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错堂》 第一章 五月初四,翌日便是端午了,艳阳高悬,晴空朗朗,没有一丝云絮,也没有一丝微风,天气有些闷热。 穿着一袭月牙色衫的白小木在花园里来回踱着步,那张娇俏的脸蛋时而颦眉、时而抿嘴,时而望着天空发呆,时而低头叹气,时而摧残着花园里那些盛开的花儿。 看着一地被她辣手摧折的花尸,她用力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 素来爱笑的她,此刻一脸幽怨地喃喃自语着,「我这是在做什么?拿这些花儿出气吗?白小木,妳真是没用!不过就是一个男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草?妳可是白小木,堂堂望云寨寨主白通的女儿,妳要提得起放得下,有朝一日,妳一定会遇到一个比秦千时更好的男人,别在这儿自怨自艾了,来,笑一个。」 话落,她伸手将抿起的唇瓣往两旁推高,想挤出像以前一样那么洒脱的笑容,可是,她的嘴就像喝了好几斤的醋似的,又酸又涩的就是笑不出来。 她不是没想过听爹的话,横下心去把人给抢回来,可是、可是……她怎么能那么做呢? 她若是把人抢了回来,新娘子怎么办? 何况就算把他抢来了,万一他不依她呢?若是他为此而恨她,又该怎么办? 虽然她书读得不多,可是有个道理总是明白的,那就是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她不是君子,可是横刀夺爱这种事她委实做不出来。 她不想被他憎恨,所以此刻只能干巴巴地杵在这儿,拿这些无辜的花儿出气。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把新娘子迎娶回家准备拜堂了吧!思及心上人就要成亲了,白小木心酸酸地咬着唇瓣,黯然地遥望着山下秦府的方向。 「小木、小木,妳快来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儿走来,又伴随着一道惊喜的呼叫声。 听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珍珠的声音,她无精打采地抬起眼。「做什么?」 「欸,妳跟我来就是了。」珍珠笑得细长的眼儿都瞇成一条线了,喜孜孜地跑过来拉着她就走。 被她拖着跑的白小木纳闷地问:「到底什么事?瞧妳笑得这么开心。」她此刻心情郁闷得很,珍珠这家伙怎么还能笑得这么欢喜? 「寨主他们去抢回来了。」 「抢什么?爹他们今儿个有下山打劫吗?我怎么没听说?」望云寨是位于望云山的一座山寨,平时以务农为生,偶尔会打劫过路的商队,不过他们只打劫为富不仁的商旅,只要正派经营、名声不错的队伍,他们是绝不会去抢的。 而抢来的财物,一半拿去救济附近穷困的百姓,其余则用来供养寨子里收留的那些孤儿寡母。 清秀的珍珠兴匆匆地说:「寨主不是去抢劫,而是去帮妳把秦公子给抢回来。」 「妳说什么」白小木霍然瞠大水汪汪的杏眸,不敢相信此刻听到的话。 「寨主去帮妳把秦公子给抢回来了,这会儿他人正在妳房里等妳呢!」珍珠说得眉飞色舞,边拖着她,边快步走回房。 「我明明就告诉过爹,绝对不许去抢亲,他竟然没听我的话,跑去把人给我抢回来了!」白小木不敢置信。 珍珠头也没回地说:「寨主和大伙都心疼妳,不忍心妳饱受相思之苦,刚好明日就是妳的生辰,因此大伙商量后,决定抢回秦公子,当作是妳二十岁的生辰礼物。」一早看着小木在花园里长吁短叹,愁眉不展,她可是忍了一上午不敢告诉她这件事,等大伙真把人给抢回来,才来告诉她,就为了让她惊喜。 虽然她嘴上不准寨主去帮她抢亲,可全寨子的人都晓得,自从秦公子在客栈里为她解了围后,小木就对秦公子一见倾心,苦苦暗恋着人家,为此还跑去见了秦公子几次。 可惜小木落花有意,秦公子却是流水无情,加上他早就有了个打小订亲的未婚妻,所以小木满腔爱意只能和泪吞下肚,始终没能说出口,让秦公子明白。 「你们、你们简直是太乱来了!」白小木又气又恼地斥道。一想到心上人此刻就在她房里,她不禁加快步子,迫不及待想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须臾,来到她房门口,便见一块长大的大富被大贵给扶了出来,她连忙问:「大富怎么了?」 「方才大哥把秦公子给抬上床后,突然厥了过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寨主让我扶他去给王大夫瞧瞧。」大贵答道。他有一张黧黑的面孔,长得十分高壮,与大富是两兄弟,大富是哥哥,他是弟弟,两人打小就没了亲人,七岁那年,遇到望云寨寨主白通,便被收留在寨子里,由于两人和白小木年龄相仿,所以从小便与她一块学武,三人情同手足。 见长相方正的大富紧闭着眼,嘴唇发黑,白小木连忙让开身。「那快去,我瞧他气色不是很好,你快扶他去看王大夫。」 大贵朝她点了下头,顾不得说别的,急忙带着大哥朝王大夫住的地方匆匆走去。 听见女儿的声音,房里豪迈飒爽的白通打开房门,笑呵呵地道:「小木,快进来。」 「爹,你真的把秦公子抢回来了」她踏进房里,瞟向床榻,果然看见心上人就躺在她床上。 「可不是,晚点就让你们拜堂成亲,让他做妳的押寨相公。」白通爽朗地笑说,一脸得意。 白小木看看床上的人,然后将目光移向父亲。「爹,你在说什么?我怎能跟他拜堂,他今日要娶的新娘是他的表妹杨姑娘,又不是我,你这样跑去把人抢回来,你让那杨姑娘怎么办?」 同样身为女子,她委实不想因为自个儿的私心,而让杨姑娘伤心。 「什么怎么办?叫她改嫁别人不就得了。」白通不耐的挥手。「难得有妳这丫头看得上眼的男人,爹当然得帮妳抢回来当妳丈夫,想当年妳娘也是我去抢回来的,她后来还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同我那叫什么鲽什么深的。」 「鹣鲽情深。」珍珠接腔。 「对、对,就是鹣鲽情深。」知道女儿顾虑的是什么事,白通拍了拍女儿的肩接着说:「所以妳也别担心这家伙不依妳,过几日,等他发觉妳比他表妹还好,也会像妳娘爱我那般爱上妳的。」 可不是他褒自个儿的女儿,小木长得像她死去的娘,有着一张颇为标致的娇美脸蛋,性格开朗又热心,这寨子里没人不喜欢她的。 「可是爹……」秦公子到底不是娘,怎能认定他日后就一定会爱上她?若是他非但不爱她,还因为这样更加厌恶她,那该怎么办? 「欸,人都帮妳抢回来了,妳就别再可是了,等着跟他拜堂就是,妳先在这儿看着他,我到前厅去瞧瞧,看看喜堂准备好了没。」说完,不等女儿回复,他大步走出房间。 「爹—」见爹打定主意,今儿个要让她和秦千时成亲,白小木心头顿时五味杂陈,有喜有愁,喜的是能嫁给心上人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愁的是等秦千时醒来,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会愤怒地离开?还是会痛斥她一顿?或是……如爹所说,会开开心心接受?怎么想都觉得依秦千时的为人,是不可能欣然接受的。 珍珠见她神色又忧又喜,不禁劝道:「小木,横竖人都抢回来了,妳就安心跟秦公子成亲吧,不要想太多了,等你们两人拜完堂,生米煮成了熟饭,秦公子非得认帐不可。哪,我到前头去帮忙,好了再来通知妳。」说完,她也跟着离开。 若说先前白小木心里还有些挣扎,此刻看着暗恋的人就躺在眼前,她也忍不住动摇了。 她暗恋他足足一年了,打从去年遇见他后,她的一颗心就遗落在他身上。 这一年来,她三番两次找机会接近他,可偏偏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完全不明白她对他的一番心意,还在一个月前,告诉她他要娶妻了,让她像被打了一记闷棍,有苦难言啊! 「原来你们把我劫来,是为了要逼我跟妳成亲。」床上昏睡中的男子忽然睁开了眼,坐起身。 「你、你醒了?」见他突然醒来,白小木俏脸登时涨得红通通的,一脸窘迫地不知该把手摆在哪儿好。 男子缓缓坐起身,睐向她,微瞇起眼,看清她的面容后,眸里微露一丝讶色,竟是她。 瞥见他投来的眼神,白小木紧张得语无伦次,慌张地一口气说道:「因为、因为明日就是我的生辰,所以爹他们才会去把你给抢来,想当我的生辰贺礼,很对不起,破坏了你和杨姑娘的婚礼。不过,既然错都错了,我想不如将错就错,你就嫁给我吧︱啊,不,不,我是说那个你就跟我成亲吧,我保证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闻言,男子吃惊地道:「明日是妳的生辰,这么说妳是五月五日出生的?」 「是。」望他一眼,白小木忽然愣了愣。 「妳是什么时辰出生的?」他再追问。 发觉他漆黑的眸瞳里,似乎隐隐透着一抹灰蓝,她眨了眨眼,怀疑是自个儿眼花看错了,以至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男子不耐地沉喝,「妳没听见我问妳的话吗?妳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我是午时出生的。」白小木怔愣一瞬后答道,接着瞪大眼打量他。 怎么回事?为何她会觉得眼前的秦千时有点怪怪的?但一时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因为那张脸孔明明就是秦千时的脸呀。 两道英挺浓黑的剑眉,那管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厚薄适中的嘴唇、轮廓深邃的脸型,以及那双深邃黝黑的眼,分明就是秦千时呀! 「午时,妳说妳是午时出生的?」他黑中透蓝的眸子疾掠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但仅一瞬便消失在眸底深处,接着他的唇角轻扬,荡开一抹笑意,直勾勾地瞬住她,低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谁?」白小木霍然指住他质问。 她发觉究竟哪里不对劲了,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一点都不像端雅斯文的秦千时。 还有他此刻的眼神看得她背脊发麻,她从小就跟着爹和一群叔叔伯伯习武,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过了快二十年了,可以说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是此时,她却觉得自个儿彷佛被一头饿了很久的野兽给盯上了的小白兔,很快就要被撕吞入肚。 「我是谁?你们把我抢来,居然不知道我是谁吗?」男子掀唇笑讽。 那透着一丝睥睨的冷笑,让白小木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 「你不是秦千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跟秦千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啊!莫非是易容?」这么一想,她立刻脱口质问:「你易容成他混进望云寨,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易容。」他以鬼魅般的速度欺身到她面前,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抬起她的下颚,恣意打量着她。 蜜色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对水汪汪的杏眸,圆挺的瑶鼻下是一张水润的红唇,称得上娇俏,却说不上是绝色。他突然问:「妳几岁了?」 下颚被他无礼地握住,让白小木恼怒地想拨开他的手,不料他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却像铁钳似的牢牢地钳住她的下巴,让她使尽力气都无法拨开。 「不可能,你若是没有易容,怎么可能长得跟秦千时这么酷似?」她嗔道,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企图想撕下他脸上戴着的人皮面具。 但他轻易就用另一只手擒住了她的手。 「我跟秦千时会长得酷似,只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他瞅着她,缓缓开口,解开她的疑惑。「我是他孪生哥哥。」 「什么?你是他的孪生哥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白小木瞠目结舌。 见她一脸惊诧,他好心地再告诉她一件事。「因为千时昨日不慎扭伤了脚,所以今日我才会代替他前去杨家迎娶。」 在路上他早就察觉被人给盯上了,一开始摸不清对方的意图,所以他只是静观其变,并没有打草惊蛇。不久,他便发觉他们的目标竟是他,所以他将计就计,佯装被他们用迷药迷昏,劫来此处。从方才他们的谈话中,他已完全明白,望云寨的人劫他来此的目的了。 没想到这一来,竟让他找到了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 「这么说,你真的是秦千时的大哥?」白小木怔愕地瞪着他。爹竟然抢来了秦千时的大哥,这下该怎么办? 「没错,我的名字叫做,」盯着她,他徐徐吐出三个字。「沈千秋。」 咦!「沈千秋?怎么你的名字同毒王沈千秋的名字一样?」 「因为,我就是妳嘴里说的那个人。」他笑答。 闻言,白小木宛如见到鬼似的,惊恐地瞠大眼,再瞬向他手上戴着的那双黑色手套。「你真的是毒王沈千秋」 江湖传言,毒王沈千秋双手长年戴着一双黑色手套,为人亦正亦邪,喜怒无常,一身使毒的本领出神入化,能以毒杀人于无形,由于他出现时,头上总是戴着一顶黑色帷帽,是以江湖中鲜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一般擅长使毒之人,武功高强的并不多见,但据传他的武功与他使毒的功夫一样深不可测。 他的事迹不胜枚举,他曾以毒将为非作歹的骷髅帮给消灭掉,也曾用毒将在江南一带肆虐的大盗给毒成痴呆的废人。 但他也会用毒把看不顺眼的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有传言说他视人命如草芥,是非不分,为正为邪端视他当时的心情而定。 「没错。」看她露出惊惧的神色,沈千秋唇畔扯出了抹让人脚底发凉的冷笑。 由于外公膝下只生了娘一个女儿,所以在他满月时,就被外公带走了,并且改从外公的姓,以继承沈家香火。由于鲜少回秦府,加上刻意隐瞒,所以只有少数较亲近的人才知道秦家还有个大公子,外人则无从得知。 饶是白小木胆子再大,此刻也忍不住心头发颤。天哪!爹竟然将毒王沈千秋给抢回来,这下若是惹他不悦,望云寨所有的人恐怕都难逃他的毒手。 「你、你不要怪我爹他们,全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全冲着我来就是了,不要伤害我爹他们,啊!」说到这里,她猛然想到一件事,「大富会突然厥过去,是不是你对他下的毒手?」 「我没对他下毒,是那笨蛋自己碰到了我的脸。」他全身都是毒,只要有人碰到他的肌肤,便会中毒,他接着笑道:「妳放心,我现在心情很好,没打算要杀任何人。」终于找着了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此刻他的心情好极,任何人得罪了他,他都可以不计较。 一瞬间,他心中已有了决定,既然他们把他劫来,是为了要让他和这女人成亲,那他就「好心」成全他们吧。 「那你还不快把解药拿出来?」白小木伸长手向他索讨解药。江湖中人都知道,一旦中了毒王沈千秋的毒,只有他的解药才能解毒。 「不急,他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等我与妳拜了堂后,自会给他解药。」他慢条斯理地道。 「拜堂」她错愕地瞪着他。他、他竟然想跟她拜堂她惊恐地摇头,「不,我不跟你拜堂。」 「为什么?」听到她的话,沈千秋俊美的脸上微露愠色。「你们把我劫来此,为的不就是要我跟妳成亲吗?」他都答应了,她竟敢拒绝! 他那黑中透蓝的双眼,看得白小木毛骨悚然。「爹他们抢错人了,你又不是秦千时,我怎能嫁给你?」 「妳想嫁给千时是不可能,既然我跟千时有着相同的容貌,妳嫁给我等于嫁给他。」沈千秋的嗓音透着一丝诱哄。 「不……」白小木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走来,随即有人推开了房门,劈头就说︱ 「小木,喜堂已准备好了,可以扶秦公子出去拜堂了。咦,秦公子醒了呀?」珍珠意外看着站在白小木面前的沈千秋。 按理说,寨主他们下的迷药会让他昏睡到晚上才对,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 她不知眼前这个人正是毒王沈千秋,那点迷药哪可能迷得了他。 白小木张嘴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下连她的身子也都不能动了。糟了,她被点了穴!他是何时下的手,她竟都没发觉? 她转动杏眸,焦急地瞪着珍珠,希望能将眼里的意思传达给她,让她去通知寨子里的人,他们劫来的不是秦千时而是沈千秋啊! 无奈珍珠看不懂她的眼神,而这时沈千秋开口了。 「要拜堂了吗?那我们走吧。」他此刻身上还穿着为了替弟弟去迎娶的新郎礼袍,很适合拜堂。 「咦?」听见他的话,珍珠讶异地望向他。怎么秦公子竟然愿意同小木拜堂成亲?啊,莫非他喜欢的人其实是小木,而娶他表妹是逼不得已? 「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带路。」见她呆愣地瞪着他,沈千秋不耐催促。 「噢,是,秦公子请跟我来。」难得他愿意拜堂成亲,珍珠不敢耽误,唯恐他待会又改变了主意,赶紧在前头领路,丝毫没有察觉到白小木难看的脸色,和僵硬的身子。 沈千秋一手托在白小木的腰间,扶着她来到前厅布置好的喜堂。 寨子里大伙一听说小木要成亲了,望云寨里能来的人都跑来了,此刻屋里屋外全站满了人,等着看新郎倌。 「寨主,我把秦公子和小木带来了。」进去后,珍珠道。 白通与那些下山将他劫来的弟兄,见他竟提早醒了,还自动跟着珍珠来喜堂,不禁错愕地面面相觑。此刻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盯在沈千秋身上,没人留意到白小木急得骨碌乱转的眼神。 扫视一眼喜堂上一屋子瞪着他看的人,沈千秋淡淡开口,「不是说要拜堂吗,还不快开始?」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他这么说,白通先是一怔,接着便喜道:「咦,啊,对,拜堂、拜堂,大伙还傻愣愣地杵在那儿做什么?」其实原本他打算赶鸭子上架,想趁他昏迷不醒时跟小木拜堂,这样一来,等他醒来后,想赖也赖不掉。不料,他竟愿意和小木拜堂成亲,这发展让他喜出望外。 他就说嘛,他女儿可是人见人爱,能娶到小木,可是这小子三辈子烧了好香,才得来这福气,算这小子识相。 白通这才望向女儿,只见她眼睛瞪得老大,他呵呵大笑。「瞧小木都乐坏了,脸儿都红成猴儿屁股了。」 「可不是吗?瞧她都开心得说不出话来了呢。」另一名与白通年纪相仿的男子也笑道。他名叫洪平寿,长相斯文,是白通的八拜之交。 屋内的众人闻言全都哈哈大笑。这时锣鼓声喧天,笙乐齐扬,外头鞭炮也齐鸣,好不热闹。 爹,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你们抢错人了啦,你们抢回来了一个大麻烦、大祸星了,你们知不知道!白小木欲哭无泪地在心里叫喊,可惜没人听得到。 这时珍珠瞥见她身上还穿着那袭月牙色衣裳,突然大叫,「啊!瞧我多粗心,小木还没换新娘的衣裳呢。」 沈千秋有些不耐烦道:「江湖儿女不须拘泥于这些小事,快拜堂吧。」 「呵,瞧,有人等不及了呢。」白通见他这么心急,心里大乐,摆摆手说:「贤婿说得没错,咱们江湖儿女不拘泥小节,这衣裳就不用换了,拜堂吧。」 于是沈千秋扶着白小木,当着白通与山寨里众人的面,与她行了三拜之礼。 「好、好,我太开心了,今晚大伙好好喝他一晚。」礼成之后,白通喜道。 众人轰然应诺。 这时先前扶着大富去看王大夫的大贵,匆匆跑来。 白通见到他,关心地问:「大贵,大富的情况怎么样了,人醒来了吗?」 「他还没醒,王大夫说他中了毒。」 白通讶道:「中毒?怎么会中毒,王大夫可有说他中了什么毒?」 「王大夫说瞧大哥的情况,似乎是中了毒王沈千秋的毒。」大贵忧心忡忡。 大贵的话一出,让屋里的众人脸色倏然愀变。白通惊道:「毒王沈千秋的毒?可咱们并没有遇到他呀,大富这毒是怎么中的?」 什么没有遇到他,爹,你们根本就把毒王给劫回来了!白小木涨红着脸急得满头汗,但所有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只能在一旁瞪着眼干著急,看着寨子里的大伙被沈千秋耍得团团转。 环视众人一脸疑惑,沈千秋这才淡淡出声,「岳父,小婿还没有自报姓名。」 「报什么姓名,你不就叫做秦千时吗?」白通纳闷地望向他。 「不,我不叫秦千时,我名叫︱沈千秋。」 第二章 沈千秋的话一出口,登时惊得喜堂上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须臾,白通先回神笑道:“你说你叫沈千秋?你这张脸我可是认得的,你明明是秦千时,怎么可能是沈千秋?贤婿,你别说笑了。” 见众人一脸不信,沈千秋这才解开白小木的穴道。“就让她亲口告诉你们,我究竟是沈千秋还是秦千时吧。” 一重获自由,白小木立刻像受惊的小鹿一般跳开他身旁,惊叫道:“爹,他真的是沈千秋,不是秦千时,你们抢错人了啦!” 众人听见她的话,再见她一脸惊恐,不禁疑惑。“他是沈千秋,可他分明长得跟秦千时一个模样呀。” “那是因为他跟秦千时是孪生兄弟。”白小木一解释,喜堂顿时像滚沸的锅般骚动了起来。 白通先是望向沈千秋,接着再看向女儿,不敢相信地问:“小木,妳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那个毒王沈千秋?” 不等她回答,沈千秋从怀里取出一只瓶子,从瓶里取出一颗绿色的药丸,弹向白通。“这是解药,让那个笨蛋服下吧。” 接过药丸,白通低头看了眼,再抬头睐向他,满脸惊疑又不解地问:“你真的是沈千秋?你跟我女儿成亲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一派气定神闲。“这不是你们把我劫来的目的吗?我只是成全你们而已。” 听了他的话,白通一时语塞,只能瞪着他。 “我才不要嫁给你!”白小木激动反驳。她想嫁的人是秦千时,不是他沈千秋,纵使两人面孔生得一样,但他到底不是温文儒雅的秦千时,何况他那充满邪气的眼看着她时,骇得她毛骨悚然。 俊眉微微一挑,他冷冷的道:“可由不得妳,我们已拜了堂,妳已是我的妻,跟我回百毒谷。” 话一落,他人便如鬼魅般移到她面前,拽住她的手臂,白小木惊得想甩开他的手。“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回去!” “毒王,把你劫回来是我们的错,这件事全是我自作主张,小木事前一点都不知情,你不要为难小木,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本来以为替女儿抢回了个好丈夫,没想到竟抢回了个大煞星,白通这会儿后悔得不得了。 听见爹将所有的事全往自个儿身上揽,白小木急忙说:“不!不要怪我爹,他都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就怕他对爹不利。 “不,怪我,小木有警告我不准去抢亲,是我不听她的话,才会把你劫来这里。”白通抢着道。 “不是那样的,是爹知道我喜欢秦千时,所以才会替我去抢亲,你不要怪他,该扛下责任的人是我。” 听见她亲口说出喜欢秦千时的话,沈千秋眸色一沉,冷叱,“够了!你们不要再争了,我没有要怪谁,你们把我劫来这里,我反倒该谢谢你们。”让他找到了她,一个在五月五日午时出生的女人。 谢谢他们?白小木父女俩一脸困惑。“为什么?”白小木问。 “因为……”瞅向她,沈千秋唇畔漾起一抹带有深意的笑。“我刚好缺个妻子,既然你那么想嫁,我也乐得捡个现成的新郎倌当,如此一来,你也不会再去纠缠千时了。” 他的理由让白小林傻了眼。因为他刚好缺个妻子,所以就娶了她? “既然你我已结为夫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必须跟我回百毒谷。”他的嗓音很轻,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等等。”洪平寿思忖了下出声道:“你们才刚完婚,起码再多待一段时间,让小林跟大伙好好道别后,再瞳不迟。”他想借些多挣得一些时间,好让寨子里的大伙有时间商议该怎么处理这事。 虽说他们劫错人在先,但让小林就这样草率地嫁给毒王,委实不妥,而且他总觉得沈千秋之所以跟小林拜堂,背后似乎另有原因。 “就是、就是。”白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用力点头附和洪平寿的话。 人是他抢回来的,亲也是他要他们结的,如今弄成这样,有再多的悔不当初也没用了,眼下无计可施,也只能让小林多留一刻是一刻。 沈千秋垂眸,略沉吟,“好吧,就多留几日再走。” 因为他突然被劫,弟弟千时的婚礼势必得延后,这趟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婚礼,至少得等到弟弟完婚后才能离开。 夜深了,但白小林不敢躺下来睡,她坐在床榻边,与不久前刚去秦府交代事情回来的沈千秋大眼瞪小眼。 那时,他答应爹说要再多留几日,之后就说要先回秦府一趟,便离开了,她曾经暗自希望他最好这一走就不要再回来,偏偏事与愿违,方才看见他回来,她简直跟见鬼没两样,立刻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没办法,他毒王的名号委实教人害怕,任谁也没把握他那喜怒不定的性子何时会翻脸不认人,光是想到关于他的各种传言,就教人胆战心惊。 她防备地盯着他,而刚回来的沈千秋只是坐在桌前,也不开口,迳自斟了杯搁在桌上的酒,喝了几口。 他漫不经心地戏着他的妻子,见她一脸紧绷地瞪着他,心头有丝犹豫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小林,事实上,在一年前他便见过她了。 他还记得那时的她,脸上笑靥如花,热络地带着几个叫化子,要请他们到客栈吃饭,但店小二不让那些浑身脏臭的叫化子进门,她生气地跟他们吵了几句,后来在听了店小二的解释后,她没再为难他,直接让店小二帮她打包了几样菜肴,便与那几名叫化子到客栈旁的空地上,大刺刺地吃喝起来。 当时,她清脆的谈笑声不时飘进客栈里。 接着不久,她见到一个与亲人失散的边走边哭的小孩,便自告奋勇地帮他寻找亲人,她找来了一面锣,敲得震天价响地满街吆喝着。 一整个下午,她带着那小孩来来回回地在城里绕了三、四趟,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孩的亲人。 后来,他才知道她为何这么招摇,原来她是想要诱捕最近横行在附近几座县城里的采花贼。 见他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她,白小林不安地挪了下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问:“你老实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拜堂成亲?”他之前说的那个理由,她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是随便说说的借口而已。 “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已经回答过了。” “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那不是真的理由。”哼,她可不是傻瓜,这么好唬弄。 “你不笨嘛。”低笑轻呷一口酒,他慢条斯理地接着说:“若我说,我这么做是想要你心甘情愿为我做一件事呢?” “什么事?只要我帮得上忙你尽管说。”白小林爽快答应,接着像想到什么,她赶紧郑重申明,“但若是要我帮你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做的喔!”他们望云寨虽然也干些抢劫之事,但只抢坏人绝不抢好人,而且向来只劫走财物,从不伤人性命。 “那不是伤天害理的事,算是……救人一命?。” 一听是要救人,白小林立刻豪气地拍着胸脯道:“要救人,那没问题,我帮你!你说你要救什么人?”她一时没想到,以他毒王的能耐,怎么可能需要她帮忙救人。 见她连考虑都没有就答应,沈千秋没有立即答腔,只是眼神沉晦地盯着她。 若是她知道,救人的代价是赔上她的性命,她还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吗? 见他迟迟不开口,只是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白小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出声催道:“欸,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救的是谁?我要怎么帮你?” “这事不急,等你跟我回到百毒谷,我再告诉你。” “咦?为何要等回到百毒谷,不能现在说?” “现在说也没用,等回去后,你自然会明白。” 想了想,白小林再开口,“欸,你说你娶我是为了要我心甘情愿帮你一个忙,我刚也答应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都愿意帮你,那。”她瞄了瞄他,“咱们拜堂的事,能不能当作没发生过。” 沈千秋神色微微掠过一丝不明的恼怒。 “你就这么想嫁给千时吗?”他想起不久前回秦府,告知弟弟他被劫的经过后,千时竟脱口道——“什么,你跟她拜堂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要是没有扭伤脚就好了。” 他心念一动。“你不会是想娶白小林吧?” “我……不,我的意思是说,若是我没扭伤脚,就不会让大哥遇上这种事,你一定很不高兴吧。” 注视着与自己有张相同容貌的秦千时,他很快便看出弟弟真正的心意。 “原来你喜欢的是白小林,而不是表妹,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答应这桩婚事?” 既被看穿了,秦千时不再否认,难掩失落地道:“我跟表妹自幼就订了亲,要怎么推掉这门婚事?何况,爹娘也不喜欢小林的出身。” 一向孝顺的他,无法违拗父母的决定,所以一直很羡慕从小就被外公带走的千秋,能在江湖上过着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像他,得继承家业,依循父母为他安排好的路来走。 想到千时喜欢白小林,而白小林也喜欢千时,这件事让沈千秋莫名地不快。 “不!我已经不想嫁他了。”经过他这一闹,对秦千时的事白小林算是看开了。“我只是不希望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形下,被迫嫁人。” 毕竟是成亲,又不是儿戏,想起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在他的挟持下跟他拜堂成亲,她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完全没想到今日若劫来的是她的心上人,被迫成亲的人又怎么甘心。 “若不是你们跑来抢亲,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沈千秋冷哼。对她一再想撇清两人的关系,他脸色变得阴沉。 “是呀,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所以你刚说要我帮你救人的事,我绝对义无反顾帮到底,若是我的力量还不够,我们整个望云寨都可以一起帮你,因此,成亲的事,就、就算了好不好?当没这回事。”她好声好气地说。 深睇她一眼,沈千秋冷冷回她。“发生过的事,我没有办法把它给抹煞掉。夜深了,早点睡吧。” 见他朝床铺走来,白小林一惊,跳下床。“你要跟我一起睡?” “咱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没忘记吧?”他没有遗漏她脸上那抹惊慌的表情,仿佛他是毒蛇猛兽,避他远远的,他脸上闪过一抹愠怒,但随即想到什么,他垂下眸,脸上所有表情也随之敛去。 “我……我还不困,要睡你先睡。”她站得远远的。传闻他浑身都是毒,只要一沾上,就能活生生毒死人,要她跟他同榻而眠,她委实不敢哪! 斜瞅她一眼,沈千秋没说什么,身形微晃,眨眼间离开了房间。 “咦?”看着打开的房门,和空荡荡地房间,白小林困惑地眨眨眼。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要睡了,为什么又突然出去? 昨夜一直在等沈千秋回房的白小林,直到天色将亮时,才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环顾一眼房内,没见到他的人影,她梳洗过后,便如往常一般,到练功场练功。 一到练功场,就见大富、大贵两兄弟正在比武。平时武功在伯仲间的大富和大贵,此刻却见大富一路把大贵打得几乎没有招架的余地。 她惊异地问:“大富,你的毒都解了吗?” “都解了。”他停下手,方正阳刚的脸孔笑眯眯地望向她。 “大哥的毒不只解了,功力也变强了。”大贵补充说明。 “咦,怎么会这样?”白小林纳闷地看向大富,发现他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昨日中毒昏迷下醒的人。 他兴奋的表示,“昨天在服下毒王的那颗解药后,我就觉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内息充沛,结果今早一跟大贵比试,发现内力果然增加了几分。 “就是呀,现在的我不是大哥的对手了。想不到毒王的解毒丹居然还有增强功力的效果。”大贵黝黑的脸孔微露一抹羡慕。 刚好过来的洪平寿,在听见他们的谈话后,若有所思。“看来江湖传言果然是真的,毒王不只擅使毒,他精通医术,据说他的解毒丹,有些不只能解毒,服下后还能增强功力。” 见到他来,三人连忙叫道:“洪叔。”洪平寿算是望云寨的军师,寨子里若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向他请教,很得众人的敬重。 他望向白小林。“小林,毒王人呢?” “我不知道,他昨夜回来了一下,便又离开了。”她摇了摇首说。想起他昨夜离开时的神色,他该不会是在气她不想同他一块睡的事吧? 见中了毒的大富,今日一早便又恢复如往常般生龙活虎,功力甚至变高,沈千秋对望云寨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吧。 江湖中人之所以把他形容得那么可怕,也许只是忌讳他那身出神入化的毒功。 毕竟一个人武功再强,对于难以防备的毒物,难免有些忌惮,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使毒高手,更加防不胜防。 白小林愈想愈觉得没错,心下对他的畏惧顿时消失了大半。 “小林,对于跟他拜堂成亲的事,你有何想法?”洪平寿问。 “这……洪叔,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嫁他,可是他说什么都不肯将昨日的事当没发生过,对了,洪叔,他昨夜说他之所以娶我是要我帮他救人。”白小林连忙将昨夜沈千秋说的许告诉他。 “救人?以他的能耐若是连他都救不了的人,你怎么可能救得了?”他立刻便听出问题。 “这……”白小林一愣,觉得洪叔说的没错,“那他为何要我帮他救人?” 沉吟片刻,洪平寿问;“他可有说要你救什么人?” “没有,他说要回百毒谷才告诉我。” “洪叔,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大贵挠着腮帮子问。 “难道他想对我们望云寨不利?”大富惊道。 “他若想对咱们望云寨不利,只要随手下个毒就能解决咱们了,何须多费心机。”当初就连肆虐一方的骷髅帮都难逃他的毒手,全帮被歼灭,若真要对付望云寨,对他而言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那……难道真有他救不了的人,所以要找小林帮忙?可是小林又不懂医术,武功也没他高,怎么可能帮得了他呢?”大贵狐疑地道。 大贵的疑惑也是其他三人的疑惑。 洪平寿离开后,她与大富大贵兄弟练了一会功后,便回到寝房。 一进去,便见沈千秋躺在床榻上,阖着眸儿看似睡着了。 她悄悄走近床榻,借着窗外透进的阳光,她这才发现他的肤色比秦千时还要白,那雪般的肌肤,隐隐透出一抹青蓝,就像他黑眸中偶尔会透出的那种蓝一样。 他看起来像是很疲累,眉心轻蹙着,让闭着眼睡着的他看起来添了丝愁郁,仿佛有什么沉重难解的心事。 她想起他昨夜离开前看她的那一眼,很冷,却又透着一种孤绝。 也许,让江湖中人人畏惧的毒王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吧,她心上不禁生起一抹怜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抚平他眉间的皱摺。 “不要碰我!”沈千秋忽然睁开眼喝道,白小林冷不防地骇了一跳。 “对不起,我只是想……”等等,她干么要道歉呀,她是好心想帮他抚平眉心的皱纹,他干啥凶她?这么一想,她不禁瞠大眼瞪回去。“我又没想对你怎样,只是看你皱着眉头,想帮你顺平罢了,你干么那么大声吓人?” 她的话让沈千秋意外。她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心? 他深看了她须臾,才开口道:“我全身都是毒,你若随便碰我,当心中毒。” 听他语气缓和了下来,白小林也不恼他了。听他说他全身都是毒碰不得,不禁好奇地问:“唉,沈千秋,江湖传言你连血里都有毒,这是真的吗?” “嗯。”他全身上下就数他的血最毒了。 她看向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再问:“那你戴着黑色手套,也是因为手上有毒吗?” “嗯。”他轻哼,神情有些疲疲惫地轻轻阖上眼。 望着他,白小林忽然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如此,你担心自个儿会不小心误碰到别人,害人中毒,所以才会戴着手套的吧,这样看来,你根本不是江湖传言所说,视人命如草芥嘛。”若他真不把人命当命看,根本就不需要长年戴着手套了。 还有,方才她要碰他,他也及时喝止她,不让她因此中毒,看来他比江湖中人说的还要好,并没有那么坏。 闻言,沈千秋睁开眼瞬向她,片刻,唇瓣扯开一抹讽笑。 “你可别自以为是地把我想得太好了,江湖会那样传言不是没有道理的,笨丫头。”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让他的胸臆掀起了丝丝波澜。 “你何必非把自己说成这样呢?你若是真的视人命如草芥,你刚才根本不需要阻止我碰你。” “我说过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不能让你死。” “可是,你可以在我碰了你之后,再给我吃解药呀。” 他淡哼。“我不想浪费我的解毒丹救你。” “但你却拿了可以增强功力的解毒丹给大富。”就算她不懂医术,也知道那种丹药有多珍贵。 “那是因为我这趟出来,身上没带到一般的解毒丹,只好给他那种解毒丹。” 闻言,白小林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千秋不解。 “你很诚实,由此可见,你真的没江湖中人说的那么坏。”他其实可以编出其他理由来骗她,但他却没有这么做,白小林不由得更加确信他不是个生性残佞、是非不分的人。 微眯着眸凝视着她脸上的笑靥,沈千秋冷冷道:“你太天真了。”等日后她得知他要她做的事时,只怕她不会再这么想了。他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撵人。“出去,我要休息了。” “你一夜没睡呀?”见他脸上透着疲色,白小林问。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出声,她摸摸鼻子,旋身离开,轻轻地为他关上房门。 “咦,小林,你起来啦。”珍珠走了过来。虽说小林昨天嫁的人不是秦公子,不过已经准备好的喜宴,大伙也没浪费,她多喝了几杯酒,所以才会醉到刚刚才醒来。 “嘘。”她比了个手势,拉着珍珠走远了些才道:“我早起来了。” 见白小林拉着她走到这里才说话,珍珠好奇地问:“难道秦公子还没起床吗?” “他才刚睡下。” 闻言,珍珠吓得睁大眼,上上下下打量她。“小林,你们昨晚已经……洞房了吗?” “才没有,他昨晚出去了,方才才回来,所以这会儿正在床上补眠。对了,珍珠,你有瞧见我爹吗?” 珍珠指向正朝这儿走来的白通。“那不就是吗?” “爹。”白小林走上前叫了声。 “小林。”白通笑呵呵地看着女儿,红光满面,精神极好,问道:“咱那贤婿呢?” “什么贤婿?”她一愣,一时没会意过来。 “就是千秋呀,你这丫头不会忘了昨儿个你已经嫁给他了吧。” “我没忘。”白小林狐疑地瞅着父亲。怎么听爹的语气,好似很满意沈千秋这个女婿,居然还叫他千秋叫得这么亲昵。 看见女儿脸上的疑惑,白通解释:“昨晚多亏了千秋,要不然我这一身武功算是废了。” “发生什么事了,爹?” “我十年前受的内伤昨儿个夜里又复发了,我运功疗伤,结果因为操之过急,以致以脉逆行,幸亏千秋及时出手用内力助我将逆行的内息逼回丹田,之后我便昏睡了过去,没想到早上醒来,赫然发觉十年前受的内伤全都好了。” “什么,竟有这种事?”白小林讶异。她知道十年前受的内伤困扰了爹多年,始终治不好,每缝夏冬两季便会发作,发作时疼痛难当,爹也只能运功抵挡,她没想到沈千秋竟会出手治好爹这陈年旧疾。 “真的,因为那内伤,以前我每次运功时,左胁下总会隐隐作痛,可今早我练功时,发觉完全不会痛了,而且内息十分顺畅,甚至内功似乎还增强了几分哩。” 这应该是沈千秋为他治好的,所以他才前来打算向他致谢。 原本他对沈千秋娶女儿的事并不是很赞成,但这会儿,他可是很满意这个女婿。 “他呢?在房里吗?我去向他道谢。”白通兴匆匆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虽然沈千秋年纪比他轻,但他的武功修为比他高是事实,他一向嗜武,很想再多跟他讨教些武学上的问题。 回头瞟了一眼阖上的房门,白小林直道:“他才刚睡下不久,爹,你先不要去吵他。”爹的房间就在附近,她心忖沈千秋必是昨夜离开她房间,经过爹房前时,察觉不对劲,及时出手帮了爹吧。 看来他是为爹治疗了一夜,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累。她心头对沈千秋顿时心生感激,他果然不是坏人。 “好吧,那等他醒来再说吧。” 第三章 向晚时分,天边的落霞瑰丽得炫目。 今日是端午节,望云寨也不免俗地包了不少粽子,寨子里的一些孩子都被白通和大富、大贵以及珍珠他们带到山下去看划龙舟了,还没回来。 白小林端着饭盒和两颗粽子,准备回房去给睡了一天的沈千秋吃,他从晌午一直睡到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 打从早上听爹说他治好了他的陈年旧伤,她对沈千秋就不再心存惧意了,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人家对她好,她也会加倍对人好,沈千秋对她爹有恩,就等于是对她有恩,所以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要好好报答他这个恩情。 她人还没走到,就看见一身青色衫子的沈千秋站在房前的院子里,伸手摘了一朵艳红的花。 白小林注意到他左手没再戴着黑色手套,也许是长年戴着手套不见阳光的关系,修长的五指白皙得近乎透明。 但接着那朵开得红艳的花朵到他手上不久便慢慢枯萎,她看得心头一骇,顿时想起他全身都是毒的传言。 沈千秋垂目看了须臾,看来他身上的毒性又更强了,之前要好一会花儿才会凋萎,现在这么快就能让花枯萎。 惊骇的白小林瞬着他,蓦然发觉他的神色中透着一抹说不出的黯然,令她心头莫名一疼,快步走过去。 “你醒啦,刚好,我帮你带了晚膳过来,你想回房吃,还是我们到亭子里吃?” “你看见了?” 她一愣,“看见什么?” “方才花在我手里枯萎。”他重新戴起黑色手套,望着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嗯。”避开他那黑中透蓝的眼神,白小林胡乱点了点头。“我看我们到亭子吃晚餐吧,这会儿正好日落,天色很美,咱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赏夕阳。”她不喜欢此刻他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可怕的怪物。 “你不怕我了吗?”沈千秋灵敏的察觉到她态度上的转变。 她朝他笑了笑。“不怕了,你治好了我爹,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再怕你?我们过去吧!” 走进不远处的亭子后,白小林一边将食盒里的酒菜端出来搁好,一边说:“今天是端午节,又刚好是我的生辰,所以厨房里的大娘帮我多炒了两样菜,我们趁热吃吧。” “你怎么知道我治好你爹的事?”昨日他进到白通房里时,他因为运功太急,导致经脉逆行,神智已不太清醒,他不确定白通是不是认得他。 “是我爹说的,谢谢你出手救了我爹,要不然我真不敢想像这会儿我爹会变成什么样。来,这杯酒当是我谢谢你。”她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递给他一杯,接着举杯敬他。 沈千秋接过,觑他一眼,一口喝完杯中酒,“十日后,等千时成亲,我就带你回百毒谷。” “他十日后还要再成亲?”闻言,白小林怔了下。 “因为你们昨日将我劫来,以致于错过了迎娶的良辰吉日,所以必须再挑个日期完婚,不过到那时,千时脚上的伤应该也差不多好了,他会自个儿去迎娶。” 见他意有所指地瞅着她,白小林没好气地道:“你放心,这次我们绝不会再去抢亲,破坏他的好事,他一定能如愿和杨姑娘拜堂完婚的。” 虽然有些心酸,但她明白自己跟秦千时真的无缘,连去抢亲都能阴错阳差地抢到他的孪生哥哥,她也只能看开了。 望着眼前这个有着跟他相仿面容的人,恍恍惚惚间,她想起去年第一次见到秦千时的情景——那时她为了诱捕在附近几座县城横行肆虐的采花贼,特意在大街上乱晃,引贼人注意,果然那天晚上,那采花贼便潜进她住的客栈里。 她料想那下流胚子会用迷香迷昏她,所以早有准备,用布蒙住了口鼻,结果没想到采花贼竟一改先前做法,暗中在店小二送来的饭菜里事先下了软筋散,让她浑身发软,一身功力完全无法施展开来。 当采花贼欺近她,并淫笑着撕破她的衣衫时,她当下以为自己的清白就要毁在这贼厮手里了。 于是她绝望地拼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用力咬向他的手,结果被他甩开,整个人撞向床柱,登时昏死过去。 等她醒来,她听见一道温和的嗓音关心地问道:“姑娘,你醒了,可还觉得有哪儿不舒服吗?” 睁开眼,她侧首望向说话的男子,映入眼帘的不是采花贼那淫秽的脸孔,而是一张俊美温润的脸庞。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瞅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笑道:“放心,你没事了,那采花贼已经抓到,你被撕破的衣裳我拜托了住在隔壁房的一名大婶重新帮你换了件新的,还有你的头受了些伤,也请大夫敷过药了。” “……是你救了我吗?”好半晌,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 “嗯。”他点头。“在下秦千时,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白小林,我叫白小林。”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偷偷恋上了秦千时。 幽幽忆及往事,白小林垂下眼,剥开一颗粽子,低头吃着。她以为自己能很洒脱地看开,没想到看开这两个字容易写,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心口堵堵涩涩的,连吃着以前最近吃的粽子都觉得有点苦苦的。 是不是黄大娘在包的时候误放了黄连,才会透着苦味? 忽然想到什么,白小林抬眸开口想问,蓦然迎上沈千秋凝视她的眼神,他那双黑中隐隐透着抹灰蓝的眼神让她胸口莫名一突,不再是像昨日那种害怕与惧意,而是像有人拿什么狠狠敲了她心坎一下。 “你,你干么这样看着我?”那深邃难懂的眸光让她心慌意乱。 须臾,沈千秋才道:“你跟千时是不可能的,趁早对他死心吧。”千时不敢违拗爹娘的意思娶她,望云寨却又阴错阳差地将他劫来,已注定他们今生无缘。 瞠瞪他一眼,她讪讪回答,“不用你说,爹昨天错把人铛成是他劫来望云寨时,我就已经死心了。” “最好是如此。” 什么嘛,他不相信呀!“真的,我已对他没有任何妄想。对了,秦千时知道是我爹把你劫来的事吗?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沈千秋举筷低头用餐。 “一句话都没说?”她不信。 见她一直追问,他抬眸冷道:“他是说了几句话,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听。” 听他这么说,白小林闷闷地咬着唇瓣。“他一定是说我不知羞耻吧,居然跑去劫走新郎。” 沈千秋没有接腔,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不明白,为何看着眼前为千时而神伤的白小林,他竟感到胸口窜起一股无由来的怒意? 他有股冲动想要按住她的肩膀,告诉她,别再去想千时了,她嫁的人是他,是他沈千秋,不是千时,以后她该想,该看的人是他! 这陌生的情绪和陡生的冲动,让沈千秋微微一震。 他是怎么了?他之所以娶她,是为了要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为何他竟像在吃千时的醋似的? 吃醋?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对她动了情,这世上他对谁动情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她,绝对不能! 沈千秋猛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白小林不解地瞬向他。 “没什么,我不吃了。”阴沉地说毕,他身影一掠,离开了亭子。 白小林莫名所以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纳闷,不明白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他便脸色难看地走人。 她方才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吗? 这人果然喜怒无常得让人摸不着头绪。 站在两天前沈千秋曾站过的地方,白小林伸手摘来一朵红花把玩着,不由得忆及那天他望着红花在他脱 下手套的掌中逐渐凋萎的神情,他那黯然的神情中,似乎……还流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哀伤。 没错,就是哀伤,当时她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他那时的表情。 但他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毒王耶,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哀伤的表情?对了,这跟他要她救的那人有关吗? 那天他突然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惹他生气,以致一去不回。 思及他有可能一走就真的不再回来,她心头蓦然一紧。 她曾经希望与他拜过堂的事能算了,但在了解他并不如江湖中所传言的那么坏,还有他治好了爹的旧疾后,她已经不再那么排斥嫁给他的事。 发觉自己竟然萌生这样的想法,白小林微微一愕。怎么才短短几天。她竟然觉得嫁给他也没关系了? 难道她是个水性扬花,见异思迁的人吗?见到他有张与秦千时相同的容貌,便移情喜欢上他? 白小林愈想愈困惑,眉头也愈拧愈紧,肩上忽然被人用力一折,手里的红花冷不防一抖,从手里掉落。 “小林,在想什么,想得眉毛都快打结了?” “爹,你吓到我了,怎么来了也不出个声?”见父亲穿着一身夜行衣,她讶问:“咦,爹,你这身打扮莫非要下山去打劫?” “没错,就是两个月前京城里那为富不仁的奸商陈长宽,这回又有货要经过黑虎山,上个月黄河发大水,他竟然趁机哄抬米价,以致饿死了不少穷苦百姓,哼!这次我非把他的货给抢得精光不可。”提到陈长宽所做的坏事,白通一脸的义愤填膺。 “那我也要一起去,爹,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换套衣裳。”他们去行抢时,一向蒙面身着夜行衣,免得暴露出身分,会波及望云寨老小。 白通摇头阻止女儿,“丫头,你这次不要去,沈千秋不是还没回来,你留在寨子里等他。” “可是……” “别可是了,你同他才刚成亲,别跟着咱们去打劫,免得他回来瞧不见你,又走了。” “这……”白小林才一迟疑,就见父亲摆了摆手,笑呵呵离开了。 “丫头,你就在寨子里等着咱们满载而归吧。” 白小林没有追上去,如父亲所说,她担心若是她离开时沈千秋回来了,没见着她,也许真的又会走了,想了下,她大声道:“爹,那你们自个儿要小心点喔!” “知道啦。” 见爹走远后,她这才想到,沈千秋曾说过要带她回百毒谷,帮忙救一个人,应该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吧。 走回房里,瞄见床查账上躺了个人,她一喜,连忙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阖着眸,沈千秋眼皮抬也不抬地说:“半刻钟前。” “你这两天跑去哪里了?”她关心地再问。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淡回答。 他语气太过疏离冷漠,令白小林胸臆间莫名窜起一把火,薄嗔,“什么叫我不需要知道?我们俩既然已拜了堂,就是夫妻,你上哪去用不着告诉我这个做妻子的吗?” 这话让沈千秋微讶地睁开眼,瞬向她。“我以为你并不想承认这桩婚事。” “我、我……、她被他的话给驳得一窒,须臾,才红着脸说:“那我现在想承认了不行吗?” “为什么?”他深深看着她。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突然想承认了?”她喜欢和想嫁的人不是千时吗?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 “我、我……”她一窘迫地绞着手,努力地想了个理由。“我这两天想了想,你治好了我爹,又解了大富的毒,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嫁给你好像也没那么坏。”没错,一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抱持着想报答他恩情的想法,改变了初衷。 “是吗?”沈千秋再度闭上眼。离开的这两天,他都待在秦府,原本只是想清静一下,没想到千时只要一得空,便去找他,然后叨叨絮絮地和他说起这一年来他和她的事。 他说这一年来白小林常常借着各种奇怪的理由跑去找他,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有意,但自己始终不敢有所表示。 离他娶表妹的日子愈近,他就愈痛苦,尤其那天当他告诉白小林,他即将要成亲时,看见她脸色一变,匆匆离开的背影,就更加不舍。 听了千时谈了两天白小林的事,他再也受不了了,才会回来望云寨。 他和千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遇见她的,那时他便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着千时诉说这一年来与她之间的事,他竟觉得好嫉妒,为自己错过了这一年的时光懊悔。 回来后,他躺在她曾睡过的床上,强迫自己不去见她,要将为她动情的心狠狠铲除掉。 他相信不会太难,他一定能做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五月五日午时出生的人,他怎能前功尽弃呢?若这次错过了她,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为了自己,他绝对不能、也不会对她动情。 “欸,你还没回答我,你这两天到底去了哪里?”等了半晌不见他再开口,白小林追问。 “出去,我要休息了。”他还是没回答,反倒出声赶人。 见他脸上又透着疲态,她蹙眉。“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出去。”冷淡的嗓意透着一抹命令。 什么嘛,这里可是她的房间耶,他叫她出去倒叫得很顺口,好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方了。不过算了,看似乎真的很累,就不跟他计较了。 “等你起床,我有话跟你说。”撂下这句话后,白小林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替他掩上房门。 她决定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跟他谈谈,既然她承认了两人成亲之事,那么往后的日子两个人就要一起过,所以有些事该问个明白。 抬眸看了眼天色,白小林转到后院,瞧瞧这会儿正在跟王大夫习字的孩子们。 寨子里收留的泰半都是些孩儿寡母的老弱妇孺,平时大人帮着种田、种菜、织布这些活儿,孩子们则跟着王大夫读点书。 见他们都很认真,白小林没有出声打扰,悄悄离开,走到织房去帮忙纺布。 “小林,你相公回来了没?”见她进来,正在织布的丘大娘关心地问,寨子里处彼此互相关心。每个人发生的事,大伙几乎都知道。 “回来了。”她捡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你呀要收敛起脾气对相公要温柔体贴点,这样他才不会再被你吓跑,这沈公子不错,配得上你,你可要珍惜点。”丘大娘语重心长地说。小林性子开朗又笑口常开,寨子里的人都很喜欢这个爽朗的姑娘,只是她偶尔会犯倔,脾气拗起来,谁的话都不听。 一旁的几位大娘也殷殷相劝,将自个儿那套驭夫术全搬出来传授给她。 白小林听得耳朵发疼,却也明白她们都是出自一番好意,所以唯唯诺诺地应着。 她一边动手纺纱一边和大伙闲聊,时间过得很快,一、两个时辰便过去了。 “小林、小林,不好了?”珍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瞧你急成这样。”她睐她一眼问。 “寨主他们出事了。” “爹他们出事了?”闻言,白小林惊得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是大富方才回来说的,他受了好重的伤,这会儿还在厅里等着要见你。”珍珠急得都快哭了。 “好,我立刻就过去。” 与珍珠匆匆来到前厅,白小林便看着大富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旁的王大夫正在为他上药,方正的脸上如今苍白若纸,不停地呻吟喘气,似乎很痛苦。 “大富,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爹他们出了什么事?”见状,她快步走上前询问。 “小林,咱们上当了,他们这趟根本就没有运货,是专程设了圈套让咱们跳啊,那奸商不知打哪找来了一批高手,已有好几个弟兄被杀死,寨主见情况不对。要我赶回来通知你,安排寨子里的大伙逃命去,迟了,他们恐怕就要杀上山来了。” “什么?连爹和洪叔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吗?”白小林震惊不已。 “没错,现在他们还能勉强挡上一挡,但再撑也没多久了,你快去安排,那些人已经知道咱们是望云寨的人,还说等杀光了所有人后,就要上来铲平咱们望云寨了。”大富气喘吁吁催促着。 “可是寨子里这会儿剩下的泰半都是老弱妇孺,要逃也逃不快,能逃去哪里呢?”白小林一时急得没了主意,一想到爹他们此刻身陷危险,她就恨不得能插上翅飞过去帮他们。 大富再道:“小林,洪叔要你安排大伙从后山那几条路分开往山下逃,能逃几个算几个。这些人心狠手辣,不灭了咱们望云寨是不会罢休的。” 珍珠听了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见大富说得如此危急,不禁喃喃道:“若是这会儿毒王在就好了,他随手使个毒,也许就能打退那些人了。”此刻她还不知沈千秋已回来的事。 白小林脸色立刻一白,“他回来了,我这就去找他!” 匆促地回到房里,她直奔床榻。 “沈千秋,你快醒醒!”她情急地叫道。 “我不是叫你出去,别来吵我。”他不悦地睁开眼。她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时,他便醒了。 “对不起,但我有急事要求你,只有你才能救我爹和寨子里的人。” 见她一脸焦急,他问:“出了什么事?” “我爹他们中计了,现在很危险,求求你去救他们。” “怎么回事?”他倏地坐起身。 白小林赶紧将事情约略说了下,扯着他的衣袖急道:“大富说爹他们就快撑不下去了,你快点去救他们。” “终日打雁总有一日会遭雁啄,他们早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现在不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你到底去不去救人?”多拖一刻,爹他们就危险一分,他还在蘑菇什么? “我为何要去救他们?”他冷冷反问。 没料到他竟会这么说,白小林一震。“你不肯去救他们?”现在她除了求他之外,没人可求了,但他竟不愿意去救爹他们吗! 她还以为他之前治好了爹,还给了大富能增强世界各国的解毒丹,他一定不像江湖传言说的那样无情,可现在听见爹他们有危险,他居然如此冷漠,难道她错看他了吗? 瞥见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他,那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焦虑的担忧,沈千秋发觉自己竟对她感到莫名心疼。 见他迟迟不说话,无法可想之下,白小林心急地扯住他的手臂,跪了下来。 “我求你,只要你救了我爹他们就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算要我死我也愿意,求你快去救人吧,我爹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垂眸瞥一眼她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再瞬向她跪在地上那张急得快哭出来的脸,沈千秋只觉得他的胸口宛如被人给狠狠掐住,再睇她一眼。 他起身走向房门,离开前,他回头问:“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附近不远的黑虎山。”见他肯去救人了,白小林欣喜地道。 “我带你去。” 她匆匆交代了珍珠几句,让她去把寨子里的人安排好,以免有个万一,便急忙领着沈千秋离开。 第四章 两人来到黑虎山下,只见倒了一地的尸首,有望云寨的弟兄,也有对方的人马。 望云寨中还没倒下,仍在交战的人只剩白通、洪平寿以及余下的五、六名弟兄,而此刻对手却还有二十几人。 白通他们寡不敌众,身上又早已伤痕累累,如今仅凭着一口气在强撑着负隅顽抗。 远远地,白小木便焦急地抬目梭巡着父亲的身影,须臾,找着了人,却瞥见有三人攻向他,他不敌,登时中了一剑,她来不及出手相救,心痛地脱口叫道:“爹——” 隐约听见女儿的叫声,白通回头一望,其中两人见状,一起飞快朝他胸背刺去,打定主意要置他于死地。 “爹,小心!”白小木嘶声裂肺地惊喊。 眼见那两反剑几乎就要同时刺穿他胸背时,两人手上的剑顿时掉落,人也在剑落地后,瘫倒在地。 接着,交战中所有人手上的兵器都哐当地从手上滑落,人也跟着倒了一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一脸惊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试图站起来,但浑身的力气宛如在瞬间被抽走了似的,没人站得起来。 “我们中毒了!”有人惊呼。 “是谁?谁敢对我们下毒?” 只有白通和洪平寿他们一愣之后,惊喜地转头梭巡着什么,片刻,便见到白小木朝他们飞奔过来。 “爹!” “小木,沈千秋来了是吗?”只有毒王沈千秋才有这个本事,在瞬间不知不觉地将所有人给毒倒。 “对。”她伸手指向身后。 沈千秋不疾不徐地踱了过来,从怀里取出了一只瓶子递给白小木。“瓶子里的药,每人一颗,可以化解他们现在身上所中的毒。” 她连忙倒出药丸交到白通和洪平寿手上。“爹、洪叔,你们快吃下这药丸。” 接过药,白通哈哈吩咐,“小木,你快拿出去给咱们其他人吃。”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她匆匆拿去给其他还活着的望云寨弟兄吃。 “解药,我要解药,快给我解药。”对方的人见了这情况,伸手想抢她手上的瓶子,但浑身发软的他们哪有力气抢。 白小木有些不忍,想要分些解药给这些人,然而一抬眼看见躺了一地望云寨弟兄的尸首,她的不忍顿时散去,这些人太狠了,竟然一出手就想置爹他们于死地。 准备走向爹身边时,她经过一具尸首,发现竟是大贵时,她骇然蹲下身叫道: “大贵、大贵!” “他死了。”附近一名望云寨的弟兄戚然地说。 “他死了?我不信,大贵、大贵,你醒醒、你醒醒,我们来救你了,你快醒来呀!”她激动的摇晃着大贵,不敢相信跟她情同手足的大贵就这样死去。 “大贵,你快点醒醒,你不是说等今年中秋的时候,要向珍珠求亲的吗?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那珍珠怎么办?你叫她怎么办?大贵!”她抱着大贵了无气息的尸首哭喊着。 听见她哀恸的哭喊声,其他几个服下解药已恢复力气的望云寨弟兄,登时悲愤地拿起兵器。“我们要替死去的兄弟报仇!”说完便泄愤地朝那些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大肆砍杀。 顷刻时,惨叫声接连不断响起。 白小木震住了,愕然地望着那些杀红了眼的弟兄。 等白通回神大吼住手时,对方的人已全被杀光了。 沈千秋冷冷看着这一场杀戮。他其实很少用毒夺走别人的性命,就连当年骷髅帮也不是死在他的毒下,而是那些对骷髅帮心存怨恨的人下手的。 就象眼前的情景一样,然而江湖中人却把这些人的死全都算到他头上。 眸光一扫,瞥见白小木宛如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一脸呆茫,沈千秋走过去扶起她。 她望着他张了张嘴,然后看向一地的尸赅,悲恸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望云寨历年来打劫都不伤人性命的,而今不仅折损了一、二十名的弟兄,还杀了对方二、三十人,这些全都是人命啊。 几十条人命就这样全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浓烈的血腥味让她反胃得想吐,她掩着唇,回头一看,沈千秋就跟在她身边,用一种关心的眼神看着她,那种不适忽然散了些,她勉强自己振作起来,走回爹的身边。 “爹,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白通等人回到望云寨后,立刻找人下山,运回大贵他们的尸首,也顺便将敌人的尸首就地掩埋了。 白小木帮着父亲料理善后,等回到房里,夜已深。 想起刚才珍珠在看到大贵的遗体时,脸上那伤心欲绝的表情,坐在桌边的她又红了眼眶。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为什么会弄得这么惨,死的死伤的伤?”望云寨从来没有伤亡这么惨重过,今天死的那些弟兄,不是跟她从小玩到大的,便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难过得跟失去亲人没两样,想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眼泪不禁又哗啦啦地直掉。 “当你们去打劫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沈千秋淡淡开口。他不爱看她哭得泪涟涟的模样,她的泪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毒素,窜入他的胸口,微微刺痛着他的心。 闻言,白小木噙着泪忿忿反驳,“可是,我们从来不曾伤害过任何人的性命,我们只劫走财务,为什么那些人要这么残忍地对付我们? “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 “你们去抢了别人的财物,被抢之人自然不甘心,会想要报复反击也是人之常情。”这道理很简单,她不应该不懂。 “可是,我们抢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不肖商人,我们从不打劫无辜的百姓呀。”白小木回得理直气壮。 “既然那些人都不是善类,报复的手段又岂会手软。你们望云寨的身份既已被识破,我想很快就会再有下打杀手追踪而到。” 听他这么说,白小木骇然一惊,“什么?你是说还会再有别的杀手来吗?” 沈千秋反问:“若换成是你,派来的人手全军覆没,你会轻易就此罢手吗?” “我……那我该怎么办?”望云寨里武功尚可的弟兄今日已死了泰半,若是敌人再来,一定抵挡不了的,白小木着急地抓扯住他的衣袖问。 瞥了眼她心急的表情,沈千秋缓缓道:“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他相信白通和洪平涛应该也已经想到了这点,毕竟他们的身份都已曝露,再留在望云寨,无异是在等着人家杀上门来。 “你要我们搬走?可是寨子上下月两百多口人,我们能搬去哪儿?对了,只要大伙都吃了那种能增强功力的解毒丹,武功就会变得更强,这样一束就不怕他们再来了!”这么一想,白小木立刻朝坐在对面的沈千秋伸出手索讨。“你快把那种解毒丹给我。” 他冷道:“你以为服下那种解毒丹,就能让你们个个都变成武功高手吗?你想得太天真了。没有中毒的人,服下那种解毒丹,虽然能工巧匠增强几分功力,但却会有损元气。”他擅毒,所以就连解毒丹,都是依照以毒攻毒的方法来炼制的,因此没有中毒之人若服下这种解毒丹,反而会损伤元气。 白小木激动驳斥,“我现在管不了这些了,只要能增强功力就好,你快把解毒丹给我,我要吃,我要保护寨子里的人,再也不让任何人受伤了。”若是那奸商再派人来,这会儿寨子里伤的伤死的死,剩下的都是些没有抵抗力的老弱妇孺,只能坐以待毙,她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今天是幸好有他在,若是他又不见了时,那些人杀上门来该怎么办?她必须变强,强到能保护得了大家才行。 沈千秋沉下脸。“你没听清楚我文教说护短吗?你没中毒,服下那种解毒丹对你没有好处。” “我说了我管不了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我中了毒,就可以服下那种解毒丹了,对不对?”白小木突然想到。 “没错。” “那好,我现在就让自个儿中毒。”说着,她立刻朝沈千秋扑过去,他说过他浑身是毒,她也亲眼瞧过,一朵好好的鲜花在转眼间,就在他手上枯萎了,所以只要碰到他的肌肤,她就会中毒,她记得上次大富也是因为碰到他而中毒的。 “你想做什么?”沈千秋起身避开她。 但白小木不死心地追着他跑。“你站住,不要跑。” 沈千秋立刻看出她的企图。 “你昌想藉着碰我让自个儿中毒?”他身形如鬼般迅速移动着,让白小木连他的衣角都钩不着。 无论如何都碰不到他,白小木气急败坏地吼他,“你干么这么小气,让我碰一下,你又不会少块肉,要不然你干脆把解毒丹给我好了。” 沈千秋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吓坏她了,以致让她失去了理智。看着她又伤心又焦急的神情,他突然有股冲动想过去拥住她,向她承诺,今后只要有他在,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念头一掠过,他蓦然一惊。他竟想保护她以及她想保护的人! 他在想什么?他此刻该做的,应该是狠狠地将对她动情的心拔除掉,而不是让自己陷得更深。 当沈千秋为了自己的想法而震惊时,身形不禁一滞,让白小木抓到了他的衣袖。 她用力抓着他的袖摆,然后借力使力地顺势扑到他怀里。 他这才回神,连忙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让她乱动,免得她碰触到他脸上的肌肤。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眼看只差一步就要以摸到他的脸了,结果硬生生地被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白小木气恼地用力挣扎,但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那天如铁钳般的双臂。 因为她不停地挣动,她柔馥的娇躯磨蹭着他的身子,沈千秋下颚一紧,低叱,“你不要再乱动了。” “你放开我,我就不乱动。”她仰起娇俏的小脸望向他,直到这时才发现,他们两人此刻有多亲密。 天哪,他正抱着她,很紧很紧地抱着她,两人的身子彼此牢牢贴着,他们的脸只差几寸就要碰到一块了,若是她再长高几寸,这会儿她的额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着他的脸,他注视着她,让她的脸颊狐朋狗友发烫起来,心跳也有些不稳。 他幽深的目光仿佛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吸住了她的视线,让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脑中思绪蓦然一片空白,眼前除了他,白小木几乎什么都没办法想了,连为何会造成这种窘境她都忘了。 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忽然擂得好猛好快,象要破胸而出一般。 等等,他的嘴唇似乎愈来愈靠近她了,他想做什么?不会是……想吻她吧? 这个念头一闪过,她腮颊顿时一烫。 她下意识意识屏住气息,心跳愈来愈快,静候着他的唇落下的那一刹那。 该死的,他在做什么? 当他的唇瓣轻扫到她粉唇的瞬间,沈千秋及时恢复了神智,倏然将她推开自己的怀抱。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想起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控,他暗暗握了握拳,接着从怀里取出一颗丹药搁在桌上后,丢下了句,“这是解毒丹。”便旋身离开房间。 直到他走出房门,白小木才恍惚回过神来,蓦然,一阵晕眩朝她袭来,眼前一黑,紧接着胸口突然掀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绞痛,然后四肢百骸象要被活生生卸下来般的痛不可遏。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中毒了? 扶着桌沿稳住身子,白小木忽然瞥见他离开前搁在桌上的那颗丹药,这才想起刚刚他的唇似乎轻触到了她的。 她赶紧拿起解毒丹吞下,接着在床榻上盘腿坐下,运功摧发药性。 须臾,所有的不适全都渐渐消失,丹田慢慢涌起了一股暖流,蔓延向全身,她运功后,隐约觉得整个人好象轻盈了些,内息充沛,通体舒畅。 缓缓睁开眼,她抬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他刚才碰到她的唇了,也就是说……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天啊,他竟然吻了她,这表示什么? 他方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碰,为何刚刚他竟会吻她?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瞬而已,但他还是吻了她,所以她才会中毒。 难道、难道……是因为他喜欢上她,所以才吻她的吗? 这个想法让白小木睁大眼眸,不是惊讶、不是惊恐,而是惊喜。 一股无由来的喜悦浮上嘴角,她傻呵呵地摸着唇瓣,愈笑愈开心。 一时忘了今天发生的那些惨事,一心沉浸在他可能喜欢上她这件事。 “爹,你们在看什么?”走进前厅,白小木看见父亲和洪平寿面前摊着一张纸,两人正低头注视着。 白通抬头瞬向女儿。“我们在看彩霞山的地图。” “彩霞山?那是什么地方?”她纳闷地问。 “这是沈千秋留下的地图,他建议咱们可以迁移到彩霞山去。”洪平寿回答。 他之前便考虑到那些人既然发现了他们的身份,那现下望云寨已不安全了,必须尽快迁移,但一时间又想不到有什么地方能容纳得了寨子里这两百多口人,正发悉着,没想到沈千秋已替他们想好了退路。 “他回来了,他在哪里?”白小木欣喜地梭巡四下,想寻找又消失了两天的人,那天他吻了她之后,便没再回来。 “我们没见着他,这张地图和这几瓶药,是今儿个一早就放在这里的。”白通看着女儿,略略迟疑了下才再开口,“小木,沈千秋在这信上说,他不回来了,叫咱们搬去这叫彩霞山的地方避祸,他还说若是路上再有人来找咱们麻烦,就用他留下的毒药对付他们。” 听见爹说的话,白小木先是一愕,接着脸色一变。“他不回来了?他怎么能不回来?他已跟我拜堂成亲,怎么能这样丢下我就一走了之?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要我了吗?” 既然这样,两天前他为何突然吻她?他不是喜欢她吗? 难道……是她想错了,他对她根本没有一点感情,吻她是因为……她嚷着要中毒,所以他才成全她? 白通见女儿一脸怒容,赶紧好言安抚她,“小木,你先别生气,他想走咱们也拦不住他。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咱们安顿好后,我再陪你上百毒谷去找他,既然你跟他都拜了堂,他就不能不认你这个妻子。” 沈千秋不仅出手救了他们,还为他们想好了退路,这份心意,让白通认定这个女婿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就这样跑掉的。 洪平寿也温言相劝,“就是呀,小木,沈千秋留下的这个地图说,彩霞山离这儿约莫两、三天的路程,那儿很隐密,外人不容易找到,只要咱们依照他画的地图走,就能顺利到达那儿。他还说那儿土壤肥沃,山产又多,气候温和,要让寨子里这么多口人生活,应该不成问题。等过一阵子,咱们安顿好后,洪叔便和你爹陪你上百毒谷找他。” 白小木的怒气并没有因为她爹和洪叔的这番话而消散,沈千秋的不告而别,不仅让她觉得颜面无光,更让她的心象被人用力砍了一刀。 她抿着唇,倔强地道:“他要走就让他走,我才不稀罕他。” “小木!”见她说完转身就走,白通和洪平寿互觎一眼,都明白她只是在说气话,嘴上说不稀罕,心里其实在乎得不得了。 但这会儿寨子里的事比较紧急,必须先行做好安排,所以白通也顾不得去安慰女儿,想等安排好一切后再劝女儿。 白小木挺直背脊,一路上不停地告诉自己,真的,她一点都不稀罕他,一点都不,她喜欢的人是秦千时,才不是他沈千秋。 要走就让他走,她根本不在乎。 可是眼睛却不争气地氤氲着一股热气。 “白小木,你不要这么没用,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不过是被人抛弃嘛,又不是第一次了,当秦千时说要娶别人时,你不是很坚强的一滴泪都没掉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千秋不要你,是他没那个福气,要不起你,你何必为这种事伤心?” 嘴上这么说,她的心却没有因此觉得舒坦些。 她不懂,她喜欢的人明明是秦千时,为何才短短几天,她竟对沈千秋有了这么强烈的感觉,对他坞的离去,竟充满了不舍、愤怒和失望? 该死的,沈千秋,你给我回来! 埋葬了大贵和罹难的弟兄后,望云寨立刻着手迁移到彩霞山的事。在洪平寿先行探过路,确定彩霞山确实很适合大伙安居生活后,白通便让寨子里的人分批上路。 每三十人一批,共分了七组人马。 白小木分在最后一组,一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翘首等待,等待沈千秋也许会突然回来。 “小木,咱们该上路了。”珍珠见她犹不肯走,走过去轻拍她的肩说道。 “噢,我们走吧。”依依不舍地回头再望一眼,她这才踏出望云寨。 看出小木的心事,珍珠开口安慰她,“小木,只要他还活着,你就还能再见到他,等咱们都安顿好,你就去找他吧。” “我才不要去找他。” “小木,别逞强了,你明明就很想再见到他。”她这几天对沈千秋的思念,她可是全瞧进眼里。 “谁说的?我一点都不想他,一点也不!”白小木嘴硬地否认。 九天,她足足等了他九天,每天她回房,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都忍不住期待会象之前一样,一推开房门就看见他躺在她床上。 可是这九天来,每一次都落空了,他真的没有回来,既然他走得这么绝,一点都不在乎她,她也不要在乎他,从此不要再想他了,不要想了! 见她口是心非,珍珠幽幽叹了口气,“小木,你跟他还有机会,千万别等到我跟大贵那样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面了,再来后悔啊。” “珍珠。”听她提及过世的大贵,白小木不舍地握住她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她也很痛惜大贵的早逝,呆是一定没有和他相爱相许的珍珠来得深。 “你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应该也知道我失去大贵有多心痛,所以,趁你们都还活着,好好把握机会吧!沈千秋帮了我们寨子很多忙,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别错过他。”珍珠温声劝道。 “我……”白小木一时无法回答。若是有一天沈千秋死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是啊,她怎么能这样就打退堂鼓?爹说的没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一定要上百毒谷找他问个明白,她到底哪里不好,他竟然不要她! 还有,他不是说要她帮他救一个人吗?为何这会竟一个人离开,而不带她回去?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利己的隐情? 想通这些后,白小木朝珍珠用力颔首,露出一抹几日不见的微笑。 “我明白了,等安顿好后,我就上百毒谷找他,他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第五章 终于到了。 江湖传言,百毒谷四周弥漫着毒雾,毒雾里,带有一种能致死的瘴气,据说中了这种瘴气的人,轻者疯疯癫癫神智不清,重者则七孔流血而死。 看着前方缭绕的白雾,白小木咽了咽口水,掏出先前沈千秋留下的一颗解毒丹,她其实也不知道这解毒丹能否化解得了这毒雾的毒,但既然这丹药是沈千秋留下的,她想应该多少会有些帮助吧。 几天前,她随望云寨最后一批人抵达了彩霞山,大伙都爱极了那里清幽的风景,开始兴奋地着手搭建屋舍,布建自己的家园。 但她对沈千秋的思念却象满溢的湖水,怎么挡都挡不住。她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爹和洪叔处理,他们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大伙,但她没有办法再等了,所以在禀明了爹后,她便只身前来百毒谷。 想到只要穿越了这片毒雾,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白小木毫不迟疑地吞下解毒丹,走进毒雾中。 她已经不想去管,为何与沈千秋才相识短短几天,她竟已对他有如此浓烈的感觉,她现下只知道,她要见他,她要问他为何丢下她不告而别。 白雾很浓,她得小心翼翼慢慢地走,才不至于撞到树木,或是不小心踩进泥沼里。 半晌后,呼息渐渐沉重起来,胸口紧窒得让她觉得仿佛快吸不到气了,冷汗频频从额上滑落,意识也渐渐昏沉起来。糟了,她该不会是中了瘴气吧? 可是她明明服下了解毒丹,怎么会没用呢?难道那种解毒丹不能化解瘴气的毒? 再服一颗好了,出门前,洪叔让她多带了几颗在身上,她赶紧再掏出一颗服下。 但是昏沉的情况不仅没有改善,她开始觉得四肢发软,浑身没劲,胸口处仿佛有人拿着一根锥子在凿,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白小木觉得自个儿快要昏过去了,勉强抬起眼环顾四周,她已走了好半晌,但眼前仍是一片白茫茫,压根不晓得此刻置身在何处。 她开始慌了。她不要死在这里啊!她来是要见沈千秋,怎能在还没见到他之前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着急地用尽全力地嘶喊,“沈千秋,你快出来!”但吐出的声音却气若游丝。 她不死心地再喊,“沈千秋,你快出来呀,你再不来……我就、就要没、没命了!” 但那蚊蚋般的声音,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她不能在这里昏过去,就算是爬,她也要爬进百毒谷去见他。 拚着一口气,白小木吃力地移动脚步,然而虚软无力的身子却走得很慢很慢,最后连双脚也站不稳,整个人趴倒在地。 她沉重的喘息着,度着努力往前爬行,此刻的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她明白,若是在这里昏了过去,一定活不了。 不!她要见沈千秋,她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所以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手脚并用,吃力地一点一点挪动着。 忽然,有什么刺着她的头。 “唉,方才是你在叫沈千秋吗?” 有人在跟她说话吗?白小木狐疑地微微抬起头来,没看见任何人。糟了,她该不会是中毒太深,出现幻觉了吧? 不行,她得快一点,只要穿越了这片毒雾,就能见到沈千秋了。这么一想,她低下头,继续埋头爬行。 头又被用力戳刺了几下,她疑惑地再抬头,还是什么都没瞧见。 “笨蛋,我在这儿,你在看哪里?” 她循着声音,慢慢转向左后方,这才发现是一根树枝在刺着她,然后目光略略往上移,发现有个人坐在一株树枝戳着她。 白小木头晕得厉害,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隐约从他低沉的嗓音中听出眼前这人是个男人。 “你是……真的人吗?”还是她的幻觉? “我不是人难道还是鬼。”那人语气有些不悦。 她闻言一喜。“你真的是人,不是我的幻觉?那你、你能不能带我进百毒谷?”她想这人会出现在这儿,说不定是百毒谷的人,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线希望。 那人没理会她的要求,拿着树枝继续戳着她的脸。“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文教是你在叫沈千秋吗?”他耳力很好,所以尽管那声音很小,他还是听见了,所以才会好奇地过来瞧瞧,结果却见这女人象狗一样在地上爬。啧,真丑! “对,是我,你带我去见沈千秋好不好?我要找他。” “你找他要干么?”他不停地拿树枝戳着她的脸,见她痛得四处闪避,他乐得呵呵笑着。 “我、我……要先痛骂他一顿,然后再问他为何不告而别。”白小木被戳得很痛,见他没有罢手的意思,忍无可忍地怒道:“你不要再戳我了,很痛的你知道吗?” 那男人似是没听见她的抗议,讶道:“咦,你说他不告而别,莫非你认得他?” 见他终于停手,白小木答道:“他是我丈夫,你说我认不认得他?” 刚才发怒后,昏沉的情况似乎略略好了些。 “你说什么?他是你丈夫?”男人讶异地用树枝挑起了她的脸,左右打量着,须臾,嫌恶地撇嘴。“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只能算差强人意,凭你这副长相,他会娶你,我看你八成是在在撒谎,要不然就是在发白日梦。” 他的话再度引起了白小木的怒气,她磨牙道:“我才没有说谎,我跟他真的拜过堂成了亲,不信你大可叫他出来跟我对质。” “呵,有趣,真有趣,你要跟他对质呀……没问题,我这就带你过去。不过若是证实你说谎骗我,我保证你届时可是会死得很难看哟!” 说毕,那男人跃下树,抄起她,便施展绝顶的轻功,向前飞掠而去。 不久,穿越了重重白雾,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幽宁的景致,那里有茵茵的绿草,潺潺的溪流,澄清的湖水,湖中优游着各种水鸟,还有几头小鹿在溪旁饮水,再远一点,则是一片苍翠的树林。 在湖畔不远处,坐落了一片用木头搭建而成的屋舍。 白小木抬头瞧了一眼,便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目光。 原来沈千秋住在这样美的地方。 男人放下她后,便扯喉大喊,“沈千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女人,快出来。” 没了他的支撑,白小木瞬间软倒在草地上。 “玉如意,我说过百毒谷不欢迎你来,给我滚!”湖畔的木屋里传来了一道不客气的逐客令。 听出那是沈千秋的声音,白小木惊喜地抬头望向那片房舍。 “欸,我这次可是给你带来了个礼物喔,是个女人,她自称是你拜过堂的妻子,你不出来瞧瞧吗?” 等了片刻,屋里忽然不再传出任何声音。 见状,白小木激动地道:“是我,沈千秋,是我白小木,我来找你了。” 但她的嗓音虚弱得只有站在身旁的男人听得见。 瞄瞄湖畔房舍那不寻常的静默,再望望倒在地上的女人,玉如意那瑰丽如樱的唇办忽然扬起一抹恶笑。“看来我八成是被这女人给骗了,好啊,你这女人胆敢骗我,我要把你剁成碎屑丢到这湖里去喂鱼!” 白小木骇然抬眼,见他正用一种残佞嗜血的眼神盯着自己,她当下一惊,但在看清他的容貌时,她脱口惊呼,“妖精!” 男人立刻勃然大怒,“你叫我妖精?你胆敢叫我妖精!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我不叫玉如意。” 他迅如闪电般朝她出手,眼看就要狠狠击上她的胸口时,电光石火间,有人及时架开了他袭来的那一掌。 “住手,玉如意,你若是敢伤害她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化成一摊血水!”沈千秋阴沉怒道。 玉如意瞬间转怒为笑。“呵,你总算出来了。啧啧啧,这么说这女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真的跟她拜堂成亲了?” 沈千秋没理他,阴沉地觑向白小木。“你跑来百毒谷做什么?” 见到他,她笑逐颜开。“当然是来找你,你竟然丢、丢下我一个人就……”之前强撑着身子,乍见到他,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 沈千秋一惊,知她必是中了瘴毒,连忙蹲下身,抱起她飞快地回到湖畔之屋,取出一颗丹药喂进她嘴里,让她吞下。 玉如意跟了进来,凉笑着:“哟,看来你似乎很紧张她呀,我说你可真不够意思,成亲了居然也没通知我一声,我好去给你庆贺庆贺。” 沈千秋当他不存在似的,眼神只专注地望着躺在软榻上的白小木。 他眸里透着一抹复杂的神色。她居然找来了,不顾一切穿越致命的毒瘴来找他。 白小木,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不告而别,是为了你好,你为何还要来?为什么? 被他这般冷落,玉如意浑然不以为忤,又问:“唉,这女人究竟是谁?你又是怎么会跟她成亲的?快说来听听。” “跟人无关,出去!”他的聒噪终于让沈千秋不耐烦了。 原本脸上带着笑的玉如意也翻脸了。“方才若非我将她从毒雾中带过来,此刻她早就死了哪还有命见到你,你这家伙不知感恩图报也就算了,还用这种恶劣的态度对待恩人,这象话吗?”他不满地伸指戳他的胸口,每一指都用足了五成的功力,若换做是别人,恐怕早就得内伤了。 但对方是跟他功力在伯仲之间的沈千秋,他只是淡淡地挥开他的手,望向他那张足以倾倒众生的妖娆脸庞。 “玉如意,你是想告诉我,你是大发好心才将她带来这里,而不是为了看好戏?”江湖中人把玉如意封为妖医,这表示,他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但性格喜怒难测、捉摸不定,他可以在上一刻跟人谈笑风生,但在下一刻便翻脸杀了对方。 之所以称他为妖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明明是个男儿身,却有张妖美得惊人的脸庞,就算妲己在世也不过如此,加上他那阴晴不定的残虐性格,所以江湖人才会称他为妖医。 一如意扬扬柳眉,得意地道:“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她,这你不能否认吧?你没瞧见那时她中了瘴毒,全身虚软,象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匍匐地爬着,啧,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不是我及时把她带来,你此刻见到的可是一具无法呼吸的尸体了。所以为了报答我,你就快快把你跟她的事交代清楚。” 为了见他,她竟匍匐在地爬着走?想到那情景,沈千秋胸口一阵不舍。 这时,屋外走进了一名中年女子。“谷主,我方才好象听说玉公子带了个女人过来,咦,就是她吗?”见她竟躺在谷主的软榻上,程梅有些讶异地打量着昏迷不醒的白小木。“她是谁?” “程姨,这女人来头可大了,她可是你家谷主拜过堂的妻子哟,唉!可谁知道你家谷主竟然对她始乱终弃,不要她了,于是她只好千里寻夫,好不容易才找来这百毒谷,结果却中了瘴毒,我看她可怜,便好心把她带进来见沈千秋。”看见是这百毒谷的总管程梅进来,玉如意加油添醋地乱说一通。 “谷主,这是真的吗?”程横行天下闻言讶问。 “程姨,玉如意的话能当真吗?”沈千秋横了他一眼,明白他是想藉此套出他的话,他才不会上当呢! “哼,就算不是真的,也八九不离十吧。我可是亲耳听她说,她若是见到你,要先痛骂你一顿,再问头号你为何不告而别。”他擅医,沈千秋擅毒,多年来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化解沈千秋制出的毒药。不过这半年来,他不再制新毒,让他少了不少乐趣,还好正当他穷极无聊时,突然冒出个他的妻子,让他找到了新的乐子。 见白小木似是快醒来了,沈千秋看向程梅。“程姨,麻烦你把玉如意轰出去,我想静一静。” “是。”程梅心里虽有疑惑想问,还是遵从他的命令颔首应道:“玉公子,请吧。”个子高挑的程梅,几乎与玉如意和沈千秋不相上下,年纪约莫四十左右,面孔还算秀丽,神态不卑不亢地请玉如意出去。 知道再待下去,沈千秋也不会透露什么,玉如意识相地往外走,一边说:“程姨,我今天晚上要吃醉鸡,还有芙蓉豆腐,还有……”他念了一堆菜名,似乎把百毒谷当成自个儿的地方,丝毫不客气。 玉如意他们离开不久,白小木便醒了。她一睁开眼,瞥见朝思暮想的沈千秋就站在她面前,不禁激动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好用力地抓着他,仿佛怕他会突然跑掉。 “你找我做什么?”他低垂着眼,望着她揪在他襟口上的手。 她起身,揪着他的衣襟的手还是不肯放开,瞠瞪着他。“你居然问我找你做什么?我可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离开?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一再地不告而别,这是做丈夫的人该做的事吗!” 深看了她一眼,沈千秋面色无波。“我记得最初不想承认这桩亲事的可是你,你说要我把这件事当作没出发生过,我这么做只是如你所愿。” 当那天他失去神智亲吻她时,他便已明白,他无法带她回百毒谷了。 在她求他去救她爹时,她曾说过,只要他愿意去救人,就算要她死她都愿意。 她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大可理直气壮地将她带回百毒谷,要她履行承诺,然而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让她死。 看来,那情根早在去年初见她的那一刻就悄悄种下了,才会没几天就在他心头迅速地繁衍茁壮,密密地攀住了他的心,让他无法拔除,因为一拔除,将会连心也一并剜下。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愿意承认了吗?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是夫妻了。” “你以为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吗?你愿意承认,我却不想承认了,等你身子恢复了些,就马上离开这里。”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用力扳开她的手,旋身冷道。 白小木跳下软榻,站到他面前,不平地道:“你怎么能这样?当初我不想承认这婚事时,可是有好言同你商量,想徵求你的同意,这会儿你怎能什么都不跟我商量,就想片面毁婚,我可不依!” “我不管你依不依,这百毒谷不是你能留下的地方。”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质问:“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我是你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的家就是我的家,这百毒谷我是住定了。除非,你能说出一个不要我的理由。” 望着她那张神色坚定的脸庞,她的话象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掀起一阵阵的波澜。沈千秋沉默地凝神着她,眸色在瞬间变幻不定。 他想起他回百毒谷前,去参加弟弟千时的婚礼时,千时拉着他说——“大哥,既然你已跟小木拜过堂,那小木就交给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善待她的,因为去年你看她的眼神就很特别,我想当时你一定就有点喜欢她吧。能跟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是最幸福的事了。” 可惜的是,千时不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给白小木这样的幸福。 或许,当日他不该代千时去迎娶,这样一来,如今与她拜堂成亲的人就是千时,而不是他。 若是时光能倒流,他情愿永远也不知道她是出生于五月五日午时之人。 收敛起所有的思绪,沈千秋漠然开口,“白小木,我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你执意留下来对你没有好处,你若是再不走,你会后悔的。”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后悔。至于你是不是个好丈夫,应该由我来评断才是。” 哼,她才不会被他这种话吓跑,她知道他是在乎她、心疼她的。 因为在她方才昏厥前,她亲耳听见他说——“住手,如意,你若是敢伤害她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化成一摊血水!” 他不让别人伤害她一根头发,这代表着什么,她心里已经有谱了。 就象她对他有着浓烈的感觉,他一定也一样。没错,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好。 他为她去救了爹他们,又替望云寨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居的彩霞山,这一切的一切,在在说明了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不是她自个儿一相情愿。 所以她不会被他吓走的!至于他为何不肯承认,一直要赶她走? 说不定是他一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没关系,她会让他明白的,也会让他了解她对他的心意。 这么一想,白小木露出了笑靥,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然后自信满满地宣告,“沈千秋,你等着看吧,我会让你知道,有我这个妻子你是多么幸运。” 她语气里流露出来的那份无法错认的情意,令沈千秋霍然一震。 第六章 翌日,白小木就把百毒谷的人事约略弄清楚了。 这百毒谷原来叫做凤栖谷,相传远古以前,这里曾用名凤凰栖息,后来是因为百毒老人将此地当成居所,于是这里便渐渐被叫成了百毒谷。 而百毒老人正是沈千秋的外公,以一套百毒功叱咤江湖,一手练毒之术,江湖中无人能出其右。但自十五年前起,他便已甚少再涉足江湖,传说他已在五年前仙逝。 这会儿,百毒谷里除了沈千秋之外,约莫有三十名仆人,其中有十几人负责照顾位于林子后方的药圃,其余则负责打扫、清理、烧饭等杂事。 而管理这些仆人的就是程姨了。 听说她是百毒老人生前最得力的助手,他死后,沈千秋也同样依赖信任她。 这些事都是玉如意告诉她的。 做为这些消息的交换条件,就是白小木必须将如何嫁给沈千秋的经过告诉他。 看着眼前这张妖美邪魅得惊人的脸孔,白小木心付,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他那妖冶得过秋的脸孔,曾让她吃惊,误以为是见到什么狐妖这类的妖精。 听完她说的话,玉如意一脸兴味。 “原来你跟他是在阴错阳差下成的亲,呵,真是有趣,下次我也让人劫劫看,瞧瞧滋味如何?不过奇怪,以沈千秋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将错就错跟你拜堂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老实告诉我?”想到她有所隐瞒,他瞬间沉下脸。 “我全都告诉你了,当时他真的不由分说地点住我的穴道,挟持我去拜堂。” “怎么可能,明明晓得你们劫错人,他还挟持你去拜堂,这一点也不象他会做的事。”玉如意不信。 “我没必要骗你,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白小木唯一没说的就是秦千时的真实姓名。她记得沈千秋曾说过,江湖中人知道他还有个孪生兄弟的人很少,他既然刻意想保护家人,她也不会那么粗心把他们姓名说出来。 玉如意忽问:“那他那个孪生兄弟叫什么?改日有空我也去会会他,看他们两人是不是真长得那么象。”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沈千秋不希望外人知道这件事,去打扰到他的家人。” 见她竟拒绝,玉如意脸色一变。“你敢不说?快告诉我!”修长的五指瞬间掐住她粉颈厉声逼问。 白小木惊愕地望住他说翻脸就翻脸的阴狠表情,她忽然觉得沈千秋跟他相比,这人才真是喜怒无常。 刚刚还说得好好的,眨眼间竟如此狠毒地掐住她的颈子,想要她的命。 她快透不过气来了,嘴里却还是坚持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出卖沈千秋的亲人。” 闻言,玉如意眼一眯,旋即绽起魅惑人心的妖美笑靥,笑呵呵的放开她,并讨好地说:“欸,我方才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来,我这儿有颗百顺丹送你,服下后可以补肝、补心、补肺,啊,总之什么都补,能让你身子气血顺畅,少病少痛。”他掏出一颗丹药,塞到她手上。 白小木惊疑不定地望着他。这人竟然说变脸就变脸,一会儿阴狠一会讨好,果直喜怒难测,捉摸不定,坚不得他会被称为妖医。 就在这时,她听见沈千秋的嗓音响起——“玉如意,若是你再敢对她出手,我就让你即使变成了骷髅还死不了!” 她连忙欣喜地回头望去,就见他站在后方不远处,她立刻奔过去,也旋即明白,为何玉如意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他一定是瞧见沈千秋来了,所以才会放开她。 结果玉如意比她还快一步来到沈千秋面前,那双狐魅的眼闪亮亮地问:“你又研制出新的毒药了吗?快拿出来我瞧瞧。” 瞟一眼晚到一步的白小木,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瓷瓶,用力朝毒瘴的方向抛掷而去。 那玉如意宛如狗儿见到肉骨头似的,立刻追着那瓷瓶而去。 听见方才他们的对话,白小木面露惊悸地问:“那瓶子里装着的毒药真的会让人变成骷髅也死不了吗?” 沈千秋没回答她,拽住她的手臂,领着她朝前方走去。 这些年来,玉如意几乎每两、三个月就上百毒谷一趟,为的是以破解他新研制的毒药为乐,多年来乐此不疲,所以他随便弄了个毒药给玉如意,打发他走,这样耳根就能清静一阵子。 “欸,你要带我上哪去?”白小木愈瞧愈不对劲,这处方向好象是离开百毒谷。 “我派人送你出谷。” “什么?你还想赶我走?我不走!”闻言,她用力挣脱他的手,跳得离他远远的,脸上的表情既失望又愤怒。她昨天跟他说了那么多,他是聋了吗?都没听进半句,到现在还一心想撵走她。 “由不得你不走。程姨。”沈千秋唤道。 程梅立刻从他身后出现。“谷主。” “帮我擒下她,然后派人送她回彩霞山。”他面无表情地交代。昨天听了她那些话,他几乎支援了想留她下来,但是他不能那么做,留她会害了她。 “是。”程梅领命,朝白小木逼近。 她连连后退,一边不停地说:“沈千秋,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不可?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倘若如此,那么那日你为何要出手帮我去救我爹他们?又为何要留下彩霞山的地图给我们?你甚至还特地留下一瓶解药让我们带在路上防身,你说呀,你为什么要为我们做这些?” “我那么做只有一个理由——想让你们远离千时,不要再去骚扰他。”沈千秋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想去看她此刻的神情。 “我不相信!我早跟你说过我对秦千时已经死心了,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眼看梅姨步步进逼,就要对她动手了,白小木蓦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叫道:“对了、对了,你曾说要我来这儿帮你救一个人,你要赶我走,至少也得等我帮你救了那人再说吧。” 闻言,程梅秀丽的脸孔讶异地瞬住她,出声问:“白姑娘,你说谷主要你来这救人,是什么意思?” 谷里并没有人需要她求,只除了……听见程梅的质疑,沈千秋迅速转过身。“梅姨,你先退下。” “这……”迟疑的程梅没有立刻移动脚步,她想问清楚白小木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若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无论如何都得留下白小木不可。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是,属下告退。”程梅这才低首退下。 纳闷的白小木看着情况在睡意有了转变,不明所以地问:“沈千秋,这是怎么回事?程姨似乎不知道你要我来帮你救人的事,难道要救的人不在百毒谷?”若是这样,先前在望云寨时,他为何说要带她回百毒谷救人? 深沉地注视着她,他缓缓说:“那是因为已经没有人需要你救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白小木还想说什么,忽然发现他白皙的脸色透着一抹青紫,比上次在望云寨最后一次见他时还要更深。 再看向他的眼,黑眸也隐隐变得有些灰蓝。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伸手向他,猛然被他一喝,“不要碰我!” 她顿时缩回手,担忧地注视着他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他冷冷道,回避她投来的关切眸光。 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他!那会让他贪恋起她的关心,然后,再也舍不得赶走她。 他回答得太快了,反而让白小木起疑,但她没再追问下去,心忖等会儿再去问程姨,她既然是这儿的总管,一定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她突然走上前,冷不防地挽住他的手臂,语气坚决地说:“若是你一定要送我回去,经过那片毒雾时,我绝不会吃解药,你就准备送一具尸体回彩霞山吧。” 沈千秋明白她不是那种随口说说的人,她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而且明知道他浑身是毒,还动不动就搂他抱他,她就一点都不怕再中毒吗?上次她吃的苦头还没让她吓到吗? 虽然这么想,但他的胸口却流淌过一股暖意,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因为长年浸淫在毒药中而阴冷的身子,莫名地暖和起来。 不想推开她啊,他甚至想拥她入怀,紧紧地抱住她。 白小木,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版上了,让他舍不得放,却又无法拥有。 见他只是盯着她不言不语,白小木吞了吞唾沫,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说:“沈千秋,我……喜欢你,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想跟你一起过下半辈子。” 这话宛如旱雷般狠狠劈向沈千秋,浑身一震后,霍然推开她,旋身离开。 留下白小木难堪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审她头一回对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连秦千时她都不曾说过,但他的反应竟然是落荒而逃! 难道她刚才说的话这么可怕? 她咬紧唇瓣,握住拳头。 若是……他真的不喜欢她,也许,她不该再厚着脸皮,留下来惹人生厌。 “白姑娘,我有一事想请教你。”方才离去的程梅这时又踅了回来。 她木然地抬首望向她。“什么事?” “你可是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 “没错。”白小木没有心思去追究她为何会知道此事,情绪低落地说:“程姨,我想离开这里,请你派人送我出谷吧。” 程梅却一反方才的态度表示,“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能走?方才你们谷主不是要你送我出去吗?” “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留下来,白姑娘。”程梅一脸正色。 “我留下来做什么?他根本不想见到我。” “不,谷主现在很需要白姑娘,不是夫人。”想起白小木口口声声称她和谷主已拜过堂成了亲,程梅立即改口尊称她为夫人。 “他需要我?你不要骗我了,我看不出来他哪里需要我了。” 她苦笑道。 “他真的很需要夫人!无论如何,请夫人一定要留下来,算是我求您。”程梅福身哀求。 程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让白小木很是纳闷。“程姨,你一直说他需要我,他到底哪里需要我?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这……我暂时不便告知,容我晚一点再向夫人禀明。”谷主既然还没告诉她,一定有他的原因,她得先问明谷主的意思再说。 “好吧,我等你。”白小木颔首后继续往前走。 程梅连忙拦住她。“夫人,您要去哪?”她若想走,她是绝不会让她离开的。 “回房睡觉。”一早她就被玉如意带出来,加上昨夜因为见到了沈千秋,兴奋了一晚上都没睡,所以现在有些困了。 “那我送夫人回房。” 她摇手拒绝。“不用了,我认得路,自个儿会回去,等我睡起来,希望能听到你的答案。” 不是她的错觉,程姨对她的态度真的很可疑,之前还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却一副好象怕她跑掉的样子。 事情似乎是出在她的生辰上头,她记得沈千秋初听到时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她在五月五日午时出生有什么不对吗? “谷主,那白姑娘是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您为何还要放她走?” 走进书斋后,程梅劈头便问。 “你怎么知道的?”坐在书桌前的沈千秋蹙起眉心觑向她。 “是我方才问白姑娘,她亲口说的。咱们找了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绝对不能让她离开。”程梅语气难得有些激动。 “我不会留下她。”沈千秋淡淡开口。 “谷主,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您不为自个儿想,也请您为老谷主想想,这可是他生前的遗愿,他花费了毕生的精力才找到这个办法,你怎么能……” 他皱眉截住她的话。“程姨,难道你忘了要做那件事,前提必须她心甘情愿才成。否则根本不会成功。” “我瞧白姑娘似乎钟情于谷主,也许她会愿意……” “只要她有一丝怨气,就不可能成功,难道你忘了吗?七年前,外公便已试过,结果不到三天,神草便死了。” “这……” “所以何必强留下她,多赔上一条人命?” “老谷主仙逝前,我答应过老谷主,一定要让谷主您……”程梅哽咽得说不下去。 沈千秋走过去轻拍她的肩。“人各有命,程姨,你就看开点吧,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这件事我不曾告诉过白小木,我也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程梅低下头沉默不语,她不信强求不得,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试一试! 望着眼前这畦看似杂草的药草,白小木不解地看向程梅,不懂她带她来这儿做什么? 而奇怪的是,程姨带她来到这儿后,便久久不语地看着那些草。 等了半晌,不见她开口,白小木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问:“那个……程姨,你不是要告诉我沈千秋哪里需要我吗?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难道是要她帮他除掉这些草吗?但不可能呀,这么一大片的药地里,放眼望去,起码有十来人在照顾着,哪用得着她。而且除草这种小事,谁来做都可以的吧。 听见她的话,程梅从深思中回神。“夫人,你知道这畦长得象寻常杂草的草药,是什么吗?” “不知道。”她对草药一点也不懂。 “这些药草叫做神草,也就是神妙之草的意思,若是种在寻常的土壤里,它就跟一般的杂草一样,没有半点药效。” “哦,那要种在哪里才能发挥药效?”这草名既然叫神妙之草,功效应该很惊人吧。 程梅不答反问:“夫人,您对谷主的感情有多深?”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一问,白小木愣了愣。 “我这样问吧,你深爱着谷主吗?”见刀子没答,程梅换个方式再问。 她深爱着沈千秋吗?这话让白小木低头思索起来。她喜欢他是确定的,但能用上深爱这两个字吗? 思及先前他不告而别时,对他那种刻骨的思念,以及好不容易来到百毒谷,见到他第一眼时的惊喜之情,和此刻强烈不想离开他的心情,这些……就在她深思时,一名下人匆匆走来禀报。 “程总管,谷主派人请白姑娘回去。” “有什么事吗?” “好象是有客人来找她。” 听见那名仆人的话,白小木有些纳闷,“客人?奇怪,会有谁来这儿找我?啊,难道是我爹他们?”杨到这个可能,她一喜,连忙快步走回湖畔之屋。 “怎么会是你?千时。”来到厅堂,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时,白小木意外又欣喜地瞪大眼,她快步朝他走了过去,丝毫没有错认那并肩坐在一起,容貌酷似的两人,准确地走到秦千时的面前。 “怎么?不欢迎我来吗?”看见她吃惊的神情,秦千时笑问。 她也跟着漾起笑脸。“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 “我附近谈一桩生意,顺便绕过来探望大哥,没想到听大哥说你也在这儿。对了,我方才听大哥说望云寨迁到彩霞山去了,大伙都还好吗?”他与沈千秋肖似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其实他是特意来向大哥打探望云寨的消息的,忽然间整个寨子的人都不知去向,让他有些担心,毕竟望云寨是小木的家,他难免多了几分关注。 他没想到的是,原来他们迁寨是出自大哥的意思。来此之前,他更没料到,小木竟会在百毒谷。 不过后来一想,既然大哥已和她拜堂,那么两人就是夫妻了,夫妻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她会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他只是……有点失落,心爱的女子如今嫁给了大哥,和他双宿双飞……小木在这里似乎过得很好,这样他也就安心了。 白小木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嗯,大家都很好,也都很喜欢彩霞山。你呢,你和杨家表妹才刚成亲,怎么就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嫂子不生气吗?” 见她一来,就和弟弟热络地交谈,沈千秋悄悄起身走了出去。方才她一进来,见到千时那欢喜的神情,让他胸口微微一窒,看来她还是喜欢千时,这点让他莫名地在意着,所以不愿留在这儿看着两人叙旧。 白小木见他要离开,张口想说什么,想了想,便又咽了回去。 秦千时第三地察觉出什么,见大哥出去后,不禁关心地问:“小木,你跟我大哥处得……还和睦吗?” 她苦笑着望着他,羞窘地说:“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的事,当初爹他们原本是要把你劫回来跟我成亲的,没想到阴错阳差下劫到了你大哥。” “大哥待你不好吗?”她笑容里掺着落那丝苦涩,秦千时没有忽略。 “他……对我应该算很好吧,帮我救了我爹他们,又帮我们找到了栖身之所,可是他……” 见她说得吞吞吐吐,秦千时忍不住催问:“他怎样了?” 轻吐一口气,虽然说出来很丢脸,但更丢脸的事她都做了,也不怕让秦千时知道,便坦白说:“他似乎不太喜欢我,一直想赶我走。” “大哥想赶你走?”他有些讶异。 “嗯,是我一直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肯走。”她下意识地望向屋外。 明明当初她先喜欢的人是千时,可现在他人就坐在她身边,她的心却追着沈千秋而去。 听见她的话,秦千时忽然凝神着她。见她的眸光不时地瞥向外头,他霍然明白了,她的心已经移到了大哥身上。 他脸上掠过一抹黯然,接着想到家中成亲不久的新婚妻子,不禁释怀了。既然他和小木注定不可能会有结果,如今这样的情形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了。 “小木,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想也该告诉你实话了。”他忽道。 “什么事?”白小木收回眼神,睇向秦千时。 “去年在客栈里,及时从采花贼手中救下你的人,其实是我大哥,不是我。” “什么?”她讶然。 “因为大哥不想曝露身份,所以才要我隐瞒你,说是我救了你。既然现在你嫁给了大哥,我想告诉你也无妨,这种事我想以大哥的个性,一定不曾告诉你吧?” “嗯,他从来没说过。”想起什么,白小木喃喃道:“这么说,他在望云寨第一眼见到我时,就认出我来了?” 秦千时点头。“没错,我想他之所以愿意跟你拜堂,说不定便是这个原因。” 要不然以大哥的个性,他不愿意做的事,谁都无法勉强他。“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大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是当你带着几个叫化子进客栈时,大哥就注意到你了,后来他发现你想要以自己做饵来抓采花贼时,他便暗暗留意着你的安危,所以才能及时破门而入,从采花贼的手上救下你。” 听了这番话,白小木胸口激动了起来。千时的意思是,那时初见到她,沈千秋就对她有好感? 他继续说:“小木,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大哥绝对不讨厌你,甚至我想,他是喜欢你的,所以才会愿意跟你拜堂成亲,也许大哥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你要耐心点。” “谢谢你赞许我这些,谢谢你,千时。”白小木感激地道谢。有了这些话,她先前彷徨不定的心,仿佛吃了定心丸。 注视着与沈千秋肖似的秦千时,她在这一刻忽然领悟到一件事——她是喜欢千时没错,直到这时,她仍喜欢这个湿润儒雅的男子。 但她更爱沈千秋,那是一种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深刻感情。 程姨文教在药圃问她的话,此刻她已有了答案。 找了片刻,白小木在湖畔找到了沈千秋。 她悄悄走过去,冷不防地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将脸儿贴在他背后说——“你知道吗?千时这趟来,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身子微微一僵,却不想推开她,她身上传来的温暖,隔着衣裳,仿佛从背后暖到了他心坎,让他方才窒闷的心绪微微一散。 “他让我分清楚了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漾着暖笑,白小木清脆的嗓音飘荡在他耳畔。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喜欢千时。” 这话一出,沈千秋蓦然脸色一沉,但听到她接下去的话,瞬间让他的心象拨云见日似的清朗起来。 “可是我爱的人是你,那是比喜欢还要更深的情感,是可以祸福与共、同生共死,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感情。”在明白自个儿的心思后,白小木毫不掩饰地向他表露心迹。“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要不然当日你不不会吻我了。” “我没有吻你。”沈千秋否认。 “你骗人,你那日若没有吻我,我为何会中毒?你又为何要留下解药给我?” “……”她的话让他无法再否认,那天他确实是轻触到她的唇瓣。 见他不说话,白小木一脸包容的浅笑再说:“我知道你是个不懂得怎么表达感情的人,不过没关系,我有耐心,也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愿意正视自个儿的心意为止。” 好半晌,沈千秋都只是沉默以对,他痛楚地闭上眼。她的爱,他竟无福消受。 良久,他才低哑开口,“我全身是毒,这辈子都不可能碰你。” “我不在乎,也不怕中毒,我只想要待在你身边陪伴你,就心满意足了。”何况就算她中了毒,相信他一定会为她解毒,所以比起失去他,她宁愿承受毒发时的那种疼痛。 沈千秋再也难以自持,霍然转过身,将她牢牢拥进怀里。此刻,他将所有的顾虑都暂时抛开,纵容自己沉浸在这一刻的甜蜜里。 一颗心换来一份深情,够了,已经足够了,他不再有遗憾了。 他不贪心,只要几天就好。沈千秋向自己发誓,他只纵容自己几天,等几天后,他就会送她离开,届时不管她怎么央求,他都不会再心软地让她留下来。 这时,程梅默默地不远处瞧着相拥的两人,脸上渐渐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看来白小木对谷主的感情,比她所想的还要来得深,太好了。 老谷主,这莫非是您在天有灵,刻意安排的,所以才让白小木来到了百毒雾谷。 第七章 翌日秦千时离开前,准备要去向大哥辞行,来到湖畔,却见他与白小木坐在一艘小舟里,两人的神态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他微微一笑,朝一旁的程梅道:“程姨,我不去打扰大哥和大嫂了,麻烦你帮我转告大哥一声,说我回去了。” “好的,秦少爷。”回头再撇了眼湖里的两人一眼,程梅送秦千时出谷。 而此刻置身在小舟上的白小木,笑吟吟地伸手到冰凉的湖水中戏水,一边说: “这湖里有好多水鸟,而且都是双双对对的。”就像此刻的她和沈千秋一样。经过昨日,她和他算是交了心,他不再赶她走了,今天一早还带她来游湖,让她乐得一整个晌午唇办都笑得弯弯的。 沈千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橹,任由小舟随着湖水飘荡,见她笑了一个晌午了,他却仍看不腻,眸底露出一丝宠溺。“嗯,这谷里气候宜人,有不少鸟儿都会来这儿避暑。” 才刚说完,白小木觉得手指像被什么啄了下,低头一看,惊呼,“啊!有鱼,好大一尾。” “不只一尾,你仔细看,这湖中有不少肥美的大鱼。” 她连忙探头望向湛蓝的湖水里梭巡着,果然发现了不少又大又肥的鱼群在湖里荡着。“真的有很多呢。” 她脸上时而惊奇时而讶异的生动表情,让沈千秋深望着,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视线。以后等她离开了,他只能藉着这些回忆度过余生,所以他任由自己放肆地心情注视着她,将她每抹笑、每个表情都仔细地收藏在眸底。 回头迎上他专注而炽热的眸光,白小木羞怯地低下头,却又不想错过他眼里的感情,旋即又抬起头来睇向他。 他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包容和宠爱,让她唇角愈翘愈高。他们这样算是情投意合、两情相许了吧。记起昨日秦千时说的事,她笑问:“沈千秋,爹那时把你劫来云寨时,你是不是就认出我了?”等等,她似乎不该再叫他沈千秋了,应该改口唤他千秋或是……相公才对。 “什么意思?” “你别再隐瞒了,千时昨天都跟我说了,他说去年在客栈里,从采花贼手上及时救下我的人,其实是你不是他。” “他说了?”沈千秋有些意外,没料到千时会向她说出这件事。 “嗯。知道这件事后,我就能理解当时你为何会在见了我之后,明知是劫错了人,还执意要跟我拜堂了。”嘻,一定就如千时所说的那样,早在去年,他就对她有了好感,这么一想,白小木忍不住小小的得意起来。 说到底,是他先喜欢上她的。 她想错了!他之所以跟她拜堂,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然而真正的答案他永远不会告诉她,就让她这么认为吧,倘若这样能让她开心,他会让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在他心里。 伸出手,他轻柔地将她被风拂到额前的发丝夹到耳后,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触到她脸颊,白小木悄消屏住了气息。 此刻,他那黑中带蓝的双眼瞬也不瞬地凝睇着她,让她觉得此刻的心头就像被风拂得掀起阵阵涟漪的湖面一样,紧张得都乱了,却又期待他能再亲昵一些、更靠近一些,想起那天他蜻蜓点水般的吻,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想碰她,想放任自己深深地吻住她,但这些他都不能做,他全身都是毒,只要肌肤一碰到她,她就会中毒,所以即使强烈的渴望痛苦地折磨着他,他也只能咬牙忍住。 心爱的女子就在眼前,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用双眼将她牢牢地镌刻进心底,这简直是一种苦刑,他不该再这样沉溺下去,但昨天他答应自己,只放纵几天就好。 几天后,他一定会送走她。 见他收回在他颊畔留连的手,没再进一步的举动,白小木脸上微露一抹失望,接着想到,她家相公看起来似乎比她还害羞呢,碰都不敢碰她,难不成……要她主动吗? 思及他们仍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悄悄瞄他一眼后,她不再迟疑,大着胆子一头钻进他怀里。他们两人总要有一人打破这僵局,既然他脸皮薄,就由她来做那个人吧。 “你这是做什么?”小舟因为她这一动,剧烈摇晃了下,沈千秋连忙扶住她的肩,稳住她身子,免得她跌进湖里。 白小木腮颊一红,心忖遇上他,她好像什么厚颜无耻的事都做足了,索性豁出去了,拉过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我想你抱着我,就像那边那对颈子靠着颈子,像在亲嘴的天鹅一样。” 沈千秋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瞥见一对白天鹅亲昵地依偎在一块,彼此的喙轻碰着,他顷刻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能那样做,你会中毒。” “那你先给我吃解药不就好了。”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白小木窘得垂下脸不敢看他。老天,她居然开口向他要求这种事,实在羞死人了!可是谁教他像根木头,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认为他充满了邪气,现在她只觉得他傻愣愣的,一点也都不解风情,可是她却爱死了这样的他,想要拥有他所有的一切。 “我身上的毒,无法事先服下解药。”沈千秋眼神微微一黯。 “那你……不会等一下再给我吃。”笨,这种事还要她来教吗? “不行,你上次应该尝过了那种毒,发作时会很痛苦。” “我不怕痛苦。”她立刻脱口道,话一出口,她便发觉自个儿心急得就像个好色女一样。不过看来她真是爱他爱得没药救了,为了他的吻,她竟然连中毒的痛苦都不怕。 沈千秋闻言,动容地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捧起她的脸。“但我不舍得让你痛苦。” 这句话,令白小木的心融化成一摊水了,她陶醉在他眼中的深情里,觉得今生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欢快,全身轻盈得宛如要飞上云端。 这就叫苦尽甘来,以后她都会这么快乐幸福吧。 她满脸温柔地深望着他,羞红了脸。 “只要是你,我就一点都不怕痛苦。”说着,她微微起身,覆上他的唇,献上自己的粉唇。 “……”沈千秋霍然一震,眸瞳先是吃惊地瞠大,接着,徐徐阖上,忘情地吻住她。 白小木早已满心欢喜地闭上眼,感受着想濡以沫的美妙。 呵,这吻,跟她想像的一样甜美。 然后,她带着甜笑昏厥在他怀里。 “小木!”沈千秋惊叫,伸手进怀里想取出解药,这才发现没带在身上,连忙抱起她,施展轻功,足尖起点湖水,飞回湖畔之屋。 吃了解药醒来,白小木一个人躺在床上,回忆着不久前与沈千秋在湖上泛舟时的甜蜜情景,吃吃地憨笑着。 虽然后来她昏过去了,可是昏迷前四唇想触那种酥酥麻麻的滋味,她还清楚的记得。 伸指轻抚着被他吻过的唇,她微眯着眼细细回味着。 她这副陶醉的模样落入推门进屋的程梅眼里,不动声色静静观察了她须臾,这才走过去。 “夫人,你醒了?” “嗯,刚醒。”白小木略略收敛了些唇边荡漾着的甜笑,坐起身看向她。 “夫人,您可还记得昨日我带您去药圃时,曾问过您的话?” 她细想了下道:“你是说……我是否深爱着沈千秋?” “没错,不知夫人此刻可有答案了?” “有,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白小木腮颊生晕,含羞带怯地颔首。 “是,我是深爱着他。” 虽然已隐约察觉到这点,但听到白小木亲口承认,程梅还是忍不住情绪激动,她抓住白小木的手说道:“夫人,我有一事求您!” “什么事?” “求你!救……” “程姨!”刚走进屋里的沈千秋喝道。 两人一起望过去,见到他,程梅脸色微僵,白小木却是笑靥如花。 “你来啦。” 沈千秋走进房里,神色严厉地看向程梅。“你忘了我跟你交代过什么了吗?” “……”她垂下脸沉默着。 见她不出声,沈千秋沉下嗓道:“出去,下次不要再忘了!” “……是。”低应了声,程梅旋身离开。方才她已经亲耳听见白小木的答案,她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她既然深爱着谷主,一定会心甘情愿做那件事,所以这会儿只差告诉她实情了。 现在就只等找机会告诉白小木,她欣喜得手有些微微颤抖。 老谷主,您生前的心愿,我终于能为您达到了。 她一走,沈千秋这才睐向白小木。“你觉得身子如何?可还有不适?” “没有,我很好。”她摇头,有些羞怯又有些欢喜地用那双水汪汪的杏眸灿亮亮地望着他。 沈千秋抬起头,隔着黑色手套,轻揉着她的发丝,片刻后,轻声道: “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白小木先是一愣,接着才明白他说不要再这么做了是什么意思,她轻咬着唇,垂下眼说:“你不喜欢我吻你吗?” “我不喜欢……你中毒时的模样。”他身上的毒性愈来愈强,方才若是晚一刻让她服下解药,她就香消玉殒了。 听到原来他是心疼她,白小木瞬间又笑逐颜开。“我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痛。”在感觉到疼痛时,她就已经昏厥过去,毫无知觉,所以这次比起上次,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是我在乎。”他的嗓音有些瘩痘。 这句话像蜜似的钻入她心窝,让她的笑靥里透着浓稠的甜汁。她握起他的手贴上颊侧说:“不如你不要再练百毒功了好不好?我听说你会浑身是毒,是因为练了这门百毒功的缘故,那么只要你不练了,身上的毒就会日渐退去吧。” 这样一来,以后他们再亲吻时,她就不会再中毒了。 静静注视着她,沈千秋久久不语。她弄错了,他身上的毒不是因为练了百毒功的缘故。 “你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舍不得放弃,还想继续再练百毒功?” 她讶道。 看着她满溢着关注的神情,沈千秋忽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他不该贪得一时的欢乐,而纵容自己沉溺其中,害得她也深陷进去。 他忽然甩开她的手,脸色一冷,旋过身对她说:“我自幼就练百毒功,你要我放弃,那是不可能的事,你还是走吧。”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等一下,沈千秋,你给我回来!”白小木急得下床追出去。她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生气,难道只因为她劝他不要再练百毒功吗? 若他无法办到,可以好好跟她解释呀,干么又要赶她走? 追到外头,白小木左右张望,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她跺着脚恼道: “哪有人这样,每次只要一生气就赶人,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发誓,下次他再这么对阤,她就、就……真的走给他看,他让后悔死。 伫立在一座坟前,沈千秋沉默许久,才徐徐开口,“外公,你会原谅我的吧。” “他不会原谅您的,老谷主花了毕生的精力,才找到这个方法,而您却宁愿眼睁睁轻易放弃,老谷主若在天有灵,一定死不瞑目。”程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没有回头,拾目注视着外公的墓,面无表情地说:“外公一定能明白我为何这么做。” 程梅激切地道:“不,若是老谷主还在世,断不会允许您这么做的。 谷主,当是我求求您吧,您好不容易找到了五月五日午时出生的人,怎能在这关头放弃?我知道她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只要您告诉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沈千秋回头正色地道:“程姨,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明天就会送她出谷。” “谷主,您若这么做,我怎么对得起老谷主的托付?将来我死后无颜下去见他啊。”程梅下死心地再劝,脸上露出一抹悲戚。 他明白眼前这名看着他长大的女子,一直对他们祖孙俩忠心耿耿。他缓下语气说:“程姨,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听见他的话,程梅问出心里早有的疑惑。“谷主,您是不是……爱上她了?” 沈千秋垂下眸没有回答,片刻,沉默地转身离开。 “谷主,就算您要白姑娘走,她也未必肯走啊。”程梅再道。 “这次,我一定会让她离开。” 清晨,湖畔笼罩着一层如薄纱般的白雾,如梦似幻,但此刻驻足在湖畔的白小木却一脸震惊,无心去看眼前的美景。 “你说什么?” “我说我玩腻了你,才稍微对你好一点,你便不知羞耻地主动吻了上来,还蠢得让自己中了毒,我受够了,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你滚吧。” 她不敢相信这些羞辱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瞠大眼瞪着他,怀疑眼前这一脸鄙夷睨视着她的人,根本不是沈千秋,而是别人假扮的。 “你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一向对太容易就到手的女人没有兴趣。若是你真这么缺男人,你大可再去劫别的男人,不要再赖在百毒谷里让我看了生烦。” “你……”她惊怒得说不出说来,他竟然叫她再去劫别的男人,不要赖着他! 他怎么能对她说出这种话?他以为她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 昨天那个还对她深情款款的沈千秋到哪去了?难道,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 她半晌,白小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因为我叫你不要再练百毒功,所以你在生我的气吗?”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瞧不起对男人死缠不放的女人。没错,原本我对你有些好感,但你却一点女人的矜持都没有,死皮赖脸地缠 着我,让我想吐。” 宛如被点了穴道的白小木,动也无法一动。他说她让他想吐,他说她一点女人的矜持都没有,他说她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他说的话像悍雷一样,狠狠地劈进她耳里,刺痛着她的心和她的尊严。 见她木然不语,用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惊愕眼神瞪着他,沈千秋硬起心肠,冷漠唤道:“来人,送白姑娘出谷。” “是。”立刻有名下人上前。“白姑娘,请。” 他真的要赶她出谷!他真的不要她了! 心头仿佛有什么迸裂了,白小木思绪乱得纠结成一团,无法思考,只能茫然地看了沈千秋,然后她像个傻子似的,怔怔地跟着那下人离开。 好痛、好痛、好痛! 那痛从胸口迅速地蔓延到全身,她伸手紧紧地揪着胸口,仿佛此刻有好几百人拿着锥子在凿她的心,将她的心硬生生地撕裂了,眼眶热胀,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她不能这么没用地哭出来,尤其不能在有他的地方哭泣。 “白姑娘,请先服下解毒丹。”走进毒瘴前,那名下人拿了一颗丹药递到她手上。 此刻她的耳朵仿佛聋了,听不见他的话,凝痛的双眼也瞧不见手上的东西。 那名下人见了,怕她中了瘴毒,连忙握着她的手,将丹药塞进她嘴里。 被迫咕噜吞下药的白小木,也无心去管那人方才喂她吃下的是什么,像个木偶似的,一步步跟着他走向毒瘴里。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毒瘴,送白小木来到外头后,那名下人便离开了。 她惶然地看看外头的天地,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时间仿佛已过了一百年那么久。 这些日子以来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换来的竟是他如此绝情的羞辱? 想起方才他对她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再也难以忍住,蹲下抱着双臂失声痛哭。 宁静的山林间,霎时只听到她心碎的悲泣声。 “白姑娘,事情不是那样的,谷主并非有意要羞辱您。” 忽然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白小木抬起哭得红肿的眼,望向不知在何时来到她面前的程梅。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出那种羞辱人的话?”脸上满是泪水的她,抽噎地问。 程梅沉重地道:“那是因为他不希望您留下来,看见他日后的惨状。” “这是什么意思?”眨落还噙在眼眶里的泪,白小木吸吸鼻子不解地问。 “那日我带您去看神草的事您还记得吗?”程梅忽然提起此事。 “记得。”她点头 “嗯。但这跟你方才说他日后的惨状有什么关系?”见程梅把话题扯到这里,她不禁皱眉问。 “有很大的关系,因为神算要种在人血之中,才能发挥它神奇的药效,而且是要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的血才有用。” 闻言,白小木登时一骇。“什、什么?”之前沈千秋和程梅在得知她的生辰是五月五日午时时都面露惊讶的表情,现在她总算明白了,但,他们不会是想拿她的血去种神草吧?她忽然有些害怕地站起身,退离了程梅两步。 见她微露惊恐的神色,程梅温声道:“您不要害怕,谷主并没有打算要用您的血来种神草,否则他就不会千方百计地要赶您离开百毒谷了。” 白小木心忖她说的没错,若是沈千秋要用她的血来种神草,就不会赶她走了。 但她心里的困惑也更深了。“程姨,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谷主活不过两个月了。” “他活不过两个月?这怎么可能?”白小木不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谷主身上的毒并非因练百毒功而起,乃是因为他长年累月以毒攻毒,压抑体内毒性的结果,遭到剧毒的反噬,如今命在旦夕。”见白小木一脸震愕,程梅将造成这样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谷主出生一个月后,老谷主到秦府抱回谷主,有个仇家买通了一名谷里的下人,让他对才一个多月大的小谷主喂食剧毒,那时谷内所有的解药也被那名下人全给盗走了,一时没有解药可以解毒,为了救回谷主的命,老谷主只好冒险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先克制住谷主体内的毒性,然而这终究非解毒之法。” “那后来呢?”听到这里,白小木急问。 “后来老谷主发现那名下人还对谷主下了另外一种剧毒,结果在谷主的体内便存在了三种毒,当时幼小的谷主,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复杂的毒性,几乎就要毒发身亡,老谷主只好再在他身上下了另一种毒,以压制毒性。” “什么?那他身上不就有四种剧毒了?” “没错,如此一来,虽然勉强止住了谷主毒发身亡,但随着谷主日渐长大,脏腑也先后吸收了那些剧毒,原本平衡的毒性又开始失控了,因体内的毒太复杂又难以化解,老谷主只好继续用以毒攻毒的方法镇住谷主体内的毒。” 就连白小木都听出了其中的危险性,道:“这样不就得一直无止境的循环下去?” “没错,就这样日复一日使用各种不同毒性镇毒的结果,让谷主全身都染满了毒,他的一滴血就可以毒死十个壮汉。多年来他就这样承受着那些毒物对他身体的侵蚀,每每在夜里痛得难以安寝。到现在,再也找不出任何的药可以镇住他体内那些剧毒的反噬了。”说到这里,程梅的声音瘩痘了。 原来沈千秋竟长久以来承受着这样的痛苦。白小木不禁想到在望云寨中毒那次,就痛得她难以忍受了,而满身是毒的他,岂不是承受上百倍上千倍的痛苦折磨她心疼得落下泪来,焦急地问:“程姨,那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老谷主为了救谷主翻遍了群书,也遍访了天下名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神草。”说着,程梅突然向她下跪。“白姑娘,我求您救救谷主吧!” 白小木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一道笑声传来——“呵呵,原来这就是沈千秋辛苦隐瞒的秘密啊!不过程姨,你可真狠心哪,居然叫她用自个儿的命去救沈千秋。”随着话落,玉如意便从一株树上飞落在两人面前。 “要用我的命去救沈千秋?这是什么意思?”白小木不明所以。只是要用她的血去种神草,一点血死不了人的。 “你可知道要用人血来种神草,需要多少血吗?”玉如意那张妖美得惊人的脸孔,此刻笑得妖娆勾魂。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三十天,每天都要一碗新鲜的人血,因为神草的根会将那些血给吸收完,所以每天必须补充新鲜的人血,整整三十天后,原煤本没有药性的神草,才能长成神妙之草,相传能活死人、肉白骨。” 白小木听得一愣一愣的。 见她似乎还没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玉如意大发好心再次解释,“你想想,若是你身上每天要放出一碗的血,连续三十天后,你还有命在吗?” “所以我将因血流而尽?”白小木总算明白了。 “没错。因此从古至今,神草的药效虽然惊人,但真正服用过神草之人却少之又少,而且用人血采种神草,还有两个禁忌。” “什么禁忌?” “一是需要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因为这日乃是一年中阳气最盛之时,第二个禁忌是,那人必须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血来种神草,不能有一丝怨气,因为神草是有灵性的药草,一旦感染了血中的怨气,但会立刻枯死。” 这也是为何五月五日午时出生这人虽然不容易找,但最难的还是要对方心甘情愿,心中完全不存怨气的捐血才行,所以千古以来种成神草的人不多。 震惊的白小木看看玉如意,再睐向还跪在地上的程梅,片刻后,她上前扶起了她。 听完玉如意这番话,以前曾经想不通的疑点,此刻白小木全都明白了。原来当初沈千秋跟她拜堂时,曾经说过要她心甘情愿去救一个人,他所说之人,就是他自己。 但后来,他却改变了心意,所以才会不告而别。 那是因为他……舍不得她为他而死,所以才一次又地要赶她离开百毒谷。 他不是对她无情,更不是绝情,正因为对她有情,所以才会用那样的话羞辱她,只为逼她离开,他宁愿选择自己毒发而亡,也不要她救他。 注视着而露惊疑的程梅,白小木唇边漾起了一抹微笑。“程姨,我愿意救他。” 当时求他去救爹他们时,她曾说过,就算要她死,她也愿意,现在该是她报恩的时候了。 若是以她一命能救他一命,她心甘情愿,没有丝毫怨言,因为,救的是她最心爱的男子啊。 见状,玉如意立刻贼贼地说:“等等,那么你们打算用什么来堵我的嘴?这件事你们应该不会想让沈千秋知道吧。” 第八章 “沈千秋、沈千秋,你爷爷我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一进到百毒谷,玉如意便高声嚷嚷,等了半晌,没见人出来,他在湖畔之屋一间间搜寻着,最后通来到了位于后方的那片后药圃,看见沈千秋就站在那畦神草前。 他劈头骂道:“沈千秋,你这龟孙子,居然随便弄了个毒药来诓我,还说什么能让人变成骷髅还死不了,结果咧,你那毒药连只蚂蚁都毒不死。” “玉如意,你跟我斗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腻吗?”沈千秋这才面色无波地瞟了他一眼。 “腻,怎么不腻,所以我才每隔一阵子就过来瞧瞧你死了没,我这会儿呀,只对你那具毒皮囊感兴趣,等你死了,我要把你给剖了,看看你体内空间有多毒,啧,瞧你这气色,大概只剩下不到五十天好活了吧?呵呵,我真是迫不及待呢。”当着沈千秋的面,他说的眉飞色舞,仿佛谈论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什么喜事。 两人斗了多年,沈千秋早已熟知玉如意恶劣的性格,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 收回眼神,他低眸看着眼前那片外公生前费心搜罗而来的神草,满不在乎地说: “我死后,这身臭皮囊你想要就尽管拿去吧。” 玉如意毫不客气地道:“那我就先谢啦。”那双邪魅的眼也跟着睇向面前的神草,明知故问:“除非找到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要不然这些神草种在土里,压根只是杂草,半点用处也没有,这百毒谷居然还种了这么一大片,想做什么?” 精于医术的他,早在一年多前便看出沈千秋身上剧毒难愈,后来思及百毒谷里所种的神草,当下便明白他的意图,所以也暗中帮忙寻找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 不是因为他当沈千秋是朋友,而是不想失去他这个对手,沈千秋使毒的功力在江湖中无人能出其或,而他以破解他的毒为乐,两人就这样相斗了数年。 但找了一年多,他并没有找到五月五日午时出生之人,没料到倒教沈千秋自个儿给遇上了。 “玉如意,我已答应你身后这身皮囊给你,你走吧,等我死后那天再来取。” 沈千秋没有回答他,挥手下了逐客令。此刻的他无心再应付他,只想在人生最后的时日,耳根清净。 玉如意撇唇。“来来去去太麻烦了,我要在这儿住下来,等你死了再走,对了,给我几株神草。” “你要神草做什么?” “我想试试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可以养活神草,若是成功了,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你一命呢。”说着,他伸手拔了两、三株神草,用丝绢包了起来,临走前,状似不疑难问题地说:“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了那姓白的笨女人,就顺手再把她带进来了。” “该死的!你又把她带来了?”沈千秋眉峰一拧,好不容易才让她离开,他竟又把她带回来。 “是呀,她说有话想跟你说,求我再带她进来,我百年难得一见的良心突然在这时出现了,就好心带她进来了。” “多事!”沈千秋沉下脸叱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湖畔那里吧。”话才说完,就见学千秋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呵,还真心急呢,他接着抵头看着手里的神草,笑呵呵说:“神草啊神草,接下来可就要看你的了。” “你又回来做什么?”沈千秋很快就在湖畔找到白小木。 “我是回来拿这个给你的。”她表情霜冷地回头睐向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这是什么?”他接过,找开一看,赫然发现居然是一封休书。 两手叉在腰上,白小木一脸悻悻地宣告他的罪状。“你犯了男子七出的第一条,对妻子出言污辱,还有第二条蓄意欺瞒,以及第三条恶言驱赶,所以我决定休了你,再找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 “很好,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一个让你满意的好男人。”沈千秋面无表情地说,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妥善地隐藏在那双黑中透蓝的眸底。 “我还要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找到那个男人了。”她仰起下颚。 “你找到了?”他不信,怎么可能半日不见,她便找到了这样一个人。“他在哪里?” “喏,不就在那里吗?”她扬手一指,露出笑靥。 顺差上她的手望过去,沈千秋眯了眯眸,等瞧清朝这里走来的人是谁后,他怒道:“你说的人该不会是指玉如意吧?” “没错,就是他。”她用力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会再纠缠着你,现在的我呀,心思全都在他身上了,他到哪儿我就到哪。”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玉如意?”怀疑地瞅着她,沈千秋难以相信她可以如此快便移情别恋。 脆笑一声,白小小木扬眉说道:“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玉如意生得比你要俊美多了,而且他又有身出神入化的精湛医术,不象你,浑身是毒,只要一沾上就教人中毒,聪明的人都晓得该爱谁。我该谢谢你骂醒了我,要不然我还傻傻地痴恋着你呢。” 这番尖酸刻薄的话,象针一样狠狠扎进沈千秋心头,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出自于她口中,更不敢相信她的心可以在不到一日之中说变就变。 见他震愕地凝望着她,白小木耸耸肩,自嘲地一笑。“你也用不着觉得奇怪,我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见异思迁的女人,先是喜欢千时,接着又喜欢上你,会再喜欢上玉如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得好。”玉如意拍着手朝他们踱了过来,亲昵地揽住她的肩。 “沈千秋,这可不是我横刀夺爱哟,是你自个儿先不要她的。” 明明日头还没有落下,沈千秋却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玉如意搂着白小木笑得张狂得意的模样,看不见白小木依偎在他怀里娇笑的模样。 这样也好,什么都看不见,他就不会觉得心象被硬生生割剜撕裂着,痛得难以承受。 是他选择逼走她的,他不怪她,她这么做是在报复他,他知道。 可是她不该选择玉如意,他绝对无法带给她幸福的。 须臾,眼前又恢复了光明,沈千秋睇向她,脸上不起一丝波澜地说:“你要想清楚,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做出了让自个儿后悔的事,玉如意绝非你的良配。” 闻方,玉如意得意的笑脸立刻转怒。“沈千秋,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把话说清楚,难道你认真对待我配上不她吗?”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你不适合她。” 他啐了声,笑道:“哦,那你倒说说谁适合她?” 沈千秋没有回答,再望了白小木一眼,便转身离开,隐藏在衣袖下的五指紧紧掐着手心,强忍住此刻侵蚀着他全身和脏腑的剧痛。 他一走,白小木脸上伪装的坚强瞬间全都垮下,满眼眷恋不舍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别再看了,这人都进屋去了还看啥?”被忽略的玉如意不快地站在她面前,挡住她那痴望的目光。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神。“神草你可取到了?” “当然,走吧。”他兴奋地扬扬丝绢里包着的神草。 朝腕上割下一道伤口,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下方的玉碗里,白小木似是毫无知觉,浑然不觉痛般,娇俏的丽颜上透着一抹浅笑。 见状,玉如意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你腕上的伤不痛吗?” “我只要想到现在所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要救沈千秋,就不觉得痛。你不知道,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的事,现在终于轮到我为他做事了。” 玉如意冷哼。“你现在还能这么想,等到五日后、七日后,当你愈来愈虚弱时,说不完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了,还会心生怨怼。” “我不会的。”她的嗓音很轻,却充满一股莫名的力量。 她脸上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义无反顾绝不后悔的坚定神采,让玉如意不禁多看了一眼。“是吗?咱们走着瞧。我从没瞧过神妙之草,可是很期待你的血真能种出传说中的神草来。” 见碗里的血已有八分满,玉如意取出一只小玉瓶,将里头的药粉洒在她腕上的伤处,眨眼间,伤口的血便止住了。 接着,他再将包在丝绢里的一株神草取出,放入玉碗中。 神草白色的根一触及鲜红的人血,登时转为红色,然后叶子也一点一点慢慢变红。 目睹这神奇的一幕,白小木诧异地瞠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 “看来这神草似乎很喜欢你的血呢。”玉如意妖美的脸上荡开勾魂的笑。 “只要三十天,就能救他了……”她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出神地喃喃说道。 抬目睇了她一眼,玉如意有些气恼。这女人竟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心只惦着沈千秋。 他的衣衫全都湿透了。 终于熬过毒发的痛苦,沈千秋下榻,换了一套干净的湖绿色长衫。 “谷主。”程梅轻敲了下房门。 “进来。” 她将端进来的晚膳搁在桌上,蹩见地上那件被汗水浸得湿透的衣裳,担心地问:“谷主,方才毒又发作了吗?” “嗯。”沈千秋轻哼了声。“程姨,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怎么天色这么暗?” 程梅面露讶色地望着他,再看看门外的落日,这门面朝西方,此时正值盛夏,太阳下山得晚,此刻夕阳余晖正洒向屋内,照得明亮。 “程姨,”见她没答腔,沈千秋再次唤声。“你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她回神答道:“这会儿是申时过三刻。” “才申时过三刻,外头的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吗?” 一脸不忍的程梅摇头说:“没有,外头的落日还是跟以前一样。” “……是吗?”沈千秋眯眼睇向门外,所见的景色就宛如罩上了一层黑纱,灰灰暗暗的。 “谷主,你的眼睛莫非……” 他闭了闭眼,坦然道:“再过几日恐怕就要全瞎了。程姨,你去帮我找玉如意来,我有话跟他说。还有,我眼睛的事,你记得谁都不许透露,尤其不能让白小木知道。”趁现在还没完全瞎掉时,他必须跟玉如意把话说清楚。 “是。”见他都这样了,却还牵挂着白小木,程梅心头为他不舍,随即又想到白小木并没有辜负他,且心甘情愿用自个儿的血回报他,这才略略释怀。 不久,玉如意走进屋里,见他站在窗边,望着日落的方向,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出神,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程姨说你有事找我?” “玉如意,我们相识多少年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差不多有七、八年了吧。”他踱到沈千秋身边,眺向窗外,想瞧瞧是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看得这么入迷。但瞥去一眼,发现就跟平常的景致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沈千秋仍是没有回眸看他。“这些年来,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每次我所制出的毒,你都能化解,坦白说,我对你的医术很佩服。” “啧,今儿是怎么了,要下红雨了吗?你居然开口称赞起我来,让我鸡皮疙瘩爬满了手臂。”玉如意抖了下。“不过,我的医术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你身上的毒我就没办法化解。”他一直以来都想尝试化解掉他那身混杂了无数毒药的剧毒,可惜那毒性太复杂了,连他束手无策。 “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的医术在当今江湖,已经堪称第一,无从能及。” 被他这么夸赞,玉如意大笑出声,“呵呵呵,沈千秋,打我一进屋,你就一反常态地吹捧我,该不会是对我有所求吧?” “没错,我有件事要求你,不过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全是肺腑之言。”被他说破,沈千秋坦承不讳。 “你有什么事想求我?”玉如意惊奇地问,两人相识多年,他可从来没求过他任何事。 “不要伤害白小木。” “这倒奇了,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害她了?”他摩挲着下颚,眯了眯那双狐媚勾魂的眼,睇向沈千秋。 “你爱她吗?玉如意。”他正色地问。 “爱?我只爱我自个儿。”玉如意撇撇唇,轻蔑地回答。 他的答案沈千秋一点都不意外。“那么就不要跟她在一块,让她误以为你对她有情,这会害了她。”他已经伤了她一次,不忍心她再受第二次伤。 “是她自个儿要跟我在一起的,我可没有强迫她哟。何况我虽然不爱她,但对她倒也不讨厌。”玉如意突然回想起她不久前割腕放血时,脸上那抹心满意足的微笑,令他心头好象有什么在骚动着,让他不禁脱口说:“或许继续这样下去,我会对她日久生情也说不定。” 这些话出乎沈千秋的意料之外,他微讶地沉吟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可能会爱上她?”若真是如此,也许他会好好善待她。 “这种事谁知道!”他耸耸肩。“我说沈千秋,既然你都不要她了,干么还为她担这么多心?莫非你心里还是舍不得她?” “再舍不得也要舍得。”他黯然地喃喃低语。 没有遗漏他的话,玉如意残忍地嗤笑。“说的也是,因为你就快死了,所以才会把她赶出百毒谷,不想让她看见你的死状吧?啧啧,这么说起来,你倒算得上是痴情种。” 看见沈千秋为了白小木,宁愿什么都不告诉她,绝情地赶她出谷,以及白小木在得知真相后,毫不考虑便决定要为他舍命养活神草,他愈看愈生气,但他在气什么,自个儿也理不清楚。 “不要告诉她我的事,玉如意,在我死前带她离开这里。还有,在我死后,也不要让她知道我的死讯。”沈千秋近乎央求地道。若是让她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她便会省悟他之前为何如此绝情地对她,如此一来,她会很痛苦,这结果不是他所愿。 两人相斗数年,沈千秋从来没向他示弱过,如今听他竟用这种请求的语气求他,玉如意妖美的脸上微凛,嘴上却说:“我象是那么碎嘴的人吗?何况告诉她你快死了的事,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他可没诓他,他的事可不是他说的,是程姨说的。 最近白小木和沈千秋有志一同地都只在晚上才走出房间。 白小木不是怕被他发现她因日渐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而沈千秋则是怕被她发现他因剧毒侵蚀而愈来愈青紫的脸色和几近失明的双眼。 这夜,月牙儿一升上中天,白小木便悄悄在百毒谷里搜寻沈千秋的行踪,不久,便在溪畔找到了坐在大石上的他。 程姨前几日告诉她,他几乎快瞧不见了,她心疼地驻足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你再忍一忍,只剩下二十天,神草就能完成了。她无声地说,因为失血太多,忽然一阵晕眩袭来,让她身子不稳地踉跄了下。 “是谁在那里?”察觉到身后的细微动静,沈千秋倏然回头问,尽管眯着眼努力着,也只能瞧见不远处有抹模糊的影子。 “是我。”见被他发现了,白小木索性出声道,同时朝他走过去。她心忖这么晚了,他的双眸又看不清楚,应该不会看出什么异状。 “你这么晚出来做什么?”听见她的嗓音,沈千秋的心绪微微起伏,旋即压抑住,面无表情地问。 “赏月。你又在做什么?”她走到他身边。 “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你无关。”他的话说得很冷漠,低垂下头,不想让她发现他此刻那吴现出青紫色的脸庞,和灰蓝色的双瞳。 明知他是刻意漠然对她,白小木心头还是隐隐一痛。 “你说的没错,你的一切都跟我无关了,现在跟我有关的是玉如意,我也只在乎他一个。”为了隐瞒此刻正在进行的事,她也必须强忍着痛楚,出言伤他。 “你真的爱上了玉如意?”他仍是难以置信,她竟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对玉如意生情。 “没错。”她答得毫不犹豫,眼里却流露着苦苦压抑的情感注视着他。 “我不希望你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才选择了玉如意。”他语重心长地劝说。 “我绝对不是为了报复你才这么做的。”是因为爱他,所以她才骗他。沈千秋,你呆知我爱的人只有你,可是我支队都对复函 能说,就象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一样,选择自己承受这一切的痛苦。 “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说着,他起身要回去了。方才在听见她斩钉截铁地说选择玉如意不是为了报复他,他有些放心了,但同时心却也狠狠绞痛着。 白小木默默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噙在眼里的泪悄悄地滑落,即使他都成了这样,却还如此关心她,够了,她已经再无遗憾,心甘情愿为他舍命。 第九章 轻撩起衣袖,看着两只手臂都布满了伤痕,没有地方可以再割了,白小木转而撩起亵裤,拿着匕首,用力在小腿上划下一刀。 静静看着她的血一滴一滴流入白色的瓷碗里,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柔和,没有丝毫怨慰,程梅看了悄悄红了眼。此刻她衷心承认了,承认白小木是谷主夫人,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能救谷主的女人。 直到碗里接足了需要的鲜血,白小木才拿起玉如意给她的止血药,洒在伤处。 他的止血药很好用,几乎只要洒上不久,就能完全止住血。 将手中的碗递给程梅后,她关心地问:“程姨,他今天怎么样了?” 明白她口里的他指的是谷主,程姨迟疑了下才道:“谷主的眼睛……今天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已经看不见了?”一怔,眸底一痛,白小木催道:“你快把这血拿去给玉如意,好让他拿去喂养神草。” “是,夫人。”程梅这声夫人叫得诚心诚意,不再象之前是有所目的。 “他看不见了!”她一走,白小木便捂住嘴,不让啜泣声泄漏出来。 “还有七天,再过七天后你就能复原了,你一定要忍下去。” 她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再过七天后的自己会怎么样。此刻的她已因连日失血过多,而晕眩得无法久站,泰半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外头的日出日落,依凭着想他而度过漫长的每一天。 连夜里,她都没有力气再出去看他了。 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好想好想,只要能再见一面就好,一面就好。这念头一掠过,便再也挡不住,白小木撑着身子想下床,但双足一点地,她便立刻虚弱地摔倒在地。她吃力地扶着床沿想站起身,却气喘吁吁地使不上半点力。 拿血去给玉如意回来的程梅,见她摔坐在地,连忙快步走过来,扶起她坐上床。 “夫人,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见他,他既然看不见了,我去见他,他应该也看不到我现在这副样子吧。”她气息虚弱地说。 “这……”程梅犹豫了。 白小木拉着她的手软语央求。“程姨,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也许,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阵子她不是没喝过补血的药,但即使再好的药,都无法在这么短时间内,迅速补足她每日所流失的血。她明白再过几天,自己再也没办法站起来,甚至可能意识不清。 所以她想趁着此刻还清醒时,见他最后一面。 听见这象是诀别的话,程梅鼻子微酸。“夫人,晚一点我再安排好吗?这时候谷主的毒性差不多要发作了,他不会想让您见到他发作时痛苦的模样。” “……好,那就晚一点再去。”白小木满脸心疼地道。 掌灯时分,白小木才在程梅的安排下来到沈千秋房里。 “程姨吗?”听见有人推门进屋的声音,不久前才熬过毒发的沈千秋,用沙哑的嗓音问。 撑着身子,白小木吃力地走进房里,出声道:“不是,是我。” 听见她的嗓音,沈千秋顿时一惊,慌张地拉过薄被,想遮掩住自己的脸。 见状,她不忍地咬着唇,赶紧说:“都入夜了,你这屋里这么黑,怎么也不点个灯?”桌上的烛火早已燃起,但她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让他卸下心防,不让他知道她早已瞧清他此刻的情况。 既然他不想让她见到他此刻的模样,那么她就当自个儿什么也没瞧见。 “我不想点灯,你来做什么?”听她说屋里没有点灯,沈千秋才松了口气,放下薄被,循声用那双灰蓝色已无法视物的眸子觑向她。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我明天就要跟玉如意离开了。”她把事先想好的说词告诉他。注视着他那张青紫色的脸孔,和那对灰蓝色的眼瞳,她心疼地红了眼。 沈千秋微微点了点头。“很好,你们总算要走了。”她一走,他们再见无期,思及这是他们最后一面了,他闭了闭眼,以为此刻屋内是一片黑暗,所以放任自己流露出黯然痛楚的神情。 白小木见了,心碎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勉强压抑着,不敢露出哽咽的声音。“总算我们相识一场,我离开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会的,你也一样。”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切之情,沈千秋胸口一暖。然而此刻他双眼已盲,且再过几天就将毒发身亡,也没什么好保重了。 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能幸福。 眼前不禁掠过去年在客栈见到她时,她带着几名乞丐进门,脸上那飒爽开朗的笑靥,他真心期望,她接下来的一生都能笑得如此欢悦。 小木,就此永别了。他在心里无言地向她诀别着。 再见了,千秋。她也在心里无声地告别。回忆起在望云寨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她对他又惧又怕,他点了她的穴道,扶着她一起拜了堂。 她问他为何要跟她成亲,他说:“我刚好缺个妻子,既然你那么想嫁,我也乐得捡个现成的新郎官当,如此一来,你也不会再去纠缠千时了。” 想起之前的一切,宛如隔世,她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沈千秋凝神,隐约听见了啜泣声。“你在哭吗?” 她吸吸鼻子说:“不是,是昨儿个受了风寒,鼻子有些不舒服。” “可服了药?” “服了。”白小木哑着嗓回答,他自个儿都变成这样了,却还关心着她,热烫的泪不禁一串串滚落。 沈千秋点点头。“玉如意医术精湛,这一点风寒他应该很快便能治好。” “嗯。”她轻咬着唇,满脸泪痕。“我走了。”她已晕眩得快站不住了。 “好。”他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送着她出去。这一别,此后便是天人永隔了,他满腔的不舍全都涌上了胸口,让目盲的双眼湿了。 白小木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泪,已转身的她,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门,一出去,便力气用尽地倒在程梅的怀里。 而忤在一旁不远处的玉如意,目睹着方才两人生离死别般的不舍和苦楚,妖美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嫉妒。为什么他就没有一个愿意为他而死的女人,而沈千秋却有? 白小木连拿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眼睛望着程梅,示意她不须顾虑她,尽管用力朝她的腿上划下。 程梅咬牙,抬起她布满伤痕的腿,小心挑了处没有伤的地方,划下一刀,让血流进下方的白碗里。 轻轻掩上眼,白小木嘴角隐隐噙了一丝笑意,便昏厥了过去。 她的血已不象初时那样丰沛,一滴一滴很慢很慢地流着,等了好半晌,才接足了需要的血,程梅立刻为她洒上止血药,扶她躺好,接着快步捧着新鲜的血,拿去给玉如意。 此刻沈千秋双目已盲,绝少踏出房门,根本不知玉如意和白小木其实仍未离开,还住在百毒谷内,而下人那边程梅也特别嘱咐过,不准任何人泄漏一句。 她羰着鲜血踏进玉如意所住的厢房。“玉公子,血来了。” “拿来。”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接着推开窗子,跃出窗外,将碗里的血倒入那种了神草的玉碗里。 此刻那神草整株艳红得发亮,散发出一股沁脾的幽香。 看见神草的根慢慢地吸收着刚倒入的鲜血,玉如意回头问:“白小木怎么样了?” “她昏过去了。”迟疑了片刻,程梅怀着一丝希望问:“玉公子,难道就没办法救她了吗?” “你要我救她?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药草可以在短短一、两日间补足她失去的血?”若不是这些日子,他一直用药吊着白小木的一口气,此刻她怕早就因失血太多而提前去见阎王了,哪还能活着让她继续采血。 象想到什么,玉如意黑玉般的眼眸一转,勾唇一笑,指着面前的神草说:“这神草倒可以救她一命。” “不——”程梅想也没想脱口拒绝。 他嘲弄地瞥她一眼,她最在乎的毕竟还是自个儿主子的命。 程梅有些尴尬地解释,“这神草是夫子为了救谷主,不惜流尽身上的血而栽培出来的,夫人绝不会愿意用这神草救自个儿的。” “这神草只有一株,只能救活一人,既然你选择了救沈千秋,那么只好牺牲白小木了。”玉如意凉笑道。 “玉公子,你医术通神,真的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救夫人吗?例如传说中的过血,我愿意将我身上的血换给她。”她不死心地再问。 她是舍不得谷主死,但也不忍心见白小木就这样香消主殡,若是非要有一人死,她愿意代他们两人而死。 这二十几天来,神草活得好好的,足以证明这些日子来白小木心里没有一丝怨气,才能让神草活得这么好,这样全心全意对待谷主的女子,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你以为过血是随便什么人的血都可以的吗?”玉如意飞快地摘下一枚树叶,在她手指上划下一道伤口,然后捻起一枚血珠,接着再在方才盛着白小木鲜血的碗里捻起一抹残血,在指头上搓揉了几下后,说:“你的血不适合她,若是强过给她,只怕会加速她的死亡。” “真的无法可想了吗?”程梅失望地道。 “没错。”玉如意回答得很干脆。 入夜后,起了雾,薄纱般的雾轻笼着百毒谷,一向宁静的百毒谷,此刻却异常地忙碌着,谷内所有的灯火全都点亮了。 程梅行色匆匆地提着一只竹篓,走进沈千秋房里,进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竹篓搁在桌上。然后走到床榻边,唤醒昏睡的他。 “谷主,谷主,您醒醒,起来喝药了。” 沈千秋昏昏沉沉地微张开那双灰蓝色的眼,嗓音沙哑地道:“程姨,你又不是不知我这身毒,已药石罔效,喝什么药都没用了,还拿药进来做什么?” “是我说错了,这是热汤,我让下人熬了些汤,您多少喝些。”程梅立刻改口。 “我不饿,你拿下去吧。”他阖上沉重的眼皮。他已时日无多,喝什么都只是浪费,而且他不只双眼瞎了,也推动了味觉,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谷主,您当是为了我,把它喝下去吧。”看他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程梅情急地求道。 心忖这也许是程姨对他最后的请求了,沈千秋勉强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喝一些。” 她立刻扶他坐起来,将搁在竹篓里煨着的那碗汤药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喂他,恨不得能将剩下的汤药全都一古脑地倒进他嘴里。 “够了,我喝不下了。”她喂得太急,让他呛了下。 “只剩下小半碗了,求您把它喝完。” “我真的喝不下了。”沈千秋摇了摇头道。 见状,程梅神色一凛,出其不意地点住他的穴道。“对不起,谷主,请您忍耐一下。”便将手里的汤药强行灌进他嘴里,因为玉如意临走前曾说过,这神妙之药一旦熬好,要在一刻钟内喝完,否则药效便会流失,为了确保药效,她不得不这么做。 咕噜咕噜咕噜……药汁在顷刻间倒进沈千秋嘴里,滑入他咽喉。 她不容易喂完成任务后,她立刻解开了他的穴道。 “得罪了,谷主。”程梅接着扬声叫唤。“来人,把浴桶抬进来。” 沈千秋岔了气,呛咳了须臾,才能出声问:“程姨,你究竟想做什么?” “接下来要请谷主在浴桶里待上七天七夜。”虽然方才他喝了神妙之药,能净化他体内的剧毒,但还须让那些残留的毒素,透过肌肤排出体外,才算是大功告成。 “为什……”他话还来不及说完,意识一沉,便昏厥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已是七天后。 缓缓开眼,映入眼跳的不再是一片漫无天际的阗黯,而是从窗外透进房中的晨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满脸困惑的沈千秋转动黑眸,屋里的一切清晰地映入眼中,他立刻认出这是他的寝房,垂下眼,看见自己此刻竟置身在一只浴桶里,而桶里的水却是乌黑色的。 他慢慢抬起手,动了动手指,渐渐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记得程姨喂了他一碗汤。 “难道那汤竟是……”他惊讶地霍然起身,踏出浴桶,随手拿了件披在屏风上的衣衫套上,拉开房门,便见到程姨领着向名下人,扛了桶水站在门外要进来。 “谷主,您醒了!”乍见他,程梅惊喜道。 “是神草,对不对?你那天喂我喝下的是不是神草?”他拽住她的手臂急问。 “没错。”她早知他若是醒来,很快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并不打算隐瞒他。 “你哪来的神草?”沈千秋脸色一凝。 “那神草是玉公子给我的,他说他成功种活了神草。”程梅沉稳地将事先想好的理由说出。 “是玉如意?他是怎么种活神草的?”他疑惑地皱起眉峰。 “我不知道,玉公子不肯说。”对不起,谷主,若是让您知道这神草是白小木用她的鲜血种出来的,您只怕会心痛欲绝。 “你去叫他来见我。” “玉公子已经离开了。” “他离开了?”依玉如意的个性,若他真的成功种活了神草,不可能不向他耀武扬威一番便离开的,难道……一个念头掠过,沈千秋骇然一惊。“你在说谎!这神草根本不是玉如意种出来的,对不对?” “我没有说谎。”程梅心虚地回避主子的眼神。 “我再问一次,这神草究竟是怎么来的?”他的脸色冰沉得骇人。 祛除了纠缠多年的一身剧毒,此刻的沈千秋感到的不是重生的喜悦,而是难言的悲痛,因为他几乎已猜到这神草是怎么来的。眼前能有办法种出神草的人,只有一个。 “……”在他冷凝的视线下,程梅不语地垂下头。 见她这模样,沈千秋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他两手紧紧抓住程梅的肩膀,嘶声怒咆,“是她对不对?是白小木用她的血,种出了神草对不对?你竟然违背我的意思,告诉了她!程姨,你怎能这么做?这比杀了我更教我痛苦啊!” “是夫人自愿的。”程梅低声道。 闻言,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沙哑地问:“她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玉公子带走她了。” 沈千秋立刻放开她,快步往外走,顾不得此刻的身子刚祛除了毒性仍虚弱,思及白小木是怎么用自己的鲜血种出了神草,他便心痛不已。 “谷主,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她。” 程梅追上去,沉痛地道:“谷主,夫人她……已经死了。” 身子猛然一颤,沈千秋停住脚步,震惊地回头睇向程梅。“你说……什么?” 程梅咬牙再说一次,“她死了,在采血的第三十天,夫人便已过世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拚命摇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提步继续往前走。“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谷主,她真的死了,你要去哪见她?”程梅忽地想起一事,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谷主,这是夫人留给您的信。” 她的信,她留给他的信!沈千秋伸手接过,颤抖着手拆开—— 千秋: 若是你看到这封信,就表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不要怪程姨,一切全都是我自愿的。 你可还记得当日我求你去救我爹他们时,我说过的话,那时我说,只要你救了爹他们,即使要我死我都愿意。 所以如今,能以我一命换你一命,我心甘情愿。 答应我,你会好好活下去,用我换给你的命,代替我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让我死不瞑目。 ——小木绝笑! 看完信,沈千秋胸口一阵式气血翻腾,嗯,信纸上溅上一片艳红的血花。 “谷主!”程梅惊道。 他五指紧紧抓着手里的信,悲绝地嘶吼,“白小木,我不稀罕你的命,我还给你,你回来!回来啊!我不要你的命!” 那凄绝的吼声,悲切地回荡在百毒谷,一声又一声,都人闻之心酸得想落泪。 第十章 无心轩位于飞雁岭上,轩内种植各种珍稀药草,长年弥漫着一股药香味。 轩外巧设了各种机关,若是未经通报擅自闯入,不是被困在机关中,便是死于陷阱下。 但此刻却有一人避开层层陷阱直闯而入。 “沈公子,请留步,我家主人目前不见客。”无心轩里的下人,为难地想拦住不速之客沈千秋,偏偏武功不如人,只好追在他后头跑。 “玉如意人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见他脸色阴沉得骇人,下人虽有几分忌惮,但主人的交代也不敢不从。 “沈公子,我家主人交代过,这阵子不论谁来都不见客,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好,你不叫他来,我自己去找。”沈千秋冷着脸,开始在轩内的每一处搜寻他的踪迹。“玉如意,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见他一边大叫一边找着,下人惊恐地追着他。“沈公子、沈公子,别叫了,求求你别为难我们了,若是让主人知道……”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回廊传来一道不悦的嗓音。“这是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 “玉如意,你可出来了。”听见他的声音沈千秋身形一晃,便来到他面前。 瞥见是他,玉如意扬眉。“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啊,啧啧,看来神草的药效果然惊人,不到几天的工夫就祛除了你身上的毒。”双手环胸笑呵呵道: “怎么?你这会儿是特地到无心轩,是来向我谢恩的吗?” “我是来带回白小木,她在哪里?”就算是死了,他也要带回她的尸首,不能让她流落在这里。她是他的妻,他要把她葬在百毒谷里,终生陪伴着她。 玉如意双手一摊。“死了,都烧成灰,洒在那些药圃里当堆肥了。” 这话让沈千秋瞬间变了脸,悲怒厉喝,“玉如意,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拿她的尸首来当花肥!”说着,他愤怒地朝玉如意出手,无法原谅他居然如此草率地处置白小木的尸首。 “哟,你想跟我打呀,好呀,尽管来,我奉陪!”玉如意铁观音唇笑道,兴致高昂地出手接招。 两人的武功原来在伯仲之间,不相上下,但沈千秋算是大病初愈,原该不是玉如意的对手,但一想到对方竟轻率地对待白小木的尸首,他勃然大怒,象要跟他拚命一样,让玉如意手忙脚乱。 “你这是做什么?真要同我打个你死我亡不可吗?” “该死的,你竟然这么糟蹋小木,我饶不了你,玉如意!”沈千秋伤心欲绝。 “呵,这人都死了,不烧成灰,难不成要摆着让她壮掉臭掉,然后被尸虫给啃光吗?”想到到画面,玉如意一脸作哎的表情。“她若是知道,也绝不愿意这样吧。” “我只要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沈千秋心痛得难以抑制。“我有要你救我吗?你凭什么拿她的血压骈喂养神草?你恁什么?把她还来!你把她还给我!”心碎的他失去理智,豁出一切,不要命似地攻向玉如意。 眼看他招招狠辣,玉如意不敢硬接,只能昼避开攻势,一边闪避,一边怒嗔。“沈千秋,你在发什么疯,你给我弄清楚,是她坚持要救你的,可不是否,有本事你去找她啊!”见他愈打愈凌厉,他眸子一转,转笑为怒道:“住手,既然你非要带回她不可,我这就去把她带过来给你。” “你说什么?”听见他的话,沈千秋惊愕地停手。 “我说我去把她带过来给你,你在这儿等着。”话落,他诡笑地离开。 沈千秋迟疑不定地站在原地,又惊又喜地想着,玉如意要去带小木来给他,这么说小木没有死?她没有死?是了,玉如意可是妖医,凭他的医术,小木一定还活着。 他激动得胸口回来了。 “小木呢?”沈千秋伸长颈子望向他身后,却没见到半个人。 “在这儿呢。”玉如意将手里捧着的陶瓮递给他,勾唇笑道:“喏,我方才去把白小木的骨灰给挖出来,就装在这里头,你带回去吧。” “……”低头望着手里的陶瓮,沈千秋仿佛瞬间坠入冰窖里,冻得浑身失去知觉,久久说不出话来。 看着神色从期待倏然转为悲绝的沈千秋,玉如意妖美的脸上有一瞬间掠过一丝不忍,旋即想起什么,那抹不忍又消失不见。 “我把白小木还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双手紧紧抱着那只陶瓮,沈千秋双眼一闭,凄然地落下泪来。“我从没有要你救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自以为是,让我此刻活得有多痛苦!” 听见他的话,再看见他流下泪,玉如意紧抿唇瓣不发一语。他知道沈千秋此刻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在跟他怀里的那个陶瓮说。 沈千秋,你不要怪我,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玉如意,我方才好象听见了沈千秋的声音,是不是他……”回廊那端出现了一抹人影,她扶着墙慢慢走来,在瞥见站在回廊里的两人时,她的嗓音戛然而止,眼神直勾勾望着前方的沈千秋。 “该死的,是谁让你擅自跑出来的?我要杀了那个没用的婢女!” 一见到她,玉如意震怒喝道。 而沈千秋却宛如被人点了穴,全身一震后,动也不动地抬眸痴望住她。 见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凝神着对方,玉如意恼怒地上前,想将白小木带走。 沈千秋这才如梦初醒般奔上前,拦下他。“不许你带走她!” “笑话,她可是我的人,你凭什么不许?”玉如意脸色一冷。 “她是我的!”她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沈千秋惊喜得胸膛剧烈跳动着,双目牢牢地锁在她脸上,舍不得眨眼。若不是玉如意此刻横在两人中间,他恨不得狠狠将她搂进怀中。 “谁说她是你的?”他看向白小木。“你自个儿告诉他,你是属于谁的?” “我……”望他一眼,再睇向沈千秋,白小木原本见到沈千秋时欣喜的神色,顷刻问象被浇熄的火,倏地一沉。 “快说啊,告诉他,你是属于谁的?”见她不条,玉如意没耐性地催促。他救活了她的事,可是连程梅都不知道,她居然自己跑出来坏了他的好事,让沈千秋给发现了,哼,晚点再跟她算账。 见他似在胁迫她,沈千秋怒道:“玉如意,你不要逼她,既然她还活着,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她死了?” “她本来就要死了,是我救滑稽戏了她。”玉如意理直气壮地道:“白小木,快告诉他,在你决定用自个儿的血救这家伙时,跟我订下了什么约定?” 张口想说什么,突然间一阵晕眩袭来,让白小木身子踉跄了下,她连忙伸手扶住一旁的廊柱,稳住虚弱摇晃的身子。 “小木!”见状,沈千秋急得想上前,但玉如意横亘在面前,让他无法越雷池一步。 他伸手将白小木揽进怀中,邪笑地睨向沈千秋道:“算了,我来告诉你吧。当她决定要舍命救你时,答应了我一件事,用来堵住我的嘴,让我隐瞒你这件事。” 见他竟如此亲昵地抱着她,沈千秋咬牙忍住想杀了他的冲动。 “她答应了你什么事?” “只要养活了神草,不论她是死是活,她的人都归我所有。” “他说的可是真的?”沈千秋震愕地问她。 “嗯。”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忖死了之后,这具皮囊给玉如意也无所谓,根本没去深思玉如意为何想要她的尸身。 “所以她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你休想带走她。” “玉如意,枉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竟然暗中设计了一切,横刀夺爱!”沈千秋难以再忍耐,出手想夺回白小木。 玉如意接了他一掌,便停下手,任由他夺走白小木。看着沈千秋仿佛劫后重逢般紧紧拥住白小木,他妖美脸上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你少一相情愿了,我可从没当你是朋友,横刀夺爱又如何?不过,沈千秋,若是你不怕她死,就尽管带走她吧。” 重逢的喜悦才刚浮上心头,在听见他的话后,沈千秋笑容顿时一敛,惊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斜着廊柱,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以为要救活她这么容易吗?我可是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才保住她一命,若是你有本事让她在离开我这无心轩后,还能继续活下来,就带走她吧,不过,只要你事这她踏出无心轩一步,就别再回头求我救她。” “这是怎么回事?小木。”见他不象是在恫吓他,沈千秋低头询问怀里的人儿。 “……”轻咬着唇,白小木沉默着不知该从何说起。发现他抱着她的双手不再象往常一样戴着黑色手套,她又惊又喜地道:“你身子的毒全都解了吗?” “对,全都化解了。你快告诉我,方才玉如意那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身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就连唇瓣也没有一丝血色。 她没有答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见他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和眸色,既欣慰又欢喜,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对她而言,比什么都要开心。 “我可以碰你了吗?”她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眸里噙满了欣喜的泪。终于,她终于可以象这样碰着他了。 “小木,快回答我,为何玉如意会那么说?”沈千秋急道,一心只惦着她的事。 见两人磨蹭了半天,白小木还满脸柔情地捧着他的脸,痴痴地凝望着他,玉如意愈瞧愈大火。 “她不说,让我来告诉你吧。她只要一离开无心轩,必死无疑,因为这会儿她的命,还得靠我手上的暖玉床,让她每日在那上头睡上十个时辰,养气活血。”他冷嗤一声。“要不然你以为她失去了那么多血,还能活下来吗?那是因为我这几天喂她喝了我的血,加上那张暖玉床的功效,才能保住她一命。” 跟浑身是毒的沈千秋相反,玉如意打一出生就被用无数珍贵的灵药喂养长大,他体内的每一滴血,可都是能救命的宝药,喝上一口他的血,胜过百枝千年人参。 只不过那用灵药喂养他的人,并不是存了什么好心,那老妖婆是把他当成她返老还童的药才而已,打算在他长到十二岁时,就要吸光他体内那些珍贵的血。不过,就在她想吸干他的血时,却反而被他给杀死了。 沈千秋瞬间明白了玉如意的意思,低头慈祥着怀里的白小木,一旦他带走了她,没有了暖玉床和玉如意的血,她便必死无疑。 “沈千秋,我数到三声,你再不从我眼前消失,白小木的死活我就不管了。” 不再给他们任何时间,玉如意残忍地开始数。“一、二……” 听着耳边他那催魂般的数数声,沈千秋放开了她。 “不——”白小木惊慌地想拉住愈退愈远的他。 见两人依依难舍地凝睇着彼此,玉如意毫不迟疑地数出最后一声,“三。” 话一落,沈千秋立刻在瞬间消失踪影。 “沈千秋!”白小木哭喊着他的名字,痛恨此刻自个儿虚弱的身子,竟无法追随他而去。 过于激动的情绪让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眼前一黑,瞬间推动了意识,阖上的双眼还滚落了一串泪珠。 及时抱住她,玉如意怒沉着脸,盯着她脸上那为沈千秋而落的泪水。 “玉如意,你既然救了我,为何不送佛送上天,非要硬生生拆散我跟沈千秋呢?”坐在暖玉床上,白小木睇向走进屋里的人。 这几天他一直待她不坏,她本以为再过一阵子,等她身子痊愈后,他便会送她回百毒谷给沈千秋一个惊喜,没料到今日他竟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和沈千秋。 玉如意妖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残佞的笑。“我没有那个菩萨心肠,我天生就爱折磨别人,看见别人愈痛苦,我就愈高兴。”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白小木轻摇螓首。“不是的,你是不忍心见我死,所以才会出手救我,对于这点,我很感激你,你今天应该玩够了吧,可不可以不要再捉弄我和沈千秋了?” “你说我在捉弄你们?你想得太天真了。我救你,是因为我要你象对沈千秋那样对我。” “什么意思?”她不明白。 “我要你象爱他那样爱我。”玉如意干脆明说。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眯眼,微露一抹愠怒。 “因为我再也不可能这么深爱着一个人了,我的心、我的感情早已全部给了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可以给别人了。” “我要你给,就算你给不出来也要给!”他霸道地命令。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我的爱不可?你根本就不爱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质疑他的动机。 “谁说我不爱你?”玉如意立刻俯下脸强吻她,想证明他爱她。 白小木又惊又怒地想推开他,羞愤中出手甩了他一记耳光。 “你敢打我!我杀了你!”他大怒,伸手掐住她的颈子。 她先是挣扎了一会,片刻便停止了,抬眸静静注视着他,用气弱的嗓音道: “我的命是你所救,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你,不过这就是你说的爱吗?你的爱是如此的浅薄,可以说杀就杀的吗?这根本不叫爱,玉如意。” 他的五指仍扣在她粉颈上,却已不再使力,他眯眼问:“那叫什么?” “你只是嫉妒,嫉妒我和沈千秋这么相爱,而你却没有这样的对象,所以才想要从沈千秋手中抢过我。其实,说来你就象一个看见虽人拥有一个新奇有趣的玩具,所以也想抢来玩玩的任性小孩罢了。” “你说我象任性的小孩?”他怒斥。 “不是吗?你根本不爱我,却又强迫我爱你,这不是任性不是幼稚是什么?” “我说过我爱你。” “你方才的吻里根本没有半点爱和怜惜,只有掠夺,这不叫爱。”她轻叹一声。“玉如意,沈千秋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所以才会允许你自由出入百毒谷,我相信你也是真心把他当朋友,所以才会在得知我想救他时,帮我隐瞒着他。” 他放开她,不屑冷哼。“我才没把他当朋友,他的死活我根本不关心,我帮你瞒着他,是因为你答应,等你救了他之后,不论是死是活,人都归我所有,我才帮你的。”没错,他根本就不在乎沈千秋,他只把他当成了一个可敬的对手而已。 他不让自己去回想沈千秋来无心轩时,那由悲转喜,再由喜转悲,由失而得,再由得而失的绝望表情。 沈千秋痛苦是他的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然而就在他这么告诉自己时,耳畔却不停地响起沈千秋之前所说的话——玉如意,枉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竟然暗中设计了一切,横刀夺爱! 还有那天在百毒谷里,他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些年来,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每次我所制出的毒,你都能化解,坦白说,我对你的医术很佩服。 该死的,她说的那些话让他的心绪全都乱了!‘ 玉如意狠狠瞪住白小木。“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所以绝不会真心当沈千秋是朋友!” 看着他那张妖美的脸上此刻所流露出的情绪她漾开了笑容。 “你若没有心,现在又怎么会这么挣扎痛苦呢?你将这里取名无心轩,只不过是想自欺欺人,你的心还好端端地待在胸口里,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无心之人。我想你以前一定受了很多若吧,所以才会让你如此愤世嫉俗。”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玉如意的痛处,他脸色一变,勃然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从来就没有受过任何苦!” 他这样的神情让白小木更加确定自己所想的没有错,这个人一定吃过很多苦,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样喜怒难测、阴晴不定的性子。 她不禁放柔语气说:“就象沈千秋终于熬过了那身致命的剧毒,你也熬过来了不是吗?何必再对过去耿耿于怀呢?把你的眼睛看向前方,不再被过去纠缠住,你才能真正快活起来。”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得这么轻松?玉如意脸色铁青,一甩袖掉头便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白小木恍惚间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非要她的爱不可,而是……想要有个人象她爱着沈千秋那样深爱着他,他只是太寂寞了,所以渴求着有个人能无怨无悔的爱他。 玉如意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出现在白小木面前,但她的药他却仍派婢女定时送来给她。 她心忖,一定是那天的话激怒了他,所以他才不想见她吧。不过,由此可见,她那天所说的话应该离事实不远,所以她才会这么在乎吧。 虽然他强硬地拆散了她和沈千秋,让刀无法谅解,但对玉如意,她还是心存感激,因为若不是他,此刻的她早已成为一具尸体,哪还有机会再见到沈千秋。 那天见到沈千秋,虽然他的气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原本青紫的肤色和灰蓝的眼瞳都已恢复正常。 低头望着双手,她眷恋地想起那天用这双手捧着他的脸,他的毒已祛除了,她再也不会因为触碰他而中毒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见见他,不知现在的他在做什么?是否如她一般,也想她? 幽幽轻叹了声,白小木抬起头来,瞥见一条人影窜进房里,打昏了站在一旁的婢女,她一骇,正想出声,便听见对方说——“是我,小木。”忍了十天,沈千秋再也忍耐不了对她的思念。悄悄潜进无心轩来见她。 白小木惊喜地跳下暖玉床,扑向他怀里。 “你还好吗?玉如意可有为难你?”拥住她,他关切地问。 “没有,他没有为难我,我很好。你呢?”她仰头仔细看她。 “我也很好。只是每天想着你,却不能来见你,让我思之若狂。”多日来的思念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沈千秋只能紧紧拥着她,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她体内,从此再也不分开。 “你再忍忍,我会想办法劝玉如意放我离开的。” 沈千秋摇头道:“不,我回去想过了,你现在仍需要暖玉床来养气活血,保住性命,不过最多只要三个月到半年,应该就能恢复了,等到那时我再来带你走,这段时间你先留在这里。” “可是……” 她才刚启口,便听见有脚步声从房外走来,两人倏然一惊,沈千秋连忙放开她,准备从窗外离开,临走前,看见昏迷不醒的婢女,连忙将她拉到柜子旁藏好,但这样一来他也来不及走了,只好跟着躲在旁边。 玉如意推开房门,那双妖媚的眼先扫了一眼房内,接着才睇向白小木。 “我方才好象看见了只鬼鬼崇崇的耗子偷跑进来,你可有瞧见。” “没有。”她镇定地摇头道。 “是吗?不是耗子呀,那么可能是来我这无心轩偷情的姘夫了。” 他一脸悠哉地坐了下来,笑吟吟再道:“白小木,你说若是抓到这无耻之徒,该怎么惩治他才好?” 白小木咬着唇,见他不时瞄向沈千秋藏身之处,她紧张地绞着裙摆,心忖,玉如意八成已知道沈千秋来了,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想气他。 躲藏的沈千秋也知道,所以强忍住玉如意的奚落和揶揄,就是不现身。小木还需要留在这儿调养身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惹怒玉如意。 见她不答腔,玉如意再开口,“你说,咱们扒光这姘夫的衣裳去游街可好?” “……”白小木眉心轻蹙,悄悄握拳,拚命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见她抿紧唇瓣,不出声,他笑呵呵,“还是把他千刀万剐,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你一不定期非要这么残忍不可吗?玉如意!”再也忍不下去的白小木怒嗔。“只要是不顺你心的人,你就想肆意凌虐他们吗?” “没错,我从不救不顺我意的人,不过,你例外。”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颚,慢吞吞服道:“因为,你是朋友妻。” 朋友妻?白小木先是一愣,接着慢慢瞠大眼。他说她是朋友妻,这么说他承认了沈千秋这个朋友了,所以、所以……事情有转圜余地了吗?她欣喜地望住他。 玉如意接着睇向柜子后,嘲弄地道:“还不出来吗?你哪时候变成见不得人的耗子了?沈千秋。” 此话一落,沈千秋从柜子后方走出来,目露迟疑地望住玉如意,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看着他,玉如意笑讽道。“啧,你哪时候练得这一身好忍功,不管我刚才怎么拿话羞辱你,你都沉得住气,不出来就是不出来。” 沈千秋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激他,为了白小木,他都不会动气。 “我会立刻离开,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玉如意说:“你不用急着走,既然你这么喜欢无心轩,我刚好要离开三个月,这段时间,我就把无心轩暂时托给你看管,你可不能让我这无心轩少了一草一木哟,否则等我回来,唯你是问。” 这是什么意思?白小木与沈千秋相观一眼,须臾,两人蓦然醒悟。 “玉如意,你是说你不反对我跟沈千秋在一起了,你还要让他住进无心轩来陪我?” “哼,我可没什么说,我只是刚好有事要离开三个月,这段时间暂时把无心轩交托他替我看管。”他扬了扬眉。“谁教我只有他这个朋友可以托付。” 听见他认了他这个朋友,沈千秋走向他,露出了友善的笑颜。“玉如意,我保证会替你守好无心轩。”明白他想通,愿意成全他们了,此刻他对玉如意心里充满感激。 “接着。”妖美的脸上也漾开勾魂的笑,玉如意朝他扔去一只瓶子。 “这是白小木这三个月要吃的药,我已经先替她揉制成药丸了。” 接住瓷瓶,沈千秋诚心地说:“玉如意,谢了。”谢谢他救活了白小木,谢谢他,让他们终于能相守在一起。 与他相视一眼,玉如意骄傲地挺了挺胸。“等三个月后,我会带回一个不输给白小木,且死心塌地爱着我的女人回来。” 一个只属于他的女人,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女人。 白小木脆笑地叮嘱他。“我们等你,可是有件事你要牢牢记得,你若想得到别人的爱,自己得先付出,唯有两情相悦的感情,才能让人真正幸福。 终曲 三个月后,白小木终于调养好身子,与沈千秋一起离开了无心轩,返回百毒谷。 为了防止旧事重演,所以在路上,白小木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沈千秋接过,不解地问。 “这是休夫七出之条,你要把它背起来。”她一脸认真。 “我只听说休妻七出之条,可从没听过有休夫七出的。”眉峰一拧,八成是他这阵子太宠她了,才把她给宠得无法无天,得寸进尺地拿这奇怪的东西要他背。 “这会儿你知道了,喏,你要把这些全背起来,并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这阵子他极宠她,他们过得很甜蜜,但是想起先前两人几乎都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差点天人永隔,白小白便余悸犹存,再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沈行秋好奇地低头打开那张纸。 七出第一条,对妻子出言污辱者休;第二条,蓄意欺瞒者休;第三条,恶言驱赶着休;第四条,口不对心者休;第五条,不坦承相对者休;第六条,殴打妻子者休;第七条,移情别恋者休。 他想起来了,之前她拿给他的那封休书上头,便有这前三条。 而这前五条,几乎都与他先前因身怀剧毒而对她隐瞒的事有关,略一沉吟,沈千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事瞒着你了。” “你发誓?” 他抬起手。“我沈千秋发誓,从今而后再也不隐瞒我妻子白小木任何事。” 听到他说出我妻子白小木这几个字,她笑逐颜开,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 “既然你都发誓了,我就相信你吧。” 他大掌紧紧包覆着她的小手。“你也发誓,今后绝不会有什么事隐瞒我。” “好,我也发誓,从今而后绝对不再隐瞒我相公沈千秋任何事。”顿了顿,白小木正色地再说:“神草的事,我们都以为是为了对方好,所以彼此互相隐瞒,结果却让对方更加痛苦,还好最后总算有惊无险,但这样的事,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所以以后不论是生是死,我们一定都要坦承相告,再无欺瞒。” “好,再无欺瞒。”也不管这会儿是在半途上,沈千秋动容地俯下脸,覆上她的唇。 轻阖上眼,白小木柔情地向应着他的吻,在经历了这一场生死之后,他们终于能这样恣意地吻着彼此,令这吻更加甘美。 忽然有人因咳出声,“咳咳咳,我说这光天化日的,贤婿,你们能不能克制一下?” 闻言,吻得房屋的两人倏然分开,抬头一望,见到的竟是白通和洪平寿以及珍珠和大富他们。 白小木惊喜地奔过去。“爹,怎么是你们?” 白通捏了捏她的俏脸笑叱,“你这丫头走了这么久,也不晓得要捎封信回来,让大伙担心极了,所以一等寨子里的事全都安置好后,我们就想上百毒谷去探望你们,没想到在这半途上就遇见你跟贤婿了。” 想到方才和沈千秋吻得缠绵忘我的事都被爹他们瞧见了,白小木粉脸霎时羞经了。 “小木看见你们两位如此恩爱,大伙也可以放心了。”珍珠笑吟吟。 大富也呵呵笑道:“可不是吗?起先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在百毒谷里受了欺负,见了方才那事儿,咱们的担心可就全没啦。” “珍珠、大富,你们不要取笑我啦。”她窘得跺脚。 “他们哪是在笑你啊,他们取笑我啦。”她窘得跺脚。 “他们哪是在笑你啊,他们是在替你高兴。”洪平寿笑道。 沈千秋望着他们,略一沉吟,突然上前说:“岳父,既然你们大伙都来了,我想和小木再在百毒谷里办一场婚礼。” 一个更正式的婚礼,他和白小木都心甘情愿的婚礼。 “咦,还要再办一次婚礼呀?”白通疑惑地望向女儿。 白小木满脸欣喜地附和,“好,就这么办,再办一场婚礼,这次,我要做一个最开心的新娘子。” 白通见女儿这么兴高采烈,心想上次的婚礼确实草率了点,难得女婿有这个心,他也点头赞同。“好,既然这样,那就再办一次吧。” 十指紧扣着,沈千秋与白小木微笑地凝视着彼此。 这一次他甘心娶,她甘愿嫁,他们要做一对比翼鸟、双飞燕,携手走完这一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