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 楔子 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带着肃杀之气又无比坚毅的目光,屏气凝神的注视着眼前的目标。 向蓝天延伸的臂膀,绷起流畅却刚强的线条,犹如蓄势待发的弓弩,即将穿越白色球网的限制,击破对方的阵营。 所有的荣辱成败,全凝聚在白球如利箭般落下的一刻。 「真是太帅了……」林海尧凝视着海报上的身影,过往的光荣岁月,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纷闹的加油声、裁判的哨音、六人共享的口号、击球时的充实声响、球场上的欢笑与泪水…… 「同学,要不要加入排球社?」 充满活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回过神的林海尧,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站在排球场上的高中排球队队员,而是站在公布栏前发呆的大学新鲜人。 转头看向呼唤的来源,对方穿着恤和运动裤,看起来十足是个运动员,脸上挂着一样有活力的笑容。 「我们正在招募新的社员喔!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社办看看?我们的设备算是校内社团中数一数二的!」 排球啊! 脑海浮现的景象越来越清晰,绕着球场重复单调的基本练习,阳光下挥汗如雨的不断接球、发球、接球…… 在人声鼎沸的比赛当中,看着队友如冲上云霄般凌空跃起,将彷佛静止在空中的白球扣击在对方阵地,等待哨音响起。 而他,却只能在一旁注视队友们欢笑拥抱,分享他们的喜悦。 是的,分享而不是参与。 林海尧露出自嘲的苦笑。「我这样的身高,也可以打排球吗?」 「当然可以啊!像我也没有很高,我们社里也没几个高个儿,但是,我们社团组成的排球队,算是小有名气喔!你看,像海报里的这个人,就是我们队长,很帅吧!他也跟我差不多高啊。」 林海尧再次回头看向令他赞叹不已的身影,及那双如猎豹般坚毅的双眼。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眼神,也许,他不会再选择放弃排球。 「我们是以『快乐打排球』为宗旨的社团,只要你想加入,我们都很欢迎!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到社办看看?」 要不要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再一次回到令他感动,也令他痛苦的球场? 想起那一天,他最尊敬的教练对他说的话,他的胸口又是一阵刺痛。 我知道你很喜欢打排球,球技也的确不错,但我想你自己应该知道,你的身高……让你已经没有更多的进步空间了…… 想起听完话的当时,内心的错愕、不堪与难受,他不得不怀疑,难道不会再一次被遗弃吗?而他又能再一次承受打击吗? 第一章 重回球场曾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机会再回眼前,他不是应该好好把握住吗? 但是,他却因为无法肯定这个机会不会让他再次尝到被遗弃的痛苦,而踌躇不前。 偏偏,就算他在心中不断天人交战着,脚步却始终跟着身旁锲而不舍又喋喋不休的声音。 这时候的两人,正并肩朝着社团大楼前进。 「我们排球队真的很强喔!像去年啊……对了,还没跟你自我介绍咧,我是观光二的余曜文,不过大家都叫我小开啦!」 「小开?」 看到林海尧疑惑的眼神,余曜文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因为我家是开饭店的……你咧?」 「林海尧,历史系一年级。」 「有绰号吗?我们社里大都不叫本名。」 「……没有。」其实是根本不想提起自己的绰号。 从国中开始打排球之后,四周都是跟大树竞高的长人,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身高仍停留在「号称170」。 所以他的绰号永远都是小不点、小可爱……或是任何「小」开头的,让他羞于启口。 「过两天才开学,所以学校满冷清的。你今天怎么会到学校来?来看看环境吗?」 「我家住在外县市,所以提早来布置新家,顺便逛逛校园。」不过连自己的系在哪里都还不晓得,却先到社办报到,这他倒没想过。 「是喔,读我们学校的人,大概有九成以上都是外县市的吧,我也是……啊,这里就是社团大楼了,我们社办是里面靠近室内球场的教室。」 林海尧跟着走进冷气颇强的社团大楼,校内大部分的社办,几乎都集中在这里。 「我们明天才开始练习,教室里应该还不会有人来,你可以先看看环境,我拿一些照片给你看,我们有一位很会拍照的社员喔!他是我同学,也是观光系的……」 在余曜文热情的介绍下,两人来到挂着「113」号码牌的教室前,但大门深锁。 而教室的门上,贴着保丽龙刻制的「volleyball」字样,装饰得还算别致,下面贴着稀稀疏疏几张照片,门板残留照片撕下时的痕迹。 「到了,欢迎来到我们可爱温馨的社办!」余曜文带着笑容拿出钥匙开门,正准备跨进教室时,却突然脸色大变的立刻将门掩上。「糟糕!」 「怎么了?」 「不知道有没有吵醒他……」余曜文像个闯祸的孩子般咋咋舌。「我们队长已经来了,他在里面睡觉,等一下进去的时候要小声一点,千万不要吵醒他。」 看余曜文战战兢兢的样子,林海尧真想跟他说,那我们就走吧!让他安心的睡。 察觉到林海尧的动摇,余曜文赶紧再挂起笑容。 「不用担心,只要不吵醒他就好,队长其实人不错啦!真的。」生怕吓走得来不易的新血,余曜文先一把抓住林海尧,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开得太强的冷气迎面袭来,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余曜文先从门边窥视教室内部的情况,马上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吵醒他……进来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入教室,宽敞的教室里散落着球、护具、球网……的确很有运动社团的风格。 教室中央摆置了一张长桌,留着利落短发的男生,背对他们趴伏在桌上小憩。 余曜文谨慎地再一次将食指放在唇前,比出「保持安静」的手势,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林海尧耳边叮咛。 「你可以四处走一走,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吵醒他喔!我去里面拿照片,我们到外面去看。」 「喂!」 还来不及说什么,余曜文已经走进教室内的隔间。 林海尧陷入进退不得的状况,只能小心翼翼地窥探似乎被余曜文视为猛兽的人。 宽阔的肩正随着平稳的呼吸起伏,他有一双属于运动员的修长手臂,拥有阳光见证的健康肤色和肌理分明的线条。 这让他想起海报上那宛如要探测晴空距离的臂膀。而散发惊人气势的双眸,此刻被覆盖在浓密的睫毛下,静静地沉睡着。 到底,能够拥有那样的眼神、那样手臂的人,会是怎样的人? 突然间,始终沉静着的双眸倏然开启,迸射出骇人的光芒,如同发现猎物的猎豹般直扑而来。 「你看够了没?」 瞬间,林海尧感觉自己就像被盯上的猎物,彷佛在下一刻,就会被撕裂,啃蚀殆尽。 「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猎豹浑身散发慑人的压迫感,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锐利凶狠的双眸,已近在咫尺。 「哎呀!老大,你别吓人,他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新社员。」 冻结的氛围瞬间消散,林海尧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能听到这聒噪的声音,立刻朝抱着一堆相簿出现的余曜文投以求救的视线。 「新社员?」 「是啊。」将一本相簿递给林海尧,余曜文不着痕迹地介入两人之间。「看起来就像会打球的样子,是吧?海尧?」 「是有打过……」看到对方热切的眼神,林海尧也很配合的回答。 「既然老大你在这,就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老大,哲学四的向峰学长,你可以叫他学长、队长,或者像我一样叫他老大,就是不要……」感觉到向峰如芒刺般的目光,余曜文立刻凑到林海尧耳边,小声地说:「就是不要直呼他的名字,他会不高兴。」 林海尧礼貌性的对着向峰微笑,但似乎不多话的向峰仍旧不发一语,只是微微牵动一下嘴角示意,不过表情已经温和许多。 为了化解无言的尴尬,余曜文继续发挥多话的才能,「这位新社员叫林海尧,是历史系的新生。」 「有绰号吗?」 终于又听到他说话了,可是,一开口竟然是问跟余曜文一样的问题。 这次,林海尧的回答一样十分肯定。「没有。」 「鬼才信!」向峰的语气充满了讥讽。「我看一定是叫小不点吧。」 算你狠! 无言以对的林海尧,只能气呼呼地瞪视向峰,心想这只猛兽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 「老大……」 「看来我们社里的小不点要换人做喽!」 无视余曜文哀求的眼光,向峰还是一径说着不中听的话,然后伸了个懒腰。 「我要回去了。小不点,自己慢慢玩。」不负责任的丢下炸弹之后,向峰拎起背包走出社办教室。 狠狠盯住那可恶的背影,林海尧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可以把那个家伙的背后烧出两个大洞。 察觉到新社员极度不悦,余曜文尴尬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啊,老大就是这样,讲话很难听。可是,我想他应该是看你还满顺眼的,才会跟你说这些。」 「什么?」林海尧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爆裂,是理智吧,他想。「你是说,这是他示好的方式?」 「嗯……算是啦。」 看余曜文一脸为难的样子,林海尧心想,这只野兽的个性也太扭曲了吧。 再想到自己曾经为了这种讨厌鬼而感动,并且因此兴起再次加入排球队的念头,真是令他头皮发麻。 「你不会因为这样就不打算来了吧?」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余曜文越显紧张。「其实我刚入社的时候也被他吓到过,因为他除了自我介绍以外,一句话也不跟我说,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开口跟我说话,结果第一句话是『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咦?」虽然是实话,可是这也太残忍了吧。 「那时候我可是伤心了好几天,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老大要是遇到不感兴趣的人,是一句话都不肯跟对方说的,直到他确定你是一个能够来往的人才会开口,不过话都不怎么中听就是了……」 话虽如此,林海尧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难道他讲话就不能圆融一点吗?野兽果真不懂做人处事的道理。 「拜托啦!你明天来参加我们的练习看看嘛,我们社里还有很多很棒的学长,他们都很优秀,个性也没这么……哎呀,总之,你加入我们以后,一定会觉得很好玩的,我保证。」 「好啦!好啦!我会考虑。」禁不住余曜文的请托,林海尧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真的要好好考虑喔。」 看到余曜文有点失望的眼神,他心里确实觉得过意不去,但只要想到是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担任队长,又让他有点退却。 这时,口袋里传出熟悉的音乐声,应该是熟识的学长打来的,林海尧才猛然想起,他的行李还寄放在学长家。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我还要去整理新家。」 「喔,好,明天见喽。」 「拜!」向余曜文挥挥手,林海尧一边接听学长打来的电话,一边朝大楼门口走去。 是否还会再踏进这里,他也不确定…… 「学长,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帮忙。」 「干么这么客气啊,我的东西一直没清完,让你拖到这么晚才能搬家,我才不好意思咧。」 气喘吁吁的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穿越阴暗的长廊。 「电灯又坏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公共管理上差了些。」 「能住就好啦。」能找到这样的新住所,林海尧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本来正为了抽不到宿舍而心烦,家里人也担心他一个人在外找房子,很容易出问题,没想到,在高中的社团聚会时,才发现有学长也就读同一所大学,而且这阵子刚好要搬到新家,正因为租期未满而烦恼。 在种种因缘巧合下,他就顺理成章的接收学长本来居住的地方。 听学长说是与另外一位同校的学生分租,虽有各自的房间,但客厅、浴室和厨房都必须共享。 可是价钱合理,还有个室友互相照应,家人应该也比较放心。 「终于到啦。」 学长掏出口袋中的钥匙开了门,但室内的灯光已经亮着,看来另一名室友已经先到家了,只是客厅里不见人影。 「他大概在自己的房间里吧!等一下再去跟他打声招呼……你的房间在这里。」 穿过客厅,学长领着林海尧来到他的新房间,打开电灯,房间已收拾干净,只剩下一张床、桌椅和柜子,空间还算宽敞。 「你先整理一下,我去帮你把剩下的行李拿上来。」 「这怎么好意思。」 「你就别再客气了,等一下还有得你忙呢。」 「那倒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好心的学长报以微笑之后离开房间。 林海尧环顾一下空荡荡的新房间,心想若要好好布置一番,还要花不少工夫。 先做了个深呼吸,他拉开其中一个大型行李袋,打算先处理好睡觉的地方,这才是最重要的。 正当他开始铺床迭被,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却感觉到房门口似乎有人接近。 但是,学长的动作应该不会这么快啊…… 这时,门外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啦?我还以为你已经搬出去了。」 林海尧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人。「咦咦怎么……」猜出某种可能,他当下在心中痛苦哀嚎着,有种这一切都是阴谋的感觉,一定是上天故意整他! 难道这个家伙就是他的新室友吗?会不会只是长得很像的人? 「小不点?怎么又是你啊?」 不会!因为在这里会这样叫他的人,只有这只不懂礼貌的野兽而已。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吧!我才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当然会在这里。」一副瞧不起人的口气,嘴角还挂着讨人厌的微笑。 林海尧恶狠狠地瞪着向峰,真想直接朝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狠揍一拳。 不过,他的气势只维持了短暂的几秒钟,因为他才稍微将视线从那张讨厌的脸往下移,竟发现对方除了腰上围着的浴巾之外,身上几乎可以用未着寸缕来形容。 一股热气直往脸上冲,他涨红着脸,语调不由得激动起来,「喂!你是暴露狂吗?干么不穿衣服跑来跑去啊。」 「这里可是我家,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干你的事吧!」 「怎么会不干我的事?以后我要住在这里了,你好歹也……」还没机会说出「该尊重我一下」,只见裸体……不,一条浴巾迅速朝他接近,吓得他下意识往后退。 没想到,向峰似乎没有打算理会他抗拒的举动,眼中反而闪过一抹狡黠,变本加厉地往他面前一站。 尚未完全擦干,还有些湿漉漉的躯体,闪亮到林海尧不禁产生眼睛会被闪伤的错觉,只差没抬手遮住双眼。 妈呀!别再靠近他了啦! 「够了没啊?拜托你也穿点衣服好不好,这样很难继续跟你对话。」 「太热了。」 「啊?」 无法理解这只野兽到底在说什么,林海尧诧异地半张着嘴,相较于他的错愕,向峰仍维持一派的气定神闲。 「我说,天气太热了,所以我不想穿,够清楚吗?还有你给我听好了,这里也是我的家。」 「你!」林海尧气鼓鼓地抬眼瞪人,然而一瞥见那依旧闪亮亮的裸体在眼前晃,又立刻受到惊吓似地低下头。「随便你!不过这里以后就是我的房间,只要你肯滚回自己的房间,随你想要裸睡还是裸奔,都请自便。」 他强迫自己以平常心看待这个差劲的室友,装作若无其事地专注于手边的整理工作,只不过,不管他多努力尝试,就是无法顺利把手上的衣服折好。 更麻烦的是,那碍眼的裸体还是在眼前晃动,驱之不去。 「小不点,你这是在折什么鬼啊?」 「不要叫我小不点!还有,我不是叫你滚回自己的房间吗?」为什么一碰到这只野兽,他的耐心全都不翼而飞呢? 「可是你一直在折同一条四角裤,我只是想提醒你而已,还是……你是想折成豆腐干?」 「咦?」低头看见被揉成一团的衣物,林海尧才恍然大悟,难怪怎么都折不好。 「小不点,你是怎么了?好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过度紧张。」 透着热气的身体凑了过来,林海尧顿时浑身僵直,但向峰仍持续逼近。 「你是没看过男人的裸体吗?还是有什么期待……」 「我并没有期待好不好!」他失控地发出怒吼,「我只是没看过有人这么爱现,连在陌生人面前都这么爱露!」 「什么陌生人?严格说来,你才是突然闯进别人家的小不点小老鼠吧。」 「你不要一直小、小、小地喊啦!」 「你小声点好不好,很吵。」向峰不悦地皱起眉头,状似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总之,你刚才不也说要住在这里了吗?你应该就是我的新室友,不算是陌生人了,还有,我以为我们会一起打球,难不成……你也被我吓到准备落跑?」 「什么」原来这个讨厌鬼把人逼走是有前科的?更可恶的是不知道检讨就算了,还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啊~真不好玩!」向峰夸张地叹口气。「我还以为你跟那些来看热闹的家伙不一样,每个人一开始都说多热爱排球,后来不过练习稍微辛苦一点,最后就全都落荒而逃了。」 不想被当成同一种人,林海尧立即回嘴,「我有说不去打球吗?我只是想继续当你是陌生人就好,才不想跟你那么熟!」 「这可由不得你。」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话不要说一半好不好。」 实在受不了向峰这样故作神秘的挑衅姿态,林海尧狠狠地瞪着那张讨厌的脸,对方却只是耸耸肩。 「不过,既然你刚才已经把我浑身都『看透了』,就算你不愿意,我们现在也已经超越了陌生人的关系,甚至变得比和任何人都熟了。」 「谁、谁把你浑身都看透了啊」 林海尧咆哮着站起身来,一看见向峰脸上戏谑的笑容,赫然发觉自己又被耍了,气得顺手将揉成一团的四角裤扔过去。 没想到向峰的反应比想象中还快,利落地一闪身,轻易躲过他的攻击,令人更加气结。 「我也不想看男人的裸体好吗?真是恶心,我一定会长针眼。」林海尧故意用力揉着眼睛。 「真是夸张的反应,大惊小怪……」 被向峰冷冷地嘲讽,林海尧再次瞪向不知礼貌为何物的野兽。 他一定要用这么讨人厌的口气说话吗?接下来的日子,自己真的必须和这种讨厌鬼共处一室吗? 「咦?你们已经聊起来啦!看来不用帮你们介绍了。」 回到房间的林海尧学长露出满意的笑容,丝毫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烟硝味。 向峰故作大方地先开口,「的确是不用了,因为他是我们排球社的新成员。」 「真的啊?对喔!海尧以前是校队的,我记得你……你好像是因为忙着准备升学考试,所以才没继续打的吧?现在可好啦!你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好好打球啦。」 「是啊……」林海尧勉强挤出的笑容隐含一丝心虚,其实他并非为了升学才放弃排球,而是自知已经到了极限。 当然,学长并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依旧热络的替他引荐向峰。 「海尧,学校的事情可以问问阿峰,他已经四年级了,应该可以给你不少意见。阿峰,我学弟就拜托你多照顾喽!吶,以后要好好相处。」 「嗯。」林海尧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向峰则是一脸等着好戏上演的表情。 学长低头看了看表,脸上闪过慌张的神色。「对了,我和女朋友有约,要先走了。」 「学长,今天谢谢你喔,改天请你吃饭。」 「好,等你这一顿啦!再见。」 送走学长之后,林海尧回到房间,目前他非常需要时间来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没想到,那张讨厌的脸再度出现在他的房门口。 「明天下午两点。」 「什么?」 「练球,不要迟到。」向峰简洁的丢下最后一句话,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林海尧呆愣了一下,当他搞清楚向峰话里的含意时,开始陷入无限的自我厌恶循环当中。 一切都源自于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句「我有说不去打球吗?」 「可恶!」把枕头当成那讨厌的脸,林海尧狠狠地搥了几拳泄愤。「老是瞧不起我,敢叫我小不点我就让你见识见识小不点的厉害!」 他再也不要逃避,再也不要为了无聊的理由放弃排球。 这个讨厌鬼只是上天给他的试验,他一定会扫除这个微不足道的障碍! 第二章 没有一丝赘肉的男性躯体,凝着未干的透明水珠,正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抬起属于运动员特有的结实臂膀,修长的手指撩起落下额际的湿发,露出充满野性的双眼,总带着挑衅意味的双唇轻启。 「小不点,该起床了。」 「哇啊啊啊—」发出动物受伤般的哀鸣后,林海尧几乎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即使吓出一身冷汗,仍抓紧了棉被不断颤抖。 见鬼了!那是什么恐怖的梦啊?是不是他之前盯海报盯太久,才会梦见……啊啊啊—别想了! 不敢再回忆梦境,他动作迅速的起床梳洗,庆幸的是,一直到他踏出家门,都没有跟向峰打照面,避掉可能的尴尬。 虽然早上有个诡异的开始,但他决定忘光光,然后带着愉快的心情,迎接一天的开始。 准时两点,林海尧来到113教室前,门仍锁着,敲了门也没人应。 「我没记错时间吧?」之前余曜文提过,社团的练习时间是星期二下午两点,而向峰也说过同样的时间。「应该没这么刚好都错吧?还是等一下好了。」 这时,宁静的走廊响起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走来,远远地就抬起手向他打招呼。 「嗨!你就是小开说的新社员吗?」 「是,我是林海尧,你好。」 「昨天小开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听起来很开心呢!欢迎你加入我们,我是排球社的社长,哲学四的徐汇森。」 虽然是个相当高大的人,但戴着细框眼镜的脸孔十分斯文优雅,给人温和、不带压迫感的印象,让林海尧打从心底对他产生好感。 但他还是有个小小的疑惑,这个人自称是社长,但向峰那个讨厌鬼是队长……通常运动社团的队长不就是社长吗? 真是把他搞胡涂了。 「哎呀,对不起!我……我来晚了。」 林海尧的思绪被聒噪的声音打断,上气不接下气的余曜文,兴奋地朝两人跑来。 「海尧,你真的来了,真是太好了!不枉我刚才还去帮你打一副钥匙。」 「钥匙?」 「社办的钥匙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他将钥匙塞进林海尧手中。「你一看就是喜欢打排球的人,我对你有信心。」 林海尧摸摸自己的脸,他从来不知道,打球还看长相的?面对余曜文对自己没来由的信心,他只能报以苦笑。 一旁的徐汇森露出亲切的微笑,插入两人的对话。「看来他已经见过我们队长了,所以对于我的职称有些疑惑。」 林海尧尴尬的笑一笑,没想到他的疑问被看出来,而且他和队长不只见过了,还有着孽缘般的同居关系。 「海尧,我没跟你说过喔?真是抱歉啊。」余曜文赶紧解释,「社长负责管理社团,老大负责我们的练习,不冲突啦!而且,老大也没那个耐心去处理社团的事情……好啦,我们进去再聊。」 余曜文打开门,再度得其门而入的林海尧,感叹自己还是回到这里来了。 「咦?社长,你知道老大到哪去了吗?怎么还没来?」 「他因为打工耽搁了,刚有打电话跟我说要晚点到。」 「是喔,大家可真慢……」 听到余曜文嘟囔着,林海尧也不禁在心里抱怨,昨天那个家伙还叫他不要迟到,结果都快两点半了,竟然只有小猫两、三只。 「余小开,我听到你的抱怨了。」 说人人到,讨厌的声音出现在教室口,林海尧连头也懒得回,余曜文倒是吓得脸色发白。 「没、没有啦!我不是在抱怨老大……啊!皓皓也来啦?」 皓皓这是什么可怕的绰号? 林海尧不禁回头看本尊,没想到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正对他报以腼的微笑。 余曜文低声解释,「是老大硬要这样叫他的,久了就习惯了。」 这番解释让林海尧越来越担心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 果然,向峰已自作主张开口介绍他。「皓皓,他就是小不点。」 超级讨厌这样的开场白,林海尧狠狠瞪了向峰一眼,看来,瞪这个家伙快要变成他每天的例行工作了。 而向峰倒是从容迎向他的目光,丝毫不把他的恐吓放在眼里,气得林海尧直想扑过去打人。 但衡量自己的能耐之后,他还是决定打起精神,向同样被任性野兽乱取绰号的同伴自我介绍。 「我叫林海尧,历史系一年级。」 「你好,我的本名叫江承皓,观光二,是小开的同学。」 「咦?小开说他有一位很会拍照的同学也是社员……难道那张海报就是你拍的?」 「是啊。」 江承皓又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林海尧不禁觉得这个学长真是可爱,但更令人佩服的是,竟然拥有可以把野兽拍得人模人样的技术。 不过对于上当受骗的他而言,这样的技术实在缺乏职业道德。 当他还在哀叹遇到诈骗集团成员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抱歉,我迟到了,因为今天晚上要表演,所以团练的时间延长了。」 道歉的声音相当好听,且声音的主人虽然个子不高,但长相却十分俊秀,叫林海尧看呆了,拚命地想要指出对方可能是某个艺人。 似乎已经习惯他人的目光在脸上停留,对方还是有礼貌的开了口。「你应该就是海尧了吧!我姓夏,叫我summer就可以了。」 「啊,好……请多指教。」 「summer,你今晚几点表演啊?我们去帮你冲人气。」 「社长,你想来就来,我们算是小有名气的乐团,不需要冲人气。」 看其它人聊了起来,余曜文又开始应用个人情报网,对林海尧咬耳朵。「其实啊……他叫夏捷,敏捷的捷,所以他不准我们叫他本名。」 闻言,林海尧感慨,summer一定是因为名字听起来像知名的暴君「夏桀」,从小就不断遭人戏弄吧。 但是,见过这几位社员之后,他不由得感到庆幸,虽然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性格,却相当友善亲切,当然,除了向峰以外。 小开、社长、皓皓、summer……在心中默记一遍目前认识的社员后,他对其他还没到的成员越来越抱以期望,希望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然而,却见身为队长的向峰随性的伸了伸懒腰,接着以不算宏亮却清晰的嗓音向教室里的社员们宣布,「既然全员到齐了,就开始练球吧!」 到齐 林海尧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小开不是说他们是有名的排球队吗?但是,这间教室里除了自己以外,人数用五根手指头就算完了,加上他也不过刚好凑成一队六个人。 感觉到他错愕的视线,向峰对于他的反应先是感到疑惑,但很快的会过意来,随即转头冷冷的望向余曜文。 可怜的余曜文被吓得连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余小开。」 向峰一开口,在场的人几乎可以感觉到余曜文也跟着颤抖。 「今天你跟新社员一起当值日生,顺便跟他『好好介绍』我们队里的状况,听到了没?」 「是。」 看余曜文垂头丧气的样子,林海尧对于自己的复出之路,莫名开始感到担忧。 「其实呢,我们社团还有一位经理,是中文系的美女喔!不过她偶尔才会出现……」 看到林海尧的表情摆明写着「说重点」,余曜文无奈的叹口气。 「好啦!我们社团到去年,的确算是小有名气,我入社的时候,少说也有二、三十个社员。」 说到这,林海尧想起社办门口那所剩无几的照片,还有门板残留的双面胶痕迹,看起来的确像风光过,但现在似乎满凄凉的。 「你看我们社办就知道,哪个社团能分配到这么大的教室当社办,还有球车、护具……甚至球衣都由学校补助。你看!我们甚至有社员专用的淋浴间。」 的确,林海尧想起以前参加校队时也没受到这种礼遇。 一边听余曜文回忆过去的辉煌历史,两人一边动手将社办教室内的球和球网放进球车,推着车子往室内球场走去。 「我们的比赛成绩一直都很好,也常常代表学校参加校际比赛,有时会去打地区性的排球杯,每次比赛都有很多人来加油,虽然大多是来看社长和队长,有时候还有summer的粉丝,其它学长也会有朋友来看,热闹得很!可是……」 长叹了一口气,余曜文的表情显得有些黯淡。 「可是,学校去年开始招收体育保送生,你知道的,那些人是因为有体育专长才保送大学就读,程度当然跟我们这些非正规训练出身的人不同,而学校也计划以这些人为中心组成校队,这是我刚加入排球社的事,当时社里一片骚动,有许多人都想要到校队去。」 「那不是很好吗?有人在校队学习磨练,还可以回来教社里的其它成员。」 「事情没这么简单。」 走进球场,其它四个人已经绕着球场跑完步,开始做热身操,身为值日生的两人只能苦哈哈的开始架网,余曜文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 「校队的教练认为,既然要成为校队,就不能再参加其它社团,尤其是体育性社团,不但会占去球员时间、让球员分心,万一在社团活动时受伤就无法参加校队练习,最后,毕竟校队才是真正的学校代表,所以社内大多数人都动摇了。」 虽然无奈,但林海尧不得不承认,教练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上学期还好,但是到了下学期,连阿纶学长也打算到校队去。」 「阿纶学长?他是……」 「阿纶学长是我们以前的举球员,老大和社长是主力攻击手,社长长得高,只要阿纶学长可以稳稳地把球托高,社长几乎都能顺利攻击得分,反观老大没有身高优势,所以勤练快攻,更需要阿纶学长这样优秀的举球员配合,而且他和老大的默契一向很好,加上老大又是『练习型球员』……」 林海尧露出理解的苦笑。所谓「练习型球员」,顾名思义就是练习时很强,偏偏一到了正式比赛,就容易因为过度紧张而崩溃,更需要默契好的举球员配合。 「当时谁要走老大都不闻不问,也不在意,但阿纶学长的出走,却让老大十分生气,当时他俩差点在社办打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谁不想成为强者的伙伴?体育保送生的素质和球技,不是玩票性质的社团可以比拟的,何况,成为学校真正的代表,也是强者的象征。 虽然林海尧认为出走确实很合理,但是一起奋斗了这么久的伙伴,又是最能信赖的搭档,丝毫不顾情谊说走就走,他可以体会向峰当时愤怒的心情。 就像被信任的人,狠狠背叛。 「阿纶学长走了以后,老大整个人就像垮了一半,后来社团成员退的退、走的走,也只剩下十来人,到学期结束,只剩下我们几个,虽然老大嘴上不说,可是阿纶学长的出走,对他而言……」 「余小开,你摸鱼摸完了没!」 从球场上传来向峰不怒而威的低吼,刚还在爆他料的余曜文,顿时如石化般僵硬。 「我、我没有在摸鱼啦!」 「去跑五圈热身,然后做跑动练习,小不点,你也去。」 「知道啦。」 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虽然林海尧很想知道下文,但余曜文明显害怕两人的谈话会被大魔头听到,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于是,两人只是默默做完功课,回到其它四个人面前,很快地,身为队长的向峰又下了指示。 「既然你们两个刚才没做到基本练习,现在来玩接发球游戏。」 他脸上挂着冷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其它成员虽然面露同情之色,最后还是没有人开口,不打算插手队长的指令。 林海尧不明白这阵诡异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也不打算深究,不过就是一个人接发球嘛,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分钟之后,他开始对于自己过于乐观的态度感到后悔。 「余小开,你给我再认真点发,不然你就等着瞧!」 向峰的怒吼从场边传来,站在发球线后的余曜文苦着一张脸,而另一个站在对场中央等着接球的林海尧,已经累得快要倒下。 排球是六个人的活动,注重分工合作,每个人有各自固守的区域位置,依靠默契做灵活攻防与相互配合。 但现在,偌大的场地只有林海尧一个人包办所有位置的接发球,虽然余曜文已经摆明将发球力道减轻,并且尽量将球发高,让林海尧有时间准备移动,而他也几乎每一球都能接到网前的指定位置,但不固定位置的发球,还是让他跑到全身无力。 何况,他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排球了。 「阿峰,这样有点太操了……」 徐汇森忍不住出言提醒,但向峰的态度仍相当强硬。 「如果余小开再继续放水,我们就继续等!」 闻言余曜文无奈地叹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原本的苦瓜脸,被之前没有的认真神色取代,向等待接球的林海尧喊了一声「发球」。 连出声回应的力量都没有,林海尧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现场霎时丕变的气氛,让他察觉到这一次难过关了。 余曜文抛起蓝黄相间的球,快速地挥臂击球,只见蓝黄交融的色彩迅速地朝林海尧直扑而来,正当他伸出双臂准备接球时,那绚烂的彩影却突然转向右后方,往上飞去。 「是漂浮球!」 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转身追逐即将落地的球,连哀叹来不及的时间都没有,凭着直觉,奋力伸直双臂,猛地向前一扑。 「砰!」 扎实的碰撞声响起,感觉手上确实有接触到球的真实感,林海尧在地上翻转一圈减轻撞击地面的冲击后,急忙张望球的去向。 然而,他一直不断追逐着的球,最后还是落入伫立在场边的向峰手中,而非预期的网前位置。 「可恶!」 眼看努力全都付诸流水,浑身的力量也随着最后一扑而耗尽,林海尧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 虽然确实有接到球,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的结果,让他非常懊恼。 「喂!小不点,还活着吗?」 没礼貌的野兽,离我远一点!不要来嘲笑我。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护室?」 小开,你好吵,虽然你的漂浮球密技很强,可是我开始讨厌你了。 「海尧,看不出来你还满行的嘛。」 summer的声音好好听喔。 「看来我们多了个不得了的新成员。」 嗯难道社长在称赞我吗? 透过指缝的光线,林海尧看到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他也下意识伸出手,一股力量立即将他从冰冷的地板拉起。 当他才刚站稳,许多只手就开始在他头上毫不留情的搓揉着。 「你真了不起耶!」 「除了summer,很少有人可以接到小开的发球喔!不简单。」 穿过重重手海,林海尧努力想要看清目前的状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承皓可爱的笑容,此外,除了向峰还是面无表情,每个人脸上也都浮现出佩服的神情。 不知不觉,他也露出笑容响应,当他发觉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球撞击到肌肤时的充实感、在汗水中喘息、为了失败而懊恼,再为了接到精采的一球而雀跃,享受被大家称赞的成就感…… 有人说,排球是种自虐的运动,但他差点就忘了,自己有多么沉迷于这种全身受到冲击与震荡的满足感。 如今,他找回来了。 第三章 「其实呢,我们社团还有一位经理啦!是个中文系的美女喔!不过她偶尔才会出现…」 看到林海尧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耐烦,余曜文无奈地叹口气。 「好啦!我说嘛!…我们社团到去年,的确都算是小有名气。去年我入社的时候,少说也有二、三十个社员。」 林海尧想起社办门口那所剩无几的照片,还有残留下来的白色撕痕,看起来的确满凄凉的。 「你看我们社办就知道,哪个社团能分配到这么大的教室当社办,还有球车、护具…甚至我们的球衣都由学校补助。你看!我们社办里甚至还有自己使用的淋浴间。」 的确是好到不可意思的待遇…林海尧想起自己以前参加校队时,也没受到这种礼遇。 一边听余曜文回忆过去的辉煌历史,两人一边动手将社办教室内的球和球网放进球车,推着车子往室内球场走去。 「大概是因为我们社里排球队的比赛成绩一直都很好吧!我们常常代表学校参加校际比赛,有时也会去打地区性的排球杯,每次比赛都有很多人来加油,虽然他们都是来看社长和队长的,有时候还有summer的粉丝…其它学长也会有朋友来看,搞得热闹的很!可是…」 余曜文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 「可是,学校去年开始接收体育保送生,也计画以这些人为中心组成校队,这是我刚加入时的消息,但是当时社里已经引起一片骚动,有人想要到校队去。」 「那不是很好吗?有人在校队学习磨练,还可以回来教社里的其它成员啊!」 「事情没这么简单。」 走进球场,其它四个人已经绕着球场跑完步,开始做热身操。但两人只能苦哈哈地开始架网,余曜文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 「校队的教练认为,既然要成为校队,就不能再参加其它社团,尤其是体育性社团,不但会占去球员时间,让球员分心,万一在社团活动时受伤,就无法参加校队练习了,毕竟校队才是真正的学校代表…」 虽然无奈,但林海尧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坚持也不无道理… 「上学期还好,但是到了下学期,社团成员退的退,走的走,也只剩下十来人。到学期结束,只剩下我们几个,最后,连阿纶学长也打算到校队去…」 「他是?…」 「阿纶学长以前是我们的举球员,老大和社长是主力攻击手,而summer的接球很稳,反应也很快,所以担任自由球员。」 林海尧偷偷瞄着正在进行两两对打接球练习的社员们,据说已经三年级的夏捷,姿势都标准得像教学录影带。 下手接球时双臂笔直、施力平均,并且运用整个身体律动的力量将球稳稳送起,据他所知,很少有男生能把下手接球练得这么好的;上手托球时,手指也确实在额前摆出三角形的接球预备动作,再运用下半身的力量加上手指的灵活配合,平稳地将球送到一定的高度和距离。 夏捷所接起的每一颗球,在空中几乎都不会旋转。他还以为自己的处理球技巧已经算不错了,但这次他真是甘拜下风。 「像社长长得高,只要阿纶学长可以稳稳地把球托高,社长几乎都能顺利地攻击得分。但是老大并没有太多身高优势,所以勤练快攻,更需要阿纶学长这样优秀的举球员配合,而且他和老大的默契一向很好。何况,老大又是练习型球员…」 林海尧露出苦笑,练习型球员,练习时很强,一到比赛就容易崩溃… 「当时谁要走,老大都不闻不问,也不在意。但阿纶学长的出走,让老大十分生气,当时他俩差点在社办打起来,几乎是不欢而散。」 谁不想成为强者的伙伴?体育保送生的素质和球技,不是玩票性质的社团可以比拟的。何况,成为学校真正的代表,也是强者的象征。 虽然林海尧认为出走确实很合理,但是一起奋斗了这么久的伙伴,丝毫不顾情谊说走就走,他也可以体会向峰愤怒的心情… 就像被信任的人狠狠背叛… 「阿纶学长走了以后,老大整个人就像垮了一半,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他…」 「余小开,你摸鱼摸完了没!去跑五圈热身!然后做跑动练习。」 「是!老大!」 「小不点,你也去。」 「知道啦!」 虽然林海尧很想知道下文,但余曜文似乎害怕两人的谈话会被大魔头听到,不敢再跟说些什么。 于是,两人只是默默地做完功课,回到其它四个人面前。 「既然刚才没做到基本练习,你们就来玩接发球游戏吧!」 「啊?老大,不要啦!…」 「你叫什么叫,你去发球。」 「咦?可是,这样海尧太可怜了…」 「新来的当然要磨练一下,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留下来。」 向峰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一付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其它成员虽然面露同情之色,但也无法说些什么,大家都有默契,不会过问队长的训练方式。 (干嘛小看我,不过就是一个人接发球嘛!有什么难的。) 林海尧毫不畏惧的瞪视着向峰,这次就要他们对他刮目相看! 「那就来啊!」 「余小开,你给我认真点发。」向峰的怒吼从场边传来。「不然你就等着瞧!」 「好啦!」 站在发球线后的余曜文苦着一张脸。 而站在对场中央等着接球的林海尧,已经累得快要倒下,排球是六个人的活动,注重分工合作,每个人有自己固守的区域角色,并且倚靠默契来灵活攻防与相互配合。 但现在,偌大的场地只有他一个人包办所有位置的发球,虽然余曜文已经摆明地将发球力道减轻,并且尽量将球发高,让他有时间准备,而他也几乎每一球都能接到网前的指定位置,但不固定落点的发球,还是让他跑到全身无力。 更何况,他已经一年多没有碰过排球了… 「阿峰,这样有点过操了…」 徐汇森忍不住出言提醒,但向峰的态度仍相当坚持。 「如果余小开再继续放水,我们就继续操。」 闻言的余曜文无奈地叹口气,做了个深呼吸,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 「发球!」 「嗨…」 几乎连回应的力量都没有,林海尧仍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余曜文的每一个动作,他知道这一次难过关了。 抛起蓝黄相间的球,余曜文快速地挥臂击球,只见蓝黄交融的色彩迅速地朝自己直扑而来,正当他伸出双臂准备接球时,那绚烂的彩影突然转向右后方往上飞去。 (可恶!是漂浮球!) 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林海尧转身追逐着呈抛物线即将落地的球。 (来不及了!) 凭着直觉,林海尧努力地伸直双臂,奋力一扑。 「砰!」 扎实的声音响起,感觉到手上似乎确实有接触到球的真实感,林海尧在地上翻转一圈减轻撞击地面的冲击后,立刻张望球的去向。 没想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向峰手上,林海尧看到他一直不断追逐着的球… 「可恶!」 林海尧捂着脸,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虽然确实有接到球,但还是无法接到靠近网前的位置,这样的失败让他非常懊恼。 「喂!小不点,还活着吗?」 讨厌鬼,离我远一点!不要来嘲笑我。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护室?」 小开,你好吵,我开始讨厌你了… 「海尧,看不出来你还满行的嘛!」 summer的声音好好听喔… 「看来我们多了个不得了的新成员喔!」 嗯?!难道社长在称赞我吗? 透过指缝间的光线,一只手伸了过来,林海尧不知不觉地也伸出手,一股力量将他从冰冷的地板拉起。 当他才刚站稳,许多只手开始在他头上毫不留情的搓揉着。 「你真了不起耶!」 「除了summer,很少有人可以接到小开的发球喔!不简单呢!」 穿过重重的”手海”,林海尧努力想要看清目前的状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承皓可爱的笑容,此外,除了向峰还是面无表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佩服的神情。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球撞击到肌肤时的充实感,在汗水中喘息,为了失败而懊恼,再为了接到精采的一球而雀跃,享受被大家称赞的成就感… 有人说,排球是种自虐的运动,但他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有多么沉迷这种整个躯体都受到冲击与震荡的满足感… 「累死我啦!」 一回到家,林海尧立刻倒在自己的床上,无法动弹。 虽然应该要去洗个澡,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动。 「早知道社办有淋浴间,我就可以在那边洗了嘛!…唉…」 没有带换洗衣物的他,只能羡慕地看着大家走进淋浴间,痛快地洗去一身污垢和疲惫。 所以,个个洗得香喷喷的队员们,又结伴去看summer的live band表演了。 「不公平!我也想去啦!…好痛!」 太久没打球就激烈运动的下场…不只手臂红肿,四肢、肩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狂操他的冷血”队长”! 「谁说我们社团的宗旨是快乐打排球的…」 换来一身酸痛的林海尧,还是忍不住要碎念一番。 虽然排球社身为学校代表队的地位已不保,不过听余曜文说,还是有很多切磋的机会,像在假日时相约在校内或他校的排球场上,找不认识的人挑,或者各大专院校的排球社共同举办的大排杯,甚至是各地区自行举办的市民级球赛,算是比较正式的比赛。 所以他们还是秉持着随时备战的精神,努力不懈地操练着。 「算啦!有球打就好。」 虽然肉体沉浸在疲倦感和酸痛当中,但心里却是难以言喻的充实。 「排球果真是自虐的运动…还是赶快去洗澡吧!」 当热水泼洒在疲惫的身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终于重新又活了过来。 只是新开的沐浴乳,味道怎么怪怪的,虽然是种熟悉的甜香味,不过也太香了吧… 「这是什么味道?…老妈八成又乱买了,把采买工作交给她,果然是错误的决定…」 抱怨归抱怨,没有选择的时候还是得用。 洗完澡之后精神果然好多了,跨出了水气氤氲的浴室,林海尧满足地伸展着四肢,朝客厅走去,现在这个时间好象有转播高中排球联赛。 「哈罗!水蜜桃,你洗好澡啦?」 对喔!原来沐浴乳的味道是水蜜桃嘛!… 什么?! 林海尧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瞪大了眼望着翘脚坐在客厅的向峰。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看summer的…」 「我想睡觉。」 「啊?」 林海尧在心中嘟囔着,这个家伙还真是随性啊! 「有正事跟你说,过来坐。」 难得向峰会这样正经的说话,林海尧愣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走到向峰身边。 只见向峰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地开口。 「你就当举球员吧!」 「什么?!」 他以为他在决定晚餐要吃什么吗?就吃牛肉面好了…什么玩意儿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随便决定吧! 「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会啊!我根本没练过举球。」 「那就练啊!」 「哪有说练就练得好的啊?」 「我也都是上大学才开始打排球的啊!有什么难的?」 「好啦!是你天资聪颖…」林海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根本没有当过举员,更何况,举球员不是我…」 不是我想要的位置。 话已到嘴边,林海尧还是硬生生地吞回去,他可不想明显表示他对这个角色兴趣缺缺,虽然对举球员而言是种冒犯,他也承认担任举球员不是容易的任务,但他就是不想担任队里的”配角”… 比起举球员,他更向往担负得分责任的攻击手角色。 「我和汇森讨论过,我们都觉得你很有担任举球员的潜力,你的机动性够,基本动作稳定,而且很有场地感,处理球的经验也比较多,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原来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有经过讨论的结果,林海尧开始有些动摇,而且,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从向峰口中听到近乎赞美的话。 「或许大部分的人都属意攻击手的角色,但是,对我而言,一个排球队里的重心应该是举球员,举球员才是主导胜败的关键。」 没有好的举球员,攻击手再优秀也是枉然,一开始没接好的球,经过举球员的处理,才能成为得分的关键。同时,举球员主导了每一次攻击的速度和风格,掌握了整队的进攻节奏。 这些他都知道,可是,只有当球在自己的掌中落下,他才能确定自己的努力是不是真的能够获得回报,得分或逆转,都在击球的瞬间获得解答,他需要这种确实的感觉。 再怎么说,举球员从来就不是整个球赛的焦点… 不知如何回应的林海尧,选择沉默不语,但向峰脸上却出现少见的严肃。 「攻击手和举球员之间,不是主角和配角的关系,而是相互的信任。攻击手完全信任他的举球员,才能真正的发挥功能。」 信任… 所以,你才如此信任你的举球员,相信他与你之间牢不可破的默契;所以,你才愤怒于他的背叛… 「身为一个攻击手而言,我需要你,我们整队都需要你。」 需要… 多么动听的字眼,林海尧看着向峰认真的神情,双眸正焕发着熟悉的坚毅目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强烈被需要的感觉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在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撼动了,难以言喻的悸动,开始剥除他的坚持…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信任我,相信我能完成从你手中交付的责任。可以吗?」 又是信任… 若他们真会走到这一天,如果失去了向峰,他是不是也会变成被撕裂的半个灵魂? 但是,这是一个契机,一个他回到球场重拾自信与自尊的机会。 或许,当那一天他受到这双猎豹之瞳所蛊惑之时,就注定了他必须从这里作为出发点,找到属于他的归属之地。 第四章 「海尧,4号!」 「ok!」 接收到指示,林海尧将手中的球在离网五十公分的距离高高托起,已准备好攻击的徐汇森,迅速目测球在空中的位置,跨二小步助跑之后,流畅地摆动双臂跃起,准确地挥击目标。 「碰!」 手掌与球接触的瞬间,结实的声响振奋人心,急速地穿越空气,狠狠钉在三米线后。 准备拦网却连球都没碰到的江承皓和余曜文,只能面面相觑,来不及接球的summer,只能无奈地看着拦网失败的两人。这样高打点且近乎垂直落地的球,没经过拦网削减力量,根本是连碰都碰不到的。 但是许久不见的流畅攻击,还是让所有人感到振奋。 「好球!」 听到队友鼓励的掌声,林海尧转头观察徐汇森的表情,对方的脸上仍戴着斯文的微笑。 「还是有点危险,这样的球很容易被拦到,可能还要再调整一下…不过,打起来很畅快,还是好球喔!你进步很多嘛!」 「谢谢社长。」 就像小孩子被自己尊敬的长辈夸赞,林海尧觉得自己简直要飞起来了。 「喂!小不点!」 不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什么你给我的球就随便乱举?」 「哪有啊!我每一球都很认真好不好。」 从确定担任举球员之后,面对向峰的时候,他就会莫名的紧张。 『我需要你』 那坚毅的眼神和让人心跳的话语,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要是举给向峰的球,他就会特别紧绷,不想辜负向峰对他的期望,可是越在意就越做不好… 「你的动作很难掌握啊!我很难抓到你起跳的位置嘛!」 向峰习惯的1号快攻,和徐汇森的绝技4号长攻不一样,举球员必须随时注意攻击手的位置,在攻击手跳起的瞬间,将球送到攻击手的攻击区,但是球必须举得很短,才能让对手抓不到攻击时间准备拦网,这也考验着举球员和攻击手的搭配默契。 所以,很明显,两人现在的默契近乎零… 「这是每个举球员都要会的功夫啊!」 「你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嘛!我又不像你是个天~才~…」 「你的态度干嘛这么差啊!」 「你才差咧!只会抱怨我…」 看着每天都要吵架的两人,其它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静静地等待他俩结束。 一开始,大家对于林海尧挑战大魔头的勇气感到不可思议,还怕向峰会出手揍他,正慌忙地准备介入阻止时,却发现两人很快地沉默下来,只是狠狠地瞪着对方,不一会儿又像没事一样开始练球。 『反正一下子就会结束了…』 四个人的心里同时这么想着。 「hello!boys!有没有想我啊?」 女生的声音?! 林海尧惊觉,从进入这个社团开始,有多久没有听到女生的声音了? 也顾不得和向峰的争吵,立刻转头一探究竟。 「你就是小不点啊?」 绑着俐落马尾的女孩正走向自己,明亮的大眼睛,泛红的双颊,涂上粉色唇蜜的双唇,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漾起浅浅的酒窝,真是可爱毙啦! 不过,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点眼熟… 「我是球队的经理,中文二的江承芸。」 「学姊好。」 林海尧向她点点头,终于得以窥见传说中美女经理的庐山真面目,让他精神一振。 可是,就是很眼熟… 可爱的笑容…江承芸…难道?… 林海尧回头看向江承皓,对方也回应他招牌微笑。 「他们是双胞胎,」余曜文赶紧附耳过来。「可是除了笑起来像以外,长相、个性、脾气…全都不像。你别看小芸老是笑笑的,其实她是很…」 「小开,在大家面前讲悄悄话是很不礼貌的喔!」 江承芸的笑容突然间看起来有点诡异,在社里话不多的江承皓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小开是在向海尧介绍你啦!而且大家很久没看到你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就知道大家会想我。所以,我给大家带来好东西罗!锵锵!是上学期出征的照片喔!」 「太好了!」 余曜文快手快脚地一把抢过江承芸手中的相簿,立刻开心地翻阅起来。 这个家伙是照相狂吗?…林海尧不禁开始这样怀疑。 「不过呢,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个更重大的消息要跟大家说啦!」 终于看到所有队员期待的表情,江承芸得意地开了口。 「我跟…」 「看看是谁在这里啊?」 不怀好意的笑声闯入体育场,林海尧感觉到整个场上的气氛骤然一变,所有人的表情突然变得紧绷而且严肃。 一群人穿著印有学校名称的球衣,目中无人地晃进球场。 「喂!这种乌合之众还需要练球啊?简直浪费时间!」 太过分了! 林海尧瞪着这些狂妄的家伙,而向峰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一种恐怖的地步,握紧的拳似乎随时会大开杀戒。 「这是我们的练习时间,我们已经登记好场地了。」 徐汇森若无其事地将手压在向峰的肩膀上,以社长的身分挺身发言。 「对不起喔!我们已经跟体育室那边讲好了,一到五的晚上,这里都是我们的练习场地,普通的社团请配合”校队”的练习时间好吗?赶快换地方去吧!」 「拜托!才这么几个人还练什么啊?」 「闭嘴!」 向峰的怒吼中断了所有的喧闹声,一直大放厥词的几个家伙,吓得一时出不了声。 「你…你还想吓唬谁啊?」虽然想要强出头,但声音还是有些飘忽。「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听你的了,我们有…」 「你们在闹什么?!」 颇具威严的声音传来,原本还想逞强的家伙,则像泄了气似的不再说话。 「快去热身,等一下体保生就会过来了,你们想被操翻吗?」 「可是…」 「没有可是!快!」 「是…」 不再继续抗争,只见块头一个比一个大的球员们,被这纤瘦的队长一骂,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一旁做起热身操。 「阿纶学长…」 余曜文的脸上尽是复杂的神情,林海尧才发现,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举球员,向峰失落的半个灵魂… 「郭士纶…」 向峰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脸上的神色已是怒不可抑。 相对于向峰的愤怒,余曜文口中的阿纶学长,正缓步朝他们走来。 「阿峰,抱歉,这是我们固定练习的时间。」 虽然口气极为谦逊,但这一瞬间,林海尧再一次看见那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猎豹,彷佛马上就要扑向猎物,将他狠狠撕碎… 「糟了,老大快要失控了。」 江承芸甜美的声音就在林海尧的耳边,听起来忧心忡忡。 「新来的,你快点去抱住他,他一被人抱着就会冷静下来。」 「咦?」 林海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但江承芸的表情却相当认真严肃。 「难道你要我去抱吗?还想!就要见血啦!」 林海尧嗅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而向峰的脚步正往前跨出。 「冷静一点!」 林海尧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紧紧抱住向峰。 「我们换个地方练习就是了!我一定会帮你举好1号的!你不要冲动!」 整个室内体育场,除了自己激动的声音外,一片鸦雀无声,这样宁静到诡諊的气氛,让林海尧觉得有些害怕。 他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的队员正一脸惊愕地望着他,只有江承芸,仍带着甜美的笑容对他微笑… 林海尧抬头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向峰,只见他一脸木然,似乎有点不耐烦。 「你抱够了没?」 「啊?我…」 林海尧赶紧松手,他终于体会「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同时,他也终于了解余曜文给他的警告… 「看来,你已经找到新的举球员了啊!」 郭士纶露出苦笑,总觉得看起来有点落寞… 「我们走。」向峰身上的戾气似乎也消失殆尽,回复到之前的面无表情。 接收到队长的指令,队员们二话不说,开始默默地收拾球网和球。 「阿峰…」 郭士纶唤住转身离去的向峰,而向峰也止住了脚步,在一旁观察两人以防冲突的林海尧,立刻侧耳倾听。 他就是很在意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 「阿峰,拜托你…」郭士纶的口气充满了哀求之意。「拜托你,加入我们好吗?」 闻言的向峰沉默了半晌,仍不发一语地走开,留下望着他离去的郭士纶。 一行人回到社办,没有人说一句话,整个教室中弥漫着低迷的气氛。 而害林海尧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依旧展现着她甜美的笑容。 「小不点,干得好喔!没有你,老大一定会揍人了。」 真的吗? 林海尧决定再也不要相信这个坏女人讲的话。 「喂!大家不要这么有气无力的好不好!」 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江承芸试图打破僵局。 「还是来说说我的好消息好了,我跟我们中文系的系队讲好了,下礼拜大家来一场友谊赛吧!」 「友谊赛?!」 「太好了!有比赛可以打了!」 一听到很快有比赛可以参加,所有人马上精神一振,脸上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采。 「不行!」 向峰严厉的声音,又瞬间冻结了好不容易热烈起来的气氛。 「我们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跟别人比赛。」 「只是友谊赛嘛!」已经手痒到不行的余曜文苦苦哀求着。「打好玩的嘛!」 「对啊!老大,这场比赛我桥了很久耶!人家好不容易答应的。」 「我已经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向峰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仍铁青着脸表达他的坚决反对之意。 从不过问向峰处理事务作风的徐汇森,也开口劝说。 「阿峰,这是小芸辛苦帮我们争取到的机会,而且,大家也都很期待…」 「好!那你们就去吧!恕不奉陪!」 「阿峰!」 「老大!」 仍是绝决的口气,丢下失望与错愕的队员,向峰兀自走向淋浴间。 看不下去的林海尧,一个箭步向前扯住向峰的手腕,但一瞬间,他感觉到那刚强的手臂轻颤了一下。 「别走,先听听大家想说些什么。」 「放手!」 向峰使劲甩开林海尧的手,脸上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厌恶,向峰这样赤裸表达的憎恶感,让林海尧的心狠狠地受到撞击。 摆脱林海尧的束缚,向峰立刻跨进淋浴间,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将所有人的叹息抛在脑后。 「这个任性的家伙…」 怎么有人这么我行我素、不讲道理的? 虽然尊重向峰的带队风格,但林海尧还是无法接受他这样独断的决定。 咬咬牙,林海尧站起身来,朝淋浴间走去。 「海尧,你不要去…」 「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无法放着他这样不管,他一定要去弄清楚,这个家伙无谓的坚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海尧!」 无视于余曜文的担忧,林海尧打开淋浴间的门,深吸一口气之后,跨进了洋溢着水声的淋浴间,随即甩上门,阻绝自己退缩的可能。 「小开,你从哪找来这个活宝啊?」 脸上没有一点忧心之色的江承芸,反而笑容满面地凑近余曜文。 「简直就是个驯兽师嘛!…」 氤氲的水气从某个淋浴隔间中飘出,顺着嘈杂的水声,林海尧来到向峰的身后。 只见向峰一动也不动地低头站着,任由水柱冲刷着自己,而衣服仍完整地在身上,被水打湿的衣物正紧贴着结实的身躯,向峰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这种不舒服的束缚感缠绕在自己身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 「走开。」 发现了身后的林海尧,向峰仍旧看也不看一眼,就下了逐客令。 「你知道大家有多期待这次的友谊赛吗?我们这么努力练习,还不都是为了…」 「我叫你走开!」 被水溅湿的狼狈背影,开始散发出熟悉的压迫感,但林海尧绝不就此屈服。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是六个人的队伍,你总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啊!」 「闭嘴!」 愤怒的猎豹迅速转身冲来,林海尧下意识的闭起双眼,感觉自己被推向在湿濡的墙,而猎豹急促的鼻息就在自己面前。 「不想死就马上滚出去。」 拥有惊人攻击力量的双臂就在自己的身旁,被禁锢其中的林海尧,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在向峰近在咫尺的脸上,以抗拒自己的恐惧感。 「那我死也要说,」林海尧紧盯着那双猎豹之瞳。「大家都这么相信你…」 「闭嘴!」 「大家都相信你会带领我们…」 「给我闭嘴!」 近距离的怒吼声震动鼓膜,突然间,猎豹扑向自己,封上还想说些什么的双唇。林海尧被这诡异的情况紧紧压迫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感觉到自己的唇正被挤压、啃咬着,他才惊觉自己正遭受到失控的猎豹攻击,使劲一把推开向峰。 「你做什么?!」 但这样的动作并没有吓阻猎豹的攻势,向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有力的双手攫住他的手腕紧压在墙上,再度狠狠侵犯他的唇。 「放…放开…我…」 被压迫着的双唇无法完整地表达要说的话,却也无法躲避猎豹的肆虐,只是挣扎到自己精疲力尽。 就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禁锢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而不断折磨着自己的唇,吐出冰冷的嘲讽。 「相信?…你真的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他不知道… 这时林海尧才发现,他对眼前这个人一无所知… 「我什么坏事都做过,还有一次强暴未遂,你想试试看吗?」 充满危险气息的话语在耳边回荡,令他不寒而栗,却也感到莫名的悲伤… 林海尧使尽全身的力量推开向峰,冲出了淋浴间。 第五章 「海尧?你去哪?…海尧!」 将余曜文的呼唤抛诸脑后,林海尧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像被火灼烧一般,血液快速地窜奔,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快逃开… 也不知道这样狂奔了多久,更无暇在意路人惊讶的眼神,直到精疲力尽,才停下脚步,让自己能够喘口气。 为什么?!他所害怕的是什么?想逃离的是什么? 是的,他对向峰的过去、甚至他这个人,完全一无所知,却仍愚蠢地想要信任他… 他想逃离的,不只是遭受侵犯的恐惧,也是对于无知的焦躁。 究竟,向峰曾经历过什么事情,拥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不得不在意…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向峰变成了陌生人,厌恶的表情,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自己曾经紧紧跟随着的身影,对他散发着强烈的抗拒… 他还没有机会去了解这个人,就已经被狠狠拒绝… 选择以卑劣手段先逃开的,其实是向峰… 「可恶!我真是个白痴!…」 自以为能改变什么的人,往往自满于自己的愚蠢。他曾夸下海口,能够完成举球员的任务,但是,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着默契,甚至也没有信任…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汗水与水渍,林海尧颓坐在一旁的阶梯上,即使自己一身湿淋淋又狼狈,他也再也没有力气前进了。 「海尧…」 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细框眼镜下的温和双眼,透漏着担忧。 「海尧,你没事吧?」 看到徐汇森递来外套和自己的背包,他突然间觉得有点想哭… 「我没事…」 只是稍微被侵犯了一下,淋得一身是水,还有心里面很痛… 「你一定又被阿峰欺负了吧!他那个人就是嘴巴坏…」徐汇森在他身边坐下。「你别看他老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是因为他非常不安,他害怕别人比他强,怕被人看穿他的弱点,所以,他大概比谁都怕被别人了解吧!」 他也会不安,也会害怕吗?… 面对徐汇森的苦笑,其实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向峰的防卫心,但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只能盲目地去追随一个人的脚步,却不能了解他。 「这么说好了…我想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们有社长和队长。」 见林海尧点点头,徐汇森保持平稳的表情继续说下去。 「我们是同学,也一起加入排球社,以前社长和队长确实都是同一个人担任。我从国中就开始打排球了,而且个子也高,所以二年级的时候,就有传闻说我会是下一任队长…或说社长的候选人。」 徐汇森顿了一下,林海尧似乎感觉到,他提到这段过去时,仍难掩失落。 「而阿峰,他是大一才开始练球的,但是,他比谁都认真,你看着他,就会感觉到这个人非常努力想要变强。但是,你也知道,他的态度和说话的口气,很不讨人喜欢,常常会有学长找他麻烦,他也就真的跟人家干起来,好几次都差点被退社…」 其实不难想象,这只不懂礼帽又爱乱说话的野兽,应该从以前就树敌无数了吧! 「可是,他真的很强…我不得不承认,要打好排球,不只需要苦练,更需要天份。所谓的天才,除了天生的才能之外,还要加上努力的意愿,而阿峰,就是这样的天才…到了我们都三年级的时候,其实我自己也感觉到,我的球技已经比不上他了…」 虽然徐汇森说起来轻描淡写,但林海尧很能体会这种无奈,自己付出的努力不见得比较少,但是却永远也追不上… 「社团里的人,其实也很清楚这样的状况,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欢阿峰,而他也一副不想插手社团杂务的感觉。所以最后,由我们两个分摊社长和队长的领导角色。当然,我也会觉得痛苦…可是我认同他的努力和才能,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一定可以好好合作,继续把这个社团带起来。」 确实,如果余曜文没有夸大,这个社团似乎曾有过一段风光的历史… 不过,徐汇森这样饱受挫折却选择坦然接受的气度,更令他钦佩。 而他也渐渐能了解,为什么向峰的态度如此恶劣,大家还是愿意听从他的指挥,接受他的训练。毕竟,在排球的世界当中,强者等于一切… 「接受他的训练很辛苦吧?」 林海尧想起第一天练习的「接发球游戏」,苦笑了一下。 「因为,他以前也是这样练过来的。」看到林海尧惊讶的表情,徐汇森一副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如果做不好,就留下来练习到自己满意为止,我那时就常常被他拖着一起留下来练习。从以前他就非常重视手臂的训练,甚至练到受伤,被医生警告会无法继续打球,他才收敛一点。」 所以,他才会拥有那样结实的双臂,那双在晴空下,形成绝美线条的有力双臂… 「跟你说个秘密好了,」徐汇森斯文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狡黠。「大家都没有跟他提过…那是阿纶还在的时候,我们六个人和小芸一起到宜兰去参加比赛,那个晚上,他在旅馆里喝醉了,竟然开始又叫又哭,大家都被他吓得半死。」 他哭了?真是很难想象那个画面… 「他嘴里一直叫着吴什么…吴什么信的,然后不停地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们得一直拖住他、拦着他,他才没有把旅馆给砸了。最后还是阿纶抱住他,把他哄睡了,大家才能休息。」 又是阿纶学长… 他突然想起那个阿纶学长温柔地抱住向峰,他耳边轻声地安抚着,这个画面… 真是恶心!…他一点都不敢再想下去! 「不过他醒来之后,好象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们也不敢提,当作我们六个人之间的秘密…现在,是七个人的秘密了。」 「嗯…」 迎向徐汇森询问的目光,林海尧点点头,表示他也会继续保守秘密。 对了!当时江承芸还要他在郭士纶面前抱住向峰…真的是因为向峰会就此冷静下来?还是要借他在郭士纶面前示威?…真是居心叵测!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嘴里念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根据他别扭的个性,说不定是他爱到不行的人也不一定,哈哈!…」 不会吧?那只野兽也懂得爱人吗?… 他会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意? (难不成…那个强暴未遂…) 不过,无论有没有爱,用暴力逼迫女人屈服的男人,实在是一无可取! 如果向峰真是这种人,他也无法再跟他继续相处下去。 那么,向峰到底是不是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坏事做尽?…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是,似乎连徐汇森也无法解答。 「不过,我想,这说不定是他想要变强的动力吧!因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我们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总是用粗暴的方式,隔绝自己和他人的接触,他不允许自己的弱点曝露。他过去遭遇过什么事情,或者是个性使然,让他变成这样,其实我也不清楚…」 答案,只有不愿透漏过去的向峰自己才知道… 「我想,你也发现了,他非常痛恨有人抓住他的手,他每次揍人,几乎都是因为对方硬要挑衅而抓住他…我想,他可能曾经受过什么伤,在心中产生了阴影。所以,今天才会对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不是因为他真的讨厌你,而是他真的曾经受伤很深吧!…」 (我也受伤很深啊…) 那嫌恶的目光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被狠狠肆虐的手腕和嘴唇仍隐隐作痛。但这些疼痛,就像被一根根锐利的针,从他的心穿刺而过,这才是最痛的… 「我不知道刚才阿峰对你说了些什么,相信一定让你很失望、很挫折…」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不只是「说」了什么那么简单…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原谅阿峰,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如果要敲开他顽固的壳,我想还要好一段时间。所以,请你不要放弃他…」 原谅,或放弃? 他值得我原谅吗?他,需要我的原谅吗? 「喀啦!」 钥匙开启门锁的声音,惊醒了林海尧,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探了进来,装作没看到他似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一下…」忍住似乎随时爆发的复杂情绪,林海尧出声唤住向峰。「我有话想跟你说。」 沉默的背影顿了一下,但仍走回自己的房间掩上门。 林海尧看了一下客厅的钟,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晃到哪里去。 但是,无论原不原谅这个家伙,他就是无法放弃,即使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鼓起勇气,林海尧来到向峰的房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领域被侵犯的猎豹,再度将锐利的视线射向他,他想起了自己被那双掌禁锁时的恐惧,以及唇上的灼热痛感… 两人之间的紧绷气氛,让林海尧打了个哆嗦。 但现在还不是退缩的时候! 「你说过,你需要我。」 刺人的视线似乎软化了些… 「也说过,要我信任你。」 林海尧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自己说的话,连自己也感到悲伤。 「即使我不了解你,可是,你也没有给我机会去了解。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信任你…」 向峰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变化,虽然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别过头去,沉默了。早已知道对方依旧无言的林海尧,露出了苦笑。 「你知道,我高中的时候是校队,但是,我退出的原因,不是因为课业因素,而是我的身高限制…我知道,我再也无法突破现况,但我执着于攻击手的角色,因为,我以为那才是让别人重视我的位置…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我以为我可以忘却排球,忘记和大家分享的喜怒哀乐,忘记比赛时的感动…」 直到,他被一张海报中的身影所吸引,被那双眸所蛊惑。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无法放弃,我想要回到场上。你说过,攻击手和举球员之间,是伙伴…」 如果是这猎豹之瞳燃起了他的希望,为他开启回程的路,那这双眸的主人,就必须负责到最后。 「现在,我同样需要你,需要你来证明我的存在。」 终于,向峰的视线回到林海尧身上,但脸上的表情,仍旧看不出他的情绪和想法。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所以,你是不是也可以信任我?」 也许他们现在的情形,在举球员技巧生疏和缺乏默契的状况下,根本连一支队伍都还称不上,但他还是愿意相信向峰和徐汇森的眼光,愿意相信自己… 「我会尽我所能,跟你一样努力练习,我会努力追上你的脚步,我会让你安心地完成每一次的攻击。所以,请信任我,好吗?…」 望着林海尧伸出的手,向峰还是不发一语,也不伸手回握,但林海尧还是坚持着,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回应。 两人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向峰叹口气,终于伸出了手,却抚上林海尧的头。 「小不点,说话要算话啊!」 「嗯?」 「要跟上天才,是很辛苦的。」 「知道啦!」 还自称天才咧! 虽然在心中暗自抱怨,但林海尧终于稍微放心一点了,因为,这才是他认识的向峰。 「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哪这么罗唆啊?」 看向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早已习惯他的坏脸色,林海尧仍开口说出他的要求。 「既然要我也能信任你,你每天至少要跟我说一件有关于你的事情。」 「啊?我不要!」 「那你想不想有一个好的举球员嘛?」林海尧一脸义正词严的样子。「我们要互相了解,才能培养好默契啊!」 不然每次都是他对向峰掏心挖肺,甚至自曝其短,那不是太不公平了! 「真的很麻烦耶!」 向峰的手开始用力搓揉他的头,弄得他哇哇叫。 「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啦!你到底要不要嘛?」 「好啦!好啦!真是烦死人了…」 虽然向峰不情愿地嘟囔着,但已经听到好消息的林海尧,自动将后面的报怨删除。 「好,那就一言为定啦!那你就…」 「我也有一个要求。」 「啊?你也要喔?」 竟然反将他一军,果真不能小看这只野兽…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过分的要求。 「那你说吧!」 「如果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情,你就要让我亲一下。」 还以为是什么麻烦的要求咧!亲一下而已嘛!小事一桩… 「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情,你就要让我…」 「我听到了啦!我是说…你这是什么恶心的要求啊?」 今天还没闹够吗?不要再整他了啦!… 但向峰的脸上仍挂着挑衅的笑容,似乎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 「是你说要互相了解的啊!」 「不是这种了解好吗?」 「随便你!反正只要我说了,你就要实现我的条件。」 「咦?哪有这样的,我还没答应咧!」 无视于林海尧的抗议,向峰伸了个懒腰,呈大字型倒在自己的床上。 「今天就先放过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什么嘛!」 (死变态!就会戏弄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瞪了懒洋洋的向峰一眼,林海尧暗自下定决心后,打开了门准备离开。 「碰!」 突然间,眼前的门再度被关上,有力的双掌按上单薄的木制门板,他又被禁锢在猎豹的狩猎范围中。 「我改变主意了…」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引起一阵搔痒,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告诉你,我好象比较喜欢男人喔!…」 咦?有没有听错啊?听力被吓到错乱了吗? 这只野兽竟然…竟然喜欢男人?… 「唔!」 突然间,猛兽的利牙啃上他的颈项,就像被吸血鬼咬到一样,泛起阵阵痛楚。 「喂!你闹够了没啊?走开!」 林海尧使尽吃奶的力气,想要推开这头发春似的野兽,却怎么也逃不出对方的攻击。 「亲一下而已,反应这么大。」 终于松口的向峰,脸上堆满得意的笑容,伸手打开房门,然后林海尧推了出去。 「谢谢招待,晚安。」 「浑蛋!」 隔着关闭的门,林海尧对着里面的野兽大吼,却只传出愉快的笑声。 「痛死人了…」 被猛兽咬到的地方仍传来鲜明的痛感,他还是搞不懂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戏弄他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算了…慢慢来吧!…」 向峰的内心仍旧难以捉摸,但至少跨出一小步了,虽然代价有点难以想象… 但他相信,他们之间会越来越好的。 第六章 撤回前言! 他们之间越来越奇怪了! 「唔!…」 温热的舌尖探触微启的唇,开始吸吮着无法抵抗的唇瓣,像是品尝什么似的,轻缓却又炙热… 虽然想要逃开,但身体正被压靠在湿冷的墙上,侵犯者环扣住他的腰际,有力的手掌深入发中,一旦挣扎就必须忍受拉扯的疼痛,只好选择听从对方的摆布。 寂静的淋浴间里,回荡着两人唇舌纠缠时的淫靡声响,和低浅的喘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他目前得到的情报,说有用好象也有用,说无趣倒也满无趣的。他知道向峰是八月出生的狮子座,身高178公分,体重…他又不是什么粉丝,知道这种事情干嘛?! 所以,这些情报的代价就低一点,顶多出其不意地被亲到额头或脸颊。 但总觉得受骗的林海尧,开始提出抗议,而向峰也的确拿出诚意来,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像高中的时候就偷偷骑机车上学、常被人传说是帮派份子…等。 但是,相对的,代价也越来越高…一开始,只是轻轻地双唇相触,但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 「怎么,有没有更了解我一点?」 终于停止了这温柔的肆虐,向峰松开了双掌的束缚,脸上仍是戏谑的微笑,抚摸着林海尧泛红的双唇。 「我倒是觉得,我越来越了解你罗!」 「少乱说!你根本不了解我…」林海尧不悦地推开向峰,别过脸去。 如果真的了解他,就不会老是用这种招数戏弄他。 如果真的了解他,就会知道两人目光接触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就会发现,他被迫接受亲吻时的颤抖… 今天轮到他担任值日生,而这只野兽,表面上好心留下来帮忙收拾,等到其它队员都已经淋浴完毕离开后,就开始了他的狩猎… 『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班长。』 说完这个大消息之后,他还来不及讶异,就被强取了等值的惊人报酬。 这一次,竟然彻底侵略他的唇,虽然不像上次那样粗暴,还是令他心跳加速到要冲出胸口… (真想不到,这个坏胚子还是喜欢那种乖乖牌啊…) 粗鲁地用手抹着自己湿濡的唇,林海尧拿起毛巾擦拭自己未干的头发。 「你要不要走啊?我想回家了。」 「啊…真期待明天…」 「嗯?…」 不会吧?已经想到明天了?…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代价… 「喂!你胡思乱想什么!」 看穿林海尧的忧心,向峰露出不屑的表情。 「我是说,明天就要比赛了。不过,我现在就已经觉得热血沸腾!」 是谁之前还斩钉截铁地反对参加友谊赛啊? 林海尧瞥了向峰一眼,不过这样也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这般神采飞扬的样子了,两人之间的配合度直到这两天才稍稍有起色,练习时大概有一半的成功率,比赛时会更低吧!… 何况,只有一路看着向峰成长的队友才知道,他似乎是个练习型球员,万一比赛当天有什么不顺,大概就会全盘皆输… 真可怕!他已经不敢再想了,何况这是他加入排球社之后的第一场比赛,和跃跃欲试的向峰不一样,他现在就已经觉得紧张了… 「叫你不要胡思乱想,」猎豹之瞳再度出现在眼前,迸射出狩猎出击前的光芒。「相信我吧!让我们去痛宰他们。」 不过就是一场友谊赛,不用那么紧张吧! 出道赛即将登场,就在跨入球场的前一刻,林海尧好不容易催眠了自己,但眼前这个壮观的景象,又是怎么一回事?… 「…中文!加油!中文!加油!…」 「中文、中文、中文!加油、加油、加油!…」 瓦斯喇叭的声音,与少说也有近百的群众相互应和,加油团中挥舞着巨大的旗帜,支持的标语令人眼花撩乱。 「天哪…」 突然间,他有立刻转身逃跑的念头… 「冷静点,这就是中文系的系排。」 徐汇森的掌心轻轻按上他的肩头,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深吸一口气,将刚才懦弱的念头抛诸脑后。 『中文的系排,是系际杯的常胜军。』 赛前,徐汇森就如此叮咛过大家。 『他们是唯一要求队员不得参与校队或社团的严格队伍,而且本身就是大系,自然有许多具有忠诚度又有实力的队员,千万不能小看他们。』 虽然大家都安慰他这只是友谊赛,要他放轻松应战,但还是很在意的样子。 而且,但这个阵仗也太惊人了吧!不是友谊赛而已吗? 「他们每次都这样,非要搞到吓死对手…」也察觉到林海尧的紧张情绪,余曜文凑了过来。「他们系很疯排球,每一个比赛对他们来说都是大事,何况是跟我们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排球社对战。不过,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哈哈!…放心啦!我们会罩你的!」 「呵、呵…」 你最让人不放心吧! 看着接球还是很烂的余曜文,林海尧只能陪着干笑。 「而且,你看!我们不是完全没有啦啦队的喔!」 「summer!看这里!summer!」 疯狂的尖叫声压过整齐划一的加油声,显得相当突兀。十来个持着海报和相机的女孩,出现在场边。 「她们,不是帮我们加油的吧…」 「嘿嘿…帮summer加油,也算是帮我们嘛!嘿嘿…」 (算了啦!没人加油又不会怎样…) 虽然悲伤,但这也是落魄社团应该面对的现实。 「排球社!要加油喔!」 像阴霾天空乍现的阳光,终于听到支持的加油声,两人同时张望着声音的来源。 「什么嘛!原来是小芸!」 「呿!」 「排球社!加油!排球社!加油!」 咦?不对啊!除非江承芸的声音会分岔,不然听起像是有好几个人一起呐喊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抓来的人,江承芸身边围绕的众多女生,也加入加油的行列,手上还举着打气的标语。 「你看!这是啥?…什么叫『旭日东升 江承皓』?是说他”有待发挥”吗?哈哈…」 「咦?社长的就帅多了,『风林火山』…那是什么意思啊?」 「啊!找到了!你看!我是『一击必杀』耶!」 看余曜文得意的样子,一直找不到自己标语的林海尧开始有点不是滋味。 「队长的是…『高山仰止』…什么东西啊?还是看不懂!…啊!海尧,找到你的了!」 「我看!」 抑制不住兴奋期待的心情,林海尧努力顺着余曜文所指的方向搜寻。 可是…为什么是『长得很高 小不点』…什么意义不明的玩意儿啊! 而且余曜文那个家伙还说这就是他的标语! 「才不是说我咧!说不定是summer的。」 「才不是呢!summer的在那里。」 『迷你暴君』… 这些女孩子好残忍… 虽然对于自己的标语不甚满意,但林海尧看到最糟的之后,突然间有点释怀了。 「你们吵够了没,对方的球员已经来了。」 向峰不耐烦地瞪着像要去远足的余曜文和林海尧,两人只好立刻禁声,顺着向峰的视线望去,江承芸身边出现了高大的身影。 「小芸,你也太狠心了吧!你到底是哪个系的啊?」 丝毫不畏惧对方所散发的压迫感,江承芸露出一贯的甜美笑容。 「颜学长,你要知道,我也是很辛苦的。何况你的啦啦队声势这么浩大,也不差我一个人吧!」 「少了你当然差很多,」几乎和徐汇森同高,但身形较为结实的中文系队长,露出迷人却略带轻浮的笑容。「别忘了,如果排球社输了,你可要用这可爱的笑容陪我约会喔!」 「那有什么问题。」 听到江承芸不徐不缓的回答,排球社所有队员立即陷入惊愕的状态,而始终带着笑的江承皓,脸上浮现难得的惊慌之色。 「这个笨蛋,竟然用这种事情当谈判的筹码…」 向峰无奈地叹口气,林海尧可以感觉到,他正为自己当初的任性感到后悔。 「看来这一役,我们势在必得…」 哨音响起,列队在各自场地底线的双方球员,在众人与自己的掌声下,一起小跑步到球网前,与对方的球员握手。 「好久不见啊!」握住向峰的手,颜航生的脸上不改轻浮本性,却多了面对挑战的兴味。「希望换了举球员,不会把你的球技也换了。」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迅速抽离自己的手,向峰回到自己在场上的位置。 第一球由中文系发球,所以他和徐汇森决定一开始就摆出最佳的攻击队形。 由善于接球的夏捷站在后排,与徐汇森一起掩护接球功力不佳的余曜文;苦练后排攻击的江承皓暂居前排的副攻位,以便得分后就可以轮转到后排位置;而身为队长的向峰当然一肩挑起主攻手的角色。 至于举球员的位置,当然非林海尧莫属。 虽然这样的队形,会让拥有绝佳发球威力的余曜文暂时无用武之地,但如果能够顺利的进行第一波攻击并且得分,想必能够振奋整个队伍的士气。 虽然有点危险,但这是他们最佳的战型! 「哔!~」 哨音再度响起,场边的喧闹声嘎然停止,林海尧的双眼紧盯着对方球员的一举一动,脱离球场已久的他,再次沐浴开战前的肃杀气氛,竟然很不争气地紧张到手脚发抖。 『扑通!扑通!…』 心脏狂跳的声音,似乎快要大到占据他所有的听力。 「看着球,不用担心,大家会把球送回你手中的。」 向峰冷静的声音,掩盖了心跳的杂音,林海尧握紧了仍颤抖着的手,再怎么紧张,下一刻就要见真章了。 「发球。」 「嗨~」 在对方球员整齐的应和声中,强力的发球快速穿越球网上方,笔直地朝球场底线飞去。 好快!… 「咚!」 排球落地的声音,哨音接着响起,场边的喧闹声再度猖狂地鼓噪着。 「好球、好球,再来一个好球!」 「中文~加油!中文~加油!」 面对队友们投射过来的眼光,余曜文尴尬地抓抓头。 「对不起嘛!我以为会出界…」 「对方好象是对着小开发的,」 还无法展现实力的夏捷开了口。「看来他们很清楚我们的弱点。」 「别这样嘛!下一球我一定会接起来的。」 「知道就好,自己补回来。」虽然已经失了一分,但向峰的语气相当平静,一切似乎还在他的意料中。「准备接下一球吧!」 「发球。」 「嗨~」 又是一颗急速穿越球场而来的直线发球,但这一次,已有准备的余曜文立即反应过来,伸手接球。 「碰!」 「哇啊!」 「呀!~」 场边的某一块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开始骚动起来。 所有队员不是大叫小心,就是捂住了脸不敢看下去… 但大家的心中又有了同一个念头,这个「喷球王」,还真是名不虚传。 「下一球让我来。」 比数已经到了2比0,看不下去的夏捷决定挺身而出。 虽然夏捷一直接受自由球员的训练,但在球员不够替换的情况下,他也只好暂时恢复一般球员的身分,以防守自己的区域为主,顶多扩大负责区域。 但现在对方摆明了锁定余曜文的位置发球,说什么他也要贯彻自由球员的打法,把这一球给抢来。 「summer,就交给你了,我们也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向峰拍拍夏捷的肩,面对余曜文时也没有责备之意。「余小开,用你的发球把分数追回来,知道吗?」 「是…」 余曜文看起来有点沮丧,但还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做好准备。 哨音再度响起,下一球又循着同样的模式直冲而来,早已准备好的夏捷,游刃有馀地移动至球即将落下的地方,将对方力道极强的发球稳稳送起。 果真,夏捷是个值得信赖的队友,球正以平稳的速度,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落向网前举球员的所在位置。 「海尧!」 听到向峰的呼唤,林海尧向他比出暗号之后,伸手准备举球,而向峰也如计画中朝自己跑来。 『我们现在,可能还是不能冒险打快攻。』 『我想也是…』 『但是长攻,我也只能靠刁钻的球路取胜,太危险了。所以,我想…』 (就是现在!) 球几乎就在自己的头顶原地托起,既非快攻也非长攻的偏短高度,却正是向峰最顺手的击球位置! 「快拦网!是中间2号!」 颜航生的吼叫声传来,但猎豹敏捷的肢体,早已在半空中形成蓄势待发的弓,好几次练到受伤的有力臂膀瞬间扬起,他们所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碰!」 快到几乎看不见的挥臂动作,手掌确实扣击球心的熟悉声响,燃起所有队员的希望。 快速落下的球,在拦网者的掌边飞掠而过,掉落在对方的场内。 「哔~」 这次响起的哨音,伴随着队员们兴奋的狂吼,和啦啦队的尖叫。 「老大,你真是太帅了!」 「海尧,好球喔!」 「你才是大功臣咧!接球接得太完美了!」 「抢下重要的一分了!」 队员们开心地相互击掌、打气,也不忘摸摸林海尧的头,这似乎已经成为大家好球的代表动作了。 「不过,你们那个中2的暗号也太难看了吧!」 「比什么中指,我还以为你们又闹别扭了。」 「这才是我们的默契。」将手环上林海尧的肩头,一直对于得分保持冷静态度的向峰,终于开口。「比赛,现在才正要开始。」 「才加入一个礼拜的新生当举球员,真是有趣…看来,他们似乎挖到宝了。」 看了看自己刚刚错过阻挡攻势的掌心,颜航生的嘴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斗志看起来更加高昂。 「不过,这一招已经没用了,中2这样的球路,只要受到防范,就很难再成功。更何况,我们的拦网,可不是白练的。」 中文系的队员们,有志一同地追随队长的视线,望向啦啦队中高举的海报,「铜墙铁壁」正随着加油声摇摆着。 「啪!」 牢不可破的掌心,再度将发动的攻势牢牢困住,原本作为武器的球,反而被强力压回自己的场内。 「铜~墙~」 「铁~壁!」 看到自己支持的队伍一再以拦网得分,大为兴奋的啦啦队,开始相互唱和口号,「铜墙铁壁」的海报在人群中更是疯狂地高举摇晃着。 「可恶!」 林海尧不甘心地咬着下唇,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总是无法打进对方的球场? 他们尝试了各种球路,一开始,的确顺利地频频得分,但渐渐地,对方的防守似乎越来越难突破,除了徐汇森凭着身高优势硬是压进几分,其它的攻击只能获得零星的分数,常常经由对方拦网减轻力道后轻易接起,甚至直接得分。 而对方高大的队长也趁势发起一波波猛烈的攻击,虽然靠着拦网和夏捷的努力,勉强还能支持下去,但在猛烈攻势下疲于奔命,却又无法有效反击的情况下,让他们快要吃不消。 好不容易,靠着徐汇森强制压阵的气势扳回一城之后,向峰立刻叫了暂停。 「20比16了,还要再加油才行,否则比赛会就此结束。」 对方只剩下五分,就要赢得这场比赛。只剩下五分… 如果一球都打不进怎么办? 如果又被对方轻松接起来怎么办? 如果输了… 「小不点!专心!」 向峰的叱喝着,唤回差点神游到远方的林海尧。 「你今天的表现很好,但这是比赛,不是练习。你把举球练得越标准、越完美,对方就越容易抓到攻击的位置和落点。」 这是他只有短短一个礼拜训练的极限…他举起的球无法灵活地给予攻击手能自行变化的角度,反而将攻击局限在制式的球路中,让对方很容易就做好准备。 「再把球举得离网一些,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知道吗?」 虽然比赛得分一直处于下风,但被称为练习型球员的向峰,今天却每一球都稳扎稳打,即使被对方化解攻势,也依旧冷静到令人不可思议,仍专注地调度场上的攻守情形。 林海尧第一次见识到向峰在比赛中的领导能力,让他由衷地感到佩服。 「好,我会试试看。」 「summer,接球方面你就多担待一些。皓皓,你今天很拼喔!再撑一下…汇森,辛苦你了。」 徐汇森斯文的脸上已汗如雨下,还不忘挤出笑容回应大家。今天多半靠他一人独撑大局,精神和体力似乎都快到极限了。 「很抱歉,我今天的状况不佳,但我会设法解决。比赛还没结束,我们最后还是会赢的。」 看到队长一脸信心满满,其它队员终于露出放心的笑容。 「余小开,等一下就看你的了。」 第七章 「哔~」 哨音响起,计分牌迅速翻到20,一度喧闹的啦啦队静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反倒是女孩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20平,中文系暂停。」 「太棒了!终于追平了!」 凌厉的发球攻势,逼得没喊过暂停的中文系,也不得不重新商讨因应对策。余曜文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地与大家击掌。 「小开,干得好!就这样发到结束吧!」 「哎啊!这样我压力很大耶!」 尽管嘴上这样说,但余曜文的脸上还是露出掩藏不住的得意。 虽然老是觉得这家伙很聒噪,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能平心静气地发挥自己苦练已久的发球绝技,并且连攻下四分,扳平比数。 林海尧现在对于他得到「一击必杀」这个称号,也觉得服气了。 「比赛还没结束,继续努力。来…」 向峰伸出自己的手,等待所有队员一一迭上,再将自己另一只手紧紧压上所有人的手,呼起口号。 「一二三!」 「加油!」 都一起努力到这个地步了,最后还是要大家同心协力,共同取下这次的胜利。 「发球。」 又是一记强劲的漂浮球,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似乎放弃组织攻势,颜航生以下手接球的姿势,用力将球挥击回到余曜文身边。 「什么?!」 才刚发完球,准备回到位置上的余曜文,还来不及反应,被击回的球已经在眼前落下。虽然夏捷察觉到对方的企图准备过来支持,但已经慢了一步。 比数再度被超前。 「中文,加油!中文,加油!」 场边的鼓噪声随之复活。看到余曜文失落的表情,徐汇森拍拍他的背。 「你已经为大家抢回不少分数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一向言出必行的徐汇森,的确实现了他的承诺,又靠着高打点的强力扣杀夺回一分,再度扳平比数。 但中文系身为系际杯的常胜军,施展出铜墙铁壁的防守功力,靠着拦网夺得一分。接着轮转到前排的向峰和颜航生,也展现身为主攻手的气魄,又各为自己的队伍夺得分数。 双方一来一往,毫不相让,越接近比赛结束的时刻,球员的心情有如波涛般起伏不定。连场边啦啦队的情绪,也跟着大起大落。 「排球社,加油啊!」 「中文、中文、中文!加油、加油、加油!…」 「24比23st ball!」 再次靠着高超的拦网,中文系抢先一步获得胜利的契机。裁判向球员们高举食指,表示中文系再获得一分,比赛就会结束了。 看到裁判比出的「1」,林海尧回头看向向峰,正好迎着向峰投射过来的视线,两人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有了共同的默契…1号快攻! 虽然两人的配合度还很低,可是一旦能够搭配起来,攻击得分的机率相当高。现在,他们必须夺下这一分,才能获得丢司的机会,此时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 他们还没有放弃,他们还有机会获胜! 「发球。」 绝不让这一球成为比赛的结束,所有队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方发球的轨迹。义不容辞地包办第一球的夏捷,以完美的姿势稳稳接住这记发球,同样优美的抛物线,朝着林海尧延伸而去。 (来吧!) 向峰已经朝自己跑来,林海尧以眼角馀光瞄着向峰的位置,伸出手,将球微微收在指间,立刻顺势推出。 很快地,随着向峰凌空跃起同时扬起手臂的动作,球顺利地送往球网上方。 (成了!) 但没想到,送球的速度还是晚了一步,无法达应有的高度。 已做好动作的向峰硬是运用腰力挺身,让自己延长停在空中的时间,但还是无法抗拒地心引力,只能在身体下坠时,使尽全身的力量,咬牙做完攻击的挥臂动作。 「啪嚓!」 无法用掌心包覆扣击的球,只获得手指的力量,却仍快速地旋转,朝着对方的球场飞去,直直冲向底线。 对方拦网球员也无法预测到这球快速的攻势,只能愣愣地看着球飞过。自由球员虽然随着球向移动,却扑了个空。 (一定要进!) 林海尧在心中祈祷着,所有队员屏气凝神地望着球落下,渴求再一次获得挑战的机会。 「咚!」 球落地,哨音接着响起。 「out ball!25比23,中文系获胜!」 「耶!赢啦!」 「中文!中文!中文!」 除了自己喘息的声音,林海尧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周围疯狂的喇叭声、欢呼声,突然间都变成无声的海浪,几乎淹没他的存在。 球在底线外落下、弹起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反复播放着。太早托起的球,和向峰力拼到最后的身影,交互参杂其中… 一切都,结束了吗?… 「小不点,该握手了。」 有力的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搓揉着他的发丝。 「你表现得好,所以,不要哭了…」 泪水不断无声地滑落,个个汗流浃背的队员们,一脸疲惫地挤出安慰的笑容,也在视线里渐渐模糊。 他不想输,他不想就这样结束! 但是,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改变已成真的事实,无法改变自己举球时机错误所导致的失败… 当比赛的激情退去,曾经人声鼎沸的排球场,终归于宁静。 林海尧躺在冰冷的球场上,仰望着屋顶晕黄的灯光。 「躺够了没?」 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们说要去唱歌喔!」 「我不想去。」 成为全队的败笔,他无法坦然地面对大家。 虽然每个人都告诉他不用介意,毕竟排球是属于六个人的合作运动,每个人都必须分担战败责任。 但他还是无法忘怀错失逆转良机的每一幕… 「好吧!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唱歌。」 向峰也在空旷的球场上躺下,有了向峰的陪伴,林海尧又开始觉得有点鼻酸。 抑制自己又要不争气的眼泪,林海尧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散成好几个的灯光上。 「小不点,」打破片刻的沉默,向峰先开了口。「告诉你一件事,无偿的。」 「嗯…」 有偿也没关系,反正他现在脑中无法容下其它事物,什么都无所谓了。 向峰抬起自己的手,像是要抓住灯光似的,向空中延伸。 「曾经有一个人警告我,他会把我的手臂折断。」 林海尧望着那强悍到令他折服的臂膀,无法想象,有人可以困住猎豹敏捷的肢体… 「当时,我还没有能力反抗他,所以,我逃走了…但是,手被紧握到几乎碎裂的那种恐惧感,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还能感觉到痛…」 『从以前他就非常重视手臂的训练,甚至练到受伤,被医生警告…』 林海尧想起徐汇森曾说过的话,他已经理解,曾经让向峰伤得很深的痛楚是什么…或许,因为记得那样的伤痛,所以强迫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对抗伤痛,对抗为自己留下恐惧的人。 「所以,你现在感觉到的痛苦,不会打倒你,只会让你变得更强。」 向峰的话,虽然依旧平静,却在他心中投下一圈圈的涟漪。 「虽然这次的比赛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对我们而言,胜败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了解到你的实力比想象中还坚强。更重要的是,我们很庆幸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与你并肩作战。」 (觉得庆幸的,是我才对…) 他想起小芸在场边呐喊到失声的样子,小开发球时的专注表情,summer在场上奔驰的身影,皓皓后排攻击得分后的可爱笑容,而社长即使再辛苦,也不忘给予队员支持。 至于,身边这个无礼又任性的队长,却是与他越来越有默契的好伙伴… 「所以,你现在的心情呢?」 向峰平静的面容,再度出现眼前。 但这一次,他可以很有自信地面对。 「我会变强的。」 比起必须离开球场的辛酸,比起经过球场时频频回首的挣扎,一次的失败,的确不足以打倒他。 「答对了。」 或许听到了理想的答案,林海尧望着正注视自己的向峰,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看到不带一丝挑衅或嘲讽的单纯微笑。 在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向峰其实也满有魅力的。 直到唇上感觉到粗糙指尖的抚触,他才发现,单纯的微笑又恢复成狩猎时的狡黠。 「难道,你又想改变主意?」 「或许吧…」猎豹凑近他的颈项、脸庞、耳廓,却未直接侵犯他,只是轻声低语着。「你刚才的表情,让我有想要征服你的渴望。」 「真是的…」林海尧叹口气,他已经习惯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干嘛老是戏弄我?」 「好吧!这就是个有偿问题了。」 猎豹的牙尖轻咬了一下耳垂,林海尧下意识地缩起脖子躲避,脸却立刻被扳回猎豹的眼前。 「因为很好玩啊…」 温热的气息吐在脸上,林海尧认命的闭上眼,等待对方的入侵… 「我要女朋友,我要女朋友,我想要女朋友…」 改编自「懒惰虫」,并以超级美声演唱的诡异曲调,回荡在社办教室中。 「summer怎么了?怪怪的…」 虽然声音很好听,但林海尧还是无法接受这首无法被称为儿歌的歌曲,偷偷询问身旁的余曜文。 「大概是上次被你刺激到了。」 余曜文放下手中的相簿,悄声地回答,但这个答案令他一头雾水。 「我?我做了什么?」 「就是那个啊…」余曜文指指他的脖子。「最近,我们常看到你脖子上有…哎啊!虽然你跟女朋友甜甜蜜蜜,可是也不要这么嚣张嘛!让我们这些光棍看了很不是滋味耶!」 「女朋友?」 哪里冒出来的啊?他长到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做活动,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哪来的女朋友啊… 脖子上…难道是那个?! 林海尧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转头瞪向传闻中的「女朋友」… 只见在他身上留下「爱的痕迹」的罪魁祸首,却装做没听到的样子,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排球。 「怎么了?你看老大干嘛?…难道老大已经知道罗?你很不够意思耶!」 以为连老是跟林海尧闹不和的向峰都知道这个消息,自以为是包打听的余曜文很不是滋味。 而他的大嗓门已经引起其它人的注意,夏捷停止他的歌声,徐汇森也从杂志中抬起头来。 「不是啦!我没有女朋友啦!」林海尧赶紧拉住大这大嘴巴解释。 「那…那个又是怎么来的?」 「不是那个啦!」林海尧差点要捂住他的嘴,叫他小声一点。「那是…那是蚊子咬的啦!」 「哪有这么毒的蚊子啊?」 最没有资格说话的向峰,竟然若无其事地加入他们的谈话,林海尧气得快要抓狂。 嫌他还不够头痛啊?! 「有啊!又毒又大的蚊子!我真想狠狠地一掌打烂!」林海尧狠瞪着那张幸灾乐祸兼落井下石的笑脸。「昨天我们才打死好几只,你忘了吗?」 「有吗?」 「不是那个就好,」一点也不在意蚊子的余曜文松了一口气,「不然我们的压力可大了。」 「啊,小芸学姊怎么还没来?」 为了避免向峰又扯回蚊子事件,林海尧赶紧趁机转移话题。 「她不是说有事情要跟大家讨论吗?」 「对啊…等了快一个小时,说不定连皓皓都快洗完澡了。」 今天担任值日生的江承皓,是最后一个进去淋浴间的,但是所有队员都知道,他其实有某种程度的洁癖,连在学校淋浴都可以弄很久… 「对了,我一直都很想问,经理到底是做什么的?」 「经理喔…我也不是很确定,一些杂事吧!像小芸会帮我们采买用品、洗照片、接洽比赛…对了!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帮我们取队名。」 「队名?」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队长或社长带着大家一起讨论决议吗? 不过,加入这个「与众不同」的排球社也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有什么怪异的规矩也都应该学会平心看待。 「是啊!如果有正式一点的比赛,我们就需要登记队名啊!小芸就会公开抽签…」 「抽签?」 「抽出两位社员的名字,再跟据他们的名字来取队名罗!听起来很有趣吧?据说是我们社团的传统…」 的确是满有趣的方式,不过一向对自己的社团感到自傲的余曜文,脸上却没有特别愉快的表情。 「可是,你不喜欢这种方式?」 「也不是不喜欢啦!」余曜文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自己的脸。「去年我就被抽到了…」 「那不是很棒吗?」 「一开始是觉得很棒啊!自己的名字可以用来作为队名…但是,社长也被抽到了…」 「徐汇森」和「余曜文」…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特别的组合,为什么余曜文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看,」余曜文翻开相簿的其中一页,当时的所有队员一起拿着一张大海报。「这就是小芸取的队名。」 「慧雯」?!… 这个排球社有女性队员吗?…不对啊!这是队名?! 看到林海尧惊愕的表情,余曜文无奈地点点头。 「是的,去年所有的比赛,我们的队名都是『慧雯』,那时候,还传说我们是以某位社员的女朋友命名,开始疯狂地寻找『慧雯』…」 当年排球社的确拥有众多的粉丝与球迷,想必造成了一阵旋风。 「取这种队名,可以吗?大家都不反对喔?」 「因为我和社长被抽到,所以没有立场表达意见。其它的队员大多想追小芸,当然不会说什么。老大也没有异议…不是,他好象还满喜欢的…总之,多数人同意的情况下,只好用这样的队名。」 「其实还满特别的,而且也很容易记。」 林海尧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了。 「这个队名听久了也还好,不过,比较惨的是,有些学长就会开始闹我,会在我的东西上写『小雯』,或是直接叫我『小雯』…」 好可怜… 「最可怕的是,有一次我去淋浴的时候,他们还架着我,把我推到社长的淋浴间,叫我要跟社长相亲相爱…」 真是,太可怜了!… 「虽然社长和队长都狠狠的罚了他们,可是我内心的创伤,很难痊愈了啦!」 比起余曜文的创伤,林海尧想起一件令他更有兴趣的事情,小声地跟余曜文咬起耳朵。 「那你有看到社长的裸体罗?」 「嗯…」 「怎么样?」 「说实在的,你别看他瘦瘦的,其时还满结实的…」 两人的眼光同时瞟向埋首于杂志中的徐汇森,察觉到怪异视线朝自己投射而来的徐汇森,仍对两人回以招牌的斯文笑容,没有发现他们邪恶的心思。 「你们两个色眯眯的样子干什么?」 「哪有!…小芸,你来啦?」 真正邪恶的坏女人出现在两人身后,甜美笑容里大概还是藏着可怕的毒素。 「给你们带来新消息罗!」 看到所有社员集中过来,连江承皓也刚好从淋浴间出来,江承芸从包包里拿出了几份文件和一张海报。 「这是目前各县市举办市民运动比赛的赛程表,还有各校的大排杯时间,我已经做好了行事历…」 江承芸将海报固定在公布栏上,指着日期最近的一次比赛。 「两个礼拜后,在花莲有一场市民运动会,比赛项目有排球喔!」 「花莲吗?那太好了!」身为地主的余曜文特别开心。「大家到我家来住吧!可以省下不少社费。」 「能住在饭店喔?真是幸福啊!」 虽然很高兴能够下榻豪华的饭店,但这时有不少社员,同时想起当年某人大闹旅馆的恐怖事件… 「除此之外,也到了决定队名的时候了。」 终于要来了吗? 所有的社员的表情突然间变得战战兢兢,深怕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而林海尧本来还有点期待,但现在,他不断地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抽到自己的名字! 「既然海尧是我们今年唯一的新社员,为了加强他的参与感,我想其中一名就保留给他好了。」 什么?!他才不要这种特殊待遇… 听到江承芸的决定,其它人无不举手赞成。 「没错!这样才对。」 「应该把这个荣耀让给新人,我们没关系的。」 大家,好坏… 此时的他已欲哭无泪,一切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 「剩下的一名…」 江承芸从橱柜中拿出大家都很熟悉的签筒,抽出了生死签。看到签上的名字,嘴角竟然瞬间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但很快地又掩藏起来,让林海尧简直紧张到心都快跳出来了。 「恭喜你,队长。」 「咦?不会吧…」 相对于其它人在浩劫馀生后的欣喜若狂,向峰仍旧没有特别的表情,而林海尧一脸苦哈哈的样子,他很怕自己也会被扔到向峰的淋浴间,又要再面对一次那个裸体,还要跟他相亲相爱… 「向峰学长,还有小不点林海尧…这可怎么取好呢?」 为了不负中文系的名声,江承芸已经开始苦心思索。 「向与林…峰与海…山与海…对了!既然我们是排球社,我们就叫排山倒海吧!」 「嗯?听起来还不错喔!」 「好象的确满有气势的。」 这个队名意外获得大家的好评,自己的名字没有被拗成女生队名的林海尧,在心中暗自庆幸佛祖保佑。 「队长,怎样?你觉得可以吗?」 江承芸转头征询向峰的意见,向峰的眼中再度燃起斗志的光芒,脸上充满跃跃欲试的表情。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排山倒海了。」 第八章 「呼!…呼!…呼!…」 阴沉的天空,持续降下绵绵细雨。砖红色的跑道上,独自奔跑着的身影显得相当孤寂。 「呼!…呼!…呼!…」 脚步越来越沉重,汗水和雨水交溶在疲惫的脸上,除了雨声,只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 终于,在视线前方,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稍稍减轻了心中的孤寂感。 「阿峰,已经30圈了。」徐汇森按下手中的计数器。「够了吧?雨越下越大了…」 对于呼唤声充耳不闻,孤身一人的跑者,持续着独自的旅程,继续挪动自己随时可能溃倒下来的脚步,挑战自己的极限。 「呼!…呼!…还不够…呼!…」 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还要更强…要更强才行… 「你真是疯了,累坏了还是受伤了怎么办?下午还有比赛耶!」 徐汇森的脸上出现少见的怒意。 「抱歉…」 接过徐汇森手上的毛巾和水,向峰淡淡地回应着。 虽然不赞成向峰这样操练自己的方式,但徐汇森很清楚,这个固执的家伙一旦下了决心,是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算了,讲你也不会听…还是赶快回去准备一下吧!八点要在火车站集合。」 「好。」 将罐子里剩下的水淋在头上,让自己清醒一下,向峰胡乱地拿毛巾擦了擦自己湿透的短发。 「走吧!我很期待呢!」 「嗯!」 两个坚强的背影,逐渐步出红色跑道,被雨淋湿的跑道,再度回归寂静。 「汇森,谢谢你陪我。」 「谢什么,都不像你了。」 「我也这么觉得…我真是越来越不像我了…」 洗完清爽的澡步出浴室,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已经七点多了,但隔壁房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小不点,在搞什么…不是讲好七点半就要出门了吗?」 向峰嘴里叨念着,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竟然还在睡啊…」 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的林海尧,正蜷曲在柔软的被窝中,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向峰走到床边,看到林海尧睡到头发都翘起来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戳戳那稚气未脱的脸颊,但对方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小不点…」 向峰弯下腰,在林海尧的耳边轻声地呼唤着。 「小不点,该起床了…」 没想到,这一招竟然马上见效。 林海尧像被雷劈中一样,立刻从床上弹起,硬是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你!…你、你…」 非常没礼貌地用手指着向峰,林海尧结结巴巴地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 「你为什么又不穿衣服跑进来?」 「我刚洗完澡啊!何况我有穿裤子。」 「这不是重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不点变得非常激动。 「你不要老是让我看到你的裸体啦!」 (老是?…这个小子在说什么啊?) 完全听不懂的向峰皱起了眉,仔细想想,充其量也不过第二次而已,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不过,戏弄这个小子真是很有意思,他会马上胀红了脸,瞪大像宠物似的晶亮双眼,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还真是百玩不厌。 「难不成,你连梦里都在想着我?」 「…才…才没有!」 感觉到向峰的逼近,林海尧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自己的背脊贴上床边的墙壁。 「可是,我有想着你喔…」 「咦?」 又是那小动物般惊讶又疑惑的表情。 「这句话要收费的。」 「啊?」 永远只能发出一个疑问词的林海尧,一大早就被野兽侵袭了。 虽然有点诈欺的嫌疑,但也真的没有骗小不点,他的确是有梦到这个小子。不过,他确切的梦境是,七个人一起举起奖杯,畅快欢笑的样子… 「呼啊…」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林海尧抓抓仍兀自翘起的浏海,因为赶着出门,还没时间好好整理。 「还在下雨…」 坐在平稳奔驰的火车上,林海尧担心地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 「放心啦!我看过气象,这两天东部那里是好天气喔!」 旁边的余曜文打开洋芋片的包装,吃了起来。 「要吗?」 「不用,谢了。」 余曜文收回洋芋片的袋子,又递给坐在对面的江承皓和夏捷。 「后来,小芸学姊真的跟那个队长去约会了吗?」 林海尧没神经的提问,似乎让江承皓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但他仍不发表任何意见。 「如果小芸不愿意,谁也没办法让她去吧!」发觉气氛不对的余曜文赶紧插嘴,「之前她就狠狠摆了那个大个子一道,不是吗?」 「咦?真的吗?」 林海尧瞄了坐在隔壁那一区的江承芸,不过应该满合理的,这个带着甜美面具的魔女,绝对不能小看… 「之前那个大个子就约过小芸几次了。」 余曜文打算开始说八卦,江承皓拿出水果日报装作不加入,夏捷依旧哼着「想要女朋友」那首歌。 「有一次,小芸跟他出去的时候…」 隔壁传来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江承芸正和身边的女孩开心地笑闹着。他对那个女孩子有一点印象,那天比赛的时候有一起来帮他们加油,好象就站在江承芸旁边。 『她是我的同学,乔婷。』 在集合地点看到这个女孩时,大家都愣住了,两个漂亮女生站在一起,这个画面实在太养眼了。 面对两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徐汇森继续分享以前比赛的趣事,向峰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也适时地插话,让两个女生笑得乐不可支。 「老大今天好象心情很好,竟然会跟女生说话。」 看到隔壁春光无限的余曜文,一脸羡慕。 「真好,我也想坐到那里去…」 「干嘛?想回去和社长相亲相爱啊?」 「summer!」 正当余曜文想要继续抗议的时候,一阵手机的音乐声响起,夏捷立刻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到萤幕上显示的来电者之后,紧紧蹙起眉心,站起身来离开车厢。 「怎么了?」 「不清楚…大概又是乐团的事情吧!」 开始感到无聊的余曜文,又拿出相簿开始翻。 「前一阵子好象闹得不太愉快。」 「这样啊…」 林海尧想起夏捷接到电话时,有点期待可是又想要逃避的表情… 在开往花莲的火车上,队员们各自怀抱着不同的心思,前往目的地。 「第一场比赛,两点半,对…我看一下…对『热血青年』。」 一下火车,就由余曜文家里派来的车子直接送到比赛会场。六个人一边听着江承芸的报告,一边做起热身操。 「真可爱的队名,听过这一队吗?」 「没有…看来不是我们这种全省跑的无赖团体。」 「那就见识看看吧!」 毎次要上场前,向峰的脸上总是神采奕奕,林海尧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被称为「练习型球员」。 终于,六人见识到了热血青年队。 不过…这些青年还真是…热血… 不对!应该说是青少年才对,看起来就全是国中生,虽然看起来活力十足。但是,总觉得跟他们对打,自己好象大人欺负小孩。 所以,第一战几乎在发球就直接得分的情况下,结束了。 「干嘛一脸不爽的样子?」 看到队员们没什么精神,江承芸一付大姊头的样子训斥着他们。 「赢了就休息一下,四点还有下一局的比赛,下一队应该是大家很熟的『六本枪』。」 「喔?他们也来了啊!」 「我刚看了一下他们的比赛,应该也会顺利获胜吧!」 江承芸俐落地在赛程表上划线。 「啊,乔乔,帮忙拿水给他们。」 「不用了,几乎没什么流汗…」 「还是喝一点吧!」 乔婷细心地扭开矿泉水瓶盖,递给球员们。 「咦?队长咧?」 「好象去看『六本枪』的比赛了。」 果真,在另外一个球场边,看到向峰的身影。难道这场比赛真那么无聊,无聊到他早就已经注意到其它场地的比赛。 「乔乔,你去拿水给老大吧!」 江承芸轻推了乔婷一把,看到这一幕的队员们,立刻了然于心地露出暧昧表情。 「对啊!去吧!」 「快去啊!他现在一定很渴喔!」 「不好吧!…」乔婷红着脸,仍在原地迟疑着。「我不敢…」 「那我拿去好了。」 霎时间,所有人讶异或责备的眼光,集中在林海尧身上。 (我在干什么?…) 林海尧对于自己立刻自告奋勇也感到不可思议,可是,他的嘴巴就是快了大脑一步… 「小不点,你要去啊?」 江承芸的脸上笑容尽失,摆明写着「不准去」。 「因为…」 林海尧有点被江承芸的气势吓到,但他就是想要到那里去… 「因为我也想看看他们的比赛。」 「在这里看就好。」 「可是…」 「那拜托你了,我再去买一些矿泉水。」 将手中的矿泉水塞给林海尧,乔婷匆匆跑开。 林海尧再度感受到大家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次可全都是责备的目光… 「那我过去了。」 望着林海尧飞也似地逃离,所有人都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这个小不点,真会坏事!」 虽然还可以听到江承芸不满地叨念,但她的嘴角却泛起一丝魔女般的笑容。 我到底是怎么了?… 林海尧对于自己不经思考的冲动行为相当后悔,但他的脚步还是无自觉地继续迈进。 他就是,想要到他身边去。 「小不点?…你也来啦!」 「嗯…水…」 「谢了。」 向峰回头看了他一眼,接过矿泉水,又继续专注在眼前的球赛。 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林海尧却觉得心情无比的平和,尽管球场上充满了吆喝声、哨音、球碰撞的声音,但两人并肩伫立在陌生球场的这一段时光,就像在时空中凝结了一样,唯一没有停滞的,只有脉动得越来越强的心脏。 为什么,想要待在这个曾经被他视为讨厌鬼的人身边?…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想好好珍惜这一刻,就像被隔离在另一个宁静的世界当中,悄悄地,只属于两人的时刻。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看,」突然间,温热的气息凑近耳畔。「那个举球员要直接拨球过去了。」 「嗯…」 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林海尧只觉得身体发麻。 「他在直接拨球过网前有一个习惯动作,会先低一下头…等一下可以仔细看…你要记住,看到他低头的时候,就要提醒大家准备接球。」 「嗯…」 低头?接球?… 向峰说的话像棉花塞在耳朵里,他很努力地想要听,却依旧无法听懂他在说什么。 「小不点,你怎么了?」 察觉到林海尧有点不对劲,向峰拍了拍他的肩,才把他拉回现实。 「没、没什么。」 「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了,放心,他们没有看起来那么强。」 「是喔…」 为什么突然间无法正常地跟向峰对话? 「你到底怎么了?」看林海尧还是痴痴呆呆的样子,向峰又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一大早就被吃了,所以还没回过神来喔?」 就跟以前一样和他拌嘴啊! 但想起那侵犯自己无数次的唇,林海尧又全身僵直了起来。 「小不点!」 向峰急切的呼唤传来,猛地回过神来的林海尧才发现,自己现在可是站在球场上啊! 「海尧!小心!」 「碰!」 眼前一阵黑,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林海尧抱着头蹲了下来。 「海尧,你没事吧?」 「太好了,余小开,你的喷球喷死自己的队友了吧!」 「对不起嘛!」 虽然陷入一阵混乱,但这一球倒是把林海尧的意识给打清晰了。 「我没事,继续比赛吧…」 「不要逞强喔!先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很好。」 趁他现在痛到无法胡思乱想的时候,赶快把这一场解决。 「裁判,我们要继续。」 向峰向裁判示意之后,全队又回到原本的位置准备接球。 「小不点,」向峰凑到林海尧耳边,小声地说。「这一球就解决他们吧!是时候了…」 「没问题。」 不准再神游了! 一定要让大家见识他们特训两个礼拜的成果。 摇摇仍残留晕痛感的头,深吸一口气,林海尧注视着准确传送到眼前的球,以眼角馀光注意向峰助跑和准备起跳的情况,平稳地将球纳入指尖。 向峰的掌心与球交错而过的画面再度浮现脑海,林海尧赶紧甩开那不快的回忆和一切杂念,冷静地运用手腕力量,将球迅速推出。 这次,绝对没问题! 仰望在空中飞跃的向峰,那双猎豹之瞳迸射出熟悉的坚毅光芒,散发着令人屏息的肃杀之气。 所有的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完成,如同那一日在晴空下举起的弓弩,此刻已化为真实的动作,在一瞬间以利箭强力穿破对方阵营,击溃… 眼前再也不是队友们失落的表情,也不是球在线外落地的悔恨,只要屏息等待宣判的哨音响起。 「比赛结束!25比18,排山倒海获胜!」 「耶!」 发出胜利吼叫的余曜文,朝着向峰扑过去;江承皓和徐汇森相视而笑,走到夏捷身边互相击掌;江承芸很浪费的将矿泉水淋在所有队员身上,然后大家湿漉漉地一同大笑起来。 所有的画面就像安静的慢动作,虽然充满了各种生动的声音,却被过于兴奋的心情所掩盖。 这是被尘封已久的遥远记忆,在此刻得以苏醒,是在品尝过哭泣、失败与痛苦之后,真正获得胜利的滋味。 曾经,他只能站在场边,望着往昔的队友在球场上挥汗奋斗;曾经,他在经过排球场的时候,就会感到心痛… 所以,他总是匆匆逃离,强迫遗忘。 但他无法遗忘的,他所渴望的,就是这瞬间的感动! 突然,沁凉的水花泼洒在他沸腾的身上,具有相同热度的掌心,在自己的发上摩挲着。 「你该不会又要哭了吧?」 「才不会呢!」 抹去脸上的水渍,林海尧倔强地抬头看着向峰,现在,他可以无愧地面对他,面对所有队友。 「就像你说的,我的比赛,现在才真正开始!」 为了庆贺这许久未见的精采胜利,趁着士气高昂之际,以4分的差距惊险攻下第三场战役,所有队员欣喜若狂地迎接了胜利的到来,在太阳下山之前,「排山倒海」的队名,正式贴上了四强的空格内。 看到球员们凯旋归来,江承芸和乔婷笑容满面地将毛巾和水发给大家。 「真厉害,打进四强了呢!」 「我们的状况极佳,明天一定能顺利夺冠的。」 「那当然,这是我们来的唯一理由啊!」 「说的没错!」 「想要拿冠军喔?」 轻浮的口气,打破了这片刻的欢庆气氛,意想不到的高大身影,再度出现在江承芸身边。 「我看没这么简单啦!」 林海尧瞄了江承皓一眼,果真,那灿烂的笑容又消失了。而江承芸还是用她故作甜美的嗓音,应付这个阴魂不散的大个子。 「颜学长,你怎么也来了啊?」 「是啊!连乔乔都出现了,这么好玩的活动,我怎么可能会缺席呢?」 颜航生也企图展现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将手环上江承芸的肩。 「上次是我们侥幸赢了,我很期待再次跟你们交手,也想看看这位新举球员的进步情况,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超越当年全校最强的举球员。」 「这不干你的事,你只要等着被宰就好。」 一提到郭士纶,向峰的脸色又变得奇差无比,话语中充满了挑衅意味。 虽然向峰的态度冰冷,但颜航生却看起来相当愉快。 「那我就拭目以待罗!你们可要撑到决赛啊!小芸,我等你的电话。」 故作潇洒的摆摆手,无视于大部分队员的诅咒视线,颜航生终于离开了。 虽然话很刺耳,但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一吐怨气,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一点厉害瞧瞧! 「快!趁天还没黑,再去球场练一下吧!」 看起来又开始热血沸腾的向峰振臂一呼,所有队员立刻热烈地起而附和。 「好!我们走!」 「明天一定要让那个大个子欲哭无泪!」 「打到他哭爹喊娘!」 「打到他不能去跟小芸约会!」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大部分的人似乎遗忘了这件事情,或者应该说,已经不太在意了。 「皓皓,这不是重点。」 「老大!你真没良心,我可是为了你们才慷慨赴义的耶!」 面对江承芸做作的娇嗔,这里除了林海尧,大部分的人早已有了免疫力。 「死道友不死贫道,死的应该不是你。」 「社长,怎么连你也这样说啊?」 「小芸闭嘴!」 打算认真练习的向峰,不耐烦地打断江承芸的撒娇攻势,将炮口对准今天第一次攻击成功的余曜文,可惜攻击对象是自己的队友。 「余小开,接发球游戏!」 「咦?明天还有比赛耶!」 「就是有比赛,才会叫你现在『好好玩』,我们没有球员给你当箭靶了。」 「天啊!老大你真是坏透了,叫小开间接谋杀他队球员是犯规的喔!」 听到江承芸的好意提醒,所有队友带着「不能同意你更多」的表情点点头,看到大家有志一同地瞧不起自己,余曜文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可恶!不要小看我,我会让你们收回这些话的!」 「还不赶快就位!」 「好啦!…」 夕阳的馀晖下拉长了球场上飞跃的身影,林海尧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即使总爱吵吵闹闹,即使训练惨无人道,即使每天都被某个讨厌鬼欺负… 可是,他真的很庆幸,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第九章 「啊啊…累死了啦!」 林海尧一边抱怨,一边伸了个大懒腰。 「就是说啊!…」 余曜文也不断打着哈欠,但两人还是朝着江承芸及乔婷的房间走去。 「不过,难得大家都到这里来了,还是要一起疯一疯才行。」 「是啊!」 其实他还满期待这个晚上的,他衷心地喜欢现在的队友,他现在的心情,就跟旅行一样雀跃。 「来罗!」 按下电铃之后,江承芸甜美的声音传来,门立刻打开。 「欢迎光临我们可爱的闺房!」 「还可爱咧!…好痛!」 多嘴的余曜文被捏了一把,不敢再多说。 「社长已经来啦?咦?其它人咧?」 「皓皓说难得来花莲,他要去拍些照片。」抽到与江承皓同房的徐汇森,不徐不缓地交代着室友的行踪。 「是喔…老大跟summer那一间的也都还没来。」 「叮咚!」 电铃响起,所有人相视而笑。 「说人人到咧!」 「乔乔去开门。」 江承芸一边指示着,一边用眼神恐吓林海尧,要他不准再来搅局。 看林海尧耸耸肩,乔婷只好顺从地前去开门,但门外只出现向峰一个人。 「老大!你终于来啦!summer咧?」 「好象有一个他乐团里的朋友跑到这来,他说要去处理一下。」 「咦?这么猛喔!发生什么大事,急到要追来这里啊?」 余曜文对这遥远的追逐兴致勃勃,但向峰只是摊摊手,表示他不知情。 「不要管人家的闲事啦!」江承芸听腻了没有答案的事情。「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林海尧一脸疑惑,之前没人告诉他到底要做什么。 「国王游戏啊!」 余曜文和江承芸异口同声地回答他的问题,听到解答的林海尧,马上想要夺门而出… 国王游戏真是对运气不好的人彻底不公的游戏!所有人各抽一张牌,抽到唯一一张k的人就是国王,其它人则以手上抽到的号码做为代表。国王在不知道谁是几号的情况下,一次可以喊出一或二个号码完成同一个指令。 他从以前就常常是国王游戏的牺牲者,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运气就是很差,什么恶心的、低级的指令,就是会叫到他所抽的号码。 「可以不要玩吗?」 「不行!」 再度异口同声的回答,林海尧叹口气,祈祷上天今天对他好一点,只要今天一天就好… 在经过学海豹顶排球、模仿知名艺人,以及说出交女朋友的经验之后,他觉得今天的运气已经算不错了。 因为他根本没交过女朋友,所以没啥料好爆;加上他已经被国王游戏磨练许多特技,其它两项也难不倒他。 除了号码还是常被叫到,但总比实行其它指令好多了。 像向峰必须倒立100秒,总是冷冰冰的脸立刻胀红得像火烧一样;徐汇森和余曜文果真不负众望,得在大家面前拥抱,接受照相留念;而在盛怒之下的余曜文,抽到国王之后,竟然下了嘴对嘴亲吻的指令,让所有人吓得胆颤心惊。 最后,还是让所有男生一饱眼福,因为叫到的是唯一的两个女生… 冲着这一点,林海尧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其实还满不错的啦! 「哇哈哈哈…」 正在庆幸今日的好运时,魔女的恐怖笑声,回荡在静到极点的室内,所有人害怕地望着抽到国王的江承芸,因为她之前就说「绝对」要狠狠复仇。 「这次要来点什么呢?」 终于露出真面目的魔女,脸上出现邪佞的表情。 「就来个…泰国成人秀里的桥段好了。」 「什么?!」 「喂!说好不能玩限制级的指令。」 面对大家的抗议,江承芸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 「绝对不是限制级,就是呢,把这个…」江承芸拿起一颗花生米大的巧克力球。「放在…嗯…2号的身上…」 突然间,林海尧发现坐在对面的向峰脸色一变,难不成他中了?! 林海尧看了看自己手上抽中的牌,祈求上天的眷顾,千万不要喊3号!… 「然后呢,等一下被喊到号码的,请想办法把2号身上的巧克力吃掉,就这么简单罗!」 「才不简单咧!」 虽然恢复了甜美的声音,却依旧引起公愤。 「可是这个指令又不是限制级的!不是吗?」江承芸张大了美丽的眼睛,开始装无辜。「那我要喊罗!」 千万不要喊到我! 所有人在心中同声祈祷着,等待死刑宣判的那一刻。 「那就…锵锵!…4号!」 天啊!我从来没有这么感谢祢… 林海尧捏紧了手中的3号,感谢上苍垂怜他。 死刑令一公布,大家也开始一阵骚动。 「乔乔又中了喔!你是4号啊?」 「那2号咧?」 大家左顾右盼了一番,却没有人承认。 「我是1号,不是我。」 余曜文一脸可惜地摊开了手中的牌,徐汇森是5号,林海尧自己是3号,所以,抽到2号的果然是… 「喔~老大,不要再躲了啦!把牌打开。」 「对啊!快点,来领你的巧克力吧!」 面对众人的鼓噪,向峰慢条斯理地打开牌。 「咦?哪有鬼牌的啦!」 「老大你作弊!」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摆明偷鸡的向峰,还是脸不红气不喘地保持冷静态度。 「要不然鬼牌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 「老大!」 林海尧也很清楚,应该就是向峰抽到余曜文眼中的上上签,但他一点也不想跟着起哄。 「吵死人了!」 向峰终于还是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暂时吓退了吵闹的余曜文和江承芸。 「没饮料了,我出去买。」 看到向峰站起身来,还不等江承芸插嘴,林海尧已经抢先一步搭了腔。 「我跟你一起去。」 不敢看其它人的表情,林海尧跟在向峰身后离开。 「不管他们了,刚好我们四个来玩桥牌。」 「那我要跟社长当对家。」 「徐学长很会玩桥牌吗?」 「开玩笑,哲学系念了四年,最会的就是桥牌了!」 将一屋的喧闹关在后头,林海尧哼着歌,随着向峰的脚步往前走。 「怎么?逃过一劫这么开心啊?」 「是啊!」反正他就是觉得心情不错。「出去透透气也好啊!刚才有点太刺激了。」 「那倒是…不过,抽到下下签的又不是你。」 「那是你罗?你最后一定有动手脚吧!」 向峰耸耸肩,默认了林海尧的猜测。 「我也不想来这一招,谁叫小芸故作悬疑那么久,要不然我也换不了牌…」 果然是这样! 「你怎么会这招?」 「这个嘛…」向峰看了看表,「等12点过后,或许我可以考虑跟你说。不过,当然要很高的代价。」 「那不必了!」 现在只要向峰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甚至是一件小事情,都可能让他陷入一片混乱当中,无法自拔。 如果又被强索交换情报的报酬,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 「不过,如果是你抽到4号,我就不会换牌了。」 「咦?」 又来了,又讲那种令他心脏狂跳的玩笑话。 「你真的很爱闹我耶!」 「因为很好玩嘛!」 又是这个自私的烂理由。 虽然心里觉得不悦,但向峰微笑时的侧脸,看起来真的很令人安心。 人的心真的很奇怪,明明讨厌得要命的人,却可以一瞬间变得这么耀眼。不过,也许这样的转变,并不是真的在一夕之间造成的吧!… 拎了两大袋的饮料和零食,两人回到饭店,往聚会的房间走去。 「真的要喝吗?」 「嗯,今天满有那个心情的。」 今天一整天都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的向峰,在商店买了几罐啤酒,虽然担心他又会酒后闹事,但林海尧也无法强制地劝阻他,毕竟那是一个秘密。 「明天还要比赛耶!」 「放心啦!才这么几罐,一人喝一点而已,大家都不敢喝太多啦!」 或许是因为逮到机会喝酒,心情越来越好的向峰,话也比平常多。 「有一次就是喝太多了,第二天大家都宿醉,头痛到快裂开。」 其实还不只宿醉头痛而已… 「那比赛的时候应该很惨吧?」 「还好啦!因为我们有实力啊!」 「是、是、是…」 还真是有信心咧! 的确,他们曾经是风靡各大球场的知名排球社,只要他们七个人一起努力,从明天起,他们一定会再恢复往日荣景的…他就是有这样强烈的信心! 「等一下喔!」 向峰从口袋里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下来电者,嘴角再度出现那单纯却有魅力的微笑。 「抱歉,你先把东西拿过去,我回房间接个电话。」 「好啦!…重死了!…」 林海尧心不甘情不愿地拎着所有的东西,嘴里不免抱怨。 到底电话那头是谁? 是谁能够让大魔头露出那样的笑容? 真是讨厌的感觉... 虽然林海尧想知道到底是谁打的电话,但双脚还是很不争气地听话了,独自拎着两大袋重物走回房间。 「回来啦?」 江承芸苦着脸来开门,而余曜文则是一付洋洋得意的样子,接过林海尧手上的一袋补给品,兴奋地翻看着。 「海尧,会不会玩桥牌?这两个女生不是对手啦!」 「我不会玩啦!」 林海尧苦笑地摇摇头,不管什么游戏他都毎玩必输。 「咦?老大咧?他该不会也跑掉了吧?」 「有人打电话给他,他回房去接,等一下来。」 到底是谁打的?真是的,害他一直想这件事情… 「是喔!等一下可以叫他教你玩桥牌,老大也很强喔!」 「因为他也是哲学系的嘛!哈哈…」 「那我去看看情况好了,顺便叫他赶快过来。」 他实在好想知道是谁啦! 也不等其它人答应,林海尧再次离开了房间。 「我记得…他们好象住在…」 凭着记忆中的号码,林海尧来到可能的房间门口,小心地按下电铃。 今天真是他的幸运日,前来开门的果真是向峰。 「大家都在等你呢!你怎么还不过来?」 「我有点累…」 之前的好心情好象都不见了,才短短的几分钟没看到他,向峰却看起来一脸倦容。 但是当他看到林海尧手上的东西时,不禁哑然失笑。 「你怎么拖了一大袋来啊?」 「啊?…真是的!」 刚刚匆匆跑来,买的东西都还没放下呢!不过幸好余曜文先拿了一袋走,不然铁会被他们痛骂一番。 「那你还要过去吗?不是要跟大家一起喝酒的吗?」 林海尧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真的很希望向峰也能一起参与。 向峰沉默了半晌,还是摇摇头。 「不了,我想还是算了。」 「这样啊…」 虽然失望,但林海尧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向峰本来就是累了就睡的人,强迫他跟大家一起玩,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正当林海尧准备转身离开之际,熟悉的掌心抓住了他的手臂。 「要不然…」向峰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提出了邀约。「就我们两个来喝一点吧!」 踏进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内,向峰这才打开晕黄的床头灯。林海尧不禁猜想,他一个人待在黑暗里有多久了。 接过林海尧手上的袋子,向峰拿出了几罐啤酒,也递给他一罐。 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向峰安静地开了拉环,再默默地灌进自己的口中。 这样沉默的气氛有点奇怪,林海尧决定要先说些什么。 「刚才是谁找你啊?」 还是一片寂静,但林海尧开始怀疑自己似乎提了不好的问题,向峰灌进口中的啤酒越来越大口,很快地就喝干了一罐,开始打开另一罐。 「喂!不要喝这么猛啦!你又想宿醉喔!」 还是不发一语的向峰,也不听他的劝告,猛灌之后,又打算开第三罐。看不下去的林海尧,冲上前去抢走向峰手上的啤酒。 「不要这样!你怎么了嘛?会喝醉的!」 「别罗唆!」 向峰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伸手推开他,抢回自己的啤酒。 「又来了…」 林海尧叹口气,这个家伙又开始闹脾气了,而且还很顽固,这时候的向峰,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什么都不愿意说的。 但他就是不会放任向峰继续胡闹下去。 「你要醉了,给我!」 「叫你别罗唆!」 一点也不肯放手的向峰,又打算大大地灌一口,林海尧气得一把抓住罐子,打算硬抢,但向峰当然也不愿意松手。 被两人强力争夺下的啤酒,可怜兮兮地洒了一地,也泼在林海尧自己的身上,十分狼狈淋得一头一脸。 「喔!真是够了!我才洗过澡的耶!」 放下肇事的啤酒罐,林海尧抹去脸上残留的啤酒,一边寻找面纸,一边嘴上不饶人地抱怨着。 「可恶!真会给我找麻烦,好心没好报!…」 「爱生气…」 听到林海尧不住地碎碎念,向峰厌烦地皱起眉。 「弄干净就好了嘛!」 「那你赶快拿毛巾给我啊!面纸咧?…」 正当林海尧遍寻不着面纸时,却感觉自己的双腕被紧紧地抓住,一种熟悉的恐惧感爬上全身。 不要又来了… 「我说啊…」猎豹的气息略过脸前,总是散发坚毅光芒的双眸,看起来有些蒙胧。「弄干净就好了啊…这么罗唆干嘛?」 温热的舌尖舔上自己的唇,林海尧急忙想要躲避,但心里却很清楚,他永远逃不出对方强力的掌握。 湿热的触感不在唇上栈恋,来到他的脸庞,再滑至下颚,沿着啤酒流下的痕迹,就像只猫科动物般,舔去残留在颈项上的酒渍。 这样强制中的温柔感触,像火焰一般灼烧着舔过的地方,他又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害怕这种感觉,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沉溺下去的感觉… 「不要再闹我了,」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可是林海尧还是想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我没办法再这样下去…」 「还在生气啊?」 向峰的嘴角泛起了意味不明的微笑,似乎还是不懂林海尧话语中的哀伤。 「那我跟你赔罪…」 抓起一旁的啤酒罐,向峰把剩下的酒全倒在自己身上,看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林海尧怔怔地站在原地,当要阻止时也来不及了。 「笨蛋!你在想什么啊?」 还是找不到面纸的林海尧,将向峰发上和脸上的啤酒用手扫掉,但又再一次被猎豹攫住了双手。 「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猎豹之瞳充满了危险的诱惑,以及出乎意料的确切。 「那就直接帮我清理啊!就像我刚才帮你做的一样,舔掉就好…」 「你说什么?…」 「只要你敢这样做,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向峰的表情涣散,却又无比的认真。 「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告诉你谁打电话给我,告诉你我做过些什么,告诉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问题,我通通都告诉你…」 用这种事情来作为交换,真是太卑鄙了… 因为,他是如此渴望了解向峰的一切,但又恐惧放任自己的渴望后,所产生的后果。 或许他早就该知道,他已经无法逃离,只能无力地等待被掳获… 令他第一次看到就深深着迷的双眼下,此刻彷佛淌下泪来,滴落着金黄色的液体。 林海尧闭上了眼,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他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却无法制止自己继续错下去。 彷佛深怕对方逃脱,整个人几乎陷入昏沉状态的向峰,依旧紧紧抓住这双手,丝毫不肯松懈。 咬咬下唇,即使无法自由地行动,林海尧还是鼓起勇气,努力将自己的唇贴上那伪装的泪水,轻轻地舔舐着。 仿照对方之前的动作,他开始舔上那湿濡的脸颊,沿着下颚的线条、喉结,到锁骨上的凹槽,细细舔去残留的液体。 虽然在视觉上,对于这丝毫没有赘肉的紧实躯体并不陌生,但实际接触到肌肉上的弹性,触觉上的冲击,还是让他无法停止颤抖。 勉强自己做到对方的要求,林海尧抑制自己的羞愧,抬头看着向峰,却还是无法得知他恍惚的面容下藏着什么心思。 手腕上的束缚解除了,但在下一刻,炙热的掌心紧紧扣住他的双颊,强力的吻侵上他无防备的唇,席卷全身所有的知觉和情感,让他除了眼前的人以外,再也无法思考其它事物。 「为什么…」 虽然知道自己再度成为侵略者,但向峰的表情相当痛苦和疑惑。 「你不反抗吗?…」 无法阻止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向峰的话语中,彷佛哀求林海尧来断绝他的念头。 「这样下去,我就不会放你走了…」 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 在现实与理智都错乱的亲吻中,林海尧选择沉默不语,但他的心却非常澄澈。 只有站在球场上,他才能紧紧跟随着那个人的脚步,那个人身旁的位置永远属于他,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被那强悍又冷漠的人所需要,感觉自己有存在的价值。 然而,尽管他有如此强烈的渴求,但是在对方的心中,不会有他的位置… 即使他知道这样激烈的吻并不带有任何情感,即使他的心深深地感到哀伤。 可是… 因为,他想知道他的一切,想要那双猎豹之瞳永远映照着他… 因为,他已陷入猎豹无意的陷阱,被引诱而堕落至无底深渊,无法自拔… 第十章 林海尧蹑手蹑脚地回到原本的房间,但浅眠的余曜文还是被开门声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起身。 「你们昨天跑去哪玩了啊?」 「我喝酒了…所以在那里睡了…」 昨晚当然不只这样,林海尧说话的时候总感觉心虚。 「真不够意思!说好要一起来玩的,竟然两个人偷偷占据那些补给品。」 「抱歉!」 林海尧双手合十道着歉,余曜文还是不甘心地嘟着嘴。 「我可是警告你,老大酒品很差,喝醉就会干怪事,还会搞失忆,你要是吃了什么亏,可别哭着找我喔!」 「不会啦!…」 又在说谎… 不过,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谁。 「不会最好!」余曜文还是不停地嘟囔着。「昨天本来要打电话给你们的,结果小芸说四个人玩刚好,还吵着要报仇,硬是不让我找你们,无聊死了!那两个女生根本不会玩。」 「对不起嘛!」 「算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啦!我们还是再睡一下吧!九点就有比赛呢!」 「好…」 躺在陌生的床上,隔壁床的余曜文没多久又开始打鼾,但林海尧却依旧张着眼无法入眠。 「早安!睡得好吗?」 在球场再度碰头的六人,精神的好坏却有明显差异。 睡得饱饱的余曜文和徐汇森,显得精神奕奕;昨夜失踪到今天早上才回来的江承皓和夏捷,带着晕黑的眼圈,摆明彻夜未眠;向峰虽然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却仍充满斗志。 全身痛感越来越强烈的林海尧,实在难以想象向峰的态度为何还跟平常一样,依旧没有特别的表情,仍不时戏弄他,昨夜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样… 可是这不是梦,残留在身体内部和心里的疼痛,持续地折磨着他,而向峰莫名的态度,让他更加难受。 「小不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大手搓上他的发丝,向峰自在的表情,让林海尧一肚子火。挥开曾让他感动的掌心,林海尧忿忿地继续做热身操。 「老大,你昨天一定又喝醉了喔!」 看到这难得一幕的余曜文,逮到机会调侃向峰。 「你大概对海尧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然后自己又忘得一干二净,他才会不理你。」 「少乱说!」 「好痛!」 向峰面无表情地搥了余曜文的头。 「你再乱喷球,回去你就有玩不完的接发球游戏了。」 「好啦!」 比赛哨音响起,比起对方球员精神饱满的样子,这六个人的团队感似乎有些零落。 握手之后,比赛即将开始。 太阳,好大… 秋日的阳光被称为秋老虎,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就像要把人燃烧殆尽一样,抬起手遮蔽过强的阳光,林海尧觉得自己有即将昏厥的错觉。 「发球。」 由对方先行发球,速度不快也不甚强劲的球,就要落在余曜文面前,出乎意料的是,经过昨日紧急特训之后,余曜文竟然稳稳地把球接住了。 「海尧!」 听到队友的呼唤,林海尧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忘记与退到攻击位的向峰交换位置,自己这时候应该站在网前才是啊! 虽然自己还杵在攻击位,但余曜文传送位置不准的状况下,球仍旧往他和向峰飞来。 这时候,应该要怎么办?… 糟了!到底要么做?… 「我来。」 看到林海尧仍处于发楞状态,向峰决定先支持这一球,举给副攻位的江承皓。 直到听到向峰的声音,林海尧才真正回过神来,想起举球员的任务,就是不管球在什么落点,接下来都应该由举球员来处理。 「不!我来!」 球即将落下,但都已经出声喊球的两人,仍缺乏共识,同时挤到球的准备下方接球。 「小心!」 看到林海尧没头没脑的冲过来,向峰来不及闪避,林海尧已一头撞进向峰的怀里,而被反作用力给弹得往后倒。 「小不点!」 「海尧!」 在队友们的呼唤下,林海尧感觉自己落在熟悉的臂弯当中,正是昨夜炽热却痛苦地拥抱着自己的臂弯。 「你没事吧?」 让自己站稳了,林海尧迎上向峰关心的视线。却发现,在那一瞬间,向峰总是豪不畏惧地注视着自己的双眼,竟然有些回避,而刚还抱紧自己的手臂,也不着痕迹地立刻松开… 他绝对记得昨晚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他还要装做没事的样子?为什么还能那样戏弄他?这一切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为了排解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和欲望… 觉得自己被彻底抹煞的林海尧,不知自己是愤怒还是悲哀,但是心,真的好痛好痛… 太阳,依旧在天空中夸耀自己的存在,林海尧疲惫地抬起头,让自己沐浴在剧烈阳光的晕眩感。 「海尧,你身体不舒服吗?」 一旁的江承皓也赶紧过来关心。 「你的脸色好苍白,要不要暂停?」 「不…不要…」 他不想放弃,不能放弃这个位置,这是他唯一的归属了… 『我需要你。』 在这时候想起这句话,还真是讽刺,他现在才知道,他永远都是补给品,他是最强举球员的替补,是那个不知名的人的替身,是向峰需要解决需求时的补给品罢了… 『我没办法喜欢你…』 他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现在还是让他心痛到彷佛整个纠结了。 「我们继续吧!我只是有点中暑…」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酸疼的身躯却不争气地瘫软下来,江承皓赶紧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海尧。 「海尧,振作点。」 「我真的没事。」 「还是休息一下吧!」 喊了暂停之后,所有队员关心地聚集了过来。 「我…我可以的…」 「海尧,不要这样,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 虽然冷汗直流,但林海尧还是咬紧牙关,他现在不能倒下去,他要跟大家一起振兴这个很棒的排球社,他们要一起恢复往日的风华… 「让我上场…」 「够了!」 向峰带着怒意的低吼,止住所有人的嘈杂声,接着面无表情地走向裁判。 「我们要弃权。」 「弃权?…」 看着其它队员失望但可以谅解的表情,林海尧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要!不要弃权!…我真的可以…」 他一定要回到那个位置上去,向峰说过,举球员是全队的重心啊!他不会倒下,他要跟大家并驾齐驱,他要追上他们… 可是,太阳,真的好大… 「海尧!」 「小不点!」 『攻击手和举球员之间,不是主角和配角的关系,而是相互的信任。』 熟悉的声音令他安心,却也让他的心狂跳到隐隐作痛,伴随着刺鼻的药水味,林海尧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着四周。 白色和绿色交织的安静房间,看起来相当陌生,唯一他所熟识的人影,就在他身边凝望着他。 「你终于醒了,这里是运动会安排的医护室。」 虽然表情依旧冰冷,但向峰却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拨开他因汗湿而黏在额际的发丝。 这样的动作并不会让他比较好过,反而是一种施舍的折磨… 林海尧偏过头去,躲开那指尖的触摸。 「比赛呢?」 「你倒下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一直渴望获得胜利的向峰,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有你的比赛,没办法打下去。」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不要再说需要他,不要再说缺少他会怎样,不要再欺骗他,让他觉得自己有资格留在他身边… 「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所以,请你不要再戏弄我了,我觉得好痛苦…」 「怎么了?干嘛突然…」 「你不要再装了好吗!」 向峰故作轻松的态度,再度激怒了林海尧。 「你明明记得我们发生的事情,你明明记得我喜欢你。」 向峰沉默了,但昨晚那样纠结的痛苦表情,出现在总是装作平静的脸上。 「所以,不要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要漠视我的心情。」 「我没有不在乎你…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所以,只好又逃开了吗?就像那一次的卑劣手段,用暴力驱赶他的关怀… 「那你告诉我,你的心里到底想着谁?」 牵引着向峰的喜怒哀乐,在两人互相拥抱时,藏在向峰内心深处的人,究竟是谁… 「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做到你的要求,你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快说啊!」 「我的心里没有想着谁。」 向峰的视线飘忽着,在地板上游移。 「我只是,没有办法忘记他…」 「是那个班长吗?」 没有回应,默认了。 「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没有…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只是一起做过坏事而已。」 他们分享同一个秘密,共同体验犯罪的快感,他却被那圣洁外表下所隐藏的放荡之心而吸引… 「我知道他不可能属于我,可是,我忘不了他…」 虽然同班,但这个外表、个性和处事态度都十分完美的优等生,总是班上的焦点,却从来不是向峰注意的对象。直到这个优等生无意间参与他的偷窃,那绝美的脸庞开始闪烁着艳丽的光采,他才发现,他也沉迷于这样诱人的表情… 但他小心翼翼地隐忍着自己的欲望,为了保全这样完美又卑劣的灵魂,却发现,自己一直不敢染指的特别存在,已和另一个人分享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无法成眠,无法忘怀那美丽身影在另一个人怀里喜悦呻吟的媚态,他一直压抑着的苦闷快要爆发… 所以,他以暴力的手段伤害了对方,伤害了他们之间连朋友都不是的唯一联系… 「我勒索过同学,偷过东西…这样的人,你还会喜欢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喜欢上你这种人。」 但是,他的心已经全然失控… 「不过,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死心的,我会从你面前消失。」 传达自己的思念,并不是为了让对方痛苦,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让你不用这么痛苦,不用想如何施舍情感给我。」 「我没有想要施舍…」 「对不起,我暂时不想听到你说话。」 如果再听下去,他又会对向峰愧疚的温柔有所期待,他会动摇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他不想让向峰再露出痛苦的表情,也不想让自己毫无自尊地乞求一点温存。 「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不敢看向峰的表情,他转过身去缩进被单,向峰也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等待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心痛停止。 回程的火车上,和出发时的兴奋心情已经不同,林海尧可以感觉得到,尽管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尤其顶着熊猫眼的夏捷和江承皓,仍不经意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不断告诉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身体健康最重要之类的。 那两个女生倒像出来旅行后回家一样,仍旧叽叽喳喳地开心交谈。 而他最在意,却不得不逃开的人,沉默地坐在距离最远的位置。 与大家在火车站互道再见后,林海尧和向峰还是不得不一起回家。一路上,向峰也始终顺从着之前的要求,一句话也不说。 故意走在后方的林海尧,只能看着向峰的背影麻木地行走。 就这样,把这个背影牢牢地记在脑海中… 他自己也知道,从小到大,因为个子小,眼睛大,常常被朋友当成小动物宠,虽然很有人缘,却没有女生把他当恋爱的对象。他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也从未对谁产生热切的渴望。 可是,自从那一天起,当他被猎豹之瞳所震摄之际,他的世界突然掀起了一阵狂岚,也让他沉沦至痛苦的漩涡… 但是,这是他早就该知道的结果,是他甘愿承受的… 在球场上,自己的视线追逐这个背影多久了? 所以,举球员终究只是攻击手的附属品,举球员必须永远注意着攻击手的一举一动,但攻击手却只注视着球…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回到家中。 一直没有离开视线的背影,即将走进自己的房间,林海尧深吸一口气,唤住了向峰。 「我有话想跟你说…」 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的向峰依旧面无表情,但陌生地比以前更令人害怕。 林海尧挤出一丝微笑,不过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笑脸是否自然。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要说,我会好好过下去。」 看到林海尧故作开朗的样子,向峰皱起了眉头,却没开口。 「你也不要觉得愧疚,这种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是吧?给我一点时间…」 「我可以说话了吗?」 向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说要从我面前消失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林海尧强迫自己仍要保持笑容,不能在这时候崩溃。 「我会先搬出去,等我觉得已经…已经能够再度面对你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所以,你可不要把我的房间霸占了喔!」 「我听不懂!」 向峰的表情充满焦躁,但林海尧的沉默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行?」 「我就是不要你做些什么!」 再也无法强迫自己维持虚伪的笑容,林海尧只觉得自己的伤口又必须再撕裂一次。 「你为什么不懂呢?如果你曾经喜欢过那个班长,你一定会懂我在说什么,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你身边,光是看到你,我就觉得很痛苦…」 一定要把他逼到悬崖边吗?一定要撕碎他最后的一点自尊吗?他不想在无法喜欢上自己的人面前,一再地重复他已经陷入得多深… 「所以,求求你,让我走吧!」 让他从思念中解放,让他不要再心痛到几乎窒息… 再度恢复沉寂的气氛,毎一秒都是那么难熬,向峰依旧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总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知道向峰不会再说些什么,林海尧挤出了自己都会觉得难看的笑容,独自回到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一些必备的日常用品和衣物,连同今天才从花莲带回来的背包,一起拎出住了不到两个月的房间。 「我暂时没办法过去练球了,帮我跟大家说一声吧!借口就交给你了,你想要照实说也可以,我没关系。」 「你自己去说。」 面对向峰赌气的回答,林海尧的笑脸显得相当怆然,这就是他一直追随着的背影,好胜、坚强,却又任性的攻击手。 「再见。」 最后的道别在等不到向峰的回应之下,林海尧毅然走出了属于两人的栖身之所,和他的归属之地。 不想再沉溺于被需要的错觉,不想再等待着被施舍的温柔,这次,请允许他先逃开吧! 「海尧?你来啦!到底怎么了?这么突然…」 开门的余曜文一脸疑惑,却还是接过林海尧手上的行李,让他踏进家门。 「接到你的电话我吓一跳咧!你跟老大不是才回家吗?」 「借我住几天嘛!」 挤出苦笑,林海尧环顾一下余曜文的窝。 「不愧是小开,一个人可以住这么好的地方。分享一下嘛!」 「好啦!好啦!不过我这里只有一间卧房啦!所以整理了书房给你睡,还是你要跟我挤一间?」 「我睡书房就好了。」 「那好吧!你跟我来。」 余曜文领着林海尧往书房走去,不过虽然说是书房,但却找不到几本书,书桌也很新,看起来冷清空旷的书房里,倒是放置了简单的寝具。 「应该还可以吧?」 「嗯,我觉得比之前住的还好呢!谢谢。」 有个地方收留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加入排球社以后,他几乎没有机会跟班上同学交际来往,活动都无法参加,所以唯一认识的朋友,就只有聒噪却心地还不错的余曜文。 何况他现在,的确还满需要一个喋喋不休的人,这样他就无暇想起自己的痛楚。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跟老大吵架了喔?还是他又欺负你?」 「算是…吵架吧!…」 「哎啊!我就知道…能跟老大朝夕相处那么久,你也真是不简单。你知道吗?小芸她啊…都说你是驯兽师耶!…」 「是吗?」 不过,看来他的驯兽已经彻底失败,自己反而被野兽撕裂得支离破碎… 「好啦!你就在这里住一阵子吧!不过要赶快和好喔!你们可是我们的王牌组合耶!」 「嗯…」 王牌组合…现在听到这样的词语,只会让他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刺痛。 「老大知道你在这吗?」 「他不知道…我住在你这里的事情,不要告诉大家,当然也不要告诉他。」 虽然谁都不会在乎他现在躲在哪里,可是他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和向峰闹得不愉快,不然以大家的好心,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喔...好啦!」 「还有球队那边,我想休息一阵子。」 「对喔!你今天还晕倒了耶!最近身体不太好喔?」 「嗯…有点…」 一直隐瞒和说谎,倒是真的让他浑身不舒服。 「好吧!身体健康最重要,养好身体,赶快归队吧!」 「是啊!」 面对永远乐观开朗的余曜文,林海尧对自己的逃避和小心眼开始感到后悔。 不过,如果他真的可以轻易地超越那种痛楚,或许他会若无其事地回到队里。 但是,他不行,他就是做不到… 第十一章 「海尧,等一下要不要一起吃饭?」 「喔,好。」 这个人似乎是班代,感觉十分好亲近的男孩子,大概和余曜文是同一型的吧! 自从报告和他分到同一组之后,两人变得熟稔起来,也因为跟他走得近,让林海尧开始认识了其它同学。 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也没什么不好,吃火锅、唱唱歌,或者找学伴出游,都可以顺利地消磨时光。 只是,每当经过排球场的时候,总让他频频回首的熟悉痛楚,又开始在心中张狂… 「我好了,要走了吗?」 「等一下,我关个窗户。」 身为班代的新朋友,总是很尽责地在上完课之后关闭电源、电灯,将门窗关好才离去,要一同吃午饭的同学们,也勤快地一起帮忙。 林海尧很自然地走到教室后门,开始关起窗户,在从窗外经过的人群中,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闪过眼前。 「社长?…」 一看到熟识的人,他下意识地开始搜寻另一个可能出现的身影,不过,不知道该松一口气和还是感到失望,他期望中的人并没有出现。 看到徐汇森和不认识的同学有说有笑,林海尧才发现,除了目前同居中的余曜文,他从来没有在社团以外的时间遇到过大家,也不知道大家除了排球以外的时间,都是如何生活着。 「海尧,你认识哲学系的人喔?」 一个名字还记不得的同学来到他身边,林海尧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徐汇森和向峰所就读的学系,是同属文学院的哲学系。 「是啊!我们都是排球社的。」 「原来你会打排球啊!真厉害!听说我们学校的排球社好象满强的,刚才那个高个子,好象就是社长吧!还满常看到他的。」 「是喔?」 「你看他长那么高,很难忽略他啦!而且楼上就是哲学系的地盘啊!」 心跳彷佛漏了一拍,林海尧无法停止自己的想象,也许那个人也正在楼上走动,正在和他不认识的人谈笑… 现在,那个人正在做些什么呢? 「听学长说,以前常会有女生跑来找哲学系的教室,就是为了他,还有你们那个队长…好象叫向什么的…」 心又抽痛了一下,他不想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挤出聆听的微笑。 「我知道他就是海报上的那个人嘛!」 同学指着布告栏上的海报,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想忘记,却总是不经意闪入眼帘的身影… 够了!真是阴魂不散… 快点滚出他的视线,滚出他的脑海! 「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同学们的呼唤拉回他飘远的思绪,林海尧立刻跟上同学的脚步,将海报中的身影远远抛在脑后。 无法打排球的日子,还真是痛苦… 少了辛苦的练习,林海尧只能独自待在偌大的客厅里,无聊地转着电视。聒噪的余曜文去练球了,还要一阵子才会回来,想想自己还真是寂寞… 『小不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才没有咧! 正想要出言反驳,却赫然发现,除了电视里传出的喧闹声,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真是的…一个人又怎样?我说了,我会好好过的。」 林海尧咬咬下唇,提醒自己必须振作,只好继续转着电视频道,但始终无法定下心来选个节目看,只是无意识地一台一台转过。 不知这样无意义的动作重复了多少次,终于,钥匙开门的声音,拯救他无聊的夜晚。 「海尧,你在吗?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和往常一样,练完球之后的余曜文看起来相当疲惫,一踏进家门,就将自己重重地抛在沙发上。 「呼…累死了…你不在,我们比以前更难过了。」 闻言的林海尧,也只能苦笑。 「大家的状况还好吧?」 「暂时只能靠summer举球来练习啦!搭配上当然没办法像你那么流畅,可是他比我们都辛苦,而且他晚点还要练团呢!」 「真是辛苦他了…」 「是啊!其它人的话…大致上都还好啦!不过大家都很想你呢!而且,你不在啊…老大比以前更恐怖了。」 「什么意思…」 「他又老是绷着一张脸啊!练习的时候也漫不经心,后来他索性自己不练,专门操我们。」 听起来的确是满可怕的… 「所以啊!虽然他没说,不过我觉得他一定在等你回来。」 林海尧虽然脸在笑,但心里却是无法说出口的苦涩。那个人在等待的,应该只是一个能不顾一切追随他的举球员吧!毕竟在他的眼中,只有那短暂停留在掌中的球,才是他唯一的目标… 「你有去看医生吗?要赶快把身体养好喔!快点归队吧!」 「嗯…」 还不行…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想起那个人的声音,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不再心跳加速… 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时的声响,林海尧拿起手机,但萤幕上显示的,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人… 呆望着始终无法远离的名字,林海尧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却无法按下通话键。 还不行…还不行啊… 「你不接吗?是谁啊?…」 发现林海尧好半晌都没动静,余曜文好奇地探过头来,但手机也在这一刻停止震动,萤幕显示「一通未接来电」。 直到手机再度在手中震动起来,林海尧才如梦初醒地握紧了手机。 「我先回房里去了。」 「喂!…」 抛下余曜文的呼唤,林海尧回到自己临时的卧房掩上门,呆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而那打乱他一切思绪的手机,仍持续地动摇他的坚持。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决定要死心的时候,又来扰乱他的心思? 不要再折磨他了… 任凭独自留在书桌上的手机不断发出抗议声响,林海尧躲进了还有些冰凉的被窝。 『小不点?怎么又是你啊?』 『小不点,还活着吗?』 『小不点!专心!』 『喂!小不点!…』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脸庞,被柔软的枕头吸入,他粗鲁地抹去残留在眼眶和脸上的泪水,阻止自己这么不争气的样子。 但是,他好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好想听到他叫自己小不点… 好想,好想… 『小不点…』 嗯? 『小不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 即使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我只是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听不清楚…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你…』 「叩!叩!…」 在模糊的意识中,似乎听到了敲门声,但他彷佛跌在柔软的云中,无法起身回应。 「海尧,你还好吗?」 是那个聒噪的声音,把他从云端拉回了地面。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感觉到脸上残留泪痕所造成的紧绷感,才想起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原来只是梦啊!… 「海尧?你睡了吗?」 门轻轻打开,余曜文小心翼翼地踏进房里,俯视着还在床上挣扎的林海尧。 「我不小心睡着了…」 「累了就睡吧!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余曜文的手轻拍上他的肩头,突然间,他想起那双喜欢搓揉他发梢的大手,充满了令人安心的热度… 再也了无睡意的林海尧,向余曜文挤出苦涩的微笑,从被窝中坐起身来。 「心情的确是不太好…」 当美梦醒来的时候,在现实无法实现的失望与空虚,反而令人更痛苦。 「这样啊…那…我们来看照片好不好?」 余曜文的眼中又开始闪烁着光芒。 「上次小芸洗好的照片,一直留在我这,我们一起看吧!很好玩喔!」 「不了…我想睡了…」 其实,是因为他害怕看到那个人出现… 「看一下嘛!皓皓一直吵着要拿去看,明天就不在我手上了喔!」 还是拗不过余曜文的坚持,林海尧勉强地点点头,余曜文又兴高采烈地拿回一堆相本来,立刻开始翻阅。 「你看,这就是『慧雯』队罗!」 似乎是上次曾经匆匆一瞥的照片,当时只顾着听余曜文悲惨的过去,却没仔细看这张照片。 照片的正中央就是那张大海报,站在海报后面的人群中,中间的是最高大的徐汇森,他的右手很不自然地搂着余曜文,而余曜文也笑得很尴尬,将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很明显是被大家拱的;旁边有几个队员正瞄着两人,被拍到了偷笑的瞬间。 夏捷虽然个子明显低于其它人一截,却无法隐没他出众的俊美面容;在他的身边,就是拥有同样可爱笑容的江承皓和江承芸。 大家各自抓着海报的一部分,开心地笑着,或者做着怪表情。 没有被巨大海报遮掩住的一角,看到郭士纶的白净脸庞上露出沉静的微笑,旁边站着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人,面无表情地环抱着双臂,眼睛却完全没有在看镜头,完全置身于外的感觉。 果真是个讨厌鬼… 林海尧在心中叨念着,但是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地搜寻讨厌鬼的身影,虽然觉得懊恼,但也无可奈何… 他唯一无法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心情,他还想着那个人的心情。 「对了!对了!」 翻到某张照片后,余曜文开始兴奋地大叫。 「你看这个,这是我们的球衣喔!」 「咦?这是…」 这哪是球衣啊?明明就是在成衣店或大卖场买的俗气花布衬衫啊! 「很赞吧!」 余曜文的脸上充满得意。 「那时候我们的新球衣还没送来,可是已经要去比赛了,我们就一大群人杀到大卖场去,结果那里花衬衫的样式和件数最多,所以大家就决定穿去比赛啦!」 这些家伙也真是太胡闹了吧! 不过的确是执得珍藏的有趣回忆,总觉得很羡慕他们… 「我还记得大家穿的颜色喔!最好笑的就是社长,你看他那么斯文的样子,那天他竟然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衬衫,有够骚包的…还有皓皓,他买了看起来很变态的紫色…」 真是看不出来,原来这两人属于闷骚型的啊! 「老大还是比较喜欢耍帅啦!他穿黑色的衬衫,虽然是最保守的颜色,不过上面竟然还绣着一条龙。你也知道,他的脸又很凶,结果看起来超像流氓的。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叫他老大啦!」 「喔…」 虽然嘴里不在乎地应着,但他好想多知道一点那个人的过去,但是,似乎不应该这样做,也不应该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 真是矛盾啊!… 「你看,就是这个!」 余曜文指着照片中在球场上飞跃的黑色身影,依旧没有注视着镜头,似乎是拍照者从旁自然拍摄的画面。然而,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的是令他醉心也令他心痛的单纯笑容。 「很难得看到老大的笑容吧!这可是皓皓的得意之作喔!当年可是有不少女生为了目睹这偶然的一笑,苦苦等候在我们每一场比赛的场边咧!」 「太夸张了吧!…」 林海尧苦笑着,怀疑余曜文有夸大现实的嫌疑。 不过,那个永远都不会因他而展露的笑容,在照片中闪耀到有些刺眼。 其实,或许一点都不夸张,自己就是曾经为了得到那一笑,而不顾一切付出的蠢蛋之一,但换回的只有漠视和同情… 「海尧…你怎么了?…」 「我…觉得不太舒服…」 又来了,不要这么软弱好吗?不要再为他感到心酸,好丢脸… 「难道,你是因为还没跟老大和好,所以心情不好喔?」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差点就要说出自己被拒绝的事,林海尧忍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 「我只是,暂时不想见到他。不过这件事情的确让我的心情很不好…」 「这么严重啊!难怪你和老大这几天看起来都怪怪的…」 余曜文担忧地叹口气,不过又马上想起重要的事情,兴奋地开口。 「对了!那这个周末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花莲散散心?」 「又是花莲?」 那里不是留下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 「上次比赛的时候,不是比赛就是待在我家里玩,根本没机会出去走走啊!花莲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身为地头蛇的余曜文,开始兴奋地介绍起他喜爱的景点。 「像我很喜欢去七星潭,虽然说是『潭』,其实是很美的海滩喔!我们可以去玩水啊!下午还可以看落日,晚上看星星…反正超赞的!」 听起来是不错的地方,不过跟余曜文去,两个大男生去那种绝佳约会地点,总觉得怪怪的… 看出林海尧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余曜文继续努力说服。 「拜托啦!我老妈今天从日本回来,打电话叫我这礼拜一定要回家给她看看,你就陪我一起去嘛!我一定会带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散心的。」 「嗯…」 「好啦!去嘛!我帮你出火车票嘛!在我家吃住也都不用花你一毛钱喔!」 听起来的确是很诱人的邀请啊! 远离充满那个人的足迹和回忆的城市,就不会让自己一再陷入想见但不能见的矛盾之中。 如果能在陌生的地方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或许,他就有勇气再回到这里重新出发… 不过,是谁说要奉老母之命回家一趟的?谁说要一起去看日落又看星星的?结果,为什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驶往花莲的火车上?… 『海尧,真的很抱歉!校队的来下战书了,说要跟我们分个高下…星期六早上必须要加练,我一练完球就会马上去花莲跟你会合!对不起啦!』 真是的…该来的还是来了… 虽然担心队里会被校队的体保生惨败,不过根据余曜文的消息,体保生表示他们不打算参与,这纯粹是排球社以往未了结的恩怨。 听说连中文系那个讨厌的大个子,也打算来凑一脚,要跟校队的同一队,打算把之前积欠的胜负做个了断。 但是少了一个人的球队,又该怎么办? 他必须要回去吗?不过,说不定他们很快又可以找到新的举球员了… 纷乱的脑袋无法厘清纠结思绪,数小时之后,他在广播声中下了车,依照余曜文的指示,在车站门口等人来接他。 「请问,您是林海尧先生吗?」 独具男性魅力的低沉嗓音传来,身穿笔挺的黑色西装,态度谦和稳重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虽然被称呼为『先生』总觉得不太自在,但林海尧还是点点头。 「我是,你是傅先生?」 「是的,您可以直接叫我隼人。」 一举一动都相当得体而且优雅,轮廓深刻有形的俊美脸庞,拥有和他们这些毛头小鬼完全不同的成熟气息。 「请往这走。」 接过林海尧的简便行李,傅隼人带着他走向停车场。 「林先生…」 「叫我海尧吧!」 坐在驾驶座发动车子的傅隼人,朝身旁的林海尧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后,平稳地将车子驶向之前曾探访过的饭店。 「海尧,听说您现在跟小文少爷住在一起,请问他过得还好吗?」 小文少爷?… 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的林海尧,呆愣了几秒钟,才会过意来,他指的应该是余曜文吧! 真不愧是小开,身边竟然有这么优秀的人来服侍。 「小开吗?嗯…应该算过得不错吧!每天都看他活蹦乱跳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傅隼人直视着前方道路的专注侧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容,林海尧不禁羡慕起有人关怀的余曜文。 「你们好象很久没见了喔!」 「大约一年左右吧!之前我随夫人到日本办理一些经营上的业务,这几天才回来的。」 「他说他下午就会赶来了,你们可以好好叙旧啦!」 「不敢说叙旧…」 温柔的笑容中染上落寞的色彩,傅隼人一边流畅地转动着方向盘,一边平静地开口。 「能知道小文少爷过得很好,也就够了。」 碍于身份而无法直接表达的关心,在傅隼人的脸上表露无疑,林海尧选择沉默地报以微笑,却相当能体会那种压抑的苦涩。 如果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却无法触碰对方,无法向对方表达自己快要满溢的情感,真的好辛苦… 即使对方默认了自己选择逃避的权利,放手让自己从压抑的紧缚中获得解脱,但是无法相见的时候,却无法停止想念,视线、听觉…总是无时无刻地搜寻着对方的踪迹。 这不是真正的解脱,而是另一个折磨的深渊。 「这里就是七星潭。」 在饭店享受过豪华的午餐,由傅隼人担任导游,在花莲市区闲逛了一阵子之后,林海尧来到余曜文一直念念不忘的地方。 穿越有如公园小路般的木制步道,远方的海涛声拍打着他的鼓膜,顺着海风闻到海水的咸味,美丽的海滩有如画布般从眼前延伸而去… 虽然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不断地落下绵细的雨丝,但这如月牙般的海滩,还真是美啊!… 一边赞叹着,林海尧赤脚踏上布满石头和细砂的海滩,感受海砂和雨水凝在脚底的温和触感。 「海尧,我该去接小文少爷了。」 将伞递给林海尧,傅隼人的脸上仍挂着平稳的笑容,但林海尧可以感觉得到,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是相当雀跃的。 「待会儿见。」 目送那沉稳的背影离去,林海尧放下手中的伞,在细雨之中,独自走向海水与沙滩的交接处,直接感受海水打上脚背的沁凉冲击。 海浪清爽的冲刷感,让他享受地吁了口气,抬头遥望着灰暗的天空。 看样子,今天大概无法看到落日了吧!也没有星星… 但是,能让他一人独占了这美丽的海滩,其实也不错。 海浪一波一波地朝他涌来,又很快地在脚边奔腾而去。他可以记得被海水冲刷时的痛快感受,但碎去的浪花,却是他怎么也留不住的… 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对方放开手让他离去,而是… 紧紧地拉住他,不再让他离开… 然而,即使他在心中不断地呐喊着,却只有在梦中,才能感受到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徒增梦醒之后的空虚感。 「向─峰─」 使尽全身的力量,他痛快地朝着海浪和天空大喊。 「你这个浑─蛋─!」 讨厌、自私,而且任性的家伙! 可是,还是很喜欢他,无法忘了他,也不想忘了他… 「小不点!」 在海浪声中,隐约夹杂着他朝思暮想的呼唤声。 是挑起他所有思念与情感,令他泫然欲泣的呼唤声…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小─不─点!」 原本朦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入耳轮深处,震撼着他全身的知觉。 不可能的啊… 回头张望声音的来向,就在不远的前方,不断萦绕在脑海中,让他总是不经意努力搜寻着的身影,映入他的双眸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来干什么?自己刚才做的蠢事,都被看到了吗?… 好丢脸… 所有血液冲上脑门,在海滩上艰难地迈开脚步,林海尧朝着海滩的另一头奔跑而去。 「你干嘛跑啊!喂!小不点!」 气急败坏的呼唤声再度响起,但林海尧告诉自己要赶快逃跑,连回头张望的时间也不敢花,只知道拔足狂奔。 可恶!这种地方有够难跑的! 「小不点!」 感觉到声音中开始挟带着怒气,却连同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但他怎么也没办法跑得更快了。 「哇啊!」 突然间,一股力量直直朝他冲击而来,身体无法控制地被推倒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林海尧感觉到自己脸上、头发上和身上,都沾满了湿黏的海砂,还来不及伸手擦拭,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就已经被强力地压制在冰凉的沙地上。 「你要跑到哪里去?」 冷冽却带着嘲弄的熟悉语气,伴随温热的气息拂过鼻尖,让他深陷其中的猎豹之瞳瞬间侵入眼前,放肆地闪烁着威吓猎物的光芒。 「终于,抓到你了…」 第十二章 「你…你要干什么啦?」 林海尧奋力地在沙地上挣扎着,但除了让自己更加可笑,根本是徒劳无功。 算了,他早该知道,被掳获的猎物是跑不掉的,却总是不死心地想要逃亡… 「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我…我没听到啊!」 「才怪!现在哪只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显示啊?」 面对向峰咄咄逼人的质问,林海尧已经无力招架。 「好啦!好啦!…我是不想接嘛!那你打来干嘛?」 没想到,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向峰竟然沉默了。 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喂!…」 「我也不知道我打给你做什么…可是你干嘛不想接?」 真是太任性了吧!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还不给他拒接的权利。 「你又不会说什么好话,不能怪我不接电话啊…」 「可是,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啊!」 「那你说啊!」 不要总是欲言又止,不要让他编织一个美梦之后,又要面对失落的空虚。 不过,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不太适合进行交心恳谈… 「等等…你可以先让我起来吗?」 「不行!」 向峰坚决地一口回绝,但脸上却浮现少见的尴尬和羞涩。 「不然我说不出来…」 什么啊?… 林海尧忍住笑意,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大魔头,竟然也会有这么可爱的表情。 但他很明白,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向峰,强迫自己只展现强悍的一面,绝不肯示弱的顽固个性,总是要确定自己居于强势的一方,才敢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他曾被这股强悍所撼动,现在,仍旧被这份小心翼翼的腼腆所吸引…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余小开跟我说的。」 「他跟你说?…」 这个可恶的余小开!亏自己还千里迢迢地跑到花莲来,竟然出卖他。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 「反正是他告诉我的。」 从向峰嘴里绝对问不出个端倪,林海尧决定之后再跟余曜文算帐。 不过向峰大老远地跑来花莲,不会只是为了质问他为什么不回电话吧?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你明明说…你说你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林海尧的心跳开始剧烈加速,啊…他果真记得那个晚上的所有事情。 「可是你却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什么意思?我说过啦!我不想再被你伤害…」 「你又骗人!我听你的话不跟你说话,甚至还让你走了。可是,你知道你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吗?」 看到向峰认真的表情,林海尧挪开了直视他的目光,他心里其实很明白,但还是不想听到答案从向峰的嘴里说出来。 「我真的不懂,我明明都照你的话做了,可是你的表情,好象在说我背叛了你…」 「你可以不要管我啊!」 自己所有情绪都被一眼看穿的林海尧,开始恼羞成怒起来。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施舍,如果你的心里没有我,就不要再纠缠着我!」 「烦耶!你真的是被你搞得一团乱!」 向峰焦躁地搥上柔软的沙地,溅起的沙土和海水,洒在两人狼狈的脸上。 「你叫我不要理你,可是你看起来又像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我要接近你的时候,你又叫我走开,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才要问你想怎样咧!你无法喜欢上我,就该让我一个人走。就这么简单!」 「我不懂你说的喜欢是什么啊!」 陷入混乱中的向峰,紧紧蹙起眉头。 「你说,在喜欢的人身边,光是看着就觉得痛苦…那我承认,我真的曾经非常喜欢…喜欢他…」 心头又是一阵痛… 那个总是纠缠着向峰的心,不肯干脆离去的鬼魅,依旧同时吞蚀着两个人的灵魂… 「可是,我也不知道…」 蹙起的眉头纠结得更紧,向峰的脸上尽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看不到你的时候,觉得非常痛苦…什么事情也不能做,我没办法专心打球,没办法独自待在家里…只要一发现你已经不在这里,我就…」 向峰再度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令人怀念的温热掌心,轻抚上林海尧的脸庞,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但是,我看到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反而一点都不痛苦了。」 「你这个笨蛋…」 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钝… 还是该说,他是一个除了将热情放在排球上,什么都不懂的感情白痴… 「你这是在跟我告白喔!」 「才…才不是咧!」 虽然恶质地捏住林海尧的脸颊,向峰的脸上却有些慌乱。 「我才不喜欢你咧!你不是说,喜欢应该是…」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笨蛋嘛!…很痛耶!」 虽然脸颊脱离了攻击,但大手又开始蹂躏他可怜的头发,但在这个时候,林海尧却觉得,心里甜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天天想着我吧?」 「才没有!你少臭美了!」 还在嘴硬的向峰,表情却越来越单纯,看起来有点像在赌气,却又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好吧!是有时候啦!…」 「所以,你老是想着我,就应该忘记想那个班长了喔?」 「你很烦耶!我不知道啦!」 看到向峰又开始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吓唬他,林海尧却还是笑得很开怀,因为他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是很喜欢这个人,喜欢他的固执,他的任性… 「海尧!」 平时聒噪洪亮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些破碎。 林海尧和向峰了然于心地看了彼此一眼,同时站起身来,拍去自己身上的沙砾和泥渍。 「老大…你…你…」 余曜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惊恐地望着两人。 「你还真的杀过来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们…你们打架啦?…」 「现在没事了。」 恢复平常的扑克脸,向峰抛下他俩,独自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饿死我了!我先去找点东西吃,等一下再跟你们会合。」 「真是的,老大也太猛了吧!…」 听到余曜文的碎碎念,林海尧还是无法了解现在的状况。 「他一个人能去哪?他不跟我们一起坐隼人的车?」 「老大那个疯子!」 看着向峰的背影已在一段距离之外,余曜文才敢放肆开口。 「他一定是骑车过来的啦!」 「骑车?!」 「假日临时要买到花东的火车票很难啦!何况,老大以前就常骑车趴趴走,听说他还曾经直接骑回台北咧!」 真是太疯狂了… 从学校到花莲,绝对是段遥远的路途,算算时间,这几个小时一定是一路狂飙过来的吧! 林海尧在心中暗自感谢上天保佑,让这个疯狂的笨蛋能够平安到来,但心头上浮现的甜蜜滋味,仍旧无法抑制地愈渐浓郁着… 「老大真的很可怕耶!海尧,不是我故意要出卖你的喔!」 看林海尧沉默不语,以为对方在生气的余曜文,赶紧解释自己泄露他行踪的缘由。 「今天练完球,我说我晚点要到花莲去,不小心说出来你会一起去…」 林海尧心想,原来还是这个大嘴巴自己说溜嘴的嘛! 「结果,老大竟然在我淋浴的时候冲进来,还把门锁住,强迫我一定要告诉他你在哪里。他还说,如果我不告诉他,他就要在那里强暴我,真是有够恐怖!」 「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啦!…」 「可是真的很可怕好不好!大家都被关在外面,没有人能来救我…」 回忆这段恐怖的事件,余曜文的声音开始颤抖,有过类似经验的林海尧,也不禁同情起他来。 「对不起,算是我连累你了…」 「算了啦!你们没事就好。不过,淋浴间还真是个恐怖的地方,我大概好久都不敢进去了。」 听到他的悲惨遭遇和受到的心灵创伤,林海尧只能回应充满歉意的苦笑。 恢复力异于常人的余曜文,虽然有如劫后馀生似地抚着胸口,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之间的不愉快,应该也都烟消云散了吧!」 「嗯,是啊…」 两人望向那已逐渐远去的背影,又同时彼此相视而笑。 「太好了,少了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们这一队就不是『排山倒海』了。」 林海尧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心头所涌上的思绪,却是犹如这片海洋一般波涛汹涌的。 或许,他永远无法听到那个倔强的人亲口说出对他的心情,无法像那个难以忘怀的美梦一样,听到那个人说一声「我也喜欢你」… 但是,总有一天,他要占据他心中所有的位置,让他再也不会忘不了,那个鬼魅般不肯消散的身影。 「海尧,老大,真的很抱歉!」 余曜文双手合十,向面面相觑的两人道歉。 「因为今天是假日,连预留的房间都被熟客订走了啦!…」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俩共享这个房间就对了。」 向峰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介意,余曜文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稍稍有些放松。 「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老大会突然跑来…好痛!」 又因为大嘴巴被敲了一记,余曜文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再争辩什么。 「还是海尧要到我的房间去跟我挤一晚?」 「我…」 「不用了,」抢先一步发言的向峰,无视于林海尧抗议的眼神。「我要跟他商量和校队那几个废物的比赛,这样刚好。」 「喔!对喔!」 恍然大悟的余曜文,并没有注意到林海尧脸上慌乱的表情。 「海尧好几天没来练球了,老大你要赶紧帮他进入状况喔!海尧,我们还练了很多新的攻击,像社长…」 「有话晚点再说。」 向峰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累死了。」 「好嘛!…」 余曜文暗自在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又回头对林海尧细心叮咛着。 「我要去找隼哥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拨个电话过来。你们好好休息吧!」 「嗯…」 听着关门时发出的声响,室内再度恢复沉寂,还有一点点尴尬。 虽然才下定决心,要好好把向峰的心留在自己身边,但真正回到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时,林海尧却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先打破一室宁静的是向峰,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随性地伸了个懒腰。 「可以让我先去洗澡吗?我真的好累…」 向峰以带着倦意的轻松目光,征询林海尧的同意。 「喔,好…」 低头回避向峰的视线,林海尧侧身让开了通往浴室的道路。 疲倦的猎豹迈着优闲步子从身旁走过,林海尧感觉到,尽管对方的身体只是轻轻掠过自己的手臂,现在的他也会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擦身而过的身影倏而停下,如火焰般灼热的指尖,绞上他沾满海沙的发丝,细细地搓揉着。 自己的脑袋,好象从被触碰到的地方开始燃烧一样,这种折磨人的热度,逐渐蔓延到全身。 「你要一起进来吗?」 戏谑多于邀请的话语,加速体内火焰的延烧,林海尧觉得自己的思绪和知觉,已经完全地燃烧殆尽,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但是,对方似乎没有放弃戏弄他的意思。 「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应该要好好跟你讨回这几天的代价喔!…」 「不要再闹我了啦!」 终于爆发的林海尧怒吼着,但向峰却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豪爽地大笑着踏入浴室,还不忘回头继续消遣他。 「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你随时可以进来喔!」 「闭嘴啦!」 看林海尧即将扑过来跟他拼命,向峰立刻狡猾地躲进浴室关上门。 「个子这么小,火气却很大。」 还说! 放弃拌嘴的林海尧,不禁自暴自弃地想着,自己一定有被虐狂,才会喜欢这个讨厌鬼。 「啊…好想洗澡啊!…」 身上还闻得到海的味道,同时残留着湿黏和砂砾的微刺感,真是令人不舒服。 「不应该让他先进去的…」 想到向峰现在正愉快地洗去身上的黏腻和不适,真令人羡慕… 热水淋在疲惫身躯上的畅快,水柱冲刷着发上的沙砾,水流沿着脸庞流过颈项,滑过线条深刻的锁骨洒在宽阔结实的胸口,或顺着有力臂膀上的肌理纹络,在修长的指尖滴落… 「天啊!我在想什么?」 林海尧紧抱住自己的头,在他的幻想中,出现的竟然是总是占据自己所有思绪的紧实躯体,在水柱的冲激下,闪烁着健康却诱人的光泽… 「够了!不准再想了啦!」 林海尧用力地摇着自己的头,要把那些一涌而出的画面就此抛开。 兴起淋个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念头,林海尧告诉自己要到浴室里去才行… 可是不行啊!里面有那个裸体… 那个裸体…好想看… 不对!不对!要去冲冷水才对!… 几番天人交战之后,林海尧觉得他只是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而已。 「喂!小不点!」 浴室里传来的呼唤,不知道是要拯救他,还是又要陷害他。 「帮我拿衣服进来。」 隔着门的声音虽然有些模糊,但林海尧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应该是要他进去那个有裸体的浴室… 果真是陷害他… 「不要!你自己不会出来拿啊!」 「是你叫我不要老是裸体晃来晃去的啊!快点啦!」 「真是讨厌…」 虽然嘴里碎碎念,但林海尧还是屈服了。 随便从向峰的行李中抽出一套衣服,林海尧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浴室。 「我要进来罗!」 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夹杂着沐浴用品香味的蒸气,温暖地飘了出来,淅沥的水声仍萦绕在浴室中,林海尧强迫自己的视线维持在布满湿气的地板上。 「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就可以了。」 虽然同在浴室里,但向峰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飘渺遥远,林海尧疑惑地抬起头,发现这个浴室实在大得惊人。 顺着声音来源望去,毛玻璃间隔起来的小房间中,隐约可以看到向峰的身影。 在晴空下飞跃的身影,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在路灯下逐渐模糊的身影…在梦中和现实中,自己不断寻找着的孤傲身影,已然化成再真实不过的存在。 只要自己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那溅起温热水花的紧实躯体,就可以紧紧回抱住曾经拥着自己的身躯… 现在,就在犹如睡梦般朦胧的世界的另一边… 当林海尧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布满水气的玻璃门前,伸手拉开那扇隔离着彼此的唯一阻碍。 在断续的水声中,迎面而来的,是沉着的笑容,和猎豹充满欲望的瞳眸… 「准备好…实现你的承诺了吗?…」 被湿润的躯体紧紧拥住,林海尧选择沉默不语,决定就此沉沦在自己最真实的渴望之中… 第十三章 「嗯…」 沉溺在唇舌纠缠间的追逐,林海尧觉得自己彷佛即将因这热烈的吻而窒息,只能紧紧攀住那宽阔的背部。 「等…等一下…」 感觉到自己即将溺毙在灼热的吻中,林海尧只能暂时挪开自己的脸,急促地吸收新鲜空气。 但紧扣在发间的掌心,仍执拗地扳回他酸麻的下颚,继续啃咬着泛红的双唇。 「不要再离开我…」 温柔却又霸气的唇间,诉说着恳求的沙哑低语。 「我真的很想你…」 心跳已经快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林海尧再也无法抵抗溢满的情绪,将双臂再次环上那结实颈肩,主动献上自己的唇,回应对方的热切索求。 两人之间只剩下飘散在空气中的喘息,承受对方的体温和压迫身体时的重量,赤裸的背部贴上冰凉被单,林海尧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要细细去感受,两人紧贴着彼此身躯时益加炽热的满足感。 「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林海尧轻缓地移动双唇,沐浴在猎豹的目光之下,吸吮着拥有修长线条的颈项,顺着锁骨洒落细碎的吻。 听到对方发出满足的叹息,感觉到手指温柔地拨撩自己脸上凝水未干的发丝,尽管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大胆,即使双颊犹如火烧般灼热,但他决定顺从内心深处的渴望,沿着手臂上的肌理,吻上平坦的胸口。 发觉唇下的心跳骤然加速,战胜无谓的羞耻心之后,舔上那属于运动员的结实腹部。 伴随着激烈的喘息,再次发出赞叹声的向峰,伸出手,颤抖地抚上林海尧不断侵略自己的唇畔。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吻住停留在唇边的指尖,他不再只是等待被释放的猎物,必须主动出击,掳获这只难以驾驭的猎豹。 「现在,我还能允许你想着他…可是…在你的眼中,只能看着我…」 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勇敢地直视那充满威胁性的双瞳,林海尧仰望着那桀骜不驯的嘴角勾起微微的弧线,正吐出紊乱的气息,贴上他的耳际。 「放心…至少现在,我只想着你…」 「从此以后,你也只会想着我…」 如果不这么说,他又会再次退缩,就像句咒语,他要自己鼓起勇气,追逐属于他的一切。 泛起挑战性的微笑,向峰低头吻住大胆向自己挑战的双唇。 「那就要看你够不够卖力了。」 还残留着第一次被侵略时的疼痛记忆,尽管再怎么逞强,当感受到那熟悉的炙热感即将侵入体内时,林海尧还是忍不住地颤抖着。 「小不点…」 温柔却有些恍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感觉到耳垂被轻轻啃咬的微痒,让体内某种奇特的感觉渐渐苏醒。 「让我到你的身体里去…」 虽然破碎的痛感仍唤起内心的恐惧,却终究抵不过渴求对方的欲望。林海尧咬紧了下唇,迎接那瞬间的冲击。 「呜!…啊…」 在缓慢却深刻的入侵,在身体内部摩擦时所燃起的灼烫,呼应着破碎的记忆,林海尧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对不起…可是我好想要你…」 充满欲望的眼瞳,正映照着自己的脸庞,这就是他唯一想要的… 总是在这个时候才会坦然道歉的男人,还是让他无法弃之不顾,愿意为他达成任何要求。 因为是自己深深喜欢着的人,所以,即使正受到充满他、冲击着他的滚烫所折磨,但真正被需要、被渴望的感动,却点燃体内正准备延烧的火焰…… 「叩!叩!…」 虽然只是轻微的敲门声,林海尧却反常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经质了?…』 露出苦笑,过去几天总是为恶梦所苦的林海尧,看看身边仍沉睡着的向峰,小心翼翼地拨开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走向门口。 「海尧,是我!」 听到是余曜文的声音,林海尧立刻将门打开了一道半大不小的缝。 「你们要不要去看星星啊?」 虽然努力压制音量,但余曜文的表情已经兴奋难抑。 「隼哥说,现在天气已经放晴了,应该可以看到星星喔!」 「真的吗?」 既然都来到花莲,加上余曜文的大力推荐,他实在也很想去开个眼界,可是… 「他还在睡耶!那我问问看…」 「这么累喔!老大真的好辛苦…」 余曜文率直地表达自己的同理心,没有注意到林海尧脸上飞过的一抹泛红。 「那你就问问他吧!我先去大厅等,我们再电话联络吧!」 「好。」 掩上门,林海尧回到充满宣泄后气息的床边,俯视着那平和的睡脸,睫毛下的黑影柔和了坚毅的脸部线条,连微微吐出的气息,都让他沉醉不已…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大概永远不会有答案吧! 正当看得出神时,紧闭的双眸倏然开启,露出戏谑的光芒。 还来不及反应,他又被那有力的手臂所掳获,囚禁在猎豹的身下。 「看够了没?」 听在耳里已毫无威胁性的话语,林海尧想起了两人初识的那一天,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困在猎豹的陷阱,永远无法逃脱了… 「还不够…」 当然不够,他会一直注视着这个身影,等待那双猎豹之瞳中,也只映照着自己的身影。 「你们看!真的很美吧!」 深蓝色的广阔天空,布满了闪烁的繁星,听着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三个人平静地躺在黑暗中,仰望着灿烂的星空。 「真美…」 林海尧忍不住出声附和,将手伸向无法触及的星空,在眼前晃动的晶亮星子,就这样掬了满手,围绕着掌心流泄出银光。 「真希望隼哥也能看到…」 听到余曜文的叹息,林海尧才想起似乎遗忘了此行的提议者。 「对了,隼人怎么不一起过来?」 「他说要在车上打个电话,不晓得他要不要过来…」 余曜文沉吟了一会儿,马上站起身来。 「我去叫他来吧!」 「对啊!叫他一起来看吧!」 在看到美丽的事物时,总是希望能够和自己重要的人分享这刹那间的感动。 望着余曜文快步离去的背影,想起傅隼人回忆起这个聒噪小少爷时的神情,林海尧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在笑什么?」 始终保持沉默的向峰终于出声,林海尧脸上的笑意仍旧丝毫未减。 「没什么…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呢!」 「还没,」向峰也向布满繁星的夜空挥舞着双手。「我只是在等,看能不能捡到一两颗掉下来的星星。」 「还真是难得你这么好兴致咧!」 林海尧也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向不可能触碰到的光芒努力延伸着。 眼前隐约浮现体育馆晕黄的巨大灯影,曾经错失良机的悔恨,在记忆深处轻轻地刺痛着他。 而他,差点又因为自己愚蠢的逃避,再次错过自手边溜过的机会… 『你现在感觉到的痛苦,不会打倒你,只会让你变得更强。』 不要紧的,只要能够留在这个人身边,即使会受伤而感到痛苦,但他会变得越来越强。 不再试图攫取星光,林海尧偷偷瞄着停留在自己身旁的偌大手掌,缓缓地伸出手,再紧紧握住。 「干嘛?不要做这种娘娘腔的事情好不好。」 虽然表现出嗤之以鼻的态度,但向峰还是没有挣脱两人紧握的双手。 早已猜中向峰的反应,林海尧只是继续保持满足的微笑。 「我毕竟也是个男人啊!当然也会想跟可爱的女朋友牵牵手嘛!」 「什么女朋友嘛!…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 既不可爱也不是女生的「女朋友」,正不服气地嘟囔着,但仍紧紧地交握着彼此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重回「排山倒海」之后的第一次练习即将开始,林海尧打开了贴着自己照片的大门,排球胶皮和灰尘的气味迎面而来,球网、护具散落一地,桌上摆着凌乱的相片和相簿,虽然令他有些望之却步,但这才是他最想念的归属之地。 还有… 「发什么愣,进去吧!」 不耐烦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但早已习以为常的林海尧并不以为意,只是期待再次见到他的队友们,踏入久违的社办教室。 「欢迎回来。」 徐汇森以不变的温和笑容,迎接他的归队;江承皓的神情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仍不吝啬地展现他醉人的笑靥。 「救星回来了呢!」 夏捷极富磁性的嗓音响起,林海尧还来不及欣赏,又被另一个聒噪的声音打断。 「海尧!欢迎归队啊!听说今天有很多有趣的练习喔!」 「真的吗?」 面对林海尧询问的目光,向峰与徐汇森对看了一眼,同时露出诡谲的笑容,有默契地点点头。 「他们两个的表情明显写着,『我们就是有鬼』…」 余曜文悄声地说,让林海尧心底又涌起不详的预感。 「猜什么,就等着瞧吧!」 向峰仍是那蛮不在乎的表情,兀自在他熟悉的专用椅坐下,慵懒地伸长着四肢。 「反正很好玩的。」 「哪有!每次都只有老大觉得好玩,操死我们了。」 「你有什么意见?」 「哎哟!好痛!…老大,不要勒脖子啦!很痛耶!…」 在余曜文的哀号声中,夹杂着笑声,原本气氛冷清低迷的社办教室,终于又开始热闹起来。 「好一朵美丽的草莓花…」 许久未听到的诡异歌声又隐约回荡在嘈杂的室内,所有人以恐怖片场景里的慢动作,缓缓看向唯一可能的歌声来源。 「好一朵美丽的…不对!…」 彷佛鬼上身的夏捷继续哼著名曲曲调,并修改自己的歌词创作。 「应该是…有好多讨厌的草莓花…」 「summer他…怪怪的…」 林海尧惊恐地望着旁若无人的夏捷,余曜文却一付习以为常的样子,一点也不讶异。 「说也奇怪,上次去花莲比赛回来以后,大家都变得怪怪的。」 听到林海尧的疑问,余曜文小心翼翼地附耳过来。 「你和老大不说,summer开始一天到晚唱歪歌,也不去练团。皓皓也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时候还会莫名地生气…唉…总之,过去几天社里的气氛真是诡异透了。」 「是喔…」 「才不是比赛的关系咧!」 女孩子特有的娇俏声音,伴随着身上的甜香味,从林海尧的身后袭来,但下一瞬间,整个人就被这股甜腻感所包围了。 「summer只是在讽刺纵欲过度的某人啦!」 『不会是我吧!…』 林海尧紧张地环视着自己的胸口和肩侧,昨天明明已经跟他讲好不可以留下痕迹了啊!… 「你紧张什么!不是说你啦!」 江承芸慧黠的大眼睛在面前灵活地眨着,粉色的樱唇泛着诱惑的色泽,纤细的手臂环上了林海尧僵硬的颈项,故作亲密地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你看,是我们温柔的…体贴的…队长喔!」 「咦?!」 果真,向峰毫不遮掩的脖子和敞开的胸口上,隐约可见残留的淡色痕迹,而向峰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忽略歌声的意涵,仍自顾翻着过期的杂志,侧着的头更突显了颈部几株鲜艳盛开的花朵。 林海尧头痛地掩住自己的眼睛,全身的血液立刻冲上脑门。 糟了!闯祸的其实是自己… 「想必对方是个狠角色喔!竟然让我们狂暴的队长,乖顺地任其摆布,完全呈现他温柔体贴的一面罗!」 那双晶亮的眼睛,彷佛看穿了一切似地,紧迫盯人地直视着林海尧心虚的脸。他更加地确定,这甜美的笑靥下,绝对藏着鸩毒。 「咦?不会吧!老大也死会罗?」 在状况外的余曜文插进话来,急切地想要知道下文。 「到底是谁啊?」 「小不点应该最清楚了,」 如预料中,江承芸立刻将炮口对准了一时无法反应的林海尧。 「你不是跟老大住在一起吗?他跟谁在一起享乐,你一定很清楚罗?」 果真够狠… 『谁来救救我啊!』 林海尧在内心呐喊着,但面对江承芸狡狯的笑脸,和余曜文热切的表情,他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窘境。 「阿峰…在吗?」 社办门口突然闯入的声音,适时地解救了他,但看到来者后,所有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阿纶学长…」 余曜文以谨慎的态度准备应对,还不时注意身后的动静,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向峰身上,准备随时压制住随时会扑来的他。 「有什么事吗?」 察觉到气氛因自己的到来而遽变,郭士纶依旧挂着无奈的苦笑,直接望着向峰回答余曜文的问题。 「在比赛前,我有些话想要跟你们队长说。」 「没什么好说的。」 出生的向峰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狂怒,却平静地近乎冷淡。 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的郭士纶仍没有退缩之意,反而笔直地朝向峰走去。 「最后一次,请你再听我说最后一次,说完我就走。」 社办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向峰沉默了好半晌之后,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只是自顾地往教室外走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到外面说。」 郭士纶露出淡淡一笑,向其它人点头示意后,紧跟在向峰身后走出了社办。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林海尧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莫名地紧了起来。 第十四章 「小不点,这样没关系吗?」 魔女的耳语又开始骚动他早已无法平静的心。 「干我什么事?那是队长间的对谈。」 「是吗?你可是驯兽师耶!万一队长失控…你可要把他绑住喔!」 用上次丢脸的那一招吗?… 白了江承芸一眼,林海尧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相信这个女人! 「我不要,你又想看我出糗。」 「随你啊!」 话虽如此,但江承芸似乎没有打算放弃说服。 「他俩当年可是出名的”最佳拍档”耶!想必有很多话想要叙旧,一个不小心,就会死灰复燃喔!…我是说,会打起来啦!」 又在那边危言耸听,他才不会听信这种谣言,但是,他还是想要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怎么办啊?!… 「可恶啊!」 看着发出怒吼冲出社办的林海尧,余曜文无奈地望着满脸堆满笑意的江承芸。 「你不要老是欺负海尧啦!」 「才没有咧!」江承芸无辜地瞪大了眼。「毕竟他脱队了一阵子,我想要帮帮他嘛!老实说,要不是有我的帮忙,他可是很难进入状况的喔!」 「到哪去了?」 林海尧四处张望那两人可能会去的地方,终于,在楼梯间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 「……」 似乎是郭士纶说话的声音,但内容听不太清楚,未免被两人发现,林海尧只能克难地躲在楼梯转角。 「这不是重点吧!有话快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感觉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熟悉嗓音,让林海尧的心脏狂跳了一下,努力地聆听接下来的回应。 「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变了呢!」 郭士纶的声音听起来仍就带点落寞的感觉。 「没想到,你还是一样,只关心自己的事情。」 「别说废话…」 「我知道你急着回去练球,所以,我再说最后一次,请你加入我们。」 坚定如命令般的邀请,在宁静的楼梯间回荡着,但向峰却只回以不当一回事的轻笑。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怎么?怕输给我们喔?」 「那倒不是,最想和你们决一胜负的应该就是我了。」 「果然是你提议挑战的。」 「这是大家的决定,我只是深表赞同罢了。」 「那么,我的答案你应该也很清楚了,」从未改变主意的向峰,仍维持一贯的回答。「我不想跟废物同队打球。」 「别再自欺欺人了,全校最强的排球选手当然是在校队里,难道你不希望跟体保生当队友吗?这样才能越来越强啊!」 「强的到底是谁?」 向峰冷冷地哼了一声,口气中尽是鄙视之意。 「混在强者当中获得胜利之后,就自以为变强了?真是好笑,我说的废物,就是你们这些笨蛋。」 「难道你愿意输球吗?」 「当然不喜欢,但是只靠别人赢球一点意思也没有。更何况,我有现在的队友就够了。」 「你果真是个无情的人。」 郭士纶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只有苦涩,而向峰也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你别忘了,是你先背叛我们的。」 「背叛?…你还真敢说。」 郭士纶的语气骤然剧变,隐含着深深的怨怼。 「你真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只想到自己,一样自私,你永远都不在乎别人的心情,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别拐弯抹角,我听不懂。」 「听不懂?你总是让人误以为自己很重要,然后再装成一付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摆出冷酷的脸孔,拒绝关心你的人。怎么?这样伤害人好玩吗?」 林海尧的心头一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然而,面对这沉痛的控诉,向峰还是不改其冷淡的口吻。 「我没有想要伤害谁。」 「那么,那天晚上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事情?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林海尧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却无法如愿。 「我说过,我真的不记得了。」 「又开始装傻了…装成不知道来逃避,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夹杂着愤怒和不甘,以及更多哀伤的语气,使得熟悉的痛楚在脑海中浮现,林海尧忆起曾经被漠视的痛苦。 「够了!」一再的指责终于激怒了向峰。「我们又回到原点了,我已经不想再吵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应付比赛吧!就这样。」 沉重的空气就此凝结,由远而近地传来脚步声,林海尧虽然想要躲避,但脚却无法移动。 自己的藏身处快要曝光,林海尧虽然祈祷自己不会被发现,但还是和猎豹锐利的视线直接对上。 向峰轻轻地叹口气,脸上仍是淡然的表情。 「你想偷听,也选个不明显的地方好吗?」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林海尧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疑问。 「那些事情,你真的忘记了吗?」 「怎么连你也这样?」 向峰蹙起眉头,平静的脸庞开始兴起了波澜。 「我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可是…」 「我根本没有什么好隐藏的。难道,连你也觉得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为什么要说这种赌气的话,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发出低吼,带着浑身怒气的向峰开始朝着林海尧逼近。 「你们全都从我身边逃开,让我觉得痛苦,然后还说我无情,说我伤害你们,那我到底要怎么做?」 「如果不是你先摆出拒绝的态度,我又何必要逃?」 这不是早就讨论过的事情了吗? 他并不想老调重弹,但是,为什么回忆这段过去时,还是觉得心很痛? 「那时候我知道你…知道了你的心情,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强迫自己假装遗忘,没想到反而伤害了你,我真的很后悔。」 向峰的口气中满了懊悔,但隐含更多无奈。 「可是阿纶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但是你们却一再逼迫我,责怪我。难道,你要我去给他安慰吗?」 「当然不是…」 「那就不要再装成圣人的样子!」 自己的双手再度被紧紧攫住,林海尧无法挣脱向峰的束缚,但猎豹坚强的瞳孔中,却散发着被伤害时的痛楚。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又怎会为了阿纶责备我?又怎会一再的怀疑我?」 「不是这样…」 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会感到不安,才会开始怀疑… 但这些怀疑,却深深地伤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也折磨着自己的信念。 感觉到手上拘禁的力量放松了,总是带着自信微笑的嘴角,却吐出沉痛的话语。 「就算我自私好了,我就是这样,永远也无法改变。」 还来不及回应,向峰已经独自快步离去。再一次,他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感觉到彼此的心,也在一瞬间变得越来越遥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应该已经互相了解彼此了啊! 不应该变成这样… 「哔─」 在喧闹非凡的体育场内,高分贝的哨音瞬间响起,在众人的欢呼与鼓掌之下,双方球员小跑步往前,在球网下伸出彼此的手。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虽然嘴里说着客套话,但大部分校队队员都表现出随便的态度,似乎只想要赶快打倒他们来证明自己。 林海尧尽人事地轻轻和对方球员握了下手,眼角馀光还是无法自制地飘向向峰和郭士纶。 自从那一天的争执之后,两人又陷入了冷战。好不容易才重逢的两人,才短暂地享受两情相悦的滋味,彼此的关系却面临决裂的局面,对林海尧而言无异是沉重的折磨。 即使每天见面,却无法说话,也无法触碰彼此,真的很痛苦… 难道,向峰都不会感到痛苦吗?他怎么还是能这样淡然处之?… 「加油!加油!」 啦啦队热情的呼唤声,将林海尧的知觉拉回比赛的热烈现场。 目光继续偷瞄着身为全队榜样的向峰和郭士纶,两人在握手的时候也相当敷衍,只是象征性地碰到彼此的手后立刻缩回。 真正认真握手的,只有可靠的社长徐汇森;而临时与校队同一阵线的颜航生,正满面笑容地握着江承皓不停想要挣脱的手。 又来了… 毎次看到颜航生,江承皓的可爱笑脸就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敌意。 而这一次,江承皓仍毫不掩饰地摆出厌恶的表情,但颜航生仍不知死活地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甚至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可恶!」 突如其来的怒吼,震惊了在场的所有球员,相对于颜航生的嘻皮笑脸,江承皓竟然握紧了拳,以前所未见的激动神情,一付随时准备扑上去揍人的架势。 徐汇森和夏捷立刻一涌而上,架住仍暴躁不已的江承皓,向峰在立刻向裁判说明会解决状况之后,也随后赶过去安抚江承皓。 「糟糕,一开始火药味就这么浓…」 耳边回荡着余曜文忧虑的低语,林海尧环视着队友脸上各自浮现的复杂神色,就在一片混乱之中,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这场拥有非凡意义的空前战役,即将开始… 「we will…we will…rock you !…」 配合着耳熟能详又振奋人心的曲调,加油大队举着巨大的「排山倒海」队名海报,领着现场的部份观众,踏着整齐的步子,大大地撼动了体育场内的地板,造成有如地震般的错觉。 直到真正站在球场上,林海尧才发现这次比赛的声势有多浩大。 「加油!加油!」 「干掉校队!」 「颜学长,加~油!」 「summer~要加油喔!」 整个体育场的座位几乎满,除了出名的中文系啦啦队、summer粉丝团,以及江承芸领军的加油标语大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还有貌似流氓的人混杂其中... 不过数量最多的观众,却是听到风声而前来看热闹的人。 曾经风靡一时却又分裂没落的排球社,以解决宿怨为前提进行的决战,似乎成为号召群众的有力噱头。 「哔!」 伴随着哨音,所有人屏气凝神地看着裁判指示发球的手势,再将目光移到发球者手上蓝黄相间的球,等待球凌空飞越的那一刻。 林海尧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对方的阵营,网前除了郭士纶之外,还有一位高个子的球员准备拦网,打算封锁他们的长攻。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似乎不适合以3号或4号等长攻作为攻击,出其不备的短线攻击比较恰当,但是中间2号是与中文系比赛时使用过的招数,一定很容易被颜航生识破。 不过,如果要进行1号快攻,虽然成功得分的机率较高,但是举球员与攻击手之间的默契,相对而言显得特别重要。 林海尧在心中暗自叹口气,但是,现在他与向峰的默契,可能已经倒退回零了吧! 「发球。」 对方的发球朝自己的场内飞来,林海尧无法再犹豫,放在背后的手立刻比出了1号的手势。 『只能拼了!…』 球落在接球堪称稳定的江承皓面前,讨喜的笑容已不复见,江承皓全神贯注地托起了球,送往网前的位置。 『来了!』 心脏又开始剧烈狂跳,虽然不敢直视着向峰,但林海尧感觉到他似乎确实收到了1号攻击的暗号,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以配合过无数次的熟练动作微微将球托起,等待着攻击手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但球却兀自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开始下坠,而向峰才正要起跳。 『糟糕!』 起跳时间完全不对! 在球落下时才准备攻击,不但无法在最佳的时机与高度进行攻击,还可能让球挂网失分。 果真,太晚起跳的向峰发觉自己扑了空,立刻伸出手以不协调的姿势击球。 「唰!」 球与手指间发出怪异的摩擦声,以极不优美的曲线在空中坠落,却意外闪过拦网者的手,落在对方场内的三米线前。 在哨音和鼓噪声中,计分牌翻到1比0。 虽然得分了,却没有队员欢呼,因为这明显是失误的一球,能得分完全是凭靠运气,面对主将一开始就出现失误,全队气氛开始有些变化。 不过,终究是拿下首要的一分,林海尧正在苦恼是否该和向峰进行得分后的例行击掌,却被他铁青的一张脸给阻却了。 「得分就是好事。」 为了缓和低迷的气氛,徐汇森面带微笑,平稳地开口为队友打气。 「下一次就要好好注意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在他们手上拿分比想象中容易吧!」 沉闷的空气又开始流动,林海尧不禁佩服起稳如泰山的徐汇森,不过看到向峰依旧寒着脸,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无法沟通,林海尧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交错搭配长短攻击,但情况却没有好转。无论长攻或快攻,向峰总是太早或太晚起跳,运气也没有第一球那么好,在不断的失误之下,陷入了连连失分的局面。 而对方由中文系主将颜航生和有最强举球员之称的郭士纶,共同组成最佳的攻击阵型,更显得无懈可击。 情况,真的很不妙… 「什么嘛!」 在比数拉开到11比4,对方的球员开始得意地出言挑衅。 「不求上进果真是会退步的,还装什么厉害!」 「早叫那些家伙到校队来,看吧!竟然弱成这个样子,打起来有够无聊的。」 林海尧担心地看了向峰一眼,但他似乎没听到这些嘲讽,仍一付神游场外的样子,完全没有专注于比赛。 而其它队员虽然面色凝重,但对这些恶劣的言语也没有多大反应,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倒是身为校队队长的郭士纶,不悦地发出警告。 「别再说了!给我专心比赛!」 「说说而已嘛!又不会怎…」 「闭嘴!」 郭士纶低沉的怒吼,确实制止了队友大放厥词,但也换回不服气的眼光。 一切看在眼底的林海尧不禁开始同情起郭士纶,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何郭士纶一直要求向峰和他加入校队。 或许他跟现在的队友根本就没有相同的目标和信念,或许他总是孤独地担任着吃力不讨好的领导者,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压力和艰辛… 所以,他需要一个可靠的人陪伴,他需要向峰的扶持… 他曾经是向峰无法分割的伙伴,他们之间的交情,究竟有多深厚?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法不在意… 「海尧…」 眼看裁判又将指示对方准备发球,轮转到前排主攻位置的徐汇森,朝他附耳凑了过来。 「你暂时尽量不要举球给阿峰,他就要发作了…」 林海尧想起徐汇森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突然间,一切都明朗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练习型球员」… 在这个紧要关头,压力似乎正让向峰身处崩溃边缘,无法冷静恢复水准的情况下,遗忘了自己的步调,脑中只残留着焦躁与退却。 看着向峰独饮挫败滋味的身影,林海尧有股冲动想要伸手抱住那孤寂的身躯,帮助他沉淀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只能静静地看着他陷入自我危机之中,却无能为力… 「别担心,还有我在。」 第十五章 玻璃镜片后的沉稳双眸,总是令人感到安心,林海尧回以信任的微笑。 而徐汇森也绝不食言,挟着万夫莫敌的气势,以高打点的攻击直捣对方阵营,连以拦网见长的颜航生,也难以招架徐汇森势在必得的强势锐气,加上余曜文的发球特技,比数终于渐渐拉近到仅仅二分的差距,并持续着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在16比14的时候,进入强迫暂停的时间,力拼到毎一秒的队员终于得以暂时喘口气。 「呼…呼…」 在压力和疲惫的侵袭下,除了发出剧烈的喘息,没有人开口说话。 深知自己的状况已跌落谷底,向峰无法像平常一样说些勉励的话,只是默默地接过江承芸递来的水,稍微滋润干涸的唇。 虽然林海尧想要先开口突破僵局,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所有队员也在诡异的气氛下保持沉默,等待球赛再度开始。 「一二三,加油!」 喊过惯例的口号之后,六个人再度回到场上,但又回到最初被对方压着打的阵型,这曾经是他们最坚强的攻击阵容… 由夏捷发球之后,只见郭士纶灵活地处理着队友未传到位的球,将球送到偏球场外侧的位置,而早已等着大展身手的颜航生,就像是郭士纶的长年搭档,准确地起跳至最佳攻击高度,当球飞往最高点时,快速地挥臂攻击。 「碰!」 直到击球瞬间发出爆炸般的惊人声响,负责拦网的向峰才恍如大梦初醒,伸长手臂准备拦网,但球早以化为彩色光影,迅速地越过球网上方。 在缺乏拦网缓冲杀伤力之下,斑斓的光影彷佛要狠狠地切开整个球场,以刁钻角度的斜线直冲后场地面。 「咚!」 又是轰然巨响,但这一次,球强力地撞击在夏捷极力夹紧的双臂间。 粉丝团中爆出心疼的尖叫,而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莫不在心中暗自叫疼。 『summer…』 看到夏捷端正的面容开始扭曲,深知这种痛楚的林海尧咬紧了下唇,看着弹至高空中快速旋转的球,他绝对不会放掉这珍贵的一球! 球仍旧高高地飞向球网,双方球员都在预测抛物线的落点,对方高大的球员更是虎视眈眈地准备伸起手臂,打算运用身高优势,将停留在网上的球狠狠压进场中。 『一定要拿下这一球!…』 看着球渐渐逼近网上的领域,在球还未飞越过球网前,林海尧奋力一跳,伸出手准备以高手举球。而对方球员也注视着他的举球动作,以计划下一步的拦网应对。 却在下一秒,林海尧在右手腕上瞬间加压,将球迅速地拨进对方球场,球在边线旁的地面落下。 『成了!』 而他跟着下坠的身体,却猛地踉跄了一步,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椎心刺骨的疼痛,自右脚踝开始蔓延开来… 「海尧!」 「好痛…」 有如被撕裂开来的炙热疼痛,折磨着脆弱的脚踝,就像关节错位一样,林海尧咬紧了牙,即使想要让围过来的队友不担心,却还是忍不住溢出痛苦的呻吟。 「大概是扭到脚了…」 从徐汇森的语气和其它队员沉重的表情,林海尧终于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真的很不妙啊!…」 「现在情况怎样?」 发现有球员倒地不起,裁判立刻前来关切,身为队长的郭士纶也和颜航生一起凑过来了解状况。 「他好象扭伤了…」 「所以,他无法继续比赛罗?」 在一片令人难耐的寂静中,林海尧仰头看着向峰,他似乎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原本呆滞的脸上出现的却是痛苦表情,紧紧地皱起眉心。 「那么,你们有其它球员上场吗?」 看到向峰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海尧立刻抢先接话。 「我可以的,只有右脚不太舒服,我还是可以继续…」 想要从地板上爬起来,却因为右脚无法稳定施力又踉跄了一下,徐汇森赶紧伸手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小不点…」 向峰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海尧一眼,无奈地对他摇摇头,就自顾面向裁判不再理睬他。 「裁判,我们…」 「我说我可以!」 挣脱徐汇森的搀扶,林海尧身手拽住向峰的衣服,却依旧不稳地摔在他身上,虽然终于重新回到那有力的臂弯中,但向峰的表情却更加痛苦。 「小不点,不要再逞强了…」 「这不是逞强!」 林海尧以更大的力道揪住向峰,直视着那双隐含心疼的眼眸。 「不要再说我不行!不准弃权,我们绝对不会弃权!」 「海尧,这只是场比赛,你的脚比较重要…」 余曜文掩饰失落的表情,还是努力地想要劝退林海尧。 「我说了不严重…」 「汇森,麻烦你带他到卫医生那里去。」 「我不要!」 看到林海尧痛到冷汗直流,已经没有人听信他的话,向峰也兀自吩咐着徐汇森,但总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徐汇森,却一付面有难色的样子。 「可是,海尧他说他不要去。」 「是你不想去吧!」 向峰急切的语气中带着责备,但徐汇森却不为所动,总是温和的脸庞表现出坚定的拒绝。 「喂!…既然这样,我就要宣布比赛结束罗?」 看到这个僵持不下的局面,裁判含起哨子,准备进行宣判,林海尧立刻激动地吼了起来。 「我说我可以比赛!真的可以!」 不顾其它队友还想继续说服他的眼光,林海尧定定地望着向峰。 「如果现在不让我上场,我就再也不打排球了!听到了没?」 「你!…何必这么执着这场比赛呢?」 这绝对不只是一场比赛罢了,他正要证明自己可以取代天才举球员的地位,要证明他不会总是辜负大家的期望。他要证明,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守住那个人身边的位置,绝对不会退缩! 「我真的没有问题。」 林海尧转头看着裁判,以坚定的目光宣示自己的决心。 「请让我继续比赛!」 「这样啊…」 裁判有点为难地看了看身为另一队队长的郭士纶。 「你们的意思呢?」 「当然不行啦!这样子还比什么?快点认输吧!」 其它队员开始鼓噪起来,但郭士纶只是叱喝着要他们安静,与颜航生交换了拥有同样想法的眼神。 「如果校医同意他继续比赛,我们没有意见。」 「那么…比赛暂停十分钟,请你们尽快决定,不然我只能结束比赛。」 「好的。」 像是害怕对方会改变主意,林海尧用力地点头,以眼神询问向峰。向峰无奈地耸耸肩,在林海尧眼前蹲了下来。 「快,我背你到医务室去。」 「不用了,我用走的就好…」 「快点!你想不想继续比赛啊?」 在向峰的低吼中,林海尧顺从地趴上那宽阔的背部,伸出颤抖的双手环住他的肩头。 从向峰的背上,传递到自己胸口的热度,那似曾相识的温暖体热,让他的心跳也跟着快速脉动起来,快到发疼… 虽然一路的颠簸让他的脚踝还是发出剧烈的疼痛,但他的内心,却被这样粗鲁的温柔所深深感动。 走出体育场,医务室其实就在旁边的某一扇门后,与体育场仅有一墙之隔。 林海尧才猛然想起,有时在体育场练球的时候,可以从窗户看到拉紧的淡色窗帘,他总是猜想那是什么社团的教室,现在看来,其实就是医务室吧! 一踏进医务室,向峰毫不客气地扯开嗓门大喊起来。 「卫医生!」 「来了啦!干嘛大呼小叫的…」 从医务室的病床小隔间里,探出一张俊逸非凡的男性脸庞,穿著轻松的淡色衬衫和牛仔裤,迈开纤长的双足,不徐不缓地朝两人走来。 第一次来到学校医务室的林海尧,很讶异这个被称为医生的人,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男人,而且似乎和向峰及徐汇森相当熟识。 「生面孔啊!」 刺鼻的药水味中,医生的笑容却看起来十分艳丽,像是刻意要蛊惑他所有的目光一样,以优雅的动作,低头俯视着坐在诊疗椅上的林海尧。 「别浪费时间啦!快看看他的脚怎么样了!」 发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向峰不悦地催促着,年轻医生了然于心地笑笑,对林海尧眨了眨眼,轻声地说着。 「你老公好凶喔!」 「医、医生…」 「还废话!」 向峰的焦躁吼声,不但没有达成威吓的效果,反而让这位医生的心情明显愉悦起来,不过也达到催促他进行诊疗的目的。 「好啦!现在就看。」 虽然医生已经尽量小心地为林海尧去除右脚上的鞋袜,但还是不经意地牵扯到他的伤处,但他还是努力咬紧泛白的唇隐忍着。 不过,越是近距离看着这位医生,越发觉他的美貌简直是巧夺天工。属于柔和型的五官,轻轻煽动的睫毛下覆盖着黑白分明的双眸,高挺的鼻尖和略薄的唇型令人着迷,随意解开的衬衫扣子下,露出诱人的锁骨和偏白皙的平坦胸口。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看看…是有点肿,我觉得不严重啦!不过,你最好还是去给专门的医生看看会比较好,休息个几天。」 「那我还可以继续比赛吗?」 「比赛?」 医生不解地歪着头,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表情无奈的向峰,露出趣味十足的微笑。 「原来你们在比赛当中啊!」 「是啊!」 林海尧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唯一表情不沉重的医生身上。 「拜托你,我想回去比赛!」 「站在医生的角度呢,我是不太赞成你继续比赛,好好休息比较好。不过呢…」 几乎被宣判死刑的林海尧再度燃起一丝希望,期待地望着医生。 「站在一个男子汉的角度,如果你有坚定的意志决心力拼到底,也未尝不可。」 闻言的林海尧露出开心的笑容,但向峰的脸色却相当难看。 虽然下了特赦令,但医生还是语重心长地叮咛着。 「只是,你绝对不可以奔跑或剧烈地跳,尽量以左脚为重心站立,但是站三、四分钟,就必须让两脚休息,不然你的左脚会很疲累,很可能也会跟着受伤。如果你坚持要继续比赛,就必须靠队友的帮助做到这些要求。」 听到这些有难度的要求,林海尧求助似地看着向峰,虽然想要忽视他哀求的目光,向峰还是勉为其难地叹口气。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会想办法的。」 「好,那我先帮你做一些暂时的处理,然后稍微固定你的脚,让你比较不容易动到伤处。比赛结束后,请你一定要去看医生。」 「没问题。」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 看着医生转身离去后,向峰又发出深深的叹息。 「你这个笨蛋,不需要这样做啊!」 「我不想再看到大家失望的表情了。」 林海尧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坚定过。 「我也不想让你瞧不起。」 「我不会瞧不起你。」 「但是我让你失望了。」 终于,道歉的话还是说出口了… 或许向峰仍旧有些隐藏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或许他还是怀疑两人之间能够走到什么地步,或许,他还是害怕付出到最后,可能会因为收不回同等的回报而受伤害…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放手,他无法看着那孤寂的灵魂,在球场上受到内心折磨而枯萎。 「我会一直相信你,所以,也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就像他决定接手举球员位置的那一刻,他要向峰、要所有队友相信,他绝对可以完成大家交付给他的责任。 「就算你背叛我,我还是会继续相信你吧!…」 看着向峰绽放出苦涩却坚定的微笑,林海尧同时感受到修长、炽热的指尖深入自己的发丝。 令他深深着迷的猎豹闭起锐利双眸,将前额抵上自己的肩膀,承受的压力让肩头一沉,但他在心中下定决心,他绝对会承担起向峰托付给他的一切。 沐浴在观众的掌声中,林海尧虽然藉助着向峰的背,还是回到了球场上。 「海尧,不要太勉强。」 看着向峰向裁判和郭士纶说明现在的状况,徐汇森的脸上浮现深深的担忧,但林海尧仍旧报以微笑。 「医生说并不严重,我还可以撑一阵子,只是要拜托大家送球要准确点,不要让我太辛苦奔波。」 「这是当然的。」 夏捷简短却坚定的话语,给予林海尧无限的信心。 「那就拜托大家了,赶快解决这场比赛吧!」 「交给我们罗!」 此时,向峰也回到场上,裁判再度坐上裁判的位置,吹起哨子,宣布中断的比赛即将开始。 在所有队员的注视下,林海尧在背后比出了1号的手势,决心再尝试一次这个曾经大大振奋士气的攻击,而且,他相信现在自己和向峰之间的默契,一定重新冲上极高的数值了。 『快来吧!』 他和所有队员一样,感觉到热血沸腾。 「嗨~」 在向峰与江承皓的双人配合拦网下,成功减低了对方攻击的力道,夏捷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球场上,球被稳稳地送到林海尧眼前,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稳当如山了。 「碰!」 跳跃、快速的挥臂与手腕瞬间加压的动作,流畅地一气呵成,球如预料中,顺从地落在对方的场内。 「老大!老大!老大!」 在啦啦队整齐的呐喊声中,记分牌翻到了16,这场比赛第一次,听到所有队员欣喜若狂地跳起来相互击掌。 「老大复活啦!」 碍于脚伤无法一同狂欢的林海尧,对着向峰露出赞佩的笑容,虽然极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总觉得那张冰冷的脸有些腼腆。 向峰缓缓地踱步到林海尧身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搓揉着他头顶的发丝,以细如蚊蚋的声音开口。 「谢谢你,好球。」 「这是你应得的。」 走出了崩溃的阴影,的确需要自己在心理上的突破,自己只是伸出手拉了他一把而已,其它所倚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突然间,林海尧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横抱在向峰的臂弯中,球场上和场边的人群中立刻掀起一阵骚动。 「你干嘛?!」 虽然很想挣扎,但林海尧深怕自己会摔下去,只好出言抗议。 「快放我下来。」 「卫医生说,你的脚需要休息。」 向峰的双臂收得更紧。 「我跟其它人讲好了,除了summer以外,大家都会轮流帮你的。」 「我才不要你们帮这种忙咧!」 被当众使出「公主抱」,实在是有够丢脸的… 林海尧真巴不得一头撞上地板,就不必面对大家好奇和嘲笑的视线,不用成为女生口中的话题。 「现在不是跟我争辩的时候,你想继续打下去,就乖乖听话。」 「知道了啦!…」 林海尧不情愿地屈服了,不过,越过向峰的肩膀,他看到郭士纶和颜航生正窃窃私语着,似乎商量着新的攻势。 裁判的哨音宣布发球,林海尧终于得以离开向峰的怀抱,回到自己的位置。 而他的直觉也没有错,就在下一球中,郭士纶的举球突然改变方式,也改以中2或是1号等快攻形式,闪避向峰与江承皓组成的拦网连线,顺利地连连得分。 即使以往从未和颜航生相互配合过,但郭士纶却能在短暂的时间中,掌握颜航生的攻击习性和喜好的击球点,调整出默契十足的攻击形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林海尧还是只能自叹弗如… 只有优秀举球的校队或许不足为惧,但颜航生的加入无异为他们平添了丰厚的战力。加上他因为脚伤而行动不便,但球场上不可能每一球都接得完美,有时也只能倚靠其它队友支持举球,或者眼看着攻击机会在眼前错失… 两队的战况还是持续地僵持着不断拉锯,在颜航生又一波以余曜文为攻击点的猛攻下,校队优先取得可能致胜的优势。 「24比23st ball!校队发球。」 看着颜航生轻浮的笑容,与郭士纶及其它校队队员击掌,那一天在决胜点错失平反良机的痛苦回忆,再度回到林海尧的脑海中。 他不想再尝到那样痛苦的滋味! 『只会让你变得更强…』 林海尧转头看着他最信任的人,向峰也回应他坚定的眼神,彷佛在说「你就放手一搏吧!」 是的,他已经变得更强了,他绝对能够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创造反败为胜的契机。 目光重新回到对方的发球者,虽然所有队友正注视着自己藏在背后的手,等待他的攻击指示,但他始终没有做出明确的暗号。 即使等不到暗号,球还是朝场内飞来,在徐汇森稳定的传送下,林海尧趁机对着向峰比出了被大家视为粗俗语言的手势。 「是中2!」 曾经吃过大亏的颜航生吼了起来,前排负责拦网的队员立刻集结在林海尧所在相对的位置,抬起双臂准备拦网。 球在自己的头顶落下,看着向峰朝自己奔来,林海尧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就让所有人见识看看,他们之间的默契可以完美到什么地步吧! 伸出双手,如往常般短暂将球收入指尖,但在下一瞬间,却往自己的身后推出。 在所有诧异的目光下,向峰的身影穿越林海尧的身边,在林海尧身后的一段距离外起跳,以同样流畅而迅捷的动作重重击球。 「可恶!竟然是背飞!」 能眼睁睁看着球落地的颜航生,嘴里懊悔地咒骂着。 「笨蛋,同样的招式和暗号,怎么会再用第二次。」 以新练成的攻击得分后,向峰得意地出言讥讽。闻言的颜航生也不生气,只是露出充满挑战性的笑容。 「喔?看来,只要看到这个暗号,就表示我要注意你们的新招数了。」 「那可不一定,」向峰的嘴边冷冷地勾起一丝弧线。「你们等着挨打就好。」 「呼啊…」 江承芸疲惫地伸展着站立许久的双腿,不耐烦地看了看记分牌。 「30比30…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小芸!你怎么说这种话啊?」 乔婷出声制止江承芸的抱怨。 「你都不紧张喔!」 「有什么好紧张的,他们一定会赢的啊!皓皓都说了,这次绝对不能输。」 「呀!~」 乔婷突如其来的兴奋尖叫声,霎时穿破所有的喧闹,江承芸皱着眉塞住自己的耳朵。 「你看,31比30了,这不是又到决胜点了吗!绝对不会输的啦!」 『绝对不会输!』 六个人抱持着一致的信念,即使身心都遭受着疲惫与压力的折磨,仍目不转睛地凝视前方,等待球在自己面前落下的那一刻。 「发球!」 站在发球位的夏捷,不慌不忙地抛起手中的排球,挥臂击出,黄蓝相间的光影再度越过球场上空,俯视着所有仰望追随它的人。 林海尧紧盯着郭士纶专注的侧脸,或许现在,他还是无法追上这个优秀的举球员,但他还是有足够的力量,让他们这一队以排山倒海之姿,获得这次的胜利。 对方完美的举球,和完美的攻击,却遇上向峰与江承皓搭配越来越完备的拦网。 强力攻击下的球在两人掌中发出巨响,高高地飞往后场,夏捷的嘴角浮现出轻松的笑容,将球送回林海尧的面前。 感受到颜航生锋利的视线,林海尧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近距离地监视着。 以颜航生的狡猾个性,一定早就知道受伤的他无法顺利运用身体和脚的力量举出长距离的攻击,不然他很容易因为过度施力而失去平衡,因此早已将防线缩近向峰可能的攻击范围。 可惜,这一次,他还是猜错了… 看着向峰朝自己跑来,林海尧将受伤的右脚忍痛平放在地上,微微弯屈膝盖之后,奋力运用全身的力量跃起,微弯的手臂配合手指的力量,瞬间推出就在额前浮动的球。 「上啊!」 随着痛快的呐喊声,向峰轻轻地往空中一跃,摆动手臂,而对方的拦网人墙也以决一死战的气势,伸长了双手企图阻却攻击。 球脱离了林海尧的视线,却也飞越向峰伸出的指尖上方,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彩色光影划出了又高又远的长长抛物线,偏离两队球员云集的网前。 『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使尽所有力量跳跃后的林海尧,稳稳跌入向峰的怀抱,凝视着从球场边线起跳,为了这一刻等待已久的江承皓。 『去吧!』 这就是你期望已久的世界,透过你的镜头,透过你的双眼,所描绘出属于六个人共同展现自己的晴空,也引领着他走进这晴空下… 尾声 『这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不!他还可以再继续往上走!不要放弃他!… 『难不成…你也被我吓到准备落跑啦?』 『你就当举球员吧!』 『你表现得很好,所以,不要哭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很庆幸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与你并肩作战。』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排山倒海了。』 朝着屋顶晕黄的巨大灯光伸出双手,此刻的自己,彷佛终于得以将球场上的阳光抓了满手。 「太棒了!终于赢啦!」 在如雷贯耳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夹杂着队友们熟悉又疯狂的吼叫声,在体育场的地板也为之震动的脚步声下,即使被各种狂喜的声音塞满听觉,胜利之后的狂喜,再度转变成静止的缓慢画面,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终于打出漂亮一击结束比赛的江承皓,此刻正被大家抛在空中,脸上的笑靥灿烂得彷佛能够融化整个世界;余曜文和徐汇森开心地担任轿夫的任务,在江承皓身下抛接着他,仔细一看,还可以发现余曜文已经泛红了眼眶;江承芸和乔婷又哭又笑地站在旁边跳跃着、互相拥抱;夏捷布满汗水的疲惫脸庞,依旧看起来充满魅力,仰天露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小不点,这记时间差举得漂亮,干得好喔!」 总是梦中夺去自己呼吸的嗓音,穿越所有沉默敲醒他的知觉,林海尧低头看着正紧紧抱住自己的向峰,在那一瞬间,他有一股冲动想要低头吻住这个任性、固执、霸道,却总是留在他身边的猎豹。 却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渴望,露出浅笑,诉说着他花了好长时间才领悟到的真理。 「攻击手和举球员之间,果真是信任的关系吧!」 「那还用说吗?」 突然间,林海尧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度浮了起来,努力延伸的掌心往那昏黄的阳光又更近了一步。 低头看着将自己高举起来的向峰,总是冷淡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虽然淡得几乎不着痕迹,却依旧令他目眩神迷,这样单纯为了重拾尊严,为了沉溺于胜利乐趣而展露的欢颜,就是他付出所有也要得到的。 今后,或许他们只会注视着彼此,只会共同追逐着同一个目标… 「哗啦…哗啦…」 听着熟悉的水声在密闭的室内形成回音,林海尧呆坐在淋浴间的长椅上,等待着水声结束。 明明应该相当兴奋的脑袋,却一片空白,虽然隐隐作痛的右脚踝提醒着自己,刚刚赢得一场意义非凡的战役,但他还是没有身为胜利者的真实感。 「小不点,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中,夹杂着温热水气的温热身躯向自己贴近,蹲在自己面前直视着自己的,是他所珍爱的人的脸庞,水珠沿着未干的浏海滴落,隐藏其下的,是掳获他无数次的诱人眼瞳。 明明已经看过这么多次了,却还是无法抑制心脏狂跳的速度,还是无法不被吸引堕落至渴望的最深处… 「可以去洗澡了,等一下带你去看医生,我们再过去跟他们会合。」 「嗯…」 温顺地在向峰的搀扶下,林海尧接着进入了淋浴的小隔间,将自己的背倚靠在微凉潮湿的墙上,以减轻脚上的负担。 经过漫长、煎熬的球赛之后,林海尧开始觉得洗澡对受伤的自己而言,实在是个大工程。 叹口气,正准备脱下身上的球衣时,双手却被湿热的掌心攫住,搭在那结实的肩膀上。 「我来帮你。」 虽然向峰低垂着头,但这样的温柔连林海尧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必这个倔强的人,脸上一定也是难为情的表情吧! 早已汗湿而脏污的球衣,被稍嫌笨拙地剥了下来,赤裸的肌肤曝露在潮湿的热空气中,林海尧还来不及觉得尴尬,那双手已经来到他的腰间,彷佛一气呵成地开始动作。 「喂!等一下!…」 「我又不会对受伤的人做什么。」 不顾林海尧的抗议,向峰将所有从他身上除下的衣物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我只是想帮你赶快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你不是很想跟他们去唱歌庆祝吗?」 「是啊…」 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拘谨,虽然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裸裎相见,而且只是帮受伤的他宽衣罢了,不用那么紧张吧! 不过,如果可以命令自己的心脏,他会叫它不要跳得那么大声。 上方的莲蓬头已泼洒出温和的水花,滋润了疲惫的身躯,当自己还在恍神的时候,向峰竟然已经帮他调好水温,让他可以很快享受一身污垢被冲刷殆尽的快感,他开始对于自己之前过于防备的态度感到惭愧。 「呼…」 林海尧从鼻腔中发出愉悦的叹息,伸手抹去脸上不断流过的水柱,充满嘈杂水声的耳轮深处,听到向峰轻轻的浅笑。 「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是啊!…」 想起向峰还看着自己淋浴,林海尧突然从飘飘然的感觉中清醒,被那样诱人的视线注视着,自己恐怕又会产生不该有的欲求。 「那个…我自己可以的…你出去等我吧!」 「说好要看着你的,如果你滑倒了怎么办?」 「不…不会啦!…你再不出去的话,刚换好的衣服也会被淋湿喔!」 「我不在乎啊!」 看着向峰一脸澹然的表情,让林海尧更觉得自己的思想很污秽。 「我在乎啊!你出去等啦!」 窘迫地伸出手想要将向峰推出去,但自己却又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进那宽阔的怀里。 「好痛!…」 「你这个笨蛋…」 像是嘲讽又像是心疼,吐出温热气息的唇,紧贴在自己的耳畔低语着。 「总是不顾一切地弄伤自己,老喜欢跟我唱反调,个子这么小却爱逞强…」 「我才不爱逞强!」 最爱逞强的,应该是这个目中无人又不懂礼貌的野兽吧! 林海尧挣扎地从向峰的怀抱中站稳,回到足以支撑自己的墙边,不甘示弱地瞪着向峰。 「我自己可以好好洗完澡的。」 「你真的想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逐渐向自己靠近的向峰,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早已无法挽救地湿透。 「你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啊!」 「我没有想要什么。」 林海尧的背部紧贴着已无路可退的墙,只能坚守最后防线般地昂起自己的头,仰望着那将猎物逼到悬崖的野兽。 现在即使撕裂他的嘴,他也绝不会说出自己对这个人有多渴望。 「想要的是你吧!」 「或许吧!…我大概又改变主意了…」 原本平静的眼中,终于回复野兽般的兴奋光芒。 「我说过,你这样的表情,反而让我有想要征服你的欲望…」 算了!… 林海尧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他也早就知道,他是无法逃离猎豹的狩猎范围的,或许,他也根本不想逃脱… 「咦?!」 一手捂住耳朵,一边努力地贴近手机,想要听清楚那一头的话语。 「现在才看完医生啊?怎么这么慢?…」 徐汇森几乎是用吼叫的,才能掩盖过回荡在ktv包厢中破音连连的歌声。 「…好啦!快点过来吧!大家等你们等很久了!…嗯…」 切断手机的通话,这一头恐怖的歌声也终告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夸张的掌声和口哨声。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看余曜文得意洋洋的样子,徐汇森露出苦笑。 「怎样?老大他们什么时候才要来啊?」 好不容易交出麦克风的余曜文,凑近徐汇森身边问道。 「现在要过来了,听说被医生念了很久,伤势好象比之前稍微严重了一些…不过应该休息几天就不要紧了。」 「那就好。」 余曜文将自己的身体向后埋入柔软的沙发中,轻松地将手枕在头后。 「啊…终于赢了耶!真爽…」 「对啊…」 徐汇森也仿效余曜文的动作,放松地靠进沙发中。 「对了,阿峰他还说,他刚有听到你唱歌喔!」 「咦?那他说怎样?」 「他说你等一下一定要唱小叮当给他听。」 「什么嘛!太过分了!」 余曜文嘴里嘟囔着,一边起身走到点歌电脑前。 「等一下一定要点一些高难度的歌,让老大对我刮目相看。」 「不要了吧!…」 徐汇森的嘴角露出苦笑,开始觉得自己的多嘴简直是自讨苦吃。 这时,桌上的手机又开始响了起来。 「难道那两个家伙还要更晚到吗?…」 徐汇森叹口气,接听了手机。 「喂?又有什么事啊?…」 但是,电话那头经过短暂沉默后,开口的竟是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是你啊…嗯…跟社团的朋友在一起…是啊!…所以,你有看到比赛?…没什么,我并不是今天的主角…嗯…」 简短的对话之后,又是令人难耐的沉默,徐汇森对于这样相对两无言的状况,感到有些焦躁。 「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又来了!我没这样说啊!我不想再这样…什么?…」 疲惫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斯文的脸庞布满了焦虑,徐汇森仰头叹了口气。 「让我考虑一下,晚点再说…就这样,拜…」 「怎么?队长他们还要更晚吗?」 早就放弃抢夺麦克风的江承皓凑了过来,徐汇森回复到温和的面孔,微笑地摇摇头。 「没什么,一个老朋友罢了。」 「哎啊!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咬什么耳朵啊!」 拿着麦克风的江承芸很没礼貌地插着腰,以现场报导的方式呼唤着两人。 「记者发现两个缩在热闹包厢角落的宅男…咦?竟然是我们伟大的风林火山,还有今天的大英雄旭日东升!你们俩马上给我过来对唱情歌!」 「好啦!来了啦!」 徐汇森和江承皓无奈地被一堆手从舒服的沙发中拉起,然后手中就被塞进了麦克风,看着五光十色的萤幕,准备应观众要求献唱。 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徐汇森悄悄地瞄着静静躺在桌面上的手机。 只是,一个老朋友罢了… 全文完 番外篇love fool之一 (机车的)旅行的意义 宁静的室内,不断奏起悦耳的音乐声,几乎掩盖了细而低沉的喘息声。 「喂!…你不接电话吗?」 明知故问的轻松语调,令人生气。 「还敢问我…你…」 全身承受著由下而上被贯穿的强大力量,两人之间的紧密联系却成为禁锢他的枷锁,明明跨坐於侵犯者的身躯之上,自己才应该是凌驾於一切的人,实际上却一点主宰能力也没有,似乎只能任凭对方宰割。 「你刚才…还不是没接…」 「可是我的手机才响完,你的竟然也跟著响,说不定是熟识的人急著找我们喔!」 这个人一定要这麽坏心眼吗? 他狠狠地瞪视著眼前总是带著一脸坏笑的讨厌鬼,但因顾忌不知是否已完全痊愈的脚伤,只能以膝盖作为施力点支撑身体,根本做不出有力的威吓表情。 「那你…放开我…我…让我去接…」 「那可不行喔!」 握住自己腰际的手却更加使劲,被拖回的身体瞬间体验到更深切的冲击,从被撞击的地方开始迸出灼热的火焰,令他几乎昏厥,只能紧紧地攀附住对方的颈项,发出剧烈的喘息。 「现在这个情况,不可能放你走了…」 「你这个浑蛋!…」 「嗯…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再多叫几次吧!」 「你!…」 即使想再说些什麽,开启的口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随著被侵袭时的持续撼动,不断发出近似沉溺的悲鸣。 「是汇森…不知道这麽晚了打来干嘛?」 为取过手机而在自己面前伸长了的手臂,不但相当结实,还具有健康的肤色,沿著那臂膀望去,具有相同肤色的赤裸身躯,看起来也同样地紧实有弹性,显然是十足的运动员体格。 不管已经看过多少次,都还是令他难以直视。 反观自己,虽然总算是穠纤合宜,也有不错的肌肉线条,但相较起来就显得太过细瘦,真令人沮丧…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林海尧将目光集中在自己的手机萤幕上,检视未接来电的发话者。 「嗯?…社长也打给我了,会有什麽急事吗?」 「不知道,他最近怪里怪气的,每天情绪起伏都很大。」 「社长吗?…」 总觉得有点难以想像,林海尧真是无法想起那张斯文沉稳的面容,还会出现什麽其他的表情。顶多是自己入社时被讨厌鬼狂操的那一次,看过那个温和的社长皱起眉头。 「不管他,他自讨苦吃罢了。」 「什麽意思啊?…」 虽然知道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林海尧还是迳自不悦地嘟囔著,这个人老是喜欢故作神秘。 的确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向峰,自床头挑了颗色彩艳丽的糖果含进嘴里,又我行我素地抛了一句话过来。 「喂!星期一你没课吧?」 「是啊!」 「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台北?」 「咦?」 虽然窝著糖果说话的声音有些混沌,但还不到让人听不懂的地步。 「台北?星期一当天来回喔?」 「你不会翘掉星期二的课啊?」 像个小孩子般用牙齿将嘴里的糖果弄得喀喀作响,继续不负责任地发言。 「你不是说那堂课的老师很好混吗?」 「可是…」 星期天下午才刚从宜兰回来,还要赶去summer的复出演唱,星期一马上又要远行有多辛苦不说,还要翘课去的话,心里的罪恶感才是问题。 「陪我去吧!我很想回去看看我爷爷。」 第一次听到向峰提起家人,林海尧虽然好奇,却也没多说什麽。更何况,他对於对方带些霸气却又诚恳的请求,一向是没有抵抗力的。 「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干嘛这麽勉强啊!是你自己说要跟得上我这个天才的。」 『只有排球有天份,尤其情感方面相当驽钝的白痴天才…』 最後这句话虽然很想说,想要好好度过今晚的林海尧,还是决定坚守沉默是金的原则。 然而,一旦提起排球,他想起一件令他始终耿耿於怀的不公平事件。 「对了,为什麽小开的学弟入社就不用玩接发球游戏,你们只看他秀个几球就让他加入了?」 「好期待比赛啊!」 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你快说啦!」 「好啊!老规矩,使用者付费。」 「可是,刚刚才…」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这个人好像被橡皮擦轻易擦掉一身疲惫,又开始在他身边蠢动。林海尧还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就已经感觉到肩头一阵被啃咬的微微痛楚,接著,耳畔传入了温热的气息。 「你怎麽这麽呆啊!问几次答案都是一样的啊!」 又被翻身压倒之际,林海尧的脑海中才猛然想起那一句话。 『因为欺负你很好玩啊!』 嘴里嚐到完整传递过来的甜腻糖果之後,林海尧知道自己後悔也来不及了,他真是个自作自受的白痴… 不过,虽然说要到台北去,他也没有答应要坐机车一路飙去啊! 这个人一定是在报复他之前拒绝坐机车去宜兰的事情,虽然台北的路程近了一点点,还是很操啊! 况且,今天是什麽鬼天气啊?! 延续著星期天晚上下起的骤雨,以为会如气象预告般在星期一早晨放晴的天空,依旧阴阴暗暗地降下不大不小的雨滴。 但身为「起床王」的向峰,依旧一大早准时起床,一并把还在睡梦中的林海尧拉了起来,意识还没清醒,就已经被套上雨衣拖出家门,摇摇晃晃地来到向峰新买的爱车前。 「你换车了喔…fzr啊?」 「是啊!二手的啦!之前那一台古董从花莲回来就不行了,只好报废了。」 向峰的口气中充满落寞,对林海尧而言,那一台车也可以说见证了向峰当时为自己做出的疯狂行径,如今不在了,总有些舍不得。 可是,之後两人还会创造更多值得纪念的回忆的。 有了这样的决心,即使不太甘愿,林海尧还是跟著跨上了颇有高度的机车後座,在引擎的欢呼声中开始了漫长的路途。 迎著强烈的风,不断拂面而来的雨丝,很快地就淋湿了两人的脸,在脸上形成小小的河流,虽然有点不舒服,仍有说不出的痛快。 但是,没多久,林海尧就厌倦了这样的感觉,开始觉得脸上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而且风吹得好冷。他真是难以想像,为什麽有人会喜欢骑车。 「好无聊喔!」 「你不会看看风景啊!」 将脸搁在在向峰的肩膀上,林海尧嘟囔地问著。 「你干嘛这麽喜欢骑车啊?」 「很过瘾啊!有一种…自己可以把所有讨厌的事情都丢在身後的错觉。」 「对我来说,赢球才是最过瘾的。」 「第一次得冠军很开心吧!」 虽然向峰的语气总给人一种觉得他大惊小怪的意思,但林海尧也不在意。 「是啊!大家还让我去领奖,真是很感动耶!」 「本来就应该是你去啊!你是我们当中最辛苦的一个。」 还有脚伤的顾忌之下,上场比赛的确是比较艰辛,但与这支队伍也渐渐培养出默契,以及面对各种危机的处理方式,加上有新进学弟适时地上场支援,情况已经比想像中好多了,而他终於如愿以偿地撑到冠军赛上场。 「但是我觉得最猛的还是summer,竟然比赛完就马上杀回去准备演出,而且上了台还是精力充沛的样子。」 「这是他打算赖以维生的技能啊!」 持续专注於前方的向峰,只是淡淡地说著。 「不过,他的意志力和承受力还真是异於常人。」 「说到这…我现在才发现,社长原来也很猛,竟然…」 找不到适当的字眼,林海尧词穷地沉默了,却马上被接上话。 「当众出柜是吧?」 虽然不太贴切,但也接近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我早就知道那个家伙只是在压抑自己,一旦爆发出来就是这样。」 「是喔…」 林海尧第一次看到那个温和又可靠的社长,会这麽激烈地拥住另一个人,似乎在努力倾诉著他们听不见的动人话语。因为,卫医生当时在社长怀里泪流不止的画面,始终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当中。 「但是那两个家伙也太冲动了,要是当时有别人在,他们一定死得很难看。」 「应该是有了觉悟,才会仍旧选择这种方式吧!」 林海尧的内心深知,一旦深深陷入之後,羞耻、自尊…常常会被抛诸脑後。也许事後会後悔,但在那一刹那,脑中仅剩的只有对方而已。 突然间,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覆盖上自己的手背。 「喂!你要是还想睡的话,就抱紧一点啦!才不会摔下去。」 感觉到手掌被拉了过去,紧贴在对方的腹部。虽然隔著雨衣和衣物的层层阻隔,他还是会想起那平坦紧绷的腹部,以及贴靠著、冲击著自己时的热度。 感觉到血气冲上脸部,为了遮掩自己一时妄想产生的羞愧,林海尧听话地紧紧环抱住对方,将红透的脸隐藏在那臂膀之後。 中午抵达新竹之後,虽然雨势已经变小了,但裤脚都已湿透的两人,不顾一身一脸的狼狈样,仍不免俗地跑到城隍庙猛吃猛喝一顿,才满足地继续上路。等来到向峰口中所谓的「台北」之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哇!是海耶!」 车子骑过一个大弯道之後,一片染成橘红色的海洋,就在眼前展开。已经对无聊街景和山路感到相当厌烦的林海尧,立刻欢呼起来。 「喔喔…你看!好像有人在冲浪耶!」 「我不能看好吗…」 骑了很久的车,终於出现疲态的向峰,没好气地说著。但完全没有被兴奋的林海尧听进去。 「喔喔…还有人在放风筝耶!喔!…那是飞行伞吗?喔喔…」 「你不要一直喔来喔去好不好!」 在肇事率极高的滨海公路上,只能专心骑车的向峰,又忍不住抱怨。 「这样听起来很色情耶!」 「你!…你乱想什麽啦!」 一被开这种玩笑就会乖乖听话的林海尧,立刻安静了下来。 但是,这个「台北」已经是在东北海岸的领域了,跟他以为有101大楼和繁忙都市风情的「台北」,有很大的落差… 「你很久没来看你爷爷了喔?」 「是啊!放假都在打工或练球,没有什麽时间上来。」 向峰淡淡地说著,并没有多说些什麽。 在夕阳完全落下之前,两人来到了僻静的小村子,雨衣早就脱下,而原本湿透的衣物也已恢复乾燥。 林海尧一脱下口罩,一阵阵的海风夹杂著鱼腥味和海岸特有咸味,迎面窜入鼻腔当中。 虽然并不好闻,但也不到讨厌的地步。 一下了车,两人努力抚平因狂风和雨水折腾下变形的头发和衣物,因长期跨坐机车而酸痛不已的脚和臀部,终於得到解放。 林海尧在心中下定决心,打死他都不要再坐机车旅行了! 稍微整理好凌乱的外表,林海尧紧跟在变得更加沉默的向峰身後进入村内,还来不及张望四周的景色,就已经拐进一间砖造的小平房之中。他心中不禁暗想,这里的住户,似乎都不太关门。 「爷爷!我回来了。」 在向峰几声呼唤之後,昏暗宁静的屋内,终於传出了回应声。 「阿峰喔?你怎麽回来了啊?」 有点圆胖的老人俐落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带著和蔼的笑容,望著两人。 「这是你的朋友喔?你好。」 「你好…」 弯著腰表示敬意的林海尧,拘谨地打著招呼,还不知道该怎麽介绍自己,一旁的向峰已经开了口。 「球队里的学弟啦!带他一起上来走走。」 「现在太晚了,不然我们这边很漂亮的喔!村後就是一片海滩了,明天一定要叫阿峰带你去看看喔!」 老人家的笑容也是林海尧无法招架的表情之一,尤其这样有点福泰的脸庞,虽然布满了皱纹和些微斑点,却充满了专属於老人家的可爱感,会让他忍不住一直傻笑。 而且,这麽可爱的老人家,怎麽样都不像跟那个老寒著一张脸的坏家伙有血缘关系。 「啊!我一个人住,也没准备什麽可以招待的…」 「没关系啦!我们已经有吃过东西了。」 「至少该有喝的才行…」 「那我去买好了。」 见了爷爷也没有特别兴奋的向峰,不顾林海尧疑惑的眼神,迳自往门外走去。 「喂…」 「小不点,你陪我爷爷聊聊吧!」 丢下这句话之後,向峰又出门去了,愣在原地的林海尧也不好表现得失礼,回到爷爷身边坐下。 「你叫小不点喔?」 笑到眯起的眼睛望著林海尧,害他差点忘了否认。 「叫我海尧吧!」 「你不要管阿峰,他很久没回来就会这样,总是有点害羞。」 「喔…」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叫近亲情怯吗? 「他小时候是我一手带大的。只是念国中的时候,就被他妈妈带去台北念书了,但是他很乖,常常回来看我。」 很乖?…虽然林海尧脸上跟著笑,却不觉得这形容词适合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现在大概是因为学校比较远,就少回来了,说真的,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呢!」 「为什麽?」 「他小时候比较顽皮啦!」 终於出现符合形象的词汇了,但林海尧也知道,那就是「坏小孩」的婉转版。 「常常跟其他小孩打架,到处闯祸。有一次,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好像叫什麽…锁喉功…把那小孩的妈妈吓傻了,跑来大吵大闹,想到就觉得好笑。」 哪里好笑了? 林海尧终於觉得,他们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不过他真的是很体贴,又很孝顺的孩子,他不太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很关心我。他每次回来,都偷偷塞钱给我,要不就是默默地把家事都做完。」 是啊!大概是因为不懂得说些好听的话,有时乾脆就保持沉默,但林海尧心里很清楚,他会用行动表现他的关怀。 「你是他第一个带来家里玩的朋友,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喔!」 面对老人家询问的眼神,林海尧有点不知所措地应答著。 「是不错啦!…」 「请你多让著他一点,他长这麽大了,处事态度却还是像个小孩,如果他冒犯到你,不要跟他计较,要继续当他的好朋友。」 「好…」 这句话答得有点心虚,因为他们早就超越好朋友的界线了,但是他可以保证的是,他会继续留在他身边陪伴著他。 作息相当健康的爷爷,九点就准备就寝,夜晚也无处可去的两人,在和爷爷道过晚安之後,早早洗完澡,就挤进向峰儿时居住的小房间里。 「你爷爷好可爱喔!」 「是啊…大家都这麽说,他就是长得很讨人喜欢。」 两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木制床上,相对於习惯硬床的向峰,林海尧无法安分地休息。 「可是,他的脾气好像很好啊!一直对我很亲切。」 「你没看过他年轻的时候,长得一脸坏样,看起来就像个痞子。」 「咦?」 虽说向峰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但林海尧不得不承认,岁月真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坏坏的痞子和福泰的老人家,怎麽都无法联想在一起。 「而且他以前脾气很暴躁的,听说他是在带我的时候,才变得比较温和一点。」 「所以,男人真的是会为自己珍爱的事物变得柔软的。」 「干嘛讲这种故作老成的话啊?」 大手毫不留情地揉著自己的发顶,林海尧抗议的眼神也依旧无效。 「学长~」 为了扳回一城,林海尧故意用甜腻的声音唤著向峰,感觉到对方恶心地颤抖了一下,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口。 「今天你爷爷才跟我说,你还像个小孩,要我多担待呢!」 「他才不会这样说咧!你唬我的吧!」 「要不然你自己去问他啊!学长~」 就在下一瞬间,灼热的唇抵上自己的话尾,还来不及挣脱,唇舌就已被热烈地吸吮品嚐,让他丝毫没有招架能力。 「你再叫啊!你叫我学长,让我很兴奋喔!」 好不容易放过他的双唇,轻声地吐出威胁的话语。 「要不是这里是我老家,我早就侵犯你了。不过你再乱叫,当心我破戒。」 「不叫就不叫。」 知道自己又被制裁的林海尧,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老是以动作和言语胁迫他的向峰。 「喂!你生气啦?」 明知故问! 不打算搭腔的林海尧,闭上了眼,他已经忘记自己怎麽喜欢上这个人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海砂飞溅的美丽沙滩上。 突然间,他好想看看村後的那一片海。 他对海拥有很好的回忆,两人曾在海边确定彼此的心意,两人第一次远行的地点,似乎也是海…所以,他很想看看,这片陪伴自己深爱之人成长的海洋。 「我想去看海。」 「什麽?」 「我知道很晚了,可是我想去…」 「那就走吧!」 还来不及讶异向峰的乾脆,林海尧已经从狭窄的床上被拉起来。 为了不吵醒沉睡的爷爷,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老房子,往漆黑的巷子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里…」 凭著向峰陈年的记忆,穿越一片树林之後,渐渐可以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海水的味道也越来越清晰。 很快地,脚下传来细碎的滑溜感,每一步都像陷进了地底,即使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却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走在乾爽的沙滩上。 「真的有海滩啊!」 开始举步维艰的林海尧轻声地念著,但在这只有海涛声的寂静海边,立刻就被走在前头的向峰听见。 「小不点,来吧!」 看著在自己面前弯下的宽广背部,林海尧微微一笑,也毫不客气地攀了上去。 「这里好黑喔!你可不要直直走到海里去喔!」 「的确是很黑…可是,我觉得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缓步向前走的向峰,口气依旧平静,却带著深深的怀念。 「小时候,这里是我最喜欢待在这里,自己一个人一玩就是一整天。」 原来从小就是个孤僻的人…林海尧只能在心中暗自偷笑,小时候的向峰大概也是老臭著一张脸,应该不太讨大人欢心吧! 「知道我妈来带我走的那天晚上,我趁半夜偷跑到这里来,我以为这麽黑的地方,绝对不会被人找到。结果,被大太阳晒醒之後,我看到四周一片光明,我就知道我惨了。果真,很快就被爷爷抓到痛骂一顿。」 「所以,你还是离开这里了喔?」 「是啊!住在这里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讨厌台北,讨厌我妈,讨厌自己…」 海浪声越来越近,彷佛海水就在脚下流动时,向峰停住了脚步,将林海尧轻轻地放了下来,两人静静地望向同样漆黑的前方,听著海浪远近交错的声响。 「算了,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总之,能够开始打排球,我才觉得自己是活得有价值的人。然後,我认识了一群好朋友,让我重新觉得生命是很快乐的。更重要的是,我…」 「还有什麽?」 话尾似乎被打来的大浪所吞没,听不清楚的林海尧很自然地提出疑问,却听到向峰发出不耐烦的叹息。 「认识了你啦!真是的…」 听到向峰又开始碎碎念,林海尧自动从耳中删除,开心地笑著。然後,对著看不见的海洋,大声地喊著。 「向峰!你还是个浑蛋!」 「喂喂…」 不顾向峰抗议的眼神,林海尧一边闪躲著企图制裁他的手掌,继续朝著前方呐喊。 「可是我好喜欢你!」 打算逮住林海尧的掌心停在半空中,不习惯面对别人直接表现的好意,向峰竟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林海尧突然间觉得,这个人真是别扭到可爱。 「喂!你也要说啊!快说喜欢我啊!」 「才不要!」 这次回话的倒是很快。 「你这样太狡猾了吧!」 「是你自己要说喜欢我的,我可没答应你要说。」 「这样啊!…」 望著那始终不肯面对自己的背影,林海尧出其不意地扑了过去,本来只打算撞倒那个只会死撑的讨厌鬼,没想到脚还不够灵活的自己,竟然也一并失去平衡,跌入冰凉的海水中。 「哇啊!」 一前一後发出惨叫之後,随著四溅的水花,两人挣扎地中坐起身来。 「你这个笨蛋!」 一边吐出苦咸的海水,向峰开始破口大骂。 「很冷耶!」 「谁叫你不肯说…」 即使全身开始滴水,林海尧不顾自己一身狼狈,还是要继续抗争。看著在某些时候显得特别的倔强的林海尧,向峰无奈地叹口气。 「好啦!好啦!这样行了吧?」 才正准备站起身来的林海尧,马上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倒,还来不及抗议,就被拥入另一个湿淋淋却更暖和的怀抱中,正要开启的口,立刻被轻柔的唇触抵上。 不同於以往颇具侵略性而霸气的吻,林海尧却只能瞪大了眼,看著眼前这个意外露出温柔表情的人。 「我不太会说话…这样你总了解了吧?…」 又是那样无意间流露的腼腆,真是太奸诈了。 林海尧皱起眉,只要这个人有一点害羞的表情,他反而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注定要一直被这个人牵著鼻子走… 「好啦!好啦!我懂了嘛!」 放弃争辩的林海尧挣脱对方的怀抱,自暴自弃地倒在沙滩上,仰望著同样黑暗的天空,明天八成又是阴天了吧! 不过,即使被雨淋得很狼狈,被风吹得很凌乱,即使双腿痛到像变形,但这趟机车之旅,因此拥有了更深刻的意义。 所以,还是继续这样下去吧!无论要到哪里,他都会紧跟著那孤傲却亟需陪伴的身影。 心中感到坦然的林海尧,准备伸展有些酸疼的双手,却发现身边的空间,已被对方占据了。 「啊…骑一整天车已经够累了,还要应付小鬼…」 「既然觉得很累,你干嘛要骑车来啊?」 「因为骑车旅行的话,你就可以一直抱著我啊!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是谁开心啊? 「是啦!是啦!我很开心…」 虽然勉强附和对方的话,但已经深知讨厌鬼说话模式的林海尧,早就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你会一直抱著我,我很开心」。 划过这半个岛屿,留下了两人疯狂足迹的见证,尽管追赶在这个人身後有点辛苦,但他已经决定,要让自己身边的位置,成为对方最安心的归属。 「喂!小不点,既然都来了,要不要从东部骑回去?」 「咦?那要骑过苏花公路耶!」 「我们可以再去一次七星潭喔!」 「开什麽玩笑?不要!打死我都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 「哪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