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柔弱不能自理[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朕柔弱不能自理(女尊)》作者:盐水祭司【完结+番外】 腹黑内敛女主x温柔人夫男主 舒皖学了一辈子的女德,二十岁身死,转而竟穿成女尊国的皇帝! 这个皇帝未及笄,内有忧而外有患,却有个谪仙般的美人太傅沈玉从旁辅佐。 温柔太傅太撩人,舒皖动心动得很彻底。 - 舒皖深谋远虑,在头年的秋闱中擢得数名心腹大臣,瓦解党同伐异。 舒皖运筹帷幄,在位短短数年便使得江山稳固、民心向聚。 舒皖心细如针,挑出隐含真相,肃整后宫。 可她在沈玉面前却是:「先生,那些大臣看朕的眼神好可怕......」 沈玉自然不依:「陛下别怕,微臣定会护陛下平安顺遂。」 她将眼角湿润一抹,靠在沈玉身上轻轻:「先生,她们都咒朕,说朕是昏君。」 沈玉皱眉:「陛下是真正的圣明之主!」 她面如死灰、眼神绝望:「先生,朕这一生,都没有人爱朕。」 沈玉不忍至极:「陛下,其实微臣......」 小皇帝暗自勾唇悄声等着他的下半句,眼神蠢蠢欲动。 - 舒皖:「我哭了。我装的。」 众人:「陛下心机深沉,手腕狠辣......」 沈玉小可爱(皱眉护住舒皖):「你们胡说!不准你们污衊我的陛下!」 很甜很宠!男生子 感情线进行得中规中矩,别太心急。 1v1 he,双c,放心食用。 一句话简介:朕凭本事泡太傅 立意:美好的爱情使人快乐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皖,沈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女尊重生还是穿越? 人总是要死的。 可舒皖从没想过,她会死在自己的正名夫君手里。 天色灰白,檐头伏着一只雀,吊着陈年老嗓托出嘶哑的哀鸣,像是乌啼。 宫里本容不下如斯不祥之音,可这是在长生殿,长公主长乐的居所。 这位长公主是当今新帝的亲姐姐,三年前先帝驾崩后,她便自愿留在宫里诵经祈福。 长公主已为人妇,按律是不当留守深宫的。可满皇城都知道,她与驸马爷不睦,成亲以来别说圆房,连唯二的那两杯合卺酒都在新婚之夜被砸了个干干净净。 「贺之云。」舒皖身披鲜红嫁衣灼灼夺目,眼神却是冷的,「你不满意这门亲事,有本事就去父皇那里方面说清!在我这儿撒什么疯!」 「你不愿娶我,我还不愿嫁你呢!」 话是如此,可贺之云新提状元,前途无量,没那个能耐去皇帝面前悔婚,只能怒视着舒皖嘲讽的表情,神色可怕地离开了长生殿。 这门亲事,舒皖不怨她的父皇,她的父皇有些老煳涂了,想在自己驾鹤归西之前把亲女儿的婚事给办了。 刚好来了个贺之云,仪表堂堂,还是新科状元,那日的殿试上出口成章,叫父皇惦念住了,回来就跟她说,他给她寻了门好亲事。 舒皖没喜欢过别人,她在宫里连亲近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 所以这门亲事,她就默认了,只当是了却父皇一个心愿。 因此她也就不知道,新科状元贺之云,另有倾慕之人。 时间一晃三年,想来贺之云在外面和他那个心上人应是孩子都有了,这才狠下心来杀她。 方法很高明,螭尾毒渗在她惯爱休憩的那张贵妃榻上,毒发的时候,舒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唿不出声来。 整个长生殿寂若无人,唯剩那只老乌。 剧痛从腹部四散开来,舒皖脸上瞬间雪白无色,额头的冷汗几乎浸湿她的髮丝。 舒皖努力□□着身形,企图让自己不死得那么难看,可她这是毒发。 半刻后,一丝冰寒突然敲开她的神智,接二连三地夺走了舒皖的五感,最后连痛觉都消失,彻底没了唿吸。 …… 走马灯,舒皖静静地看着,窥见了她记忆中完全模煳的美貌娘亲,形形色色的人从她面前闪过,而此时此刻,舒皖发现,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皇上弟弟与她关系素来冷漠,在这世上她举目无亲,好像这般也挺好。 身体在无休止地下陷,如溺入深水,舒皖放任自己沉沦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求生的本能,伸出一手向前抓去。 紧接着,她触到一片温,是一只手,带着干燥的暖意,轻轻地握住了她。 舒皖浑身一颤,紧接着睁开双眼,万千景色回归,眼前华灯如昼,入目是一张俊美无暇的脸。 是个男人,精緻一双瑞风,眸底漆黑,含着几分担忧,眉头紧紧皱着,正与她对视。 只停顿了一瞬,舒皖立刻甩开了他的手,往后靠坐着,将自己的后背贴在墙上。 「陛下?」男人轻唤一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舒皖无声地等着他的下文,可在男人又这样叫了一声后,舒皖忽然意识到,那声「陛下」是对她的称唿。 「你……」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舒皖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立马收了音。 周围的一切俱是陌生的,金丝勾勒的床幔遮住了舒皖大部分的视线,唯一透入光亮的那道口子,又被这个男人占据着。 第2页 这个男人,也陌生得很。 舒皖迅速从自己全部的记忆中搜寻了一下,再次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否则这样一张惊艷的脸,她怎么会过目就忘呢? 现今她只着一身亵衣坐在床上,而眼前这个男人又离得他如此相近,舒皖觉得有些害怕,飞速地幻想这是不是贺之云又寻来要毁她清白的贼人? 两人四目,这样对峙了足足有几瞬,到底是陌生男子率先开口说了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温润又平静:「陛下,该起身上朝了。」 说完,他便从几步远的一张雕花梨木桌上倒了一杯温茶,递到舒皖手中。 上朝? 舒皖的怔忪只维持了片刻不到,紧接着许多画面如潮水涌入她的脑海,包括她身处何处,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以及他为什么会唤她「陛下」。 舒皖惊异地发现,她似乎......借尸还魂了。 此时此刻强烈的记忆让她意识到,她这具身子的主人名为舒明安,是一个国名为衍的君主,而此衍国以女子为尊,女子方能科举入仕、三妻四妾,地位等同于周朝的男子。 而此国的男子便和她们那里的女人一样,一辈子相夫教子。 这样的规矩,在歷史上可是闻所未闻的! 就在舒皖愣神期间,已有两个宫侍替她将朝服更好,靠近门口的方向落着一面长身的镜子,从那面镜子中,舒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这身粲然夺目的金丝凤袍,朱红鎏金相称、华美非凡。 而镜子里那张脸,却是她十四五岁的模样! 「陛下。」方才那男子走了过来。 一顶精緻的冕旒出现在舒皖眼前,那上面坠的珠子成色极好,在这样黯淡的屋内,还隐约散着华光。 而托着冕旒的那双手更是细緻分明,修长如白玉。 一阵清雅怡人的淡香入鼻,衣袂浮动间,冕旒已经平稳地落在她头顶。 舒皖抬头,望着男人那双并无情绪的眼。 他叫沈玉,是女帝的太傅。 舒皖在心里默念一句,便在众人的簇拥之间,茫然地走往垂拱殿。 因为女帝年小,威后不允她乘坐轿辇去上早朝,有锻鍊身体及心志之意。 而这位威后,就是女帝的生父,也是衍国的太后。 好在舒皖自身素质也不差,这段冗长的宫道走得并不算吃力,借着中间的空档,舒皖凭藉记忆好好将这个国家的脉络理了一遍。 女帝舒明安,年仅十四,幼年登基,朝中人心不稳,好在先帝威名甚重,又有心腹重臣从旁辅佐,这皇位虽坐得艰难,可几年风雨也算是坐了下来。 只是目前为止,大半的政务还要送去崇华殿,问过威后才行。 好极,典型的幼帝话本人设,那威后没来垂帘听政,舒皖已经觉得庆幸至极了。 可眼下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年幼的女帝又怎会长得与她一模一样呢?还同是舒姓。 这简直就像在做梦! 不及深思,立在一整片翡翠屏风后的女官高唿一声:「陛下驾到——」,紧接着大殿里乌泱泱那一片人整齐划一地跪伏了下去。 动作之快,让舒皖连一张脸都没看清。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入了座,又止不住发了一会儿的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平身。」 底下的朝臣回一声:「谢陛下」,又接二连三地起身。 果不其然,队列分左右两派,站在里面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子,或威武或稳重,这些人的神情都是周朝女人脸上少有的。 一时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舒皖心头直觉发虚,她紧张得小腿都开始小幅抽动着,一个劲儿将自己往后背上靠。 众臣等了半天,没等到皇帝问询,第一排身穿绛紫色朝服的中年女人便上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臣昨日上奏的摺子里提到宁桓王返京一事,不知陛下有何看法?宁桓王出征数载,立下赫赫战功,臣以为理应勛功进爵,以示皇恩。」 此人乃参知政事刘琝,先帝时就在的老臣。 舒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下意识往屏风背后——沈玉的站处看了一眼,一边回忆着原主舒明安是怎么跟人上朝的。 刘琝许久不闻回音,又道:「陛下?」 舒皖才赶紧应声道:「刘大人说的是,朕...记住了。」 这个自称的称谓,舒皖用得还不是很习惯。 刘琝话中提到的宁桓王乃舒明安的亲姐姐——舒长夜,这姐妹二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比舒皖和她那皇上弟弟的关系还不好。 舒皖从片段的记忆中得知,这两人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可三年前宁桓王自请出征后的第一晚,舒明安就很是沉不住气地在皇宫大摆宴席欢庆,令一众官员咋舌不已。 现在人家回来了,还是带着卓着的功勋回来的,不免造成了女帝尴尬的局面。 可真正的女帝舒明安已经撒手人寰了,这份尴尬就压在了舒皖的身上。 一事毕,紧接着六部的一些官员又各自陈了些鸡毛蒜皮的事,舒皖战战兢兢一一听完给了答覆,终于等到一旁的沈玉自屏风后面走出,说了一句:「退朝。」 这二字有如天籁,而拯救舒皖于水火之中的沈玉,更恍如天人下凡。 舒皖往朝服上擦了擦自己汗涔涔的手,煳里煳涂跟着沈玉又按原路返回。 第3页 「陛下似乎对宁桓王封赏一事有些不满。」沈玉忽平静道。 「没有没有!」舒皖连忙否认,她唯恐借着舒长夜的事,沈玉又扯出旁的细枝末节来,她答不上漏了馅可如何是好?只是赶紧解释道,「朕与皇姐感情虽有不顺,但皇姐立了军功,理应受赏。」 听了这话,沈玉那边沉默了一阵,才听到他回了一句:「是。」 虽是初来乍到,但是舒皖记路的本事向来不错,尤其在宫里她待久了,对皇城的布置设施也就熟门熟路起来。 所以即便是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只走了一遭,但舒皖还是十分敏锐地分辨出,他们回去的这条路并非原路。 「不回福宁殿吗?」舒皖问。 沈玉的身高远在舒皖之上,不抬头她便看不到沈玉的表情,但从声音中听出,沈玉好像有些惊讶:「陛下今日不去拜见威后吗?」 第2章 上朝拜见威后 舒皖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舒明安每日早朝罢后,都是要去崇华殿给威后请安的。 崇华殿独立于整个皇城,风景怡人,先皇去后,威后便一直在那里静养礼佛。 「朕煳涂了。」舒皖干巴巴应了一句,没从舒明安的记忆里读出这个威后是什么性子。 不过既然这父女二人日日都相见,感情想必不错罢? 原道的路程折了个方向,舒皖连同身后的一应宫侍又去往崇华殿。 此时时辰尚早,刚踏进崇华殿的院子,就嗅见一股淡淡的梵香,院子中央有一青铜炉鼎,里面飘出缭绕烟雾,还堆着许多菸灰。 舒皖定了定心神,抬步走进殿内,在瞥见一个身着黛色的身影时就立即跪了下来。 「拜见父后。」 衍国的一应称唿和周朝俱是相反的,若不是舒皖自身存有舒明安的记忆,今早她一定漏洞百出。 「起身吧。」威后赵韫的声音比舒皖以为的还要年轻许多,「今日来得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莲子羹。」 舒皖这才起身,往里面望去。 这位威后不单是声音年轻,连容貌都保养得姣好,他身上那件乌纱华服极衬他的肤色,白皙的颈子露出修长一段,唇上还点着浅淡的脂。 墨黑的髮丝柔顺地搭在肩上,头顶插着一支金钗,似乎雕着凤。 若说沈玉是一品白梅,那这位威后更像是一枝黑莲,这样风韵和妩媚的男人,是舒皖以前从未见过的。 沈玉并未进殿,他向来都是候在外间,等女帝用完了早膳,再一起去福宁殿。 桌上的莲子羹温度刚刚好,舒皖接过威后手中递来的勺子,有些不敢抬头与之直视。 不过好在威后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他们二人虽然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可舒皖很清楚地感知到,威后并没有在看她。 整个用膳的过程都在极度安静的氛围下进行着,就在舒皖以为必定会这样无波无澜地结束时,忽然听见威后道:「哀家听说,夜儿要回来了。」 舒皖反应了一瞬,才知说的是宁桓王舒长夜,便点着头回:「今日早朝时,刘大人提议封赏皇姐,朕允了。」 听了她的话,威后似乎是笑了一声,可他的脸色又分明冷着。 半晌,他道:「长夜在南疆战功赫赫,被当地百姓尊为武神再世,更有人专在庙堂修了他的尊像,你就不介意?」 难怪方才提起宁桓王的事时,沈玉是那个表情,原来是皇族中人功高盖主。 许是因为刚来,舒皖的皇帝身份代入感并不强,真没觉得什么,坦然道:「不介意。」 威后没再多言,面上却露出个讥讽的表情来,淡声道:「哀家乏了,你用好便走罢。」 舒皖连声「是」都没来得及说,就见他起身缓缓往里间去了。 舒皖有些莫名,从今早威后的表现来看,他似乎要偏爱舒长夜一些,两个都是他的孩儿,何况舒长夜已经十七岁了,当初选贤的时候怎么就没让舒长夜继位呢? 目前为止,舒皖所继承的舒明安的记忆并不完整,她只是了解到这个衍国的大概,以及一些散碎的片段,有很多很多细节而关键的东西,她根本没有印象。 若按照威后的意思来说,舒长夜在南疆被尊为神明,南疆避世中原已久,怕是不怎么认她这个小皇帝的,这样一来舒长夜有了异心,想要起兵谋反岂不是轻而易举? 而且同样都是皇族人、皇家血脉,都是威后的孩子,谁敢拦她? 舒皖细思极恐,心道不知这个舒长夜又是个什么心性,若当真要谋反,会不会将她一起杀了。 好不容易又重活了一遭,怎么还摊上个亡国之君呢? 舒皖越想越难过,待走出崇华殿的时候,就已经哭丧着一张脸了。 此刻的日头已经毒辣起来,明晃晃地耀在头顶,让舒皖不由得又心焦了几分。 将死之痛她是体会过的,被毒腐蚀全身的滋味痛不欲生,她想被刀剑入体的感觉,不会有多好受。 正烦闷之际,身前之人轻轻将一个丝绸的小包放进她手中。 「这是什么?」舒皖掂了掂,才发现那是一包冰块,只不过里面似乎还包着一层什么东西,使得外面的丝绸未被浸湿。 盛夏炎炎,沈玉一个人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定然也十分不好受。 舒皖抬头,将冰块放了回去,「你拿着罢。」 第4页 沈玉微怔,想当然是陛下心中烦闷,不欲抱着这东西,只好转而交给身后的宫人。 「你怎么给了他?」舒皖道,「我是叫你拿着。」 她一时忘了带上称谓,抬头果然见沈玉面色有些奇怪,她这才反应过来沈玉原是她的太傅,她怎么能拿跟奴才说话的口吻跟他说话? 只是从今早醒来到现在,沈玉一直跟着,这种感觉似乎跟周朝的太傅不太一样,但或许这又是衍国的什么新规矩,舒皖忙歉声道:「朕方才在想事情,语气不好,请先生莫怪。」 沈玉没有及时回復,像是后知后觉地道:「陛下言重了,微臣并未放在心上。」 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惊讶。 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舒皖一靠近他,心头的那股烦闷思绪就减轻了许多。 「今日是回福宁殿读书吗?」舒皖循着已有的记忆这样问道,「呈上来的摺子先生是否要提前过目?」 每次大臣的奏摺都是先交由沈玉批阅、再让舒皖过目,最后拿给威后一锤定音。 所以论实权,沈玉似乎要比她这个皇帝更有优势些,很有可能他就是威后那边的人。 这就好像安插在她身边的一个监视的探子,令人十分不适。 这样一想,舒皖对沈玉的态度不免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摺子已经摆好放在案头了,今日上奏的并不多,故晚些要考前日让陛下背的那篇《战国策》。」 「背《战国策》?!」舒皖大惊,她竭力遍寻脑海,也没找到半分有关《战国策》的印象。 舒皖一时有些难受。 在她们周朝,皇子背不出所考科目,可是要被打手心的,还要被老师上报给父皇。 一想到自己背不出的事要被威后知道,就觉得自己在舒长夜面前好像又矮了几分。 没想到沈玉竟是平静地道:「陛下又没背吗?」 虽然很尴尬,但舒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一句:「是啊。」 沈玉默了默,温声道:「那微臣再教陛下一遍。」 竟如此好说话? 舒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告诉威后吗?」 沈玉微微蹙眉,道:「微臣当然不会。」 难道他不是威后的眼线?舒皖一时纠结起来,又无法下个定论,只好道:「那我们走罢。」 福宁殿的装修风格十分低调奢华,比舒皖父皇用的那个有品位多了,有很多精细的摆件似乎都是舒明安自己挑的,大部分物什的来源她都有一些隐约的印象。 奏摺果然都被好好地放在案头,属于沈玉的那张书案上还堆着一些,而放在她这里的这些都被批阅完毕,上面的红色字体很是清隽端正,应是沈玉写的。 「陛下可先过目这些摺子,待微臣阅完剩下的摺子,便教陛下《战国策》。」 沈玉似乎有些拘谨,舒皖忽然发现不知为何,这么热的天,沈玉的穿衣却十分保守,颈子只露出些微,连袖口都紧合着。 他穿的似乎是一件秋装,颜色也不怎么明艷,只是暗沉沉的。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在穿衣上却如此没品。 舒皖暗想一句,回道:「知道了。」 衍朝国泰民安,呈上来的摺子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可值得一阅的就是有关宁桓王舒长夜的记载,舒皖仔仔细细全都看了个遍,发现这里面尽是一些客观评论,连个夸人家的都没有。 似乎从一开始,敢在她面前直夸舒长夜的,就只有今日早朝上那个刘琝。 其他大臣似乎都对她姐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提及的部分都十分官方和小心翼翼,也有馋臣言舒长夜狼子野心的,不过说到后面又为其开脱,说什么一介武夫必然心思简单,整整一本看下来内容和没说一样。 舒皖乏了,揉了揉眉心不经瞥向沈玉那边。 他坐得很规矩,身子微微前倾,连发都规规矩矩地顺在耳后,认认真真地写着字,不时停顿笔尖细思片刻。 过了整整一个早晨,舒皖现在才有时间去好好地看看这位太傅。 五官清俊端正,明明生了一副凌厉的瑞风眼,神情却惯于温和着,年十七,却已有沉稳之气度。他并不像威后赵韫那般是一眼就让人惊艷的皮相,而是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出来,值得去好好品味琢磨的。 而且沈玉的骨相很好,作为一个男人,骨骼既不壮硕、又不精瘦,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周朝有句古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大抵就是如此。 舒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干净,好似世间最为臻纯的美玉,无暇通透。可不知为何,他总是忧郁着,或是端起一副平静到冷漠的面颊,从未见笑。 论及身家,他是先帝师孔萼的养子,受孔萼所託,很早就留在女帝身边了。 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负责让女帝学完四书五经六册,等女帝十六岁时,又会有资歷更老的先生来教。 所以沈玉算她的启蒙之师,只是舒明安本人嫌沈玉岁数太小,又是个男人,看不起他的学识,从来不好好听讲。 第3章 念书贪玩跑掉啦 良久,高升的日轮自雕花镂空的窗棂间透进几缕灿金的光来,那些薄薄的光斑便镀在沈玉笔尖,紧接着那笔尖顿了,被手握它的主人轻轻放下,一双明澈的眼与舒皖四目相接。 第5页 「陛下,这些摺子可需要过目?」沈玉道。 「不必了。」舒皖并不欲去看那些张家被偷鸡、李家要卖牛的琐事,正色道,「请先生教书罢。」 对男子的偏见是刻在衍朝女子骨髓里的,可这丝毫影响不了舒皖。 她所在的周朝是和这里相反的,故而也就能够设身处地地为这里的男子考虑。 所以她很尊重沈玉,不欲给人脸色看。 不过这份尊重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情感,毕竟沈玉乃威后所派的人,这个嫌疑仍然没有解除。 《战国策》有很多卷,舒明安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留,这就不免舒皖要辛苦背诵记忆了。 她在念书这方面向来马马虎虎,读的《女诫》与《内训》等已经快要要了她的命,没想到这些书到了这里一点用处没有。 不过可以学习原来在周朝只有男人能看的书,舒皖多少还是有些兴致的。 沈玉念书的声音很好听,他既不是板正地吊着嗓子,也绝非干巴巴地讲解,而是抑扬顿挫着,他觉得哪里舒皖看不懂了,才会细细讲解,其中又会引经据典地讲几个故事,舒皖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这念书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枯燥乏味,沈玉也真的教得很好。 讲完前七卷,算是一段完结,沈玉让舒皖自行背诵,两个时辰后再来抽查。 舒皖呆呆望着那冗长的篇幅以及沈玉离去的身影,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听书是很有趣的,可背书很难啊! 在坑坑巴巴好不容易将前七卷念熟之后,舒皖忽然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堂堂长公主,要坐在这里受这种罪、吃这种苦? 舒明安自己身为女帝,不也没有背书吗? 可不背,舒皖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沈玉方才的辛苦,内心一下子陷入两难之中。 正此时,一颗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入屋内,正中舒皖眼前。 舒皖下意识往后一躲,抬头去寻那石子的来源,在绿荫的一角,瞧见一张清丽的小脸。 「阿安!出来玩!」 是舒明安的朋友,沁小侯爷方婳。 由于这间屋子的窗台有些高,方婳只能勉勉强强露出一个脑袋来,很不难想她在外面必定是踮着脚的。 「不去。」舒皖向她指了指手中的策卷,道,「我还没背完书呢。」 方婳震惊地看着她,「你脑子坏啦?好端端背什么书?」 这方婳和舒明安素来十分亲近,说话不免有些没大没小。 可舒明安惯着她,不代表舒皖也会。 「放肆!」舒皖沉了沉脸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朕说话?」 方婳还挂在窗口上,吐了吐舌头,紧接着脑袋就从窗边消失了。 正当舒皖以为她走了的时候,「咚咚」一声闷响,竟是方婳又从那扇窗户爬了进来,还十分不小心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哎哟。」方婳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发出一声类似哭腔的声音,「哇,我的裙子破啦。」 舒皖看着她那样子皱了皱眉,又觉得有些好笑。 裙子并没有吸引方婳太久的目光,她很快转身,哒哒哒地跑到舒皖身边,将小脸贴在舒皖手臂上,道:「我专程来找你玩哒!我爹亲今天进宫,我求了他好久才跟进来的,你就跟我玩嘛!」 对方不过也才十三四岁,端着一张乖巧可爱的脸,舒皖很容易动了恻隐之心,禁不住颳了刮方婳的鼻子道:「那朕的背书怎么办?」 「你来真的?」方婳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卷,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她头脑发昏,「他让你背的?不会是你自己要背的吧?我的好明安,你想做好皇帝也不差这一天,我好不容易进宫一回,你就跟我玩一玩罢!」 舒皖没禁住撩拨,自己本也背得头昏脑涨毫无进展,很快道:「那...那就玩一会儿,等你出宫了朕再回来背!」 虽然和一个这么大的小女孩可能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可现在对舒皖来说,干什么都比背书好! 「外面守着两个禁卫。」方婳道,「要是被我爹知道我又来找你可惨了,我们要不还是......」 说着她转身指了指她方才刚翻进来的那个窗子。 舒皖一下觉得十分不成体统,且不说她以前做公主的时候,就从来没翻过窗子,现在贵为一国之帝,难道还会去翻窗子不成? 想了想沈玉的脸,舒皖道:「成!」 于是两个小姑娘就搬了个小凳子放在窗沿下,一个接一个翻了出去。 「糟糕!朕的衣服!」在听到撕拉一声后,舒皖懊恼地小声抱怨一句,然后跟着方婳飞快开熘了。 两人从福宁殿一路小跑到御花园,只见方婳从一堆丛生的兰草中摸出一个球来。 「蹴鞠?」舒皖瞧了瞧,忍不住道,「这在周朝咳......朕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在一个地方这蹴鞠可是禁物。」 方婳抱着蹴鞠不明,「为何呀?」 「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位皇帝因为沉迷蹴鞠游戏而荒废了政务,最后险些因此亡国,自那以后再有君王继任,都禁止这东西了。」 方婳露出几分七七好奇,「这世上除了我衍朝竟还有旁的皇支?可这蹴鞠就是蹴鞠,你把它扔在地上,千年万年它都伏在那里不动一下,怎么会变成误国的东西呢?说到底定是那皇帝废物不堪。」 第6页 舒皖深以为然,可现下问题来了,她以前只是见过蹴鞠,从来没碰过这东西,如何会玩呢? 方婳倒是麻利,她将蹴鞠随意抛起,左右脚一接一替,瞧着十分娴熟。 看她玩了一会儿,舒皖也蠢蠢欲动起来,她不会踢球,可舒明安却是会的,骨子里留存的习惯和记忆都在,换作舒皖上手竟也不是十分难了。 不过舒皖一边忧心着背书的事,又有个宁桓王快要来,玩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你爹这次进宫,是干什么的?」舒皖拉着方婳坐下道。 「似乎是为了宁桓王的事,去见了威后。」方婳道,「他本是要瞒着我,是我趁他和娘说话的时候偷偷听的。」 又是她? 舒皖顿了顿,道:「方婳,你对宁桓王了解多少?」 「我?」方婳想了一会儿,道,「我只知道以前宁桓王和威后的感情似乎很好,威后很喜欢这个女儿,只是三年前听说两人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来宁桓王就辞京前往南疆了。」 竟有这事? 「这么说,宁桓王之所以辞京,是因为和威后不合?」舒皖想起早晨在延福宫威后的模样,她怎么也觉得威后对宁桓王十分偏爱,不像是不合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分别日久,威后心软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女儿。 仅仅这一个原因,似乎又有些勉强,宁桓王辞京定然还有别的原因在。 「说起来,宁桓王以前对阿安你也很好呀,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会叫她长夜姐姐。只是不知道阿安你怎么回事,一直对她十分冷淡。」方婳又道。 舒皖静静听着,内心却十分怪异,关于舒明安的童年往事,很多都有个大概的轮廓和记忆在,可唯独有关舒长夜的事一片空白,这让舒皖一度以为舒明安和舒长夜定然是从小不合,才会导致舒长夜一走,舒明安就高兴地摆宴欢庆。 可方婳竟说小时候舒长夜对舒明安很好。 她怎么会凑巧就没有这一部分的记忆呢? 「哎呀!太阳要落山了!」方婳立马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今天弄坏了新裙子,爹爹看见又要说我了,阿安你记得!千万别和爹说我来找过你啊!」 舒皖点了点头,就看见方婳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她带来的那个蹴鞠就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看上去有些落寞。 舒皖望了那个球一会儿,也站起身,缓缓往福宁殿走去。 衍朝的皇宫比周朝的还要繁华许多,宫墙院落修葺得十分考究,处处都点缀着花草香树,就连从御花园出去的白石桥上,都雕着精细的牡丹。 舒皖一边踩着它们,一边愣神。 这种感觉很不好,以前她在周皇宫时,身边虽无亲信,可那到底是她的家,下人们都很尊敬她。 可是在衍朝,她虽贵为皇帝,可却觉得好像整个衍朝的人都在和她作对,就连亲生的父亲表露出的意愿,也是不怎么喜欢她。 「大人,卑职等一直守在门前,实在不知陛下去了哪里。」 走到福宁殿的墙外,舒皖听见里面传来这么一句。 舒皖立即悄声立在墙根,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回答的那个声音是沈玉的,平淡得没有一点情绪:「无妨,又不是第一次了。」 舒皖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今天下午她听沈玉讲课的时候,虽然二人并无实质交流,沈玉也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表情,可舒皖隐约感觉到,沈玉的心情似乎很好。 眼下她却不敢去看沈玉的表情。 舒皖甚至都不敢告诉沈玉她回来了,就一直在墙外静静站着,而墙内侧的沈玉也在无声地站着,许久不曾动作。 正当舒皖纠结要不要出声的时候,她听见里面轻轻传来一声:「陛下还想站在那里多久?」 第4章 故人公主保卫计划? 啊!被发现了! 舒皖浑身抖了个激灵,慢吞吞地将脑袋搭在今日方婳搭的那个窗台上,她这具身子险要都要弗如方婳的身高,还需得踮着脚。 「太傅……」舒皖小声唤了一句,在沈玉发问之前老实巴交承认道,「下午的书,朕一个字都没记住。」 夕阳西下,沈玉的眉目沉在阴影里,舒皖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听见他说:「陛下,酉时了。微臣告退。」 然后沈玉朝着舒皖的方向轻缓一礼,转身便朝殿外大步离去。 舒皖一愣,先是为居然没有受罚而觉得意外,可她转而看着沈玉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怎么了,胸中发出一股子酸胀感,不经大脑地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太傅!」舒皖脆生地喊了一句,眼前那身形一顿,缓缓回过身来。 「朕会背的!」舒皖望进沈玉忧郁的眸子里道,「你教给朕的,朕一定都背!下次若再出了这样的事,先生就罚朕罢!」 那对明澈的眸子似乎闪了一下,沈玉面上浮出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接而迟疑着道:「陛下……可是当真?」 「君无戏言!」舒皖学她父皇那套说辞学得得心应手。 然后她就感觉到沈玉的情绪又好了起来。 「微臣遵旨。」沈玉清悦的声音这样回復,「陛下可还有话要交代?」 「没有了。」舒皖摆摆手,「先生慢走。」 第7页 沈玉走了,心情应该不错。 可舒皖就苦恼了。 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怎么就一时冲动去和沈玉说了那样的话呢? 舒皖直勾勾看着她两手相合都握不过来的策卷,脑袋又开始嗡嗡起来。 她当时明明只是觉得沈玉好可怜,感觉快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就跟着一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跟沈玉保证完了。 可恶啊!果然不论是衍朝还是周朝,美色都是误人的。 话都说完了,事自然也要办到,舒皖命人将晚膳送来福宁殿,打算挑灯夜战。 深夜时分,走进福宁殿来掌灯的是个身形长俏的女侍卫,她腰上挂着柄细长的银剑,足下一双长靴,整个人十分英挺。 彼时舒皖正背完了前面两卷,困不自抑地撑着脑袋发呆,就看见这人忽地闪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盏琉璃灯。 舒皖翻遍了脑袋,也没找出这人叫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是进殿来杀她的刺客,可如此堂而皇之,门外还有旁的侍卫把守,怎么会轻易放人进来? 那女侍卫的相貌也十分英气,眉高挑着,一对眸子狭长,眼神颇为冷淡,不似寻常宫卫那般带着恭敬。 舒皖几乎是下意识防备起来。 「陛下。」她缓缓走近舒皖,将手上的琉璃灯置在案头,道,「殿里四方的灯,是否要熄?」 「熄了吧。」舒皖佯作镇定地回了,就见那人果真抽身去四角熄灭宫灯。 殿内有人,舒皖一时没了再继续背书的心思,只下意识将眼神挂在这个女侍卫身上,漫无目的地打量着。 在熄灭最后一盏灯时,女侍卫才走到她身前行了个礼,转身告退。 舒皖的目光自她高垂的马尾缓缓向下,突然定在女侍卫那双长靴的后跟上。 那后跟不似寻常侍卫般是平的,而是呈一个尖锐的倒锥形,可以无形之中将人衬得高挑不少。 而在那锥形的根部,镌着一朵带有暗纹的七瓣花。 「站住!」舒皖目光错愕,立即出声叫住那人。 她很清楚地记得,以前在周朝,她身边有个宫女也是这副打扮。那宫女才智双全谋略非凡,若不是一次偶然被舒皖瞧见了她藏在长裙下那双怪异的鞋,舒皖必只当她是一位胆识过人的下人罢了。 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交心了...... 那宫女名叫傅闻钦,在舒皖看来她简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冠古今,她告诉舒皖,以后但凡是瞧见在鞋跟上镌有这种图案的,必和她是同属类的人。 女侍卫顿足,侧过身子注视着舒皖,若搁在旁人身上,这般傲慢无礼的俯视必然会惹得舒皖大怒,可换在眼前人的身上,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悦目欢心。 舒皖激动得声线微微颤动:「你......可认得傅闻钦?」 那女子表情未有一丝波澜,就只是那么淡淡地看着舒皖,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一般。 舒皖等了半天,心情从最开始的激动渐趋于平静,紧接着又要失望起来的时候,那女侍卫忽然抬步快速向她走来。 在舒皖反应过来之前,女子飞快地用二指碰了下她的额头,沉声道:「你已然过来了吗?舒皖。」 对方直接唤出了她的名字,舒皖忽然兴奋起来,她注视着与她近在咫尺的侍卫,问道:「这么说你是认识闻钦的?她在哪儿?」 「我就是。」女子用戴着黑皮手套的食指放在舒皖面前的书案上敲了两下,补充道,「我就是傅闻钦。」 「真的?」舒皖又惊又喜,「可你...怎么和原来长得不一样?」 「原先那副皮囊乃是借尸还魂之用,并非我真实之样貌。」傅闻钦于无形中卸下防备,松了松肩膀,稍一低头将黑色的皮质手套从自己手上咬了下来。 舒皖看着这些她惯有的动作,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这么说,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你真实的模样?闻钦,闻钦,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日,我分明看见你死了,就死在我怀里,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傅闻钦斜坐在书案上,徐声解释道:「先前你已知我乃异世中人,在你身侧只为完成组织的任务,不成想我初次远行,任务便失败了。」 「是什么任务?」舒皖七七好奇地看着她。 傅闻钦一对黯淡的银眸透着冰冷,十分严肃又正经地吐息道:「保护公主计划。」 什么东西? 舒皖的表情更加迷惑了。 「简单来说,就是穿插于各个时空,通过借尸还魂的手段,拯救那些结局悲惨的公主们。」傅闻钦顿了顿,道,「这是boss心血来潮的实验,其原因在于他某日在研读人类史上的艷情读物时,发现许多古代背景构架的小说,最后的成功者往往都是出身低贱的弱者,即俗称的傻白甜。」 「而那些真正矜贵美丽的高位者却被根本不值得託付的性别对立体蒙蔽双眼,最后被骗财骗色,结局悽惨。」傅闻钦咧嘴不带情绪地笑了笑,「boss认为,高位者就是与生俱来的统治阶层,怎么能因为区区个体放弃大好的江山,于是派我等出世扭转原定结局,即穿书。」 舒皖艰难地听完了全程,发现自己只听懂了「最后被骗财骗色,结局悽惨」这一句话,但她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所以,我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并且失败了,是吗?」 第8页 傅闻钦肯定地点了点头。 援救计划的失败,原因肯定不在傅闻钦身上吧......她那么优秀...... 「所以是我太笨了,呜呜,什么也做不了。」舒皖一下子难过起来。 现在,贺之云怕是还和他那所谓的心上人逍遥不已呢。 「与你无关。」傅闻钦冷漠地打断了舒皖的哭泣,「是我预算错了你的死亡时间,所以作为补偿,我重新还你一世,让你在这一世得偿所愿,顺便完成我的任务。」 「说罢。」傅闻钦居高临下地看着舒皖,「你想要什么?这里是女尊,且为男性产子,如贺之云般的性别对立体你可以坐拥无数。」 舒皖浑身一抖,立马害怕地将小脸贴在傅闻钦胸口,「呜呜呜,我不要男人,我就喜欢闻钦这样的漂亮姐姐。」 「......」傅闻钦的面目表情出现了片刻的麻木,接着道,「这种玩物,待我抓几个给你玩玩,你便知晓他们的使用方法了。」 ?这种玩物 抓几个?! 舒皖震惊地看着傅闻钦,赶忙阻止道:「不要啊!别别别!我真不要!我被贺之云弄得害怕了,我真的不想要!」 「有阴影?也好,这样以后的体验才会更加深刻些。」傅闻钦眼中似乎流露出几分难得的兴奋,可垂头看见舒皖忧心的目光,只好改口道:「好吧,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如何做好衍朝的皇帝!如何将衍朝发扬光大!繁荣昌盛!」舒皖连忙道。 傅闻钦为舒皖突如其来的励志感到奇怪,缓缓摇了摇头,淡然道:「无妨,一切有我,若是出了事,你只需要会哭就够了。别人问你什么,你只管嘤嘤不语,其他的事交给我。」 「还有这种好事?」舒皖一下子精神了,指着桌子上那堆书道,「你能帮我迅速记住那些东西吗?」 傅闻钦扫了那些卷册一眼,冷漠道:「这是你自主选择要背的东西,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 可恶。 第5章 死因谁给你的胆子碰朕! 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舒皖十分高兴,缠着傅闻钦要和她一起睡,顺便说点悄悄话。 「哦?」傅闻钦在听完舒皖对今天一天行程的叙述后,终于对一点有了些兴趣,「你是说,威后长得十分漂亮?」 「?」舒皖疑惑地看着傅闻钦,她都讲到下午方婳来找她玩的事,怎么闻钦才反应过来威后的事呢? 「那个宁桓王,应是马上就要到了罢?」舒皖小小一只躺在傅闻钦的臂弯里,「到时候万一出了谋权篡位这样的事,如何是好?」 傅闻钦冷静而漠然,「杀了便是。」 舒皖听了这话惶恐不已,竟然问出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闻钦你可以随意杀人吗?那你当初为何不杀贺之云?」 傅闻钦默了一瞬,道:「我并非想杀谁便杀谁,若此人乃书中关键人物,便有天命保护,无法近身。」 贺之云是原书中的男主,自然死不了。 舒皖听她又提及什么书之类的,有些难过地道:「这么说,我就只是一个话本中的人吗?我不是真的吗?」 傅闻钦想了想,难得温和地道:「这世界本就是由无数个话本构成,话本里话本外,皆是分割成的世界罢了,并非仅你一人。」 舒皖听完高兴地摇了摇小脚,原来她以前看的那些话本,里面的人真的是活的啊! 「那...那我还会死吗?」舒皖想起毒发时的剧痛,还有些心有余悸。 傅闻钦语气沉重而坚定地道:「不会了。」 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天,又背晚了书,舒皖早就累极了,没再多几句就沉沉睡去,由于傅闻钦在她身边,舒皖睡得十分安逸,还小声嘟囔着说了句梦话:「闻钦啊,朕要封你做禁卫军统领......」 ...... 过了三个时辰不到,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陛下,该起了。」 舒皖困得左右摇摆,泪眼朦胧地坐在床上直勾勾看着沈玉忙碌的身影。 困啊。 困。 好睏,要死了。 谁家长公主做成她这模样?戴完绿帽还要戴冕旒。 沈玉对女帝这般赖床现象早已见怪不怪,温声下气劝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无奈,只好吩咐几个宫侍替女帝更衣。 舒皖昨夜睡得肆意妄为至极,袜子拖了个干干净净,左腿上的裤管还卷到膝弯里去,一个奴才手快,伸进被子里就摸了舒皖的脚一下。 「你干什么!」舒皖大惊,下意识一把推开那个宫侍,立马把自己的脚缩了回去。 围在她身边服侍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包括沈玉。 可舒皖是真的吓坏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脚,脸色越发地难看,冷冷盯着那宫侍。 那宫侍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开罪了女皇陛下。 「谁给你的胆子来碰朕?」舒皖紧紧攥着手,手背上几个骨节都泛着青。 从出生到现在,舒皖从来没给旁人碰过她的脚,在周朝时,甚至连贴身侍女都不给碰,沐浴兹事,基本上都是舒皖自行完成的。 何况是个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呢? 这里是女尊,这里面那些所谓的太监,可都是没有净过根的。 舒皖越想越觉得噁心,脑中不知为何就浮现出贺之云那张脸来,再携着几分后怕,整个人浑身发冷。 第9页 沈玉愣了愣,心道以前陛下只是不让旁人碰她的贴身衣服,可却从未呵退下人服侍,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那宫侍吓得一个劲儿磕头认错,即便他心里确实没觉着什么,嘴上还是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他动作幅度很大,没几下脑门上就磕出鲜血来,可舒皖却一言不发,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 沈玉心中猜测许是他方才唤陛下起床,惹了陛下生气,现下的发火是做给他看呢。 他不由自主想起以前某个不堪回首的画面,脸色微白,出声道:「那由微臣...亲自替陛下更衣罢。」 说话间,沈玉越过那宫侍,将人挡在自己身后,伸手正要去替陛下把那只卷上去的裤管好好地放下来,可陛下还是往后一退,避开了他。 「朕自己来。」舒皖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没有再过问那个宫侍的罪责,命闲杂人等都出去,自行穿着衣服。 中衣穿好了,再由两位女官给她穿上朝服,周正衣冠。 沈玉手上拿着冕旒,犹豫到底该不该亲自给她戴上。 舒皖心中的气消了些,又体量着沈玉辛苦,抬眸看着沈玉,将语气放柔了些道:「过来。」 沈玉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情,忽然因为这两个字,又紧张了几分,下意识滚了下喉咙,才缓缓走过去,将冕旒轻轻放在舒皖头顶。 「今日...是微臣不是,伺候不周。」沈玉替她正好冕旒后,轻轻地道。 舒皖不知好端端地沈玉怎么将罪责引到他身上,可她实在没那个心情详细跟沈玉解释,只是摇了摇头道:「走罢。」 衍朝地大物博,基本与舒皖以前所在的周朝类似,甚至比周朝还要盛世许多,舒皖虽还未来得及出去瞧瞧京城是什么样子,但舒明安的记忆告诉她,这京城的繁华貌比天宫,且民风风流,不是酒家便是诗家。 衍朝十分重视民生教育,达到了绝大多数的女子都能识字的地步,哪怕是田中耕种的农女,都能说上一两句的诗。 今日的早朝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与不听都没什么差,舒皖沉着脑袋窝在皇位上补觉,反正她冕旒上挂着的那些珠串刺眼得很,没人看清她的表情。 直到最后,舒皖才迷迷煳煳听见一句「启禀陛下,秋闱之事是否要从现在开始早作部署?」 启奏者正是翰林学士韩珠。 今正值盛夏,距离秋闱还有两个月不到,确实应该就此部署了。 而且...... 舒皖坐起身子,一双明目自朝珠之后暗暗审视着下面这些大臣。 这些人,多的是先帝旧部和威后的耳目,提及信任,舒皖一个也不信。 她倒是可以藉此次秋闱,提拔几位可信的能臣。 「朕也早有此意,韩卿真是深知朕意。」舒皖胡乱夸了一句,找了个合适的由头,道,「今年恰逢闰年,与我朝三年一次的科举相重实属少见,朕想好好操办,亲自擢选三甲。」 女帝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顿感意外,稍有心思些的,便已经开始揣摩圣意。 就连沈玉,也微微侧目,自屏风后望了那位处于万众瞩目之上的陛下一眼。 他有些意外地想,陛下何时也开始主动过问政事了? 秋闱的事情就这样定下,由翰林院去办,拟好试题后要亲自交由舒皖过目。 下过早朝,舒皖例行去崇华殿与威后吃了顿早饭,就转而去往福宁殿了。 由于有了昨日的经歷,舒皖今日未曾再想与威后搭话,二人就一声不吭地对坐了全程,回去的路上舒皖心想,得想个办法把以后的早膳都推了。 不然她每天的开头势必都会过得不太开心。 「先生。」舒皖有目的地看了几本有关宁桓王的奏摺之后,问道,「宁桓王还有几日回京。」 沈玉回:「今早新报的摺子中言到王爷已至毳城,应是不足三日便可回京。」 舒皖目光微凝,心头愈发觉得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除了她本身对未知的恐惧之外,好像还有一种来自于这具身体本身的潜意识反应。 也就是说,不光是她,舒明安本身也在畏惧这个舒长夜吗? 舒皖脑海中有关舒长夜的记忆就仅仅剩下舒长夜出征前高坐马上的一个背影,其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晚些时候,舒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傅闻钦。 「有这事?」傅闻钦微微挑眉。 她借书让舒皖復活,需要先行进入到一本未知的书中,所以她对原书的剧情并不熟悉,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 但是按道理,舒皖身为穿越者,自身应该全部继承原主记忆才对,怎会是不全面的呢?难道原主后期摔坏了脑子导致部分记忆的流失?或是和原主的死因有关? 傅闻钦想了想,为了让舒皖早做心理准备,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就是借尸还魂,需要原主死后方能进行,也就是说舒明安已死,死亡时间应该就在你託身过来的那个晚上。」 傅闻钦一句话说得舒皖顿觉嵴背一凉。 「那...那她是怎么死的?」 傅闻钦摇头,「这中间的死因,若是你不知道,那就只有兇手才知道了。」 「她也是被害死的!」舒皖大惊,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现在好了,还有一个未知的敌人存在,她这皇位是註定坐不安稳了。 第10页 傅闻钦倒是对这种离奇案件司空见惯,毕竟向来剧情安排尽是如此。 「昨夜趁你沉睡,我便彻查了福宁殿,排除毒杀这一可能性。」傅闻钦说完,脸色也是微沉,舒明安临死前神色自如进入福宁殿安睡,死于夜间,身上既无伤口,也无淤痕,倘若死因不是投毒,那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这种事,傅闻钦并不准备告知舒皖,以免舒皖度日惶惶,反倒容易出事。 于是傅闻钦转口道:「应该会有些眉目,不必担心,会没事的。」 第6章 试题朕请太傅吃葡萄 舒皖对傅闻钦十分信任,在周朝时,傅闻钦便无所不能,想必在衍朝也不会相差多少。 傅闻钦想起舒皖昨夜辛苦背书,问道:「今日你的小太傅有没有考你《战国策》?」 舒皖听她对沈玉的称唿,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知道傅闻钦素来嘴瓢惯了,老老实实答道:「先生知我昨夜背书背到很晚,今天都没有讲很难的东西,只挑了些轻松的课业,也没有考我。」 身为女子,舒皖的心思本就十分细腻,沈玉明面上虽什么都没说,可关照她的意图舒皖却是能够感受出来的。 傅闻钦身形长俏,比此时的舒皖几乎要高出一半的身子,心情莫名地揉了揉舒皖的脑袋,沉沉地道:「我的公主殿下,你突然变得这么小,我可真有点不太习惯。」 毕竟以前的舒皖,身高已经在她的下巴了。 舒皖被摸得一脸不高兴,她自己也很不习惯这个小小的身子,可舒明安不知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怎么,身量比同龄的小女孩还要矮,就连上次来宫里寻她玩的那位沁小侯爷,瞧着都比她要高一些。 身为一朝陛下竟还要处处仰视于人,实在是十分没有面子。 「你还取笑我。」舒皖瘪了瘪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长高一点啊?」 傅闻钦唇间难得溢出一丝笑音,继而拍了拍舒皖的脑袋道:「无妨,现在这样就挺好。你若再长高些,日后那些大臣为难你,你可怎么好意思哭?」 上次傅闻钦让她遇事便哭,舒皖还以为是句玩笑话,如今又提一遍,听她语气,难道...... 「你真的要我哭吗?真的?那多不好啊?」她怎么说内里这副魂魄也有快二十岁了。 十六嫁于贺之云,三年空房,死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过二十岁的生辰。 「那有什么不好的。」傅闻钦不以为意,「话可先说好,衍朝的人脉我还没摸清楚,各方势力尚在打点之中,你能不要生事就不要生事,若真惹了什么麻烦,我便只好杀人了。」 舒皖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哭,你千万别杀人!」 骗完了小姑娘,傅闻钦十分满意地离开了。 舒皖独自坐着发了一会儿的呆,想起昨夜的还剩下三卷书没背,哒哒地跑着去背书了。 翰林院的办事效率不错,没过两天,殿试的试题就拟写完毕,呈予舒皖过目。 舒皖虽读过些书,可要考量殿试的含金量还是不够本的,她偷偷瞄了一眼批阅奏摺的沈玉,悄声道:「先生能帮朕瞧瞧吗?」 「是。」沈玉心中有些意外陛下竟会给他看女子科考的题目,除了意外,还有一丝丝的欢喜。 他等男子,素来是不能参与政见的。 这就和后宫不得干政,是一个道理。 沈玉走近书案,自陛下手中接过那份试卷,细细研读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陛下身上换了一种味道的薰香,比起之前厚重的龙涎,如今的更加清怡淡然,似乎有醒神之效,沈玉被署热所困而昏昏沉沉的神思豁然清明了许多。 舒皖抬眸瞧了眼沈玉的衣领,还是紧紧贴着脖子,一丝风都漏不进去。 「陛下,微臣以为......」沈玉顿了顿,看了眼陛下期待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微臣以为这题目,奢靡之气太过,许多进京赶考的士子都未曾领见过京城繁华,如若非让她们谈论,岂不是如架空中楼阁,毫无意义了。从另一方面讲,若殿试试题给士子留下奢靡浮躁的印象,总归也是不好。」 被沈玉这么一说,舒皖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夸赞道:「不愧是先生,见地果然十分独到!」 舒皖一边说,一边凝神注视着试卷,旁侧站立的沈玉被夸了几句,觉得有些害羞,可他面上还端着,一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可他两只手却情不自禁小心翼翼地缩进了袖子里面去。 过目之后,舒皖将试题放下,命人传了翰林院学士韩珠,道:「朕已阅过今次的试题,觉得有些不妥。」 她说完故意留了个空档,暗中观察韩珠的表情,再次感嘆冕旒真的是太好用了。 女帝头回说要过目试题,韩珠心里直打鼓,见陛下不说话了,连忙磕了个头道:「请陛下赐教。」 舒皖却不直说,而是缓缓道:「韩大人当初是如何当的官啊?」 韩珠如今已三十有五,忽然被问及来源,心里禁不住飘过陛下难道想罢她官的想法,可终究官场摸爬滚打数年,性子到底沉稳,便道:「臣二十五岁进京赶考,中了第三。」 「这么说,爱卿在京城已然待了十年了。」舒皖回了一句,又不说话了,仿佛在细思着什么一般。 韩珠眉头直跳,怎么听怎么觉得陛下这就要贬她了,陛下以前从来不唤人爱卿的...... 第11页 可是这为什么呢?就因为殿试试题不如意?但这题目又不是她一个人出的,还有其他两位学士的份呢。 陛下总不能就罚她一个人罢?陛下不能......至少不应该。 舒皖托着腮,气定神闲地看着韩珠的脸由红变绿,由青变白,简直可以说是精彩。 看了一阵的热闹,舒皖决定不再逗人了,又问:「朕听闻,爱卿的母亲曾是农女,后来才随爱卿入京享福的,可是如此?」 女帝问的问题越来越奇怪,韩珠愣愣地道:「陛下,正是。」 「那正好,朕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听好了:北有稷米,色分何如?分布何如?枝叶形状何如?适宜耕种季节何如?」 听完一长串的问题,韩珠一个头两个大,反覆回想,艰难地道:「色青黄,分布...多在北方,南方少见,春种,好像夏也......枝叶形状......形状......」 结结巴巴了半天,韩珠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舒皖看着她那模样,忍不住失笑:「爱卿,朕题面已经说了北有稷米,分布当然在北,朕问的是具体。」 韩珠整张脸涨得通红,「臣...臣不知。」 「韩大人这才入京享了十年的黄金米,就忘了家乡的贫贱粮么?你幼时时常见到,如今尚且记不得,那么......」舒皖将手中的试题丢给韩珠,「天下从未来过京城的士子,如何知道这上面的题目呢?」 韩珠手捧试卷浑身颤抖不已,顿时明白了陛下的用意,连忙在玉阶前磕了个响头道:「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一件小事罢了,谈不上论罪。」舒皖的声音忽然亲和下来,眼神却骤然一深,勾唇道,「只是希望韩大人回去和其他两位大人再商议商议,朕今日可只叫了韩大人过来,大人应该明白朕的用意罢?」 如此明显的拉拢之意,韩珠惶恐感激地连连拜谢,得了舒皖的恩准才退下。 这二人方才的对话,沈玉站在一旁听了全程,他以为他那点粗浅的见解,陛下势必是看不上眼的,应该不会同大臣提及,又想即便是说了,也必然是淡淡掠过一句...... 没想到陛下为了让韩大人体会其中不妥,还耐心地举例证明。 陛下真......沈玉还没琢磨出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陛下,冰镇葡萄送来了。」 舒皖闻言开心道:「好耶!快让他们送进来!」 放在冰匣子上的冰葡萄有整整一盘,都是颗颗圆润多汁的紫葡萄,上面挂着晶莹的水珠,一放进来就让人觉得凉丝丝的,真不知放一颗在嘴里有多舒爽。 待送水果的下人退下,舒皖看向沈玉道:「先生,朕叫人做了我们两个人的份,你也坐下用些罢。」 沈玉哪里敢推辞,唯唯诺诺地坐了下来,舒皖生怕他不吃,亲自递了第一颗放进沈玉手心里,嘴上道:「天气酷暑,先生还要教朕念书,辛苦了。」 冰凉的葡萄跌进沈玉手心,圆滚滚一颗,必然十分好味。 沈玉看着那刻葡萄,一时忘了谢恩。 舒皖自然没想要他谢恩,给完沈玉立刻往自己嘴里也放了一颗,甘甜冰冽立即传遍唇舌,简直快活似神仙。 沈玉注视着舒皖满意的表情,眼中含了几丝笑意,问道:「陛下怎么知道,韩大人就会回答不上那些问题呢?」 舒皖嘴里还塞着一个葡萄,一边咬一边含煳道:「朕不知道!朕想了好几个问题呢,稷米不行就换小麦、水稻,朕就不信她都答得上,没想到韩大人果然没让朕失望,第一个问题她就不知道!」 没想到......陛下还有这样的鬼精灵在,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沈玉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对陛下的敬意,「原来陛下懂得这么多知识。」 舒皖听完嘿嘿一笑:「先生见笑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朕一个都不知道。」 「......」沈玉神情莫名,下意识舔了下唇瓣才道,「陛下真是别出心裁。」 第7章 月事玉儿他腹痛呢 沈玉并不主动去拿葡萄,他吃完了舒皖给她的那一个就静静坐着了。 舒皖以为是沈玉不好意思伸手拿,每次自己吃一个,就给沈玉手里放一个,还问他甜不甜,喜不喜欢之类的话,生怕沈玉觉得尴尬。 怎么说也是要朝夕相处的先生,舒皖想与他好好相处,即便沈玉真是威后那边派来的人,今后有什么,他或许也能惦念几分自己的好处,别把她交代得那么明白。 福宁殿的避暑措施做得不错,舒皖批阅奏摺的这边设在阴面,两面都设有通风的轩窗,屋里隐蔽凉快。 为了确认沈玉还想不想吃,舒皖不免要时不时注意一下沈玉,她的目光落在沈玉的面容上,从飞快地扫过,渐渐变得缓慢,最后开始黏着起来。 他真的太好看了,肤色雪白,微微透粉的唇瓣也沾上些葡萄外皮上裹着的水渍。许是衍朝的男子都是如此,沈玉似乎习惯了以这样一种伏低的姿势与她相对,他的目光总是微垂着,整个人十分规矩地跪坐在案旁,活像一只好乖好乖的兔子。 沈玉似乎是不喜装点的,他的头髮只是简单地用泛着淡青的丝布束起,可舒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若是他能有一只玉簪,端端正正地插在头上,一定和他十分相称,十分好看。 「晚膳就留在福宁殿用罢。」舒皖提议道,「朕听说先生回去后,晚膳都是随便对付的,哪能如此。」 第12页 沈玉不知陛下为何会忽然打听他的事,最近这段时间,陛下好像突然对他关心了些、礼待了些。 不像是之前那样,几乎从不主动和他交流一句。 沈玉以前深深以为,陛下一定恶他至极,他到现在都觉得,陛下这几日的反常定然是因为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勉强分了他几分好脸色。 「谢陛下。」沈玉回了,觉得后背有些凉意,可这是夏日,他身上就穿着这一件薄衫,也没带别的衣服来。 学完了《战国策》,二人又学了几篇史诗,舒皖背诗很快,多读了几遍就记住了,待学完之后,也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分。 舒皖和沈玉之前从未有过私下的接触,舒皖自然也不知道沈玉的喜好,只是提前吩咐了御膳房各种口味的都做一些,上到二人的面前来,就成了满满一大桌。 「先生喜好吃什么,就自己夹,不必拘礼。」舒皖生怕沈玉拘礼,这样交代了一句。 沈玉点头应了。 由于是盛夏,还配着新酿的冰镇果酒,这种果酒酒味很淡,只是刚好去掉了果味本身带有的甜腻,喝起来味道不错。 沈玉那身装束,让人看着就觉得热,舒皖自是先给沈玉斟了一杯,道:「先生尝尝看。」 沈玉看着那盏泛着浓郁果香的冰彻甜酒,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白,「微臣......并不擅饮酒。」 舒皖笑音道:「这是果酒,酒味很淡,先生一定喝得了。」 闻言,沈玉便也不好再作推辞,仰头饮尽。 看他喝得勉强,舒皖也不好再相让,只是想沈玉果然滴酒不能沾,这种也喝不下去。 用了一会儿饭,舒皖见沈玉竟是不怎么动筷子了,不由问道:「先生你为何不夹菜?」 舒皖抬眸,视线对上沈玉的脸,手里的筷子却是「吧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先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只见沈玉唇色发白,额头上冷汗频频,像是忍得极为辛苦一般。舒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发现沈玉藏在桌下那一手竟是紧紧捂着肚子。 一时之间,舒皖忘了他们男女有别,下意识扶住沈玉的肩道:「先生肚子不舒服吗?朕可以传人将恭桶拿来。」 「微臣并非......」沈玉轻吟一声,身下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阵痛,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舒皖大惊,紧紧托着沈玉的身子高声喊道:「快传太医!」 福宁殿距离太医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她不好让沈玉就这般坐着,便贴近了些将沈玉抱好,让沈玉的头搭在她的肩上,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点点将沈玉从凳子上挪到了不远处的卧榻上。 陛下催得急,前后叫了两拨人,太医近乎飞奔而来,一进福宁殿连礼都没来得及问,就被舒皖一把拽住了。 「先看看人罢。」舒皖将目光投向榻上沈玉苍白如雪的脸色,实在不知这人是怎么了。 若是寻常的腹痛,怎么会痛晕过去呢? 宫中的太医都是女官,来者姓郑,自青白色的袖袍中探出二指,轻轻搭在沈玉的腕子上。 只片刻功夫,郑太医便起身回礼道:「启禀陛下,太傅大人无甚大碍,只是恰逢月事,又刚好食多了寒凉物事,由此引发的腹痛罢了。臣回去命人煎副止痛的汤药来即可。」 「恰逢什么?」舒皖呆了一瞬,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月事。」郑太医又面无表情回了一句,肯定了舒皖心底的那丝猜忌。 月事???!! 舒皖惊异地挑眉看向沈玉发白的唇,不受控制地开始作想男子竟然会有月事?!那他们的月事,到底是从哪里......嗯...... 难怪今日吃冰镇葡萄和果酒时,沈玉那般不主动,原来他身子一直不舒服。 都说衍朝乃男子生育,舒皖没想到连月事都会有。 平静了一会儿心绪后,舒皖熟练道:「不必开止痛的药来,你让御膳房着干姜、黄芪、乌鸡小火慢炖浓汤,后放烂熟羊小排和枣片熬煮,让人送来。」 月事期间喝药本就伤身,食补是最好的法子了,这是舒皖以前来月事时常用的滋补汤,有暖宫回血补气之效,常年饮用下来,她连腹痛不适都少有。 只是不知道......沈玉有没有宫腔这回事。 郑太医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陛下从哪里得来的偏方,只是这方子却是没错,又是极补气血的,忙低头应了一声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舒皖才内疚地坐在沈玉身边,拿手边的帕子给沈玉擦了擦汗。 来月事时那滋味有多难受她是领略过的,可再疼,她也不至于疼到晕过去,今日她餵了沈玉那么多冰寒之物,沈玉现下的痛楚一定远胜十倍八倍。 舒皖嘆了声气,他怎么就不说呢? 后来又想,沈玉能怎么说呢?说他月事来了,吃不了吗? 若要放在周朝,让舒皖去跟一个男子说她来了月事,她也是羞得说不出口的。 少倾,榻上的沈玉醒了,他忍不住沉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在看到旁边的陛下后,心里跟着一惊,连忙就要坐起来认罪。 舒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先生好好歇着罢,朕就在这儿守着你,朕让他们炖了热汤,一会儿就送来了。」 沈玉心知自己的事已尽数被陛下知晓,顿时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一片,小声支吾道:「微臣...微臣失礼了。」 第13页 他的耳尖因害羞而变得透明,瞧上去粉粉的,好像更像一只兔子了。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有份照顾一个男人的月事,舒皖虽然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极了,可她还是努力稳住自己,极力宽慰道:「没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这本就是常事,人皆有之,先生无需放在心上。」 也许是舒皖这种与生俱来的「月事亲切感」,让沈玉安了些心,但他终归还是觉得自己此刻十分不成体统地躺靠在陛下专用的卧榻上,背后还靠着陛下专用的小枕头。 这些东西都不是舒皖自己选的,她并不知道沈玉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是无声地陪沈玉坐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还疼吗?」 沈玉抿了抿唇,自然不好说还是很疼,只是轻声回復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好多了。」 舒皖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心道这滋补汤何时才能好。 没过一会儿,御膳房的人将煲好的汤送来了,舒皖让他们放在桌上就让那些人下去了。 衍朝皇宫的宫侍大多都是男子,舒皖并不喜与他们接触,每次都是能不见就不见。 舒皖让沈玉安心坐着,她盛碗汤过来,沈玉抿紧了唇不情不愿地应了,心道自己真是大逆不道,竟然让陛下帮他做这些事。 舒皖自己倒是不觉得什么,在她心里,沈玉是她的老师,本就应该敬重他,何况是端碗汤这种小事呢。 「呀!」她刚摸到砂锅的盖子,就被滚烫的温度灼了一下,舒皖下意识摸摸小耳朵,倒是沈玉十分紧张地道:「陛下,微臣自己来。」 「无妨无妨。」舒皖觉得有点丢人,砂锅盖子很烫,这不是常理吗?还在沈玉面前被烫了一下,呜呜,可恶。 于是她在手中垫了块厚布,迅速将盖子揭开了。 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鲜味扑面而来,舒皖让御膳房放的都是精瘦的羊小排,再加上有鸡汤作辅,一丝膻味也没有,其中还混着几分红枣的甜息。 她将汤盛好,还贴心地在下面垫了块布才端给沈玉。 沈玉有些推辞:「陛下,微臣能么能在陛下的床上......」 「无妨,朕也经常在床上吃东西的!」舒皖不由分说将热汤塞进了沈玉手中,以为他只是太过讲究,又解释道,「朕以前还有个专门放在床上用的小桌子,用来吃东西可方便啦!可惜......改日朕让人再重新做一张!」 奶金色的汤汁盛在绿玉碗中,隔着布传来几分热意,沈玉听着陛下的话,忍不住牵了牵嘴角,下意识想陛下何时有的小桌子?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第8章 害怕活阎王回京了 待喝了些暖汤后,沈玉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他还疼不疼。 舒皖也不好意思问,却是沈玉先道:「今日多谢陛下照拂,微臣叨扰了,这便告退。」 「再歇会儿罢?」舒皖嘴上客气了句,心里却已经在想着晚上怎么跟傅闻钦说道说道今天发生的事了。 沈玉摇了摇头,「微臣明早再来请陛下的安。」 舒皖没有再留,看着沈玉走了,刚才没好意思,那砂锅里美味的汤,她可是一口没喝到。 因为沈玉突然腹痛,舒皖这晚膳只吃了个十之二三,现下腹中空空,桌上那些菜却是早就凉了,唯有被暑气蒸温的果酒勉强可以用来解渴。 太阳一落山,舒皖就坐在床上等傅闻钦回来了,一边十分七七好奇闻钦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是去干什么。 不多时,一个长身女子自婆娑的树影间一跃而下,衣摆上沾了些灰。 舒皖看见她忙道:「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傅闻钦看着她哼笑一声:「怎么你堂堂陛下,用得着跟我要饭?」 「哎你不知道!」舒皖神色忽然兴奋起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衍朝的男人是会有月事的!」 傅闻钦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淡然道:「衍朝男子负责生育,他们当然会有,反之女子则不会有。」 「什么?那我也没了吗?」舒皖想想陪伴自己多年的小姐妹突然不来事了,心情上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转眼想想好像还挺好的。 「那我会不会很快就变老呀?」舒皖禁不住照了照镜子。 傅闻钦看着她突然科普道:「那你知不知道,衍朝的男子来月事,流的不是血,而是......」 「什么?」舒皖看了看傅闻钦的口型,脸色顿时一红,「什、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傅闻钦挑了挑眉,没有告诉舒皖原书的设定就是这样,否则又要弯弯绕绕地跟舒皖解释一大堆。 舒皖细思了片刻,实在想不通衍朝男子的身体构造,问道:「那...那他们从哪里生孩子呢?」 傅闻钦神秘道:「你知不知道,衍朝的男人,身体里都是有孕腔的。」 「孕腔?」舒皖顿了顿,「就与宫腔一致吗?」 傅闻钦道:「类似,但是没有那么复杂,构造要更加简单一些。」 说着,傅闻钦起身在一张白纸上大笔一挥,画出个大致的形状来,一边画一边跟舒皖科普:「这里是育口,寻常时候十分隐秘窄小,几乎看不见。」 舒皖听着她讲,整个人羞得脸都涨了个通红,可就是禁不住地七七好奇。 第14页 好神奇。太神奇了。 讲完了一应知识,傅闻钦看着舒皖神情微妙的小脸,话锋一转道:「今日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舒长夜。」 「谁?」舒皖心里一惊。 「她应该明早就会进京了,长得不错,是个十分火辣的美人。」傅闻钦面无表情地评判了一句,缓缓补充道,「身高跟我差不多。」 「这么高?」舒皖摸了摸嘴,可恶!这个京城里又多了一个比她高的人。 翌日的早朝上,舒皖果然等来了这位传闻中的南疆武神宁桓王——舒长夜。 她来时身上戎装未减,修身的银红软甲衬得她修长挺直,五官刀锋似的冷厉,与官员夹道中信步走来,跪在阶前,声线中性,雌雄莫辨:「臣,参见陛下。」 舒皖在舒长夜没来之前,就对舒长夜有些畏惧,此刻当然要给她好脸,和善道:「王爷快快请起,此行车马劳顿,辛苦王爷了。」 她说完这话,觉得自己又体贴又温柔,哪里都好,简直没哪里不对劲。 可是舒长夜听完却是勐地抬头,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舒皖,活像要把她盯出个窟窿似的。 舒皖被看得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一瞬,可紧接着舒长夜却仿若无事一般,起身道:「谢陛下。」 「......」舒皖心道难道舒长夜如此记仇,还惦记着三年前舒明安在她走后大肆欢庆,如此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只为瞪她一眼? 手边早已摆好舒长夜的功勋册,舒皖打开细看了一遍,才知舒长夜手底下的那队兵马名为「夺夜」,虽然舒长夜本人顶着一个「夜」字为名,手底下的人叫「夺夜」好像十分奇怪,但舒皖更加关注的是,这群人人数竟然庞然高达十七万! 这难道不是等同于,舒长夜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想坐皇位了,她就得拱手让人吗? 拒舒皖所知,她的皇城禁卫军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万,要想打赢舒长夜,除非皇城禁卫军一个人能打两个人的份! 退一步讲,这些禁卫军肯不肯为她卖命还未可知...... 舒皖一下子紧张起来,觉得自己面对是不是舒长夜,而是一尊活阎王。 懂了。舒皖心道,我这就退位让贤,熘之大吉! 话是这么说的,但当一天皇帝撞一天钟,舒皖强行稳住自己,对舒长夜道:「朕已经拟好了圣旨,要好好封赏皇姐,准备封皇姐为常胜将军,不知道皇姐喜不喜欢这个称号?」 舒长夜神情古怪,只是道:「臣领旨谢恩。」 宁桓王和大将军比,当然还是王爷听起来比较有面子,可王爷已经是顶级称号了,除了再多给她加一个一品军衔,多领一份俸禄,舒皖实在不知道怎么赏。 因为舒长夜看起来似乎也十分有钱的样子,普普通通一件银甲,硬是被她做得花里胡哨,暗纹雕饰什么的一应俱全。 今日宁桓王回归,早朝的主题自然以舒长夜为主,有些大臣知道皇帝陛下与王爷素来不睦,马屁也拍得十分小心翼翼。 可她们再怎么小心翼翼,那也是拍了,只要说了舒长夜一个好字,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舒皖看着她的大臣们乌泱泱一片全向着舒长夜倒,觉得自己的皇位又刺股了几分。 暗中观察的同时,舒皖一边为自己的不得人心而感慨,一边又禁不住佩服起舒长夜的宠辱不惊起来。 这么多人,变着法地夸她,她居然还能不苟言笑、神情冷峻,真不愧是要和她争皇位的人! 舒皖又例行对舒长夜嘘寒问暖了几句,可她越问,舒长夜的脸就越冷,最后舒皖觉得舒长夜一定十分厌恶与她交谈,十分识趣地闭嘴了。 「今日皇姐回京,朕心甚慰,退朝!」舒皖说出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语调简直是飞扬的。 扔下这句话,舒皖麻利地起身就要顺着旁边的路冲出去,还没站稳,就听舒长夜幽然道:「臣多年未见父后,十分挂念,想必陛下会与臣一起去崇华殿拜谒罢?」 想起威后,舒皖心底一寒,看着舒长夜莫名挑衅起来的眼神,干笑道:「哈哈,自然。」 左右也逃不开,舒皖只好硬着头皮和舒长夜前往崇华殿。 思及每次前往崇华殿,沈玉都要站在外面等她,沈玉的月事定然还没尽的,昨儿又惹了严重的腹痛。 舒皖转身对沈玉道:「先生去福宁殿等朕罢,倒杯热茶,好好歇一会儿。」 沈玉一听这个,陛下眼中的关切又十分明显,不由自主又红了红耳尖,道:「微臣无妨,多谢陛下关心。」 这二人一来一去尽数落在舒长夜眼里,她冷笑一声道:「好端端地,你关心这个贱人干甚?」 舒皖被说得身子都抖了一下,心道舒长夜和沈玉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过节在?便好言好语道:「皇姐怎可对朕的老师如此无礼?」 「我无礼?」舒长夜又是一声嗤笑,睨着沈玉道,「这贱人自小就被养在你身边,偏生又装得一副清高模样,碰都不让碰,一个十七岁的男人罢了,你指望他能教你什么东西?闺房秘术么?」 沈玉面色一滞,连嘴唇都白了一瞬。 舒皖眉心一皱,被舒长夜这两句话说出火来,回顶道:「你放肆!先生是朕的先生!他教得好与不好,朕心里自然清楚!倒是皇姐,去蛮夷之地不过区区三年,就惹了一身不干不净回来,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吗?」 第15页 「你!」舒长夜一愣,显然没想到舒明安此子竟然会为了沈玉顶撞她,骂得她一时无言,神情却骤然阴沉下来,恼怒地盯着沈玉道,「看来你还挺喜欢这贱人的,不知父后若是知道了,该当如何?」 她凉笑几声,踱着步子进了崇华殿。 舒皖心头也犯堵,思及被骂的是沈玉,应该比她更堵才对,转身对沈玉轻声道:「先生莫要放在心上,朕知晓先生是好的,教得也不错,与男子不男子这些无关。」 沈玉站在骄阳之下,一双手却冰冰凉凉,紧抿着唇露出个隐忍的表情来。 这么些年,说这些话的又不在少数...... 陛下自己也说过,说得还更为恶毒,硬生生戳着他的嵴梁骨骂,这些陛下许是都忘了...... 舒皖见沈玉不说话,以为他是难受得紧了,便用两手握住沈玉一手,轻轻拍了拍,「先生别难过呀,昨日教的策论朕都会背了,一会儿来福宁殿背给你听。」 陛下的小手温热绵软,轻轻安抚着他,沈玉想将手抽走,又觉得不妥。 不管怎么说,陛下方才都是替他说了话的。沈玉心想,即便陛下仅仅是因为与宁桓王不和,借着他的由头讽刺宁桓王一句,这也够了。 沈玉便道:「那微臣......就先去福宁殿了。」 「好。」舒皖忙点点头,见沈玉转身走了,才重新拾起沉重的心情,踏入崇华殿。 第9章 拉倒朕不甘屈居人下 「哀家的夜儿终于回来了,想煞哀家了。」 舒皖还没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她身形一顿,这才发现今日的崇华殿,竟然连根香都没点,许是怕舒长夜不喜这浓郁的檀香味。 连着外殿与内殿的过道上穿堂风阵阵,吹得舒皖身心皆凉。 虽然知道那里面的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偏颇至此,不舒服是真的。 「儿臣也想念父后,这几年父后身子可好?父后写的信儿臣都收到了,只是未能都回復。」 舒皖在外面站着等他们父女二人温情了片刻,才极不情愿地迈进殿去,道:「儿臣参见父后。」 她略显稚嫩的声音迴荡在大殿里,等了片刻,竟然无人回应。 威后和舒长夜均若未听见她的话一般,连个眼神都未分给她。 舒皖憋屈得额角青筋直跳,心道她究竟为何要来这儿受这份屈辱,便凉声道:「既然你们父女情深,那朕便不打扰了,福宁殿还有些摺子堆着,儿臣告退。」 舒皖说完毫不犹豫转身便走,没走出两步,听见身后喝出一声:「站住!」 那一声喊得中气十足,丝毫没有畏惧舒皖皇权半分的样子。 舒皖皱了下眉,转而露出个浅笑来:「怎么?威后与皇姐难道还有什么事想交代朕的?」 舒长夜脸色微愠,嘴角却又笑着,两姐妹笑得一个比一个难看。 「陛下今日难道不与父后共进早膳吗?」舒长夜大步走上前来,居高临下走到舒皖面前,压低声音道,「舒明安,你不会是想急着回去哄你房里那个小贱人罢?」 借过舒长夜,舒皖很清楚的看到威后脸上愉悦又冷漠的神情,他高兴他喜欢的那个女儿终于回来了,这份高兴与舒皖并无分毫干系,看到大女儿欺负自己的小女儿,他一点也不在乎。 舒皖收回目光,心底默默将此人从亲眷行列除名,转而望向窗外明媚的翠色,道:「朕与王爷亲如手足,今日得见王爷,朕欢欣过度,哪儿还吃得下早膳?朕想威后必然也急着与王爷叙旧,你二人间的谈话,还是不要让朕知晓的好。」 她说完冷笑一声,丝毫不惧舒长夜杀人一般的目光,亦是压低小声回道:「你凭什么说朕的太傅?依朕看你不会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罢?舒长夜,收一收你的龌龊心思,朕看着噁心。」 扔下这话,舒皖转身便走,与此同时心中觉出无边快意,心想爱咋咋地,这皇帝不当也罢!拉倒了!不干了! 却未发现崇华殿内,本是一脸怒色的舒长夜脸色瞬间苍白,久久未能回神。 - 今早算是和崇华殿撕破了脸罢?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不用去那边用早膳了。 舒皖实在想不通舒明安明知威后不喜欢她,为何还要日復一日去碰一鼻子灰。 还没走回福宁殿,舒皖腹中「咕噜」一声,早就饿极了,连忙对身边人道:「去吩咐御膳房做藕粉圆子羹来!放点糖!」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做两份!」 回到福宁殿时,沈玉早已在那里批阅摺子了,他今日穿着件雪色的长衫,面料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如高岭之雪般泛着流光,舒皖静静瞧着,觉得他更像一只无害的白兔了。 听见动静,沈玉连忙起身行礼,又问:「陛下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舒皖刚想说没什么,可她忽然很想试试,若是沈玉知晓她与威后有了争执,会不会替威后说话? 要是他替威后说话,那他就是威后派来的人。可若......沈玉早就猜到她想干什么,故意迎合她的意思说呢? 真难办。 舒皖撇了撇嘴,道:「朕以后都不会去崇华殿用早饭了。」 沈玉的神情有些错愕,没想到自己会从陛下嘴里听见如此负气的一句话,觉得有些好笑,可他没有笑,只是温和地道:「陛下受了什么委屈吗?」 第16页 「他不喜欢朕!你又不是不知道。」舒皖面色沉沉坐到桌边,「宁桓王回来他高兴坏了,还要朕去干什么!」 舒皖故意把话说成这样,就等着听沈玉的评论,要是他敢说她的不是,她就!!! ......好像也不能如何,只是会不怎么喜欢沈玉了。 那厢默了一瞬,沈玉道:「那陛下今日不开心吗?」 不论是替威后说话,还是迎合她的意思,舒皖都没想到沈玉会有此一问。 她开心吗? 舒皖回道:「有点不开心,但是习惯了,便觉得还好。」 威后的态度总让舒皖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也不怎么愿意亲近她,后来有了弟弟,母亲更是专宠弟弟,更加对她不理不睬。 可是因为生了她那皇上弟弟,母亲的身子每况愈下,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舒皖至今想不明白,她的母亲为什么那样厌恶她。 会不会有一点点是因为,她是个女儿?所以无法替她争权夺位,只能做一块摆着好看的花瓶。 昔年读书时,舒皖最厌恶读《女诫》,可她的厌恶,在其他人看来,仿佛是笑柄。 舒皖就不相信,那些女子在读《女诫》时,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吗?她们不过是不敢,也无从去变。 沈玉放下手中的笔,正想着如何措辞宽慰一下骤然低落下去的陛下,却见陛下又无谓地摇了摇头,面上换了一个颜色,语调轻松地道:「先生可曾读过《内训》之类的书?」 形容之间仿佛她从未因何失意过。 「读过。」沈玉老实答了,「这些书目是微臣最先读的书籍,只有读完了这些,才有资格去看其他的书。」 舒皖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先生觉不觉得,这些书目,写的都是些狗屁不通的昏话?」 这句话其实是有些偏颇了,书既能成书,总是有道理在的,可舒皖看不见那些道理,她只知道自己出嫁之后,行走坐卧都被那些条条框框拴着捆着,就连与贺之云整整三年首尾不相见,也无法和离。 因为贺之云并未失德,他明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外面谁人能知他们二人其实是从未圆过房的。 舒皖身为当朝长公主尚且如此,那天下女子呢? 尤其是在傅闻钦来了之后,她内心压着的那团火,就逐渐炽热起来。 傅闻钦告诉她,在她们那个话本中,没有什么男尊女卑之分,理应互相尊重、爱护。 沈玉惊讶地看着陛下,一时竟无法猜透这句话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对他的试探? 自古至今,天下男儿不都要念读《内训》,并将教诲铭记于心吗?既是如此,《内训》自然也能当得圣贤之书,又如何能算昏话? 舒皖看着沈玉沉默的样子,自然不奢望沈玉能和她生出同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来,只是愈发觉得沈玉可怜。 方才命人做的藕粉圆子羹已经被送了进来,尚且冒着热气,此时的温度入口应该是刚刚好了。 「先生。」舒皖嘆了声气,不欲再与沈玉纠结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只是道,「可要同朕一起进些?」 沈玉不好推辞,便走过去与舒皖一齐坐下。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类甜食,但因为身体原因,只在月事期间会格外偏好一些。 而且,沈玉已经很久未曾用过早点了。 往日都是起身洗漱完毕后,便去福宁殿等候陛下更衣,再去上朝。 陛下与威后共进早膳时,他一直都是候在外面,积年已成习惯。 粉紫相间的藕粉圆子有一股自然的甜糯清香,很轻易就能激起人的食慾。 沈玉进了一颗,觉得滋味不错,吃到第二颗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可是陛下还在进,他怎么好不继续吃? 舒皖心思敏锐,她很快觉出身边人神情犹豫,问道:「先生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沈玉几乎是下意识拒绝,说出口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反应过度,温吞道,「微臣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早点了,只吃了一些就觉得有些吃不下......」 他最后这句话解释得有些可爱。 舒皖觉得有趣,便道:「那朕以后都不去福宁殿了,和先生一起用早膳罢。」 这话说得好似裹挟了几分别样的亲密,沈玉唿吸一轻,没敢往深的方面去想,但陛下决定了什么就是什么,他也并不妄想自己三言两语能劝陛下和威后和好如初。 威后对陛下刻薄,这么些年里,沈玉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成想今日陛下这样不高不兴地回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舒皖见沈玉应了,没有像想像中那样同她说教,有些意外,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便问:「那今日先生教朕学什么?」 沈玉想了想,道:「陛下最近辛苦了,今日休沐,微臣听闻稍晚些时,伯阴侯夫主会带沁小侯爷入宫。」 言下之意就是放她去玩了! 舒皖对沈玉这样的安排喜出望外。 「多谢先生!先生真好!」舒皖由衷贊了一句,瞬间将早上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干净净。 沁小侯爷方婳,此人还是很好玩的! 第10章 出游一游潇湘馆 用过早膳,还不及午时,舒皖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哒哒跑步声。 第17页 上回舒皖没有留意,今次她再见到方婳时,才发现方婳足底踏的不是寻常的软靴,而是一对木屐,跑起来时会发出木片特有的敲击声。 木屐底子较寻常鞋底要高出许多,舒皖没头没脑地想,原来她穿的是这个,那她是不是比我要矮...... 「阿安!」方婳高兴地大叫一声。 舒皖还来不及回应,这句称唿就受了到伯阴侯主夫的斥责。 「怎可直唿天子名讳?还不快跪下拜见陛下!」伯阴侯主夫训完赶紧带着方婳跪了下来,方婳一脸惭愧地吐了吐舌头。 这位伯阴侯主夫许氏的年纪应该要比威后小些,舒皖记忆中,他总是管威后叫作「哥哥」的,伯阴侯主夫是个性子有些怯懦的男人,他眉目生得阴柔,骨架也很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和内敛的气息。 「主夫快快请起。今日进宫,可又是来找威后叙话的?」 据说这位许氏与威后是幼年闺中好友,后来一个人入了宫,一个人嫁给了外姓王侯,本是相约为姻亲的,怎奈许氏肚子不争气,早些年一直无所出,直到后来才有了方婳。 威后身下两个女儿,这姻亲自然是不作数了。 许氏低着头回道:「臣夫想来看看王爷,数年未见了。」 在伯阴侯主夫说话的空档,方婳一直抬头对着舒皖挤眉弄眼,好像真的高兴得不行。 「甚好。」舒皖回了,自然而然地道,「朕与沁小侯爷也有话要说,主夫便先行去崇华殿拜谒罢,用过晚膳再走。」 许氏轻声回了句「是」,又低声对方婳嘱咐了几句,才款款离开了。 舒皖看着他心中颇觉微妙,她已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日,瞧见男子如周朝女子般伏低做小,还是觉得十分稀奇。 许氏一走,方婳便如挣脱了缰绳的小马,一个健步冲上来抱住舒皖的袖子,拉拉扯扯地道:「陛下!我们出宫去罢!宫里没什么好玩的了,我阿爹今日要留在宫里很久呢!他说和威后叔父一起打叶子牌,三缺一!不知要拉着哪个倒霉鬼去。」 舒皖稍微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的确威后、舒长夜和许氏三人一处,第四个人去了怎么也是插不进去嘴的,只有活该被那三人欺负的份。 未免那三人心血来潮叫她打牌,舒皖忙道:「那我们赶紧出宫罢!」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昔年在周朝,纵是上京城再繁华,舒皖也只在元宵之夜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过几次。 那时没有人愿意找她出去玩,可今日她被方婳拉着一路跑出皇宫,内心竟然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意。 以她如今的视角,她看到汴京琳琅满目的玩物摊子,华光翡翠的珠宝店,就连人头攒动的小吃馆子上冒出的烟火气,都在代月金灯之下被镀上一层流光,如朦胧薄雾般笼着偌大的汴京城,一切变得说不出的华美。 方婳穿着透薄宽松的粉裙跑在她前面,背上的细纱闪着金粉,臂弯处挂着的丝缕仿如蝉翼般轻巧。 「哎呀,阿安陛下,你怎么不穿上回我们一起买的裙子呢?」方婳看着她抓了抓脑袋,「那件湖绿是极衬你的。」 舒皖穿了身行动方便的束口长衫,确实比不得方婳身上那件光彩风雅。 她道:「怎么,你还敢嫌弃朕?」 「不敢不敢!」方婳连忙吐舌头以表心虚,转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那几个跟屁虫,便道,「不如我们把她们甩开,自己去玩,如何?」 舒皖倒是无所谓,她本来对这些人就说不上信任,她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闻钦一定会来救她的,于是点头应和道:「行啊,跟朕来。」 方婳没想到自己先提出来的甩人,最后竟是舒明安带着她跑,她开心极了,一边极快地跟着舒明安穿梭在人群里,一边咯咯咯地直笑。 街上拥挤人流如潮,两人不一会儿就甩开了身后那些累赘,方婳掏出怀里的小方巾,先给舒明安擦了擦汗,又给自己擦了擦,提议道:「去不去潇湘馆?」 舒皖一愣,没从记忆里寻摸出这个潇湘馆就是是个什么所在,只是担心那些人快要追上来了,便点头道:「可以。」 方婳拍了下手道:「陛下果然上道!」然后就拽着舒皖跑。 远远地,舒皖嗅到一股香味,并非那种自然的花香,而是如女人惯用的脂粉香味一般,相混浮在空中。 「快到了!」方婳笑了一声,抬手指向一片灯火辉煌处。 那地方亭台楼阁相连,楼上却都站着形容各色的男子,穿着美丽的华裳,嘴角噙着笑意,将手中的软帕丢向楼下过往的女子手中。 舒皖茫然地望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侧一脸天真的方婳。 不会吧?方婳才多大啊,就往风月场跑吗?这潇湘馆......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方婳不明所以,心道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忽然发什么呆,手上用了些力将陛下往那边拽。 舒皖被推推搡搡来到潇湘馆门前,往里面望了一眼,不论是内里设施还是气氛,都与她想像中的那个地方几乎没有半分差距,只是这里面的男女都对调过来,反是男子极是不成体统地坐在女人腿上,引着女人往自己身上摸。 舒皖的脸当下一绿,对着方婳喝道:「小小年纪,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第18页 方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挑了挑眉道:「我娘说,女人要从小见识过各种模样的男人,长大了才不会被外面的狐媚子勾走!」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舒皖一脚跨进潇湘馆。 「朕不去!」舒皖连忙甩开方婳的手,她骨子里可是好人家的姑娘,从小学着正经规矩长大的,怎么会进这种腌臜地方。 方婳用一种十分困惑的眼神看了舒皖一会儿,半晌,恍然道:「阿安,难道......你是不是怕沈玉知晓?」 「朕为何要怕先生知道?」舒皖更是不解,转身便想走。 没走两步,里面却是有人追了出来,掐着道娇柔的嗓音道:「哎哟,这不是沁小侯爷嘛,多少日未来,可叫人家好想。」 回头一看,一个身着艷色水袖衫的男子正蹲下来将方婳往怀里抱,他胸前好大一片,都没有什么衣服。 舒皖连忙遮上自己双眼,暗道岂有此理。 「水苏哥哥!」方婳甜甜地叫了一句,紧着道,「这位是我朋友,可是贵客!她头回来,怕羞得很,你快着几个得力的伺候。」 那被换作水苏的这才瞧向身边的女娃,只见这女娃年纪与沁小侯爷相差无几,穿的一身浅色锦衣样式虽简单,用料却是顶好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浑然的贵气,便知这定然也是哪位贵人家的千金。 「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唿?」水苏柔声道。 舒皖看着人十分温和亲善的眉眼,实在没好意思拂了人家的脸面,只得不怎么情愿地道:「姓...沈。」 「原来是沈大人。」水苏并不攀上来惹舒皖的不快,而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提议道,「馆里新招了位点心师父,做得雪花酥乃是一绝,配着我们这里的梅子茶,极受贵人们的喜欢,大人可想一试?」 舒皖被说得有些心动,便道:「那便只要茶和点心,无需人服侍。」 水苏软着声道:「大人,我们这里本就是服侍人的地方,下奴挑几个干净的送来,您便是不用,留着端茶送水也是好的。不然......若是哪里服侍不周,便是下奴的错处了。」 见他说得可怜,方婳又是一副眼巴巴的表情,舒皖便只好道:「可以。」 终于得了恩准,方婳开心道放飞自我,对水苏吩咐了一句:「把琴生和清源都叫来!」就欢脱地跑上楼顶雅间了。 舒皖无奈,左顾右盼没有熟人,才紧随其后。 顶楼的雅间设置得都颇为讲究,整个潇湘馆中间有一座瀑布似的水流,整个楼宇环绕其围成一个环形,而水流的源头便在顶楼一处玄妙的机关上。 衍朝国力果然远较周朝繁荣,至少在周朝,舒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方婳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只管找到她专属的天字房中去,小坐片刻有,便有四位美人端着茶点进来了。 那四人穿着各不相同,舒皖还没来得及看个分明,就被方婳叫走挑去了两位。 「他是琴生。」方婳指着一个面相清俊的青年介绍,转而又看向后面一个道,「这是清源。」 舒皖点了点头,想到方婳既然能叫出这二人的名字,必然是其中常客,这才又细细观详了一番二人的样貌,心道原来方婳偏好这样气质干净的男子。 介绍完这边两位,方婳也不冷落那边,笑眯眯对两位新人道:「你们都叫什么呀?」 「奴叫朝时。」 「奴叫怀月。」 舒皖心里觉得新奇,正要再嘱咐一句一会儿他们记得坐在方婳那边,莫要挨到她这边来。 话还没说出口,那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闪进一个高瘦的人影进来,喝道:「舒明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着父后来潇湘馆!」 第11章 请罪玉儿怎么也来了 总是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让舒皖觉得自己是不是当了个假皇帝。 她看着一道黑色人影挡在门口,面上带着毫不掩饰怒气与讥讽,脑袋里又冒出那个想法:这皇位不如让舒长夜坐算了。 舒长夜冷笑着从门中越入,见舒明安一脸沉稳,内心不由更为生气,「真是有损皇家颜面!」 舒皖不动如山,漠然地看着舒长夜的脸,心里还在想,她不是在打叶子牌吗?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愿意进潇湘馆,但如今来了就是来了,也绝不可能真的因此觉得羞愤。 反倒是舒长夜...... 舒皖冷着脸回讽一句:「怎么?难不成皇姐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朕可是听说军中乱得很。」 「你!」舒长夜瞪了瞪眼睛,从前她骂舒明安,这丫头从来就只有白白受气的份,什么时候开始这般伶牙俐齿起来,想了想,她转身喝向门外,「沈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不知你平日里都教她些什么?怎么将人教到窑子里来了?」 话中嘲讽意味更甚。 舒皖却是脸色微变,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不会吧......好端端的,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然在一瞬的沉默后,那扇门后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整个耳尖都透着红,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气的。 舒皖连忙站起身,解释道:「先生!朕可什么都没做啊!」 见状方婳也赶紧道:「是啊是啊!陛下她什么也没做,这四个美人都是我叫的!」 舒长夜面色极差,嗤笑一声:「沁小侯爷,你一人叫四人服侍,这胃口未免太大了些,我怎么瞧着,是陛下两人,你两人呢?」 第19页 方婳不服,气得一把掀翻了桌子:「便是我四人,陛下四人又怎么样?陛下做事,还需要你这个奴才来过问?」 「你说什么?」舒长夜脸色更青,她几步上前来就要对着方婳一巴掌下去,方婳自然不憷,恶狠狠地瞪着她,骂道:「往日我还要唤你一声舒姐姐,如今看王爷是在南疆有了本事,专程回来长脸!当着陛下的面直唿其名,你是想谋逆吗?」 两人相对,剑拔弩张,舒皖一时不知所措。 方婳年纪小,不知舒长夜如今权大势大,替她来出这个头,万一被舒长夜记恨上了,暗中杀了方婳泄愤可如何是好? 方婳可是伯阴侯的独女啊。 舒皖无助地看向沈玉,沈玉脸色雪白,出声道:「其后兹事,待回宫再作商议罢,要是让别人瞧见了陛下,不知要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见沈玉还在考虑自己,舒皖心头一暖,往沈玉那边过去轻轻拉了拉沈玉的袖子,解释道:「先生,朕真的什么都没做。」 沈玉点了点头,「微臣知道的。」 有了沈玉这句话,舒皖突然放心下来,回头瞪了一眼舒长夜,反唇相讥道:「大唿小叫的像什么样子,真是有损皇家颜面!」 「我......」常年在军中许久没被人顶撞过的舒长夜一时咋舌,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骂不过舒明安的一天。 良辰美夜,却是败兴而归,坐上回宫的马车时,舒皖真是一脸的不高兴。 但她私心里有些担心威后那边会怎么处置她,闻钦不让她胡乱惹是生非,万一她得罪了威后,闻钦又杀不了威后,反而被她害死可真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舒皖决心以隐忍为上,大不了被骂几句了事。 皇城已立了宵禁,四角未免冷清,隆隆的车轮压过大道,越往皇城近一分,舒皖的心就越沉一分。 却是方婳紧紧拉着舒皖的手道:「阿安别怕!出了事我罩着你!」 舒皖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心道舒明安的这个小朋友真是不错,如此讲义气。 一入宫门,威后派来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随时准备携舒皖去崇华殿。 舒皖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对沈玉道:「先生身子还欠安,不如先回去休息罢,朕自己去崇华殿就可。」 沈玉摇了摇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舒长夜就冷笑了一声。 「他身为太傅,陛下德行有失,他便有大罪,怎可先行离去?」 这舒长夜可真烦!舒皖暗斥一句,一手紧紧拉着方婳,一手拍了拍胸脯对沈玉道:「先生放心,朕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担着,决计不会让先生受苦。」 沈玉自然不是担心舒皖连累到他,而是威后今日发怒时,他就在旁边,按照威后往日对陛下那般冷待来看,也不知今日会不会出事。 但他心底多少有些侥倖,再怎么说,陛下也是一国之主,威后能将陛下如何呢?说教两句便罢了。 崇华殿。 这是这么多日以来,舒皖头回晚上来到这个地方。 院子里摆的那口香炉泛着青灰,炉子里的香灰也死透了,殿里面明晃晃地亮着灯,里面却静悄悄的,让舒皖略感不安。 舒长夜看出舒皖面上的迟疑,讥讽道:「怎么?你在外面不是很威风么?这就不敢进去了?」 舒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抬脚走进大殿。 殿内只有五人,威后赵韫,和四角各一掌灯的宫人,这些宫人都垂首默立一动不动,整个崇华殿鸦雀无声。 舒皖抽了抽嘴角,硬着头皮挤出个笑来,上前道:「父后今日叶子牌打得如何?伯阴侯主夫呢?可是已经回去了?」 她这句问候轻飘飘地坠在半空,没有半个接话的人,只是威后那头稍稍动作了一下,沉重含怒的声气就从幕帘后面传来:「逆子!还不跪下!」 舒皖心里一慌,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天大的错事,脚脖子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方婳赶紧跪在她旁边,然后连带着沈玉也跪了下来。 「你可知罪?」赵韫严厉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一抬手掀开了半透的帷幕,露出一张盛怒的脸来。 初见时,舒皖只觉得赵韫这张脸生得妩媚,可如今这个男人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不知怎的,舒皖眼前就恍然浮出大婚之夜,贺之云脸上杀意重重的恐怖神情来,身形一颤,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一瞬间,舒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贺之云杀了她,赵韫也会。 赵韫看着舒皖惨白的脸色,眼神更是厌恶,「你真是和你母亲一般的窝囊,我赵韫怎么会生下你这种女儿!」 舒皖缩着身子,沈玉在她之后跪着,她瞧不见沈玉的脸色,却能看见方婳,十分无畏地跪在地上,毫不避讳地看着赵韫。 她可别惹出什么乱子!舒皖忍不住想,便让威后骂骂就过去了,万一方婳从中横插一脚,那才是真的坏了。 好在威后赵韫并未发现方婳莽撞的视线,只是继而道:「舒明安,当初可是你亲自跪下来求哀家,说你不愿纳侍的。」 听了这话,舒皖初时还有些茫然,紧接着脑海中就浮现出舒明安在酷暑天跪在崇华殿前求了三天三夜,才求得别让李氏五子入宫。 那李氏五子一个黑得像碳,一个胖得像猪,一个眉眼如鼠,其他两个资质平平,就是年纪恁大,舒明安十二岁时,他们已经二十一了。 第20页 换作舒皖,打死她都不想让这几人进宫。 「如今你既然自己去了潇湘馆,可见是身边缺了服侍的人的,哀家听说,李家五子还没嫁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她又收破烂呗。 舒皖撇了撇嘴,小声辩解道:「儿臣只愿娶自己的意中人,不要李家五子。」 「笑话!」赵韫一眼横了过来,神情讥诮,「天子乃天下之主,岂可拥有半分女儿私情?」 他说完还特意看向沈玉,道:「沈大人,哀家说得可对?」 平静的声线响在舒皖身后:「威后说得极是。」 舒皖强忍未发,实在不愿与威后起了冲突,惹下麻烦。 却是方婳忽道:「启禀威后,便算是个养在身边的玩意,那也得陛下喜欢才行,李家兄弟几个是什么歪瓜裂枣,别说让他们进宫,便算是多看他们几眼,婳儿都觉得闹心。」 「胡闹!」赵韫不知为何在这李家五子身上十分顽固,又辩道,「身为天子,百姓皆为子民,难道陛下想以美丑论亲疏,对貌丑的子民便不予理会了吗?」 方婳张了张口,一时竟觉得无从反驳。 倒是舒皖眸色微深,心想威后与那李家五子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不会是藉此机会又在她身边安插监视者罢?难道有沈玉一个还不够么? 亦或者说,沈玉不是? 舒皖发觉自己一生出这个想法,连心思都松快不少,若是沈玉真不是威后派来的人,那她身边总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留着了。 赵韫的态度十分强硬,舒长夜更是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戏,她似乎笃定了舒明安定然不会同意李家五子入宫,等着这场好戏又以舒明安的伏低乞怜收场。 难道真的又要跪在崇华殿求他三天三夜吗?舒皖迟疑,若这回她再步舒明安的后尘,那以后每次有什么,岂不是都可以以此为藉口让她服软? 与其如此,倒不如主动出击。 舒皖便抬头道:「儿臣觉得父后说得极是,只是儿臣如今未及笄,冒然纳入皇夫,未免被天下人议论不务正业,不如等明年岁数到了,正式选一批秀子入宫,父后意下如何?」 第12章 留宿朕知道了件不得了的事 这个理由十分冠冕堂皇,且对于威后方才的提议,算是变相的接受了。 赵韫沉默一瞬,冷着声音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哀家倒是要看看,明年你还有什么理由。」 舒皖头也不敢抬,只感觉到脑袋上那道逼人的目光消失,才缓缓抬头往里瞧了一眼,见威后的确是走了。 舒长夜哼笑一声,扔下一句「我可等着看你的好戏」也甩手离去。 崇华外殿掌灯的几个宫侍也都跟着撤走,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三人,舒皖这才松了口气。 「阿安!你当真要娶李氏五子吗?」方婳一脸痛心地看着舒皖,半晌,仿佛是下了好大决心般缓缓道,「要不,我回去就让我娘上门提亲,替你把那几人娶了!」 舒皖本来心情颇为沉重,被方婳这么一句话给逗笑了。 「沁小侯爷竟然肯为朕做到如此?」舒皖一边笑言,一边将方婳从地上拉起来,才回身去看一同跪着的沈玉。 这才第三日,沈玉那月事应该还没过去罢?地上可凉得很。 「先生快起来罢。」舒皖伸手虚扶了沈玉一把,道,「先生今日好心给朕放假,却是朕不够意思,连累先生了。」 「无妨。」沈玉却是对着舒皖一礼,「是微臣不是,未能护好陛下周全。」 方婳站在一侧,看着他们二人一个对一个低头,一个对一个伏首的,再拜两下恐怕礼都要成了,忙道:「沈玉!今日我们出宫去,是不是你向威后告的密!」 这虽然是一个问句,可方婳的语气极为笃定,颇有些怨愤地盯着沈玉。 舒皖心下一凉,今儿个她放半天假的事只有沈玉知道,保不准......想着她也将目光投在沈玉身上。 沈玉正想解释,在收到陛下的问询的目光后却是微顿,忽地反应过来这恐怕不是沁小侯爷怀疑他,而是陛下借沁小侯爷的口质疑他罢了。 「微臣怎会在他人面前议论陛下。」沈玉低声道,「只是今日下午,崇华殿派人来寻微臣去打叶子牌,微臣推拒不了,方才到了崇华殿,就见威后震怒,王爷也不见了。」 「先生会打叶子牌?」舒皖感到意外,她以为像沈玉这样清冷的人儿,定是只会读读书,吟吟诗的。 「不怎么会,见别人打过。」沈玉说完,便请辞道,「时候不早了,微臣便不叨扰陛下了。」 舒皖没多想赶紧应了,待沈玉走出一段距离,她瞧着沈玉的背影看了半会儿,才倏地反应过来:「朕刚刚是不是错怪了先生?」 方婳道:「一个奴才罢了,你管他作甚?说起来我也要回家去了,不知我爹跑哪儿去了,怎的不见来接我?」 闻言,舒皖心中警惕几分,道:「那你是一个人回去吗?」 「是啊,只好如此。」方婳说着就要走,舒皖不放心地拉住了她。 按理说,伯阴侯主夫确实应该等到接了方婳以后才离开的,怎么这么早就不见人影了呢?会不会是今日舒长夜记了她的仇,真的要杀方婳泄恨? 舒皖对舒长夜并不十分了解,不知此人到底能坏到什么份上,只是从舒长夜如今的表现来看,还真是不怎么好相与。 第21页 于是,舒皖提议道:「方婳,也许......你今晚会想和朕一起睡?」 方婳眼神忽然亮了起来,显然是十分乐意的,不过她还是不解风情地道:「我为何要和阿安一起睡?」 舒皖翻了翻白眼不欲多言,一把抓住方婳就往福宁殿跑。 闻钦是极聪明的人,要是看见她带了外人回去,今夜一定不会露面了。 方婳身量娇小,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绰绰有余,却是方婳进来之后打量了一下室内的陈设,又翻了翻衣柜,有些惊讶道:「怎么沈玉还未给你侍寝吗?」 一句话说得正在喝茶的舒皖实打实地呛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舒皖惊讶之余十分不解。 「我原先看他那样子,以为他必然十分好把控,没想到真倔起来,是这般的烈性子。」方婳摇了摇头,神情很是不屑,「不过他也就那副皮相好玩了,这种玩意,真弄起来说不定无趣得很。」 舒皖见方婳竟是同她就此聊起来了,不确定道:「你在说谁?」 「沈玉啊。」方婳面上露出个恶劣的笑容来,与她那副纯真的脸面极是不相称,「阿安的太傅,我以为这么久了,你必然已经召他侍过寝了才是。」 舒皖连忙遏制住方婳奇怪的想法:「朕怎么可能会对先生有那样的心思?朕与先生之间,就是学生与老师罢了。」 「可是......」方婳抓了抓脑袋,小声地道,「去年秋天有日我来找你玩时,明明亲眼看见陛下你......脱了沈玉的外衣好像是要临幸他一般,把沈玉都弄哭了。」 舒皖脑子一懵,立时愣在当场。 去年秋天,舒明安欲对沈玉用强??? 「然后呢?」舒皖紧张得一下子捏紧袖子,这万一当初舒明安和沈玉当真有了什么,那......那...... 她以后该如何面对沈玉啊? 「然后?」方婳显然没想到舒明安居然会反问她,支支吾吾地道,「然后我就被沈玉发现了,你俩那事儿也黄了呗,不过他当时虽然作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但我看他也没怎么挣扎,男人不都媚宠求荣的?他心里定然乐意得紧。」 无事发生。舒皖松了口气。 转眼又忍不住作想,那天是没事,那之后呢?也许是有了什么,方婳却不曾看见呢? 舒皖脑子里反覆回想着沈玉略有疏离的态度,侥倖地想若是他二人间真有了什么,应该......不会是这般的相处之道罢? 「方婳,男人手臂上,都是有硃砂痣的,对么?」 方婳点了点头,「对啊,怎么,沈玉他没有么?」 舒皖默了一瞬,也许她可以找个机会去找找沈玉身上的朱痣,若是还在,那就证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可舒皖的沉默在方婳看来却成了默认,她暗自将脸色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将自己外衣脱了,对舒皖道了声:「阿安,你放心!」就转身卷着被子睡了。 舒皖一脸莫名其妙,见方婳好似有些负气的背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方婳的小脑袋。 这小姑娘真可爱,她以前在周朝时,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精怪的小姑娘。 只是不知为何,方婳对沈玉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屑,不知这二人之间是否存在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横竖现在是舒明安知道的事她不知,舒明安不知道的她更不知。 想了想今天经歷的事,舒皖深嘆一声,也倒头睡去。 廿日一早,舒皖睡得正沉,丝毫未觉出沈玉的到来,却是一声质问乍在自己耳边。 「沈大人都做到亲自唤陛下起床这个份上了,不如再直接一些,伺候陛下安寝不是更好?你这是端的什么架子呢?」方婳自床铺见爬起,冷冷瞧着沈玉。 沈玉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神情却有些僵硬。 舒皖被吵醒了,方才那句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起身对方婳低斥道:「朕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乱说话的!」 方婳一向很听舒明安的话,赶紧闭了嘴,甚至用被子把下半张脸都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道:「阿安这么早就要去上朝了吗?你一走,这床都冰了。」 「说的什么话!」舒皖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才将视线转向沈玉,却是不自觉看向沈玉严实的袖口。 先生整日捂得这样严实,她可怎么去瞧人家的朱痣啊。 「先生昨夜歇得好吗?」舒皖笑了笑,着两侧的女官替她将衣服穿好,自行去接过沈玉手中的冕旒。 「很好。」沈玉回答,「多谢陛下挂怀。」 「那走吧。」舒皖面上强作平静,脑中却思潮起伏。 他今日好像更加淡漠了。 不论何时,沈玉的态度都很疏离有礼,就算平时舒皖刻意逗一逗他,他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若他们之间真的有了肌肤之亲,又怎么会这样呢? 舒皖打心底里不想和沈玉有些什么,退一步讲,她甚至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任何男人牵扯上什么联繫。 昨夜在威后面前允下了那样的事,她一定得想办法在那之前作出转机,好让纳妃那件事不了了之。 前行的路上,舒皖一直在身后目不转睛注视着沈玉的腕子,内心祈祷要是沈玉的朱痣在手腕上就好了。 然而她盯了一路,眼前人皓腕如霜雪,终究是一无所获。 第22页 「陛下...到了。」进殿时,舒皖听见沈玉这样说了一句。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沈玉的语气好似有些不同寻常。 舒皖向前迈了几步,借过沈玉的身子往前一看,她原先的皇位后面设了一处黑色的轻纱幕帘,里面坐着一个颇有威仪的男子,脸色清冷如铁。 舒皖脚下一软,上前声若蚊吟地唤了一句:「父......父后?」 第13章 听政玉儿给朕擦汗啦 没想到,垂帘听政这回事,终究还是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早不来听晚不来听,偏偏等到舒长夜在南疆立下战功,从南疆回来以后才来听。 这和昭告那些大臣,威后有意易君,有什么区别? 饶是再做表现功夫,舒皖此刻的脸色也不可避免地差了下来。 赵韫高高在上地睨了她一眼,低斥道:「还不入座?发的是什么呆?不成体统。」 舒皖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坐在皇位上。 等她再抬头时,就明显感觉到了这些大臣的视线与往日有何不同。 今日,她们的视线全都追随她身后的威后而去,几乎半分都未留给舒皖。 舒皖忽然开始意识到,也许今年那次秋闱,于她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机会,她必须从中擢选出能为己所用的人,只要她这皇位还想继续坐下去的话。 说起来,舒皖至今对这皇位也无有半分贪恋,要她让给舒长夜,她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只是自古成王败寇,输的那个结局都不怎么好,舒皖并不想再死一回。 「陛下。」户部尚书自列中走出,启禀道,「今年丰年大盛,各州收来的粮食税务已经入库,此为帐目清单,请陛下过目。」 舒皖点了点头,正准备去接宫侍手中递来的摺子,就听见身后道:「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那宫侍瞬间转身换了个方向,恭恭敬敬地将手上的摺子递了上去,舒皖的手就僵在半空,好不尴尬。 无妨,我忍。舒皖抿了下唇,将手指缩回掌心里去,不声不响地放下了手臂。 她一边等着威后过目,一边自朝珠后打量底下那些大臣们。 素来后宫涉政,前朝势必会不满,怎么这些大臣看起来一个比一个毕恭毕敬? 难不成这些人都希望由舒长夜来接管她的位子吗? 她这皇帝当得真有如此差劲? 不对,再怎么也是舒明安的罪过,不关她的事。 舒皖安慰着自己,终于等到威后看完了摺子,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而那本摺子竟然也没再传到她手里来。 「陛下。」上次被舒皖传过单独问话的翰林院学士韩珠上前道,「臣等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重新拟定过秋闱试题,请陛下过目。」 「不错!快呈!」舒皖对此很有兴致,一脸期待地望着那份写满墨字的试卷。 可稍稍,宫侍刚从韩珠手里接过那份试卷,身后的赵韫又道:「哦?拿来给哀家看看。」 「......」舒皖脸色一变,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不禁攥得骨节发白。 赵韫三番两次如此,这不是堂而皇之打她的脸么? 舒皖深吸了口气,坐等赵韫发表意见。 殿上又是一阵沉默,威后又「嗯」了一声,将试卷递给旁边的宫侍,这回试卷倒是送到了舒皖手上。 舒皖赶紧看过,发觉这次的试题不光奢靡之气顿消,就连中心思想都比前一份提高不少,若是真有雄心抱负之人,定能写出好文章来。 舒皖点了点头,颇为满意,对着韩珠道:「韩大人,今年加一题罢。」 上次受了陛下教诲,韩珠对舒皖十分恭敬,连忙跪下身道:「请陛下赐教。」 「加一题今年发生的国事进去,民生亦可,军事亦可,务必让考生自由论述,发表己见。」 韩珠立即会意,露出个亲和的笑容来:「陛下真是深谋远虑,臣即刻去办。」 舒皖点了点头,立即觉得自己身上被落上两道视线,一道冰冷、一道柔和。 前者自然是来自威后的,这后者嘛。 舒皖悄悄侧目,与屏风后的沈玉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甚大事,便退朝罢。」日復一日,舒皖这皇帝做得也愈发有模有样,至少上朝这种小事已经成为习惯,大手一挥,就让大臣们退下了。 只是她吩咐完,那些大臣还是不动,直到身后赵韫说了声:「散了罢。」那些人才纷纷退下。 她的臣子们今日真真是将何为趋炎附势演示了个透彻。 听见身后的响动,舒皖连忙起身,对威后一礼:「儿臣恭送父后。」 依照赵韫的脾性,自然不会搭理她,果然,待舒皖再抬头时,那位子上已经没人了。 垂帘听政是什么意思,沈玉心中自然也十分清楚,他形容间亦有几分愁绪,柔声试问道:「陛下今日可还要去崇华殿?」 舒皖摇了摇头,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不去,先生忘了吗?朕说过以后都和先生一起用早膳的。」 沈玉应了声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天青色的软帕,靠近过来替舒皖擦拭她额头上的汗。 那股引人心旷的淡香就这样顺着拂袖的动作,扑入舒皖鼻中。 他今日好容易穿了件宽袖的袍子,抬手时柔软带有光泽的料子便堆坠在他的臂弯处,舒皖凝神望过去,只看到一片白璧无瑕。 第23页 舒皖心想,不在这只手上,或许在另一边左臂上呢。 若这是在周朝,她定然会掀起沈玉的袖子看个分明,好知晓沈玉与舒明安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可这是在衍朝,她纵是再想,也不愿轻薄了沈玉,让沈玉觉得她不成体统。 忽然间,舒皖好像明白了为何在她面前,沈玉总是穿得那般保守,连一丝多余的地方都不肯露。 也许他是还惊惧着去年舒明安欺辱他,便再也不敢穿单薄轻快的衣物了。 舒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沈玉。 虽然这些都不是她造成的,但她觉得沈玉很好,好到不忍心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先生今日想吃什么?朕吩咐膳房去做。」舒皖看见沈玉将那块天青色的帕子又折好收回怀里去,露出个不好意思又愉悦的笑容来,双颊都印出了浅浅的酒窝。 那上面还沾着她的汗渍呢......若是在周朝,一个女子如此私密的东西,怎么能放在男子的贴身之处呢。 沈玉声音浅浅的,十分悦耳:「微臣并无偏好,全凭陛下做主。」 舒皖眨了眨眼睛,小声地道:「朕喜欢甜食,可朕每次看先生都吃得不多,想来是不喜欢的,今日朕让他们做些清淡的东西。」 舒皖本是好意,她想让沈玉多进些,这样到午时也不算难捱。 可没想到她这话一说完,沈玉竟立时惶恐地跪了下来,请罪道:「陛下赐食,微臣不知珍惜,是微臣的罪过,请陛下降罪。」 舒皖呆了一下,连忙扶起沈玉,解释道:「区区一件小事,先生何必为此请罪!朕是真的想让先生多吃些东西,因为朕平素看着先生,总觉得先生过于清减了。」 沈玉并没有直接起来,还是舒皖用了几分力气,才将人从地上拉起。 她看见沈玉膝上染了些灰白的尘,便下意识去替人拂了拂,才仰头看着沈玉清俊出尘的脸。 「先生不要怕朕。」舒皖道,「朕如今已知事明理,不会因为小事而苛责先生,也断不会再做出不该的错事,先生是朕的启蒙之师,朕心里敬重先生。」 第14章 开窍朕要开始搞事业了 这番话暗含了替舒明安为沈玉道歉之意,不管最后是一个怎样的结果,但那件事是已经发生了的,且沈玉说不定一直介怀至今。 舒皖想将那道屏障去了,因为她又不是舒明安,没有让沈玉担惊受怕地跟在她身边的道理。 沈玉明澈如水的眸子里透出一抹惊讶,他似乎还是惶恐着的,只是不敢再跪,却是十分抗拒地避开舒皖替他拂尘的手。 「陛下万金之躯,怎能为微臣……」 「去用饭罢。」舒皖不再与沈玉纠结这个,一时之间,她好像对沈玉究竟有没有朱痣这件事没那么在意了。 待回了福宁殿,守侍的宫人回话说沁小侯爷已经回家去了,舒皖便拉着沈玉等饭。 方入了内殿,舒皖便敏锐地捕捉到一声清脆的铃铛声,那是在周朝时,闻钦与她定下的暗号。 舒皖面色如常,回身对沈玉道:「朕先去换身衣服,先生不必拘礼,坐着罢。」 沈玉自然称是,交代完了这个,舒皖才匆匆往内室去了。 红线勾金的王帐内,果然坐着一个长身黑衣女子,她将一件物什丢了过来,舒皖匆忙接住,才听傅闻钦道:「你的小玩意,给你带回来了。」 舒皖低头一看,竟然是她在周朝时诵经用的那串南红珠串!是她小时候皇祖母留给她的东西。 舒皖心头一喜,「谢谢闻钦!原来你这么多日不见人,是去给我寻这个了!」 傅闻钦淡淡一笑,当即泼了舒皖一盆冷水:「回来的路上我已查清,舒长夜确有反心,她这次带回的夺夜军并不安分,你最好小心些。只是她目前按兵不动未有动作,却不知原因是何。」 眼下秋闱在即,若是过了时日又进了一批新人来,那朝堂的局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舒皖略一思索,道:「你说她会不会趁此机会往朝堂上塞自己的人?」 毕竟朝中威后党与中庸党本就各自掺半,若是这个比重扩大了,对舒长夜岂不更加有利? 傅闻钦点点头:「你说得不错,确有此种可能,不过不必担心,届时我会查清所有人的底细,你只管选你想要的人。」 舒皖点了点头,想起昨夜方婳跟她说的那件事,对闻钦道:「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恢復舒明安的记忆吗?我有一些东西想查清楚。」 「怎么了?」 舒皖不欲对傅闻钦隐瞒,便一字不落地转述了方婳的话。 傅闻钦想了想,道:「怎么?若是舒明安得逞了,你打算接盘,将沈玉娶了吗?」 舒皖没听懂什么是「接盘」,但后面那句话她却是听明白了。 若是搁在刚来那会儿,舒皖肯定摇着头说「怎么可能!」,可是现在,她竟然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若是真的有了什么,且先生愿意,我自然可以娶。」 傅闻钦不懂舒皖骨子里依然深刻着的名节问题,只是稀奇地多看了舒皖两眼,「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现在你倒是不怕跟男人同处一室,还想和人洞房了?」 「什么话!」舒皖坚定地道,「以先生的为人,肯定不会想那样的,我娶先生,是为保全先生清誉!若是先生不愿,我自然不会有半分勉强。」 第24页 傅闻钦摇了摇头暗道舒皖想法的天真,不过她现在并不愿戳穿舒皖的心思,只是道:「其实现如今,你若是决意从位高权重的大臣中择一位皇夫,很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沈玉身无依傍,绝非良配。」 「那可不行!」舒皖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我娶先生,是为了周正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并非另有所图!所是带着这样的目的,那我宁肯自己出落,也不占别人的便宜!」 「这可是你说的。」傅闻钦忽然来了兴致,「换作是我便算了,怎么你也被赵韫的美貌迷得不知所措了?怎么那么甘心给人家做这便宜女儿?」 舒皖一听这话,就知傅闻钦已经知晓了今早她被垂帘听政的事,惑道:「不是你说让我万事小心,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吗?」 「我的小公主,你似乎还未进入到你的角色中来。」傅闻钦目光微深,一字一句缓缓道,「昔年你为长公主寄人篱下时,尚不见你摧眉折腰,怎么如今成了帝王,倒是过得更加不如了。」 舒皖一愣,好似从傅闻钦的话中领悟到什么。 她如今已不再是公主,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大过她去,便是年纪再小,再不得人心,那她也是天子,理应受万民朝拜。 便是赵韫,也先是因为她坐了这天子的位份,才有了他的尊荣。 「先帝当初为何不择选舒长夜做皇帝呢?」舒皖徐声道,「其人不论是从哪个角度讲,都比舒明安更加适合罢?我不相信先衍帝她看不出舒长夜对舒明安的威胁有多大。」 傅闻钦勾了勾唇,道:「也许这个原因,正是舒长夜到现在还犹犹豫豫不肯谋逆的原因。」 「若我找出其中原因所在,说不定便可以牵制住舒长夜!明年也不必再选他人入宫了!」舒皖瞬间开窍,「从现在起,我要勤政爱民,做一个好皇帝!」 傅闻钦对舒皖的志向并无多大兴趣,只是最后嘱咐道:「天子之怒,流血漂橹。只要你不暴虐成性、滥杀无辜,那惹出的事,都不能叫作是乱子。」 舒皖眼神一亮,胸中一下子变得激昂无比。 赵韫现在对她的压迫无非是些言语上的,并无实意,可见目前为止她并未有什么安全隐患。 便算是有,有闻钦在,她还怕什么呢? 「我知道了。」舒皖郑重点头,收起兴奋的表情,这才换了身轻便的袍子去厅中寻沈玉了。 第15章 逗弄陛下不要戏弄微臣 此时天色已然全白,轩窗内投进几分苍然的翠色,阴阴郁郁地投进屋里。书案一角折成灿金,匆匆越过,便瞧见穿着青衫的男人乖巧地坐在桌边出神。他的眉目被淡薄的晨光晕得极是温柔,唇色似粉非白的,皙白的肌肤像是上好的洁玉雕出来的一般。 舒皖来得晚了些,现下桌上摆好的东西恐怕都有些凉了。 她望着沈玉,歉声道:「有些事耽搁了,来得迟了些,让先生久等了。」 沈玉回神,连忙起身相迎。 舒皖飞快地扫过沈玉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吩咐下人去将东西热了,又请沈玉坐下。 「父后今日来宣政殿之事,之前向先生提过?」 沈玉素来是不会瞒她的,她只觉得沈玉其人干净得透彻,怎会随着威后做事?而且今日在早朝上,沈玉分明是也有些惊讶的。 「不曾,威后与微臣并无联繫,绝不会越过陛下来同微臣说话。」沈玉顿了顿,仿佛明白了陛下这是在怀疑他,即刻就要起身请罪。 舒皖伸手按住了他。 「朕与先生不过闲话,先生何须惶恐?朕今晨在宣政殿跟先生说的话,先生都忘了?」 岂会忘记?那「敬重」二字就响在沈玉耳边,叫他仔细琢磨了许久。 「微臣不敢。」沈玉又坐正了身形,水润的眸子瞥向窗外,是宫侍将热好的糕点送过来了。 点心做得很精緻,御膳房新做了道咸玉酥,舒皖暗暗瞧着,果然见沈玉多吃了两块。 「今日读《大学》吗?」舒皖记得前日沈玉跟她提过,早早预备好了新书。 沈玉点了点头,他怀里那本书已经有些破旧了,灰褐色的封皮上损了一个角。 现如今新发的书籍都是蓝色的封皮,还会用金粉在上面铺上一层,有些书墨香气,而沈玉怀里那本不知是何年的封印了。 舒皖没有出声,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这或许是先帝师孔萼的用书,孔萼其人对沈玉来说如师如母,应是他心中最最敬重的人了。 书卷泛黄,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在上面的批註上,声音温谆,舒皖的视线逐渐从书页上移到沈玉不住开合的唇瓣上,满心都只想着八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她走了神,沈玉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莫名想起傅闻钦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娶沈玉? 舒皖其实心知肚明,她对沈玉的感情谈不上喜欢,只是见色起意,格外依赖罢了。其余的那些宫侍近不得她的身,可沈玉十分规矩守礼,便是为她披衣时也是点到为止,从不碰她不该碰的地方,这让舒皖觉得很安心。 之前她对傅闻钦说不愿同男子接触的事不是假话,她受了贺之云三年的冷待,心里虽恨,但也觉着怕。 可沈玉太柔软了,他就像是一个将自己柔软肚皮全部露出来的刺猬,甚至害怕自己的一个不慎扎伤了她的手,竭力避开。 第25页 舒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会对一个男人产生保护的慾念。 「陛下,陛下?」沈玉的声音提高了些,明澈如雪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舒皖,带了丝恼意,似乎在责舒皖的不认真。 他生气的模样叫舒皖觉得稀奇,之前前所未有,如今好像白雪染上一点点颜色,便格外的光彩夺目。 舒皖醒神,与沈玉雪玉似的双眸对视,心中掺杂着半点微妙、半点欢喜,便禁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莫说走神,幼年读书时,逃学的事她都干过不少。 沈玉心火更甚,他本以为陛下怎么也会有些歉意在的,沉了沉眸子,却又不敢真的跟陛下拉脸。 舒皖弯起一对狸猫似的眼,狡黠灵动,将那一点笑意染得更深。 偏生还拾着几分迁就,用娇憨的语调,轻轻地道:「算朕错了。」 那话说得活像错的其实是沈玉,她却极为包容地没有计较一般。 沈玉雪面微滞,满心的怒意无处可发,何况本来也没有多少,竟然就这样散了个干干净净。 先生不说话,可那眼里的佯怒分明又换了个模样,舒皖便也只好佯作不知,继续软着声气,语调像是在哄人:「先生出尘绝世,朕一时出了神,先生不会怪朕罢?」 逗沈玉真的很好玩。 舒皖本就有了二十的年纪,如今心态一转,她再看沈玉只觉得像个不谙世事的青年,将心思想法全都明明白白地放在脸上。 他生气,他不生气,他高兴,他不高兴,都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一点儿也用不着人猜。 而此时此刻,沈玉闻言后的羞恼也清明地放在他透彻的眸子里,连耳尖都染透了一层薄红。 「陛下莫要......」沈玉顿了顿,似乎在想着此处该用上一个如何合适的词彙,舒皖也不催他,就慢慢等着沈玉的下半句。 等了少倾,才听见人没什么底气地说出下半句来:「戏弄微臣。」 舒皖连忙澄清自己:「朕说的都是真话,并非存心要恼先生,君无戏言!」 好好的帝王誓词,被拿来用在这种地方,沈玉唇色发白,一时没了应对。 没想到是个这么容易欺负的性子,这样一个人,平日是怎么装出那副清冷孤绝的模样的? 舒皖勾了勾唇,只好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书页上,去瞧沈玉的表情,慢吞吞道:「先生不跟朕说话了吗?」 皇帝陛下主动服软,沈玉只好开口:「微臣没有,陛下,该看书了。」 舒皖笑意渐深,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超常发挥,时常引经据典、举一反三,终于将沈玉哄得开开心心,乖乖留着一道吃饭了。 第16章 午憩又获得些新的记忆 这段时日里,舒皖已经将要求的基础书目一应学完,她虽对做文章不大擅长,但诗词却是极好的,不时说出的语句连沈玉也要称赞几句。 但沈玉不知道的是,舒皖的画画得一直不错,这是她自小学的,父皇又请了专门师父教她,尤其是在描人小像方面特别传神。 一日舒皖觉得睏乏,午间便歇了会儿觉,醒来时她忽然有一个强烈的直觉,钻进床底,果然见左侧有一个暗阁,里面似乎有东西。 舒皖将手伸进去,摸到一个类似书本的东西。 她将东西往怀里一揣就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拿到亮处一看,外面的封皮上包着上好的黄色丝绸,用正经的隶书写着四个大字:皇帝本纪! 这应该是属于舒明安的东西。 舒皖见到这几个字的瞬间,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许多新的记忆。 她打开这本皇帝本纪一看,扉页上写着:汴京仕子图。 里面琳琅满目尽是京城好颜色男儿的小像,从风月阁到潇湘馆,不仅註明了其人擅长的东西,连买其一夜需要多少钱,性格家世都註解得清清楚楚。 其中还混杂着几位贵族大臣家中的公子,这些公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究竟是在哪里被看去的容貌真未可知。 舒皖一页页地翻阅,竟是凭藉这本皇帝本纪,将朝上许多大臣的家底摸了个大概。 好东西! 舒皖赞嘆一声,不多时就将书页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并未附有小像,只写着几行小字:沈玉——其形可观,其性难忍,迂腐古板,毫无情趣,怪哉。 看完这行字的同时,舒皖脑中忽然浮现出无数个画面。 这些画面或是在夏日明盛的御花园、或是在拥裘衣炉火的福宁殿、抑或是在某处不知名的宫腔角落,有时是舒明安自己一人,有时是她和方婳一起,甚至还能瞥见几寸舒长夜的身影,她们聚在一处,嘲笑沈玉是故作清高的破烂货,讥讽沈玉痴心妄想以区区男子之身居于庙堂,辱骂沈玉教的都是些不知名头的杂碎东西...... 无数骯脏恶劣的话语和表情,有时是背着沈玉说着,也有当着他的面说的。 舒皖看得愤怒至极,手里的皇帝本纪一抖,就掉在了地上。 平白震起一声闷响,再回神时,偌大清寂的福宁内殿里,明明就只站着她一个。 原来他以前过的是那样的生活。 她却毫不知情地妄图与沈玉交心,舒明安对沈玉恶劣至此,他不厌恶她、记恨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舒皖眸色一深,将属于沈玉的那页撕了下来,扔进灯芯里烧了个干干净净,再将那本皇帝本纪随手一丢,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才唤来人问道:「太傅在何处?」 第26页 宫侍回:「就坐在外面批摺子,一直不曾离去。」 舒皖点了点头,脑海中沈玉躲闪无措的模样变得格外清晰,她嘆了一声,心道间接性恢復记忆真是要命,怪不得初来时她觉得沈玉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和舒明安的行为习惯,差得太多了。 舒皖换了身较为随意的水云衫,悄声走向外殿。 如今的陛下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叫他们这些人随行,宫侍们只好老老实实待着,眼瞅着女皇陛下偷偷摸摸扒在门框上,向着外面看。 伏在案上批阅的沈玉穿了件水墨广袖的衫子,素雅清静的颜色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出尘拔俗。 舒皖新得了一点点记忆,一时冲动,突然好想和沈玉说会儿话,可她走到这里,却又不知道和人说什么好。 正苦恼之际,有人自外面请示道:「启禀陛下,韩大人求见。」 在批摺子的沈玉抬眼回復道:「陛下不在,尚在内殿休憩,烦请韩大人等等。」 眼瞧着外头那人就要撤了,舒皖一个激灵,赶紧哒哒地跑了出去,中气十足道:「朕在!」 第17章 上街京城十五巷 她的话好像吓了沈玉一跳,舒皖瞧见沈玉身形明显颤了一下,她勾了勾唇,走近沈玉明知故问地道:「朕吓到先生了吗?」 沈玉当然摇头否认。 「去请韩大人进来罢。」舒皖吩咐一声,坐到书案边闲等。 韩珠今日是来上报秋闱名单的,各州京城赶考的考生已然在翰林院收录了名册,审查籍贯完毕后,再由舒皖过目无误,就可以分发殿试那日进宫的牌子。 「士子们的居所可安排妥当?」舒皖一边浏览一边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十五巷的别苑里,每人一间。」 舒皖点了点头,收好名册,道:「韩大人辛苦了,今年年末评测官员时,朕会记得给你添一笔。」 韩珠惶恐地拜谢:「陛下言重了,微臣不过职责所在。」 送走了韩珠,舒皖瞧着手中的名册,稍想了一番,对一旁的沈玉道:「先生想不想随朕出宫去走走?」 提及出宫,沈玉就不免想起上回被宁桓王胁着去了潇湘馆那回,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拒绝道:「微臣还有些摺子没有批完......」 舒皖由不得他,笑了笑对外面吩咐道:「来人,备车,朕要微服私访。」 汴京的十五巷是条民生巷子,地价在整个汴京来说最为便宜,云集着许多做生意的小商贩,往来叫卖声不绝,十分热闹。 舒皖特意穿了件不起眼的素色衣服,自马车内掀起一帘往外探,便嗅到一股混着菜香米香的烟火气。 沈玉战战兢兢了一路,到了此地才明白过来,道:「原来陛下是来这里瞧今年的士子。」 如今威后垂帘听政有了先例,虽只那一次,却不知道他目的何在,况且满朝文武竟然没一个人出来反对。 陛下的处境并不乐观,身边缺少可以信任的人,难怪会如此重视本届的科考。 「朕唯一信任的,只有先生。」舒皖道,「可朕年纪尚浅,看人尚有不足之处,希望先生能替朕来把把关,金銮殿上一张薄纸,看不透这些人的真实面貌。」 沈玉被舒皖说得心头一暖,即刻伏礼:「微臣定当不辱圣命。」 舒皖心安理得受了他这一拜,亲自将人扶起,开口道:「先生不必多礼,随朕下马车罢。」 虽然十五巷鱼龙混杂,但好歹是京城地界,地上铺就的尽是青石板,不至于让舒皖的缎面白鞋污了去。 皇宫的马车停得很远,舒皖和沈玉步行了许久,绕了些弯子,才来到士子门所在的那条街。 他们今日穿得都十分朴素,料子也只用的普通人家中软和些的棉布,舒皖梳了一个简易的髮髻,去了平日繁重的冕旒,此刻尽露出一张清水芙蓉的雪面来,只好似是寻常人家的貌美娘子,惹得巷子里几位郎君侧目,小声窃窃。 相比之下,沈玉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他实在脱不开规矩,未及加冠的男子出门,是要带着纱帽遮面的,舒皖拗不过他,只好随之去了。 现下大热的天,沈玉还得闷在一个罩子里。 地上不比宫里,坑坑洼洼不平,舒皖生怕他摔着,牵住沈玉一手,低声道:「朕带着你。」 沈玉怔了一下,那只素白的小手却已经将他捉住了,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可他藏在纱帽里的脸却因为陛下的动作有些发烫。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里清楚明白,陛下是极厌恶他的,可这两月,陛下却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一般,不但尊他敬他,还会对着他笑,连他布置的课业陛下都会完成得极好...... 短短这两月,他就好似将往前那几年的恶语都忘了一般,一个人的时候,就禁不住会想起陛下的模样来。 他乃先帝师孔萼的养子,若不是老师在朝中极有威望,凭他一个寒门不知出处的男儿,怎么可能坐得了太傅的位子呢? 老师临终前,悉心託付,说陛下虽顽劣,但属实可造之材,如今幼帝登基处境艰难,要他万望以身护主,保陛下顺遂平安。 若非老师的託付,他怎会甘心在宫里受那么多人的白眼,他这条命是老师给的,为了完成老师夙愿,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第27页 陈年旧事如今再想,还是觉得心头髮涩,他眼前忽地有些模煳,正道该死要拭去眼角的泪,眼前却突然一亮,一只素白的小手伸了进来,递给他一个红红的果子。 「吃杏子吗?」舒皖道,「朕...咳,我刚刚尝过了,很甜的!」 沈玉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就听那买杏子的叔伯道:「这位郎君好生怕羞,怎生大热的天,还戴着罩子?就悄悄跟在娘子后面,连句话都不说。你们刚过来时我就瞧见了,觉得稀奇。」 沈玉知道被说的是他,摸到杏子的指尖一颤,那红圆的杏子就从陛下手中滚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他双颊发烫,满心觉得自己给陛下丢了人,陛下一定后悔极了今日带着他来。 舒皖看着沈玉因为一个杏子惊慌失措的样子,止住沈玉想蹲下去捡的动作,自己飞快地将杏子拾了起来。 「他就是这样,平日里连跟我都少言少语的。」舒皖无形中轻拍了拍沈玉的手作为安抚,又道,「这位阿叔可能给我换个新的,这个刚刚掉在地上了,怕他吃了不舒服,银钱我照给你就是了。」 「娘子心细,自然是给换的。」那叔伯麻利地捡了一个成色极好的甜杏,憨笑道,「娘子生得真是好样貌,我家哥儿倒是还在阁中未出......」 怎么还有当街就给人说亲的?舒皖敏锐地听出叔伯话中的意思大为惊讶,连忙拉了拉身后的沈玉道:「哎呀叔伯,你怎么当着我内子的面说这话,我家这个纵是话少,脾气也是有的,大热天生顿闷气,回去怕是要病了。」 第18章 学士府朕的玉儿怎么哭了 那「内子」二字听得沈玉唿吸一滞,更不敢乱动了。 卖果的叔伯一听这位竟是这位娘子的夫郎,连连歉声道:「是我眼拙,叨扰了,叨扰了。」 舒皖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付了两个铜板钱,小心地牵着沈玉走了。 两边的院墙高,他们走到一片隐蔽下,舒皖忽然觉得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安静极了,要不是手里抓着的那只手还在,仿佛无人一般。 这是怎么了? 舒皖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先生因为朕乱说话恼了吗?」 沈玉紧了紧身子,才温吞道:「微臣知道陛下乃权宜之计,并未放在心上。」 舒皖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沈玉根本瞧不真切她,索性将那面轻纱掀起,一骨碌钻进了沈玉的罩子里面。 「陛下?!」沈玉被吓得退了两步,就没敢再拒。 舒皖抬头,见纱帽里的人肤色白里透红,鼻尖沁着细微的汗,自己给他那个杏子还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一口没吃。 「先生觉得热了吗?」舒皖看着沈玉透红的眼尾道,她不等沈玉回復,兀自在怀里摸着什么。 「没有。」沈玉本来觉得还好,浑身的不自在尽是因为陛下方才那番话给惹的。 舒皖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粉蓝的丝绢手帕来,嘱咐沈玉说别动,才踮起脚尖来替沈玉拭了拭鼻尖和额际的汗。 沈玉呆呆站着,身子都僵住了,只觉得沁香盈了满面,满目只剩下近在咫尺的那张清丽婉约的面容。 往日的陛下身在尊贵华美的凤袍中,再怎么看都是天子。 可今日陛下却穿了这样清新自然的蓝白点碎裾裙,沈玉才发觉,陛下早已和四年前那玩闹的模样不同,长得亭亭玉立,君子端方。 「先生,不喜欢吃杏子吗?」舒皖声音轻轻的,仿佛怕惊着了沈玉一般。 她就这样毫不避讳地钻在沈玉的纱帽的围罩里,身子近得几乎要和沈玉相贴。 但舒皖没有贴着沈玉,她十分守礼地始终保持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可沈玉显然十分惶恐。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着,小步小步地挪动着身形,满心混乱,满脑空白,就这样踩上了不知哪处的青苔,脚下勐得打滑。 沈玉身形不稳往后倒去,饶是如此,他下意识反应还是赶紧避开陛下,以免伤着陛下了。 舒皖连忙去扶,可以她的身段,根本扶不住沈玉,登时天旋地转,眼睁睁随着沈玉向后摔去。 沈玉腰背在某处硌了一下,还来不及觉得疼,紧接着他的后脑就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此时此刻的陛下正坐伏在他的怀里,缓缓蹙着眉。 「先生!」舒皖唤得并不大声,沈玉的围罩将她二人困在一处,舒皖头顶覆着轻纱,纯澈婉约的面容与沈玉的贴得极近。 两人的姿势暧昧极了,更何况还是当街。 「陛下可有伤着?」沈玉哑声问。 舒皖的愣神也仅有片刻,连忙从沈玉身上下来,摇了摇头,「先生快起来。」 沈玉动了动身子,瞧见陛下的姿势,往后看了,才发现方才那一下,他险些撞上一块尖滑的青石,而陛下的手,竟一直垫在他的脑后。 他慌忙坐起,执过陛下的手检查,只见原本雪白细嫩的手背上青了一块,还蹭破了一片的皮,直翻起来卷着,上面还沾着血丝。 「嘶。」舒皖瞧见了才感觉到疼,刚低吟一声,连忙住了口,抬眼再看沈玉果然又是一脸内疚自责。 「微臣不该躲的,微臣该死!」 「朕一点也不疼的!」 两道声音交错响起,二人视线相交,皆是一愣。 舒皖生怕沈玉又多想,连忙将手收了回来,起身用另一只手向沈玉递出,「先生快起来,地上多凉呀。」 第28页 她那片受伤的手背渐渐渗满了血,火辣辣地灼痛起来。 舒皖强忍着痛,又下意识替沈玉拂了拂身上的灰,道:「先生不要自责呀,是朕不好,非要靠过来。」 「陛下说得哪里话......」沈玉一直低着头,声音也低哑极了,才说了几个字尾音就完全听不见了。 舒皖听着他的声线,觉得有些奇怪,小声问:「先生你......你哭了吗?」 沈玉无声摇了摇头,可舒皖分明看见,他细密若蒲扇的眼睫上,沾着些湿。 真傻呀。舒皖心想。 她忽然一点儿也不觉着疼了,却将渗血的手背送到沈玉面前,可怜巴巴道:「先生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这话中八丨九分的娇意,哪儿能是一个天子能说出的? 沈玉沾着水珠的睫毛颤了一下,他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陛下分明将手伸到了他面前。 于是他犹犹豫豫又十分羞赧地,在陛下手背上轻轻吹了一下。 见人照做,笑意顿时盈满舒皖双眸,她好言好语地哄:「别难过啦!我们女人顶天立地,破点皮算什么事!倒是先生今日若是因了朕的缘故伤着,朕回去就要病了。」 「微臣...」沈玉的声音还是有些涩意,「微臣带陛下去医馆包扎。」 「不用不用!」舒皖摆摆手,余光瞥见沈玉青白相间的软衫上那一撇,勾了勾唇,正色道,「就用先生的衣服简单地包一下罢,不过皮外小伤,很快就好了。」 陛下替他受了伤,扯他片衣服又算什么。 沈玉毫不犹豫,便扯下袖子上最干净的一段来,轻轻系在陛下手上。 舒皖瞧着,心里虽膈应了一下不知会不会留疤,但对沈玉只字未提,只柔声道:「走罢,今日的正事还没做呢。」 几经辗转被舒皖买来塞给沈玉的杏子,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舒皖左右相顾一阵,嘆声道:「看来先生今日与那甜杏无缘了。」 十五巷,白水街上有座学士府,便是汴京专为进京赶考者设立的别苑。 不论何时出入自由,亦无关卡,故而陈年累月未免有些破败,新一年的士子来时,须得自行打扫。 「昨儿个我刚进了城门,远远瞧见一位英气非凡的将军,跨于乌云盖雪之上飞奔而来,那马蹄有我家的碗口大!」 舒皖与沈玉刚进了学士府,就听见有人这样一句。 话音未落,又是另一人不屑道:「那是当今宁桓王,南疆人人在传的武神将军,这你都不知?」 「原来是她!」先前那人声音中登时充满敬畏,「一个将军都神武至此,真不知当今陛下该是如何的龙章凤姿。」 舒皖忍不住低头瞧了瞧自己这五尺身段,一时有些自行惭秽。 提及当今天子,学士府骤然迎来一阵默契的沉寂,不知道的自然不敢妄论,知道的更是心知肚明当今陛下根本不得人心,实在没什么好讲。 舒皖倒是不会为这些事感怀,女皇陛下名声不怎么中用,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皇家之事平民百姓避之不及,浅谈了两句这些人就即刻换了旁的话题来说。 「哎,启怀香,纸墨钱你凑到没有?」 「唉,别提了,我在汀州时,那家人说好了接济,昨儿一早我上门去寻,被人给撵了出来!」一声音愤愤,当是这前者话中的「启怀香」。 同她搭话那人很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本来就是,人家又不是该你的,凭的什么要接济你呢?」 「可当年她家女儿进京赶考,我们十里八乡可是一同凑的银钱,这回我就为那区区一两,她家今日势大,怎么就不能匀我一两了?」 说了这话,里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话中涉及的「纸墨钱」乃是士子过皇城那道关卡时要交的费用,每人一两银子。 「哎人家就是不爱搭理你了,说白了,接济了你对人家有什么好处?」 「当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们合村凑的都不到一两,你凭什么开口管人家要一两?」 「就是就是,惦记着那点散碎银子,我看当年你们家就没交钱,讨要的时候倒是算了自己一份进去!」 「哎,你们......」启怀香气得声音都发抖,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天道变化,消长万汇,契地之力,乃有成尔。」院子里乍响起一声,便院中的人便接二连三开始读书,书声阵阵,有一人穿着粗布褐衣,从中庭跑了出来,眼角噙满了泪。 她走得极快,根本没有发觉一旁的舒皖和沈玉,而是一个人寻了个阴凉地坐着哭。 这应该是方才话题中的启怀香,舒皖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陛下,有人来了。」沈玉忽道。 舒皖连忙拉着沈玉往侧面一躲,只见门中越入一个雪白薄衫的高挑白面女子,髻梳得很高,瞧着很是干练。 「你哭什么?」那白字女子脚步一顿,皱眉看着泪流满面的启怀香。 「我凑不到银子,那家人变了卦,我去不了殿试了。」启怀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衣女子问:「你还差多少?」 「两钱。」 「你一个女儿家,区区两钱银子就把你难成这样?你坐在这里哭,银钱就会来了不成?」那白衣女子满眼嫌弃,见启怀香泪流不止,嘆息一声道,「我有个法子,能助你酬得银两。」 第29页 第19章 攀谈学士府略谈 这话音未落,启怀香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勐地抬头看着白衣女子,颤声道:「好姐姐,什么法子?快与我说说罢!」 「汴京有个地方叫销魂窟,你可知道?」白衣女子问道。 这销魂窟乃是汴京所有艷楼齐聚的地方,一到夜里万楼笙歌、欢声不止,故而有了这样一个叫法。上回舒皖出去玩,叫舒长夜给捉回去那次,便是在此处。 属于女人的温柔乡,启怀香怎会不知,愣愣点头。 「里面有家千圣坊,千圣坊有位倌儿名叫雪素,是个极爱诗词的风雅人,你若能写出衬他心意的好词来,便能分得十两银子。」 这话虽是白衣女子说给启怀香听的,可也叫舒皖来了兴致,心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妙人在。 谁知启怀香听了这话,却道:「那种地方来的腌臜银子,我不要!」 一句话登时激怒了白衣女子:「没出息的东西!以后你便是哭死在这儿,我也不再管你!」 那女子说完果真大步离开,却很是机敏,眼睛一瞥就瞧见角落里站着的舒皖和沈玉二人,上下打量了二人装束,和颜悦色道:「二位是哪里来的?这里是学士府,你们可是来找人的?」 沈玉这辈子除了陛下和师父之外,就没跟别的女人说过话,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又想到陛下可能也不太擅言辞,便站了回去,正想着要说个怎么样的理由,却惹笑了心思一直在他身上的舒皖。 好笨,可爱坏了。 舒皖对沈玉的心思自然一清二楚,大大方方将沈玉往自己身后一挡,沖那白衣女子笑道:「姐姐!我下次便也来考,听说今年朝廷换了试题,想同你们打听一二的风声,也好做个准备!」 白衣女子瞧着沈玉的身形像是个男的,又带着纱帽,便问:「那这位呢?屋子里可都是女人,不知可否方便?」 舒皖自然地应了:「这位是我夫郎,姐姐,我家夫郎身子弱,烦请借碗水喝可好?」 「好说!」白衣女子爽快应了,道,「屋里请罢,我房里是干净的,她们都在内庭读书,日头这么毒,就别在这里站着了。」 舒皖应了,道了声谢,三人便往里面走去。 夏末秋初,吹的风都是燥的,舒皖怕沈玉被闷坏了,便央求白衣女子将屋子借来给沈玉歇歇:「好姐姐,让他坐会儿行不行?我夫郎好怕羞,一会儿是见不了那么多人的。」 白衣女子听她说得夸张,忍不住笑了笑:「我原也是这意思,喏,水来了,给你搁在桌子上,你安置好你的小夫郎,便跟我过来罢。」 舒皖这才放心。 她不好让人等,拉着沈玉坐了,自作主张将那纱幕掀起来。这么热的天,没有在屋里还要套着这东西的道理。 沈玉透着潮红的清隽雪面便显出,舒皖又从怀中那处那块帕子,细心地给人擦了擦汗,再把软帕塞进沈玉手里。 沈玉一点也不敢动,他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说,只是怔怔受着,方觉此时此刻陛下看着他的目光好生温柔,仿佛他......好像真的是陛下的夫郎一般。 此刻宫里跟来的随从都在远处的巷道里停着,舒皖嘱咐道:「渴了就喝水,有事就来找我,好好坐着等我,可别乱跑!」 白衣女子听她说话像在嘱咐几岁大的小孩,失笑道:「小姑娘,我瞧着你这夫郎你比大上许多,哪儿用得着你嘱咐?」 舒皖「嘿嘿」一声,终于撒了手,临走不忘吩咐:「等我回来啊!」 陛下走了。 沈玉耳边顿时清静下来,望着陛下推给他的那碗水发呆。 他确实是有些渴了,不知陛下是如何知道的?沈玉摸着那粗糙的陶碗边沿,就着碗口饮了几口,温凉的水顺着喉头滑过,好像是甜的。 一个人闲坐的时候,那些藏匿于心底的声音总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迴荡在耳边一般。 「哎呀叔伯,你怎么当着我内子的面说这话?我家这个纵是话少,脾气也是有的。」 「这位是我夫郎......我夫郎好怕羞。」 沈玉出神地想着,想着陛下同旁人介绍起他来时那轻松自然的语调,他心里好似被堵了一团棉花,不闷不透地就那么窝着,觉得开心也不开心,要说是不开心,却又忍不住去反覆回想。 这段话一直终止到白衣女子那句「我看你家夫郎比你要大上许多的」,沈玉才忽然意识到,他的年纪长出陛下三岁,这样的年纪,又岂能是肖想帝王恩宠的呢...... 沈玉身上的热一下子散尽了,他心里窝着的那团火仿佛瞬间熄了一般,只余下满心的凉意。 本也就是......什么都没有罢了。陛下愈发懂事知礼,往后也势必会威仪天下,海晏河清,岂是他这种无根草芥能够肖想的呢。 他望着方才陛下走出的那道门栏,道上有凉风吹过,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学士府的内庭与中庭只有二廊之隔,加上此处设施简单,很快便到了。 「方知鹤,你今日又跑出去干什么了?」一人发现她们,问了一句。 原来这白衣女子叫方知鹤。 「做些零工。」方知鹤平淡回了,让出身后的舒皖来,「这位是下回要参加秋闱的小姑娘,来这儿看看。」 舒皖挑了下眉,从方知鹤身后走出,对里间的几位神色不一的士子拱了拱手,「见过各位姐姐。」 第30页 一女子生得黢黑了些,看着舒皖生得雪白娇俏,道:「瞧你的模样,难不成是汴京本地的人?」 舒皖点头应了,「只做些小生意,勉强度日。前些年不知读书,想着是时候考个功名,做番事业了,今日既到了此处,便想进来看看,我听说这学士府是不设禁制的。」 那女子便答:「确实不设,进来洒扫一番便可歇住,汴京地界寸土寸金,朝廷设的这地方倒是有心了。」 「有的什么心?届时不还是要交一两银子?我就不信在这地界自行住房要花一两。」一个穿着明显较为寒酸的人尖着嗓子驳了一句。 方知鹤冷笑一声:「怎么不用?这儿可是京城,满京城的酒楼就是白住着,也要十几两银子一晚,你当是你们乡下那破落客栈?」 那人被呛了声,斜睨了这边一眼便住口了。 倒是另有一人慢悠悠道:「是呀,也还算是公道,只是我来时还以为学士府是个多好的落脚处,进来一瞧竟是这般,还不如回家去呢。」 先前那个黢黑的女子便笑回:「怎么?届时你落了榜,是不是就要拿这个做理由了?」 「你......」 舒皖静悄悄看着她们拌嘴,来回之间已隐隐觉得这方知鹤与这位黑俊的女子似乎关系近些,其他几个好似是各成一派,之前那个启怀香不知如何,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和方知鹤掰了。 舒皖暗瞧了片刻,出声道:「我听说今年殿试的题目改了形式,不知各位姐姐心中可有计较?」 「谁说不是呢?害,真是倒霉,早不该晚不改,偏偏赶上我这年改。」又有一人挤了上来,皱着眉道,「我在我们家本就最不中用,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放我来京城应试,若是这回落了第,以前看的那些书可算是全白费咯。」 「怕什么。」那黢黑的女子道,「任他怎么改,书目还是没变的,就是那些个内容。」 方知鹤也应:「正是如此,不过听闻今年加了题是前所未有的,应时政而生,也不知会出什么。」 「那也不怕!」黢黑的女子道,「文试过不了,我去凑凑武试的热闹。」 舒皖饶有兴趣道:「这位姐姐会些功夫么?」 「我家便是开武馆的,收了百来位弟子,我听说汴京的宁桓王这次受封了将军,一直想亲自看她一眼。」 「......」 聊得好好的,听人提及舒长夜,舒皖一时没了攀谈的兴趣,可私下将这几人的性情已有了计较。 「原来如此。」舒皖应了一声,「敢问姐姐名讳?」 「吴桂!」 舒皖点了点头,刚要对着方知鹤再问,就听一人兴沖沖地从外间跑来内庭,看着她们道:「哇!谁的屋里坐了个那般俊俏的小郎君?模样好似天上的神仙!我刚要问他名字,他结结巴巴得一个字都说不出,薛萍和李之海正逗他呢!」 舒皖眸子一沉,登时沉了脸,「你说什么?」 第20章 回宫发脾气 带话那人一愣,循声望见个生人,眼神却阴仄仄地盯着她,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后面的方知鹤。 舒皖懒得再与她分辩,急忙去原先那间屋子里寻人。 方知鹤稍加反应,便知她口中的人怕是这位小姑娘的夫郎,道:「这下你们可闯了祸了。」 中庭的休憩间内远远就传来几声带着笑音的调侃,舒皖近了些,才听到里面的人是问:「小郎君,你说你已是有妇之夫了,怎么一个人来这学士府?」 「是啊是啊,你的妻主在哪儿呢?」 舒皖目深如渊,盯着那二人的背身道:「我便是他的妻。」 那二人一愣,都勐地转过身来,被她们围着逗弄的沈玉缩在角落,先前好端端放在桌上那碗不知为何碎了,瓷片散落在地上。 舒皖大步越过,一把挥开那二人,忙捉着沈玉的手检查:「哪里伤着吗?」 沈玉正蹙着眉,赶紧摇了摇头,抬眸望见陛下担忧的神色,正想露出个浅笑来以示无碍,可刚牵了牵唇角,就觉得眼角一湿,竭尽所能就只能做到不让眼泪从眼里掉出了。 舒皖粉唇被抿得发白,只默声用袖口给沈玉轻轻拭着眼泪。 房里默了一瞬,其中一人尴尬笑道:「小姑娘,真是对不住,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本来就不是故意的,问过了,他不说,还能怪我们不成?」另一人的说法却是截然不同。 舒皖沉着脸道:「便是他没有妻,尚在阁中,尔等便有了正经理由了么?」 「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后面开口的那个人道,「只是盘问了他几句,顶多便是挨得近了些,怎么,你还想讹我们不成?」 此时方知鹤等人也随在后面跟了过来,低斥道:「李之海,你说的什么浑话?还不给人家道歉?」 李之海脸色一黑,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薛萍忙道:「是我们对不住,我们对不住,姑娘海涵。」 舒皖将沈玉挡在身后,漆黑的眸子闪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道:「你叫李之海是么?我记住你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那些人,回身替沈玉理了理头髮,又替人将纱帽戴上,柔声道:「外面太阳没了,这儿回去正是凉快,我们走罢?」 沈玉跟着起身,手便被陛下虚握住了。 第31页 方知鹤脸色微赧:「姑娘......」 「方姐姐放心。」舒皖勉强露出个好颜色的表情来,说出的话语却是寒凉,「我向来是对人不对事的。」 她领着沈玉出了门,按照原路返回去寻马车回宫。 学士府一阵窃窃。 「这人谁啊?」李之海嗤笑一声。 「是来年要考的,来这里瞧瞧,问问门路。」 李之海轻蔑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调子,「我当是什么人呢?待我今年高中,可等着以后她带着她的男人来给我磕头。」 又说了几句话,众人散去。 夕阳渐沉,此刻正是晚集,往来的人群比来时多了些,落日余晖就映在集市中间的那条河道上,渔民坐着吆喝。 耳畔俱是喧杂声,可沈玉觉得太过安静了,陛下自那学士府出来,就没讲过话。 直到上了马车,行了段路,沈玉才忍不住开口:「陛下?」 舒皖声音沉沉的:「不是让你有事来寻朕吗?」 沈玉心里一紧,即刻就在马车里跪了下来。 他早已摘了纱帽,皮肤雪一般苍白,眉目间凝着忧色,轻声回:「陛下息怒,请陛下责罚。」 沈玉心里以为的有事,是宫人来人传话,说了什么国事或有关陛下的家事,他自己被人欺凌罢了,这样的事又能算什么事,忍一忍也便过了。 但他辩也未辩,只是跪着领罪。 舒皖也的确是生了气,她满心淤塞,闷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只是沈玉当时无助又彷徨的表情。 可她并不想怪沈玉,这本不是他的错,甚至觉得有些心疼。 舒皖的神色还是冷的,她看了沈玉一阵,无甚情绪地道:「早上过来时,你说不愿见人,朕方想起平日里便算是上朝,你也是站在屏风后头的,宫里又没几个女官,尽是些外臣,禁卫又在外宫值守,你寻常见不着她们......」 「所以才没带你进去。」 沈玉听完了这话,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在跟他解释。 「离秋闱还有一月,朕今日只是去摸摸明面上的东西,不作细究。」舒皖徐声道,「朕就是怕你出事,不放心你,才嘱咐你那些话的。」 这回便换作是沈玉惊讶了。 他头一回破天荒地抬了头,与君王对视,想瞧瞧陛下这话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斯对视着,沈玉却没了主意,他不知道陛下的话是不是真的。 沈玉动了动唇瓣,想着无论如何先消了陛下的怒气才是,便又恢復了低眉顺眼的模样,温声道:「是微臣不好,今日穿得清凉了些,在屋里又没戴着罩子,才让人......」 「你住口!」舒皖一把砸了手边的杯子,那杯子磕在马车内铺就的毯子上,磕碎了一个角,转了几转滚到了沈玉脚边。 沈玉浑身一颤,惶恐极了,不知自己究竟何处说得不对,只能赶紧伏首贴在陛下脚边,以免又惹了陛下不悦。 舒皖气得浑身发抖,她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玉,一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垫子,几乎要将上面的缝线扯破,仿佛在极力忍着内心汹涌的怒意。 「你以为朕是在责你这个?」半晌,舒皖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正欲发作,却勐然想起方才沈玉眼里含着泪又不敢哭的模样,这气便又捨不得发了。 「...先生起来坐罢。」舒皖近乎是咬着牙,又深深地嘆了口气。 方才陛下才发了怒,沈玉哪里敢起,只是抬了头,用一双忧郁透彻的眸子看着陛下。 舒皖便伸手将他拉起来,道:「是她们那些人品性卑劣,与先生穿了什么,戴不戴罩子,都没有关系,先生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她们,朕只是气先生没有来寻朕,只是气这个。」 但其实她连这个都不气,她是气哪里来的不相干的下贱东西,弄哭了她的太傅。 沈玉低敛着眉目,只能感觉到陛下细软的手正掺在他的小臂上,舒皖一低头,便瞧见男人蒲扇般的眼睫在轻轻颤动着,仿佛在害怕一般。 沈玉会怕她的吗?舒皖从不觉得沈玉怕她,平日在教书的时候,他可是毫不收敛地就生气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是为方才在学士府的事而觉得后怕吗? 映入她眼中的那点颜色皎若云间月,惹得舒皖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抚了抚沈玉的脸颊。 沈玉的唿吸乱了一瞬,他没敢再动,只是由着那只柔软纤细的手在自己脸颊上轻抚着,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陛下在气什么,便尝试着道:「那微臣以后都不再说那样的话了。」 舒皖点了点头,将人扶着坐好,胸中的一团恶气早就化作一汪潋滟的水光,又开始后悔她没事摔什么杯子,定然吓坏她的先生了。 舒皖一边懊恼,一边想着究竟找寻个什么话题与沈玉开解,还没有个结果,却是身侧的人温吞地道:「陛下手上还疼吗?」 先前包扎的白布条子上渗出些血丝来,却又不至于严重,舒皖握了握手心,道:「回宫里去涂了药,明天就好了。」 沈玉眸中忧郁的神色好似消减了几分,接着回:「那陛下今日对那几人观感如何?」 舒皖如实道:「其余几人没什么印象,领我们进门的方知鹤瞧着倒是可以,还有个与她关系相近的吴桂,朕听到几声窃窃说今日哭的那个启怀香文采其实很是不错,届时便看她的答卷了。」 第32页 顿了顿,又道:「士子进宫殿试时,还需付一两银子吗?」 沈玉点了点头,「这是先帝在时便有的规矩。」 「为何会有这规矩?若是寒门士子,积年读书已是不易,难道还要去凑这一两的银钱吗?」舒皖很是不解,这在周朝是从未有过的事。 沈玉便解释道:「几十年前,衍朝民生便很繁荣了,富足之下势必会有贪腐滋生,不知何时就形成了士子花钱买官的劣行,后被家师查出,上报于先帝,才肃整法纪,连坐了数位大臣,那时的先帝还是太子,家师也不过是太子侍读,先帝因此事威名远扬,更坐实了太子名分,得了数年的风调雨顺。只是积年的习惯难以朝夕整改,改到现在,也没能免了这银钱,反倒成了理所应当之物。」 一两银子对朝廷官差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平民百姓来讲,却是家中几个月的花销。 舒皖深思一阵,道:「朕想将这道免了。」 「陛下心繫百姓,自然是好。可......」沈玉顿了顿,「户部贾古文此人不太好对付,她是先帝时就极有声望的元老重臣,许多文臣都是她的学生,陛下若想撤去此事,还是软和些行事为好,想来她也不会因这几两银子的钱就驳了陛下。」 沈玉说得十分委婉,舒皖还是立即听出这其中的异样,「先生是说,此人结党营私,在朝中已成气候,对吗?」 沈玉神色微变,但还是点了一下头,算是肯定了舒皖的说法。 户部贾古文,舒皖对此人全无印象,只隐约有个模样的轮廓来,不知这是因为她并未恢復舒明安这方面的记忆,还是因为舒明安自己都不清楚。 「朕回去会再想对策的,先生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在朝局之中也是常事。」 入宫的马车停在离福宁殿不远的静道上,舒皖下了车,却见沈玉也跟着下来。 「先生回去罢。」舒皖道,「坐着马车回去,今日也是乏了。」 沈玉扶着车身的身形一顿,低声道:「微臣......想亲自给陛下上药。」 舒皖看着手上那个被系得十分漂亮的带子,眸色略黯,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呀。」 第21章 上药小心谨慎的玉儿 福宁殿内只点着宫灯,静悄悄的连个多余的宫人都没有。这些日子舒皖强烈地表达出了对宫侍的厌恶之情,再没人敢跟在她左右,便是出行,也是远远地随着。 往昔舒皖做周朝长公主的时候,出宫十分不易,她的父皇不放心她,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还跟着无数随从。后来父皇死了,她在不敢麻烦他人,只是安生待在宗祠诵经。 没想到今日她出宫出得这般轻易,连个请示都不必批,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做皇帝的妙处。 这屋子沈玉比她还要熟悉,刚进了内殿,他便去专门置药的柜匣中取出一瓶化瘀止血的伤药来,眸子水润润的,请示道:「微臣给陛下上药罢?」 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舒皖会吃了他一般。 舒皖觉得好笑,声音更是轻柔了:「好,有劳先生了。」 她一边应着,一边琢磨究竟如何才能让沈玉与她自如相处,莫要再像这般似的,因为她一个动作,就惶恐不已,因为她一句话,就跪地请罪。 他从来都不说「请陛下恕罪」这种话,永远都是「请陛下降罪」、「请陛下责罚」、「陛下息怒」,好似真的全然不在意是不是会真的被罚。 手上那条雪白的带子被轻轻解开了,上面结了些暗红色的痂,被蹭起的皮肉却还卷着,刺得舒皖直皱眉。 可沈玉的表情看上去比她还痛苦,还难过,他忧心忡忡看着她的伤处,好像严重得不行了一般。 「微臣带陛下受之就好了。」沈玉轻喃,顿了顿又道,「微臣真不该躲。」 舒皖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玉的脑袋。 他的青丝顺滑乌亮,如细腻的绸缎一般,软软的。 「朕是女人。」舒皖道,「理应保护好先生,今日先生无碍,朕觉得很高兴。」 才听了两句,沈玉的耳尖又悄悄红了,他小心翼翼地点涂着伤药,舒皖只静静地看着他涂,一次眉头都没皱。 「天晚了。」舒皖亲自将沈玉扶起,「先生回去早些歇息罢。」 沈玉自知不便再扰,点头应是。 「去将朕的辇仪拿来。」舒皖对外吩咐了一声。 沈玉受宠若惊:「陛下抬举微臣了......」 他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陛下却已经往里间去了,没再回头瞧他。 沈玉独自在殿中站了一会儿,唇角渐渐漾起一丝笑意。 属于舒皖的寝殿里暗沉沉的,墙角映着荧荧的暖光,金红交错的象牙凤床看上去舒适而柔软。 自打来到这里,舒皖还是第一次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睏乏了,只想铺进床铺间酣眠一场。 才走了两步,她那床上突然坐起一个人来,吓了舒皖一跳。 来人视线冰冷,瞳孔泛着熟悉的银辉,见到舒皖便是一句:「上次教你的小擒拿学得如何?我来检查。」 舒皖几乎要晕过去:「闻钦,好闻钦,朕今日累极了,明日罢!」 「不行。」傅闻钦拒绝得干脆利落,「今日事今日毕,你休想。」 第22章 练武朕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33页 舒皖天生弱质,这具身子又是个被享乐尊养供起来的虚架子,自从上回求傅闻钦教她武功,这扎马步的基本功就学了足足两个多月,才算是学了一点实战功夫。 因是用得到的东西,舒皖学得十分认真,饶是如此,还是被傅闻钦提熘着挑挑拣拣。 「说了多少遍,下盘要稳,今日在十五巷,你竟连你的小太傅都接不住,得亏是你给他扶着脑袋了,若是那一下磕在石头上,人恐怕要出事,这两个月你都白学了不成?」 舒皖从不知傅闻钦竟有如此严厉的一面,累得汗流浃背之余,惊讶道:「你都瞧见了?」 「我在那处查士子籍贯背景。」傅闻钦说完趁舒皖不注意便又是一扫,舒皖再次倒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你能不能知会一声?」舒皖嘟囔着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赶紧爬起来继续站好马步。 「我知会你,敌人也知会你不成?」傅闻钦冷哼,「舒长夜在她的练兵场,能一人单挑十人,若她存心要杀你,你都死了不知多少回。」 舒皖自知理亏,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练功。 傅闻钦教她的小擒拿与寻常的小擒拿不同,并非是以挟制敌人关节穴位来制住敌人,而是杀伤力更强,讲求一个快准狠,迅速在两三招之内发现敌人死穴,一击毙命。 为此,傅闻钦还专门给她做了件细长尖锐的兵器,十分轻易便可藏于袖口,且不会妨碍自如活动,十分坚硬,只要发力够劲,甚至可以直接刺穿盾牌。 傅闻钦一边教,一边拿着舒皖比划,手指分别摸过舒皖太阳穴、颈侧,嘱咐道:「此处为人脑最为薄弱之处,无需发挥巨大力气便可刺穿,一击毙命。此处连有动脉,一旦割破血流不止,不出顷刻便可毙命。」 舒皖战战兢兢地听着,心道这也太可怕了。 「若是遇人不敌,可另设法刺瞎敌人双眼,可大幅削减敌人战斗力。」傅闻钦一一演示,「我教给你的都是致死的法子,所以不到危机关头不要使用,以你目前的能耐贪多难嚼,保命为上。」 舒皖点头,再无多话。 今日在学士府发生的事让舒皖心里多少有了些介意,亏得那些人只是士子,有些学问在,对沈玉也不过上言语上戏弄了几句。 那若是今后遇着了旁人,做出些更过分的事呢? 舒皖想来想去,忽然记起这人可不就是她自己?上回方婳告诉她的那件事,她可还没查明白呢! 一日日地相处下来,舒皖总是不得机会去瞧瞧沈玉的朱痣还在不在,时间长了,她竟然给忘了。 可娶沈玉的事,舒皖一直都放在心上。 名节是大事,若这件事发生在舒皖自己身上,她必然会觉得无法接受,或许会寻了短见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舒皖心头就禁不住一阵阵发凉,若是什么时候,沈玉也去寻了短见呢?他现在还好好的,无非是觉得舒明安还不成气候,不肯有负师命,倘若哪日他觉得时候到了...... 舒皖心里咯噔一下。不行!坚决不行!她不能让沈玉出事。 若是她一直表现得羸弱不堪,一副怎么也离不了沈玉的样子,那沈玉是不是就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舒皖眸色微变,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 第23章 蓟州先生可曾想过要嫁人呢 翌日一早,待宫人在外殿燃起薰香时,舒皖就醒了。她醒后睡意全无,索性从被子里滑出来,熟悉过后坐在梳妆镜前描妆。 早年间嫁为人妇后,舒皖便再未描过艷丽的妆容,今日她忽然想好好画一回。 衍朝在色彩上显然要较周朝高明,黛青朱碧每种颜色都十分清透。幼年时,宫里的皇家姊妹与舒皖年龄相差过大,她是年纪最小的,身边并无姐姐妹妹一起玩耍,故而她便总对着镜子描妆。 时日久了,她描妆的技艺便十分炉火纯青,连宫里专门描妆的婢子都比不上她,时间久了,舒皖便对画画有了浓厚的兴趣,央求着父皇给她请了位有名的丹青师父,跟着学了数年。 她寥寥几笔,便将脸上原有的稚气除了个一干二净,娇艷的颜色重透出几分妩媚来,却又不失威仪。 舒皖满意极了,刚放下手中的笔,就听外面轻而又轻的脚步声,应是沈玉过来唤她起床了。 于是舒皖连忙穿好衣服,乖乖坐在椅子上等沈玉来。 时已至夏末,天气仍旧闷得厉害,舒皖对繁复的朝服早已生出抗拒之心,满心都想着如何改善一下这件袍子,好让它能清凉一些。 「陛下。」幕帘外响起一声轻唤,「微臣见殿内起了灯,陛下可是已经醒了?」 舒皖眼中染上些笑意,「是,先生进来说话。」 白皙修长的手将帘子揭起,越入的沈玉目光柔和,道:「以前都是几番说辞才请得陛下起身,怎生今日有了这特例。」 舒皖瞧见他另一手中拿着的瓶子,道:「那是什么呀?」 「微臣去太医院取的化瘀膏,极有效用的。」沈玉将雪白透彻的瓶子搁在桌子上,从容去解陛下手上包扎的丝绢,才拆了两根,他似乎才想起未曾请示陛下,犹犹豫豫道,「微臣...要给陛下换药了。」 舒皖觉得好笑,打趣道:「怎么?先生要等朕拜谢过先生,才肯换吗?」 「微臣不敢!」沈玉一个激灵下意识抬头,却对上陛下染笑的俏丽眉目。 第34页 他方觉得今日之陛下有些不同,不知是否缘由这殿内的灯光,好像更旖丽些,有些勾人,有些......沈玉寻遍了满脑子,也没寻出个恰当的形容来。 却又不敢将比喻男子的话用在陛下身上,怕唐突了陛下。 这种不敬,哪怕是偷偷放在心里想一想,也是不允准的。 他一时痴住了,鼻息间泛着的全是陛下身上那股沁香,他滚了下喉咙,即刻低头上药,再不敢亵渎天子圣颜。 方拆了陛下手上的绷带,他却又听闻陛下的声音响在他头顶:「朕好看吗?」 沈玉两手一抖,手中的瓶子险些掉出去摔碎了。 「陛下凤姿龙章,威仪端庄,自是极佳的。」 舒皖听着这回答,轻轻摇了摇头,「这么说,朕好看是因为朕是陛下,若朕不是,就不好看了么?」 「怎会!」沈玉连忙否认,「陛下无论......」 他话一开头,又转了个弯:「陛下只会是陛下!是天生的凤脉传人。」 舒皖努了努嘴,心道真是没救,见沈玉已经重新为她包扎好了,便将人扶起来,道:「走吧。」 沈玉隐约觉得自己好似惹了陛下的不快,却又不知哪里说错了话,难道是他方才用的语词触了陛下的忌讳?他心里一点儿快活不起来了,闷声跟在舒皖身侧,眉间又浮上一丝忧来。 舒皖自是不知沈玉会因这样的两句话而不高兴,满心只想着今日上朝,如何向那位贾古文提出,她要减免一两银子的事。 接近秋收之际,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各部郡县徵收的粮食赋税都要经过户部上缴国库,再清点入帐。 舒皖神游一阵,于第二排的紫衣列中寻见了那位贾古文。 此人身骨瘦削,双目炯炯,一派正然君子之风,与舒皖印象中固有的奸臣模样并不相符,她甚至有些怀疑舒明安是不是记错了。 于是舒皖唤道:「户部贾大人可在?」 那发色花黑的瘦削身板便从列出走出,道了声:「老臣在。」 看来真的是她不假。 舒皖轻咳一声,道:「朕听闻歷届殿试有个惯例,便是士子入宫前需要缴纳一两纹银的过门费,如今民生虽安健,然家境贫寒者亦不少有,这一两银子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艰难。朕想问问贾大人,若是将这一两银子减免了去,户部那边可否便宜?」 她谨记着沈玉的话,好声好气地跟贾古文商量。 「陛下英明,每届缴收的十几二十两纹银于国库收益如同杯水车薪,于士子却是难题,老臣深以为这道关卡早就应该减免,陛下如今心繫民生,实乃苍生之福。」贾古文干干脆脆地应了下来,甚至面露笑容地向舒皖揖了一礼。 舒皖心下讶异,她本以为此事还需得转圜一二,绕些说法进去,没想到这便成了。 「甚好。」舒皖即刻回,「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是。陛下,今年的徵收,蓟州出了些乱子。」贾古文平静道。 「大人请讲。」 「蓟州县令周雪宁继任以来,剥削乡民,鱼肉百姓,放纵自家几个侄女霸占清白民夫,致使今年蓟州缴纳的粮税足足少了四成。」 舒皖双目一深,本觉畅快的心思顿时没了,「这个周雪宁是何时上任的?」 「衍宗十九年,距今已四载。此人赴任初年,上缴的粮税足足高出原定两成,朝廷还评了其政绩。但后来以雨水不足为由驳过一回,今年又是言田里闹了虫灾收成大减,然蓟州此地并不易滋生虫害,老臣本有疑心,便派了侍郎大人前往蓟州查探,谁知在半路遇上蓟州百姓鸣冤,说周雪宁剋扣她家土地粮食,皆因周雪宁有个侄女看上了这家人的儿子,因另有姻亲不愿嫁,周雪宁便想了这齣法子逼迫。陛下,此为证供。」 贾古文双手一展,奉上一封信。 舒皖自传侍者手中接过,目光沉沉地阅完,发现上面所示果然如此,当即不满道:「真是放肆,朕即刻命刑部核查,将涉事者捉拿归案。」 贾古文抬眸看了舒皖一眼,道:「是。」 虽说地方州县出了这样霸凌之事在所难免,可如今舒皖做了皇帝,再听见这个心境难免不同,油然而生一股愁绪来。 下朝后,舒皖一脸忧色望着沈玉道:「刑部会不会处理得不好?会不会和周雪宁串通一气?会不会冤枉了百姓?」 沈玉柔声回:「刑部的大人都年过而立乃至不惑,是见过许多世面的,办事的能力也有,陛下不必忧心至此。」 舒皖转念一想,也对,这整个朝局中,属她最不靠谱,她还哪里来的闲心去担心别人? 如此一想,舒皖又放下心来,为办成了一件事而开怀,笑眯眯道:「没想到朕还能经手这样的案件呢!不错,有进步!」 沈玉就听着陛下这样堂而皇之地夸自己,不由抿唇笑了笑,温柔道:「陛下本就是极好,只是年龄所限,阅歷不深罢了。」 如今舒皖已将基础书目尽数学过,也能写出些创世之文章,立国之浅谈,待到明年她及笄,不光是往后宫选夫的日子到了,她和沈玉的师徒缘分,怕是也该尽了。 想到此,舒皖满心不舍,她穿到这个劳什子地方来,就只愿意亲近沈玉一个,若沈玉走了,她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这样想着,舒皖忍不住问:「先生可还有家人在京中吗?」 第35页 「微臣自幼被家师收养,应是孤儿。」沈玉道,「早些年家师亦替微臣张贴过寻亲的告示,皆无回应,十数载了,以后怕是也不会有。」 舒皖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那...待明年朕及笄,替先生谋个旁的差事做,可好呀?」 沈玉一愣,方才想起他与陛下相处的时光,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月了。 待明年六月,陛下行了成年礼,是要从朝中择一位学识渊博的元老重臣新任太傅的,那届时......他又该去哪里呢? 舒皖见沈玉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以为沈玉不愿,同时心下有些侥倖,看来先生对之后的事也并无打算。 她趁机小心翼翼道:「那...那先生可曾有想过要...要嫁人呢?」 第24章 王家何不嫁给我? 嫁人?沈玉微怔。 早年间家师将陛下託付给他时,就暗示过他以后若陛下属意,他便直接做个陪房,等将来陛下成年,再封他个位份,也好有人照顾。 现在陛下既这样问他,那想必是......不愿要他的罢。 既是不愿意要他,那就是在暗示他出宫去,自寻个出路? 沈玉抿紧唇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男儿都是要嫁人的,微臣自也不能例外,只是微臣......微臣平素抛头露面,不像是个守德的,也不知未来妻家会不会嫌弃。」 「怎么会!」舒皖见沈玉难过起来,连忙安抚,「先生是极好的,又是这样霁月般的人,求都求不来的。」 顿了顿,舒皖顺着沈玉的话往下问道:「那...那先生是否有说定的姻亲呢?」 沈玉一颗心愈发沉寂,哑声道:「有的,幼时家师便替微臣说了份亲,只等微臣年岁到了,就出宫去。」 舒皖脸色一白,万没想到沈玉竟然早就说了亲事,急着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说给谁了?」 「微臣七岁时。」沈玉道,「说给了汴京王家的二女。」 「什么......」舒皖半张着嘴喃喃,整个身子都冰了大半,见沈玉一直低着头,状似羞赧一般,心里一下子酸胀得难受,「那...这么说先生是见过这人的了?」 沈玉点了点头,「见过,家师拜谒王家的来去书局时,曾带微臣去过一回。」 竟是这样,那必是一见钟情了?之前方婳说沈玉拒了舒明安那回,也必是因为此人的缘故罢...... 舒皖的脸色极致的难看起来,然则还是强笑着,坐着同沈玉吃了杯茶,抿唇笑道:「那朕该去吃杯喜酒的,以后这宫里,这宫里...就是你的娘家,你若想回来......」 舒皖又笑了两声,后面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听了他的事,陛下好像真的十分高兴。沈玉瞧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从进了殿门到坐下,陛下的笑意就没从脸上下去过,许是陛下和几年前一样,还是极厌他的,只是突然知了礼,才不再对他恶语相向。 沈玉的眼眶有些酸涩,几个月前,他还盼着想着要出宫去,再不回这受尽屈辱的地方,转眼他竟已有些捨不得了。 来年陛下及笄,后宫纳了新人,届时皇夫主子哪里还容得下他这样一个人留在陛下左右。 福宁殿内静了一阵,两个人竟谁都忘了说话,舒皖捏紧了手里的杯缘,脑子里昏沉沉的,整个人都变得不怎么精神起来。 半晌,她起身道:「今日朕有些乏了,先生准朕一日的假罢。」 「是。」沈玉急忙起身跪拜,恭送陛下离开。 舒皖眉目低垂,扫了沈玉一眼,心道是了,沈玉从来是待她只如君王,哪里会有想留着服侍的意思。她通身疲惫,回了寝殿躺着也睡不着,看书也看不进一个字去,竟然就这样发了半个时辰的呆,终于忍不住冲着殿内喊道:「闻钦你在吗?闻钦!」 半刻之后,傅闻钦出现在殿内,询问缘由。 「士子们的家世背景可查清楚了?」舒皖问。 傅闻钦便将整理好的资料递予舒皖过目,「有问题的皆用红笔批註过。」 舒皖强打着精神翻阅,发现那日的白衣女子方知鹤出身书香门第,家里开了私塾,在江南有些名望,底子倒是干净。而肤色极深的吴桂,家中皆是习武出身,鲜有读书之辈,底子更加干净。 启怀香家境贫寒,往上翻三辈才瞧见一个羌县县令,已是□□皇帝时候的事了,为官清廉端正,是以一生并无积蓄,还时常接济穷人。 舒皖快速浏览着,将目光聚与李之海三个字上。 「温州通判李敏......」舒皖用力抚过那几个字,冷冷一笑。 「多谢闻钦,朕悉数知晓了。」舒皖眸色深深,抬眼道,「现今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陛下请讲。」 「去查查来去书局王家的二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闻钦接了任务,很快便顺着宫窗离去,殿内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舒皖又陷入了茫然的呆怔中,她什么也不愿想,甚至动也不愿意动,只是握着那本傅闻钦交给她的册子坐着。坐着坐着,她忍不住想,她初衷只是为沈玉有个好归宿,甚至连圆房都没想过要做的,怎么现在沈玉有了去处,更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她反倒不开心了呢? 她理应觉得高兴才是。 这样一想,舒皖便又勾起唇来,目光却仍是冰凉的,缓缓去外殿唤了人询问道:「今日沁小侯爷在干什么?」 第36页 宫侍老老实实回答:「奴才不知,只是前两日方侯爷似乎将人送去了书院念书。」 「哦......」舒皖有些失望,「知道了,那你下去罢。」 人既是有事,她也不便将人唤来了。 舒皖卸了劲道,歪歪扭扭又走回内殿去,又发了一阵子的呆,忽觉手痒,便铺纸磨墨一气呵成,作起画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画什么好呢?画个......小郎君罢。 晚间的时候,宫里的人传了几回的话,询问舒皖是否要传膳,舒皖置若罔闻,对着自己作好的丹青出神。 又晚了些,内殿的窗户吱呀一声,一人落地,利索地将一张纸递给舒皖,问:「还没吃饭吗?」 舒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瞥见纸上开头王颖钏三个字,才有了些精神,细细查看起来。 傅闻钦悄声退到一旁,瞥见案上那幅墨迹并未全干的丹青,画上的人眉骨清俊、气质出尘,画得极有神韵,傅闻钦暗暗点头,赞嘆小陛下的画功又精益不少,再看一眼,却觉得那画上的人有些眼熟。 沈玉?傅闻钦左眼一跳,禁不住更加仔细地打量起来,她才发现画上的人笑容轻浅,衣衫描着几笔朱色,似乎像是嫁衣。 「王颖钏就是王家二女?」舒皖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几分不悦,「两年前,她已成了亲吗?」 「嗯。」傅闻钦收回目光,转向舒皖略有愠色的眉目,道,「娶的是贾古文的孙儿,应是家族联姻。」 「已有了正室,难道他去给人做填房、做妾不成!」舒皖将那张纸往案上一拍,更生气了。 傅闻钦不知舒皖生气的缘故,也不明白人话中的那个「妾」指的是谁,不过她并没兴趣去探问,只是站着默默等舒皖后面的吩咐。 可傅闻钦没想到,没等来小陛下的吩咐,却眼睁睁看着小陛下发了一阵子的疯。 「我要下旨!朕要下旨!让王颖钏休夫!他怎么能做小呢!」舒皖勐地站了起来,去一旁的暗阁里寻未落字的圣旨,她急匆匆将圣旨铺展开,饱蘸了一笔的墨,悬腕正要题字,手却又顿住了。 「人家的正夫又没做错,我平白让人休弃了,人家可怎么活?」舒皖愣了愣,又将笔一扔,看着傅闻钦道,「王家可还有什么二女、三女的,没有成亲的人呢?」 傅闻钦吸了口气,正要回答,可舒皖并不等着她回答,又自顾走了两步言语:「不对,他当初看上的就是王颖钏,又不是王家,嫁给别人又算是什么事?」 傅闻钦默了一瞬,又闭了口,瞅着那副画发呆。 舒皖立在殿中,面向着一扇门,她立了许久,沉沉地、负气一般地道:「我不可能让他去做小的,他怎么能做小呢?」 沉默了一瞬,她又道:「既然不能做小,便不能嫁给王颖钏,他既不嫁王颖钏,嫁给谁不是一样?那...那为什么不能嫁给朕呢?」 第25章 嘤嘤沈玉的面 殿内不远处的柜子上搁着一个鎏金的香炉,最后一截香燃尽了,灰色的香柱子也跟着断了。 言尽于此,傅闻钦才隐约猜出舒皖话中指的那个人是谁,猜测道:「怎么你的小太傅和王颖钏定了亲吗?」 舒皖身子一抖,软倒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晶莹的泪水断线珠子般顺着双颊流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傅闻钦吓了一跳,走过去将小陛下从地上抱起来,放到了书案上,问:「怎么了?」 「沈玉......另有喜欢的人。」舒皖哭哭啼啼的抹着鼻子道,眼睛都红了一圈。 今日二人有了怎样的对话,傅闻钦并不知情,追问道:「何以见得?」 「他们见过,还定了亲。」舒皖抽着鼻子道。 「见过,定了亲,便是喜欢了么?」傅闻钦道,「若是喜欢,当真喜欢,王颖钏为何会与贾家联姻呢?」 「沈玉今年十七了,许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宫,家里给定的亲事。」舒皖嘤嘤着分析,自己愈发觉得合理了,绝望地望着空荡的殿门,愈发觉得沈玉是非走不可了。 傅闻钦沉吟一声,她并不太能理解古人的思维,若是真心喜欢,家里给不给定的有什么干系?可她看舒皖可怜巴巴地哭成这样,想来父母之命大抵是不能违抗的。 「那你要放他走吗?」傅闻钦问。 「不行!朕不许他去给人做小!当朝太傅,朕的先生,难道不配做一家的主夫吗?」舒皖哑着嗓子争辩,一边抹自己的眼泪。 傅闻钦往她手里塞了块帕子,道:「既不放他走,你又是哭什么?他还能抗旨不尊吗?」 舒皖呆了呆,道:「可朕不放他走,他便是被迫留在这里的,又有什么意思呢......也许,他更情愿去给王颖钏做小侍。」 傅闻钦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知从何劝解,一时哑口无言,只好看着舒皖吧嗒吧嗒地哭。 舒皖哭了一阵,觉得有些累了,她晚间可什么都没吃呢,才刚有了这想法,肚子就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响在这无人的殿里,格外清晰。 舒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偷觑了傅闻钦一眼悄悄捂住肚子,撇着嘴一脸不高兴。 正这时,外殿又有宫人来催:「陛下,该用晚膳了。」 「朕不是说了不吃吗!」舒皖哑着嗓子喊。 那边静了静,又回:「太傅也来了。」 第37页 「沈玉。」舒皖轻喃一声,转着脸去瞧傅闻钦,后者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殿里,舒皖便只好拿着手上那块帕子好好擦干了眼泪,换上如常的神色往外殿去。 依旧是那张桌子,桌子上却并无琳琅满目的菜品,只放着两个漂亮的瓷碗,冒着腾腾的热气。 沈玉穿着身青灰的丝绸软衫,端端正正地站在殿外等她。 「陛下身子不适吗?」沈玉见陛下出来了,关切道,「微臣听说,陛下在里面待了一下午,可是魇着了?」 福宁殿的灯并不算通明,反而很柔和,淡淡的浅金色晕在他的眉目上,使得他眼里细碎的微光温柔极了。 舒皖望着沈玉那双透彻的眸子,道:「没有,有些头疼罢了。」说完她瞥了眼桌上的东西,又道:「朕不想吃东西。」 「请太医来看看吗?」沈玉几步走到了舒皖的面前来,他蹲下身,伸手来检查舒皖手上的伤,「陛下这里还疼吗?」 舒皖摇头,「朕真的不想吃。」 「吃一点吧,就一点点。」沈玉好言好语地跟她商量,他抬着头,修长的颈子雪一样的好看,「吃完了,微臣去给陛下寻些糖来,将药吃了,好不好?」 舒皖一点也不喜欢沈玉用这样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跟她说话,可她太想瞧见沈玉了,又想听他说话,捨不得轰人走,只好点了点头回:「那就一点点。」 得此圣恩,沈玉才起了身,随陛下一同入座,道:「微臣陪陛下一起吃。」 「嗯。」舒皖点头,凝视着那碗清澈的汤面,忽然发现面香很浓郁,是清清白白的素面汤,闻着就很让人食指大动。舒皖咽了咽口水,连汤都没放过,吃了个干干净净。 「真好吃!」舒皖心情好了些。 沈玉回道:「陛下若是喜欢,微臣下回还煮。」 舒皖睁大眼睛道:「这原来是先生做的吗?」 「是。微臣以为陛下积了食,便做了些容易消化的,简陋了些。」 「先生......还给谁吃过这面?」舒皖忽然计较起来,蹙着眉看着沈玉。 沈玉被问得莫名其妙,老实回答:「微臣平素都是自己做着吃些,倒是头回做给别人吃,还有些担心会否不合陛下口味。」 「合的,合的。」舒皖一下子高兴起来,「好极了,朕很喜欢。」 陛下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沈玉见状终于放心,缓缓道:「手上的药,再换一次罢,等它好透了。」 舒皖乖乖点头,由着沈玉去拿药了。 然而她还是装了满心的不畅快,只盯着那如玉君子般的身影,悄声问:「先生可知道,何为喜欢吗?」 沈玉顿了顿,还没想出要如何作答,就听着陛下又道:「一喜欢,便永远都喜欢了吗?永远都不会变吗?便是两个人隔了十几年见也未见,也不会变吗?」 说完这话,殿里就静了,沈玉能感觉到此时此刻陛下的目光肯定在注视着他,让他给出一个答案。可沈玉捏紧了手中的瓶子,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能怎么说呢?他不过虚长陛下三岁,小半辈子下来没出过几次宫,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以前总听见宫里的太夫说君王薄情,女子薄倖,后来太夫皆被送往行宫别苑,就再也没听过了。 于是沈玉只好试问:「陛下喜欢了谁吗?」 「朕怎么可能喜欢别人!」舒皖立即反驳,「朕是问先生心中所想。」 「微臣......」沈玉抿了抿唇,想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他拧着眉头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又认真地道,「若是微臣喜欢了一个人,不论分开多久,微臣都会一直喜欢,一辈子喜欢。」 第26章 挽留我哭了,我装的 沈玉的话好似一盆冰寒刺骨的水,将舒皖从头浇到脚。她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沈玉,心道所以他是喜欢王颖钏的,喜欢到现在。 「骗子!」舒皖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她目光炯炯却是兇巴巴地盯着沈玉看了一阵,一把将自己手上那条经由沈玉精心包扎好的丝绸胡乱扯下来,狠狠向沈玉丢了过去,那点白色轻飘飘地并没被丢出多远去,几乎就落在舒皖脚边。 舒皖眼眶一下子红了,又沖沈玉说了一声:「骗子!」,转身便大步往内殿去了。 沈玉不知所措愣在原地,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哄骗了陛下。他驻足片刻,想自己也许是该回去了,可陛下的药还没换,不知哪里不舒服,也没请个太医来看看...... 想了想,沈玉大步追随陛下走了过去,他站在外殿与内殿相隔的那道幕帘之外,就听见陛下在里面哭。 「陛下。」沈玉皱了皱眉,自作主张揭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陛下正坐在床上,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柔声道,「陛下怎么了?因何伤心?」 舒皖没想到沈玉会跟过来,她今日难受了一整日,方才实在觉得憋不住了,竟对着沈玉发起脾气来,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她虽有些自幼养成的矜贵脾气,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 「朕觉得难过。」舒皖软软地道。 沈玉便再度蹲在她面前,温润的眉目也注视着她。 「陛下因何难过呢?」 舒皖也不准备藏着掖着,老老实实道:「因为先生难过。」 沈玉一时不明,陛下看着他,指了指身侧的位置,缓缓开口道:「先生坐过来罢。」 第38页 「好。」沈玉应了,没有推辞。 他轻轻坐在距离陛下一拳之隔的地方,等着陛下说说她的伤心事。 「朕自幼孤苦,父后并不喜朕,与长姐的关系也维繫艰难,放眼朝堂,大臣们对朕并无多少忠心。」顿了顿,舒皖接着道,「朕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先生。」 沈玉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安安分分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便搅在一起,明澈的眸子望着陛下姣好的侧脸。 「可是先生说跟别人定了亲,要走了。」舒皖蹙着眉,难过极了,「先生走了,朕就是一个人了。」 「陛下!」沈玉正要起身解释,可陛下却忽然抬起手,柔荑抚住了他的唇。 「先生的苦衷,朕都明白的,只向来天子皆寡人,朕还能奢求些什么呢?」舒皖缓缓将手撤开些,拾起沈玉的一缕青丝别在他耳后,缓缓笑道,「今日朕失态了,先生莫怪。」 「微臣不敢。」沈玉乖乖受着,远山般的眉也蹙起来。 「天晚了,多谢先生的面,先生回去歇罢。」舒皖眸中染了笑,可她因方才哭过,双眼周围还红着,这笑就显得十分勉强,反惹人心怜。 「去罢。」舒皖挥了挥手,已经转过了身,将两手搭在腰间,去解自己的衣。 沈玉想说些什么,劝慰他的君王,是他早晨会错了意,其实那桩婚事他也可以不去的。可陛下已然不想再听了,她或许真的累极了,想要歇息。 沈玉瞧见陛下宽衣的动作,哪儿敢再留,揣着满腹心思拜别了。 福宁殿空寂如往昔,能将大殿装满的,只有房里的光。沈玉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陛下已然不愿再亲近旁人,这殿里这么大,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若是病了,出了什么事,谁来照顾呢? 陛下只亲近他。 沈玉深思着,刚踏出内殿的门槛,便听见里面道:「来人,给先生掌灯,送先生回去。」 「陛下......」沈玉轻喃一声,心好似被揪了一下般,开始后悔早晨为何说了那样的话伤陛下的心,他竟以小人之心度了陛下君子之腹,实在...... 沈玉走了。 舒皖自一扇窗内静静目送那道身影离开,嘴角浅浅勾起一丝笑意,末了,她轻哼着歌,灵巧的身影在灯下转了个圈,跳出几步不知名的舞来,如招展的蝴蝶,然后欢喜便再难压抑,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响了起来。 「哎呀。这下总不会再走了罢?」舒皖轻快地跳着舞步,将身上的外袍松松散散地脱下来,甩手肆意丢在架子上,扑进被褥子里打滚。 傅闻钦其实一直没走,她只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如今她瞧着舒皖的样子,心道,小姑娘又疯了? 她这荒谬的想法只一瞬,渐渐反应过来舒皖是真的很开心。 她有些不解,十分不解,忍不住现了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舒皖问道:「你的心情怎么又好了?」 舒皖身子一抖,从被子里抬起头来,转而看着傅闻钦,有些惊讶:「呀,你没走呀!」 傅闻钦看着舒皖道:「方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在耳里,是......有什么东西是我漏掉的吗?」 高挑冷漠的女人此刻满脸都写着迷惑,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或许该去维修一下了。 「你都听见什么啦?」舒皖问她,傅闻钦如实转述。 舒皖缓缓点着头,「就是这些呀,没别的啦。」 「那怎么......」傅闻钦的神色更一言难尽了,「你下午不还哭成那样,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就因为一碗面?你如今可是帝王了,不能再因为一个男人随意的示好,就......」 「闻钦你在说什么呀?」舒皖深笑着,她漂亮的脸上分明还带着几分稚气,可此刻却混着些得逞的快意,不自觉地哼着小调,望着屋里那盏华丽的宫灯,徐声道,「我下午是真的很难过呀,我是真的哭,又不是装的。」 傅闻钦开口正欲再言,便听舒皖继而道:「不过我刚刚是装的。」 她的语气有些悠然,似乎又十分遗憾,傅闻钦的脑子缓缓地转了几圈,反映了过来。 「你骗他?」 「我对先生如此尊重,怎么能说是骗呢?」舒皖否认,「朕只是留一留他,要怎么选择,可全看先生了,朕又不会勉强先生。」 傅闻钦一个字也不相信,陌生地看了舒皖一会儿,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有进步。」 舒皖面容艷丽近妖,被她描得发红的眼尾在灯下微闪着,好似泪光,漆黑的眸子里只剩下浓烈的侵占欲。 「我应是就剩下这一辈子了。」她轻轻地道,「成人之美的事,我不想再做了。」 她拿出随身附带的小镜子,好好观赏着自己的模样,这张脸还是过于稚气了些,才十四岁,十四岁能做什么呢?要是再长两岁就好了。 「朕的长相,难道会比那王颖钏差吗?」舒皖小声吐息攀比着,「朕也会跳舞,也会绣花,能作诗词歌赋,还能护着他。她王颖钏能做什么?若不是朕手下留情,沈玉早就是朕的人了。」 舒皖眸光深深,迷狂中已将当年舒明安所为归为自己所有。良久,舒皖吩咐道:「闻钦,你那个世界有没有关于情爱的话本子?多拿来些,要最时兴的那种。」 傅闻钦思索片刻,道:「不知陛下是要男人和女人的,还是男人和男人的?」 第39页 舒皖顿了顿,接着轻声问:「有没有女人和男人的?」 傅闻钦微滞,才反应过来小陛下话中是什么意思,皱眉道:「恐怕存世不多,极难得的。」 「那就男人和女人罢。」舒皖无所谓道,「道理都是一样的,朕得瞧瞧,如先生这样的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如此,应该是选定了。傅闻钦掏出一个记事本,在上面「配对」那栏打了个勾。 「把方婳叫来罢。」舒皖道,「回了伯阴侯,就说朕今晚留沁小侯爷在宫里宿了。」 「好。」傅闻钦领命退出。 自荷塘吹来的晚风浮动,将案上那张用镇纸压好的水墨丹青掀起一角,舒皖冰凉的眸子注视着那画上之人的笑,伸手轻抚着男人微微勾起的唇角,她没有情绪的话语中有些遗憾,「今日没有用到你呢,亏得朕还特意将你铺陈好放在这里,哪知道那个呆子如此本分,连眼睛都没往别处瞟。」 半个时辰后,睡眼惺忪的方婳被送进了宫,一进福宁殿就黏黏煳煳地抱着舒皖道:「阿安,你是不是想我了呀?」 舒皖笑着揉了揉她软软的小脸,道:「去床上坐着说罢,朕有些事要问你。」 方婳乖巧点头,哒哒地跟在舒皖后面跑。 「用些点心么?」舒皖问。 方婳激动地点头。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别处都买不到。 舒皖悠然地看着方婳一口气塞了两个梅花糕进嘴里,冷不丁问:「可有意中人?」 「?」方婳被噎了一下,急忙吞下嘴里的糕点,回復道,「有啊!」 舒皖眼神一亮,「那朕问你,你都是如何和你的意中人相处的?」 方婳皱了皱眉,细细思索了片刻,看着舒皖道:「你说哪一个?」 舒皖:「?」 第27章 七夕看言情话本 「哎呀,男人嘛,无非都喜欢霸气些的,你只要足够霸气!足够有女人味!他们就会不自觉地往你身上贴了!」 两颗小脑袋靠在一处,舒皖聚精会神地听方婳给她分析,细细思量方婳话中的「女人味」究竟是哪种女人味。 「霸气?」舒皖摩挲着下巴细品,「朕熟悉熟悉。还有吗?」 「钱多,不吝惜赏赐,保准他们不但往你身上贴,还眉飞色舞!」方婳跟她比划,胸有成竹。 舒皖拧眉一想,问:「那要是这人,不喜钱财,品性高洁呢?」 「什么?」方婳大为震撼,「还有这种妙人?快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舒皖斜了她一眼,「胡闹!朕的人你也敢打主意!」 方婳吐吐舌头,小声道:「阿安要将这人纳入后宫吗?你是皇帝,还用得着讨这些人的欢心?多虑了罢?」 「可...可他另有心仪之人。」舒皖不满地踢了踢小腿,「否则,朕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杀了便是。」方婳认真道。 舒皖呆了呆,连忙扼杀方婳的想法:「那...那倒不必!」 「你不肯?我帮你去杀!出了事我担着便是!」方婳拍了拍胸脯,眼看着就是要去,舒皖连忙拉住她,胡乱解释道:「别去!别去啊。朕就是喜欢与人争抢的滋味!那才有意思呢!」 方婳迷茫了一阵,郑重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舒皖松了口气,虎摸了下方婳的小脑袋,道:「睡罢,朕今日也是乏了。」 闻此,方婳再不敢多言,乖乖躺着睡了。 夜深人静,舒皖躺在床上细想方婳同她说的话,什么霸气,什么散尽金银,也许衍朝的男子和周朝就是不一样的,他们当真喜欢霸道的女人呢? 廿日一早,舒皖迷迷煳煳间听见外间有人进来了,她神思瞬间清醒,一下子坐起来穿衣服,想着若让方婳瞧见沈玉,不知又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了。 她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跑,一掀开帘子,却跑进了沈玉的怀里。 他身上还有清淡怡人的皂角香,舒皖没忍住深吸了下,才缓缓抬头,明媚的眸子看着沈玉道:「先生早呀。」 沈玉怕陛下摔着,松手前还请示道:「陛下早,微臣要放开了。」 「好。」舒皖连忙站好,拉着沈玉的手摇了摇,问:「帽子呢?」 「在,在的。」沈玉后知后觉地转身去拿陛下的冕旒,回来给陛下戴上。 「陛下身上还难受吗?」沈玉问。 舒皖本来就不觉得难受,笑着回:「好多啦!」 陛下的话中总是透露着许许多多的亲近之意,每个词句都被她说得婉转自然极了,好似沈玉不是她的老师,而是家人一般。 沈玉稍有了这个想法,就摇了摇头,他怎可与陛下相提并论呢?想起昨夜的事,沈玉当即跪在地上,诚恳道:「陛下,微臣愿终身侍奉陛下左右,永不出宫。」 舒皖照着衣冠镜,余光瞥见沈玉面上虔诚无比的神色,眸色一深道:「朕已说了,不会勉强先生。」 「绝不勉强!」沈玉膝行两步至陛下脚边,道,「微臣自愿侍奉陛下!只要陛下一日需要微臣,微臣便一日不离宫。」 舒皖心思愉悦,面上却端得冷静,伸手扶起沈玉道:「起来罢,地上凉,今日你又受不得。」 沈玉微怔,顺着陛下的动作起身,琢磨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接着舒皖又道:「上次的补汤,朕已命人炖了,早朝罢后先生用一碗罢,这个月就会安生许多。」 第40页 沈玉反应过来,羞得双颊又粉了粉,心道陛下怎会记得他月事的时日,悄声道:「劳陛下记挂了。」 前日贾古文启奏之事还未落定,早朝时也便草草走了个过场,说了些闲事,便散去了。 舒皖于福宁殿内手捧奏摺皱了皱眉,问:「朕记得,朕昨儿个不是让刑部牛贞去查这件案子么?怎么换成了孙许知?」 「牛大人身子不适,恐怕有违圣命,才换了孙大人。」沈玉回。 「是么?」舒皖合了奏摺,闭目思量一阵,道,「传牛贞。」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祥之预感。 几刻之后,牛贞觐见,舒皖看着她红润的脸色,徐声问:「爱卿身子如何了?」 牛贞一顿,回:「臣好多了,多谢陛下牵挂!」 「嗯。」舒皖点点头,「牛大人和孙大人关系不错?」 牛贞闻言忙道:「不!不!臣与孙大人并无私交,请陛下明察。」 「哦......朕只是随便问问,牛大人不必紧张。」舒皖勾了勾唇,「若是还有哪里不适,可叫宫里的太医帮忙瞧瞧。」 牛贞连连称是。 「回去罢。」舒皖摆了摆手,待人走出福宁殿,她将视线缓缓落回沈玉,「先生可觉得此人有什么不对?」 沈玉略微思量了下,道:「牛大人似乎并不像重病,而且她好像很不愿与孙大人扯上关系。」 舒皖轻笑一声:「先生所想,即是朕之所想。朕也许该查一查,为何换成了孙许知。」 「今日便就如此罢,朕还有些事要做,先生歇着罢。」舒皖起了身,「只晚间还是请先生过来一处用饭,当是朕还你的。」 沈玉应了,舒皖才转身往内殿去了。 她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禁不住小跑起来,望见空空如也的床铺微怔,才想起方婳进宫这回事,便问:「人被接去了?」 傅闻钦摇了摇头,道:「自己着急忙慌地跑了,不知是去干什么。」 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扔给她,「最时兴的话本,都在这里了。」 舒皖大喜,连忙趴在床上细看那些书的名字。 「霸道总裁爱上我?豪门宝妈带球跑?冷酷王爷的下堂妻?」舒皖的神情开始复杂和微妙起来。 傅闻钦贴心地道:「内里的文字和文本我都已替换成你熟悉的东西,阅读起来应该不会有障碍。」 舒皖懵懂了一会儿,想起昨夜方婳交代她有关于霸气的事,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作者佚名,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舒皖满心迷惑。 「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她顿了顿,又照着上面的字读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女人,你不过是她的代替品......」 「不行不行!」舒皖直摇头,「我怎么能对先生说这种话呢?他要是哭了怎么办?」 傅闻钦也十分不解地建议道:「那你把这句删了,先试试其他的。」 舒皖若有所思地点头:「哦,好吧。」 日落黄昏,舒皖饱读了几本话本后,虽实质上并没有什么进益,但却意外地信心满满起来。她走到窗前,正准备唤人传膳,却听见不知哪个角落两个宫侍说悄悄话。 「这真是刘侍卫送的?」一人语气充满了艷羡。 另一人欢喜着:「是呀!她说今晚来见我一面呢。」 「唉,可怜我,七夕竟没个人一起过。」 今儿是七夕? 舒皖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今儿可不就是七月初七么?她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怪不得方婳那么老早就跑出宫了,定是寻她的相好去! 今日是七夕......舒皖想起她约了沈玉吃饭,可她忽然间又不想吃饭了,想出宫去。 舒皖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儿的愣,道:「闻钦,有件事。」 小陛下最近想一出是一出,傅闻钦有些应接不暇,她并非总是能随时赶到的,可有些事,本不需要她特地来见舒皖一面。傅闻钦面无表情地想,要是什么时候搞部通讯设备过来就好了。 「说罢。」她懒懒的。 「你去查查,王颖钏今晚和她夫郎做什么。」舒皖笑眯眯的,眉眼都弯出好看的弧度来,「想法子把他们弄出来。」 傅闻钦愣了愣,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想和自己的情敌见面呢?那不是分外眼红吗? 舒皖轻抚着左手手背上那处疤,徐声道:「先生都和她这么多年未见了,想必是有些思念的罢。」 第28章 情敌一见王颖钏 夕阳已去,灰青色的天空中蒙着一层将褪未褪的薄粉,滚滚红云皆向尽头散去。 沈玉方出了兰若居,就有一位神态恭谨的宫侍站在门口的交叉小道上,对他行了一礼。 「太傅,陛下请您前往东南面的角门。」 「好,多谢。」沈玉回了,琢磨陛下是想做什么,难道和下午蓟州那个案子有关? 「奴婢带大人您过去。」宫侍又行了一礼,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引路,沈玉便随后跟上。 东南角门数外宫,此时又正值侍卫轮班换岗,沈玉低着头,下意识避开那些侍卫走,脚步又急又快。 「到了。」宫侍唤了他一声。 沈玉抬头,于朱红的角门前看见一个身着湖绿长裙的女子,她梳着精緻的飞云髻,簪上镌着小花,身段纤细窈窕,立于细弱微风中。 第41页 沈玉双眸轻颤,未敢辨认。 很快,女子从容地转过脸来,她清澈的桃花眼中含着明媚的笑意,向沈玉招了招手。 「先生,今日朕带你出宫去玩,如何?」 「陛下?」沈玉愣了一瞬,几步走近,看着陛下背上那片几乎透明的轻纱,有些担忧,「陛下就穿这个出去吗?夜里会着凉的。」 舒皖浑不在意,「不会的,天气很热。」 她伸出一只手来,递到沈玉面前,一边吩咐左右的宫侍开门。 「这......」沈玉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左右顾盼过,才悄悄地将自己的手合了上去,嘴上却仍是说着拒绝的话,「陛下,这样恐怕不妥。」 「怎么会不妥呢。」舒皖解释,「只有我们两个人,今日街上人很多的,不拉着手,到时候走散了怎么办?」 沈玉没了话拒绝,默认地由着陛下牵紧他的手。 马车就在外面,沈玉跟着陛下上去坐好,才想起来担心:「陛下今日......应该也不会去那样的地方罢?」 舒皖知道沈玉对上回潇湘馆的事阴影深重,马上宽慰道:「只是吃些东西,随便逛逛,朕怎么会带你去那种地方呢?」 「可是...可是微臣没带罩子出来。」沈玉摸了摸脸,「微臣怕......」 「别怕。」舒皖无形中坐得进了些,安抚道:「街上也有那么多男人没有戴的,先生也无需戴。」 沈玉一想到会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男人多,女人也多,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试图说服陛下给他一张面纱:「陛下不知,那些人都是已经出嫁了的,还未做人夫的都规规矩矩地戴着,微臣怎可例外呢?」 舒皖强掩着心中的愉悦,只看着沈玉这样惶恐的样子,她就觉得可爱极了,于是她极为认真地回:「朕的人,就可以例外。」 什...什么?沈玉呆了呆,半晌又想起早晨他确确实实跟陛下承诺过要一辈子伴在陛下身侧,只好悄悄放在心里害羞。 可沈玉的耳朵实在太容易红了,一变红,他的耳尖就像透明了一般,经常惹得舒皖想要伸手去揉一揉。 「先生属什么的?」舒皖问。 沈玉答:「属兔子。」 还真是。舒皖笑起来:「朕听说汴京有家杏芳斋,美食一绝,今日兴致正好,请先生与朕大饱口福。」 此时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算多,舒皖在杏芳斋三楼定了包间,选了靠窗的位置,此处风景极盛,一会儿点起灯来,一定美不胜收。 舒皖精心地盘算着,这可是她和先生第一次单独外出,不为别的,只为好好过一个晚上。她今日化的妆很清丽,头上只盘着一只钗,却是一只价值万两的雪凤钗。 在衍朝,凤乃帝王之相,她这只凤雕得巧妙,若不细看,旁人只会觉得那是朵绽放的玉兰花。 「先生想吃什么?」舒皖将小二递来的竹简递给沈玉,沈玉果然推託道:「陛......什么都可以。」 舒皖佯作看过竹简,趁人不备往里塞进一张条子去,便将竹简直接给了小二,道:「分量削减,这些每样都上。你仔细瞧着些。」 她出手大方,于小二手中放了一个锃亮的银锭子,小二咧着嘴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这时,舒皖才转而看向沈玉,提议道:「唤我阿皖罢。」 舒乃皇室之姓,自然是叫不得的。 沈玉以为这只是陛下随意想出的一个名字,只为称唿方便,很轻易地就应承下来,不成想陛下竟是忽然有了精神一般,道:「那唤来听听。」 「阿...阿皖。」沈玉只好跟着念了一声,眼神不自在地躲闪着。 这虽然是陛下一时兴起,胡诌的名字,可叫法却很亲切。 舒皖满目柔光,撑着双颊追问道:「那我唤你玉儿,好不好的?」 「微...微......陛下......」 坐在舒皖对面的沈玉一下子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地点着头,舒皖占尽了嘴上的便宜,心情大好。 杏芳斋真正冠绝汴京的其实是糕点,可舒皖记得沈玉不喜甜食,就一样都没点。 他二人闲坐一会儿,片刻之后,方才的小二一脸为难地走了过来,对舒皖道:「两位大人,我们小店......人满了,有位官人和她的夫郎实在是无处可去,能否请二位大人通融通融,拼个桌?」 这怎么行?沈玉正色刚要拒绝,可陛下却先他一步,道:「难得的好日子,便发这一回的善心罢。」 那小二登时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下去请人了,沈玉欲言又止,可陛下都同意了,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天边浮着半点残月,街上已陆续点起花灯,沈玉想着一会儿怕是有旁人坐在他身侧,他就忍不住往窗边缩了缩。 舒皖佯作视而不见,只漫不经心地睨着楼下的风景。半刻之后,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先掀起门帘而入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女人,她眉目清晰深邃,生得白皙清秀,带着抱歉的笑意对二人一礼:「真是唐突,多谢这位小大人允准与我们拼桌了。」 「嗯。」舒皖点点头,反正这张桌子宽敞得很,一点儿也挨不上。 「惠儿,进来坐罢。」进门的女人打过了招唿,就转身去安顿她的夫郎,沈玉忍不住瞧了瞧,那是个有些妩媚的男子,皮肤吹弹可破,还透着一层薄粉,穿着身艷蓝色的华衫,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坐到同沈玉一侧的位置上来。 第42页 沈玉刚要收回目光,就感觉到同样一道审视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望了过去,见是那女人。他素来不喜欢与陌生女人同处,强忍不适正欲撇开视线,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股强烈的熟悉感漫上沈玉心头。 沈玉连忙转了回去,重新与那女子对视,方才惊觉这个女人不是别人,竟正是与他有过婚约的王家二女——王颖钏! 王颖钏显然并没有认出她来,她对着沈玉笑了笑,道:「公子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没......」沈玉连忙低下了头。 舒皖不动声色,将这一切俱看在眼里,心里又是畅快,又是难过。 她畅快王颖钏也不过如此,早已将沈玉忘了,难过的却是沈玉分明还将她记得清清楚楚,方才还那样看着她! 「二位客官,菜来了。」方才那小二又进了屋,恭恭敬敬将舒皖点的菜摆在两人面前。 舒皖轻笑一声,道:「劳烦伙计带个板子过来,从中间将桌子隔开罢,毕竟是两家人,若是一时兴起拿错了东西,也是不好。」 伙计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小的这就去拿。」 沈玉这才稍稍宽心一些,于桌子底下妥善放置的两手却紧紧抓着衣服,满心都在想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怎么偏生就和她拼了同一张桌? 还好,还好,王颖钏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 「用菜罢。」舒皖递了双筷子过去,「腥辣的,就少沾一些,只尝个滋味,等一会儿上了街,我再买红豆汤给你喝。」 陛下嘱咐得这样细緻,沈玉忙乱地应着,一手紧紧捏着筷子,几乎要不会夹菜。 舒皖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正欲出声安抚,却闻身侧的王颖钏道:「这是哪家的公子,竟生得这样讨人,不知在府中要娇养成什么样子,才会连筷子都不会使呢?」 此话一出,一桌上两个人的脸色都几不可察地沉了沉。 舒皖扫了眼同样拉了脸的王颖钏夫郎,抿唇假笑:「玉儿就是见不得生,平日也就在我面前才说得上几句话。」 王颖钏一愣,视线在舒皖和沈玉之间来回穿梭,一时竟分辨不出这二人是个什么关系,却隐隐觉得这位谪仙般的公子,好似有些眼熟。 两句话的功夫,王颖钏他们的菜也呈了上来,甜品占了三分之二。 等小二摆好了,王颖钏看着其中的一碗红豆糕,才勐地反应过来,看着沈玉道:「你可是姓沈?」 沈玉拿着筷子的那只手一顿,目光有些躲闪,并不欲回答这个问题。可那王颖钏锲而不捨地追问过来,又道:「令尊可是先帝师孔萼?」 第29章 挑衅玉儿是我的 沈玉内心不愿交流的情绪达到了极点,几乎想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本着礼教,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回了人一句:「正是。」 他说得简短又迅速,面上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满心都在祈祷此女千万不要说自己就是王颖钏,被陛下听见可就不好了!万一陛下听见,一时冲动当场就给他指婚了该如何是好? 陛下那般善解人意又体恤臣下,若是知道这个女人跟他有着婚约...... 沈玉不敢再想。 谁知,王颖钏的情绪登时高涨,看着他激动又欣喜地就来了一句:「我是王颖钏啊!你可还记得我?」 沈玉眼前直发黑。 若不是身在三楼,或许,他就跳了。沈玉想。 精心安排了二人会晤的舒皖面沉如水,全副心思都放在沈玉身上注意着他的反应,她怎么觉着,先生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高兴?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场,他不敢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舒皖往后一坐,嵴背贴上椅背,抬眸笑对王颖钏一句:「原来是你,久仰。去年王家的那场婚事办得名动京城,我还去瞧了一眼。」 王颖钏一顿,似乎才想起自己的夫郎还在,悄悄望了一眼,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紧巴巴地又坐了回去,干笑一声:「姑娘谬赞了。」 「谬赞?怎么能是谬赞呢?王姐姐真是谦虚了。」舒皖眼中笑意愈深,陷入回忆般徐徐介绍道,「那日光是地上铺就的朱绮罗毯便从贾府门前直绕到了王府,宝马香车跟了一路,沿路发散铜钱与民同乐......」 舒皖悠然道:「不愧是贾王二府联姻,真是羡煞旁人。想必这位就是王夫主了,果然俊美拔尘,你二人女才男貌,好生登对呀。」 外人显而易见的恭维吹捧之语,听见耳中应该高兴非常才是,然而王颖钏只是僵硬地笑应着,一副显而易见的尴尬模样。 看来她是记得与沈玉的婚约的。舒皖眸子冷了冷。记得,却为了前程锦绣,先人一步娶了高门之后,明知不过两年沈玉便能出宫,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难道真想着沈玉主动上门去给她做二房不成?! 愠怒之余,舒皖又忍不住往沈玉的方向瞧了一眼,只见男人微微低着头,快要看不清他的神色,目光飘向窗外,街上万千灯火映入他的眼里,好似闪着微光。 舒皖心尖一颤,他不会哭罢? 「若是微臣喜欢,便会一辈子喜欢。」 沈玉昨晚说与她的话清晰地响在舒皖脑子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为了一己私慾,将她的先生欺负成这样。 舒皖一下子捨不得了,没再同王颖钏搭话。 第43页 可王颖钏却又看了过来,她拿了副新的筷子,夹了自己桌上的一块红豆糕给沈玉递去,微笑道:「我记得你爱吃......」 糕还没送到,只堪堪越过桌子中间那道栏板,却是另一双筷子迅速飞来,直接打掉了王颖钏手里的筷子,那双筷子连同糕点,便尽都掉在了桌子上。 王颖钏愣住了,舒皖亦是。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刚刚那一瞬怒急攻心,眼中便只剩下那糕,等她再清醒些时,红豆糕已经这样了。 什么叫记得?什么叫爱吃?好似他们之间有着无数可以共同缅怀的记忆一般! 不就是过去?谁还没有了? 「呀,脏了,不能吃了。」舒皖满眼噙满了妒忌,可她极快地掩饰了起来,没人发觉,她便又惊讶道:「原来姐姐不是夹给我的呀?」 她本来就生得雪白纯稚,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望着王颖钏,欺骗性极高。 王颖钏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折回,又夹了一块放进舒皖的碗里,淡笑道:「怎么姑娘也爱吃?我与阿玉是从小见过的,那时他便喜欢,我到现在还记得。」 舒皖不冷不热地哼哼一声,脸上的笑就快要挂不住,眼见着王颖钏竟然又要重新给沈玉再递去一块,她就又疯了。 她站起身,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给这桌上一直不曾说话的贾氏夹了一块荷叶糯米鸡过去,笑眯眯地道:「哥哥也吃呀!」 贾氏本不怎么高兴的脸色好似又白了些。 与此同时,跟着不好看的还有王颖钏的脸。 她的语调很快沉重下来,面上也有些不悦,扔下筷子立刻道:「姑娘难道不知外女是不得夹菜给别人夫郎的么?」 王颖钏见舒皖年轻,自己又是京中名门大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料定了舒皖不敢反驳。 可舒皖眸光一闪,对着王颖钏那张发黑的脸就迎了上去,直勾勾盯着王颖钏的眼睛,吐息道:「哟,原来姐姐知道呀,我还以为你们王家,不教这规矩呢。」 两对眸子相接,王颖钏几乎能清晰地看出此人眼中的挑衅与怒火,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可当对方逼视着她,王颖钏居然觉出一股难以消受的威压来。 此女究竟是谁?京城中还有哪个高门子弟是她不曾见过的? 王颖钏方才质问时的嚣张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她抿紧了唇,努力回想着,难道难道,她得罪了什么贵人? 方才她初见沈玉,只觉得这小姑娘或许是后来孔萼又收养的什么义女......王颖钏的视线飞速掠过此人穿着打扮,确实是富贵精緻的,可...... 女子黑漆漆的眼瞳就那么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给一个答案,王颖钏心里有些后怕,这姑娘举手投足间表现得就像沈玉的正经妻主一样,难道是宫里那位将沈玉赏给了什么人?她却不知? 临近秋闱,王家事多,跟朝中贵人间的联繫确实少了些,难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不成? 不管三七二十一,汴京贵地,还是小心为上,王颖钏只得先赔罪:「抱歉,是我唐突了。」 舒皖冷笑一声,这才重新坐了回去,正色道:「贾大人若是知道你当着她孙儿的面朝秦暮楚,怕是会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这位姑娘......」王颖钏赶紧赔起笑来,「这好好的坐着吃饭,提这些做什么呢?今儿是七夕,大家便都高兴高兴,好生回去了便是。」 今日是七夕吗? 一直把自己龟缩在角落的沈玉听见这么一句。他浑身一颤,将视线偷偷落在陛下身上,心头微妙。 陛下知不知道,今日是七夕呢?陛下怎会这个时间段约他出来,是恰好有了兴致,还是......沈玉悄悄又把自己往栏杆上缠了缠,心里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无限延伸而去。 若是陛下有意而为之,她是不是,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沈玉两耳通红,觉得自己热极了,只想多吹吹夜里的凉风。 「再挤,可就要掉下去了。」舒皖看着男人的模样,皱了皱眉道,「回来好好坐着,吃些东西,我们去街上。」 是。 沈玉在心里默默这样回了一句,乖乖回到方才的位置坐好,夹了一块咸玉酥放进嘴里,闷闷地想好像不如宫里的好吃。 王颖钏见沈玉这么听这丫头的话,刚刚那猜想又落实了七八分。 舒皖这才满意一笑,掠向王颖钏,呵呵地道:「玉儿他现在不喜欢红豆糕了呢。」 女子笑容明媚动人,她头上那顶玉钗上坠着的步摇轻轻晃动着,王宝钏眼眸一颤,细细观察了一瞬,才惊觉那只钗的形状,竟然是一只凤! 难道,难道她就是......王颖钏从头凉到脚,连话都不敢说了,僵硬地转身过去坐着,安静如鸡。 目的已成,舒皖再不愿与王颖钏多作接触,斜睨她一眼,悠然道:「我们吃好了,要出去。」 王颖钏片刻也不敢耽搁,立马起身让道,又催促她的夫郎:「快快,给贵人让路。」 那桌上的菜,舒皖一点也没动,不过她心情大好。今日王颖钏但凡有点脑子,都再也不会来招惹沈玉了,而她便可以在沈玉伤心难过的时候,主动上前嘘寒问暖。 多么美好。 「吃好了吗?」舒皖虚扶了沈玉一把,轻轻地问。 第44页 「好了。」沈玉乖乖回答,悄悄打量着陛下的神色,想陛下有没有生气,有没有动了一点想折回去对王颖钏说话的意思,他连脚步都加快了些,几乎要走在舒皖的前面。 舒皖便伸手牵好他,道:「街上的小吃零嘴也不少,我们买些。」 方才在杏芳斋楼上只是远远地瞧着,待下来走了,沈玉才更觉街上人流络绎,合街的花灯琳琅满目,所有行人无一不是成双成对、喜笑颜开。 有的人在往自己夫郎头上戴花,有的在河边放着愿灯,有的去画师前,给自己和夫郎描一幅小像。 沈玉一个一个地看着,看着那些人欢喜又恩爱的模样,而他的手,却被陛下紧紧握在手里。 他不知该摆出怎样的神色,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却又存着几分欢喜,心想在旁人眼中,或许也当他和陛下是那样的关系。 「这只簪子,多少钱?」 陛下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一家铺子里呈在雪色绒皮上的那只白玉簪子问。沈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簪子虽是无暇白玉,在灯下却焕出流光溢彩的颜色,真真是好看极了。 掌柜的和气道:「三百两银子,姑娘。」 舒皖点点头,「包起来,我要了。」 那掌柜似乎从未做过如此爽快的生意,还是三百两纹银的大单,惊得张了张嘴,忙不迭让伙计去取椟子,又见姑娘身上单薄,不像是能存三百两银子的模样,这...... 舒皖看了中年掌柜的表情一眼,就顺手从袖子里抽出三张银票,直接交到掌柜手中,莞尔一笑。 「哎哟贵人,恕我眼拙,眼拙了。」她知是自己冒犯了,连忙赔罪,又夸,「不愧是大家风范的贵人,您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沈玉默默听着,忍不住垂下眼去,心道他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陛下呢? 与此同时,他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簪子,流光溢彩,通透非常,沈玉勐地抬眸,便撞进陛下含笑的双眸中。 「陛下,这......」他惊讶得连称唿都忘了,只是说得很小声,并未有人发觉,「微臣不能要。」 舒皖挑了挑眉,不由分说将椟子放进沈玉手里,自以为霸道非常地说了一句:「朕,不容你拒绝!」 第30章 灯市朕好想吻他 闹市灯如昼,万千明亮灿金汇成一片海,揉进青年纯澈的眸子里,他本就生得仙玉之姿,合着如数光景终于有了一丝一毫的红尘气息。 舒皖睁大双眼,瞧清了沈玉眸中的神色后懊恼地跳脚道:「你...你笑什么!」 这怎么跟书上说的不一样?书里的霸总在说出这些话时,他怀里的女人分明娇羞极了! 被陛下这么一说,沈玉那点细微的笑意就再也掩饰不住,他扬起唇角,竟是清澈明晰地笑了一声,笑音浅浅的,混着他素来清悦的声色,尾音总有些缠绵的勾人。 真是大胆,放肆,不可理喻。沈玉内心批判着自己,双手稳稳地捧着那只木椟,雪玉簪子上的流光映进他如星的眼眸里。 怎么能够笑陛下呢?可他就是觉得,陛下方才可爱极了,他从来没听过陛下用那样故作威严又不好意思的语调跟他说话,佯装的成分很明显,轻易就能听出破绽来。 只为了要让他收一件东西。 舒皖雪白的双颊粉得透彻,所幸街灯金红相衬,并不明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舒皖不明白,此时此刻又没空去想。 她一双眼睛尽数黏在沈玉脸上,只觉得那点笑容如此惊艷、如此美好,她一生中那样多的年华里,从未有一个男子这样对她笑过。 舒皖看着沈玉淡色的唇,心里忽然激起一丝涟漪来,这丝涟漪很快化成一股冲动,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里面好像被塞了一只鹿,又跳又撞的,她几乎想瞬间将沈玉拉下来。 再吻他。 那唇瓣一定又香又软。 何处传来一声叫卖,与二人离得很近,几乎乍在舒皖耳边,她浑身一颤,方才滋生出的慾念就化成了烟水,朦朦地笼在心上,盘在心坎里,沉甸甸的,却不再冲动了。 她怎么能对先生有这样的想法?他这么好,她应该敬重他,爱护他,怎么能心生邪念呢? 根深蒂固的女德思想将舒皖好不容易生出的妄念又拉了回去,这样不好,她轻轻地告诉自己,却又相悖地去牵沈玉的手,拇指抚过他的手背。 舒皖抬头,修长的颈子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来,扯了扯沈玉的袖子道:「玉儿蹲下来,我给你戴上。」 沈玉又害羞了,他真的好容易害羞,一害羞起来,耳尖就粉得厉害,可他还是乖乖蹲了下来,蹲在舒皖身前。 「我一直觉得若有一只簪子配你,一定很相衬,今日总算是见到合适的了。」舒皖徐徐说着,将雪玉簪子插进沈玉丝绸墨玉似的发间,她与沈玉透粉的耳尖离得那样近,好想就这样亲一亲。 「好啦。」舒皖素手拂过沈玉发间,亲自将人扶起。 沈玉低顺着眉目,望着陛下盈盈明亮的双眸,他不知那簪子戴在他的头上是个什么模样,可这是他第 一回收到一件像样的礼物。 自幼时起,年节时分都是老师亲自下厨做饭给他,老师去后,便再也没有了。 好像世上那些欢庆都与他无关,无人与他相交,无人与他诉话,更无人会送他东西。 第45页 可是在陛下这里,他好像活过来了一般。被注视着,被看重,甚至被保护,沈玉悄悄地看着陛下手上逐渐淡褪的那个疤痕,他才知道,原来得圣恩眷顾,是这样开心的一件事。 「去喝红豆汤吗?」舒皖问,「我瞧你在桌上没吃多少,渴不渴呀?」 沈玉点头,心道陛下才是真的什么都没吃,随着陛下往人群中心走去。 夜间起了凉风,舒皖才刚感觉到一丝冷意,那风便吹不到她了,她回头一看,是沈玉站在她的斜后方,用袖子替她挡着。 舒皖心软成一滩水,想喝完红豆汤就回去罢,先生身子还不好着,乏不得的。 沈玉喜欢红豆汤的事,还是舒皖托闻钦偷偷打听来的,她忽然觉得这种小事,不该让闻钦一人做尽,也许她是时候在宫里养个心腹奴婢了。 红豆汤这样的小吃就坐在街边吃滋味最好了,这家的红豆汤里还浮着糯糯的软糕,含着清淡的甜味,十分好味。 舒皖不知道沈玉是否因为红豆糕的缘故,才偏爱这红豆汤,却不知他现在为何又不爱吃了。 她替沈玉要了碗热的,氤氲的热气合着暑天,在她的先生鼻尖上留下几许汗珠。舒皖是惯于拿着绢帕的,她很自如地就拿出怀中那块来,替沈玉擦了擦。 沈玉定然是不太肯的,只是不会拒绝,舒皖正是仗着他这份不拒绝。 此时人流俱往河岸去了,小摊上并没有什么人,卖汤点的大娘便看着她二人和蔼道:「这样恩爱,是新婚吗?」 话音未落,沈玉就闷哼一声,紧跟着眼尾都红了。 「怎么了?」舒皖将他的身子扳过,怀疑男人是不是因为方才的话被烫到了。 沈玉摇了摇头,哑声道:「不小心...咬到了。」 「让我看看。」 沈玉缩着身子,自然不给看,目光躲闪地摇头,支吾道:「不...不必了,微......我无碍。」 舒皖自也捨不得勉强他,只是却附在沈玉耳边,小声呢喃了一句:「玉儿怎么这么大反应呢?上回咱们不是已经做过一回的妻夫了么?」 一句话如愿唤来男人压抑的轻咳声,他的眼尾更红了,低着头眼神都不敢往别处瞟。 舒皖欺负得开心极了,罢后给了老闆娘几倍的赏钱。 「姑娘,何不带着夫郎去河边放灯呢?年轻人都去那儿。」 舒皖自然也想过,可是放灯,是有情人才能一起做的事,那里的人要么定了姻亲,要么成了妻夫,她和沈玉过去,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何况沈玉心里还存着王颖钏,她不想将人逼迫得紧了。 「不啦大娘,我们该回去了。」舒皖拒绝着,却是更紧地牵着沈玉的手。 宫车辘辘,一道向东,越过朱门,于金殿停歇。 两侧侍人连忙上前,为车中的贵人拂开车帘,内里率先走下一个穿着蓝色裙衫的貌美女子,她眉眼含喜,站稳了即刻去望向身后,想要将车里的男人扶下来。 沈玉缩着身子,难为地道:「陛下折煞微臣了。」 舒皖痴痴地笑,却是一把将挪到外侧的男人重新塞回车里去,马车素来铺得厚实柔软,舒皖看着男人猝不及防被推得倒在软垫上,笑得头上的步摇都颤得晃动起来。 「别下来啦!」她目光柔柔的,「坐马车回去罢。」 沈玉脸色通红,小声辩解道:「这如何使得,微臣...微臣应该先送陛下回去。」 舒皖便回:「今日换朕送你。」 她果然又瞧见男人面上露出怔然的神色,呆呆傻傻,又如此漂亮。 舒皖心满意足,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那辆宫车也缓缓驶动,向着另一个方向去。 福宁殿内宫灯通明,东南角皇帝陛下惯用的那张书案上,昨日画好的水墨丹青还未收拾,四方俱被镇纸压好,画上的人如昨日,只是那点笑意,落在一人眼中,渐觉不妥。 「他笑起来,明明更好看,好看多了。」哼歌回来的女皇陛下信手拿起一支笔,想要再勾描一番,可是再画,这画就会被弄坏了。 于是,她便重新饱蘸了一笔硃砂,在昨日未描好的嫁衣上,又添上一道道更新的朱色。 我的。我的。 她每画一笔,就这样默念一声,满眼爱意看着画上的人,恨不得连带画一块抱着睡去。 「我好高兴呀。」舒皖自言自语着,终于捨得放下笔,胡乱解了衣带躺到床上去,望着宫灯上漂亮的雕花绮想。 再也没有王颖钏了,这一切皆是因为她是陛下,她看中的人,没人敢抢。 「我得娶他。」舒皖像是在吩咐着自己做事一般,缓缓地,她又被什么事给难住了,蹙起眉心。 赵韫不会让她娶沈玉的,她连自己的皇位都岌岌可危,便算是娶了沈玉过来,她又能给人许什么呢? 无尽的愁绪又攀上舒皖心头,她扬声道:「闻钦!」 身形修长的女侍卫直接翻窗而入,道:「何事?」 「查查孙许知,朕觉得她不对劲。」舒皖道,「查查她是谁的人,替什么人办事。」 「是。」傅闻钦领命去了。 留舒皖一个人坐在房里,静静地想,舒长夜厌恶沈玉成那般,若是她做了皇帝,沈玉岂会有好下场?昔年舒明安和舒长夜这对姐妹狼狈为奸,没少欺负沈玉,要是她真的皇位不稳,死也要拉着舒长夜一起,玉石俱焚。 第46页 相比起福宁殿的金灯如昼,兰若居便清寂许多,这里只有一处院落,内里设施简明,才进屋中,便嗅见一股清淡的墨香。而床上有一人身着素衣,仙姿玉质,他应是方才沐浴过,发上渗着水,正光脚踩在榻上。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只成色上等的雪玉簪子,于清白的月光下散出蒙蒙微光,小巧精緻的簪子被雕成一朵含苞未展的玉兰,被无限呵护地捧在手中。 这是陛下送给他的,今日陛下亲自替他戴上时,气息搔在他耳尖的微痒感,似乎还那样清晰。 青年的神色温柔极了,他很小心地抚摸了一下冰凉的玉身,又将簪子贴在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第31章 更师沈玉要走 清晨浮光点点,斑驳的树影投进殿内,躲在被子里睡回笼觉的小皇帝懒懒地伸了个腰,四处观望的眼神在瞧见窗角椅子上坐着的那个身影时,登时麻利地坐了起来。 「有消息了?」舒皖道。 傅闻钦点点头,缓缓回覆:「孙许知,是贾古文的弟子。」 果然。 贾古文此人定不简单,蓟州一案,她乃主动提及,却又在中途换了别人,难道这桩案子里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孙许知可是已经到蓟州了?」 傅闻钦点点头:「一日之内便可抵达。」 舒皖蠢蠢欲动:「闻钦,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朕亲自去蓟州瞧瞧?」 既然傅闻钦可以穿梭时空,千百里来去自如,那应该也可以带着她一起罢...... 傅闻钦微微睁大眼表现出吃惊的样子,缓缓道:「你拿我当机器猫吗?」 「什么猫?」舒皖目露迷惑。 「也罢。」傅闻钦揉揉眉头,「我去翻翻。」 还真有! 舒皖喜出望外:「还有半月就要秋闱,朕想在此之前,试试各位士子的秉性,择几位心腹良臣,以分散朝中势力。朕打算过几日安排一场骑射,邀所有士子参加,再作观察。」 「还有......」舒皖顿了顿,问,「赵韫这几日怎么这样安分?好像消失了似的。」 傅闻钦抿了抿唇,如实道:「我给他找了点事做。」 「什么事?」舒皖七七好奇抬头。 「就......」傅闻钦一时不知如何描述,生硬道:「还挺不错的一件事。」 舒皖没再追问,点点头庆幸道:「真好,那希望他一直做这件事。」 傅闻钦沉吟一声,道:「我尽量。那你去先准备骑射,还是先去蓟州?」 「先准备骑射罢,万一蓟州这件事,她们能帮得上忙呢。」 「可临近秋闱,若强行让她们去,恐怕会惹得士子们不悦。」 「无妨。」舒皖道,「届时就说,因今年试题有所整改,为照顾士子,朝廷特开此例,骑射成绩占殿试成绩的三成,她们就会去了。」 傅闻钦点点头:「你应多看些书,可见是能做好这皇帝的。」 「闻钦,还有一件事。」舒皖眼巴巴的,「我想要个贴身侍婢,你给我买个新的来吧。」 傅闻钦愣了愣,「怎么我哪里不好用吗?」 「好用好用!太好用了!」舒皖连连点头,「可你说你完成任务之后就要走了,届时剩我一个人,我怕......」 「我暂时不走了。」傅闻钦皱眉成思索状,「目前有个麻烦,若是这个麻烦不解决,未来几十年,我应该都不会走了。」 「真的呀?」舒皖喜出望外,连忙跳下床去穿鞋,「那我今天去玩一天!」 能让傅闻钦觉得麻烦的事,舒皖多半都帮不上什么忙,因为这个麻烦跟不跟她在同一个世界都未可知。不过傅闻钦既然说她不走了,舒皖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满心只想着去见见她的先生。 她兴沖沖地刚跑出殿外,便看见一身乌衣华服的赵韫迎面走来,舒皖小脸一拉,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真是冤家路窄。 舒皖定睛一看,却见赵韫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女子,女子态度一脸恭敬,一行人很快走至中庭,直向福宁殿过来了。 舒皖无处可躲,丧气地回去坐在殿里等着迎接她这位父后。 少倾,宫侍便宣「威后驾到」,舒皖只好起身相迎。 「儿臣拜见父后。」 「嗯。起来吧。」 从赵韫的声音听来,他心情似乎不错,舒皖抬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比几个月前初见时更加妩媚了,眉眼含春,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一股娇意,连气场都柔和了不少。 怎么?难道是舒长夜那边诸事十分顺利,他们准备最近两天逼宫夺位,高兴成这样? 舒皖一颗心凉了凉,小心翼翼地道:「父后找儿臣有何时?」 赵韫眼神示意了那名中年女子一眼,那人便立即跪在舒皖面前,恭声道:「拜见陛下。」 赵韫声音柔悦:「她是王家主母,以后便是你的太傅了。」 太傅?那沈玉呢?舒皖没想到她这个新太傅会来得这样快,她目光扫过还跪在地上那位王家主母,想这人难道就是昨儿那王颖钏的母亲?她应该是知道沈玉与王家的婚约的罢? 「好。」舒皖连忙应承下来,没打算在这二人面前提沈玉的事,只乖巧道,「那儿臣即刻便跟着王太傅学习,辛苦父后安排了。」 难得见她这样懂事,赵韫神色一轻,竟是即刻就想动身了,随口嘱咐道:「王主母学识渊博,你要好好跟着她学些东西。」 第47页 「是。恭送父后。」舒皖眼里瞧着那点颇有风姿的身影渐渐远行,才将脸一变,笑眯眯地看着王主母道,「我父后素来不会出宫,主母是自荐来的呢,还是有人举荐来的?」 「草民学识低微,岂敢自荐!」王主母答道,「是当初先帝师孔萼嘱咐草民此时进宫的。」 「哦。」舒皖淡应一句,「既然来了,就改改自己的称唿,你们王府昨儿应该没发生什么事罢?」 「不知陛下所言何事?」王主母抬头询问。 舒皖锐利的眸子探究地注视了此人片刻,见此人面上果真一派疑惑全无作假,才稍微放心了些。看来昨日王颖钏回去并未跟她母亲说明杏芳斋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舒皖道。 「臣王锦。」 「嗯,朕如今尚未及笄,在你之前的那位太傅可是行居俱在宫中的,想来王爱卿也不欲例外,朕这就命宫人给你在外宫备一间屋子,以后就别回家了。」 「这......」王锦似有迟疑,但也很快回復道,「臣遵旨。」 安顿好了这边,舒皖暂时先不想看到此人,赵韫大清早就带着人过来,不知沈玉那边又是如何安排的,只想先去兰若居瞧一瞧,便道:「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罢,回家收拾收拾细软。」 她挪动步子正要离开,王锦却跪地不起,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舒皖目光一凛,道:「何事?」 「先帝师与臣曾相约为姻亲,将其子沈玉说与臣的二女儿为夫,如今......」 「如今王颖钏已娶了贾氏为正夫,先帝师就这么一个儿子,断没有给你家做小的道理,于是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朕替你们做了这个公证,可是如此?」舒皖转过身来阴冷地盯着王锦那张脸,「朕知道了,此事定能办妥。」 「陛下!臣并非......」王锦勐地抬头正要去唤,舒皖已先她一步拂袖离开了。 既知不妥,还敢腆着张老脸来跟她要沈玉!什么东西。 舒皖愤愤一句,一步未歇地往兰若居赶去。兰若居地处偏僻,之前舒皖从未来过此处,暗嘆宫里居然还能有如此清雅的小院,想到这里一花一木都是先生亲自浇灌过的,舒皖就觉得眼前的梨树也好,香花也罢,都显得极是悦目可爱。 她三两步越入房中,先嗅见一股淡淡的墨香,往里走些便见着床榻,上面还留着沈玉身上那股清幽的香味,舒皖伸手抚摸过沈玉用过的枕头,沈玉用过的被子,以及叠放着他的衣服的那个小柜子,满心柔软。 可是沈玉呢?舒皖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就这么大,陈设也简单极了,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沈玉不在这里。 舒皖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先生不会被人送走了罢? 「哎,你。」舒皖连忙跑出院外,叫住一名宫侍,「你可瞧见沈玉?」 宫侍低着头回:「回禀陛下,沈大人两刻前,收拾东西往东南门的角门去了。」 沈玉走了? 舒皖愣住,拔腿就往东南面追去,跑了两步又折回,对那宫侍吩咐了一声:「你去将他的枕头和被子送去福宁殿,好生送去,不要弄脏弄破了。」 宫侍一愣,正要疑惑抬头,却见陛下已经跑远了。 舒皖近月来跟着傅闻钦习武,身子骨已锻鍊得十分不错,她一路小跑,一颗心被颠得七上八下,并无暇理会一路上跪地行礼的宫侍或侍卫,终于来到东南角,一眼便寻见了那个身影。 「沈玉!」她喘息着,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不由分说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沉声质问,「你去哪儿?」 双手紧握行囊的沈玉本面如死灰,在见到陛下的那瞬眼中却骤然有了微光,惊讶道:「陛下?怎会来此......」 「你不是说一辈子都陪着朕吗?你欺君?」舒皖走到角门前用身子挡住沈玉去路,定睛注视着沈玉道,「朕不许你走。」 沈玉抿唇,由于抓握包裹太过用力,他两只手背上都暴起青筋来,哑声道:「是威后的旨意,微臣确实不能留在宫中了。」 舒皖看着沈玉今日又以简约无华的丝绸束髮,问道:「朕送你的那根簪子呢?」 沈玉两手一颤,连忙在包裹里翻找,他极为小心地捧出那个椟子来,小声问:「陛下要将它收回去吗?」 「为何不戴着它?」舒皖一步上前,从椟子里将雪玉簪子拿了出来,置于沈玉眼前,「朕买它,是想让你戴着,朕买它是想换你一点点的开心,已经给你的东西,朕怎么会收回去呢?」 沈玉一言不发,眼眶却有些发酸。 他几乎一辈子都待在宫里,若是要他出宫,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 但若留在宫里,他又没什么身份,他能以什么样的理由留下呢?他总不能让陛下为了他这样一个低微之人,去与威后转圜。 不值当的。 舒皖轻抚着沈玉乌亮的青丝,将那根簪子重新插了上去,视线与沈玉相接,她望着沈玉清澈干净的眼睛,道:「留下吧,朕会对你很好的。」 「微臣......」沈玉下意识咬住唇瓣,他咬得那样用力,软薄的下唇上几乎要渗出血丝来。 舒皖抬手,一指抚上沈玉的唇瓣,让他将牙齿松开,认真地道:「今年的士子入职后,朕会新设内阁监察制,先生就留下来,做个内阁学士。反正平日里先生也帮朕批阅了许多奏摺,不会比那些人差。」 第48页 第32章 考察沈玉动心 沈玉灰濛濛的心情似乎重获了一丝希望,他感受着陛下柔荑在他唇上轻轻抚过的麻痒感,轻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舒皖肯定地点头,「你不必担心威后那边,内阁学士无甚实权,他犯不着来计较,朕的朝堂要安插什么样的人,自然是朕说了算!」 舒皖生怕沈玉犹豫,连忙道:「朕已经着人准备了,只是需要先生从兰若居搬出来,收拾东西去暖阁住。」 这有什么打紧。 沈玉面上出现了鲜有的欣愉,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来,道:「那微臣这便去收拾东西。」 「哎等等......」舒皖小脸一白,见沈玉又要折回兰若居去,心想这怎么能行?小声道,「先生的重要物品,应该都带在身上了吧?」 沈玉点了点头,道:「可微臣的被褥还......」 「呃...朕方才去兰若居找过先生,见先生房里有好大一只兔子!那兔子蹦蹦跳跳的,把先生的被子都弄脏了,朕就命人......」舒皖编不下去了,「反正,先生先去暖阁就是!朕准备了新的被子给你!」 沈玉的表情呆了呆,茫然地往陛下所指的地方走去,满心都在想,他出门前明明是关好了门的,怎么会有兔子跑进去呢? 好言好语将人哄走,舒皖终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折回福宁殿去,嘱咐傅闻钦道:「里面的东西都用最好的罢,你看着些!」 傅闻钦翘着二郎腿笑眼看着舒皖,问:「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我怕他问我兔子的事。」舒皖抓了抓脑袋,目光瞥向之前那个小宫侍送来的东西,兴奋地摸了摸,「你看!沈玉盖过的被子!」 她拿起那个青灰色的软枕抱在怀里捏了捏,「沈玉用过的枕头。」 傅闻钦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想不到你也能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来,堂堂陛下,偷人家被子盖。」 「这怎么能是偷呢!」舒皖自然不依,「天很快就凉了,朕刚好缺一床被子!」 「哦,所以你就把你的小太傅遣去了暖阁?那地方一入了冬,可暖和得紧。」傅闻钦一副看穿舒皖心思的模样。 舒皖闷闷地,「那他身子不好嘛,手都凉凉的。」 傅闻钦摇了摇头,「你可别跟我撒娇,都留给沈玉去,他吃你那套。」 「骑射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届时你想亲自过去?」 「嗯。」舒皖点头,「但不会通知她们,她们只当我不在,这样才能瞧得真切些。」 「你编出个内阁出来,威后那边如何交代?」傅闻钦摸着手上的一枚暗戒徐徐问道。 「不必交代,我本来就想弄了,我才是陛下,他还能插手我的政务不成?」舒皖想起之前赵韫虽然对她颇多挑剔,可从来不插手她处理政务,即便是有过一次莫名其妙的垂帘听政,之后也没再有了。 「他那次究竟为什么来垂帘听政呢?」舒皖想不明白。 傅闻钦语调轻了些,她望着窗外枝头的一只雀,随口道:「谁知道呢。」 三日后,京郊围猎场。 皇家禁卫军早就在此布阵驻守,入口处穿着紫色官服的青年女子正是韩珠,负责安排诸位士子入场。 骑射乃是女子必修科目,寻常人家的女子在七岁之后,都会被送去当地的骑射馆中进行专门的学习,衍朝国强民富,极为注重女子武德修养,贫困的百姓甚至可以申领一份由朝廷发放的补助金以完成骑射学习。 这一规矩是多年前先帝定下来的,目的便在于有朝一日若衍朝不测遭遇外地,受难百姓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尽可皆起而抗敌。 这只能算是一个理想的愿景,真正想要实施起来,恐怕要几十年,上百年。 舒皖本来一直苦恼于究竟要选择一个怎样的法子才能让她安心考察这些人的秉性,那日仔细翻看过傅闻钦交给她的士子户籍册时,忽然发现今年所有士子竟都有过学习骑射的经歷,这才定了这个题目。 一行身着青白骑服的女子自马上从容入场,打头的两个分别是方知鹤和吴桂,几日不见,她二人的关系好像更好了些,一路言谈欢笑。 次之是李之海,再往后几人又缀着一个薛萍,启怀香在最后。 舒皖选了个观景的好地方,太阳晒不着,吹着凉风,她摆了一张小桌子,和沈玉坐着吃茶。 沈玉有些惶恐:「陛下,微臣跟着陛下,怕是不妥。」 「哪里不妥,内阁学士就是要记录皇帝言行,处处谏言的,先生不常伴朕左右,如何记录,如何谏言呢?」舒皖从善如流地安抚着他的心思,扯下一串葡萄来往沈玉手里塞,「今日士子考察结果对朕来说至关重要!先生可要好好帮朕看看啊!」 闻此,沈玉安了些心,当真就认认真真看那些人比赛了。 骑射分早间、午间和晚间三场,规矩很简单,只看最后谁射的猎物最多,最好,便可拔得头筹。 黑熊一等,狐狸灵鹿二等,寻常的飞禽走兽三等。 这些人的名次,舒皖心里其实并不在意,她隐约觉得佼佼者应该会是吴桂,毕竟她看起来就深谙此道。 她在意的是,她在这场骑射中设了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她想看看这些人会如何应对这些意外。 第49页 围猎很快开始,早间的林木间最常见的便是鸟雀,士子们按照规矩各自分散开来,自己选择一条道路独行。 舒皖掏出她的皇帝本纪来,这个本子之前被舒明安拿来记录汴京美人,让舒皖因此收录了许多官员大臣的讯息,如今又被她用来记录这些士子的秉性。 公平起见,这些士子在路上遇到的事件都会是极相似的,第一个关卡便是使之以财而观其行。 每条岔道上都会置有分量相近的银两,这些银两都不是小数目,但凡是有些私心的人,定然都会停下来看一看。 舒皖仔细瞧着,发现大部分人都看见了那个包裹,有些人看到了,却没有碰,有的人打开看了,将钱财据为己有。 舒皖笔尖微顿,有些不敢相信方知鹤竟然是最后那种,她那好友吴桂则是根本没有看见银两,直接拔尘而去。 「第一轮的关卡过了,先生有何看法?」 沈玉略思一番,道:「吴桂似乎是个不为钱财所困之人,但也是她洞察欠缺,若陛下择此人从事,应该安排个多义举,少细心的职务给她。」 舒皖点头:「先生说得一点儿不错,朕打算让她去兵部当差。」 而那些见到银两并无动静的,要么是性格怯懦,这种人便不适合做监察管制,要么是不愿多事,这种人便不可为百姓谋福。 这里面有几个身手极佳的,才开场半个时辰就收货颇丰,很快便向密林深处去了。 上午这场的考量便只这一项,舒皖一一记录完,全身一松,只等着接近午时韩珠来给她报这些人的狩猎数目。 「冷吗?」舒皖询问沈玉。 初秋清晨的山风已经透着凉意了,难免湿气也会重,她见沈玉摇了摇头,还是从随身带来的行囊中拿出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在沈玉腿上。 「陛下……」沈玉不敢拒绝陛下的好意,却又觉得惶恐,他纯澈的眸子亮亮的,好像一只小鹿。 「盖着罢,你身子寒。」舒皖从小被照顾了一辈子,她总是会下意识觉得自己少了什么,然后她就会给沈玉加上。 沈玉交叠在披风下的双手又情不自禁地搅在一起,他最近在暖阁住了段时日,夜里竟然连脚也不凉了,总能舒舒服服睡到天亮。 这是陛下对他的眷顾。沈玉悄悄记在心里,又忍不住想起前几日的七夕,陛下在王颖钏面前说的那些话。 那个时候其实他每句都是听见了的,只是当时他只觉得满心乱糟糟的,不愿去深想。 事后好几日,陛下的话在他脑中愈发清晰,她不止一次地向王颖钏暗示,他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还会挑着眉梢,对王颖钏说:「他如今可不爱吃红豆糕了。」 沈玉光是想想这些,心里就一阵阵地发烫。 陛下是不是……有些喜欢他?有些想要他呢? 可是陛下若真是想要,为何不直接和他说?难道是因为……一年前,他拒了陛下吗? 沈玉不禁回忆起那个下午,他顶撞了陛下一句什么,陛下便凶神恶煞地欺压了过来,要扒他的衣服。 沈玉偷偷瞧了舒皖一眼,又飞速地转过了头,想他那时那日,的的确确是不愿意的,可是现在呢?他还愿意吗? 若是某日陛下又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他大抵还是会觉得害怕,可心里好像又不觉得那样排斥了。 沈玉忽然发觉,不知何时起,陛下已经成了一个可以让他瞻仰的圣主,他不知在陛下的治理下,衍朝将会如何,可他知道自己在陛下的庇佑之下,已经开始沉沦往返。 「在想什么呀?」舒皖见沈玉一直低着头,以为他在瞧什么东西,放下手札就贴了过去。 沈玉浑身一颤,立时转头,他的鼻尖便轻轻擦过了陛下柔软的唇瓣。 四目相接,沈玉惊得正要后退,陛下却忽然捉住了他,一手按在他的脑后,沾着果味甜香的唇便印在了他的唇上。 第33章 二试沈玉想歪 两人的唇息间存着葡萄的甜香,柔软温热的触感令舒皖心颤,她连安放在沈玉脑后的那只手都轻轻蜷缩起来,紧张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怎么就亲上去了呢?! 方才那一瞬,她明明只是想着,她和沈玉贴得好近好近,马上就要亲到了,她想亲沈玉很久了,放过了这次机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亲到,好可惜。 然后她的手就不听使唤似的,她的心也乱了,满眼就剩咫尺的那点玉色,好撩人。 舒皖微垂着眼帘,她根本不敢去看沈玉的反应,然后呢?然后要做什么?就这样碰一碰,就结束了吗? 舒皖捨不得。 她更加捨不得用力,怕自己再压得狠些,会将沈玉柔软粉薄的唇瓣给亲坏了。 舒皖轻轻喘息着,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当初教规矩时,管教嬷嬷只教了她夫君在亲她的时候,她要如何受着,如何配合,从未有人教过她,她应该如何主动,如何进一步? 舒皖脑中一片空白,正待悄悄撤开些距离,她却瞧见沈玉脸颊上流下一行清泪来,挂在下颏处。 哎呀!她把先生亲哭了! 舒皖连忙撒了手,呆呆地望着沈玉,被她圈在怀里的沈玉也不抬眼来看她,雪白着一张脸瞥着别处,眼中却不断有泪水流出。 舒皖连忙去给他擦,那眼泪像止不住似的,她怎么也擦不完。 第50页 舒皖越擦越心慌,不断责问自己,怎么能这样呢?她怎么能欺负他,怎么能轻薄他? 「别...别哭了,好先生,朕错了。」舒皖连忙道歉,她方才有些用力了,沈玉的脸颊都被她给蹭红了,舒皖不敢再擦,只是幽幽地望着沈玉,哄也不是,骗也不是。 而被亲的那位,觉得自己难堪极了,好端端地,他怎么就哭了,可他一哭起来,自己也收不住,刚想着要问陛下,为何要亲他,可是他不敢。 「先生,朕再也不这样了。」舒皖小声地认着错,她巴巴地望着沈玉,强行解释道,「朕方才见先生嘴上沾着葡萄汁水,本想帮先生擦擦,先生别哭!是朕唐突了!」 舒皖心中气急,一半是觉得自己太没有耐性,这就按捺不住了。一半是觉得自己太不中用,若她刚刚没有莫名停下,她和先生现在是不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陛下只是......无心之举吗?」沈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他的声线还发着颤,软软的,一双透彻的眸中噙着一点点失望。 「是呀!」舒皖急忙应,「朕不是故意的!先生别哭了,是朕不好,朕再也不这样了。」 舒皖连连保证,甚至要举起一手对天起誓,手却被沈玉握住了。 「微臣......并没有觉得......」沈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勾得舒皖内心怜惜阵阵,将脑袋压低了,才听见沈玉说,「陛下不必起誓的。」 「朕......」 「陛下!上午围猎比试成绩已出,可否要现在过目。」韩珠已提着一卷书册过来,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出声询问。 舒皖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得先向韩珠伸了手,道:「拿来吧。」 韩珠走近双手奉上,并道:「陛下,方才有个叫方知鹤的士子,交给臣一包银两,让臣查清源头,还给失主。」 「哦?」舒皖有些意外,原来是她错怪方知鹤了,「还有人捡到银两吗?」 韩珠摇了摇头。 「可以,你吩咐下去,士子之间不得交流战况,违者按作弊论处,直接取消后面两场的测试资格。」 「是。」韩珠领命即退。 舒皖展开策卷,上午的比试第一果然是吴桂,方知鹤次之,李之海再次,启怀香在倒二。 大概了解过后,女皇陛下又将视线扫向安安静静自己玩手的沈玉,她方才慌慌张张的心思一点也不剩了,又开始恶劣起来,心底默默道:迟早都是我的人,我亲一下怎么了? 舒皖又不觉得自己唐突了,她的心境转变得非常快,甚至想要再逗一逗沈玉。 她一手背在背后,悠然道:「先生想看看这比试结果吗?」 沈玉连忙去接,两手握住策卷的另一端,轻轻拉了拉,可陛下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他疑惑正想抬头,却听见陛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朕不能亲你吗?」 沈玉两手一抖,眼睁睁看着那捲策卷从陛下手中脱落出来,跌进他的怀里,继而又滚进他双腿之间。 「......」 沈玉几乎屏住了唿吸,紧张得不知要作何反应,只是小声回:「能的。」 「大点声!」舒皖提声道。 然后她就瞧见她可爱的沈玉被吓得浑身都抖了一下,老老实实回:「能亲的。」 舒皖满意极了,她笑了两声,弯下身来将脸贴得与沈玉精緻的面容极近,近到二人的唿吸几乎都要交织相缠,还混着股微涩的葡萄果香。 沈玉受不住陛下这样瞧他,无可奈何地阖了眼,纠结陛下是不是又要亲他了。 紧接着他的脸颊就被陛下柔软温热的手抚摸过,还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碎发,陛下带着笑音的声音贴在他的耳际,悄悄:「朕亲你的事,别跟别人讲。」 沈玉耳畔像是被烫了一下,他下意识避开,通红着脸往相反的方向望去,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缠搅得更厉害了。 陛下......似乎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许是后悔了,不怎么喜欢他。沈玉心里又有些酸酸的。 舒皖并不知她这句嘱咐让沈玉误会了什么,她只是为了不让旁人嚼沈玉的闲话,也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 毕竟现如今距离她完全掌权,还有些时日。 「陛下......」 就在舒皖以为沈玉定然是害羞得一个字都不会说了的时候,男人竟颤着声音唤了她一句。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沈玉还是问了,他在心里犹豫挣扎了好久,若是不问,他怕他会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 他抬眸小心地注视着陛下,目光流过陛下点着朱泥的唇,心中默默乞求陛下别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来让他难堪。 舒皖低垂着视线看他,心想沈玉应该不会因为被她亲了一下,就想不开要寻短见罢...... 不至于罢...... 「先生难道不知道么?」舒皖一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就忍不住勾唇,可她还是在沈玉发现之前极快地掩饰了过去,正色道,「内阁大臣身心该皆属陛下所有,而先生身为内阁学士,每日向朕献吻,自然也是分内之职。」 她明明只需要说一句喜欢,沈玉这样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拒绝她的,可是沈玉心里分明还装着王颖钏。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值得他这般惦念不已,可舒皖素来想求个完整。 第51页 圈着一个,一个却想着外面人的事,舒皖上辈子已经做得很厌倦了,到头来还被贺之云害了性命。 虽然给沈玉一万个胆子,他都决计不会伤她,可舒皖内心还是想求个全面的。 她要完完整整的沈玉,从内到外,皆是属于她的。 青年的表情自然震惊极了,他像是闻所未闻一般,询问的眸子与自己对视,像是想极力求个是否在骗他的答案。可舒皖的表情正经极了,甚至有些严肃地道:「先生难道不知道吗?朕分明已经让人写了内阁的规矩,先生上任这么多日,竟然没有看过?」 沈玉企图从陛下眼中寻得一点玩味的计划失败了,他呆怔着,心想真有这种规矩吗?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道理?他好像被愚弄了一般,窝着满心的委屈,只好低头认错。 「微臣有罪!」沈玉连忙起身,那伏在他腿间的策卷终于有了机会滚落在地上,沈玉便双手捧了策卷还给陛下,「微臣回去便仔细查看背诵!」 这种程度的欺负让舒皖有些愉悦。 「嗯。」舒皖挑眉,自沈玉手中拿过策卷,道,「该用饭了,跟朕过来罢。」 舒皖今日为了这骑射起了个大早,下午早就神思怏怏没有精神了,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没有在下午的比试中添加什么额外的科目,索性钻进了提前布置好的帐篷准备睡一觉。 舒皖正待宽衣,忽然发现中午用过饭后,她就再也没瞧见沈玉了,这人是去哪儿了? 舒皖睡意全无,穿好鞋子哒哒地跑到外面去找。 「韩珠!」舒皖唤住一人问,「瞧见沈玉吗?」 韩珠顿了顿,指着清早那个瞭望台道,「沈大人已经在那里好久了。」 舒皖一愣,抬头望向瞭望台上那个挺得笔直的身影,想起自己早上对沈玉说过的话,觉得好笑极了。 她只好又踩着楼梯走了上去,午后的日头毒辣,她才走了这几步,就热得浑身是汗,喘息着问:「先生不困吗?」 无人回应。 舒皖心中怪异,一个直觉让她噤了声,悄咪咪地爬上瞭望台去瞧,结果坐在椅子上的沈玉紧紧闭着眼睛,好似是在闭目养神。 舒皖凑近他,悄声:「先生!」 沈玉亦无反应。 睡着了!?舒皖惊讶地看着沈玉入睡的姿势,心想这人坐得这样笔直,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舒皖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外袍轻轻盖在人身上,谁想沈玉睡得很浅,她才挨着人,沈玉就醒了。 他漂亮的眸子里浮现出几许迷惘,拖着微哑的嗓音,懒懒地唤了一声:「陛下......」 「嗳。」舒皖应得温柔极了,她轻轻将沈玉圈在怀里,瞧着人温软的模样,才隔了半日不到,她就又想亲一亲沈玉了。 沈玉滞了一瞬,立即清醒过来,眼看着又要起身下跪请罪,舒皖赶紧给他按住了,关切道:「这椅子不舒服,随朕去帐篷里睡罢?」 去帐篷里? 沈玉呆呆地望着陛下,唿吸都乱了一瞬,满心都想,难道...难道陛下想在今日临幸他吗? 沈玉有些失望,他以为陛下哪日真的想要了他,也会是在宫里,走过正当的流程,才会有的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围场。 「可以吗?」沈玉羞红了脸,他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忍不住玩自己的手。 「当然可以。」 「可是......可是微臣还没有沐浴。」沈玉的声音又轻又散,舒皖险些就要没听清。 沐浴?沐什么浴?先生竟如此讲究,凡入榻必沐浴的吗? 舒皖愣愣地道:「在这里沐浴,许是有诸多不便,先生若是不愿,就不去帐篷里了,在此处便好!」 在此处?!沈玉大惊,不可思议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虽然很高,下面的人不易看清上面的人在做什么,不过若是选好角度,还是能看到一些的,且四面俱无遮蔽,若他一时不忍,发出一些令人难堪的声音来,那...... 沈玉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内心十分抗拒起来,可面对着陛下,他一个拒绝的字也说不出。 「陛下...真的决定了要在这里吗?」他哑声问。 舒皖抓了抓脑袋,眉间涌上一丝疑惑——怎么她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不是沈玉说,不想去帐篷里,得沐浴的吗?怎么她说了那就留在这儿,沈玉看起来反而不太高兴了呢? 好怪。 舒皖自诩作为一个女人,她是有一副玲珑心思的,可面对沈玉的时候,她总是会想不通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沈玉是因为她不许他沐浴,才不高兴的吗? 的确,她作为一个帝王,是不该为心上人吝惜一桶洗澡水的。 可这是山里啊!在山里怎么洗澡?届时风吹一吹,又病了,那多心疼啊。 舒皖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一会儿,肯定道:「就在这里罢,好不好?」 沈玉张了张口,耷着眼角顺从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有点不情愿,却又不忍拒绝的样子。 舒皖心中怪异,只道:「那先生好好歇着罢,朕先走了,下午没什么事,先生不必再费神了。」 交代完,舒皖便不再拖沓,下了瞭望台。 沈玉独自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见陛下竟是真的离开了,缓缓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有些失落。 第52页 陛下为何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他近来未注意过保养,不好看了吗? 他因着方才臆想了些不该的事,这不争气的身子深处竟然开始泛起痒来,沈玉皱紧了眉,拢紧双腿难耐地交错着磨了磨。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蜷缩着,何处也不敢去碰,最后不得不将手放在胸前的薄衫上。 那薄衫下面,是他的朱痣。 却已经开始痒了。 入夜,这一整日的测试终于结束,舒皖阅过韩珠递交上来的策卷,果然一连三场,吴桂俱是第一,此人瞧着便像是忠勇之辈,若是殿试顺利,也许可以帮她从舒长夜手中夺取兵权。 士子们的成绩普遍都不算太差,基本都合格,经过一整日的狩猎后,她们几乎都完全松懈下来,只等着夜里的晚宴。 而舒皖的第二个考验便在这晚宴中开始。 声乐起后,士子们相继入座,舒皖坐在帐篷里,命韩珠去将白日里选好的那几位漂亮的小倌请来,在士子们微醺或醉酒时过去服侍。 「酒与色皆能唤起一个人最本真的东西,韩大人不必插手,只将她们的言行记录下来便可。」 韩珠应声退下,暗道陛下试人的法子真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于是宴会上只留了几个服侍的人,有一官半职的大臣皆数离开,士子们放松下来,吃了几杯酒,言谈便更加放肆随意了。 「哎,我今儿可是差那么一点儿就追上你了。」 夜里那场比试李之海夺得第二,寻着吴桂说话:「我这成绩算是不错了,届时殿试想来能发挥得比你好些。」 吴桂懒懒斜了她一眼,不欲搭理,转过头去与方知鹤说话,李之海被甩了脸子,当场黑了一半的脸正要发作,却是一个宫侍缓缓上前,徐声道:「诸位大人们,奴带了几位服侍的人过来,颜色皆是不错,请各位大人好好享受。」 话音一落,当真从后面走出十几位艷装男子,皆穿得招展露骨,生得媚眼如丝,对着她们便是一礼。 李之海当即眼神一亮,却是看向身后,道:「吴桂,你挑哪个?」 吴桂与方知鹤对视一眼,指着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倌道:「他罢。」 谁知李之海冷哼一声,当即就将那青衣小倌一把抓了过来抱在怀里,回头沖吴桂挑衅道:「那我就要此人了。」 「你犯贱?」吴桂当场摔了杯子。 舒皖在里侧冷眼听着她们争执,询问:「吴桂要的是个什么人?」 韩珠回:「名叫雪素。」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舒皖耸着眉头细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不是那日去学士府时,方知鹤口中的那个妙人吗? 舒皖眼神微妙,「看着些,别让她们伤了人,至于她们自己要怎么闹,随他们去。」 「是。」 夜已深了,沈玉下午似乎歇得不好,舒皖特准他早早去歇着了。 他呆呆傻傻,竟然还有些不放心:「陛下回宫的时候,可一定要叫上微臣。」 舒皖便笑:「放心罢,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的。」 沈玉红着耳尖没敢再应,舒皖瞧着他耳朵上漂亮的颜色,心道一定要找机会亲一亲才行! 终了,吴桂和李之海还是打了一架,没人拦着,再加上李之海不自量力,被揍得十分悽惨。她本来那个相好的薛萍也不见帮衬,只是冷眼瞧着。 于私,舒皖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她身为陛下,自然不能助长此间风气,还是赐了药,让人各自离去了。 不管怎么说,吴桂今日出头,怕是为了方知鹤,这二人都是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若是在宴会上为一个小倌闹了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一切全看殿试那日,她们的反应了。 好好的考察,还没开始,就被李之海给搅了,舒皖心中有些烦躁,可眼下这边的事毕了,她却还有蓟州的案子要处理。 回宫时,舒皖并未叫醒沈玉,他睡得很沉,想必是累极了。舒皖站在床边,盯着男人玉琢似的面容注视了一会儿,没捨得再做些什么,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上了马车。 傅闻钦传授得很好,她现在不光武功有所进益,就连力气也大了不少,抱沈玉的时候虽然有几分勉强,但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不行了。 女人不能说不行!舒皖在心里默默地道。 因着下午才歇过,舒皖还算精神,亲自将沈玉送回暖阁后,她便悠哉前往福宁殿,今日她遣了傅闻钦去替她寻能快速抵达蓟州的东西,顺利的话说不定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福宁殿内黑黢黢的,殿门大开,舒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心道便是她不在,这殿里怎么会连个灯都不点?且外面值守的侍卫也不在。 舒皖悄声摸进内殿正待寻个火摺子将灯点上,她刚拉了一个抽屉,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而那源头,竟然是她的龙床! 闹鬼?舒皖下意识想,嵴背上的汗毛都立了一层。 不会这么点背吧?恰好傅闻钦不在,恰好就闹鬼?总不能是舒明安的魂,来寻她了…… 舒皖僵直着身子,大气不敢出看着床铺,悄悄摸了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她刚掀开帘子一角,就有一股大力将她拖了进去,舒皖吓得惊声尖叫,那人的一手却又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第53页 舒皖紧张得吸了口气,她想反抗,却发现此人的武功好像在她之上,力气也大得出奇,她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挣来。 周围顷刻间漫上一股极为陌生的冷香,舒皖胸腔急剧起伏着,紧接着又有什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耳鬓。 贴在耳边的声音阴冷又熟悉,带着几分笑意,「明安,听说你近日和沈玉走得很近?」 那人顿了顿,又凉声道:「我缠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就不见得对我那么好呢?」 舒皖头皮发麻,登时连身子都抖了一下。 她身后这个人,似乎是……舒长夜?? 第34章 博弈事情开始变得变态起来了 福宁殿内寂静无声,舒皖只能感觉到舒长夜在她耳后绵长的唿吸声。 忽然之间,舒皖内心延伸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为何舒长夜总是与赵韫十分亲近,为何舒长夜明明重权在握,一直迟迟不肯夺权,又是为何,赵韫明明如此偏爱舒长夜,最后却不得不扶舒明安为新帝。 若是舒长夜并非女儿身,实际是个男人的话,那这一切就有的合理解释了! 「怎么不说话?」舒长夜细长的手指伸了过来,紧紧捏住舒皖的下巴,她下意识往后靠去,后背却撞上舒长夜的胸膛。 「你似乎有些变了,是因为沈玉么?」舒长夜丝毫不吝惜她的力气,舒皖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他冰凉的吐息再度萦绕在舒皖的耳畔,逼得舒皖只想逃离,他说:「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当年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随着舒长夜话音刚落,舒皖脑中被勐然灌进无数陌生记忆,上面的画面全是有关舒明安和舒长夜两个人的,比如他二人从小共用一个浴桶,比如十岁那年,两人甚至还共睡同一张床,再比如某年某日某个下午,舒明安装睡,却分明感觉到她的亲哥哥,亲了她一下。 「说起来,宁桓王以前对阿安你也很好呀,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会叫她长夜姐姐。只是不知道阿安你怎么回事,一直对她十分冷淡。」 曾几何时的一个明媚下午,方婳说过的一句话骤然迴荡在舒皖脑中,舒皖于此刻终于恍然大悟,为何舒明安会在舒长夜离京后毫不避讳地大摆三日宴席,她就是想让舒长夜知道,她对舒长夜的离去感到十分开怀,而舒长夜想与自己的亲妹妹不伦之事,是坚决不可能的! 舒皖呆怔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觉得定是老天在愚弄于她,这些记忆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都等到舒长夜都上到她床上来了,这具身子才好似勐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一般。 离谱。 太离谱了。 舒长夜微凉的手指已经缓缓下移,从她的下巴颏上移到了她柔软的颈侧,威胁地钳住她的喉咙。 舒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无语至极,她一边痛恨自己为何偏偏今日支走了傅闻钦,一边又不得不在脑中飞速运转着解决的方法。 三十六计,保命为上。 舒皖咽了下口水,舔了舔自己因过度惊讶而干涩的唇瓣,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开口道:「原来皇姐三年来在外建功立业,还没把朕忘了啊。」 「朕...就那么值得皇姐挂念么?」 舒长夜大肆放笑,他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手上的劲道却是一点也没松。 「妹妹,我的好妹妹。」舒长夜轻轻将他的脑袋搭在舒皖的肩膀上,舒皖甚至能用余光瞥见舒长夜那双漆黑的眼,「怎么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薄情之人么?我既说了心悦你,这辈子便都是你的人了。」 舒皖被他说得毛骨悚然,一边又不得不被迫分析,若是如此,舒明安便是威后赵韫唯一的女儿,赵韫没有理由要对舒皖如此厌恶,除非是舒长夜从中作梗,搞僵了这父女二人的关系。 舒皖想到三年前,舒长夜和赵韫因为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大吵一架,难道...... 「皇姐如今可还是完璧么?」舒皖并未因为知晓舒长夜是个男人而特意更改称唿,还好这兄妹二人的的确确是三年不曾相见,舒长夜不清楚舒明安会有何等变化,否则她恐怕很容易就会在舒长夜面前露馅。 「你在意这个?」舒长夜一下子松开了她,哼笑着就在舒皖身后动作起来。 舒皖愣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解衣服,刚想说一声「不必了」,却不想舒长夜直接扳过她的脑袋,迫使她不得不直视着舒长夜裸露的腰身。 「可看清楚了?」舒长夜笑得有些得意,「军中,并无女子能近我的身。」 舒皖脑子里一团乱麻,十分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分出神来想既然舒长夜的朱痣可以在腰上,那想必沈玉的也不在腕上罢...... 「安安,我的好安安。」舒长夜见她呆愣了半天不说话,语气骤然缓和下来,就这么抱住舒皖道,「你若想现在拿去,我现在就给你。」 !!! 舒皖大惊,一时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一把将舒长夜推开,翻身跳下了床。 她赶紧与舒长夜分开了十数步的距离,干笑道:「皇姐......父后想必不会同意你我二人...呃......」 「你提他干什么!」舒长夜故作妩媚的神态中出现了一丝恼色,「你我二人水到渠成,他还能硬生生拆散不成?」 舒皖略一皱眉,心道赵韫对舒长夜不是很好吗?怎么提及此人,舒长夜会是这样一个态度?三年前这二人究竟是为何事大闹一场? 第54页 她打算试探一番,缓缓开口道:「父后这些年对我一直很差,纵是他饶过了你,也定然不会放过我的。」 「我手上有兵权!他要是敢乱来,我就......」舒长夜面上出现了一丝挣扎,转而道,「将他软禁了便是。」 「皇姐怎么能对父后这般说话呢?他可是我们的亲生父亲,纵是再如何,对皇姐你始终是不错的。」 「那又怎么样!」舒长夜大发雷霆,他三两步就从床上跨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舒皖道,「他不过是个不中用的男人,愚蠢至极!当年因为我区区几句话,就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冷眼相待,可笑!当真可笑。」 舒皖目光怪异地看着舒长夜发作,暗想赵韫真是可怜,亲儿子跟他挑唆亲女儿的关系,他向着儿子,竟然还要被儿子骂。 舒长夜嘲讽赵韫是一介男子,可他自己呢? 舒皖深深望了舒长夜一眼,垂目道:「所以,皇姐当年离间朕与父后之间的感情,是用了什么样的理由呢?」 舒明安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舒皖不知,她只是知道真正的舒明安已经死了,若非她恰巧托生于此,这父女二人就带着这隔阂阴阳两隔了,赵韫会如何,她不得而知。 她只是从舒明安过往的表现上能感觉出,舒明安似乎十分看重她的父亲,即便是成日遭受冷脸,也要坚持日日与父亲共用早膳,从未有过怨言。 舒长夜面色一滞,竟是在舒皖面前蹲了下来,底气不足道:「我跟父后说......你屡次轻薄于我。」 什么!? 舒皖大惊,怪不得赵韫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漠!谁人知晓自己的女儿竟然对儿子动手,不打断她一条腿才怪!与此同时,舒皖内心漫上一层深深的厌恶来。 莫说她,就是舒明安本人,也是极不情愿与舒长夜有了首尾的罢? 「所以,你便因此撺掇父后,让他逼我娶李氏五子,对么?」 娶五位貌丑无盐的入宫,日头这后宫如何,还不都是舒长夜说了算? 舒皖理清思路,逐渐反应过来也许她和赵韫从来就不是敌人,赵韫心便是再狠,也不会想要加害自己的女儿。 可舒长夜就说不定了,他既然能疯狂到爱上自己的亲妹妹,难保不会做出其他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即便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拦了他的路,他便同样仇视,那...... 那沈玉呢? 舒皖一想到她温柔易碎的小漂亮突然有了这样的安全隐患,胸中就漫上无尽的窒息感。当务之急,是尽快从舒长夜手中夺回兵权! 他如今心系舒明安,才勉强安于现状,若哪日舒皖冲撞了他的眉头,他能软禁赵韫,难道就不能软禁她吗? 舒皖浑身发凉。 「...可是,我不能让安安身边有别的男人。」舒长夜又换上一副媚态来,似乎想来勾舒皖的袖子,舒皖下意识的反应超脱理智,立即就避开了舒长夜的触碰。 这便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原来如此! 舒皖初时的一切疑惑此刻全都有了答案,她甚至有些想现在就冲到赵韫面前,向他揭穿他的儿子是这样的一个疯子!可她更想跑去暖阁,埋进沈玉的怀里好好贴一贴,蹭一蹭,缓释一下她今夜受的惊吓。 但舒皖什么也不能做,以舒长夜之前对沈玉的态度来看,如若他得知今天早上她才亲过沈玉的话,那沈玉的后果不堪设想。 她哼笑了一声,用了些力气捏上舒长夜的脸颊,悠然转折道:「其实那日初见皇姐回京,朕便觉得,皇姐描妆的手艺真是愈发精湛了,连朕瞧在眼里,都有些嫉妒呢。」 「妹妹?」舒长夜的眸子亮了些,甚至将自己的脸在舒皖手心里蹭了蹭。 「哥哥。」舒皖笑得十分纯质,「不论朕要你,还是不要你,以后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的心既然已经给了朕,那便只能是朕的人了,哥哥说对吗?」 舒长夜膝行几步,兴奋地扯住舒皖衣服的下摆,道:「安安,你...你肯要我了?」 「为什么不?」舒皖却用了些力气,一脚踢开舒长夜,徐徐道:「放眼汴京,哥哥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不过哥哥对朕,应该是忠心耿耿的罢?虽说你我二人昔年同床共枕,保不齐积年不见,哥哥与我就同床异梦了呢?」 「我怎么会这样对妹妹呢。」舒长夜喜笑颜开,他从地上爬起,大手钳住舒皖的脸颊,恶狠狠道,「只要妹妹对我忠贞不二,我自然唯妹妹马首是瞻。」 「好啊。」舒皖抬眸,冷静与舒长夜眼中的威逼对视,她嘴角咧出一丝笑来,「那朕便看看哥哥的这份心,值几斤几两了。」 闻此,舒长夜放声大笑,这空荡的大殿中便只剩下他放肆的笑声,舒皖冷眼看着,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此人捏碎了。 待舒长夜笑够了,终于松手大步离去,舒皖脸颊一松,听见他道:「妹妹,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比我记忆中的,还要有趣。」 舒皖埋入黑暗中的眸光深深,直听着那人确确实实离开的脚步声消失,才松了一口气。 福宁殿外的值守一定是舒长夜支开的,她可怜的禁卫军都不敢违抗这位新封的大将军。 虽事发突然,舒皖也被吓得一波三折,可这道题,她是会做的。 不就是变态么?只有变态对付变态,才是最有效用的。 第55页 福宁殿内清寂如许,舒皖发了一阵呆,又摸索着将殿里的灯点了,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舒皖身子一紧,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那脚步声稳重而缓慢,令她十分熟悉。 好像是...... 「陛下?」沈玉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殿内有些昏暗,他小心地寻着陛下的身影,中途险些被凸起的案角绊倒。 真的是沈玉! 舒皖睁大双眼转向门口,极为期翼地看着。 没过多久,穿着月灰色薄衫的青年便出现在那片黑寂里,他还穿着去往围场时的那件衣服,神情有些焦急,雪白的小脸被昏黄的灯光映得暖融融的。 舒皖看见沈玉就觉得心软,软软地道:「先生怎么过来了呀?」 「微臣......」沈玉走了过来,见陛下就坐在地上,他想扶又觉得不妥,犹豫了半天只好跪在陛下面前,温声道,「微臣怎么一醒来,就在暖阁里了。」 「你这是在反问朕么?」舒皖笑,她摸着沈玉冰凉的腕子,问,「冷不冷呀?」 沈玉摇了摇头,「微臣...睡得沉了些,回了宫,总要看一眼陛下,才觉得安心。」 他好乖,好温柔。 舒皖放在心里悄悄着,她弯着眉目,想再抬手去摸摸沈玉的脸,却紧跟着两眼一酸,竟然就这样流下两行眼泪来。 舒皖呆了呆,好怪,她没想着要哭啊。 可是沈玉却吓坏了,他忙乱地抬头想要过来替她擦擦眼泪,到了眼边却又换成了袖子,还没碰到舒皖,他却又停住不动了。 沈玉皱了皱眉,他想起这袖子也没多干净,他都没有沐浴,连干净的衣裳都没换就过来见陛下了,君前失仪,真是大罪。 舒皖很想笑,沈玉在纠结些什么,她看看男人的表情就能猜出来大半,她主动拉住沈玉的手,将脸贴在上面蹭了蹭,小声地唤:「先生......」 「微臣在。」沈玉忙应声。 「刚刚有人欺负朕。」舒皖委委屈屈咕哝了一声,眼泪就流得更厉害了。 沈玉手忙脚乱,他这下不再瞻前顾后了,用另一只袖子轻轻给陛下拭了拭,他无话可以安慰,只是听沿途的宫人说宁桓王方才在福宁殿里,笑着走了。 以他现今的能力,并不足以与宁桓王抗衡,他护不住他的陛下。 沈玉觉得自己悲哀。 「先生...抱抱朕罢。」舒皖娇声娇气地撒娇,往沈玉怀里钻,她以为男人肯定会惊慌地躲避,可他没有。 沈玉稳稳地接住了她,由着她的小臂缠在他的腰上,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一手极轻地拍了下陛下的背。 舒皖意外地埋在他的怀里,她整张脸都贴在沈玉胸前,深深吸了口沈玉身上独有的清雅味道,混着淡淡的皂角香气,亲切极了。 「先生,子时要过了。」舒皖闷声道。 「陛下。」 「先生,今日的亲亲...先生还没给朕呢。」舒皖有些害怕,她怕沈玉拒绝她,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沈玉的表情。 他精緻的眉目中溢着再明显不过的纵溺,肉粉色的薄唇微启,软声吐露:「微臣...就在这里,陛下...拿罢。」 沈玉竭力装得平稳,但其实他藏在暗处的耳朵早就红了,他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愿,只是当陛下噙着泪看他时,他便捨不得拒绝,又不是没被亲过,还装什么矜持,陛下想要,那他就给。 舒皖惊喜,她再不愿多问一句去确认,就埋在沈玉怀里,抓了抓沈玉胸前的衣襟让沈玉低头,她稍微坐起了一些,就吻到了沈玉柔软的唇。 那点短暂又美妙的碰触稍纵即逝,舒皖意犹未尽,在分开前禁不住在沈玉唇瓣上舔了一下。 好像是甜的,她都想再去抿一抿,含一含。 「玉儿看过内阁规矩了吗?」舒皖哑声问,若是没有看过,怎么会这样乖呢? 「没有。」沈玉微喘着,他垂目注视着怀里明媚娇柔的陛下,低声回,「不看了,日后陛下说如何,微臣就如何,不会再问了。」 舒皖听得一阵心动,甚至想就此将沈玉哄上床去,今夜留他抵足而眠。 可她不能,她做不了自己的主,更不能去做沈玉的主。 舒皖又深深在沈玉身上吸了一口,终于依依不捨起身,将沈玉扶起来,「朕送先生回去罢?」 「陛下歇息罢。」沈玉摇了摇头,「微臣自己回去。」 「那路好远好远,先生自己一个人走,会累坏的。」舒皖夸张地道。 沈玉眸中染笑,回:「不会累坏的,陛下不要担心。」 舒皖没了留人的话,只好站着朝沈玉挥手,沈玉见状便微微一礼,转身走了。 待青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中,舒皖觉得心里好似空了一块似的,她想上床睡觉,又想起那张床是舒长夜待过的,嫌弃地寻着她的贵妃榻躺了下来。 一夜睡去,天际浮白,朦胧中舒皖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迷迷煳煳睁开双眼,就瞧见傅闻钦低头看着她,问:「怎么睡在这儿?」 「呜——」舒皖委屈极了,连忙坐起来把昨夜的事叭叭跟傅闻钦说了一遍。 「哦。如此。」傅闻钦的语气一点儿也不惊讶,不过她惯来如此,舒皖就没见她惊讶过几回。 「我找到东西了,可以带你过去几日。」傅闻钦带来一个不错的消息,「今日早朝,你尽可能煳弄煳弄,不要提及此事,若有外人提,你也随口带过便是。」 第56页 舒皖点头,「好,我有分寸,那你呢?」 傅闻钦微顿,道:「我还有事。」 交代完毕,傅闻钦不动声色地走出福宁殿,早朝前夕,万顷的皇城天才亮了一半,她站在长廊之下,俯身擦了擦自己的长靴,右手摸过面容,她的脸就换了一张模样。 她的瞳孔不再是银色,而是漆黑漆黑的,她快步走着,行至一处巍峨宫殿前,嗅了嗅里面飘忽而出的禅香。 傅闻钦捻了下拇指与食指的指尖,她手心里就多出一朵娇柔可爱的小花来。 她自一扇大开的窗口处越入,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上踩出轻微的响声,缓缓行至床榻前,掀起了紫色的流苏床幔,将那朵香花缓缓放在里面酣睡的美人鼻前。 床上的男人很敏感,他好似能感应一般微微睁开双眼,妩媚动人的眸子流转与女人冰冷的视线相接。 「怎么这样早就来了?」穿着墨色丝质中衣的男人自床褥中起身,拿自己柔软的手指去碰女人尖锐的手甲。 还没碰到,就被女人避开了。 傅闻钦抬手,摸了摸男人略显单薄的肩膀,视线飘向窗外,淡淡道:「以后不必开窗。」 男人长睫如鸦羽,轻轻颤了一下,涩然问:「你不再来了吗?」 「秋天了。」傅闻钦冷着脸转身坐下,任由男人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将双手环在她的腰间,她才缓缓吐露出下半句,「下次我走正门。」 这个时代的人有些麻烦,男人好像更加麻烦,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却意外地有点黏人。 傅闻钦眉目低垂,感受到男人似乎在用自己的唇亲吻在她的手背上,那里覆着手甲,她根本什么也感觉不到,难以想像,这个年纪的男人居然连亲吻这种动作都做得如此笨拙。 傅闻钦冷眼看了一会儿,摊出掌心将男人小巧如猫儿一般的脸託了起来。 「不会么?」她一下子靠近,「我教你。」 然后娴熟地吻住了男人的唇。 第35章 查探和沈玉闹矛盾了 秋风起,阴云变幻似要起雨,舒皖昨夜一夜睡得难安,正懒懒地窝在椅子上听大臣们说书。 今日的朝堂十分热闹,舒长夜也来了,只是他像往常一样丝毫不干预朝政,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舒皖看。 舒皖斜了眼身边已经换成是王锦的太傅,心道沈玉不在,上朝都变得如此没滋没味起来。 「陛下。」刑部尚书李进上前一步,双手奉上摺子,「这是孙大人自蓟州发来的书信,上面陈述了蓟州周雪宁一案的详情,请陛下过目。」 舒皖接过,佯装得兴致缺缺,哈欠连天,一双隐于朝珠下的眼睛却是细细将上面的要紧讯息审阅了个遍。这封书信中所言与那日贾古文所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细节上的记录,更加落实了周雪宁的罪证。 舒皖哼笑一声,将书信随意丢在案上,懒懒道:「唉,昨夜没睡好,今日就先到这儿罢,退朝。」 李进见呈上的案件没了下文,正要上前一步继续询问,余光瞥见贾古文向她摇了摇头,才顿时作罢。 舒皖本来就十分关注贾古文,暗中将这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道李进身为刑部尚书,和贾古文这个户部尚书该是平级,她怎么这么听贾古文的话呢? 除非贾古文身后还有个更加厉害的靠山。 从前舒皖以为贾古文或许是威后那边的人,可自从昨夜知晓了真相,她又觉得威后应该不是,他怎么可能勾结外臣来陷害自己的女儿呢?那这背后之人就一定是...... 舒皖将目光投于舒长夜,她并不敢明晃晃与舒长夜对视,此人十分敏感,若是与他视线相接,说不定等下了朝此人就要拉着她又说上些乱七八糟的话,太可怕了。 不过,若舒皖是舒长夜,她在掌握了一个国家的兵权之后,就一定会对这个国家的钱财蠢蠢欲动。 贾古文又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的确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舒长夜做得如此明显,恐怕就是仗着小皇帝孤立无援,自己又持有兵权。 舒皖眸色一深,看来不论舒长夜这段不伦之恋的结果如何,他都早已有了架空舒明安这个皇帝的打算了。 舒皖并没有离开她的宝座,而是看着各路朝臣散去,她此时此刻若是去了后殿,沈玉必然等在那里,而舒长夜又在这儿,他要是跟了过来,和沈玉撞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待政殿里冷清下来,舒长夜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盯着舒皖意味不明地笑。 舒皖便也勾唇,笑盈盈地看着他,温柔道:「今日见着皇姐,朕心情都舒畅了,皇姐若是不嫌辛苦,以后的早朝可要多来。」 舒长夜的面相本颇为中性,此刻却透着股阴森感,他狭长的眸中露出几许兴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真是有病! 舒皖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确认这人不会再转过身来看她一眼之后,立马熘之大吉。 「先生!!」舒皖小跑着埋进沈玉怀里,「朕今日带你去个地方!」 她想带沈玉一起过去蓟州,留沈玉一个人在这边,她不放心。 不过傅闻钦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你还想带他?我带你一个人过去就十分勉强了。」 舒皖顿时满眼噙满了失望,「真的吗?」 第57页 「......」傅闻钦想了想,商量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需得准我半月的假。这半个月之内,不准再找我。」 「你要去哪里呀?」舒皖有些不放心,却还是点点头,「我答应你,不惹事,不麻烦你!你保重些。」 「好说。」傅闻钦挑眉,看上去似乎有些愉悦,「现在就过去罢,明日一早,我再将你们送过来。」 舒皖担忧地望了眼沈玉,压低声音道:「我该怎么跟玉儿解释啊?」 「这就是你的事了,陛下。」傅闻钦伸手点了一下舒皖的鼻尖,舒皖瞧着她的手,发现傅闻钦惯用的尖锐手甲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这样柔软的皮质,摸上去软软的。 傅闻钦捏着舒皖的小手揉了揉,道:「我给你找了些药,对身高有奇效。」 ! 「快给我快给我!」舒皖一下子欢喜起来,她可再也不想被困在这样小的一具身体里了,不光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而且也很没气势,对上舒长夜,她竟然还要抬头仰视他! 傅闻钦丢给舒皖一个通身漆黑的小瓶子,「记住,一日一粒,不可贪多,吃到你不想长高了就停下,这可是不可逆的,你要是长得奇奇怪怪,我可没办法再让你变回来。」 「好姐姐!你真好!」舒皖热泪盈眶地接过,毫不犹豫就往嘴里塞了一粒。 「将人叫过来罢,该走了。」傅闻钦道。 舒皖便收好小瓶子,去唤沈玉,他二人来到舒皖惯用的那面大衣冠镜前,舒皖紧紧牵着沈玉的手,就那么穿了过去。 待真正跨入那面镜子时,舒皖眼中充满了惊奇,她还听到了沈玉的轻唿声。 开这样的特例其实是违规的,若是被人发现,傅闻钦会受到组织上的处罚,不过她本就叛逆,连舒皖所在的这个世界都是她违抗上级命令强行开通的,这点小事又算得上什么。 一阵刺眼的白光之后,眼前景象完全不同,他们三个人站在城门入口,来往皆是布衣百姓,身后还有城门守卫的唿喊声,眼前一道两旁俱有商铺,只是远不如京城的繁华,商铺前门可罗雀,集市上人却不少。 此时正值赶早集,许多百姓都推着车,买新鲜的蔬菜瓜果。 沈玉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他大为不解,方才不是在宫里吗?怎么陛下带他往一面镜子上撞,还撞过来了?这里是何处? 舒皖拉着沈玉的袖子,道:「先生,晚上朕再给你解释,当务之急是去瞧瞧周雪宁!」 周雪宁?沈玉乖乖跟着陛下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细想后回忆起这似乎是贾大人提及的那桩贪官案里的名字,那么此地难道是蓟州? 可蓟州距离京城上千里,怎么会瞬间就到达了呢? 沈玉悄悄看着陛下,忍不住想,难道陛下果真是天上来的神人不成?沈玉并非多事之人,纵然心里十分惊骇,甚至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一句也没多问。 他们三人的穿着十分平凡,轻易混在蓟州的百姓之中,舒皖左右打量着赶集的百姓,发现此地百姓穿着十分朴素,甚至有许多人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但民风淳朴,言谈亲切,似乎很是自得其乐。 舒皖来到一个蔬菜摊前,摸起一个水嫩嫩的萝蔔,问道:「大娘,萝蔔怎么卖?」 那买菜的大娘刚给一人称过茄子,正忙着数钱,闻言转过头对舒皖一笑,「好俊的姑娘,你若只要那一个,这萝蔔便送你罢。」 「大娘今年萝蔔收成很好吗?」 「唉,不好。」卖菜的大娘闻此,深深嘆了口气,「今年不知哪里来害虫,吃坏了好多粮食,唉,不过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一个萝蔔还是能舍的。」 舒皖捏着那萝蔔,道了声谢,悄悄将一些散碎银两塞在一捆香菜下面,才缓缓道:「请问大娘,县衙怎么走呀?」 「姑娘找人?」 舒皖点头,状似无意道:「我是外地来的,周大人是我的远房亲戚。」 「真的?」那卖菜大娘的神情竟然有些惊喜,抬手又给舒皖塞了两个萝蔔,道,「好姑娘,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在第五个岔口左拐就是了。」 舒皖道了谢,转而看着沈玉挑了挑眉,沈玉会意,上前一步听陛下说话。 「看来,蓟州这桩案子,的确有些问题。」舒皖徐声道,「我们赶在明日之前,查个真相出来,你说好不好呀?」 沈玉自然同意,却不知陛下为何要徵求他的意见。 舒皖偷偷望了眼沈玉琢磨的神色,道:「先生知道为何朕今日会带先生来这里吗?」 沈玉摇头,他甚至还沉浸在物换星移的惊讶里,无法相信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晚上你就知道啦!」舒皖故作神秘,领着人去往县衙方向。 傅闻钦远远缀在他二人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审查的目光扫过两侧商铺,发现一个木雕商店,她动作极快地买下一块原木,放进自己的储物间里,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蓟州县衙左右有差役守着,舒皖往里瞧了一眼,发现里面的房屋很旧,没有翻新的痕迹,不过也不至于影响使用,院子里打扫得也非常干净。 「先生知不知道,周雪宁是如何当上县衙的?」 「考上的。」沈玉还是太傅时,就做过这方面的功课,将周雪宁的背景调出查阅了一番,「她考得是最好的,与第二名相差了近五十分。」 第58页 舒皖问:「第二名是谁?」 「名字记不清了,姓贾。」 贾? 舒皖眼神微妙,这未免有点太巧了罢? 「闻钦,我想看看当年的卷宗。」 傅闻钦搜索一番,取出一本厚重的书递给舒皖,嘱咐:「这是我的资料,上面更全面些。」 这本书的书页雪白,摸上去滑滑的,舒皖迅速翻阅查看,见上面记录周雪宁与一个叫贾晨的女子同届考试,这个贾晨在京中有些关系,拿到了那年的试题题目,对县令之位志在必得,却未想到半路却杀出一个周雪宁,足足甩了她一大截。 「这京中的关系,不会就是贾古文罢?」舒皖皱着眉,「贾古文堂堂一个户部侍郎,怎么会费精力给蓟州一个远亲谋职?这家人若缺钱,她直接给了不就是?」 「你这想法,未免太过简单。」傅闻钦道,「你或许觉得此事不值,但对平民百姓来说,一个县令的职位便有许多油水可捞,当然这点油水你或许瞧不上,但天高皇帝远,贾古文除了帮衬自己的远亲,更多的怕是想要藉此发点小财。」 舒皖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那贾晨没有当上县令,贾古文谋划一场落了空,岂不是很气愤?」 顿了顿,舒皖道:「我若是贾古文,恐怕不会甘心这样白干一场,会想在别地再作谋划。」 「你说的不错。」傅闻钦道,「这个贾晨,如今已在蕲州当了太守。蕲州,与蓟州相邻。」 舒皖垂目思索片刻,道:「既然贾古文参周雪宁,先参的是粮食税收问题,我想先去蓟州的田里看看。」 「可以。」傅闻钦应声,「那我开一下定位系统。」 舒皖呆呆看着傅闻钦,没听懂那个什么桶是个什么东西,但以她对傅闻钦的了解程度,一定是个新奇又有趣的东西。 沈玉心里更加古怪,不过他的修养向来极好,他虽从未见过这位女子,却能看出她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很好,只要这件事对陛下无害,他并不想去追究其中的道理。 「跟我来。」傅闻钦找到地址,率先走在前头。 舒皖看着她的背影,歉疚道:「辛苦你啦,闻钦,每次都这样麻烦你。」 傅闻钦的回覆并无情绪:「什么话。」 蓟州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很是凉快,舒皖与沈玉并排走在傅闻钦身后,忍不住对沈玉道:「先生想知道我们今日是如何做到如此的吗?」 沈玉摇头,「微臣不知,隐约觉出似乎是由于这位大人的缘故。」 舒皖看着傅闻钦点了点头,「她叫傅闻钦,是朕的好朋友,与朕有过命的交情。」 「原来如此,那微臣要多谢这位大人保陛下的平安。」沈玉略顿,又道,「那陛下身边那位方大人去哪儿了?微臣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方大人?舒皖面上露出一丝迷惘,她从不认识什么姓方的人呀,难道是在她未来之前,舒明安身边的人吗? 「朕……朕有个秘密想告诉先生。」舒皖并不欲对沈玉隐瞒她的来歷,她对沈玉有情,可若沈玉一直以为她就是舒明安,一直拿她当作另一个女人,唤着别人的名字,那舒皖会觉得很不欢喜。 而且她很想知道,沈玉这样的迁就,这样的温柔,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舒明安。 沈玉垂眸,作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舒皖便如实道:「先生记不记得,七夕那日朕约你出去,让你唤我作阿皖?」 「记得。」 「其实,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沈玉将这二字轻轻念了一遍,才问:「这是陛下的乳名吗?」 「不是,不是的。」舒皖抬眸去沈玉对视,「其实早在舒长夜回京之前,你面前这具身子里,早就换了一个人。也就是说,我并非舒明安,并非威后赵韫之女,并非衍朝真正的君主!你能明白吗?」 二人的对话同样飘入傅闻钦耳中,她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沈玉尚未从先前快速穿梭的震惊中回味过来,此刻却知晓了一个令他更为惊骇的消息,他的表情呆滞着,甚至都不清楚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舒皖觉得自己吓着沈玉了,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解释道:「就是借尸还魂,先生能明白吗?虽然我也不知道原来舒明安的魂去了哪里,可我就是在这儿了,成为了这副模样,这辈子都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如果是这样……」 她的眉眼耷拉着,有些紧张,有些难过,「如果是这样,先生还会继续留在宫里,陪着朕吗?」 沈玉怔愣着,他蹙着眉,慢慢消化陛下说得这番话,沉默了很久。 舒皖眼看着沈玉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凝重起来,自己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他果然只认他的陛下,她终究不是舒明安。 舒皖眼眶一酸,抽着鼻子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就在她快要忍不住了的时候,听见身边人缓缓问了一句:「是陛下在朝堂上答应封赏宁桓王的那日吗?」 舒皖回忆了一下,惊觉不偏不倚,正是那日,惊讶地看着沈玉道:「先生怎么知道?」 「因为就是那日起……」沈玉的声音变得有些轻,「陛下开始好好听微臣讲书了。」 「先生讲得很好。」舒皖低头踢着路面上的石子,「比朕以前听过的所有都要好。」 「陛下……」 第59页 「若朕不是舒明安,先生还认我这个陛下吗?」舒皖轻声问。 她发现衍朝上下,只有沈玉面对她时,会称唿自己为「微臣」,他念出「陛下」的神情总是虔诚无比,好似在供奉着什么神明。 舒皖一想到这些都与她无关,心里就酸得要命。 「微臣……」沈玉轻吸了口气,似乎在沉思,他想了很久,太久了。以至于他们一行人都走到了大片的农田处,舒皖都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到了。」傅闻钦道。 舒皖一张小脸灰败,她没有再去牵沈玉的手,而是自行前往田地。 大多数地方的庄稼已经收割过了,只有少数的还长得齐整,从残留的根茎上来看数量确实不多。 「今年闹的是什么虫灾?」 「叶蝉。」 「这种虫子,怎么会出现在庄稼地里呢?」舒皖耸眉,「这种东西,一般只在果木林里,且蓟州去年少雨干旱,更加不可能会出现叶蝉。」 「闻钦,我觉得此事恐怕有人陷害,你替我查一查附近什么地方雨水频多,且有大片果林分布。」 傅闻钦道:「不用查,就在蕲州。」 蓟州太守乃贾晨,与周雪宁有过节,从当地百姓反应来看,分明是爱戴这位周县令的,这桩所谓的贪官案,恐怕是栽赃。 现在只要去那位被抢了儿子的人家问问,再向周雪宁确认她侄女的情况,就可以定论了。 在傅闻钦的帮助下,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可舒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沈玉,只是率先走在前头,往受害农户家中寻去。 这家人姓许,被抢的是他们的小儿子许清,按奏摺上所说,这家人的土地田产皆被霸占,十分悽惨,活不下去了才会远赴京城当街拦轿。 舒皖上前扣了扣门,门缝间抖下一层灰来,呛得舒皖咳嗽了两声。 「陛下。」沈玉几步上前,为她递了块帕子,舒皖看了一眼,没有去接,反是对傅闻钦道,「这里没有人住。我们问问附近的百姓罢。」 傅闻钦应了声又在前面引路,舒皖即刻跟上,与沈玉甩开了些距离。 傅闻钦低声问:「吵架了?」 舒皖声音冷淡:「我不和他好了。」 「这又是为何?」傅闻钦不解,这二人相处得明明一直不错。 「他心里根本就没我,我何必白费那个心思。」舒皖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傅闻钦便住了口。 心里没她?傅闻钦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心道那人心里有她吗?但很快她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想着最好没她,她就不必再浪费几十年的时间在这个世界消磨了,挺没趣的。 最近的一户人家离这里少说也有五里地,三人走了半程,舒皖瞥了一眼身后脸色发白的沈玉,道:「我饿了,找地方吃点东西。」 「附近有个小酒馆,去那儿罢。」傅闻钦在看了眼手臂上的蓝标,确定一个方位向前走去。 这家小酒馆很不起眼,店口连块招牌都没有,可酒馆老闆竟然是一个颇有风韵的男人,穿着桃色的布衣,倚在门口对他们三人浅笑。 「几位客官,小店的酒卖完了。」 「我们只讨些水喝,再做些小菜就可。」舒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几个银两,「可以吗?」 「可以。」老闆一把自舒皖手中将银两摸走,慵懒道,「那几位客官稍后,奴家一会儿就给你们上菜。」 舒皖打量了一下这间酒馆的设施,发现只有右边两张桌子,左边却放着好大一张床,可后厨明明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为何不在床的位置多添几张桌子呢? 桌上放着的茶壶很是干净,舒皖瞧见沈玉嘴唇发白,心道他应该会主动给自己倒上一些润口,可她坐着干等了半天没等到沈玉有什么动作,不免有些着急。 她一着急,脾气也跟着变差了。 「菜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老闆连忙招唿一声,于门帘处媚笑一下,麻利地端出几盘小菜来,都是家常菜,回锅肉被炒得金黄焦香,好似十分可口。 舒皖正欲动筷子,那老闆却居然贴着她坐了下来,柔声道:「官人给的银钱太多了,小店补不了那么多,奴家还做些皮肉生意,官人用完了饭,若不嫌弃,就让奴家伺候官人一回如何?」 第36章 和好沈玉自荐枕席 皮肉生意? 这几个字,舒皖只是在某个话本里见过那么一两回,且每次都是被寥寥数语带过,以至于舒皖至今都很疑惑,究竟何为皮肉生意? 舒皖迟疑着夹了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咸香可口十分味道,心道难不成就是多加几个荤菜?这位老闆的菜炒得确实不错,于是点点头应承下来:「好呀。」 酒馆老闆闻言妩媚一笑,起身道:「那奴家这就去准备一番。」 舒皖望着老闆脸上的媚态出神,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无言的沈玉却是神情略暗,欲言又止。 这几盘菜足够他们三人吃了,傅闻钦却一直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刻,而沈玉更是将身子贴靠在墙角,筷子都没动几下。 舒皖皱紧了眉,她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为了沈玉特意绕路来这边休息,结果男人不光连水都不喝一口,就连东西也不吃。 舒皖心急,一下就摔了筷子,清脆的响声掷在地上,吓得沈玉浑身一抖。 第60页 「怎么?如今沈大人连饭都不肯吃了是么?」舒皖冷冷睨着他,「你这般不情不愿,不如朕现在就送你回宫如何?」 沈玉闻言连忙跪下,刚吐露了「微臣」二字,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舒皖见他如今竟是连请罪都不肯,气得笑出声来,「好啊,你好的很!」 「闻钦,你替他寻处客栈待着,今日不必再见。」舒皖冷笑一声甩手便走,傅闻钦并不欲介入这二人的感情之中,只按照舒皖所说的安顿好沈玉,便想赶往查案了。 「傅大人……」被丢进屋里的男人轻声开口唤了一句,傅闻钦脚步略顿,没等到他的下半句,便干脆地将门带上了。 「去找户人家打探消息罢。」舒皖见傅闻钦出来,说了一句。 傅闻钦见她两眼通红,忍不住问:「你没事罢?」 舒皖摇了摇头,只管闷头往前走,傅闻钦看着她缓缓道:「方向错了。」 舒皖身形一滞,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闹成这样,晚上的吟诵怎么办?」傅闻钦看着她道。 蓟州有个风俗,就是会在九月初六的傍晚在市口点篝火,当地的巫师便会站在高台上为有情人祈福,若是形单影只的人前去交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巫师还会从中择出此人天作之合的命定之人促成良缘。 舒皖花了大价钱买通巫师,让巫师届时抓出她和沈玉的生辰八字放在一起,好让沈玉以为他二人乃天赐良缘,不可辜负。 可现如今呢?一切筹谋付之东流不算,她和沈玉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了。 舒皖气得想哭,可她没办法,让她顶着舒明安的身份跟沈玉谈情说爱,她觉得膈应。 「不去了,就这样吧。」她哑声道,「可能我就是天煞孤星,没人愿意跟我在一起。」 傅闻钦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牵着她的小手往前走,语重心长道:「他今天见多了怪事,你一股脑告诉他,总要给人家消受的时间。」 「这很难选吗?我对他那么好,舒明安对他那样坏。」舒皖抿着嘴,闷着想了一会儿沈玉,又心软道,「对呀,我怎么能逼他逼得这样紧,还凶了他,我真不好呀。」 傅闻钦本打算从长劝慰一番,甚至还做好了更换对象的准备,没想到她才劝了一句,小姑娘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傅闻钦没了话说,只好沉默地领着人走,舒皖一脸难过地跟在后面,直到找到了下一户人家,才勉强正了正色,上前敲门。 「来了。」前来开门的是个妇人,一脸的精明模样,上下打量了舒皖一眼,笑道,「姑娘有事?」 舒皖指了指许家屋子的方向,问:「大娘知道那户人家去哪儿了吗?」 妇人脸色一变,立即退缩回门里去就要关门大吉,傅闻钦一步越上,一把撑住那前破旧的小木门,拿出一块腰牌来几乎要怼到妇人脸上,严肃道:「朝廷办案,还不速速放行。」 妇人吓得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院子里,她的男人闻声从屋头里跑了出来,望着门口的二位发怔。 「二位大人里面说话罢。」妇人苍白着脸色道。 「多谢。」傅闻钦闻言即刻松了手走入院中,舒皖即刻跟上,才有了两步,突然听见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竟是这家的房门掉了下来。 舒皖:「……」 傅闻钦:「……」 傅闻钦将腰牌收好,冷静地看着那妻夫二人道:「一会儿我修。」 坑坑洼洼的木头桌子上摆上了两碗热茶,妇人和男子都十分拘谨地坐着,老老实实道:「许氏一年前就走了,他们家攀了高枝,如今怕是过得富贵着呢。」 「攀的什么高枝?」舒皖道,「姓贾么?」 「对,对,就是姓贾。」妇人连连点头,「他们卖了个儿子出去,说是说了门好亲事,可儿子不愿意,成亲当晚上吊死了……后来那家人突然就富贵了,被接走去享福了。」 「现在何处?」 妇人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一年也说不上几次话,他们发达了,断没有还给我们报去处的道理。」 舒皖眉头深锁,难道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吗?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莫要告诉别人我们来过,否则你们会招致灾祸的。」舒皖嘱咐。 傅闻钦闻言起身,「我去修门。」 舒皖给这二位留下一些钱财,便也起身告辞。 这二人离去后,妻夫二人对视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院子里的那扇新门发呆。 「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嘱咐说用指纹按一下这儿门就开了。」 女人看着那个黑色平滑的地方出神,不解道:「以后回家开门,还要画押吗?」 …… 「闻钦,你修的那是什么门呀?」舒皖回想起那扇光滑奇特的门。 傅闻钦回:「防盗门。比小木门靠谱。」 「噢……」 转眼到了下午,这件案子的线索却突然断了,舒皖苦恼地撑着小脸在路边闲坐。 傅闻钦也在旁边继续刻着她的木头。 舒皖凑过去看了一眼,问:「你在刻什么呀?」 「人体。」傅闻钦冷冰冰地回答。 这个回答让舒皖没了半点追问的兴趣,又转身发愁去了。 第61页 「哎,我们一开始就没去过县衙!你说我们去县衙瞧瞧会不会有收穫?」 「县衙早就空了。」傅闻钦道,「孙许知早就到了蓟州,现在肯定已经抓了周雪宁让她伏罪。」 「那我们去救她罢?」舒皖拍了拍手。 「怎么救?劫狱?」 舒皖点头:「是呀!」 「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我是陛下!」舒皖强调,「天下都是我的,何况区区一个监牢?」 傅闻钦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道:「那我晚上去,你就不必跟着了。」 舒皖知道自己功夫还差得远,欣然同意。 两人相伴回到沈玉所在的那个客栈时,天已经快要黑了,舒皖向小二问:「二楼第四间上房的人有吃过饭吗?」 小二摇头,「那位客官一直不曾出来过。」 舒皖蹙眉,又生了些气,吩咐小二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给沈玉送过去,气唿唿地回自己房里去了。 夜深人静,舒皖独自坐在房里等傅闻钦的消息,她打开窗,看着三三两两的青年人陆续走向市口的方向,远远听得一片热闹,目光中满是遗憾。 早知道,就不在今天问那个问题了,她是不是心急了些? 舒皖下巴颏搭在窗台上,深深地嘆了口气。 不一会儿,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舒皖问了声谁,外面却迟迟没有回音。 舒皖望着那扇门,忽然嵴背一寒,又道:「谁?」 沈玉的声音却在门口处响起:「是…微臣。」 舒皖惊喜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正想跑去开门,想到白天的事却又瞬间丧气,拿下门栓平静地看着外面的男人,道:「沈大人何事?」 沈玉漂亮的眸子低敛着,眼底好似蒙着一层水光,走进来温声道:「陛下可否……先将门关上。」 舒皖便关上门,重新插上门栓,借过沈玉的身子去往床上坐着,「说罢。」 沈玉面色一白,向前走了两步,行至舒皖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他声音发颤:「陛下还在生微臣的气吗?」 几乎在沈玉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舒皖就已经心软了,她咬紧唇低低地瞧着沈玉,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沈玉伸出一手,在他的襟前勾了一下,然后他身上那件灰白色的袍子便瞬间落地,露出他雪白无暇的上身来。 沈玉身子还颤抖着,他怕得眼尾都红了,软声吐息:「请陛下恕微臣不忠之罪,微臣今夜……随陛下处置。」 舒皖呆愣着,她大为惊骇,用力捂着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在沈玉胸口处,瞧见了那枚往昔许久也没有找到的朱痣,红艷艷的,嵌在他雪玉般的肌肤上。 男人身上的线条流畅而漂亮,他的小腹紧实,胸口宽阔又柔软,淡粉色的珠玉小巧可爱地缀着,舒皖这才发现,沈玉通身就只穿着这样一件单薄的袍子,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他连进来的时候,都是光着脚的。 舒皖近乎痴迷地瞧着他,可除了早先的打量,她的视线再未有过下移,而是平平稳稳地落在沈玉苍白又赧然的面颊上。 「这是先生给朕的答案吗?」 沈玉紧握双手,他鼓起勇气望陛下眼中看了一眼,才发现陛下的神情十分平静,没有一点喜悦,也没有一点欲望。 沈玉一颗心沉了又沉,心道他真是荒唐,连取悦这样的事都做不好,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已经做到他的极致了。 「回答朕。」舒皖深深地注视着沈玉,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甚至很生气。 沈玉穿成这副样子,是觉得她乃好色之徒,所以他来献身,藉此消磨了他的答案,还是沈玉根本就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自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了? 「微臣……」沈玉双颊流下泪来,他羞耻得过分,恨不得即刻死在陛下面前,可陛下非但没有要他,还这样质问他。 是不是他……不够好看?今日白天那个酒馆的男子伺候得更好吗?所以陛下才这样冷淡,连碰都不愿意碰他。 沈玉料想了千百种结果,他甚至都想到陛下正在气头上,或许会因此折磨他,但他还是过来了。 独独没想到,陛下会这样对他,这比什么都更加耻辱。 舒皖并不知道沈玉究竟在想什么,她为沈玉不自爱而生气,即便是对着她,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给人看了自己的身子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许久得不到回答,舒皖不想问了,便道:「把衣服穿好。」 一句话宛如立即判了沈玉的死罪,他面色惨白,更加颤抖着双手连扣子都扣不上,眼泪却流不尽似的在他双颊上划下一道道泪痕。 舒皖捨不得了。 管他为什么,管他怎么样,管今后怎么样! 舒皖伸出手,亲自给沈玉繫着扣子,轻轻给沈玉擦着眼泪,问:「先生今夜想服侍的人,究竟是谁?舒明安当年强占你而不得,你是不是悔了,想遂了她的心愿?」 「微臣……」 这次是沈玉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却是陛下堵住了他的唇。 陛下的唇瓣比他自己的还要柔软温暖,一点点地吻着他,吻干净他面颊上的泪,贴在他的眼角处亲了亲。 「坐在这里。」舒皖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沈玉不敢拖延,连忙从地上起身,坐在了陛下身侧。 第62页 舒皖却下床,将他的一对玉足捉上床来,好好用被子盖上。 她抽了抽鼻子,忍下心里的酸,将沈玉的腰身圈在自己怀里,低声问:「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羞不羞呀?」 沈玉自然羞极了,他本以为陛下会喜欢,至少也会欢喜,可陛下没有,还让他穿好衣服。 他的身子……是不是难看极了。 舒皖将小脸枕在沈玉胸口,平缓的唿吸搔在沈玉颈间,闷着声音道歉:「今日不该那样凶你,也不该嫌弃你将你支开,朕不好,是朕心急啦。」 她尽量软和着跟沈玉说话,「朕答应你,以后跟先生慢慢来,先生也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朕不喜欢。」 ……陛下果然不喜欢他。沈玉的身子紧了紧,却还是牢牢抱着怀里的陛下,不发一言。 「朕不喜欢,是不喜欢先生这样不爱惜自己,先生是朕珍视的人,朕不愿随意轻薄先生。」 断断续续的话敲打在沈玉的心上,将他的一颗心碰撞得瘙痒至极,难忍至极,颤抖至极。 他彻底失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是明白是他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了陛下君子之腹。 甚至还做出媚宠这样的丑事来。 舒皖等了半天,没等来沈玉的回答,便又坐起身子去吻他,她虽然不会更深的技巧,但她断断续续亲了沈玉数十下,而沈玉也就那么受着,躲也不躲。 「先生来时,是否已经沐浴过了?」 沈玉羞赧点头。 「那就在此处歇下罢。」舒皖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沈玉的衣服,确认每一处都完好着,每一个扣子都扣好了,才摸着沈玉跪红的膝盖用掌心揉了揉。 若不是沈玉正看着她,她甚至还想亲一亲。 「陛下……这……微臣……」 本来都准备好自荐枕席的沈玉听到了仅仅是睡觉的吩咐,竟然变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他的脚趾蜷缩起来,通红通红的,舒皖便拿帕子去给他擦擦脚底沾的灰。 「好好吃晚饭了吗?」她问。 沈玉抿了下唇,点头回答:「好好吃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也不许对别人这样。」 沈玉被陛下摸得足底发痒,强忍着没有将脚从陛下手里抽出去,缓缓道:「微臣……只对陛下这样。」 舒皖擦好了,丢了帕子,搂着沈玉的细腰躺下来往人怀里钻,此刻外面还能听闻喧譁热闹声,可舒皖却一点也不羡慕了。 她将小脸埋进沈玉的怀里,迷恋地嗅着沈玉身上的气味,半晌她才想起这里是女尊,她和沈玉不该是这样一个体位,于是又坐起来,轻轻地抱住了沈玉的脑袋。 沈玉被扑了满面的甜香,耳尖都红了,可他又很乐意这样贴在陛下怀里,于是谁也不出声,屋里静谧一片,都以为对方睡去了,竟就这样相拥而眠至天亮。 「闻钦!」舒皖一直惦记着傅闻钦劫狱的事,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一下子惊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沈玉还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她小心地去望男人的眉眼,却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眸里。 「陛下发了噩梦吗?」沈玉缓缓地问,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哑,好似有些性感,只是他那张纯澈的脸孔和性感全然不搭边。 「玉儿。」舒皖软软叫了一声又钻回沈玉怀里,沈玉身上好香呀,明明是很清淡的皂香味,躺了一晚上,却将整张床都沾上这样的气味了。 舒皖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子,想自己身上有没有沈玉的味道。 只贪了一刻,舒皖便不得不从美人怀里起身,边安抚着沈玉的脸颊,一边道:「我去吩咐着吃的,你慢慢起,我还有些事要去看看。」 一夜了,闻钦怎么样也该回来了。 沈玉乖巧地应着,等陛下离开,方觉自己浑身惬意自在却又腰背酸麻,活像他昨夜已经侍奉过了陛下一般,好想埋进被子里,滚一滚。 可是这样太不像话了。 他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正想下床,才发觉自己身上只有这件衣服,连双鞋都没有,□□房门外人来人往,他……怎么出去? 客栈的后厨正是忙活的时候,舒皖吩咐了暖胃的粥,又点了几个小菜,才外出去寻傅闻钦的踪迹。 她茫然地站在客栈外环视一圈,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回头一瞧,傅闻钦正坐在客栈房顶上看着她。 「闻钦!」舒皖挥了挥手,傅闻钦便起身自房顶跳了下来,抖着身上的木屑。 舒皖小心地扶住她,问:「怎么样啦?」 「成了,人在县衙。」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舒皖深以为然地点头:「那我们赶快过去。」 「现在别,县衙招人耳目,我们若去,肯定会有人起疑心。」傅闻钦道,「我昨夜已问过,周雪宁确被人陷害,只是蓟州的百姓对此还毫不知情。」 「许氏一家的下落有了吗?」 「有了,我带你去。」 「骑马罢,快些。」舒皖一点也不放心将沈玉一个人留在这儿。 傅闻钦也十分赶时间,却道:「骑什么马,我弄了辆摩托车!」 什么车? 五分钟后,舒皖髮丝尽乱地被带到了一个村落外。 她颤颤巍巍地走下车,连腿都是软的,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什么车,怎么会这样快,可傅闻钦已经将东西收起来了。 第63页 「这里怎么荒无人烟的。」舒皖喃喃着率先走入村落,发现四处房门紧闭,连水井都被人填了。 「你确定是这里吗?」 傅闻钦环视四周,肯定回覆:「就是这里,不会错。」 舒皖忽然有些怕,跟傅闻钦贴了贴,寻找着许氏的下落。 可是,谁会住在这种地方啊? 经过一番寻找,两人一无所获,舒皖心细如针,疑惑道:「七七好奇怪,这么大一个村子里,居然仅仅有一口井。」 傅闻钦顿时眼光一凛,道:「一会儿我去挖井,你不要害怕。」 她的语气严肃又认真,吓得舒皖连忙拉住了她,「别去!别下去!我们只在上面瞧一眼就好了。」 「你不看吗?」傅闻钦问。 舒皖连连摇头,「我不看!不看的。」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多了。傅闻钦抬手在手臂的数据板上操作一番,回復道:「井下有六具尸体,二男四女,从基因推断,应是许氏一家无疑。」 舒皖震惊,问:「死了多久?」 「一年有余。」 许氏已死一年,贾古文却在近日来报,说被许家的人拦住鸣冤,舒皖凉凉地笑了一声,沉重道:「她们这是拿朕当傻子骗呢。」 「无怪乎如此。」傅闻钦道,「舒长夜回京时,已经封了各方来路,把守住了京城通往各地的官道,你便是真要放人彻查,怕也走不出去。」 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只是她们死也不会想到,舒皖能从福宁殿的镜子里穿过去。 「这件案子,朕已经明白了,闻钦,我们回宫罢。」 第37章 出游闻钦和她的甜心小太后 横竖今日的人是跑了,早朝也没了交待,舒皖索性决定回客栈再补个回笼觉,和沈玉黏黏煳煳一会儿。 不知为何,她这样说完以后总觉得傅闻钦的眼神有些怨念,但傅闻钦还是答应了,舒皖觉得自己一定是多想了。 「玉儿?」舒皖支开门缝,悄悄摸进屋里寻着沈玉的身影。 床上那团被子动了动,就见沈玉从里面钻了出来。 舒皖暗嘆一声,心道他真的好像一只兔子,忍不住两步上前摸了摸脑袋。 「先生怎么还没起呀?」 沈玉不好意思极了,他的腿还塞在被子里,身上这件衣服,根本不足以遮蔽,他整个小腿几乎都露在外面。 「微臣……」沈玉抿唇,「没有衣服穿……」 「啊。」舒皖才想起这回事,「朕去给你拿,那桌上的东西吃过了吗?」 沈玉点点头。 舒皖满意了,一时间,她倒也不急着去给人拿衣服,反而钻进了被沈玉暖热的被子里,撒娇着:「先生抱……」 沈玉便依言躺下来,任由陛下滚进他怀里去。 此时客栈屋顶之上,傅闻钦漠着神情,用一块细布用力地擦拭着手上的木雕,使木雕更加光滑些。 她手上的木雕分明是个男人的形态,刻得惟妙惟肖妩媚多姿,必定是关系十分亲密之人。 待一切施工完毕,她又在上面刷了一层带着自然清香的核桃油,烘干后妥帖地收进了口袋里。 下午时分,三人便又自那面镜子里回到了皇宫,傅闻钦道:「今夜开始,我请假。」 舒皖点头答应,不知她是去干什么,嘱咐道:「小心些呀。」 傅闻钦应了声便离开了,昨夜汴京大雨,今日的天也阴沉沉的,明明才未时末,却像到了酉时一般。 她走入一所宫殿,拨了拨炉子里的香灰,使香炉又燃了起来,才自正殿门口长驱直入,无人敢拦。 殿里的男人心情似乎很好,用柔悦的嗓音哼着歌,是傅闻钦不曾听过的曲调。 「你来了。」惯穿黑色丝质长袍的男子露出个娇憨的笑容来,赤着双足正要从温暖的榻上下来迎接她。 「别动。」傅闻钦微露不满,命令了一句,男人果然乖乖不动了,她一步步走近,隔着柔软的皮质手套摸了一下男人的脚踝。 男人便仰起漂亮的脖颈仰视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攀住她的袖子,「不凉的,你做的这张毯子很暖和。」 他不知这是如何做的,竟然会自己发热,于他的体寒之症大有裨益。 「生辰快乐。」傅闻钦冷淡的口吻和平静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祝贺该有的样子,可男人听了却很高兴,将脸颊贴在她的小臂上蹭了蹭。 女人变戏法一般手里多出一块木头,男人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似乎雕的是他自己。 「你雕的?」他惊喜接过。 傅闻钦没有回答,算是默认,环视了屋子一圈,道:「看电影吗?」 男人怀着双期冀的神情点了点头。 「想看什么?」傅闻钦弯身将身形修长又柔软的人抱到雪白的沙发上,把男人喜欢的毛绒泰迪熊塞进他的怀里。 「听你的。」他依偎着靠了过去。 「上次给你留的那些,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 傅闻钦便点头,「那今天看新的。要奶油还是巧克力?」 「什么?」男人漂亮的眸子里透着迷惘。 「爆米花。都要一点罢,尝尝。」她转身去了小厨房,留男人一个人坐着,摸着手里的小木雕亲了亲。 「赵韫。」女人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冰冷的视线注视着他。 第64页 男人慌忙将小木雕藏在身后,手指捏紧了泰迪熊的两只耳朵,轻轻应了一声:「嗳。」 「明日午时动身,我给你的箱子装得下吗?」 「装得下的。」赵韫说完,又迟滞地笑了笑,「总共也没有多少衣服,都是一个颜色。」 「嗯。」傅闻钦这才进了厨房。 这张榻很软,又很舒服,女人不在的时候,赵韫总是喜欢一个人躺在上面蹭来蹭去,据说这叫「沙发」,名字七七好奇怪,赵韫记了好几次才记住。 他将精緻无暇的脸埋进小熊的肚子里,深深吸了口气,这是女人亲手做给他的,他这宫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女人给他做的,每个都有着奇奇怪怪的名字,不太好记。 女人教了他那么多东西,却从来不告诉他她的名字,赵韫有些害怕,他怕哪天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可他也不想问,有了名字就有了念想,那这于礼法不容的关系,何时才能断呢。 廿日一早,舒皖从刑部尚书李进手中又接过一份摺子,上面又弹劾了蓟州县令周雪宁的如数罪证,舒皖只看了一行,就不想再看了。 她懒懒地将小腿搭在龙椅扶手上,与舒长夜对视,悠然道:「李大人,这个周雪宁强占的男人,他好看么?」 李进脸色一变,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看着陛下。 「看你的表情,是不怎么好看了?」她将手里的本子随意一丢,道,「一个小县令罢了,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她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小惩一番放了便是。」 「陛下!」李进震惊下跪,膝行两步痛心疾首道,「若是一方父母官昏聩,可是百姓遭殃啊!」 「李大人真是爱民如此,既如此,就从你的俸禄中划出一份,将蓟州今年短缺的税收补上罢。朕急着下朝,就这样。」舒皖说完起身便走,堂上的大臣个个瞠目结舌,都忘了恭送陛下。 舒皖快步走在前往福宁殿的路上,她几乎要开始小跑了,可还是没能躲过追上来的舒长夜,被一抓揪住了后衣领子。 「妹妹这么急,是想去哪儿啊?」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仄。 「哎放开!」舒皖不耐烦地挣脱他,「朕要睡觉!困死了。」 「哦?」舒长夜两步上前,将舒皖拎上了床,贴着舒皖的耳际,道,「不如哥哥陪你睡,如何?」 舒皖冷笑,觑了眼目露愠色的男人,笑滋滋地:「我的好皇兄,你找我究竟什么事儿?要上床就专程来上床,你心里装着别的,不干不净地爬在朕的床上,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她嚣张极了,舒长夜从未见过她有这样的表情,一时忘了反应,许久才想起笑了一声,问:「妹妹为何不罚周雪宁呢?你究竟想做什么?」 「怎么?皇兄在朕的床上,嘴里却还含着别的女人呢?」舒皖目光挑衅,故意将话说得浑浊轻佻,没什么所谓地瞧着他。 「别跟我打哑谜!」舒长夜竟是有些恼了,一把掐住舒皖的脖子,恶狠狠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怀疑,却又无从怀疑,他将京城四路封得那么严,小皇帝不可能知道蓟州的事。 舒皖表情不变,随意散漫地歪倒在床上,平静道:「你倒是动手,好皇兄,你这样。倒让朕开始怀疑那晚过来表忠心的小郎君是哪位了。」 「我为何……」舒长夜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将手松开,冷哼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父后这些日子不在宫中,你可随我处置。」 「他去哪儿了?」舒皖疑惑,怎么突然就出宫了,也不跟她交代一声,她好歹也是个皇帝。 「我如何知道?反正他不在正好,省得瞧着心烦。」舒长夜又冷冷注视了一会儿,忽然软下态度来,道,「安安,那我可走了?」 「恭送皇兄。」舒皖躺在床上懒懒回了一句,阖上双眼不再说话,屋内沉默了半晌,舒长夜窸窸窣窣地走了,舒皖才睁开双眼,悄摸地想她的先生。 与此同时,一架华丽的马车自东华门出,车里慵懒闲卧着枚乌衣美人,领子敞得很开,隐约可见色泽微深的珠玉点缀,足有半个拇指大小。 他似乎心情很好,小声地哼着歌,不成调子。 车夫是个面无表情的高挑女人,她戴着顶草编的帽子遮阳,声音淡淡:「前面下坡,坐稳些。」 里面的美人却未回应,徐徐勾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轻轻盘在女子腰肢上,他整个人也贴了上去,将小脸贴在女人背上。 「坐稳了。」他道。 傅闻钦没了声音,连个旁的回应都没有,只专心致志地驾着马车,全然当男人不存在。 赵韫有些着急,「你怎么不理我。」 「理你什么?」她轻声催了马匹,果然到了下坡,赵韫的衣服滑,整个人都顶在傅闻钦背上。 他觉得自己引诱不成,失败得很彻底,心里闹了些脾气,又不想跟女人发作,只好默声将自己的双腿收回去,想缩回车里去。 可马车在下坡,未免颠簸,他那仔细保养出来的手,根本没有力气抓稳车架,刚起来,竟然一个后仰摔了下去。 赵韫倒吸了口气,心道坏了,这下摔不死他,那马车的轮子也要从他身上碾过去。 可一阵天旋地转,他究竟是没摔,连磕都没被磕到一处,女人反应很快地揽紧了他,并且凭藉绝佳的身手,将自己垫到了男人下面。 第65页 马车虽不算疾驰,可由于惯性,二人还是滚了几圈,最后是傅闻钦垫在赵韫身下,赵韫惊恐地骑在她的腰上。 他吓坏了,忙摸了摸女人的身子,问:「你伤着了吗?」 傅闻钦连个眉头都没皱,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在赵韫快哭的那张脸上。 她忽然抬手,赵韫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好像有些害怕,可她只是轻轻捻去了男人眼下粘着的草根。 「穿鞋了吗?」她问。 别说鞋,赵韫连底裤都没穿,羞得连句话都说不出。 傅闻钦不明白她好好地问着问题,男人的脸为什么红成这样。 于是傅闻钦只好就着男人骑在她腰上的姿势,托着男人的臀部,将他抱起来,送到车上去。 赵韫再也不敢乱动了,他下意识攀住女人的后背,却摸到一片湿热。 「你受伤了?」赵韫看着手上那片血红大惊失色,傅闻钦将他好好地放在了马车上,平淡道:「无碍。」 她放好男人就去驾车,赵韫却看见她背上的衣服都被擦破了,和血肉黏连在一起,他一下子抱住女人的胳膊,眼底涌上一层湿润,愧色道:「我…我不该胡闹。」 「不疼。」傅闻钦如实回復,确实不怎么疼,只是火辣辣的。 赵韫却抿紧了唇拿小脸蹭她的肩膀,「我…我疼。」 傅闻钦走了两秒的神,去判断男人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也受伤了,两秒之后,傅闻钦否决了这种可能,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其实她左边那只胳膊也脱臼了,但是被男人抱在怀里无法动弹,她想了想,打算先不接上去。 否则,这位太后就要哭了。 「刚刚为何要躲?」傅闻钦想起她抬手时男人下意识的抽搐,表达出了自己的不解。 「我以为…你要打我。」赵韫不想骗她。 「为何这样觉得?」 「先…先帝经常这样。」赵韫小声地道,说完他又觉得不妥,小心地补充,「也……也没有经常。」 傅闻钦静静听着,等男人不出声了,她回过身去,缓缓亲了亲男人的眼角。 「我开车了。」她示意。 赵韫连忙坐好,紧紧抓稳,摸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出神。 第38章 黏煳是一章磨磨唧唧的谈恋爱 午后又起雨了,淅淅沥沥又黏黏腻腻的嘀嗒声淌过檐角下的风铃,汴京便又加了一层寒意。 躺在软榻间的青年却毫无凉意,他甚至只穿着一件开襟的薄衫,修长光裸的小腿露在外面,圆润的脚趾都透着浅色的红。 好热…… 沈玉缓缓地吁嘆,他的后背因躁意而蒙着一层痒意,惹得他极想沐浴。 可他分明晨起时才刚刚沐浴过。 沈玉脑袋昏沉沉的,他想今日这暖阁烧得有这样热吗?他都快受不了了。 于是他站在窗口吹风,终于感觉好了一些。 可接连打了个喷嚏,便彻底使不上力了。 「先生病了?」舒皖放下手里的书,连忙起身去往暖阁。 暖阁里舖着的都是上好的桃木,散出干燥的暖香,舒皖解了外袍便匆忙去看人。 待她到了,沈玉正睡着,乌墨的发散开着,比他束冠时的模样还要好看些,苍白的面色使他看起来更具了几分冷艷 舒皖执起一段乌髮,轻轻摸了摸。 「太医怎么说?」 「回陛下,无碍,只是着了凉,发了低烧。」 舒皖点了点头,就坐在旁边看书,傍晚的时候沈玉终于醒了,睁着清澈的眸子发了一阵的愣,才发觉身边有人,缓缓叫了一声:「陛下。」 「口渴吗?饿不饿?」舒皖抚摸过他的脸颊,用手背去探沈玉的额头,还是有些热,不过男人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不渴,不饿。」沈玉回答着,又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捏紧了被子,才道,「陛下快回去罢,别让微臣过了病气。」 可舒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她甚至俯下身来,在沈玉唇边亲了一下,温柔道:「等你吃了饭,朕再走。」 沈玉羞得蜷了蜷脚趾,他觉得他现在和陛下很奇怪,名义上他本是臣子,可这段时间一件为人臣子的事都没干,做的倒像是人夫的活计。 沈玉从来不奢望陛下能给他一个名分,只是觉得自己太过耽于现状了,当真有些想不管不顾地安逸下来,连朝政都不想管顾了,满脑子都是陛下。 「微臣病了……」沈玉的神情有些难过,有些委屈,舒皖正想着他是怎么了,就听见男人缓缓吐露出下半句来,「有负老师所託……」 舒皖愣了一下,笑出声来,爬上床把委委屈屈的沈玉抱进怀里,贴着他的耳际哄:「先生多大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她说完,就贴着沈玉因生病而透红的耳尖亲了一下,悄悄地想终于亲到了。 沈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很想让陛下摸摸他,抱抱他,觉得自己装着满心委屈,身子又不畅快。 「是那晚着的凉罢?」舒皖捏捏沈玉的手,小声地问。 这暖阁里的温度被控制得刚刚好,没有着凉的道理。 沈玉想起的确是从蓟州回来后渐觉不适的,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既做了丑事,又误了身子,还是在陛下面前,好丢人。 「吃东西吗?」舒皖怕沈玉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连忙转移话题。 第66页 沈玉摇了摇头,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那陪朕躺一会儿罢。」 「陛下用过膳了吗?」沈玉问,可陛下已经穿着中衣,钻进了他的被子里,手臂缠在他的腰上。 舒皖将额头贴在沈玉的脸颊上,嗅着青年身上的皂香,略有不满:「怎么病着,还去沐浴?」 「太医来前就去过了。」沈玉乖乖回答,「幸好去了,否则现在怎么与陛下同榻。」 「先生便是不洗,也是香的。」舒皖爱极了他,将唇瓣贴在沈玉脸颊上又亲了亲。 沈玉觉得自己好生荒唐,宛如一个侍君般躺在这里,他明明是陛下的臣子,不久前,还是陛下的老师。 「不要靠着微臣。」沈玉把自己往角落缩了缩,「微臣还病着,会过病气给陛下的。」 「不会的。」舒皖轻易地否决了他,甚至用了些力气,将沈玉又拖了回来。 陛下的力气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大,沈玉微微睁大眸子,觉得自己简直轻而易举地被託了过去。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陛下的手在摸了下他的臀瓣,他于被子里躺着,身上穿的本就十分单薄,那点短暂的触感便十分鲜明起来,沈玉全身都紧绷住了。 舒皖自然也很不好意思,隔着极薄的细部,她甚至还感觉到了沈玉那里的轮廓,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怎么能摸先生那里呢…… 可迟早都是她的男人,她摸一下又怎么了? 两种自相矛盾的想法在舒皖脑子里相执不下,她的手却还停在那儿,烧得沈玉满面通红。 若不是沈玉还在病中,她真想…… 舒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冲动,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尽想着去脱沈玉的衣服。 若是一个不慎,让先生怀了身孕怎么办? 舒皖不敢再想,可又满脑子尽是沈玉大着肚子,娇娇软软地躺在她怀里的模样,她虽还不曾见过男人怀孕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光是想想,就觉得妙极了。 在舒皖犹豫的空挡,沈玉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为陛下是不是要临幸他而期待着,一边又有些害怕,全然忘了自己还病着。 缓缓地,舒皖移开了手,那触感却好似还留在手上,微妙非常。 「玉儿……」舒皖娇声,黏黏煳煳地蹭着沈玉,自被衾中握住沈玉的手摩挲,她软声请求,「亲一下罢?」 沈玉摇头,「微臣在生病呢。」 「亲一下病就好了。」舒皖锲而不捨,浅色的眸子望着沈玉,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去徵求沈玉的意见,她想亲,沈玉定然不会不给。 可她就是想问一问她的先生,亲他一下,可不可以?能不能亲在嘴上?能不能去脖子上亲一亲,能不能......更下面些? 她脑中清清楚楚记得那晚在客栈,沈玉主动来献身时,他生得有多漂亮,简直好似一块通透的璞玉,让人好想摸在手里把玩一番。 舒皖再一次觉得,玉这个名字真是和他契合极了。 「先生的名字,是孔帝师起的吗?」 沈玉点头,「微臣幼时只记得自己的姓,身上还带着一块玉,名字便这样定了。」 「朕想看看玉。」舒皖埋在沈玉耳畔小声说话。 明明暖阁里一个人都没有,可舒皖好喜欢贴着沈玉的耳朵小声讲话,因为每次一说完,她就能趁此机会,在沈玉透粉的耳尖上亲一下。 她的先生,实在无处不惹人怜惜。 有时,舒皖觉得自己的心境渐渐变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在看话本的时候,心底期盼的明明是和自己的夫君恩恩爱爱,生个孩子,她的夫君能对她关心备至,宠爱有加。 可不知为何,自从她认识了沈玉,她再未有过这种想法,内心深处潜藏的保护欲开始愈演愈烈,她开始想拥沈玉入怀,想在他伤心失意时劝解他,见不得沈玉有一处磕着碰着,只想看沈玉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在某处,面上尽是欢欣的模样。 她一看见他,身心都变得柔软非常,却又坚韧难摧。 沈玉摸摸索索,将藏于他枕下的那块乌色璞玉拿出,放进陛下手心里。 那块玉漆黑却不通透,成色很是一般,不像是出自富贵之门的东西,只是因为被时常抚摸把玩的缘故,表面光滑无比。 舒皖紧紧握着,想她的先生一定非常想寻到家人罢?只是既然多次找寻无果,却不知先生的家人还在不在人世。 「它很漂亮。」舒皖衷心夸赞一句,当着沈玉的面在那块黑玉上亲了一下,不顾沈玉赧然的神色重新蹭进他的怀里,将玉放在沈玉胸口,「先生好好收着罢。」 几日后,殿试正式开始。 舒皖手捧她的皇帝本纪,悠哉地坐在皇位上审视下首站立的一位位士子。 她依旧用冕旒将自己的脸遮得干干净净,而这些士子自也不敢抬头窥探圣颜,入座后,试卷一一分发入士子手中,待政殿外的钟声一鸣,整个皇宫渐入沉寂,进入了长达三个时辰的殿试中。 借着这个空档,舒皖将之前傅闻钦带给她的言情话本一一看完,并悉心钻研了其中技巧,逐渐总结出一个规律来。 要冷酷却温柔,要疯狂却克制,要万千宠爱集一身,女人往往对这样的男人没有抵抗力,同等转换,男人是不是也一样? 在舒皖看来,沈玉对她的态度总是很模煳,每次舒皖面对他时,好像不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怎样对待他,他都会一声不吭地默然接受。可是细细琢磨起来,在她和王颖钏之间,沈玉总是偏向王颖钏的,在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她和舒明安之间,沈玉又是再次偏向了后者。 第67页 这些模稜两可的态度,总是让舒皖觉得,沈玉不过拿她当舒明安的替身,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换来了他的那些迁就和退让,而这些感情,却没有一丝一毫是分给她的。 这种感觉既令她气愤,又令她无奈,她是决计捨不得欺负沈玉的,只是一步步克制,尽可能地从他身上讨来一些甜头,却又不能将人逼迫得太过。 况且如今,她尚且身在囹圄,便是真的要了沈玉去,又护不住他。 火卷残云,这场殿试落幕,四处的官员收录了试卷呈给舒皖,一一告退,只有韩珠留下。 累月下来,韩珠亦算忠诚可靠,舒皖不免就要多倚重她些。 十卷只有二十几份,舒皖打算当日批完,她将韩珠留下,共同批阅完毕,最终能金榜题名的只有八人。 「方知鹤,李之海,启怀香,这三人竟然夺得三甲。」舒皖扫过李之海那三字时满眼不屑,正要直接将此人的试卷丢了,转念一想,又对韩珠微微一笑。 「就这三人罢。朕觉得甚好。」 方才韩珠分明瞧见陛下神色又阴又沉,她还以为是陛下对三甲不满,现在又摸不着头脑了。 她未能揣度圣意,只得恭声应下。 除却三甲,其余几人中还包含着薛萍和吴桂。 吴桂的文采确实不怎么样,就这,还是舒皖破例给她挪了一名给算进去的。 此人武艺着实出挑,只是当下,舒皖并不能放着舒长夜的面放进这么一位人物来,故而她只能将吴桂混入其中,先让她干点边角料的活计,以后再慢慢开发。 她将名单亲自拟好,就交给韩珠准备不日公布,接着便回福宁殿唤来了太医:「沈大人如何?」 太医回禀:「已大好了,只是脸色还差些。」 舒皖已算十分满意,嘱咐了暖阁的宫侍仔细照顾着,正要离去,又逮住一人问:「威后……可回来了?」 「回禀陛下,威后尚未回宫。」 「你可知他去了何处吗?」 「当是去了避暑行宫。」 「哦。」舒皖瞧了眼外面秋风扫落叶,这是避哪门子的暑? 舒长夜近日愈发张狂了些,她实在是很想找个机会,与这位父后解开心结,这样一来她还能在后宫有个帮手,不至于孤立无援至此了。 对付舒长夜的手段其实很简单,左不过是将他男儿身的秘密公之于众,可是舒皖至今难以摸准,贾古文究竟知不知道舒长夜是男子的身份。 若是他们狼狈为奸,一起合谋呢? 她在没有万全之策自保前,不能鲁莽触了舒长夜的霉头,否则这个秘密还不及散播出去,她恐怕就要死在舒长夜手里了。 她纤细的手指交替抚摸着下颏,或许是因为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女皇陛下的手指似乎比以前修长了许多。 那张脸上的稚气不知何时已经不復存在,嵌在上面的琥珀美目中露出一丝玩味。 既然舒长夜口口声声说爱她,那她也该是时候去试试他的真心了。 第39章 求婚不知道起什么了 拟定好了入围士子的名单,朝廷的官职自然要有一个变动,那些紧要位置上的人不可随意变更,但舒皖所设内阁中却是实实在在需要人的。 内阁是她自周朝带来的制度,衍朝不曾有,内阁大臣多无实权,却是最快能熟悉朝局的地方。 也是能光明正大培植她心腹重臣的最好途径。 方知鹤是舒皖最看好的一名士子,其次乃吴桂,只是如今吴桂对她的作用要比方知鹤大些,她急需一个优秀的武职去从舒长夜手上分权。 「今日殿试的结果该题榜了罢?」舒皖淡声问过韩珠,又缓缓道,「韩大人,这段时日以来,朕待你如何?」 韩珠为人向来小心谨慎,一边回话,一边揣度圣意:「陛下对臣自是好极,陛下的器重和信任,臣都谨记于心。」 舒皖点头,撑着下巴看着韩珠冒着细汗的鼻尖,悠然道:「韩大人,朕可以告诉你,朕最欣赏你的老实。如今朝局波云诡谲,朕想真正掌权,正需要你这样的忠臣。只要你好好地辅佐朕,帮朕兴復大业,朕自然半点也不会亏待你。」 韩珠急忙跪下,道:「陛下!臣只会忠于已经坐在皇位上的人,绝不会生异心。」 桌上放着清澈的茶汤,还冒着热气,舒皖小酌一口,徐徐说话:「贾古文在想什么,朕很清楚,朕打算今后将这个职位许给你,毕竟依朕看来,韩大人心思细微,当更能胜任户部要职才是。」 韩珠再次拜谢,心里开始猜测,陛下或许要开始清理朝廷党派了。不论清缴成功与否,这些已然倒戈的臣民平安无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歷朝歷代哪次清缴不是血流成河? 如果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助陛下,岂非有了建国功勋,说不定,还会被载入史册。 犹豫许久,韩珠忽然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讲。」 「户部贾古文与刑部李进,礼部刘敏暗中买官卖官,替换了许多州县父母官,若陛下命人暗中查访,定然能寻到蛛丝马迹,将这三人绳之以法。」 「还不够。」舒皖缓缓摇头,「这些罪证,都太轻了。」 她需要一个极为严重的罪名,能落实这些人的死罪,再无回天之力。 第68页 「这三人,和宁桓王都走得很近罢?」舒皖道。 「陛下英明。然陛下,刑部李进此人头脑简单,常常以贾古文马首是瞻,礼部并无实权,这三人虽如山,却也并非坚不可摧。」 舒皖眼神微动,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说下去。」 「陛下,臣的母亲在先帝在时于帝师孔萼手下做事,曾告知于臣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如今应当只有臣和沈大人知道。」 「你是说沈玉?」舒皖一听到有关沈玉的事不禁严肃起来。 「正是。」韩珠道,「先帝驾崩前夕,曾密诏兵部尚书魏崇入宫夜谈。」 …… 先帝密诏兵部重臣入京,说的定是绝顶重要之事,这段记忆并不在舒明安的记忆之中。 如今舒明安的记忆已经恢復得近乎全面,每个时间、事件,都可以拼凑完整。 也就是说,舒明安本人,的确是不知道此次密诏的。 那么沈玉呢?他明知她水深火热,活得艰难,却绝口不提此事。不光是在此刻未提,她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一直未向沈玉言明自己的身份,可沈玉依然未提,这究竟是为什么? 舒皖惊疑着,一个从一开始就滋生在她脑中,后来又被她抹去的想法又重新涌了上来。 她一开始怀疑沈玉是威后的人,后来查明威后对她并无实质威胁,假如沈玉真的是故意不曾告知,那么他……极有可能是舒长夜的人。 舒皖满心慌乱,脑中尽是沈玉温顺绝色的眉眼,她脸色都开始发白,呆怔着坐了一会儿,又马上在脑海中抹杀掉了这个念头。 不,绝无此种可能。 那是她的沈玉!温柔解意又呆傻可爱的沈玉,是会亲自下厨为她煮面的沈玉!他绝不可能会是什么人的奸细。 舒皖沉下眸子,道:「由韩大人来安排罢,朕想亲自面见魏崇。」 夜已深,明日舒皖就能见到她亲自看中的那些士子们,可她面色凝重,丝毫不见喜色。 「哥哥。」舒皖望着立在福宁殿的那道身影轻唤出声,自从威后赵韫不在宫里这段时间,舒长夜来得十分频繁,几乎每晚都要过来坐上一阵。 可他过来,又不谈情说爱,又不谈正事,只是坐着喝茶,然后就是盯着舒皖看。 果不其然他今夜又来了。 然舒皖不再沉默,她主动搭了话。 舒长夜拿狭长犀利的眸子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后话。 「哥哥今年几岁了?」舒皖忽然道。 舒长夜不明所以,挑眉回答:「十七。」 「真是好年华。」舒皖缓缓地靠近了舒长夜,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温言道,「当年母皇登基时,也是和哥哥差不多的年岁罢?」 舒长夜不知舒明安为何提及母皇,默然不作声,只凉凉地瞧着她。 「哥哥。」舒皖抽了抽鼻子,下半句就惹出了哭腔来,「我想母皇了……」 她说完竟真的开始哭起来,泪水如注,舒长夜被吓了一跳,迟疑着伸手去给舒明安抹眼泪。 「我今年也才十四岁呀。」舒皖声音颤抖不已,「三年前我继位时,才十一岁,母皇怎就将皇位给了我?我觉得好累,好难过,父后那般待我,我贴了他那么多年的冷脸……哥哥,如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舒皖一边哭,一边将眼泪蹭在舒长夜的衣襟上,如此亲密的举动,倒叫舒长夜一时无法回神。 「别哭。」舒长夜渐渐皱起眉头,他狐疑地看着舒皖,心道他这个妹妹又想耍什么花招。 可舒明安的话中,除了对母皇的缅怀,和穿插提及的童年旧事,再没别的了。 二人共同经歷过的童年让舒长夜放下了许多戒心,他素来冷厉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几分人气,缓缓道:「斯人已逝,说这些做什么。母皇当年病重,去得太急,她膝下就只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要将皇位传授于你。」 「母皇心里,想必也不喜欢我。」舒皖抽泣着,一边闲谈一边观察舒长夜的脸色。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对先帝密诏魏崇一事似乎毫不知情,舒皖心下稍安,于心中算着,傅闻钦快要回来了。 「我虽非什么正人君子。」舒皖缓缓道,「可世间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哥哥既然钟情于我,想必也不会拒绝嫁给我罢?」 舒明安突如其来的求婚让舒长夜一愣,然而这份惊愕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怎么?妹妹想娶我?」 「我这君后的位子,可还缺着人呢。」舒皖轻笑,「好日子将近,不如我们择一时间,办办你我的终身大事?」 她眼眸明亮,浅瞳中正倒映着舒长夜自己的脸,舒长夜看了她半晌,哼笑着在舒皖脸上狠狠摸了一把。 「好啊。等我选好日子,就给你送来,你可要用最繁盛的礼节,迎我过门。」 舒皖目光盈盈:「自然。」 秋高气爽,尚衣局忙着赶制新衣,舒皖专程让人给沈玉做了几件花色好看的漂亮衣服,亲自给人送去。 上次人感染的风寒已经好透了,舒皖过去时,他正聚精会神地伏案读书。 她悄悄站在沈玉身后看了一阵,又将他案头放着的凉茶换了热的来。 「不必麻烦了。」男人声音轻轻的,「我自己倒便是。」 舒皖挑眉,在沈玉耳边应了声「是」,然后就看着男人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一僵。 第69页 「陛下怎么过来了?」沈玉起身正要行礼,舒皖却按住了他。 「喝口茶罢,先生嘴都干了。」 沈玉很乖,舒皖说喝,他立刻就喝了。 「陛下,自上回蓟州案子之后,微臣想了很多,如今京中宁桓王重权在握,要想从她手中夺权恐非易事,好在正值朝廷选拔人才之际,微臣以为,陛下可以将真正要用的心腹之人安排在耳通目明却无甚实权的地方,小心谋划……」 沈玉认真地将自己整理的手札给舒皖看,舒皖却只用余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仙玉之姿,即便这些事她早就已经料想过了,也筹划过了,可她依然没有打断男人,听着柔悦清澈的音色萦绕在她耳畔,流水一般。 沈玉一介男子,消息闭塞不说,他一生都在宫中,心性纯良,从未有过什么心机,能为舒皖周全至此已是十分不易。 舒皖没有告诉他,她这个皇帝还要更加激进些,不光跟舒长夜政斗,还和他玩心理战,看的就是谁先忍不下去。 她提议娶舒长夜一事,一旦传出,赵韫势必会站出来第一个反对,借着磨合的空挡,她便速速起事,将谋逆的罪名,牢牢地扣在舒长夜的头上。 「朕知道了,会好好考虑先生的话的。」舒皖温柔地应着他,还不忘说些好话,「如今满朝文武,就只有先生一人肯费尽心思为朕谋划,朕能有先生,实在是人生大幸。」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贴近了沈玉,听着男人浅浅的唿吸,吻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如今又混在口舌之间,让舒皖觉得自己好像在吻一幅画。 她不禁想起以前,她在福宁殿给沈玉描绘的那副丹青,那上面的红衣灼灼,至今还未用颜色填补完整。 她想等填补完了那副画,就正式求娶沈玉,给他下这世上最好的聘礼。 沈玉不谙此道,不多时就被陛下吻得喘息声重,他眸光变得水润一片,躺倒在软椅上,却又因为陛下压在他身上的缘故,无法合拢双腿。 他望着陛下眼中隐约浮现的一抹欲色,窃窃如私语:「陛下……想要微臣吗?」 第40章 拥吻终有一日,我会娶你的 烛台下的光影浮动,昏黄室内,两个交叠相缠的影子拖长映在后方那面屏风上,显得暧昧无比。 舒皖轻嗅着沈玉的颈弯,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要,她自然是想要的,可她好似并不能够完全理解沈玉话中那个「想要」的意思,他是在暗示她求娶他吗?除了这一点,舒皖再想不出第二点能在此种颇具风情的场景下,「想要」二字旁的意思了。 她声音轻轻,跪在沈玉腿间的膝盖向前进了一寸,轻而易举地啄吻了下他水润的唇:「先生当真吗?这可不在内阁大臣的职责范围之内。」 沈玉唿吸声浅得快要听不见了,他眼中浮现出隐隐约约的挣扎,他自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什么内阁大臣要每日向陛下献吻的说法定然是胡诌的。他从来都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在这种事上哄骗他,明明知道陛下吩咐,他不会拒绝的。 只是沈玉觉得自己不成体统。 他现在的身份既不是大臣,又不是侍君,于私沈玉自然想再帮陛下多做些事,可他是个男人,註定上不了朝堂的。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尽心尽力地侍奉陛下。 除了满足陛下房事,他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别的用处。 于是沈玉躲闪着目光,点了点头。 那点浓密如蒲扇的睫毛投下一抹浅浅的阴影,于他白皙无暇的脸上,遮蔽住了他的神情,舒皖一时琢磨不透,她是半分也不愿意勉强沈玉的。 可左右沈玉已经点了头,难道她要准备下聘了吗?这么急?这些都在她的计划之外,她本以为沈玉心里装着的不是王颖钏也会是舒明安,等她慢吞吞把男人的心骗过来,怎么也要一段时日。 却没想到今日今时,在这张软椅上,沈玉想嫁给她。 舒皖怀揣着满心的激动难耐,她目光如炬,纤细的手指缓缓扣住沈玉的手心,与他十指相合,内心摇摆不定。 在沈玉这件事上,她实在太容易失了主意了,她原本只打算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娶沈玉过门,现在的时间太早了,难道她要拒绝他吗? 这一条路好像更加令人窒息。 「朕......」舒皖纠结着,「朕自然......」 没等她说完,沈玉却坐起了身,舒皖以为沈玉生气了,怪她犹犹豫豫没有定论,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如何哄哄他,可下一刻,沈玉却将她托着抱了起来。 舒皖神情呆滞,下意识攀在沈玉怀里,紧紧抓着他臂膀上的袖子。她都险些要忘记了,沈玉是个男人,抱她岂非轻而易举...... 「去哪儿呀?」舒皖将额头贴近沈玉怀里。 「这里...终归是有些不便。」沈玉面色略显难堪,他纵是不求正名,初次也不想在一张椅子上就那么过去了,而且他还没有正式学过规矩,一会儿会不会伺候还未可知。 那陛下她会吗?陛下可深谙此道?沈玉不敢定论,毕竟之前,陛下可是去过潇湘馆的。 舒皖以为沈玉坐累了,乖乖由沈玉抱着她,往暖阁的床上去。 暖阁的床不似别处般那么高,而是仅仅到榻的高度,面积却足足有两张床拼起来那么大,四面无依无靠,孤零零地摆在一处。这是为了让木头更好地散热,不至于让床上的人睡得燥热不适。 第70页 舒皖身子一沉,是沈玉放下了她,男人漂亮清澈的眸子俯视着注视她一会儿,开始缓缓脱自己的外衫。 舒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心道,怎么就开始脱衣服了?要睡了吗?这么早? 「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沈玉咬紧了唇,迫使自己吐出最后那两个羞耻至极的字眼,「姿势?」 姿势? 舒皖满心迷茫,可她的双眼早已离不开沈玉了,她望着沈玉粉润到透明的耳尖,他清澈端方的眉眼,他浅薄柔软的双唇,他自耳鬓处耷下一缕、没进他衣领间的发,还有他仅仅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的修长身形。 舒皖缓缓低头,发觉沈玉又光着脚,踩在暖阁的地板上,好在暖阁的地板常年温着,不至于冰凉。 「坐上来。」舒皖拍了拍身侧,沈玉所在的床上,枕上,都会沾染上和他一模一样的浅香,只有深嗅时,才闻得到,舒皖对这一味气息迷恋非常,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好热,满心焦躁,心跳得飞快。 待沈玉坐下来,贴在她的身际时,她甚至觉得她某个无法言喻的地方......好像有些发胀。 舒皖不禁深吸了口气,却嗅到了更多属于沈玉的气味。就在这一瞬间,她也不知道她自己突然是怎么了,只是浑身不适,却又不是真的不适,反正就是奇奇怪怪,连双眼都惹出些水润来,再看沈玉,只觉得他庭兰之姿,美艷不可方物。 「朕...」舒皖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危险。 这份危险并不针对她自己,而是针对沈玉。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从她的内心深处蔓延而来一股强烈的摧毁欲,而这股欲丨望的针对对象,无疑就是坐在她面前的温顺可人的沈玉。 「朕先走了。」她慌乱地站起身,额头青筋直跳,沈玉的手指却来摸过她的指尖,舒皖好似被烫了一下,紧接着潜伏于心底的巨兽好似甦醒了一般,她觉得自己极难控制,好像下一瞬那东西就要将她心爱的沈玉吞噬殆尽一般。 「别...别跟过来。」舒皖连连后退,她双颊绯红,浑身充满了不对劲,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满心只想着要快远离他,这是她仅存的理智。 而更多的,是另一种更加狂妄的东西,叫嚣着让舒皖回去,破坏掉沈玉那层薄薄的衣物,紧跟着破坏沈玉。 那怎么行呢!舒皖极力地保持着冷静和理智,没有去看沈玉的表情,她忍得背上都覆上一层汗来,片刻也不敢歇地一路回了福宁殿,大口喘息。 沈玉没有去拦,他有些忧伤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燃着的药性十分温和的催情香,心想陛下是不是厌弃他?他真的有那么不堪一用吗? 方才由于陛下在的缘故,沈玉心里充满了紧张,现在陛下走了,他的神思一下子放松下来,却也是瞬间软了腿根,躺倒在床铺上轻轻喘息。 他胸口那处的朱痣似乎在发烫,身上也松软得厉害,满心都只在想,陛下为何不要他?不要他,又为何要吻他?这药不是说极温和了吗?怎么还如此磨人? 沈玉愈发觉得自己难堪,两次自荐枕席,两次陛下都拒绝了他,他连这个都做不好。 暖阁光线更沉,四方皆寂。 「先生!」 陛下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沈玉浑身一抖,立马爬起身来,并未来得及去寻找陛下的身影,一股熟悉的甜香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紧接着,陛下的双手环住他的腰,陛下的唇吻着他的唇,将他重新按进榻间深吻。 长久以来,陛下亲吻过他无数次,可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没有哪一次如今日这般,带着侵占和掠夺,陛下甚至探开了他的唇,将柔软的舌放了进来,带着几分试探,克制地舔掠着他的唇齿。 沈玉脑中怔愣,他甚至觉得自己看不清陛下的容貌和神情,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心中却还有几分余力去震惊,陛下何时学会了这些? 舒皖一手缓缓上移,隔着细软的丝物去抚摸沈玉心口的朱痣,男人几乎不怎么挣扎,那点十分细微的反应也被她牢牢禁锢着,她双目微红,却并非失了理智,只是想去用力吮吻。 因着坚持习武的缘故,舒皖的力气应是要大出沈玉许多了,她缓缓用手将沈玉垂在床侧的腿拿了上来,掌心摩挲在他光滑的肌肤上,好似在赏玩着一块极品美玉。 沈玉的四方皆被占据着,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迫不得已发出难耐的轻咽声,他的双手明明闲置着,却怎么也不肯去将陛下推开。 但舒皖将度把握得很好,她在沈玉头脑发昏前,适时地放开了他,唇舌松开,发出一声轻啾,沈玉唇角还黏连着水渍,迷濛着双目轻喘,舒皖替他轻轻擦去了。 她将脸颊小心地贴在沈玉的胸膛上,感受着男人胸口的起伏,也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舒皖抬眸,双手交叠,轻轻地捂在了沈玉心口,她望着他漂亮的模样,问:「先生喜欢这样吗?」 沈玉眼尾透红,两手紧紧抓握着手下的被子,这种感觉微妙极了,明明只是亲吻而已,可他的舌尖都在发麻,连神智都混沌了。 「陛下给的,微臣都喜欢。」他软声回復,换来了更热切的拥吻。 半醒半醉间,沈玉感觉到陛下托住他的臀,将他抱到了更里面的位置,好让他悬在床边的双腿有处可去。 第71页 陛下要要他了,沈玉心想,竟不再觉得害怕和惶恐。 舒皖缓缓松开他,将他唇上乱七八糟的水渍舔尽,她的眸子好似一只狸猫,细细地盯着她的猎物。 于是,就着此间风情,她沉沉吐露:「终有一日,我会娶你的,但不是现在。」 「沈玉。」舒皖神色严肃真挚,她轻抚过沈玉温润眉眼,徐徐承诺,「朕只想娶你一人。」 第41章 澄清与威后谈话 暖阁内光华大作,耀得沈玉睁不开眼,一时间好像只剩下他的陛下,和萦绕在他耳边的话。 娶,是沈玉从来未敢肖想过的字眼,他甚至连位份都不曾肖想过,所以过往一辈子活着,他从未有过什么念想。 既不想出宫,因为无处落脚,也不想被一个人圈在宫里。他比陛下大那么多,年老色衰是迟早的事。 「先生已经准备把什么都给朕了,却不想与朕成亲吗?」舒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玉怔然的眉眼,她亲自用手抚平沈玉的眉头,等待着男人的答案。 「微臣......但凭陛下做主。」 「那朕能再亲一亲先生吗?」舒皖抱住了他。 沈玉点了头。 烛光甚好,舒皖与他抵足而眠,次日于沈玉怀中甦醒。 沈玉比她醒得还要早些,见她抬头,眼中便含了几丝赧意,道:「陛下该上朝了。」 这种感觉像极了妻夫,舒皖轻点了一下沈玉的唇瓣,问:「先生今日为何没有叫朕起床?」 「微臣...」沈玉抿了下唇,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微臣想让陛下多睡会儿。」 舒皖便隔着被子,贴在沈玉的耳朵上问:「那若朕不醒,先生是不是也不唤醒朕了?」 被子里的男人破天荒地没了声音,竟然大了几分胆子,敢不回她的话了。 舒皖却笑得很开心,她摸了摸沈玉,道:「那朕走啦,先生再歇歇才好。昨夜,辛苦先生伺候了。」 话音一落,藏在被子里的沈玉脸颊又烫了烫,昨夜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陛下却这样调侃他,若那些亲吻也算伺候的话......沈玉未敢再想,只是深嗅了下被褥上沾染的属于陛下的甜香。 今日的早朝于舒皖十分重要,是她该正式给士子们授予官职的日子。 当选士子共有八人,皆穿着清一色的雪色士子服立在殿中等待。 舒皖今日着装随意,她连冕旒也没戴,在侍官上朝的唿声落下后,便坐上皇位。 「今日来了几位新的爱卿,不妨各自报上姓名,好让朕认认你们。」 这几人站的次序便是殿试成绩的次序,方知鹤最先抬头,与舒皖视线相接后却是一怔。 是她...... 她并未作出过多的表情,马上回神禀告:「臣方知鹤,拜见陛下。」 方知鹤退下后,她后面的李之海紧跟着上前,才刚抬了个头,舒皖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表情从惊愕,逐渐变为惊惧。 「陛下!」李之海一下子跪了下来,膝盖磕在政殿里冰凉的大理石地上,甚至磕出一声响来。 舒皖不知李之海磕得疼不疼,反正她开心极了。 舒皖笑眯眯地望着李之海:「爱卿何须如此大礼?说完自己的就退回去站着罢。」 李之海惶恐至极,哆哆嗦嗦站起身,报了自己的名字,安静如鸡。 「臣启怀香,拜见陛下。」那日那个坐在门槛上哭哭啼啼的纤瘦士子此刻倒是十分落落大方,恭敬虔诚地上前一拜,起身入列。 她似乎是早就学过规矩的,叩拜的姿势做得十分规范。 之后依次是薛萍等,最后是吴桂。 吴桂此人,给舒皖的感觉大为不同,她似乎天生就有那么些离经叛道,连去学院那日,她说的话也是肆意潇洒,而此时此刻,她竟然端着她那副英气的眉目,对着舒皖笑了笑,憨声道:「臣乃吴桂,拜见陛下了。」 舒皖神情微妙,盯着她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一被问完,吴桂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道,「就是...还挺高兴的。」 舒皖跟着笑了笑,冷不丁地问:「你可知前朝军事布防制度,分到郡县实行如何?我朝沿用几何?被修改到了什么地步?」 吴桂面上浮现出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回神,对答如流。 舒皖意外之余觉得十分满意,当即道:「去做个通直郎罢。」 这通直郎乃随奉太女的侍从官,吴桂微顿,观陛下年岁,不像是个已有太女的,且详细看着,未来几年或许都不会有,那这...... 吴桂甚至想当堂问一问,是不是说错了?余光却见方知鹤对着她摇了摇头,她才作罢领命。 封完吴桂,舒皖又道:「着方知鹤为起居舍人,启怀香为中书舍人,李之海监察官,其余几人皆收入内阁。」 一番指点下来,竟是李之海的官衔最高。 新任太傅王锦见状略一皱眉,进言道:「臣以为,陛下此番不妥。」 王锦此人惯来直言,往昔在朝中小事上,舒皖便随她去了,如今她若想挡了舒皖的大计,那舒皖可就不好说了。 舒皖一言不发,王锦自顾地道:「方知鹤才学最高,理应择在高位,吴桂身居乃闲职,根本形同虚设,岂非白拿朝廷俸禄?」 「王大人这才当了朕几日的老师,就急着要替朕掌管国库了么?」舒皖横扫她一眼,「殿试成果乃天子下达,下次这皇位由你来坐如何?」 第72页 王锦眉头深锁,看着俨然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却没有再言,舒皖也懒得搭理。 「甚好,既然诸卿皆无异议,就退朝罢。新任的几个士子领完各自的朝服各归各位便是。」舒皖说完便撤,生怕谁再提出两句疑问。 从政殿赶至福宁殿的路上,舒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暗色玄甲修身,身形颀长,站在白玉道上。 「闻钦!」舒皖小跑了两步,「你回来啦!」 傅闻钦点了点头,发现才半月未见,舒皖的身高竟已到了她的前胸,不满道:「你悠着点吃药,也不怕叫人查出异端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一个宫侍前来回禀:「陛下,威后回宫了,可否要过去拜见?」 舒皖早就想找赵韫谈话,这下人终于回来了,当然道:「朕一会儿就过去。」 宫侍领命走了,舒皖也抬脚跟上,刚走了两步,又顿住了,回身看向傅闻钦。 「你和威后...一起回的宫啊?」舒皖眼神微妙,这似乎有些巧合。 傅闻钦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舒皖目光试探。 傅闻钦神情淡淡:「去了趟海边。」 那是什么地方?舒皖对沿海地区了解甚少,以为傅闻钦真的是去办事,放弃了追问的打算,前去崇华殿请安。 「你...」傅闻钦却叫住了她,「你去见赵韫?」 舒皖点点头,「是呀!」 「谈舒长夜的事罢?」傅闻钦微顿,「别告诉他你已不是舒明安的事。」 舒皖自然不会说这一点,如若赵韫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便是她说出真相,赵韫也会向着舒长夜的,于她没有半分益处。舒皖自然以为傅闻钦是为她考虑到了这点,满口答应。 崇华殿外,远远地,就嗅见一股禅香,不过这次嗅到的远不如舒皖头回来时刺鼻,反而淡雅幽然。 外间值守的宫侍瞧见了她便进去通报,舒皖并不打算站在外面等,紧随宫侍身后进去了。 她走到外殿和内殿之间相连的那个廊道,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歌声,那声音十分悠然,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哑,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无疑是赵韫在唱歌。 「威后,陛下来了。」 歌声戛然而止。 舒皖摸了摸鼻子,想是自己打扰了威后的雅兴,但本着今日来的目的,她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崇华殿内阳光充足,不像初次来时那般荫庇,威后赵韫也没有把自己藏在纱幕之后,而是安然卧在一张软塌上,膝上盖着一个淡粉的小被子,上面还绣着一只......那好像是只猪,只是绣得十分可爱,圆滚滚的。 舒皖被那只猪分了神,心想赵韫竟然还会用这种东西,就听见那人不悦的声音响起:「你来干什么?」 赵韫一抬手,用他黑色的袖袍盖住了那只猪,明知这是厌恶她的表现,可舒皖怎么看,都觉得赵韫好似护崽一般。 「儿臣来看看父后。」舒皖赶紧找了个凳子坐下,并吩咐殿里的宫侍上茶,作出一副要在这里久坐的架势,生怕赵韫立马赶她走。 果不其然,赵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但终归是没有赶她,于是舒皖就心安理得地坐着。 「父后这些日子去了何处?身子康健吗?」舒皖努力找话题攀谈,一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屋里的设施,环顾四周后,冷不丁地在一面窗台上看见一个漂亮的水晶架子,上面摆满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随便走走。」赵韫冷淡地应着,不欲多言。 可舒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架子,非常想凑近去瞧一瞧,忍不住问:「儿臣能看看那个吗?」 赵韫循着舒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那个水晶架子,正要出声拒绝,话都含在嘴里了,又想到什么一般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只准看,不准碰!别弄坏它们了!」 舒皖哪里敢碰,满口答应兴沖沖地跑着去了。 她凑近看了,才发现架子下面铺着满满的贝壳,里面盛着水,最中间放着一个极大的蚌,水晶壁上还贴着类似于剥开的橘子皮一般的东西,有红色的、黄色的、还有蓝色的,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舒皖十分七七好奇,只是随口一问,没想着赵韫会回答她。 可赵韫答了,他目光极为温柔地望着那些,徐徐道:「是海星。」 「什么是海星呀?」 「就是海里的星星。」赵韫转过了身子,两手交叠攀在他的长椅椅背上,将自己的下巴搭了上去。 舒皖眸中盛满了新奇,不过她并未七七好奇很久,看了一会儿就坐回了原位,打算切入正题。 「父后,儿臣想知道,父后为何一直如此厌恶儿臣?」舒皖坐回去时,赵韫还在看着那些,她瞧见他的身形微顿,沉默不言。 「父后后悔生了儿臣吗?不要儿臣了吗?」舒皖眼巴巴地望着他,用最最可怜的语气道,「如果是这样,那儿臣死掉好了,再也不来烦扰父后。」 「你已是陛下了!说的这是什么话!」 装可怜十分有效用,赵韫不仅理了她,还转过身来看她,只是迎着日光,舒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父后竟这样绝情。」 「哀家绝情?」赵韫沉着脸坐了下来,「你自己干的那些腌臜事,难道还要哀家来说给你听不成?」 第73页 「儿臣干什么了?」舒皖泪眼汪汪。 「你对你哥哥......」赵韫抿唇,「难道还要哀家说得更明白些吗?」 「哥哥?他的事,父后竟偏心至此吗?」舒皖说哭就哭,泪流满面地道,「哥哥数次轻薄于我,我顾及他的名誉,从不敢乱说,可我根本避之不及,还要受他威胁!他走了三年我高兴死了,谁知回来,他还是抓着我不放!非逼着我和他成亲!母后,难道就因为儿臣是女子,便要承担所有的过错吗?」 震惊和不解分别现于赵韫眼中,他呆坐着,好似是在消化这段话的内容,半晌道:「你说,是夜儿强迫了你?」 「难道不是吗?他小时候就总是偷亲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装煳涂,谁知近来他竟愈发过分,趁我不在睡我的床!把我的床都弄脏了。」舒皖委委屈屈,将情绪表达到了极点,等着赵韫的反应。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目光狐疑:「可哀家听说,是你轻薄了他。」 「究竟如何,父后叫他来对峙,不就真相大白了!」舒皖一边说,一边摸摸索索贴进赵韫怀里去求安慰,心想她才十四岁,撒个娇也没什么罢? 只是不知名的角落里,傅闻钦冷眼瞧着,皱紧了眉。 第42章 布局沈玉,朕心悦你,不会欺负你的…… 贴过去的时候,舒皖在赵韫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冷冷的,她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这种气味的来源。赵韫并未像从前那般厌恶地推开她,而是顺着这个姿势坐了一会儿,疑惑道:「真的吗?夜儿骗了哀家?」 赵韫的表情呆呆的,他还是有些不愿相信,同时也有些后悔,当初夜儿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竟然从未想过要问一问舒明安,到底是不是这样。 只是觉得夜儿乃是男子,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欺他呢? 「哀家这就找他过来问话。」赵韫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正要挥斥宫侍过去传人,节骨眼上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他望了过去,那个人沖他摇了摇头。 赵韫犹豫了一瞬,低声对舒皖道:「哀家知道了,陛下先回去罢,若陛下所言其实,那便是哀家做错了,哀家亏欠了你。」 没想到赵韫竟这样好说话,舒皖心里一轻,之前对他累积起来的成见忽然少了大半,规规矩矩地起身拜别:「那儿臣先告退了,父后紧着身子。」 待舒皖退下,赵韫看着她的身影离开崇华殿,才深深嘆了一句,问:「怎么了?」 傅闻钦出现在窗口,倚着窗棂道:「王爷手握重权,你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恼羞成怒了如何是好?」 赵韫不解:「他还能如何?杀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成吗?」 男人在某些事上过分地单纯,傅闻钦凉凉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从窗户上直接越进殿中,将柔软脆弱的男人拢进怀里,低声:「他纵是要杀,臣下自然要护太后周全,怎会让太后出事呢?」 赵韫被她微凉的气息拂得耳垂髮痒,难耐地偏过头去,不再讲话。 傅闻钦将目光落在被男人好好摆弄出的海星上,淡然出声:「其实它们还活着,会动的,要是放在你身上,会更好看。」 女人一边说,一边将手掌徐徐抚过赵韫的胸口。 「你!」赵韫恼羞成怒,握紧拳头朝女人打了过去,却被女人用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掌包住,压低声音道:「我身上穿着盔甲,要撞疼你了。」 赵韫唿吸一窒,泛红着耳尖再也说不出旁的话,半晌,只憋出一声:「混帐。」 自崇华殿出来后,舒皖便照常想从福宁殿拿了摺子搬去暖阁陪沈玉,刚迈入殿内,却瞧见她的书案上坐着翘着二郎腿的、足以让她皱眉的男人。 「安安。」舒长夜头也不抬,似乎在翻阅案上的奏摺,随口唤了舒皖一声。 舒皖冷笑一声:「哥哥好兴致,日子选好了?」 「喏。」舒长夜眼神示意被夹在宫灯琉璃罩上的那张纸。 舒皖拿过,展开一阅,挑眉:「十月初七。哥哥真是心急。」 「自然。」舒长夜心情似乎很好,他都没有跟舒皖生气,也没有来掐她的脖子,只是如常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舒皖将纸条塞入袖中,缓缓答:「父后回宫,朕去问候罢了。」 「呵,那个老鳏夫有什么值得你看的?」舒长夜终于抬眸望了她一眼,眸中讯息危险,「看我不好么?」 「朕这不是来看了。」舒皖垂目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舒长夜与她对视片刻,惊讶地道:「你何时长这么高了?我竟才发觉。」 「哥哥心怀天下,怎会注意朕这点小小的变化呢。」舒皖一把捉住舒长夜的腕子,连拉带扯将人丢出福宁殿,轻笑,「皇兄,新婚之前妻夫见面,可是不详的,还请皇兄这段时日避避嫌。」 舒长夜就这么被提熘着扔出了宫,他挣扎了几下,竟然没有挣开,眸子顿时阴沉下来,恶狠狠道:「你赶我走?」 「哪有?」舒皖目光带笑,眼神却凉凉的,「朕怎么捨得对皇兄不敬呢?不过为你我之后平安顺遂罢了,你说呢?」 舒长夜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陌生,他盯着舒皖注视了一会儿,忽道:「你是谁?你根本不是明安!她不可能有这种眼神。」 舒皖轻笑:「皇兄说什么胡话,朕不是朕,还能是谁?莫要胡闹了,快些去准备你的嫁妆罢。」 第74页 她说完,就毫不留情地关了门,将舒长夜阻隔在外,自去书案上检查方才舒长夜都看了些什么摺子,内容无非是些郡县递来的,想来舒长夜是检查一下自己对郡县地方的控制程度。 舒皖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却瞥见掉落在桌角下面的皇帝本纪。 「这东西,应该在这里么?」舒皖喃喃自语一声,将皇帝本纪拿回来擦了擦,隐约记起昨日她似乎翻看过,后来是怎么安置的,不太有印象了。 「闻钦。」她唤,「有事要给你做。」 远在某殿办事的某人立刻放下怀里的美人赶了过来。 她的领子被拽得有些松散,懒懒问:「何事?」 「你去做些手脚,务必让舒长夜知晓并且相信,我并非舒明安。」舒皖目露狡猾,幽幽看着傅闻钦。 「好。」傅闻钦应声正准备走,身后却又传来幽幽的一声:「闻钦,等这件事结束,你好好分说分说,你瞒了我什么,如何?」 她身形一顿,回头,舒皖正端着副含笑通透的神情与她对视。 傅闻钦蜷了蜷手指,轻咳一声走出福宁殿。 舒皖这才从容不迫地坐进椅子里,交叠十指将手肘撑在书案上思索了一番,向外道:「传方知鹤、吴桂。」 话音未落,宫侍禀回道:「陛下,韩大人求见。」 「请。」 韩珠此刻来寻,八成是兵部尚书魏崇的事有了定论,舒皖便又吩咐:「方知鹤和吴桂不必请了,你等带人退下,朕与韩大人有要事相商。」 角落里守着的宫侍便领命退下,引韩珠走入。 韩珠神色惶急,又带着几分喜色,进门行了礼便道:「陛下!臣已安排好了,明日便可在杏芳斋面见魏崇。」 舒皖点了点头,「你想法子让方知鹤与吴桂也过去,密传,不要引人注意。」 韩珠急忙应下,心下已知陛下怕是要开始行动了。 「去罢。」舒皖从书案上揽了未批的摺子,全部装进一个包裹里,片刻未歇地往暖阁那边赶。 她真的太心急了,想要赶快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无旁骛地迎娶沈玉。 这些日子里陛下一有空就往暖阁跑,暖阁里又住着那样一位,明眼的宫人都知道暖阁那位怕是正得圣眷,就等陛下及笄后封位呢,谁都伺候得十分殷勤,连沈玉平素的吃食都好了不少。 舒皖去时,里面正在呈送午膳,临门的宫侍见她过来正要宣禀,舒皖急忙对他摇了摇头。 她将一包裹奏摺交给宫侍,悄悄地走了进去,听见沈玉问:「陛下今日不来吗?都这样晚了。」 立在旁边的宫侍明明瞧见舒皖了,却因着陛下授意,支支吾吾:「许是...许是正在路上呢。」 那边没了声音,半晌,才等到一个有些失落的「哦」。 舒皖强忍笑意,这才自外间缓缓走入,徐声问:「半日不见,先生想朕了吗?」 沈玉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都滚落在他膝上,正要起身行礼,陛下却伸手按在了他的膝上。 「好好坐着吃饭,起来做什么。」舒皖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宫侍便悄悄退下了,她从善如流地钻进沈玉怀里,轻轻,「朕也没吃东西呢。」 属于陛下的那股甜香又萦绕在沈玉鼻尖,他的胸口被陛下的脑袋蹭着,就这样揽着陛下,赧然地道:「那微臣与陛下一起进些。」 舒皖却换了个方向,将脸颊靠在沈玉怀里,声音娇柔:「朕批摺子乏了,手也抬不动......」 沈玉的耳尖早就红了,温吞道:「那微臣...餵陛下吃。」 他以为这样已经可以了,足够让陛下满意了,可陛下却又用手环住他的腰,将小脸埋进他衣领中不言语了。 「陛下?」沈玉轻轻唤了一声。 「筷子都掉在地上了,先生拿什么餵呀?」 陛下的声音好似有些闷闷的,像在赌气。沈玉后知后觉,他应该起身去拿一双新筷子来,可动了动,陛下却始终紧紧搂着他,不让他起身。 「不是还有勺子能用吗?」舒皖暗示。 沈玉目光犯愁:「可是陛下,有些菜,用勺子不好盛,微臣该如何呢?」 舒皖勾了勾唇,懒懒地道:「用先生餵。」 「什么?」沈玉呆了一瞬,没有明白过来。 舒皖吸够了沈玉,这才缓缓坐起来,她如今的身高已足够与沈玉平视,透着狡黠的神色徐徐道:「用先生呀。」 她的手心摩挲着沈玉胸口光滑的衣料,才歪着脑袋问:「难道要朕亲自教吗?」 沈玉反应了半晌,才勐地意识到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双颊发烫,却是没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僵着身子往口中衔了一片青笋,凑近送到陛下唇边。 舒皖含笑的眸子注视着他,昂首接过,顺带用舌尖舐过沈玉微咸的唇瓣,慢悠悠把青笋吃了下去,问:「委屈你了吗?」 「没...没有。」沈玉连忙收起面上残存的难堪,甚至极力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来。 「别这样,别这样。」陛下却抚摸着他的脸颊,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嘴角,说出的话足够令他心颤不已,「沈玉,朕心悦你,不会欺负你的。」 第43章 大白舒长夜闯入暖阁 沈玉的眸子浅浅的,里面好似藏着一弯清泉,舒皖从他怀里起身,去吻在他的眼睫上,男人蒲扇似的睫毛轻颤,搔得舒皖嘴唇发痒。 第75页 她知晓沈玉多半是害羞了,亦或者是无法正面回应她的心意,不过舒皖并不在意这些,她本就打算好要与沈玉长此以往地消磨下去了。 「朕今日带了摺子过来,这会儿去瞧,你好好坐在这里吃饭。」舒皖终于捨得起身,轻轻拍了拍沈玉的手臂。 「陛下...」沈玉眸子轻颤,「陛下不用了吗?」 「朕在这里,先生好像会更觉拘束。」舒皖以手背蹭了蹭沈玉的脸颊,缓缓道,「反正朕一生孤苦,无人亲近,先生不愿意与朕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她话虽如此,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沈玉的表情不放,男人果然如她所愿露出纠结又难过的模样来,低声回:「微臣没有,微臣其实......」 他又咬紧了唇,漂亮的唇瓣都被印上浅浅的月牙。 舒皖浅浅勾唇,目光黏连着从沈玉身上移开,果真去了案上批摺子。很快便要发动宫变了,她等了很久,总觉得一切都未准备周全,但其实已经足够了。 廿日,舒皖易容变装过后,在傅闻钦的掩护下出了宫,她的马车特地绕了几圈才往杏芳斋去,直上雅间,等她进了屋,魏崇、方知鹤和吴桂,已尽在了。 吴桂与魏崇挨着,面上还带着未失的笑意,看来之前方才有过一场愉快的交谈。 「陛下。」屋内三位大臣立时起身,被舒皖拂手免去。 「坐罢,朕今日来,是与诸位有要事相商。」舒皖开门见山,「不知几位对如今衍朝朝局有何看法?」 魏崇顿首,回:「陛下,如今朝局势分三股,只是宁桓王那边因手握兵权,多少分得了些倚重,只是长此以往,恐怕会人心不稳。」 吴桂快言快语:「臣也以为如此!陛下何不趁宁桓王还算安生,就此分权呢?」 相比起这二人,方知鹤明显要委婉得多:「臣知陛下与王爷情意深重,只是治国一事自古只能存有一主,若两家独大,难免动盪。」 舒皖静静听她们说完,轻笑道:「朕今日叫诸位来,就是为此事。朕想借你们三人,帮朕稳定社稷。只是如今要与舒长夜抗衡,缺乏人手,他手下十七万精兵,若是相争起来,皇城的禁卫军怕是不怎么顶用。」 魏崇立即道:「陛下!臣今日就是为此而来!陛下可知,当年先帝密诏臣入京,是为了什么?」 「什么?」 「先帝垂暮之时,早已看出威后偏爱长女,将皇位传位陛下日后必有争端,所以自那时起,臣就开始豢养了一批私军,养在江南,数达十一万。」 舒皖眼神都亮了一瞬,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就知道先帝不会煳涂至此,忙道:「如今进京关卡皆被舒长夜用兵把守,朕自有法子让她将这些人撤走,只是急需魏大人及时支援,好顺利从他手中夺权!」 「臣定不辱圣命。」 「吴桂。」舒皖点名道,「届时你与魏大人兵分两路夹攻,此战若成,朕就封你做将军。」 「真的!」吴桂肃然起身,精神抖擞。 「魏大人乃朝臣老臣,你二人都还年轻,阅歷尚浅,朕便暂且封方知鹤为军师,互相辅佐。」 方知鹤立马领命:「臣谢陛下信任。」 舒皖清婉面容露出笑意,满脑子都是娶沈玉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诸位早做准备,日子就定在十月初七罢。」 然与此同时,暖阁内,沈玉正独自收拾陛下留在他这里的衣物,待叠好一角时,一张纸却从袖中飘忽而出。 沈玉微顿,拾起一看,方见纸上写着:十月初七,宜婚嫁,珠联璧合。 沈玉指尖发烫,方想起陛下那日许过要娶他的事,原来竟是真的,陛下连日子都选好了。之前不要他,是不是想留在大婚之夜,再...... 他目光盈盈,修长手指将纸张缓缓折好,妥帖藏匿于枕下,望着陛下留在他榻上的那件朝衣,缓缓将脸颊贴了上去。 陛下说娶他是真的,那说心悦他的话,是不是也是真的? 他丝缎般光滑的发如墨散开,铺撒在床铺间,又掏出怀里珍藏的玉簪,轻轻吻了吻。 「大人!」安静的殿内忽然一声惊唿,连滚带爬跑进内殿来的宫侍面露惶恐,「大人,宁桓王往这边来了!」 什么?沈玉微顿,正想着宁桓王身为女子,应该不会踏足他的内殿,正要起身穿衣,可那人竟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阴沉的眸子盯着沈玉。 沈玉顿觉不妙,他虽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王爷,可对方素来与他不对付,一见着此人,往昔他受折辱的那些画面全都不由自主涌上心头。 「王爷。」沈玉只犹豫了一瞬,很快起身行礼,他身上只穿着件基础的薄衫,十分没有安全感。 「沈玉。」舒长夜大步走来,一把钳起沈玉下颏,目光逼视,「我就说你是个惯会爬床的,被我妹妹弄得很得趣罢?」 来人一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沈玉早已对这般言语侮辱习以为常,淡淡道:「陛下乃正人君子,王爷莫要污陛下清白。」 「正人君子?」舒长夜想起底下人传话说舒明安三天两头往暖阁这边跑,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说着就要去扒沈玉的衣服,冷声道:「倒叫我看看你的朱痣还在不在!」 「王爷!」沈玉大惊,他的朱痣可不在手臂上,而在胸口,如此私密的位置,怎么能叫外女瞧了去,连忙剧烈地挣扎起来,他死死护住胸口的衣服,可身上这件薄衫终究太过脆软,舒长夜一用力,他下面的衣服便被扯下一条来。 第76页 「王爷!这儿可是后宫,微臣......微臣早就将自己视为陛下所有,王爷怎可乱来。」沈玉双目赤红着躲避舒长夜要撕他衣服的举动,舒长夜几次竟没争过他,恼怒至极反手甩了沈玉一巴掌。 「贱人!你这淫夫竟敢反抗我!」他用力扯开沈玉双手,沈玉终究不曾习武,哪里当真争得过舒长夜,很快败下阵来,被舒长夜按进榻间深喘,面上尽是屈辱之色。 而舒长夜十分手快,一把撕下沈玉的衣服,瞥见他胸口那颗朱痣,脸色却愈发阴沉了,「真是贱人,你可真会耍手段,成日吊着陛下,难怪她日日往你这边跑!」 沈玉没了回音,他屈辱得眼眶都湿了,只觉得他被外女看了身子,便不清白了,宫人皆在殿外将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要如何跟陛下解释? 难道陛下会为了他跟宁桓王决裂吗?他会不会被就此赐给宁桓王...... 沈玉越想越惊恐,脸色苍白如纸,感觉到舒长夜的手劲稍有松懈,立时披上自己的衣服,哑声道:「王爷看过了,陛下与微臣的确清清白白。」 「清白?」舒长夜听到这二字便觉万分刺耳,他其实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身在军营里三年之久,他又到了年纪,怎么可能忍得住?命几个好模样的伺候他本就是情理之中,至于身份的事,将那些人用完杀了便是! 如今他看着沈玉那颗朱痣,便觉十分刺眼,那日在福宁殿,得亏他提早做了准备仿了一颗朱痣在身上,否则舒明安那丫头能这么快答应娶他么? 一想到今后他和舒明安之间可能还会夹着一个沈玉,舒长夜便杀心顿起。 「你想要的清白是么?」舒长夜冷笑,拍了拍手,暖阁里便走入两名侍卫,露着精光的眸子盯在赤着双足的沈玉身上□□。 「她们都是本王精心挑选的。」舒长夜悠然的目光扫过沈玉惨白的脸色,道,「沈大人可要好好享用啊。」 「不......」沈玉惊恐地后退着,一手握紧了白玉簪子正欲自行了结,却闻暖阁外长声传报导:「威后驾到——」 舒长夜脸色微变,转身一望,他身后那两名侍卫已经双腿打颤跪在地上迎接了。 「夜儿。」赵韫身穿乌色常服快步行入,扫了眼榻上瑟缩着的沈玉,眸光骤冷,「同为男子,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什么?宁桓王是男的?沈玉暗惊,握着簪子的手又松了松。 「你敢在他面前揭穿我!」舒长夜震怒,「我好歹手握十几万兵权!他是个什么东西?」 「你的十几万兵权是哀家给你的。」赵韫丝毫不惧与舒长夜对视,「当年若非哀家同意,你不可能出宫。」 「放屁!」舒长夜几年厮混在军中,早就学了些粗鄙之语,此刻也不顾礼法地冲着赵韫大吼,他目光兇狠地盯着赵韫的脖颈,低声放话,「若非你是我父后,我早就掐死你了,你才是我与她之间最大的阻碍。」 赵韫愠怒,忍无可忍打了舒长夜一耳光,「果然是你!当日你妹妹来说,我竟还未相信!」 「你敢打我?」舒长夜多年未曾受过人忤逆,受了这一巴掌抬手就要还回去,赵韫身后却突然走入一个身形颀长的女侍卫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漠然道:「陛下驾到,王爷还要在这里胡闹么?」 赵韫微顿,目光紧紧黏在入内的侍卫身上,他怎么觉得此人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 舒长夜皱眉,果然看到后方神情不明的舒明安。 「皇兄好兴致啊。」舒皖目深如渊,「如此不知避讳,不知谁才是不堪的□□之人呢。」 舒长夜目光一冷,正欲说什么,可舒皖一点时间都不想跟他浪费,大步越过舒长夜急着去瞧里间的沈玉,望见蜷缩在角落里的沈玉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舒皖心里淤塞极了。 她甚至开始小跑起来,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袍子盖在沈玉身上,柔声唤:「玉儿。」 「陛下......」沈玉面色依然苍白如雪,他张了张嘴,悽然的目光望着舒皖,半晌竟是憋出一句,「微臣的朱痣......还在的,微臣还干净着。」 别不要他。 第44章 共浴沈玉表明心迹 「我的宝贝,朕的宝贝。」舒皖跪在沈玉身前,缓缓将他抱在怀里,清甜的嗓音徐徐安慰着他,「是我来晚啦,让玉儿受了委屈,是我不好,不干玉儿的事。」 沈玉刚被哄了哄,眼圈便彻底红了,他头一回没有推拒地埋进舒皖颈侧,轻声地:「陛下没有错,陛下是最好的。」 「我的玉儿也是最好的,最最最漂亮的宝贝,天下第一好。」舒皖目光盈盈望着沈玉耳尖的红,一双素手捧起沈玉的脸来,轻柔抹去沈玉眼角的润意,道,「朕抱玉儿去沐浴,好不好呀?」 沈玉下意识点点头,紧接着又想陛下怎么可能抱得动他?正要下床自行去往,可陛下忽然凑近,一手垫在他的后背,一手勾住他的膝弯,竟真的将他抱了起来。 方被抱起时沈玉被摇得晃了一下,他本能地勾住了舒皖的脖子,舒皖便偷笑一阵,将怀里的男人好好抱稳了,将他的小脸藏掩起来,寒着眸子回身望了眼跪在地上一声不吭那两个侍卫,缓缓道:「把这二人带下去,做成人彘,放在军中赏玩。」 那二人身形一颤,一脸惊恐起身求饶,舒皖并未因此停留,踩着木板将沈玉送往浴池。 第77页 「陛下......」沈玉抬头望着她,眸子漂亮极了,「她们...并未对微臣做什么。」 可舒皖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哄道:「一会儿,朕亲自给玉儿擦背罢。」 「还愣着干什么?」傅闻钦吩咐左右,两个侍卫便尖叫着被拖了下去。 舒长夜冷眼望着这一切,笑道:「我说呢,父后今日是同阿妹来打我的脸了罢?」 「逆子。」赵韫面色微青,低喝道,「还不回去!」 到底是他的儿子,赵韫留了情面,不忍治罪。 可舒长夜并不领他的情,甩手便走。 见暖阁这边终于清静了,傅闻钦也转身准备离去,可身后的赵韫却忽然扯住了她的袖子。 傅闻钦冷淡回眸,目光询问。 「这位大人。」赵韫呆呆地看着她,「我们是否...见过?」 他始终觉得这个女子好眼熟,气质也与他印象中的那个人十分相近,可长相不一,他不敢辨认。 「太后认错人了。」傅闻钦淡声道,「卑职尚有要事,恕不能奉陪。」 声音不一样,称唿也不一样。赵韫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缓缓撤开了手,傅闻钦也并未再作逗留,转身离去。 浴池中水汽蒸腾,温度正好,舒皖抱着沈玉下去,亲自去解他的衣。 沈玉没有拒绝,只是双手还冰凉着,他沿着池壁缓缓坐下,身子还僵硬着,心还跳得飞快。 舒皖拉着他的手抚摸,声音一直都很轻柔:「烫不烫?」 沈玉摇了摇头,舒皖便啄吻了一下他的唇瓣,「真乖,朕以后多派几个人守着你,玉儿不怕。」 今日是她疏忽,好在她留了傅闻钦注意着舒长夜动向,闻钦许是察觉不对,索性去请了威后过来,不单能阻止舒长夜,还能让那件事不证自明。 只是舒长夜今日来欺负她的沈玉,本来舒皖是想揭穿他的身份,留他一命的,如今看来不需要了。 她用的力气很小,用干净柔软的帕子给沈玉擦着背,可沈玉背上还是被擦红了一片,沈玉也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擦疼了没有。 舒皖摸了摸,将唇瓣贴在沈玉背上,吻了一下。 「陛下......」沈玉满脸的不自在,可陛下的手却从他身后环了过来,陛下的脸颊也贴在他的背上,唿吸声浅浅的,搔在沈玉腰窝上。 「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要寻死。」舒皖的声音闷闷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遇到什么事,我都会要你的,你若出了事,朕一个人怎么办呀。」 沈玉才知是簪子的事被陛下知道了,温声解释:「微臣只是权宜之计。」 「那也不行。」舒皖委委屈屈地拒绝一声,「朕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就再等一等朕,朕肯定能保你无恙。」 「知道了。」沈玉应了声,话音中似乎带了点隐约的笑意。 他也很犹豫,一想到明明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和陛下成亲了,他却要先去一步,就好捨不得。 沈玉顿了顿,又道:「其实微臣......」 他犹豫着,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定一般,沉稳着声音道:「微臣其实亦...心悦陛下。」 舒皖呆了呆,一熘烟钻进沈玉怀里,抬眸看他,「不喜欢王颖钏啦?」 「微臣何时喜欢过王姑娘。」沈玉目光躲闪着解释,羞得双颊滚烫。 「她都成亲了!你还叫她王姑娘!」舒皖贴贴抱抱地挂在沈玉身上不肯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玉此刻寸缕未着,赶紧松开手,暗道好危险,先生差点就要怀孕了。 沈玉不知陛下心思,以为陛下真的因此生了气,只好再度妥协:「那微臣再也不这样叫了。」 舒皖小心地避开沈玉,去取了干燥的帕子来为沈玉擦身子,擦得干干净净,又给他取了干净柔软的衣物来,小声询问:「朕没有带鞋子过来,朕再抱着先生回去罢?」 她故意将沈玉的鞋子丢掉了,在床边放了双新的。 沈玉粉着双颊点头,他便再度被陛下抱了起来,回到了暖阁里。 暖阁那张榻上的被褥都被换过新的,沈玉安安心心地钻进了被子里,躺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藏的那张条子还藏在枕下呢!伸手一摸,果然不见了。 沈玉难过起来。 「怎么了?」舒皖寻了软布给沈玉擦他的湿发,沈玉怎么好意思说他藏了陛下条子的事,只能默声摇头。 舒皖便嗅了嗅沈玉发间,称赞:「先生身上真香呀。」 她怕沈玉因为今日的事有了别样的阴影,解释道:「其实舒长夜是个男人,先生就当今日被疯狗咬了,以后朕会护好先生的。」 沈玉点了点头,虽然想起方才情景仍觉得心有余悸,可他被陛下哄了哄,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便回:「微臣无碍了。」 沈玉刚刚跟舒皖表明心迹,舒皖心动极了,瞧着他道:「还叫微臣吗?」 「那...那......」沈玉有些慌乱,他又没有正经的名头,自称为「臣侍」好像也很不合规矩。 舒皖便道:「以后玉儿在朕面前,不用再用这些虚无的称唿,说『我』便可,知道了吗?」 「好。」他声音总是那样温柔,舒皖擦干了沈玉的头髮,掌心在他脸颊上蹭了蹭,道:「先生歇一会儿罢,朕晚些再看找先生。」 「陛下要走了吗?」沈玉有些焦急,他似乎是想留人的,只是留人的话说不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舒皖。 第78页 舒皖最受不了沈玉这样的眼神,她赶紧抱住沈玉亲了亲,认真解释:「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朕要解决的,朕不走,就在外殿处理,好不好呀?」 沈玉心满意足,同时又觉得扰了陛下的事,心怀愧疚,就连欣喜也不那么明显,小心地藏着。 舒皖虚握了一把沈玉的腕子,给他盖好被子,转身出了内殿。 时至今日,她终于有些明白,原来沈玉一直很自卑,他行走坐卧都又谨慎又小心,处处都会牵挂一些不该他牵挂的事,所以他看起来总是那样忧郁。 舒皖想起前些年沈玉那些亲身经歷,心想任谁受人那样欺辱好几年,也会变成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罢。可沈玉心里非但没有一点怨恨,还那么快就原谅了她。 他刚刚受了那样大的委屈,可在自己面前却连声害怕也不讲,只要一想到这些,舒皖就觉得自己胸口一阵阵地发疼。 「舒长夜人呢?」她在外殿寻着一处书案坐了下来,眼中的温情逐渐凝成寒冰。 「回去了。」傅闻钦道。 「等起事那日,将他杀了罢。」舒皖声音平静,傅闻钦一时间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舒长夜是赵韫唯一一个儿子了。」傅闻钦道,「你想杀他可以,但好歹问过赵韫罢。」 舒皖一听气得当即摔了桌上的笔筒,「你跟他的关系便好成这样?杀他一个儿子你都捨不得是吗?」 傅闻钦眉心深锁,平淡道:「非是为此,而是此书中天命光环在赵韫身上,我怕他会去挡。」 「竟然是他?」舒皖愣了愣,道,「那我所在的这本书,讲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傅闻钦徐徐解释:「我带你来的只是这本书的后半本,前半本讲的是赵韫从入宫到位及君后再及太后的故事,你难道从来就不曾奇怪,为何先帝只有舒明安一个女儿,帝王之家,子嗣怎会稀薄至此。」 舒皖稍加反应,惊讶道:「你是说...那些皇族旁支,全被赵韫处理掉了?」 傅闻钦肯定点头,缓声道:「他精明了一辈子,不过是溺爱孩子罢了。你若有空...去陪陪他罢,舒长夜的事,我会尽量。」 入夜,舒皖陪沈玉一起吃过了饭,跟男人解释:「我一会儿去看看父后,不会去很久的,你若想去,我便带着你一起,若是不想,我看完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沈玉素来懂事极了,这种事不可能会不答应,只是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便道:「微臣陪陛下一起去罢。」 「你说什么?」舒皖抬眸,紧紧盯着沈玉双目。 沈玉顿了下,立马赧然改口:「我陪陛下一起过去。」 第45章 亲密同床共枕 崇华殿内静悄悄的,往日里院子都会燃香,此刻却是连丝烟火都没有。 舒皖与沈玉行入殿中,让宫侍去内殿通传过,得了准允才进去。 赵韫还是卧在那张软塌上,怀里抱着个什么,安静极了。 「父后。」舒皖唤他,前去行礼,沈玉也跟着下跪,道:「拜见威后。」 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懒懒地回:「坐罢。」 舒皖扶起沈玉,寻了个里赵韫近些的位置坐下,问:「父后用过晚膳了吗?」 赵韫沉默着,他的目光飘忽地望着窗外,眼神并无焦点,半晌才回:「陛下,哀家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没有的事。」舒皖宽慰,「父后当时的心情,儿臣能够理解,不会怪父后的。」 听了这话,赵韫一点也不见展颜,他还是十分忧郁着,他的眼角已经浮了几丝细纹,不甚明显,却让他显得更有韵味,风情十足。 「夜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似乎是为儿子的事难过极了,想起什么一般又补充道,「也对,他从小就这样,是我疏忽了。」 「父后?」舒皖听着赵韫一个人自说自话,有些担心他的情绪。 「哀家有没有同你讲过,夜儿他......以前还勾丨引过你的母皇。」赵韫徐徐说着,极是不情愿地回忆往事,他好像瞬间苍老了好几岁,连眼神也灰暗下来。 舒皖瞬间坐起身子,与一直静默未出声的沈玉对视一眼。 「他那时才多大,十一岁,每次先帝来后宫看我,他总穿得花枝招展,我那时不以为意,直到后来他使手段害了一位君侍,事情才败露了。」赵韫的声音淡淡的,好似没什么情绪,舒皖却从他眼中瞧见一抹细微的泪光,「那时便有许多人趁势戳着我的嵴梁骨骂,说我是祸世妖君,连生出的孩子都这样不要脸。」 「先帝自然也冷落了我,不来看我了,夜儿便将这些归咎于我,他说是我年老色衰不中用了,才惹得先帝厌恶。」赵韫的声音渐趋委屈,「可我就他这样一个儿子,我从小...就想有个儿子。」 「父后。」舒皖起身上前,轻轻扶住赵韫的肩,「父后已经做得很好了,是皇兄他歪了心性,与父后无关。」 赵韫极快地将那丝泪光忍了回去,嘆声道:「我风光了一辈子,垂暮时,却又辜负了你,又辜负了他。」 舒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他难过,一点安慰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威后。」沈玉却忽然开口,「微臣常见威后日日礼佛,定深知世间难得双全法,既然已风光一世,结局如此,不若当断则断,珍惜眼前人为妙。」 第79页 赵韫转身,寂寂的眸子看了沈玉一会儿,道:「你说得对,其间的道理,哀家都明白的。夜儿犯了错,若罚便罚他罢,只是千万留着他一条命,算哀家求陛下了。」 舒皖默立不言,少倾,却闻赵韫又道:「陛下宫中,可有一个......」 他这句话只开个头,又缄默了,轻轻摇了摇头,可纵是他不说,舒皖也知道他想问的是谁。 可这件事本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于是她也只好装作不知,又陪着坐了一会儿,便领着沈玉走了。 刚出了殿门,却见傅闻钦站在院里,不知将方才谈话听去多少。 「他在找你。」舒皖道。 傅闻钦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找你。」 舒皖看见傅闻钦眼神中的淡漠疏离,好似从来不曾与里面那位有过关联一般,忍不住问:「你不去看看他吗?他很难过,想必你去安慰,他就会好一些。」 傅闻钦面上竟露出一丝疑惑,平静道:「我为何要去寻他?」 「为何不去?」舒皖满脸不解。 「我在他身上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后你的帝王之业不会再有他挡你的路,无需我再去花费精力了。」 舒皖听得瞠目结舌,她一直以为,闻钦和赵韫之间是有情的,虽然她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很晚了,不知这二人究竟互相来往了多久,可她总能隐约觉出,他二人之间有多和谐,仔细想想,甚是可称登对。 「你是为了我,才去招他的?」 傅闻钦大大方方点头,「你还记得之前赵韫来垂帘听政吗?按原书中剧情发展,他自那以后应该日日都会来,进而掌控朝局,挟天子而令诸侯,而原主舒明安自然是被舒长夜囚禁,故而我只好从中作梗,让赵韫有事可做,期间难免行了些讨他欢心的勾丨引手段,可是如今,他已不再有威胁了。」 不再有威胁,便不要他了吗? 舒皖默默听着,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闻钦,你究竟是什么人?」舒皖目光复杂,一个人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呢,她和赵韫朝夕相处这么久,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傅闻钦坦然受之舒皖的目光,漠然道:「我和你,不一样。」 ...... 回到福宁殿,已差不多到了就寝时分,舒皖是决计不会再和沈玉分开了,她沐浴过后,就迫不及待跑去床上寻人,香香软软的沈玉正钻在被子里等她,舒皖刚掀了一角,脸就红了。 「哎呀,先生怎么连件衣服也不穿。」 这话说得活像沈玉故意勾她,沈玉的脸颊也烫了烫,知道陛下是无心之语,解释道:「微臣......我为陛下暖床,怎么能穿着衣服呢,这是宫里的规矩。」 「那...我也不穿了。」舒皖说完这话就小脸通红,飞快把衣服丢了钻进被子里去,和沈玉贴贴躺在一起。 就一次,就这一次,不会怀孕罢?舒皖偷偷地想。 她自被子里缓缓握住沈玉的手,与他修长的十指扣在一起,转头亲在沈玉肩上,「我最喜欢先生啦。」 「......」沈玉害羞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周身的肌肤都变得粉润起来,他缩在被子里的脚趾都轻轻蜷起,怎么躺都不觉得自在,可心里就是快活极了。 他好像从来都不曾这样快意过,也从来不曾这样放肆地注视过陛下。 「陛下。」他忍不住唤,侧过身来轻轻揽着舒皖。 沈玉身形虽清瘦,可他长得很好,腰肢可堪盈盈一握,手臂也算得上有力,双腿修长,而这人的臀部是个怎样的手感,舒皖至今都没忘。 而此刻他侧躺过来,舒皖稍一垂眸,就能看见沈玉胸口正中央微微夹出的那条线,十分漂亮,也好想令人......舒皖情不自禁蜷了下手指,她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怎么会想要摸先生那处。 可就是压不下心中的那股蠢蠢欲动。 可沈玉并不自知,他觉得自己很正常,端着副纯良的表情,用唇瓣蹭着舒皖的鼻尖,他那样柔软,好像浑身都很柔软,很好摸。 舒皖忽然觉得自己好热,她背上都起了一层细汗,燥意传达着痒,磨得她难耐不已。 她忍不住了,便抬头衔住沈玉的唇,借着起势将沈玉压在她身下,运用着比之前更为娴熟的技术去吻他,可她心里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少了些什么呢?舒皖不明白,明明他们两个已经亲密至此。 一吻毕,沈玉腿根都发软了,他红着眼尾乖顺地躺着,温润如水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陛下眼中未减半分的欲。 「陛下想怎么样都可以。」他轻轻喘丨息着,「微臣早已将自己视作陛下所有了。」 舒皖明媚的眸子里露出一丝丝的茫然,可她同时又为沈玉这句话而心颤不已,她还能怎么样呢?她已经和沈玉这样了,难道要欺负欺负他,才算更亲密吗? 舒皖想起自己在话本上看到过的有些性格古怪的女子,会在自己夫郎身上弄下深深浅浅的伤痕,可她一点也不想对沈玉那样。 沈玉的皮肤又滑又白,她连个印子都捨不得弄上去,只想轻轻地摸一摸。 她能摸吗? 舒皖目光犹豫。 可沈玉却忽然读懂了他的陛下,他羞得整个耳朵都红起来,却强作镇静,缓缓掀起被子一角,温声询问:「陛下想摸摸我吗?」 第80页 舒皖像被烫了一下般涨红着脸看向别处,可她很快又把脑袋转了回来,甚至毫不犹豫地将手伸了进去。 一沾上,就捨不得松手了,她摸着摸着,就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去。舒皖身材本就十分娇小,这张床上的被子又很宽大,盖住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于是此时此刻,被子外面就只剩下沈玉顺从地枕着枕头,他为了陛下方便,仰面躺好,甚至曲起一条腿来,一对水润的眸中尽是羞耻,却又欢愉。 后来,舒皖无师自通,用她的唇代替了手,把她喜欢和更喜欢的喜欢都亲了一遍,她好像真的在赏玩一块上品的无暇美玉,爱不释手,百吻不厌。 直到忽然,她摸到一个极为软热的地方,七七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沈玉的表情呆了一瞬,他藏于被中的两手甚至都迅速地蜷紧,颤声回覆:「陛下,那是......微臣的育口。」 第46章 起势谋逆之争 这一个词,很快激起了舒皖很久以前,闻钦给她画图讲解衍朝男子身体构造时的那段回忆,她有些害羞,可想到每当女子生产时,女子的育口都是可以给太医看的,那她看看玉儿的育口,是不是也没关系? 沈玉解释完就不敢动了,那片肌肤娇嫩非常,自然也十分敏感,他等待着陛下的下一步动作,没一会儿,柔软温热的触感传来,似乎是陛下摸了摸他,沈玉浅浅唿吸着,正要放松下来,可紧接着,却是陛下又像之前亲他那样,亲了上去。 沈玉颤了一下,他难耐至极,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不由自主地惊骇着,陛下如此尊贵之躯,怎么能…… 没等他琢磨分明,却是陛下探出脑袋,用盈盈晶亮的目光注视着他,沈玉在如此温和而专注的目光下,仍觉得无处遁形。 他最最隐私的东西,被陛下看过了,这种惊骇逐渐转变为惧怕和失落,他又开始难过和自卑起来。陛下定然觉得他很不好看。 「先生怎么啦?」舒皖见沈玉眼角又红了,仿佛蹭在了粗糙的织物上面一般,徒然惹人怜惜,她用手摸了摸沈玉的眼角,吻在上面,「困了吗?」 「不......」沈玉温声拒绝着,他将陛下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好似十几年来,从未如此渴望过一个人的亲近和触碰。 「玉儿。」舒皖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沈玉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啦?朕觉得它很漂亮。」 好看而细緻,像朵小花。 「微臣就是......」沈玉的声音哽咽着,「就是很喜欢陛下,喜欢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动听露骨的情话居然是从沈玉口中说出来的,舒皖如杏明媚的眸子亮亮的,坐起身亲了亲他的唇瓣,郑重地回应道:「朕也喜欢玉儿,特别特别喜欢,朕一辈子都会对玉儿好的。」 一个帝王口中说出的话,沈玉不知道他能信多少,只是此时此刻,他尽信了,哪怕是这种甜蜜的温存只会存在于他容颜尚在的时候,至少让他在仅剩为数不多的几年里,好好侍奉陛下。 会有几年吗?好像明年,陛下就会为后宫招揽新君,届时漂亮的侍君数不胜数,他又能在哪儿呢? 舒皖没再听见沈玉的回音,她问:「先生是不是累了呀?朕扶先生歇下罢。」 沈玉便顺从地躺了下来,陛下想在大婚之夜要他,他私心里,自然也不想破除了这份仪式感。 十月初七,相去不远了。 当日,宫里早早地挂上朱红的新绸,案头红蜡,帐中红绡,整个福宁殿被装点得十分漂亮,甚至连服侍的宫人都换上了新裁的朱色宫服,喜庆洋溢。 然而除了福宁殿,其他地方却如同世外之地,半分都没受得影响,反倒显得福宁殿格外突兀。 今日起事,舒皖早在暖阁外安排了重兵把守,整个皇宫的禁卫军,三分之二都被她拨到了这里。 「玉儿今日好好休息,看会书,朕晚上再过来看你。」 舒皖抚摸着沈玉的脸颊,为他拉好被子,才转身离开。 可沈玉心里却疑惑万分,今日,已经是十月初七了,为何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并未有人过来量他的身段,做喜服。或许根本就没有喜服,前阵子,陛下倒是送了他许多好看的新衣,不知是不是为大婚做准备。 可是为何,这都当日了,陛下还不肯告诉他成亲的事呢? 难道是他那日将条子丢了,陛下忘了时间,又让司天监重新算日子了? 沈玉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懊恼地将脸颊埋进被子里,亏他小心翼翼地期待了这么久,竟早被自己给毁了。 陛下离开没多久,沈玉便听见外间有甲冑摩擦碰撞的声音,他顿时警觉,从被子里爬出来穿好了衣服,惶恐地盯着门口。 整个京城,能驱使得动大量士兵的,只有宁桓王——舒长夜。 想起那日情景,沈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可他等了半天,除了不时响起的甲冑摩擦声,旁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福宁殿内,舒皖凉凉地望着自己身上的喜服,暗想宫里这些人的手艺真是不错,紧着赶出来的,做工也能如此精緻。 届时她亲自为沈玉画一幅嫁衣,穿在他身上,又该是如何的绝色呢? 舒皖的目光热切了些。 正此时,傅闻钦自外走入,她的视线素来冰冷,瞧见穿着朱红凤袍的舒皖时,鲜有地露出一丝迷惘,「这是我第二次见你穿嫁衣。」 第81页 舒皖笑:「还会有第三次的。」 傅闻钦盯着舒皖的背身若有所思,这丝热烈的朱红似乎感染到了她,让她恍然间想起某个与之相对的乌色身影,想起那人从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不知他年轻时,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也很年轻。她又紧跟着在心里补充。 「舒长夜那边,可一切如常?」 傅闻钦迅速回神,答:「一切如常。」 吉时快到了,舒皖缓缓将傅闻钦为她打造的细长兵器藏于袖中,戴上精緻的凤冠。 很快,宫门大开,有一顶华丽的车驾缓缓驶入,车驾上坐着一名红衣男子,面容妖异,目光深深。 舒皖就站在政殿前的台阶上等着他,面前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白玉道,她在笑,隐约看见舒长夜也在笑着。 只是他们二人脸上的笑容,都不怎么令人舒适。 「皇兄。」 在舒长夜距他还有数十步时,舒皖开了口:「你看见宫墙上那些雀儿了吗?是朕送你的。」 舒长夜微顿,竟真的抬眼去看,与此同时,数十架弩丨箭搭上墙头,将下面这一大片空地紧紧围住。 可舒长夜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轻笑着,道:「我就知道,你怎会突然答应娶我呢?」 紧闭的宫门突然被一破而开,密密麻麻的夺夜军团冲锋陷阵杀入宫中,门口零星的几个侍卫已然赴死,夺夜军团数不胜数,很快就杀过了半场。 舒皖目光冰冷,她看见华丽车驾上的舒长夜拉满了弓,将箭镞对准了她。 咻——一声,箭身飞驰而出,在距离舒皖仅有半米之遥时,一个长身侍卫突然出现,碾碎了它。 傅闻钦飞速在手臂上调节了下程序,她手中便出现了坚不可摧的盾与长剑,以常人不及反应的速度杀了过去。 很快,横飞的血肉染污了地上的雪白,慢慢勾勒出一只血色的凤凰图腾,舒皖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她嗅到了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可她胸腔里却在兴奋着,不用多久,魏崇和吴桂带领的援兵就会到了。 今日舒长夜必死无疑。 隶属于舒长夜的夺夜军团前赴后继,数不胜数,可无论如何,她们也无法越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冰冷女子身后,整个政殿前好似有一道清晰分明的界线,一半乌红,一半雪白。 在这场介于兄妹二人之间、悄无声息的战争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时,舒皖警觉地听见一阵仓皇的脚步声,她勐地回头,看到了场上唯一一个没有身穿甲冑的人。 他惨白着脸色,身上惯有的乌衣看上去有些褶皱,可他丝毫不介意,甚至毫无风度地跑了过来,看着这场厮杀一脸震惊。 「陛下!」赵韫浑身颤抖,他目光快速扫过交缠在一起的两拨军队,似乎是在寻找舒长夜的身影。 舒皖缓缓转向他,拜道:「儿臣参见父后。」 「留你哥哥一命罢!哀家求你了!」赵韫两步上前,竟在舒皖脚边跪了下来,「他的兵权是哀家给他的,谋反也是哀家授意的,哀家求你,别伤他性命。」 舒皖面无表情地听着赵韫半真半假的话,看着那只苍白的手扯着她的衣摆,轻声道:「谋逆,可是死罪啊。」 「陛下!」一道清澈的泪自赵韫眼角滑下,流至他的下颏,他正要再说些什么,远处却响起更为浩荡的喊杀声,是与夺夜丝毫不同的吶喊方式。 「朕的援军来了。」舒皖缓缓道,「闻钦,你可以休息了。」 虽然今日便算是援军不来,傅闻钦也很有可能一个人杀光夺夜军团,但那样实在是太冒险了,傅闻钦也会受伤,也会疼,舒皖不希望她冒险。 接到命令的傅闻钦立即抽身后退,可就在她倒着往后走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她身后沖了出去,男人跑得很快,他没看清脚下的图腾,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傅闻钦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她甚至快到迅速将自己左臂上的血污擦拭干净,才去扶他。 可赵韫并没有伸手,他目光复杂却又决绝,道:「你不要我,就永远别管我。」 他说完便自己起身,向厮杀的人群走了过去,他身上的衣料那样柔软,莫说用刀剑,便是徒手,也能撕开一个口子。 舒皖惊得看了傅闻钦一眼,见女人眼神淡淡,连忙命令皇城禁卫军道:「别伤他!」 「夜儿!收手罢!你敌不过她们的。」赵韫竟然就这样走进了厮杀的中心,一把握住了舒长夜的手腕。 舒长夜早已杀红了眼,他勐地回头,看见赵韫的脸,竟欣喜若狂,连眼神都亮了一瞬。 「父后。」他轻声地唤,然后在赵韫沉痛又惊异的目光中,迅速将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舒明安!让她们退下!」 目睹了全程的舒皖眉头深锁,复杂地看了神情冷漠的傅闻钦一眼,攥紧双拳喝道:「还不退下!」 皇城禁卫军连同后续赶来的援兵只好立时后退,让出一条长路来,而人群中央,舒长夜手中的刀割在赵韫的颈间,深得刻下了一道血痕。 素来视线极好的傅闻钦静静看着,她终于从那个男人身上瞧见了一抹别样的颜色,淋淋的血迹就染在他的脖子上,她吻过那里。 「舒明安。」舒长夜放声大笑,他手上的刀刃随着他放笑的动作割得越来越深,而赵韫的脸色也更为苍白,他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只凭一口气强撑。 第82页 「陛下。」赵韫神色平静,「逆党已尽数抓获,你还不动手吗?」 他望向宫墙上伏击的弓箭手,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舒皖睁大双眼,袖袍中的两手紧紧握着,她并不希望赵韫死,可也绝不会因为赵韫,就放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舒长夜。」舒皖上前两步,冷静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早已不是舒明安了吗!这具身体里那个跟你有着血脉亲情的人已经消失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因为她的父亲撤退?」 「我早就知你有问题。」舒长夜冷冷的眸子泛着寒光,他的手又重了几分,再这样下去,赵韫定然要没命了。 「故而我今日来时,若成则罢,若不成,我带着我的父后一起死。」 他似乎下定决心了要下死手,可就在他抬手要将刀锋刺入赵韫体内的那一剎那,有什么东西迅速飞了过去,紧接着一截手臂飞出,又迅速落地。 快到舒长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怔愣着看了那半截手臂一瞬,才赤红着双眼惨叫出声。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傅闻钦已经将她柔软的男人接回了怀里,使用药剂为男人止血。 舒皖看到傅闻钦的手在鲜有地发抖,她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舒皖就是能感觉出来,她似乎很愤怒,极致地愤怒着。 「别死。」傅闻钦话语冰冷,可她抓着赵韫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松,「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寸步不离,赵韫!」 赵韫脸色白得吓人,他就那样蜷在傅闻钦的怀里,动了动唇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一个字来。 可傅闻钦听懂了,她沉声道:「傅闻钦,你记住了。」 赵韫的手指紧紧蜷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可终究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舒长夜尖锐的声音厮叫狂笑着,他因受重伤,站姿十分诡异。舒皖不知现今败局已定,他究竟在笑什么。 「时候应该差不多了。」舒长夜目光如毒蛇,「你不会以为,今日来进犯的,只有这一波人吧?」 舒皖瞳孔骤缩,毫不犹豫转身往暖阁的方向跑去。 第47章 平乱尘埃落定 从政殿到暖阁尚有一段距离,舒皖近乎狂奔,到距离暖阁百米之外时,她终于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厮杀声。她浑身突然开始发软,怕得连站都站不住了,还是坚持一路追了过去。 她可是在那里留了三分之二的禁卫军啊。 既有厮杀声,沈玉应该......不会出事罢。 舒皖越跑越紧张和恐惧,半路上竟大哭起来,只是还紧紧攥着手里的兵器。 暖阁前的花草建筑都被砍得近乎凋零,那里的境况并未比政殿前好一些,舒皖收紧唿吸注视,发现靠近暖阁那边的守卫还未完全撤走,却有一串血脚印,自偏殿的一个侧门中走了进去。 舒皖唿吸一窒,连忙追了上去,她一身红衣灼灼十分惹眼,很快叛军便注意到了她,围攻过来,舒皖手起反抗,手中的长刃很快刺穿一人的头颅、剜瞎一人的眼睛。 「传朕旨意!成功剿灭叛军者,册封军功,封袭爵位!」她话音一落,皇城禁卫军登时士气高涨,她便迅速闪入暖阁之内,去寻她的沈玉。 舒皖顺着血脚印一直走,她不敢出声,怕惊动到屋里的人,出了什么事,只能屏主唿吸悄声寻找着。 可整个暖阁之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见她和沈玉一起睡过的那张床上挂着一串血迹,舒皖几乎瞬间以为那就是沈玉的,以失血量来看,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可人为什么不在里面呢? 难道是被人掳走了? 这种情况未免过于糟糕,舒皖过想了想,就觉得心头髮虚更甚,连保持站立都很艰难。 「先生。」她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脸颊上挂着的泪痕越来越深,近乎开始抽泣起来。 半晌,竟有人回音:「是陛下吗?」 那一声十分微弱,被舒皖即刻捕捉道,她惊喜地回:「是我!是我!」 然后衣柜的柜门被打开,沈玉从里面走出,他的右手袖子上沾着一大片血迹,只是从方向来看,不像是他自己的。 「玉儿!」舒皖抖了下身子,连忙跑上前去,一把将沈玉抱在怀里。 她整个人抖得实在太厉害了,抱了一会儿,还是沈玉反将她紧紧按在怀里,用脸颊蹭着她的额头。 「受伤了吗?」舒皖一边摸着他,一边问道。 沈玉摇了摇头,回:「微臣无碍。」 舒皖便看向沈玉身后那个柜子里,有一个已经死去的夺夜士兵。 「你杀的?」舒皖瞪大双眼,那可是训练有素的夺夜军,她的先生一个弱男子,怎么做到的? 「微臣浑身上下,就只剩这根簪子可以一用。」沈玉从怀中摸出染血的木兰簪,有些难过,「微臣本不忍心弄脏陛下送的簪子,可微臣......更捨不得陛下。」 「没事,没事。」舒皖将他的手捧在手里亲了亲,「先生在,以后朕会送先生更多东西的,只要你在!」 此地不宜久留,舒皖拉起沈玉就往后门离开,方才这边亦有人缠斗,只是前方现在已来援军,这里的人都被调走了。 舒皖在前面走着,她将沈玉护在身后,机敏地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现如今,崇华殿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从暖阁到崇华殿,最近的路需要经过一条花草丛生的石子路,那里是个隐蔽去处,鲜有人知。 第83页 舒皖便领着沈玉往那边走,沈玉忧心忡忡看着陛下身上的朱色嫁衣,将心中的万千疑惑暂存于心底。 走到石子路中间的时候,二人前方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从她们身上挂着的腰牌来看,应该是伪装起来的夺夜军。 舒皖目光一凛,正要作出防御之势,没想到沈玉比她更快一步,两步上前将她护到了身后。 可僵直的场面并未维持多久,傅闻钦几乎在瞬间赶到,挡下两名黑衣人的攻击,反手缠斗。 与此同时,舒皖身后也贴上两名黑衣人,舒皖反应迅速,在沈玉回身看她之前,立即结果了那二人性命,只是在格挡的时候,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刺破了她右手的手心,流下一片血迹来。 沈玉听到响动,见陛下正半跪在地上,瞥见她旁边的两具尸体,惊道:「陛下!陛下可有伤着?」 此时傅闻钦已将前面两名黑衣人结果,冷峻的目光看了过来。 舒皖痴痴望着沈玉溢满温柔关切与担忧的眼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里面了,她突然十分贪恋,想沈玉多心疼她一点,顿时拿出自己受伤的手掌,流泪满面、哭哭啼啼:「呜呜呜呜先生,我的手手破了。」 傅闻钦:「......」她没眼看地转过了身。 「陛下。」沈玉的表情果然更加难过了,他小心地将舒皖护在怀里,眼看着就要撕下自己的衣服给舒皖包扎,舒皖按住了他的手,贴着沈玉的耳际道:「崇华殿就快到了,是小伤,不碍事的。」 沈玉便一把将舒皖抱起,安稳地圈在自己怀里,道:「那微臣抱陛下过去。」 舒皖便安心地蜷在他怀里,嗅着沈玉身上的香。他们跟在傅闻钦身后,无人敢再来犯。 崇华殿内,一切安然无恙,傅闻钦甚至悠闲地在里面点上禅香。 舒皖被抱到内殿的沙发上,沈玉寻了止血上药和干净的布条来为舒皖包扎,舒皖温柔地望着他,亲吻着他的脸颊。 「先生真好呀!」她看着被包扎漂亮的结,开心地晃了晃腿。 沈玉却仍然惊魂未定,一把将舒皖紧紧抱住。 舒皖便安分地在他怀里窝着,轻声道:「日子定在十九号罢,那天很好,下个月也可以,但朕想早日娶你。」 沈玉怎会不依,温温软软地应着。 舒皖坐起身,看向守在赵韫身旁的傅闻钦,问:「他没事罢?」 傅闻钦淡声回答:「无碍。」 沈玉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道:「傅大人,我总觉得你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何人?」傅闻钦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摩挲着赵韫苍白的脸颊。 「他姓方,也是侍卫。以前是陛下......」他顿了顿,「是以前那位陛下的近卫。」 「姓方?」傅闻钦手上的动作一顿,「可是叫方未启?」 沈玉点点头:「正是。」 傅闻钦银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立马起身,道了声「原来如此」,便操作在自己左臂上。 她的面前很快弹出一个蓝色的对话框,里面映出一张男人的脸孔来,神情嬉笑。 「舒明安是你带走的,对吧?」傅闻钦开门见山。 所谓的方未启在那边打了个哈哈,迎着傅闻钦刀锋一般的目光,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是啊。」 她就说舒明安怎会突然没了生命体徵,而且是被陷害还是什么,她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原来是被同样异世的人带离了! 傅闻钦气得双眼冒火,「你也不说一声?几十年后,小心你的脑子!」 方未启支吾又赔笑,转而道:「哎,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这位祖宗,她总让我给她生孩子,说什么凤脉不可遗失,可我哪儿会啊.......」 话中之人,想必就是失踪的舒明安了。 傅闻钦冷哼一声,果断地掐掉了通话。 他们二人的对话舒皖听懂了大半,问:「所以根本没有陷害暗杀,是吗?」 「不错。」傅闻钦点头,「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当初舒明安,应该是自己选择要离开的。」 舒皖细想了一下她当日之处境,如果换成她自己,她肯定也会很想离开这里的。 「她去了你们那个世界吗?」 「不像。」傅闻钦摇头,「我看方才的背景,应该是方未启带她去别的世界玩了。」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人似乎醒了,他动了动手,睁开眼看着傅闻钦。 「舒长夜被关起来了。」傅闻钦很快读懂了他的眼神,「我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赵韫闻言,竟是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轻而易举接受了这样的处置。 「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吗?」赵韫想起自己昏迷前,那兄妹二人对峙时所说的一番话。 「她还活得很好,只是不能再来见你了。」傅闻钦徐声陈述着。 一旁的舒皖与沈玉对视一眼,觉得这样的场面不太好对付,正商量着准备开熘。 赵韫却叫住了他们。 「那你,是叫什么名字?」赵韫将目光转向二人问。 「我叫舒皖。」舒皖解释,她大方地摆了摆手,「虽然我所在的这具身子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但你要是心理上接受不了,不愿意让我当你女儿了,那也没事!你看闻钦,她是我好姐妹!你以后跟着她过,就是我姐夫了!」 第84页 「......」 屋子里其他三人面上都呈现出微妙的表情,沈玉更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道这又是个怎样的关系。 赵韫也被说得十分莫名,他牵了牵唇角,正想笑一笑,可他的伤在喉咙上,很快忍不住咳嗽起来,傅闻钦便给他递水。 「...就这样罢。」赵韫哑着嗓子抿了口水喝,怅然地道,「明安还活着,就好。」 顿了顿,他又看着二人道:「那你们准备何时成亲?」 沈玉唿吸一轻,连忙别开了眼,脸颊上带着薄红。 「十月十九!我准备大办一场!你一定要来热闹热闹呀!」舒皖轻轻拍了拍赵韫的手,「那我们走啦,你好好休息。」 赵韫点了头,他们便离开了。 「玉儿玉儿,我的好玉儿。」舒皖将脸颊贴贴在沈玉肩上,整个人都赖在他身上,沈玉也由着她靠,伸手慢慢揽住了他的陛下。 「暖阁那边暂时是不能住啦,不过后宫这么大,我们挑个漂亮的院子住进去!等哪日腻了就换一间住,你说好不好呀?」 沈玉微笑着点头,「好。」 「好乖,你好乖。」舒皖伸出完好的左手摸了摸他,更加贴在沈玉身上走不动道了,「先生哥哥,朕走不动了,你抱抱朕,亲亲朕罢!」 沈玉听着陛下胡乱的称唿,又羞又无奈,只好揽住他的陛下,主动去吻陛下的唇。 他那样害羞、那样笨拙,可舒皖却觉得唇上的滋味好甜,一点也不肯松懈了。 「去床上。」她道,压低在沈玉耳边,「我还想再亲一遍先生。」 第48章 试衣正式解除婚约 晴阳高照,最近福宁殿盘来几只漂亮的喜鹊,蓝白相间,在檐下坐了窝。舒皖吩咐不准赶走它们,一窝雀儿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陛下,娶国后的事,何时昭告天下?」方知鹤迈进福宁殿来,行了一礼。 她如今已升任礼部尚书,负责操持大典。 「今日便宣,朕正在拟旨呢!」舒皖身穿明黄直裰,梳了个闲散随意的麻花辫垂在肩头,悬腕写字。 「哎你说,是文质彬彬好些,还是温良如玉好些?」她低头琢磨。 方知鹤估计陛下是在为未来君后写词,深想了一会儿,道:「文质彬彬罢,君后的名字,以后该要避讳了。」 「啊!你说得对!他的名字好容易重哦。」舒皖择了前者,赶紧写下来。 一封圣旨写完,还没来得及盖章,就闻底下人来报:「陛下!王颖钏前来拜见。」 「她来干什么?不见!」舒皖烦躁摆手。 「说是来解除婚约的。」 「啊,那见见吧。」舒皖扔了笔,吩咐道,「让她在外殿候着。」 王颖钏此人还算有眼色,估计是她老娘王锦提醒了她一句,她才肯来商议姻亲的事。 舒皖换了身正装,不紧不慢赶去外殿时,王颖钏桌上放着的茶碗已经空了。 见她出来,王颖钏连忙下跪:「臣王颖钏拜见陛下!」 舒皖淡声道:「你又不在朝中当差,称的哪门子臣?数月不见,看来你又高看自己不少。」 上次杏芳斋一事,叫王颖钏惶恐至今,不过她母亲如今已是太傅,颇受威后倚重,这样一想,她腰杆子不禁又直了直。 王颖钏脸色白了白,附和道:「陛下说的是。草民今日是为沈玉而来。」 这人上来便直唿沈玉名姓,多少犯了舒皖的忌讳,她如今的脾气见长,可不是好惹的。 舒皖并未搭理此人,而是去正中间的椅子上坐着,悠哉悠哉瞧着二郎腿,等王颖钏的后话。 王颖钏等了等,没等着陛下主动问她,只好又道:「想必,陛下对先帝师说下的那门亲事亦有所耳闻。」 舒皖凉凉地看着她。 「......」王颖钏又没等来陛下的追问,只好自顾自地道,「呃,草民听闻,沈玉出宫之日在即,所以来问问......」 「王颖钏,你和你母亲真是一般无二的蠢材。」舒皖懒懒地打断她,「在朕身边谋事,却不知讨朕的欢心,怎么你记性差成这样?七夕那夜的事,就这样忘得干干净净么?如此不中用,还开什么书局?」 「草民...草民只是来向陛下示下,是否要解除婚约......沈...沈大人是否无需出宫了?」王颖钏即刻汗如雨下。 「朕冤枉了你不成?」舒皖眸光一寒,「但凡是个聪明些的,早就恭恭敬敬将解约的文书送来了,怎么你亲自来一趟,几番顾左右而言他,是觉得朕今日已经腻了沈玉,还能让你捡个便宜回去不成?」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王颖钏顿时磕头如捣蒜,吓得面如土色。 舒皖冷冷觑着她,正要再发怒,外面却有人来报:「陛下,沈大人来了。」 哎呀,心肝儿来了。舒皖满心怒气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哒哒地跑出去迎接。 沈玉今日穿着给他新做的月色广袖袍,色泽并不单调,在光辉下能流转出不同色泽,十分衬他肤色。 舒皖拉住他两只手,柔声问:「怎么过来啦?」 「陛下说过来一起用午膳,微臣等了半天,没见着陛下。」沈玉借过陛下,看见里面跪着个女人,瞧身影有些眼熟。 「陛下有事吗?」 「没有了,你过来,今日王颖钏来,商议解除婚约的事,朕觉得这样合乎礼法些,日后你做了君后,也无人置喙你,是不是呀?」舒皖牵着沈玉过去,命人拟了相应诏书,唤王颖钏起来写字。 第85页 借着起身的空档,王颖钏才敢飞速地看了沈玉一眼,后者凤眼薄唇、风姿不凡,肤白俊美,光彩照人,好看得晃眼。 她紧紧抿着唇,迅速落了字,低头没敢再看。 舒皖扫了她一眼,勉强和声道:「既然事成,便退下罢。」 王颖钏犹豫一阵,接着道:「陛下...草民还有一事要禀。」 「说。」舒皖取了支新笔蘸了墨递给沈玉,让他也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这二人之间就彻底没关系了。 「陛下,草民之前收到一封来信,写信的人,似乎是......沈大人的亲人。」 沈玉笔尖一顿。 舒皖眼神一亮,暗中拍了拍沈玉的小臂,道:「信上说什么?」 「对方不知哪里打听来的沈大人与草民有婚约一事,还知道沈大人明年春天便可出宫,问这婚约还作不作数。」 「就这些?」 「就这些。」 舒皖垂目想了想,道:「那你回信,问他们有何凭据自证是沈玉的亲人,其余后事,交给王锦来禀,你不必再来了。」 王颖钏自知被陛下多嫌至极,连连称是,转身退下了。 见人走了,舒皖才摸了摸沈玉的背,道:「玉儿听到了吗?你的亲人来寻你啦。」 沈玉面上却看不出高兴:「之前寻了那么多回,都未找到,只怕不是真的。」 顿了顿,他又道:「微臣...也不是很想找他们了。当初是他们抛弃了微臣。」 舒皖只知沈玉自小就在孔萼身边,以为沈玉是走丢了,听沈玉这样说,竟然是被故意丢弃的吗? 「玉儿记得小时候的事?」 沈玉点头:「隐约记得,母亲很兇,总是骂我,后来逛灯会,他们将我带到面点摊,没再来接我。」 他还被面点摊老闆打了一顿。 舒皖心中难过,抱住她的先生摸了摸,轻声问:「那你不找了吗?」 沈玉缄默着,却是不说话了。 或许私心里,还是想找,还是想见一面的。 否则往昔那么多回,他找个什么劲呢? 舒皖看穿他的心思,便道:「朕知道啦,这件事容后再议。现在我们回去吃饭,好不好呀?」 怀里的男人乖乖点头。 大婚在即,前日舒皖画好送去尚宫局的嫁衣图样今日出了成衣,送来让沈玉试过。 午膳过后,舒皖便将人带去了内殿,那面喜服做得修身漂亮,胸口绢着祥云如意锁,下摆描着两只金丝凤翅,华美不凡。 沈玉一进去,便满眼都是那件为他量身而制的嫁衣,喜欢得挪不开眼了。 「这样好看。」他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摸了摸。 这是他的陛下亲自给他画的,他这辈子,竟有福气穿这样好看的嫁衣。 舒皖看了,便知他是喜欢的,道:「穿上试一试呀,朕给你看看。」 「好。」沈玉点头,修长漂亮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腰封上,只迟疑了那么一瞬,便当着舒皖的面开始解衣。 他脱衣服的样子很养眼,很规矩,解下一件来,便迅速叠好,再去脱下一件,最后脱到中衣,他拨了下腰上的带子,衣服就从他双肩滑落下去,松散地堆在他精緻的脚踝处。 舒皖看得连眼神都变了,她徐徐道:「朕来替玉儿更衣罢。」 沈玉看向陛下,又看到了她眼中深浓的欲,只应:「好。」 说完,他便将自己面向了陛下,微微张开双臂,等着陛下过来。 舒皖取了那件暗朱色的中衣,中规中矩地穿在沈玉身上,衣服还没有拉好,腰带也搁在她的手边,她却抬起一手,柔荑覆上沈玉前胸。 一半是顺滑的丝绸,一半是白皙的肌肤,手感都好得一般无二。 「你很漂亮。」舒皖忍不住夸他,五指慢慢下移,摸在一个凸起的珠玉上,停了下来。 她用拇指缓缓摩擦过那里,换来沈玉的一丝颤慄。 「很好看。」她眼含爱意,素手握上男人劲瘦柔软的腰窝。 沈玉目光微垂,满眼都是他的陛下,由着陛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安安静静的。 舒皖终于捨得放开了他,细心为他扣好扣子,系好腰封,再去取那件半透的外袍。 她看着那件漂亮柔软的半纱,若有所思,「成亲那晚,你便穿着这个,只穿着它,好不好?」 这话中少了几分商量,多了些命令的口吻,舒皖心脏砰砰乱跳,激动得几乎要发狂。 沈玉红了脸颊,他甚至都能立即想像到自己光穿着这件半透的软袍会是个怎样的光景,一定何处都遮不住,何处都不成体统。 可他不愿违背他的陛下,轻声应了下来。 这件嫁衣十分合身,只需再送去尚宫局,进一步精雕细琢便好了。 褪下后,舒皖将寸缕未着的沈玉压入了榻间,她嗓音带着股甜腻的笑,柔软的吻落在沈玉身上,左手缓缓下移,寻着男人松散在软塌上的手,十指相扣。 沈玉的唇是软的,还湿着,被她舔了一遍又一遍,还被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乖乖地受着。 「喜欢朕吗?」舒皖注视着他。 沈玉的声音沙哑而温软:「喜欢。」 舒皖便得了满意的答案,笑得又更灿然了些。 十月初七,蜡点红妆,华月团圆,花灿银灯鸾对舞,春归画栋燕双栖。 第86页 整个皇宫都戴上一层朱纱,华美不凡。 各路大臣都被宴请,此次的婚宴是连同封后大典一同办的,十分人道地没有走那许多过场,只是在陛下和君后礼成时,再受群臣朝贺,一祝百年好合,二祝万岁千岁,三祝国运昌隆。 站在白玉高阶上的一对璧人,一人纯澈明媚,不怒而威;一人清雅出尘,风姿绰灼。 舒皖微垂着眼,盈盈目光中尽是喜色,她紧紧牵着沈玉的手,于万千人的瞻仰中,迎娶了她心尖上的人。 「累吗?朕扶你回宫。」舒皖上前一步,视线与沈玉平齐,扶住他的腰。 沈玉点头,二人一共徐徐行入婚房。 第49章 大婚迎娶心尖尖沈玉 皇帝携新人离去,留下威后坐镇,他今日难得未穿乌衣,而是换了身素雅的袍子,懒懒地靠着鎏金椅背。 若是大臣们再仔细些,就会注意到此刻的威后正斜倚着身子,同他身侧的一位冷面女卫说着话。 「傅闻钦,我腰疼。」他眼中含着几丝疲态,又有几分嗔意。 话音刚落,威后面前便拉上一幕帷帐,将四面围堵得密不透风,群臣便以为是威后疲累,想要休息。 可帐内,傅闻钦用手轻轻给男人按摩腰骨,低声:「力度如何?」 「正好。」赵韫便躺进她怀里,望着头顶的红纱,感怀道,「哀家这一辈子,还没穿过嫁衣呢,沈玉是好福气的人。」 傅闻钦默默听着,安静无声。 此刻的福宁殿左右宫人各四,掌上托着一应用具,恭候陛下与君后到来。 舒皖携着沈玉缓缓走入内殿,往后扫了眼立守的宫人,道:「东西放下,都出去罢。」 桌上放着碗汤圆,里面只躺着三枚。 「饿不饿呀?」舒皖摸了摸沈玉的肚子,「把汤圆吃了好不好?」 沈玉自然是有些饿了,他道:「陛下,那汤圆...应该是生的。」 「没有的事,朕让他们做好了拿过来的,就怕你饿着。」舒皖拿了汤圆过去,拿勺子盛起一颗,餵到沈玉唇边。 沈玉目光潋滟:「微臣可以自己来。」 「还叫陛下吗?」舒皖却道,不由分说将那枚汤圆强迫沈玉含了。 她总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欺负欺负她的先生,男人总是不会反抗的,他乖极了。 「吹凉啦!不烫的。」舒皖见沈玉噙着汤圆不敢咬的样子,不由失笑,亲了亲他的脸。 沈玉这才吃下汤圆,果然甜软适口,只是眸子水润润的,一副隐忍模样。 舒皖以为是自己欺负人欺负得狠了,正要温言哄一哄,却闻沈玉忽然低声道:「妻主。」 她愣住了。 搁下手中的碗,吻在沈玉朱色的唇瓣上,他今日这样好看,清绝的皮相上透着一股艷色,有些勾人。 「玉儿穿红色衣服真好看。」她将脑袋靠在沈玉肩头,又望向桌上的合卺酒。 「饮一杯罢。」舒皖自银壶中斟出清纯酒液,满两杯,分一杯给沈玉。 沈玉伸手接过,二人双臂交缠,抬头饮下。 沈玉不胜酒力,才这样一杯,他就被呛了一下,引得舒皖连忙拍拍他的前胸。 可他的眼尾已然红了,精緻的瑞凤眼抬起,风情地望了舒皖一眼,勾人撩拨。 舒皖忽然放轻了唿吸,她又想吻一吻她的玉儿了,每时每刻都想吻他。 「妻主。」沈玉放下酒盅,撤开一步,道,「臣侍要更衣了。」 他还记着试衣那日,舒皖对他说的话,他不紧不慢地脱着,目光却始终落在舒皖看呆了的面容上,噙着浅浅的笑意。 寸缕不着时,他便如舒皖所愿,披上那件半透的柔软外袍,膝行着到他们的婚床上去。 这张床是象牙的,新制的,泛着股淡淡的软木沁香。 舒皖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看沈玉不断交叠着修长的双腿,看他曳曳膝行着爬床,看他几乎一览无余的腰背、臀部,看他终于寻好了适当的位置,转过身来,跪坐着将自己的衣领拉开了些,温声吐字:「请妻主...使用。」 嗡——一声,舒皖只觉得自己耳鸣心乱,满眼就只剩下这一室的春景,她在情不自禁中爬上了床,将手指摸在男人柔软的珠玉上,拿自己的唇瓣,与碰男人同样柔软的薄红。 沈玉轻而易举地接纳了她,二人相拥着,缓缓跌倒在榻间,触了一手柔软。 「玉儿。」舒皖声若幼猫,眼神侵略。 她都捨不得将那点不遮春色的衣服从沈玉身上剥去,只是缓缓地亲着他,吻着他,将男人的衣物撩开,去舔他的朱痣。像从前很多很多次那样,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室内灯光渐暗,舒皖抚摸着沈玉的脸颊,望着他眼中的温柔,道:「休息罢,玉儿想必很累了。」 沈玉嘴角的笑意微僵,眼神都呆了一瞬。 休息?陛下不要他吗?这可是他们的大婚之夜。难道陛下以为...他太疲累了,不忍心弄他? 沈玉连忙道:「臣侍...不累。」 舒皖自然不想这么早就歇息,高兴地和沈玉贴贴,黏黏煳煳地道:「那我们再说会儿话。」 沈玉妄图从陛下眼中寻到一丝玩笑,可陛下看他的眼神满是温存爱欲,怎么会不想要他呢? 「陛下......不想要子嗣吗?」沈玉试探着问,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原因了。 第87页 舒皖不知沈玉为何会忽然有此一问,认真回復道:「子嗣一事,随缘即可,朕不强求。」 沈玉眉心微蹙,又有些哀戚戚了。 「那...陛下为何不要臣侍。」他的双颊热烫非常,在他看来,这简直和主动求欢一般无二。 作为一个男人,这实在太羞耻了。 「要你!朕怎么会不要你呢?」舒皖不知沈玉又怎么了,她抱紧怀里的人,哄着,「我都娶你了呀,一辈子都要你的。」 沈玉浑身灼热,只觉得再解释下去,他就要疯癫了,可这是他的新婚之夜,他不想就这样过去。 再怎么样,他也想把身上那颗朱痣,交给陛下。 「臣侍说的...不是这种要。」他羞耻得全身都泛起红,只因穿着那件丝质薄衣,瞧着不怎么明显。 舒皖呆呆地望着他,一副没有理解的样子。 沈玉亦呆呆地望着陛下,他反应了一下,忽然想到,难道是陛下不知道男女之事? 可陛下身为女子,她连潇湘馆都去过了,怎会不知道呢? 为证实这一想法,沈玉踯躅着,拉起陛下的手,缓缓放到了他的育口上,羞耻难耐道:「陛下......」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陛下。 掌心触感柔软温热,舒皖有些脸红,心道先生这是干什么,支吾道:「玉儿,你怎么啦?」 沈玉终于不再抱一丝一毫的希望,他立刻抱紧了陛下,撞进她的怀里,哑声在陛下耳边道:「陛下没有习过男女之道吗?妻夫二人要做什么,陛下不知道吗?」 舒皖呆怔着,她揽紧怀里的温香软玉,道:「该做的事,我们不是都做过了吗?」 「不是的......」沈玉的声音透着难堪,他很快重拾了笑意,缓缓坐在了舒皖的腰上,目光温绻,「没有做完。既然陛下不会,那臣侍教你。」 那夜,舒皖终于知晓,她一直觉得她和沈玉之间隔着的是什么,也忽然反应过来,她和沈玉同床共枕那么多次,为何那朱痣还在沈玉身上。 原来人间还有此等妙事,她从不知。 于是自婚后一连十数日,沈玉都没能下得去床。 他浑身酸软,瘫在床上渐渐怀疑,什么时候起,陛下那样的小身板,竟然有了那样的力气?压着他的时候,他竟连动都动不了。 虽是如此,他的面色却很是红润,陛下将他养得很好,连如厕他都是被陛下抱着去的。 想到此,沈玉又觉得十分害羞,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玉儿!」舒皖下了早朝,奔奔跳跳从外面跑进来,一来便扑过去抱住了心尖尖。 「饿不饿呀!累不累!疼不疼呀?朕给你揉揉罢!」舒皖说着就将手往被子里伸,连忙被沈玉制止住了。 他连拒绝的声音都软软的,一丝分量也没有:「陛下...为保凤体,还是...还是不要......如此重欲。」 舒皖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正在兴头上,她几乎日日都有十分充足的精力,自下朝后,有一半的光景都和沈玉花费在床上。 可沈玉在劝她了,虽然她要是强迫,沈玉肯定又会接纳,但她不想。 「嗳。」舒皖目光温柔下来,听话地拿开了手,用手摸了摸沈玉的脸颊,「知道啦。」 「朕餵你吃点东西罢,养几天,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呀?」舒皖躺下来,将小脸贴在沈玉胸口。 「好。」沈玉应着。 宫里的膳菜最近都很清淡,且以滋补为重,君后盛宠正浓,底下人伺候得十分殷勤。 且陛下和君后的那张婚床,几乎一日就要换一次新。 喝了些鸡汤,舒皖抱着沈玉去外面晒晒太阳,后悔道:「朕真不该欺负你,你都待在屋里十几日了,皮肤都发白了。」 沈玉摇了摇头,他自己教的,这恶果自然要自己来受。 「废王爷的事,陛下准备如何?」沈玉道。 「还在关着呢。威后不让朕杀他,也并非全无道理。他在西南声威甚重,若被就此处决,难免失了一方民心。」舒皖将沈玉抱在一张椅子上,这张椅子下有滚轮,坐在上面的人可以被人推着走,她便这样推着沈玉。 「朕打算对外宣称王爷身患重疾,说他骨伤严重,正在倾国救治,反正他常年作战,受些伤在所难免。」舒皖细细谋算,「朕给他准备了一间别苑,还特意请人给他配了药,每日下在他的饭食里,他这辈子都别想清醒过来了。」 沈玉听得后背发凉,没有出声。 舒皖低下头来亲了他一口:「吓到你了吗?」 「没有......」沈玉抱住舒皖,钻进她怀里,「就是想妻主了。」 舒皖失笑:「我就在这儿呢,还想我呀?」 沈玉的黏人让舒皖身心舒畅,尤其是自成婚以来,她每次回福宁殿,都能看见男人张望着眉眼等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完,又惹得她很想欺负欺负沈玉。欺负完,又觉得捨不得了,再哄一哄。 可是沈玉总是很隐忍,他守礼守得过分,甚至谨记宫中教训,做的时候连声音都不出。还是舒皖说了他好多次,他才逐渐放开了些。 而且沈玉对他君后的身份始终很惶恐。 封君后的事,是舒皖一直瞒着他的,成婚连着封后大典,本是想给人一个惊喜。 可沈玉高兴完,又郁郁寡欢起来,舒皖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88页 于是舒皖决定带沈玉出去散散心。 第50章 清水轻松愉快的日常 宁桓王倒台后,朝中各部分势力都安分不少,尤其是贾古文,这几日上朝都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连反对的政见也不提了。 且威后又撒手朝政,放松了许多势力,那些曾在他底下谋事的,自然都归顺到了舒皖这边。加上舒皖新封的几位心腹大臣,有几位还身居要职,出了两位尚书,一位将军,一位监察官和数位内阁大臣。 其中,方知鹤任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刘敏被舒皖以升官的名头闲置;启怀香任吏部尚书,吴桂封武弋将军,李之海为监察官。 前面几人,对这次平乱有盖世之功,这次宁桓王反叛闹出的动静很小,朝中很多边缘大臣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比如李之海就是其中之一。 几个月前,李之海在学士府调戏沈玉一事,让舒皖耿耿于怀至今,于是她在早朝上,尤其爱挑李之海的麻烦。 「李监察官,不如你来说说,如何预防滁州水患。」舒皖徐徐磨着指甲,使其圆滑平整,以免不慎刮伤她的玉儿。 李之海喉头一哽,赔笑道:「臣以为,应当拨款,给滁州修堤坝,一劳永逸。」 舒皖不置可否,将视线看向方知鹤。 方知鹤立马出列,道:「臣以为,滁州两面环山,若贸然修堤,耗费财力不说,还可能将原本的疏通口堵塞,故想根治,最好是多于山体植树,稳固土壤,现在正是秋季,滁州雨水稀少,正是好时候。」 「嗯。」舒皖点头,「就按你说的办罢。」 应完,她便皱着眉凉凉地看了一眼李之海,道:「李监察官,不如你去问问,京城的红薯卖价多少,如何?」 群臣闹笑,李之海满面通红。 下朝后,舒皖飞一样地沖向了福宁殿,最近王锦在朝堂上说话,说一句,方知鹤和启怀香能顶她三句,吴桂配合大笑,舒皖就噤声看热闹,几次下来,王锦都不敢跟着她了。 「君后呢?」舒皖一回去,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本该乖乖等着他回来的人不见了。 宫侍便回:「君后被威后请去了,说是今日崇华殿吃暖锅,叫陛下下朝也过去。」 噢......舒皖只好巴巴地过去了。 崇华殿内,靠向殿门的轩窗大开,隐约能听见人声交流,走近些时,便看见窗边谈笑的三人,桌上放着一只铜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哎呀!竟然没等朕过来就开始吃了!」舒皖哒哒地跑了进去,生气地望着三人。 傅闻钦面无表情,赵韫只是笑,沈玉解释道:「锅刚烧热呢,妻主,算着妻主回来的时辰呢。」 舒皖勾了勾唇,走过去和沈玉贴贴坐在一起,问了赵韫好,才看向桌上的菜品,竟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这是什么?」 傅闻钦答:「鱿鱼卷。」 「何为鱿鱼卷?」 「就是把鱿鱼捲起来。」 「......」舒皖皱了皱眉,没再问什么是鱿鱼,又指着一盘菜道,「那这是什么?」 「豆腐皮。」 「豆腐的皮?」舒皖夹起那薄薄一片。 傅闻钦目露肯定:「不错。」 舒皖打量过一大圈,终于看见一个她知道的小红果,高兴道:「啊!这个朕知道!这是草莓!闻钦你以前拿给朕吃过的!」 傅闻钦的神情却再度凝重起来:「这是粗莓。」 舒皖愣了一下,看着头顶小叶片,身上长芝麻的红果子,道:「这明明就是草莓!」 「什么?你竟不知道粗莓?」傅闻钦的神色极为认真,认真到舒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记错了。 「连沈玉都知道,这是粗莓。」赵韫道。 舒皖立马看向沈玉求证,沈玉果然点了点头。 什么难道是她见识短浅了吗? 「这居然是粗莓!它和草莓好像啊。」舒皖感嘆。 有人笑了一声,是赵韫。 他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就再也忍不住,靠在傅闻钦肩上放声笑了起来。 舒皖看着他笑一脸莫名,直到她将不解的目光转向沈玉,发现沈玉也勾着唇角,才恍然大悟道:「好啊!你们骗朕!这果然就是草莓吧?」 赵韫笑得更厉害了。 舒皖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撇嘴坐下,将目光投向一直神色平静的傅闻钦,心道:可恶! 却是沈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陛下真可爱。」 舒皖鼓着脸颊,心里却甜滋滋的,又把手指勾了过去,摸了摸他。 「吃饭罢。」傅闻钦道,起手倒了一盘牛肉,桌上开始热闹起来,交谈声不断。 今日舒皖懒政,傍晚时分和赵韫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爆米花一边观影,津津有味,而沈玉则与傅闻钦在旁边下棋。 「我又输了。」沈玉皱紧了眉,怎会如此?「傅大人真是棋艺精妙,实在佩服。」 「哇,闻钦,你怎么欺负玉儿,他怎么可能下得过你呢?」 傅闻钦便跟沈玉解释:「我程序内有成百上千种棋局解法,存在晶片里,君后自然下不过。」 沈玉听她解释了一通,什么也没听懂,只好抱着两手去沙发上找他的陛下了。 他见赵韫怀里紧紧搂着的小东西,问:「这是什么?」 第89页 「泰迪熊,她给我做的。」赵韫道。 「喔......」沈玉目含微光,又看了小熊一眼。 舒皖动了动耳朵。 傅闻钦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也走了过来坐在赵韫脚边,背靠沙发,道:「你们何时出游?去多久?」 「去三日罢。」舒皖道,「已经在准备了。」 傅闻钦没了声,却是赵韫转过头来,眼含期翼道:「能不能把我们两个也带上?」 舒皖喉头一哽,正想着要如何拒绝,沈玉也望了过来,软软地道:「求求妻主了。」 「......」 好吧,沈玉是捨不得拒绝了,舒皖稍想便知一定是中午她没过来之前,赵韫磨沈玉的,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既然你们也去......」舒皖挑眉,「不如把福宁殿那面镜子用起来,你说是不是啊,闻钦?」 傅闻钦脑袋上青筋直跳,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 第51章 心事磨磨唧唧的日常 上次蓟州一游,是沈玉此生唯一一次出京城,这次出门远游,他期待极了。 舒皖和傅闻钦一道在崇华殿规划好了路线,夜里才回福宁殿。 「玉儿喜欢吃暖锅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见沈玉进了较往常许多的菜品,动得最多的是豆腐、牛肉和粉丝。 沈玉有些害羞,想来自己今日暴饮暴食被陛下瞧见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喜欢。」 而且今天的暖锅有两种味道,一半是辣味,辣度不浓,但是很可口。 「那我们以后经常去崇华殿一起吃饭,好不好呀?」 舒皖喜欢看他多吃些东西,沈玉还是清瘦了些,有时发力,她摸着沈玉那薄薄一层胸骨,觉得脆弱极了。 沈玉看着她,道:「陛下也很喜欢,只是吃不了辣。」 「玉儿吃东西的时候,两只耳朵会一动一动的,像只兔子一样。」 进了福宁殿,舒皖抱着沈玉就上了床,一边说,一边抚摸他的耳朵,还动手解他衣服。 沈玉两只手打开着,掌心朝上搁在两耳之侧,由着陛下摆弄他,温声道:「等臣侍先沐浴过罢。」 「早晨不是刚洗吗?还香着呢。」舒皖吻他唇瓣,道,「做完再去洗罢。」 他近日被陛下弄得逐渐谙于此道,越发能得趣了,陛下比他兴致还要浓,好像怎么也玩不腻他一般。 每当想起这些,沈玉就觉得忧郁,春天快到了,陛下将要及笄,后宫就得招收许多新人进来,若他是个什么侍君,或许还能使使性子,央求央求陛下,多来看看他。 可他是君后,就得掌平后宫这桿秤,甚至多多规劝陛下雨露均沾。 「怎么哭了?」舒皖刚弄到一半,就见心尖尖眼角滑下一道泪来,忙给人擦了擦,「弄疼你了吗?」 她刚刚只是亲了亲啊。 「没有....」沈玉委委屈屈地否认着,下半句却说,「请陛下...再用力些对待臣侍罢。」 陛下向来顾及他的脸面,吮出的吻痕总是在能被他的领子轻易遮住的地方,虽然也会时不时咬一咬他,但分寸把握得很好,都不至于让沈玉痛得受不住,一来二去,反而有些喜欢了。 一想到这样温柔的陛下,以后要和别人一处,做这些一样的事,沈玉便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疼,他连眼泪都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哭过好几回。 舒皖浑身一热,目光如炬地望着她的心尖尖,哑声道:「那...那我觉得你受不住,还是克制些罢。」 「不要克制。」沈玉紧紧阖住双眼,强压下内心的耻意,徐声道,「陛下想如何,就如何,臣侍想要。」 「玉儿。」舒皖泛起些心疼,可男人的邀请实在太过诱人了,她的自制力本来就不怎么好,就这样答应下来。 「那你受不住了,要告诉朕。」 沈玉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日一早,当舒皖从床上爬起来时,看着床上床下置的一堆珠子、银针、绳索、钗环还有丝带,惊得唿吸一紧,连忙去查看身边人的伤势。 她昨夜太忘乎所以了,过了头,可沈玉全程一个不要的字都没说,不论她怎么对他,他都说不够,要再多一些...... 舒皖望着沉睡的沈玉,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往里面瞥去,目光所及皆是青红斑驳、一片狼藉,舒皖一看,就心疼坏了。 她昨夜被迷得神魂颠倒,都没有发现,玉儿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可他好像又表现得很得趣...... 舒皖正出神,身侧的人动了动,唯一可算白净的胳膊便缠在了她的腰上。 「妻主。」他哑哑地唤着他。 「玉儿怎么这就醒了?身上累吗?」她又躺了下来,将软乎乎的一团搂进怀里。 「不累。」沈玉便散着墨发,双眼迷濛地在舒皖颈间细吻着。 他开始变得有些主动了......也许是好事,也许是他心里,又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心事。 舒皖决定问一问他,「玉儿昨夜不开心吗?」 「开心的,有妻主陪着,臣侍怎么会不开心。」沈玉绝口不提,他若此刻跟陛下说他在为封新君的事而苦恼,陛下一定会为了他延后期限,届时再受群臣置喙,陛下又要左右为难。 但他确实真真切切地难过着,他的年纪比陛下大那么多岁,陛下能喜欢他多久呢。 第90页 舒皖皱了皱眉,没有再去盘问,反是将手摸在沈玉的伤处,道:「朕给你涂些膏药罢,闻钦带来的,说很好用。」 沈玉点着头,如水的目光看着陛下在房里来来去去拿着东西,忽问:「何日动身去蜀州?」 「等闻钦那边的消息,反正我们不用挪窝,在福宁殿等着就是。」舒皖收拾好了过来替沈玉涂药,沈玉乖乖将双腿搭在床沿。 「怎么?想出去呀?」舒皖一边替他抹药,一边在沈玉白皙修长的腿侧亲了一下。 沈玉不加掩饰,点了点头。 舒皖失笑,想到上次去蓟州也不过数月前的事,那时沈玉来她房里自荐枕席,她还觉得生气,现在却已经将人好好睡过好几遍了。 「蜀州美味很多,更有你爱吃的辣味,只是你最近要安生些,否则发炎了可不好。」舒皖抬眸望着他道。 沈玉就这样□□地坐着,他身上每一处被舒皖留下的痕迹都清晰可见,舒皖甚至都记得,她是怎么把那些弄上去的,多看了两眼,她又觉得浑身发热起来。 「陛下......」沈玉缩了缩身子,把脚缩进被子里藏起来。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昨夜怎么是那样?」舒皖放下手里的药瓶,起身亲了亲他,故意道,「亏朕之前以为,先生是多正经的人呢。」 沈玉以为自己让陛下讨厌了,忙道:「现在也很正经的......」 「傻子。」舒皖摸了摸他绸缎似的发,「一会儿用过早膳,去挑几件你喜欢的衣服带上,不用多带,旁的到了那边再买。」 沈玉乖乖应了。 两日后,舒皖和沈玉一人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呆呆地坐在镜子前等人,快晌午时,见傅闻钦抱着两个硕大的木箱走了进来,赵韫两手空空,袖子飘逸得能舞风。 舒皖咋舌,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傅闻钦抬一下,结果傅闻钦拒绝道:「别过来,以免误伤。」 那两个箱子实在大极了,舒皖觉得她和沈玉都能坐在里面。 「这些是什么呀?」舒皖问。 「哀家带了一些随身之物。」赵韫漂亮的手指在上面轻点着,傅闻钦将东西放下,打开了箱子。 舒皖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箱内,半箱华衣、半箱珠宝首饰,另外一箱,又是些什么香粉香膏之类的保养之物。 整整两大箱,没有半点属于傅闻钦之物的影子。 「这...这是你的行李?」舒皖惊讶地半张着嘴,看向傅闻钦求证。 傅闻钦面上终于出现一丝可称之为无奈和气愤的情绪:「我就说只带一小箱就够了,蜀州的银饰很出名,首饰之类,完全可以过去买。」 这简直是舒皖有史以来、有生之年,听傅闻钦说的最长的一个句子了。 「那怎么行!」赵韫轻轻抱住他装满珠宝的箱子,委屈道,「哀家一日看不到它们,会枯萎的!它们定然也会因为哀家的离去而日日哭泣......」 傅闻钦彻底没了话讲。 舒皖七七好奇道:「我怎么不知,你还有这么多珠宝和这么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呢?」 赵韫眉开眼笑,从他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他的泰迪熊抱在怀里,慈祥道:「哀家年轻时,也很风流的。」 「哎呀,你们女人怎么会懂我们男人的心思?玉宝贝儿......」赵韫走了过来掺起沈玉小臂道,「喜欢哪件?哀家送你。」 沈玉茫然无措地看向陛下,舒皖无言地摸了把脸,同情地看着傅闻钦。 第52章 蜀州平平淡淡的日常 临行前,舒皖和沈玉又劝了劝,好说歹说才让赵韫把两个箱子缩减到一个,四人这才上路,通过福宁殿那面巨大的衣冠镜,来到了蜀州城门外。 然后由傅闻钦引着,几人在蜀州城最有名的一家酒楼——万来居要了两间上房。 「今日天阴着,晚些怕是要下雨,不出远门了罢,晚些时候找地方吃饭。」傅闻钦嘱咐完,揽着赵韫进了隔壁房。 舒皖柔柔地望了沈玉一眼,沈玉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小心地道:「陛下...臣侍身子还有些不便宜。」 「我知道,我不弄你,就抱着你睡会儿。」舒皖牵着人去了床上,期间又少不了一阵的摸摸亲亲。 雨在午后不久就开始下了,没有多少风,唯剩瓢泼大雨浇在房顶,舒皖开了一点点窗,又跑回去到床上和沈玉窝着,刚钻上去,就听见隔壁房里一声高亢的叫声。 这叫声有些微妙,无疑是赵韫的,只这一声还不停下,后面又断断续续多了些旁的花样。 诸如「相好的,轻些,这儿的床又没有宫里结实」、「相好的,你怎么总是没个多的表情,还生着我的气呢?」抑或是「我膝盖疼,换个姿势罢。」 这边静悄悄的屋里,舒皖和沈玉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半晌,沈玉竟然认真地问道:「陛下可曾觉得臣侍在此事上表现不佳吗?」 他毕竟实在太少出声迎合陛下了,方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语句,他一句也不曾说过。 「哪有的事!朕的什么不是玉儿教的。」舒皖见他乱想,连忙抱住亲了亲,只是两个人的耳尖还有些红热。 这酒楼的隔音怎么如此差劲,由此说来,若是她和沈玉怎么着了,闻钦他们不也全都听见了。 舒皖脸皮薄,沈玉比她更薄,这种事受不得让外人听了去。 第91页 于是舒皖想了想,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找小二把左边那间买下来,这样一来,这间就空了,谁也影响不了谁!」 沈玉点点头,忽又道:「那左边那间的左边呢?」 舒皖略顿,道:「都买!」 夜里时,雨便停了,乌云散得快,苍穹中浮出隐约的星月来。 傅闻钦提议是否要去烧烤,几人点头同意。 这整间屋子里,舒皖从小就没进过厨房,赵韫亦是,沈玉只会做些简单的饭菜,烧烤的重任便落到了傅闻钦一人头上。 「稍等,我找找有无烤架。」傅闻钦说着便在自己的空间里翻找起来,还真弄出一套。 三人两手揣袖,巴巴地望着,在诱人的香味飘忽而出时,又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闻钦,你用的什么呀?好香。」舒皖问道。 「一些特制的调料。」傅闻钦应了,便将烤好的肉食生蔬拿了过来,上面还滋着油,闻起来香极了。 硕大如盘的圆月下,几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谈说话。 过了会儿,赵韫拉着沈玉去说闺房密话了,留傅闻钦和舒皖在原地整理东西。 「朝中的事,尚未解决完毕。」傅闻钦道。 舒皖点点头,「我知道的,所以舒长夜疯了的事,我没告诉别人,等这次回去,我就让贾古文她们「千辛万苦」地得到舒长夜还活着的消息,夺夜军还余下那么多,她们不可能不会有动作,届时安个谋逆的罪名,顺便处理一些看不顺眼的旁支,也就清净了。」 傅闻钦静静听着,称赞道:「不错。」 「哎。」舒皖拉了拉傅闻钦的袖子,支支吾吾道,「那个什么小熊,你怎么做的呀?玉儿好像也很想要一个。」 傅闻钦道:「容易,我再做一个给你。」 「不,我自己做,你教教我!」 「可以。」 舒皖女红不错,在傅闻钦的指导下,很快做出一个可爱圆润的胖兔子,还印着粉扑扑的小脸。 「哎呀,耳朵尖尖也该是粉扑扑的,这才像他。」舒皖心满意足,抱着兔子亲了一口。 傅闻钦幽幽望了眼两个男人的背影,慢吞吞地坐下来,道:「你说他们在说什么?」 「你问我?」舒皖飞速地回头看了一眼,也实在想不好赵韫和沈玉有什么好说的,还说了这么久。 傅闻钦搓了搓手,道:「明年的选秀,你准备怎么办?」 舒皖身形一顿,「自然是取消了。那时朝中都已换上我的人了,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 「你是如此认为的,君后呢?」 「他?」舒皖迟疑一瞬,「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不选秀的事?」 「深以为然。」 舒皖坐着坐着,豁然开朗,她就说沈玉这几日总是神情忧郁、欲言又止,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于是晚上回到房里,舒皖勾着沈玉的腰带,轻声问:「君后有没有事要跟朕说呀?」 沈玉腰上系的带子本就不怎么紧,一被扯就掉了,落在舒皖手里,他有些莫名,望着陛下道:「何事?」 「比如...明年选秀的事。」舒皖故意挑眉,细细观察着沈玉的脸色。 她的心尖尖平静极了,甚至缓缓开口分析起来:「韩家和贾家的公子,都有出挑的,只是贾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舒皖从身后扑倒,按住他双肩让他躺在床上,如此与陛下对视。 「你考虑得可真周到!」舒皖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得亏是她今日说了,再晚几日,这人是不是要亲自替她操办了? 沈玉垂着目光,道:「这本就是臣侍分内之事......」 沈玉又没能说完,余下的话被陛下的吻夺去了,陛下用力地吻着他,舔咬着他的唇,沈玉没准备好,刚被亲了一会儿,就喘息连连。 舒皖不满地捏了一下沈玉的臀瓣,道:「心甘情愿为朕选侍君吗?」 沈玉哀戚戚地望了她一阵,缓声吐字:「是...」 他这副样子,又迫得舒皖好想欺负欺负他,骗骗他说:「君后真是贤德,朕早就想招几个新人了。」 这句话就憋在舒皖口中,可她看着沈玉,却怎么也说不出欺负他的话来。 「我的宝贝。」她很快和沈玉躺作一处,紧紧地搂着他,把小脸蹭在他的颈弯里蹭蹭,「后宫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沈玉身子轻颤,「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古以来,皇帝都是要......」 舒皖用手捂住他的嘴,掌心贴在他柔软的唇瓣上,「你又不是不知,我并非正经的皇帝,别人怎么做皇帝的我不管,反正我就要你一个。」 沈玉笑了笑,他将这些话当作是陛下的一时意气,现在他正得圣眷,陛下自然会说好听的话哄着他,以后腻了他,肯定要寻新的侍君的。 「臣侍能侍奉陛下,已然十分满足了。」 舒皖见沈玉没有信她的话,她露出牙齿,叼在沈玉修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陛下?」沈玉轻轻地唤她,终于也侧过身,将陛下揽进他的怀里。 舒皖眸中暗流涌动,寂寂地想,得想个办法让沈玉信她才是! 第53章 早餐零零散散的日常 一夜过去,天际浮白。 半夜飘了些雨,此刻已经停了,只是天上还阴沉沉的。 第92页 怀里的人突然抽搐了一下,舒皖一下子醒了,见沈玉眉头紧皱,连忙抱紧他。 她一抱,沈玉也醒了,澈润的眸中含着几分迷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舒皖贴着男人的眉心吻了一下。 「做噩梦了吗?」舒皖的手还按在他的背上,一下下给沈玉顺着背。 「梦见娘亲打我......」沈玉嘆了一声,将脸埋进陛下怀里,声音闷闷的,「不知怎么了,最近经常梦见十几年的事。」 「没事,现在玉儿是君后啦,不会再有人打你了。」舒皖柔声安慰着他,道,「朕做你一日的妻,就护你一日,要和玉儿长长久久。」 她将沈玉漂亮温热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根根亲过他的手指,他上半身的中衣昨夜完全被舒皖扒了,两点珠玉发着红粉的艷色,还湿涔涔的。 舒皖舔了舔唇瓣,正要钻进被子里继续,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起了吗?」 是傅闻钦的声音。 「......」舒皖连忙拉住沈玉的衣领,回道,「起了。」 「楼下等你吃饭,今日有地方去。」 「嗳。」舒皖应了,摸了摸沈玉的脸颊,道,「朕来伺候君后穿衣服罢。」 沈玉不依,「这如何使得,还是让臣侍来服侍陛下。」 「你再不同意,闻钦他们要等急了。」舒皖捏着沈玉的领子,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样子。 「好...」沈玉便不争了,温顺下来,由着陛下摆弄他,「听陛下的。」 「我的心尖尖。」舒皖沿着他的下颏亲了亲,安安分分给人穿好衣服,又去捉男人的脚。 「鞋...也要穿吗?」沈玉似乎有些害羞,脚趾都蜷缩着。 「是呀。」舒皖亲了亲沈玉的脚背,摇了摇他的脚踝,道,「还有一只呢,你藏哪儿啦?」 沈玉便只好将被子里的另一只脚递了出去,耳尖又红着。 下去大堂的时候,见赵韫穿着一身紫色深衣,胸膛开出一条细缝来,快要落到腹部,他肌肤雪白,这华贵的紫便衬得他极有韵味。赵韫拾着笑,对过来的一个小二抛了个媚眼,道:「姐姐,我们的客人过来了,可以上菜了。」 小二生得有些粗野,乡野之人怕是一辈子不曾见过如此绝色的美人,一时看直了眼。 坐在紫衣美人身旁的黑衣女子神情冷漠,语气淡淡道:「想死?」 小二愣了一下,勐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抱着托盘下去了。 赵韫乐得放笑,他斜倚栏杆,又引来楼下许多客人的张望。 舒皖看见,傅闻钦的脸又黑了几分。 「早...」舒皖挥了挥手,带着沈玉过来。 「哎呀玉玉!」赵韫起身扑住沈玉,热切地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坐,「来啊宝贝,跟哥哥坐一起。」 「......」舒皖十分想皱眉,她想知道,赵韫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她初见他时,他明明冷傲!矜贵!漠然!活像一只尊贵的猫。 可是可是...... 舒皖将目光投到傅闻钦身上,暗想,一定是因为闻钦!一定是!可恶,还跟她抢沈玉,可别教坏了她的玉儿! 沈玉眉眼含着温柔的笑意,坐下暗暗瞧了眼赵韫几乎要露出一半的胸口,心中讶然,不由得看了看傅闻钦的脸色,果然差得离谱。 「咳...威后衣服不错。」沈玉夸了一句,他是真的觉得很漂亮,太适合赵韫了,话音刚落,余光却瞧见傅闻钦脸色好像更不好看了,忙改口道,「不冷么?」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赵韫露在外面的肌肤,确有些凉意。 赵韫狐狸似的凤眸流转,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玉一眼,突然贴近沈玉的耳际道:「教你的法子,昨晚用了么?」 舒皖睁大双眼,从她这里看,赵韫简直要对她的玉儿亲上去了! 关键是沈玉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涨红了脸,看上去很不对劲的样子。 可恶!他们两个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沈玉的声音轻极了,生怕旁人听见,「昨晚...没做。」 舒皖自然是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的,可傅闻钦耳力极好,听完这二人的对话,就将昨晚他俩躲在一旁的闺房密话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有些疑惑,古人竟然如此善变,她刚认识赵韫的时候,这个男人明明连接吻都不会。 现如今,竟开始变着法勾丨引她了。 顿了顿,傅闻钦觉得勾丨引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太好,她糟糕的脸色缓和了些,轻轻握了下赵韫的手,道:「觉得冷,就找我要衣服。」 赵韫本意欲故意气气傅闻钦,没想到女人不但没跟他发火,还来了这么一句,心一下就软了,贴过去钻进傅闻钦怀里,「已经冷了。」 舒皖心想真是有伤风化,这俩人怎么这样? 沈玉脸上的表情呆了呆,这是威后的教学吗?他得记着一点。 这时,早餐上来了,是飘着葱花的肥肠面,汤是红的,除此之外还有几碟小菜。 傅闻钦道:「尝尝,当地特色,味道不错。」 「好耶。」 第54章 滚滚沈玉送人 早饭过后,一行人去了蜀州最为繁荣的商业重地,虽然比不得汴京,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多新鲜的小玩意,也是在京城不曾见过的。 「周家的银器是这里最好的。」傅闻钦淡声评价一句,将一包金叶子放进赵韫手里,道,「喜欢什么,去买点。」 第93页 赵韫生平第 一回被人给钱让他去买东西,呆呆望着手里的金叶子不知所措。 离银器铺子不远处,有一家极为隐秘的铺面,没有个招牌匾额,也没有幌子,只在门上繫着一条暗红色的布条。 舒皖望着那里,有些七七好奇,「那是什么?」 傅闻钦挑眉,「查不到,去看看?」 舒皖点头走了过去,沈玉跟在她身侧,傅闻钦还要等赵韫,站在离她十余步远的地方。 靠近那扇门,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脂粉味,舒皖皱了皱眉,正要远离,门帘一动,里面走出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子,露着白花花的胸膛,看着舒皖媚笑道:「小娘子要进来看看吗?」 沈玉咋舌,这地方似乎是...... 「里面有什么?」舒皖自周朝见惯了赤着上身的男子,反应并不如沈玉大,只是下意识想难道蜀州民风开放,这里的男人也能不穿衣服的么...... 「自然是好东西。」那男子笑着勾了勾她的袖子,舒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边的沈玉一个箭步上来,将她挡了回去,摇了摇头。 舒皖虽不知里面究竟在做什么,但玉儿不让她去,她便探出脑袋道:「不去啦。」 男子神情不耐地看了沈玉一眼,嘀咕道:「有夫郎跟着还来这儿干嘛。」 舒皖瞧着,忽然回过味来,问沈玉:「这里是青楼那样的地方吗?」 沈玉点点头,伸手就搂紧了舒皖,道:「不准去,这里的人都...不太干净。万一有损凤体......」 「我当然不去,我就要你一个呀。」舒皖拉了拉沈玉的手,望向傅闻钦他们,道,「我们去找他们吧。闻钦说,下午带我们去看滚滚。」 「什么是滚滚?」 舒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说很可爱,可以摸一摸的,约是什么毛茸茸的走兽。」 那边赵韫已经挑好了银饰,不过这次他十分收敛,只买了一小箱,让傅闻钦给他抱着。 午后,傅闻钦带他们走进了一片山林,已是深秋,整个山林泛着乌青的翠色,鼻息间尽是草木馨香。 「要小声些,不要惊动它们。」傅闻钦嘱咐了一句,凝目轻声道,「看那儿。」 三人便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过去,只见一只巨型白熊,身有黑色斑纹,躺倒在丛间啃草叶。 「貔貅!」舒皖惊讶道,「我在古书上见过,以为是传说,竟然亲眼得见了。」 「是滚滚,熊的一种。」傅闻钦道,「这只太大了,许是不好摸,我们去找找有无幼崽。」 于是三人又跟在傅闻钦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期间沈玉走得磕磕碰碰,舒皖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慢慢走呀,不急的。」 沈玉有些无地自容,正想着自己竟这般没用,连走个路也要陛下扶着,威后就不...... 抬头一看,赵韫不知什么时候早就爬到傅闻钦背上去了。 好吧...... 于是一行人在林深处的一个山脚下,发现了一窝幼崽滚滚,足有四只,互相压着酣睡。 「呀!」舒皖看着它们圆滚滚的模样可爱极了,好像几只芝麻馅儿的汤圆,忽然就明白了这「滚滚」之名的来歷,忍不住上前摸了摸。 软软的。 「陛下小心。」 貔貅在记载中可是上古勐兽,沈玉有些担忧地看了陛下一会儿,最终也没忍住过去摸了摸。 「看一会儿就走,它们的父母就在附近。」 说话间,其中一只醒了,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们几人,朝沈玉的方向扑了一下,沈玉被吓了一跳,不小心跌坐在地上,那只滚滚便摔了个跟头,一下子滚进沈玉怀里。 男人漂亮的眼中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舒皖没有及时去拉他,悄悄欣赏着,道:「它喜欢玉儿呢。」 「许是因为滚滚和兔子有些亲缘在呢。」赵韫调侃一句,就听傅闻钦道,「该走了,大只的要过来了。」 舒皖便将一身草叶的沈玉从滚滚爪下抱了出来,结结实实亲在他的脸上,「呆瓜。」 几人迅速撤离,从一条好走的山路离开,回到镇上吃饭。 「滚滚真可爱呀!」舒皖道,「我完全改变对它的看法了。」 赵韫点头贊同,看向傅闻钦道:「相好的,我们养一只罢?」 「送只猫给你可以,熊猫,不行。」傅闻钦果断地拒绝了他,然后点菜。 「玉宝贝呢?」赵韫张望着。 「他支支吾吾的,去方便了罢。」舒皖小声,「他连这种事都不好意思跟我说。」 赵韫轻笑,「是么?这种事情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在那种事上,不要不好意思就行。」 舒皖竟然秒懂了赵韫话中的含义,轻咳一声转移了视线。 片刻后,沈玉回来了,他神情呆呆的,舒皖唤了他一声,问:「玉儿不舒服吗?」 沈玉摇了摇头。 舒皖觉得她的玉儿好像有些不开心,可她不明白他哪里不开心。 直至饭后,沈玉道:「陛下先回房里去罢,臣侍...有些私话要跟威后讲。」 舒皖皱紧了眉,「你们两个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不行!我也要听。」 赵韫笑道:「男人自然有男人的心事,陛下何须逼得这么紧呢?」 可...可他今日都没好好跟朕说上几句呢!舒皖心中愤愤道,深深望了沈玉一眼,只好回楼上去了。 第94页 赵韫望着舒皖上楼的身影,一把搂过沈玉道:「怎么?是不是今晚要实践我教你的那些了,来找我对对流程?」 沈玉面色发白,他两只袖袍中的手都攥紧了,双眸隐忍道:「我...我往陛下房里,塞了个人。」 赵韫愣住,「什么?」 客房内,舒皖长嘆一声,推门入室,她方才唤了小二拿热水来沐浴,正在介意,忽然一双白皙的手背自身后缠在她腰上。 「啊!!」舒皖尖叫一声,迅速转身怒视向身后神出鬼没的人,对上一副全然陌生的脸。 是个男子,眼下点着一颗痣,模样清秀又有韵味,衣服也不好好穿着,领子搭在肩上。 「你是何人?」舒皖迅速拉紧自己的衣服。 那男子也吓了一跳,呆呆地道:「下奴...是一位沈公子叫来服侍大人的。」 「你说什么?」 沈玉,主动,往她房里塞人? 舒皖的眸色骤然阴沉下来,道:「你把衣服穿好,去把他给我叫上来。」 第55章 震惊沈玉的男德 很气,很生气。 舒皖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她一会儿一定要仔细看看沈玉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再骂他一顿!狠狠地凶他一凶!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最好再打他一顿! 舒皖怒气沖沖地盯着门口,终于等到客栈的房门被推开半边,男人试探性地露出半张脸来,怯怯地望着她。 「还不进来!」舒皖低斥。 她说完还下意识舔了下唇,有点心虚,觉得自己语气说重了。 沈玉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关好了房门,他知道陛下生气了,便不敢去陛下身旁,选择在陛下脚边跪了下来。 「请陛下责罚。」他温声道。 舒皖几乎一下子本能地攥紧了拳,她真想好好欺负欺负他,弄哭他,把他弄得更糟糕一点,让他牢牢记住这回的教训。 可她刚抬了手,见沈玉阖紧双目作出受罚的样子,心里就只剩下捨不得了。 「你以为我要打你吗?」舒皖问他。 沈玉抖了下身子,这才缓缓睁开双目,膝行两步将脑袋枕在陛下膝上,徐声道:「臣侍错了,陛下不要生气,坏了身子。」 舒皖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为什么叫人进来伺候?」 沈玉坐了过去,低着头道:「臣侍...今日阻碍陛下狎妓,有违夫德,应该主动替陛下纾解。」 有违夫德? 舒皖眸中含着几分诧异,衍朝的男德、内训是个什么样子,她没看过,并不知情,只是她从前也是一个熟读《女诫》的人,可她扪心自问,是绝不会因为有违女德,便主动往丈夫屋里送人的。 「玉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舒皖哀伤地望着沈玉,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沈玉大惊,他不明白陛下为何会这样想,立即起身又在陛下脚边跪下了,「陛下!臣侍情愿将命都交给陛下,若有二心,天诛......」 「哎!」舒皖连忙捂住了他的嘴,顺便揉了一下男人柔软的唇瓣,把他抱回自己身边来。 「朕没有怀疑玉儿的用心。」舒皖连忙安抚着男人,低声道,「既是主动纾解,为何不是由你自己来,要叫别人呢?」 「臣侍......毕竟只是一人。」沈玉又低着头玩自己的手,「臣侍以为...陛下有些腻了臣侍了,臣侍又不会......不会玩花样,叫也叫得不好,臣侍......服侍得不好。」 舒皖不想再听沈玉数落自己的不是了,她倾身上前,含吮住沈玉软薄的唇,她的双手紧紧按在他的肩上,将沈玉按在墙上,强势地吻着他。 她听见沈玉因为唿吸难顺压抑的闷哼声,可她并未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狠狠扯着沈玉襟前的衣服,摸进里面去,用力地掐了他一下。 沈玉抖了下身子,却更加顺从地打开了身体,让陛下压在他身上。 他两条眼尾都彻底红了,唿吸也急促起来,却没有作出半分推拒的举动,只是由着陛下亲他,摸他。 舒皖算着时候,差不多了,才一把将沈玉松开,得到释放的男人大口地喘息着,眼角甚至因为一时的窒息渗出泪光来。 舒皖还有些生气,看着他问:「玉儿在接吻的时候,不会用鼻子唿吸的吗?」 「会...臣侍怕......」沈玉咽了下口水,不出声了。 怕什么?定然是怕因此打扰她,乱了她的兴致,亦或是知道她在罚他,不敢让自己舒服。 舒皖还沉着脸,可她心里已经一点也捨不得怪沈玉了,就着这个姿势搂紧了男人的腰,软软地道:「我的宝贝,你算哪门子的宝贝,你真是我的祖宗。」 闻言,沈玉竟认真道:「陛下慎言!臣侍身份低微,怎能......」 「吧唧」。 舒皖又抬头亲在他的唇上,亲出个响来,同样严肃地道:「以后不准再做这样的事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沈玉乖乖应着,又将自己已经松散的衣衫解了,道,「那由臣侍来侍奉陛下,替...陛下纾解。」 他的耳尖又红了,垂着眸子不敢看舒皖,舒皖便索性吻了一下他透粉的耳尖,再舔了一下,含住了。 沈玉颤着身子,他耳后那里敏感极了,被吹一下都要受不得,哪里受得了被陛下这样抱着舔。 第95页 可再受不住,他也不能反抗他的陛下,他知道他的陛下口欲很重,就是喜欢咬,喜欢舔,喜欢亲他。 沈玉渐渐地,又开心了起来,他的眉眼还是温顺着,只是心里格外舒畅了。 陛下没有腻他,还没有。 「臣侍想...给陛下生个孩子。」他轻轻地。 舒皖动作一顿,贴着他的耳朵道:「若是怀孕了,朕是不是就不能碰玉儿了?」 沈玉呆了呆,慢吞吞道:「若是怀了孕,臣侍的身子必然不好看,也...也伺候不好陛下的。」 那时候,想必后宫也有新的侍君了。这句话沈玉悄悄藏在心里,没敢说出口,他下意识觉得,陛下听了这话会生气的。 「玉儿怎么会不好看呢?玉儿永远都好看的。」舒皖轻轻摸在他的腹部,「况且,朕不急着要孩子,朕还想和玉儿好好快活。」 沈玉听着那「快活」二字,双颊热得发烫,问:「那陛下...今日想要什么样的姿势?」 舒皖暗暗舔了下唇,眸光深深:「既然是替为妻纾解,玉儿便自己主动罢。」 沈玉羞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去,却只好轻轻点头,应承下来。 一夜快活。 回京的日子该到了,几人跟在傅闻钦身后,又通过特殊手段回到了福宁殿,舒皖对傅闻钦道:「我有话跟你讲。」 傅闻钦便拍了下赵韫的手背,和舒皖走远了数步,等着舒皖的下文。 「我觉得沈玉很奇怪,他的想法......有时让我难以理解。」舒皖讲完客栈中发生的事,摸了摸下巴,「怎么会这样呢?」 傅闻钦略思片刻,道:「他应该只是害怕,想极力坐到最好,让你不要厌弃了他。」 「这我知道。」舒皖万分苦恼,「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改变一下?或者变好一点?我看赵韫他就很正常,不会想着往你房里塞人!」 傅闻钦难得地挑了下眉,暗想别说给她送,就是她哪日不小心摸了一下别的男人,说不定还要被赵韫阴阳怪气地讥讽好一阵子。 沈玉这性子是天生使然,本来就温和,又被压抑惯了,自然战战兢兢。 傅闻钦摸了摸下巴,「确实有些不好对付。」 舒皖想起初时傅闻钦拿给她的那些话本,问:「你那里还有没有可以解决这种问题的书可看?」 「倒是有解说两性关系的,今晚我拿来给你。」傅闻钦道。 「很好!」 入夜,舒皖哄睡了沈玉,来到福宁殿外殿要书。 那本书并不算很厚,一个时辰便能读完,傅闻钦道:「你现在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舒皖便就地翻阅研读起来,从歷史看到政权,再到教育、生育,在最后的「婚姻」版块中,她发现了一个十分特别的词。 「这是什么?」舒皖坐直了身子。 傅闻钦垂目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搭讪艺术家。 「pick-upartist.」傅闻钦皱眉,「简称pua,你最好不要看这个。」 「为什么?」舒皖疑惑道,「你看这里面的案例!这些人的性格和玉儿好像啊,自卑,亲缘关系淡漠,性情温顺,还心软,这不就是玉儿吗!」 傅闻钦见舒皖竟认真地看了起来,蹲下身严肃道:「这在很多很多年以后,被竖为反面典型,以作警示,你最好不要有任何pua沈玉的想法,这个想法......」 「我当然不会伤害他!」舒皖打断道,「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把这一理论好好运转一下,不是让玉儿深信他没有我不行,而是让他深信我没有他不行!啊!我悟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天天跟玉儿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让他觉得我没有他要死了!」 「闻钦!谢谢你的书!」舒皖把书塞回傅闻钦怀里,哒哒地跑回房间去陪沈玉睡觉了。 傅闻钦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书。 这玩意,可以这么用的吗? 第56章 下雪和和美美的日常 殿内暖黄的灯点着,影影绰绰间,帐幔中渐渐转醒的人下意识摸了摸身侧,是空的,凉的。 沈玉忽然清醒,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床上,陛下去哪儿了? 他的想像力极为丰富,转眼就想到陛下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宫侍,去寻了,那他还要不要去把陛下找回来?若不是,陛下着凉了怎么办? 沈玉伸手掀开帐幔,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就听见外面哒哒的脚步声,是他所熟悉的音色。 「玉儿。」舒皖见沈玉醒了,坐在床边不知发什么呆,跑上床去扑进他怀里。 「陛下。」沈玉接住他的陛下,摸了摸陛下身上凉凉的衣料,问,「陛下去哪儿了?」 舒皖张了张嘴,正要拿如厕做藉口打发沈玉,忽然又想到她在书上看到的东西,眼眶瞬间就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玉,哑声道:「朕有些思念爹爹。」 她的表演技术好极了,眼眶里甚至瞬间就溢了些泪光,声音还颤抖着,悄声道:「朕方才梦到自己的爹爹啦,想起那时候真好呀,爹爹那样疼我,可现在......」 「陛下。」沈玉的目光瞬间哀戚下来,他甚至极为自责,暗想自己怎么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陛下想成去和别人偷欢的人呢。 怀着这样的自责与内疚,沈玉牢牢地抱紧了陛下,他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坚定地道:「臣侍会永远陪着陛下的。」 第96页 舒皖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沈玉雪色的中衣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水渍,她挂着泪珠,紧紧环着沈玉的腰,低声问:「玉儿会一直对朕这么好吗?」 「臣侍当然会一直对陛下好的。」沈玉对自己的心意自然坚信不疑,他认定了谁,就跟着谁一辈子,一辈子对她好,哪怕这个人将来会对他不好...... 可是陛下竟觉得这点匪夷所思。 「真的吗?」舒皖从沈玉怀中起身,目光小心翼翼的,「可朕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皇帝,朕什么也没有,在朝中也没有威信,于天下又无功绩,做皇帝要看好多好多的书,朕看不下去,朕一看书就头疼,朕好没用啊......」 她的神态语气都诚恳极了,沈玉十分不贊同地道:「陛下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陛下是最好的皇帝,陛下粉碎了宁桓王的钳制,还在今年秋闱中提拔了属意的能臣,陛下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可他的陛下一点也没有为这些话开心起来,只是绝望地道:「你说方知鹤她们?她们都是些年轻的士子,心性未定,你知道朝中还有贾古文她们在,这些新人斗不过她们的,朕也没办法跟她们斗,朕不知道该怎么办。」 舒皖惶恐而担忧地往沈玉怀里一钻,闷闷地道:「要是先帝还在就好了,玉儿,朕就只有你了。」 区区一个梦,怎么会将他的陛下弄成这样呢?沈玉抱着陛下,心想他的陛下一定苦恼这些事很久了,这些日子一定一直在想应对之策,而他却自以为高枕无忧,没想着为陛下分忧,却成日想些后宫之事。 他如今是君后了,应该同陛下一样,心怀天下子民。 「不论发生什么,臣侍会和陛下共同面对的。」沈玉肯定地道,「臣侍永远和陛下站在一起。」 这些动听的情话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了,舒皖内心得意起来,面上却是一副彷徨的模样,衷心夸赞道:「玉儿真勇敢呀,都不害怕这些,朕却好没用,朕好害怕。」 「臣侍不怕是因为臣侍有陛下在,陛下是臣侍的一切。」沈玉一遍遍地强调着陛下对他的重要性,试图让陛下振作一些,不要再这样难过了。 舒皖埋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勾唇,徐声道:「玉儿也是朕的一切,朕要有玉儿在,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陛下......」沈玉又用那样温柔至极又惑人的声线唤她。 舒皖一时难耐,抬头含吮住沈玉的唇,仔仔细细品味了一番,才将沈玉重新压回榻间,露出渴望的神情来,「玉儿,我想吃奶。」 沈玉唿吸一滞,红着耳根点头,便由着陛下往他衣服里钻。 几日后,舒皖去往上朝途中,路遇傅闻钦,笑着打招唿。 「...战果如何?」傅闻钦露出罕见的期待神色来。 「好极了,这段时间,我再也没听见玉儿说过一句自己的不是,反而说了好多情话给我听。」舒皖摸了摸胸口,「心都要化了。」 傅闻钦默默听着,心里竟生出几分暗暗的羡慕来。 「朝中的事,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傅闻钦道,「随时都可以剷除异党。」 「不。」舒皖凝眸,勾唇道,「朕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春天快到了,不是么?」 傅闻钦看着舒皖,不知她又生出了怎样古怪的点子。 「把时间再拖久一点,拖到选秀。」舒皖冷笑着,「届时贾古文等一定会向我进言,让我册立新君,届时再以谋逆之罪处死她们,一齐连坐,做到震惊朝野,我看以后谁还敢再提选秀的事。」 「要处死吗?」傅闻钦再度确认,毕竟按之前的打算,只是下狱和流放。 「自然,不杀鸡儆猴怎么能行。」舒皖道缓缓道,「为了我的玉儿,她们也算死得其所了,是么?」 傅闻钦默不作声,小姑娘开始变得狠心了。 不对,她想起数月前,摆在禁卫军中的那两个人彘,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或许早就开始变得狠心了。 - 汴京下了大雪,簌簌如飞絮,飘满皇城的每个角落,让这座城变得格外安静。 这种安静也同样感染了朝堂,接连数月,天下无大事,朝堂安生,百姓和乐,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了筹备新年上。 而且宫中也有了喜讯,君后有喜了。 赵韫看着沈玉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哎,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了,哀家看着你,真怀念哀家那个时候。」 后宫争斗,尔虞我诈,如今想起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他仿佛一直跟傅闻钦在一起一般。 赵韫看向窗边面无表情的女人,女人正在和小皇帝一起商议着,如何过今年的除夕。 「来崇华殿罢,这里很大!」舒皖道,「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 傅闻钦自然并无异议,只是道:「可是,除夕夜,你身为陛下,是要和朝臣同庆的。」 舒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真的吗?不去不行吗?」 她可怜巴巴地望向沈玉,男人已经有些轻微的显怀了,三个多月,他看起来又温顺又可口。 如果不能和沈玉一起过除夕,她要难过死了。 傅闻钦十分理解舒皖的心情,只好帮着想办法。 「嗯......要不这样,你录几句声音,我们弄个智慧机器人过去放着,有问有答。」傅闻钦提议。 第97页 这个办法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其实...... 舒皖不管那么多,满口答应。 于是除夕那晚,舒皖穿得极为低调,偷偷和沈玉跑去了崇华殿,桌子上架着暖锅,是鸳鸯的,咕嘟咕嘟冒着泡。 沈玉最近嗜酸又嗜辣,险些因为吃梅子干坏了牙。 舒皖盯着叫他用了好一段时日的清淡饮食,今日除夕,陛下不管着他了,沈玉打算放纵一把。 「辣椒有点少了罢......」沈玉试探着道。 「玉儿!仔细你的嘴!」舒皖凶他一句,说完又觉得捨不得,摸摸索索过去把男人抱进怀里,「少吃一点罢,要是晚上你不舒服怎么办呢?」 沈玉怎么会忤逆他的陛下呢?乖乖点头。 「孩子有声音了吗?让朕听听。」舒皖埋进他怀里,把耳朵贴在沈玉腹部。 赵韫尚在一旁坐着,沈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才几个月,怎么会有声音呢。」 舒皖当然知道,她就是想和玉儿贴贴一会儿。 「哎,真是我的女人不在这儿,看你们两个真觉得闹心。」赵韫挑眉抱着他的小熊。 沈玉望着那只小熊,心想他也有,是个大兔子,他的陛下亲手做给他的。 说起来,好像就是陛下送他兔子那晚,有的孩子...... 那晚陛下要了他好久,他双腿都酸麻了,只是自己也觉得舒服,也贪得无厌,又看在兔子的份上,没说一句不要的话。 好荒唐......沈玉回忆往事,悄悄害羞着。 过了一会儿,傅闻钦回来了,她贯穿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特有的音色来。 「办好啦?」舒皖问。 傅闻钦不太确信地点了点头,「我在皇位上拉了帷帐,问题应该不大。」 至此气氛松快,四人举杯同庆。 却不知,前朝政殿中,立侍守在帷帐旁的小宫侍却汗流浃背。 「额...陛下,您再不吩咐,可就要错过今晚的赐菜吉时了。」 里面坐着的陛下声线毫无感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第57章 啖乳又是装可怜的一天 前朝事,自然影响不了舒皖他们,四个人正围在火炉旁,观看新出的片子。 「唉,真笨啊。」赵韫抱怨一句。 这些宫斗剧里面的参与者怎么能蠢成这样?比他当年差远了! 「这些都是配角,再笨也是剧情安排。」傅闻钦跟他解释。 「可是这个人长得好好看,我不想看她下台!」赵韫有些生气,这个女人的眉眼与傅闻钦有几分相似,都是带着冰冷的冷艷女子。 沈玉呆呆望着屏幕,心道这些人很笨吗?他觉得她们好厉害啊...... 正看到紧要关头,沈玉忽然颤了下身子,他低低地□□了一句,急忙挡住自己前襟,着急又迫切地看向陛下。 舒皖不知他怎么了,可是男人方才颤抖的幅度有些大,连她都能感觉得到。 「怎么啦?」舒皖贴在沈玉耳边小声地问。 「我...臣侍的身体好像有些奇怪。」沈玉紧紧捂着胸口,他也不知刚刚那一下是怎么了,就是觉得胸前忽然有流动感,紧接着就传来无边的痒意。 舒皖心思敏锐,她看着沈玉用力挡住的地方,心里依然暗暗有了一个猜测,连带沈玉身上盖着的小毯子一把把人抱起,对傅闻钦他们道:「我们有事要办一下!很急!」 说完就哒哒地抱着人跑了。 赵韫一脸莫名,看了看傅闻钦,道:「这段里也没什么暧昧场面呀?」 傅闻钦轻轻摸了摸他。 两人一路从崇华殿飞奔到福宁殿,舒皖把人往床上轻轻一放,就动手解沈玉衣服。隆冬季节,沈玉穿得很厚实,从外面来看,沈玉根本没有丝毫的异样。 可是等舒皖一摸到男人的中衣,摸到一手的湿润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泌乳了!玉儿!」舒皖惊讶地说了一句,声音中竟隐含着几分兴奋和喜悦。 沈玉面色通红,他在陛下摸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舔了下微涩的唇瓣,请求道:「陛下,臣侍的衣服都湿了,想...沐浴。」 舒皖安抚地摸了摸沈玉的脸,「朕去让他们烧水,你躺在这儿别动。」 于是沈玉就真的不动了,他连陛下扯散的衣服都不去拉,就这么袒露着胸口躺着,手指却忍不住覆过去摸了摸。 湿的,胸前的那片已经凉了。 好突然,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沈玉躺着躺着,有点没有安全感,挪着身子过去抱住他的大兔子,抱枕软软的,他把脸颊放在上面蹭了蹭。 「玉儿。」舒皖吩咐完回来,瞧见蜷缩在暖帐中的男人,舔了下唇瓣爬上了床。 「让...让朕尝尝罢。」她眸光里满是期待,连手也不怎么安分,缓缓摸着沈玉。 沈玉两手一紧,捏住了他的兔子,阖紧双眼点了点头。 然后便感觉到点点温热的湿意,蔓延开了...... 第二天早上,沈玉又是不知第几次没能起得来床。 他自柔软的衾被中伸出白皙的小臂打量着,数月来,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陛下养得丰腴了些,只因之前太医说,身子丰腴,在分娩时便能少受些罪。 沈玉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还很平静,只是他的肚子却要比寻常三四月孕夫的大些,腰酸得也厉害些。 第98页 平日里陛下下朝回来,总是会先帮他按按腰,他就能好过一整天。 沈玉起了身,换好衣服,今日穿的是件浅绿色的棉袍,上面绣着白色的木兰,是陛下临去前给他搭在架子上的,好像是尚宫局新做的,衬得他整个人温柔极了。 「陛下下朝了吗?」沈玉望了眼发白的天色,天气昏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守着的宫侍结结巴巴地,「下...下了。」 「那陛下人呢?」沈玉皱了皱眉,平日里陛下一下朝,总会第一个跑来看他的。 宫侍挠了挠脑袋,期期艾艾:「今儿......朝堂上出了点事,陛下好像和几位大人大吵了一架。」 沈玉心中一紧,「陛下没事罢?」 「......陛下哭着跑了。」 「......」 沈玉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他连忙揣好手炉,决定去外面寻一寻陛下的身影。 心中想,该不会是因为贾古文的事?贾古文说了他的陛下的不是吗?还是说发生了更重要的事? 沈玉心急如焚,正想着陛下会去哪儿,出了殿门一瞧,陛下却正缩在福宁殿的柱子下面,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 沈玉心里一软,走过去在陛下身边蹲了下来。 「陛下怎么坐在这里?这石阶多凉。」 舒皖转过身,难过地靠在了沈玉身上,「玉儿,她们都说朕是昏君。」 看来朝中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沈玉轻轻揽住他的陛下,道:「怎么会呢,陛下是真正的圣明之主,是最好的。」 「可...可她们看朕的眼神好可怕。」舒皖缩进他的怀里,一手小猫爪子般抓挠着沈玉的胸口。 沈玉动了动唇,陛下再碰他,他恐怕又要......这还是在外面。 沈玉一把捉住陛下的手,温声劝慰道:「陛下,进屋去说罢。」 沈玉有些忧郁,他的陛下被那些朝臣欺负了,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帮到陛下。 「玉儿不会离开朕罢?」舒皖紧紧抓着男人的衣服。 沈玉便承诺:「臣侍连陛下的骨肉都有了,又怎么会离开呢?臣侍一辈子都跟陛下在一起。」 「陛下,今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舒皖舒舒服服地埋进沈玉怀里,给她的心尖尖按着腰,「还不就是那群反臣,竟如此放肆,敢当面顶撞朕,朕真怀念玉儿做朕的太傅那时,都没有人敢说朕的不是,玉儿真好......」 沈玉不知这事情说着,陛下怎么又开始说他好了,他抱住陛下道:「陛下不要因为大臣们的说辞而灰心丧气,陛下是天下之主,现在很好,将来会更好的。」 「那玉儿相信朕的眼光吗?」舒皖自沈玉怀里抬头。 「臣侍当然相信。」 「所以朕看中的玉儿也是最好的,没人能比得了,玉儿要好好的,别总想着朕不要你,不喜欢你了。」舒皖吻着沈玉的手心,蹭在男人颈弯里,嗫嚅道,「朕渴了。」 沈玉道:「臣侍去给陛下倒杯茶。」 「倒什么茶......」舒皖扯住沈玉的袖子,目光如炬。 于是沈玉明白了过来,支吾着道:「那...那去床上罢。」 ...... 事后,傅闻钦感嘆:「你怎么越来越会骗人了。」 舒皖反驳:「我跟玉儿之间的情趣,怎么能是骗呢?」 「说你是昏君?」 舒皖舔了舔唇瓣,「贾古文说朕专宠一人,极易荒废朝政,这还不算说我昏君?」 傅闻钦摸了摸下巴,「那,眼神很可怕?」 「嘿!」舒皖皱眉,「她说话的时候可正瞪着朕呢!」 傅闻钦彻底没了下文。 「反正,她不就是想往朕身边塞个亲戚过来,朕偏不如她的意,现在她已着手寻找舒长夜的下落了,朕可是特意卖了她好几条线索呢。」舒皖目光玩味,「只等收网了。」 第58章 结局篇沈玉的亲生爹娘 数月后,以户部尚书贾古文为首,连坐刑部李进,礼部刘敏的谋逆案,震惊朝野。 舒皖煽风点火,连带着烧了几户底下的小喽啰,这里面有属实心有不忠的判臣,也有舒皖难以拿捏的佞臣。 民间只知,三部带兵闯入皇宫意欲谋反,逼迫忠心耿耿的宁桓王赶鸭子上架,可宁桓王与陛下来了个瓮中捉鳖,将一伙人一网打尽,来往亦有书信作证。 贾古文怒视着舒皖,道:「王爷人究竟在哪儿!那些书信上分明就是她的笔迹!」 「贾大人,注意你的态度。」舒皖磨着指甲,悠然道,「除非你也有想做人彘的雅兴,朕就成全你。」 「你!」贾古文满心怀疑,明明昨日宁桓王还和她信誓旦旦此次必能一举成功,为何今日此时,连个人影都不见? 「杀了罢。」舒皖磨好了指甲起身,她该去找她的玉儿了。 快九个月了,最近沈玉的行动愈发地困难,夜里被肚子压着,怎么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养润了些,眼见着又要瘦下去了。 不过今日舒皖很开心,她自政殿出去,就一路跑向了福宁殿,今日天气很好,她穿着一件雪白的裙衫,一路跑,像只轻盈的蝴蝶。 跑到福宁殿的时候,舒皖的一只鞋掉了,可她并没有闲心去管鞋,直接跑进内殿,就看见腹部高高隆起的男人正坐在榻上,靠着小桌板,手里拿着件小衣服。 第99页 舒皖微喘着,走了去单膝跪在了榻上,抬眸望着沈玉,沈玉目光温柔极了,也垂下来注视着她。 接着舒皖抬头亲了上去,他的唇还是那样柔软,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奶香。 沈玉就保持着刺绣的姿势,由着陛下亲他。 舒皖亲够了,缓缓松开他,眸中噙着一汪春水,「这些交给尚宫局就是了,怎么亲自做,扎到手怎么办?」 「不会的,臣侍想做......」沈玉放下手里的衣服,专心和舒皖说话。 「可...可你都没给我做过呢!」舒皖略感不满,「有了孩子,玉儿是不是就不喜欢朕,只喜欢孩子了。」 这样的理论从何而来?沈玉捏住陛下的手,轻轻贴在他的心口,「臣侍有多喜欢陛下,陛下还不知道吗?」 那地方摸着摸着就变了味,有些柔软,又很好摸。 舒皖下意识滚了下喉咙,小声地道:「昨晚刚喝完,现在有新的了吗?」 沈玉身形一颤,他温润的眸子里带上一股媚意,带着陛下躺倒在榻上,软声回:「有没有新的,陛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舒皖的一只手还被沈玉握着,她睁大眸子望着沈玉,一边抚摸他,一边道:「哪里学来的!」 沈玉便低声地笑,「臣侍大着肚子,已经侍候得很不周到了,若是再不在别的地方下点功夫,怎么对得起陛下日日来看我?」 「我的宝贝。」舒皖惬意地将脸颊贴在沈玉身上,道,「算日子,就这两日了罢,可觉得不适?」 沈玉摇了摇头,「除了累些,别的还好,只是有些担心分娩的时候。」 太医说,他肚子里揣着两个,头一胎生两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舒皖心中也隐有些担心,但闻钦说了,若是生产困难,她就过来剖腹,保证大人和孩子都平安顺利,舒皖这才安心了些。 她握紧沈玉的手,「别怕,生的时候,朕陪着你。」 现在整个皇宫里,等待君后临盆,变成了最大的一件事。 一日午后,舒皖在书房里批摺子,沈玉在里间小睡,没一会儿,王颖钏在外求见,说是有了君后亲生父母的消息。 舒皖让人把她带了进来,道:「确信是君后的生母生父无疑吗?」 「草民查了户籍,盘问了附近人家,应该是确凿了,这家人十几年前,的确遗弃了一个男婴。」 舒皖面无表情,道:「人在哪儿?带朕去见。」 「就在城郊,陛下要现在过去吗?」 舒皖望了眼内殿的方向,道:「现在罢,这件事,暂无需打扰君后。」 舒皖出宫时,身边向来不会带人,傅闻钦便会跟着她,道:「你为何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他们把玉儿扔了,我如何高兴的起来?」 傅闻钦皱了下眉,换了个姿势坐在马车里,道:「那还找什么?」 「平民百姓,万一是有了难处呢......很多事情不由人的,这件事玉儿一直惦记着,我想让他高兴高兴。」 说话间,两人随王颖钏来到城郊一处小村庄里,这里的人家坐落得十分零散,很多有些能力的,都搬进京城去了。 沈家这户周围杂草丛生,院子里的很多农具都破损了,修修补补的,看样子是真的很穷。 舒皖缓缓打量着,里面便走出一个面容粗糙的男人来,约有四十来岁,身形有些臃肿,一双眼睛却和沈玉十分神似。 「你就是他的父亲么?」舒皖盯着男人脸上的憨笑,冷冷质问了一句。 「是...是我,给贵人磕头。」男人跪了下来,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再抬头时已老泪纵横,道,「小宝他怎么样了?如今还好吧?」 小宝?舒皖于心中默念着约莫是沈玉的乳名,脸色好看了些,回:「他很好。」 这位沈玉的生父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嫁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家,却不知就是当今君后,也不知眼前这位就是当今圣上,抹了抹泪笑道:「我女人去种地了,一会儿回来,贵人屋里坐。」 舒皖道:「不必了,我想知道,你们当初为何......」 「哎哟!是阿玉的妻主么?」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舒皖身后响起。 沈玉的名讳今已需避讳,是只有舒皖才能叫的,她听着这声,眼中划过一道厉色,想来肯定是王颖钏告诉的,恶狠狠瞪了王颖钏一眼,转身对上一张朴实的妇人的脸,想这人应该是玉儿的母亲沈氏,这才忍下了心中的不适。 女人满目喜色,上下打量着舒皖道:「真真是去了富贵人家!好啊,好啊。」 「你们住得离京城也不远。」舒皖淡声道,「早年他找过你们那么多回,你们不可能全无知晓罢?」 沈氏脸色一变,解释道:「贵人,我们很少进京的,京城盘查得厉害,我等又无落脚之处......」 「那你总该告诉我,当年抛弃他的原因?」 「我们家里实在太穷了,养不活了,留着他,只能饿死。」沈氏说着抹了两滴泪,「我自己的孩子,若非迫不得已,怎么捨得扔了呢?」 舒皖沉着脸不予置评,身边的傅闻钦却道:「屋里有人。」 沈父听了,旁道:「是小儿,他怕生,不敢出来见人。几位贵人里面请吧,我给你们倒茶。」 舒皖有些七七好奇这位沈玉的弟弟还是妹妹长个什么模样,此番没再推辞,跟着男人进了屋。 第100页 一进屋,她就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暗自皱了下眉。 可她抬头看傅闻钦,傅闻钦依旧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坐罢,坐罢!」沈氏招唿她们两句,转身就进了一间屋子。 过了一会儿,茶端了上来,这户人家没有杯子,都是用碗盛的,茶叶看着也不甚新鲜。 与此同时,那边的房门开了,里面走出个清清秀秀的男孩,约莫十四五,肤色雪白,一双眼睛盯着舒皖看。 「贵人,这是我儿,沈青。」沈氏笑着介绍了一句,拉着沈青在自己身边坐下,朝着舒皖贴了过来。 舒皖便更觉不适了。 这女人刚下地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汗味。 「哦,生得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舒皖道。 沈氏道:「当年我和他爹失了他,心里不如意了好久,后来有了青儿,想着怎么也要把这孩子留下。」 「你们没有女儿吗?」舒皖道。 若是一直只有沈玉一个孩子,怎么会到养不活的地步? 「有一个!」沈氏道,「成家了,和我们不住一起。今日贵人说要来,我已经让她过来了,这会儿兴许还在路上。」 舒皖本是随口一问,并无意见这位不知是沈玉的妹妹还是姐姐,便道:「我今日只是来看看,人就不见了。」 她说罢就要动身,沈氏却站了起来,拦到了门口,眼神十分热切:「留下来吃饭罢!」 沈氏手上还紧紧抓着那个沈青,沈青一对乌黑的眼睛正看着她。 舒皖忽然就明白过来,她刚进屋时,闻到的那股味道,是什么。 舒皖两步走近那沈青,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果不其然是股脂粉味,是来自这个沈青身上的。 沈玉从不用脂粉,自从沈玉有孕以来,她也没再用过,是以这股味道虽然不重,可她却很敏感。 但赵韫那里薰香味道略重,是以傅闻钦并无反应。 舒皖寂寂地看着沈青,心道一个穷得连农具都买不起的农户,竟然有闲钱置办脂粉?这脂粉味道还算可以,并非巷道里卖的那种劣质品。 舒皖看着沈氏阻拦的姿势,和她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最近怀了身孕,伺候得不方便,也许你们可以过去看看。」舒皖道。 沈氏闻言忙道:「这位贵人,现在正是春种时节,家里离不开人,不若让沈青这孩子去府里看看他哥哥吧。」 她说着,就把沈青往舒皖怀里一推,舒皖接住了他。 「是吗?这样标緻的孩子,你们交给我,也放心的下?」 沈氏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是小宝的妻主,便也是青儿的家里人了。」 「可我们才见了一面啊。」舒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你也不怕,你这孩子回不来了?」 沈氏闻言,目光闪躲着,道:「青儿和他哥哥多少年未见,叙叙旧,时间久些,也是情理之中......」 「好啊,好极了。」舒皖一把甩开了沈青的手,道,「那你们便等着罢,闻钦,我们走。」 傅闻钦隐隐觉出舒皖的怒气,缄默地跟上,将随之就要追来的沈氏挡了回去,等上了马车,才道:「有什么不对?」 舒皖冷笑:「他们家快把儿子推到我怀里来了,还不走?」 第59章 大结局 回宫的路上,舒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对傅闻钦嘱咐道:「找到他爹娘的事,千万别跟他讲。」 傅闻钦点头。 说罢,舒皖又恶狠狠地瞪了王颖钏一眼,「还有你!这件事多向君后透露一个字,朕保证打折你的腿!」 王颖钏汗流浃背,连连点头。 自城郊回到宫里时,天色已经晚了,正值各种传膳的时候。 舒皖下了马车,直行往福宁殿去,却见福宁殿的石阶上正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那件淡绿色的春裳,挺着那样大的肚子,就呆呆地坐在那儿,什么事也不做,一副等人的模样。 「玉儿......」舒皖看得心里一揪,连忙小跑起来,过去将男人抱在怀里,柔声道,「宝宝怎么坐在这里啊?」 「陛下去哪儿了?」沈玉漂亮的眉目间写着满满的难过,他的眼角下耷着,一手轻轻扯着舒皖的袖子,好似她突然会不见一般。 这一看就是睡醒过来没找着她,就一直在这儿坐着等了。 舒皖将唇贴在沈玉眉心吻了一下,道:「下午的摺子没看进去,去和闻钦骑马啦!」 沈玉用了些力气蹭着她,活像他们两个人已经多少日子没见了一般。 舒皖抱着他,目光里噙着几分纵溺,轻声询问:「我抱你去里面坐着罢?一起吃点东西,饿了吧?」 沈玉没有拒绝,舒皖便弯身将男人整个抱起来,他腹中有双子,身形比寻常孕夫要大一些,这样蜷在舒皖怀里,其实有些委屈了。 可舒皖就是乐意抱着她的玉儿,玉儿也喜欢被她抱。 沈玉将脸颊搭在舒皖的颈弯处,温声道:「臣侍不是有意让宝宝待在石阶上那么久的。」 舒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道:「宝宝,朕的玉宝贝,刚刚那声宝宝是在叫你呀。」 心尖尖定然以为,她是担心孩子。 沈玉拽着舒皖袖子的那手又紧了些,闷闷地道:「那以后宝宝出生了,管他们叫什么?」 第101页 「叫名字呀!」舒皖走进屋里,把沈玉放在软塌上,支起榻上的那张木桌,才道,「朕就你一个宝宝。」 然后她便见沈玉又害羞了,他最近害羞不怎么红耳尖了,只是会习惯性地去摸那只柔软的大兔子,他喜欢极了那只兔子,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现在兔子上已经全是沈玉身上独有的那股奶香味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很清闲,因为根本没有多余的后宫侍君可以让她们日日过去请脉,只是轮流着去福宁殿请君后的脉。 于是她们最近都在练习跑步,打算君后一有情况,就立马冲刺到福宁殿恭迎皇嗣大驾。 舒皖对她们的上进心十分满意,每月给各位太医各添了五两月钱。 君后临盆那日是个很不错的晴天,黄昏时分,天边霞云万里,耀红了半座皇宫。 太医们练习的跑步显然十分有用,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为君后接生。 舒皖扫了她们一眼,坐在沈玉身边握住他的手,道:「玉儿乖,今天生完,养养好身子,朕带你去郊外骑马。」 沈玉平日里黏她黏得紧,巴不得连在她身上,可这个节骨眼上,却坚持地再度道:「陛下快去外面罢,产房不吉利的。」 舒皖终于拉了脸,「什么话!朕的宝贝干什么,朕都得看着!你再说这话,朕就当着太医的面,打你的屁股!」 沈玉心里明白陛下当然不会当着太医的面打他屁股,但还是赶紧闭了嘴。 「君后万望记得保持体力,不要大声喊叫,放轻松些用力即可。」两个很有经验的老太医嘱咐一句,就在床边守着了。 沈玉疼得全身冒冷汗,可陛下在看着他,他不想太过失态,忍得嘴唇发白,循着太医的命令往下身用力,他忍耐力惊人,生产持续了半个时辰,竟连一声都没出,疼得紧了,就深吸一口气,决计不喊。 耳边只有太医们窃窃的交谈声和倒水的声音,舒皖有些心焦,她是明白沈玉的心思的,男人就是这样,即便亲密至此了,他还是不愿意在她面前失仪。 想了想,舒皖起身抱住沈玉的脑袋,将他紧紧揽在怀里,道:「觉得疼就哭,就抱着朕,朕不看你,等你哭完,朕给你帕子擦一擦,再看你,好不好呀玉儿?」 沈玉紧攥着手,这才沉吟出声,埋进陛下怀里呜咽着哭,此时此刻,他好像忘了下身剧烈的撕痛,满心只想着陛下跟他说的话,想着要骑一匹什么样的马。 沈玉腹中是双子,又是初次生产,整个分娩过程一直持续了六个多时辰,赵韫在外间等得也心急,傅闻钦一直替他按摩着腰,安抚他的情绪。 天快蒙蒙亮时,产房内终于听见两声错落开来的洪亮婴啼,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医剪断脐带,抱起孩子正要给陛下看看,可一回头,陛下已经黏在君后身上又亲又抱,全然忘了要看孩子这回事。 「玉儿真棒,乖死了。」舒皖抚摸着沈玉的脸颊,隔着被子在沈玉的腹部亲了亲,生产过程中她一直有给沈玉餵红糖水,所以沈玉的体力不算消耗得很严重,虽然脸色苍白,但目中还很有精神。 「朕把孩子抱给你看看!」舒皖这才转身,将两个孩子都送到沈玉身边放下,想起问一句,「是男孩女孩呀?」 「恭喜陛下,是两位皇女殿下。」 这时赵韫和傅闻钦也进来,赵韫看见襁褓中那两张脏兮兮的小脸,违心地道:「孩子真漂亮。」 沈玉却很开心,他轻轻地摸了摸两个孩子,道:「要是像陛下就好了。」 舒皖摸着他的手,道:「要像玉儿,将来一定会是大美人的。玉儿累不累饿不饿呀?还喝糖水吗?」 沈玉摇了摇头,他才起身坐了一会儿,又不得不要躺回去靠着被子,道:「还没起名字呢,陛下。」 「已经取好啦,就叫小瑶和小音罢。」 按照舒氏皇家族谱,舒皖下一辈的皇女,应取字为昱。 太医们开了补身的方子,宫侍收拾干净殿内,都陆续退下去了,赵韫留着说了些月子里注意的事,便也离开了。 两位皇女被抱去偏殿由乳父餵奶,舒皖用热水给沈玉擦干净身子,便钻进他的被子里和男人一处躺了下来。 「休息休息罢,今日朕不上朝,在这儿陪着你。」舒皖抚摸着沈玉的脸颊,吻着沈玉柔软的唇。 他唇瓣上还沾着红糖水的甜味,舒皖便舔了舔。 「陛下。」沈玉蹭进舒皖怀里,竟是道,「要陛下抱着睡。」 舒皖乐意极了,忙搂紧她的心尖尖,好好抱住了。 之后的日子里,沈玉的身子养得很好,陛下为他打造的那张椅子被反覆使用,陛下经常推着他去宫里四处转转,然后再去崇华殿蹭饭。 赵韫最近在做衣服,他很久没做了,手艺有些生疏,刚开始做的那几天,扎破了好几次手。 舒皖道:「他这样上心,是做给你的吗?」 傅闻钦漠然地摇了摇头,「说是舒长夜的生辰将近了,做件新衣服给他。」 舒长夜已经完全痴了,看在赵韫的面子上,舒皖并未让他活得那般没有体面,每日都会有人前去送饭,定期也会有人过去清理。 只是四肢一直拴着铁链,未曾松懈过。 沈玉今已为人父,他静静望着赵韫照灯做衣服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可怜。 第102页 这人私下里,指不定如何难过着。 「傅大人要对威后好一点。」他轻声道。 「嗯。」 「闻钦,你已经决定要陪着他过一辈子了吗?」舒皖道。 傅闻钦点了点头,冷静道:「等他下了葬,我再走。」 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朝堂上没人敢再提选秀的事,舒皖借内阁剥了沈玉身为君后的权,让他无权过问后宫添新君的事,这样一来,以后就无人可以因此事打扰他,他也不会再因为这个整日惶恐。 只是沈玉心里肯定又会多想。 但现如今,他的性子已经被舒皖养得大胆许多,虽然还是乖得很,但比起之前什么都不说,已经好多了。 于是晚上行事时,沈玉自己骑了上来,艷艷的眸子在灯光下勾人极了,「陛下,臣侍不是那等小心眼的,陛下若是需要,臣侍定会立刻为陛下准备新君的。」 这话舒皖听着就生气,她毫不留情地往沈玉臀瓣上打了一巴掌,直带出一片发红的印子来。 「朕是为了这个吗?你心里知道!」 沈玉竟如此被哄好了,心里也没觉得堵,弯下身来,眸子水潋潋的,拿着舒皖的手往自己身上碰。 「那臣侍错了,陛下摸一摸,刚刚打疼了。」 舒皖却不光是摸他,还把男人拉进怀里深吻。 「下次不听话,还要打。」舒皖舔着他湿软的唇瓣道,「还要一边打,一边叫玉儿先生,太傅大人,老师。」 沈玉最受不了这个,他羞得整个身子都泛起粉来,脸颊一直往舒皖颈弯里埋。 舒皖便抱着他抖一抖,哄小孩似的,「君后伺候朕的活计还没做完,不继续了吗?」 沈玉又只好忍着羞耻起身,「继续,要继续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啦!!今天刚好我生日!刚好今天写完!哎嘿 感谢一直支持正版的宝贝!!爱你们呜呜呜 下本开——《朕每天都想强吻太傅》还是觉得这个文名很羞耻(...) 【双向暗恋】 「魏堇歆是个残忍无度的暴君。」 书上这么写的,书上还写「魏堇歆因此被推翻统治,悬尸城门,身边的太傅跟着殉了身。」 真正的女帝陛下魏堇歆看着这本所谓的预言书笑容玩味, 宋云修?这个小寡夫怎么会做了她的太傅呢? 魏堇歆从不信命,丝毫不加节制地肆意做着她的君王,提宋云修为太傅,可这个太傅却好似疯了一般。 他不温良不顺从不听话,处处要跟她对着干。 「小鳏夫。」魏堇歆扯着男人的头髮将他摁在墙上亲,「怎么你的女人死了,你就来勾朕?」 男人红着眼尾,连吐息声都是颤抖的,眼神却很坚定:「陛下不可肆意妄为。」 霸道疯批女主x忠犬绝美男主 1.男女主青梅竹马,早就有婚约 2.男主嫁过人且重生,双c,1v1,he 第60章 番外 天灰濛薄雾,檐下飞雨如线,暖阁又被重新翻修起来,比之前的还要暖和漂亮,入秋时分,陛下和君后就会搬过去住。 这几年是宫人们最为安生的几年,虽然过于清闲,但从未闹过人命,发的银钱可以积攒起来,为以后出宫做打算。 事实上若宫里一直这么安生,没多少人愿意出宫。 陛下和君后已经恩爱了五年了,两个小殿下一个冷静沉稳,一个活泼跳脱,除了偶尔会有宫人被二位捉弄,倒也无伤大雅。 这五年间,不是没有朝臣进言,让陛下广纳后君,以充盈皇嗣,可在进言后不久,这些人家中总是会出现一些离奇事件,有时是闹鬼,有时是突然病了,病重到药石无医,家人准备后事的时候,突然又好了...... 总之就是,选秀二字竟像变成了整个朝廷的禁词,几乎所有人对之都有一些恐惧。 况且瑶殿下和音殿下健康聪颖,时日一长,就无人再提了。 皇帝舒皖广纳贤臣,福泽天下,放眼望去皆是安生日子,加之傅闻钦镇守,连个地方□□都没有。 因为偶有刁民奋起,她们都还没筹备好,就有人将她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斩草要除根啊,闻钦。」 福宁殿内,舒皖两手交叠悠然地坐在一把交椅上,望着门口身形长俏的女子。 傅闻钦神情淡淡,「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饶她们一命也未尝不可。」 舒皖穿着身暗金色的凤袍,勾有淡色暗纹,她的帝冕歪歪扭扭地戴在头顶,手中盘着两颗圆润的珠子,雪白通透,瞧着应是上好的玉石制成。 这具身子已越过十九,除了早年前空长的那些身高,更具玲珑娇俏,雪白的胸脯更是隐有沟壑。 女皇陛下的目光幽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些年,你倒是愈发像个人了。」 傅闻钦是这天下为数不多敢顶撞女皇陛下的人,她回眸用银色的冰冷瞳孔注视了舒皖一会儿,道:「跟你比,的确。」 也许是那把纯金打造的皇帝宝座真的有什么魔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傅闻钦眼睁睁看着舒皖从过去的清心淡薄变成如今热衷权力的模样,更有手段、更聪明、更果敢、也更冰冷。 前几日,舒皖召一名大臣入宫谈话,听说姓孙,谈话内容长达两个时辰,傅闻钦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可她看到了那位大臣出宫的样子——面色苍白宛如惊弓之鸟,听说回家便噩梦缠身,不久发病死了。 第103页 知道这个消息后,舒皖似乎很高兴,傅闻钦还清楚地记得她听见舒皖说:「真有趣,原来猎杀这么好玩。」 迫于皇帝压力,那名官员家里都不敢大办丧事,只是悄悄地埋了。 舒皖的目光更深了些,她望着这位放肆的友人,平淡地道:「上次那些书,朕看完了,给朕弄些新的来。」 在舒皖的秘密书房里,堆着的全是犯罪心理、变态心理、微表情心理之类的书籍,她似乎很热衷这类题材。 傅闻钦点点头,消失在了门口。 舒皖懒懒地蜷进躺椅里,正准备打个盹,却有个小宫人站在门口战战兢兢道:「陛下,君后...君后在找陛下。」 「哦?」舒皖斜睨了来人一眼,徐声,「他睡醒了?」 「是。」 舒皖便懒洋洋地从她那张椅子上下来,揣着手往暖阁去了。 院里有一株银杏,此时正是叶片最为灿金的时候,风吹便有簌簌落叶,堆在平坦的青砖地上已有了些厚度。 舒皖将惯玩的两颗珠子收进袖中,拿起树下一个木桶中的水舀子,往树根浇了一泼。 暖阁里跪倒了一片迎接圣驾,无人高唿,亦无人通传。 这是这些年里的规矩,陛下不让他们在君后住处喧嚷,最开始或许是为了不打扰君后的休息,后来陛下有了些偷窥的癖好,总会在屏风后面静静地看君后一会儿。 今日也是一样,舒皖揣着手,静静站在屏风后面看着。 床上的男人只穿着雪色的中衣,胸襟的位置大敞着,粉圆的珠玉有半只都搭在外面,他漂亮的眉目惆怅着,经年岁月沉淀,他比往日更有风韵了,也更好摸。 当然这一点很可能是因为舒皖已经完全地习惯了他,便愈发地得心应手,毕竟除了她之外,这一点没有第二个人给她反馈了。 「陛下...还没来吗?」沈玉问了一声,眸中含着一点点的难过。 他这个模样只有舒皖能看得到,那些宫侍只能站在一道帷幕之外听候,谁也不能近他的身,也没人敢。 虽然女皇陛下对待下人素来宽和,可他们都知道,女皇陛下一旦动怒,他们必死无疑。 这些年里,君后的穿衣、束髮、描眉,都是女皇陛下一人经手的。 「回君后,已经去请了。」 距离女皇陛下五步远的地方,小宫侍睁着眼说瞎话。 然后,舒皖便看见她的宝贝失落地又躺了回去,白皙的手指搭在胸口,自己摸揉着。 这是发了春梦么? 舒皖眼中噙着玩味,她又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入,故意发出些响动,好让男人警醒。 「陛下...」沈玉躺在榻间,风情万种地望着舒皖。 这时舒皖才发现,他连条裤子都没穿。 一览无余。 「就算这里面暖和,也不是给你这么肆意的。」舒皖走近他,柔软却有劲的手指捏了一把男人的臀。 她靠着男人坐下,俯身含吮住沈玉的唇,用自己的手代替了男人的手帮他揉抚着。 沈玉被动承受着,发出一些轻咽,愈发用力地扯紧了舒皖的衣袍。 长久分离,二人唇边都扯下一段丝丝的银丝,被舒皖轻易勾去了。 「朕的东西,还在你那里么?」她缓缓从袖中拿出那两枚细緻的珠子,呈至沈玉面前,「这些还放得下吗?」 沈玉看着那些,唿吸一滞,慢吞吞从陛下手中接过了那两枚。 「取两枚给朕换出来,不然朕没得玩了。」舒皖说着伸出掌心。 于是又是一阵熟悉的轻咽后,她手心里躺进两枚沾着湿意的珠子。 舒皖拿起它们,悠然地嗅了嗅。 她离得那样近,近得沈玉都快要以为她要舔一下了。 「陛下!」沈玉连忙握住了舒皖的腕子,以免她真的那样做了。 「嗯?」她的嗓音懒懒的,紧接着就顺势躺进了沈玉怀里,搂住了男人的腰。 「孙大人没事罢?」沈玉小心地蹭进陛下怀里,他想要陛下抱着他。 舒皖便如愿抱住了他,声音平稳:「没事,朕本想训斥她一番,谁知她抱了病,朕已经让太医去看了。」 沈玉点点头,道:「陛下不要生气,孙大人只是一时口无遮拦。」 上个月,他的生辰宴上,陛下听见孙大人对他口出诋辱,用词极其下作,究其原因,是孙大人前日劝谏陛下选秀后一连十日上吐下泻,差点死了,积了些怨。 当时看着陛下的表情,沈玉怕极了,他一直担心陛下会因此降罪孙大人,要是为这让陛下落人口实,便是他的罪过了。 于是每隔几日,沈玉就要问一问孙大人的情况。 「不气,朕不气,只要朕的玉儿好好的。」舒皖揽紧他,又摸了男人的臀瓣一把,一边亲他一边问,「饿不饿?要不要传膳?」 「再晚些。」沈玉眯起双目埋进陛下颈弯处,「臣侍想这样和陛下躺一会儿。」 「嗯。」舒皖便又将两枚珠子揣进怀里,声线温柔下来,「你的小马该想你了,等天气暖和些,带你出宫走走。」 「好。」沈玉闻言下意识夹紧双腿,道,「臣侍的马术,还是几年前,陛下教给臣侍的。」 「五年前。」舒皖道,「你那样聪明,朕都没怎么教。」 沈玉贴在舒皖颊边亲了一下,声音也漫上一层慵懒,「臣侍刚刚,梦见陛下了。」 第104页 「朕知道。」 沈玉愣了愣,「陛下怎么知道?」 舒皖深笑,「朕就是知道。」 「那陛下一定不知道臣侍梦见陛下什么了。」 「朕也知道。」舒皖忽然起身,眸光深深地望着沈玉。 沈玉又愣住了,「什么?」 「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舒皖舔了下唇瓣,将目光落于男人白皙的颈侧,用了些力气,咬了上去。 沈玉闷哼一声,顺从地受了下来。 殿外飞起一只风筝,硕大威风,牵制着风筝那头的女孩子笑容明媚,「瑶猪!你放不了我这么高吧!」 另一个小姑娘神情鄙夷,「笑话!这种东西也就如音狗你这样的才能从中得乐,我则不屑。」 「呸!」舒昱音狠狠地呸了一声,「上次你连放都放不起来!逆着风跑!当我忘了?」 舒昱瑶冷笑,「笑死,你那狗脑还能记住那般久远的事呢?」 舒昱音神情震怒,道:「有种去找母皇父后评理!这会儿她们肯定在一处呢!」 「去便去。」舒昱瑶潇洒转身。 两个小身板来到暖阁外,这里被母皇设了禁制,没有通传,她们不能进去。 「我要见母皇父后!」舒昱音奶声奶气。 宫侍闻言立马进去通报了,舒昱音得意地瞪了舒昱瑶一眼,道:「你就等着吧!」 过了一会儿,宫侍又出来了,惨白着脸色道:「两位殿下,陛下让你们......滚。」 舒昱音:「......」 拍了拍手,「嘿」了一声,舒昱音惆怅道:「无妨,不给我面子又不是这一回了。」 舒昱瑶冷笑,「行了,带着你的狗脑跟我去吃皇祖父那里吃点心罢!」 「哦我想吃草莓布丁!」舒昱音顿时将这茬抛之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 长亭对晚,檐头飞来一只雀,鸣声婉转如歌。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都完啦!没啦!婚夜那个狐狸来要就一直有的!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