪表,拔腿就往餐厅赶去。 12:00am “接下来请容许我为各位介绍—— “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足以扭曲时间和空间,带来无限惊喜的幻术操纵者—— “来自璃郡国的——古巢燃烧!” 男主持说着,小胡子男人登上舞台。 古巢燃烧是魔术师的艺名。他的真名是... 真名不重要。他现在叫古巢燃烧。他是全世界最棒的魔术师。 “小胡子!出现了!”杏子惊呼。 “就是他了!”绘青说。 古巢燃烧在台上鞠了一躬,伸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下,再一挥——帽子里飞出许多白鸽,扑腾着翅膀,在逼仄的环境里不断飞舞着。 “馈赠者?”杏子问。 “我看不到。他好像只是普通人。”绘青说。 “请多关照!”魔术师鞠躬,他头上的大帽子一时间鼓鼓捣捣,竟然跃到空中,许多白鸽与兔子从帽子里一跃而出。 掌声响起,人们很喜欢他的表演。 “那么,这场表演到此为止——请各位继续感受‘湖中宝藏号’所带来的愉悦!”古巢燃烧深鞠一躬。 2:01pm “就是他。”甄眷姝说。 “呃,您确定全船只有我是留着小胡子的?”古巢燃烧问。 “嗯。”绘青凑近古巢燃烧的脸。他长得很普通,只是脸上有三颗痣。 一颗在眉角,一颗在眼角,一颗在下巴上。 “这位大人..”古巢燃烧有些不自在。他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对视,也第一次跟这么漂亮的女孩接触,“我有女友的。请不要这样。” “对不起。但是你是全船上唯一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绘青往后退了一步。 “噢,能被您记住我很开心。但是我很爱我的女友,您这...” 古巢燃烧还想继续说,就被甄眷姝打断了。 “你遇到。大麻烦。”甄眷姝说。 “啊?什么?”古巢燃烧问。 “一刻不停的轮回于这艘游轮前往稻华的五天。你愿意吗?”绘青问。 “不!当然不愿意!”古巢燃烧摆摆手。 “那你听好了哦。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都很重要。”绘青说。 4:12pm “您是说...”古巢燃烧咽了口唾沫,“我跟你们一样,陷入了不断的轮回?” “现在。你叫。小胡子。”甄眷姝命令道,“你聪明。很有用。” “我?我可以吗?”小胡子挠了挠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魔术师啊。而且...您所说的时间轮回是真的吗?我可以相信您吗?为什么我会跟你们一起陷入轮回?没道理啊...我之前还不认识你们呢。” “这是一个疑点——为什么会把一个跟我们毫无关系的人牵扯进来...”绘青回答,“我们只能继续观察。可是观察观察...唔...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这些时间我们必须好好利用才行。” “你脸上也有三颗痣诶。”杏子突然说。 “我?我脸上没有痣啊?”小胡子说。 王二牛不知从哪拿来一面小镜子,递给小胡子。 平日上台表演时总会化浓浓的妆,小胡子在刚刚被甄眷姝他们叫来时特意卸了妆容,蜡黄的脸上确实有三颗痣。 “我本来是没有痣的啊?”小胡子搓了搓脸上的痣,奇怪道。 “三颗。又是三颗。为什么呢?”绘青疑惑。 “对啊。为什么。”甄眷姝附和,“是三颗。” “大师姐,你要不要检查一下?说不定你身上也有三颗?”王二牛问。 甄眷姝点点头,在众目睽睽下掀开自己的内衣背心,看了几眼。 “哎呀!大师姐!”王二牛连忙捂住眼睛,“不要这样!” “你们。看不到。”甄眷姝低下头检查,“我看看...” 小胡子识趣的扭过头,杏子也闭上眼。只有绘青直勾勾的盯着甄眷姝掀开内衣的手。丰满的胸部并没有露出太多,只不过甄眷姝的胸部实在是太丰满了——经过她这么一掀,乳沟暴露无遗。 “有!胸上!三颗!”甄眷姝惊呼。 “脸上,胸口上,还有手臂上。”绘青看着甄眷姝把手松开,内衣一弹,胸口也跟着起伏,“你们要不要也检查一下?说不定你们也有三颗痣?” “我...我看看?”王二牛知道甄眷姝把背心松开后才放心睁开眼,掀起身上的短袖。 腹部是三颗痣。它们紧密的排在一起。 杏子见状也检查起自己的身体,但怎么都找不到痣。 “脱鞋?说不定在脚上呢?”绘青问。 杏子点点头,把脚上的靴子脱下。她抬起脚,脚背有一颗痣,脚掌上有另外两颗。 “这是什么意思呀?”杏子问。 绘青似乎想起了什么,吞了口唾沫。 “这个轮回作废了。”绘青说。 “什么?”甄眷姝问。 “这个轮回,我们什么都不要做。传递信息就好了。”绘青发起抖来。 她想起上一个第五日时发生的事了。 在时针扭转之时,发生的不好的事。 上一个轮回,绘青死了。 因此她失去了第五日下午以后的记忆。 那一日她光着脚踩在沙滩上。 “绘青,你脚上怎么有三颗痣啊?”杏子问。 下一秒,绘青身首分离。 脚上出现三颗痣的人,会死。 待续 第158章 烦躁的第三天\/其二 6:12sm 清晨,绘青早早就起身了。 “绘青。你好不对劲。”杏子在绘青身旁说。 “这次我们什么都别说。”绘青昨晚睡得很不好。她在半夜听到笛声,她总觉得熟悉,但又找不到那曲子的由来。 也许是上个轮回里,绘青听过的曲子吧。 “为什么呀?我们可以逃离轮回的不是嘛。”杏子问。 “杏子。你要好好的。”绘青愣了好一会,说。 “啊?什么意思?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杏子问。 “我会想到办法的...这一次可能会痛。杏子...”绘青呜噎一声,抱住杏子,“没关系的。我会想到办法的。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死。” “啊?什么意思?”杏子被绘青抱着,满脸疑惑。 “杏子。不要离开我。”绘青小声说。 前天吃的醋此时已经消解了许多,杏子摸了摸绘青的后脑勺。 “杏子。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绘青小声说。 “好啦。我知道啦。”杏子说。 “这一次轮回是‘无解’的。我们会在这五天里荒废人生。”绘青轻声说。 “如果是和绘青一起荒废人生,那怎么样都好啦。”杏子说。 绘青松开怀抱,怔怔的看着。 “怎么啦?”杏子有些不自在,问。 绘青在杏子嘴角轻轻啄了一口。 “惠织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好好对他、喜欢到一个程度上时就要跟他亲亲。”绘青小声说,“我不希望杏子离开我,也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死掉。但是没有办法。” 杏子呆滞了一会。 “杏子。你在这个轮回里会死。”绘青抹了抹眼泪,“但是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我会死?”杏子问,“我还没带你去稻华,还没跟月说上最后的话呢。我会在这之前死掉吗?” “杏子。”绘青抱着杏子,言语却不知怎么组织,“我不会让谁死掉的。第五天你会死。但是如果再继续下一个轮回,你就会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杏子。不要死。我要找到可以救所有人的方式。”绘青说。 8:00am “大师姐,你今天好奇怪。”王二牛说。 “不对劲。天气。”甄眷姝站在甲板上,看着天上的乌云。 “噢...确实啊,这几天本来是大晴天的,但是今天莫名其妙有乌云。”王二牛说,“感觉要下雨了嘞。真奇怪。” “你。回船上。告诉她。小妹妹。说——不对劲。”甄眷姝说,“呆房里。” “要出事了吗?”王二牛问。 “不确定。”甄眷姝说,“快去。今天。不对劲。” “呃,我一老早就想着您...会不会有危险什么的。毕竟昨天给我的信息量确实太大了...”小胡子出现在甲板上,“您没事吧?” “二牛。带他走。”甄眷姝站在甲板上,看着远远的海边。 “咱走吧,小胡子叔。”王二牛说,“大师姐对危险的感应很准的。说不定真要出事了。” 11:00am 雷声阵阵。灰黑色的天空不断怒吼着,雷雨顷刻落下。 “你说啥!?”甄眷姝大声问。 远处的敌人并没有应答。他脚下的怪物开始低鸣。 “大红袍!去!”甄眷姝喊。 面具顷刻变化成黑色的大鸟,庇护着整艘船。 “它叫大红袍?”绘青急匆匆赶上甲板。 “不是。是茶——名字。反正是...茶。所以。都可以。怎么叫。都可以。”甄眷姝说。 “把鱼群汇集起来,它们就这么融合了。”绘青说。 “能力?他的?”甄眷姝问。 绘青点点头。 “没必要。”甄眷姝说着,把头上别着的白色面具戴上,“小布丁!弄死他!” 白色面具瞬间化为通身惨白的般若,把怪物身上的男人活生生捏死。 “看吧?”甄眷姝有些得意,“破解了。” 杏子站在一边,捏了把汗。 好强的恩赐。 “嘿嘿,大师姐就是厉害。”王二牛站在一边,说。 “大姐姐。我有事情想跟你说。”绘青整理好情绪,说道。 2:04pm “什么?你的话。”甄眷姝问。 小胡子坐在甄眷姝旁边,甄眷姝的身体总是动来动去,有时候手臂会蹭到他。他老觉得有些不自在。 “我的意思是,这一次轮回我们要作废了。等到下一个轮回,我们再好好想想...” “不行!!”甄眷姝打断道,“不可以!!太久了!” “可是杏子会死!脚底有痣的人会在第五天死掉!!”绘青争辩。 “死就死!”甄眷姝迟缓着身上的动作,嘴硬道,“跟我!什么关系!?” “你太自私了!!杏子会死的!她才不能死掉!”绘青说。 “哼!”甄眷姝抱臂。她其实不太喜欢杏子——因为杏子前两天打扰了她吹笛的缘故。 “杏子不能死!杏子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很重要的人!”绘青争辩,“我会找到所有人都不会出事的方法的!” “能确定?”甄眷姝问,“还是说——其他人?会死?” 绘青说不出话了。 “哼。不想死。每个人。都一样。”甄眷姝冷哼道,“但是。有个人。必须死。你。要我们——去选?谁都是!不想死!” 绘青低下头,攥紧拳头。 “我们肯定能想出有人不死的方法的。”绘青小声说。 “你想?我想?她想?”甄眷姝指了指杏子,“还是他?”甄眷姝又指了指小胡子,“他?”甄眷姝再指向王二牛。 绘青不能回答。 这一次轮回,她又能做到什么呢。她从来没想过“结束”。她知道的,她没有能力去结束这一切。她只能作为传递者,与大家传递信息,寻找逃离轮回的方式。 甄眷姝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这样。 “找吧。方式。所有人。都不死。”甄眷姝说。 “我会找到的。”绘青说。 并没有底气。 10:21pm “对不起。我语气。”甄眷姝站在甲板上,看着海。 “谁都不能死,好不好?一次,两次,三次,一百次一万次,不管度过了多少次,我都不希望有人死掉。”绘青说。 绘青站在阴影中,黑夜作蓑衣,星空是穹顶,海面滔滔成听众。她直直看着甄眷姝的背影。 “我希望。”甄眷姝说。 “我也不希望你死掉,不希望那个小胡子死掉,不希望王二牛死掉。”绘青说。 “我死。我死——最好了。”甄眷姝沉默一会,说,“救苍生。师父说。” “我们是‘小苍生’。你可以救‘大苍生’的。我才不想你死呢。”绘青说。 绘青有许多执念和遗憾。但如果轮回中死掉的是她的话,她愿意。 “不。不对。”甄眷姝想了想,“死了后?” “不知道。上一个轮回是我死掉了。所以第五天的记忆,我只能记住一小部分。”绘青如实回答。 “哦。”甄眷姝抬起笛子,看着海。 曲子开始吹奏,绘青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甄眷姝放下笛子。 “如果是我死掉的话。”杏子早已在附近站立许久,“也不一定会有改变,对不对?” 绘青一怔,转过头。 “死就死呗。下一轮还是会活着的,对不对?”杏子问。 绘青点点头。 “那就死嘛。有什么呢,反正我会复活,对不对?”杏子耸耸肩,“我相信你呀。我会等你的,绘青一定可以找到不对劲的地方,可以找到馈赠的源头,然后救下我们,对不对?” “杏子。”绘青轻声呢喃。 “好啦。该睡觉就睡觉,该吹笛子就吹笛子,五天之后又五天,五天之后再五天。不断重复五天,我们肯定能从里面找到些什么的,对不对?”杏子笑道。 “杏子。”绘青迈开腿,走向杏子。 “好啦。就这样嘛。我脑子不是很好用,但是我知道绘青很聪明的。绘青可以找到规律,找到罪魁祸首的,对不对?”杏子继续说。 “杏子!”绘青飞扑过来,抱住了杏子的身体。 “我其实有点吃醋来着...你老是跟她说话。可是我笨嘛。你说那些让人搞不懂的话,其实我也听不懂。”杏子小声说。 “你是绘青最最最好的朋友,最最最喜欢的人。”绘青低声说,“你会死的。但是你肯定不会死。” “哎呀...这句话好奇怪。”杏子吐了吐舌头,“算啦。绘青肯定能做到的。我才不怕呢。” 待续 第159章 郁闷的第四天\/其二 8:45am 绘青醒来时似乎想通了什么。 “杏子。”绘青开口说。 可房内空无一人。 “杏子!?”绘青慌忙爬起身。 她会不会死掉了!?会不会消失了!? “杏子!!”绘青喊。 敲门声响起,一位侍者走进门内。 绘青只穿着睡衣,她着急忙慌的爬起身。 “铃木杏子小姐为您去准备早餐了,朝比奈绘青大人。”侍者低下头,“请不必担心。” 绘青松开紧紧攥着被子的手,放下心来。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么?洗漱需要我的帮助么?您放心,我们也有女侍从来帮助您的生活起居。”侍者继续说。 “哦...嗯,不用了。”绘青平复心情,“我有杏子就够了。” “那么您如果还有什么要求,请跟我们说。”侍者鞠了一躬,离开了。 绘青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这是第四天。明天,杏子的脖子会被割开,然后死在她的面前——虽然只是猜想,但绘青不得不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杏子。”绘青小声说。 璃郡的一切,给绘青带来的冲击都太大了。但她不得不接受那些变故。 不过绘青到现在都没见过尸体。她不希望杏子是那“第一个”。 10:01am 绘青坐在床上看书。 “杏子?”看到一半,绘青突然说。 “嗯?怎么啦?”杏子问。 “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如果你死了之后,时间轮回就停下了怎么办?你会死掉的,真正的死掉。”绘青说。 “我才不会呢。有你在,我就不会死掉。”杏子说,“没关系啦,说不定只是猜想呢?也许我不会死哦。” “杏子。你在发抖。”绘青说。 “这本漫画的情节太让人感动了。”杏子说。 “才没有。你在看搞笑漫画。”绘青说。 杏子一怔,笑了笑。 “不要笑。你明明在害怕。”绘青说。 “杏子。”绘青又说。 “我才十七岁诶!”杏子笑着,脸上的笑容却挂不住了。 “绘青。我才十七岁诶。我还有一个弟弟,我还有好多好多同事。巡防队怎么样了呢?”杏子的笑容再也不能维持,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手足无措——就像许久以前她独自带着弟弟在社会上漂泊、流浪一般。 “我会死,对不对?”杏子又问。 “才不会。我们不会让你死掉的。”绘青说,“来?我看看你的痣?” 杏子把脚下的靴子掀开,伸出脚。 绘青捏住杏子的脚心。上面有两颗痣,脚背上有一颗痣。 “哼,我看脚背上的痣应该是在保护你。”绘青说,“它保护着你不死哦。” “哪来的邪门歪论啦!”杏子笑起来,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脚踝。 绘青死死捏着杏子的脚,说不出话。 “杏子才不会死掉。”绘青说。 她决定了。这一轮,她要做自私的坏蛋。 “杏子绝对不会死掉。”绘青又说。 “好啦。我不会死的。”杏子回应。 “这一轮。作废了。”甄眷姝说。 “啊?什么意思啊,大师姐?”王二牛问。 “您...有什么想法?”小胡子问。 “听她说。每一轮。都一样。”甄眷姝说,“会死人。” “这一轮是谁?”小胡子问。 “不知道。放心。保护——我职责。我会的。”甄眷姝说。 小胡子挠挠头。 “大师姐的意思是,她会保护所有人的。没有人会死!”王二牛说,“相信大师姐和另一位恩赐者就好!” “绘青。”甄眷姝说。 “噢,相信大师姐绘青大人就好!”王二牛说,“没事的!大家都会好好的!” 4:59pm “晚饭?太早了。”甄眷姝说。 “不是啦。虽然也正好是晚饭的时间..”绘青说,““我在想嘛...就是...” 甄眷姝和小胡子侧耳倾听。 “我不愿意杏子,还有任何一个人死掉。”绘青说,“我想让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桌上的几人——除了杏子,全都点点头。 “所以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大家都不会受到伤害的方式呢?” “那个。馈赠者。”甄眷姝说。 “对。我们找不到他。”绘青说,“如果我们明天以恩赐者的身份来集合所有船员呢?” “你能力。”甄眷姝说。 “对。我可以看到任何一个馈赠者或者恩赐者的能力。”绘青说,“说不定我们可以通过我的能力来取胜呢?” 甄眷姝赞许的点点头:“早点就。该想到。” “那么我要在明天上午召集所有人,观察他们的能力。”绘青点点头,“到时候我们就能找到罪魁祸首了。” “呃,这是不是太随便了?”小胡子问,“他有可能会藏起来,有可能有其他的自保手段...我们还不能确定他的能力呢?” “所以只能明天再说。”绘青说,“只要能保护好大家,不论多少次,我都可以接受 ” 11:03pm “绘青。”杏子小声说。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绘青说。 “可是...算了。没有可是,对不对?”杏子说,“你会好好保护我的,我相信你。” “杏子。你肯定肯定不许死。”绘青说。 杏子抱住绘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怕啦。”绘青问。 “哼,才没有。”杏子说,“我怎么会怕。” “杏子。”绘青小声说。 “...绘青。明天叫醒我的会不会是一具骷髅?”杏子问。 “是我。”绘青说。 “你才不会醒这么早呢。”杏子说。 “如果能呢?”绘青问,“明天我就是要叫醒你。” “绘青。我都没谈过男朋友,都没见过一个喜欢我的男的。”杏子说。 “遗言呀?”绘青问,“你死前想跟男孩子在一起呀?” “诶呦..丢脸死了。其实我也没有啦。就是觉得没什么人会跟我在一起,然后温暖我,宠我。”杏子说。 “我在呀。”绘青说。 绘青说着,往杏子脸上啄了一口。 “我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哦。最最喜欢你啦。”绘青说,“睡觉啦。明天再说,好不好?我会让你活下来的。” 杏子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 待续 第160章 绝望的第五天\/其二 10:42am “谢谢。”绘青说。 “你说的。没有人。会死掉。”甄眷姝说。 “对。”绘青说。 “听歌吗?笛子。”甄眷姝沉默了一阵,说。 “嗯。你的曲子很好听。”绘青说。 “大好人。”甄眷姝说。 曲声一阵阵。 随着笛声,游轮上的乘客们有序来到甲板上,船员们也不例外。 “船长呢?”一曲奏毕,甄眷姝问。 “他不用。他要开船不是嘛?”绘青说,“而且我上船之前见过他。他不是馈赠者。” “甄女士。我们已经帮您召集了船上的所有人。”侍从说,“请问是有什么事么?” “嗯。”甄眷姝点点头,看向绘青,“看到了吗?” 绘青不够高,她只能看到最前面的几个人。她努力踮起脚,甚至蹦了蹦。 “龙井茶。”甄眷姝招呼了一声,背包自行打开,一张面具盖在她的脸上。那张面具很快化为黑色的大鸟,它温顺的趴下身,示意绘青爬上鸟背。 “谢谢!”绘青对甄眷姝说。 甄眷姝点点头。 “谢谢你!”绘青又对黑鸟说。 黑鸟有些意外。它鸣叫一声,等待绘青爬上背后扇起翅膀一跃而上。 绘青轻轻攥着黑鸟的羽毛,但又怕弄疼黑鸟。她只能两手撑着,随着惯性一跃而上,摇摇晃晃的努力稳住身体。 “你可以拽住我的羽毛,小姑娘。我不怕疼。”一个女声响起。 绘青东张西望。 “是我啦。我会说话的。”女声说。 绘青低下头,才发现黑鸟会说话:“你会说话耶!” “一直会。”黑鸟说,“大家都会说话的。只是眷姝喜欢安静,所以我们才不怎么说话。” “大家?”绘青问。 “眷姝的面具们。我们是稻华的邪祟——在你们人类看来是这么叫的。”黑鸟说,“被眷姝收服之后就自愿做她的眷属了。” “收服?”绘青问。 “好啦。如果有机会,我会跟你说的。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们都见过你的。”黑鸟说,“我们先干正事好不好?” 绘青回过神,点点头。 对哦,她要做正事呢。 鸟背上的绘青死死拽着黑鸟的羽毛,低下头观察起人群。 “看到了吗?小姑娘?”黑鸟问。 “你知道呀?”绘青一面确认着一面问。 “我们一直在眷姝身边,当然知道啊。找到了吗?”黑鸟问。 一眼望去,一个突兀的存在很快吸引到了绘青的注意。 “他没死!”绘青惊呼。 “什么?”黑鸟问。 “那个!那个!”绘青指向人群,“看到了吗!” “他没死。”黑鸟说。 顷刻之间,船只开始摇晃,波涛一阵阵袭来。 绘青在空中咽了口唾沫。 “绘青大人,您好!” 馈赠者打了个招呼。 1:30pm 海浪。 船只。 人们。 死亡。死亡...毫无节制,怪物涌出海面,人们四散而逃。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甄眷姝喊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复活了?”男人说。 “小布丁!”甄眷姝大喊。 男人一时间冲上前,把甄眷姝压在身下:“安静点。如果你的宝贝们要发起攻击,我就立马掐死你。” “小布丁!”甄眷姝继续喊。 白色般若面具盖在甄眷姝的脸上,海面上升起一具庞然大物。 男人手上使劲,死死掐着甄眷姝的喉咙。 小布丁想要制止海上的怪物,却被怪物一手掀翻。 为什么!?它为什么这么强!? 甄眷姝还没来得及思考,窒息感顿时涌上。 “甄女士。”男人用膝盖死死抵住甄眷姝的手臂,“别反抗。我们的目标不是你。” “蠢货。”甄眷姝笑了笑。 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甄眷姝抬腿全力一踹,踢开几米远。 “体术很好啊,你。”男人缓了缓神,扶着地面说。 “干什么!你想!”甄眷姝说。 男人笑着,不回话。 海上的怪物与小布丁缠斗起来。 “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绘青在鸟背上看着船上的打斗,“对了!杏子呢!?杏子在哪!?” “别着急。”黑鸟扇动着翅膀,“你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绘青突然怔住,记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混乱不堪。 甲板上的人们惊慌逃窜着,甄眷姝和男人扭打在一起,逐渐占了上风。 “眷姝。我打不过它。”小布丁狼狈的被巨物推开,直直撞向船头。 好险,在小布丁巨大的身躯即将与游轮碰撞时,它立刻化作面具。 甄眷姝一惊,被男人找到机会,死死摁在地上。 “你...是...谁...”甄眷姝吃力的挣扎着,问。 “我是小布丁。”白色面具飘浮在空中,说。 “你们...不可能...”甄眷姝抬手攥紧男人掐在她喉咙上的双手,“...会,说话...” 2:00pm “嗨。”杏子冷不丁打了个招呼,把王二牛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王二牛拍了拍胸。杏子正躲在通往甲板的楼梯底下,黑暗盖住了她的大半身子。 “直觉告诉我,躲在这里偷偷挂掉,绘青见了可能不会太伤心。”杏子说,“外面好安静啊,绘青她们在甲板上干啥呢?怎么连笛声都没有?” “噢,对!大师姐刚刚...”王二牛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忘了,“对哦...嘶,好奇怪。” “诶,来坐嘛。”杏子拍了拍身边的地面,“蹲在这里怪舒服的。感觉自己像蘑菇。” 王二牛见状,毫不客气的挪步,坐到了杏子身边。 “好奇怪。我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王二牛挠挠头,“我总觉得今天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生嘛,就是像梦一样的啦。怪怪的很正常。”杏子耸耸肩,“这种时候相信直觉就对了。” “直觉告诉我我在做梦。”王二牛叹了口气,“唉,你说我们现在的境地是不是很尴尬啊?什么也帮不上,脑子也不够好用。 “对了,你...是叫杏子来着?我记得你是... “喂?你干嘛呢?” 王二牛转过头,杏子从一开始说话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刚刚的一直沉默。 杏子捂着嘴,好像在尽力控制着呕吐的欲望。 “你这个时候晕船!?别吐我身上啊!”王二牛见状想要躲开。 “噗呲。” 血雾溅射到王二牛身上,染红了他大半个身体。 杏子的身体就这么在他的面前爆开,内脏、骨头四溅,身躯就这么全部化作血雾爆开。 王二牛先是呆愣着,他眨了眨眼,一摊碎肉从他的头上滑落,在下坠时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眼睫毛。接着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时钟开始倒转。 12,11,10,9... 一圈又一圈,无尽的回退。 一次?三次? 直觉告诉我,我在做梦。 哎呀,顺其自然嘛,跟着直觉来。 会有人死掉的。我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好奇怪。不对劲。 大师姐,你又在发什么呆呀? 绘青睁开眼。这是她第一天上游轮。 她有些难过,她都没能跟璃郡的大家好好道别呢。 无尽的五日。 绝望的第五天。 待续 第161章 好奇的第一天\/其三 6:47am 杏子惊醒后爬起身,大喘着气。 是梦吗? 亦或是真实发生的? 为什么?发生的这一切在醒来后全部变得模糊,记忆却提醒着杏子,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绘青还在睡着。她背过身,把脸埋在被窝里。杏子蹑手蹑脚的爬起身,掀开被子,轻轻攥着绘青的脚踝。 很白净。修长的脚趾暴露在视线里。绘青的脚是很好看的,曲线极其优雅的勾勒出白皙的脚背。 没有痣。 杏子咽了口唾沫,她把被子重新盖上,小心翼翼的走向床头,低下身看着绘青的脸。 绘青的右眼眼角是有一颗泪痣的。 除此之外,还有突兀出现的三颗痣,分别在她的嘴角、额间、以及左耳耳垂上。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杏子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三件事。 时间在轮回,大家会失忆。脚上出现三颗痣的人会死。只有五个人能够轮流传递上一次轮回的记忆。 9:00am 绘青爬起身,伸了个懒腰。 身边的床头柜上正摆着一盘面。面很粗,上面浇着酱汁,看上去黏黏糊糊的。闻起来的味道倒是很不错。 “杏子?”绘青揉了揉眼睛,问。 “醒啦?先洗漱,然后吃早餐。我有事情想跟你说。”杏子坐在床边,背对着绘青。 绘青有点奇怪,但并没有说什么。她乖乖爬起身,走向洗手间。 杏子定定坐着,她试图捋清思绪,但越想越乱。她只能求助于绘青了。 水声响起,杏子回到现实,敲了敲脑袋。她有点头疼。 甄眷姝总是翻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少年在她面前发着呆,盯着甄眷姝漂亮的脸。 “别看了。找事做。”甄眷姝说。 “大师姐,你手臂上有三颗痣诶。一颗在肩膀附近,一颗在手肘旁边。还有一颗在...” “你很闲。”甄眷姝抬起头看了眼少年,“找事做。” “没事做哇,大师姐。”少年耸耸肩,“我看不懂稻华语,所以没法跟你一起看这类书。” “哦...”甄眷姝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我教你?” “你教我吗!?好啊好啊,大师姐!我们现在开始吧?”少年很开心。 “你名字?”甄眷姝问。 “没有。”少年耸肩,“他们喜欢叫我小屁孩。” “给你取?”甄眷姝又问。 少年满脸期待。 “嗯。王二牛!”思考片刻,甄眷姝用稻华语说。 “好!这就是我的稻华名了!?那我的璃郡名呢?大师姐?”少年问。 “不知道。自己想。”甄眷姝说。 “啊...好吧。”王二牛挠挠头。 “王。是帝王。读——wang。”甄眷姝开始解释,“二。是一二。读,er。” “王....二...”王二牛鹦鹉学舌般重复道。 “牛是牛。哞哞。”甄眷姝继续下去,“读,niu。” “噢噢,牛。”王二牛点点头。 “然后。”甄眷姝竖起一根手指,“自己看。看书。自己学。懂了吗?王二牛。” “啊?还要自己学啊?”王二牛挠挠头,“好吧...那我去图书馆借点书。大师姐,你可别丢下我跑回房间睡大觉!” 甄眷姝点点头。 看着少年远去,她打了个哈欠。 ...想回房间睡大觉了。 10:12am “你的意思是,我们被不知道是谁的馈赠影响了,现在进到了轮回的五天里...每一次轮回都只有一个人能记住上一次轮回的三件事,而这次记住那三件事的人正好是你?”绘青总结道。 杏子点点头。 “然后——能得到上个轮回记忆的,只有五个人。而这五个人里,有一个人会在那个轮回死掉。”绘青又说,“会死掉的那个人脚上会有三颗痣。其他人身上也会有痣,但是位置不一样。” 杏子又点点头。 “然后杏子在上一个轮回里死掉了。”绘青最后说。 杏子最后点点头。 杏子的表情很认真。虽然她干啥事时的表情也很认真,但这次她看上去并没有犯傻。 “那杏子还能记得都有哪五个人吗?能够保留记忆的。”绘青问。 “唔...我,你。然后其他的我没有记。”杏子说,“所以我现在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 “但是身上有三颗痣的人绝对会是能保留记忆的,对不对?”绘青说,“只要找到身上莫名其妙出现三颗痣的人就好了。” “绘青好聪明啊。”杏子想了想,点头说道,“我就知道跟绘青说这些东西没错。” “笨呀。你除了跟我说还能告诉谁。”绘青吐了吐舌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其他三个人,告知他们信息。如果我们能召集船上的所有人一个一个检查就好了。” “昨天那个坏女人。”杏子想到了什么,小声说,“我们是不是要争取她的同意啊。” “坏女人?”绘青想了想,“那个吹笛子的大姐姐?为什么叫她坏女人?” “没。没什么...”杏子心虚的耸耸肩。 “好吧。不过也是呢,我们先去找大姐姐好了。她看上去很厉害,肯定能帮到我们的。”绘青说。 11:09am “这就是甄女士的房间。”侍者欠身道,“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绘青点点头,看着侍者走远后敲响房门。 “咚咚咚。” 并没有应答,绘青又敲了一遍。 “咚咚咚。” “都说了。看书。”甄眷姝的声音从房门后响起,“睡觉。别打扰。” “大姐姐,是我。”绘青喊道,“我找你有一点事。” 过了一会,甄眷姝打开门。她扬起眉毛看向绘青,在注意到绘青身边的杏子后又耷拉下脸。 “什么事?”甄眷姝问。 绘青想了一会,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痣。找人。”杏子小声提醒。 “噢!大姐姐,我可以先看一下你的身体吗?”绘青问。 甄眷姝只穿着短短的内衣背心和长裙,她警惕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瞥了眼杏子:“你可以。她不行。” 杏子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没错。你不行。”甄眷姝瞪了杏子一眼,说。 “凭什么!都是女的!”杏子抗议。 “不行。”甄眷姝说着,拉起绘青的手,“进来吧。她等着。” “不行!鬼知道你跟她共处一室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杏子从身后抱住绘青的腰,“不可以!” “我们要干正事,杏子!”绘青抬起手臂敲了敲杏子的头,“没关系的!” 杏子闷哼一声,听话的松开手。 甄眷姝把绘青拉进房内,顺势关上门——音浪大到把杏子的刘海掀翻,只留着杏子还在原地无能狂怒。 “看、看哪里?”甄眷姝关上门后走到床边,她轻轻掀起背心。 “不知道。我想都看一遍,然后问你一点东西。”绘青想了想,说。 师父说了,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洁身自好,不能乱给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但如果对方是女孩子,还很可爱——还是好人的话,应该是可以让她看自己的身体的吧? 甄眷姝的脸红到耳根,她两手一使力就想把身上的背心掀开。 “等一下。”绘青似乎发现了什么,拽住了甄眷姝的手,“大姐姐!你手臂上的痣是一直都有的吗?” 甄眷姝停下动作,往自己的手臂上看去。今早王二牛说的话她并没有太在意,但此时再看,手臂上确确实实有三颗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痣。 甄眷姝抬起手臂用另一只手去搓,怎么也搓不掉。 “之前?没有。”甄眷姝说。 甄眷姝再开门,迎面碰上杏子在门口扎着马步,竖着两根中指。 “杏子。”绘青提醒。 杏子连忙收回手,假意咳嗽两声:“咳咳。挺快哈。” “讨厌鬼。”甄眷姝知道这个手势是不好的,她咬着牙说。 “嗯...大姐姐的手臂上有三颗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绘青把话题掰回正题,“她也是参与轮回的一员。” “大师姐!”王二牛就在此时冒冒失失的跑来,“你怎么又自己跑回去睡大觉了!” 9:11pm 王二牛的脚上有三颗痣,但绘青和杏子并没有告知他那三颗突兀的痣代表着什么。 绘青想不引起王二牛的恐慌,她打算在最后一天告诉王二牛——又或者在这一轮里完全隐瞒这件事,只和甄眷姝说。 午后绘青和甄眷姝让侍者召集了所有乘客,并没有发现莫名其妙多出三颗痣的人。据说有一位乘客在自己的房间里睡死了,没有能赶来。绘青打算第二天再专门去调查他。 “吹笛子。”甄眷姝站在甲板上,看着海说,“听不听?” “听。”绘青说。 杏子待在房里看漫画,她除了能给到绘青上一次轮回里的三个重要信息也再帮不上什么忙了。绘青索性让她先好好休息——毕竟是杏子,想的太多,头是会痛的。 甄眷姝吹着笛子,她错了几个音。并不明显,但她暗自沮丧。她也在思考。她希望大家能挣脱轮回的束缚。 一曲吹完,甄眷姝便停下了。 “不吹了。心烦。”甄眷姝说。 “嗯。你吹错了几个音。”绘青说。 甄眷姝诧异于绘青竟然能听得出来。她本想问,但又觉得麻烦,“嗯”了一声便走了。 “明天见。”甄眷姝说。 “拜拜。”绘青说。她看着海面,无尽的波涛宛如循环的五日。永无止境、永无终点。 绘青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她也该回去了。 待续 第162章 平静的第二天\/其三 9:00am “小猫。”甄眷姝在甲板上蹲下身,抚摸着一只不知从哪来的猫咪,“给你。取名。” 猫咪眯起眼,一面享受着甄眷姝的抚摸,一面蹭着甄眷姝的小腿。 用王二牛的话来说——“大师姐刚刚还在殴打空气,结果有一只猫莫名其妙的跑出来了。然后大师姐也不打拳了,一直在摸猫”。 “你叫...”甄眷姝思考片刻,“叫毛米。” “大师姐。”王二牛蹲下身,用手指刮了刮猫咪的背,“为什么船上会有猫啊。” “乘客?”甄眷姝说。 “你的意思是,这只小猫可能是乘客带上来的?”王二牛问。 “嗯。毛米!”甄眷姝双手并用,轻轻套住了小猫的脖子,“可爱。” “喵。” 小猫叫了两声,舔起自己的毛来。 “毛米!”甄眷姝意犹未尽的叫道。 “如果说时间一直在循环,而除了我们在内的五个人都没有记忆的话,这艘船上发生的事一定是重复的。”绘青说,“我们不断重复着五天,但又因为那个能带回记忆的人,过着不太一样的五天。” “绘青。我有点头晕。”杏子说。 “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我们的影响,那么船上发生的事就会一直重复一直重复,永远不会变。”绘青说,“比如今天是晴天,会有鲸鱼突然窜上岸...” “鲸鱼!?”杏子惊叹。 “比如!比如啦。”绘青纠正,“那么下一个轮回里,这一天同样会是晴天,同样会有鲸鱼上岸。” “哦...我好像知道了。”杏子点点头,“意思就是...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的。” “而不该发生的,就一定不可能发生。”绘青接着说,“如果这五天里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或者先前的五日轮回里没有出现的事,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我们所做的事影响到了这个轮回。还有一种,是影响我们的馈赠者出现了破绽...或者弱点。如果能把那些不合理的事件记录下来的话... “我们说不定就能破解馈赠的影响。” 11:00am “抱歉抱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把猫抱在怀里,“这是我女儿养的猫。她在璃郡病重,离开了我。所以我打算将它带回我的故乡,以此纪念她。” “她叫?”甄眷姝问。 “噢...它叫‘古巢燃烧’。是我女儿取的。用西方的语言音译璃郡语,本意是骗局。”小胡子说。 “骗局?”甄眷姝问。 “啊...因为我是一个职业魔术师嘛。”小胡子挠了挠头,“魔术就是骗局嘛。我很少有时间陪女儿,她就把这只猫当成我了。” 甄眷姝“哦”了一声,点点头。 “呃,呵呵...恩赐者大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吧。”小胡子尴尬的笑了笑,说。他怀中的猫咪一跃而下,又回到了甄眷姝的脚边。 “嗨!毛米!”甄眷姝小声说。 “我好像没见过你来着。你知道昨天两位恩赐者召集了全船人吗?”王二牛问。 “噢噢,对...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来着。”小胡子讪笑,“昨日我很早很早就睡了,为了调生物钟。我现在是专门来见您的。” “我?”甄眷姝问。 “对。您。”小胡子点点头。 “二牛。找绘青。”甄眷姝很快吩咐道。 12:01pm “你有痣。”绘青说,“这下五个人都齐了。” 小胡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陷入时间轮回了。你会跟我们一起永无止境的在船上度过五天又五天。”绘青解释。 “我?呃,意思是,莫名其妙出现三颗痣的人,会陷入很多个很多个,多到无限的五天?”小胡子问。 绘青点点头:“那么我们五个人就齐了。” “噢...可是为什么呢?我被卷入轮回里....”小胡子看着自己腹部上的三颗痣,问。 “不知道啊。”杏子说。 “不知道。”甄眷姝说。 “我也不知道。”绘青说。 小胡子看向王二牛,后者也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五天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重复的。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一定不可能发生。”绘青说。 “我感觉我见过你。”杏子对小胡子说。 “喵。”小猫打了个哈欠。 “我感觉我没见过这只猫咪。”杏子又说。 “呀!小猫!”绘青蹲下身,“它叫什么呀?” “毛米。”甄眷姝很得意。 “古巢燃烧。”小胡子讪笑着说。 “诶。我说。”王二牛悄悄用手肘顶了顶杏子,“我怎么感觉...这个场景奇奇怪怪的,像第一次接触一样啊。” “第一次接触?感觉?真的假的?”杏子小声回复,“诶,你。你有没有别人说过笨啊,迟钝啊什么的?” “有!有的!你怎么知道?”王二牛问。 “我也一样。可我直觉就是特别准。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很陌生。”杏子说。 “咱俩一样啊!直觉都很准!”王二牛赞许道。 “咋样?要不要说啊?”杏子问。 “我刚刚其实就打算好了,晚上等大师姐准备睡觉的时候再说。”王二牛说。 “你跟她睡一间房啊?男女授受不亲哈。”杏子说。 “没有没有...不是一件。而且大师姐这样的...我觉得她像我妈。而且她脑子可能跟我一样不好用。”王二牛小声说。 “闭嘴!吵死了!”甄眷姝敲了敲王二牛的头。她好像都听到了。 “杏子呀。下次说悄悄话要小心一点。我也听到了哦。”绘青小声说。 小胡子并没有察觉。他挠了挠头。 3:08pm “小猫。你吃。”甄眷姝蹲着,把端着鱼排的碟子递来。 “喵呜。”猫咪叫了一声,低头吃起猫饭。 “小猫。”甄眷姝看起来很幸福。她嘟嚷着,抚摸起猫咪的身体。 “小猫,你可以吃芝士汉堡!”绘青兴致勃勃的把一个汉堡递过来,“快吃快吃!快长快大!” “喵嗷。”猫咪叫了一声,并没有理睬绘青。 “你讨厌我了吗?”绘青有些委屈。 “喂。天杀的。虽然你很可爱,但我可不管你是猫是狗讨不讨喜啊。”杏子小声说,“快点的给我家绘青一个面子。” “喵。”猫咪听闻后竟然俯下身,啃了一口绘青递来的汉堡。 “像人一样。”王二牛说。 “好了好了...现在不应该先讨论正事吗!”杏子纠正。 “喵。”猫咪又叫了一声。 吊灯的光四处映射着,也许有这么一缕——仅仅是一缕,照在小猫的瞳孔上。 翠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不断重复的五天里,蒙昧的五人。 待续 第163章 烦躁的第三天\/其三 7:04am “小猫能有什么问题呢,小猫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绘青说。 “可是我真的是第一次感觉到!这只小猫给我的感觉太陌生了!”杏子争辩。 “杏子的意思是,在以前的轮回里不应该出现小猫吗?”绘青问,“我们正正好好碰上了馈赠者的破绽?” “对!就是这个意思!”杏子说。 绘青一大早就醒了,杏子在绘青缓过神来时说出了昨天的不对劲。 床榻上的被褥被搅成一团,绘青只穿着睡裙,跪坐在床上。 “我们可以去问问?”绘青提议,“如果这轮回的五天里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那么我们见到那位魔术师,见到小猫也应该是一定会发生的。” “可我觉得好陌生啊!我应该没见过猫咪的!”杏子说。 “可是小猫出现在船上不可能是意外吧?小猫应该是在时间被循环之前被带上船的,循环的五日怎么可能会影响到过去‘一定会发生’,而且‘不可能被改变’的事实呢?”绘青问。 “但我就是陌生!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杏子回答。 “杏子,我可以相信你的直觉吗?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也许不止循环了五日。可我们只能保留在船上这五天的记忆。”绘青说。 “绘青。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陷入时间循环?”杏子问。 “可是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诶。”绘青说,“你也说了,很多事情你都有熟悉感。” “那,如果我们在循环,而且被馈赠影响了...为什么我们找不到那个馈赠者?”杏子说,“难不成他的能力是不需要当面施展的?” “很有可能哦。”绘青点点头,“不过这样的馈赠也太厉害了吧?” “对啊!太厉害了!这不合理!不管是馈赠还是恩赐,所有能力都会被它的缺点平衡!”杏子激动的拽住绘青的手,“如果那个馈赠者——或者恩赐者很强,那他的弱点也应该很明显才对!可为什么呢,他看起来毫无破绽,我们循环的五日也找不到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所以,对你来说陌生的小猫,应该是破局的关键对不对?”绘青问。 “对啊!就是那样!”杏子说,“为什么莫名其妙会有猫啊!” “我相信杏子。但如果在杏子的印象里小猫是不应该存在的...说不定我们就要推翻现如今‘时间循环’的观点了。”绘青说,“小猫上船,本应该是时间开始轮回之前就出现的事。” “那个小胡子有点可疑。”杏子总结,“猫咪是他带上来的。” “嗯。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绘青问。 “呃...我觉得除了绘青,所有人都很可疑。”杏子挠挠头。 “大姐姐和二牛也可疑吗?”绘青问。 “不...我总感觉他们没什么问题。”杏子难得的思索起来,“我还是觉得小胡子有问题。” 10:49am “您二位找我吗?”小胡子匆匆忙忙赶到甲板上。 绘青和甄眷姝对视一眼,点点头。 “你的猫是什么时候带上来的?”杏子开口问。 “古巢吗?呃,大前天?”小胡子说。 “笨蛋呀。肯定是大前天呀。”绘青小声提醒,“难道是前天,昨天嘛。猫咪游泳追上船,然后跑上来吗。” “哦哦...”杏子闻言尴尬的挠了挠头,“呃,你的猫从一开始就跟着你吗?呃,有点冒昧哈...不过你女儿叫什么名字?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确实。冒昧。”甄眷姝说。 “我女儿...”小胡子刚想回答,船只即刻剧烈震荡起来。 甲板上的几人稳住身形,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之间波涛汹涌。 一只长相奇特的怪物破浪而出。章鱼的触手、龙虾螃蟹的钳子,身下是鱼尾。 宛若造物主的玩笑,那只奇异的生物扭动着身体,抽打着触须,因此激起的海浪不断推动着游轮。 8:04pm “大姐姐。”绘青如约来到甲板上。 甄眷姝看着海,手里攥着笛子。 “来了?听曲?”甄眷姝问。 “在那之前,我想跟你聊聊今天的事。”绘青说。 “什么事?”甄眷姝问,“那个人?怪物?小胡子?毛米?” “嗯。我都想聊聊。”绘青说。 “就我们?”甄眷姝问。 “嗯。就我们两个。”绘青说,“我想知道...唔。其实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但我老觉得不对。” “不对?”甄眷姝扭过头。 “杏子是上一次轮回里保留记忆的人。”绘青想了想,说,“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不合理的,都应该靠杏子的直觉判断呢。” “她?”甄眷姝冷哼一声,“哼。不如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可是这样不好哦。”绘青说,“我们不应该这样的。” 甄眷姝侧耳倾听,绘青则把自己的判断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 “意思是...毛米。不该有。”甄眷姝听后说。 “嗯。”绘青点点头。 “然后。你怀疑。”甄眷姝接着说,“我们。没有在。循环。” “对。如果发生的一切逐渐变得让杏子陌生,那就意味着我们可能并没有在循环。该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但有的事...本该在循环之前就发生过了的——可杏子竟然会觉得陌生。也许我们循环了不止五天,又也许我们并没有在循环。” “那是?”甄眷姝问。 “梦?”绘青提议。 甄眷姝听罢掐了掐绘青的脸。 “疼吗?”甄眷姝问。 “疼。”绘青看着甄眷姝松开手,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掐我。”甄眷姝说。 绘青掐住甄眷姝的手臂:“疼吗?” “疼。”甄眷姝说。 “可是...说是疼...但我现在又不疼了。只有被掐的时候我才觉得疼呢?”绘青问。 “笨蛋。掐你。当然疼。”甄眷姝抱着臂,“如果。是梦。” “嗯?”绘青很认真的听着。 “大脑说。会疼。你就疼。”甄眷姝继续说,“但是。你能说?疼?感觉?什么样?” “大姐姐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做梦?我们也不知道‘疼’是什么样的,因为在梦里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我觉得的‘疼’说不定并不是疼?”绘青问。 甄眷姝点点头:“嗯。睡着的。不能说。自己。没有睡。” “大姐姐的意思是,在梦里沉睡的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睡觉,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梦里?”绘青问。 “对。”甄眷姝点点头。 “那...我们有没有可能,其实在做梦?可我们的常识一直在提醒我们,我们很清醒啊。”绘青说。 “嗯...”甄眷姝想了想,又决定不想了。 绘青歪过头。 “吹笛。听吗?”甄眷姝问。 “听!”绘青说。 待续 第164章 郁闷的第四天\/其三 11:04am “杏子,上一次轮回,你的脚上有三颗痣,对不对?” 五人坐在餐厅里,绘青率先说道。 “啊,对。”杏子说,“这次我脚上没有来着。” “脚上有痣的人...有点特殊。”绘青说。 王二牛还被隐瞒着,他有些奇怪。 脚上有痣的人怎么就特殊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脚上有痣的人,可以保留上一次轮回的记忆?”绘青问。 “噢噢...有可能。”杏子点点头,“呃,而且不止这个...脚上有痣的人还...” 杏子看了王二牛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话。 “你们瞒着我什么了啊?”王二牛问。 几人尴尬的转移视线。 “诶呦,没事的啊。你们跟我说?我总感觉你们在瞒着我什么。”王二牛说。 绘青和杏子对视一眼,又看向甄眷姝。 甄眷姝沉默着,点了点头。 “呃...”杏子纠结了一会,仿佛下定决心。 “脚上有痣的人会死。”绘青直截了当说道。 “然后进到下一轮轮回。”杏子抹了抹汗,“然后你在下一个轮回就会复活。你不会真正的死掉的。” “呃...我会死?”王二牛问。 王二牛有些错愕。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然后我会复活对不对?只不过我要体验一下死掉的感觉?”王二牛又问。 “如果。你死。”甄眷姝说,“我们。这一轮。作废。” “我们已经打算好了,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死掉的。在轮回里的‘死’,也只不过是像梦一样的体验而已。”绘青补充道。 “噢...意思就是,我只不过是体验一下死掉的感觉?”王二牛问。 几人对视着,点点头。 “那我有啥好怕的嘛。没什么的。”王二牛松了口气,笑道。 “你..没事吧?”杏子咽了口唾沫。 王二牛在发抖。 “诶呀,我,我相信大师姐。”王二牛强撑着笑。 “呃,也相信你们。我们不是度过了很多很多个五天嘛?如果会保留记忆,说不定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好很好了?虽然这只是我跟你们认识的...呃,第四天?”王二牛又说。 “你死掉之后..呃,就算我们能做到,也不会说...破解掉目前的馈赠的。”杏子说。 “那有什么好怕的嘛。等下一个轮回呗?下一个轮回,我们早一点想到办法,然后破解掉那些莫名其妙的馈赠?”王二牛说。 “你不怕吗?”绘青问。 “怕。”王二牛止不住打抖,他强硬着冷静下来。 “咱们不会输掉的。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或者一本漫画,那咱们就是主角。”王二牛又说。 他控制住了身体的颤抖,强装镇定道。 “是个人。都怕死。”甄眷姝摸了摸王二牛的头,“会保护。我们都。” “大师姐...”王二牛颇有些感动,“我会相信大家的!不过就是体验一下死掉的感觉嘛!”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要准备好。”杏子说。 “哼。假死而已。”王二牛说。 1:42pm “杏子,我真的不希望有人会死掉。”绘青说。 两人在房间里,双双躺在床上。 “好啦,没事的。先睡个午觉,醒过来之后再想想办法。”杏子说。 “难道我们要一直陷入轮回吗?”绘青问。 杏子沉默了一阵,许久才开口:“不会的。诶呀...可能是我太笨了。但是我知道的,就算这个轮回里解决不了问题,下一个轮回,也一定会有新的进展。” 绘青躺着,突然爬起身来。 “绘青?”杏子问。 “杏子。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绘青说,“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还有我之前说的那样!” “啊?什么?”杏子问。 “每一个轮回,我们都只想着——只要下一个轮回里能找到破解的方法就好了!然后在自己所在的轮回里无所事事,不断等待!”绘青激动的说,“我们究竟度过了多少个轮回!?为什么我们会被这样的馈赠影响,馈赠者把我们拖进轮回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杏子呆愣着。 “一次又一次,轮回又轮回,那个馈赠者的能力会不会跟循环的次数有关!?莫名其妙的一直循环时间自己却不出面,那样根本没有意义!”绘青继续说,“他真正的目的很可能和我们循环的次数有关!” “那难道说,其实我们所在的循环,是那个馈赠者的‘缺点’?”杏子说。 “对!假如一个法师需要施法,那么他就需要吟唱——说不定我们正不断重复的五日,是一个吟唱的过程!?”绘青说。 杏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身体有点颤抖。 难道这是她们距离答案最近的一次吗? “可为什么脚上有痣的人会死?为什么脚上有痣的人,能带回在上一次轮回里的三个记忆?为什么只能带回三个记忆?”绘青继续说。 “我们...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告诉其他人?”杏子问。 “杏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跟馈赠者有关系的人,也许就在我们五个人之间!?”绘青说。 “小胡子?”杏子问。 “不!谁都有可能!也许是你,也许是我...大姐姐,二牛,所有人都有可能!我们是空白的!我们是白纸!我们都有可能和那个馈赠者有关系,但也都有可能把那些事忘记了!”绘青说。 “大师姐,我会死啊?”王二牛问。 甄眷姝坐在餐位上,面对着王二牛,什么话也没说。 “听话。别怕。”甄眷姝过了好一会才说。 “大师姐,你说咱有没有可能被下药了?在食物里?”王二牛问,“如果有药物的影响,会产生幻觉也说不定呢?” “检查过。不可能。”甄眷姝说。 “大师姐...我们这一轮是不是废掉了?在明天我死掉之前,我们能推测的东西都留不到下一轮的。”王二牛说。 “轮回...多少次?”甄眷姝说。 “不知道。”王二牛耸耸肩。 “很多次。都一样。”甄眷姝低下头思考起来,“也许。都一样。每一次。侥幸。” “大师姐,你的意思,也许我们每一次轮回都会像现在这样有侥幸心理,总想着事情可以在下一轮解决,总想着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死掉,于是不断拖延不断拖延?”王二牛说。 10:09pm “吹完了。”甄眷姝说。 “那我要讲事情了哦,大姐姐。”绘青说。 甄眷姝点点头。 “我们这个轮回又废掉了。”绘青说。 “我知道。” “...下一个轮回,以及以后的轮回,我们要在第五天以前努力破解掉馈赠。”绘青说。 “一次。一次。又一次。何时?能摆脱?”甄眷姝说。 “对。所以我们不应该那样。”绘青说,“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觉得下一轮可以达到完美的解决方式。我们也许已经度过了很多很多个五日。再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必须有。牺牲者。”甄眷姝说。 “不!不是!不能有人死掉!”绘青说,“我是想说,我们一定要在第五天之前解决问题!要不然一定会有人死的!” “死。”甄眷姝沉思道,“不可以。所以?能做到?我们。” 绘青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甚至不知道在五日循环里“一定会死”的人,是不是真的死掉了。可她不敢实验,更不敢赌。 “好了。晚了。去睡觉。”甄眷姝摆摆手。 “废掉。不断的。我们。逃不出。”甄眷姝看着绘青即将离开,又补充。 “等到我。轮回后。我记得。那时候。”甄眷姝说,“我会的。努力。” “你也不可以死掉。”绘青说。 甄眷姝看着海,没有回答。 待续 第165章 绝望的第五天\/其三 10:41am “小胡子呢?”王二牛问,“他这个时候咋不见了?” “好可疑。”甄眷姝说。 绘青左顾右盼,甲板上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踪影。 “一个人也没有。这艘船好像死了一样。”绘青说。 “毛米!”甄眷姝突然惊呼。 一只猫在空中飞翔。 “什么意思!?”杏子咽了口唾沫。 不只是猫。 就连海里的鱼也脱离盐水,不受控制般往上漂浮。 “我没有印象!今天不应该打架吗!?”杏子惊呼。 “打架?”绘青问。 “我不知道!在我印象里今天应该莫名其妙打个架!”杏子说。 鱼群脱离海面,在空中盘旋着。 眼花缭乱。 “茉莉茶!”甄眷姝喊着,背包里的黑色面具一跃而上,化作玄色巨鸟。 巨鸟鸣啼,扑着翅膀一飞冲天,将鱼群冲散。 空中的鱼儿们嘴巴一张一合。 “孤儿。” “可怜的孩子。” “噢,他想迎来新的人生!” “噢。” “孤儿。没有人喜欢。” 王二牛站在甲板上,直勾勾瞪着眼,说不出话。 它们在说他? “嘿,小屁孩。” “嘿。欺瞒者。”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为什么不去赎罪?” “杀人犯!” 王二牛跌落在地上,两手撑着地,瞪大了眼。 “杀人犯!杀人犯!” “轮回!轮回!” “闭嘴!!”王二牛大声喊,“我才没有!!我,我只是为了...” “哈哈!他急了!他急了!急了!我们说中了!”一条鱼嗤笑道。 “二牛!怎么了!?”甄眷姝冲上前,不断拍打着王二牛的脸。 她听不到!? 王二牛怔怔看着空中的鱼儿们,又望向绘青和杏子。 她们也听不到!? “你没事吧!?为什么那些鱼会说话!?”小胡子关心的拉住王二牛。 “你听得到!?”王二牛问。 “对啊。”小胡子说。 他的脸不知何时变成鱼头。 眼睛外翻,湿润的头颅上不断映射着日光。 王二牛瞪大眼。 “欺骗者。”小胡子的嘴一张一合。那是鱼嘴。 “这就是第五天,对不对?我的死期?”王二牛问。 “什么!?你看到了什么!?”绘青问。 小胡子转过头。 鱼头惊悚至极。 绘青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甄眷姝大喊。 “我是‘骗局’。”小胡子说。 “那是馈赠!那不是小胡子,那是馈赠者!”绘青喊,“我看到了!” “你没看到。”小胡子说。 “我们在做梦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杏子强装镇定,“绘青!他是馈赠者!?” “我不是哦。我是‘傀儡’。我是借用了身体的...”小胡子的头转过诡异的一百八十度,直直盯着王二牛,“我是,欺骗者。” “等等!他什么时候来的!?”杏子喊。 对啊。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是谁? 他是那个小胡子吗? 猫咪在空中大快朵颐。它一口一口,把空中的鱼收入腹中。 “喵!”猫咪大叫起来,它的身体不断变化,长出蛇尾和翅膀。 “我是奇美拉喵!”猫咪说。 “我没见过!我没见过!”杏子喊。 “越来越乱了!第五天越来越乱了!”杏子喊。 “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是谁? 是小胡子? 突然出现在甲板上? 小胡子喊着,手里是一顶滑稽的魔术帽。 帽子里不断飞出白鸽来,那些鸽子扑着翅膀,一拥而上,将空中的鱼儿叼在口中。 “你是谁!?”王二牛坐在地上,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 “小弟,你清醒一点点!”小胡子说着,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 白鸽飞舞,空中的鱼儿全被吞入腹中。 2:42pm “他说什么?他是什么?”杏子问。 “我,我不知道。”王二牛惊魂未定。 其实他知道的。他是欺骗者。 他一直在撒谎。对大师姐。 他是杀人犯。 他杀人了。 他才不是什么小师弟,才不是什么“王二牛”。他不值得被人所垂怜。 他其实一直期望着的。 如果他会死,他愿意。他知道的,如果死掉的人是他,所有人都不会太难过的。 “喂。开门。” 是甄眷姝。她猛力敲着门。 “大师姐?”王二牛试探着问。 “开门!”甄眷姝在门后喊。 王二牛急忙跳下床,打开房门。 “告诉我。”甄眷姝说,“你的事。你究竟。什么人。小屁孩。” “别叫我小屁孩好不好,大师姐。我是王二牛。”王二牛说。 “二牛。别骗我。大师姐。不爱。别骗。” 5:55pm “有人要死了。但又不一定是死。”绘青说。 “嗯。我们五个人不会出事的。”杏子说。 “你们好?” 门外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胡子。 绘青跳下床打开房门。 门后是一个鱼头。 “知道了。不怪你。”甄眷姝说。 “大师姐!!”王二牛哭着抱住甄眷姝,却被甄眷姝狠狠推开了。 “走开。”甄眷姝毫不掩饰厌恶,“吃我。豆腐。” “大师姐...我没有..”王二牛说。 “好了。知道了。乖。”甄眷姝摸了摸王二牛的头,“可以了。” “大师姐,你别再离开我了...我只能依靠你和师父了。”王二牛跪下身。 “好了。别哭。”甄眷姝安抚。 “大师...” 话语被隔断,王二牛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胸口是一个大洞。 什么时候? “二牛!!” 是大师姐的声音?她原来会关心我? 王二牛嘿嘿一笑。 “我不会真正的死掉的啦。” 王二牛是想这么说的。 然而现在只有穿透的心脏和肺。说不出一句话。 鱼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 “噢噢。骗子死了。” 甄眷姝呆愣着。她的眼眶竟然红了。 “去死!!” 甄眷姝还想再采取行动,接下来却失去了意识。 “第五天哦。”鱼头人说。 时钟开始倒转。 12,11,10,9... 一圈又一圈,无尽的回退。 一次?三次? 没事啦,反正死了也会复活的。 这是什么情况!? 总有事情会发生,总有事情一定不会发生。 你。我会。保护。 相信直觉?如果是杏子,我愿意! 绘青睁开眼。这是她第一天上游轮。 她有些难过,她都没能跟璃郡的大家好好道别呢。 无尽的五日。 绝望的第五天。 待续 第166章 好奇的第一天\/其四 9:00am 绘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杏子?”绘青习惯性看了眼房内,杏子就躺在她身边看漫画。 “漫画?”绘青又问。 “啊,我也没想到。船里竟然有图书馆。”杏子说,“我刚去借了几本漫画,还给你带了早餐哦。” 绘青偏过头看,床旁边就是一盘面。 “这个叫‘古列拉面’,是古列拉的食物。”杏子解释。 面很粗,底下是肉酱。叉子摆在一旁,整盘面散发出一股番茄和肉所融合——或许是加了什么调料或者酱汁,反正就是——很香的味道。 “古列拉?”绘青问。 “西方的国家哦。据说‘古列拉’这个名字,源于他们国家语言里的‘战争’。古列拉...唔,我想想...月好像说过...哎呀,我只想着古列拉面了。反正古列拉面好吃?不对不对....”杏子敲敲脑袋,她又想到昨天的事了。 一定要想起来啊!不要因为这种事让绘青失望,让那个坏女人撬了墙角! “噢,我想起来了!月说过,古列拉是代表了战争和法律的国家!月还说过,他们国家跟法律离不开关系哦——不过最让人熟知的是他们擅长打仗!嘛...月是这么说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杏子想出来了。 “杏子竟然还知道这个!好厉害!!”绘青说。她爬起身子,“我要洗脸刷牙啦!” “嗯。洗漱之后要吃早餐哦。”杏子点点头。 甄眷姝总是翻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少年在她面前发着呆,盯着甄眷姝漂亮的脸。 “别看了。找事做。”甄眷姝说。 “大师姐...我觉得很多很多事情都很熟悉。”少年思索片刻,说。 “神经。”甄眷姝头也不抬。 “大师姐,你能不能给我取个稻华名?”少年问。 “王二牛。”甄眷姝不假思索。 少年一愣。 “大师姐,我真的很熟悉。”少年说,“那从现在开始,我叫王二牛好不?你听我说几句话...然后试着相信我好不好?”王二牛问。 甄眷姝合上书,缓缓抬起头。 “我想说三件事。大师姐,你听我说哈。”王二牛说。 甄眷姝将信将疑点点头。 “第一...大师姐,你把鞋脱了,我想看一下你脚上有没有奇怪的东西。”王二牛说。 “变态。”甄眷姝评价。 “不是...大师姐,你相信我。”王二牛咽了口唾沫,“我,我有不好的预感...” “你。喜欢...那个?”甄眷姝问。 王二牛猛的摇摇头:“大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喜欢比我小的。” “触犯了。法律。”甄眷姝说。 “不!大师姐...如果我说出来你会相信吗?”王二牛猛的摇头,“我们好像陷入时间轮回了!” “轮回?”甄眷姝问。 “对!我,你,另一位恩赐者,还有那个恩赐者的朋友,还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的,我们五个人陷入轮回了!”王二牛说。 “然后?”甄眷姝提起兴致,问。 “然后脚上有三颗痣的人会死,然后在下一个轮回里能保留三个记忆!”王二牛说。 “哦...有意思。你是说。你。上次。死了。”甄眷姝说。 “对!所以我想嘛,脚上有三颗痣的人,我们要好好想想给那个人留下什么信息,让那人在下一个轮回保留有用的记忆!”王二牛说,“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就这么做!” 甄眷姝沉思了一会,把脚上的布靴拽下。 她伸起脚,仔细观察起来。 大脚趾和二脚趾中间、脚背上,以及脚底中心,是三颗大小不一,深浅不一的黑痣。 “大师姐。”王二牛浑身冷汗。 “我会死?”甄眷姝冷哼一声,问。 “你,你有痣...”王二牛说。 2:31am “那,你能带回来的第三个记忆是什么?”绘青问。 “你们相信我吗?”王二牛反问。 “说正题。”甄眷姝提醒。 “当然了。我们肯相信你的。”绘青点点头,“但这艘船上,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馈赠者...难道他的能力是可以远程发动的吗?” “我有点想睡觉。”杏子小声说。 “第三个记忆是...到了第五天,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合理。”王二牛说。 “不合理?”绘青问。 “不像。正常的。”甄眷姝说。 杏子听到甄眷姝发表观点后沉默下来,抱着臂扭过头,不想再说话。 “杏子!”绘青小声呵斥。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然后吃点好的,然后到了第五天,游轮到了地方,我们各走各的,好聚好散!”杏子嘴硬道。 “杏子!”绘青又呵斥。 “我们在。聊正事。”甄眷姝说,“不爱听。滚蛋。” 杏子想站起身来反驳,又被绘青按了回去。 “杏子。你这样我不喜欢。”绘青说。 杏子听罢又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如果我们真的被馈赠影响了,那么根据他说的——我们现在所讨论的一切都应该是有用的。”绘青说,“如果在最后的第五天大姐姐死掉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死不死。无所谓。”甄眷姝抱着臂,“反正。轮回。我会活。” “大师姐是说,死不死什么的根本没关系。反正她死了,下一个轮回也会复活的。”王二牛解释。 甄眷姝点点头。 “都是!如果我们在第五天之前解决了这些问题,说不定就没有人会死呢?”王二牛又说,“我们可以解决掉面前的困难的!” “那你能知道我们一共轮回了几次吗?”杏子冷不丁问,“说不定我们轮回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次?说不定这个馈赠是有目的性的呢?要不然一直把我们困在五天里,到底是想干嘛啊。” “这...”王二牛欲言又止。 “不。她。说的对。”甄眷姝思考片刻,说。 “还有还有!你说的那个小胡子!”绘青补充,“他为什么会跟我们一起陷入轮回?两个恩赐者和她们的同伴,我们四个人会被馈赠影响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说的那个小胡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集合。船员。”甄眷姝提议。 8:04pm 集合了所有人,并没有找到那个“小胡子”的身影。 似乎...那个人只会出现在第二天。 王二牛是这么说的。 那么第二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绘青搞不懂。其他人也搞不懂。 绘青如约来到甲板,听着甄眷姝吹笛。直到一曲奏毕,绘青才看着海,提出疑问。 “大姐姐,你相信吗?你朋友的话。”绘青问 “听着。不假。”甄眷姝说。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你会死。”绘青说。 没有月亮的夜晚,周遭的环境也一片黑暗。 “死就死。”甄眷姝耸耸肩,“我不怕。” “大姐姐...我们能怎么摆脱出来呢?这个处境。”绘青说。 “不知道。”甄眷姝把笛子收起,“没事的。没有人。会出事。” 绘青看着海。她再也不能升起任何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情绪来。 她老觉得今晚的海,自己已经见了很多次。 包括今早的早餐。那一盘面。她明明是第一次吃,但老觉得自己已经吃腻了。 甄眷姝又掏出笛子,吹奏起下一曲。 海还是海。绘青趴在栏杆上,不知道作何感想。 而她正听着的这一曲,似乎也听过了许多次。 待续 第167章 平静的第二天\/其四 9:00am 甄眷姝雷打不动的在甲板上操练着。 似乎什么事都不能阻拦她早早爬起身“殴打空气”。王二牛还待在璃郡时,甄眷姝也每天都早早起床,在楼顶练拳。 “大师姐。”王二牛揉着眼,走上甲板。 “什么事。”甄眷姝的动作并未停歇。 “没有...我就是想,要是你出事了该怎么办。”王二牛绕开甄眷姝所在的位置,走到栏杆边,“你在这一轮会死诶。” “死就死。”甄眷姝收回拳,平稳了呼吸,“人。总会死。” “大师姐,这个轮回里你得好好的啊。”王二牛说。 甄眷姝耸了耸肩。 “大师姐,我能再看看你脚上的痣吗?”王二牛问。 “变态。”甄眷姝说。 “不是...我只是在想嘛...呃,也不是想。就是总感觉不对。”王二牛说,“为什么一定是三颗痣呢?为什么不是四颗,五颗,一颗,两颗,而是三颗?这是什么标记嘛?” 也许早该想到的? 每个人都理所应当的默认着——三颗痣只是普普通通的标记,数量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奇怪...吗? 对啊。为什么一定是三颗?为什么不是一颗、两颗,不是四颗、五颗? “好吧...就一眼。”甄眷姝叹了口气,蹲下身把脚上的鞋拽下。 “大师姐。”王二牛蹲下身,咽了口唾沫。 “大师姐...痣变成两颗了。位置也变了。”王二牛说。 12:01am “为什么?难道痣也是?”绘青两手撑着桌子,许久都没有坐下,“明明是轮回的五天,为什么本应该定性的事会发生变化?” 四人坐在餐厅里。 “有没有可能,本来应该不止三颗痣的?像倒计时,每度过一个大的轮回——也就是五个人都经历过保留了记忆的五天后,痣就会少一颗呢?像倒计时!”绘青又推测。 “抱歉打扰几位。”一位侍者走来,“有一位乘客想见你们。” 几人扭过头看向侍者,以及他身后的留着小胡子的男人。 “小胡子。”甄眷姝说。 “他。”王二牛咽了口唾沫,“他...上一个轮回里,在第一天的时候...也没有出现。” “他只会在第二天出现?”杏子问。 杏子还是有点不爽。她不想跟甄眷姝说话,但她对王二牛还是挺有好感的。她老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如果月在的话,或许会说他们都是笨蛋?杏子莫名其妙想起月来。那个臭小孩...不知道在璃郡怎么样了?那天的事如何善后?他们现在应该很忙吧。 也不知道璃郡那边怎么样了。 “呃,您几位好啊。”侍者身后的小胡子轻咳两声,直到侍者点头示意离开后才说道。 “过来。坐。”甄眷姝说。 “这人。小胡子。你说的?那个?”甄眷姝又问。 王二牛猛的点点头。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像梦一样的记忆瞬间开始重新流淌,鱼头人、飞在空中的鱼群,被贯穿的胸口,还有... 猫? “猫!” 王二牛忍不住喊。 小胡子有些疑惑。 “猫?”甄眷姝问。 “你有养猫?有吗?”王二牛问。 小胡子摇摇头:“呃,那个..我是因为昨天喝得烂醉,在房间里睡到天昏地暗没能去集合才过来的...哦,听说昨天两位恩赐者召集了全船人?” 几人相互对视。 “你叫什么?”绘青问。 “我叫古巢燃烧。这是我的艺名。”小胡子说。 绘青又看向王二牛:“你有印象吗?” “猫...猫。”王二牛说。 “啊?啥?你啥意思啊?什么猫?”杏子问。 “明明是猫的名字...”王二牛往后挪了挪,椅子在地面上的摩擦声有些刺耳。 “你认识?不认识?说出来。”甄眷姝小声问。 “大师姐...他不对劲。他...他不对劲。”王二牛说,“他之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之前?”甄眷姝问。 “我没有熟悉感。没有。一点都没有。”王二牛说。 甄眷姝直直盯着小胡子。 “呃,所以...是有什么事儿嘛?”小胡子有些不自在。 “别告诉他。那些事。”绘青离王二牛和甄眷姝最近,她听得到。 “为什么?测试吗?”甄眷姝问。 “我在想...我们每一次轮回都不能找到最优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希望身边最亲近的人死掉?”绘青问。 “有可能。所以...他。不认识。第一轮。大轮回。就应该...知道的。”甄眷姝说。 “绘青大人。如果是你,我觉得很有可能...你不会想让他死。”王二牛说。 绘青想了想,点点头。 这个设问就这么被否决了。 “不怪你。”甄眷姝说。 “可如果第一个轮回里,我们都不认识他...他就这么自生自灭,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的话...也不好说吧?”王二牛问。 绘青开始思考。 甄眷姝也开始思考。结果她想到一半就发起呆。 杏子假装自己在思考,其实她根本没有听到三人的耳语。她只是单纯在发呆。 小胡子有点坐立难安。 “第一。轮回中一定有个人会死。”绘青说。 “轮回?不一定。”甄眷姝的呆发到一半,说。 “对啊!第五天!破绽最多的就是第五天!很多很多事情都不合理!”王二牛说。 “不合理?”甄眷姝问。 “像梦一样!很不合理!”王二牛说。 “像梦一样..对啊!像梦一样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在做梦!”绘青说。 “可我们怎么能知道自己在做梦呢?”王二牛问,“使劲掐自己,看看有没有痛觉?我在梦里也试过来着...没用的,再怎么掐,睡着的自己都会告诉清醒的自己,这是痛觉。” “而且如果是梦,为什么五天内该发生的事一定都会发生呢?比如你说的...”绘青看了小胡子一眼,“他只会出现在第二天。” “第一次。轮回。”甄眷姝说,“有没有。可能。是基础。” “大师姐的意思是,说不定我们第一次的轮回都是现实发生的,是实实在在出现的。而小胡子的出现是在第一次轮回的第二天发生的,所以他只会在第二天出现!也许我们在做梦!”王二牛激动起来。 “呃,啥意思?”王二牛激动得连杏子和小胡子都听到了。 “你。别动了。现在起。”甄眷姝命令。 “啊?我?我吗?”小胡子问。 “绑起来!”甄眷姝大声说,“小胡子!五天内!别动!” 几个侍者不知从何处走来,摁住了小胡子。 “啊!?什么!?”小胡子不敢挣扎,只是问。 “特殊原因。见谅哈。”一旁的杏子说。 “掐一下我吧,杏子。”绘青说。 杏子轻轻的掐了掐绘青。 “用力!让我感觉痛为止!”绘青说。 杏子又用力了些。 是疼痛吗?不知道。只是身体告诉绘青,现在应该感觉到疼。 这是疼痛? 是吗? 绘青不清楚。她只觉得奇怪。 这是疼痛? 8:45pm “如果。是梦。”甄眷姝收起笛子,“那么。死亡。最好的。证明。” “自杀?你要自杀吗?”绘青问。 “生命。只一次。师父说。”甄眷姝看着海,身后的背包鼓鼓当当,“我不能。命是。师父的。要死。也是...师父让。” “嗯。大姐姐不能死。”绘青说,“这种方法也太冒险了。” “可我。会死。这一次。”甄眷姝说。 “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的。没有人会死的方法。而且...那个...” “王二牛。” “对!二牛也说了!说不定在第五天之前破解这个循环,大家都不用死呢!” “破解?怎么破?” “一定会有方法的。一定一定。” 甄眷姝沉默着,不再说话。 这是第几天,第几次轮回了呢? 她搞不懂。 她又掏出笛子,重新吹奏起来。 待续 第168章 烦躁的第三天\/其四 10:47am “今天也没什么收获。我们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绘青问。 “今天?会有?什么事?”甄眷姝对王二牛问。 小胡子目前正被捆在房间里,这几天算是完全不能摆脱这样的束缚了。 多亏恩赐者的身份,船员们都愿意配合几人的工作。 小胡子现在在房内被五花大绑,两位船员守着,还有另外四位船员在门外警戒。 “今天..我想想...”王二牛抓耳挠腮,“不对不对...我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呢!?只有发生了某件事,我觉得熟悉,才能确定这是上一个轮回会发生的吧?” “我想...唔...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绘青似乎是做好了什么心理准备,“杏子,等下我跟你讲好不好。” 杏子点点头。 “什么?”甄眷姝问。 “没什么..”绘青嘿嘿一笑,“杏子,你等会要完全相信我哦。” 杏子挠挠头,又点点头。 “二牛。盯着她们。”甄眷姝小声说。 绘青倒是听到了。她提高了警戒,在杏子耳边小声说:“晚上我们再做那件事哦。不过‘那件事’是什么...我要先跟你保密。” 那件事!?保密!? 亲亲抱抱?或者其他什么? 杏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而且你得完全信任我。”绘青又小声说。 “什么事哇...”杏子按着被压抑的心情小声问。 “可以破解这一切的关键哦。”绘青小声说,“如果我猜的没错,我昨晚那件事之后就能破解掉轮回了。” “噢...是这件事啊。”杏子有些失望,“好哦,我会相信绘青的。” “你看上去有一点点失望诶。”绘青说。 “呃,没有...”杏子笑了笑,“绘青能拜托我做什么,这件事本来就让我很开心了。” 这是实话。杏子愿意为绘青做任何事。 前提是——她不知道绘青到底想让杏子做什么。 2:06pm 人们已经睡去了。 绘青鬼鬼祟祟的走上甲板。 “杏子,跟上。”绘青小声说。 “到底是什么事啊?要这么晚做。”杏子走在绘青身后,看着绘青勉勉强强爬上甲板的栏杆。 “杏子。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绘青说。 “啊?什么?”杏子问。 “你在这里待着,看好。如果我跳下去之后再也上不来了,你也别下来救我。等到我死掉为止。”绘青说。 “啊!?什...” 话音未落,绘青一跃而下。 海面上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再也没有回响。 “绘青!!”杏子喊。 并没有回应。水中的白发少女沉浮着,一时涌出水面,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杏子!我死掉了的话,就说明我们...咕噜...唔呃..没有..嗯,咕噜...在做梦!” “绘青!!你干什么呢!!!怎么能!!!!” “先别下来!!”绘青的脸浮出水面,“就算我现在死了...咕...咳咳,呵啊啊..下一个...嗯呜呜...” 白发少女沉没在海里,时不时浮起:“轮回!咕咕..我也能...呜呜...复活!” “你别动!!我来救你!!”杏子大喊。 “不行!咕...杏,子...”绘青用尽全部的体力喊,“你要是来...救我...我就会讨厌你!很讨厌!” 绘青并不会游泳。她已经逐渐沉入水底。 游轮往前,水面挤压,在往前一步,绘青就要被游轮碾过去。 太鲁莽了。这个方法是最有用的,但也是最鲁莽的。 杏子想也没想,跳入海中:“我才不要让你用这种方式破解馈赠!!我才不要你死!!就算复活也...” 杏子一头扑进海里,游轮仍然往前行进。 “噗...”杏子缓了口气,把绘青拉上海面。 “杏子!!不!!”绘青喊。 “我才不会...让你死掉...”杏子说着,大喘着气。 两人刚想再说话,游轮接踵而至。 游轮经过,海上的猩红色逐渐扩散,断肢和两位少女的尸体过了好一会才浮在海上。 血液不断散开,两位少女的身躯相互拥抱。也许到了第二天,也没有人会发现这两具依偎着的残缺的尸体。 绘青的头在海上飘着,直直盯着游轮。 涣散的瞳孔不一会便反射出杏子的头颅。两颗头在海上漂啊漂,就算被游轮碾过,看得出被压扁的痕迹,也不会被谁所发现了。 夜间的鱼群涌来,它们发现了许久都不能见到的优质营养。 也许是许久之后。 两颗骷髅头沉在海底。 甄眷姝睡不着。她还是一个人来到甲板上,看着海,趴在栏杆上。 海一成不变。船也一成不变。 也许她并没有发现有两位少女已然葬身海底。 海上升起明月。 甄眷姝呆呆看着海,不知从哪掏出笛子来。 她看着海,海面上是一片绯红。 也顾不上吹笛,甄眷姝摸了摸身后,空无一物。 她又跑回房间,拎起背包再次回到甲板。 “岩兰草!!去看!!快点!!”甄眷姝喊。 背包里的黑色面具化为巨大的黑鸟,在海面上盘旋。 “有人死!是吗!?”甄眷姝问。 黑鸟不久之后回到甄眷姝身边,掉了两滴泪。 “我认识!?是谁!”甄眷姝问。 黑鸟叫了两声。 “两个人!?”甄眷姝又问,“难道是...” 一副红色面具突然化作浑身通红的人形生物,从背后捂住甄眷姝的嘴。 甄眷姝跪坐在地上,瞪大眼。 红色的人形生物闭上眼,摇了摇头。 “是谁。是...” 甄眷姝说着,眼圈通红。 “大师姐!出什么事了!?”王二牛匆忙赶来,“你都把我吵醒了!” “直觉。你说的。直觉。”甄眷姝说。 “什么?” “这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海面上的绯红很快散开,穿着睡裙的无头尸体漂浮在海上。四肢缺失,白皙的被泡肿的皮肤却让王二牛感到熟悉。 “她们,是不是...”王二牛颤抖着跪下身,“自杀了?” “会复活。对不对。”甄眷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直到过了好一会,海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师姐。我不知道。”王二牛发着抖,说。 13:61am 绘青和杏子同时睁开眼。 “我们在做梦。”绘青肯定道,“而且是梦中梦。” “你吓死我了。”杏子缓过神,说。 “我们在做梦,杏子。”绘青又说。 “杏子。你看。我们睡在时钟里面。”绘青拽住杏子的手臂,“而且...你看。上午十三点六十一分。现实里的时间不应该只有十个小时十六分吗?” “不对啊。”杏子说。 她再也不敢失去绘青了。她紧紧抱住绘青的身体。 “我的常识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应该是有十小时十六分没错...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应该有...二十四个小时,六十分钟啊?” 待续 第169章 破局是需要一小部分鲁莽的 297:8642am “她们。死了。”甄眷姝说,“自杀。” 两人在甲板上,看着海。 海面是粉红色的。 这没什么不对。海面就应该映射出天空的颜色——绿色的天空下,本就应该映射出粉色的天空,不是么。 “大师姐。不对啊。完全不对。”王二牛说。 “什么?”甄眷姝问。 王二牛挠挠头,他的头顶莫名其妙窜出一条鱼来。 “大师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可能是在做梦?”王二牛问。 “不可能!我们一定在时间轮回里!我知道的,我们被永远陷入轮回了!”甄眷姝肯定道,“这是第四天!” “那,那个小胡子?不对!等等!大师姐!!你说话...你说话一直是这样的吗!?”王二牛问。 “一直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还有...你是不是又要假借检查的名义看我的脚了!?”甄眷姝问,“你这个变态!” “好了。眷姝。”一个白色长发的英俊男人走来,“别为难二牛。他也是为了大家好。你这孩子呀。” “师父!”甄眷姝走到白色长发男人身前,“可我们失去了两个...唔...朋友!” 三轮月亮升起,一个月亮是蓝色,一个月亮是红色,一个月亮是黄色。 “也不一定吧?”小胡子男人也走上甲板,“说是朋友,更应该是战友来着。” “嗯,也是...算是战友吧。”甄眷姝点点头。 王二牛看着小胡子男人,嘴里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牛,你说什么呢?”甄眷姝问。 王二牛的嘴一张一合。 “什么?你在说什么?”甄眷姝问。 “大师姐!” “大师姐!!醒醒!!” 299:am 甄眷姝再冷静下来,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化起来。 没有师父。王二牛头上也不可能窜出鱼。海不是粉色,天空不是绿色。 甄眷姝总是嫌说话麻烦。如果她想说一句话,也不会超过三个字。 “大师姐!混乱了!我能感觉到!”王二牛摇晃着甄眷姝的身子,“我们真的在做梦!” “病毒。” 甄眷姝缓过神,过了许久才说。 “什么?”王二牛问。 “细菌。病毒。”甄眷姝说。 13:04pm “我们醒不过来。”杏子说,“绘青,我们醒不过来!” “不。我们‘醒’了。”绘青说,“我们已经醒了。但我们还需要再‘醒’一次。 ” “什么意思?绘青!”杏子问。 “你看。”绘青指向身边陷入熟睡的甄眷姝和王二牛,“你能想到什么吗?” “我,我...”杏子跪坐在地上,“我为了把你捞上来跳进海...然后,然后...” “我们做了梦中梦。我们的第一个梦醒来了。”绘青说,“死亡,就是清醒的条件。” “所以每一次都会有一个‘脚上有三颗痣’的人会醒过来,对不对!?”杏子问。 “你是杏子?还是说,我是杏子?”绘青问。 “什么!?” 绘青的脸变得诡异。杏子说不上来,可就是诡异。 杏子低下头,身下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杏子的脸是绘青。 “我是绘青。”杏子说。 或者说,“绘青”说。 “我在自己提醒自己。”捂着脸,“杏子”说。 “那么,脚上有三颗痣的人其实并没有死。也并不存在什么时间轮回。脚上有三颗痣的人,只是在第二重梦境中醒来了。他们不断挣扎,想要记住什么——但他们仍然在做梦。他们仍然有一层梦境,蒙蔽着自己。”绘青——或者说,“杏子”,自言自语道。 “第二重梦境,是所有人的梦的总和。它看起来无比合理。”绘青又说。 “我现在也是。我在做梦。而做梦——其最有效的破解方式就是死亡。只在在梦里‘死掉’,现实中的自己就会醒来。”绘青说。 “对。还有!你能想到的,对不对?”另一个绘青问。 “小胡子。”绘青爬起身子,说。 没错。所谓的“循环”,其实是在无数个轮回的梦里寻找“不合理”。 她早该知道的。她先入为主了。 她并没有陷入轮回。 她只是在梦里迷失了自己。 没错。这是梦。可它的发动条件?发动条件是什么?细节是什么? 如果绘青不能宣读出能力,那么梦境仍然会循环。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馈赠者能力的细节。 她没见过那个馈赠者。 不对啊。她不是在做梦吗? 对啊!她在做梦! 如果她这个时候醒来,在梦中惊醒,看到了现实中的那个馈赠者,那么她就能知道那个馈赠者的能力——然后在梦里宣读。 就算是实验也好。她也许能找到破局的关键,不是么? 等等。 对啊。为什么是“三颗痣”? 不是一颗两颗,不是四颗五颗。 绘青站起身,她赤裸着身子。她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在“梦中”。 脚下的镜子轻轻一踏,瞬间碎裂。 绘青低着头往下看,她坠入无底洞。 300:00am 也许是梦开始崩塌,甄眷姝按着太阳穴,许多她没有感受到过的信息一时间全部涌入脑海。 “病毒。”甄眷姝说。 “大师姐?”王二牛问。 甄眷姝突然暴起,死死捏住王二牛的喉咙,将他高高举起。 “大...师姐...”王二牛的腿扑了空,不断挣扎。 “你。假的。”甄眷姝说,“你现在。该醒了!” “我...怎么...了...别,这样...大...师姐...”王二牛不断扭动起身体。 “你。小屁孩。”甄眷姝说,“见到了。绘青。那样的。大美女。” “大师姐.. ?” “应该。害羞得。说不出。话来。” 王二牛停止挣扎,脸上露出微笑。 “你身上。有病毒。”甄眷姝继续说,“我能。记起来。” “下一个是绘青大人。”王二牛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连话语都变得顺畅起来,“放心吧。你们还会再睡下去的。” “小胡子。究竟是。什么人。”甄眷姝问。 “噢...不知道。”王二牛歪过头,身体化作散沙,消失在甄眷姝手中。 待续 第170章 五日终结 这是第一天。 绘青睁开眼。这是她登上船的第一天。 她全都记得。包括她在第四个“轮回”所发现的不对劲。 她早就学聪明了。鲁莽是不对的,她知道。 她算好了杏子会跳下船,去救自己。自己一个人回来会有很多不确定性,也会有许多危险。 她成功了。 她扭头一看,床头柜上是一盘古列拉面。 杏子在身边睡着。她不难推测,杏子应该是吃了甄眷姝的醋,于是今天一大早便早早爬起身,想要为自己做些什么。 绘青在了解到信息时就已经发觉奇怪了。 第四个“轮回”——应该这么说。在那一次“循环”里,绘青知道了——小胡子只会在第二天出现,大家有可能在梦中——而王二牛所说的“第五天一切都会不合理”,则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承认她有一点点赌的成分。但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想来也是。 绘青做过许多个噩梦——在山上醒来后被惠织捡回去的每一天、在离开村子后的每一天、在知道惠织死后的每一天、在西木死在自己面前的每一天——包括现在。 她很能区分什么是噩梦,也很擅长从噩梦里脱离而出。 要么尝试控制梦境,要么尝试在梦里“死掉”。 而在她爬上甲板的栏杆,除了杏子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将自己拦住、把自己拖回甲板时,自己的猜想已然被证实了大半。 还有。 为什么? 为什么绘青所见过的大多数乘客——她都不能记住他们的脸?为什么一提到乘客,绘青的脑内就只有混沌的模糊的面庞? 还有。 小胡子是谁? 全船只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也就算了——在绘青目前的记忆里——她能保留的记忆里,每一个小胡子都长得不一样。 更别说他在每一个“轮回”里所做的事都不一样了。 虽然有点马后炮,但现在的绘青倒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 小胡子并不可疑。 因为他就是“可疑”本身。 他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他是梦境的产物。 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简单。绘青只需要找到那个影响到所有人的馈赠者找出来,“看”到他的能力,再让杏子宣读出来就好了。 第一天。 杏子还是不开心。她应该是吃大姐姐的醋了吧? 今早看到那盘面时我跟她说了。其实没必要啦。因为我最喜欢最喜欢杏子了,杏子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是不会因为大姐姐会吹笛子而去冷落杏子的哦。 我也不知道说了多久,总之杏子还是点了点头,说可以原谅大姐姐的。 我很开心哦。所以中午我就带着杏子去找大姐姐了。大姐姐也原谅了杏子昨晚打扰她吹笛子的事。 大姐姐带着一个男孩。他看起来比我大一点。我跟他说话,结果他马上就脸红了。 为什么呢? 不知道啦。今晚我要跟杏子去听大姐姐吹笛子!杏子绝对会喜欢大姐姐的笛子的! 嗯。绝对...吧。她好像睡着了。 竟然站着睡着了!还好大姐姐没有注意到!要不然她们又要吵架了! 第二天。 今天起得好晚呀。 可能是昨晚听大姐姐吹笛子太晚了?其实杏子也一样呢。她也起的很晚哦。 我们一起去餐厅吃午饭——因为一觉睡到中午嘛。 今天餐厅里有一位魔术师在表演!他的艺名叫“骗局”,听起来是西方语言。杏子不是很能听懂西方国家的语音,结果悄悄问我:“绘青!‘古巢燃烧’是啥?” 真是的,那个是音译好不好! 魔术师留着大胡子,杏子说像魔术师这种职业应该留小胡子比较好。这是刻板印象吗? 总之,魔术师很厉害!他从帽子里拎出一只猫咪,然后猫咪在空中飞起来了! 大姐姐很喜欢猫咪的样子,她给猫猫取名叫“毛米”。表演过后她跟魔术师先生说了,魔术师笑得很勉强,说是真的会考虑给小猫起名叫“毛米”什么的... 其实我感觉大姐姐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呢。 第三天。 听船长说,今天会有鱼类大迁徙。 不过是在傍晚呢。昨晚跟杏子听大姐姐吹笛子,结果杏子又偷偷打盹了。 这样是很不礼貌的!我跟杏子说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放在心上呢? 这几天杏子老说无聊,不过我觉得在房间里看书也挺好的呀? 傍晚杏子拉着我去甲板上看鱼类大迁徙了,甲板上也有很多人在。结果大家看到我之后都不看鱼了,全都来看我。 还有很多人跟我搭话呢。我很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还好杏子帮我推脱掉了!杏子最好了! 我们一直在看鱼。很多很多鱼聚在一起,往别的地方游走了。王二牛看上去有点害怕鱼,这是为什么呢? 第四天。 今天我在书上看到了“奇美拉”。我问杏子,“奇美拉”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生物呢? 杏子说,就像是很多种不一样的生物融合在了一起那样的? 然后我问:那奇美拉就是很多种生物融合在一起咯?那,奇美拉是特指一种生物,还是说很多种生物融合起来的话,也可以叫奇美拉? 杏子想了半天,说应该是。就像海上的生物,如果有一个有着章鱼的触须、龙虾的钳子、鱼的身体,等等等等——有很多元素融合在一起的玩意,也可以叫奇美拉。 光是想想就有些吓人! 第五天。 今天我们就要到稻华的港口啦! 我有一点激动! 不过也有一点点头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有一点晚呢。杏子也一样头晕,那一定是因为我们睡得都很晚咯? 结果后来我见到大姐姐和二牛,他们也觉得头晕! 真奇怪!是晕船的感觉在最后一天反弹了吗? 我有点困困的,想先午休一下下。杏子也是。杏子说,她力气这么大,就是因为以前从来不落下午休呢。不过我觉得月在的话会反驳她,然后吵起来,然后被她打。 眼睛好困呀。我先睡一会。 待续 第171章 永无止境的五天 在不知多久以前。 绘青躺在时钟上。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时钟上有许多指针,绘青不能理解它们都代表了什么。 这也是一轮梦境。再醒来,也许就是现实了。 绘青先前在这个梦境中的时钟上坠落,跟着包括杏子在内的三人往下不断坠落,过了不知多久,他们又倒在了新的时钟——也就是现在所处的平面上。 杏子?或者说另一个绘青——她爬起身子,拍了拍屁股。 “你不是杏子。你是谁?”绘青问,“杏子去哪里了?” “我是你,你是我,我们是绘青。”另一个绘青说,“我们现在还在梦里。所以发生了什么都不奇怪。” “那杏子呢?不对...我们还在梦里,也就是说...”绘青想了想,“我在做我的梦,而杏子在做杏子的梦?” “那你杀掉我。这样我就能醒了。”绘青说。 另一个绘青迟疑片刻,死死掐住了绘青的喉咙。 “唔...为什么是我杀了你,而不是你杀了我?”另一个绘青说。 “笨...蛋。”绘青被掐得喘不过气,“你的...头,发...是黑...色...的...” “噢...我是假的。”另一个绘青惊讶的看了眼垂在胸前的卷发,“好吧。看来你醒了之后,我和我们现在所处的梦境就会消失了。” 杏子猛的睁开眼,绘青已经醒来许久了。 床头的面没被动过。绘青背对着杏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绘青?”杏子问。她口干舌燥,身上又粘又湿,出了许多汗。 “杏子。你能证明你现在不是在做梦吗?”绘青问。 “绘青,我们回来了。”杏子说。 “不一定。”绘青背对着杏子,从杏子的视角来看,只有一面薄薄的剪影藏在阴影里。 “什么意思..绘青,我头好痛。”杏子踉跄爬起身,“绘青,你在看什么?” “解析梦境的书。”绘青背着身,翻页的声音清晰极了,“昨天我就看过了的。昨天。也就是...上船的那一天。” “我没有印象。”杏子说。 “我也没有印象。梦里会把所有事情理所当然起来。”绘青说,“我在努力检查。检查现在的不合理。” “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杏子按压着太阳穴,问。 “关于梦中梦。第一层梦境是普通的梦,而第二层梦境是梦中梦,以此类推...书里说,第四层梦境再以后,就不能再回到现实了——也就是完全醒不过来了。”绘青说。 杏子从身后抱住绘青的腰,把下巴托在杏子肩上:“我们在做梦,对不对?我们目前做了几层梦?” “杏子。‘暧昧’这个词,我忘记是谁教给我的了...我们现在好暧昧。”绘青扭过头,脸颊被杏子的头顶撑着,“如果是杏子。是不会做现在这件事的。我觉得很怪。” 杏子想到了什么,松开手。 “而且我记得...被子是盖在身上的,枕头是托着头的,是不是?”绘青说。 “对啊。为什么我刚刚会突然做出抱住你的动作?那样不礼貌的。”杏子说。 床榻上,许多个枕头被四处乱摆,被子则被卷成一团,躺在床头。 “现在是一层,刚刚醒来的是一层,循环的五天是一层。”绘青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在船上应该已经度过五天了。如果我们在现实世界,现在应该准备离开这艘船,去到稻华了。 “可现在是第一天。我们上船的第一天。” 杏子打了个哈欠,听着绘青说着些复杂的话,眼皮越来越沉。 “杏子!别睡!”绘青摇了摇杏子的身体,“梦越浅就越容易回到现实!如果睡着了,我们会再回到那个不断循环的五天里!” 同一时间,绘青也感觉到了一阵困意。 似乎完全无法抵挡,身体本能的倒下,一时间里失去所有方向感。 “有人在梦里操控我们。”绘青迷迷糊糊的说道。 杏子用力给了自己两耳光,感觉不到痛,也没有更清醒。 锁上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女人匆匆走进来,把两位少女的姿势摆好,好让她们能好好睡在床上。 “两位病人怎么样?”女人身后走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还有发热的情况吗?” “这边还在测量。”女人说。 “另外两位病人等会去检查一下。”男人看了眼床上的两人,“这几位的身份可是很高的。等当地的医师赶来之后就把他们转移到医院里吧。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好。” “林医生,您确定是流感吗?”女人问。 绘青勉强抬起手,攥住女人的衣摆:“告诉我...发生什么...” “您躺好。我等会给您打点滴。”女人说。 绘青没再继续听。女人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只迷迷糊糊捕捉到了“发烧”,“生病”之类的字眼。 再睁眼,她又回到了那面时钟上。 “你回来啦?”黑发的绘青问。 绘青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上升起来。 黑发绘青死死抓住了绘青的脚踝,结果也跟着绘青一起上升了。 “快松手!你会跟我一起去到下一个梦里的!”绘青喊。 “我...你,你要小心啊!”黑发绘青喊着,松开了手。 绘青不断往上飘。 时钟开始倒转。 12,11,10,9... 一圈又一圈,无尽的回退。 一次?三次? 发烧?生病?什么意思? 我们在很多层梦里。 四层梦境再往后,我们就永远醒不来了。 而脱离梦境最好的方式,就是死亡。 她们。会复活。对不对。 痣。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三颗痣?像倒计时一样! 绘青睁开眼。这是她第一天上游轮。 她有些难过,她都没能跟璃郡的大家好好道别呢。 无尽的五日。 绝望的第五天。 待续 第172章 归来的第一天 6:00am 这一次轮回,所有记忆都被保留了。 但仅限于甄眷姝。 她火急火燎披上衣服,把背包背上身,拉开房门。 一切都重新轮回。面前的景象她见过无数次,她经历了无数次。 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轮回”。 他们在做梦。 病毒,细菌——她先前突然之间想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就是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匪夷所思的真相。 这一次,她变成了病毒——或者说细菌的携带者。 她不打算找王二牛。那孩子脑子不好使。 她要去找绘青。绘青一定能知道的——从她见到绘青和杏子的尸体时她就意识到了。 绘青在上一个“轮回”里,找到了“真相”。 说不定,她可以完全相信绘青。 9:00am 绘青睁开眼,她总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好像发烧了。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烫。 “醒啦?”杏子问。 绘青翻了个身,腿冷冷的,或者说全身都感觉冷冷的。但她一直在出汗。 床头柜上摆着面,绘青没有询问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只觉得难受。 “绘青?”杏子又问。 “杏子。我冷。我..又热。我又冷又热。”绘青说。 “发烧了?”杏子问。 “发烧?”绘青问。 “就是身体又冷又热,会发烫。是不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呢?”杏子用手背触碰绘青的额头,“诶呦,好烫啊。” “烫?我烫吗?人的身体怎么会烫?我...我好难受。杏子。”绘青捂住被子,缩成一团。 “不吃面了。我们喝白粥吧。发了烧就是要好好睡觉呢。”杏子想了想,“我问问后厨有没有大葱好不好?把大葱插进屁股里可以缓解一下。” “好疼!”绘青说,“不要!那样不行!” “我,我去给你找药好不好?船上会有照顾病员和伤员的医师的。”杏子给绘青盖好被子,“绘青,等我一下下?” “不可以。”绘青拉住杏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生了病的绘青似乎跟原来很不一样。她变得更依赖其他人了。 现在的她就像柔弱的...小猫?小狗?她总是不经意的撒娇,她好像再也离不开其他人了。 “杏子。我不舒服。杏子。”绘青扭过身,抱住了杏子的身体。 “不找医师是好不起来的,听话好不好。”杏子也有些动摇了。她想寸步不离的照顾绘青。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杏子首先挣脱了绘青,去把房门打开。 “大姐姐。”绘青小声说。 她没什么力气了。 “怎么了?”甄眷姝站在门后,问。 “绘青发烧了。你有什么事?”杏子还是不喜欢甄眷姝。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我。找郎中。你。照顾她。”甄眷姝说。 杏子站在原地,看着甄眷姝离开的背影。甄眷姝走得很果断,只留下背影,以及背上一颠一颠的背包在杏子眼中残留最后的印象。 她是好人? 不...她应该不是。 杏子没再多想。她回到绘青身边,轻轻握着绘青的手。 “我好难受。我又冷又热。散一下热好不好?”绘青踢着被子。 “不行。捂出汗就好了,不要乱动啦。”杏子把被子盖好,“我等会叫后厨,给你煮粥喝好不好?” “杏子...” 绘青蜷缩着:“抱我嘛。我好冷。” “好,好..”杏子拥抱着,“有多冷?很冷很冷吗?” “不知道。你再靠近一点点。我抱着好不舒服。”绘青说。 杏子干脆躺在床上,面对面抱住绘青的身体。 “要是是传染病就完了。我会跟绘青一起发烧的。”杏子小声说。 绘青立即松开手,抬起腿把杏子踢开。 杏子在船上被绘青的脚挪动,她吐了吐舌头,重新抱住了绘青。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绘青现在能舒服一点就好。月老是说我是笨蛋,笨蛋可是不会生病的哦。放心吧。就抱着我,好不好?先睡觉。” “杏子...” 绘青嘟嚷着,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郎中。来了。” 是敲门声。甄眷姝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诶呦。现在先不要睡哦?医生来啦。”杏子小声提醒,爬起身打开房门。 绘青侧着身子,虽说闭着眼,但还是没有完全进入梦乡。 好像是什么冰冷的仪器?绘青记得,之前被雪佳姐姐弄过的..叫听诊器? 好像是女医生。她的的动作很温柔。 “来,绘青大人。张开嘴,啊——我看一下你喉咙有没有发炎,好不好?” 是女医生的声音吧?绘青迷迷糊糊的,张大了嘴。 “没有发炎哦。我们要看看是不是流感...感觉是流感呢。” 女医生说。 绘青下意识的拽住为她检查的手,蹭了蹭。 “为什么?会这样?”甄眷姝问。 女医生习以为常般摆脱了绘青的束缚:“现在初步诊断应该是流感。当然,这只是基于‘疾病’的前提。甄女士,您知道...你们是恩赐者,如果是馈赠者或者恩赐者的能力影响,我们也会被误导,会无能为力。” “病毒。”甄眷姝思考片刻,说。 “甄女士?”医师问。 “你们。这几天。开药。”甄眷姝说,“让她。舒服点。其他的。我再想。” “好...那这段时间我为绘青大人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以及补偿营养的药物吧?”女医生问。 “嗯。你去吧。”甄眷姝说着,走向床榻。 “不喜欢。你。不喜欢。我。”甄眷姝说。 看着女医生离开房间,把门带上后,杏子警戒着点了点头。 “我也是。我。不喜欢。你。”甄眷姝说。 “但是。有些事。你。必须懂。”甄眷姝继续说。 1:41am 绘青睁开眼,还是浑身乏力。 她好像听到争论声了。是大姐姐和杏子的声音。 “嗯...”绘青嘟嚷了一声,争论声瞬间停止,杏子和甄眷姝同一时间扑了上来。 两人都光着脚。房内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男孩,他站在房门旁,左顾右盼,有些不知所措。 “好点了吗?绘青?”杏子问,“还觉得冷?不舒服?” “吹笛子。听吗?”甄眷姝不知道做什么好,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了。 “她现在怎么不舒服,哪还能听你吹笛子啊!”杏子说。 “别管!好听!”甄眷姝反驳。 “不吵架。”绘青看上去很虚弱,她缓缓张口,“我们不吵架。唔..饿。” “我让后厨做海鲜粥给你!”杏子眼疾手快,摁下门边的按键。 “肉粥!”甄眷姝说。 “海鲜粥!”杏子说。 “肉粥!!”甄眷姝说。 “海鲜粥!!”杏子说。 “素粥,好不好?”绘青翻了个身,“不要吵架。” 房门被敲了敲,随即被打开。一位侍者探出头来:“请问...?” “上素粥!”杏子和甄眷姝同时喊。 2:49pm 绘青喝完粥,又躺会床。 “她身上。有病毒。”甄眷姝说。 “什么意思?”杏子问。 两人总算停止了争吵。绘青可以安心睡个觉了。 “等我。慢慢的。告诉你。”甄眷姝说。 9:00pm 绘青好像一直在睡觉。 她很累。很累很累。她很需要休息。 她开始做梦。梦到许多不同的概念,许多抽象的东西。 潜意识说,你不该做梦。于是绘青在即将进入梦境时,就立刻让自己醒来。 她的潜意识说,再做梦,就不能再挽回了。 挽回什么?绘青问。 没有回答。 但是绘青知道,再做梦,她就不能回来了。 于是这一夜,她没有再做过梦。 待续 第173章 明了的第二天 6:04am 绘青醒了。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她还是没什么力气,也许现在还在生着病吧。 杏子在地上铺了床,为了不让自己不安分的睡姿打扰绘青,她昨晚打了地铺,打算就这么将就几天。 轻轻的呼吸声。房内有点死气沉沉的,还有些闷。一股并不重的气息若隐若现,绘青想,这应该是女孩子的味道吧。 “醒了?”甄眷姝的声音突然传来。声音不大,似乎是被她刻意压低了。 “大姐姐?”绘青问。 她还是没什么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小很小,还在打抖。她出了很多汗,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汗。有很多。”甄眷姝提醒,“要换。衣服。” 绘青迷迷糊糊把睡裙扒开,结果头被衣领卡住了。 “等会。我帮你。”甄眷姝跨过杏子的身体爬上床,绘青才发现杏子身边还有一套被子。 “大姐姐,你昨晚睡在这里吗?”绘青问,“跟杏子一起打地铺?” “别问。”甄眷姝细心的给绘青换好睡裙,“好好睡。” “我还要再睡?”绘青问。 “好好睡。”甄眷姝说,“养病。其他事。过一会。跟你说。” “哦..”绘青点点头,又给自己盖上被子。 9:41am 杏子终于醒了。她昨天一直守着绘青,一边听着梦话一边等待着拿出汗巾和湿巾来降温擦汗,折腾到很晚才睡。 甄眷姝昨晚决定守在房里,跟杏子一同睡在地铺上。杏子在睡前不断提醒自己,要是睡着之后可不要因为不安分的睡姿去接近甄眷姝——虽然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后半夜,杏子在睡梦里一直抱着甄眷姝的身体。 甄眷姝很不舒服。不过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忍耐。 最可怜的莫过于王二牛。他在最角落的沙发上翻来覆去,一整晚都没睡好。 就像甄眷姝昨晚对杏子说过的,大家一直在一起比较保险。 昨晚,甄眷姝对杏子一五一十的描述出了她所“见”过的一切。 病毒——或者细菌。 甄眷姝发觉出来了。影响他们,让他们陷入五日轮回的罪魁祸首是“病”。 绘青目前的状况就是最好的证明。 影响着五人的能力恐怕是“细菌”一般的存在——每一次轮回,病菌就会附着一个宿主——而宿主的脚上会出现几颗痣。 痣是倒计时。 计时结束,几人便无法再醒来。 而“病菌”会在每一次轮回里重新选择宿主——这个“选择”,是有规律的。甄眷姝在上一个轮回被附着,下一次就是绘青。被转移附着的宿主会产生不适,这就是绘青会发烧的原因。 上一个轮回。 301:192am “大师姐!!”王二牛大喊。 “等等...别,过来...”甄眷姝在甲板上,单膝跪地。 她本就十分饱满的胸部开始膨胀,直到爆炸。 “嘭!!” 甄眷姝的胸口炸开了。 剧烈的疼痛,以及爆破后的恍惚——甄眷姝瞪大眼,不知道该想什么好。 一块肉掺杂着衣物,被崩到王二牛怀里。 那块黑布很快脱离开。是内衣。内衣背心。 一块肉——掺杂了粉红色的凸起——似乎是女性胸部的中心——就这么落在王二牛手里。 圆形。像红豆。 “这是,大师姐的...胸口。”王二牛说。 “你个...变态。”甄眷姝低头看着炸膛了的胸口,跪坐在地上。 “大师姐?”王二牛问。 “我...死了。”甄眷姝说,“下一次。轮回。要来了。” “大师姐!!”王二牛反应过来,扑至甄眷姝面前,他努力扒下身上的衣服,死死缠住甄眷姝的胸口。 原本饱满的胸部变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心脏。”甄眷姝用尽力气,说。 “什么!?”王二牛问。 “病菌。”甄眷姝似乎发现了什么,说。 “什么啊!?大师姐!?”王二牛问。 “看。”甄眷姝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指着空中飘散的被血肉崩开的肉——期间有什么黑色的雾气飘散。 “是它们。”甄眷姝说,“它们。是细菌。” “大师姐,你怎么知道的!?”王二牛问。 对啊。怎么知道的? 理所当然一般...似乎在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她就变得明了了——对于面前的一切。 甄眷姝并不知道,绘青和杏子正在与此同时脱离了第二层梦境。 第二轮爆炸接踵而至。 “嘭!” 这一次炸开的是心脏。 甄眷姝失了魂般,倒在地上。 上半身已然血肉模糊。 1:23pm 绘青重新醒来。 “大姐姐。”绘青小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做梦。” “还有。病毒。”甄眷姝说。 “‘病毒’到底代表了什么?”绘青问,“难道我们能破局的方法,就只有‘病毒’了?” “现在在。你身上。”甄眷姝说。 “绘青,我们之后再告诉你。”杏子说着,端起碗。 里面是素粥。杏子和甄眷姝一致认为生病了就应该喝粥。 绘青张开嘴,任由杏子为她喂入素粥。 “今天。我要做。”甄眷姝看着绘青喝粥,“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情。” “大师姐,你别冒险就好。”王二牛顶着黑眼圈说。他昨晚在沙发上一面被杏子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一面时不时因为正对着甄眷姝的脚而被踹。 “你。好好的。养病。”甄眷姝说。 11:42pm 绘青和杏子应该睡了。王二牛... 王二牛不好说。 其实甄眷姝有点怕。怕王二牛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干坏事。 毕竟他和两个女孩子共处一室呢。 甄眷姝看着栏杆后的海。甲板上一片黑暗。 咽了口唾沫,她纵身一跃。 如果病毒携带者“醒来”,会发生什么呢? 待续 第174章 崩塌的第三天 25:25:25 一觉醒来,烧似乎退了。 绘青爬起身,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的往旁边一倒,直直栽了下去。 “大师姐去哪里了?她昨晚没有回来。”王二牛问。 他什么时候醒的? “不知道。你去找找呗。”杏子满不在乎道。 杏子也醒了?现在是几点? “那我出去找找...” 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房门一开一关,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 “唉。”是杏子叹气的声音。只是短暂的一叹,就没有动静了。 绘青又爬了起来,她努力睁开眼,但总感觉眼皮很重很重,怎么也睁不开。 在绘青的不懈努力下,她终于把眼睛张开了一个小缝。可她的睫毛太长了,看到的东西也都模模糊糊的,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很快又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绘青想去开门,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连分毫都挪动不得。 她又想叫杏子开门,但张开口却说不出话。 似乎是脚步声,杏子去开门了。一轻一重,她刚刚似乎是踩在地铺上的。 绘青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以什么样的姿势坐着。她觉得自己的头好重,她快要再次倒在床上了。 门被打开,门后似乎是什么熟人,在和杏子小声说话。 “嗯,还没起来。一直发着烧,真是辛苦她了。”是杏子的声音。 门后似乎是个男人。他和杏子说了些什么,可绘青并没有听清楚。绘青对这个声音感到熟悉。 “你要进来不?啊...算了,你会打扰到她睡觉的。”杏子又说。 睡觉?打扰到我睡觉?可我已经醒了。 绘青想喊杏子,但她喊不出来。她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正昏昏沉沉的跪坐在床上吧,可她既然坐了起来,杏子就应该注意到了的。 “你去吧?我看着她。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杏子问。 门后的男人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掉了。 又是关门声。 然后是杏子回来的脚步声。接着是床面塌陷的声音。杏子上床了。 绘青感觉有人躺在她身边,还握住了她的手。 “好烫...太严重了。”杏子说。 “杏子?我醒了。”绘青说。 “唉...真是让你受苦了。”杏子说。 “我没有。我已经好了。而且我不辛苦。”绘青说。 杏子没有再说话。 杏子听不到吗?或者说,也许我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绘青想。为什么杏子能握着我的手?为什么她没有发现我正坐着? 杏子开始嘀嘀咕咕起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绘青没有听清杏子在说些什么,等她发觉过来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意识格外的清醒。可她就是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我这是怎么了? 26:26:26 船上空无一人。王二牛吞了口唾沫,扶着走廊不断往前走。 前面的路仿佛没有尽头。他站定脚步往后看,身后的路似乎被无限拉长,离他越来越远。 “有人吗?”王二牛问。 似乎是没有的。并没有应答。 王二牛深呼吸一阵,又继续往前走。 走廊里昏黄的灯常亮着。 大师姐说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做梦。他们会陷入五日的循环,循环之后又循环。他们不断做着梦。 大师姐不见了,会不会是因为她醒来了? 站在走廊里,王二牛止不住的恐惧起来。 走廊灯一直亮着,这让王二牛安心了不少。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一扇扇房门,上面并没有门牌号。 都走到这里了。王二牛想。 于是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他知道不对劲,但他想,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都是错乱的,那么再回去也许也没有用了。 于是王二牛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走向没有尽头的自己臆想出的终点。 00:00:00 甄眷姝捂着嘴,血液仍在不受控制的流出。 这是第几层梦呢? 醒来之后就能回到现实了? 可是她又该怎么醒来? 她一开始在这个梦里“死”过了一次,等她再恢复意识时还是没有脱离这个梦。 接着又死,接着又醒来。然后再死,再醒来。 她不记得这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或者第六次了。总之大差不差。 她现在身处一间茅屋里,面前的一家三口在她面前被邪祟生吞活剥,他们每一次死亡,邪祟都会直径离开,留下甄眷姝一人待在原地。 然后她就会开始吐血。最后莫名其妙的死掉。 她每一次都试着阻止邪祟,但她触碰不到梦境里的所有东西。她只能一次次看着邪祟将茅屋里的一家三口杀死。 这一次吐完血,甄眷姝又重新倒在地上,很快失去了生命体征。 再睁开眼,正是邪祟闯入茅屋的那一瞬间。 甄眷姝爬起身。她这次并没有打算制止邪祟。反正她也碰不到。她走出茅屋,往外面跑去。 是一个村子。路上全是尸体,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 甄眷姝迈开腿往外面跑,不远处正有个背着行囊的白色长发的男人。 “师父。”甄眷姝说。 “眷姝啊。”白发男人转过头,“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是不是碰到麻烦了?” “师父!”甄眷姝忍着眼泪扑了上来。 “好了好了。我来帮你。”白发男人推开甄眷姝,往刚刚那个茅屋的方向走去。 走入茅屋,屋内景象已经不忍直视。 男女的尸体躺在地上,四肢内脏散落一地,血液不受控制的在地面上扩张起版图。 脂肪和肌肉被剥离,白骨也被碾碎。 长相奇特的邪祟是个酷似肉瘤的庞然大物。它长着无数只人腿和人手,正慢慢靠近这一家三口最后的幸存者——一个白发的女孩。 “你,你不要过来...”女孩跪坐在地上。她已经被吓傻了。 对啊。这是我。当年也是。就在这个时候... 跟在白发男人身后的甄眷姝似乎想到了什么。 “稻神在上,还不乖乖退去!!”白发男人喊。 待续 第175章 血染红宝剑,师父快出现 白发男子大喝一声,面前的邪祟打了个激灵,缓缓扭过身躯看向身后。 “你,你是谁?”邪祟用白发女孩的声音问。 “至心归稻祖,求脱人间苦。” 男人口中喃喃自语。 “走开!走开!!” 邪祟扭动着臃肿的身体,缩成一团。 是了。那天就是这样。是师父突然出现,把面前的邪祟降服了。甄眷姝那一天也像现在这样,眼巴巴看着家人和村子里的人们一个个被杀死,什么也做不到。 “邪物无缠绵,安宁天拥护。” 男人继续读着咒,手中掐诀。 邪祟尖叫着,叫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真的是。师父。”甄眷姝怔怔看着,自言自语道。 是一直在稻华的师父。真的是他。他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遭遇到危险的? 不...这不应该是梦么?师父怎么进到她的梦里的?师父明明一直不在她身边。 “你还在做这个噩梦么?”男人收回手,身边不断散发出一股无形的能量,“邪祟已经被消灭了。安心吧。” 安心么? 背负着一整条村子的人命,甄眷姝一路走到现在,似乎是不可能安心的。 “眷姝。”男人伸出手,按在甄眷姝的肩上。一股暖流很快涌来,“醒醒。不要留在这里。” 甄眷姝一愣,往后退了一步。是,她应该醒来了。 一只稚嫩的手揪住甄眷姝身上那件斗篷的衣摆,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她:“你是我么?” “我是你。”甄眷姝蹲下身,看着那张陌生的,自己的脸,“现在是。了不起。的人。” “噢...”小女孩松开手,思索了一会。 “我最后能活下来啊。”小女孩说,“太好了。” 意识到这是梦,再稍加挣扎的话,有没有可能从这个深层的梦境里脱离出来? 绘青咬紧牙关,她其实不太清楚人还能有什么样的死法。 如果一个人很想死很想死,想到一定程度,想到能冲破天灵盖,是不是也能死?绘青不太懂,但她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毕竟孩子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虽然她的身体年龄完全不算是小孩子。 于是绘青绞尽脑汁的想。想死。当然——并不是真正的死。她只是让梦中的自己醒过来。 绘青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思绪比作一个三角形。在这个三角形的底层,也就是最宽松的那一部分,是她平日里的所思所想,吃喝拉撒睡,最基本的欲望在底层。 而再往上,则是她平日的胡思乱想。胡思乱想是没有边界的,她可以在这里尽情幻想,随意设想自己所处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再往上,是她思考问题时所用的区域。它更窄了。因为它被“问题”所束缚,被框架起来了。 再往上,就是她的小牛角尖。她怎么也钻不出去,而且每次钻牛角尖她都有些兴致勃、想要不死不休。 最上面,就是三角形的顶层了。绘青觉得到了顶层,就是“想不开”了。大家总说想不开的人都会寻死,那么突破这思绪中的三角尖,或许就可以死掉呢?毕竟想不开就会寻死,对不对? 绘青感觉到自己突破了一层又一层思绪,最后达到了顶峰。她开始出现耳鸣,内心也莫名开始激动起来。 紧接着她终于睁开了眼。 她现在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时钟上。与此同时,先前的记忆也瞬间回到脑海中。 王二牛不知疲倦的走着,直到隐隐约约看到走廊最前方有人背对站着。 “喂!!你好!!”王二牛站定,呼喊道。 前方的人不说话。只能从背影看得出来是个男人,有些壮,身上看起来湿漉漉的。 怎么回事?他是刚从甲板上下来?外面下雨了吗? “喂,你还好吗?”王二牛快步走向男人,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缓缓扭过头来,半张脸被泡得浮肿,皮肤已经松松垮垮,快要脱离肉体掉下来了。 王二牛一惊,一时间喊不出声,一屁股摔在地上。 “噢,小屁孩。是你。”男人咧开嘴笑了,那半张浮肿的脸因为勾起的嘴角而变得诡异扭曲,似乎时刻都要掉在地上。 王二牛没有说话,他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滚带爬的往后逃去,过了好一会才手脚并用的爬起身,踉跄着往后逃走。 似乎是找回了声带,王二牛放声大叫,一面跑一面哭着喊大师姐。 大师姐当然是不会来的。 “小屁孩啊,你怕我?”男人站在原地,声音却仿佛贴在王二牛耳边。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王二牛摔了一跤。他扭头一看,绊倒他的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鱼? “小屁孩。你怕什么。不是你杀的我吗?”男人问。 王二牛惊恐的抬起头,走廊里的灯光开始闪烁。 我没有... 话到嘴边,王二牛却说不出来。他的身体一时间动弹不得,仿佛被固定在了地面上。 灯光一闪,走廊突然变得破旧不堪。 铁锈和藤壶四处蔓延,地面变得湿滑破烂,一股浓浓的腥味四处弥漫。 男人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王二牛流着冷汗,身上已经凉透了。裤子死死贴在屁股上,似乎是因为地上的水。 是水么? 王二牛缓缓低下头,自己的裤子已经被染红了。 是血? “小屁孩。”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 “你看看我。你看。” 我没有..我是为了...我是... “你看看啊。” 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王二牛的视野里。他正横躺着,正对着王二牛的脸。脸上的肌肉已经开始脱离,人类的皮肤下是鱼头。 鱼。好多鱼。许多不同种类的鱼从走廊的客房里一涌而出,厚重的腥味充斥鼻腔,生龙活虎的鱼、半死不活的鱼、没有头的、身体残缺的、只有骨架的... 我没有! “我没有!!”王二牛喊。 “你有。”男人说。 好多鱼。好多好多鱼。 它们一拥而上,填满了走廊,淹没了王二牛的身体。 待续 第176章 抱歉,我不打算在关键时刻开始回忆 甄眷姝和绘青同时睁开眼。 “还发烧?”甄眷姝揉了揉脑袋,问。 “没有。”绘青摇摇头,“只是有一点点头晕。” 两人正所处的环境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她们刚刚正睡在大路中间,这条路是绘青爹娘所在的那条村子上的一条交叉口。 往前走就是绘青的家,往后走是田里,往左边是田一郎的坟,往右边是正男家的店。 绘青很熟悉,但又不太熟悉。她只能看出一个大概来。路边的花花草草,树木田地都不像是村子里的环境。 甄眷姝也很熟悉这里。这是她的“家”。她被邪祟屠杀前的家。路边的花草,她经常跟邻居家的狗子一起摘下来办家家酒。那时的她还不叫甄眷姝,而是叫甄二妞。 对。王二牛的名字并不是她无端想出来的。她不太擅长取名,于是便给了他自己以前的名字——虽然是谐音。 就像师父给了她名字,收留她一样。她希望收留王二牛,所以也要给他一个名字。 总之,这里似乎是绘青和甄眷姝的“故乡”所融合的地方。 她们很快意识到了,这也是梦。 这又是第几层呢? “大姐姐,我们在共享一个梦。”绘青按了按太阳穴,但似乎没什么用,“我们还在梦里。” “知道。这是?第几层?”甄眷姝问,她看了看身后,背包早就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大姐姐,你的包?”绘青问。 “它们也。会做梦。”甄眷姝说,“恐怕。它们。一直在。现实里。” “也就是说,它们是活的,只是变成了面具,就跟大姐姐的能力一样,能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只是它们原本的特性也会被保留。”绘青说。 “等等!大姐姐!我能读出能力来了!”绘青一愣,激动道。 “笨。是梦。当然能。”甄眷姝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想了想,到处观察起来,“很奇怪。” “奇怪?”绘青问。 甄眷姝点点头:“死了。就醒。” “嗯,怎么啦?” “但...这么多。要必要?” “大姐姐的意思是,既然在梦里死掉就能醒来,那这么多层梦还有什么必要...对不对?”绘青问。 甄眷姝点点头。 “多层梦境难道是什么条件?或者说,我们一开始做梦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倪端,所以一直没有醒来,直到出现了第二层、第三层梦?”绘青问。 “有意思。”甄眷姝抱着臂,环顾四周,确认是梦无疑,“梦越浅。越容易。醒来。”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快醒了。”绘青说,“我们要赶紧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现实世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多层梦。病毒。”甄眷姝想了想,“我们。生病了。” “生病?” “我看到。现实里。我们。生病了。”甄眷姝说,“因为病。才做梦。” “会做梦的病?还是会一直睡觉的病?”绘青问。 “做梦的。”甄眷姝说,“病。让我们。做梦。” “那么那个馈赠者的能力是什么呢...” “那个?不一定。” “大姐姐的意思是,可能不止一个馈赠者在影响我们?” 甄眷姝点点头。意识即刻开始涣散,她们要醒来了。 “记住!切记!” 这是绘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午后的阳光明媚,船只已经停下了行驶。 整艘船被封锁,人流只有上来的,没有下去的。 上来的人们也都统一穿着白袍。是教团的人。当然也不乏几位医者,他们在教团的护送下赶往船内的客房。 “还好我们比老李那帮人来得早。”女人哼了一声,“要是我们赶不上,我二哥估计得掐死我。” “四娘,不至于吧。”白袍女人身边的男子挠了挠头,“咱们收到消息的时间还是很快的。” “放你娘的屁。你知不知道老李是教皇那边的?”男人口中的四娘啐了口唾沫,“我们刚到的时候,看到附近那帮混混没?说不定全是探子!还好老娘来得早!” “总之现在咱只要把璃郡来的那个恩赐者转移就好了呗?”男人问,“四娘,二老爷为什么要对那个恩赐者这么上心啊?” “蠢货。没有那个恩赐者的爹,你二老爷早他娘死了。”四娘冷哼一声,“再说。二哥就是个老狐狸,指不定想利用那姑娘的身份做些什么呢。” 白衣人一拥而入,不知正打算做什么。 “你也别干站着,去外面看看情况。有人来就说是教团在办事。”四娘努了努嘴。 “是。” 绘青睁开眼。 第一层梦。这一定是第一层梦。 绘青正处于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梦境的边缘开始快速倒塌。 绘青将梦中的一切熟记于心,闭上眼等待醒来。 病床上的四人正躺着,绘青第一个睁开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上前,开始询问绘青的身体情况。 绘青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爬起身,看了看四周,然后自顾自说了句“又是梦”,又闭上眼。 医生手足无措的等待了片刻,直到绘青又睁开眼。 “绘青大人,您没事吧?”医生问。 “不是梦...这是哪?” “我们在船上为您几位打了退烧针。几位在准备到达稻华时突然发了高烧,我们第一时间采取了医疗措施。” “哦...是病毒...”绘青昏昏沉沉的捂着额头,似乎是挺烫的。 “我们初步也认为是传染性的病毒。但目前并没有下定论...不过我们还是采取了隔离的...” “船上!船上的人!”绘青突然激动起来,揪住了医生的衣摆,“都还在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医生刚想回话,几个白衣人却在此刻冲了进来。 “绘青大人,有何指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问。 在女人刚进来时还吹了个口哨,用稻华语说了句“小美人”。 “小美人?”绘青问。 女人吐了吐舌头:“没什么。也许是您听错了。请问您有什么指示?我们听您吩咐。” 绘青一愣,扭头看向其他病床。 甄眷姝、杏子、王二牛。加上绘青,只有四个人。 “找一下船上的乘客好不好?”绘青想了想,说,“找找有没有馈赠者?或者留着小胡子的男人?” “好。我这就吩咐人去办。还有什么事么?”女人点点头。 “没有了...谢谢。” 待续 第177章 周而复返是最讨厌的,所以我要规避掉 甄眷姝很快也醒了。她爬起身子,随即开始剧烈咳嗽。护士很贴心的赶来,为她递了杯水。 “咳...咳咳咳...病...毒...”甄眷姝在剧烈的咳嗽后咽了口唾沫,胸口微微起伏着,“让我们...做梦。的病毒。” “您先喝些水吧。”护士轻轻拍了拍甄眷姝的背,“有什么事您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您的。” “不。”甄眷姝推开护士递来的水,“下船前。拒绝。一切。” 护士尴尬的抬起头与站在一旁准备为甄眷姝检查的医生对视一眼,这眼神倒是有些求助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医生问。 “检查。饮食。帮助。不需要。”甄眷姝爬起身,想要从床上下来,“全部。不需要。” 脚刚沾地,一阵头晕目眩瞬间袭来。甄眷姝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等她发觉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跪坐在地上。 她驱赶开身后想要搀扶她的手,颤颤巍巍站起身。 她这是怎么了?也是那个馈赠病毒的影响?现实和梦的交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方创造多层梦境到底有什么企图,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能力又是什么... 甄眷姝感到一片混乱。她只觉得目前应该警醒些,甚至是多疑一些。她不能确定身边的环境对她来说是否有害,更不知道周围这几个医护人员是否是敌人。 就算他们不是,他们递来的水,他们检查的仪器也不能保证是安全的。她目前还不能确定那个馈赠病毒到底是怎么传播的。 “大姐姐。你先躺下来好不好。”绘青小声央求。她又开始困了,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睡了。她在白色的被子下偷偷掐着自己的腿。 “你醒了。”甄眷姝才发现绘青正在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她推开医护者搀扶的手,努力爬回病床。 “我们的情况怎么样了?”绘青见到甄眷姝躺回病床,问。 “上一次测量体温,几位都还在发着高烧。”医生回道,“目前还不宜走动,还是静养一会比较...” “你们。出去。”甄眷姝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她努力通过说话来保持清醒,“我有事。要商量。” “麻烦你们先出去吧。不要让人靠近了。”绘青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半躺着,“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叫你们的。” 护士和医生对视一眼,点点头。 “第一,带船长来指认,搜查船上所有人的身份。但凡有身份不符的、行踪可疑的,给我押起来。”四娘吩咐道,“第二,马上来人去通知二哥,这里的情况不对劲。” 话到一半,四娘瞄了眼面前所有穿着白袍的手下,在确认好在场的全都是自己人后才继续说:“第三,都给我注意了...船上的乘客要是有教团的...也就是‘他们璃郡那边’的,全给我装傻充愣拷起来。好了,去办事。” 众白衣人并未回话,立刻四散开来,分工明确的执行起命令。 四娘抱着臂,转身一瞥,游轮下的港口看来已经被封锁了。她想了想,又迈开步子下了船,就站在登船处前守着。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了。 码头并无波澜,只安静得可怕。 王二牛和杏子都还没醒,绘青虽然担心,但面前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开。 她已经没时间担心了。 “大姐姐,我们还在困。而且一直在发烧。”绘青说,“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们。还被。影响。”甄眷姝说,“还有。梦。记得吗?” “记得。我们做了这么多层梦,可醒来的方法却很简单。只要在梦里一死,我们就能醒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方法这么简单,对方却还要创造这么多层梦?明明只要我们一直死一直死,就一定能醒来的。”绘青说。 “梦多了。会怎样?”甄眷姝问。 绘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永远醒不过来。”绘青回答。 “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都不同。”甄眷姝说,“意识也。” “自我意识?对梦的意识?” “都是。” “对啊...对我们来说最深层的梦——也就是不断循环五天的那一层梦里,每次轮回都只有一个人会意识到不对劲。而那一层梦里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而是理所当然的把它当成了不断循环的五天!” “如果。再继续。” “我们说不定就根本意识不到那是梦了!我们会在梦里走丢的!这就是敌人的目的!只要我们在梦里迷失,现实世界里的我们也就任人宰割了! “现在想来,第一层梦是违和、但是又掺杂了自己记忆的场景,和普通的梦一样;第二层梦因人而异,但想要解脱出来已经有些吃力了;第三层梦会逐渐分不清梦和现实,慢慢陷进去... “而第四层梦,也就是那循环的五天,我们已经完全把它当成了现实!” “对!五天!那五天!”甄眷姝强撑着把困意赶走,“那五天!记得吗?” “脚上有三颗痣的人会‘死’。这个‘死’,其实就是从第四层梦里醒过来,对不对?短暂的醒来后又重新睡去,然后在梦里忘记了大多部分事情...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层梦。刚创建。”甄眷姝说。 “那三颗痣是倒计时吗?梦境构建完成的倒计时?”绘青开始感到思绪迟钝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而我们现在感觉到困是因为...敌人意识到我们醒来了。他想要通过让我们再睡着来继续构建第四层梦。”绘青继续说。 那么第四层梦里,那个不断循环的五日里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虚构的?如此详细的五天,究竟是如何被构建出来的? 不对啊...不对...明明每一层梦都是有意义的。 绘青真的醒来了吗? 又或者说... 如果是敌人,如果她是那个敌人——她会怎么做?她会知道自己的目标在慢慢醒来,从一层又一层的梦中解脱,如果是她——如果那个通过梦境来束缚目标的人是她,她绝对会采取什么行动的。 可对方只是静静的看着。好像一切顺利,对方只是静静的等啊等,等到她感觉出不对... 不可能。 没有这么傻的人。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是反逻辑。 等到绘青越来越清醒,即将把困意一扫而空时,她打了个寒颤。从脚尖到头顶,一股寒意瞬间涌来。 绘青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她躺下身,把被子盖在身上。这张病床太舒适了,舒适得不像话,舒适得仿佛就像专门为了快速入眠而量身定做的。 “绘青?”甄眷姝问,“快起来。不能睡。” 你不是大姐姐。 “绘青?”甄眷姝焦急的爬下床,用力摇晃着绘青的身体。 置之不理,置之不理... 我很快就能睡着的。 我没有醒来,反而是越陷越深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所处的,才是真正的“第四层梦境”。 待续 第178章 梦的解析 如果把人比作一张画布,那么梦就是一块盖在画布上的彩色玻璃。在梦里做梦,就是在那块彩色玻璃上再盖上一块彩色玻璃。 一块又一块的彩色玻璃盖在一起,最底下的画布就会忘掉自己本身的样子,慢慢的,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就应该长成一块块彩色玻璃交错重叠的样子。 玻璃是很脆的。重叠得太多,它们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碎掉。 绘青差点就忘记自己的画布长什么样了。等她“睡着”后再睁开眼,自己又回到了村子里——那个看起来莫名熟悉的,像自己“家”的村子。 在这个地方该怎么“睡着”,又怎么“离开”呢? 绘青感觉不到困意,她总不能原地躺下,然后睡觉吧。 “睡”与“醒”,绘青无法将它们分别。 难道要像之前一样“睡着”吗? 绘青是这么想的——她正“反向”的做着梦。就像刚刚的梦境一样,如果能完全融入梦,说不定她就可以“醒”过来。 可这里该怎么融入呢。这是一个说不上陌生,也说不上熟悉的地方。 甚至连人都没有。只有绘青站在道路中间,没有鸟鸣,没有行人,没有任何动物,只有花草在路边伫立。 要不要回家看看? 这条路绘青有些熟悉。 而且这是梦。 如果是梦,那么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发生什么就会发生什么,不是么? 绘青下定决心,要往家的方向走。 于是绘青迈开步子,脚下的路愈发熟悉,明明走向家的方向,道路却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 “呀!” 一声惊呼,绘青闻声偏过头,一个背着大箩筐的少女惊讶的捂住嘴。 惠织? 是梦里的惠织。 “惠织!”绘青迈开腿往惠织的方向跑,不知怎么,她好害怕惠织就这么消失掉。 “绘青?你怎么回来啦?”惠织接受着绘青大大的拥抱,摸了摸绘青的头,“头发都乱了。来,我帮你理一下。” “惠织,我好想你。”绘青呜咽一声 许久才说道。 惠织不厌其烦的帮绘青打理着头发,身上的皂角香气逐渐替代空气中的气味。 天空似乎一直是灰蒙蒙的。 这到底是不是梦呢?它真实得让绘青不能分辨。她清晰的感受到了惠织的温度与心跳。 “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呀?”惠织帮绘青打理好头发,问。 “去了城市。两个。”绘青说。她直直盯着惠织的脸,试图找出一丝不真实。 “真好。城市是不是很大,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惠织问。 “嗯。很大。有很多很多人。我记得惠织说的,镇子是很多村子组成的,城市是很多镇子组成的。”绘青说着,忍不住伸出手触碰惠织的脸。 这个触感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梦幻的呢。 绘青倒是觉得无所谓了。她有些忘记了。忘记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她一开始想干什么呢? “我们一起回家吧。爹娘见到你肯定会很吃惊的。”惠织说。 爹娘... 还有小田,对么? 小田长成大狗了吗? 惠织不在的时候,它会不会哭? 小狗是怎么哭的? 惠织不在...的时候... “惠织,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想到这里,绘青先是一愣,紧接着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来。 现实里的绘青肯定也流泪了。 “怎么啦?”惠织机械的抚摸着绘青的头。 “如果是惠织,这个时候会怎么办呢。会觉得我应该赶紧醒过来对不对。”绘青问。 “怎么啦?”惠织机械的抚摸着绘青的头。 “我肯定会醒过来的。你们骗不到我。”绘青喃喃着,紧紧抱住惠织的腰,“再等我一下下。” “怎么啦?”惠织机械的抚摸着绘青的头。 梦境已经开始崩塌了。绘青仍是留念着,死死抱着惠织。就算她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惠织。 “惠织再见。”绘青说。 “惠织,你已经死掉了。 “你是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想通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好好过好当下才对呢’。 “惠织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明明还是很难过的。现在到我说出这句话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好好过好...当...下...” 绘青泣不成声,却还是死死抱着惠织的身体。 惠织脸上的表情好像变了。她先是一愣,紧接着翘起嘴角。 “惠织...我...呜...我很想你...我,我很想很想... “可是身边的环境,身边的人,身边的一切一切,都变得太快太快了。我没办法一直想着你。” “这就对了。别老想着我好不好?”惠织说。 绘青惊讶的抬起头。 “我不会再来你的梦里咯。我感觉每次一来你就要哭。”惠织吐了吐舌头。 对啊。这是梦啊。是绘青自己的梦,是她的所思所想影响了现在的梦境。面前的这个“惠织”,才是真正的惠织啊。 “你能不能醒过来?”惠织问。 “现在,已经在醒了。”绘青说。 “不要忘记我。但是也不要怀念我。” “惠织?” “惠织?惠织!?” “姐姐!姐姐!” “姐姐!!” 原来梦境的崩塌如此简单。只是发觉到不对却又沉浸其中,便能找回理智,清醒过来。 绘青现在又在哪呢? 擦了擦泪,绘青爬起身来。 巨大的时钟上,另一个黑发的绘青正蹲坐在一旁。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我觉得我们一直在睡觉,越睡越深,梦境也变得越来越多。还好你回来了。”黑发绘青说。 “我刚刚见到惠织了。”绘青说。 “是吗?她过得怎么样?”黑发绘青问。 “你究竟是谁呢?”绘青忽略了黑发绘青的问题,问道。 “不知道。”黑发绘青耸了耸肩,“可能是正常的你吧。” “正常的我?” “嗯。你看,如果你不是恩赐者,没有这么高的地位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我就是那个假设。” “真奇怪。白头发的人就是能有这么高的地位。”绘青说。 “对呀。所以我是你的疑问。我是你的假设。”黑发绘青说。 “那你知道怎么醒过来吗?” “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过得怎么样呢!” “那你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太幼稚了。对你来说,这个世界是不能被揣测的。所以我只能勉强维持形态。” “幼稚?我吗?” “嗯。像小孩。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另一个你,我是幼稚的你臆想出的自己。你有想过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吗?” “我...想不到。” “大家都说你聪明。你真的聪明吗?你连未来都想不到。他们会不会只是恭维你?毕竟你是恩赐者。” “对啊。我到底...”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好奇怪。教团,馈赠,恩赐,都好奇怪。我总觉得...这些东西很奇妙很奇妙。” “不要再想啦。你现在应该醒过来对不对?” “对哦...我要醒过来。” 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时钟的中心逐渐碎裂。 “惠织过得怎么样?”黑发绘青又问。 “过得很好。她在村子里。跟爹娘,小田。”绘青说。 “明明这一切都是你干的。”黑发绘青叹了口气,笑道。 “对。都是我的错。”绘青说。 “以死谢罪吧。”黑发绘青说。 绘青点点头,看了眼脚下崩塌的地面。 “去死吧。朝比奈绘青。” 绘青纵身一跃。 待续 第179章 每个人都会做梦 王二牛以前不叫王二牛。王二牛这个名字,是大师姐给他取的。 他以前没有名字。只是被叫“小屁孩”。 当小屁孩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只觉得熟悉。这一切都跟故乡如此相像。 一样的码头,一样的渔夫,一样的时不时来垂钓,结果最后被赶走,恹恹而归的渔夫。 王二牛的老家是一个渔村。所有人都以捕鱼为业。人们乘船撒网,鱼儿就跟不要钱似的撑满渔网,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有这么一天,也许对小屁孩的故乡来说,是极具意义的一天,白衣人马摇着铃铛,来到这条渔村。 “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捕鱼了。唉...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母亲说。 “妈的,凭什么!”兄长愤愤不平。 “这是教团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的。”姐姐说。 “小哥哥,我们以后是不是活不下去了?”小妹妹问。 小屁孩坐在火堆前,面前是几只烤鱼。他刚抓上来的。 “怎么会。听说首都那边还能捕鱼,我过几天去看看。”小屁孩说。 “我去吧。你还小。”兄长说。 “不行。你们谁都不能去。”母亲说,“别忘了你们老爸是怎么走的。自己乘船去别的地方,是很危险的。” “至少教团说了,会让我们这作为商业村对不对?将军府也发通告了,我们只是不能捕鱼而已,开个小店,卖点东西说不定更赚钱呢!”姐姐说。 “小哥哥,我们以后不能吃鱼了是不是?”小妹妹问。 “我们怎么开店?”小屁孩问。 一家子罕见的沉默。 “小哥哥,小哥哥!我们以后不能吃鱼了是不是?”小妹妹摇晃着小屁孩的手臂。 “够了!吵死了!”兄长吼道。 小妹妹哭起来,呜呜啊啊,吵得人心神不宁。 “好啦。你看,鱼蛋哦。小哥哥的鱼蛋给你吃好不好?”小屁孩给小妹妹夹了块鱼蛋,说。 小妹妹停止哭声,小屁孩摸了摸她的头。 “我明天坐大船,去首都看看。听说那边很能赚钱的。”小屁孩说。 “我去吧。”兄长说。 “大哥要待在这里,看好老妈,看好姐姐和妹妹的。我去吧。”小屁孩说。 当第二天小屁孩踏上船只时,他有些后悔。 但脚下的路告诉他,他不能后悔。 就这样,他踏上了首都的土地。 甄眷姝小时候话是很多的。 “爸爸!爸爸!晚上是不是有鬼啊?”甄眷姝问。 “有!有很多!”甄眷姝的父亲说。 甄眷姝吓得尖叫起来。 “但是老爸在,所以鬼都不敢伤害你,懂不懂。”甄眷姝的父亲又说。 “哼,狗屁。”甄眷姝的母亲说,“二妞啊,你要知道,我们这里能不被邪祟入侵,都是因为有高人在保护呢!” “高人!长得很高?”甄眷姝问。 “对!我们甄家村是被高人保护的。”母亲说。 “高人喔。”甄眷姝的父亲指了指自己,“老爸可是高人。” “爸爸刀枪不入!”甄眷姝蹦起来。 “不敬!”母亲说,“哪天老祖不保护我们村子了,你就知道什么是错!” “高人是谁呀?”甄眷姝又问。 “很久很久以前的神仙。在邪祟开始猖狂肆虐的时候,他保护了我们村子。因为高人姓甄,所以我们村的人都随了他的姓。”母亲解答道。 “嗯。所以我们能好好的生活在这条村子里,是要感谢甄老祖的。”父亲点点头,“但是老爸也是会保护二妞和妈妈的哦。” “噢...爸爸也很厉害。”甄眷姝说。 “好了,二妞啊,你看看时间?是不是应该睡觉了?”母亲说。 “来,爸爸带二妞去睡觉。”父亲牵起甄眷姝的手。 直到甄眷姝躺在床上假装睡着,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父亲离开的声音。 父母谈起话来。 “二妞以后是做稻士的命。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母亲问。 “她还小。”父亲说。 “最近不景气。而且在打仗。” “也快打完了。我们要输了。” “二妞以后该怎么办呢?” “她还小...” “把她藏起来怎么样。” “疯婆娘。” “可是二妞以后该怎么办?等我们战败了,那什么教团就要来了。” “她还小!” “等她长大就来不及了,老公。” 甄眷姝在被窝里听到父亲叹了口气。 “老祖会保佑的。我们二妞会健康长大,以后也会好好的。嫁个好人,过上好日子。” 甄眷姝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白色的头发挠得脖子痒。 “孩子翻身了。我去看看。”父亲说。 母亲没有回应。 小屁孩初来乍到,许多码头上的活都被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抢走了。 一路上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招聘帮手的店家,小屁孩饿着肚子,缩在角落里,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天。 将就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将就到小屁孩饥肠辘辘,只靠吃些好心店家喂给路边野猫野狗的剩饭维持生计。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缘分。 那天小屁孩跟夜猫们争抢剩饭时,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顺着脚往上看,是一个貌美的妇人。 “抢猫饭。”妇人说。 小屁孩咽了口唾沫,不知该作何反应。 妇人沉默了一会,说:“跟我走。” 于是王二牛就这么跟着妇人走了。 妇人的丈夫运营着全首都最大的渔产店,她只是以“外地人,要的钱少,够养活就行”,便说服了丈夫收留这个瘦弱的孩子。 男人抱着臂审视一会小屁孩,又瞪了眼妇人:“你最好别耍花招!” 小屁孩寄宿在店里,时常在晚上听到妇人的哀嚎。他羞红了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后来才知道老板娘和老板晚上并没有行夫妻之事。 老板经常打老板娘。老板娘每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因为衣裳下面是伤痕累累的肉体。 老板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准备出嫁,未婚夫是在将军府工作的官员。大女儿从母亲那继承的,除了美貌以外,还有一个喜欢动用暴力的丈夫。 小女儿则是和小屁孩差不多大。她也经常被打,膝盖上,手臂上,还有右脸,总会有许多淤青。 老板的小女儿喜欢和小屁孩一起干活。小屁孩负责卸货,而老板的小女儿则负责把卸下来的货物转运到店里。 老板的小女儿也很美。她长得很像母亲,眉眼间总有一股子媚劲。 但她太憔悴了。长得又瘦又小,她并没有她的姐姐和母亲那般丰满。她总是会被老板辱骂,被殴打,小屁孩有时会看见她一边流着鼻血,一边抹着眼泪,帮他把卸下来的货物转运到店里。 有一次小屁孩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脸红到耳根。女孩咧开嘴笑了笑,脸上却又青又肿。 小屁孩在店里待了许多天,老板逐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时不时在店里喝酒,搂着他的肩膀骂: “妈的,要不是这个婆娘生不出儿子。 “小屁孩,老子可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了。你看你多能干。你在家肯定很受宠!怎么会想不开到外地来?” 小屁孩勉强应付着,抬眼看到刚被殴打过的老板娘和浑身淤青的老板的小女儿。 我爸就不是这样的。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小屁孩想。 过了好几天,老板的小女儿被打得下不了床,小屁孩只看到老板时不时进出女孩的房间,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上。小屁孩听得到偶尔传出的哭声,第二天还能见到女孩颤抖着腿,眼角留着泪痕,扶着墙走出来。 后来女孩慢慢的没再来月事。 又是新的一天,因为女孩不知为何在房里躺着,老板亲自来卸货,让小屁孩去把货物转运到店里。 小屁孩看着老板翘着屁股,两手抬着货。货筐里是许多鱼,它们死死盯着老板身后的小屁孩,紧紧打量着小屁孩的身体。 小屁孩咽了口唾沫,他转身一看,老板娘正坐在店里。她跟自己第一次见到时完全不同,似乎是麻木了许多,又似乎是憔悴了许多,小屁孩分辨不出来。 小屁孩打着抖,又咽了口唾沫。 “他妈的小屁孩!人呢!接货!” 运来货物的船只早已走了。 那些货物是不是蛮重的? 老板脚边是一个迷你船锚。看上去不大,但应该是很重的。他说过,这是他年轻做水手时留下来的纪念。 四周都没有人。 船锚上系着绳子。 小屁孩悄悄蹲下身,把船锚上的绳子解开,系在老板的脚踝上。背过身的老板意识到有什么东西紧紧绑在脚上时扭过头要怒骂,便被一脚踹下水中。 身后的老板娘一直在看着,并没有制止。 扑通一声,小屁孩浑身惊悚。 转过头,与老板娘对视了一眼。 “跑。” 老板娘做出口型。 双脚扎了根一般,小屁孩动弹不得。 紧接着仿佛下定决心,小屁孩迈开腿往店里走去,他掏了掏裤兜,把所有零钱抛入老板娘怀里,又跑进女孩的房间,死死拽住女孩的肩膀。 “我把你爹杀了。”小屁孩喘着粗气,说。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我怀孕了。我爹的。”女孩说。 小屁孩没有回答,他大汗淋漓,转身逃了。 待续 第180章 梦让我们回到过去 小屁孩跑啊跑,跑到市区里,两手撑着膝盖,半蹲着大喘气。 喘着喘着,他开始止不住的打抖,紧接着两腿发软,重心不稳瘫倒在地。 直到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我杀人了。” 小屁孩想。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傍晚的太阳还是照常下坠,也许远在码头上的海浪仍然不绝。 可他现如今又在哪呢。他先前可以称为“归宿”的休憩地,现如今又在哪呢。 面前的道路有些错综复杂,这就是市区么? 他又该去哪?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不断运转的世界似乎只把他孤立在外。 他一分钱也没有了。他不能入住任何一家旅店,也不能找到任何一个能收留自己的、急需人手的店面。 他亲手杀死了收留了自己的渔产店的老板。 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需要。” 白发女人直直走着,谢绝了身边人的邀请。 是恩赐者? 白发的恩赐者? 甄二妞最近总感觉心神不宁。 每到后半夜时,她都能听到奇怪的鸣叫。有时候是呜呜啊啊,有时候是咿咿呀呀。 像是人发出的声音,又像是什么鬼怪的乱吼。 甄二妞于是会缩进被子,或者把身子埋进父母的怀抱。 这几天以来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直到这晚后半夜,甄二妞听到了“救命,开门”的声音。 在这之前是模模糊糊的喊声。但甄二妞并不能听清。 “开门!开门!救命啊!” 甄二妞倒是听到了。屋子的大门被不断捶打着。 “什么?怎么回事?” 母亲爬起身子问。 “我去看看。你护着二妞。”父亲说。 甄眷姝来到这座城市时,已经疲惫不堪了。 师父经常说,要修道,是要去云游的。 结果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到处奔走,又迷迷糊糊的上了一艘通往璃郡的船。 她几乎把整个国家走了个遍,却四处看不到邪祟的影子。 难道这个国家没有鬼,没有怪么? 甄眷姝想,这段日子既然一无所获,那就先回去吧。如果能回到师父身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是没有意义的。 “甄女士,还请您留在...” “不需要。”甄眷姝说。 这个国家并不需要她这样的存在。 “恩赐者大人。”路边一个陌生的男孩说。 “您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那一日里,老板手里的货筐死死烙印在王二牛的眼中。 鱼儿们瞪大眼睛,不断审视着王二牛的身体。 “杀人犯。”鱼儿说。 “对,杀人犯。你以为自己是正义?”另一条鱼儿说。 “我没有。” “杀人犯。” “杀人犯!” “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我没有!我没有!!” 谁是杀人犯!? 他!?还是他杀死的那个虐待老婆和女儿的男人!?还是... 他是杀人犯!没错!他是杀人犯! 他杀人了! 他杀人了!! 鱼头人低下头,死死盯着王二牛。 “大师姐说了。我没有杀人。”王二牛说。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我执行了正义!我是对的!!” “正义?什么正义?”鱼头人问,“杀人就是杀人。你妈,你哥,你姐,你妹,你的家人全都盼着你回来。可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你杀死了我!你杀死了你的未来!” “杀人犯!” 我为了钱... 对啊。接近大师姐也是为了钱。 我从一开始就是.. “师父?”小屁孩问。 甄眷姝自豪的点点头:“师父。很厉害。” “我真想见见师父。”小屁孩感叹。 跟了师父,是不是就能学到很多本事,能赚到很多钱? 稻华真是个神秘的国家。 小屁孩觉得,稻华也应该是个很能赚到钱的国家。 “甄大人,稻华是不是到处都有啊?鬼啊什么的。”小屁孩问,“杀鬼能赚钱吗?” “很需要?钱。”甄眷姝问。 “没有没有,我就问问。” “有的收。钱。”甄眷姝说,“有的,不收。” “难道收不收钱还有区分吗?” “看人。有人收。”甄眷姝说,“而且,收很多。” “那,甄大人的稻华法术是不是师父教的?师父收钱吗?”小屁孩问。 “不收。” “那师父还收徒弟吗?” “不知道。应该收。”甄眷姝耸耸肩。 “那,甄大人能带我去稻华吗?您不是准备回去吗?带上我吧,我很有用的!”小屁孩说。 “你?”甄眷姝避开炽热的目光打量起小屁孩。 “嗯...可以。”甄眷姝一路上碰到的麻烦确实有些多,她需要一个璃郡人帮助自己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更别说甄眷姝的璃郡语实在是太蹩脚了。她跟小屁孩的交流显得她有些狼狈,许多话语她都不能短时间内理解,她需要多学习些璃郡语。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叫您大师姐了?”小屁孩问。 “可以...但是。” “但是?” “你。少说话。” 甄眷姝不太能应付璃郡语。而且小屁孩的话太多了。 “还有。教我。璃郡语。”甄眷姝又说。 甄眷姝不断在梦中徘徊,自从刚刚的梦境里师父出现,让梦境强行结束后,她又回到了那“循环”的五天里。 在这个轮回中里,绘青似乎生病了。她发着高烧,一直在睡觉。 “脚上,脚上!”杏子焦急得干跺脚,“绘青脚上有痣,而且只有一颗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梦吗?现在还是梦吗? 甄眷姝分不清。她不是醒来了么? 难道说,她目前正经历的循环的五天,才是真正的最后一轮梦境? 待续 第181章 把昨天和今天和明天砸碎吧 绘青皱着眉头,很快被惊醒,坐起身子大口喘着气。 好热。浑身都湿透了。 “绘青!”杏子喊。 “现在是第几天?”绘青问。 船只好像遇到了风暴,不断颠簸。 “第四天。”甄眷姝回答,“你。一直在。睡觉。” “我们要赶紧醒过来。”绘青抹了把脸,说。 “二牛。跟你。一样。”甄眷姝说。 “我们要先帮他醒过来...对了!杏子是怎么醒的!?”绘青说。 “我?我梦到月了,我想着我在船上受了这么多折磨,结果他自己在首都那享着福,心里特别特别不舒服,要揍他一顿来着...结果他被我揍了还不反抗,我就一直揍。他一直挨打,我就一直揍;他一直挨打,我就一直揍;揍到后面我累了,突然觉得特别困,就原地睡着了。然后就醒了。”杏子回答。 “彪悍。”甄眷姝点点头。 “睡觉就能醒过来?”绘青思考道。 “每个人。梦不同。”甄眷姝说,“应该。看情况。” “现在也是梦吗?我们也在做梦?一起做一个梦吗?不对不对,等等,绘青!你脚上的痣!只剩一颗了!”杏子说。 绘青爬起身,看了一眼。足弓上有一颗浓浓的黑痣。 “我们要让王二牛醒过来。在那之前,我们还要知道...我们应该怎么从现在的梦里醒过来。”绘青似乎对脚上的痣并不在意。 “绘青!这个轮回如果不快点解决掉,我们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你脚上的痣只剩一颗了!” “这是第四天,对不对?”绘青问。 “怎么?”甄眷姝反问。 “我们是不是没有时间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想出解决的方法来?我脚上的痣是倒计时,对不对?”绘青问。 “我脚上的痣,是倒计时。”绘青问,“对不对?” 船上的四位特殊乘客目前还在沉睡中。 说是沉睡,何四娘觉得应该用“昏厥”来形容更好。 据船员说,四位乘客在今天中午从甲板上回到自己的房间,短短几个小时的睡眠后船只靠岸,于是船员逐一敲响房门希望唤醒他们。 船只抵达港口的时间是下午的六点零七分。现在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了。 船员汇报几位乘客昏睡的消息时是傍晚七点半。当地教团听闻其中有恩赐者后决定派出一队人马,而何四娘则因为某些原因,优先抢到了调查的资格。 船上的医生测量了几位乘客的体温。四位乘客无一例外的发着高烧。 “感觉像病毒性感冒。”医生说,“但不能确认传染性。我们后来立即检查了船上所有人的身体情况,都很健康。” “是传染,不过是有目的性的。”何四娘说。 “目的性?” “后面的事你不必再听。出去吧。”何四娘说。 医生点点头,拎着医疗箱走了。 何四娘招招手,几个白衣人走进医务室。 “审讯中。嘴很严,什么都问不出,坚称自己不知情。”一个白衣人汇报道。 “别问了。肯定问不出来的。”何四娘思考片刻道,“看好他就行。别让他死了。” 教团肯定没料到接手这件事的是何四娘,更不会料到何四娘的身份。 曾几何时,在何四娘还小时,她最爱去跟着邻家顽皮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仆人们在树下喊——“四娘!很危险!快下来!” 何四娘只是搓搓鼻子,两手摘下果子,双腿盘在树枝上,准备好稳稳落地。 咔吱一声,四娘瞬间失了平衡,身体往后一仰,就要往下摔去。 “诶哟。” 不知何时出现,二哥在地下两手一托,就这么稳稳接住了四娘的身子。 虽然后来四娘才知道,是二哥托人偷偷把离那颗大果子最近的树枝给锯了大半。 “二哥。”四娘咽了口唾沫,喊。 “被我发现咯。”二哥眯着眼笑道。也许是太阳太大,蝉鸣过重,四娘眼里的二哥模糊得捕不到身影。 只有身后牢牢托着自己的手让四娘有了些实感。 “我不告诉爹。”二哥说,“不过你得帮我个忙。” 这个老狐狸又在想什么? “你得想办法让你三哥跟人打架去。到时候出事了,你得第一个去给爹告状。记住,是给爹告状。怎么样?三哥前两天不是还抢了你的风筝?你得好好报复,对不对?” 四娘听着,过了一会才点点头。 “四妹,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二哥蹲下身问。 四娘想也不想的点点头。 后来四娘办好事了。再后来爹说,大哥和爹一般稳重,三哥的冲劲好解决暴力;而自己——也就是四娘自己——她的灵气,好去解决许多问题。 二哥抬起头问:“爹。你看我呢?” 爹想了想,叹了口气。 “老爷。实在不行,让二少爷出去闯闯吧。”二哥的贴身管事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于是何家玩世不恭的二少爷走出了港城。 再后来,何家那位玩世不恭的二少参了军。这时的四娘才懂,原来在爹眼里,二哥是最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是何家最没用的二少爷。 原来爹不知道么?二哥明明最聪明了。 四娘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大哥最看中的就是当家的位置。三哥还和以前一样暴脾气,总爱打架。 四娘慢慢知道了什么是女神教。她不喜欢那个。二哥在走前偷偷跟四娘说:“四妹,这件事我只这么告诉你。你听二哥的,不喜欢的东西,换个方式去接纳就对了。” 四娘想也不想点点头。直到她及第之年,爹张罗着招亲,四娘这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四娘选了一个傻子。家里倒是很有钱的,亲家能攀上四娘的关系倒也高兴。她披上红装那一天,爹显得特别高兴。 过了段时间,四娘偷偷下慢性药,把老公毒死了。 于是现在的四娘诞生了。 她现在是港城女神教教团的主心骨之一,是地位极高的何四娘。 前段时间,二哥倒是回来了。 “何忠继!你他娘是知道回来!”四娘骂。 “诶,四妹。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二哥笑了笑,“帮二哥办件事,好不好?” 待续 第182章 梦里梦到梦,醒了又醒怕是梦 11:48pm 何四娘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她一边揉搓着自己前两天刚烫不久的卷发,一遍翘着二郎腿等待。 “诶。你看好二当家没?”何四娘扭过头,看似随意的问道。 “二当家这几日只和那几个从璃郡带回来的弟兄聊聊天,除此之外没什么大动静。”一个离四娘近些的白衣人说。 “他们说什么了?”四娘问。 “璃郡语。听不懂。”白衣人说。 四娘冷哼一声,摇摇头:“老爷这几天怎么样?” “昨晚咳了。出血。医生说,最多两周。”白衣人回道。 “老爷说什么了吗?他咳完之后,肯定会没话找话的。老爷他放不下面子。” “说是人老了,没几天日子了。老爷还说,可惜见不到有孙女。他说,这是何家遗憾。” “这算什么。”四娘叹了口气,“二当家见过老爷没?” “没。死拖着。”白衣人回答,“二哥说,他全算过了。过两天再去看老爷最好。” “老爷都还不知道他回来了。算了,随他...他是恨老爷的。” “恨老爷?” “别多问。”四娘把目光移到别处,“对了,老李那帮人怎么样?” “派人看着了。他们不肯走,一直在这边等着。” “哼。应该是劝不走的。”四娘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 夜色渐浓,房间里的几人倒是没察觉到外面的景象如何。 “事已至此,那就睡觉吧!既然绘青都这么说了。”杏子拎起被子的一角,把自己死死捂住。 “二牛呢?”甄眷姝问。 “他会醒的。”绘青说,“梦是自己的一部分。梦是不会杀死自己的。” 甄眷姝想了想,最终还是躺在地铺上,闭上眼。 我们在做梦。 并且在反向的做着梦。 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被困在最深处的“第四层”梦中。于是我用“死亡”来摆脱梦境,最后坠入了“第三层梦”里。 在那个梦里,我在一个大大的时钟上醒来。我以为在“第四层梦”里和我一起赴死的杏子,跟我一起醒来了。 但并没有。那并不是杏子。那是梦的造物。她说,她是我自己。是成熟的我,是普通的我。 那时的杏子,估计在做梦吧?她也说了,她梦到了弟弟。 总之,我当时以为我在第三层梦里。于是我又选择了死亡的方式,再次“醒”了过来。 这一次,我在一座村子里。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我的“家”一样。但我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大姐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我和她决定再次“醒来”。 于是最后,我们俩睁开了眼。 好困好困!我很想睡觉。我认为这是最后一层梦的束缚——虽然当时我以为这是现实。 一个漂亮的穿着白衣服的姐姐带着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四处调查船上的人。与此同时,我和大姐姐,王二牛,杏子,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我认为这时不该睡觉。再睡觉,我们说不定就回不去了。 当时的我以为,这是“现实”。我以为我“醒”了。 不。没有。 我没有。 我还在做着梦。甚至越陷越深了。 我终于意识到了。 11:55pm 四娘已经急得不耐烦了。 难道要等到明天?如果以“天”来做单位,那么明天又是新的开始了。 这一轮馈赠的影响,又有多少个“新的一天”呢? 船上的两个嫌疑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两人都同样的缄默不言,自称毫不知情。 二哥除了让她强取“湖中宝藏”号的调查权以外,没有再说什么。 噢,他有再说来着。 “你跟那个看上去傻傻的恩赐者姑娘说,何叔让她跟你。” 二哥是这么说的。 “哪个!?何忠继你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我就违背祖训让大哥把你废了!” “最漂亮那个。是个小美人,看上去傻傻的。” 四娘看不出。她觉得卷发那个比较傻。她眉眼里那清澈的傻劲儿,是另一个身材丰满的恩赐者没有的。 “还有还有...叫二哥。别叫大名嘛。二哥我也没亏欠你什么,对不对?”二哥后来说。 亏欠吗?也不算。四娘不缺爱。她只是觉得,作为二哥,何忠继绝对是不称职的。 “哼。我和你没那么熟,二当家。”四娘说。 二哥耸耸肩,嘿嘿一笑。 “你镯子呢?那可是甄阿婆给我们家的。”四娘当时又问。 “到时候你就懂了。”二哥说,“甄姨也老了啊。哪天我去看看。” “还有你爹。别忘了。”四娘补充。 二哥只是笑了笑,摇摇头。 11:59:59pm 四人同时醒了过来。 王二牛喘着粗气,眼角似乎还有眼泪。也许是被吓出来的。 “稍等!我为几位检查一下身体!”一直在一旁观察情况的医者喊。 “现在是现实吗?是吗?”绘青问着,掐了掐自己。 疼。一开始掐的不轻,有些痒。后来变成疼了。 绘青觉得这是对的。痒的程度变重了,那就是疼。而且现在的她还在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都掐青了——她甚至疼得皱了皱眉,又轻轻抚摸起自己手臂上被掐的那一部分。 “我们醒了!”绘青说。 “四娘,其中一个嫌疑人自杀了。我们会跟进进一步的尸检。”一个白衣人闯进房间,说。 接下来该怎么办来着? 噢,先检查... 四娘只看着醒来的四人,不知在想什么。 秒针早已经转了一圈有余。 12:00:43pm “你...您,您是绘青大人,对不对?”何四娘问。 “我?对...我...” 绘青刚“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您需要休息片刻么?”何四娘站起身问。她倒是希望绘青别再睡了,虽然她的时间很宽裕,但她并不想浪费那些时间。 “不用...我在梦里见过你。”绘青说。 何四娘耸耸肩,目前还懒得回复那句话:“那么我就让医师把您几位送去当地的医院了。噢,您可以完全相信我...” 何四娘说着,附身在绘青耳边悄声道:“我的二哥..你应该叫‘何叔’,对不对?他可在等着你呢。” 待续 第183章 能把重逢喜悦冲淡的事一般都是大事 “尸检报告如何?”把船只扣押的第二天早,四娘早早踏入房内。 房内的设施很简单,一张柔软舒适的豪华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前还有一面镜子。 四娘特别叮嘱过,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艘船,就算是审讯也只是腾出一个房间来安置嫌疑犯。 “呃...服用了慢性毒药,我们根据胃部的残余物推测他在五天之前...也就是这艘船启航的前一天,就服用了药物。”一个白衣人说道。 “然后他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一头撞向桌角,对不对?”四娘抱着臂问,“他这是铁了心要死啊。” “是...我们派人看着了,但怎么也拉不住..他求死的态度...就跟‘求生’一样。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死。” “噢。呃,那个...你找一下负责腾空房间的人?”四娘点点头,脸上的阴翳看起来可怖极了。 “好...稍等片刻。”白衣人咽了口唾沫。 不久,另一个白衣人走进房间。 “女孩子啊?”四娘只是抬眸看了眼,她指了指地上未被处理的、在身体边缘画了白线的尸体问,“为什么不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撤了?” “我...” “好了。别狡辩。你跟谁的?” “我,我跟冯少的。” “冯少?哪个冯少?在我面前敢称少?哪个冯少!?” 眼看着四娘的眼神愈发可怕,女白衣人吓得打了个哆嗦:“冯昊燃。我跟冯昊燃的。” “噢。三当家下面的冯昊燃,是不是?冯昊燃就这么教你处理事情的?”四娘勾起嘴角,问。 “不,不是...我,我也没...” “够了。自己去领罚。”四娘打断,“你今后是否还能胜任目前的工作,有没有往上爬的机会...看来我得继续定夺,哈?” 尽管只是商量的语气,女白衣人却已感觉到两眼一黑了。 “我...”女白衣人张着嘴想要辩驳,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她只是一阵耳鸣,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那个把女白衣人带来的人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在四娘正生气,也没再说话。 “下去吧。”四娘随手一挥,又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尸体。 “尸检还有什么结果,全跟我说。”四娘又说。 “嗯,我们用仪器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并不是馈赠者或是伪装过的恩赐者。”白衣人看到四娘的表情,甚至连支支吾吾都不敢了。他尽可能流畅的说完这句话来。 “什么意思!?他是普通人?” “对。他是普通人,四当家。” “你说,港城会下雪吗?”何忠继问。 “不会的,二当家。港城从来没下过雪。”侍从回道。 “噢...那我只见过璃郡的雪。”何忠继看着窗外,打了个哈欠,“四妹那边怎么样?” “四姑已经在那边了。根据那边的消息,似乎是有人畏罪自杀。跟二当家推测的没错,船上肯定有人在操控这一切。”侍从说。 “璃郡那边也不太平呀。”何忠继摇摇头,撕开桌上的信件,拿出一张信纸读了起来。 “二当家,您是怎么想的?”侍从问。 “我?我就不掺合了。这件事是要拿来锻炼锻炼四姑和...‘她’的。”何忠继摇摇头,待读完信件,侍从只在落款上看到了一个“月”字。 “你说说你说说。真是。”何忠继耸耸肩,“有的人,看上去出了局,但还一直在局里。雪雉啊,你怎么看?” 侍从——也就是何忠继口中的雪雉摇了摇头。 “你怎么可能看不懂呢。你可是我从小就挑出来的...聪明人。”何忠继笑了笑,“好了。叫我那几个老伙计来。斟茶。” “毛利先生今早出去了,您说的那位‘瘦鬼’先生,也跟着毛利先生走了。” “斟茶。”何忠继说,“你跟我喝。” “是。” 看着雪雉忙活,何忠继往后一仰,挨着椅背:“瘦鬼的家人呢?你有消息吗?” “已经搬走了,安排妥当。四姑在,远在璃郡的教团喽啰动不了他们。”雪雉说,“我们派过去的人也在昨天傍晚到了。” “他不容易。”何忠继伸了个懒腰,“但话说到这里...谁又容易。不如像我一般,做个出局者,好好安度晚年——只不过我的‘晚年’,还没到呢。” “如果二当家您想。随时可以安度余生。”雪雉安排着手上的动作,回道。 “至少,先报恩。”何忠继看着窗外,一片寂寥景象。 他很清楚,这就是故乡。 可这里没有落雪,没有来来往往的低俗的嘴里喊着脏话相互问候的热闹的璃郡人们。 他或许许久没有回来了。窗外的那棵树已经垂垂落幕,听说过段时间,老爷就要命人砍去。他还记得这是四妹最爱爬的树,还记得这是三弟最喜欢撒尿的地方。 曾几何时,四妹两脚一蹬落在树下,却感觉脚下松软黏糊,她立马知道了三弟刚来撒过尿。 “二哥!!三哥神经!”四妹喊着跑来他的房内。 他这一生算尽一切,算计过人间冷暖,算计过高层决策,算计过一切一切,可最后迎接他的,也不过故乡的一亩三分地。 家人侍从,恩人好友,何忠继已然分不清。他是活在过去的人。 那个满脸鼻涕到处胡闹的姑娘,现在可是何家四娘;那个每每四妹哭嚷便挥起拳头的三弟,也变成了掌管港城地下势力的首领。 连大哥都当上了老爷,做了大当家。 而父亲已然暮年。 幸亏家底愈发富饶。富饶到他年轻时的侍从都还被何家留到现在。 “二当家。您再不回来,我也想不到自己该做什么了。我是闲人。”雪雉为何忠继端来茶盏,说。 “闲人多好。如果我是你,我就舔着脸领俸禄,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对了——你这年纪还没成亲么?” “不敢。” “什么不敢?”何忠继大大方方的端起茶盏,饮毕,笑道。 “二当家。您去了璃郡,接受的东西不一样。”雪雉说,“在您眼里,也许已经没有‘主仆’一说了。” “是。是没有了。” “璃郡不一样么?” “不一样。在璃郡可没人认识我...也许‘主仆’这一说,在稻华以外,也就只适用于馈赠者和恩赐者了。” “您说璃郡也不太平?” “将军遇刺,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教团。谁知道璃郡到底是岌岌可危,还是准备迎来新生呢。” “稻华也差不多。” “怎么。你想...违抗帝王?” “不敢。” “说实话。” “想。” 何忠继大笑一阵,往后一躺,倒在椅子上。 “我看外面那棵树,也留得够久了。你看,它都老了。改天砍了吧。” 雪雉看向窗外那棵树,许久才应答:“嗯。我们明天就砍。” “不止这棵。还有的。我们该好好清理了...虽然有的木桩很难处理...如若要砍掉,自己也会受伤。” “皮外伤罢了。再者...如果我为了砍树而伤到自己,顶多也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自己的手臂受伤,不是么?但对树桩来说,它可失去了它的一切。”雪雉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做我的贴身侍从吗?” “雪雉愚钝,不知。” “你知道。但你不敢说出来。但现在话说白了...全知道。” “二当家?” “雪雉。你以后跟着我。” “我一直跟着您。” “赶紧找个‘家’吧。我们要做的,不仅如此。” 待续 第184章 到底是谁 “既然他是普通人,那么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四娘问。 没有人应答。 毕竟四娘只是在自言自语。 “领人过来。”四娘吩咐。 “哪位?” “卷头发那个。看起来傻傻的的那个。” “傻傻的...卷发?” “恩赐者。” “噢,那我明白了。请稍等片刻。” 四娘看着其他人纷纷走出房间,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啊二哥...你个挨千刀的。”四娘嘟嚷着,蹲下身观察起尸体,“锻炼,锻炼你娘。算了...你娘也是我娘...可我要锻炼什么?” 锻炼... 尸体... 对啊。为什么死者是普通人?主导这件事的难道不是馈赠者或恩赐者么? 死者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身份? 他的存在,是必要的么? 可他为什么死了? 他服用毒药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死? 他必须死,是么? 为什么?封口?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有什么作用? 难道整件事里,他都充当着一个不可摒弃的身份? 那他的死亡呢?因为他存在的价值已经被充分利用了么? 四娘蹲下身,检查起尸体。 死者睁大眼,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吸引了她的注意。他生前应该留着小胡子吧? 四娘倒是看过档案。他是游轮请来的魔术师。 四娘也已经仔细观察过了他自杀所用的桌角。 看起来执着极了——关于求死。他执着的求死。 地上有划痕,只看得出西方国家的语言——大大的“dr”,后面的痕迹似乎并不深,好像被掩盖住了。 dr。在西方,是“博士”或者“医生”的前缀。这是什么意思?想表达出某个人的存在? 死者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倒是安详。据说他死前什么都不愿意传达——只说过一句:“和虚假的人说话,一点用都没有。” “虚假”?什么是虚假? 我所存在的,难道并不是真实? dr,是想表达谁的存在?虚假,又是什么意思? 亦或者,“dr”要表达的,并不是某个人的存在,而是某个西方国家的单词? 四娘俯身查看。dr后面的字母似乎是被谁抹掉了。除了自己带来的人,谁又能把这些证据消除?谁又能进入这个房间? 死者的身份倒是已经查明。可他的遗言是什么?他最后留下的信息又代表着什么? “你找我吗?” 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四娘的思绪,又或者说暂时中断了四娘的思绪。 四娘抬起一只手,做出制止的手势,又继续思考起来。 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或者小说,或者什么漫画——什么都好——那么刚刚被打断的那一下,说不定会中断所有的线索呢? 反正四娘不喜欢被打扰思考。她重新拾起刚刚的思绪,继续推测起来。 门口的白衣人在银白色卷发女孩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女孩便乖乖站着,等候起四娘来。 dr。在西方国家,可以表达“博士”,或“教授”,亦或者“医生”的意思。当一个人垂死之时,应该会理所应当的写下简写单词,以尽可能简短的表达出信息来。 “传唤当时目击到死者自杀的人进来。噢,还有你...您,您也进来。”四娘招招手。 “叫‘你’就可以,四姑。”女孩说。 “唉...您也好你也罢,反正你进来,绘青。我以后直接叫你名字行了,麻烦。”四娘不耐烦的摇摇手,“还有,别叫四姑。我还年轻。” 绘青点点头,小心翼翼的迈进房。 “死人,见过没?”四娘问,“你看看,这个人你熟不熟悉?见没见过?” 绘青先是环顾一眼房间,在四娘出声提醒后才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 死者侧头趴地,太阳穴上的血迹已然凝固。似乎还有些什么——像是鼻涕的东西,在脑门上跟着血液凝固了,可以清晰看到它们一路从撞破的太阳穴流到下巴,干涸而后只留下一条偶尔反光的河床。 “那是脑浆。”四娘说,“好了,别细看。他不仅脑浆四溅,还有一部分脑子也因为撞击导致迸了出来。再多看几眼,你怕是得做噩梦了。” 绘青听话的挪开眼,只关注起尸体的脸。 “看得出来么?见没见过?” 绘青盯着这张脸,似乎万分熟悉,又似乎只有一面之缘。 盯得越久,绘青就越感到混乱难受。她感到天旋地转,感到莫名的恐惧,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她好像看到尸体睁开眼,死死盯着她。 绘青感觉不到。她感觉不到面前的“东西”曾经是一个人类。她只觉得害怕。或许是本能,绘青只想赶紧逃离面前这具冰冷的遗骸。 “怎么样?认识吗?”四娘在绘青面前显得很有耐心。她只知道绘青是二哥救命恩人的女儿,而且是恩赐者。她看起来并不大,在她这个年纪,四娘或许才刚死了老公不久,正花天酒地着。 “我...我在梦里见过。”绘青说。 “梦里?” 对了。梦里。绘青也说过,她在梦里好像见过四娘。 梦啊。 dr。 dream。 梦。 “老爷时日无多。”雪雉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重新给自己斟上。他迟疑着看了眼何忠继面前的茶杯,只饮了半口,剩下的清茶上漂浮着半片茶叶。 “你喝的太急了。”何忠继摆摆手示意雪雉不必为自己斟茶,支起一只腿立在凳子上,身体仰着,转眸看向窗外,“我太久没回来了。窗外的老树实在碍眼。它太抢眼了。一眼望去就是它,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你看,一放眼,你能看到什么?” “看到那棵树下的秋千。”雪雉说,“在您,我,记事以前,它就在了。树倒了,秋千也没有了。但在树倒之前,秋千也要先脱了绳索,倒了。” “那秋千我没坐过几次。反倒是四妹爱玩。”何忠继说。 “您也坐过的。只是您不爱坐。您觉得,秋千是看人的。二当家,秋千怎么会看人?谁爱坐,谁坐的多,秋千便变得更偏谁一些。” “小时候大哥坐过几次。都摔了。后来,他又叫人给自己院子做了个新的秋千。”何忠继说。 “自己做的,和以前那个比不了。大当家的新秋千没做多久,他便再也没兴趣了。” “为什么?因为他想变成那个秋千了,对不对?”何忠继问。 雪雉不说话。 “斟茶。” 雪雉乖乖倒茶。 “可你得知道。从小到大,从大哥到四妹,再到老五,除了我以外,没一个人不爱玩那个秋千。偏偏我不爱。所以我一眼望去,只看到院子里的老树,看到花花草草,却看不到秋千。” “您想提前拆掉它吗?”雪雉问。 “怎么可能。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何忠继摇摇头,“改天吧。改天,我会去看看老爷的。” 此刻,一只麻雀扑着翅膀,落在秋千上。 “诶,你看。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那只鸟儿。”何忠继指了指窗外,说。 “我给您抓来?”雪雉问。 “你大可一试。”何忠继笑了笑。 雪雉走出屋外,先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又忽而一扑,麻雀却欢呼着离开了。 空中不断扑着翅膀,麻雀头也不回的走了。 雪雉怏怏而归。 “你看。是不是抓不到?”何忠继问。 “是。是我身手不好。”雪雉说。 “不是你身手不好。”何忠继摇摇头,“是你不肯伤了它。麻雀可爱,你不肯伤到;而那麻雀也只不过在此处落脚休憩一番,早已时刻警惕着要走了。鸟儿是没有固定的落脚点的。它自由自在,谁也抓不到它。” 雪雉看着何忠继面前的茶盏要见底,又重新斟茶。 两人聊着,屋外传来孩童嬉闹。 “真是闹腾。”何忠继笑道。 “不知是哪个奴役的孩子。我去赶。”雪雉要起身。 “不。我爱听。”何忠继摆摆手,“而且你看,孩子们和麻雀玩得正欢。” 雪雉看着,默不作声。 “好了。晚了。”何忠继起身,拍拍衣服,“收好茶具。我自己出去逛逛。” 待续 第185章 你你我我他跟她 “梦?” “对!梦!” 四娘招招手,示意白衣人将绘青领到其他房间。她则跟在绘青身后,一面问话,一面思考着绘青的回答。 “我们一直在做梦。”绘青说。 白色连衣裙在走廊上飘啊飘,船上的供暖让四娘出了好些汗,身上都要变得黏黏糊糊的了。她脱下本该在上船时就褪下的大衣,随意搭在手上。 “准确来说,是你们一直在睡觉。在游轮即将到达港城时,你们四位同时陷入睡眠并开始发高烧。”四娘解释。 “我们在梦里不断重复五天。一直一直在重复。”绘青又说。 “这个。可以详细说说么?”四娘问。 “大师姐。你一直在编手里这玩意,这是干什么的啊?”王二牛坐在病床上问。 “发饰。驱邪的。”甄眷姝手上的动作未停,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不知在念什么咒语。 “刚刚你还给了那两个女孩子每人一个呢。上面的花好好看,是什么花啊,大师姐?” “红豆花。稻华的。”甄眷姝说,“辟邪。” “辟邪?” “船上有。脏东西。” “脏东西?” “别管。”甄眷姝执着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此时恰好编好一个发饰。她将那一抹带着许多红色小球的发饰递来,“戴上。辟邪。” “噢...”王二牛接过发饰,不知道怎么戴好。他留着寸头,似乎是没什么繁茂的黑色草地能留给这枚精致发饰的。 “别着。耳朵上。”甄眷姝说。 “噢,好。”王二牛听话的将发饰别在耳上,如果这里有镜子让王二牛照一照,他应该会觉得难为情吧。那枚精致的、带着些许甄眷姝身上还残留着的少女气的发饰实在不适合附着在男孩身上。 “大师姐,哪有‘邪’让我们辟啊?”王二牛问,“你不是说璃郡没有妖魔鬼怪吗?” “别管。”甄眷姝懒得解释。按理来说,这发饰也只是普通的发饰,在稻华确实有辟邪一说,但只能吓退些极其弱小的鬼怪。但她刚刚念的,师父传授的咒,可以让它变成免疫不算太强烈的其他馈赠或是恩赐负面影响。 甄眷姝也是去往异国后才知道,原来异国人口中的“馈赠”,“恩赐”,在稻华竟然能用“稻术”二字草草解释,就这么一笔带过。 总之,这枚发饰是用来抵御其他“稻士”的“稻术”的。 “大师姐,你梦到什么了?”王二牛见甄眷姝专心致志的干着手里的活,闲的无聊忍不住问。 “家。”言简意赅。 “家?” “老家。故乡。村子。爹娘。邪祟。”甄眷姝说。 “大师姐的故乡啊。大师姐以前一定过得很幸福。等到回了家,大师姐的爹娘呢?大师姐会不会去看爹娘?” “爹娘?” “对呀。去探亲嘛。大师姐不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了吗?老家的爹娘肯定会想大师姐的。” “死了啊。全死了。”甄眷姝说。 她看起来轻松极了,口中的“爹娘”,“故乡”,就在寥寥几字中灰飞烟灭。 “全...不...对不起,大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习惯了。”甄眷姝双手一绑,又一个发饰诞生了,“师父。就是家。” “噢...大师姐真不容易啊。” “容易。很容易。”甄眷姝看起来倒是无所谓,她将发饰别在头上,又因为此处没有镜子而失落了一瞬。她觉得这发饰戴在头上,应该是特别好看的。 簇簇红豆衬白浪,明暗深浅现风光。 甄眷姝莫名其妙自创出一句诗来。她心里有些开心。 “大师姐,你...不因为爹娘难过吗?” “难过。经常。”甄眷姝说,“但是我。” “嗯?” “过得好。很好。”甄眷姝咧开嘴笑了,“爹娘。会开心。 “师父,师兄弟,故乡,爹娘。他们。是我的。全部。 “为了。他们。好好活。很开心。 “降妖,伏魔,杀鬼,抓怪。为了,爹娘,故乡,师兄弟,师父。就算,现在死。也无憾。 “我。做的,够多了。” 绘青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跟四娘说毕,往身后一靠挨着椅背,等着四娘的回应。 红豆花发饰在银白卷发上显眼极了,恰恰穿着白色连衣裙,皮肤又白皙滑嫩,配上面容,绘青看起来好看极了。 她好像红豆双皮奶。四娘想。 “也就是说,你们在发着高烧的那段时间里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死者是你梦中的人,对不对?”四娘回过神,问。 “对。印象很深很深。他看起来很聪明的。”绘青答。 “聪明,也不太聪明。他跟你们一起被困在梦里了。在那之前,你们一直以为他是虚构的,对吧?” “嗯。因为我们没怎么见过他...对了!我看过他的魔术!杏子当时说,她猜魔术师本来是留着小胡子...或者应该留小胡子的!” “总之,他的死因目前明了了。他的遗言很准确的告知了我们,他至死都还认为自己在做梦,想要用‘死亡’来脱离梦境。你们在梦里困了很久,对不对?然后每个人的身上都会出现痣,就像倒计时一样,四颗,三颗...直到一颗。这是在逼迫你们快些醒来。可你尝试过醒来。” “对!我用‘死亡’来让自己快速醒来!” “结果你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你在反向做梦。你通过‘死’,进入了深层梦境。” “没错!我就这么越死越深!” “你敢确保目前的世界不是‘梦’么?我不敢确保。或许我也睡着了呢?” “你是何四娘,对不对?”绘青紧张起来。 “对。再问问?” “你...你跟何叔的关系?” “兄妹。他是我二哥。他让我来的。” “何叔不是已经...” “好了。那天杀的,我们不提。” “他的生平呢?” “说这个有意义么?”何四娘问,“梦永远是梦,你一直是你。你没办法分辨我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因为一切都是依着你的认知构建的。” “那我怎么办...” “来。飞一个。” “飞?我不会飞...我的能力很没用,我不能飞。” “来,杀我。” “杀...你?” “来。”何四娘递出一把小刀。 绘青迟疑着接过,依旧犹豫。 “别犹豫。杀。如果是梦,我不会死。” 绘青听罢拎着匕首往前一刺。 何四娘堪堪躲开。 “你真杀啊!?”何四娘轻咳一声,“算了...等等,我想想...” “不用了。我刚刚真的想杀了你啊。”绘青说。 哇。小双皮奶。她真好看,她的发饰也是。红豆花,配上白头发。就是双皮奶啊。 “开玩笑。你杀不了我的。”四娘摆摆手。 “那,你杀我?”绘青问。 “我不敢。”四娘耸肩,“在你看来,一切都是合理的。这是一个悖论。我们没办法确定你,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掐我?” “你知道疼痛到底是什么感觉么?还我捅你...我捅了你,二哥就要捅死我。” “那我该怎么办?四娘,你是何叔的妹妹对不对?那你应该和何叔一样聪明对不对?你想想?” “你个红豆双皮奶。”四娘用港城的方言骂了一句,“你所处的就是真实!就算我在做梦,我也要知道你是怎么做上梦的!” “我...” “四娘那边来消息了。几位的记忆似乎还留在梦里。” “噢。强硬一点。那丫头是不可能分辨出来的。”何忠继伸了个懒腰,给面前的两个兄弟倒上茶。 “上野一直多疑。”毛利评价道,“随他爸。虽然不是亲生。” “跟亲生也差不多吧?诶,那姑娘也是。傻傻的。”瘦鬼说。 “等到你们遇到这事,估计也差不多。”何忠继笑了笑,重新斟满茶,“你们昨天看到啥了?稻华跟璃郡不一样吧?” “森严啊。”毛利说着,抽了口烟,“老何竟然有权有势。唉...错看了。” “说什么狗屁呢!”何忠继推了毛利一把,笑呵呵的饮了口茶,“好了,我的侄女,也是你们的侄女。我们就慢慢看着吧。” “诶,那你妹也是我们妹。你都不管你妹?诶,不行喔?”瘦鬼说。 毛利把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你该帮她的。她才多大。” “十六七岁,也不小。”何忠继耸耸肩,“该锻炼。” “这算什么?我们几个老东西,参观似的评判姑娘该怎么做?乱来!”毛利摔杯道。 “这杯子可有几千银两哈。” 毛利狼狈的捡起杯子,却还是愤愤不平。 “好了。我会派人去。”何忠继笑得很开心,“对了,雪雉啊。窗外那树呢?几时砍?” “二当家准备好了,我们就砍。”雪雉淡淡道。 “好了。我去看看。老伙计就好好安居乐业、安享天年。”何忠继站起身,“几个兄弟,别说现在。末路我都安排了。” “诶,去你他妈的。”瘦鬼摆手,“也是我当时不懂事,诶,跟你拜关公。这辈子,诶我这老骨架子就粘着你了。” “好了。老东西没什么好讲的。从璃郡带来的,咱也只剩姑娘了。”毛利笑了笑,“你别拿姑娘当枪使!她还小。” “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可能拿人小姑娘来玩。”何忠继笑道,“我会让人帮她。 “雪雉?” “在。” “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你聪明,我不多说。” “是。” 待续 第186章 凭什么我要因为长辈的意思去故意遭受苦难啊 “对了。就是这样。”四娘点点头,“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于是在现实中以梦境的方式求死。” “死不是唯一一个让梦境终结的方式。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了,对不对?” “对。不过至少我们知道了,你们的高烧和睡眠,是人为的。” “但你们把他抓走了!他以为这是梦!他自杀了!”绘青喊。 “对。”四娘点点头。 绘青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她不是何叔认识的人,她不是恩赐者,如果她没有如此高贵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黑色卷发女孩,只是被卷入这场事件,她会不会也跟小胡子一样,变成一个在教团眼里、在四娘眼里的一个“无须在意”的普通人? 绘青想起自己的梦。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朝比奈绘青.. ” 黑发的,普通的绘青如此说道。 “如果你没那么漂亮,如果你只是你...你会怎么样?” 那个成熟的绘青如此说道。 “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呢?如果我只是普通人,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呢?”绘青问。 “说什么呢。你就是你。别被梦扰乱了。”四娘笑道,“小姑娘。我妹妹也跟你一样经常想这些东西。” “妹妹?” “我懒得提。总之,你就是你。就算只是个普通人,我们教团也会调查到底。” “教团?” “行了。别想太多。” 教团。 教团啊...何叔的妹妹是教团的人。 “别想太多。教团也有好有坏。”何四娘似乎看出了绘青的想法,提醒道,“现在,你把一切一切都告知我。我会帮你解决。” “四姑。” “别叫四姑啊...我今年才二十八九...” “四姑。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可以相信何叔吗?” “你以为是谁让我来的...好了,你先回去。我会传唤其他人。” “四姑真的是好人?” “我跟何叔一个妈生的。可以了没?放心。” “放心吗?真的可以吗?” “太多疑是不好的。你还小,还不知道什么对什么错。这些事,我和其他叔叔伯伯会教你。” “叔叔伯伯?” 何四娘一怔,吐了吐舌头:“就当我脑子不好用乱说话了。总之,稻华港城,你有好几个叔叔伯伯姨姨婶婶。行了,你去休息一下?” 眼前的四娘倒是陌生了。她看起来很温和。 这不是梦吧? 应该不是,对么? “我?”杏子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叫我去啊?” 白衣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可能不行诶?真就带我去?”杏子又问。 白衣人懒得回话,只是依职责为杏子引路。 “噢...好吧。”杏子咽了口唾沫,“那我去。” 白衣人不回话,只是指路。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给我带路!”杏子快被沉默压抑的气氛逼疯了,她嘶吼般喊。 “那么请跟我来。” “噢...原来你会说话啊?” 白衣人沉默。 “好好好!我去!我去!” “诶。老五。”何忠继看着面前银白色头发的女孩,问好道。 “老五?我和你不熟,何忠继先生。”女孩锋芒毕露。 “别这么说嘛。你一两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奶妈和姨娘怎么抱都还是哭,只有我和弟弟妹妹们抱时才安分。你叫什么呀?” “二当家。我跟你不熟。”女孩说。 “那你和四姐熟不熟?”何忠继饶有兴趣。 “你敢欺负四姐!?”女孩看上去好像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和四妹很熟!”何忠继捧腹大笑,“四妹怎么跟你说的?大哥死脑筋管得严,二哥到处跑不见影,三哥大混蛋,四姐最好!对不对?” “闭嘴!”女孩怒骂。 “诶!那我提醒你一句好不好?二哥我,是最宠四姐的啦。” “何忠继!!四姐说了!你就是大混蛋!超级大混蛋!!宇宙第一大混蛋!!” “五姑娘。不知四当家有没有说过...二当家,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雪雉不服。 “去你娘!!一个杂役还敢跟五娘说话!?滚!”女孩喊。 “那,你可知你娘怎么入的何家!?”雪雉不甘示弱。 “诶!得了。”何忠继摆摆手,又看向他口中的“五妹”:“你叫什么呀?二哥是没听过你名字的。” “我!?你问我!?你区区普通人,大不了也是何家二哥,敢问我稻士名讳!” “那也是你哥吧?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四姐说我是混蛋,还听我话?我是她哥,也是你哥。你怎么也要叫我二哥。”何忠继笑道。 “我叫大哥三哥四姐,也不叫你!孩子死了你来奶了!”五妹骂。 “二哥也是漂流外国,最后混了个好名堂,回来见老爷子的,四妹都句句听我,你倒是不一样?”何忠继问。 “去你娘!!别以为你比我年长我就怕你!我只信秀梅!”五妹骂。 “秀梅?” “哼,我才不告诉你。 ”五妹吐吐舌头,“秀梅姐可厉害!” “这样啊。那五妹真是有手段。”何忠继说,“那我这番是叨扰五妹了。我先走开了,希望不要打扰的五妹。” “知道就好!” 何忠继笑得肆无忌惮,倒是引来五妹好奇了。 “你笑什么!”五妹问。 “笑你以前只是婴儿。”何忠继诚实。 “婴儿你娘!!我有名有姓!我是何家五娘,是何终合!” “合,家,有,继,承。你可知,你叫何终合,阿姐何终家,三哥何终友,我叫何忠继,大哥何终承。你不过何家的一环?” “那又如何?我是最厉害的!” “哈哈哈,小妹妹。”何忠继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天上天下,唯你独尊?你知不知兵法?你知不知算计?何家不需要任何一个,哪怕是任何一个——任何一个特殊存在。你算什么?” “我,我...” “我可是你兄长。你这样对我?” “爹说了...” “爹?爹快死了哦?”何忠继背过手。 “你欺负小孩!!” “欺负小孩?你不是恩赐者?你怕什么?” “我...” 何忠继笑了笑,揉搓起何终合的头发,“你就是个屁。” “我不是!!”何终合要哭了,“我不是屁!!” “你确实不是屁。你是何家最后的苗儿。”何忠继收起笑,“你得把何家继续。” “我,我只在新宅生活....”五妹说。 “诶!现在不就有你提现价值的机会么?你不是何家最后的苗子么?不过...你能不能做到呢....” “别小瞧我!!”五妹喊。 “噢!那正好!”何忠继摸着下巴,“不过,五妹不跟我说自己的能力,二哥也不知道怎么好呀。” “这有什么不能说!”何终合说。 “那,五妹的恩赐又是什么?”何忠继问。 待续 第187章 要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礼貌一些 “五小姐,里面不能进...” “什么不能进,我有事找我姐!滚开!别挡路!”何钟合推开前来阻拦的几个白衣人,“把这铁栏给我拉开!” “五小姐,四娘吩咐过了,谁来都不能...”站在铁栏后的守门人想要解释,却被何钟合打断了。 “何五娘来了也不行?哈!?”何钟合不讲理,她怒瞪守门人,“好,那你去和四姐说!我可保不准你跟四姐说了她会怪罪谁!” “应该是怪罪您的。”守门人并不吃这套。 “你,你你你你...”何钟合气得说不出话,“我,我二哥让我来的!你放我进去!” “四娘说了,五小姐...谁都不能进来,特别是二当家吩咐的人。”守门人微微欠身,解释道。 “二哥那个混蛋!”何钟合急得干跺脚,“你,你叫四姐出来!我要跟她说话!” “抱歉,五小姐。四娘在忙。” “那你叫鸮大叔出来!他总有空吧!”何钟合喊。 “好。稍等片刻。我这就找人去叫他。”守门人说。 “哼!”何钟合看着守门人离开,抱着臂和几个铁栏外的白衣人干瞪眼,“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小姐让人把你们的狗眼扣下来!” 白衣人们这才慢慢散开,回到原本的岗位上。 何钟合觉得无聊,她低头看着地,又看了眼码头边边上的海,最后抬头看了看天。 沉默片刻,何钟合又看向在岗位上盯梢的几个白衣人。 “喂。” “喂!喂!!” 一个白衣人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对。你。就你。本小姐现在很无聊,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听。”何钟合说。 “我?我讲笑话么,五小姐?现在?”白衣人问。 “干什么。你不就盯盯梢?”何钟合毫不在意,“讲点好笑的。我好无聊。” “传说从前有两头牛...” 突兀的声音强行插入话题,何钟合扭过头去看,是一个看上去穿着随意的吊儿郎当的男人。似乎是附近的小混混。 “有一天,它们正晒着太阳吃草。这时,第一头牛问第二头牛,你说——草到底是啥味道的?” 何钟合抱臂听着,挑起眉打量起男人。 “然后第二头牛说...草莓味。”男人继续说。 “草莓味?”何钟合勾起嘴角,“放什么狗屁,草怎么可能是草莓味?” “不...草没有味道。所以,草,没,味。”男人说。 何钟合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男人笑着,看着何钟合笑出泪来。 “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你是谁的人?我要带你去新宅玩儿!”何钟合抹了抹眼泪,问。 “我?噢...何五娘,我是路过的。不过我看您在这里无聊,就好奇过来瞄一眼。您不是想听笑话吗?我正好有很多笑话...您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到那边?”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偏僻角落,“咱讲点好笑的给您听!” “可以!快快快,快走!无聊死我了!”何钟合饶有兴致。 “来来来,五娘,这边请。”男人腾开身,往后指了指。 刚刚被刁难的白衣人与其他在岗位上盯梢的同僚对视一眼,并没有管。 “诶呦呦...我的姑奶奶诶。”夜鸮急忙走向码头口,“五小姐到底有什么事?她什么都没说?” “没说。五小姐滥用的招数我们都习惯了。四娘特意说过,五小姐再耍无赖撒泼打滚,我们都不用管。”守门人说。 “五小姐是任性点,是刁蛮点...不过这孩子是好孩子。乖的。你们没有出言伤她吧?她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也没接触过谁,不就我们这帮杂役仆人,还有几位当家的。”夜鸮唠唠叨叨,“她是好孩子的,是好孩子...她生辰那天,自己过得都不怎么开心,还送了我们杂役的每人一样礼物咧。” “礼物?” “噢,你不在。五姑娘送了在场每一个人礼物了。”夜鸮摆摆手,“不要跟她说太过分的话,五姑...五小姐。五小姐她上次被大当家说了几句,哭了好久。” “夜鸮大哥,你到底是四娘的贴身仆役,还是五小姐的贴身仆役?”守门人忍不住问。 “唉。我和四娘,和三当家大当家从小看着五小姐到大的。她什么品性,我们还不懂么。我们也心疼。”夜鸮叹了口气,眼看着走到目的地,他才环顾四周起来,“姑奶奶诶?我们家五小姐呢?” 码头上风平浪静,就连远处海上都没有一丝起伏波澜。 “五小姐刚刚跟一个陌生人走了。”一个岗位上的白衣人说。 “陌生人?”夜鸮问。 “看起来是小混混。” “小混混?” “嗯。往那边。偏僻点的地方走了。” “诶呦!诶呦喂...”夜鸮欲哭无泪,“八成是老李的门客!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五小姐不会有事的。她是稻士。”守门人说。 “我这该怎么跟当家的交代啊...惨了惨了...”夜鸮念叨,“这得赔不少钱啊...好几条人命...” 少女吹起额前刘海,看了眼面前的混混们。 长到臀间的头发看起来柔顺极了。平时应该不少打理。少女抱着臂,抬眼望向刚刚将她带到此处的男人。 “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说的‘好笑的’?我看你们才好笑。”少女说。 “何五娘,抱歉哈...”男人讪讪一笑,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铁棒,“我们不会动你的。前提是...你得乖乖听话和我们走。” 少女耸耸肩。 “三。” 乌合之众面面相觑。 “二。” “她在倒计时?想什么呢?”一个混混问。 “谁知道。虚张声势吧?上面调查过了,她的恩赐好像是没什么杀伤力的。”另一个混混回答。 “一。” “厉不厉害?哼,知道我多厉害了吧!我是最厉害的稻士!”何钟合演示道。 手中枯萎的花朵仿佛时间倒放,它变得挺拔,变得风华正茂,然后合上花瓣,变回花骨朵。接着,花杆开始缩短,慢慢慢慢的缩了起来,直到变成一颗花种。 何钟合再松开手,花种就这么直直掉在地上。没过多久,花种凭空消失了。 “噢...原来五妹这么厉害。可以把东西还原,对不对?还原成以前的样子。”何忠继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人?其他物品?都可以?” “瞧不起谁呢!当然可以!”何钟合得意一笑,“混球,你看好了!” 何钟合拎起茶杯,原本陈旧的小杯变得愈发崭新,直到它仿佛病态般,变得愈发软烂。 何钟合一松手,一块泥巴落在桌上。 “紫砂茶杯哟。好贵的。”何忠继看起来倒是心疼,“你就这么把它变成泥巴啦?把时间还原成什么样了都...” “哼。我还可以变回来呢!但我就不!我心疼死你这个大混蛋!”何钟合仰起头,骄傲道。 “好了好了,二哥就不问你恩赐...噢,稻术。就不问你稻术的缺点啦。”何忠继眯眼道,“不过...二哥觉得,五妹这还不算厉害。” “什么!你什么意思!?我不厉害!?” “当然。最厉害也不过现在的四姐了,她现在干着大事呢。如果你去四姐那帮到她调查大事的话...那就很厉害了。”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不行!?我也可以!我只是被爹和大哥管得严...我可以!” “你可以?” “可以!当然可以!” “那你做给二哥看?” “有什么不行的!我这就去!”何钟合摔门而去。 何忠继笑着,看向墙角里那颗最近才开始蓬勃生长的植苗。 短短几秒,已然长成高高的野草,然后枯萎。 这就是代价么? 待续 第188章 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被人牵挂 “不管。她能保护好自己。港城哪有人能伤到她。”四娘对闯入房间的不速之客说。 来者耳语一阵...或者说耳语许久。穿着白衣的突然闯入的男人似乎很唠叨。 “好了好了,忙着呢。夜鸮啊,你看看外面还有什么状况。你不用守着了,行不行?看看外面...什么赔钱,我们又不缺钱!谁惹她了就让她自己杀,二哥跟我说过了,今天会出点小事。什么叫大事...小事!几条人命而已!懂了吗?去去去,去吧!你老妈子气!什么叫...诶我不跟你说!” 何四娘就连说话都被传染得啰嗦了些,她摆摆手,示意白衣人退下。 杏子尴尬的看了眼来者,又尴尬的目送来者离开。 “呃...刚刚说到哪里了,龟苓膏?”何四娘问。 “龟苓膏?”杏子挠挠头。 “头发黑黑长长,戴个红豆花发饰,说不定两天没洗头。你看上去不就是龟苓膏?” “什么啊!我哪能洗头!碰上这种事...” “那个傻姑娘就干净点,看上去洗头了。你没洗。”何四娘耸耸肩。 “什么傻姑娘...算了!我不跟你说那些!”杏子瞪了眼何四娘,“刚刚说到梦了。” “对。你们的第一层梦境倒是和那个傻姑娘一样。你怎么醒的?”何四娘问。 “醒...我看绘青发烧,当时还很晚了,就想着明天再说,很早睡了。然后就回到现实了。”杏子回答。 “噢。你知道傻姑娘什么时候醒的吗?” “不知道。那时候我好像一直在睡觉。” “她在十一点五十九醒的。航行五天的最后一刻。你和她,还有另一个稻士,和那个稻士带的男孩一块醒的。” “我是说我不知道她在梦境里是什么时候醒的!她什么时候醒来我当然懂了!” “好。”四娘低下头记录着,“你们同时在梦里醒来,但在第一层梦里,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的时间不一样。” “呃,应该是。” “第二层梦境,你有意识到么?你怎么进到第二层梦的?” “我看绘青跳海自杀了。我也跟着跳了。” “好。殉情。”四娘点点头。 “什么...我是关心她!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她!” “噢。然后你跟着跳海了。蠢货啊。” “那是我的职责!就算你觉得蠢,那也是我的职责!我是来保护她的,要死也得一起死,要不然我怎么回去交差!” “可以。嘴硬。”四娘点点头。 “我...你...我,我懒得说!” “你的证件和身份证明无误。我可以完全相信你的身份。但是你跟她的关系很近,我要问你——实话实说哈,我得问你——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我保护她。” “她说她和你是天底下第一好的朋友。我总结一下,就是好闺蜜。”四娘抬眼。 “也是!但是最主要的是我在保护她!” “她保护你还差不多。一个傻子保护另一个傻子。呵呵。” “你注意点!我可以控告你的啊!你对恩赐者和外国公职人员不敬!” “巧了。我也是工作人员。还有,你那个恩赐者好闺蜜,跟我还是有点人情脉在的。”四娘抬眉,“好了,总之,你是她的好闺蜜,而且你依职责要保护她。” “昂,对。”杏子撇嘴。 “好。”四娘点头,“不过你要注意。你,还有傻姑娘,还有另外两位,虽然是受害者,但也有可能是嫌疑人。考虑到船上可能混入馈赠者,而且到目前为止身份都隐瞒得天衣无缝,我们不能确定你们到底有没有被...‘替换’走。” “放什么屁!我们明明是最惨的嘞!”杏子虽然没听得太明白,但还是拍桌道。 “还有。你们第一层梦里不断循环着五日,对不对?除了你们四个人,还有什么入局者?”四娘没有理会。 “入局者...?呃,有一个小胡子。他不是梦里虚构的玩意吗?” “他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死了。自杀。他以为现实是梦,一头撞向桌角,死了。”四娘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告知你。” “死了!?他在好多个轮回里都很聪明呢!噢!我们还怀疑过他...” “怀疑?” “对啊,当时另一个恩赐者说什么...病毒?” “病毒?有意思。” “他是无辜的啊...你和绘青说了?她肯定会很伤心的。” “是她指认的尸体。” “你怎么能!?她,她怎么能承受那个...她是不是老是发呆?你问她话的时候?” “喂!”四娘敲了敲桌,“我在问你话,懂吗?你把话题拐去哪了?” “可她...” “给我闭嘴!”四娘又用力一敲,发出一声巨响,“你的第二层梦是什么?” 杏子并没有被吓唬到,她经常见京队把这招用在待审讯的犯人身上:“梦到璃郡了。我在璃郡,然后见到我弟。他看上去好好的,我就想,凭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要受罪,但他却安然无恙过着好日子?然后我就打他了。我打他,他不挣扎,我就继续打,打到累为止。然后我累了就原地睡了,就醒了。” “彪悍。”四娘评价,“你没有进入更深层的梦?” “没有。我醒了之后是第一层梦的第三天还是...噢,第四天。我记得绘青一直发烧,就一直在照顾她。她那几天一直没醒。滴水不进,也不吃东西,我可担心了。” “嗯。来龙去脉我大概清楚了。”四娘收起记录本,“你可以回去了。自己待一个房间,会有人带你去的,懂么?回去吧。” 何钟合伸个懒腰,面前只剩地面上四处散落的棍棒武器。 她有被教过。人能生下来,是因为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融成一块,变成受精卵。然后受精卵就在女人的肚子里慢慢变大,变成胎儿,最后生下来,变成婴儿。 虽然何钟合并不知道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是怎么合在一起的,又为什么只是女人会怀孕而男人不会,但她确信自己学的东西肯定不会有错。 那地上的是精子还是卵子? 何钟合不懂。四姐说她在十二三岁就全知道了,可为什么自己如今已经十七八的年头,却还是不能了解那些呢。 反正教书的先生说男女生孩子的事是脏的,那何钟合就不去打听了。可如果男女之间生小孩的事情是脏的,为什么大家都说孕育生命很伟大? 反正何钟合搞不懂。她摇摇头,身后的齐臀长发跟着摇摆。她只听大人——包括四姐叮嘱,如厕时撒尿的地儿,绝对绝对要保护,不让人知道,不让人看。 真奇怪。尿不是脏的?难道男人女人生小孩,是很脏的事?他们把分娩用“神圣”来掩盖肮脏的事实? 何钟合蹲下身,想借此机会看清楚精子和卵子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怎么也看不到东西。 许久,何钟合站起身。她有点脚软。 抬头望,天色依旧。她处理这些杂碎的时间似乎也就...几分钟?几秒?或者更久,或者更短。何钟合不确定。 不过何钟合倒是知道,周围的“人气”越来越多。有人在接近自己。 “唉。那傻丫头...被二当家当枪使了。二当家想干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解决老李那边的人?他想得肯定是更深的...当年我进来的时候,二当家也才十四五岁。四娘还小嘞,一两岁,走路都不稳,要人扶。当时啊...”夜鸮和守门人闲聊,“当时三当家就很调皮了。才八九岁的孩儿,到处跑。老爷是放心,那时老爷带着大当家的,教各种各样的东西...你知道教什么吗?我看着都觉得头晕。” 守门人机械般点点头。 “你知道吗?雪雉就是二当家选的。我们当初看雪雉,怎么都不顺眼。他刚进来的时候太精了,后来才学会装傻。装这么多年傻,咱们都真变傻了,可那小子还聪明。雪雉那年可小,和二当家比就大一两岁。二当家也是有眼光...” “嗯。”守门人闷哼。 “二当家不像人。我看,二当家是像精,像妖。他那年出的小参谋,比我们这大年纪的周到,精明。但他在老爷面前就是纨绔子弟。二当家到底在想什么呢?说到底,他拿五小姐当枪使,其实是不对的。怎么能这样对亲妹妹?” “老爷最近不妙啊。”守门人答非所问。 “唉...老爷已经高寿了。能过了这道坎,健健康康,就是最好。你知道吗?老爷他以前.....” 守门人看着远方,不想说话。他怕唠叨。 “唉...话又说回来...” 守门人看着夜鸮的嘴一张一合,有时真的会好奇他到底会不会口渴。 待续 第189章 老乡见老乡 前脚白衣人把杏子带走,后脚甄眷姝就走了进来。 “坐。”四娘打量一眼甄眷姝,说。 “我是。稻华人。”甄眷姝坐下,“不用讲。璃郡语。” “噢...不好意思,没转换过来。”四娘摆摆手,“您叫甄眷姝?是哪里人?” “老家吗?蜀中,鸣河乡,甄家村。” “好。那您在哪定居?” “定居?”甄眷姝想了想,“蜀中,昆仑山。后来,去云游。没有,定居地。” “甄眷姝,老家在鸣河乡甄家村,后来定居昆仑山,再后来没有固定居所,四处云游,对么?”四娘记录道,“您以前定居在昆仑山哪?” “山顶。” “山顶?住在昆仑山山顶?” 甄眷姝点点头。 “您要知道,我这是在审问您。就算您是稻士,也不能乱开玩笑。”四娘严肃道,“您到底是哪里人?定居在哪里?” “昆仑山。山顶。”甄眷姝有点委屈。她明明就是在实话实说。 “您叫甄眷姝,对不对?真的叫甄眷姝?”四娘问。 甄眷姝点点头。 “好...好。也许是巧合。那,您有没有家人,亲属?” “有师父。”甄眷姝说。 “师父?是稻士?还是驱鬼人?叫什么名字?” “师父。”甄眷姝点点头,“甄天逸。” “我没在开玩笑。你师父真的叫甄天逸?”四娘正色道。 “甄天逸。”甄眷姝再次确定。 “来人。”四娘喊了一声,门外的白衣人很快进来,“找夜鸮。让他去把甄婆婆请来。” 白衣人点头,又用眼神请示是否还有命令。 “去吧。”四娘说着,又把注意力放在甄眷姝身上,“您的身份我们暂且不去追究过深...现在,我们来详谈发生在船上的事...” “何家五小姐。我们可全看到了。您杀人了。”领头说,“几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您面前变成少年,再变成儿童,再变成婴儿...然后凭空消失了。” “哦,怎么。”何钟合挑眉。 “我知道,何老爷目前病重...何府目前可迎来关键时刻了。朝廷那边自身难保,您杀了教团的人,我看是难办咯...噢,何四娘不也是教团的么?她兢兢业业爬到这个位置,职位是不是...不保哦?” “你敢威胁我?”何钟合玩弄起自己的头发,一瞥角落,杂草郁郁葱葱,已经有两丈高了——它们明明刚刚还是新芽呢。 “我们只是想拜托您一件事而已...我想,您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什么事?” “您不如跟何四娘说说...转交一下管理权?湖中宝藏号的。” “四姐好像很看重那个。”何钟合看起来有点犯难,“嗯,不如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听。我开心了,就答应你。” 几人面面相觑,领头人耸耸肩:“那我给您讲一个?” “讲。” “从前有一只妖怪,它喜欢吃人。但它只吃官员贵族。” “嗯。然后呢?”何钟合问。 “有一天,另一个妖怪问,为什么你不吃普通百姓?” “然后?” “然后妖怪说,百姓不好吃。” “为什么?” “因为,百姓苦。” “嗯。好。然后...没有了?”何钟合没有笑,她反而心里一沉。 百姓苦。而吾等贵族官员酒池肉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钟合从小接受到的教育,跟其他人——或者说其他贵族比起来,是更高级、更超前的。 就连父亲——何老爷,都一生致力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听到这种笑话,她根本笑不出来,甚至觉得悲哀。 至少在何钟合看来,人确确实实分了三六九等。奴役们是二次,平头百姓是最次。她努力对奴役百姓好些,却把娇蛮那面对向高位者——虽然她习惯任性,老喜欢刁难普通人。可她不喜欢,实实在在的不喜欢禁锢自己的束缚。 她老想挣脱,去外面游历,去看看普通人的生活了。也许是叶公好龙,也许是猎奇。只不过她会有自己的见解和思考,她理所当然的和所有同龄人一样的想要通过任性来获取更多。 获取更多视野。 “我不喜欢这个笑话。我觉得它更像悲剧。”何钟合耸耸肩。 “那我可以再讲一个么?”领头人问。 “最后一次机会。”何钟合说。 “从前有一个贵族,他往民间游历,看到路上的人都很瘦,一个个排骨全都吃不起饭。”领头人说。 “然后?” “然后贵族很疑惑。他问——‘为什么他们没有饭吃,还不喝肉粥’?” “何不食肉糜?”何钟合问。 领头人尴尬的笑了笑,与此同时,他无比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机敏。 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时期。 “干得好。你变年轻了。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领头人听到何钟合的声音,咽了口唾沫。 “我给你们每个人一个奖励。我让你们变年轻。” 领头人慌张扭头一看,背后的小弟们的面相越来越陌生。 “给我膜拜吧。这就是你们的奖赏。我想想...如果你们想停止反向的‘加速’,不如就跪下来舔我的鞋底?” 领头人想说话,发出的嘟嚷声却无比陌生——像是小时候——少年时候的声音。 领头人立马跪下来,匍匐到何钟合身前,刚想伸出舌头,却发现自己的舌头越来越短小。 “你们错过咯。”何钟合耸耸肩。 领头人张开嘴要说话,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想了想,不知该做什么好。于是他伸起手,嘬起自己的拇指。 “哇啊。”婴儿嘟嚷。 “你还是这个样子可爱点。”何钟合蹲下时发尾也扫了地,“乖哦。” “哇啊。啊啊。”婴儿蹲在地上。 “拜拜,小宝宝。”何钟合摇摇手。 婴儿并不能听懂何钟合的话。他蹲坐着,越变越小,直到睁不开眼,直到变成胚胎,然后直接消失。 “妈了个巴。敢拿四姐威胁我。” 已然空无一人,何钟合撑着腰,周边的杂草已经郁郁葱葱长了好几丈。 何钟合勾起嘴角,周围的杂草很快又变回原先的样子。而何钟合已然变成老太太。 扶着腰离开,何钟合看向身处之地以外的地方,似乎没什么人。 “诶呦...谁来帮帮我老太太.. ”何钟合说着,一步一步扶墙走出去。 “甄天逸啊。噢...”甄婆婆点点头,“你是甄老祖的徒弟。” “老祖?师父,很年轻。”甄眷姝说。 “那就是甄老祖的徒弟啦。”甄婆婆说。 “甄老祖?”甄眷姝问。 “我妈妈也叫甄眷姝。她师父也叫甄天逸。如果她还在呀,肯定会问你昆仑山现在怎么样。”甄婆婆笑着说,“你叫做甄眷姝,也是很正常的。老祖以前就爱给女徒弟取名甄眷姝。像为了找那个‘眷姝’一样。算是一个标准啦。” “婆婆,是稻士?” “对。我和母亲一样是稻士的。你不爱说话呀?说话都是不超三个字的。” 甄眷姝点点头:“老祖。也叫,甄天逸。对吗?”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老祖的老祖,你师父的师父,的很多很多很老很老的师父,都叫甄天逸。像一个标志。” “甄婆婆,您辛苦。不过四妹想问...这是一个‘模式’?一个‘格式’?”四娘问。 “小四想的不错。”甄婆婆点点头,“没想到老婆子已经快跨进棺材的年纪了,还能见到故人子嗣。” “甄婆婆?”甄眷姝问,“师祖,很多,徒弟。都云游,都找到,自己的,归宿?” “你也会找到的。”甄婆婆眯着眼。她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这是宿命。老祖很了不起。听我娘的,他一生都致力在驱鬼降魔,让老百姓活的好些上面了。” “甄婆婆。是稻士。”甄眷姝说。 “你也是呀。我的能力已经借出去啦。”甄婆婆笑道,“你师父说过没有呀?老祖的戒训就是渡世。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做自己觉得对的,去帮平民百姓。” “我还有?嫌疑。”甄眷姝对四娘问。 “没有了...抱歉。”四娘轻咳一声,“那,甄婆婆,船上这件事,会不会和师祖有关系?” “和师祖是没有关系的。”甄婆婆笑了笑,“只不过,除了眷姝,肯定有人和师祖有关系啦。” “甄婆婆,您可以帮帮我吗?看看谁有嫌疑?”四娘问。 “四妹呀,你太急了。很多事情呢,都像你的头发。”甄婆婆回答。 “头发?” “很多。又缠在一起。”甄婆婆说。 “甄婆婆!我这是卷发!专门卷的!很贵呢!”四娘说。 “好啦。”甄婆婆嘿嘿一笑,“这些事情还是要让你自己想。小二让你来当差,肯定有理由的。” “二哥是混蛋。”四娘撇嘴。 “总之,你把婆婆叫来,肯定是有用的。婆婆我就在这里待一会,有什么事情,四妹不懂的,就来问我。好不好?” “是...您好生休息。”四娘招手让白衣人来送甄婆婆离开,又对甄眷姝示意,“您也回去吧。” 甄眷姝“哦”了一声,也离开了。 坐在原位的何四娘思考片刻,又要让最后一个当事人进来了。 待续 第190章 善待老人 “我,我可是无辜的呀,官老爷...呃,官,官老娘。”王二牛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说着蹩脚稻华语,不敢直视四娘的脸。 “看哪呢。看着我。”四娘拍了拍桌子,用璃郡语问,“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的。我,我是家里的老三,平时我娘就叫我三儿。”王二牛目光躲闪,“您太好看了,我不敢和美女对视。” 四娘冷笑:“少拿这种话恭维我。你说自己不敢和美女对视?我看和你同行的,一起卷入事件的,可都是美女。” “她们...她们不一样。我在梦里和她们很熟。”王二牛解释。 “哦?梦里?来仔细说说?你做了几层梦?” “一层...” “一层?” “一层。” “砰!” 四娘狠狠拍桌,站起身来:“一层?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只有一层!?” “两...一层...” “你看清楚了。”四娘扯了扯身上的白衣,“我是教团的。我有权治罪——说白了,我在我们稻华就是有权把你关起来,扣上嫌疑人的名号,然后拉出去示众,然后秋后问斩!” “两层!两层!”王二牛吓得绷直身子,“我做了两层!” “你的身份?籍贯?老家住在哪?”四娘挑眉问。 “身份?”话题转换得太生硬,王二牛一时半会没有转过来,“我就是一个普通渔民,住在靠海的渔村...” “籍贯?具体住在哪?” 王二牛咽了口唾沫,一五一十如实招来。 “为什么上船?”四娘又问。 “这个...”王二牛目光躲闪,“我,我家乡的渔村因为教团管控禁渔了。后来我去了首都的一家渔产店,因为那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就离开了。我想赚点钱,寻思着跟着恩赐者说不定有赚钱的机会,就和大师姐一起了。” “渔产店?叫什么?在哪?老板是谁?”四娘问。 “这个...” “回答问题!” 王二牛看着何四娘的嘴一张一合,感觉头晕目眩,天都要塌下来了。 “老奶奶,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附近?”年轻人只穿着皱巴巴的白色背心,看上去似乎是在码头附近做苦力的短工。 “我...我啊?我...诶呦,老太婆不容易...老太婆我啊...”何钟合的演技倒是很好,她很快就酝酿出情绪哭了出来。 “奶奶,放心放心,您跟我说。”年轻人扶着何钟合,安慰道。 “我孙女是何府的小丫头。她的主子想要吃小鱼干,别的不吃,就要吃海边刚捞上来的、马上晒好的鱼干...”何钟合眼珠子一转,胡诌道,“结果我刚来码头不久,又不熟这里...立马被几个混混找上,要抢劫...老太婆想着反正也老骨头一把,就喊人了。结果我这一喊他们就一溜烟跑了。” “何府?那个港城第一大的,何老爷的何府?”年轻人问,“您孙女是那里的小丫头,那她应该不大吧?她的主子,不会就是那位五小姐?” 何钟合心里得意,表面上只是支支吾吾点头应和。 “听说何家五小姐可刁蛮任性了。您孙女真不容易。”年轻人说。 何钟合暗暗不爽,却只能点头:“对呀。可不是。我孙女家里就只剩我了,她爹娘早些年走了,亲家又不管...” “您也不容易啊。都这么老了...那您孙女呢?她怎么不亲自来?”年轻人问。 “她?她.....”何钟合想了想,“她走不开。听说五小姐这几天不安分,偏要出去玩,她放心不过只能跟出去了。这才叫老太婆帮忙。” “之前我老听说何家五小姐任性刁蛮,现在一看,可真是过分!”年轻人感叹,“跟她兄弟姐妹都不同!” “唉。五小姐只是年轻...”何钟合生气了,只能自己为自己说话,“她是好孩子。听说她对下人都是很好的。” “我看,她仗着自己是达官贵族,也只是假惺惺,想树立个好形象!何老爷以前健康时还好,现在何老爷这棵大树一倒啊,何府算是原形毕露了!就仗着何老爷身体不好,管不了事情了,全部出来欺负平头百姓!”年轻人愤愤不平。 何钟合快要气炸了。看在不能暴露身份的份上,她颤颤巍巍拽着年轻人:“唉。谁说不是。小伙子啊,你能不能扶着我,回何府?我会让我孙女叫人给你报酬的。” “哪里的话!报酬就不必了,这是我该做的。”年轻人说,“再说了,您孙女不是陪着五小姐出去了吗?老奶奶您放心,我会带您回何府的。何老爷一生亲民如子,我看有何老爷在,也没人会刁难您。” 何钟合牙都要咬碎了。在别人看来她就这么不堪入目!? “谢谢你呀。小伙子,你是好孩子。好人一生都会有好报。”何钟合说。 “你杀了人?哼,是看我正审问你,瞒不住了,不得不说了对不对?”四娘冷笑,“你这句话是真是假?” 王二牛不敢说话。他怕一错再错,最后自己的罪行被全盘托出。 “你和老板娘私通?还是和老板娘的小女儿私通了?她们是不是对你很好?”何四娘问。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生只能聪明这一次,那么王二牛希望这是他迷茫一生的唯一一次。 “我,我和老板的小女儿...私定终身。”王二牛说。 抱歉。侮辱你的清白。等我脱罪了,跟着大师姐赚到钱了,我会回璃郡的。到时候,我会先去看你们,然后给你们很多很多钱。 “你说你杀了那个渔产店老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犯人早被绳之以法了。你想假借逃脱的方式引走当地巡防队的调查?”四娘问。 “绳之以法?”王二牛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杀死渔产店老板的人就是老板娘。我们教团会记录各地的各种案件。审理、结果,通通记录在案。”四娘耸耸肩,“老板长期暴力对待老板娘,甚至强暴他的小女儿。老板娘后来把他杀了,人还沉在海里的时候就自首去了。 “你想通过逃走来加重自己的嫌疑,好让她脱罪?”四娘直勾勾看着王二牛。 王二牛倒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些许不同的、其他人看不出的东西来。 “我...其实我...”王二牛想说话。 “就这么结束那个案子。”四娘说,“她们都死了。老板娘死在狱里,她的小女儿也自杀了。” “我...” “她的大女儿,已经被老公打死了。”四娘说,“承认吧。‘罪行’,是不能‘逃脱’的。虽然你是唯一的‘知情者’...” “你...您,说的是真的吗?”王二牛问。 四娘点点头。 “您猜得出来?” 四娘点点头。 “我承认。我是为了让她们脱罪,才故意逃走的。”王二牛说,“我承认了。我就是..我,我...我,我想帮她们顶罪。我没想到...我...” 王二牛哽咽起来,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狠狠地落在自己的大腿上,被打翻的泪水在麻布裤子上晕染出一朵花。 “好了。这件事翻篇。”四娘把刚刚被白衣人递来的档案挪开,“现在,请你没有负担的说说...关于在船上的一切。” “谢谢您。”王二牛说。 “别转移话题。”四娘难得把目光移开,“说船上的事。刚刚的案件我已经全部明白了,我会和教团汇报。虽然‘死者’全都已经‘畏罪自杀’了。” “小百灵!”何钟合老泪纵横,死死抱住了她的贴身丫鬟。 “小姐,这是干啥?”百灵小声问。 “演戏。”何钟合小声说。 “奶奶!”百里当机立断喊,“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你奶奶为了给你的主子搞到鱼干,在码头被混混打劫了。”穿着白背心的年轻人解释,“我正好路过,发现了她。” “谢谢您!谢谢!您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百灵浮夸的演绎着,“请您等等!我,我...呃,我去把我身上的家当都拿出来给您!” “不用不用...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也不容易。”年轻人摆摆手,“你以后对老太太好些就行了,别让这么大岁数的人干那种活了。” “谢谢!谢谢您!”百灵看上去很感激。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哦,不如这样?你有什么能证明何府身份的东西吗?我带回去给监工看,他不会罚我钱的!”年轻人说。 “我...我身上有一个牌子,金的。我刚进来的时候小姐送我的...不如我送你了?是镀金的,看上去很贵,分量也足,但其实不值钱的。”百灵提议。 “死丫头。纯金的。”何钟合小声说。 “小姐,咱也没办法呀。”百灵小说回复。 “真的可以吗?那,我用完之后就还给你。”年轻人接过金牌,说。 “嗯!你路上可要小心了!”百灵回道。 看着年轻人离开,何钟合这才慢慢恢复正常,变回原先的少女模样。只不过身上的衣物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看上去都快碎掉了。 “快快快!快回去拿衣服!”衣物顷刻碎裂,何钟合捂住自己的身体,“他奶奶的,那人一路上都在说老娘坏话!” “小姐,你究竟干啥了啊?是不是玩太大了?你没杀人吧?”百灵左顾右盼,把身上的大氅脱下,盖在何钟合身上,“你可千万别杀人啊!” “杀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混混而已,没事。”何钟合摆摆手,天还冷,她忍不住打起抖来,“快快快,带我回去换衣服!” “二当家,事情办完了。”穿着白背心的年轻人把金牌递来。 “演的不错。”何忠继笑了笑,“行了,这么冷的天还穿着背心,也算辛苦你。” “来领赏。”雪雉在一旁说。 “二当家,您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年轻人领了俸禄,问。 “别问。”雪雉打断,“二当家的局里,每个棋子都是有用的。” 年轻人抬眉。 “去吧。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一个人说。”何忠继翘腿倒茶,“你只是‘正好’有用。不是‘非你不可’。要是你说出去了,也只是给我添些小麻烦...解决问题的方式,我有很多。” “不敢。那小的先退下了。”年轻人低下头说。 “二当家。”雪雉看来人远去,“你全部知道?这和搞垮老李他们有什么关系?” “雪雉,你知不知道华合众的敏哥一直都是有限的?”何忠继答非所问。 “嗯。知道。” “刚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是最不安全的。因为他们随时都能被踢走,而他们身后,又有无数个人能顶上来。”何忠继说,“你知道那位刚爬到华合众这个位置的‘李先生’如果被贬下来,后一个上到这个职位的,是谁么?” “是四小姐。”雪雉说。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用这种方式来‘办事’吗?” “五小姐最好激,也最容易放弃。她不相信您,事后会来找您对质。您就可以给她一个又一个的‘任务’...等到她不再相信您的时候,您想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您想得没那么少,在您的计划里,一环套着一环。这只是开端,对么?在其他人看来,这一切都找不到倪端...” “而等他们找到‘倪端’的时候,就已经中计了。”何忠继笑着接道。 待续 第191章 钓鱼执法是不被允许的,因为太有用 “四娘,全部审完了?”白衣人问。 “嗯。让夜鸮进来。”四娘伸了个懒腰,“顺便让他跟我汇报一下,码头上的情况怎么样。” “是。”白衣人应了声,不久就带着人进入房间。 “怎么样?”四娘问。 “刚刚五小姐那边来消息,说是安全到家。杀了几个人,我们准备好赔钱了。被审过的几位目前情绪很稳定,那位甄眷姝小姐想在房里吹笛子,被制止了。码头上一切正常,那些徘徊的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夜鸮说。 “吹笛是她的爱好。她说了。”四娘点点头,“确认码头上没什么事?那船上怎么样?” “码头上的人,我想应该是五姑娘干的。老李派来的人都解决了,并不属于教团,只是普通混混。他刚爬到这个位置,应该也不敢随意指派教团的人来干事。船上有人抗议,我们镇压过。阻止抗议的人我们也调查了,就是普通的官家子弟,从璃郡留学回来,血气方刚而已。” “钟合为什么会来?二哥教唆的?”四娘问。 “不知道。但大概率是了。我想,除了二当家,也没有人有让五姑娘来的本事。”夜鸮说。 “二哥让五妹来,然后五妹把老李下边的混混全处理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四娘问。 “他想把老李踹下去。看得出来,二当家想把您扶上去。”夜鸮说。 “我刚刚审问过,结果和一开始想的一样。肯定有稻士混在船里了。”四娘思考一阵,“他们很好找。但是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好调查。” “为什么?”夜鸮问,“四娘,我们...” “停。”四娘伸出手制止,“你肯定要唠叨。但是你得知道,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尴尬。有老李坐镇,我们再怎么调查,也跨不过教团的门槛。教团会留着老李,可不是因为他的活干的不错。” “因为立场,对不对?”夜鸮问。 “对。他们还不肯相信我。”四娘说。 更别说,二当家的存在让目前的情况更尴尬了——夜鸮想说。 “不过有二哥在。”四娘笑道,“有他在,肯定能解决这些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夜鸮问。 “你觉得...船上的始作俑者,会不会有信息差?他会不会想到呢,我们竟然是知情人,是参与者。”四娘说。 “钟佳?”夜鸮直呼名讳。 “不瞒你说,夜鸮。我困了。‘那个人’要开始困兽之斗了。”四娘说。 “你...您要睡吗?”夜鸮问。 “我是不是发烧了?”四娘问。 夜鸮摸了摸四娘的额头,点头确认。 “稻士有两个。我猜的。”四娘说,“今天一结束,我和几个当事人就要睡着。也许‘睡眠’就是他们眼中的...破绽。” “何钟佳!你不能这样!”夜鸮喊。 “夜鸮。虽说你是我的贴身奴役,但我这么多年来都是把你当成哥哥。你老妈子气,喜欢唠叨,但办起事来不是一般的靠谱。等我一睡,你就去找二哥,问他该怎么办。”四娘的眼皮越来越沉,“你看看现在是几点?” “傍晚五点四十二。”夜鸮回答。 “有事就找二当家。”何钟佳说,“记住,四娘上面,就是二当家。二当家绝对管用。噢...我饿了。一天没吃饭。” “我叫人给你准备。”夜鸮说。 “去吧。”何钟佳摆摆手,看到夜鸮离开,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来人。”何钟佳有气无力的喊。 几位白衣人进入房间。 “把我扶进去。扶到床上。我要...” 等到何钟佳看到面前的床时,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软也不算软。何府的床要比这里好很多。 何钟佳低下头,沉沉睡去。 此时的她已然不是四娘,也不是教团的爪牙,而只是普普通通的、心血来潮烫过头发想和二哥见上面、此时却不得不因为突如其来的疲惫与困意逐渐睡去的女人。 “大家都躺好了吗?” 几张床以扇形摆着,床脚全都无一例外的正对着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 “就是你?”何钟佳问。 “稍安勿躁。这位女士,你看上去还蛮清醒的。”男人笑道。 “我认识你。”何钟佳说,“你在船上伪装得很好。一眼望去,我只看出你是普通的乘客。” 男人耸耸肩:“好吧。那你可得在梦里死去呀。在我看来,你是最有威胁的。” “祝你如愿。”何钟佳冷笑。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游戏。”男人张开双手,“这个游戏叫做...“鳖羹”。” 能力不够用了?还是准备得不够充足?他只能以这个方式来“杀死”梦中的人?四娘想。 “你...是那个把我们困在梦里的坏蛋?”绘青问。 她正躺在何钟佳身边。她的右边是杏子,左边是何钟佳。而最左则是甄眷姝,最右是王二牛。 “那么...我现在要公布问题了。”男人说。 “停!规则!规则是什么!”杏子睁开眼,问,“这是梦吗?我们只有猜到问题的答案才能醒过来?” “小花样。”甄眷姝说,“你。没什么。办法了。对不对?” “你给我等着!等我们醒了,大师姐绝对不会原谅你!”王二牛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请放心,我们的“鳖羹”绝对公平。”男人笑了笑,“也算是我的...殊死一搏?” “规则?”何钟佳问。 “我说出一句话来,你们要猜出整个事件。根据你们的回答,我只能说‘是’或‘不是’。从甄眷姝小姐开始,逆时针,每个人一轮一次,问出问题,直到猜出事件来。五轮。我输了,你们醒;我赢了,你们就要永远睡着了。”男人说。 “如果我拒绝呢?”何钟佳问。 “视为失败。”男人回答。 “没有回旋的余地吗?”绘青问。 “当然不可能。”男人说。 “真的假的?”杏子小声问何钟佳。 “我听得到。当然是真的。”男人说,“就算是我的...‘困兽之斗’吧。我输,则死。我赢,你们就得被我摆布了。” “这么坦诚?”四娘问。 “不坦诚也没办法咯。”男人笑道,“这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和你们对等身份,来进行最后一次博弈的机会了。” “我们不答应也没有办法了,对不对?”何钟佳问。 “对。”男人点头。 “这对你可不利。”何钟合说,“如果我们猜出了你的能力,你也会被强制的脱离梦境,回到现实...然后被我绳之以法。” “呵。你可以一试。不过...这也算是一次‘提问’。也就是说,每人在一轮里,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宣读,也算一次哦。” “真脏。”何钟佳冷笑。 “至少在这个地方,没人能帮到你。这也算一种‘公平’。”男人笑道。 “我接受。”绘青突然说道,“反正我们也不能醒来,对不对?” “您很聪明。”男人说。 “我接受。”甄眷姝也说。 “那,我也接受。”杏子说。 “呃...大师姐这么说了,我也接受好了。”王二牛说。 “如果我不接受呢?”何钟佳问。 “睡着。永远的。”男人回答。 “你怎么证明?”何钟佳问。 “我不需要证明。决定权在我。”男人说。 “哼...那我接受。”何钟佳说。 待续 第192章 虽说是鳖羹但可别以为就是普通的海龟汤哦 “那么,现在开始游戏。 “我是个普通的渔民。因为禁渔令,我来到首都,进入一家渔产店。 “这家店的老板娘很美,她收留了我。听说她找了找了很多情人。直到有一天,我逃走了。 “请推测出羹底。” 男人介绍。 第一个提问者是甄眷姝:“老板娘。真的。有情人?” “是的。”男人回答。 “这件事和老板娘是否有情人并没有关系。”何钟佳说。 “是的。”男人回答。 “老板...老板...老板死了?而且和情人没有关系?”绘青问。 “是的。”男人回答。 “‘我’逃走,和老板死掉有关系?”杏子问。 “是的。”男人回答。 王二牛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尽全力止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颤颤巍巍问:“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 “和羹底没有关系。”男人笑着说。 “干什么呢!浪费一次机会!”杏子骂。 王二牛咽了口唾沫,打起抖来。 “现在进入第二轮。”男人说,“甄女士,请问吧。” “老板是,被,和,你所说,的东西。无关,的人。杀的。”甄眷姝说。 “是。”男人说。 “老板是被‘我’杀的?”何钟佳问。 “是。”男人回答。 王二牛咽了口唾沫。 “‘我’为什么要杀了老板呢...”绘青想了想,“因为他对老板娘不好吗?” “是。”男人说。 “因为他虐待老板娘!我知道了!因为他以为老板娘找了情人!老板娘以前应该是没有情人的,对不对?后来老板娘因为老板老是对她不好,才有了情人!!他就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对老板娘越来越不好了!然后‘我’看不下去了!”杏子说。她依靠先前看的漫画小说,立马决断了。 “是。”男人回答。 “你们看!果然!”杏子骄傲道。 “‘我’并不是无辜的。”王二牛说。 “是。那个‘我’,就是个杀人犯。”男人笑道。 王二牛抑制住本能的愧疚,假意点点头。 “老板,是‘我’,杀的。”甄眷姝说。 “对。”男人回答。 “你的能力,是把人拉进永无止境的梦。而代价...或是缺点,则是...梦中的一切,都是有界定好的规则的。”四娘说。 “错。”男人回答。 四娘心底一沉。 她猜到的肯定没错。但她所说的“代价”,似乎是错的。那不是“代价”? 她肯定没猜对。如果她猜到了,面前的男人肯定会脱离梦境,失去自己的馈赠。 “我们真的能通过你说的‘鳖羹’醒过来?”杏子问。 “对。”男人回答。 “‘我’杀了老板。因为老板对老板娘很不好。而‘我’,正好又是被老板娘带入店里的。老板就是个人渣,他死不足惜。”王二牛说。 在死亡面前,真相是如此微不足道。 “错!” 男人笑着,王二牛似乎能听到那笑声的回声。 错!? “这是鳖羹,是梦。不是...真实。罪人。”男人笑着说。 老板娘并没有情人!至少他没见过!老板娘只是老板娘!他在误导自己! 这是他虚构出的汤底! 王二牛浑身冒出冷汗。 第三轮了。 时间看似还多。实则已经步入中间。 “老板,死了。和‘我’,肯定。有关系。”甄眷姝说。 “对。” “只有老板死了?”绘青问。 “错。” “你的能力是,把框定好的规则带入梦中。而代价是做梦的人,必须有一个沉睡的理由。”何钟佳说。 “错。” 错?那还能是什么!? “别扯那个了!指不定没用!”杏子说。 难道他的能力并不是入梦?那是什么!?何钟佳思考着。 “老板娘的死,是畏罪自杀。”王二牛说。 “对。” 对!那是什么!?真相是什么!?他虚构了一个事实,却和现实不同! “第四轮。”男人说。 第四轮了!等到这一轮结束,我们再得不到正确的信息就完了! “‘我’是,凶手。但我们,说错了。‘我’杀人,的动机,不对吗?”甄眷姝问。 “对。”男人点头。 “你的能力,是入梦。而入梦时间越长,梦中人就越能被你控制,对不对?你有同伙。你的同伙,我猜八成是能让人陷入病症。大多数是不致命,但可以让人陷入沉睡的病吧?”何钟佳问,“传播病毒之类?嗯?你在梦里是自由的,你可以自己界定规则...这只不过是你先入为主吧?其实你的能力,就只是控制梦中人?在梦里待的越久,就越容易被你控制住了,对不对?” 男人惊愕,看着何钟佳。 “缺点也显而易见了。如果有人醒来,或者你醒来,就前功尽弃了。”何钟佳耸耸肩,“你是其二,同伙是其一。缺一不可。正因为你们的配合,才让他们不得不一直在梦里徘徊。” “怎么看出来的。”男人似乎是问,又似乎是答。 “在我看来,你目前为止选择的把他们...还有我,框入梦境的方法,都有痕迹。很强的痕迹。”何钟佳回答。 “痕迹?” “时间。蠢货。痕迹太重了。”何钟佳说。 男人的脸和四周的环境扭曲起来,没有人能说出先前的梦应当是什么样的。 直到它开始崩塌,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四妹,你还饿不饿?” 醒来时,二哥就坐在旁边。 “你真是有脸。”四娘抹了把脸,“夜鸮让你来的?现在几点?” “晚上了。九点。有人在船上吐血,然后马上死了。”何忠继说。 “调查...” “调查什么?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不过,二哥倒是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何忠继笑道。 “什么?”四娘问。 “先不说那个...说实话,你还是把头发捋直。你以前顺发的时候好看多了。”何忠继扶着四娘,说。 “大哥说卷发比顺发好看。”四娘说。 “噢,那你还是听大哥的算了。他比较懂这个。”何忠继耸肩,“要不然他怎么能娶这么多老婆。” “你是不是有病。何忠继,快说。你嘴里的那个好消息到底是什么?”四娘问。 “怎么这样对二哥呢。”何忠继咧开嘴,“好消息就是,二哥我,已经决定把你扶上华合众了。你嘴里那个老李,今晚要重创一轮。” “我下面管着的船?怎么样了?”四娘问。 “入梦那个,死了。同伙自杀。”何忠继说。 “你满意吗?”四娘问。 “你问我?我随便。这不是你的活吗?”何忠继反问,“不过...这件事,算是彻底办完了。” “二哥。你真的把我当妹妹吗?我不是你的棋?”四娘问。 何忠继难得的沉默。 “二哥。何家对你来说,只是赌博的资本吗?”四娘问。 “你信不信,我能赌赢?”何忠继问。 待续 第193章 没有实感的人会有感情吗 另一个参与者很快被何四娘下令逮捕。只是在审问之前,他就已经自杀了。 虽然在处理事件时遇到了许多小小的困难,但四娘还是尽全力做到了滴水不漏,有何忠继在,其实她也轻松了不少。 说的也是。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至今为止遇到的一切困难——包括这艘湖中宝藏号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为奠定四娘爬上华合众这个位置的基石罢了。 如果太过顺利,四娘反倒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当然不会是梦。四娘并不是那伙人的目标。他们的目标理所当然的只可能会是两位稻士其中之一... 除非...... “二哥。”四娘站在甲板上,太阳已经快出来了。 港城的冬天并不算冷。这里是稻华的南方,临海,也许再过一小段日子,就又要回暖了。 “怎么。”何忠继背身,整个身子被深深淹没在光亮不可及之处。 “我没什么实感。你真的回来了?”四娘两手扶着栏杆,已然靠岸的游轮边,海浪要比绘青他们所见到的要温和许多。 “为什么?我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站在这里,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何忠继问。 “我不知道。感觉你没怎么变,二哥。你敢拿整个家族去赌...那,你在赌什么?它们能为我们带来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默认吗?默认我会赢?” “二哥。我没见你输过。”四娘缓缓转过头,“小时候也是。你和大哥打赌,就赌爹会不会一直就这么能讨朝廷的开心,还能得个口碑。” “嗯。我可能忘了。”何忠继说。 “两年后,你输了。赌注是,你府里得承包我和三哥一整年的吃穿用度。”四娘说。 “哼。那你还说我没输过。”何忠继笑了笑。 “然后又过了几年,你走了。”四娘说,“跟你猜的一样。何府已经讨不到朝廷开心了,平民百姓也开始质疑起我们来。” “嗯。不过当年还是我输了。”何忠继说。 “可你们的赌注,好像没有设时间限制啊。”四娘说,“你赢了。到现在为止,大哥都在支持我的一切吃穿用度、公务需要。我们家的钱,有那么看起来九牛一毛的一部分,是大哥出的。那些钱对曾经的他来说,是天价。” “现在也是。”何忠继转过头,“那是他输给弟弟的代价。” “二哥。你太聪明了。聪明到没有一丝丝感情。”四娘又说,“我至今都感觉不到你的感情。一点点都没有。” “有吗?我还是很关心你们的。”何忠继笑道。 “那些‘关心’...对你来说,是不是‘补偿’?对棋子的补偿。”四娘问。 “家人家人,家归吾家,人是亲人。”何忠继回答,“在你看来,二哥就这么不堪入目?” “二哥,你是不是一直在骗?”四娘像是抓到了什么,问。 “骗?” “你是谁。” 两人站在甲板上,四娘冷冰冰看着面前的“何忠继”。 “谁知道呢。” “别答非所问。太拙劣了,你学不来一分一毫。”四娘说。 “我再装下去,是不是就有些...掩耳盗铃了?” “你是谁。你不是二哥。” “你们明明这么久没见了。” “我看得出来。大哥,二哥,死混账,还有小五。每个人我都看得出来。”四娘抱臂,“让我猜猜...我还在做梦?” “你怎么看出来的?”“何忠继”好奇道。 “我设了话局。想着你能知道我的记忆没错...我就实话实说了。二哥当年确实和大哥赌了。我说的一点没错。”四娘回答,“你依据我的记忆,虚构出了二哥的形象。不过也是,除了二哥,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莫名其妙的上船,给我兜底呢。” “何忠继”沉默着,直勾勾盯着四娘的脸。 “不过你搞错了。你说的那句话,确实会是二哥说的...‘家归吾家,人是亲人’。”四娘勾起嘴角,“不过你弄错了。” “弄错了?” “这句话,二哥是说过。不过... “他说出这句话时,可不会像你一样自然。” “何忠继”挑眉。 “难道你真的认为...人一定会有感情么?”四娘问。 “二当家,四娘好像入梦了。被始作俑者影响的。”雪雉说。 “哦?你怎么知道?”何忠继翘着二郎腿,问。 已经很晚了。何忠继没有喝茶,而是给自己倒了两杯咖啡。 咖啡杯看上去极其奢华,内部镀金,外部是定制的陶瓷。 容器奢侈,里边的咖啡液也不逊色。何忠继喝的每一口咖啡——甚至是每一口茶,都足以支撑起一个平民百姓的大半辈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忠继一直觉得讽刺。 只不过... 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您不担心四娘么?”雪雉问。 “她有能力。”何忠继说,“她不会让人失望。” “可她现在似乎遇到危险了。她不是您的妹妹么?你们有同一个母亲。”雪雉问。 “嗯...这是什么意思?”何忠继问。 “如果四娘因为您的安排遭遇不测呢?”雪雉问。 “我相信她。” “相信?” “雪雉,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不会做出会有牺牲的决定。”何忠继说,“算了。你不是他。你对我的了解,也不足他的十分之一。” “这是什么意思?”雪雉问。 “就当我没睡醒,说梦话吧。”何忠继耸耸肩,“四妹有能力的。而且她比你更懂,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放心吧,她不会有事。 “倒是你...” 何忠继话锋一转,审视起雪雉来:”我还不确定,你能不能胜任‘雪雉’这个角色。” “您看出来了,二当家。”雪雉说。 “雪雉是不会叫我‘二当家’的。”何忠继说。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只会在私下叫我‘二哥’。而且雪雉的胆子不大,可不敢违抗朝廷。”何忠继摸着下巴,“雪雉去哪里了?” “死了。”“雪雉”回答,“您走之后,他就被老爷抓去审问了。” “审问?”何忠继问。 “您没想到么。府里不知什么时候流传起您的传言...说您和教团有勾当,最后为了加入教团那一边,抛弃了宗族和国家。” “我以为这种事,爹不会信。所以呢?他是怎么死的?”何忠继问。 “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有您算不到的东西。雪雉死了,被放逐出何家,最后有了营生,做大烟。被查,斩头。” “之前禁烟的时候?”何忠继问,“就在我回来的几年前?” “您知道啊。” “好吧。看来他是碰了不该碰的。”何忠继耸耸肩,“他胆子不大,经营烟馆,应该是走投无路。不可惜。” “您不念旧情么?” “旧情?”何忠继想了想,“我搞不懂。他只不过是和我从小长到大的贴身奴役...” “您从璃郡带回来的两位弟兄呢?” “他们?我只不过是吸取教训,知道了应该讲‘情义’...应该‘知恩图报’而已。” “二当家。大当家说过一句话,您是没听过的。” “什么?” “大当家说...您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天生擅长算计的、却又是何家唯一能使出的手段的...怪物。” 何忠继往后一挨,笑起来。 “雪雉。你以后还是雪雉。”何忠继说,“你不是想违抗朝廷吗?那是你自己的愿望?” “是我的,也是何家的。何家撑不下去了。您能看到的。”“雪雉”说。 “虽然我满心想着安度晚年,不过稻华现在的形势...”何忠继笑了笑,“我帮你实现一下愿望,怎么样?” “愿望?” “难道不是愿望吗?”何忠继问,“何府要塌了。大哥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你知道最该依靠的人应该是谁的。” “可何府不是还有很多钱吗?” “何府的钱,算是钱吗?大哥太傻了。他苦苦经营,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何府的钱,就是朝廷的钱。上面正准备抄家呢。”何忠继说。 “所以您从最开始就布局了,对不对?让四娘加入教团,怂恿三当家插手黑道...您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准备好回来之后能运营的一切?” 何忠继喝了口咖啡,随后将咖啡杯放回茶桌。 “叮”的一声,不大不小,听起来算是清脆。这一声,是平民百姓这一辈子都没法听到的。 “我不爱喝这个。你给我泡茶。”何忠继翘起二郎腿,说。 待续。 第194章 不歇的陀螺终于停歇 四娘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再也不会有“梦”,四娘爬起身,不知怎么的往甲板上走去。 笛声悠扬。在港城是听不到这样的笛声的。四娘去过内陆,只觉得水土不服。有的地方很能吃辣,有的地方喜欢酸,有的地方喜欢甜,有的地方竟然会吃苦苦的东西。 年轻的四娘觉得好玩。而现在的四娘,只觉得感慨。 稻华很大。可她却从未去过更远的地方。 据说稻华的最西方,是一片绿茫茫的草原。那里居住着游牧民族,他们养羊养牛,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放牧,奔跑,骑着马,看着更宽阔的天空,过着更自由的日子。 四娘看着海,心里想——这片海,会不会没有那里的草原宽阔呢。 应该是没有的。她在港口,不远处就是陆地。陆地没有海上那样的缥缈,曾几何时她站在何府那片每日都有杂役佣人打扫的地板上,会幻想自己的未来,会幻想稻华的未来。 像五妹一样。她那时和五妹一样,天真,高傲,不可一世,抬起头看,天空是被房屋挡着的一块四方形的蓝色。 就像井底的青蛙抬眼看到天空一般。 似乎不大。她也没想过走出去。 海上有些嘈杂。甲板上也逐渐有了脚步声。 “四娘,有什么指示?”一个白衣人匆匆赶来,打断四娘的思绪。 “调查得怎么样,跟我汇报。”四娘看着海,说。 “没有进展。”白衣人回。 “哦。那船上所有人的盘查都结束了吧?”四娘问。 “是的。都结束了。有一两个偷渡者,从里面没有找到有用的情报。”白衣人说,“下午有一个想下船的,是个毛头小子。没有可疑之处,身份正常,只是觉得耽误了他的时间,所以闹事。” “调用医院的仪器。”四娘说,“检查每一个人的身体。” “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馈赠者和恩赐者是比普通人多这么一两块骨头的。在那之前,调查一下...瘦子。” “瘦子?” “对。瘦子。” 四娘清晰的记得,梦里的男人是个瘦子。 “对了,如果医院那边的仪器调来了,就先检查瘦子。”四娘补充。 “好。这就去办。”白衣人点点头,很快退下。 笛声还在继续,四娘试图寻找来源,最后的目光只能锁定船杆。 抬头一望,是一个身材丰满的白发女人。 “甄小姐。您有些扰民。”四娘说。 “你听得。很开心。”船杆上的女人说。 “请下来吧。”四娘说,“我有话想和你说。” 女人手脚并用爬下船杆。 她穿得很少,背心,短裤,以及裹在外面的风衣——这就是她的全部。 “我不叫。甄小姐。我是,甄眷姝。”甄眷姝说。 “抱歉。可我应该有对稻士的尊重。还有...现在您应该待在房间里。谁放您出来的?”四娘问。 “逃出来。”甄眷姝说。 四娘叹了口气。 “那我。回去。”甄眷姝提议。 “不了。再吹吹笛子怎么样?您的笛声很有意思。怎么说呢...让我想到很多以前的事?很怀念,又很新奇。总之,很好听。”四娘说。 “你。是好人。”甄眷姝说。 “我?我不是。我是教团的走狗,是不顾一切想往上爬的人。”四娘看着海,说。 “你。是好人。”甄眷姝确定道。 “为什么?只是因为喜欢您的笛声?”四娘问。 “您?你。更好点。”甄眷姝说。 “好吧。你。你真是个天真的人。”四娘耸耸肩,“你不反感教团么?竟然对我说这种话。” “师父说。人,有好,有坏。教团的,不一定,是坏人。”甄眷姝说。 “你不爱说话啊。吐出的话,全都是三个字三个字的。”四娘说,“哈哈,冒昧一问,你平时会说成语吗?” “普普通通。”甄眷姝说。 “噢,会说一些啊。不过感觉你还是不太爱说超过三个字的话。”四娘笑道,“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工作?”甄眷姝问。 “闲聊。”四娘说。 “会说。只是。觉得,说话累。”甄眷姝说。 “累?”四娘问。 “说话。浪费。”甄眷姝说,“应该,言简意赅。” “噢,又说了成语。超过三个字了。” “浪费。时间。”甄眷姝没有理会四娘的话,“习惯了。因为,要降妖。有的,东西。说出口。越短。越好。” “也是。你是稻士嘛。要降妖除魔的。”四娘转了个身,背对着栏杆挨了上去,“你的师父,我倒是很感兴趣。” “蜀中,有很多。鬼怪。”甄眷姝说,“师父,很厉害。他,能做到。斩尽,妖魔。” “受师父影响?你的师父,不是甄婆婆老祖的子嗣么?在你看来,‘师父’是会有子嗣那一类人吗?” “师父。没父母。他,是,被收养。”甄眷姝说。 “这样啊。”四娘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师祖没有子嗣?你的师父,也只是被收养的?” “应该是。”甄眷姝说。 “真厉害啊。老祖。”四娘说,“再往上也是么?没有子嗣,就这么让徒弟延续衣钵。” “不知道。”甄眷姝说,“你。套话了。” 四娘笑了笑,没有回答。 “杏子。杏子啊。”绘青敲门道,“开门嘛。” 过了好一会,房门被开出一条缝来。 “怎么啦。”杏子在门后问,“你睡不着啊?” “杏子。”绘青看上去有些委屈,“我一个人睡不着。” “独立一下下好不好?现在是特殊时期呢。”杏子在门缝后说,她看起来有些为难。 或许是动摇?其实杏子自己也不清楚。 “我现在是不是在给杏子添麻烦?”绘青想了想,“我还是回去比较好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杏子问。 “因为我身上有很多麻烦。很多很多人都因为我过得很不好。”绘青说。 “没有。”杏子摇摇头,让出身位,“快进来吧。被人看到就糟了。” 绘青点头,悄咪咪钻进房门内。 “为什么会觉得大家都是因为你才过不好的呢?他大家本来就过得不好,是你给大家带来了转机。”杏子继续刚刚的话题。 绘青扑到床上,翻了个身:“可是有的人因为我死掉了。” “你在想这个啊。”杏子小心翼翼坐在床上,绘青为她让开位置,“你要知道,每个人活着,都是要死的。晚些,早些,都是死。人活着,是为了自己的人生意义的。我想,你遇到的每一个死去的人,他们在死前应该都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吧?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对不对?” “死而无憾?”绘青问,“杏子不能这样断定其他人的人生。” “人生是由自己断定的没错,不过我这是在往乐观的方面想呀。”杏子说,“要是往悲观的方面去想,死掉的人们是不是就太可怜了?” “这是为了他们好吗?他们明明都死掉了。”绘青说。 “绘青,你要知道。我也是见过很多死人的。因为工作遇到的死人,有很多很多。每一个死掉的人都挂在心上,认为他们生命的结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这样担惊受怕的活着也太可怜了。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死掉的人。”杏子说。 “杏子有一天会不会因为我死掉?”绘青问。 “不会。”杏子很快回答,“当然不会。” “杏子很确定吗?为什么?明明跟我有关系的人都过得很不好。”绘青说,“我像书里的‘厄运女郎’。” “那我来给你证明好不好。”杏子说,“绘青才不会给人带来厄运。” 多年以后的绘青或许会重新想起这一天与杏子的对话。那时的她已然不能分辨杏子是否一语成谶,更不能再思考往后的一切是否因此而有迹可循。 只是此时杏子这句无心的话,意外般死死烙印在了绘青的脑海中。 待续 第195章 长梦初醒 已经早上了。 太阳割开黑夜,逐渐从海平线上散发光芒,这片临海的土地也终于迎来又一轮光亮的庇护。 或许是“睡”得太多,四娘一夜未眠。甄眷姝早早来到甲板上,开始如王二牛说的一般殴打起空气。 “早上好,甄小姐。”四娘打了个招呼。 “没睡?”甄眷姝擦汗,并没有因为交谈而开始气息不稳。 “没睡。一点都不困。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能继续生物钟,等到晚上再休息。”四娘说。 “噢。”甄眷姝没有再多说什么。 “练拳?真有意思,你还有这个习惯啊。”四娘挨着栏杆,说。 “嗯。每天。都要。刮风,下雨,不放弃。”甄眷姝深呼吸着,继续练着拳。 “真有毅力。你明明是恩赐者吧?对了,你别着的面具是什么?是你的能力?真有意思。”四娘说。 她此时很想抽一根烟。是外来的那种香烟。可以让她精神点,或者休息一会的那种。但她最近才戒。她一直觉得依靠那个是不能长久保持身心健康的——虽然稻华一直有吸香烟能强身健体的流言。 香烟可比“那个”好多了。“那个”很害人。四娘是碰也不会碰的——或者说,何府是不可能碰那个的。 只不过这边的“那个”,特别赚钱,特别能普及于平民百姓就是了。他们因为那些东西家破人亡,有的瘾君子骨瘦嶙峋,倾家荡产就为了那一口。四娘只觉得可怕。 虽然现在的皇帝也在碰那个就是了。听说不止皇帝,太后也沾染了那个——而且戒不掉。 先前有禁“那个”过。只不过负责那个的大臣,最后惨死了。 这个国家已经完了。 “吃饱。喝够。助人,自律。”甄眷姝说,“这样,最好了。” “真好。你是个好人。你师父能教你这些,证明他也是个好人。”四娘说,“我可顾不到这些。什么助人,救世...在现在,在这个稻华,是完全不敢想的。” “有心,就可以。”甄眷姝说,“师父说。人,本性好。只是,没人教。被教过,就是,善人。” “被谁教?”四娘问。 “谁都好。都一样。”甄眷姝说。 四娘点点头,没再说话。不过一会,她识趣的离开了。 “不看海?”甄眷姝问。 “这里有比海更好看的东西。”四娘回答,“而且我要去办事了。” 瘦子想自杀,但最后还是因为胆小而放弃了。 “药丸的成分,我们会拿去化验。”白衣人说,“等稻华这边的监察官来审理之后,我们会给你定罪。别再耍花招,你现在只是阶下囚。” 瘦子抬起眼,“嗯”了一声。又沉又闷,像老牛。 “那么现在,先招出你的手段来吧。”四娘捧着大衣,即刻走入房间。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瘦子见到四娘后并没有感到陌生,“是梦。” “真是不可思议。这还是梦?”四娘坐在面对着瘦子的椅子上,托起下巴,“不过我想,应该不是的。你已经没有手段了吧。你的同伙?在哪呢?” “这得靠你们自己找了。”瘦子耸肩,“最好在他自杀之前把他揪出来。” “玩死无对证那一套啊。你们其实是临时受命吧。”四娘翘起二郎腿,脚上名贵皮靴的浓浓皮革味随着空气流动飘进瘦子的鼻子里。 “你皮靴是刚买不久的?味道很新。”瘦子说。 “你是喜欢气味变态吗。”四娘眯起眼,“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昨天是你刚穿的第一天。皮是...噢。这个在我们那边已经不流行了。稻华真是落后。”瘦子说,“我们那边,只要是稍微落后的皮革,就得舍弃了。虽然有的皮革明明还很有用处。唉。” 四娘站起身拍了拍桌,死死盯着瘦子。 后者全然不惧。 “气味?别扯这个了。”四娘说。 “那真是抱歉。我这人除了鼻子灵敏,什么都没有了。鼻子灵敏,就是我的馈赠。”瘦子说。 “继续。我们会保护你。”四娘俯下身,低声说。 “香水是紫罗兰?真俗。”瘦子往后一仰,“馈赠者,作为女神的血脉,当然是有品味的。如果是我,我会用樱花。” “樱花?哪里产的?”四娘问。 “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瘦子勾勾手指。 “说。”四娘凑近。 “真不杀我?”瘦子在四娘耳边轻声问,随即轻轻咬上四娘的耳廓。 四娘往后一躲,呼唤起其他人:“你敢咬我!?分不清主次么!?来人,教训他一下!” 瘦子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全然不惧。 “这就是我的诚意。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也不想死吧?如果失败了,教团会把你当成废物扔掉的。”四娘小声问。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瘦子小声说。 “那你还没见过最聪明的男人。”四娘勾起嘴角,小声说。 船上的搜查开始变得有目的起来,就在一个领头的白衣人踹开房门时,女人已经自杀了。 血液蔓延到脚边,女人瞪大眼,伸出的一只手静静躺在地面上,任凭手腕上的腥红色四处流动,从手腕开始作为发源地,四处分叉开化作河流涓涓流动往外扩散侵略。 “温的,四娘。”一个白衣人俯下身检查,很快说,“我们会进行尸检。” “不用了。一眼就知道了。不是因为割腕。这点血怎么可能致死。”四娘摸着下巴,“是毒药。她吐过。只是因为死前没有摄入任何食物,只喝了水...你们看,地上有黄黄的东西。那个是胃酸。” “怎么办,四娘?”白衣人问。 “多加人手去看管那个瘦子。快。”四娘往后一退,“现在,马上。一定要确保嫌疑人还活着。” “噢,你是李君人啊。对了...李君是谁?”甄婆婆问,“你是李君的后代吗。真奇怪,我记得我不认识叫李君的人哟...” “老婆婆,我说的是——我们是‘璃郡人’。”绘青提高音量,用尚未熟练的稻华语说,“那个大姐姐说,我们哪里都不可以去,除了找您说话,我们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啦。” “啊。大劫啊。”甄婆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不得了。你们知道怎么破局了吗?” “噢,我们知道。只要跟着何叔就好。”绘青说。 “荷术?那是什么?记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味药。有荷术就好了?那就好。”甄婆婆点点头,“你们有什么事,就去报官。一定要报官啊。我们港城的官老爷,很好的。” “有事情为什么要抱棺材呀?是习俗吗?”绘青问。 “广财?是了。你们要是想求财,去庙里求签,报一声,求广财运。不过,小姑娘啊,我和你一样都是稻士,我记得我们是不拘泥钱财的?诶呀。我记不住了。我们应该是不缺钱的...说到底,钱是什么?身外之物而已。能救世济世,我们的存在才是真正的价值。”甄婆婆摇摇头,“不过,小姑娘,我可以理解你。我小时候也总想着赚钱。老了你就知道了。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聊不起?为什么不能聊?老婆婆,你和钱聊过天?怎么做到的?”绘青问。 “辽田?噢,你是说这里的土地啊?田,是有的。不过田地都是地主管的,耕地的农民可苦了,没有什么收益的。你们想耕田?你们看上去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也不像是能下田的样子哦。不过,老婆子也老了,可能看不清。凡事都不能只看外表,对不对?你们说不定可以耕一亩良田呢。” “两天?耕田只用花两天?”绘青问,“聊天是几天?聊天不是东聊西聊吗?在稻华,聊天是拿来形容天数的呀?老婆婆,这是什么意思呀?” “呃,咳。绘青。我觉得可以了。”杏子挠挠头,“虽然我学的稻华语不多......不过你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 待续 第196章 四十五行长梦诗 四娘重新回到审讯房间,瘦子翘着二郎腿,等着谁来继续审问。 “你同伙死了,你知道吗。”四娘开门见山道。 “佩服。”瘦子说。 “我们从你的随身行李上找到了两颗药丸。一颗备用的,一颗是...哼,不说你也知道。”四娘冷哼道。 “你的味道越来越淡了。”瘦子说,“一开始还是香的。现在越来越腥。” “紫罗兰。你之前说的。我身上的香水,是紫罗兰味。”四娘说。 “紫罗兰太俗了。”瘦子说,“你身上一股俗味。” “你蛮聪明嘛。”四娘挑眉,“不过没点题。我身上味道怎么了?” “喂,我可是为了保命啊。”瘦子说,“你的诚意,我还看不到更多。” “再要求我也不能给你更多了。”四娘耸耸肩,“我可是教团的。你要清楚。” “那我怎么办?”瘦子问,“我身上的味道太重了。有人会嗅到的。我活不了多久。” “干了这种勾当还想善后?你真贪心。”四娘翘起二郎腿,“你身上又是什么味道?” “教堂的味道。”瘦子说,“女神的味道。虽然很淡。” “看来是‘自己人’啊。”四娘说,“我们也拿你没办法,然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对不对?” “我可不想死。”瘦子说。 “想白赚钱?你们很有自信。虽然失败了。”四娘说。 “气味,每个人都不一样。那个卷发的恩赐者是熏香,那个黑发巡防队女孩是松香,那个身材丰满的恩赐者是混杂了甜味的布料味,那个男孩是腌制过后没再进行下一步处理鱼味。”瘦子说,“味道是如影随形的。知道了一个人的味道,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就能构建出什么样的...” “梦。”瘦子没再说话,四娘补充道。 瘦子不置可否。 “你是协助者。你的能力是通过对方的气味来投放病毒。而你的同伙,则是可以让人入梦。当然,入梦也是需要前提的......而前提就是,被馈赠影响的人,一定要有一个充足的、不会‘醒来’的理由。和同伙配合,你让船上的几人完全陷入梦境里——你能做到让他们陷入昏睡。” “够诚意了吗?”瘦子问。 “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可得知道,那边的人是要你死的。你的任务失败了。”四娘说。 “能活着就行。”瘦子抬眼,似乎是期许。 “我尽力。”四娘说,“而且留着你,比杀死你更有用。” “这是交易?”瘦子问。 “是要求。”四娘说,“你的馈赠很没用。但是你这个‘人’,倒是特别有用。” “我是一颗蛋。你要保护好蛋壳,直到雏鸟出生。”瘦子说。 “鸟类可是很难活的。”四娘说,“我会尽力。鸟儿很容易被一锅端。鸟妈妈的巢一般都是固定的吧?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教团。”瘦子点头,“虽然教团也分势力类别就是了。” “来。把大家都遣散了。我有机密要谈。”四娘招呼,“都退下。” 白衣人们纷纷离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四娘和瘦子二人。 “小百灵啊,我想换衣服。我要出去。”何钟合说,“好不爽。何忠继那个混蛋到底在想什么啊。” “小姐,你昨天才吃瘪呢。”侍女——也就是小百灵说。 “你别管。”何钟合说,“我就不信了。那个老怪物就这么厉害?我要找三哥去,我要让三哥安排人。” “小姐,你想干啥呀?三当家最近也忙呢。”百灵从衣柜里挑出几件衣服,“小姐呀,我们什么时候回新宅?这里衣服又少,环境又差,前几天我经过还看到二当家宅子角落里长了杂草呢。” “等老爹死了再说。”何钟合说,“大哥也不喜欢爹,三哥也不喜欢爹,四姐也不喜欢爹。爹肯定是做了什么错事。我听说大家现在都盼着爹早点死呢!” “小姐,你这样说老爷没事吗?要是被谁知道了,说不定得狠狠罚你,得让你一直住在破茅屋呢。”百灵说。 “哼。老爹一挺跨,五个兄弟姐妹就这么出生了。我听过了,他们都说呢,爹把我们生下来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嘴上说要对下人好,都是装样子。我才不想变成那种人。” “老爷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也很辛苦呀。小姐,你最近不是还跟老爷吵架吗?我觉得吧,老爷也是好人,也不至于被小姐这么说。” “臭百灵,你就是笨。”何钟合拍了拍百灵的头,“我知道的可多了。爹就是想多领俸禄,想要名声。在我看来,大哥还更好。” “大当家当然好啦,他前几天还给我们下人发金砖呢!我都不敢想手里的金砖能换多少钱,等到我发觉过来,已经拿钱去吃喝玩乐,买漂亮衣服了。” “喂,百灵,他们都说何家要完了。说什么时代呀,形势啊什么的...我说,你愿不愿意一直跟着我呀?我可喜欢你了,要是你走了,我都没有能说上话的女孩子了。”何钟合说,“要不你一直跟着我呗?” “小姐,你想什么呢!百灵当然一直跟着你呀。我们奴役,没有何家就活不下去了。”百灵说。 “百灵,你真不愧是我选出来的姑娘!以后我有一口吃的,绝对不亏待你!”何钟合深受感动。 “小姐!怎么能说这种话!晦气!来,摸木头,呸呸呸!我们何家一直好好的!”百灵说。 何钟合披上衣服,用力点点头:“百灵,你就等着吧!我可是稻士呢!等我发达了,第一个给你住大房!你就是我最好的姐妹!” 百灵吐吐舌头:“小姐当然会发达啦。我就等着小姐咯。” “好啦,给我换好衣服,我要去找三哥。二哥说我没有能力,我就一定要证明给他看!我可是五小姐,我可是稻士呢!这个死二哥,我要狠狠打他的脸!” 绘青还是不肯走,她觉得甄婆婆肯定知道点什么。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东西?”绘青提高音量问。 “很多东西?噢...东西啊。那个我不懂,我只知道南北。山南水北是阳,山北水南是阴。这边呢,水在南,山在在北...属阳的。阳是什么呢?老婆婆告诉你... “阳呢,就是有日光照射,有天地精华,有生死得活,有最厉害的五行,有‘金’所在的地方...” 甄婆婆已经很老了。她不能再分神去处理更多话语。在她眼里,也就只剩下生存所需要的吃喝睡了。 “山南水北?那是什么意思?”绘青问。 “意思啊?意思就是,意味,思考。对年轻人来说,这是最好懂的了。有意,得思,我们人呢,就是在‘意思’里不断挣扎,活着的。” “绘青,这个老婆婆好像听不清啊。你也讲不清。”杏子小声提醒。 “你戴着镯子啊。看起来像是老婆婆以前给过忠继的。哦,你应该不知道他。”甄婆婆眯着眼,“借与还,是一辈子都偿还不了的。” “借与还?”绘青问。 待续 第197章 七日一世界 “梦是依据什么来构建的?”四娘开门见山道。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现实吧。还有自己的认知。”瘦子回答,“要把它理解成‘另一个现实世界’,倒也可以。” “我倒是希望能这么去解读。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能对得上了。”四娘托着下巴,“你是教团的,多吧?你上面是谁?” “我不知道。”瘦子说,“让我来,我就来了。” “不肯说?”四娘问。 “不是。”瘦子如实回答。 “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四娘说,“你还想要什么?” “让我活。”瘦子说。 “我们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说吧,你知道的一切。”四娘回道。 “不知道了。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要把那个卷头发的恩赐者抓住。” “滥用私刑,在稻华的教团这边可是合法的。” “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用梦束缚住目标,然后趁着她在睡梦里时把她控制住。” “我可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你不是想苟活,想赚钱?我有钱给你。可是人死了,钱可就花不出去了。” “我现在只想活着。我该说的全说了。”瘦子回答道。 “看来你就只知道这些了?那抱歉,打扰你了。”四娘起身,“我们会继续保护你。不过是死是活..就全凭你自己了。” “借,还。这是天经地义的。有借就有还,借了东西就得还回去。但是除了这个以外,还是要多附加点东西的...”甄婆婆点点头,“借,其实就是透支啊。透支了东西,就得付出相应的利息。至少生意人,是这么看的。” “婆婆,这个手镯。这个手镯是您的吧?后来给了何叔,对不对?这上面附着了您的恩赐,对不对?”绘青问。 “忠继自打五岁以来,就很精明了。他什么都能算得,不止宗族盈亏,就连人情都能统一计算下来,记在小本子上,然后跟小何说这家欠了多少,那家欠了多少。” “何叔吗?”绘青问。 “你叫他何叔,肯定有你的道理吧。他太精了。什么都懂,什么都能算,算到天地人合,算到交际的纵横交错。这不对。人如果什么都拿自己的方法来算,就会慢慢的没有感情。” “何叔这么厉害吗?那他写的信也是吗?让我来稻华的信。” “因为你太好骗了。你还是小姑娘,你旁边的姑娘,也是小姑娘。小姑娘最好骗了,小姑娘是最能体会到感情的。人只要一利用感情,就最能上钩啦。” “何叔是坏人?”绘青问。 “婆婆也说过了。他是好孩子,只是算的太多了。他习惯算计了。说不定,婆婆和小姑娘你现在聊的这些,也正被他算到了呢?你就把忠继当成怪物吧。他说是没有什么感情,其实他想要的,想谋划的,老婆婆全都知道。” “婆婆,你知道啥呀?”杏子忍不住问。 “婆婆知道,忠继回来之后没有容身之处,忠继回来以后兄弟姐妹全都疏远他,只把他当外人,婆婆知道,忠继小时候是很好的孩子。婆婆还知道,何家的孩子,全是好孩子。”甄婆婆说,“还有。婆婆还知道喔。婆婆知道...婆婆...” 甄婆婆说着说着,竟然低下头睡了。 “婆婆?”绘青问。 “嘘。老人很容易困的。”杏子小声说,“婆婆可能是老了,喜欢睡觉了。我们让婆婆睡吧。” “哦...婆婆的爱好是睡觉啊。我知道了。”绘青点点头,“那我们让婆婆多睡觉。” 长发男子打理着头发,木梳一遍又一遍的经过柔顺黑丝,直到打理完毕,他才开始整理仪表,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又从不知何处拿出剃刀来刮起胡子。 “三当家,今晚有何要事?”侍从问。 “小斑鸠。你是真不懂啊。”长发男人打理好仪表,拎起扇子一甩,“啪”一声将扇子甩如孔雀开屏,“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脸!是仪表!” “抱歉,是在下有所不知。”斑鸠点点头。 “你不懂的多了。我跟你讲,别看我年纪不小,但喜欢我的女孩可多。何家没有子嗣?哼,等老三出马——” “全部拿下。”斑鸠接道。 “不错不错,还是你懂我。虽然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倒饰自己...但你还是很有悟性的哈。”长发男人点点头,一甩扇子,扇起风来。 “不愧是三当家。帅!英俊!有风度!”斑鸠点点头,“那么三当家,今晚去哪喝?” “喝喝喝,就知道喝。你跟着我真是跟对了,要换大哥二哥,给你皮扒一层。”何忠友对着镜子照了照,“喂,二哥最近不是刚回来不久?带上二哥呗。我看他肯定很久没喝过了。” “三当家,二哥忙着呢。听说他最近又开始了。”斑鸠说。 “唉,他天天那样。我跟你讲哈,我对他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就当我被利用也好,约他去酒楼喝点。好久没见二哥了。”何忠友说。 “是,三当家。我尽量约到二当家的。” “尽量?那你今晚不能喝了。” “我一定,三当家。都他妈哥们,是吧三当家?” “这才对嘛。来来来,我刚进口的,说是西方红酒,咱尝尝?” “三哥!喂!放我进来!”何钟合的声音响起。 “小屁孩,从哪进来的。”何忠友翘起二郎腿,皱了皱眉,“打扰老子喝酒。算了,让她来。斑鸠,你等会刁难一下下小屁孩哈。我倒是有兴趣看这小孩什么反应。” “三当家真坏。”斑鸠勾起嘴角,“交给小的吧。” “你怎么看三弟?”何忠继喝着茶,问。 “不敢。”雪雉说。 “有我在,你就敢。说。” “一心道义,酒肉穿肠,不论兄弟姐妹,不看高位低位,只贯彻自己目标。这样的人很危险,又很安全。三当家,是最不喜欢动脑,但最凶狠果断的。这样的三当家拿去当何家的剑,最好使。” “有意思。”何忠继点点头,“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仗着自己有力气,不爱动脑。或者说,没有什么值得他动脑的东西。如果他一跃而起,说不定我也敌不过呢。” “二当家。依在下看,何家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没有一个破绽。”雪雉说。 “有的。只是你不知道,你没看到。”何忠继耸耸肩,“来,倒茶。” 茶水顺流而下,茶盏满载而归。何忠继抿一口,只闭上眼不说话。 “三哥,二哥说我没本事。”何钟合愤愤不平,“你帮我,好不好?” “我怎么帮你,揍二哥一顿吗?他打不过我。”何忠友说,“还是怎么的,灌醉他?” “三哥!我要借人!”何钟合说,“二哥说了,我帮四姐解决那边的问题,就算我厉害!你帮我呗,到时候我说也有你的功劳!” “你秀梅姐上次陪你去闹,最后惹一身祸。我怎么帮你呢?我可不敢断定你这次不惹祸。”何忠友说,“不如这样,五妹你呢,去找找四妹。” “四姐可忙了。”何钟合抱怨。 “那怎么办嘛!三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何钟合说。 “唉...你个小丫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拿这个来要挟哥哥是不?” “三哥!”何钟合喊。 “好了好了。耐不住你。你要干啥?打谁?” “三哥,我和你借几个人呗?我倒是懂了,这件事,打打人就好了。我要给四姐留出一个处理事情的空间来呢。” “噢。这是二哥计划的啊。”何忠友点点头。 “三哥,你帮不帮嘛?” “三当家?”斑鸠试探般问。 “我给你二十个人。你办不成可别怪我。”何忠友说。 “三哥!我就知道你最好!” 等到何钟合远去,斑鸠才转头,试探般问:“三当家,这好吗?” “二哥计划的,怎么都不能质疑。在他眼里,咱已经是棋了。”何忠友翘起二郎腿,“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今晚去哪喝酒?” 待续 第198章 哥哥再爱我一次 直到何钟合离开,走远,斑鸠才松了口气,咯咯咯的笑起来。 “你不是说要整她吗?你干啥了?”何忠友问。 “哼哼...在下在五小姐身后贴了张王八。”斑鸠得意道。 “真无聊。”何忠友叹了口气,“不过,真有你的哈。” 何钟合带着背后那张王八四处奔走,直到找到那“二十个人”。 “你...就一个人?”何钟合问,“你其他兄弟呢?三哥不是说了给我二十个人吗?” “五小姐,我就叫二十。”男人说,“没有其他弟兄了。您想做什么?我任听悉便。” “就你啊?你就叫二十啊?不是说有二十人,就...就你叫二十然后三哥说给我安排二十个人?你是二十,就你一个人,所以说给我‘二十’,‘个人’?” “三当家是这么说的吗?”二十问,“我个人是没有问题的。您想打人,想威胁,想找保镖,我都是可以的。” “何忠友那个混蛋!”何钟佳骂,“就一个人顶什么用!” “五小姐,别这么说呀。我也很顶用的。”二十说。 “算了算了。一个人也好。你能打吗?帮我打架。”何钟合说。 “能打,五小姐。我可以。”二十坚定道,“我都可以。五小姐,我任凭差遣。” “好吧...那你要跟紧我哦。”何钟合想了想,最后还是妥协了。 “对了,五小姐。你身后有一只王八。” “哪?”何钟合转身问,“哪有?没看到啊?” “在你背后,五小姐。” “请好好待在房间。”白衣人吩咐,“别再往外跑了。” “我们就搭个话而已。”杏子抗议,“这算啥啊!” “她说,我们只是搭话。对嘛,我们只是搭话,什么都没干呢。”绘青翻译道。 “抱歉,这是不被允许的。两位只能待在房间里。”白衣人说,“我们要确保几位的安全。” “他说,对不起,他们要确保我们的安全。”绘青翻译,“意思是我们只能待在房里了。” “切。”杏子翻了个白眼,“在璃郡就不会这样。再说了,我们说两句话又怎么了,大不了你们可以陪在我们旁边,寸步不离嘛。” 绘青如实翻译,白衣人还是没有退出半步来。 “他的意思应该是不行,杏子。”绘青小声说。 “我知道啦,我知道。”杏子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就这样呗。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处理这种事。” “抱歉。是四娘的规定。如果有不满,就请和四娘商讨吧。”白衣人读懂了杏子的神色,说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们俩,还有共犯?”四娘问,“他是做什么的?他想做什么?他是馈赠者?” “他啊。是为我们兜底的。你们可惹不起他。”瘦子耸耸肩,“教团的权利再怎么大,也大不到二十二人团身上吧?” “他有什么目的?二十二人团,理应是不该帮教团的吧?他们不是脱离于教团的体系外的吗?他们不应该是中立吗?他们不是只忠于女神的吗?” “我们也只忠于女神,何小姐。”瘦子说,“你们肯定没能查到他吧?他有自己的...节奏。” “真了不起。你们竟然会为了一个恩赐者做到这种地步?”四娘问,“他是谁?有什么能力?” “瞒天过海。在你们稻华来说,是这样的。瞒天过海,可以欺骗任何一个人。” “他的动机?他没必要做这种事。” “动机?我怎么知道。他说过,他是为了辅佐愚者而诞生的...喂,我说出来之后就真的活不成了。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二十二人团一直以来始终缺少的命运、世界,以及愚者,对么?也就是说,二十二人团终于迎来愚者的加入?或者说愚者终于诞生了?”四娘忽略了瘦子的后半句话。 “我可不知道。我的权限不够,只知道我们要配合他。何小姐,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不好意思,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你别想骗我。” “我哪敢骗你。” 四娘思考一阵,直勾勾盯着瘦子。 “等等...他来了。”瘦子似乎是挤出咽喉里最后一句话,变得呼吸困难,瞪大了眼。 “喂,说话!?” “他知道了!他看得到!他...我,我还是...活,不,成....喂...救我...救...” 几乎一瞬间,瘦子往下一倒,脖子上的勒痕愈发明显。 “喂!?喂!?” “四娘。那个死者的遗体不见了。那个留小胡子的魔术师。”同一时间,白衣人闯入道。 魔术师!? 四娘记得,二十二人团里的成员,其一便是魔术师。 能力唤作“魔术”,真实的身份无人知晓,能力也不能被记载。 “小心应对。”何四娘吞了口唾沫。 “然后...处理一下尸体。”四娘又说。 “呐,就是这里。”何钟合说,“我们就呆在这里,看到生面孔,你就啪啪啪啪,砰砰砰,噗噗呲呲打死他!” “我?我吗,五小姐?”二十问,“我一个人?” “要怪就怪三哥吧,是他只安排你一个人来的。”何钟合撇嘴,“如果你战死了,我会安排人给你风光大葬的。如果你敢逃或者不敢上,我就让人做掉你!” “五小姐,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的。就这么说定了。”何钟合原地一蹲,把快要拖地的头发一理,摇摇晃晃抬头看起天。 “五小姐,我还要保护你呢。我一个人不行的...”二十有些退缩,“你看,打起架来,我可保不准你的安全啊。” “你别管我。谁能动得了我。”何钟合毫不在意。 “五小姐...”二十很为难。 何钟合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目光锁定在不远处往码头赶来的身影。 似乎是女性。身材和何钟合大差不差,走起路来怪嚣张的。 “小姐,来人了!我,我去打!?”二十紧张起来。 “好像是秀梅姐。”何钟合站起身,“是秀梅姐?秀梅姐啊!她来干啥?对了,她肯定是来帮我的!” 待续 第199章 建议联系灵异事件调查局 天又黑了。这是湖中宝藏号在港口滞留的... 第几天? 记忆有些模糊。是第三天还是第二天?四娘有些搞不懂了。也许是第三天吧。 港口仍被封锁,周边的渔民商船对此颇有微词。但四娘也没有办法,她一直坚信人这一生是有几道坎的,每迈过一道,自己的人生就会多往前一大步。 现在便是其中一道。 每天忙上忙下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四娘暗暗自嘲,连哥哥们和妹妹都不能顾及,前几天二哥回来,接风宴都没办成体统。 爹也快不行了。不知道自己回去,还能不能再多看看他。 兄弟姐妹里最重感情的,似乎只有四娘了。相比之下哥哥们太忙,又从不怎么关注爹,妹妹又不懂事。所谓中流砥柱,或许就只能指代她了。 调查过所有人的动向,审问过两个已死的犯人,这件事应该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最后把罪名归于“反抗教团者”,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了。 教团既然会派出两个馈赠者来干扰,那么对他们来说,两颗摆在船上的棋子,似乎理所当然是无关紧要,只有死路一条的。 四娘揉了揉太阳穴,无法再思考更多。越想越多,越多越难,越难越烦。这几天她大把大把掉头发,每次洗完澡一抓,手上的脱发都够给五妹编个小羊毛毡了。 “钟佳。你在休息?”踏上甲板,夜鸮问。 “饶了我吧。我就想休息一小会,抽根烟...虽然我没带。”何钟佳叹了口气,靠着栏杆转身,伸出手。 “少抽。这玩意害人的。”夜鸮递来一根香烟,同一时间不知从哪掏出一盒火柴点燃。 “辛苦你。明明不沾这个,还是为了我随身带着包。”四娘接过烟,凑近夜鸮被火柴所带来的橙色光亮所笼罩的手心。 吸了一口,四娘用嘴吸气,好一会才把烟雾吐出:“看来我是不能再婚了。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 “那是他们没眼光。如果钟佳往外走走,能爱上你的人大把大把的。”夜鸮说。 何钟佳笑了笑,往后一靠:“还是你会说话。多谢。” “是我该多谢你呢。那年如果你选的不是我,现在该过得多惨。”夜鸮说,“这么多候选,你怎么就选了我这么一个...面相不好,又爱唠叨爱操心的老大哥呢。” “因为你最好。”何钟佳说,“虽然老妈子气。我看中你,只是因为你看着凶,能吓唬人。谁知道愈发相处才懂得你是这样的性格。” “看来四娘是嫌弃我了。”夜鸮傻笑着,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喂。你不碰这个的吧。” “看到主子心里不舒服,小的也过得不好啊。”夜鸮生疏抽口烟,有些被呛到,“咳咳...你当初偷偷抽烟,还是被我抓到的。” “什么叫被你抓到...你也没和谁说过吧。”四娘挑眉。 “小的哪敢。”夜鸮又吸一口,“不过,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四妹变成四娘,变得快要摸到华合众的门槛了。” “八字没一撇,别乱说。”何钟佳说,“抽完这一根,就得干正事了。” “钟佳,你别太冒险。这件事有多危险,我还是知道的。如果出差错,你可就完了啊。” “啰嗦。”何钟佳弹烟灰,“等我做完这件事,就去外面玩玩。你要陪我啊,要是我又丢三落四,可全都靠你了。” “在所不辞。我们四娘爱丢三落四,夜鸮是最懂的。”夜鸮笑道,“到时候,我帮你好好看看。” 真是。你怎么比起任何一个哥哥,更像哥哥。 这句话四娘并没有说出。 落日过后,海面也失去光辉。逐渐黯淡的四周已然逐步侵略甲板,再远的海也不能再看到太阳了。 月亮比落日更早降临。在太阳只剩边角时,半月已然登顶。 “你说,月亮上有什么呢?”四娘问,“会有人吗?” “不会。素娥只是传说。”夜鸮说,“素娥奔月,也只是人们一厢情愿吧?” “那月亮真孤独。”四娘说。 并没有人注意到,已经埋没于海平面下的太阳,已经变成漆黑一片。 转化成黑色的太阳即将再次升起。 “就是这里,秀梅姐。”何钟合指了指远处的游轮,“停了好几天了呢!” “噢。”何钟合口中的秀梅姐点点头,“你要干啥,跟我说。老大叫我来的。” “他叫你来!?他可算有点良心!”何钟合叉着腰,愤愤不平,“说什么给我二十个人,结果只给我‘二十’,‘个人’!” “噢,二十。”冯秀梅点点头,“他可以的,很能打。我跟他处过,他这人,行。” “冯姐,麻烦说清楚...”二十挠挠头。 “我说,二十这人,能处,能打,行了吗?”冯秀梅瞪了眼二十,“反正今天也就我们仨了。钟合...哦不,五小姐。你要知道,你可是蹚了浑水。” “浑水?”何钟合问,“我只是想帮帮四姐啊。” “老大说了。二当家让掺和的,全是浑水。”冯秀梅说,“想打谁?姐给你处理了。” “现在还没有,秀梅姐。”何钟合说,“要等等。我感觉,再过个一小会儿,就到咱出马的时候了。” “可以。”冯秀梅点点头,“现在你就是我的头儿。你说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秀梅姐真了不起。”何钟合也点点头,“哼,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小丫头。瞎说什么呢。”冯秀梅席地而坐,耳尖竟然有些红了,“老大叫我来的。他还安排了我哥在外场,今晚咱可把你护定了。” “为什么外面没有月亮?”绘青往舷窗外看,问。 “说不定是视角太低了。”杏子说,“咱们往甲板上走,可能就能看到月亮了。” “我们可以去甲板上吗?你看着我们也好,我们只是想看看月亮。”绘青往门外呼喊。 许久沉默,等到绘青因为不会有回应时,门外才闷闷传来一句“抱歉”。 “不可以?”绘青问。 “不可以。”门外的守卫回答。 “绘青,你把门打开,然后卖一下可怜,说不定他就让你上去了。”看透了绘青的表情,杏子提议道。 “可以吗?卖可怜应该怎么做?”绘青问。 “呃...虽然我想给你示范一下...但是好羞耻。我做不出来。算了。”杏子撇撇嘴,“那你问问他,外面有没有月亮?” “请问外面有月亮吗?”绘青点点头,问。 又是一大段沉默,犹如文章里的大段留白,好一会才传来闷闷的声音:“没有。没看到。” “外面没有月亮啊。”绘青悻悻然,“那,外面是一片黑黑的吗?” 这句疑问过后,再也没有回应。 “你在吗?”绘青好一会之后又试着开口问道。 没有回应。 绘青自讨没趣,认为门外的人根本就不想理她,就这么扫兴的走至舷窗旁,又抬眼看了看外面的环境。 好黑啊。 “可能今晚的云比较多,雾比较大,所以把月亮遮住了吧。没关系,明天应该会出月亮的。”杏子安慰道。 “你说,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月亮,和月他们看到的月亮,会是同一个吗?”绘青问。 “是。因为月亮只有这么一个。”杏子说,“我们看到的月亮,肯定也是那死小孩他们看到的月亮。” “月应该过得还好吧?还有其他人,巡防队的大家,南秋,青夏,冬瑞大哥,艾米丽阿姨他们。”绘青问。 “你还记得这么多人啊?”杏子说,“没关系,他们肯定过得好好的呢。虽然我们走的太早太急,没能跟人家好好道别...等我们回来,肯定能再见到大家的。” “见得到吗?我们来到稻华,到底是为什么?”绘青问。 “唔...为了找你的身世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奇怪啊。” “奇怪?” “对呀。跟绘青一起住,跟绘青一起离开璃郡,跟绘青一起去到别的国家寻找身世...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对啊。 为什么... 偏偏是她? “喂。你看。天上的..不是月亮吧?”一个守卫问。 “好像是太阳啊。黑色的。”另一个守卫说。 “四娘。你看。”夜鸮说。 “我知道。我看到了。”何钟佳说,“不对劲...‘魔术师’干的吗?” “钟合。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冯秀梅问,“为什么今晚这么黑?” “因为没有月亮吧。”二十说。 “对啊。没有月亮。”何钟合说。 “可天上这是什么?”冯秀梅问。 “天上?天上还能有什... “太阳? “太阳!?黑色的太阳!?”二十惊呼。 “啊?怎么可能...有...黑色的,太阳...”嘴上说着,何钟合眯起眼,“不对...就是太阳...刚刚落下去的太阳又升了回来!是黑色的太阳!” 待续 第200章 鱼群,记忆,魔术师 时间和空间仿佛被隔绝,只剩下湖中宝藏号周围的一切被划分入本不应该存在的空间。 声音似乎是从四周传来,但这里并没有所谓的声源处。 “萨克斯。军鼓。”甲板上的四娘判断,“是什么演出开场的声音。” 四娘并没有说错。不出半刻,空中那轮黑色的太阳下浮现出白色的身影。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白色人影自行为自己配乐:“噔噔噔噔——咚咚咚,噔噔噔噔——咚咚咚!噔噔噔噔——咚嘀嘟嘟噜嘟!世界上最最伟大的魔术师——即将开始表演!” 湖中宝藏号内的乘客们因为稻华本地教团的控制,并没有能往外一看,探出个究竟来。 “嗯?我的观众呢?”白色人影问,“没有观众就算了,我的嘉宾们怎么也没到场?” 四娘和夜鸮抬起头,注视着白色人影。 “噢噢!仔细一看还是有两位的。”白色人影说,“嗯,那能不能请两位去把其他嘉宾请来?” “夜鸮,你觉得我们有办法制服他吗。”四娘小声说。 “根本不可能。”夜鸮回答,“这个能力...强得像恩赐者。” “也许就是恩赐者。”四娘说。 “喂,怎么都不动的?”白色人影问,“唉...算了。两位嘉宾看来是不太配合我。” 白色人影一打响指,似乎天旋地转,绘青、杏子、甄眷姝、王二牛一行人莫名出现在甲板上。 “欢迎四位!虽然我的目标只有一个,但你们作为附赠品,可别让我失望哦?”白衣人鞠躬行礼,“那么,世界上最最最棒的魔术,现在开演!”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甄眷姝已经下意识往后伸手,想要掏出面具。 她并没有如愿。背包并不在身边。或者说,背包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教团没收了。 “小胡子!”绘青率先反应过来,“你是真人!” 那个“小胡子”应该是梦境的产物才对。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再次出现,然后飘在半空? 绘青盯着那片黑色太阳下的纯白身影,看到了“梦境”,“镜子”,“现实”,“改变”。 可她说不出来。她看到了,那个空中漂浮着的长得跟小胡子一模一样的人是恩赐者,但她说不出他的能力。 “好!好了!请这位特别特别的嘉宾,先闭上小嘴巴。”小胡子张开双臂,“别想着破解魔术师的魔术哦?虽然你本来就说不出来,对不对?” “谁!?小胡子!?”杏子后知后觉。 “诶,别抱这么大的恶意和警戒好不好?好歹说...我也是和几位共度了半年的?”小胡子笑道,“怎么能这样对我嘛。” 半年!? “对啊,半年。”小胡子似乎是看透了几人的想法,“你们在不断循环的五天里,度过了大概半年的时间。” 他是导致梦境和现实不断交错混乱的罪魁祸首吗!? “你们知道‘二十二人团’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吗?”小胡子的身影在黑日下显得醒目极了,“我来告诉你们。叮咚!小科普!” “夜鸮,你说我们是不是没法逃走了。虽然我也觉得现在应该不要轻举妄动...”四娘小声说。 “我在呢,钟佳。”夜鸮流了几滴冷汗。 “二十二人团,每人都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名讳。不过...我更喜欢叫它‘牌名’。”小胡子摸着下巴,“第零位的‘愚者’,第十位‘命运之轮’,最终位‘世界’。我们其他二十二人团的成员,是为了让愚者成功经过成长历程,逐渐抵达‘命运’的答案,然后逐步去探索,触碰到‘世界’的... “而,你!你!你你你!”小胡子一指,对绘青说,“你!你就是最适合愚者这个位置的人啦!” “我怎么感觉他疯疯癫癫的。”杏子说。 “我?”绘青问,“二十二人团希望我加入吗?成为那个‘愚者’?” “很好!很好啊!很好!!很!好!”小胡子在空中表演了一个后空翻,“就是这样的态度!就是这样的感觉!这才是愚者!真真正正的愚者!” “什么,意思。”甄眷姝问,“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让二十二人团像齿轮一样——齿轮!咔哧咔哧,转起来!我们明明只缺少愚者,命运,世界...哦!哦噢!可恶!我忘记了!”小胡子说着,抓起自己的头发,“我忘记了我忘记了我忘记了!” “疯子。”甄眷姝评价。 “我忘记了啊啊啊!‘战车’死了!偏偏在我们找到最适合愚者的时候!啊啊啊啊!!”小胡子似乎抓狂起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算了。我们不去管那些。来,转换——心情!” “噗噗噗”,小胡子脱下头上的礼帽,白鸽从帽子里飞出,几乎连成一条线,往黑色的太阳飞去,很快就通通消失了。 “绘青,他的能力是什么?他是恩赐者吧!?”杏子咽了口唾沫,她此时自然而然的把保护绘青的任务揽在身上,“你看得到吧?” “三...三个。”绘青咽了口唾沫,说。 “三个?什么意思!?”杏子问。 “三个...世界。”绘青说,“它们...它...它们...” 再也不能吐露更多了! “对了!对了对了!可能这个时候就有人要问啦——诶?魔术师魔术师,不是说二十二人团是为了帮助女神监管这个世界的不公吗?”小胡子自导自演,“嘿嘿。我来给你们解答。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那是因为——” 话到此处,小胡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把手指竖在唇间,眼珠转动着左顾右盼。 “那是因为...?因为!?”小胡子卖关子。 “因为!真正的神谕里有提到!”小胡子咧开嘴,“只有那位愚者诞生,才能真正的带来福祉,让其余二十一位开始自己的使命,逐步接近真理,让愚者达到‘世界’的结果,让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让一切都变得可以解释,让一切都简简单单啦!哈哈,虽然是我自己解读的...” “他真是,疯子吗?”甄眷姝说。 “我终于要死了...吗?”王二牛小声说。 “你!”小胡子似乎听到了王二牛的话,他指向王二牛,“你是星币。金钱是你的动力,你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吧!?噢,星币四。” “什么!?”王二牛问,他不能知晓其中的含义。 “你。天啊。权杖十。这段旅行对你来说,是不是强人所难?是吗?不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知道。”魔术师耸肩,“好的,请你履行自己的义务!我从中看到了恋人!虽然这个位置已经有了,而且你似乎并不是恩赐者。” “有病啊!听不懂!”杏子骂骂咧咧。 “你呢?你?圣杯四?天啊,我能看出来。虽然你是恩赐者...哈哈,小牌可是有很多的。我分辨不清。”小胡子对甄眷姝说,“你真是正正好好啊。” “到底是什么意思!?”杏子问,“你有病啊!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噢,抱歉。”小胡子竟然主动道歉,“你们不能懂得的。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懂。愚者诞生,可就看你们了。 “不过呢...在这之前,我可得看看啊。你们,是不是‘那个人’。”小胡子又说,“虽然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但你们确实很像啊。很像。” “他要杀了我们吗?”王二牛打着抖,“为什么我们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说这种奇怪的话?” “唉。你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懂不懂,我可以理解。”小胡子摇摇头,“总之,你。我们万众瞩目的愚者候选。你可要记住...你所经历的一切,认识的所有人,都是‘有用’的。只要满足所有小阿卡纳,你就能真正达成自己的愿望,开始大阿卡那的历程哇!” 听不懂啊! 绘青根本搞不明白,更何况她还在不断思考着小胡子的能力究竟应该如何隐晦传达出来,小胡子的话她根本就听不懂。 “好。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小胡子接着说,“现在,让我来试试,你究竟配不配呢?配不配?配不配配不配?配不配得上...愚者的位置!?究竟!!嗯!?那么请其他嘉宾们配合一下我! “不过,只是玩玩。玩玩哦?玩玩。我会放水...放海吧?放...放?放手一搏!?放...这个?噢?放我们床下的这个?比这个多是不是?不是?是?喂够了!你废话好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抱歉。” 看着小胡子自己和自己吵了起来,几人抹了把冷汗。 他精神不正常。一定是精神不正常。 如果我的宝贝们在就好了。杏子想,大炮不在手边,没办法采取什么先发制人的攻击。 “好。来。”小胡子拉下脸,看起来似乎很失落,“没人捧场的话,我就自己来吧。” “哦哦哦!”绘青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给小胡子捧起场来。 “谢谢你。”小胡子叹了口气,“算了。唉。算了。只有你也好。你真是个好人。我爱你。” “哈!?”杏子攒紧拳头。 小胡子一打响指,四周的环境开始扭曲。 似乎是坠入水中,折射的光线让一切都变得不断变化扭曲,仿佛不断的波涛,一阵阵改变着目光所及的一切。 现在发生的一切,二哥能预见到么? 四娘忍不住想。 或许并不能吧。 四娘又想。 何钟合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卷入扭曲的世界里了。 她的刘海是往右撇的,现在是往左撇;她的衣服花纹是偏左的,现在却偏右。 她应该在镜子里。 看到冯秀梅遮住了左眼的头发变成遮住了右眼,她很快就确定了。 他们在镜子里。 “啊啊!?发生什么了!?” 二十有点大惊小怪,何钟合翻了个白眼。 “我们应该是被谁影响,进到镜子里的世界了。肯定是这样。”何钟合说,“别嚷嚷。船上有危险。” “床上?”冯秀梅问。 “船上,秀梅姐。”何钟合说,“我有点担心四姐。虽然她肯定能解决这些问题的,我可相信她。” “如果是四娘,那应该是没事的。”冯秀梅说,“可我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某人的能力影响?” “应该是馈赠吧!把人带进镜子里的世界?这种能力有什么用嘛。”何钟合说。 “可能还有别的用处。”冯秀梅说。 “那我们怎么办啊?要逃出去吗?我们怎么逃出去啊?”二十问,“怎么办啊!秀梅姐,五小姐!我还不想死呢!” “吵吵什么。”冯秀梅皱眉,“怕个屁。不是有我在吗。” “我们先观察一下。而且能不能出去,怎么出去,这谁知道啊。”何钟合说,“秀梅姐在呢。秀梅姐肯定有办法,对不对,秀梅姐!” “我?我...呃,我会保护你的。”冯秀梅挠挠头,“别,别太依赖我了。你可是何五娘,你也很厉害的。” “才没有秀梅姐厉害。”何钟合拉起冯秀梅的手,“秀梅姐最厉害了,仅次于大哥和四姐的厉害。” “没有...头儿也比我厉害...”冯秀梅脸上浮现一抹红霞,“别夸我了,臭丫头...我只不过是个负责讨债的而已。” “哼,我觉得厉害就是厉害。”何钟合说,“我们慢慢看看情况,等到坏人来了,我们就打死他。” 这个世界到底应该怎么形容呢。 看起来时值午后,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绘青说不出来,只觉得特别熟悉。可她很不安。 想起来了。是“家”的味道。在村子里,和爹娘,惠织,小田他们在一起时的味道。 空气里甚至还有些小狗的味道。 是小田。小田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小狗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为什么会有一股宿舍的味道?”杏子问。 “师父。那里的,味道。熏香。”甄眷姝说。 王二牛抽了抽鼻子,只有一股鱼腥味和老板娘和她小女儿身上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熟悉。 但违和。 无数个人们记忆中熟悉的景象被强硬拼合起来,无数欢声笑语和恍惚间的谈笑喧哗被融为一体,入耳却只觉得遥远,伸出手来,看似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一二。 下午的太阳并不毒辣,暖意烘托,一切都十分惬意——却又让人感到不安。 钢琴曲响起,音符间偶尔的杂乱能够听出不和谐感,却又因为整体旋律的和谐反倒让人感到放松——只是在这之间,偶尔会弹出诡异的旋律。 绘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身体告诉她,她现在正处于现实,处于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之中。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放松,只有紧绷的精神和违和感在提醒,自己来到了一个危险的世界。 危险在哪? 她不知道。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有什么东西即将追来。 她要是不能逃走,就完了。可她无法逃走。 真真正正的完了。人生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寻找记忆的旅程要结束了,她所认知的一切也结束了,她的一切都结束了。 缓和的曲子愈发跌宕,绘青不安,却不能看到危险。 这里像梦。绘青也知道,这里是梦。 是梦的世界。 这里没有死亡。 这里只有顺从,只有随波逐流,只有放弃,只有失去一切。 但唯独没有死亡。 可她能意识到。 这里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死亡并不是失去一切,至少死者可以留下些什么。可这里...这里的某个东西,可以让她失去一切。剥夺,侵略,或是轻言轻语的偷走,在这里被骗走一切,比死亡可怕万倍。 “欢迎光临。我的梦中世界。” 声音响起,在场者无一人不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待续 特别章 盘虺望故 其一 眷重新带着越人踏上旅途。 “这次去哪呢?”越人问。 “不知道。可能是很远的地方吧?”眷说,“我也不知道啦。全世界——我都想去周游一遍。” 越人沉默着,跟在眷的身后。 “对你来说很难执行,是不是?我们要走过的地方太多啦。你只是个人类,许多在我看来短暂的目标,对你来说也许都需要穷极一生呢。” “跟你走就好了。我愿意。”越人说。 “蟢子再也不能跟随我们啦。”眷说,“这次就只有我和你了。” “没关系的。只有我和你。”越人说。 日光照在越人的白色头发上。 “你随时都可以走掉的。越人。”眷说。 我?我吗?我不会的。 我会陪在你身边。母亲,姐姐,我所爱的人。 “不会的。我会跟在你身边。对您来说,我只是一个...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您的,无关紧要的人类。对不对?”越人说。 “你是我的孩子。你有我给予的一部分力量哦。”眷笑道,“你可别死啦。现在的你,是我养着的。” “对您来说,人类都是可爱的,对不对?那蟢子?我?我和蟢子对你来说算什么?”越人问。 “我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怎么样?好啦,别想太多。你的能力是我给的,你要知道。你可以甚至通过契约来达成永生呢。”眷说。 “您会消失吗?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您。”越人说。 眷沉默一会,摸了摸越人的头。 “会的,越人。”眷说。 越人沉默不语。 善良的神只,反而最残酷。祂们无法磨灭神性,却又不能放下对人类的善意与期待。 说到底,神的好与坏,不过是由人类自己狭隘的认知来评判的。对神来说,眷反而可能是不务正业的坏神吧。 “你看那里。”眷指向远方,“我们往那里走,不久之后就能到了。那里有个很大的蛇窟,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听说它们的存在,给当地的居民带来了很多麻烦。” “您想做什么?”越人问。 “和它们交涉一下吧。让它们搬个地方。我不希望看到它们像蟢子一样,赖以生存的地方被毁于一旦。”眷说。 “人就是那样自私。蛇窟的存在,应该比那些人建造的村落要早许多。”越人回答。 “他们不懂。”眷说,“因为没有人教过。人们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会给其他存在带来什么后果,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们。生物都是自私的,但人可不一样。” “不一样?” “因为我给了他们‘爱’。我会教化他们,会让他们知道爱是什么,我会把爱送给这片大地。他们会理解的。” “人的本性难道是好的吗?是善良的吗?” “人的本性是坏的。但不仅是人。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是坏的。只不过这个‘坏’,是人赋予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搞不懂。” “万物本就是坏的。最先被我教化的‘人’知道了‘爱’。他们开始自作主张的分辨好坏。好坏这一衡量基础,本来就很奇怪吧?” “这是您的神性。人是理解不了的。” “所以我要去教他们。但他们学不会。”眷说,“不管是什么‘道理’,都是要靠教的。人不懂,所以人毫无顾忌的去‘做’。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去教会你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什么好,做什么不合适。”眷回答。 “您是爱神。可您的爱...我无法理解。抱歉。在您看来,爱是什么?”越人问。 “在你看来,生命是什么?”眷反问。 “生命...是...”越人思考起来。 “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吧?”眷莞尔一笑,“‘爱’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 两人站在山顶,这里似乎从未有人探索过,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脚下找不出一条像样的路来。蚊虫似乎对眷并没有兴趣,专盯着越人咬。 “够啦。别欺负他。”眷随地一坐,蚊虫很快散开,它们在眷的身边萦绕,似乎是在耳语。 “这样啊。我会去的。”眷一只手遮在额下挡住阳光,往远处望去。 “怎么了?”越人问。蚊虫离散后,他的脚踝和胳膊也跟着瘙痒起来。他忍住不去挠,结果越忍越痒。 “山下有一队人来了。他们想在这里建立村落,或许会上山砍树除虫,赶走原住民之后在这里扎根。”眷回答,“会给这里带来困扰的。砍几棵树还好,但他们人似乎很多,而且也就这座山离他们最近了。一定会逮着一座山薅吧。” “您想怎么做?”越人问。 “交涉一下吧。”眷把手放下,理了理背后的银白色卷发。阳光并不能完全照射在眷的脸上,藏在阴影里的脸庞却增添了许多朦胧。 越人已经习惯,但他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眷太美了,独属于神明的美丽总会把他迷住,让他神往。 “好看吗?”眷侧过头,笑道。 “更好看了。”越人忍不住说。 “我教给你的‘爱’,你要记住。”眷说,“如果某一天你累了,想离开了,要好好爱你所爱之人啊。” “我不会离开的。”越人说。 眷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她全都知道。 其二 领头人是一个壮实的男人。他看上去很高,体毛也旺盛。胡子打理过,但不仔细,鬓角上还留着些杂乱的痕迹。 “您要知道,再往后那座山,离这里很远。”男人说,“您的要求,有些不可理喻。” “嗯。我想也是。”眷点点头,并没有否认,“就当是为了...神。可以么?” “神?我不信那个。我们至今为止——至少我们走到这里之前,依靠的都是我们的双手。神能给我们的,我们也可以自己得来。”男人说,“如果您是什么来捣乱的传教士,那还是找其他人吧。我们不会妥协。” “无论如何么?那我就根据你的逻辑...哦。根据你的想法,这么说比较好。根据你的想法来解释,怎么样?凡事不都应该讲先来后到么?”眷问。 “山上有其他村子的人?”男人问。 “不是人类。”眷说。 “您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去顾及那些畜生,虫子?”男人问。 “你们不都是活着的‘东西’么?”眷问。 “我们是人。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为什么人要去顾忌那些畜生虫子?弱肉强食,人就是强大,就是应该没有顾忌的活着。”男人耸耸肩,“您走吧。您很美,看起来蛮心灵手巧的。您的丈夫看上去也很壮实。您完全可以和您的丈夫去其他地方定居,去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的好日子。当然...我们也愿意收留你们。” 越人别过头。他竟然脸红了。 “如果你们把山上的树砍了,野兽们就没地方住了。他们会靠近你们的村子。你们用它们的家来建造自己的家,它们没有家之后,就会到处找家,最后会找上自己以前的那个家——也就是你们用来建房的木头。”眷说。 “来一个,我们就杀一个。”男人说。 “天啊。你们要杀了它们?”眷问,“那它们也会杀了你们。” “我们不怕。我们会传宗接代,我们有了家之后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和我一样强壮的男丁。它们没了栖息地,也撑不了多久。不过是流血罢了。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流过许多血,挥了许多汗。我们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一个休憩地,找到一个能定居的地方。”男人说,“难道您要为了那些畜生,否定我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么?” “爸爸。饿。”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跑来,拽住男人的腿。 “你们的努力是可贵的。很抱歉,我太冒犯了。”眷看了眼小女孩,“但是山上的野兽可没你想得这么温顺。” “多凶猛的野兽,我都不怕。”男人说。 “世界上是有因果的。你完全不怕,那你的族人呢?你们愿意接受吗?最坏的结果,是被野兽们一锅端掉。”眷问。 “真能做到的话,就来吧。放马过来。”男人说。 “爸爸。我想吃饭。妈妈说要等你吃饭。我想吃饭,爸爸。”小女孩说。 “如您所见。我还很忙。”男人说。 “大姐姐,你为什么不绑头发?你真好看。你绑头发会更好看。妈妈会绑,我让妈妈给你绑好不好?”小女孩问。 “不用了,谢谢你。”眷蹲下身,想要摸摸女孩的头,却被男人制止了。 “您是好人。不过我们心意已决。因果报应,我们愿意自己承担。”男人说。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越人忍不住插话,“你们放弃了双赢的方式,选择背水一战。” “嗯。请回吧。再见。”男人说。 眷遗憾的站起身,点点头。 她背过身,再也没说话。 其三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结果。您做不到把一切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而且您不够强硬。”越人说。 眷抹了抹汗,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控制不住。就像困了会打哈欠,感冒会打喷嚏一样。愧疚和遗憾——这些感情,似乎是我与生俱来的。” “您为什么不强硬些?您有许多手段,不是么。”越人问。 “这是他们的选择。”眷说,“我只能顺从他们。神是不可以随意改变那些东西的。太强硬,反而会有反效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越人说。 “你肯定会想——你不是神么。为什么你做不到那些理所当然的看上去应该能轻易做到的事——对不对?”眷问,“我是最羸弱的,最无能的神。我相比起那些‘家人’们,是最接近‘人’的。我除了‘人’,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我就像是为人类量身定做的神明一样。我存在的意义,是最薄弱的。” “您在神明中没有容身之处么?”越人壮着胆子问。 眷点点头。 “因为您太温柔了吧。”越人说,“在我看来,您是人世间最伟大的神明。” “人世间吗?”眷笑着问道。 “嗯。人世间。”越人说。 “神可不会这么想。祂们会觉得,越专注于人类,就越不务正业,越没用。我的姑母是‘繁育’神。她和我很像,但比我要强许多。在我刚诞生时,她对我说——‘眷,你总有一天会完全代替我,变成更伟大的存在’。”眷说,“我只觉得可怕。‘代替’意味着消亡。” “您害怕?害怕您代替了姑母,从而让她消亡?”越人问。 “很奇怪吧。反正对神明来说,很奇怪。神明是没有感情的。而我不同。我会有。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我会有感情,所以世界上才会产生‘情感’这个概念。每个神都是特殊的。而我,是最特殊的存在。”眷说。 “您不是爱神么?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越人说。 “如果你是神,那应该会是‘安慰’的神明。”眷说,“不过很可惜。擅长安慰的交际神在我诞生不久后就出世了。” 如果是神,我应该是追随神。我会追随您的。永远永远。越人想说。 “不过,作为神,我太年轻了。”眷耸耸肩,笑道,“我连随意去‘爱’的资格都还没有呢。我现在只能自己去见解,然后用我的见解来滋润你们。” 越人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他本就没有资格与神明进行这样的谈话。 又或者说,是眷越来越像“人”了。所以他才有这样的机会能和她进行这样的谈话。 其四 “就是这里吗?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真是可怕。对人来说。”越人踏入蛇窟不久后就踩到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眷并没有反应,越人已经觉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了。 “你刚刚踩到的,可能是它们派出的排泄物。它们不一定能消化皮毛。”眷说。 越人感觉要吐了。他感到一阵恶心。 似乎是吐信子的声音,还有许多蠕动爬行的声音。如果越人没有得到眷的一部分神力,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应该已经撑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了吧。 “你们的眼睛很好看。红宝石,绿宝石,甚至还有蓝宝石。闪闪发光。”眷打了个招呼,“是我。你们看得出来吗?我和人不一样。” “您好。您真美。如果您是蛇,会有很多雄蛇想与您求偶交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我听得到。”越人说。 “你有我的一部分血,听得懂一些有灵智的生物说话是很正常的。”眷说。 “这句话对人类也很受用。人类归根结底也是生物,也是只想着吃饭睡觉交配的生物。”眷又对那个苍老的声音说。 “人类啊。人类。您旁边的是人类?看起来和您有些像。”苍老的声音回答。 洞窟里太黑,越人什么也看不到。就连声音也是,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找不到源头。 “我的孩子。怎么样,意外吗?我很得意。他是一个很好的同行者,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眷说。 “他不是交配的好对象。优柔寡断,碰上敌人的时候不能保护好伴侣。”苍老的声音说。 “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认知不同。他们很复杂,除了吃喝睡觉和繁衍,还会想很多很多东西。”眷说。 “哼。正因为他们想的太多,才越来越危险,越来越可怕。吾等已经被逼到这种地方了,他们还穷追不舍。”苍老的声音说。 “我会帮你们交涉的。这里太暗了,我带来的人类看不到东西。对了,我需要一点点光亮,好吗?”眷问。 “如果是您的要求,当然可以。如果能帮到您,是我族的荣幸。”苍老的声音说。 四面传来光亮,竟然是蛇干的。 它们的身体燃烧起来,直直绷着身体,以身体当做火把,燃烧着点亮洞窟。 “不,不需要这样!”眷说。 “这是诚意,也是我们对您的敬仰,爱神。”苍老的声音说。越人借着光亮才看到,发出苍老声音的,竟然是一条巨蟒。 脚下潮湿血腥,不走出几步路便是一具动物残骸,甚至还能看到人骨。粪便四处可见,还有些青绿色的恶心粘稠液体跟着洞窟里不知从哪发源的水流一起流动,似乎是想借助这些微弱的水流来带走污秽。 四周全是蛇蟒,它们有的盘起身,有的挂在岩壁上,但没有一只摆出警戒的样子,看起来全都在全心倾听着谈话。 越人竟然从它们身上看出了“虔诚”来。 “我会有负担。如果交涉失败,我只能请求他们留下一些时间,好让你们撤离。”眷说。 “这就够了。对您来说,这是最次的选择。对我们来说,却已经是最好的末路。”巨蟒说。 蛇类们开始窃窃私语,嘈杂声填满洞窟。 “我会帮你们争取的。你们也是我的孩子。”眷说。 “我们相信您。不过还请您知道,这不是交易。是请求。孩子对母亲的请求。孩子们已然面临生死攸关的处境。”巨蟒说。 “过来。”眷说。 巨蟒听话的伸展身体,伸着头慢慢蠕动,试着接近眷。 “我会竭尽全力,好吗。”眷说。 巨蟒低下头,任凭眷的抚摸。 “您。”巨蟒说,“不。你。你是母亲。你给了我们一切颠覆。我们愿意相信你,母亲。” “母亲当然会为孩子竭尽全力。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放宽心,好吗?就当做兄弟姐妹之间的喧哗吵闹,让母亲介入调解。”眷说。 “母亲。”洞窟内的蛇群齐声喊。 “奶奶!”尚未成熟的稚嫩声音喊。 洞窟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稚嫩的声音继续叫喊。 “奶奶!祖母! “...... “嗯?为什么大家不说话?我说错啦?” “虺!大胆!”巨蟒喊。 威压一瞬间似乎要将洞窟击垮,恐吓声不断回响,在洞窟里一次又一次的加大回声。 “嘘。吓到它了。”眷小声说,“出来。孩子。” 一条小蛇磨磨蹭蹭的爬出,越人竟然从它身上看出纠结、恐惧,和不情愿来。 “你真可爱。为什么这么叫我?因为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眷蹲下身,伸出手让小蛇爬到她身上来。 “妈妈叫你母亲,我觉得我应该叫你祖母。我错了吗?”小蛇吐着信子,问。 蛇群们安静下来,提心吊胆等着眷继续说话。 “外面很热。现在是夏天,我出了很多汗。你身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可以缠在我的脖子上吗?我想凉快一下。”眷说。 小蛇乖乖照做,试着温和的在眷的脖颈上盘旋。 “你叫什么名字?”眷问。 “虺。妈妈说,虺是大蛇。我以后可以长得很大吗?”虺用问题回答。 “它的破壳日就在不久前。还是新生儿,请不要生气。”巨蟒说。 “它很可爱。”眷说,“幼儿是需要教育的。但我想,教育应该宽松一些才好。” “它没错。它很聪明。”眷又说,“它可以胜任未来的族长位置。给它一些时间吧。” “那我觉得,我跟你一起最好了。你比妈妈温柔。”小蛇说。 “虺!得寸进尺!”巨蟒说。 “你喜欢我吗?你的胆子很大。既然想和我一起,那就要问问我的孩子们。你要问我旁边的人类,问你的母亲,问你的族人长辈。”眷轻笑道。 “妈妈不会答应我的。”小蛇吐着信子说,“我现在连捕猎都不会。” “孩子乱说话罢了。请不要介意,母亲。”巨蟒说。 蛇群们也七嘴八舌的求起情来。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它是可爱的孩子。你们也是可爱的孩子。”眷说,“好了,下来吧。” 虺听话的从眷的脖子爬到胸前,又顺着身子匍匐到脚边。 “它还有望教化。”眷说,“不过,要等到它学会捕食之后。” “妈妈,奶奶说可以了。”虺说。 “闭嘴。”巨蟒的恐吓声再次响彻洞窟,“事后我再好好教训你!” 眷捂着嘴笑了笑:“但别太过分。好了,我这就去附近的村落商讨。不久之后,我会来告诉你们结果。” “感谢你,母亲。”巨蟒俯下身说。 虺趁着这个机会爬上巨蟒的身子,在巨蟒的头上也俯下身子。 在越人看来,它们像是在鞠躬。 蛇群们吐着信子,也俯下身来致意,目送着眷离开蛇窟。 其五 “蛇?放火烧死就好了。”村长摆摆手,“长虫而已。我们没关系的。不过谢谢您能给我们带来这个消息。” “你们不想和它们共存吗?”眷问。 “共存?它们可是蛇。”村长笑了笑,“它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我还提防着村子里上山砍柴的人别被蛇虫袭击呢。” “好处吗?我想,蛇的捕猎能力倒是很不错。每个月都有野猪,这个条件怎么样?”眷问。 “您在...和我商讨?替蛇虫?您没发烧?”村长问,“蛇虫可是没有灵智的牲畜。人怎么可能和它们共存。” “如果可以。”眷说。 “蛇捕猎到的野猪,我可不敢碰。有蛇毒的。”村长说。 “它们可不只靠毒素来捕猎。如果猎物无毒呢?”眷问。 “不敢不敢。”村长摇摇头,“肯定不行。吃,我倒是敢吃。但我全村的男女老少呢?我不能让他们冒险。” “那如果它们不攻击人类?你们愿意么?”眷问。 “不行。它们光是存在就是威胁。”村长摇摇头。 越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好吧。那你们可以给我时间么?一个月。我会帮你们赶走蛇群,让它们换个地方住的。”眷说,“实不相瞒,我懂些管理野兽的方法。我可以保证,我能帮你们把它们彻底赶到别的地方去的。” 村长摸着下巴,仔细端详起眷。 眷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刻意的和村长对视起来。 “没用的。我老了,不吃这套。虽然有点动摇就是了。”村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们平日没事也不会上那座山。如果您能做到,那就做给我看吧。但期限只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们就要准备上山准备木材和捕猎了。到时候如果蛇窟还在,我们就放火处理掉。” “好。那一言为定。”眷点点头。 “您的丈夫?”村长点点头,又抬眼端详起越人。 “不是。”越人抢答。 他很希望他是。 “哦。是同行啊。白发...很少见。听说白发是祥瑞。你们身上臭烘烘的,一股子烂肉味,不会是刚去蛇窟吧?”村长问。 “是。”眷点点头,“我们去确认了情况。” “噢。”村长懒得追究更多,“附近有条河,你们去洗洗吧。臭死了。难得见到这么美丽的女性,身上竟然一股蛇窟的臭肉味。” “谢谢。不过我们还是要再回蛇窟,做一些小小的工作。”眷说。 “嗯。总之,你们没有能休息的地方吧?反正看上去也不像。如果你们能帮我们处理蛇窟,我这里倒是可以给你腾个地方住。反正也方便。” “谢谢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眷含笑说道。 其六 胴体在日光照耀过的河流里扭动,两手捧起水浇溉在身上,眷难得感到神清气爽。 真奇怪。明明是神明。眷倒是觉得,自己和人越来越像了。 越人在远处背过身,怎么也不敢往回看一眼。 眷眯起眼,看着天上的耀阳。正值三伏天,这条小河的水竟然凉爽得恰到好处。 银白色的头发漂在水上,顺着河流的方向溜走,却无法挣脱束缚,不断在水上挣扎。 眷闭上眼,往下蹲去,半张脸没在水里。是惬意么?她觉得很舒服,似乎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这么想着,往后一仰,赤裸的身体直直对着天空,象征神圣的孕育的乳峰显现在水流上,这具身体就这么仰躺着面对蓝天。 不多时,似乎是觉得够了,眷爬起身。 “越人。走吧。”眷提高音量,喊。 越人支支吾吾的应一声,起身去岸边,找要换的衣服。 他长大了。而且很大了。人类的寿命里,应该二十好几,是青年了。他很大了。眷突然想到,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才对。再这么捆绑在自己身边,他的人生就再没有更多可能了。 眷拧干头发,拎起要换的衣服,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 她要记的东西太多了。她作为神,在人间的寿命,也要到头了。 在过一段时间,她也许就要离开了。 其七 “那我跟你走,奶奶。”虺说。 巨蟒试探着望向眷。 “你会捕猎了?”眷问。 “小老鼠够吃。”虺说,“我吃的很少的!不过我以后可能会吃很多,因为我要长成大蛇。” “叫我母亲就好了,虺。”眷说,“希望你有一天可以长成大蛇,好吗?” 蛇群欢呼起来,巨蟒也松了口气。 “那,你们要赶紧转移了。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吧。那时候就没有人类会打扰你们了。”眷说。 不多时,眷离开了。她和越人待的不久,身上并没有沾染上多少腐烂的气息。 “接下来要去哪里?”越人问。 “不知道。漫无目的的走。”眷说。 “母亲,他到底是谁啊?看起来不像我喜欢的类型。”虺吐着信子,“我不喜欢他。” “真是直言不讳。”眷笑道。 “我不需要你的喜欢。”越人说。 “哼。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也一样不需要你的喜欢。人类都是坏蛋。”虺说。 “是吗。那真是谢谢。小蛇。”越人毫不示弱。 “我会长成大蛇的!到时候我会一口吞了你。你给我等着吧,人类。”虺说。 “终究是冷血动物。你是不会理解我和她的。”越人说。 “她?‘她’?你这样称呼母亲?那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吃掉你!” “能做到的话,放马过来。小蛇。” “谁是小蛇!” “你。” “那你是小人!你个狗娘养的!”虺骂。 “不可以。”眷拍了拍虺的头,“你从哪学来的?” “山上的时候被家人咬的人类。虽然我们没用毒就是了。谁叫他们打扰我们了。”虺吐着信子,“你说对不对,母亲。” “这也是不好的。你们的相处方式也有问题。如果一开始示弱,说不定就能让人类感觉到善意了呢?”眷说。 “他们才不会这么想。他们可坏了。”虺缠在眷的脖子上,“还是母亲好。不管是这里的母亲,还是蛇窟的妈妈。” “未被教化的小蛇罢了。”越人说。 “骂谁小蛇!” “骂你。” “你还敢骂!” “骂的就是你。” 其八 虺一直以来都吃的很少。它并没有如愿长大,直到它有眷的半个身子这么长,就停止生长了。 “别担心。你还会长的。说不定哪一天醒来,你就窜得很高很高了。”眷安慰。 于是虺总期盼着自己“窜得很高很高”的那一天。但它每睁开眼时,身子都并没有生长。 它的身体甚至比所有的族人都要短小,更别说像巨蟒那样大了。 虺并不失望。它还在期盼着长大的那一天。 越人似乎并不擅长和昆虫打交道。不管是蟢子还是虺,跟他相处时都会针锋相对。 有一天虺惆怅的躺在眷的肩上,摆着尾巴问越人:“臭人类。我问你啊。我会不会真的长不了了。” “当然了。你的蛇生也就这样了。”越人为眷缝补破旧的衣物,“小蛇。” 虺很受挫,它趴在眷的肩上,把头死死霾了下去。 “会长大的。放心吧。”越人瞥了眼,心软道。 “会长大的。”眷笑着,摩挲起虺的身体。 “那我长大了第一个吃他。”虺说。 其九 巨蟒和眷约定好再相见的那个新洞窟,在当年应该是很远很远的、很偏僻的远离人类的地方。 等眷带着虺返回,这里已经是一片新的村落。 来的路上,虺还在担心着见到妈妈时应该怎么交代。 它太小了。妈妈会不过因为它的体型而难过?会不会质疑?会不会... 当它在眷的肩上看到村落时,那些担心已然被摒弃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眷拦住一个村民问,“这里之前不是有蛇窟吗?” “诶!大美女!你是经过吗?要住这里?”村民问。 “蛇窟,怎么回事。你没听到吗。”越人说。 “噢,抱歉。”村民挠挠头,“我们前两年才除蛇。噢,当时有一条好大好大的蛇,可以算得上巨蟒了吧?我们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它的头砍下来,当时死了好几个壮汉呢。唉..蛇啊。我们这里现在见到蛇都是要杀的。” 虺被吓得缩到眷的背后,死死躲在衣服里,缠着眷的腰。 眷竟然感受到了颤栗。 恐惧,愤怒,悲愤,全被颤栗掩盖。 “您要来看看吗?我们当时砍的大蛇的头,现在摆在墓园里。我们专门给除蛇的烈士建立了墓园。”村民喋喋不休,“那条蛇好大啊。像龙一样。” “拜托了。”越人说。 “越人。”眷提醒。 “嗯。可是,如果一味逃避,它会不会酝酿出更大的仇恨呢。”越人说。 “我已经恨了。恨你,杂种。我恨你。”虺的声音闷闷透出。 “太残忍了,越人。”眷小声说。 “恨我,总比恨人好。听到了吗,小蛇。难道你想复仇吗。这明明是不能避免的。人就是这样。”越人小声说。 “为什么。越人。”眷问。 因为你是软弱的神明,眷。我爱你。你所做不到的,我来做。我要为了你,要帮助你,去做到那些事。 其十 “你们看。这就是大蛇的头。”村民介绍,“我们当时放了火,熏了烟,甚至打了水渠去淹,都一点用没有。” “畜生。你们你们才是真正的畜生。”虺小声说。 “它们做了什么?我以前来过。当时你们的村落应该还没建成吧?它们只是数量多些,长得大些,但没有害过人吧?”眷问。 “它们怎么可能不害人。它们肯定会害人的。它们可是蛇虫。”村民耸耸肩,“您以前来过?是小时候吧?” “嗯。小时候。”眷点点头,“所以...你们就这么?把它们赶尽杀绝?” “杀光了。”村民说,“反正就只是蛇虫嘛。那又怎么了,它们也是活该吧?如果它们知道自己有可能给人带来威胁,又怎么可能在人类驻扎在这里之后还恬不知耻的待着...唉,算了。蛇虫怎么可能会想这些东西。” “你们没有专门去调查吗?”眷咬着下唇问。 “没啊。我们知道有蛇窟之后就直接去处理了。虽然派人去了几趟,不过没什么用。不过现在是解决了。”村民说。 其十一 村民们包围住眷和越人,手上多拿着棍棒捕网。 “美女,您放心!我们在!”一个村民喊。 “不,你们误会了...”眷想说话,但没有人肯听她的。 “抱歉,你们...请退后。”越人说。 他没预想到这个结果。 虺失控了。 “放心!我们能解决!”一个村民喊着,第一个冲上前要捉住虺。 “滚开!你们这群混蛋!狗杂碎!狗娘养的畜生!”虺吐着信子,从眷的身上绷直身子弹射出去,一口就咬到了那个村民的脖子。 似乎咬到大动脉,血液四溅,村民直直倒下,虺运用灵活的身体将村民的脖子勒住,这一勒倒是算止血,但村民的脸也因为窒息而开始发紫。 “虺!” 虺吐着信子,身体竟然开始膨胀。 “喂,小蛇,我错了!”越人冲上前抓住虺的身体,但湿滑的身躯并不能被捕捉到。 “人类就是滋养,对不对?我长大了!母亲!妈妈!你们看!” “小蛇!快放开他!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 “妈妈!你不是还剩一个头吗?你不是有眼睛吗?你看一眼?母亲,为什么妈妈不说话?因为这帮他妈的狗混蛋吗?” 虺似乎已经听不进什么了。 “虺!” 眷再怎么呼喊,虺的眼中却只剩一张一合的嘴。 “喂,臭人类。你看,我长大了。等我把他们全部弄死,我就吃掉你哦。”虺吐着信子,身躯已然超越了它的母亲。 不仅如此,它还在不断膨胀。 “小蛇,我给你吃。你先停下来。”越人咽了口唾沫。 “i ba buri do mo.se gara ba lou bau de semo. “fi a mou disui yaa buei fi miya buei suei mibeii i su femiia. “suei biya gaa louuw bigaam giyaan louu gaa nofii ya.” 眷即刻冷静下来,念起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来。 是咒语么? 虺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但没等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虺的身躯开始崩塌,逐渐化为紫色灰烬,随风飘走了。 没了蛇尾的制约,血液不断喷涌。四周的人率先反应过来,死死堵住了出血处。 “你念了什么?”越人问。 “我们的语言。”眷说,“虺没事。它被带走了。被我的姑母。” “都是我的错。”越人说。 “这是命运。”眷垂下眼眸,除此之外,再也没说话。 虺明明是个好孩子的。 人类或许本就是自私的物种吧。 这天一会,眷再也不见什么笑颜。她逐渐沉浸在“教化”人类中。 从此之后,爱神似乎再也不会散发纯洁的光辉。 虽是后话,但这件事,青木越人铭记了几百年。 其十二 传说璃郡国有一位勇士。 他无所披靡,战无不胜。 许久之前,他在父亲的村落里生活,担任着村长的角色。 村子旁有一个蛇窟。蛇窟内,有一条巨蟒。它无恶不作。 有一天,勇士主动请缨,前去讨伐巨蟒。 他带上最好的剑,穿上最好的防具,只身潜入蛇窟。 “如果我在第二天黎明前还不回来,就请为我立下坟墓吧。”勇士对母亲说。 母亲泣不成声。 母亲看着勇士走去,直到夜晚来临,直到黎明归来。 母亲为勇士立好坟墓,已经准备好哭丧了。 然而接近正午,勇士满身是血的回来了。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蛇头。 “那,大蛇呢?爸爸,大蛇到底犯了什么错呢?”女孩问。 “不知道。也许是吃了很多人吧。”父亲说。 “大蛇真可怜。”女孩说。 其十三 “小蛇,你好。”女人说。 “母亲呢?越人呢?他们去哪了?我要赶紧回去。”虺说。 “你会再见到他们的。”女人笑了笑,“在这之前,你先睡一觉吧。睡得饱饱的。” 神游悲郁地.蛇之卷终章盘虺望故 正式完结 第201章 镜子和梦里的不为人知的一切 如果说梦是另一个世界,那镜子呢? 镜像里的一切,似乎是有迹可循的。 只不过一切都变得相反——仅限于我们所能看到的一切。 镜像似乎是没有危险性的。 是吗? 对现在的何钟合来说,不是。 镜子里会有危险。 就例如何钟合面前的小胡子。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你想干什么。”冯秀梅护在何钟合身前,“你是谁。” “不要...不要这样...不...我,我会难过...那我们之前的一切算什么?算什么呢?请别这样对我...求你了。”小胡子假惺惺的抹眼泪,“ms.冯。” “我听不懂。你最好赶紧给我滚,然后把我们钟合放出去,听到没!?”冯秀梅说,“老娘不认识你!” 小胡子挑起眉毛,看了眼何钟合。 “你,你想干啥!?”二十挺身而出,同时咽了几口唾沫。 “何小姐。我认得你。”小胡子摸了摸下巴,“你姐姐好有韵味噢。” “什么!?你什么意思!?信不信我杀了你!?”何钟合怒瞪。 几人正站在湖中宝藏号不远处,脚边并无杂草碎石,只有脚下的地面和身边作为掩体的货箱,何钟合暗暗攥紧拳头。 四周的木质货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里面要么存放着茶叶丝绸,要么存放着家具金银,在货箱腐朽、如若花朵快速枯萎般萎缩,其中的货物暴露无遗的同时,货物也开始被快速降解。 不过一会,四周货箱无一幸免,全被化为腐烂的灰烬泥巴。 “好厉害啊。”小胡子点点头。 何钟合喘着气,面前的小胡子男人不为所动。 为什么!? “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好不好?”小胡子说。 他让开身子,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棵树苗。 顷刻之间,树苗一跃而起,瞬间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大到几人手拉着手也不能抱住、高到世界上任何一座高楼也无法媲美。 大树还在不断生长,小胡子在树荫下鞠躬。 “看在自己人的份上。”小胡子说,“看在自己人的份上——我会为几位送上‘不怎么过分’的礼物。” 小胡子眯着眼一瞥,瞄向冯秀梅:“也算是...验证验证我们的‘十一号牌’够不够格,怎么样。” “你他妈闭嘴,老娘说过了!”冯秀梅咬牙,一字一句从嘴里挤出,“老娘他妈的不认识你!也不想被谁知道那种事!”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只是...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小胡子往后一挨,依靠着巨树,“只是我觉得,你比起我们其他席位,也太保守隐蔽啦。” “他妈的我总有一天搞死你。”冯秀梅说。 “秀梅姐,什么意思啊?他说的是什么?你认识他吗?”何钟合问。 “小五妹。镜子是会反射东西的。我把一些东西...反射了一下下。你懂吧?你懂?你懂吗?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哇。”小胡子伸了个懒腰,“算了算了。你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逗逗你。就当是逗逗你好不好?好不好?嗯?” “小五妹?”二十问,“你什么意思!?你认识五小姐!?” “你闭嘴。连小阿卡纳牌都不能匹配的蝼蚁。”魔术师瞥一眼,“不过...小五妹。你很有意思。我期待你能找到自己的牌位。” “闭嘴!”冯秀梅骂,“放他们走!我跟你单挑啊!” 魔术师吐舌头:“谁打得过你呀。‘正义’。” “‘正义’?”何钟合问。 小胡子呲牙笑起来。 有什么要来了。 会毁灭一切的什么东西。 它很慢。但他们没办法逃走。 绘青很不安。并不是害怕,而是不安。 “它”要来了。“它”是什么,绘青也不知道。 也许是庞然大物。它在逐渐接近,可没有人能摸准它的脚步。 “是‘永劫’。”小胡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绘青身前,“并不属于大阿卡那的一员。但我们每个人都能控制,都能遇见。” 绘青咽了口唾沫。 “绘青!你没事吧!?” 是杏子的声音。但很遥远。 似乎就在耳边,但绘青无法捕捉一二。 所有人都不在了。只有绘青一个人。 她一开始还能听到大家的声音,直到声源越来越远,“它”也越来越近。 “如果你能驯服它,那么你就是那个‘愚者’。你就是我们所等待的存在。不过在那之后,你要集齐小牌哦。” 小胡子的声音也很遥远。他明明就在眼前。 “它来了。祝你好运。如果你输了,那我就得惋惜了。世界上少了一个小美女,二十二人也失去了‘愚者’这个希望。诶呦,我会跟其他人赔罪的...跟艾米丽,摩恩,还有ms.冯。”魔术师说,“我这样算草菅人命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二十二人团里的魔术师,对不对?”绘青问,“我答应艾米丽阿姨了,我可以做那个什么...什么什么...嗯,愚者。你不要这样。” “只是答应就可以了?我总得看看你够不够格嘛。”小胡子不为所动,“虽然在我看来,答案已经明了了。” 话音刚落,浑身漆黑的宛若暗影的生物突然之间破土而出。 它很大。身上全是不知从哪伸出的手,是人类的手。 身上全是眼睛,大的,小的,幼儿的,成人的,青年的,少年的,老人的,小孩的,男的,女的... 它是恐惧和不安的集合,是全世界最能象征“永恒”和“劫难”,最能代表“不安”和“苦难”的东西。 它是世界上所有人的恐惧和焦虑,是世界上最不安最不幸的人所如影随形的另一面,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彷徨、焦灼、浮躁,是所谓劫难和痛苦的代言。 它仰头喊叫。 是最痛苦的倾诉,也是最能代表着劫难——宛如它的名字——“永劫”一般的存在。 它的嘶吼难听至极,但震耳欲聋。 它的身形丑陋至极,但吸引目光。 它的一切都是“丑陋”。 它打量起绘青。 “艾米丽和摩恩不是认识你么?他们有召唤过它么?”小胡子问,“哈哈,如果不是针锋相对,或者殊死一战,他们应该也不会把它叫出来吧?” 这就是“永劫”。不属于二十二人团的“生物”,却代表着二十二席位以外暂时没有指代的“劫难”。 这就是永劫。 永久的不安,永久的死亡,永久的终结,永久的失去,永久的劫难。 这就是永劫。 如果敞开双臂迎接,自己的一切都不会再能有意义。 结束了。 比死亡更可怕的结束。失去了一切,也没有能再留下的东西。 绘青开始发抖。接着起鸡皮疙瘩。 但面前的东西在她眼里却是不一样的样子。 她看到了青木,她看到了护法们。 还有熟悉的女人的脸。可绘青没见过她。 “人类的身体。对吗?只不过你不一样。” 和绘青一样的声音说道。 “源,你看到了吗?我该怎么办呢?你会怎么想?源,对不起。 “不必抱歉。你是我生命的待续。 “看来你越来越像我了。你是我。 “我是你。我感知到了。” 绘青的脑内开始自问自答、自言自语。 “你害怕它?”和绘青一样的声音说。 害怕。但很熟悉。我好像认识它。绘青想。 “对。因为它曾经是你的孩子。”和绘青一模一样的声音说。 “我的孩子?”绘青张口问。 “永劫”已经来到绘青的面前。 “妈...妈。”永劫张口。 “它是你的孩子。”和绘青一样的声音说。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谁?你是谁?为什么一切都跟我有关?我到底是谁?”绘青问。 另一个声音没有回答。 “妈妈。”永劫蹲下身,“我...等...你。想...你。” 绘青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摸。 “你。教我。那些。记得...我...我没有杀。人。我是...你,殿堂。里的。宠物。”永劫说。 “哦。我知道了。永劫,回来。”魔术师点点头。 “永劫”并没有回头,更没有有所反应。 “永劫回来。回来,乖。回来。喂,听见没?回来?回,来。”小胡子皱眉。 “永劫”抬起头,重新哀嚎起来。 “唉。时不时会这样。随它去吧。”小胡子摇摇头。 绘青看到了。 死。万劫不复。 无数黑色的烟雾笼罩着永劫的身体,它在那片黑色浓雾里露出一角,可绘青不能去观察更多。 它是人类么?或者它曾经是人类?为什么能在它身上看到“恩赐”?它到底是什么? 绘青呢?她为什么会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妈妈? 是了。护法们也这么叫她。 这是为什么?她是谁?为什么她的一切都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踏上旅程,莫名其妙的被奇怪的事情找上,莫名其妙的知道许多东西,莫名其妙的经历一切。 “作为二十二人的一员,我们深信。”小胡子耐心等待“永劫”嚎叫过后抠了抠鼻子,“能够代表人一生每个阶段的二十二个席位,对我们来说就像烙印。我们是为了这个位置而活着的。而加入二十二人团的每个人都如此。在我们加入二十二人之前,我们的命运就好像既定的轨道,不管多离奇、多不可思议,我们都无法逃脱,只能慢慢慢慢的...就这么走到这个地步。我想,你也一样。” 耳膜刺痛,脑袋空空,绘青发觉过来时,已经忍不住流泪了。是疼哭的。 她身体里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挠,浑身刺痛,胸口沉重,腹部也开始不断传来阵痛。 绘青捂着小腹,单膝跪在地上。 “什么?这个时候来例假?不是吧。”小胡子挖完鼻子后一弹,“不可以卖惨。我不吃这套,小朋友。” 绘青痛苦蹲地,开始大喘着粗气。 “永劫”俯下身,好奇的端详起绘青的脸。 “妈。妈...?妈。”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让绘青难受,于是刻意放轻声音,努力摆出温柔体贴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叫我‘妈妈’?”绘青努力张口。 “本...来...就...是...” 绘青搞不懂。她完全搞不懂。 “妈,妈...难过?不..舒服?‘永劫’,会,帮,妈妈。什么都。如果,妈妈...这样,会好,点。” 绘青调整呼吸。 “我不是你妈妈。但是你愿意帮我?”绘青说。 她手上的镯子开始发光。 “我想跟你借一点东西。”绘青说。 冯秀梅想上前拽住小胡子,只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小胡子的身体。 “啊呀。抱歉。镜子里的我,可不是真正的我。”小胡子耸耸肩,“我喜欢这个。我用这种方式做出了好多分身。” “你他妈的。”冯秀梅压低声音。 “‘魔术师’象征无限。可我的能力却很普通。只是‘作为梦和镜子的钥匙’。真羡慕你们。”小胡子叉腰,“不过我也挺满意。这个能力对我来说,很好玩。” “莱尔。你想做什么。”冯秀梅说。 “你还说你不认识我。”小胡子说。 “我真他妈想弄死你。信不信我把永劫叫出来搞你。”冯秀梅说。 “它?它现在在忙。”小胡子吐舌,“关于我想做什么...我想,我应该只是想看看你经不经得起逗?” “放他妈我们出去。” “我不。” 冯秀梅冷笑一声,一脚用力踩地。 以冯秀梅为中心,四周的一切都失去色彩,一大片区域化为黑白色,天地倒转,只有脚下的区块逐渐脱离地面,把二人拖起,上升到空中。 在何钟合和二十看来,面前的两人连同着脚下的地块瞬间消失了。 “何必。你又打不过我。”小胡子说。 “我他妈就是想揍你,畜生。”冯秀梅说。 “借?妈,妈跟,我,借?”永劫问。 “嗯。你把你的恩赐给我。交易,好不好?你想要什么?”绘青问。 “想,要妈...妈,爱,我。像,以前,一,样。”永劫说。 “我不是你妈妈。” “就,是。妈,妈以后...会,想,起来。” “好吧。那,我会很好很好的对你。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什么算爱,但是我会对你很好,这样可以吗?”绘青问。 “永劫”俯下身,同意了。 待续 第202章 无限终结 绘青再爬起身,一股黑气萦绕在身边。 “你这个利用有恋母情节的小动物的女人。”小胡子举起双手,“我投降。打不过。” “真的吗?那我们可以不打架吗?我不敢打人。”绘青说。 “假的。” 话音未落,小胡子身形消失,在感受着背后的凉气时,绘青猛的回头,两手抵住小胡子的拳头。 “其实我不想打你。我也下不去手。你好漂亮啊,哪只眼睛被我打上一拳,紫了,那我会被他们骂。” 绘青抬起脚刹住身形:“他们?” “你人脉真广。”小胡子摇头,接着跃起,梦中世界的一切开始颠倒错乱,无数楼房建筑倒塌,往绘青的位置袭来。 绘青一一躲过,她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 如果没有青木“借”给她的力量,她早就已经死了。 小胡子往前突进,梦中世界的一切也配合着他,不断改变着形状,让绘青无路可逃。 绘青想往后退,可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障碍,她被绊倒,往后一仰,即将摔倒。 小胡子袭来的同时,绘青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她下意识要伸手挡,这时才想起来刚刚“借来”的能力。 她不敢用。 但如果她不用,要死的就是她了。 做好心理准备,在小胡子接近时绘青吸一口气,想要抵挡攻击的手也放松开。 只伸出一只手指,触碰到小胡子突进的拳头。 黑气四散开来,溶解了小胡子的拳头,手臂,肩膀,再到头,胸,腹,整个身体。 小胡子在一瞬间化为黑气消散了。 这就是“永劫”的能力。绘青“借来”的能力。触碰之物,化为虚无。 而消失的东西,则会陷入不断重复的“死亡”,不断感受“劫难”,化为乌有,却又能不断体验苦难。 只为“死亡”而存在的能力。 结束了? “听说你有能接受两种恩赐的能力。没想到是真的?你这么厉害啊?”小胡子的身形被重塑,“还好在梦里。要不然我真死了。” 没结束! “给你一个镜头。”小胡子打了个响指,梦境里的一切开始无限放大——或者说无限的“朝着绘青放大”。 四周不远延伸形状,一时间孤立绘青的身形。 “要拍咯?” 小胡子一声令下,四周景象开始变形,以无法形容的、脱离人类理解的形态往绘青袭来。 要死了!! “永劫!” 已经没有人能帮她了。除了“永劫”。 绘青情急之下呼喊,“永劫”在一瞬间移动到绘青身前,用身躯抵挡住攻击。 所有的攻击却直直穿过“永劫”的身体,在绘青瞪大双眼、一切无法形容的威胁都映射在她的瞳孔上时,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然而一切的攻击也都穿过绘青的身体。 绘青身后的地面被轰击,传出浓烟。 小胡子把手背在身后,走到绘青面前。“永劫”出声威胁,结果被他一巴掌赶开了。 “我叫莱尔。在我们国家,是‘骗子’的意思。”小胡子打量起绘青,“很高兴认识你,二十二人团第零位,朝比奈绘青。” 绘青咽了口唾沫。 “当然了...等到‘集齐卡牌’,你才算得上真正的‘愚者’。不过我想...这个应该不用质疑了。你对卡牌收集的进度,比我想得要快很多。” “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绘青说。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我要把一切关于‘命运’的知识借给你。”莱尔瞄了眼绘青手腕上的镯子,“相应的代价,是你不能让我失望。” “失望?”绘青问。 “积极的认识更多人吧。虽然就算你不去社交,他们也会主动来找你的。”莱尔说。 绘青还没反应过来,莱尔一改刚刚认真:“喂。嘿。嗨。答应啊。愣着干什么?喂你愣着干什么?啊?” “我,我答应...” 看着泛光的镯子,绘青还没来得及深究为什么莱尔能看穿她的“借与还”,梦境世界就悄然崩塌了。 “绘青!!” 绘青再反应过来时,杏子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按着她的肩膀,开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了。 “快走开!邪祟!”甄眷姝拉住杏子,死死盯着绘青身后的“永劫”。 “我自首。”莱尔在几人身后,四娘和夜鸮的身前,“把我拷走呗。我预谋的,要控制住船上的恩赐者。” 四娘看到这位所谓的幕后主使,倒吸一口凉气。 “噢,那边那个圣杯四。你别吓着我们二十二人团的小动物了。”莱尔对甄眷姝喊了一声,又看向面前的四娘,“拷啊。怎么不拷啦?” “我他妈打死你个王八蛋!” 在冯秀梅构建出独特的空间后一个滑铲往莱尔的下盘攻去。 莱尔并不擅长打架。他被铲倒在地,很快就被冯秀梅骑在身下。 莱尔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冯秀梅,甚至伸出手摸了把冯秀梅的脸。 “我*你爹的!”冯秀梅暴怒,一拳就往莱尔脸上挥去。 这一拳把莱尔打得不轻。在莱尔还未反击或是表态时,第二拳、第三拳也接踵而至。 不断的挥拳,不断的痛击,直到冯秀梅打累了稍微喘气休息,莱尔的脸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你真打啊。”莱尔已经被打成猪头,他含糊不清的说,“有话好好说嘛。” “你他妈刚刚可不是这样的,畜生!”冯秀梅怒瞪,“早他妈想打死你个贱种了,听到没!?” “但是你没限制我的能力嘛。ms.冯。”莱尔被骑在身下,动弹不得,“‘正义’代表着公正无私,代表着道德和平衡。看来你并没有违抗牌面的主旨。” “再他妈乱叫老娘真打死你你听到没!?”冯秀梅一手钳制莱尔,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挥拳的准备。 “内在的智慧,心灵的清澈。这些东西,倒是深深烙印在你的人格上了。”莱尔吐了口血沫,正正好好吐在冯秀梅的身上。 “你他妈还惹我!?”冯秀梅气得脸都红了。 “就惹。”小胡子挑起眉,“反正你知道的。” “我很不爽啊,你妈了个**。”冯秀梅死死掐着莱尔,“给老娘赶紧滚!你他妈不是来检查情况的吗!?完事了就他妈滚!” “下一个是‘祭司’。”小胡子说,“又是你讨厌的人。看来我们小冯要遭殃咯。” “你们俩都是傻*。”冯秀梅松开手,“说,你还干了什么!” “我?我就只是来找找零位的替补...然后玩玩而已。我可是一个人来的哦。”莱尔抓住冯秀梅的手腕,“掐啊。怎么不掐了?反正我又不痛,嘿嘿。” “别他妈犯贱。”冯秀梅甩开手,“完成你的目的,就他妈走。” 莱尔被放走了。教团无权管束他。 “这个,我还真没想到。”何忠继说,“我很久没这样了。就当我算错了。” “你哪时候说过真话。”何钟佳瞪了眼,“死骗子。那天也是。你说过两年打仗赢了就回来,结果我们没赢,你也没回来。” 何忠继笑着挠了挠鼻子:“我知道后面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这么个目的和性格嘛。” “四娘,二当家可能真的算错了。就当我们吃了哑巴亏,反正二当家会补偿咱的,对不对?不生气啊,不生气。”夜鸮此时拦住要发作的四娘。 何忠继耸耸肩。 “二当家算了这么多,有疏忽的地方也没办法,四娘。”雪雉说,“雪雉在二当家思考时也粗枝大叶有所打扰,耽误了二当家想事情。小的在这里给您赔罪。” “起来。”四娘摆摆手示意,又细细盯着何忠继的脸,“我们打一个娘胎出来,从小我就信你。你要是骗我,别怪我哪天心一横,再不相信你了,何忠继。” “至少我们达成目的了。老李这次什么都干不成,要下台了。”何忠继说,“你说的那个二十二人团的魔术师,我会多提防一下。” 四娘站起身:“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何家。你要是捣乱,我可不会客气。” “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何家嘛。”何忠继翘起二郎腿,“不喝茶了?” “不爱喝那个。” 何钟佳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二哥,可什么都没看出来。 “放心吧。二哥认真的。二哥会帮你的。”何忠继说。 事情收尾了。 船上的两个馈赠者和二十二人团的魔术师并没有关系。 这件事追根溯源,最后锁定了稻华的女神教教团。 根据官方的说法,是内部出现反教团的极端分子,矛头直指向稻华的教团管理者之一——四娘的竞争对手,即将登上华合众这个位置的,被统称为“老李”的男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替罪羊吧。四娘其实很清楚,她华合众的位置是捂不热的。她只能一直小心翼翼,不断周旋,从而维持自己的地位。 老李不久之后就被教团处决,相关人员也难逃审判。 全部灭口了。 把所有相关者的嘴都堵上了。 教皇躺在病床上,身前的女人伸长舌头,浑身发紫,像晴天娃娃,一直在半空中摇晃。 她吊死了。 “不顶用啊。”教皇说。 “唉。跟你以前决定的,所谓的‘命运’有关系吧,姐姐。”教皇又说。 吊死的女人在教皇面前停止晃动,他伸手,往床头旁的柜子上拿来铃铛摇了摇:“收尸。” 华合众失去了一个席位,那么下级的有能力的人就会顶替。再往下,再顶替,直到华合众最底层缺少了位置,稻华的负责人就要上来了。 “叫...何钟佳。”教皇回忆了一会,“小阿卡纳的一员。这个杀不了。” 女人的尸体被抬走,病房归于寂静。 “还有谁...能被我‘用一下’呢。”教皇自言自语“我要坐以待毙吗?” 第五卷·完结 第203章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故事 “稻华奇闻异事万千,而我们龙港,则能占上七成。” 茶馆内,一说书人一拍手上的惊堂木,茶客们纷纷停下喧哗,翘首以盼。 这座名为“龙港”的港城,从来不缺故事。人们在心底猜测今日又要讲些什么神话小说、名人趣事,只见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咱们港城,头一号响当当的大人物,舍何老爷其谁?” 坐在角落的男人稳稳当当翘起腿,端茶轻轻一抿,蹙眉放碗,没有再喝第二口。 这茶比起自己泡的,可差多了。 茶叶也特别一般。或许是被何府养得嘴刁,但单论“普通”的茶,这家未免太不上档次。 “而何府儿女,现任的当家们,也个个人中龙凤呀。”说书人摇头晃脑,“今天我们就来说说——何府几位当家的传奇。” 话音刚落,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男人一瞥,这里的糕点也普普通通。乍一看,来这里的人——一楼大多数是有些闲钱的平民百姓,自己所在的二楼,则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地主,官府子嗣,刚逛完青楼来休息片刻的二世祖,没一个能高攀得上何家,也没一个能入得了台面。 男人不禁撇嘴。若不是得闲,谁会跑来这种地方打发时间。 其实也不尽然。 男人来这里,不过几个原因——其一,有空;其二,这里说书的,敢讲。 不过打发闲心,这点点时间,去哪不是荒废。 “何府大当家,何忠承——作为长子,作为大当家,实乃城府极深之人!年纪轻轻踏上仕途,继承何老爷的职位,如今步步青云,真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哇!据说何大当家运筹帷幄,头脑了得,决策个果断!有传闻,多年前何大当家...” 男人并没有听进说书人的话。故事大多是编的,但在他眼里,主子确实是独一无二,万里挑一。 何府至今未衰落,也多亏了大当家。 再勉强抿一口茶,男人差点吐出来。 野草泡水。男人想,泡的也不用心。如果是大当家喝了,那必然得痛骂一顿。 “再说二当家何忠继,更是传奇哇。二当家年纪轻轻,为国征战...” 男人不好揣测。 二当家想的东西,没人能懂。 真带了假,假掺了真,连大当家都放任了,让他去异国漂流了。 去参军,也许也是他自己密谋的。 那时个个争论大当家和二当家谁能继承家主之位。他莫不是找个借口跑了,不去参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了。 男人想,如果二当家密谋的东西对大当家不利,那他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他没有铲除二当家的自信。完全没有。二当家像影子。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只告诉别人应该怎么做。 如果不做? 不做也在他的计划里。 二当家有些可怕。 “说到二当家,那必然要讲讲何家四娘了。她与二当家同父同母,感情那叫一个深啊!”说书人继续,“四娘如今乃教团负责者,她为何会选择这条路,谁也猜不出。” 这有什么想不出的。稻华得完了,只有这个时候早点投奔教团,才能为何家留出后路来。 二当家和四娘的母亲,是何老爷的三姨太。 当年何老爷妻妾成群,唯有二姨太生不出,大姨太迟迟没有消息。四姨太是老爷最爱,却在生下大当家后难产而死;大姨太投井自杀,四姨太难产死后,唯独不怎么受宠的三姨太生下了二当家。 二当家不到十岁,二姨太竟然怀了,生下三当家。 再而后,二姨太病死。三姨太又生了四娘。 五娘,则是姥爷最后收的小姨太生的了。 男人倒是清楚。作为大当家的贴身侍卫,他事情见得多。 听说书人讲着讲着,都快把何府妖魔化了。 “何家三当家何忠友可厉害。据说何府三当家,什么都不爱,唯独爱酒爱女人。三当家重情重义,所做的又犹如龙港的影子,藏在最暗处,只有在些许光照亮时,才显出来。可光,拿三当家也没有办法。因为三当家,是正义之士,是对的。没有三当家,咱早就被烟毒害死咯!”说书人说。 大当家不许港城出现烟毒。 他无视帝王,把港城的“毒”给掐灭了。 在好多年以前,信奉稻神的稻华人与女神教开战。二当家参加的,正是第二次信仰之战——后世称为“圣战”。 稻华大败。老皇帝委曲求全,国内许多地区沦为租借地,赔了钱,稻华人也变得低贱起来。 还好老皇帝并没有再次开展战争。损失因此变小,但稻华人也失去了国际上的尊严。 如今大多数人都信奉女神教,而稻神,已然被新一代人遗忘。 与此同时,“烟毒”泛滥,无数稻华人因此家破人亡。有的人为了吸一口烟,把家卖了,把地卖了,把老婆孩子卖了——只为那一口烟毒。 男人感到悲哀。幸好有三当家在。 台上滔滔不绝,台下恹恹厌倦。 看来大家对这个不感兴趣。 他们所不感兴趣的,却正好是支撑起他们生活的。 何老爷哪有什么丰功伟绩。不过是子嗣所做的一切,犹如刷子,追根溯源,将自己的根源洗刷白净。 何老爷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再讲到何家五小姐...” 说书人再说,男人也听不下去了。他起身要走。 “喂。” 男人听闻,扭头看。 “隼。大当家叫你。”来者倒是熟悉。是二当家的贴身侍卫,雪雉。 “叫前辈。”男人说,“这个要我教你吗?要不是旧的死了,我帮你引荐,你能来么?” “前辈。大当家叫你回去。”雪雉说。 “知道了。这就走。”隼起身,“对了。别忘了,你是为何家而活的。” “当然记得,前辈。”雪雉说,“请回吧。又有要事了。” 当年隼只有十四岁。他当时有自己的名字,还不叫“隼”。 “就你。”何忠承说。 “真的可以吗,大少爷?小的...小的有做的不好,大少爷随意打骂差遣。”隼跪下身。 “噢,那我选你呗。你叫雪雉怎么样?正好下雪了,你头上都是白雪。”何忠继说,“我看你蛮麻利的。” 他们都是孤儿。 他们曾经有名字。可那已经不重要了。 隼,雪雉,斑鸠,夜鸮,鸳鸯。 从大当家到五小姐,所有事宜全都被决定好了。 “鸳鸯!”小五很高兴,她有两个侍从,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吧,“你们一个叫百灵,一个叫喜鹊,好不好?” 隼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喜鹊会死。 不止是他。 所有人都没想过,有一天,“百灵”的双胞胎哥哥就这么死了,从此之后,“百灵”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开朗。 他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只是任凭被挑选的对象。他们没有人权,好在主子好些,才让他们想起来过,自己也是人。 “你说,为啥咱是孤儿?”有一天,斑鸠问,“我们除了主子,离不开谁来了。” “主子很好。”隼说。 “是啊。太好了,好到我都要忘了那些没被选上的同胞了。”斑鸠说,“恨不起来呀。再说,几个当家,也都不知道那种事。” 其实大当家知道的。隼想说,夜鸮也知道。 他们只是不能说。 “过好自己。你小时候就喜欢乱来。跟了三当家,算如愿了。但你别比三当家还疯。喝酒要注意。”隼说。 某一天,百灵来找他。 “隼哥。我有点想我哥。”百灵说。 “人有一死。他算痛快了。”隼说,“替他活,或者跟他死。都由你决定。”隼说。 “嘻,我有其他办法。”百灵吐舌。 “小姑娘。你跟主子真像。这很好了。”隼说,“过好自己的,顺带连喜鹊一起。这就很好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百灵说。 什么打算呢。 隼没问。 何家没一个省油的灯,难道奴役们也没一个省油的灯么。 太黑了。隼想。他独自笑了笑。 待续 第204章 人脉广对出远门有好处 “根据规定,如果有外来的恩赐者大人,是得让本地最高官员接待的。”四娘说。 几人下了船,感知到了许久没有重逢过的土地的厚实。 “而当地最高官员,就是我。”四娘说,“准确来说,是我们家。” “住在,你家?”甄眷姝问,“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 “我们会慢慢给您解释清楚。”四娘说,“现在情况复杂。但我可以保证各位能回到自己的归宿,找到自己的目标。” “我。只想,回蜀地。”甄眷姝说,“找师傅。” “我跟大师姐。”王二牛听不懂稻华语,只是看了眼甄眷姝的表情,说。 “那我们之前经历的东西呢?什么都不算?我现在还是有一点搞不明白。”绘青说。 “算的。”何钟佳说。她又看向没有消失的“永劫”,不知道说什么好。 “永劫,回去。”被拷着的莱尔说。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铐上了。按理来说,自己是不应该被法律束缚的。 “永劫”吼了一声,在这之前,它迷恋般看了眼绘青。 与此同时,绘青和永劫的“交易”——或者说“借与还”,也消失了。 “妈,妈。不要...离开。我。”“永劫”说。 “我以后会再找你的。”绘青说。 “永劫”身上的许许多多只眼睛泛着泪。 “名字。永...劫,想。要,名字。”“永劫”说。 “它,也觉得,说话,麻烦吗。”甄眷姝赞许的看了眼“永劫”,“那它,是,好邪祟。” “它不是邪祟。”绘青说,“永劫不是你的名字吗?” “是,牌位。”“永劫说,“永劫,想,要...名字。” 绘青想了想:“叫白,好不好?” “白。”“永劫”趴下身,“妈,妈。取的,名...字。白,喜,欢。” “永劫,回去。”莱尔说。 白吼了一声,在场的几人捂住耳朵。 “你敢吼我!”魔术师跳起来干跺脚,“喂!喂!你敢吼我!喂!” “白。不是,永,劫。名...字,是,白。”白身上伸出无数只手,无一例外对着魔术师竖出中指。 “我靠你他妈从哪学的!?”莱尔瞪大眼,抬起双手竖出中指回敬,“不许这样对我们!” “傻....逼。”白说完又吼了一声。 “不礼貌。”绘青看了眼干瞪眼的莱尔,又看了眼白,说。 白又可怜巴巴的低下身。 “白,回去。”绘青说,“我以后也会找你玩的,好不好?” “妈...妈。我,爱,你。”白说。 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接着彻底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它。是什么?”甄眷姝问。 “嗯...是...”绘青想了大半天,“是二十二人团的?” “是吗?”绘青看向莱尔。 “是我们二十二人的宠物。”莱尔挺起胸膛,“怕了没?我们二十二人就是牛逼。” “夜鸮。把他拷到外面。”何钟佳说,“几位,跟我来。” “是。”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请先跟我来。”夜鸮扶住莱尔的肩。 “你在梦里干啥了?”杏子小声问。 “跟小胡子说话,打架,然后答应他做二十二人团。”绘青说,“他说,我一定是那个愚者。” 杏子挠头。 这算不算让情况变复杂了?不过这样能帮助绘青找回自己的身世吧?那算好还是算坏? “这个小胡子是真人啊?那,他是恩赐者?他头发咋不是白白的?”杏子问,“看他那样子...有必要染吗?” “也许因为在梦里也没办法改变自己的样貌?”绘青假设,“如果在梦里是白头发,那我们一眼就看出他有问题了。虽然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假的...而且我们在船上时也检查过了吧?当时的船上,并没有‘小胡子’这一号人。” 在前方为几人引路的何钟佳此时回头插道:“然而我们在前期搜查时却又的的确确发现了长得跟他一样的‘受害者’,对吧。” “我们在‘梦里’寻找小胡子,但那可是‘梦’啊。是可以随便被小胡子篡改的‘梦’。”绘青说,“可现实里呢?那个我们见到的‘尸体’又是什么?” 听不懂。杏子挠挠头,忍着没打哈欠。 “也许也是梦。”何钟佳把几人领到码头出口处,一辆黑色的长长的汽车早已等候多时,“不断的发动能力,让我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以做到以假乱真。这样的谎言往往最有效——真中带假,假中带真。来,请上车。” “噢!我知道了!”杏子一拍脑门,“那他就是让我们一直发烧做梦的罪魁祸首啦?啊,绘青,你往里面挪挪。” “我真的可以坐吗?”王二牛拍拍屁股,生怕弄脏车座,“这个,在我们那边都很少见呢,只有有头有脸的高官能坐。原来稻华也有大路和汽车吗?” “当然有。这座城市叫‘龙港’,是稻华九个租界城市里最繁华的。”何钟佳解释,“请上车吧。几位的行李,我们已经让人搬去下榻地了。绘青大人,等会还麻烦您跟我走一趟。我要带您见个人。” “好。租界城市是什么?”等到甄眷姝落座,何钟佳也坐上副驾驶后,绘青问。 “当年圣战,稻华输了。太上皇答应为信奉女神教的国家划分九座城市以传教,同时发展城市科技。”何钟佳解答,“好处是九座城市无一例外变得繁华先进,坏处是...稻华变成了一个‘包容’的国家。” “‘包容’?”绘青问。 “一个国家屈辱的借口罢了。”何钟佳说。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绘青,你还没回答我呢。”杏子冷不丁说道,“在船上让我们发烧做梦的,是小胡子吗?” “不是。”绘青从片刻的寂静里缓了缓神,“船上真的有两个敌人。小胡子似乎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他们动机不一样。” 绘青刚刚其实在思考。她觉得有些奇怪。 何四娘明明是稻华教团的负责人,可她刚刚有这么一瞬——清晰的一瞬,竟然展现出了对女神教的敌意。 一股强烈的割裂感。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动机?啥动机?”杏子追问。 “在我们不断循环的五天里,他主动让我们意识到了自己处于梦中。他明明是在帮我们。”绘青说,“可他后来又都干了什么?” “对哦!他一开始不是帮咱们的吗?”杏子回忆片刻,“结果后面他发什么神经!?” “不知道。我也不懂。他最后做的那些...明明‘根本没有必要’。我感觉,他好像在玩。”绘青说。 “玩!?真是个王八蛋!”杏子愤愤道,“对了,你说他让你加入二十二人团?他谁啊?” “他说自己是二十二人团的魔术师。”绘青说。 “二十二人团还有魔术师?骗鬼哩。”杏子翻了个白眼。 “二十二人团第一位,”何钟佳坐在副驾驶位看着前方的路,“牌名大多被称为‘魔术’。因为大家喜欢两个字两个字的叫,就习惯了。顺带一提,二十二人团第二位叫‘女祭司’,我们习惯称为‘祭司’。” “噢...原来是真的啊。”杏子咽了口唾沫。 “以前加入二十二人团的程序是很繁琐的。”何钟佳补充,“现在要简单很多。只要被其他牌位认可就好了。经过各方面审核,第十九牌位‘审判’会严格筛选成员。” “是摩恩爷爷。”绘青说。 “您认识的话就很方便了。也许您正被哪位二十二人团的成员实时监控、审核中呢。”何钟佳回道。 “绘青,去二十二人团?真的假的?这么厉害?”杏子问,“那我是不是有点不配跟你在一起啦?” “杏子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绘青揽住杏子的手臂。 “你们想讨教啥?”莱尔问。 “十分抱歉...我们也不想这样。但稻华教团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夜鸮恭恭敬敬的摘下手铐,“四娘特意嘱咐,一定一定要给您最高待遇。” “铐起来也是最高待遇?你们这帮没礼貌的家伙真的很糟糕!”莱尔徉怒,“不过看在你们这么可怜又卑微又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又诶呦懒得编了的份上,我暂且原谅你们。” “感谢您。关于船上的事,我们不会追究的。这是您‘审核’的方式,我们清楚。”夜鸮清了清嗓子,“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我们说。” “噢...”莱尔摸了摸下巴,“你们竟然知道我在做什么?诶,你们这里的教团,怎么感觉情况有点点复杂?一口一个四娘的,她地位很高?说起来,船上的屁股你们帮我擦干净之后,怎么隔了一天才放人?” 夜鸮流了几滴冷汗。 “不能说?”莱尔挑眉,“在那段时间里,你们干什么去了?那个四娘后面是不是有人在给她出主意?” 莱尔盯着夜鸮的脸,不出两秒,他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你不爱说就不说,害什么羞。神经病。” “嘿,我说。你们教团背后,是不是有个大家族?四娘对吧?你们这么叫她?那她是不是第四个小孩啊?”莱尔又问,“呃...我猜猜。大家族,很有钱,黑白两道都有人脉是不是?一面推出一个人来管理教团,一面把人拉下水去经营灰色地带,说不定家里还有当官的?你们把这座城市当啥了?” 看到夜鸮不说话,莱尔撇了撇嘴:“问得我口干舌燥的还是不说话,你这么腼腆?我饿了。我要吃饭。带我吃。” “这就带您去。” “哈!这下说话了!” 待续 第205章 你的后面我在呢 汽车停在一幢洋房前。 门口两旁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把华丽的前院大门拉开,缓慢行驶进入后又来了几个穿着比普通人要讲究些的仆人来打开车门。 “几位。这里是我们何家的府邸。”何钟佳解释,“会有专人将几位送到房间的。我看外面的旅店没一家像样的,只好先委屈几位住在这里了。” “你们,要,监管,我们。”甄眷姝说。 “抱歉。教团规定。我们要保护几位的安全以及正常起居。”何钟佳说,“满三天后,几位想要离开还是留在这里,都任由自己决定。” “我要,回蜀地。”甄眷姝抗议,“放我们,走。” “我跟大师姐。”王二牛说。 甄眷姝浑身上下的行李就只有身后放满面具的背包。她要是想,随时都可以走。 “请忍耐几天。今天是第一天,后天您就可以走了。”何钟佳退让道,“长途旅行这么久,您也需要休息一会,好吗?” 甄眷姝抱着臂,坚决不同意。 “这人好顽固。”杏子小声说。 “我有,自己的,安排!”甄眷姝说,“不要,耽误我,时间!” “既然您这么要求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了。至少让我们把您护送到目的地?”何钟佳再一次妥协。 “不用。二牛,走。”甄眷姝固执道。 “啊?噢,大师姐那我行李呢?” “不要了。”甄眷姝说,“缺什么,我给你,买。” “大师姐,花你的钱不好吧?” “啰嗦。下车,走人。” 王二牛被甄眷姝硬拉着下车,他有点意犹未尽的回头跟杏子和绘青招手:“那拜拜!我们先走了!” “这就要走了吗?”绘青有点遗憾,“再见,我们会再见面的。” “拜。”杏子敷衍的摆摆手。 “下次,再吹笛子给你听。”甄眷姝说。 “她竟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杏子震惊。 “对很好的人,要很隆重的道别。”甄眷姝摆手,“绘青再见。” 四娘叹了口气:“祝您旅途顺利。” “你也是好人。再见。”甄眷姝说。 “好像唯独没说我是好人。”杏子偷偷翻白眼。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对女神的虔诚了。她遇到的大多数恩赐者好像都不太正常。 这么想可真是大不敬。杏子偷偷掐了掐手臂来惩罚自己刚刚控制不住的想法。 甄眷姝看了眼杏子,什么也没说就带着王二牛离开了。 这几天冯秀梅闭门不出,何钟合担心坏了。 “秀梅姐在干嘛?”何钟合问。 “不懂。可能是生闷气。她经常这样。”路过的手下说,“五小姐找她?我去叫叫。” “不用。”何钟合摆手,“三哥呢?那长毛狗混哪去了?” “三当家昨晚喝多,现在应该才醒。” “他最会喝酒误事了,哼。”何钟合冷哼道,“带我见他。我要找他算账。” “我让底下小弟带您去。喂!来二十个人!” “啊?二十个?太多了太多了...” 何钟合刚摆手,二十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来了来了,二十来了。” “怎么又是你!”何钟合被气笑了,“那长毛狗给我准备的原来是最底下的小弟?你平时就这样随叫随到?” “五娘好。”二十挠头,“我基本上是随叫随到的。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三当家说我最适合撑场子。” “那是因为你名字吧...谁家好人会这么叫你啊?‘二十’,‘个人’,脑子有病。”何钟合翻了个白眼,“还适合撑场子,不就是小喽啰吗?每次出门叫你跟讲冷笑话一样。不好笑。好了,别废话,带我找长毛狗。” “噢,五小姐就交给你了。我去处理点事。”何忠友的手下吩咐,“老大可能刚醒,你注意着点别让他生气了。” “第一次来新宅,差点迷路了。”何忠继打了个哈欠,“雪雉,让你准备的东西?” “准备好了,二当家。”雪雉低下头。 房门此刻被敲响,何忠继往沙发上一仰:“请进。” 绘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间。 空间宽敞,环形沙发将茶几和上面的茶具围了起来,茶杯全是纯色翡翠打造的,在杯口边缘镀上金边;茶壶由水晶打造,镂空设计却不漏一滴茶水;金丝楠木茶海或许是其中最廉价的茶具,茶荷是特制陶瓷,仔细再看,竟然是由许多参差不齐的碎片拼在一起的。 “又见面咯,绘青。”何忠继抬手示意,“来,坐。杏子也坐。” “噢,何老板还记得我哇?”杏子率先坐下,她身后的何钟佳悄悄瞪了眼何忠继。 “当然。来,四妹也坐。又不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何忠继又说。 “何叔也是教团的人吗?”绘青落座,“‘四妹’是什么意思?” “我介绍一下...这是何四娘,何钟佳。是我的四妹。”何忠继说,“我是她二哥。” “何叔原来也有兄弟姐妹。”绘青点头,“我们又见面啦,何叔。” “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何忠继示意雪雉倒茶,“怎么样?在首都那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我和杏子住在一起,还认识了很多朋友。首都办了剑道大会,我们一起去看月拿下冠军,虽然碰到了很多坏事,但最后还是逃出来了,当天晚上就上船来了稻华。”绘青恨不得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何忠继。 何忠继只是听着,等绘青兴奋的说完。 绘青从离开犬草市说起,讲了一路上的疑惑,讲了认识到的朋友,讲了吃过的新奇食物,讲了见过的奇怪景观。 直到说完,何忠继默默给绘青递来热茶:“慢点喝,烫。” 这小姑娘还真能说。何钟佳想。如果二哥生了个女儿,会不会就像现在这样? 真是奇怪的想法。 “对了,四妹。再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朝比奈绘青。绘青,你叫她何姨就好。”何忠继说,“这段时间你们先住在这,我相信有很多事情,能够有人为你解答。” “何姐。”何钟佳说,“我看起来有这么大?” “那就随她吧。”何忠继耸肩,“瘦鬼和毛利也在龙港。他们也很想见见你呢。不过在那之前,我先跟你讲讲关于你身上的事,怎么样?” “我身上的事?”绘青问。 待续 第206章 不要对孩子的许多个为什么不耐烦 绘青又能想知道什么呢。 她似乎什么都想知道,却又已经什么都没有所谓了。就算知道了,她又能理解些什么呢。 “何老板,你真的什么都知道?”杏子开口问,“诶,何老板?话又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认识...这位?” “认识。他刚刚才说过。”四娘站在一旁抱着臂重新解释道,“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不过我们倒是能帮你们找到‘什么都知道’的人。” “噢...何老板老家稻华的啊...还有兄弟姐妹,家里还很有钱...”杏子后知后觉。 绘青倒是没什么实感。 她有一种直觉——或者很强烈的感觉——她就知道还能和何忠继再见,就知道在离开犬草市的不久之后还能见面。 “来,想想自己都有什么疑惑?有什么想知道的?”何忠继问。 疑惑? 未免有些太多了。 “妈妈。”绘青思索片刻,开口道。 “什么?” “妈妈。护法们叫我妈妈。还有二十二人团,‘永劫’也叫我妈妈。”绘青说,“为什么?我先前见过它们?认识它们?我失忆以前是什么样的?我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会失忆? “为什么护法们之前会追着我?为什么我会醒在村子附近的山上?为什么好像很多很多麻烦都在围着我转?小胡子为什么会觉得没有记忆的我很适合‘愚者’牌位? “大家都说我学东西特别快,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学过的东西都好熟悉,这是为什么? “雪佳姐姐说我没有‘子宫’,那个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 “为什么说我的恩赐很特殊? “为什么大家会这样保护我? “何叔呢?为什么何叔能帮我找到‘什么都知道的人’? “还有还有,镯子,这个镯子。为什么何叔要给我?为什么我能同时接受两种恩赐?这个镯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何忠继耐心听着,直到绘青问完才重新递来热茶:“不急。慢慢来。何叔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 “何叔,告诉我吧?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告诉我?” 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绘青甚至有些怨恨之前的自己。 不管她做过什么、犯下了什么错,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难道现在的一切不是现在的绘青所承担的么? 绘青理所应当的觉得,曾经的自己,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人。 “没关系。我们会为你解答的——尽全力。”四娘在一旁插话。 “如果没有人知道呢?我的那些问题?”绘青问。 谁又能知道呢。 “我们会找到。知道你第一个问题的人,不一定会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知道第二个问题的人,也不一定会知道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四娘顿一顿,用稻华语继续,“接下来的事,让那位避开吧?” “我知道了。”绘青用稻华语回复。 “杏子,你先到外面等一会。”绘青又用璃郡语说。 杏子迟疑片刻,“噢”了一声便离开了。 “他能知道的。”四娘又用稻华语说,“他如此重视你,就只说明...你很重要。在任何层面。” “这是什么意思?”绘青问。 她真的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先说镯子吧,绘青。”何忠继率先发话,用的仍然是稻华语。往后,他们也一直在用稻华语交流。 “我在听呢。”绘青点头。 “这只镯子,是甄婆婆的。”何忠继说。 “甄婆婆?”绘青问。 “你在船上见过的老太婆。那就是甄婆婆。甄眷姝女士师父的师父的徒儿的女儿。”四娘解释,“同时也是一位恩赐者。只不过她的恩赐已经被‘借’出去了。” “借给我。”何忠继解释,“然后...” “然后我知道了。借给何叔,又借给我。只是‘借’而已,对不对?”绘青抢先回答。 “对。”何忠继点头,“但这个‘借’...是没有期限的。” “我可以一直保留着这个恩赐吗?”绘青问。 “对。而且,只有你可以。这就涉及到你之前的问题了——为什么你能同时接纳两个恩赐。” “为什么呢?”绘青问。 “不知道。”何忠继答。 “何叔也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少见。或者说,从来没有。你,绝无仅有。” “我?绝无仅有?为什么?” “不知道。” 绘青咽了口唾沫。 “我的恩赐也很奇怪。”绘青又说。 “不知道。”何忠继回答,“你的一切全都是未知,绘青。” “何叔说了,可以告诉我的!”绘青抗议。 “不是我告诉你...而是‘知道的人’来告诉你。”何忠继纠正,“四妹,请甄婆婆进来。” “甄婆婆?”何钟佳问。 “甄婆婆啊。”何忠继说。 “来人,请甄婆婆过来。”何钟佳招呼。 不久,一个下人匆匆跑到四娘身边:“四娘,甄婆婆还在船上...她一直在睡,您这边没有指示,所以没有叫醒...” “甄婆婆还在船上!?还没醒!?去叫啊!!把甄婆婆请过来!你们怎么想的!没有我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吗!?” “长毛狗!长毛狗!!长毛...” 何钟合刚想继续叫,却不知何时被人从背后横抱起来,怎么挣扎都无用于功。 “小五有什么指示?三哥听你安排?” 何钟合再反应过来,才发现将她抱着的正是自己的三哥何忠友。 “放我下来!”何钟合率先发起脾气,“信不信我弄死你!你敢这样对我!” “哥哥抱妹妹又有什么不对呀?话又说回来,小妹妹突然登门拜访,影响了三哥休息了,也有错对不对?”何忠友戏谑般回复,“说,有什么事?” “放我下来!”何钟合不断挣扎,直到何忠友真的稳稳当当将她放下,才叉腰徉怒,“二十个人是什么意思!二十,个人!?还有,你干这蠢事,是二哥指实的!?我可是听了二哥的话去办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信二哥!我去告状!” “小娘子莫要生气呀。”何忠友横抱着何钟合,似乎是扮演角色,一时间分不清是不是入了戏,“来,小娘子说,有什么委屈?” “给我滚!杂种!你敢这样对我!我让大哥打死你,我让大哥家法伺候!”何钟合挣扎道。 何忠友将何钟合放在太师椅上稳稳坐着,又半蹲下来:“那小五说嘛。三哥怎么啦?哥哥叫小三哥找个人,小三哥就找了个喽啰;哥哥让小三哥盯一盯我们小五,三哥就去盯——三哥可已经很纵容你了。现在把三哥打得里外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四姐在管!?她暗戳戳看着!?你的意思是四姐在管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四姐不会这样对我!四姐最好了!你跟二哥狼狈为奸!”何钟合抗议。 “对咯。二哥。”何忠友眼珠一转,“说不定,是二哥不相信你?说不定二哥什么都知道呐,他就是看不上你...因为你年纪小,对不对?” “什么!?”何钟合怒瞪,“我可是恩赐者!!” 待续 第207章 要对神秘的人说神秘的话 绘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四娘先是站着等,又变成时不时运动腿脚,再变成蹲着等,最后妥协了、坐在沙发上等。 何忠继让身边那个下人添了好几次茶,绘青喝了一壶又一壶,她现在好想上厕所。 绘青还想再喝一杯,结果被何忠继拦住了:“好了。再喝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我让人给你拿茶点吃好不好?” “何叔,我想吃仙贝。杏子说仙贝最适合做茶点了。”绘青说。 杏子喝到一半的茶没能咽下,呛了好几口。 “稻华没有仙贝,不过你真想吃的话,我现在托人去做好不好?”何忠继问。 “那不用了。又麻烦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忙了。”绘青说,“那我吃这里的茶点。” “想不想去厕所?喝这么多茶了。”何忠继又问,“想的话让四姐姐带你去。” “我想,何老板。”杏子说。 “那我也想。”绘青说。 于是何钟佳带着绘青和杏子离开,穿过走廊,进了厕所,又在门口等着。 何钟佳感觉自己还是欠缺考虑了。 甄婆婆年纪大了,这样奔波太为难她老人家。 想着事,两位少女很快出来了。何钟佳又领着两人回房,沙发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位老人。 “奶奶好。”绘青率先打招呼。 “甄婆婆,您来了。”何钟佳说。 “呃...泥嚎?”杏子用稻华语笨拙的问好。 桌上已经放满点心,这应该就是稻华的茶点了。 甄婆婆好像眼里只有茶水,略过茶点颤颤巍巍端起一杯热茶,小口抿着:“你们好啊。婆婆老了,爱睡觉,现在睡糊涂了...现在是几点呀?” 何钟佳贴心的为杏子翻译稻华语。 “下午四点钟了,婆婆。”何忠继答,“现在是下午四点十一分。刚刚四点零五时才跟您说过呢。” “噢,现在都四点零五啦?”甄婆婆点点头,“忠继,好久没见你啦。” “这话您刚刚也...” 雪雉欲言,却被何忠继伸手打断:“嗯。很久没见了,婆婆。您身体还好?” “还好。就是记性差了,又爱睡觉。”甄婆婆点点头,又抿一口茶。她忘记刚刚自己已经润过喉咙了。 “坐吧?”何忠继招呼站着的三位,又对绘青说,“绘青,你也见过甄婆婆了吧?” “嗯?这个小姑娘真眼熟。你面善啊。诶呦...真好看!看着就讨人喜欢...忠继啊,现在几点啦?”甄婆婆说着说着,茫然道。 “下午四点十二分啦,婆婆。”何忠继说。 “哦...都下午啦。再过一会,吃晚饭了。今晚吃粥好不好?婆婆去做?”甄婆婆点点头。 “不用啦婆婆。我们这边来准备好不好?”何忠继说,“您跟旁边的这个...这个叫绘青,您还记得么?您跟她聊聊天好不好?” “好啊。这个小姑娘看着好面善的,我好喜欢她的呀。”甄婆婆吧砸吧砸嘴,“小姑娘啊,你要说什么哇?” “我应该叫婆婆还是奶奶呢?”绘青先征求起何忠继意见来。 “都可以。叫婆婆吧。”何忠继说。 “噢。婆婆,何叔说你什么都知道呢。”绘青听罢,对甄婆婆说。 “什么都知道?哦哟...不敢不敢。婆婆懂的东西,比年轻人多一些;年轻人懂的东西,也比婆婆多一些。时代不一样了。”甄婆婆摇头,“要是你呢,想问很久以前的事情,婆婆倒是知道很多。” “婆婆,你知道我手上这个镯子吗?”绘青抬手,问。 “怎么不知道?我的!我给忠继的!他给你啦?他做的对呀。这个东西,就应该给面善的人...”甄婆婆说着,又喝一口茶。 “你们请的这个老婆婆是不是糊涂啦?记性这么差?”杏子对何钟佳小声问。 “你们见过她。”何钟佳没有回答,而是以问题回答问题。 杏子瘪嘴,她知道再问下去就不妙了,只是以“在船上偶遇过”结束了话题。 “婆婆,这上面附着恩赐。这个本来就是您的吗?您把恩赐附着上去的?”绘青问。 “恩赐?”甄婆婆问。 “炁。”何忠继为甄婆婆解释,“在外面叫做恩赐的。” 原来在稻华,恩赐馈赠之类被称为“炁”啊。绘青想。 “噢...炁啊。啊婆婆自己的。婆婆可以借东西,借出去也好,还回来也好...就连炁本身也能借呢。”甄婆婆点点头,“这个镯子,是有婆婆的炁的。婆婆把这个借给忠继了。忠继借给你啦?这就对啦。婆婆一眼就看得出来,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不一样?”绘青问,“什么不一样?” “你也有炁。”甄婆婆说。 绘青咽了口唾沫。甄婆婆的眼睛晦暗不明。 她竟然能看得出谁有恩赐或馈赠。 “婆婆怎么知道的?”绘青问。 “修道久了,老了,自然就知道了。”甄婆婆笑眯眯的,“你一个人,容得下两种炁呀。” “婆婆知道这是为什么?”绘青问。 “婆婆的妈妈...的师父。有说过。”甄婆婆说,“世界上只有一种人能容得下很多种炁。” “什么人?”绘青问。 “命定之人。”甄婆婆回答,“绝无仅有的,世界上只有零星几个的人。甄婆婆妈妈的师父,也是命定之人。噢...对了。忠继呀,几点啦?” “下午四点十五分了,婆婆。”何忠继说。 “差不多吃晚饭啦。婆婆煮粥给你们吃?嗯?”甄婆婆问。 “我们这边准备好啦,婆婆。您等会啊,喝点素粥,就回去休息,好不好?”何忠继说。 “好呀好呀,那婆婆就等着啦?”甄婆婆咯咯咯笑起来,“忠继长大了,好多事情都能安排好。小时候你就靠谱呢。” 何钟佳看了眼二哥,没有说话。 “好啦,婆婆。小姑娘跟您聊着天呢,您忘啦?”何忠继说,“小姑娘有很多事情不懂呢。” “噢...婆婆老糊涂了。小姑娘,你不要嫌弃婆婆好不好?婆婆把自己懂的啊,全部告诉你。”甄婆婆如梦初醒,“绘青是不是?婆婆还没老呢,还能记住你名字是不是?来,你说。有什么事,你说。” “命定之人是什么意思呀,婆婆?”绘青问。 “半仙半神。”甄婆婆回答,“能长生,能颠覆世间一切呀。小姑娘,你就是呢。” “我?半仙半神?”绘青问,“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记忆。” “那自有你的道理。”甄婆婆说,“每个人呀,生下来,总有自己的道理。有的人就该去做苦力,因为他力气大能吃苦,只有做苦工才能混出头,其他人还当不了呢。有的人就该当富贵人家的孩子,去了普通人家,败了钱家里也担不起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呀。你是命定之人这个可改不了了。你这一辈子,就有可能跟老婆婆一样,不断挣啊扎啊,最后救世,救了全世界的人呢!” “全世界?我?救全世界?”绘青问。 “全世界呀。救了你那个璃郡,救了稻华,救了很多很多国家,救了很多很多人。婆婆呢,母亲的师父就是这么说的。悬壶济世,万人敬仰,是命定之人最后的结局呀。”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绘青说,“我连身体都不一样呢。婆婆,子宫是什么呀?” “生孩子的东西。”甄婆婆说,“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呀?” “我没有那个诶。我听杏子说,每个女孩都有。”绘青说。 “因为你是命定之人呀。命运决定的东西,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呢。你没有那个呀?那你...哦,忠继啊,几点啦?” “四点十九啦,婆婆。我们准备好素粥了,今晚我们一起吃好不好?”何忠继说。 “好呀。正好到饭点了。婆婆是不是问了很多次啦?现在几点?”甄婆婆问。 “小辈不嫌烦的。婆婆问多少次都行,就一句话的事不是?”何忠继答,“咱们先和小姑娘聊聊,小姑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呢。” “噢...对呀。绘青啊,你叫绘青对不对?名字好听。你是命定之人,很多事情只由你自己决定的。你这一生,是要不断茫然,不断去做事的。有用,无用,都没有所谓。你怎么想,也无所谓。论迹不论心,天命之人就该这么做。” “论迹不论心?”绘青问。 “你跟前世的缘分仍未被斩断。你相不相信?人是有前世的。可能记住你前世的,就只有往生未亡人。”甄婆婆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往生?前世?婆婆是说,我还有前世?就是我在以前的事?我做过很多事情吗?”绘青问。 “有的。业障不少的。业障呢,就是你做过的事情,牵扯到的东西。影响越大,业障越深。你做过很多很多事情呢。婆婆想,你的年纪应该很大啦。比婆婆大很多很多。” 何忠继和何钟佳都没有说话。 “哈?你的意思是她很老?”杏子问。 “这小妮子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甄婆婆听不懂璃郡语,问。 “她问,您的意思是这绘青啊,是不是很老啦?是不是活了很久啦?”何忠继翻译。 “没有的事。”甄婆婆摇头,“只不过她看上去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她有前世,而且前世英年早逝。她转生,却跳过了孩童时期,直接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我本来就应该这么大?我没有失忆?”绘青问。 “没有呀。只是你的前世本就是命定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为什么只能这么做,就全不知道啦。”甄婆婆说。 “我觉得很多很多事情都特别熟悉。”绘青又说。 “也许是因为你前世的记忆并未消除吧。婆婆也不清楚了。”甄婆婆说。 “我的前世?我还有前世?”绘青问。 “再多的,甄婆婆也不懂了。然后小姑娘你想知道...”甄婆婆思索片刻,似乎是想从记忆中找出什么,“那就去蜀地吧?鸣河乡在二十几年前变成我娘亲师父的亲传徒弟管辖的地方了。你去那里,找到当任的昆仑山的道长。他说不定什么都知道呢。” “谢谢婆婆。我懂啦,去问那边的道长。”绘青点点头。 何忠继以探究的目光看来,绘青点了点头。 “婆婆,粥煮好啦。”何忠继说,“我们去吃饭?” “嗯。该是吃饭的点啦。”甄婆婆点头,“来呀。姑娘们。我们吃饭了。何府的饭菜,口味很好的。对老婆子来说好合适的。你们肯定也喜欢。” 绘青和杏子对视一眼,点点头。 待续 第208章 善待老人就是善待自己 也到了饭点,何忠继让雪雉扶着甄婆婆去往餐厅。 今晚的饭菜格外丰盛。只是太淡,绘青只能就着咸菜喝粥,只不过这一顿她也品出了些许美味。 咸菜是萝卜丁,嚼着是“嘎嘣嘎嘣”,又脆又咸,让绘青忍不住多喝两口粥。 “还有南瓜呢。老婆子嚼不动,只能吃南瓜啦。”甄婆婆说,“吃不了这么多,绘青和这个女娃...你叫什么呀?帮婆婆分担好不好?” 何钟佳为杏子翻译,后者却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杏子。别、别这样嘛...婆婆您怎么开心怎么来?”杏子说。 四娘如实翻译。 “吃呀。我们就是要吃饱。吃饱了,什么事情都好说呢!不过婆婆饱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婆婆爱睡觉,哈哈哈。” 绘青听着,只觉得心酸。 婆婆会死。她很老了。她总有一天会死。 婆婆很老了,婆婆是老人。 但婆婆又是好人。婆婆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会照顾起晚辈,会怕晚辈吃不了粥,因为粥很清淡。婆婆刚刚还说,形小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甄婆婆,我好喜欢你呢。”绘青想了想,说。 “我也好喜欢你呀,小姑娘。”甄婆婆喝口粥,说。 “甄婆婆,你什么时候死?”绘青问。 何忠继和何钟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 “很快了。婆婆已经分不清很多东西了。婆婆好老啦。”甄婆婆说。 “婆婆,你可以不要死吗?我还挺喜欢婆婆的呢。”绘青说。 何忠继和何钟佳的脸色黯淡了几分。 “婆婆准备死啦。只不过婆婆想,有这么可爱的姑娘要问婆婆好多东西,婆婆不去解答,就太不成体统啦。”甄婆婆说,“那我们拉钩上吊,我们约定好啦?婆婆老死不了的,婆婆要见你一面呢,好不好?婆婆可稀罕你啦!绘青,你真好看。谁见了,都会稀罕。” “婆婆不可以说死,好不好。”绘青说,“婆婆要长命百岁。婆婆活到一百岁。” “婆婆今年九十九咯。”甄婆婆笑嘻嘻的,“绘青呀,我们不想太多了。你知不知道命运呀?命运是不能违抗的。婆婆算到啦。明天,婆婆就死了。” “婆婆不许死!婆婆要长命一千岁!”绘青抗议。 她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只想着自己所面对的一切帮助过自己的、对自己来说善良的人能一直“活着”。 “绘青是好女孩。”甄婆婆说,“绘青很好的。绘青是命定之人。如果甄婆婆不在了,绘青也要记得。 “甄婆婆老啦。什么都不记得啦。不过甄婆婆好久没有见到绘青这样纯粹的孩子了。 “小四,你以后能直步青云的。 “忠继啊。别想太多...总有一天你的聪明脑袋会害了你呢。你要知道,机关算尽,最后身边的人也会背叛你的。你很聪明,但不够聪明呀。” “小辈受教了。”何忠继说。 “婆婆,小四挺您的。”何钟佳也说。 吃过晚饭,甄婆婆也走了。今夜,绘青自己住一间房,杏子住一间房——虽然房间奢侈宽敞,但绘青老睡不着。他总没什么安全感。 直到凌晨三四点时,绘青被声音惊醒。 她爬起来掀开窗帘,只见满城灯火,夜空也被爆竹烟花染红。 家家户户走出门,双手合十高高举在头首前,又跪下;再举起、再跪下。 天空并不算黑,各类爆竹已然染红半边天。 似乎是哭嚎,绘青凑近窗去听。 家家户户犹如死了亲家父母,或者恩人离去,抽泣声不绝于耳。 绘青觉得不妙。 再不过一会,绘青从窗户前清晰看到何四娘和何二当家——也就是何钟佳和何忠继,他们不约而同走出府邸,点燃一盏纸扎灯火,慢慢放飞,任凭其往天边远去。 紧接着,各家各户放起会飞的燃着的灯。 人们开始唾骂,只不过太小声,绘青听不到一丝清晰耳语。 何四娘在绘青眼底下俯下身,双手合十,似乎是在祈福。 不过一会,似乎是有人发话,人们安静下来。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双手合十,开始祈福。 绘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不妙,觉得吵,觉得心悸。 “绘青大人。二当家请您去。” 绘青听到门外声音,更觉得不舒服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绘青问。 “甄婆婆寿终正寝了。”门外人说。 “甄婆婆死了。”绘青说。 门外人应了一声,再没有回应。 人老了就会死。绘青知道呢。 可是她所见过的人,一个老人,一个老太婆,很慈祥,人很好——就这么一个人,现在死了。 “是真的,对不对?你不许骗我哦。”绘青说。 她留着些期待。 “甄婆婆已经很老了。已经高寿了。节哀。”门外人说。 绘青咽了口唾沫。 她现在应该哭么? 可她很老了。绘青知道的。 老人,是会死的。 她这样对绘青,现在的绘青也于心不忍。 这么一个人,就死了? 这又是绘青第几次感受到死亡呢。 绘青没有哭。她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老人肯定会死。 甄婆婆,松尾爷爷,他们都老了呢。接下来可能就是松尾爷爷啦。天天小儿子讨媳妇,结果某一天太老了,睡着睡着,死了。 绘青咽了口唾沫,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她忍不住,哭起来。 她明明只和甄婆婆见过两面。 可正因如此,她无比遗憾。 或许甄婆婆之前说的话,是道别?绘青又想。 她这么一想,眼泪止不住的流。 “甄婆婆仙逝龙港。”何钟佳说,“我们应该为婆婆大办葬事。” 何忠继点点头:“老三老五呢?” 他们现在在一起,也听说了。他们都难过。”四娘说。 “大哥?”何忠继问。 “也不舒服。”何钟佳说。 何忠继沉默。 “这次是婆婆。你别算计这么多了。我们应该大办。”何钟佳抗议。 “我在想其他事。我们都应该想的事。”何忠继说。 “什么?”何钟佳问。 不一会,一个小厮敲门,何忠继应了,来着才跌跌撞撞跑进来:“二当家!小的刚刚才通知大当家...” “直说。”何忠继不以为然。 “老爷...何老爷...刚刚病重,不出一个时辰,已经...” “死了?”何忠继问着,又看向何钟佳,“你看。就是这么巧。你说,老爷和甄婆婆的葬礼,能不能相撞?” 待续 第209章 遇到来不及挽回的事也不要有遗憾 绘青并没有睡好。 昨晚被惊醒,又因为自己一个人睡缺乏了些安全感,一夜睡睡醒醒,在她最后一次惊醒,知道甄婆婆逝世的消息时,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她独自蹲在床上,看着窗外逐渐明亮。这时天亮了。 稻华港城和璃郡有所不同。这个点,绘青听到的往往是巡防队队员们操练的声音——当然不排除她住在巡防队宿舍的原因,但这个时候,远在璃郡的城市应该是没什么人在街上游荡的。 而绘青如今则听到了叫卖声。不过一会,叫卖声就被骂声制止了。 天气很好,万里晴空。阳光照射窗沿,绘青不可置信现在竟然是冬天。 为什么会有人骂叫卖的商贩呢?绘青想。 说到商贩,这里叫卖的小贩还跟璃郡有所不同呢。 璃郡可没有这样的小贩在大早上的外出呦呵。绘青刚刚听了,还知道那是卖报纸的。 可为什么有人骂他?因为吵到自己睡觉? 绘青已经睡不着了。可现在又太早。她悄悄爬下床,打开门,可门外的家仆竟然一直守着——虽然免不了打哈欠,却也敬职敬业。 “绘青小姐。”家仆点头,“您醒了?小的这就去为您准备早餐。” “昨天甄婆婆去世了。我没睡着。”绘青说,“因为甄婆婆去世,所以大家很难过吗?你看起来也很不舒服。” 家仆似乎有些意外,他默默点头。 “甄婆婆怎么突然死掉了?她说她算到会死掉,结果就真的死掉了,为什么呢?不能推几天吗?一定要这个时候死掉吗?我不想看到甄婆婆死掉,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家仆不语。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人是一定会死的。甄婆婆刚满百岁就去世了,这是福气。甄婆婆已经很老了。她活得够久了。” “死是不能被决定的吗?那为什么有的人会自己死掉?”绘青问。 “人是很复杂的,绘青小姐。”家仆说,“抱歉。小的冒昧了。” “没有啊。你也是人,你也跟我一样要吃饭,跟我一样要睡觉...可为什么呢?你在门外待了一晚上,就为了等我睡醒过来吗?你也要睡觉,你也要吃饭呀。为什么人要分三六九等呢?” 家仆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是小的我是大的?我没有你大,你还得叫我小的才对呢。”绘青说,“然后,然后然后,甄婆婆。甄婆婆就这么死掉了对不对?我见不到她了吗?就跟我见不到姐姐一样?” “能见的。”家仆说,“在葬礼前,我们可以守灵。” “守灵?” “保佑婆婆在另一个世界能过得更好。绘青小姐。” “另一个世界?” “死去的人,会在另一个世界重新活着。” 那真是太好了。 死掉的人还可以重新“活着”呢。只不过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绘青不能再看到了。 这只是长久的离别而已,绘青相信自己死掉之后还能再见到离开的人们的。 只不过她无法取舍。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人,绘青不能确定自己更想见到谁。 她要是死了,就能去到另一个世界了。在那里,她可以见到很多死掉了的身边的人;可活着的人们就难过了。 那为什么大家都不去死呢? 只要大家都死掉了,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呀。 “那我现在去死掉!”绘青说,“你跟杏子,何叔他们说!让他们也死掉,到另一个世界找我?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你要不要也死掉?” “只是揣测罢了。或者说...自我安慰。没有人知道死后是什么样的。什么也没有?或者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突兀的女声传来,绘青去看,原来是何四娘。 “别想太多了。人总会死。甄婆婆这么老了,已经是高寿了。她在人世间经历的够多,造福百姓,一生行善,所以才能到另一个世界。”何四娘走近,“可别急着死了。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等到我们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才能死。再说了...自杀的人,可不能去到‘另一个世界’哦。” “原来是这样啊。”绘青失落,“那等我一直做好事,是不是就可以去见到甄婆婆了?” “要活着才行。活到自己真的要老死了,寿终正寝了,到那个时候,才真正积了德。人要好好活着。为了死了的人也好,为了活着的人也好,只要好好活着,什么都好。” 死啊活啊,绘青想不明白。她只能听下去,然后自行斟酌。 “何姐姐。你说,为什么甄婆婆死掉之后大家都醒啦?在稻华,人死掉了大家都要起床?”绘青问。 “因为甄婆婆是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她帮了很多很多人,她是龙港的守护神。所以她去世了,大家都会难过,都会起床,都会为她祈福,希望她去到一个更好的世界。”何钟佳说。 “刚刚有叫卖的人呢。结果他被骂了,就不叫了。”绘青说。 何钟佳半蹲下来,看着绘青的眼睛:“甄婆婆去世了,大家都应该安安静静的送甄婆婆最后一程。婆婆要在安静的地方,飞升到天上,去做神仙,去保佑我们。你说这个时候大喊大叫的好不好?” “不好。我知道了。”绘青点头。 “绘青,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要问甄婆婆,我知道。二哥信誓旦旦的说会给你解答,可我们没有做到,这个我也懂。”何钟合说,“可是甄婆婆走掉了。我们先放下那些东西,等着甄婆婆能飞升到天上做神仙,再慢慢去了解自己吧?” “那我要问谁呢?”绘青问,“甄婆婆懂得这么多,结果她去另一个世界了。何姐姐,甄婆婆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何钟佳被问住了。 “不会了。”何钟佳说,“但是我们可以问其他人呀。” “其他人?” “甄婆婆母亲的师父,应该会懂得更多。”何钟佳说,“你在龙港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去蜀地找老祖了。老祖不在,就找老祖的徒儿,找甄眷姝女士的师父。” 绘青点头。 “绘青,还有什么问题吗?”何钟佳问。 “有。我想去看看甄婆婆。我要去给她手...手...手零?” “守灵。”何钟佳纠正,“当然可以。甄婆婆很喜欢你的。你要是能去,甄婆婆在上面也会开心。” “我也喜欢甄婆婆。”绘青说,“甄婆婆人可好了。” “那我们今晚去。绘青先睡觉吧,要不然到了晚上会很累。”何钟佳劝道,“要不...绘青睡到下午吧?绘青没怎么能睡觉对不对?” 这么一说,绘青倒是觉得困了。 “好。”绘青答应,“那我现在睡觉。” 何钟佳点头。 “可是我没有东西抱着,睡不着。何姐姐。”绘青又补充,“姐姐,你叫杏子...” 绘青说到一半收了话。她感觉杏子应该还在睡觉,这个时候打扰她,她会很难受的。 “什么?”何钟佳问。 “何姐姐,我现在就睡觉啦。我也很困了。”绘青说,“那晚安!我要睡一会!” 何钟佳点点头:“去睡吧。实在睡不着,你就去找何叔。” “嗯!” “爹死了。”何钟合泪眼汪汪,“三哥,怎么办啊!” “放着呗。反正现在天气挺冷,臭不了。”何忠友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这可是我们的爹!是老爹!”何钟合抗议,“老爹去世了!” “噢。” “你们为什么这么恨老爹!要是没有老爹,我们都不会出生的!” 其实没有他也一样。何忠友想。 “现在甄婆婆也去世了。你想怎么的?让爹和甄婆婆的葬礼一起举行?”何忠友问,“小娘子呀。在这港城,爹代表权,甄婆婆代表德。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让着婆婆的葬礼,过段时间再给爹下葬。” “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爹就该跟婆婆平起平坐!”何钟合抗议。 “现在说得轻巧,老爹死的时候你还在跟我拌嘴呢。”何忠友嗤笑,“不如这样...等婆婆的葬礼结束,我们再放出老爹去世的消息。这样...平民百姓就会觉得龙港失去了两个守护神,一时间手足无措,把大哥推上更高的位置了?” “你利用甄婆婆和老爹!你他妈是不是人啊!”何钟合骂。 “要是我说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呢?”何忠友问着,揽住何钟合的腰,“小娘子,我说你呀,就是太笨。” “我笨!?”何钟合挣脱开来,“那按你的办!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聪明!有没有二哥聪明!” “二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何忠友耸肩,“你且看。” “放你的屁!”何钟合怒骂,“老爹的葬礼肯定要风光大办!” “你还太小了。”何忠友是,“这么容易下决定,这么容易让人拿捏,小五,你真是丝毫没有长进。” “随你怎么说!你就爱打压我!”何钟合骂,“什么都随便你,可老爹总得办葬礼!” “稍等吧,小五。”何忠友笑了笑。 老爹一死,五个兄弟姐妹们该怎么争呢。 何忠友想着,翘起嘴角。 要不... 先把这个天真无邪的五妹踹出局? 待续 第210章 一个人的教养很重要 绘青一觉睡到黄昏,应四娘的要求,并没有人来打扰她休息。 爬起身,仍旧有些陌生的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落地窗帘间透露的些许橙黄色光亮告诉绘青,现在已经傍晚了。 浓烈的不安瞬间环绕,绘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些什么,她惶恐不安的走下床,把窗帘拉开。 这栋洋房的位置虽有些偏离城市中心,但街道上却也不乏常有行人路过。可今天却不同,街上空无一人,寂寥落日孑然离去,未能给予不存在的人们丝毫昏黄色慰藉。 不安感更甚,绘青急不可耐打开房门。 “您醒了。” 门口侍卫微微鞠躬。 不安很快被一扫而空。实际上绘青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四娘和二当家在正厅。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杏子呢?” “杏子小姐在用晚餐。我带您过去。” “我们什么时候去守灵?”绘青问。 “晚餐过后。”侍卫说,“届时四娘会通知您。” “我们去给婆婆守灵,到了地方你给我安分点,小五。”何忠友上了车,挪开位置示意何钟合坐上来,“别嚣张惯了,到时候目中无人的惹了平民百姓。我们是靠平民百姓活的,你树立树立形象。” “他们都说我嚣张跋扈。”何钟合瘪嘴,“他们老早就看我不耐烦了。” “那你自己反思。三哥只能告诉你,不能乱说话乱做事。”何忠友说。 “哼。随他们怎么想。我可没干过坏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钟合挪进车里,“那四姐呢?四姐在不在?” “在。你去给四姐当小媳妇得了,这么粘她。”何忠友打趣,“怎么不见你粘粘我?” “你是混蛋。”何钟合白眼道,“喂,开车。车门关好了。” 绘青来到餐厅时杏子已经撑着肚子瘫在座椅上了。 “绘青你醒啦?这里的饭好好吃啊,特别是那个鸡...啊,我一不小心吃了很多...没剩多少了...你尝尝?那个好好吃。”杏子说,“除了烧鸟我真的没想到过诶,鸡竟然能这么做!” “婆婆死掉了,杏子不难过吗?”绘青问。 “那我们就不活了吗?我可见过太多人死掉了,好好活着不就是对死人最大的尊重嘛。”杏子回,“我听何四娘说了,你要去守灵。我会陪着你的。” “那我也吃饭,我也垫肚子。听何姐姐说,我们要待在那一整晚呢。”绘青说。 绘青坐下,侍者立马将餐具端来,还多盛了一碗饭。 “诶呀...要是知道何老板在稻华这么厉害,我就多跟他聊几句了。说不定我们在稻华的一切花销他都能报销呢。”杏子摸摸肚子说。 “这样不好。何叔的钱也是钱呢。”绘青说。 “何老板钱多嘛。”杏子吐吐舌头。 “杏子,你听说了吗?死掉的人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呢。我好想去看一下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甄婆婆去到那里之后会不会很幸福呀?”绘青问。 “你刚刚还在问我为什么问我为什么不难过呢...绘青,说实话,我有一点难过。可是你....” “我?我怎么啦?”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你在期待。” “期待?” “比起我,那个老奶奶跟你的交流会更多。可是你在期待...你在期待什么?而且你还在好奇...你又在好奇什么? “绘青,你有点奇怪。你不像你了。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我没有变呀。”绘青反驳,“我一直这样吧?” “西木死的时候,你在哭。” 绘青惊愕。 杏子竟然还记得。 更让她意外的是她竟然也还记得西木死亡时自己的无助、悲哀、无力。 对啊。 她为什么会感到期待,会饶有兴味的参加甄婆婆的葬礼,去守灵呢? “绘青,你有一点点奇怪。”杏子说。 “杏子。”绘青咽了口唾沫,一股无名火升起,“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不对劲,是一个坏蛋。” “我没有!”杏子摆手。 “你刚刚还吃得这么欢!”绘青抗议。 “可是绘青,你之前是怎么想的?你看到难过的事情——或者有人在你面前死掉,受伤,都会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杏子就是觉得我变得奇怪了!”绘青打断,“我明明也会伤心!知道甄婆婆死掉之后我哭了!哭...” 不对啊。 是哭吗? 下意识流下眼泪然后哽咽哭泣,可等到绘青再回味时,只觉得遗憾——她无法再从甄婆婆口中得知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为什么会这样? “绘青,你好奇怪。是不是因为航行太久了?”杏子关心道。 绘青第一次感受到烦躁。无比的烦躁。 “既然杏子开始讨厌我了,那就算了!我自己去!杏子也可以回璃郡了!关于身世的那些事情我会自己搞明白!”绘青赌气道。 “你...是谁...?”杏子站起身。 “我就是我!连杏子都这么对我,那我不理你了!你回去吧!我讨厌你!”绘青愤愤道。 甄茹安缓缓走近少女,颤颤巍巍的拧断一根线。 “谢谢你,甄婆婆。”眷道谢。 “原来是这样...我没来得及跟你说的那句话,原来是这样。”甄茹安叹了口气,“唉。您也是受累了。” “她开始了。”眷说,“开始不近人情,开始任性妄为,开始傲慢无礼。她甚至开始对亲近的人恶语相向。” “每经历一段历程就要这样。她控制不了自己。这也是很辛苦的。” “她现在极其傲慢。我为她道歉。”眷说,“明明是您的葬礼,却如此任性。” “我可不在意。”甄茹安说,“倒是您。别再称我为‘您’啦。小辈担当不起。” “甄婆婆。如果我曾经像您一样,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眷笑道。 “老祖很想您。他每一次‘重生’,都将您曾经的名字作为化名,赐予他的徒儿。”甄茹安说,“而现在的那个‘甄眷姝’,也为了您做了许多事。”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她。”眷纠正,“可是她不能违抗那些所谓的...强制的‘改变’。她还要再经历六次呢。” “她能做到。”甄茹安摇摇头,“她一定能等到您与她融为一体的那一刻。” “...再次谢谢您。兄长的情况如何?”眷问。 “母亲死前还在念叨。具体情况我不得而知...但老祖已经是稻华守护神般的存在了。” “比起我呢?他比得过我吗?” “不可能了。老祖亲力亲为维护一个国家,已然是极限。” “怪我。我做的错事太多,当时的我也太天真。” “如果没有您,老祖也不会如此维护这个国家。我们要谢谢您。” “还是谢谢老祖吧。他很辛苦了。”眷摇摇头,“而她...经历七次变化之后,会与我融为一体的。” “但愿。我走啦。”甄婆婆摆摆手,“甄茹安,请您记住我的名字。我这一生,也许就只为这个了。” “您不累吗?”看着甄婆婆的背影,眷挣扎着问。 “论心不论迹,论迹无完人。我这一生足够了。” “谢谢你,甄婆婆...甄茹安。” 待续 第211章 只要足够受欢迎哪里都是修罗场 何忠继和何四娘正在房内谈事,绘青不经敲门便直直推门而入。 “谁带你来的?”何忠继停下话题,抬眼问。 “何叔,我们什么时候去守灵。”绘青还在气头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生气。 “晚些时候。等我和何姐聊完事情。你等等?”何忠继问。 “我不想等。”绘青说。 似乎是没有意料到绘青的任性,何忠继抬眉:“你在急什么?跟何叔说说。” “我...我,我不急。”绘青眼神躲闪,“我只是不太想待着。我不想一直在这里了。” “为什么?你没找杏子?你跟她吵架了?”何忠继又问,“怎么回事?” “没有。我只是不想一直待着。我不知道做什么好。”绘青说。 “像之前那样,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我很快处理完,好不好?”何忠继说着,又为自己斟一杯茶,“你去找下杏子。” “我不想见她。”绘青固执,“我烦死了。” “烦?”何忠继问。 “我现在就想去守灵。何叔带我去。”绘青像是命令,“我可是恩赐者!何叔也得听我的吧?” 意想不到的任性让何忠继忍不住皱眉。 他最讨厌意料不到的事。 虽然并无太大影响,但何忠继感觉不对劲。 “突然怎么了?”何忠继问。 “何叔。我命令你带我去守灵。”绘青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同时,她在抗拒。 抗拒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这样是不对的。招人嫌,不礼貌,强人所难。 惠织若是看到这番景象,说不定会生气。 啊,惠织... 不对。 为什么要为一个死人如此感伤?我即是我,如今虽然并没有找回记忆,但我的身份本就高贵。我可是恩赐者,我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应该被实现被满足,我是对的。因为我是恩赐者。 绘青想到她先前所见过的恩赐者们,却又失了底气。 似乎“好”恩赐者,是不会这样的。 与此同时,她又开始为自己举例——艾米丽夫人不正是这样跋扈么?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收敛? “我要去。现在就动身。”绘青说。 为什么我要说这种话? 可是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何叔算什么?仔细一想,他的地位要比自己低很多。 甚至是甄婆婆,也比不过她。她可是恩赐者。如果她想,她甚至能比甄婆婆做的更好。区区一座城市,她也可以变成守护者,受到所有人的爱戴! “来人。给绘青小姐准备车。马上带她去甄婆婆那里。”何忠继招呼着,却一直在直勾勾盯着绘青。 绘青的要求得到满足了。可她觉得不够。 她想要更多。 “绘青小姐,您...路上小心。”何四娘发话道,“我们一会就到。” 何忠继看了眼四娘,并没有再说话。 “带我走吧。”绘青对侍卫说。 “杏子小姐...” “不管她。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绘青冷哼,“哼。只带我去就行。” 侍者求助般看向何忠继,后者点点头。 很快,绘青被带离。 直到绘青走远,何忠继掐起眉心:“绘青的状态不对。她好像变了个人。” “有点像小五。”何钟佳说,“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了?她原本是个很讨喜的孩子。” “小四啊。你翻翻女神教的教义啊什么的给我看看。”何忠继说,“比如什么...女神降临世界之类的。” “你的意思是绘青被影响了?我可不信女神,你知道的。那玩意是骗人的,是拿来奴役其他国家,洗脑人民的。”何钟佳皱眉,“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亏你还去打过圣战。” “她根本就不对。快找。”何忠继命令般,“你也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我敢断定不是装的。她本身就那样。这不对。” “稍等吧...”何钟佳翻找起随身带着的包包,“她确实有点奇怪,但我可不好判断。说不定是特殊时期来了,莫名其妙烦躁。” “我可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三个月了。从来没有过。”何忠继反驳,“她很不对劲。这孩子是不是撞邪了?我们这里有邪祟?甄婆婆给新宅立过阵吗?” “立过。也有可能是婆婆走了,阵眼没有效果了。但也不应该。”何钟佳翻出一本厚厚的书,“让我看看... “找到了。有一页。 “女神带着眷念与遗憾离开。而其感情产生的能量,昭示着女神会在不远的将来回归的事实。 “女神以凡人之躯得到新生。她经历七大罪的蹉跎,最终将人格与神格合为一体。” 何忠继沉吟片刻,站起身。 “怎么?你不会要跟我说,绘青是女神吧?这怎么可能?女神什么的可全是假的。”何钟佳发觉不对,也站起身来。 “还有什么信息?”何忠继问。 “女神即将度过傲慢和嫉妒的叛逆成长,随后抵抗忧郁,在沉沦于色欲与贪婪中战胜懒惰与暴怒,以暴食般的渴求抵抗世间不公,最终迎来新生。这便是神格带来的七罪。”何钟佳说完,又继续补充,“这是七小罪。” “小罪?”何忠继问。 “教义里主张女神在不断受苦,而让女神受苦的,是傲慢、嫉妒、色欲、贪婪、懒惰、暴怒、暴食七大罪业。她为了战胜七大罪业,需要让自己体会其中,从而反制。”何钟佳解释,“怎么,你觉得能对得上?” “小四。”何忠继缓缓坐下,“我先前就有一个猜测。” “什么?” “绘青说不定是女神的使徒。这一切都是真的。” “现在才跟我说?你的意思是,女神教是真的?” “女神教是假的。女神是真的。” 绘青刚到甄婆婆的府邸,便瘪了瘪嘴。 这里又小又破,杂草横生。若不是附近全是前来守灵的平民百姓,她可不敢承认这就是甄婆婆住的地方。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宅里跪着的白发少女。她长发及臀,因为跪下的缘故,让身后飘柔白发扫了地。 “守灵要做什么?”绘青问。 “在这里守着,直到天亮。天亮后不久,举行葬礼,将甄婆婆送往彼世。”侍卫解释。 “就一直蹲着坐着?”绘青问。 “甄婆婆不希望看到人们难过,所以办的是喜葬。大家也可以开开心心的度过一晚,可以吃食喝酒,可以随意度过。可大家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婆婆在大家眼里俨然是守护神般,于是人们虔诚跪拜,希望婆婆来世不用这么累了,可以享福。”侍者说。 绘青嗤之以鼻。 “那个女生是谁?她也是恩赐者?”绘青问。 “是五小姐。”侍者回,“五小姐这是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呢。” 绘青想也不想走近侍者口中的“五小姐”,挑起眉:“加速或者减速。在那之前,要自己决定取舍。” 白发少女只是跪着,没有回话。 “你跟我一样吧。只是我们年纪不大,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吧。你叫什么名字?”绘青问。 “喂。她比我还嚣张。这人怎么回事。”何钟合低声问,“这可是甄婆婆葬礼。她想干什么?她有病吗?” “小娘子,你回头跟人家搭个话吧。人家跟你一样是白毛稻士呢。”何忠友回。 何钟合这才不情不愿扭头:“你谁啊。信不信我搞死你啊,这么嚣张。你看得到我的恩赐?” 绘青自顾自坐在何钟合旁边:“看得到啊。不过我比你还厉害点。” “哈?你有病啊?什么叫‘比你还厉害点’?你以为我不敢弄你吗?这件事以后你给我等着?”何钟合挑眉。 “你是什么五小姐?何叔还有你这个妹妹?”绘青不甘示弱。 “关你屁事啊?”何钟合反问,“今天特殊,我懒得跟你争,你别惹我!” “哼。你也不过如此。”绘青嚣张道。 一旁的侍者抹了抹汗。他记得这位绘青小姐昨天并不是这样的。 “喂,你找死是不?”何钟合站起身,似乎是因为挑衅而不爽,她直接拎起绘青的领子。待她看清绘青的脸,才呆滞了两秒。 “你要打我?我认识的人不会放过你的!”绘青嘴硬。 此时的绘青无比折磨。她明明就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她的嘴,控制她的所作所为——可她无法违抗。 她本来想说:“你的头发好长好漂亮呀。你是怎么留这么长的?你长得好漂亮,我想认识你。” 出口后却完全不同。 她无法违抗,却觉得难受至极。 “你要揍我?”绘青忍不住开口。 她本来想说的,是“对不起,我们有误会,我不想这么说的!” 何钟合攥紧拳头,却没有动手。 “你他妈的。你给我等着。”何钟合怒骂。 “诶诶,小五?不要这样喔?有话好说喔?”何忠友在一旁当和事佬,“等会大哥也来的,你别去乱搞?” 何钟合愤愤放下拳头。 于是几人又老老实实跪坐在甄婆婆灵位前。 绘青抵抗着无法控制的身体,想要牵起何钟合的手道歉,想说她的头发真的很漂亮,想要和她交朋友,最后却只变成一声嗤笑。 她越来越奇怪了。从她昨晚止不住的问关于甄婆婆的事情,问死后的事情开始。 何钟合听到嗤笑声后明显不爽。绘青能看到,她已经在努力忍耐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头发很漂亮!这是自己留的吗?你旁边的那个男人是你的哥哥?他应该就是你的三哥,对不对?你是何叔的妹妹吧?你是小五,也就是说你是五妹,是何姐姐的妹妹。 可我说不出来。 跟自己的恩赐一样。什么都不能说出,我的一切都被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操控,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抵抗,不能挣扎,什么都做不到... 绘青流泪,在何钟合眼里却无比虚伪。 我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了!? 待续 第212章 事出必有因 “诶呦,姑娘,你别哭呀。” 兴许是看到了绘青的眼泪,何忠友连连站起身安抚,他快步走到坐着的绘青面前,手足无措的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来递给绘青。 “妈的,她先挑衅的,我什么都没干她就哭了,她什么意思!?”何钟合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你他妈还向着她!你混蛋!” “唉呀...小五你也别生气...事出必有因对不对,说不定人家正好碰上什么难事了,心情不好...”何忠友笑嘻嘻打圆场,“咱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好不?” 这个应该就是何叔的弟弟,何姐的哥哥了。 绘青想道歉,小嘴却不受控制,差点没撅到天上:“你又是谁?走开。” “诶诶,别呀姑娘...对了,港城稻士一只手能数得过来,我怎么没见过你?哦,你是二哥带来的那位...?”待何忠友打量几眼绘青的脸,笑意更甚,“巧了巧了。我就是我们何家的老三,这个呢,是小五,也就是舍妹...” “我没兴趣。”绘青扯了扯嘴角。 “你他妈别得寸进尺!”何钟合终于忍无可忍,再次站起身一脚往绘青的胸口踹,幸亏何忠友眼疾手快抬手抵挡,绘青要是挨上这一脚可不会好受。 “钟合!打住!”何忠友急得直呼妹妹的名字,“你先去别的地方坐着等大哥,我跟这姑娘聊聊!” “呸!你就是看她长得有几分姿色,立马就一心向着她了!你这个色胚!”何钟合啐口唾沫,“你胳膊肘往外拐!” “谁教你说脏话的!等会我告诉你四姐去!”何忠友威胁,“去,你先一边坐着去!” “我...你,你...” 何钟合想骂,最后还是怏怏把气咽进了肚子。她瞪了眼绘青丢下句“你给我等着”,赌气般快步走开了。 “哈哈,我妹妹脾气大,姑娘别介意。”何忠友干笑两声,坐在绘青身边,“今天是来为婆婆守灵的,想必姑娘也是心善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姑娘你有什么难事,心情怎么不好,可以跟我说说?” “你不配。”绘青冷哼。 不要再用刻薄的语言去伤害好人了。绘青想。 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 “诶呦,姑娘这就见外了。你是二哥带来的,二哥的事儿就是我的事,你说对不对?跟我讲讲,说不定我能给你排忧解难呢?”何忠友讪笑。 眼前的少女岂止是有几分姿色。简直是有很多很多分姿色啊。 虽说性格恶劣,但何忠友可不介意。 “去去去,忙你的去吧。我在这呢,别担心。”何忠友招招手,示意将绘青带来的家仆离开。 绘青没有搭理何忠友。她迫使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别处,好压抑自己无法控制的傲慢刻薄。 她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并不宽敞。除了比来时见过的敞开大门的百姓家厅堂大些,并没有其他区别。厅中央摆着甄婆婆的黑白炭像,炭像前方是一台小桌,摆着馒头鸡鱼等贡品及一盏香炉,上面插满了香火。 刚刚进来时穿过前院,那里多数跪坐着些穿着讲究的人。应该是当地的官员富商,他们的礼数并不讲究,随意坐着跪着,有的还在跟周围人聊天扯皮,看不出半点伤心难过。 而更外面的、连院子都进不去的,是些口袋富裕些的平民百姓。有些钱,但达不到富有的程度,他们会虔诚的跪着,闭眼默哀。 在外边的是穷苦些的百姓。他们有的掩面哭泣,有的满面愁容,大多都在为甄婆婆的离去感到伤心至极。 甄婆婆的遗体似乎在她生前自己的寝室,绘青没能见到。 “姑娘在看什么呢?想看看甄婆婆吗?”何忠友注意到四处观察的绘青,“甄婆婆在里面,她徒儿在房间为她整理后事呢。” “徒儿?”绘青挑眉问。 “哦,是婆婆捡来的女儿,叫甄贺祖,你没见过吧?”何忠友问。 “没兴趣。”绘青说。 其实很有兴趣。可绘青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她跟小四差不多年纪...哦,我妹妹何钟佳,你见过吧?她这几天不是跟二哥待在一起吗?”何忠友自顾自说下去,绘青倒是很感激他,“她是甄婆婆一手带大的,也跟婆婆学了些驱邪镇妖的手艺。甄婆婆一走,我们可就只能指望她了。” “谁问你了?”绘青张口就来,她现在恨不得侧过脸给自己一嘴巴。 “诶呦,是我多嘴。”何忠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那我不说了。” 绘青“哼”了一声,最后只是定定坐着发呆,等着何忠继等人到来。 杏子还会来吗?她会生气吗? 绘青为杏子感到委屈,她开始感到愧疚,这样类似于委屈的难过感逐渐放大,最后让她变得急不可耐——想要快点见到杏子,然后道歉。 绘青想哭。但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哭的资格。被她伤害的人才应该哭才对。可这并非她的本意,她也不想伤害谁。 何忠友坐在绘青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这让她有点不自在。 “看什么看。”绘青说。 “姑娘你可真漂亮。”何忠友笑道。 “这我当然知道。看完了吗?看完就滚。”绘青诧异于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姑娘的意思是,我可以待到看完再走?那我再坐坐,我还没看够呢。”何忠友咧嘴。 绘青打心里觉得这个长头发的男人人很好。被这么刻薄对待都不生气。 正在这时,绘青听到身后有人踏入灵堂,绘青回头去看,是一个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年龄比自己稍大一些的女孩。 一阵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是皮靴的声音。往上看去是干练的工装裤,套着深色皮衣,内搭深黑色高领毛衣。身后长发分层,像一只黑色水母舞动触手,左右摇摆着。 女孩手里拎着用布料包着的包裹,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哦,秀梅来了?”何忠友挑眉,“你哥呢?” “在外面教训那帮二世祖。”何忠友口中的秀梅说着,将手上的包裹递给前者,“仗着家里有俩钱就目中无人,在灵堂外面说说笑笑不把甄婆婆放在眼里,这是在打我们的脸。” “见好就收。今天别闹事。”何忠友叮嘱道,“对了,小五在里边等着。这丫头闹着脾气呢,你待会去哄哄她。 “对了,这是冯秀梅,我手底下干活的。长得帅吧?她在我那可受欢迎了,男女通吃喔。”何忠友见绘青扭过头来看,贴心介绍道。 冯秀梅见到绘青,挑了挑眉。 “二当家让我带绘青姑娘出去一会,有些事要处理。” “我?又有什么事?”绘青不耐烦道。 其实她根本没有不耐烦的感觉。 “跟我出来就知道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