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你馒头掉了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玉泉庵掩映在玉泉山半山腰上的葱郁林木之间,清幽僻静,远远观之颇有出世脱俗的神韵。 可惜,除了庵中年长些的尼姑和常常跑来此处厮混的男知客,鲜少有人知道这座尼姑庵是个不折不扣的肮脏风月之地,实在有辱佛门清净名声。而自小住在玉泉庵还尚未接客的阿榆,自然也不晓得这一秘密。 阿榆九岁出家,她本是山下王家村的孩子,幼时爹娘双亡,是被哥哥一手带大的。 她七岁那年,十六岁的哥哥要跟人出去走镖,将她托付给大伯家,说是年底就会回来,不料哥哥一去不回,渐渐有消息说他们一行人在路上遇到山匪,全都死了。 两年後,阿榆大伯家的堂兄要娶媳妇,阿榆大伯贪图她家的房子,一狠心便把阿榆偷偷卖到了当时收小尼姑的玉泉庵,对村民则称是侄女听闻哥哥死讯一心求死,被玉泉庵女尼所救,然後自愿出家。 可怜阿榆当时正发着热,对这些狠辣无情毫不知晓,迷迷糊糊被抱到玉泉庵剃了头发,昏迷两日後又呆了脑袋,什麽都忘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她叫阿榆,自此顶着「明心」的法号乖乖地做她的小尼姑。 一晃六年过去了,十五岁的阿榆依然呆呆的,虽然看起来就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姑娘。 春夜,阿榆被一阵强烈的尿意催醒,在单薄被窝里磨蹭了会儿,终究没能像以前那样成功地憋下去,只好穿上松松垮垮的中衣,提着油灯出了门。 玉泉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共三进的院子,最前面是烧香拜佛的正堂,中间是接待往来香客的客房,後院五间正屋分别住着师祖静慈师太、师父清诗和师叔清画,她和师姐明安住东厢房的两间屋子,西厢房那两间则住着清画师叔的两个弟子。 其实除了偶尔路过的远方村民,很少有女眷到玉泉庵来上香,每年到此过夜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客房形同虚设,偏偏师祖吩咐她们每天都要打扫客房,而整个尼姑庵唯一的茅房也盖在客房旁边。 阿榆白日里喝的水有些多,哗啦啦洒了一大泡,从旁边备着的木桶里舀一勺山泉水,洗了洗,清凉凉的,连困意都散了许多。收拾好了,阿榆提上裤子,迷迷糊糊地往回走。 玉泉庵西边有一大片桃林,现在桃花开得正热闹,空气中都浮动着淡淡花香味,再加上远处山涧传来的淙淙流水声,阿榆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师姐常常念叨着想家,还跟她说镇子里的趣事,可阿榆从记事起就住在尼姑庵里,从来没有下山过,完全无法想像师姐说的那些热闹。她也不羡慕,因为她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 正要走下台阶,旁边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低呼,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渗得慌。 阿榆记起小时候师父给她讲的鬼故事,一时吓得魂飞魄散,动都不敢动,像被定了身似的呆呆立在那儿。隔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鬼怪来抓她,阿榆屏住呼吸,紧紧闭上眼睛,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挪,生怕看见什麽人面蛇身的妖怪,又怕牠们循着人气儿过来吃她。 走了不知多少步,阿榆憋不住气了,正害怕会引来什麽东西,结果没等到妖怪,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炕上打架。 「清诗,半月不见,老爷我、我想死你了!」 「贺老爷,你、你轻点……」 是师父的声音。 阿榆松了口气,师父都敢说话呢,周围肯定没有鬼怪了。不怕了,阿榆想走,但旁边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怪,阿榆心里好像多了一只小猫,挠啊挠得让她心痒痒。她想趴到窗前去看看师父在做什麽,为什麽还有男人的声音?最让她担心又困惑的是,那男人好像在欺负师父,可师父似乎并不生气啊…… 提着昏暗的油灯,阿榆慢慢凑近窗前,伸手就要在窗纸上戳个窟窿。可转念一想,里面黑漆漆的,就算有了窟窿她也看不见,索性放下手,耳朵贴上窗户仔细听。 她听到那男的好像在说什麽棒子。 阿榆纳罕地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顶。棒子要等秋天才熟,现在刚刚种下去不久,苗都没出来呢。虽说尼姑庵的庵田赁给了山脚下的贫苦百姓,阿榆不用下地,可阿榆做完师父规定的活计後就会跑到那边看他们种地,李家小胖还送了她一个纸糊的风筝…… 里面女人的叫声突然变大,打断了阿榆的思绪。阿榆知道那是师父的声音,却又不太一样。平常师父跟她说话都是冷冷清清的,好像在冰水里浸过一般,现在却是那麽急促、难听,时断时续,听得阿榆不解又莫名难受。 继续听了会儿,阿榆摇摇头,放轻脚步回屋了,钻回被窝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清浅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阿榆眨眨眼睛,翻了个身。 这个晚上,阿榆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师父坐在一根棒子前面,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哭得让她心疼,笑得让她心酸。她想到师父平时对着书发呆的情形,又想到师祖和师叔整日笑咪咪的模样。看来不认识字果然是有好处的,师父如果不认识字,就不会看书看得发呆了。 次日天未大亮,阿榆和明安就起床了。两人在走廊里碰头,阿榆朝师姐礼貌地笑笑,明安却瞪了她一眼,扭头去厨房了。阿榆已经习惯了师姐莫名的敌意,拎起木桶去後山打水,两人分工,她提水,师姐做饭,一日复一日,慢慢也成了习惯。 清诗推开窗户,就见自己的小徒弟拎着两个木桶朝外面走呢。看着看着,她轻轻蹙眉。 不知不觉,这丫头已经十五岁了,身量窈窕,即使穿着一身灰色的尼姑袍,也掩盖不住那天生的风流韵味。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凭她的样貌,找个家境殷实的佳婿并不难,可偏偏…… 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不想让阿榆知道人世险恶,因为那样,她将来更难以接受这尼姑庵的龌龊,就如她当年避祸至此,本以为可以常伴青灯古佛,第二夜才知自己进了狼窝。不是没有想过寻死,可拿着剪刀时,她又害怕了。她承认,她怕死。 既然逃不开命运,不如让阿榆像白纸一样活着,等下月她开始待客,也只会认为那是一种修行,只要别人不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对於女子而言,那种被不同男人压在身下随意玩弄的生活是奇耻大辱、猪狗不如。 就像明安,其实她的年纪已经够了,只是静慈师太还没得到让她满意的价钱,所以一直没让她开苞。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懂事聪明的明安会怎麽想? 清诗轻叹一声,转身,从花瓶里的桃树枝上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轻揉碾碎,再丢开。 人如花,花似人,上天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躲。 早饭过後,提前吃完饭的阿榆跪在佛堂里念了会儿经,便提起扫帚去扫前院了。 她扫地的时候,院中老槐树上有只喜鹊一直叫啊叫的,阿榆好几次忍不住抬头看那只背黑腹白的大鸟,心想难道今天会遇到什麽好事? 念头未落,已显破旧的木门前忽然多了两双脚。彼时阿榆正好扫到门边上,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好像泛着流光的白色男人衫摆和大红女人裙角上便移不开了,世上竟然还有这麽好看的料子……她惊艳地盯着那料子,若非无意瞥见女子的脚远比一般女子大,根本不会好奇地往上看去。这一看,人就更呆了。 那白衫男子怎麽长得那麽俊,那红裙女子怎麽生得那麽好看呢?秀丽的长眉,彷佛流动着星光的桃花眼,白净的脸蛋,红红的小……不大也不小的嘴唇,微微扬起的下巴,被衣领遮掩了的修长脖子,再往下就是一双鼓鼓的胸脯了…… 阿榆情不自禁又看了那人的脚一眼,再抬头看女子脸庞时,眼里就多了一分遗憾。上次师父说她脚小好看,可见脚大就是不好看了,要是这位姑娘……夫人脚再小一些,她那位神仙似的相公大概会更喜欢她吧? 第二章 阿榆的小脑袋瓜里各种胡思乱想,因此没有注意到那位夫人眉眼间隐含的怒气。 白衣男子名肖仁,他颇感兴趣地盯着面前神色不断变化的小尼姑,等她终於看向自己,腰板不由挺得更直,唰的一声展开摺扇,笑得分外惹人眼花撩乱,「这位小师父,我娘子生得就这麽好,连你一个女子都看呆了?」话音刚落,收到来自身侧那人狠狠一记眼刀。 换成旁人听了这话定会不好意思,偏阿榆脑袋缺根弦,没想那麽多,老实地点点头道:「这位女施主确实好看,就是脚……稍微大了点。」其实大了很多点,但她觉得脚大不是件好事,还是委婉点免得惹对方难过吧。 肖仁愣住,随即背转过身,肩膀抖个不停。 阿榆不明所以,刚想问,身上忽的一冷,扭头一看,对上女施主吃人一般的目光。阿榆忍不住打个激灵,这位女施主好凶! 阿榆的胆子并不大,此刻被一个比她高一头多的冷美人凶狠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退後两步道:「两位施主是来上香的吗?是的话请随我来。」一手扶着扫帚,一手成掌立於胸前,垂眸敛目。 寺中清幽,小尼姑的声音轻柔动听,说话时门口两人只能瞧见她细长的眼睫闪动,白皙小脸透着桃晕浅红。 肖仁用扇子遮了半张脸,肩膀一歪,凑到展怀春耳边道:「没想到这麽个偏僻小庵里还有朵绝色,你这半个月不愁没意思了。」 展怀春扫他一眼没说话,目光转向面前的尼姑庵。穿成这样,男人女人他都没心思看。 肖仁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着呢,可展怀春越不痛快,他就越舒坦,装模作样地问道:「娘子是直接去客房休息,还是先上炷香?还是上香好了,你我成亲三年,你肚子都没有动静,今日就求佛祖赐咱们一个孩子吧,等你有了我的骨肉,我带你回家。到时就算我爹娘嫌弃你身高脚大还有哑疾,看在孙子的分上,他们也会认你这个儿媳妇的。」 言罢肖仁幽幽地叹了口气,抬手搭在展怀春肩上,做出要扶他往里走的样子。 展怀春僵着身子不愿走,肖仁看看那边因他刚刚那番话目瞪口呆的小尼姑,再次用扇子挡住脸,小声对他道:「女人都喜欢上香,你既然扮作女人,就该装得像些,否则被她们猜出你男扮女装当面拆穿,更丢人。」 「废话少说!」展怀春朝他做了个口形。 「愿赌服输。」肖仁挑眉,无声回他,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展怀春面色铁青。 两人窃窃私语,男人被扇子挡着面孔,阿榆只能瞧见那个美丽的少妇,见她绷着脸,男人半搂着她的肩膀,明显是在哄她的样子,不禁暗暗替女施主庆幸起来。虽然身上那麽多毛病,相公却温柔体贴处处让着她,只要将来生了孩子,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吧? 她耐心地等两人商量出个结果,还把脚下几片树叶扫到那边叶堆处。扫完见两人还在僵持,阿榆有些不解了,「两位施主,你们要去上香吗?」上不上,一句话而已,需要商量那麽久? 肖仁拍拍展怀春肩膀,摇着扇子应道:「先上香,随後劳烦小师父把你们主持师太请出来,我有事要跟她商量。」 阿榆点点头,跑过去将扫帚靠在墙上,转身领二人往里走。因为平时很少有人过来上香,庵中尼姑又少,香堂里并没有尼姑负责招待香客,好在一应物事都齐全。正要抽香,阿榆忽的想起一事,扭头问站在那边的两人,「二位施主都要进香,还是……」 「都要,我们夫妻一起求子才显得心诚。」肖仁笑着答。 阿榆再不谙世事也知道家里是男人说了算的,便没再询问女施主,点了六支香,走过去递给他们。 肖仁动作潇洒地将摺扇别到腰侧,接了香,一本正经地跪到蒲团上。跪了会儿不见展怀春过来,扭头一看,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走到门口去了,一身大红裙子立在门前,晨光透过树梢照进来,把那特意勒出来的小腰照得还真有那麽几分勾人味道。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展怀春侧身回视他,於是胸前被他特意嘱咐下人蒸的大馒头撑起来的曲线更明显了…… 肖仁不忍看第二眼,憋着笑磕头上香,起身後又把阿榆手中另外三支香也接了过去,嘴上解释道:「我娘子脾气不好,接下来还要在你们这儿叨扰半个月,我不在的时候,还请小师父多替我照顾照顾娘子。你也看到了,他生成这样,我爹娘不喜欢他,只准他住外面,他心里苦啊。」 他生得剑眉星目,做出一副深情模样,格外惹人跟着他的情绪走,阿榆根本没有半点怀疑,双手合掌感慨道:「施主不必忧心,你对娘子这麽好,佛祖知道後,肯定会成全你们的。」 「但愿吧。」肖仁叹口气,跪到另一个蒲团上,替「娘子」上香,口中念念有词。 展怀春站在门口背对香堂,听好友演得跟真的似的,无比後悔当初为何要跟肖仁打什麽破赌。幸好大哥出门了,短时间不会回来,否则被大哥知道他跑到这边胡闹,还不扒了他的皮。 上完香,阿榆请两人到偏房小坐,她去後面请静慈师太。 静慈三十多岁,养得一身细皮嫩肉,不施脂粉也算是半老徐娘。她原是青楼红牌,被一个官家老爷买回家做小妾,着实得了两年宠,可惜後来被主母钻空子卖了出去,费了老大劲儿才从一凶恶男人手里逃了出来,避到此处。当时玉泉庵只有两个老尼,静慈勾搭山下地痞头头高昌,联手害死了她们,自此她占了这座尼姑庵,慢慢又做回老本行。 青楼出身,惯会逢场作戏,装正经时也颇有几分清高气度。 「是明心啊,找师祖做什麽?」开了门,见门前站着庵里相貌最好的小尼姑,静慈和善地笑道。 顶着尼姑庵主持师太的名,做着佛祖最不耻的事,想接客就接客,不想接就养养花、逗逗小尼姑,偶尔应付应付老相好,这日子过得真是有滋味儿,比事事不由己的红牌都享受。 阿榆恭敬地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 静慈仔细打听了两人的衣着打扮,随後回屋理理衣袍,手持念珠走了出来,命阿榆在前面领路。 到了偏房,阿榆推门而入,替屋内两人引见道:「两位施主,这便是敝庵主持,我师祖静慈师太。」 静慈面相平和,目光平静地朝二人点头行礼,安安分分,与其他尼姑庵师太并无两样,心中却是暗暗腹诽。白衫男子不必说,那个穿红裙的明显是男扮女装,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在男人里面打滚那麽多年,分辨这个轻而易举,只是不知这两人有何来意。 小尼姑呆傻有趣,肖仁忍不住打趣她,真对上大尼姑,肖仁看清长相後便规规矩矩地垂眸道:「师太,敝人姓方,这是我娘子。娘子因身形异於常人不为家母所喜,近来心情抑郁,想寻一僻静之处安心养性。方才我二人路过此处,见玉泉山风景秀丽,贵庵清幽雅致,心中大喜,便冒昧上来询问,不知师太可否收留我娘子半月?」 「方施主客气了,能解尊夫人郁结,是敝庵之幸,只是敝庵陈设简陋,不知夫人能否习惯?」静慈心平气和地道。 肖仁与展怀春对了个眼神,笑道:「师太不必自谦,娘子喜欢的就是庵里的返璞归真。只是,我娘子有哑疾,独自生活多有不便,不知师太可否为他安排个小师父照顾他日常起居?这是五十两纹银,算是我们夫妻的谢礼。半月後我来接娘子,若娘子心结解开,方某愿再添一份香油钱。」 第三章 听对方要请小尼姑伺候,静慈心中一定,料定对方应是从哪里听说了庵里的勾当,特意过来寻快活的。至於扮成妇人,要嘛是对方喜好玩花样,要嘛就是放不开面子。想了想,静慈没有拆穿对方,假意推拒了两次便示意阿榆接过银两,接着道:「贫尼有两个弟子服侍过客人,手脚还算勤快,现在贫尼请她们过来,夫人挑个合眼缘的?」 她说的是暗语,同道中人自然明白。 肖仁看向展怀春。若是他选,就让面前这个小尼姑伺候就行了,三分娇、三分憨、四分乖,逗着肯定有趣。 展怀春扫了阿榆一眼,犹记得她说自己脚大的事,没吭声,默认了主持师太的话。若是男儿装扮,他、他根本就不会来这种地方,更不用一个小尼姑服侍左右,可他要装半个月女人,别的不说,单是梳头就得请人帮忙。肖仁还想让他跟人学梳妇人发髻,他疯了才会配合! 静慈淡淡一笑,吩咐阿榆去把清画名下的两位弟子叫来。明容十八,明华十七,都早早开了苞,可惜玉泉山地处偏僻,来的客人少有大富大贵者,平时两个丫头单晚只赚二两到十两不等。今日这位客人,就算离开时不给香油钱,半月五十两也够了,论单晚当然不算大方,可一住半个月的客人,一年也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厮混个一两晚就走了。 阿榆领命而去,很快便带了两位师姐过来。 明容、明华是静慈後来买的小尼姑,最初并不知这是狼窝,都是十五那年被祸害後才知道自己进了什麽地方。可惜她们被爹娘卖了进来,卖身契在静慈手里,静慈背後又有高昌撑腰,两人不敢逃,在静慈一番劝说後没了死志,慢慢便习惯了。 不过静慈懒得调教她们,反正那些男人寻的就是庵里的刺激,所以两人没有静慈那麽老辣,进来後见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位客人,目光自然都落到了肖仁身上,又见肖仁生得高大俊朗,不由都动了春心。若不是被静慈及时递了眼风,恐怕还会做出更直白的勾引之态。 但展怀春已经把二女的痴迷情状看在眼里了,不禁皱眉,心想玉泉庵到底是无名小庵,里面尼姑都修行得不到家,居然如此轻易动了凡心。展怀春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便不会再看第二眼,直接递给肖仁一个眼色,示意换人。 肖仁知道他脾气,无奈地转达了他的意思。 静慈犯了愁。这两个都不满意,又点明要小尼姑,那就只剩两个还没开苞的了。 对方行事如此隐晦,静慈不得不继续用暗语道:「夫人,她们两个不行,庵里就只剩明心跟她师姐了。两人年纪小,以前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特别是守夜的事,恐怕做不来。」想买初夜,那得加钱,不提阿榆,明安她少於一百两都不答应,她买人时可是专门拣底子好的良家女挑的。 守夜?肖仁都不用看展怀春,直接笑道:「师太误会了,不用守夜,只要她们伺候我娘子洗漱梳头,白日里再陪她说话解解闷便可。」他跟展怀春虽然游手好闲,烟花之地却是不去的。他家里有爹娘管着,展怀春上头有威严大哥,两人连通房丫头都没有,更不会让小尼姑守夜了。 只说话梳头?静慈师太不由狐疑地看了展怀春一眼,这人到底有什麽怪癖啊? 算了,这样银子赚得更轻松,回头她嘱咐两个弟子无论如何也别被人骗上床就行了。 有了决定,静慈示意明容二人出去,顺便把明安叫来。至於阿榆,人在这儿摆着对方都没提,估计是看出她傻,不想要她,那就留在这边凑个数吧,也好衬得明安聪明伶俐。 阿榆心思单纯,向来是师祖让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并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嫌弃了。等明安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因屋里有两个陌生人,她头微微低着,只有一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目光好几次掠过那冷脸美娘子的一双大脚,逗留片刻,面露惋惜。 次数多了,展怀春发觉了,不悦地抿抿唇,将裙子往下拽,遮住脚上那双肖仁特意为他准备的超大绣花鞋。 阿榆呆呆地盯着对方华丽的裙摆,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女施主这是不好意思了啊……罪过罪过,她怎麽能盯着人家的痛处看呢? 明安比阿榆大一岁,在阿榆眼中,明安师姐比她高、比她好看也比她聪明,反正就是师姐什麽都比她好。所以,虽然她不知道那位女施主要求见明安便是对她不满的意思,却已经认定一会儿女施主肯定会挑明安去伺候。她笨手笨脚,除了针线活还可以,其他就只会使蛮力气了。 阿榆一点都不沮丧,不用去伺候人更好。女施主脾气太坏,连她相公哄着都费劲儿,阿榆可不觉得自己比她相公嘴巧。乖乖站在师祖椅子旁,阿榆只盼着明安师姐快点来,那样她就可以早点去扫院子,扫完了好早点歇息。 後院明容、明华找到明安时,明安正在厨房里洗碗。 「明安,师祖叫你去前面,就在香堂旁边的偏房里,你快点过去。」 明安忙在围裙上抹抹手,赶在两人转身离开时追上去,讨好地问道:「两位师姐,不知师祖叫我何事?」一双美眸似含了两汪秋水,潋灩媚惑。 其实论容貌,明安绝对没有阿榆好看,但她生了一双极其动人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像极了画中的狐狸美人,嗔怒喜乐都格外勾魂儿。去年明安开苞前,静慈招来的男客差点为明安的初夜打起来,最後因静慈对价钱不满意才作罢。 当然,此事两位还未开苞的小丫头是不知道的,静慈那人看似和善,其实心狠手辣,早就警告过明容、明华不得将庵中秘密泄漏给两位师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否则就卖她们去最下等的窑子。 明容、明华不敢声张,晚上默默接客,白日里则装得若无其事。如今虽然习惯了,心底却也免不得自怨自艾,而当她们看见还清白无瑕、不谙世事的两位美貌师妹时,那苦闷就变成了羡慕嫉妒。其中眼睛勾人的明安最招二人挤兑,阿榆貌美却单纯好欺负,让她帮忙她都不说二话,反而不怎麽惹人嫉恨。 此时听她问话,明容冷哼一声:「找你何事,你过去不就知道了?」言罢叫上明华一起走了,满是不屑。 明安望着两人背影久久没动,目光渐冷。两个千人骑的脏货,当她不知道?她不是阿榆那个傻子,她上山时已经十岁了,庵里常常有男客过来上香,晚上她也不只一次听到师父偷偷去客房的动静,更是无意瞥见过师父衣领下的红紫痕迹。 她家里穷,小时候跟爹娘、弟弟们睡一张大炕,爹娘半夜做事她都知道,自然晓得师父到底做了什麽。後来明容、明华行为举止大变,这些她都知道,只不过装糊涂而已。 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逃离这个狼窝的机会,所以她怕静慈突然找她,怕恶运提前降临。 她惴惴地去了前头。 「师祖,您找弟子何事?」进屋後,明安规规矩矩地低着头,没有四处乱看。老实人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这是她从阿榆身上学到的,当然,阿榆是真傻,她只是为了自保。 静慈和善笑道:「这是方施主和方夫人,方夫人要在咱们庵里静养半月,想从你跟明心中间挑一个服侍左右。」说完让阿榆跟明安站到一起,再扭头看向展怀春,「夫人,明安年长一岁,善解人意;明心心思纯净、安静乖巧,您看谁合适?」 展怀春慢慢收回凝视窗外的视线,看向五步远外的两个小尼姑。 他看过去的时候,明安略显局促地抬头看他。因展怀春坐着,身高不明显,一双大脚也藏在裙子下,明安倒没多想,只觉得这位夫人国色天香、面冷如霜,但身上的清贵气度是掩饰不了的。非富即贵,明安脑海里闪过这个词,随即规矩地垂眸,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从容。大户人家的夫人最重规矩,如果她入了对方的眼,兴许可以求对方救她脱身。 第四章 展怀春怔了一下,为明安那双天生妩媚的美眸,不过也只是因为意外而已,他跟大哥都是少见的好相貌,能以美貌吸引他的姑娘,至今他一个都没碰到过。短暂的失神後,展怀春看向肖仁,见肖仁也在看自己,眼里亦有惊艳和困惑。确实,一个两个可以说是巧合,但接连见到的几个尼姑,从主持到小弟子都生得非一般美貌,这就耐人寻味了。 再次看向最初见到的那个小尼姑,展怀春隐隐觉得,这次尼姑庵之行,或许会有些意外收获。 阿榆并不知道有人在看她,她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偷偷看自己的手指头。指甲长了,一会儿扫完地就剪剪。 一个比正常尼姑懂事却世故,一个比正常尼姑灵动却呆傻,展怀春毫不犹豫地指向阿榆。 既然男扮女装,那就选个傻点的吧,免得聪明人从蛛丝马迹上猜出来。最初不想选呆尼姑是因为她那句冒犯的话,现在,整个尼姑庵看来看去就她一个傻的,他别无选择。 除了阿榆,其他三人都吃了一惊。肖仁吃惊好友挑来挑去最後选了他明显不喜欢的一个,那之前到底在折腾什麽?静慈跟肖仁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她越发认定展怀春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怪癖了,而明安则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傻子! 阿榆没吃惊,是因为她低着头,根本没瞧见展怀春的动作。直到肖仁走到她身前郑重地托她好好照顾他娘子时,阿榆才茫然地抬头,红润小嘴儿微张,大眼睛瞪得溜圆。女施主、女施主选她了? 见她露出这副呆傻模样,肖仁忽然觉得手指痒痒,竟忍不住想去捏小尼姑的脸…… 「咳咳,那就请小师父领我们去客房吧,我陪娘子歇息会儿就下山了。」肖仁迅速转身,强行克制住那种冲动。这是小尼姑,不是家里五岁的妹妹,他得忍。 「师祖……」阿榆求助地望向静慈,她根本没有伺候过人啊! 静慈微微笑,起身吩咐道:「去吧,後面客房都空着,你请两位施主任选一间,安置妥当後再来找师祖,我有话要嘱咐你。别担心,方夫人为人和善,不会为难你的。」言罢朝肖仁、展怀春双手合十,转身,用眼神示意明安跟她一起往外走。 明安悄悄瞥一眼依然安坐的展怀春,咬咬唇,乖乖出去了。 阿榆眼巴巴地望着二人离开,好想也跟上去。 「小师父看什麽呢?走吧,我跟娘子爬山挺累的,想去客房歇会儿。」屋里只剩个呆傻小尼姑,肖仁再次摇起摺扇,悠然地道。 展怀春站了起来。 阿榆忍不住往肖仁那边挪了两步,藉肖仁的身体挡住自己,然後扯扯肖仁袖子,小声商量道:「施主,我真的很笨,你劝劝你娘子,让她选我师姐服侍她吧?」 「怎麽,你不愿意服侍我娘子?」肖仁来了兴致,故意抬高声音,好让好友也能听见。 阿榆吓了一跳,偷偷往那边望,正好对上展怀春不悦又不耐的眼神,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从来没有服侍过客人,怕笨手笨脚的惹夫人不高兴。夫人,我师姐很巧,有时候我不用说话,她都知道我想做什麽,她那麽聪明,你还是选她吧?」 展怀春装哑不能说话,就是能说他也懒得理会这个傻尼姑,看看肖仁,直接出了门。 肖仁拍拍阿榆的肩膀,推她往外走,好心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娘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她脑子不太好使,你师姐那麽聪明,我娘子见了肯定会自卑啊,所以你越笨,我娘子越喜欢你,懂了吗?」 前面展怀春脚步一顿,强忍着才没回头给他一拳。 阿榆的紧张担心却一下子变成了同情怜悯,越看前面的高个美娘子越觉得她可怜,好像除了一副比桃花还要好看的容貌,她身上就全都是毛病了。这个想法让她迅速镇定下来,乖乖走到两人身前,领他们去客房。 房间外面看上去都差不多,展怀春随意指了一间,正是昨晚清诗跟男客私会的那间。 阿榆没有多想,客人走了,新的客人再来,反正客房每日早上都会打扫。庵里总共四个小尼姑,挑水打扫、做饭洗衣几样活她们分工做,她负责挑水,明容师姐专管打扫,她都已经帮明容师姐扫院子了,这边明容师姐应该已经收拾好了吧? 结果进屋却见床上被铺还散着。 两人紧跟在她身後,阿榆脸上一阵红,飞快跑过去把褥单连同被子都卷了起来,低头赔罪道:「今早事多,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两位施主先在屋里坐坐,我这就去换套乾净被子,前几日新洗新晒的,盖起来特别舒服。」说完抱着被子要走。 展怀春拽住她,目光扫视一圈,指指床再指指茶具。 阿榆疑惑地看向肖仁。 肖仁靠在椅子上,懒懒地道:「我娘子让你把床上的枕头、纱帐还有茶具等等都换成新的。」 阿榆恍然大悟,对展怀春点点头,朝门口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将铺盖放回床上,把纱帐解下来,连同枕头一起堆在铺盖上,再抱起来往外走。 等她出去了,肖仁疑惑地看向展怀春,「她傻你也傻,这麽费事做什麽,换个房间不就行了?」 展怀春走过去将窗推开,确定周围无人才低声道:「换个房间也一样,不如一次都换成新的。」 那声音清朗动听,如第一滴雨珠落入深谷幽泉,悠远纯净,又带着男子常见的深沉音色,如果不装哑,身分必露无疑。 阿榆抱了新被子回来,展怀春让她把被子交给肖仁抱着,命她先把床榻上上下下都擦一遍再铺床。当然,他只动了几下手指头,话是肖仁替他说的。两人配合着说完,见阿榆呆呆地立在那儿,似是不解又似是迷茫,展怀春冷笑,抬手去摸袖口,想给她点辛苦钱。 结果手还没碰到袖子就放下去了,因为他记起来了,他这次上山分文未带,除了头上几件作作样子的首饰,可谓是一贫如洗。展家二少爷从来没有如此穷过,可谁让他打赌输了,而肖仁是那个可以随便提要求的人?压下心头恼恨,展怀春看着肖仁又指指阿榆,转身去了窗前。 肖仁很痛快地摸出一锭碎银,朝阿榆晃了晃,很是无奈地道:「我娘子爱乾净,小师父多多担待。这块儿银子是我特意给你的,算是谢你替我照顾娘子,你赶紧收好,别跟旁人说。」银子这种东西,放到哪儿都是被抢的命,哪怕是一群自称看破红尘的和尚、尼姑。小尼姑看着就单纯,要是不叮嘱两句,肖仁怕她主动把银子交给主持去。 阿榆长这麽大都没见过银子是啥样,忍不住盯着肖仁手中的东西瞧了会儿,然後在肖仁起身时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夫人是客,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小脸红扑扑,大眼睛水汪汪,真的没有半点贪婪。 肖仁是真心想赏她,可阿榆也是真的不想要,说完转身跑出去了,过了会儿抱着木盆走了进来,当着两人的面把床铺、桌椅等等擦了个一乾二净。全都忙完了,阿榆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对肖仁道:「两位施主还有什麽吩咐吗?没有的话你们先休息,我去找师祖了。」 肖仁不知道展怀春是怎麽想的,看小尼姑认认真真地忙碌时,他竟然有点心虚。自家老子是知县,官不大,但在县城里也算是天了,所以无论是家中那些丫鬟,还是外面的人,小意巴结他的比比都是,更卑微的事情都做过,但没有哪个,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神色会像这个小尼姑那样认真,不嫌累也不嫌苦。 「去吧去吧,我们这边没别的事了,你不用急着回来。」肖仁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阿榆长长地舒了口气,抱着换过几次水的木盆出去了。 「怎麽,心疼了?没看出来你还会怜香惜玉。」展怀春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掀开茶壶盖子轻轻闻了闻,嫌弃地蹙眉,心想这半个月还是喝水算了。 第五章 肖仁心情有些复杂,「那倒没有,我只是想不通,这麽好看的小姑娘,她爹娘怎麽忍心将人送到尼姑庵?像灿灿,我爹娘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连我这个儿子的分量都没她重。」 「谁知道他们当爹娘的都是怎麽想的,我们家那两老早早扔下我跟大哥跟船出海了,临走前说他们不定准还回不回来,让我们自己娶媳妇,摊上这样的爹娘,有什麽办法?」提到爹娘展怀春心里就有气,如果他们在家,他也不用被大哥从十二岁骂到今日,这六年展怀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过来的。 两人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说到此处不由沉默了片刻。 「行了,你走吧,如果我大哥提前回来,你记得早早给我递信儿。」想到之前好友的各种诋毁戏弄,展怀春懒得跟他待着,开始撵人。 肖仁看看他,摸摸鼻子,有些不放心地道:「我看这家尼姑庵有些古怪,要不咱们换一家?」 展怀春冷哼:「换什麽,让你再胡说八道一次?就这里了,你走吧,半个月後带好衣服来接我。」 他越表现得毫不在乎,肖仁反而越不想走,脑袋一转想了个主意,嘿嘿笑道:「算了,看你这样挺可怜的,要不咱们换个要求,你喊我一声大哥吧,喊完咱们一起回去。」 让展怀春住尼姑庵,起初只想着玩闹取乐,现在肖仁是真的不放心,担心的却不是展怀春的安全。别看展怀春细皮嫩肉看着瘦,自七岁那年他出事差点丢了命後,他爹娘可是花大价钱请了道家高人教两个儿子练武,内外兼修。 展怀春大概也是怕极了,难得有一样学得比他大哥认真,三年前道士走了,展怀春也学成了,十来个人一起上都别想伤着他。肖仁不放心的是这小子娇生惯养,臭毛病又多,尼姑庵里没肉没酒,住着也肯定没有家里舒服,肖仁怕展怀春吃不消。 两人一般大,确切地说肖仁比他还小两个月,现在竟然还想当他大哥?展怀春想都没想,直接将肖仁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往外推。大丈夫一言九鼎,输了就是输了,再说肖仁要真有那麽好心,他何必又蒸馒头又做衣裳的?展怀春越想越气,若不是顾忌被人听见,真想直接把肖仁扔出窗去。 肖仁扒着门板不愿走,「别动手、别动手,要不换一个,不叫大哥了,你亲自帮我洗三天袜子……」话未说完,胳膊被人用力拧了一下,疼得他浑身冒汗,肖仁脾气也上来了,恨恨地甩开展怀春,咬牙切齿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你这麽喜欢住尼姑庵,那你乾脆住满一个月吧!」 「行啊,不过你得再找一只蚂蚁跟我比,再输我就住一个月。」展怀春淡淡道。 肖仁愣住,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你、你真想再跟我比一次?」 展怀春颔首,笑着看他,「如果你不怕死,尽管带着蚂蚁来。」上次答应跟他比谁的蚂蚁爬得远,他真是鬼迷心窍。 肖仁嗤了声,摇摇摺扇道:「手下败将,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胆量……退後,你想做什麽?我、我警告你,再敢对我不敬,小心我休了你!」 眼看展怀春又想动手,肖仁被烫了般往後跳,跳完见展怀春愣在那儿,肖仁又飞快跳了回来,大手趁其不备在展怀春胸口摸了一把,摸完大笑着跑了,「哈哈,娘子在这儿好好静养,为夫半月之後再来接你回家!」他打不过展怀春,跑得却是飞快,一眨眼没了影儿。 展怀春额头青筋直跳,低头看看胸口两个鼓包,转身进屋,关门,在屋里转了一圈踢翻一张椅子後,走到床边,直接趴到了早被他彻底检查过的乾净被子上。趴了一会儿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展怀春猛地转身,闭着眼睛,静了好久才抬手,把胸口被压扁的两馒头又捏圆了…… 为何要让他遇到肖仁那个道貌岸然的混球!展怀春低声骂了一句,踢掉那双绣花鞋,把一双长腿抬到榻上,动了动,寻到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闭眼睡一会儿,谁料手臂搭上去时却碰到一处明显的凸起。他睁开眼睛,手探到褥子底下把东西摸了出来。 是把匕首。展怀春轻笑,拔出匕首打量。刀刃薄而锋利,寒光流转,好是好,只是肖仁那家伙也太小心了,一个小小的尼姑庵,就算有些古怪,又哪里值得他动用刀子? 将东西塞回枕头底下,展怀春仰面躺着,阖目小憩。 那边阿榆正站在静慈屋里聆听训诫。 「明心,既然方夫人看中你,你就安心服侍他吧,除了晚上回自己屋里睡觉,每日做完活後都直接去他那边,他让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过有一样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让他脱你裤子,也不准听他的自己脱,懂吗?」静慈轻声嘱咐道。 不管对方有什麽怪癖,花银子都是为了找女人的,五十两,只要对方不做到最後一步,其他的她都答应。至於裤子,静慈对男人再了解不过,一定不能让他们脱,脱了就管不住了。 阿榆乖乖点头,想了想又不解地问:「师祖,她为何要脱我裤子啊?」 这个傻孩子……静慈把人叫到身前,慈爱地拍拍阿榆手道:「这个啊,师祖是看方夫人有些异於常人之处,胡乱猜想的。他若正常最好,万一他对你做了什麽怪事情,明心别怕,等他做完了你直接过来找师祖,师祖给你解释,但裤子千万不能脱,记住了。」 她知道清诗对小弟子的教养法子,难得遇到这麽个天生玩物,静慈也愿意配合清诗。而且正因为阿榆傻,这次待客反而省事了,不用费太多心思解释或威胁。 阿榆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师祖这麽说了,她照办就是。 静慈又嘱咐了两句,让人出去了。那两人衣着气度非凡,应该是显贵出身,这样的人家,真想买初夜的话不会吝啬银子,既然没买,多半是不会强要的。况且他们既然能找到这里,肯定知道她跟高昌的关系,也知道吃白事的下场。 静慈很放心,摸摸那五十两白银,藏到自己的小柜子里去了。 【第二章】 外面阿榆朝客房走了几步,又拐去自己房间,将缝到一半的袜子和针线筐都带上,这才去客房找女施主。 她轻轻敲了敲门,「夫……施主,我来服侍你了。」叫夫人有点怪,她还是习惯喊施主。 展怀春还没睡着,听到动静,皱了皱眉,不想起来。 里面迟迟无人应声,阿榆等了会儿,绕到窗前,发现床榻前摆了一双大绣鞋,上面躺着熟悉的红裙身影。以为对方睡熟了,阿榆转身在花坛边的台阶上坐下,拿出剪刀剪指甲。 外面没有离去的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动静,展怀春心生好奇,悄悄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距离正午还有段时间,春日阳光温和明媚,小尼姑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前台阶上,无比认真地剪指甲。一双小手沐浴在日光里,纤细小巧如葱白。 展怀春看得有些出神,目光慢慢移到小尼姑脸上。 她头上戴着尼姑帽,下面没有头发遮掩,反倒显得脖颈修长,耳垂白嫩可爱。展怀春盯着她偶尔眨动的眼睫瞧了会儿,慢慢收回视线,心中却认可了肖仁的话。没有头发还能让他觉得好看,小尼姑确实算是绝色了。 他朝门口走去,去给她开门。他的指甲也有点长了,看她剪得那麽认真,也帮他修修好了。在家里,他不习惯丫鬟伺候,更不可能让小厮替他做这种事,小时候是大哥帮他,现在大哥不管,他也不想让大哥管,偏偏自己剪右手指甲时又不方便,那就趁现在身分之便,省事一回吧。 剪完最後一个指甲,身後忽然传来开门声。 阿榆扭头,见女施主站在门口低头看她呢,赶紧将剪刀放到针线筐里再端起来走过去,有些拘谨地解释道:「施主,师祖让我干完活就专心伺候你,你如果有什麽事情要我做,尽管吩咐,没事的话施主在屋里休息好了,我在外面做活,不会打扰你的。」 第六章 展怀春看看她手里的东西,侧身示意她进去。 阿榆乖乖进去了。 展怀春随後跟上,反手将门栓落下。 「施主,你关门做什麽啊?现在外面有风,吹进来很舒服的。」阿榆不解地问,说着将针线筐放到桌子上。尼姑庵里客房都一样,外间是个小厅堂,里面是卧室,一会儿她就准备在外间待着了。 展怀春没理她,把里外屋窗户也都关上了,最後回到外屋桌子前坐下,捡起针线筐里的剪刀,用里面的白棉布擦了擦,这才招手示意小尼姑坐到他身旁。 阿榆都看呆了,怔怔地坐到他身前,刚想问话,展怀春将剪刀塞到她手中,然後把左手伸到她面前。 他的动作太突然,手又挨得那麽近,阿榆不由自主往後退了退。 展怀春挑眉,手依然伸着,等她。 阿榆看看面前白皙修长的手,再看向展怀春,挠挠头问:「施主给我看你的手做什麽?」说完忍不住又看了那手一眼,手指修长,手背又白又细嫩,若不是长得太大,恐怕比师父的手还要好看。 见他做到如此地步小尼姑还不懂,展怀春皱眉,点了点指甲给她看。 阿榆不喜欢像三个师姐那样留长指甲,自己指甲都剪得比较短,所以只要谁的指甲比她习惯的长,她马上就能看出来,因此也就懂了展怀春的意思。她不自觉地嘟嘟嘴,不太愿意帮人剪指甲,因为她没有帮过别人,怕不小心剪坏了,可师祖又叮嘱她什麽都听对方的,阿榆只好从命。 「施主,我帮你,但万一我不小心剪得难看了,你别生气啊,这是我第一次帮别人。」阿榆托起展怀春的手腕,实话实说,希望能打消对方的念头。 展怀春看看握着他的那只手,没有说话。 「那我开始了?」阿榆试探着问。 展怀春点点头,右手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等被人伺候。 他摆出这副架势,阿榆只好乖乖听话,托着他的手仔细瞧了会儿,拿着剪刀左比划、右比划,最後还是觉得攥着一根手指这样依次剪下来比较方便,便先攥住他大拇指,小心翼翼地剪。 她心无旁骛,展怀春感觉就有点怪了。这是他第一次跟女子如此亲密,还是对方握着他的手。他微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明媚日光被木窗挡在外面,只有朦胧光线透过窗纸漫了进来,像黄昏时的昏暗。风吹不进,可整个尼姑庵都沉浸在淡淡的桃花香里,这小小的客房也不例外。院子里格外安静,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雀啁啾几声,清脆悦耳。这些对於展怀春而言都是新奇的。 目光在窗前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小尼姑身上,因她眼帘低垂、神色专注,他打量得肆无忌惮。 小尼姑看起来十四五岁,个头不算矮,但人有些瘦,却也瘦得恰到好处,再胖脸圆圆的戴尼姑帽就不好看了,瘦了脸颊凹下去则显得刻薄可怜,不如现在,清新秀丽,像开在山谷里的幽兰。 是啊,生得这麽好看,她爹娘如何狠下心送她当尼姑…… 正胡思乱想,展怀春目光一凝,却是小尼姑剪完他拇指指甲,突然嘟嘴对着那里吹了起来。微微嘟起的唇是她身上唯一娇艳的颜色,清浅温柔的气息,让她的傻气多了一点乖巧懂事。谁料他刚觉得她没那麽傻了,小尼姑吹完後竟然对着他的拇指笑了,满意的、自得的,像是做了件多值得夸的事。 果然还是傻的。展怀春嘴角微翘,看她似乎是要看过来,及时垂了眼眸。 「施主,你看这样可以吗?」阿榆松开他的手,让他先看看,虽然她自己是很满意了。 她松开了,展怀春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他的手是温热的,她的则有些凉,碰着很舒服。他看了一眼指甲,点点头,再次把手递过去。 阿榆有了心得,剪得越来越快了,不一会儿左手已经剪完。 展怀春换手的时候,阿榆实在忍不住夸道:「施主,你的手真好看,如果不是太大了,肯定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手了。」说完攥住展怀春右手拇指,继续开剪,根本不等展怀春回话,彷佛之前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让展怀春觉得入耳的话,想了想,觉得这十五日他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便低声问道:「是吗,那你……」一句话没能问完,指腹突然被剪刀尖儿扎到的疼差点让他一脚踹过去,若非对方是个小尼姑,他肯定会真踹过去的。 展怀春深深地吸了口气,见小尼姑呆在那儿,心中火气又蹿了上来,「还不快帮我止血!」 他脾气并不算好,家中下人若是惹到他,小厮多半会挨一脚,丫鬟被他瞪哭、骂哭的比比皆是,现在在尼姑庵里训起人来依然戾气十足。 阿榆哪里被人如此吼过,肩膀一抖,小脸瞬间一片苍白,「施主、施主,我不是故意的……」 「废话少说,快帮我收拾,你们这里有没有伤药?」展怀春不耐烦地打断她。 「没、没有,我不知道有没有……」阿榆心中又慌又怕,脑海里只剩下快点帮他止血的念头。眼看对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彷佛又要骂她,阿榆急得要哭了,忽的记起明安不小心切伤手指时的反应,忙将手中剪刀放到桌子上,跟着一手握他手腕,一手攥着那根冒血的手指,送入口中,学明安那样轻轻地嘬。 展怀春僵住了,本能地想抽出来,她小手却攥得紧紧的,刚刚紧闭的眼睛睁开看他。 她的眼睛清澈纯净,还会说话,展怀春知道,她让他别动。 展怀春心情复杂地别开眼,可眼睛看不见,她夹住他手指的柔软唇瓣,偶尔碰到他的舌尖,还有那吸得他浑身不自在的力道,都让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不停在他眼前晃悠,跟盯着她看没什麽两样。他再次看了回去。 阿榆正好将他手指放了出来,盯着指端瞧了会儿,见只有一点小血珠冒了出来,她低头去吮,快要碰到时不知怎麽想的,改成了舔,舌尖飞速从伤口掠过,吃下展家二少爷今日流的最後一滴宝贵血珠。 确定那里不再流血了,阿榆松了口气,扭头看向针线筐,将里面一条乾净碎布拿了出来,迅速替展怀春缠好。她太过专注,没瞧见展怀春脸上浅浅的红,等她忙完终於抬头时,展怀春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直直地盯着她,看不出喜怒。 阿榆不敢与他对视,低头赔罪,「施主是不是很疼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突然说话,声音还……」 「还像个男人,是不是?」展怀春接话道,语气没有之前那麽冲了。手指疼是很疼,但男人大丈夫,这点小疼真不算什麽,更何况,被她含住那会儿,他没觉得疼,只觉得……展怀春歪了歪身子,掩饰刚刚身体所起的变化。他没碰过女人,看过的书却不少,知道这种变化很正常,可对方是个小尼姑啊,展怀春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竟被一个出家人弄起了反应。 阿榆本能地点头,点完偷偷抬眼,见对面那张美丽的脸庞跟初见时一样清冷,不像生气的样子,胆子便大了起来,好奇问道:「施主,既然你会说话,那你相公怎麽说你有哑疾呢?」 「因为我、我身高脚大像男人,声音也像男人,他嫌弃我,平时一直让我装哑,不许我说话。」开口前展怀春就想好了藉口,嘴上一边说,心里一边骂肖仁。 说着说着最开始的尴尬消失了,越来越顺,「可我不是哑巴,一直不说话会很难受,你……我只跟你说,你别把我会说话这事告诉任何人,连你们主持也不行,否则被我、被我相公知道,他会把我弄成真哑巴的,他警告过我。」 阿榆有点不敢相信那个俊美又温柔的白衣施主竟然是坏人,「可早上你相公对你很好啊,帮你上香……」 「他装的,在人前对我好,背地里各种打骂。」展怀春低着头道,倒真有几分悲苦凄婉的模样。 第七章 阿榆莫名地心酸,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劝慰道:「施主别哭,其实我觉得你声音挺好听的,虽然像男人。你放心,等你相公来接你时,我帮你劝他,他既然喜欢你、娶了你,就该对你好啊,怎麽能不让你说话?这些又不是你的错。就像我明华师姐,她总希望她再白净一些,但身体是爹娘给的,她有什麽办法。」 展怀春看看面前的帕子,抬头道:「我没哭,我已经习惯了,也不用你劝他,只要你别把事情说出去就行了。」 阿榆仔细看他的脸,果然没瞧见眼泪,便把帕子塞回袖口,认真地承诺道:「施主放心,我谁都不会告诉的。」 展怀春笑了笑。 阿榆瞧见了,痴痴地望着他,「施主,你长得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这样美的人,那个男施主怎麽狠得下心? 展怀春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不想被一个小尼姑调戏,他把被包了一个指头的右手再次递过去,没好气地道:「继续,小心点,再敢弄伤我,我、我也扎你一下。」 阿榆眼里的痴迷顿时变成了委屈,看看他,低下头,攥起他手指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吓唬我我才失手的,这次就算了,以後还是你自己剪吧。」真是不讲理的人。 「你再说一次!」展怀春不悦地道。 阿榆眨眨眼睛,不说话了,乖乖伺候人。 剪完指甲,展怀春回屋躺着养伤去了,过了会儿听外面有动静,扬声问道:「你想去哪儿?」 「要吃午饭了,我去给施主端过来。」阿榆一只脚站在门外,一只留在门内还没抬出来,回头解释道。师祖说了,以後她跟女施主在屋里单独用饭。 「嗯,去吧,多端点,我胃口大。」展怀春轻飘飘地提醒道。 个头那麽高,肯定能吃啊。阿榆很理解,心情轻松地去厨房了。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感觉有些别扭,虽然两人各做各的,但那个女施主时不时走出来看她一眼,却什麽都不说,太奇怪了。 尼姑庵里静慈一人单独吃饭,四个小尼姑分别跟师父一起吃,其中静慈的由明安送过去,其他的都是小尼姑去厨房领,每日三餐时间都是固定的。因客房在前面,离厨房有些远,阿榆去的时候,明容、明华已经把她们师徒三人的领走了,明安正要端饭去找清诗。 「师姐,我来领饭了,在里面放着吗?」阿榆欢快地跟厨房门口端着案板的明安打招呼。 明安被她抢了差事,本不待理她,想了想又退回厨房,将案板放回桌子上,等阿榆进来後,她便站在门口,一边留意外头一边小声问她,「那位夫人如何?你知道她是什麽来历了吗?」 「什麽来历啊?哦,她婆婆不喜欢她,她心情不好,就来咱们庵里静养了。」阿榆简单地解释道,眼睛一直朝里面瞅,见桌子上给她留的案板里只摆了两碗米饭及青菜,不由苦了脸,扭头对明安道:「师姐,施主个子高,胃口大,一碗饭怕是不够吃,以後你多做点吧?」 明安瞪她一眼,「这个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你去问师祖,师祖同意了我就多做。」以前她觉得静慈和善,给庵里准备的伙食都是白米、白面,後来知道这是什麽地方了,明安顿时体会到了静慈的真正意图。吃得好才能长得好,长得好了,给她挣的钱就越多,她哪里是和善,分明就是丧尽天良的恶妇! 「嗯,我有空就去跟师祖说。」阿榆随口应道,走过去拿东西。 明安看一眼外面,紧紧跟着她,小声嘱咐道:「明心,下午你陪着她时,想办法问问她是哪里人,她丈夫是做什麽的,我知道了有用。对了,如果她问是谁让你打听的,你千万别提我,就说是你自己想问的。」 阿榆刚要点头,忽的记起展怀春装哑一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低头道:「师姐,施主是、是哑巴,她不会说话,我怎麽问啊?」这是她记事起第一次撒谎,阿榆有些心虚。 「她是哑巴?」明安不可置信地问。明容、明华不肯告诉她,她去偏房见人时也只知道对方要选人伺候,其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阿榆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可以说的都告诉了她,说完见明安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阿榆又有些不忍心,挠挠头补充道:「那个……施主会写字,她吩咐我事情都是连比划带写字的,如果她想跟我聊天,我就替师姐问问吧。师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先走了,施主脾气很不好,我怕她等得不耐烦了。」 清诗教过两人一些简单的字,明安并未怀疑阿榆的话,不过也没有抱太大希望,看看满脸单纯无忧的阿榆,转身先走了。有时候她都羡慕阿榆,人傻,连烦恼都没有。 阿榆端着饭菜去了客房,展怀春已经坐在外屋等她了。 「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个?」展怀春盯着面前两碟没有任何油水的青菜,胃口全无。 「是啊。」阿榆摆好碗筷,坐在展怀春一旁,认真解释道:「我们出家人都只吃素食,施主暂且忍耐半个月吧,不过我师姐做菜挺好吃的,施主嚐嚐看。」阿榆挟起一根青菜,递向展怀春。 展怀春看看她的筷子,伸手挡住,嫌弃地道:「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阿榆持着筷子问他,「为什麽没胃口?」肚子不饿吗? 展怀春瞪眼睛,「没胃口就是没胃口,哪来的那麽多问题?你自己吃,别管我。」她以为她是他大哥吗?罗罗嗦嗦的。 被瞪了,阿榆讪讪地低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过了会儿,偷眼看看对面靠着椅背一手抚额的人,阿榆瘪瘪嘴,自己吃了起来。 细细碎碎的动静,展怀春睁开眼,就见小尼姑端坐在身边,只挟盘子里挨着她那一面的青菜,然後小口小口吃饭,不是大家闺秀那种刻意练过的规矩,却也乖巧懂事。 看她喉头滚动,展怀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早上肖仁早早过来要为他梳妆打扮,他根本没心情吃饭,然後两人坐了二十多里的马车,到这边又爬了两刻钟的山,他是真的饿了。 他拿起筷子,在碗里戳了两下。 阿榆扭头看他,吞下口中米饭後笑着道:「施主快吃吧,饿肚子很难受的。」 展怀春不置可否,挟了根青菜送到嘴里,清汤清水寡淡无滋味儿。他越嚼眉头皱得越深,最後也懒着吃菜了,专门吃米饭,眼睛盯着吃得开开心心的小尼姑,这样他吃得稍微香一些,不知不觉一碗米饭见了底。 展怀春在家时每日练武,白日里也出去跟肖仁到各种地方厮混,一般都吃两碗米饭及大量菜肴的。今日虽胃口不大,依然觉得一碗米饭不够吃,便冷声问小尼姑,「不是让你多端点吗,怎麽就拿了一碗米饭?」 阿榆一直怕他问呢,闻言放下筷子,低头道:「我们都是一人一碗就够吃的,师祖不知施主饭量大,没有特意嘱咐,师姐就按老规矩做你的那份了。不过施主放心,回头我会去跟师祖提的。」 展怀春哼了声。 阿榆看看自己的碗,小声问道:「施主不嫌弃的话,我拨你些米饭吧?」 展怀春怎麽可能吃别人碗里的东西,瞪小尼姑一眼,起身去了里屋。 阿榆目送他进去,松了口气,自己开心地吃了起来。该做的她都做了,对方不领情,她也没办法。 吃完把东西送回去,明安正在刷锅,阿榆习惯地将自己端过来的碗筷都刷了。期间明安问她有没有问对方来历,阿榆摇头,明安也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