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医香 卷五》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刺着苏润玧的眼睛,让她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 很艰难的,她一句一句的回忆着梁伯韬话,他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同意梁国公府向苏府提亲,可提亲的对象不是她!那会是谁?苏润玧停止了哭泣,脑子回忆着家中各位待嫁的姐妹。 今日向苏老太太请安,昨日去了梁国公府的姐妹们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嫉妒,苏润珏眼里带着一种不甘……莫非是她?不对,若是她,依着她那性子,昨日早就大吵大闹了。听到管事妈妈来报,吴媒婆到了,苏老太太遣走她们,也没看到谁有不对劲,都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就鱼贯而出了。 鱼贯而出?苏润玧的头脑突然有点转不过弯来的感觉,其余姐妹都是眼红的神色,只有九妹妹润璃,淡淡的笑着,朝她点头说:「五姐姐大喜!」那时候自己还朝她一脸傻乎乎的笑……对,是她,就是苏润璃这个狐媚子,把韬哥哥的心勾走了!苏润玧想到了那根孔雀翎毛,粘在苏润璃披风上边的孔雀翎毛——那天,韬哥哥不是穿着孔雀翎镶银狐毛的披风吗?那根翎毛怎么会跑到了苏润璃披风上边的?苏润璃的丫鬟解释了一通,自己也相信了,结果现在看起来,自己就是个可笑的傻瓜!苏润璃今天那淡淡的笑容,那声恭喜,恐怕是故意的吧,她和梁伯韬串通好了,想要看她出乖露丑? 一想到这情况,苏润玧便怒不可遏,飞快的朝凌云园跑去。 苏润玧的愤怒润璃并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也万分的恼怒,对梁伯韬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愤慨。 昨日在牡丹苑里等则苏三太太从梁国公府回来,等了很久才见着苏三太太的身影,由夏茉和黛青扶着姗姗的走了进来。 「璃儿,苏府和梁府可能要变成亲戚了。」苏三太太脸上有着愉快又惆怅的笑容,让润璃看得一阵莫名的心跳。她懵懵懂懂的想着,变成亲戚?难道自己和梁伯韬的事情被谁走漏了风声,被长辈们知道了,所以今日去了梁国公府议亲?可看着苏三太太平静的脸,觉得又不像在说她,悄悄的捏了下手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问苏三太太:「母亲,这亲戚怎么结来的?总该有些由头罢?」 苏三太太坐在那里,脸色安详:「今日梁国公府请了苏府带着大房的润玧过府相看。」 听到这句话,润璃的身子微微一摇,身边的几个丫鬟脸上都变了颜色。 「你们怎么了?」苏三太太因为有了身孕而有些深思倦怠,可也敏锐的见着了周围几个人脸色的转换。 「太太,五小姐那么刁蛮,梁国公府看得上吗?」葱翠忍不住嘟起嘴说话了:「若是那世子爷看不上,明日没有遣媒人来苏府提亲,那该多难看。」 「葱翠你这丫头偏偏操那么多空心!」苏三太太抿嘴一笑:「我看那世子爷是极愿意的,昨日我在梁府门口遇着他,他听说要和苏府结亲,就一脸欢喜,才没有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呢。他们从小便相识,世子拜在老太爷门下,也经常来苏府玩耍,青梅竹马,他定然是看上了润玧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的事情。」 润璃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复苏三太太的,浑浑噩噩的带着丫鬟们从牡丹苑回到含芳小筑,一条青石小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走进内室她便横躺在床上,仿佛力气被谁抽干净了一般,眼睛盯着屋顶,一动也不动。嫣红、绒黄和葱翠围拢在她身边,一脸愁容:「姑娘,怎么办啊,若是梁国公府真的看上了五小姐,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润璃眼珠子转了两下,很奇怪,这时候她不该像清芬一样滴下两行眼泪么?可为什么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 「姑娘!」葱翠推了推她:「你是听到这消息傻了罢?怎么都不说话了?」 「我现在说话和不说话有什么两样吗?梁国公府若是真想聘了五姐姐去做世子夫人,那我说话和不说话都没有用。」 葱翠听了,怅然的坐在床上,也不再说话。绒黄蹲在床边,眼珠子转了两转:「姑娘,要不要去梁国公府送个信儿给世子爷?」 「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母亲方才不是说了?出府时遇到了他,他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润璃咬了咬牙,这个梁伯韬,说的一套做的一套,亏得自己还傻乎乎的相信了他,恋爱里的女人智商为零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姑娘,你也别这么 ,奴婢是怎么也不相信世子爷会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或者只是世子爷误会了,他看到咱们太太,以为是要和咱们姑娘议亲的呢?」嫣红在一旁沉思了一会,这次小声开口。 「对呀对呀!」葱翠一拍手儿伏了过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姑娘,你且放心,世子爷回府以后,定然会弄清楚是和哪位小姐议亲,他定会不依从的,明日自然不会有梁国公府遣的媒婆上门的!」 润璃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话,心里也逐渐轻松了些,是呀,或许梁伯韬弄错了,他在门口看见母亲,自然以为相看的人是自己,等他回府以后就会知道真相,自然不会答允向苏润玧提亲的。 想到这里,润璃又开心了起来,晚上睡得香甜,根本没有想到今日梁国公府竟然遣了媒婆来苏府提亲! 坐在庆瑞堂,听着管事妈妈来禀:吴媒婆求见苏老太君。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感觉不太好了,抓住身边嫣红的手,颤抖不歇,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就听苏老太太笑着说:「这些事情丫头们还是回避下罢,都回自己院子里边去,别到这里呆着凑这个热闹了!」 悠悠颤颤的扶着嫣红的手站起来,和众位姐妹往庆瑞堂外边走,脚下似乎没有半分力气儿,走出庆瑞堂,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阳光异常刺眼,刺得眼前好一阵发花。转脸看见了苏润玧,一脸灿烂的笑容,虽然心里苦涩,却还要装出一副微笑的模样向她道喜:「五姐姐大喜!」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可是非常奇怪,那句话,飘飘然的就脱口而出,仿佛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一般,轻飘飘的浮在了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苏润玧喜气洋洋的把她的话照单全收,然后示威般向苏润珏抛了一个耀武扬威的眼神,带着丫鬟们绕过后堂不见了。 「九妹妹,你看看她那模样,还没成为世子夫人呢,就这般拿乔做至的,也忒张狂了些!」耳边传来苏润玥气愤的声音。 「人各有命,她的命好一些,自然有资本张狂。」润璃看着苏润玥嫉妒的脸色,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可自己心里却酸酸的,着实难受。 润璃带着几个丫鬟走在石径上,大家都沉默无语。 「怎么会这样!」葱翠最终打破了这片死气沉沉的沉静:「我不相信世子爷真的就会同意这亲事!」 「你不相信又如何?你没听到吗?媒婆都上门了?」绒黄看了看润璃,脸上有着担心:「姑娘,你也别想太多了,这里边的弯弯道道也不是咱们能想清楚的,这成亲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呢……」 第二章 润璃眼前突然一亮,绒黄说得不错,就如前世里有人说:婚姻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绝对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或者梁国公府有自己的考量,苏润玧是长房嫡女,这个身份比她这个三房嫡女要高。梁伯韬虽然口里说着只想和自己在一起,可放到现实生活里,估计他也扭不过梁国公夫人吧。 自己和他难道是有缘无分?润璃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翘起脚看着湖面上点点波纹,鱼儿不时冒出来亲吻着水面,只有它们是最快活的,不要想那些烦恼的事情,润璃羡慕的看着那些鱼儿,心里一点点的沉重了,就像系着一个铅坠,沉甸甸儿的,拉一下,似乎就能把心撕扯开一点,慢慢的,那种尖锐的疼痛就蔓延过自己的全身,那感觉甚是可怕。 「苏润璃!」就在亭子里几个人都沉默无语的时候,岸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回头一看,就见苏润玧从那边跑了过来,身后追着两个丫鬟,待跑到面前的时候,众人一看,都险些笑了出来。 苏润玧脸上的胭脂水粉已经被汗水花得不成形状,呈现出一种难看的颜色,更可怕的是,苏润玧的眉眼全部扭曲得不成形状,凶神恶煞般盯着她。 「苏润璃,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暗地里勾搭上了韬哥哥?」声嘶力竭般,那质问声是那般刺耳,原本如鲜花般娇媚的容颜变成了罗刹的鬼面。 润璃看着苏润玧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愣,苏润玧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方才她不还是一副神气活现的表情,好像她已经嫁去梁国公府一般?难道梁国公府来提亲的对象不是她,所以苏润玧才会如此癫狂?身边三个丫鬟看着苏润玧在那边跳脚的滑稽模样,也想着肯定五小姐的亲事黄了,眉目间露出了欢喜的颜色。 「你分明就知道我一直喜欢韬哥哥,可你竟然不知廉耻,不顾姐妹之情来勾引他!现在韬哥哥不要我了,我也不能叫你好过!」苏润玧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直扑向了润璃,就想把她推下水去。 可润璃身边有好几个丫鬟在,哪里能让她得逞?还没等苏润玧靠近,葱翠就伸手抓住了苏润玧两只手,手上一用力气,就把她抛回了亭子外边:「五小姐,走路小心一点,可别扭着了脚。」 春花和春草这时也赶到了,扶住苏润玧,低声劝道:「小姐,我们回去罢……」也不管苏润玧如何疯狂的挣扎,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拖着她往凌云园外边走。 嫣红看着那主仆三人跌跌撞撞的背影,惊喜的说:「姑娘,看五小姐这样子,反正是那事儿没有成,就不知道梁国公府是来向姑娘提亲还是另有隐情?」 绒黄在旁边推了推她道:「你还不快些去打探清楚?」 嫣红笑嘻嘻的看了看润璃,行了个礼儿,飞一般的走了。 其实根本不用打探,不多时,苏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因为五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找辰时出生的男子,而世子爷却正正好是辰时出生的,想了又想,苏老太太为着苏润玧日后着想,狠心拒绝了梁府的提亲。 「我看才不是这样呢。」苏润玥开心的笑着说:「九妹妹,你就相信这说法?」 润璃笑而不语,她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反正结局是她想要的就行。 苏润珎却按捺不住那扬眉吐气的感觉,大声儿说:「早上在庆瑞堂请安时,看她那神气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成了世子夫人,今儿是回府省亲呢!我倒是听说梁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媒婆来了以后也追着过来了,后来就传出说八字不合,犯冲……八妹九妹,你们说说看,若真是如此,昨日相看时早就该说不同意了不是?」 苏润玥咬着牙齿微微一笑:「有些话儿何必说穿!」 这时玉蝉端着一碟子点心出来:「几位姑娘快尝尝我们家姑娘的手艺!」 几个人顿时丢下了苏润玧的话头,围拢过来看那碟子点心。 许仁知和李清芬的好日子订在四月十八,剩下只有二十多天。 最近李清芬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许仁知的寡母还没有来京,本来归男方布置的新房也成为她的职责范围。除了布置新房,她还得忙着采买物事,例如在金玉堂里定制各色花样的小银锞子,还要把这些分装到荷包里边,她自己只有金妈妈和玉蝉两个帮她,苏三太太看着她如此辛苦,特地拨了夏妈妈去搭把手儿,忙了好些天,总算是把新房布置弄妥当了。 稍微得了点闲,李清芬便求着跟黛青学些厨艺,因为润璃给她好好上了一堂「婚前辅导课」,重点便是要学会下厨!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润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教育她:「我表哥现在春风得意,你可别让谁把他勾了去啦。」 「苏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玉蝉在旁边颇有微词,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们家姑娘都还没成亲,你倒是操空心来了。」 「哈哈,我这是未雨绸缪。」润璃也觉自己方才那话说得不妥当。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和许允馨混久了,竟然就有些和她一样,说话都不经考虑了。 但是,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学好厨艺是婚姻生活和谐幸福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她的劝说下,李清芬拜了黛青做师父,开始下厨学艺,今日便是她第一次独立操作。 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们总会对婚姻无限向往,一听说李清芬因为想给夫君做好吃的,因此竟然学会下厨了,都一脸向往,看着玉蝉断过来的那几个碟子,围在一起啧啧称奇。 李清芬甜蜜的微笑着,看着那几个姑娘用轻轻咬过鹅油酥的外皮,小心翼翼的吞着那些美味可口的馅儿,想到以后许仁知也是这样吃着自己做的东西,不由笑得异常甜蜜。润璃看着她那模样,也在一旁暗暗点头,清芬会是个好妻子,许仁知算是娶对了媳妇,其实自己也只是口头说说,若是换了自己,肯定不会下厨,洗手作羹汤。 一屋子的人吃得开心,说笑得开心,苏润玧失败的亲事被她们暂时遗忘了。 有些事情不关自己的事儿,所以才能忘得快,若是和自己休戚相关的,那自然一辈子也忘不了,苏润玧目前正是这种状态。 虽然吴媒婆想了个好主意,看似合理的掩饰了梁苏梁府未能结亲的事情,可苏润玧心里却很是难受,回到栖霞院,乒乒乓乓开始砸东西,砸得屋子里一片狼藉,砸到自己的手酸得举不起来,这才扑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个不歇。 苏大夫人听着丫鬟的报告,心下也着急,撇了粹华厅的事情,急急忙忙的赶到了栖霞院,还没进院子们,就听里边苏润玧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传出来老远,站在门边,苏大夫人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养了十五年多的女儿,素日里疼得如珠如宝,却被那梁国公府的世子嫌弃,当众拒婚,叫她怎么能心情平静!可是对方是梁国公府,她不平静又能如何?总不至于不要脸皮的闯进梁国公府去质问罢?那样倒更会成了整个京城勋贵圈内的笑柄,玧儿的婚事就全毁了。 「玧儿,何必这样子,你是要弄得全京城都知道这件事儿不是?」狠狠心,苏大夫人走进了屋子里边,看着地上那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皱着眉怒喝。 第三章 苏润玧被惊得停住了哭声,她原以为母亲是来安慰自己的,会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苏府会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的,毕竟昨日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的眼光是很满意的,能不能长辈们互相沟通下,就直接定下来呢? 可是,她却没想到母亲进到屋子里边竟是对她怒骂,瘪了瘪嘴,忍住哭声,可两行清泪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看得苏大夫人好一阵心痛。 「玧儿,事已至此,你再哭再闹也无法挽回,不如装成没事人一样,让别人相信了是我们苏府拒了梁府的婚事,这样以后你议亲方才顺当。」苏大夫人走了过来,把苏润玧从床上拉起,叫她好好儿坐到床边。 「母亲,我只想嫁给韬哥哥……」苏润玧心里酸酸的,抽抽搭搭的回答。 「你想又能如何?他都追到府上拒绝了,再赖上去也不会有结果,何必去自取其辱?玧儿,多少盲婚哑嫁一样过得幸福,你看我和你父亲,结婚前都没见面过,还不是照样和和美美的过了一辈子?」 和和美美?苏润玧心里悲催的大喊,可又不敢说出来。父亲看见母亲少有笑脸,那些死去的姨娘,难道就是和和美美的结果吗?她望着苏大夫人,眼泪珠子争先恐后的往外流:「母亲,我恨苏润璃,就是因为她,韬哥哥才不愿意娶我!」 听了这话,苏大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因为三房的润璃世子才来拒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润玧把梁伯韬和她说的话,以及赏梅会后她在润璃披风上发现了孔雀翎毛的事情告诉了苏大夫人,恨恨的说:「若不是因为有她,韬哥哥肯定会答应的!就是因为她,我才落成这个样子!」 苏大夫人沉吟片刻,摸了摸苏润玧的头说:「这事情也不能说就是三房的苏润璃弄的鬼,但总之他们三房脱不了关系,自从他们从杭州回京,世子来苏府的次数就多了,说是来找你兄长,可每次都借故去了内院,我猜着不是苏润璃就是苏润珏这两个狐媚子。哼,有狐媚子娘,也就有狐媚子女儿!玧儿,你放心,我会慢慢查着,若真是她们,娘自然会叫她们也尝尝难过的滋味!」 苏润玧抱住苏大夫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娘,你对女儿真好!我真恨三房,没事干嘛回京来,韬哥哥和我本来是好好的,结果她们一回来,事情就变了!素日里韬哥哥来我们苏府,看着我的眼里全是笑,现在他都不看我了……母亲,你一定要帮玧儿出气,好好收拾了那个苏润璃!」说罢大口喘着气,眼睛里全是迷茫:「可是,就算她们受了惩罚,韬哥哥终究不会娶我了不是?」 苏大夫人看着女儿这愁肠百结的样子,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痛痛快快的大哭,泪水把半边衣袖都打湿了。 苏府这边闹得天翻地覆,梁国公府也颇不平静。 吴媒婆怀里揣着那一百两的银票,扭着腰儿来梁国公府回话,梁夫人在玉晏堂刚刚好把那些内务事儿处理了,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彩云就引着吴媒婆进来了。 「事情可办妥了?」梁国公夫人闲闲的望了吴媒婆一眼,见她满脸的笑,心想着这事不过就是走下过场罢了,不消问,定然是成了的。 「回夫人的话,这事未成。」吴媒婆站稳了身子,笑眯眯的回答。 「什么?竟有此事?」梁国公夫人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得晃了一□子——苏府竟然回绝了婚事?昨日看那苏老太太和苏大夫人的样子,都是极想把苏润玧嫁进梁府的,为何今日又变卦了? 「夫人,这可怪不了苏府不通情理。」吴媒婆挪着脚儿走近了几步:「您昨晚可问过世子是否同意到苏府提亲?」 梁国公夫人和彩云互相对视了一下,点点头:「问过了的,他同意了。」 吴媒婆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神情:「果真?那为何今日世子却闯进苏府,不同意提亲之事?」 听着吴媒婆的问话,梁国公夫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吃惊异常:「竟有这等事情?昨晚韬儿听到说去苏府提亲分明就很欢喜,没有半句阻止的话儿,可今日为何……」 吴媒婆想了想,笑着道:「苏府可还有别的小姐?说不定世子是喜欢上了另外一位苏小姐,所以才会有此误会呢!」 听着吴媒婆一解释,梁国公夫人心里就想得通透了,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可是韬儿喜欢的是哪位小姐?昨日来的都是庶出的,虽然有两位做了记名嫡女,可一个看上去有些呆板,一个浮躁了些。她努力回忆着赏梅会上所见到的苏府嫡女们,突然眼前一亮——三房不还有个嫡女吗?当时她还和许允馨一起做了一首诗,有几分文采,只是看着年纪不大,还没有完全长开,模样随了她母亲,看着就是一副美人坯子。 若是韬儿喜欢她,也不是不行,只是年纪太小了些,还得等两年方能谈婚论嫁,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早点选好儿媳妇,早点让韬儿成亲,给她早点添几个金孙,这位苏姑娘,和韬儿缘分不够——若是韬儿喜欢得紧,先娶了妻,等苏姑娘及笄以后,再聘进来做平妻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梁国公夫人心里平静了些,吩咐彩云打赏了五两银子给吴媒婆:「那带累媒婆白跑了一趟了,这点银子,就当谢仪罢。」 吴媒婆接过那个银锞子,心里想,堂堂国公府,打赏还没苏太傅府丰厚呢,可转念一想,毕竟苏太傅府给自己的是封口费,自然得重些。想通了心里也就舒服了,朝梁国公夫人行了个礼儿便走了。 「唉,也是我没问仔细,倒带累了苏府长房的姑娘了。」梁国公夫人摇摇头道:「彩云,你下去传话,世子回来就叫他来玉晏堂见我。」 彩云走到梁伯韬住的院子里时,红英正在门口坐着,拿着一块帕子在绣花儿。看见彩云过来,赶紧把帕子搁在一旁站了起来:「彩云姐姐,可是夫人有什么事情?」 彩云点点头说:「夫人交代,世子爷回来以后去玉晏堂找她。」 红英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彩云看她那模样,笑着说:「昨晚怎么了?没睡好?看你眼睛下边一圈青色印子!是不是有心事了?」 红英一低头,慌乱的辩解着:「哪有这种事!彩云姐,你别拿我开心了!」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红英放在小杌子上的那块帕子掉在彩云脚边,她本想捡起来还给红英,可红英却着急的扑了过来伸手来抢,一张脸蛋涨得通红,这让她产生了点兴趣,抖开那帕子一看,上边绣着一对鸳鸯——其实也看不出来是鸳鸯,红英的绣技太差了,只能让人模模糊糊看到一对像鸟一样的东西,一只下边歪歪斜斜的绣了一个字:韬,另外一只下边还没有绣字,但不用说,肯定是会绣上「红英」了。 彩云盯着红英看了半天,叹气道:「难道你想做第二个绿萼?」 红英突然觉得全身好一阵发冷,绿萼当天晚上就被梁国公夫人一顿板子打死了,另外还死了个长随,估计绿萼那东西便是他传进来的。红英听到绿萼的死讯也好一阵发抖,她真的没想到要绿萼死,她只是想让她不要再拿那双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世子爷了,所以她才在旁边添油加醋的。 第四章 绿萼死后红英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得踏实,一合眼仿佛就看见绿萼一脸血的站在面前,幽幽的问:「你为什么非得怂恿夫人打杀了我?」 红英看了看彩云的脸,那张严肃的脸仿佛慢慢儿便模糊了,血珠子从面皮里一点点的渗透出来:「你为什么非得怂恿夫人打杀了我?」那幽幽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红英抖抖索索的跪了下来:「绿萼,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想做世子的屋里人,我不该在夫人那里说那样的话,但是我真没想到夫人会因此打杀了你,你原谅我罢,我以后每年都为你烧纸钱香烛,为你祈福,祝你早日进轮回道。」 彩云看了红英这模样儿,愣到了那里,这红英,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她走上前去,俯□来在红英耳边大声呵斥了一句:「你是被什么鬼怪迷住了不成?红英,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是彩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云!」 这一声喊似乎在红英耳边响起了一个炸雷,把她雷得清醒了些,看见面前站着的确实是彩云,身上还沾着院子里杏花的花瓣,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垂着手站在那里,言语里边充满了羞惭:「彩云姐姐,我这些天都好像被魔魇了。」 彩云叹气道:「红英,你既知道绿萼是怎么死的,也该收收这份心思。若是世子夫人进门,瞧着你体贴,升了你的分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事情。只是你千万别一个人痴心妄想,以至于做出那些糊涂事儿来!」 红英惭愧的应了一声,把那帕子接过来,向彩云行了个礼儿:「谢谢彩云姐姐提醒,红英以后不敢再这般胡思乱想了。」 彩云盯着红英看了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罢……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边的,只是你自己当心!」 倚在门口,看那道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红英呆呆的站着,任凭微风把院落里杏树上的花朵摇落,不一会儿身上已经堆满了残瓣,可她却恍若未觉,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有着浓浓的悲伤。 梁伯韬回来的时候,红英还在努力的绣着那块帕子,见他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梁伯韬的脸,站起来行了个礼儿道:「世子爷,夫人叫你去玉晏堂见她。」 素日的红英,都会用热烈的眼光看着梁伯韬,今日的红英却淡然了很多,可梁伯韬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同,正眼儿都没有看她一下,就跨出了院子。 追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红英心头好像被谁扎了一刀,对啊,世子爷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何必心中苦苦纠结!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世子爷记住的,只能选择在最需要她的时候,毫无畏惧的奉献上自己的一切,只希望在他心里,偶尔也能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丫头,忠心耿耿的在他身边。 全然不知道红英心里的想法,梁伯韬大踏步走进了玉晏堂,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闯祸了,母亲定然要教训自己,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该承担,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有担当呢?当他走进玉晏堂时,却看见父亲和母亲坐在一起,脸上有着严肃的表情。 「我现在怀疑皇上另有图谋。」梁国公道:「今日你兄长接手我那支军队时,和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徐维文拍着梁元山的肩膀道:「妹夫,凡事要看得深远些,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时候斗得你死我活,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何苦呢!」 梁国公夫人蹙眉道:「我兄长这话,确实另有玄机。感觉皇上如此重压他,必然有所图谋,他一个文官,哪里知道行军布阵,用兵打仗!用他带兵,不外乎是要把你手里的兵权腾空而已。架空了你的权力,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想到了未央宫里的梁皇后。 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看得出来,可是魏贵妃那边也没见有何举动,难道皇上是想慢慢来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意思已经说得很分明了,难道皇上有意于立大皇子储君入主东宫?可怎么看也也瞅不出蛛丝马迹来。 梁伯韬在旁边听了半天,插嘴道:「皇上布这盘棋应该有些时间了,现在只是逐渐在收尾了。」他咧嘴一笑道:「今日儿子的青衣卫统领也被皇上捋掉了。」 正在讨论的梁国公夫妇惊诧的转过头来道:「皇上为何如此?总不能平白这样做,总会有些由头罢?」 看着两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梁伯韬低下了头道:「父亲母亲你们别生气,因为儿子今日轮值时,擅自离岗去了苏府……」 一提到这件事情,梁国公夫人就来火了:「韬儿,昨日不是问过了你是否同意去苏府提亲,你自己答应了,今日你怎么跑去苏府捣乱了?是我和你父亲平日太骄纵着你,以至于你无法无天,拿梁府的名声开玩笑?」 「母亲,你昨日未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帮我去向那苏润玧提亲!」梁伯韬面露尴尬神色:「若知道母亲提亲的对象是她,我定不会答应。」 「哦?莫非你在苏府还有中意的小姐?」梁国公夫人紧盯着他不放:「那你现在告诉父亲和母亲,是哪一房哪一位小姐呢?」 梁伯韬看着父母亲都在看着自己,心里想,迟早这事情他们得知道,不如直接说了罢,于是坦然说:「回母亲的话,儿子确实有中意的人了,她便是三房的九小姐,苏润璃。」 梁国公夫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没有仔细问过你。原以为你和那五小姐青梅竹马长大的,一心以为就是她了,却没有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那位九小姐,看来以后你得多和母亲说说心里话,咱们母子俩别成天像打哑谜儿一样,这次差点出了个大岔子,对那位五小姐的闺誉也有影响。」 梁伯韬也沉默了下:「我已经叫那媒婆说因为我和苏府五小姐时辰不对,苏府拒婚了。」 「也好。」梁国公夫人微微颌首:「你做错了的事情自然该担着些。」 「既然韬儿有喜欢的人,那明日便再遣媒人去苏府提亲便是了。」梁国公在一旁摸着胡子说,梁伯韬也连连点头,听着父亲这话,他心里美滋滋的,一想到璃儿终于能变成自己的未婚妻,精神头十足。 梁国公夫人看着这父子两如出一辙的没心没肺,不由得蹙了下眉:「你们想过没有?若是这般张扬着,那你们置苏府大房的脸面于何处?今日提亲对象是苏府大房的小姐,被韬儿追上府去折了面子,明日又派人去给三房的姑娘议亲?你们的脸皮厚得可以去砌城墙,我可还要脸儿!」 「那该怎么办?」梁伯韬听着这话也有道理,蔫了半截,垂头丧气的问主意。 「赏梅会上我也见了苏府九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突然间闪闪发亮,冲他微微一笑:「但是我见着那九小姐离及笄还早,现儿去提亲也未免心急了些,不如先议定了别家的小姐,过两年再聘了那苏府九小姐做平妻罢。」 听到这话,梁伯韬「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不行,母亲,璃儿不能做平妻,我也不要别家的小姐,我的妻子只能是苏润璃,没有别人!」 第五章 梁国公夫人吃惊的看着梁伯韬激动的神色,突然之间,心里对那苏府九小姐有了深深的恨意,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韬儿,现在眼里只有她,竟然为了这个九小姐,公开和自己顶撞!这怎么能行?韬儿怎么能对一个女子如此迷恋?她气得胸口发闷,指着梁伯韬道:「你给我坐下来,好好听我的安排!」 梁国公在旁边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有话慢慢说,别这么着急!」顺手扯了扯梁伯韬的衣裳,示意她坐了下来:「你听你母亲的,你母亲安排准没错!」 梁伯韬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自己也觉察到有些冲动,讪讪的坐了下来:「母亲,孩儿只是一时急躁,顶撞了母亲,望母亲大人恕罪。」 看着儿子懊恼的表情,梁国公夫人揉了揉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韬儿,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子?你今年十七了,也该议亲了,到明年就可以迎娶新妇过府,母亲就叫她打理中馈,把这梁国公府放手给你们去,自己也乐得轻松轻松。那个苏府九小姐,少说也还要两年及笄,难道你就这么不顾孝道,不愿早点有人来帮母亲分担点事务不成?娶妻娶贤,只要是个贤惠的就可以做妻子,哪里要管她究竟是谁?」 梁伯韬听着母亲的话,心里一阵郁闷,说半天,母亲还是想帮他另外聘一个妻子,然后还是叫璃儿做平妻?这都是些什么安排啊?自己向璃儿发过誓,这一辈子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怎么能违背誓言? 想到这里,梁伯韬恭恭敬敬的朝父亲和母亲行了一个大礼道:「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韬儿铭记在心,永不能忘,但也请父亲母亲体谅儿子。儿子今生非苏润璃不娶,其余的女人我都不要!今日我和镇国将军也谈过了,好男儿当为国出力,既然宫内之职已经被罢免,我几日之后便会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两年之后请母亲再遣人替我去苏府提亲便是!」 梁国公夫人听到此话,惊得目瞪口呆:「韬儿,你要去西北?那边北狄人屡次侵犯边关,甚是危险,你去做甚?」 一旁的梁国公却哈哈大笑,拍着梁伯韬的肩膀说:「我儿果然热血!去罢,为父支持你!」 「韬儿谢过父亲支持!」梁伯韬站了起来,朝母亲一拱手:「母亲,这两年你千万不要胡乱帮我去别府提亲,除了璃儿,无论是和谁议亲,我都不会承认,你们到时候找谁来当你们儿子,代替我娶这个妻子我都不管,但是——」他顿了下,一字一句的说:「请你记住,我的未来妻子只能叫苏润璃,是苏太傅府三房嫡出的小姐!」 说完这话,梁伯韬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梁国公夫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喃喃自语说:「我是为他好,难道这都做错了吗?」 「夫人,你别想这么多了,好男儿志在四方,韬儿该去军营里好好历练才能更好的成长,我梁元山的儿子怎么能在行军布阵上落后于人?哈哈,不错,果然是我梁元山的儿子!」梁国公倒是一脸欣喜的表情,可惜他的哈哈声还未落音,梁国公夫人已经板着脸,扶着彩云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当晚,梁国公府敲不开主院内室的门,不得已去了旁边刘姨娘院子,但是刘姨娘在房间里抖抖索索的说:「国公爷,夫人有命,今晚我不得开门,否则明日定然发卖了我,还请国公爷见谅,自己去找地方歇下罢。」 最后,有着一妻一妾的梁国公无处可去,只能睡在了演武厅。 日子平静如流水,慢慢的,很多东西都在人们的记忆里模糊了,例如早几日还轰动京城的梁苏联姻。 本以为梁国公府头一天相看,第二日遣媒人去苏府提亲,这门亲事是铁板上的钉子,稳当得不能再稳当了,没想到这结果却让不少人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都能听到那眼珠子被踩碎的「兹拉兹拉」声——苏府竟然拒婚了!因为苏府的五小姐原来算了八字,不能嫁辰时生人,否则一生不得平安,为着苏润玧的安全起见,苏府忍痛拒绝了梁府的美意。 一时间京城勋贵圈了有了各种不同的反应,有暗自高兴的,觉得自家小姐又有了希望;也有将信将疑的,苏府怎么会舍得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与梁国公府联姻的事?苏太傅可是从来不信生辰八字这码事情的;还有些觉得苏府真是傻,干嘛要拒绝呢?苏润玧一生不得平安又如何,好歹嫁进去一个占稳了这个坑儿再说,若是苏润玧真是不幸了,赶紧可以在家里的妹妹里挑一个去做续弦,这两府的关系还是稳稳当当的在! 虽然这事儿轰动,但是京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出来,过了几日,这事情也就渐渐的淡了,只在人们心里留下极淡的一笔,仿佛随意就能被擦去一般。 平静了才几日,梁国公府再一次成为了京城勋贵们关注的焦点。皇上赐下铁券丹书,梁国公府的匾额换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也下来了,梁国公夫人的诰命封赐到了,这些都是梁国公府大摆筵席的好由头。 不少贵夫人开始帮自己的女儿打扮起来,珍珑坊和金玉堂都又狠狠的赚了一笔,两家掌柜笑得眉毛眼睛挤到了一处,心里想着:这梁国公府世子爷最好迟两年订亲,还能狠狠的赚上一笔呢。 四月十二日,梁府大摆筵席,请京城勋贵到府相贺,一时间梁国公府门口正应了那句话儿「车如流水马如龙」,马车挨挨挤挤的都快停不下了。 外院由梁国公和梁伯韬招待男宾,女眷们都被引入内院,由梁国公夫人招待,今天她有心想仔细看看苏府那位九小姐,谁知却没曾见着。苏府只来了两位嫡小姐,一位是五小姐苏润玧,一位是十小姐苏润珏。据说六小姐苏润珉正在府里跟着学规矩,因为画像已经送入宫中,怕万一圣眷隆恩被挑上了,不知道应付宫中各种规矩。而九小姐苏润璃,却因为干姐姐几日后便要成亲,忙着在帮她布置新居。梁国公夫人听了也只能堆出一脸的笑容道:「都是在忙正事儿,真是可惜,却见不着了。」 苏大夫人在一旁听着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心里就像扎了根针儿似的,瞟着梁国公夫人,总觉得她那眼神都有些不同。但周围一圈贵夫人都看着自己和玧儿,只能陪着笑脸儿说:「那是国公夫人体恤小辈,她们哪值得国公夫人记挂!」一边说一边领着笑容僵硬的苏润玧走到一旁去,贴着她的耳朵道:「放轻松些!现儿京城里都知道是咱们苏府拒了婚,你别挂着这样一副脸子,没由得让人看了出来!」 今日苏润玧本欲不来梁国公府,苏大夫人却坚持要她过来,「若是你躲着藏着不露面,人家自然会有各种猜想。你跟着我大大方方去那梁国公府,旁人看着你那泰然自若,自然会认为确实是苏府拒婚。」 苏润玧听着母亲的话有几分道理,虽知自己到梁府肯定会不开心,但是为了自己日后议婚能顺利些,还是由着丫鬟们打扮停当,跟着母亲来了梁国公府。谁知一进门,她便想起了梁伯韬,心里有一万分的怨念,可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闷在心里,脸上哪能柔和起来?虽然笑容都是异常僵硬。 第六章 苏大夫人交代了苏润玧几句,就让她和苏润珏去找那些小姐们一起玩耍,自己加入了夫人圈里的应酬,只说得满面春风。苏润玧远远的看着,真是佩服母亲的手腕儿,竟然没有一丝尴尬,应付说话都是妥妥的。 正带着丫鬟呆呆的站在杏花树下,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哟,这位是谁呀?不是那快成为世子夫人又被拒婚了的苏府五小姐吗?」 这句话说得苏润玧心头一颤,转头一看,就见明珠郡主穿着一身玫瑰红的衣裳走了过来,就见她雪白皮肤上一双杏儿眼,笑起来梨涡浅浅,身材纤浓有度,比那枝头的杏花还娇艳了三分。 诸位小姐正闲着无聊,听着这边仿佛有热闹看,慢慢的围拢了过来,看了看明珠郡主,又看了看苏润玧,就听那薛秋霜嘻嘻哈哈的说:「郡主今日穿得好明艳,这般打扮,难道是给我们来看的不成?」 明珠郡主横了她一眼道:「我穿衣裳就是为自己喜欢,你以为我是某些人,只一心打扮着想给韬哥哥看?只是没曾想,人家看她不上!」说罢朝苏润玧挑衅般的一笑:「苏润玧,你说说看,我说的可是实情?」 众位贵女们一听,自然都知道明珠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瞟了下苏润玧,皆面露了解的神情,吃吃微笑。 苏润玧见那明珠郡主揭自己的伤疤,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的瞪着她,准备带着丫鬟往一旁走。 「哟,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没有说是你,我只是在笑有些人,自不量力,自己还以为自己有多美貌,以为韬哥哥会多喜欢她,一心想嫁进这梁国公府来,可结果是人算不如天算,媒婆上了门都被人家涮了!」明珠郡主娇媚的眨了眨眼睛:「若这个人是我呢,合该在家里哭上半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可惜有人偏偏脸皮儿这般厚,还没得几日就出来招摇了!」 苏润玧被明珠郡主这连番带刺的话堵在角落里边,不得不出言反击了:「我呢,也想笑某些人一心想着嫁进着梁国公府,可惜都没有媒人上府去提亲,只会在这里占口头便宜!我们苏府拒婚是我和韬哥哥八字不合。祖母爱惜我才拒婚的,哪像有些人,眼睛都望穿了,还没看见媒婆的一根头发丝儿!」 听着苏润玧出言反击,明珠郡主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她见着众人皆在看向自己,索性干脆把那话给挑得明明白白:「苏润玧,你们弄出来那套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那日我听说梁国公府去苏府提亲,就跑去找韬哥哥问是不是真的,韬哥哥一听我说是向你去提亲,马上就骑了踏雪跑去苏府拦那媒婆了!后来就听说苏府拒婚的说辞,我才不相信呢,想必是韬哥哥心软,为了保全你的脸面,方才对外这般说的。苏润玧,若是你有担当,就自己说清楚,我说这话里可有半分掺假?」 明珠郡主一口气说完,看着苏润玧的脸越来越白,得意的笑着说:「苏润玧,我本来不想揭了你的短,可你偏偏要和我作对,不会说两句求饶讨好的话,本郡主生气了,没有管得住自己的嘴,把真相说了出来,你可别怨我。」 看着明珠郡主那副张狂的模样,苏润玧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可还是忌惮着明珠郡主的身份,不敢挥了出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笑着对明珠郡主说:「不错,你说的没错,是韬哥哥去苏府打断了这次议亲,可这又能如何?你以为韬哥哥喜欢的人是你?不相信我可以和你打赌,看韬哥哥会不会去公主府求亲!」 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皆是一片惊呼,苏润玧这句话,不就证明了她是被梁伯韬嫌弃了吗?再往后边听,似乎还有潜台词,可惜苏润玧已经闭紧了嘴巴,倔强的看着墙角那一片杏花林,不再开口。 看着这边似乎没有什么好戏看,各位贵女都带着自己的丫鬟慢慢散去,赶紧各自去找自己的母亲,想把方才听到的消息分享下,苏润玧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挪到明珠郡主旁边,笑着说:「你肯定不知道韬哥哥真正喜欢的是谁。」 明珠郡主狐疑的望了望她道:「你难道又知道?」 苏润玧得意的一笑:「韬哥哥自己告诉我了,她喜欢的是我的九妹妹苏润璃。他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厌弃的样子,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在我面前再神气又如何?韬哥哥还是不会喜欢你,他心里装的是旁人。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罢了,只是你还没有落到我这地步而已,五十步笑一百步,你想笑就笑罢。」 流言很快就在梁国公府的午宴上传播开来,苏大夫人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后来见越来越多贵夫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眉眼间仿佛有一种嘲笑的神气,心里不禁有些慌乱,难道玧儿方才在后院里又出了意外? 那些贵夫人看着苏大夫人的眼风儿扫过来,都避开了去,但不久后,必定和旁边那人咬着耳根子,眼睛直往这边瞄,苏大夫人见着,如坐针毡般,心里头知道肯定是玧儿出了事情,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瞟着她。 吃过饭,苏大夫人就带着苏润玧匆匆告辞,只推托说自己身子有些不爽利,梁国公夫人也没有多挽留,笑着让她多保重身体,轻轻巧巧便把这话题揭过了。 一上马车,苏大夫人便抓着苏润玧的手问:「玧儿,方才在后院怎么了?」 苏润玧本来一肚子气,见着母亲问,心里委屈,呜呜的哭着把明珠郡主羞辱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女儿这么说,苏大夫人的手直哆嗦,一身冰凉,甩开苏润玧的手怒喝道:「想我聪明一世,可偏偏怎么会生了你这样愚笨的丫头!」 苏润玧见母亲动怒,唬得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那明珠郡主说你,你只管否认便是,她素常喜欢和你作对,谁人不知?你只要冷笑着说,不如让世子爷来说个清楚,谁还会相信她的话?就算明珠郡主喊来世子爷又如何?若是他不顾及你的闺誉,也不会开口说让那吴媒婆想个由头,对外边说是苏府拒婚。所以即算喊了世子爷来,他也会维护你。可你蠢笨如斯,竟然就自己承认了!你……你……」苏大夫人不断的揉着自己的胸口:「不出明日,京城大街小巷里怕都会传出苏府被梁府拒婚的事情了,以后你的亲事怎么办!」 苏润玧蜷缩在角落里,听着母亲的教训,一言不发,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不出苏大夫人所料,果然,京城里第二日就传遍了和早几日版本相反的版本。 随便走到哪个角落,就听着那些闲着没事儿做的人在议论着:「这到底是苏府拒了梁府,还是梁府拒了苏府啊?」 「肯定是梁府拒了苏府,这还用说?早些日子我就觉得那说法不对头,就算是时辰不对,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去补救,怎么就拒婚了呢?」那说话的汉子吐了口唾沫:「喂喂喂,吴媒婆,你是知道详情的,仔细说说看?」 吴媒婆回过脸来白了他一眼:「都不明白你一个大老爷们,每天就关心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快出去寻个路子挣钱,没看你媳妇又带娃,又绣花补贴家用,你就不会体谅下她?」 那汉子挠挠头道:「现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事情做。」 第七章 吴媒婆把鞋子拔出来,在桌子腿上用力敲了敲灰,白了他一眼:「状元公明日办喜事,你随便去混个力气活,这些天的嚼用不就出来了?要去就快去,别呆在家里孵蛋!」 那汉子拍拍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事了!这状元公的亲事可是皇上御赐的,肯定少不了打赏!」说罢嘿嘿笑着,一路飞奔,往甜水胡同那边去了。 明日就要成亲了,李清芬坐在含芳小筑的屋子里,看着远道赶来送嫁的母亲,心里有万种滋味,母女俩面对面坐了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玉蝉端着茶水上来道:「太太,喝口茶罢。」 李同知太太抬头看了看玉蝉,就想到了那冤死的玉坠,心里也有些悲凉,自己倒是没想到娘家哥哥嫂子会串通起来谋算自己的女儿。 「芬儿,是娘没有本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李同知太太的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摸了摸李清芬的手腕:「瘦了,芬儿比原来瘦多了。」 「母亲,芬儿过得很好,现在终于算是苦尽甘来。若是以后父亲还是那般糊涂,母亲只管来京城住到甜水胡同我们那宅子里边来,我和仁知说过这事了,他也同意,还说要和母亲来说这事呢。」李清芬一脸羞涩的笑容:「我都帮母亲布置好了屋子,母亲只管来住就行。」 「好孩子,好芬儿!」李同知太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倒是熬着也没事情,只是少不得把你哥哥接出来,过两年参加了乡试以后就让他来京城住着准备会试,刚刚好仁知还可以指点一二。」 李清芬见母亲总算是接受了许仁知,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笑着请李同知太太吃她新学着做的点心,李同知太太这时整个人才神清气爽,看着李清芬的眼神温情又柔和,仿佛回到十多年前,李清芬还是个婴儿,在襁褓里哇哇哭泣,她就是那样带着满心的欢喜,看着奶妈给她换衣裳。 现在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日子简直就是消失掉的,快得出乎她的意料——芬儿都要嫁人了! 就在李同知太太和李清芬在屋子里共享天伦的时候,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葱翠扯着嗓子在外边喊:「李姑娘,李太太,老太太请你们去庆瑞堂呢,听说是鸿胪寺卿府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了,正在撒泼闹事呢!」 李同知太太听得心里一惊,这两个嫂子跑到苏府来闹?什么事情让她们这样有底气来苏府撒泼了?一想到大嫂那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反胃,实在不想去见她。可她都闹到苏府来了,自己还能躲着,推了苏府出去挡事不成? 葱翠引着李同知太太和李清芬往庆瑞堂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不要脸的,可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呢。」 李清芬看着葱翠那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道两位舅母到底来苏府做什么,听着葱翠那口气,定又是做了什么让人惊诧的事情。在京城经过了这么多风波,总算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她那绷紧紧的弦正要松懈,可随着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的造访,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 李同知夫人见着李清芬脸色变幻,知道她此刻心情,捏了捏李清芬的手道:「芬儿,你别担心,她们再怎么闹,还能扭过太傅府去?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 李清芬点点头和母亲走进庆瑞堂,就见两位舅母正坐在左首的位置上,似乎正和人争执过,脸色涨得通红。 「好好好,现儿李夫人和李小姐来了,你们可否把要求再说一遍?」苏老太太在李同知太太行过礼以后便笑着说:「我还真得请李夫人来亲口说个清楚,要不是我们苏府还真扛不住这个侵吞贺礼的名头呢。」 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看见李同知太太,皆是一惊:「小姑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怎么不去鸿胪寺卿府,反倒在苏府里住着?」 李同知太太听着方才苏老太太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见两位嫂子如是说,冷笑一声道:「鸿胪寺卿府现在该改成少詹事府了罢?瞧着大嫂这动静,恐怕都是把别人当泥人捏呢!」 孙大夫人笑着接口道:「小姑听了谁在胡嘬呢?哪有这样的事情?现在府里大事都还是老太太在主持着呢,我也不过打打下手罢了。看来我们来得刚好,整好把小姑和外甥女接回府去,明日便可从孙府发嫁。」 李同知太太看着面前两张算计满满的脸,心里看得通透,她们哪里是接自己和芬儿回府住?分明是想把那些贺礼嫁妆接过府去,至于能有多少出来,恐怕就难说了。 这时,坐在苏老太太右首的苏三太太开口了:「两位孙夫人这么早就赶到苏府,一门心思想要接外甥女儿回孙府去发嫁,这片心是极好的,我们也能体会做长辈的对晚辈的关心,可是这么搬来搬去也忒麻烦,在哪里发嫁不是一样?我已经认了清芬做干女儿,我就是她的母亲,苏府就是她的娘家,难道就不行?方才你们两位说干娘不是亲的,你们不承认,现在李同知太太可是她的亲娘,你们也该没什么话说了罢?」 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望着李同知太太,颇有些尴尬,但孙大夫人毕竟脸皮厚,听着苏三太太这话,圆脸盘子堆出了假笑:「就是呢,原本不知道小姑已经到京城了,这才说要没有亲娘在。现儿见着小姑,心里更踏实了,小姑多年未回京城,老太太心里正记挂得紧,所以还是先一起回孙府罢!」 李同知太太看着大嫂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只觉十分寒心,她这笑容,恐怕是为了钱才堆出来的罢?端起桌子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李同知太太这才开口慢悠悠的说:「两位嫂子说得不错,只是芬儿明日便成亲,我这边忙着没工夫,明日发嫁了以后我就回孙府。两位嫂嫂就好生准备点我做女儿时喜欢的菜式,午膳前我便搬来孙府住上几日再回杭州去。」 听了这句话,孙二夫人瞪着眼说:「明日还回去做什么?嫁妆贺礼都已经抬出门了……」刚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端了茶盅揭开盖儿喝茶。 听着这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转过视线一看,便见站在润璃身后的葱翠,正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般,见众人都看着她,赶紧掏出帕子掩住嘴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个笑话,却不想打扰到孙二夫人说话了,奴婢有罪,求老太太惩罚。」 苏老太太瞪着眼睛望着她说:「就罚你今晚帮李小姐装箱,懒惫东西,就会做些轻松活儿,捞些好处,该你出力的时候就使不上力儿,只一味的好吃懒做!」 葱翠听着苏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说她,也不生气,行了个礼儿道:「奴婢保证今晚出最大一份力气,李姑娘都要出嫁了,怎么好还在这关头来累着她,我就是想打秋风也得换个时间罢!」口里说着「打秋风」,眼睛可是望着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字字句句都戳着她们心窝子说,弄得两人在一旁坐立不安。 苏老太太见着葱翠机灵,心里欢喜,对着两位孙夫人说:「既然李夫人今晚不愿意住去孙府,那二位请回罢。方才你们自己也听清楚了,是李夫人自己说的,明日回孙府用午膳,到时候你们只管好饭好菜的等着,她定不失约!」 第八章 两位孙夫人见着讨不到好处,也只能讪讪的道声「叨扰」,就起身准备回复。 这时苏老太太又笑眯眯的喊住她们:「二位孙夫人,请留步。外甥女成亲,作为长辈,总要给些压箱添妆的东西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孙大夫人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笑容再也挂不住:「老太君,我们已经出了银子随礼了,礼数并未有失。」 苏老太太望了望瑞云道:「你把礼单儿拿出来,找到鸿胪寺卿府上的随礼是多少,念来让大家听听。」 瑞云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张贺礼单子,找半天找到了孙府的名字,清清脆脆报了出来:「孙府一共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随礼。」 苏老太太讥讽的一笑,指着两位孙夫人道:「你们看看这两位舅母,穿的戴的,哪一件不是精致物事?偏偏只送了二十两银子做随礼,真真是可笑。还有,作为长辈,晚辈成亲前要主动送添妆压箱的东西,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今日来苏府是给外甥女来添妆的,却没想到是来打主意的。」说到这里,苏老太太看着葱翠,偏了偏头道:「你不是说保证出最大的力气?现儿你去把大夫人手上那个玉镯子给捋了下来,看着成色还不错,至于二夫人,就拔那根簪子罢,虽然旧了些,那颗东珠还凑和,去金玉堂翻新下也算过得去了。」 葱翠爽爽快快的应了一句走上前去,劈头就把孙二夫人头上那支簪子拔了下来,她可不会跟孙二夫人说客气,拔簪子的时候少不得勾起一大绺头发出来,痛得孙二夫人扶了丫头的手,一个劲的揉着脑袋。孙大夫人见葱翠逼近,便知不妙,赶紧把手藏到衣袖里边,一个劲的往后退。可她哪里抵挡得住葱翠的点穴功夫?只轻轻巧巧一点,孙大夫人的胳膊就垂了下来,葱翠用劲的捋了两下,可孙大夫人的手腕实在太肥,那玉镯半天弄不下来,葱翠对着瑞珠眨了眨眼睛道:「瑞珠姐姐,劳你去打盆水儿过来。」 瑞珠会意,端了一盆清水,葱翠把孙大夫人的手按在水里,使劲一抹,那只玉镯子终于从孙大夫人猪蹄似的手腕上取了下来。葱翠把玉镯拿到手里,顺手帮孙大夫人解了穴位,笑盈盈的行了个礼儿:「奴婢代李姑娘谢谢两位舅太太的厚礼。」 苏老太太也在主位上笑着说:「两位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哪里值得送这么厚的添妆礼哟,果然鸿胪寺卿府上好生阔绰,我们看着都眼热呢!瑞云,快帮我把这两位孙夫人好好的送到门口,别心疼得走在院子里边腿抽筋儿!」 清寒画角中门开, 芬芳桃红越女腮。 仁爱相依花烛夜, 知心私语对月来。 ——藏头诗送给李清芬与许仁知 京城四月的清晨,天气是一如往年般的宜人,虽然和江南的春色比,它少了几分柔媚,但却多了几分纯净。江南的春天总少不了斜风细雨,那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的渔夫,打着长长的号子,小竹筏在河里漂流,怎么看都是一幅写意山水画。而京城的春天却完全不同,每天都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的飘着些白云,走在御前街上的行人拥拥挤挤,大家都伸着脖子在围观着苏太傅府里抬出的花轿。 「听说是苏太傅的孙女儿出嫁了。」一个婆子奋力踮着脚尖往人群堆里看,却只能看见花轿的顶角。 「嗐,你听谁说的?这可不是苏太傅的孙女儿,是苏府三房夫人认的干女儿出嫁了!」旁边的婆子拨拉了她一下:「听说这姑娘生得极美貌,状元公为了她都不愿意娶公主呢!」 「你别胡说!」那个婆子张望了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们的谈话,悄悄掐了身边那个婆子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你从哪里听来这闲话?这话也能乱说的?公主,那是皇上的女儿,状元公怎么敢抗旨!」 「我从哪里听的你别管,总之,皇后想把公主许给状元公,但皇上却给这位小姐赐了婚!」那婆子神神秘秘的说:「不是同一条心呢……」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流,都跟着轿子往前边走了,推了推那个婆子:「方才看到嫁妆没有?」 「没仔细数,好像有五十多抬。」 「走,咱们再去数数看,也看看苏太傅府打发的嫁妆!」路边挨挨挤挤全是人,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跑去看那最前边的嫁妆去了。 李清芬坐在花轿里,就听外边纷纷杂杂的,有喜乐声,有鞭炮响,还有交头接耳的议论,到这个时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今日早晨,苏三太太请了左督察御史家的大夫人做全副太太过来帮她梳头。她本来在梳妆台前坐得笔直,听着后边梳头的大夫人一边梳,一边唱吉祥话儿,这时就突然听到有细细的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声音很熟悉,便是自己的母亲李同知夫人。 「芬儿,你总算让娘放心了。」李同知太太用手帕子拼命的擦着眼睛,旁边苏三太太不停的劝慰她。 听着母亲的哭声,李清芬也想哭,可是不能哭,她正在上妆,总不能把脸哭花。她极力的忍着眼中的湿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头都不敢回,等着头发梳好,赞礼也结束,转过头来望了望母亲,终于有眼泪滚落了下来。 「清芬,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苏三太太转脸向玉蝉说:「快帮你家姑娘仔细擦了,别弄花了妆容!」 李同知太太哽咽着说:「是呢,芬儿,听干娘的,别哭。」说完,心里又难受得不行,站起身来,跑到含芳小筑的树下面,一个人哭了个痛快。一边哭,一边便想起远在杭州府的李同知,去年自己把金银给了芬儿旁身,没想到李清音送去应天府做贵妾时,他竟然要自己拿三千两银子出来给她添妆。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个狐媚子的女儿又不是出嫁,只是送给人家去当妾,还用得着添妆吗?她当然不肯,却被李同知抢了钱匣子的钥匙,开了匣子一看,见不着几张银票,便勃然大怒,狠狠的扑了过来,一定要她说出银子的去处。 这可是关着芬儿和衡儿一生的事儿,李同知太太又怎么可能吐出银子的下落,只是一味的哭,也不搭理李同知,李同知站在旁边问了半天,李同知太太就是不开口,他也没奈何,怎不能掰开她的口罢?可没想到那个狐媚子大姨娘却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太太,你说不出这些银子的去处,可是拿去贴补了小白脸儿?听说四喜班新的台柱子可不比小白玉差呢,太太莫非是看上了?」 李同知太太听着这下流话儿气得全身发抖,扑了过去就给了大姨娘一个大耳刮子,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李同知见自己心爱的姨娘被打,哪能善罢甘休,气势汹汹朝李同知太太奔了过来,两人打斗在一块,倒给下人们看了场好戏。 自此之后,李同知干脆搬去了大姨娘院子,把那里当了主院,俸禄银子和私底下接的钱财一分儿都落不到李同知太太手里去,若不是李同知太太自己在外头还有几间店铺门面,恐怕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起初自己还嫌弃许仁知家里穷,现儿看着,这芬儿倒是嫁了个好姑爷,皇上下旨赐的婚,苏三太太又贴补了芬儿一副嫁妆,自己给芬儿的银子就可以腾出来贴补家用,自己这心也放下一大半。就只等着衡儿过了乡试,送他到京城,再帮他寻门好亲事,自己倒也算了结了心愿,此生无憾了。回头望着屋子里边热热闹闹的,李同知太太一边抹着眼泪,心里一边不断唠叨,芬儿一定要美满如意,千万不要像自己一般,落得如此下场。 第九章 正哭着,就听外边人闹哄哄的:「新郎官来了,快关院子门,问他要开门红包!」李同知太太便晓得许仁知来了,感觉擦了眼泪走进屋子里边,见着女儿已经收拾打扮好,苏三太太拿着红盖头在到处寻她。 走上前去接过盖头,帮李清芬披上,手抖抖索索的一点儿也不伶俐,她看了又看,总觉得那红盖头没有盖得正,弄了五六次都还没弄好,这时就听院子里小孩子们叫着闹着要红包,一个穿大红礼服的男子走到屋子门口,笑着望里边看。 「哪有新郎官这般心急的?还不快出去,到院子门口等罢!」苏三太太看着许仁知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着呵斥了两句,可究竟眉眼间还是一片欢喜。 苏润璘代替了李清衡,把李清芬背上了花轿,就听司仪赞礼:「吉时已到,发嫁!」那大红的花轿就被四平八稳的抬了起来,被人流拥簇着,直往甜水胡同那边去。 玉蝉跟在花轿旁边走着,一边欢喜,一边又觉悲凉,她想到了玉坠,她们一起陪着姑娘来京城的,现在却只剩下她和金妈妈了,这喜庆的热闹后边,又有谁想到了会有那一缕冤魂?玉蝉望了望花轿,心里默默的祝福着自家姑娘,希望她和姑爷能一直幸福下去。 许仁知和李清芬的婚事办得并不很热闹奢华,虽然有皇上赐婚的旨意,可毕竟那些高门大户不屑与他这种家境的来往,而底下的小官小吏觉得他职位不高,也没必要来走这门路,所以也就许家、苏家、孙家,另外还有大理寺的同僚们来了,只摆了二十桌酒席。 这边许仁知的寡母也狠狠的痛哭了一场,熬了十八年,终于盼到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自己也该轻松了。没来京城前接到儿子的信,说叫她遣人去李同知府上提亲,她看着信就懵了,不知道该不该听儿子的话去李府提亲。杭州府里,除了知府最大就是同知了,自己贸然上门去求娶,会不会被李府赶了出来? 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儿子第二封信又来了,说是中了状元,皇上给赐了婚,她也不用遣媒人去李府求亲了,叫她即日动身去京城,那边已经安顿好宅子,四月十五就成亲,等着她去受大礼,喝媳妇茶呢。 正在收拾着简单的行李,李同知太太竟然徐尊纡贵的跑到她住的小破屋里来,丫鬟们见着都客气热情的喊着:「亲家太太」,这一变化把她弄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以前在九姑太太府上看到过这位李同知太太,对她可是吝啬得一个正眼都不给,而今日却如此热络,让她心里直犯嘀咕。 「亲家,以前我对你有些不恭敬,还请都忘了罢。」李同知太太一脸的懊悔:「我只得芬儿这一个闺女,她是个好姑娘,你相处了就知道。她虽说出身官家,可其实却吃了不少苦,还请亲家怜惜她,把她当亲生女儿看罢。」李同知太太簌簌的落着泪,看得许仁知寡母也是一阵心酸,同是母亲,怎么能不明白她的心情,忙忙的点头答应了,两人约着一起进京。 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外边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儿般响起来,新来的丫鬟杏儿在一旁欢喜的说: 「老太太,老爷把夫人迎娶回来了!」许仁知的寡母也喜孜孜的扶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只见喜娘引着一对穿着大红吉服的人儿走了进来,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看不着脸,但单单从身材来看就很不错,高挑纤细,贴身丫鬟扶着她,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真是和春天的嫩笋儿一般。 司仪按照程序开始主持亲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小夫妻俩在许仁知寡母面前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向她磕了三个头,看得她好不欢喜,心里一边开心,一边心酸,想着自己早逝的丈夫,若是他还在,也不知会怎样高兴。 这边正热热闹闹,就听外边一阵喧哗,大家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年青内侍领头,后边有几个内侍托着盘子走了进来,原来是皇上赐了贺礼过来。 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睛瞄着许仁知,心里揣测着他的来头。 不过一个小小四品官,哪里又值得皇上记挂着,在成亲之日还特地赏赐东西下来?莫非这期间另有隐情?想着状元公也姓许,大家不免把眼睛望许仁知寡母身上溜了溜,可又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那内侍宣了旨,皇上为了祝贺状元郎新婚大喜,特赐玉如意一对,珊瑚树一盆,黄金五百两,另外还有一道诰命敕命文书,抹金轴,上面绣着瑞荷,封许仁知寡母和李清芬正四品恭人,随着诰命敕命文书还送来了两套诰命冠带。 「状元公,快接旨谢恩罢!」那内侍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道:「许状元务必为皇上尽忠,可别忘了皇恩浩荡哪!」 许仁知颤抖着手儿接过那道圣旨,心里已是感慨万分,皇上对自己这般看重,日后一定要效忠皇上,万死不辞。 内侍笑着坐到一边道:「状元公,皇上派我来你这里喝喜酒,看看场面热不热闹,还叫我回去说给他听呢。」说罢,脖子扭了扭,看了看周围的人,仿佛别有深意。 许仁知赶紧引着那内侍上坐,陪着笑说:「我家亲戚少,也没什么太大场面,公公且担待些。」 那公公笑了笑说:「这世间人情冷暖,从着席面儿上就看得出来。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哪些地方该去,哪些地方不该来,心里都有杆秤,明明白白,断然不会差了一星半毫。只是可惜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像状元公这样人才,皇上如此看待,竟然有不知道来捧场面的,甚是可笑啊。」 许仁知抹着汗答道:「公公有所不知,原来却不止这个场面的,因为宅子小了些,也不方便惊动各位贵人,所以就没有广发喜帖了。今日惊了公公,我心里还正不安呢。」说着塞了一个小金锞子在那内侍手里,那内侍见黄澄澄的一闪,早就眉开眼笑,摸了摸外形,更是满意,于是也没再多说话,只顾坐下来喝酒吃菜。 来参加喜宴的人见那内侍不再阴阳怪气的说话,一个个也放下心来,暗道今日自己算来对了,听着刚刚那话音儿,皇上似乎想看看哪些人不给状元公面子,竟然连他的喜宴都不来,还好还好,自己在这里喝喜酒,可是妥妥儿的。 许仁知和李清芬总算是苦尽甘来,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在一起了,新婚之夜,两人彼此对望,眼睛里脉脉含情,等到丫鬟们全部撤去,两人便情不自禁拢在了一块,如胶似漆般舍不得分开,嗯嗯,吹灯,河蟹 江和苏三老爷、苏润璘从杭州府码头回来,润璃直接去了济世堂。 原以为苏三太太请来了各位教习的姑姑、娘子,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和以前不同,被拘在苏府的内院,只能以哀怨的眼神望着狭小的天空,然而剑走偏锋,结果完全和她的猜测不一样,正如前世那句着名的台词一样: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李娘子、刘娘子倒也罢了,可教规矩的黄姑姑对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竟然也一点儿也没有不赞同的意思,反而对着苏三太太说:「三姑娘妙手仁心,日后必有大作为,有这样一个姑娘旁着身儿,太太是个有福气的。」 第十章 好话儿谁不爱听?苏三太太只听得眼睛弯得成了一条缝儿。 润璃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原来规矩也是按照人量身定制的,自己无论怎么行事,都是个守规矩的闺阁千金,倒是大姐和四妹,规矩可得好好儿学学呢。 走进济世堂的大门,掌柜的已经笑容满脸的迎了上来:「三小姐,今天来得挺早的。」 看着掌柜那眉眼比平日展开得更舒畅些,还有点别的意思在那笑容里面,润璃不由停住了脚步: 「掌柜的,今儿有什么事情?看你笑得不比往常。」 「好事情,好事情。」掌柜的点头哈腰的取了几本账本过来:「昨日大丰粮肆的陈家送了五百两诊费过来以后,挽香记徐家也送了五百两药费,咱们济世堂账面上多了一千两银子呢。」 一千两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也难怪掌柜的笑得比以往更卖力。 润璃沉吟片刻,缓缓道:「先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大量收购金银花、银翘、菘蓝和马蓝这些草药,待我写个方子,炮制成丸药。」 掌柜的心里一惊:「三小姐,这一百两银子买这些草药,足足可以堆一间库房呢……为何不添进些别的药材?」 看了看济世堂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又看了看街头行人单薄的穿着润璃叹气道:「掌柜的,你难道不觉得今年气候也忒奇怪了些?」 掌柜的挠了挠头:「是比往年热了些。」 「原本是四月才当季的紫藤萝,现儿就有开花的了!今年这天也热得太古怪了些!」润璃眉头紧锁:「这种时节,不可不防时疫!把这些草药收齐整了,炮制成丸药,送往那些在济世堂看病过的人家,也好有个预防,不至于措手不及。」 掌柜的方才了解润璃的心思,喃喃赞道:「三小姐仁慧!」 「再拿些银子出来,济世堂的坐堂先生每人十两,学徒每人五两,伙计每人二两,掌柜的你就拿八两罢,且做奖励之用。」 掌柜的头猛然抬起来,嘴巴都快合不拢:「三小姐,这是?」 「大家平日都辛苦了,只是济世堂却全凭官府拨发的银两支撑着,故以薪酬上对大家多有亏待,今日有银子进账,给大家补发点银子,也是应该的。」 掌柜的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有个小伙计已经蹿了过来,一双大手不安的绞着衣角,眼睛望着润璃,里面全是感激的欢喜:「三小姐,我老娘这条命是你给救的,三小姐看我家贫寒,可怜我才给了我这个差使。今儿我能在济世堂做事情已经心满意足,不再肖想多的,三小姐,这银子我不要,留在济世堂账上给人看病吧!」 润璃定定的看着这个一脸憨厚的伙计,心中自是感叹,果然这就是民风淳朴! 「陈二,你就不用推辞了,你儿子不是快到上学的时候了?该要攒点钱给他做束修了。送他去私塾,好好的跟着先生学习,以后就是不去考秀才,至少也能识文断字。」润璃放柔和了声音: 「掌柜的,你现在把支取银子的人数做份账面来,交给葱翠核查下。黛青,和我去后院看看陈少夫人。」 陈少夫人已经醒了,周医女正在帮她做腹部按摩,陈家少爷正坐在病床上,一脸紧张的看着她,眼睛里还有着担忧。旁边有几个丫鬟婆子拥簇着挽香记的徐太太,有个奶娘模样的,手里抱着昨日出生的那个小婴儿。 「三小姐!」周医女惊喜的迎了上去:「陈少夫人昨晚就醒了,精神头儿还不错。」 「可否仍在流血?」润璃看了看脸色憔悴的陈少夫人,精神倒是不错,可看着人的脸色蜡黄,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尚未干净。」周医女低头道。 「你随我来,配个方子给她抓药煎服。」 润璃一边写一边问:「昨日有谁在服侍陈少夫人?」 「是陈少夫人的奶娘和她的贴身丫鬟,徐夫人也派了贴身妈妈过来。」周医女记得很清楚,那几个丫鬟婆子,轮流守夜的同时,嘴也一直没歇着,细细碎碎的说着陈家的辛秘事儿。「嗯……昨日申末时分,还有陈家少爷的一个姨娘带着一个丫鬟来过,当时陈少夫人的奶娘就和那个姨娘的丫鬟呛出声了。」 难怪陈少夫人的脸色那么差,润璃心中有了计较,写完方子交给周医女去抓药,又重新回到陈少夫人的房间。 「陈少爷。」润璃看着那个眼睛一直在陈少夫人身上的年轻男子,摇了摇头,看上去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却为何又还有姨娘? 「三小姐,可是拙荆……」看着润璃摇头,陈家少爷的脸色变得苍白:「你一定要救她!」听到这句话,旁边的徐夫人也紧张得脸上变了颜色。 「你且放心,我保证陈少夫人会平平安安回去,只是我却还有话说。」润璃顿了顿,环视了一下那个丫鬟婆子:「你且让这些下人到外面去,只留徐夫人在这里。」 陈家少爷看了看那些丫鬟婆子,她们倒也有眼风,一个个退了出去。 「我打量着你和陈少夫人倒也是恩爱,可为何还有姨娘?你可知昨晚你姨娘带了丫鬟来我济世堂吵闹,陈少夫人现在需要静养,怎可被这般糟扰?」润璃的眼睛不肯放过那个陈家少爷,直盯得他把头低了下去:「若你还记着结发之情,那就不该放任你的姨娘,陈少夫人静养不好,落下什么病根儿,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却不知静仪昨晚来过……」他喃喃的说,抬头却看到陈少夫人的眼角滚下一滴泪水。 「莫非她会告诉你她要来这里吵我玉儿?」旁边的徐夫人却已是按捺不住,抱着外孙冲了过来:「当年我们看着你和玉儿两情相悦这才把她许配于你,可未及一年你就纳妾,你以为我们徐家是好欺负的?要不是看在玉儿已经有了身子,我们徐家定会和你陈家断亲!如今我玉儿拼死拼活给你陈家生下长孙,你们陈家倒好,放个妾来羞辱我病中的玉儿!是不是想逼死我可怜的玉儿?罢罢罢,和离便是了,我们徐家绝不会少了玉儿一口饭!」 看着徐夫人激动的脸,润璃愣住了,她本只想提点下陈家少爷多多体贴照顾娇妻,却未曾想两家竟有这般纠葛! 陈家少爷看着岳母那张护犊情深的脸,又望了望床上神色憔悴的陈少夫人,忍不住一阵觳觫:「岳母大人,小婿和玉儿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心里始终只有玉儿一个人!静仪是我的表妹,母亲怜惜她孤女无依,这才做主给我做了侧室,但小婿对于静仪表妹,却始终只有兄妹之情,是万万比不得玉儿的!」 说完这番话,那陈家少爷只是呆呆的看着病榻上的陈少夫人,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自责和难过,只是那陈少夫人却微微闭了眼睛,不再看他,显见是万分恼怒,不愿给自己的夫君好脸色看。 润璃看得心里一阵难受,作为医者,她可以不管别人内宅的污糟事儿,可是作为一个生活在大周朝的女子,她还是希望能够给同为女性的陈少夫人一些帮助。 「既然如此,陈少爷可用心照顾着少夫人,这次她虽然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来,可身子还需好生调养。而且,」润璃顿了顿:「她三年内不能有子嗣,否则会危及她性命,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第十一章 徐夫人听到「三年内不能有子嗣」,脸色也是一白:「陈慕青,你母亲给你纳妾的理由是玉儿没有生育,可怜我玉儿那时候才过门八个月!现在玉儿三年内不得生育,你母亲还不会借机生事?你又将如何?」 陈家少爷听到岳母的话猛的一愣,张了嘴看着陈少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病床上的陈少夫人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母亲,我和你回徐家便是了。只是女儿不孝,可怜母亲这般年纪还要为我继续操心。」 听到妻子说要回娘家,陈家少爷慌了神,冲到了病床边,按住了陈少夫人:「玉儿,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懂?我已经有儿子了,陈家已经有后,母亲也不能再拿没有子嗣来说话。至于静仪,我给她一纸放妾书,把清溪南边的庄子给她旁身罢。」 陈少夫人的眼里出现了惊喜的神色,蜡黄的脸也有了点光彩,抓住陈家少爷的胳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说的可是真话?」 陈家少爷伸出手摸了摸妻子带着湿气的头发,声音坚定:「千真万确。」 一丝甜蜜的笑容出现在陈少夫人的脸上,润璃这才发现她是个美人,五官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格外甜美,昨日只顾拿了刀子在她肚子上划口子,也没仔细看她的模样,今日看到她的笑容,方知她其实长得真的很不错。 旁边的徐夫人一只手抱着外孙,一只手拿了帕子在擦拭眼泪:「慕青你真能说到做到,我也不说多话了,只求你好好对待玉儿,莫要忘记从小就开始的情意。」 润璃看着一家几口和和睦睦的样子,心里也自是欢喜,可还有几句煞风景的话不能不说——「陈少夫人,你这次难产是因为平常缺少运动的缘故,以后切莫再因着身子柔弱的缘故就放纵了自己。」 陈少夫人抬起头来,柔声问:「三小姐,那我该怎么做?」 「呃,陈少夫人,你可以学着下厨做饭菜,其实这是不错的运动,另外平日绕着院子多走走,别老坐着躺着睡着……」 「那以后我做饭菜给你吃,你不许不吃!」陈少夫人看着丈夫,满眼的柔情。 「我一定吃!」陈家少爷满眼的坚定。 只是若干年后,陈家少爷被娇妻喂成了个大胖子,因为每次陈少夫人的饭菜别人都无法忍受,只有请他赏脸全吃光……呃,这是后话,与本文无关! 收了银票,木姑姑便笑着退了出去:「老太君,我到旁边屋子里坐坐,就不妨碍你们祖孙说话了。」 苏老太太朝门外的刘妈妈点点头道:「快些跟了过去候着,看看木姑姑可需要些什么。」那刘妈妈本来想留下来给苏大夫人做耳报神的,但看着苏老太太目光炯炯,不敢回嘴,弯着腰儿应了一声便跟着木姑姑去了隔壁屋子。 阳光照了进来,照在苏润珉的脸上,光洁而细致,虽说容颜不是十分的美貌,但自有少女独特的娇媚,苏老太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开口道:「珉丫头,你可知道方才祖母的用意?」 苏润珉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道:「祖母的好意珉儿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苏老太太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会怨恨祖母阻了你进宫的门路呢。」 苏润珉低低说:「皇上现在已经年近五十,实在不是珉儿的良配……」 「你给我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说皇上不是你的良配!」苏老太太转头看了看四周,看到没有外人,这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去,但脸上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话也就在这院子里说说罢了,若是传了出去,有心人拿这句话大做文章,那我们苏府就完了!我花了重金聘请顾姑姑来教你们规矩礼仪,看着你也长进了些,可没想到竟然还是蠢笨如此,说起话来就这般没有头脑!罢了,罢了,你就安安心心呆在这碧云苑里头罢,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动,免得被人捉了把柄!」 说到这里,苏老太太失望的看了苏润珉一眼,又对润璃说:「你好好跟你六姐姐聊聊,跟她说说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珉丫头,你虽年纪比璃丫头大,可说起话来,还不如她呢。」 苏老太太走后,一屋子的寂静,润璃看了看被苏老太太一顿说批得蔫头蔫脑的苏润珉,心里也有些觉得难受,伸出手拉了拉苏润珉的手道:「六姐姐,老太太也是为你好,若你这句话被有心的人听了去,那我们苏府合该倒霉了。」 苏润珉咬了咬那块略厚的嘴唇,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随口说出来了。」 「六姐姐,你在杭州府那会,说话比现在还不注意,可那是在杭州府,那是父亲的地盘,谁敢说半个不字?可现在不同了,京城脚下,形势复杂,需得谨言慎行。祖母也是为了你好,这么说你也是要你记得这个教训。」润璃看着眼前的苏润珉,几个月的记名嫡女,顾姑姑的精心□,和杭州府那个苏润珉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那个狂妄无知,说话就出错的苏润珉也正逐渐向淑女转化。 苏润珉点点头道:「我也知道祖母的苦心,但有时候却不能控制自己,好像不由自主就说出口了一般。九妹妹,你放心,以后我若是想乱说话了,先捏一捏自己的手心,想好再说,不会叫人捉了半点错处。」 润璃点了点头,握住苏润珉的手道:「六姐姐,我们是姐妹,以后要互相扶持着,大家都能过的称心如意,那才好呢。」转过头看看宝珑道:「你也该在旁边提点着些,不能再让六姐姐有口无心的乱说了。」 宝珑点了点头,帮着苏润珉把润璃送出院子,回来看见苏润珉正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姑娘,你怎么了?」宝珑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也没见发热,为何自家姑娘这样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我在想,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苏润璃不喜欢我?我说一句话出来就会挨骂,她平素说了多少混账话儿,也不见祖母说她!」苏润珉坐了起来,一甩衣袖,气愤愤的坐直了身子,胸口不停的起伏:「在杭州府那会,我是庶女,身份比不得她,现在我也是嫡女了,还是长房嫡女,比她又差在哪里?为何他们都还是捧着她,却把我踩在泥里?」 看着苏润珉这个样子,宝珑不由摇头叹气,心里想着自己姑娘真是糊涂,这个记名嫡女能和九小姐比吗?再说苏润珉本身说话便不经头脑,有时候竟不看场合就乱说,自然会被老太太训斥。九小姐机灵,那些听上去不合正理儿的话,她自然不会让旁人听了去,谁也抓不着她的把柄,就算有心人想要拿话去算计,别人都不会相信那话是九小姐说的,这就是她的聪明! 「宝珑,你说,若是我去做了娘娘,是不是苏润璃见着我都要下跪?」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润珉的眼睛发亮,抓住宝珑的手摇了摇。 「姑娘,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老太太不赞成你进宫,木姑姑也收了银票,你定然是不会进宫候选的了,你就安安心心跟着顾姑姑学好规矩,平日里就弹琴刺绣,等着老太太帮你定家好人家便是了。」宝珑看着苏润珉两颊潮红,说的□又是一句没道理的,赶紧在旁边劝解着。 第十二章 苏润珉想了想,那兴奋的神色消失了,懊恼的说:「算了,反正我斗不过她,就不和她斗了。」 说罢坐回古琴后边开始弹奏,可惜心情不宁,弹出来的曲子完全不成调,惊得满院麻雀乱飞,隔壁房间的木姑姑也皱起了眉头:「这是在弹琴还是在弹棉花?」 过了四日,便是宫中大挑之日,木姑姑赶早便去了未央宫向梁皇后回话。 梁皇后已经打扮停当,穿着翟衣,戴着凤冠,威仪无比,端坐在未央宫里,整间宫殿里的摆设仿佛都只是在给她做陪衬般。 「哦?苏太傅府六小姐身子不适,今日不能进宫候选?」梁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 「苏太傅好手段,到现在都不肯站队不成?我还非得逼着他站到炆儿身边来不可!」望了望伏在地上的木姑姑,她疾言厉色道:「你这个奴才,究竟收了苏府多少好处,竟敢在大选之日才来报苏府六小姐身子有恙?有恙又如何?有恙便不能进宫候选?绣春姑姑,现在你打发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来,跟着去苏府帮六小姐瞧瞧。除非是人等着咽气了,否则,无论什么情况都要送来宫里大选,就是抬,也得把人抬过来!」 绣春姑姑应了一句,赶紧吩咐宫女去传王太医来未央宫。 木姑姑惊得一身觳觫,没想到娘娘竟然如此坚决,往年大挑,娘娘都恨不得能把那些入选的女子一个个赶走,为何这次非得传苏府六小姐?难道娘娘觉得自己年老色衰,想进新人来做她的助力向皇上邀宠?那苏府六小姐颜色也不过中人之姿,不算是绝美之色,为何娘娘就看中了她,那么有把握皇上会宠她?木姑姑伏在那里,眼珠子盯着地毯上的大红牡丹的花瓣,大气儿都不敢出。 就在木姑姑趴在地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梁皇后又不紧不慢的开口了:「你去跟那六小姐说清楚,此次入宫大选,本宫不是让她进宫伺候皇上的,她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头,安心进宫候选便是。你这没用的奴才,难道本宫的布局你都看不清楚?到苏太傅府好几天,竟然就给本宫传回了这么一股信儿,本宫看你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你且抬头看着我,把我方才的话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再说一遍!」 木姑姑抬起头来,看到梁皇后凤目有着冷冽的寒光,刺得她全身生疼,不由得打了和寒颤,打起精神把梁皇后的话说了一遍。 「蠢奴才,你可给我记好了!现儿带着王太医去苏府,把那六小姐接过来!」梁皇后声音冰冷:「若是这是你都做不好,那你回来以后就自己去领三尺白绫罢!」 木姑姑一听,大惊失色,连连磕头求饶,额头都快磕破了,有淡淡的血丝渗透了出来,梁皇后看也不看,对绣春姑姑说:「赶紧叫她去苏府,本宫现在看见她就有些烦心。」 绣春姑姑走了过来,对木姑姑低声说:「你也忒大胆了,怎么敢在娘娘面前耍花样!快去苏太傅府,领了那六小姐过来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木姑姑听着绣春姑姑这话里似乎有为到时候会为她说好话之意,停住磕头,爬了起来,也不敢久留,便和那王太医匆匆赶去了苏府。 却说苏老太太正在庆瑞堂等着木姑姑来回报宫里的准信,却见木姑姑一脸灰败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背着一个药箱。 「木姑姑,这是……」苏老太太看着太医上门,心里暗道不好。 「老太君,我能做的都做到了,还请老太君恕罪。」木姑姑走上前来,把那银票错成个小球,攥得紧紧的,最终还是把拳头舒展开来,把手掌往前一送:「老太君,无功不受禄,还请收回吧。」 苏老太太盯着木姑姑青灰的额头,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长叹了一口气道:「木姑姑,你留着罢,若是珉丫头进了宫,需要你照顾的地方还多着呢!」 听了这话,木姑姑心中一喜,紧紧的把那个小团子抓得稳稳的,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便带着王太医去了碧云苑。 碧云苑里静悄悄的,苏润珉刚刚从庆瑞堂请安回来,因为今日送木姑姑出府起得早了些,所以现儿只觉身子疲倦,正在美人榻上斜躺着,昏昏欲睡。 宝珑见着木姑姑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不禁大惊,赶紧推了推苏润珉:「六小姐,木姑姑回来了。」 那王太医看了看美人榻上的苏府六小姐,面色红润,也不像有病的模样,心里当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在宫里这么多年,这点弯弯道道都不懂,那就是白混了!不由一喜,看起来今日还能捞上点银子。 木姑姑看他眉毛都飞了起来的样子,推了推他:「皇后娘娘的命令,你莫非不记得了?」王太医这时方才想起在未央宫里,梁皇后交代,就是抬也要把六小姐抬过去,心里的欢喜才慢慢消退了,老老实实按规矩搭脉看诊。搭完脉,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说:「苏六小姐这病倒也无大碍,春日来了,头疼发热的事儿也是常见,服上一剂药便可痊愈。」 木姑姑向他手里塞了个一两左右的银锞子道:「那就有劳王太医开药了,开了方子以后就得马上送六小姐进宫了呢。」 宫里派来接人的马车气派豪华,玉白色的顶盖上镶嵌着金丝编织的花纹,四角皆有青鸟衔着的金色垂铃迎风乱转,清脆的响个不停,车旁有几个宫娥垂手而立,训练有素般低眉顺眼,根本不往旁边瞟上一眼。 这辆马车本身就格外吸引人,停在苏府面前更引起了过路人士的各种猜测。 「今日是宫里大挑,看这个架势,苏太傅府里要出娘娘了?」一位老者摸着胡须往对面那辆马车看了又看:「苏府清流世家,难道也要送女儿进宫去巩固自己地位不成?」 「这也说不定,皇上最近这一两年来身子……」答话的人往旁边看了看,小声说:「恐怕是去选皇子妃的罢。」 长须老者点点头,又忧愁的皱起眉头:「皇上久不立储,朝堂形式变幻莫测,今年大选,恐怕也是几位皇子暗地里的较量了。」 旁边那位路人甲却没有那般忧心忡忡,只是笑着说:「不管谁做皇上,和我们可有关系?升斗小民,每日汲汲营营,只求能混个温饱便行了,这些可都不是我们要想的。」 说话间就见苏府大门里走出了许多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穿着淡蓝衣裳的少女,就见她面色如玉,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嵌在脸蛋上,看着也倒舒服,只是鼻子下面那张嘴有些厚实了,若是薄些,倒也算得上是一位极美貌的女子。 「这位小姐看上去也不怎么样,我看是选不上了。」那位路人甲眼中全是挑剔:「宫中大选,那么多美貌女子,她站在那一堆人里边,根本都没有人会瞧得见,保准会被筛下来!」 「瞧你糊涂的,选皇子妃岂能只看容貌,最主要还是家世!」那老者却持不同观点:「历朝历代想争权的皇子,谁身后没有助力?封皇后是一码事,选皇子妃又是一回事,根基稳的皇上宁可不要娘家势力雄厚的皇后,怕外戚干政,若是根基不稳,也只能看国舅府的脸色,还敢废了皇后不成?这个选皇子妃,不主要就是给自己拉帮手?我和你说,苏太傅家的小姐必定会选上皇子妃,你就睁眼看着罢!」 第十三章 这边路人在絮絮叨叨,那边车辇已经辘辘而过,那声音很快被京城早市的喧哗所淹没。 苏润珉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上,心里虽有千万个主意,可却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昨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虽然苏老太太把宫里说得那般可怕,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跃跃欲试,总觉得苏老太太是偏爱苏润璃,对她有偏见,说这才如此说来吓唬她,不想见着她进宫风光的景象。 苏润珉想到自己小的时候,有一次大姨娘带着自己在外边玩,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见了她便称自己有好面相,大姨娘听得心喜,给了他些银子请他算命,那人拿着八字算了又算,最后对着大姨娘说这位小姐有大富大贵之命,听得大姨娘眉飞色舞,一张嘴半天合不拢来。现在想着,莫非那算命的真有几分本领?自己要是进宫候选去了,说不定还能做到一宫主位呢。 清晨醒来,听着木姑姑过来辞行,自己便觉得有些伤感,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昨晚想的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木姑姑回宫报告说自己身体有恙,自然就不能进宫候选了。可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是进宫了,于是她更相信那位术士给自己算的命了,说不定自己就真是那个贵人呢。 忍着满心的欢喜,苏润珉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没过半个时辰,就听有男子喝令的声音,木姑姑打起帘子扶她出来,原来已是到了皇宫的后门,那边已经排着一干女子,看着苏润珉乘坐的马车,都眼有异色。 苏润珉看着那些羡艳的目光,心中得意,微微的抬了抬下巴,跟着木姑姑往那两个守门的军士走去。木姑姑掏出一块腰牌给那军士验看了下,那军士一看是未央宫中等级高的姑姑,也没有多问,赶紧放行。 走进皇宫,苏润珉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到处看了一圈,只看到处处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心中暗自赞叹皇宫果然气派,哪怕苏府再富贵,也比不得宫里十之有一。一路上见着许多美貌女子,由姑姑们领着往自己房间里走了去,苏润珉突然又有些不自信起来,她知道自己并不美貌,和那些女子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一时间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 沿着抄手游廊曲曲折折的走了老半天,木姑姑才引着苏润珉走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看上去极大,里边的椅子上已经坐了几个贵女,苏润珉倒也见过其中两个,一个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薛秋霜,另外一个见过面,却无人引见是哪府的小姐,所以现儿只觉面熟,却喊不上名字来。苏润珉朝她们微微笑了下,就安安静静在一角坐了下来,心里不住提醒自己,连宝珑都劝着说自己要少开口,那么今日她就藏拙罢,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苏润珉坐着纹丝不动,那边薛秋霜却是和身边那位小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几次聚会来看,这位薛小姐是个话儿多了,话题一说开就收不了边。就听她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小声的说话,还嫌旁边那位小姐不肯回应她:「陈七小姐,现儿还没大挑呢,你别紧张,这屋子是给我们歇息的,说说话解解乏罢。」 那被叫做陈小姐的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还是没开口说话。薛秋霜见着她不答话,也自觉没趣,转过脸来就和苏润珉来说话:「你那五姐姐现儿不敢再出门了罢?」 苏润珉看着她幸灾乐祸的眼神,心里就觉膈应,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苏润玧,可毕竟苏大夫人对她还算是客客气气,平素苏润玧也甚少针对她,现在听外人这么说苏府的小姐,自己觉得也是一种耻辱,望着薛秋霜道:「薛小姐,在人背后莫说人长短。」 薛秋霜被苏润珉这句话堵得好半天开不了口,点头冷笑道:「你也不过是一个记名嫡女,哪来这么大的格调来教训我!」 自从被记在苏大夫人名下以后,苏润珉最听不得的便是「记名」这两个字,她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大房里的人看她和看苏润玧,完全是两种眼光,她这个所谓的嫡女,在很多人眼里是一文不值。有时候她甚至想着不如回三房去做个庶女,至少也不会让人嘲笑,觉得自己只是贪慕「嫡女」那个名儿,其实骨子里还是庶女的做派。 现在莫名其妙的,那薛秋霜就揭起来那根刺,似乎「滋拉」一声,从心底里带出了一点血珠子来,苏润珉看着薛秋霜那得意洋洋的脸,真恨不能给上一巴掌,只是她也知道现在是皇宫,地方不对,时间也不对。 就在苏润珉心里窝着一团子气时,旁边那位陈小姐却不紧不慢的说:「薛小姐,嫡女便是嫡女,哪有记名不记名之说?难道这记名嫡女这个词儿是你母亲教会你的吗?」薛秋霜一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那份得意洋洋顷刻间便已消失不见。苏润珉在一旁纳闷,也不知道为什么薛秋霜前后变化这么大。其实原因很简单,薛秋霜的母亲原也是庶女,外祖母不能生育,看着薛秋霜的母亲乖巧伶俐,便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充嫡女养的。 薛秋霜被那陈七小姐打了脸,立时闭上嘴不再说话,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传唤。 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把一间屋子隔成两半,梁皇后坐在屏风后边听着外面内侍的回禀,那个小内侍把方才听壁角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禀报了梁皇后,然后从绣春姑姑手里接了个荷包,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出去。 雕花窗在地上投出了一块很大的阴影,梁皇后慢慢从屏风后边踱了出来,一脸的笑容:「这样看起来,陈国公府那位七小姐和苏太傅家的小姐都是不错的。一个机灵急智,伶牙俐齿,一句话就能堵得对方说不出话来,而另外一个肯爱护姐妹名声,嫁了炆儿以后,定也是一心一意为夫君打算的。」 绣春姑姑沉吟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娘娘,可是奴婢瞧着,那陈小姐和苏小姐生得并不十分美貌,就怕四皇子会看不上。」 梁皇后脸一沉:「娶妻当娶贤,若是他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也不是本宫的炆儿了。日后他若是成了大事,要多少美貌的没有?何况还有明珠呢,明珠难道生得不美?」 绣春姑姑抹着额头的汗,低着头道:「原是奴婢想差了,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那倒也不叫周到,本宫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梁皇后站在屋子中央,后边那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映着她的翟衣,一色的五光十色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雕花窗的阴影投在她脸上,一忽儿明,一忽儿暗,她的容颜似乎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也晦涩得令人捉摸不透。 绣春姑姑在旁边看着梁皇后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心里似乎有一种奥妙的感觉,说是说宫里大挑,可这哪里只是在给皇上挑妃子,给皇子们挑皇子妃,这分明就是皇帝和皇后之间一场无形的战争。夫妻本该是相互扶持齐心协力的,而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却是各种勾心斗角,彼此之间没有了一点儿真心。 第十四章 「呵呵,皇上把我弟弟明升暗降,夺去了他的兵权,可我现儿把陈国公府的小姐指给炆儿,还不是一样的补偿?苏太傅是三公之首,德高望重,门生遍天下,选了他的孙女,炆儿不是无形中增了不少助力?皇上啊皇上,我们多年夫妻,我原也是一心一意的帮着你,可惜你从来看不到我的这一份苦心,没办法的时候我也只能为自己,为炆儿打算了。」梁皇后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狰狞,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袖:「只要你不动我和炆儿,我自然也不会动他,若是你还有那些可笑的想法,就别怪臣妾狠心了。」 绣春姑姑本是垂手站在一旁,看着梁皇后忽忽欲狂的脸,走上前来一步,扶着她坐好,轻声说:「娘娘,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淑妃娘娘早就不在人世,她生的五皇子也一直被□在撰玉宫,皇上也没有去管过他,为什么你还在记着这些事情呢?」 阳光照在绣春姑姑的脸上,她的皮肤上已经有了褶皱,但是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温和如水般看着她的小姐,只是她的小姐已经变成了母仪天下的梁皇后而已,身份虽然变了,但她们主仆的情分却一直没变,她一直是梁皇后最贴心的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在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梁皇后看了看绣春姑姑半白的头发,鼻子一酸,苦笑了一声:「绣春姑姑,你知道吗,钱公公向我密报,皇上最近还在画一幅淑妃的画像,他心里还在记挂着那个贱人!你说说,他连死人都记挂,难道还不会记挂活人吗?」 绣春姑姑一愣,看着梁皇后悲伤的眼神,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屋子外边的日影一点点的挪动着,那雕花窗在地上的投影也慢慢的越来越靠近墙角边缘,最后终于成了黑乎乎的一团,贴在了墙角线上边。 因为前面不愉快的小插曲,所以现在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几个贵女们谁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害怕又会吵了起来,一个个坐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甚是无趣。 最终,听到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皇太后,皇后娘娘宣陈国公府家七小姐,苏太傅府家六小姐觐见。」 苏润珉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觐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看着旁边那陈小姐站起来,优优雅雅的走了出去,她也稳了稳心,伸手略微整理了下衣裳,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那名内侍,七弯八拐的走出了老远,那内侍领着她们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门口载着几棵极大的番石榴树,虽说还只是四月下旬,可已经有那心急的花朵在枝头绽放,青翠的树叶映着如火一般的石榴花,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看见番石榴树,苏润珉愣了一下,方才都没有敢抬头看这宫殿名字是什么,但她记得苏老太太曾经向她们描述过宫中见闻:慈宁宫的院子门口栽种着一排番石榴树,取的是多子多孙,福祉延绵之意。难道这宫殿便是皇太后住的慈宁宫?宫中大挑选妃,为何又把她们宣到慈宁宫里来? 心上心下想着,脚步却不敢停,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内侍的步子走进了主殿 。 里边坐了一群人,苏润珉也不敢多看,跪了下来行过跪拜大礼,没有听到说话声,她只能伏在地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敢抬头。 「平身。」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听着有点苍老,这便是皇太后了? 宫女们引着她和那陈七小姐在旁边落座,她这才开始打量着这慈宁宫里坐的人。主座上是一位威仪无比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那张脸倒还不显苍老,素白的一张脸儿,气质不俗,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不是说皇上都快五十了吗?这皇太后算是保养得宜的了。 皇太后的左首坐着一个妇人,身穿七彩翟衣,带着凤冠,想必便是皇后了,可她的气色儿似乎不是很好,被那七彩翟衣映着,有点衰老的黄,和坐在上首皇太后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 「左边这个是陈国公府家的七小姐,右边是苏太傅府家的六小姐,母后看看,都是齐整孩子呢!」皇后露出了一个符合规矩的笑容,四平八稳,让人捉不住一丝别的情绪来,苏润珉看着她,心里悄悄直打鼓,不知道传她们过来有什么用意。照理来说,宫中大挑,该是皇上和皇后一起看罢?为何这里却是皇后和皇太后相看? 「嗯,我看着倒都是极好的。不如喊炆儿过来看看,我们还是得要考虑他的感觉。」皇太后的笑容比皇后的笑容显得温柔多了,看着她,似乎有如沫春风的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苏润珉真沉醉在皇太后那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里时,这时突然听她提到「炆儿」,心里一惊,听皇太后这语气,似乎是在给四皇子选皇子妃?她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仿佛帆船被风一吹,那白色的风帆胀得满满,朝着前边的海岸线奋力驶去一般。 原来以为进宫候选是给皇上当妃子,心里还有点丝丝不快,总觉得皇上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况且身体据说又很差,若是真的被选上了,自己心里还有些惆怅呢。现儿听来竟是给四皇子选妃,苏润珉眼前一亮,几乎快活得要叫了出声来。 微微侧脸,便看到了身边的陈七小姐,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心里突然有些自卑,国公府家的小姐,自然见过世面,气度不凡,自己和她比,简直一个如天上之明月,一个如地上之流萤,若是要从她们两人里边挑一个,若是自己是皇太后,也会挑了那陈家小姐的。 就在苏润珉胡思乱想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走到了主殿,向皇太后和皇后行礼道:「炆儿见过皇祖母、母后。」 待许允炆站直身子,皇太后便笑容可掬的看着他道:「炆儿,今日宫里大挑,我和你母后顺便帮你挑了下皇子妃,你来看看这两位小姐你是否中意?」 许允炆顺着祖母的目光看到了一边的两位小姐,前边那位没见过,后边那位却是见过的,苏太傅的孙女儿,一看到她,许允炆便起了润璃,心里便有一丝遗憾,为什么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她。 苏润珉心里也是砰砰乱跳,前后一共见过许允炆两次,第一次是在梁府的赏梅会上,另外一次是他来苏府送贺仪,她远远的看过他一眼。这两次都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觉得他仿佛很高傲的样子,今日总算看清了,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英俊挺拔,比许仁知又好上了三分。 「炆儿,你觉得我和你母后给你挑的小姐如何?」皇太后又在催促。 「皇祖母的眼光极好,孙儿很满意。」许允炆看了看那边两个女子,心想着,反正是母后已经安排好的,自己不过是走下过场而已,说什么都没有作用,不如应承了便是。母后说得好,继承大统以后,再把润璃扶做皇后便是,这些女子多一个又有何妨,反正是帮他增加助力而已。 「既然你满意,那我们也就放心了。」皇太后笑眯眯的说:「明日皇祖母就给你指婚,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 第十五章 苏润珉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眼这里,听到皇太后说「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皇太后的意思自己也被选中了,可却要和旁边的这位陈七小姐共享一个夫君。转念一想,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呢,更何况皇子?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做个侧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能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这般想着,看着许允炆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母后现在倒悠闲了,竟想改行做媒人了?在说要给谁指婚呢?」就听哈哈大笑声,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走了进来,除了皇太后,一屋子的人皆跪下去行礼,苏润珉心知是皇上进来了,也慌忙跪了下去,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就见他五十来岁的模样,清瘦异常,一脸病容,心里便庆幸不已,幸亏不是给皇上做妃子,否则说不定过了一两年,自己就该变成太妃了。 待众人都站了起来,许胤塡看了看殿内站着的两名年轻女子,心知这就是母后和皇后看中的皇子妃了,心中疑惑她们究竟出自何家,皇后竟然这么紧张的把她们宣到了慈宁宫,想要皇太后下旨,来个先斩后奏。 「她们一个是陈国公家七小姐,一个是苏太傅家六小姐,从相貌身份来看,都极配玧儿,所以哀家决定给炆儿指婚。」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皇上:「皇上觉得她们如何?」 「出自世家大族,定是不错的。」许胤塡点点头,心中却在腹诽梁皇后的狡猾。好你一个梁皇后,见到我把你弟弟架空,马上就想出法子来了,难怪自己方才在选妃的名单里没看见陈国公府家女儿的名字,原来早就被梁皇后暗地里勾去,人却领到皇太后这边来了,就等着皇太后一赐婚,许允炆便稳稳当当的添了两道助力,自己费尽心机才把梁元山手中的兵权分掉,现在又回到梁皇后手里了! 看了看站在那边两位少女,虽然是花一般的年纪,可容貌并不特别出众,许胤塡装作不在意般说:「母后,儿子以为炆儿的皇妃,颜色可以生得更美些,先别急着指婚,多看几家,慢慢挑罢。儿子听说那光禄寺卿的女儿,才名在外,又美貌异常,也该宣进宫来看看。」 听了许胤塡的话,梁皇后几乎要站不住身子,手藏在阔大的袍袖下边,微微的颤抖,手心都沁出了汗——皇上可真急智,光禄寺卿的女儿,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光禄寺卿掌管着膳食,真是个重要的部门呢!看了看许胤塡一脸的算计,梁皇后定了定心神,突然坚定起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的炆儿处于弱势! 梁皇后挺直了背,很谦恭的对着皇太后行了一礼:「母后,炆儿的亲事就全由您费心了,宫里事情多,儿媳不能分太多心思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请母后体恤,帮炆儿挑个合适的皇子妃罢。」 皇太后听了这话眯着眼睛笑了,她的笑容仿佛是经过岁月沉积出来一般,淡淡的,却意味深长的,似乎看一眼就不能忘记,牢牢的烙在了人们的心头:「皇后自己要注意保重身子,炆儿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皇祖母罢!」 梁皇后听到此话,心放下了一大半,只要是皇太后答应了就好办,最怕的便是皇上进来插手干预,看着慈宁宫外边那几树如火的石榴,她心里也热热的烧得正旺:皇上,若是你定要一意孤行,我梁元媛也绝不会妥协! 皇后走了以后,慈宁宫里的气氛好像缓和了很多。皇太后笑着和皇上说了几句家常,又看了看大殿里站着的三个年轻人,感慨着说:「看到他们,方知自己年纪大了,现在比不得以前精神,失眠,多梦,越发的心神不宁,最近背上还长了个大疮,每天膈着床板儿痛,睡不好自然身子也不好了。」 许胤塡听了也是担心,急急忙忙的问:「母后,可传了太医?」 旁边一个姑姑回话道:「那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来了不少,可都只是开些温吞方子,太后娘娘吃了也不见有效。皇上,你可有良医推荐一二?」 许胤塡皱着眉毛道:「给我看诊的那位老神医医术倒是极好的,可惜他却不愿意进宫看诊,再说他是男子,也不方便接触母后凤体……」 苏润珉原在一旁打起精神听着皇太后和皇上话家常,当听到这里时,她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的响声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正愁没有机会得到四皇子的喜爱,若是向皇太后推荐了良医,他定然会看着他祖母的面子上多看自己一眼。于是,大着胆子,她向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皇上,臣女可以推荐一人,保证药到病除。」 皇太后听到这话大喜,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苏润珉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回答:「回太后娘娘话,此人便是我九妹妹苏润璃。」 当苏润珉跪下说推荐人给皇太后看病那一刹那间,许允炆心里便沉了沉,他知道苏润珉准备推荐谁,也想到了母后说的话:「在你储君之位未稳前,尽量不要让苏小姐进宫,宫中如此危险,你却暂时没有保护她的力量,难道你忍心看她涉险?」 望着跪在地上的苏润珉,他突然间不再觉得她长得有几分清丽,而是觉得她很可恶,恨不能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扔到大殿外边去。 慈宁宫里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那笑声肆无忌惮,笑得人的心里都在发慌。 「你说什么?你的九妹妹苏润璃能治好太后娘娘的病?」许胤塡好不容易止住笑,看着跪倒在地的苏润珉:「她才多大年纪?大周朝可有哪家贵女修行医术?」 苏润珉没料到皇上会是这般反应,呆在那里不敢说话,心里暗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苏府六小姐,你竟以为你家九妹妹的医术会比太医还要好?未免坐井观天了罢?说不定你那九妹妹也就碰巧治好了些头痛发热,你却把她当神医了,还不快快闭嘴!」许允炆看着父亲不相信的模样,心里舒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话头:「皇祖母,父皇,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许胤塡点了点头,皇太后却唤住了他:「炆儿,你等等,你带着这两位小姐去御花园里转转,既然她们以后要成为你的皇子侧妃,也该尽地主之谊罢。」 许允炆无奈的看了看皇太后,觉得她老人家今日也未免太热情了些,但既然祖母发话,自己也不好顶回去,只得对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道:「你们跟我来。」皇太后也派了一个姑姑跟了上去:「安排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今晚歇在慈宁宫偏殿,你好生在旁边伺候着。」 慈宁宫里的人都退散了,大殿里只留下了皇太后和皇上这对母子。 「母后,你一定要把徐国公府和苏太傅府家的小姐指婚给炆儿?」许胤塡一脸的不赞同:「我希望母后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塡儿,你真糊涂!」皇太后厉声喝道,眼睛里精光四射,早就不复有那种温柔的表情:「你难道还在惦记着淑妃?你难道还在想着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第十六章 许胤塡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容太后,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连朝堂里的大臣们都被骗过,以为他会在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选择一个为储君,所以在他们把目光都投在这三人之间时,他慢慢的在暗地里为熜儿扶持力量,准备找合适的机会来宣布他的决定。然而,母后却轻轻松松把她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在她面前,自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可遁形。他沉默着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只是很倔强的看着容太后。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容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母后没有考虑过这事情?可是你看看熜儿,身子弱不说,可有半分当帝王的资本?十五岁了,他只是跟着其它皇子一起读过几年书便没有再去过书房,我派人去看过他,他的兴趣全部在做木工活上,他这样的资质,能当一个好皇上吗?」 「母后,熜儿非常聪明,他只是那日见了一个匠人来撰玉宫修缮,便无师自通,学会了引绳削墨,做出来的家什也异常精美,母后难道不觉得他聪敏异常?若是稍加指点,他定能做个守成明君。」许胤塡提到了许允熜便是一脸笑容,想到他做出来的那些精致的木器,更是惊叹他的聪慧。 「皇上,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即算你说他聪敏,可他的家世摆在那里!他的生母淑妃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现儿全家流放在西北,谁能扶持熜儿坐稳这江山?梁国公府、魏国公府、徐国公府、镇国将军府,谁又会支持熜儿?」皇太后越说越急,一想到若是真的立了许允熜为东宫太子,说不定立刻就有内乱,她更是紧张了:「母后想了又想,炆儿本是我心疼的孙儿,他母后出身梁国公府,梁国公娶的是徐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梁皇后的妹妹嫁给了瑞王的儿子,镇国将军府不消说也会全力支持炆儿的,所以四大家族里,炆儿占了三成,他这皇位若是再坐不稳,那也是天不佑我大周了!」 许胤塡听着容太后这番分析,也知道皇太后是打定主意要站在皇后这边,心里很是不高兴,淡淡的说了句:「既然母后已经拿定主意,那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许胤塡走出大殿的背影,容太后的身子垮了下来,她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眼里流出一行清泪:「塡儿,你为了那个淑妃,难道就忍心看到内乱勃发,天下生灵涂炭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大殿里空荡荡的,黑色水磨地面一片冰冷,只能照见她自己孤单的身影,多少年了,她一直是这么孤孤单单的坐在这里! 润璃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因为苏润珉想讨好卖乖而传到了皇太后和皇后的耳朵里,此刻她正心乱如麻的跟在许允馨身后,骑着马一路狂奔去了北门之外。 目送着苏润珉坐上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绝尘而去,润璃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原来在杭州府的时候看着苏润珉,还是一副无知狂妄的模样,没想到进了京以后,她就逐渐的发迹了,先是成为了大房的嫡女,现在竟然入宫候选去了! 祖母用了不少方法想阻止她入宫,可终究还是没有成功,这让她不得不有些怀疑苏润珉有做娘娘的命,毕竟小时候就有相士批过她的八字,说是大富大贵之命。再看看旁边的苏润珏,虽然她的身份也发生了改变,可却还是不如苏润珉这般出尽风头,方才苏润珏看着那辆马车的神情,足以证明她心里正在愤恨不已。 跟在苏老太太身后往回走,四月的春风吹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寒冷的感觉,如有人用手轻轻抚摸着你的脸,很温暖,很柔软,庆瑞堂的香樟树更繁茂了,巨大的树冠亭亭而立,像一把极阔大的伞。 「苏九,苏九!」正站在树下发愣,见许允馨由管事妈妈陪着朝她走了过来。 「咦,你今日怎么来了?」润璃很是开心,自从李清芬出嫁,含芳小筑便冷冷清清,不复有往日的热闹,看到许允馨过府来玩,心中自然高兴。 「我是来拉你出去的!」许允馨大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是我表哥要走了,他叫我喊你去北门为他送行!」 突然之间感觉到心空掉了一大块:梁伯韬要走了?他走到哪里去? 许允馨塞了一封信在她手里:「你先慢慢看,我去庆瑞堂向老太君报备下。」 展开信纸,里边没有写很多字,只是简单的告诉了一下润璃他离开的原因。 璃儿:因被皇上撤职,我决定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历练两年。我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不再靠祖荫不再靠父母,靠自己拼出一份前程来。璃儿,等着我,等你及笄以后,我自然会遣人来向你提亲。今日突然接到军队开拔的消息,没办法来苏府见你,若是老太君同意你出府,请来北门为我送行。 虞城 润璃的心突然之间有些下沉,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打仗,是不是太危险了?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战场不是一个乐观的地方,有人会因此成名,而更多的人却是默默无闻的战死边疆,连尸骨都不曾返回故乡。 抓着那张信纸,润璃的手抖个不停,真没有想到梁伯韬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最近他有了太大的压力,梁国公府的兵权移交了出去,他自己在宫内的职务被撤销,他的拒婚虽然让苏润玧很没面子,但也一定程度带累了他自己的名声,这一切,都是那么沉甸甸的压在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头上,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我要见他,不管祖母同意不同意,润璃心里一片慌乱,快步走进了庆瑞堂。 许允馨正在和苏老太太说得开心,老太太眉飞色舞的在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趣事,许允馨在旁边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见着润璃进来,许允馨便跳了起来:「老太君,我可把苏九带走了。放心,就借两个时辰!」 苏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不经意般从润璃身上溜了一圈,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装作没有看见般,点了点头道:「璃丫头这调皮鬼,也是巴不得望外边跑的,我若是不同意,她做起事来会心不在焉,反而不如让她出去的好。也罢,我就把她借给你,只是可要原封不动,没有破损的还回来才行。」 许允馨行了个礼道:「老太君放心好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苏老太太笑着啐了她一口:「镇国将军府真的养了只泼猴出来了,瞧你这样儿,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 许允馨嘻嘻一笑:「谁都不像,像我自己!」 看着润璃被许允馨拉着大步往外边走,苏老太太叹了口气:「姑娘长大了,心眼也多了,璃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来跟我说真话呢。」 旁边瑞云走了过来,帮苏老太太捏着肩膀道:「老太太倒担心起她们来,她们一个个自己有了打算,不用老太太操心的,老太太不如操心晚上的点心是什么比较实在!」 听着瑞云的话,苏老太太也笑了:「瑞云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庆瑞堂被抛在身后很远,出了府门,便见许允馨的丫鬟们牵着马在那里等着:「我把德芙给牵出来了,你刚刚好可以骑它。」 两人带着丫鬟骑着马狂奔到北门,出了城门不远,就见那边黑压压的一片,太阳照着那盔甲发出亮晃晃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第十七章 「他在哪里?」看着那么多军士站在那里,却看不出谁是梁伯韬,润璃只觉得自己的手快握不稳缰绳,一手心的汗,滑溜溜的。 「他在长亭等你。」许允馨指了只前边不远的地方:「看到没有?就在那里,你一个人过去罢,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十里长亭,自古以来便是送别的地方,润璃前世在课本上看到过很多诗词里都有「长亭」这一物象,可来大周以后,还从未体会得到这「长亭送别」的滋味,今日却真正体会到了。 长亭其实只是一个很破旧的亭子,破旧到连石凳都是残损的。梁伯韬无处可坐,就站在那里看着润璃跑到他面前,然后张开双臂,像那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投入他怀里。 温热的眼泪从他的脖子流进了他的前胸,有一种很奥妙的感觉,梁伯韬第一次体会到这般热情的润璃,也第一次觉察到其实她远远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她踮起脚尖,她的脸贴着他的,他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他鼻子旁边轻微的颤抖,还带着潮湿的气息。 「你要好好的,安安全全的回来,听到没有,梁伯韬!」她咬牙切齿的对他说。 「知道了。」他咧嘴一笑,原来离别的感觉这么好。 「你别嬉皮笑脸的。」润璃举起小拳头轻轻的敲打着他的胸膛:「不要逞英雄,打仗要听指挥,不要一个人孤军深入,不要以为人人都是霍去病,可以击退匈奴八百里,不要……」 「璃儿,停一下,你刚才说谁?霍去病是谁?」梁伯韬很疑惑的看着润璃的眼睛:「什么击退匈奴八百里,他是我们大周的人吗?」 润璃脸上一窘,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架空的世界里,看着梁伯韬好奇的眼睛,她含糊其辞的说:「我是在以前一个话本小说里看到有这样一个人,你不知道也正常。 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自己狂妄自大,以为武功天下第一,我要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回来,知道吗?」 梁伯韬点了点头,抱紧了润璃,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等我回来,心里不许想着别人,若是你们家要给你议亲,你都要想着法子给推掉,知道吗?」 润璃眼泪婆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最后我还有一个要求。」梁伯韬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什么要求?」润璃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古怪。 「你主动亲我一下。」这又变成那个嬉皮笑脸的世子爷了。 润璃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当他抱着腿雪雪呼痛的时候,她又凑上去,飞快的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那温润潮湿的感觉让梁伯韬心里猛的一颤,而这时润璃已经跳到了一旁,吃吃笑着道:「你再不去,部队就要开拔了!」 梁伯韬望了望远方,又望了望润璃,最终走出长亭,骑上马,飞快的朝那一大堆人跑了过去,润璃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二卷完,附赠四绝一首 送别 城北林外战鼓催,执手泪眼彩云飞。将军征战闺中恨,金戈铁马踏雪归。 送走了梁伯韬,仿佛心底被人抽去了什么,空荡荡的,骑在马上看着那滚滚烟尘,弥漫了半边天空,等一切平静下来,那黑压压的军队,早已消失不见。城北的树林静谧而萧索,仿佛这里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苏九,我也很快要去边塞了,你要不要来玩?」许允馨眉飞色舞的说:「我老早就不想在京城呆了,真没意思,不能出去骑马打猎,被关在家里都关得身上长毛了!」 被许允馨这么一说,润璃全身都有些发热,她也向往着走马扬鞭,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生活,可是一想到苏家的规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这真应了《射雕》里边那句话,你们是大漠里的一对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下的一只燕儿罢了!」 许允馨鼓起眼睛瞅了瞅她道:「我和谁是大漠里一对白雕?你放心,我没看上我表哥,我倒是看上了苏小四,正想拐着他也来军营里呢!」 听了这话,润璃也哈哈一笑:「若是我堂兄也去了西北,那你们真是一对白雕了!唉,我这只江南柳枝下的小燕子,哪天也该飞去西北去瞧瞧!」 「好,好,好,我们击掌立誓,我在西北等你!」许允馨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润璃不禁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在飞机上,许允馨对她说:「握手,我们回上海再见面!」从前世到今生,她一点都没有变化。 回到苏府,天色已晚。 「姑娘,你去做什么了?」嫣红迎了上来:「听说许家六小姐急急忙忙找你出去,可你也不喊上我们。」 「那时候我不是叫你们去牡丹苑帮忙了吗?有急事,我没来得及回凌云园了,她是京城女魔头,跟她在一起,谁敢惹我?」润璃抖了抖衣裳上的尘土道:「快去准备热水,我得洗个澡,一身的灰尘。」 嫣红应着出去了,这时便见到葱翠慢吞吞的走了进来,眼皮有点肿,好像哭过了一般。 「葱翠,怎么了?」润璃奇怪的看着她,葱翠是她四个贴身丫鬟里最外向的一个,心事从不闷在心里,看她现在这模样,应该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去了。 「姑娘,暗雨他……受伤了,我很担心他。」葱翠抽抽搭搭的说。 「你怎么知道的?」润璃也是一惊,毕竟暗雨做了梁伯韬暗卫那么久,经常跟着他来苏府,又是葱翠的情人,当然也有几分感情。 「我们训练了一只鸽子传信,我好担心他,姑娘,你去给他看看好不好?」葱翠拉住润璃的衣袖,满眼希望的看着她。 听了葱翠的要求,润璃觉得十分难办,她刚刚回府来,不可能又再次偷偷的溜出去,但是看着葱翠红肿的眼睛,她又于心不忍:「葱翠,你也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了,你试着自己动手,有这个胆量吗?若是觉得没把握,你可以去济世堂找我师傅一起去,我方才才回府,又要出去,母亲必然不会肯的。」 葱翠茫然的看着她道:「姑娘,我能独立看诊?」 润璃鼓励的一笑:「怎么,你不相信自己?」说罢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药箱,然后掏出一两碎银子给她:「你雇辆马车去济世堂,请我师傅和你一起去最好。」 葱翠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朝润璃行了个礼儿,便背着药箱匆匆走了出去。 用过晚饭,正在含芳小筑的院子里边散步,就听到品蓝清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瑞云姐姐过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瑞云走了进来,见润璃就在院子里头,朝她行了个礼儿:「老太太有些积食,想到九小姐这里讨几丸消食的药,顺便叫我喊九小姐前去说说话儿。」 润璃看着瑞云笑嘻嘻的表情,点点头,叫嫣红去取了消食药丸,跟着瑞云往庆瑞堂走,一路上想着应对的话语,苏老太太甚是精明,想必她早就看穿了些什么,只是想逼着自己先和她开口罢了。 苏老太太正由瑞珠扶着,在庆瑞堂的后院走动,看着润璃过来,笑眯眯的对丫鬟们说:「有璃丫头陪我就行了,你们都退散了罢。」 第十八章 一时间,丫鬟们走得干干净净,后院只剩下祖孙两个,还有那一大片的梅林。 梅花早已落尽,枝头有着青绿的梅果,看上去就觉得牙齿都会被酸倒。润璃指着那些青梅笑道:「祖母,若是想消食,我叫黛青来摘了这些梅子做了果脯,饭后含一颗,生津消食,还能健脾。」 苏老太太笑着回答:「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说到这里,她的话题突然一转,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今日那许家六小姐拉着你出去见了什么人?」 「不敢欺瞒祖母,孙女跟着许家六小姐去见了梁国公世子。」润璃也回答得非常爽利,老太太迟早要知道,不如就告诉了她,叫她心里有个底,也好帮自己筹划一下。毕竟梁伯韬拒了苏润玧的亲事,又来向苏府提亲要求娶自己,恐怕这叫苏府一时也难以接受,还不如现在就叫苏老太太心里有所准备。 「我一直奇怪,为何梁府遣了媒婆过来,世子怎么又跑来拒婚,原来却是这样。」苏老太太看了润璃一眼道:「璃丫头,你竟敢私相授受!」 润璃抬眼看了看苏老太太,就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在生气,不由得低下头去小声回答:「祖母,我并未和世子私相授受,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好一个情不自禁!」苏老太太突然笑了一声:「璃丫头,你倒真像极了我当年那个时候,只是我当年还是没有你大胆,没有大胆到站到长辈面前说出只是情不自禁而已这句话!」 润璃一时拿不准苏老太太什么意思,站在旁边也不敢乱开口说话,毕竟苏老太太虽然做事不同一般,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赞成她这种在大周看起来胆大妄为的行动。 「我私心里倒一直想把你和梁世子凑到一块儿的,只可惜你年纪小了些,心里还在想若是梁世子娶了玧丫头,到时候我还少不得要去做和事佬。现在倒是放心了,只是梁世子此次从军,也不知道过几年会是什么光景。」苏老太太惋惜道:「若是你及笄了,他还未从西北回来,那又该如何?」 听了苏老太太的话,润璃总算是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原来苏老太太是赞成她和梁伯韬的,只是担心这时间问题:「祖母,璃儿的事情还请祖母操心,除了世子,我谁都不嫁,当然,若是他背信弃义,又另当别论。」 苏老太太摸了摸润璃的头发道:「璃丫头,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把关的。现在只是苦了玧丫头,她在京城怕是难得找到合适人家了,唉……」 那声叹息,苍凉而惆怅,润璃听着心里也难受。苏老太太其实还是很操心的,虽然把中馈交给三个媳妇打理,可大事还是由她来拍板,所以考虑的事情未免会多了些。 「祖母,京城里找不到,可以看看外边的官儿,有些坐镇一方,比京官可不会差。」润璃也只能这么劝说了,虽然苏润玧骄横,但是因为梁伯韬的拒婚而找不到适合的人家,这倒也有些可惜。 「也只有这样了,慢慢访者,看看有合适的人家没有。」苏老太太点点头,璃丫头说的没错,竟然京城里边没有太多可能性,不如把眼睛往京城外边瞄一瞄:「宫里边来信了,说今晚珉丫头留在慈宁宫陪皇太后。我现儿很担心她,说话素来不小心,只希望她要少开口,免得给苏府招祸。」 「六姐姐真的要做娘娘了吗?」润璃睁大了眼睛:「不是说皇上最近身子不适,不打算选妃了?」 「除了皇妃,还有皇子妃哪!」苏老太太握着润璃的手紧了三分:「这才是最最关键的,我们苏家看起来已经不能中立了,现儿是在逼着我们苏家站队呢!」 「祖母,若是不能避免,即算是要站队,也要站到最有利的那一边去。」润璃沉思着。 「那你说哪一边最有利?」苏老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我觉得,皇上的心里好像根本没有这几位皇子,他们谁都不像是皇上想要立为储君的人。」润璃疑惑的皱了皱眉:「若是有了想立为东宫的皇子,早该立了,现在四皇子今年应该也有十七岁了罢?为何还迟迟不立?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成婚以后都让他们出宫建府了,其实也是预示着他们三个已经不可能了,最有可能的便是四皇子和皇宫里其余的皇子们,而四皇子乃是中宫嫡子,乃是正统血脉,若是皇上有心,也早该顺理成章的立为太子,所以孙女觉得皇上心里该是没有四皇子的。」 苏老太太想了想润璃的话,突然间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们苏府倒是出了个女谋士!今晚我把你这话告诉你祖父,让他也来听听这见解。」 润璃不禁露出一副羞赧的表情:「璃儿胡言乱语,哪里值得祖母去向祖父提起?还是不用拿出去献丑了!」 苏老太太摸了摸润璃的头发道:「璃丫头,有时候你太会守拙了些!扶我出去罢,咱们祖孙俩也说了半天话儿了,该去庆瑞堂坐坐了。」 润璃回到含芳小筑时,葱翠已经回来了,眼睛还是肿的,可精神好了许多:「姑娘,幸亏你那金疮药好,你师傅说暗雨没什么大事。」 润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还是没有敢自己动刀子?」 葱翠一挺胸,骄傲的说:「姑娘,是我动的刀子,你师傅帮我看着呢,他都赞我做得不错,是个老大夫的架势了。」 「才夸你一下就乐成这样,没志气。」润璃微微一笑:「到底什么事情暗雨受伤了?」 「姑娘,我和你说,三皇子暗地里勾结北狄人,被暗雨他们发现了,可是那几个北狄人好生厉害,没有抓到他们,还被他们跑了!」葱翠气呼呼的撅起嘴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去告发那个三皇子勾结北狄……」 「葱翠,无凭无据你怎么可乱说?暗雨他们在没得到确凿证据前都不能上报,何况你一个闺阁女子去说这些!」润璃按了按葱翠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暗雨心急,可我们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该开口的便不要去说。」 葱翠看着润璃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姑娘。」 黄昏的慈宁宫有一种异样的宁静,一丝风儿都没有,树叶也静止在那里没有摇动。 苏润珉和陈七小姐站在慈宁宫的前庭,两个人呆呆的看着那满树榴花红似火,谁也没有说话。 今日上午,许允炆只是敷衍似的领她们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没有和她们说一句话,当身后跟着的姑姑提醒说要用午膳了,他便如蒙大赦般飞快的走掉,剩下她和陈七小姐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下午由姑姑领着去未央宫见了梁皇后,皇后娘娘倒是热络,拉着她们两人的手看了半天,赞着说「好福气」,然后每人赏赐了一个项圈,样式是一样儿的,只是陈七小姐的那个,坠子是紫水晶镶嵌的,而她的则是翡翠坠。 在未央宫,她不敢多说话,梁皇后问一句,她掂量半天才答一句,生怕自己有说得不好的地方,但是看上去自己做得还不错,皇后娘娘始终是对她微笑着,没有不悦的表情,她原本战战兢兢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们俩在我宫中用晚膳罢。」皇后娘娘看起来兴致勃勃,她们也只低声应一句:「是。」等晚膳流水一般摆上来,苏润珉方才知道什么叫豪华,皇宫里的吃穿用度果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三个人用晚膳,摆上来的菜式足足有十余种! 第十九章 那陈七小姐脸上似乎也微露惊讶之色,但并也未说话,只是选了些清淡的东西,苏润珉也挑了些合自己胃口的吃了些。一边用饭,一边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如芒在背般,想回头看看是谁,又不敢回头,怕坏了皇宫的规矩。偏偏梁皇后还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们两人,似乎她们是她喂养的宠物一般,那眼神看得苏润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但她是梁皇后,自己又能说什么? 在这么多视线的关注下要能吃得好真是需要技巧,因为苏润珉并无技巧,所以这晚饭可谓吃得辛苦,用完晚膳,自己觉得一身湿答答的,亵衣紧紧的贴在皮肤上边,一点空隙也没有。 皇后娘娘请绣春姑姑把她们送回慈宁宫,刚刚跨进院子,宫女们便拦着她们说皇太后正在礼佛,喜清净,叫她们暂时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待皇太后出了佛堂再进去,于是两人就在院子里兜起圈圈来。 绕了两圈也觉无趣,两人站在院子门口那石榴树下,呆呆的看着这暮色的天空,这样望过去,天地变得很小,小得就只有头顶的小小的一块,一只鸟突然从天空掠过,可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我倒宁愿是那只鸟。」陈七小姐突然开口说。 「什么?」苏润珉有些没听清楚:「那只鸟怎么了?」 「你不觉得那只鸟比我们要快乐吗?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陈七小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们两人做了一日的提线木偶,便已经筋疲力尽了,若是进了宫,每天都要这么做,人生岂不是很无味?」 苏润珉盯着脚底,那里有一朵落花,颜色依旧鲜艳,只是花瓣已经残了:「我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家里要把我们送进宫,我们又能如何?」 陈七小姐顺着她的眼光看下来,看到了那朵花,蹲□子把它捡了起来,拿到手里转了转,那残缺的花瓣便一片一片的飞落了下来:「你看,我们和这落花没有两样,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已经残了。」望了望苏润珉的脸,陈七小姐问她:「你父亲有几个姨娘?」 一提到姨娘,苏润珉的心便有些沉重,她突然想起了去家庙持斋的大姨娘,她有好久没有去看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一想到自己进宫以后再也看不到她,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陈七小姐看着苏润珉不搭腔,自顾自的说:「我父亲有四个姨娘,我是三姨娘生的,因为父亲宠着三姨娘,所以非得把我记在太太名下。轮着要进宫了,太太便堆着笑说是为了我好,一定要我进宫候选,难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 听着陈七小姐说得热络,苏润珉不禁也接过话头:「我父亲只有两个姨娘,我是大姨娘生的,只是太太厉害,现在两个姨娘都打发了,我没有记在她名下,却是记在大房太太门下的。」 那陈七小姐听得一愣,却饶有兴趣的问:「那又是为何?」 苏润珉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又闲着无事可做,便一兜子把苏老太太怜惜三儿子,不想让他多出嫁妆,就把两个庶女塞到大房和二房去了的事情告诉了陈七小姐。听得陈七小姐啧啧称奇:「你祖母算是个狠厉角色了,我原以为我祖母厉害,没想到你祖母比我祖母更是厉害了三分!」 「那你也说说你祖母的事儿看看,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苏润珉鼓动着陈七小姐。两个人身世相似,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说起话来也贴近了些,两人站在石榴树下说了些家里长短,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润珉,我觉得我们俩这庶出的身份定然是做了不正妃的。」陈七小姐一副深思的神色:「我呢,也不想去争宠,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衬着你去争一争,不让那个正妃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真的?你为什么不想去争宠呢?」苏润珉望着陈七小姐,一副惋惜的口气:「进了宫来,总得给自己打算罢?我也不去求盛宠,只要能让四皇子心里记得我就够了。」 陈七小姐微微一笑道:「争宠也是要有资本的,你比我生得美貌些,而且方才你说你精于弹琴,真是多才多艺,我拿什么和你去争?不如就在后边帮你做助力,到时候你别忘了分点好处给我便是了。」 「真的吗?」苏润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第一次听另外一个少女夸奖自己美貌,她不禁有点飘飘然,看了陈七小姐一眼,她兴冲冲的说:「其实你也长得很漂亮。」 陈七小姐摇摇头道:「远不及你呢。」 起了些微微的风,慈宁宫大殿门口悬挂的宫灯也跟着摇晃着,那灯影打在陈七小姐脸上,有着斑驳的阴影,晦暗不明的,叫人似乎看不出她真实的容颜。 「两位小姐请进罢,太后娘娘已经出了佛堂。」大殿里边走出了一位姑姑,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皇太后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穿着没有白天看上去那样正式。穿着这衣裳,竟然让她又年轻了几岁一般,仔细一看,眉眼之间分外柔和,有着一种温柔宁静的美。 「你们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罢?」皇太后笑着问她们。 「是。」两人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答。 「没有心慌的感觉罢?」皇太后笑着招呼姑姑摆上几碟点心:「随便吃点,可不要拘束了,就把这里当做在家里一般。」 听了皇太后如是说,苏润珉和陈七小姐都伸出手去,取了几样糕点放在面前的水晶碟子里边,慢慢品味起来。 「我这慈宁宫,好久晚上都没有人来陪我了。」皇太后望了望面前的两个年轻姑娘,眼中全是慈爱:「以前明珠那丫头京城在慈宁宫里住,可现在人大了,规矩也多了,今年还只在慈宁宫过了三次夜。其实我还是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小姐在一起,这样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年轻多了。」 「太后娘娘,您难道老了吗?看着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姐姐呢。」陈七小姐放下叉子,偏着头看了看太后:「您一点都不显老,真的,今日白天,若不是看皇后娘娘坐在那里,我还以为您就是皇后娘娘呢。」 一席话说得皇太后眉开眼笑:「陈国公府的小姐真是会说话,我听了心里都舒服。」 苏润珉在旁边听着,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心里恨恨的想着,刚刚不是说不争宠吗?为何现在说话说得如此热络?自己也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讨好话儿,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在旁边附和的笑。 「苏小姐,你说说看,太后娘娘这里的糕点是不是很好吃?」陈七小姐推了推苏润珉,向她眨了眨眼睛。 「嗯,是呢,确实不错,太后娘娘这里的点心口味真是不错,我九妹妹那个贴身丫鬟做的梅花糕,也正有这个味儿。」苏润珉兴致勃勃的说,用叉子叉起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一种淡淡的梅花清香便从舌尖冒了出来,齿颊生香。 「哦?你九妹妹的贴身丫鬟也有这么好的手艺?」陈七小姐一挑眉,还故意把九妹妹的贴身丫鬟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是呢,我九妹妹的贴身丫鬟都灵巧,比我的丫鬟要好,她们跟着我九妹妹学医术,还能给府里的仆人治病呢。还不是太太偏心,给她的丫鬟都是机灵的,分给我和十妹妹的都是些蠢笨丫鬟,没有九妹妹的一半儿好。」苏润珉没有听出来陈七小姐的真实意图,毫不在意的说,甚至还夹带了诉苦。 第二十章 皇太后怎么会听不出来陈七小姐的弦外之音,心里感叹着这陈七小姐的精明,这苏六小姐的愚笨,又被苏润珉的话所吸引:「你说的九妹妹,就是你上午推荐的那个?」 苏润珉抬起头来,很兴奋的对着太后说:「不错,正是她。我九妹妹在杭州府的时候就经常出去给别人看病,杭州府的百姓都赞她是观音座下玉女转世呢……」毕竟是在说夸赞的词语,苏润珉声音低了下去,想到苏润璃的成就,仿佛是她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她就是那个给皇上治病的老神医的徒弟。」 皇太后听到最后一句,倒是来了兴趣:「果真?如此说来,你九妹妹确实是医术高明了?」 苏润珉点点头道:「臣女觉不敢有半句谎言。」 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太后娘娘,要不要今晚宣那苏府九小姐进宫给您看诊?」 皇太后摇摇头道:「不着急,明日宣她进宫也是一样,我这身子也没什么大毛病,若是这深夜里去宣人进宫,旁人还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毛病。」皇太后顿了顿话头,又看了看面前陈七小姐和苏润珉,徐徐道:「明日我宣明珠那丫头进宫来,让她跟陈国公府小姐和苏太傅府小姐熟络下,接着再宣了那苏府九小姐进宫,这慈宁宫里就全是年轻小姐了,那我也会跟着年轻了好几岁呢。」 陈七小姐听了皇太后的话,心里一凛,也明白了几分,看着身边的苏润珉,竟然是没有听出皇太后话里的意思来一般,不禁有些鄙夷,这种心机进宫来,何苦。 清晨总是一天最美好的开始,晨光微熹,薄雾犹在,含芳小筑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纱翳里,朦胧而柔美,远远看着,似乎很神秘,走近了一看,也不能看得清楚。 润璃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里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高声问外间小榻上的嫣红:「什么时辰了?」 「哟,姑娘醒了。」嫣红笑吟吟的挑起门帘走了进来:「刚刚好是辰时了,姑娘和那日晷一样准,掐着点儿就醒了。」接着就把手里的衣裳一件件展示给润璃看:「姑娘,今儿穿这件中衣罢,绒黄新做的。」 润璃点点头,站在那里让嫣红给她穿衣裳,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照顾,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如果没有了这些丫鬟,可能连衣裳都不大会穿——话说大周朝的衣裳实在是繁杂,带子一根一根的,总感觉会系错。 今日嫣红给她搭的是一套浅紫色的衣裳,撒花烟罗衫子配着百褶如意裙,式样简单但看上去感觉很不错,不仅衬得她的皮肤如白玉一般,还让她看起来很是身段窈窕。这么穿着去庆瑞堂请安,苏老太太看了都赞这衣裳漂亮,身上立刻又多了一把眼刀子,苏润珏那双眼睛忌恨的看着她。 「祖母,我今日是存着念头到你这里蹭饭来的。」润璃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向苏老太太撒娇:「祖母这边的金丝燕窝粥挺好吃,上回吃过一次意犹未尽,一直还想着呢,求祖母再赐一碗给璃儿尝尝。」 苏老太太看着润璃这调皮样子就觉得可爱,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就你会撒娇撒痴的?没看到旁的姐妹像你这般黏人的,也罢,就赏你一碗金丝燕窝粥罢,省得你时时刻刻记挂着。」 谁知那苏润珏也站了起来走到苏老太太面前说:「那我也厚颜请祖母赐一碗给珏儿罢,我还一次都没有尝过呢,听九姐姐说得如此美味,也想来祖母这里蹭点儿尝尝。」 苏老太太看着面前的苏润珏,心中虽有不喜,但还是笑着说:「既是如此,几个丫头都留在我这庆瑞堂用早膳罢。」 这边苏润珎和苏润玥一脸惊喜,真想不到还有在庆瑞堂用早膳的机会,旁边苏润玧却是无精打采,只是阴着脸哼了一句。润璃看着她那样子,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因为梁伯韬那件事情,她都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府过了。 「五姐姐,你哼什么呢?是不是不舒服啊?」苏润珏见着苏润玧这副模样,心里甚是得意,赶紧抓住机会嘲笑她。苏润玧朝她瞪了瞪眼睛,懒得搭理她,可苏润珏却战斗力异常旺盛:「五姐姐,看你这样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九姐姐给你瞧瞧?但是我看你大概没什么病,该是因为春天都快过了,你的亲事还没着落的缘故罢?」 这一句话最终成功的勾起了苏润玧的怒火,她沉着脸儿,一言不发的走到苏润珏面前,把那碗金丝燕窝粥就往苏润珏头上浇,苏润珏见着形式不对,赶紧往旁边一闪,那碗粥没有洒在她脸上,但是头发上、肩膀上、衣裳上到处都是,丫鬟们惊叫着过来收拾残局,苏老太太得了通报,几步走进抱厦来,一看到这场面,气不打一处来,苏润玧和苏润珏又一次被送进家庙去抄经文。 润璃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叹气,这苏润玧性子如此暴躁易怒,将来成亲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的婆婆夫君好好相处,若是嫁个软弱可欺的倒也罢了,如果遇到一个稍微强势点的,说不定每日都要上演全武行呢。 这边正收拾着,就听管事妈妈来报,慈宁宫来了位姑姑,苏老太太心里一惊,想着昨日苏润珉没有回苏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赶紧让人开了中门把那位姑姑请了进来。 那姑姑坐了下来和苏老太太寒暄几句,然后直奔主题:「老太君,听闻贵府的九小姐精通医术,可有此事?」 苏老太太看着那姑姑的脸色,斟酌着说:「不过是治个头痛发热什么的小病,哪能说是精通医术呢?也不知道是谁,以讹传讹的,我那璃丫头今年才十三岁,哪有那般本领!」 那姑姑睁大了眼睛说:「难道贵府六小姐是在说谎不成?昨日她亲口向太后娘娘推荐,说她的九妹妹精通医术,简直能白骨生肉,太后娘娘听了大喜,着我今日上门来请苏小姐为她看诊,听老太君这话,贵府六小姐竟不知轻重,敢欺骗太后娘娘?」 苏老太太心里哀叹了一声,这苏润珉果然是不能放出府去,这张嘴巴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看着那姑姑的脸色,她陪着笑脸说:「我那珉丫头见的世面不多,看着她九妹妹治好了几个病人便觉得医术精通了,还请姑姑回去好好帮苏府向太后娘娘解释一下,就请原谅珉丫头这无知之罪罢。」 那姑姑微微一笑:「老太君,我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来苏府请人的,请不到人,我也不好交差呢,老太君还是体谅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辛苦罢。」 苏老太太看着这姑姑的架势,璃丫头不跟她去皇宫,她便不肯走,于是招招手,叫瑞云把润璃从抱厦里边喊出来,润璃听到说皇太后要请她进宫看诊,心里实在不愿意。上次给皇后娘娘看诊,出了未央宫便撞见了那魏贵妃,现在这心理阴影还在,这次又叫她进宫,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故,一时间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璃丫头,竟然是皇太后定要你去看诊,你就去罢。」苏老太太对她点点头,招手叫她过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千万要记得谨言慎行,不要像你那不懂事的六姐姐一般,宫里岂能胡乱说话?」 润璃点点头道:「祖母不用担心,润璃省得。」转过来朝着那位姑姑行了一礼道:「姑姑,可否稍坐片刻,我回院子去拿药箱。」 第二十一章 那姑姑笑着点点头道:「苏小姐自去罢,奴婢就在这里等着。」 脚下生风一般,润璃带着丫鬟们匆匆赶回了含芳小筑,葱翠到里边把药箱整理好,拎了出来交给润璃:「姑娘,你可以好好保护自己,听表少爷说,那宫里头好大,里边的人都好凶,你可千万要注意。」 听着这话,润璃猛的站了起来,:「绒黄,你快去梳妆台那边翻翻,把上次我们去应天府的时候,高府大少奶奶容秋华送的玉玦给找出来。」 绒黄听着赶紧去了里间,不多会就捧着那玉玦出来了。润璃看了看那秋叶形状的玉玦,叹了口气:「容姐姐,但愿你送的这块玉玦能庇护我。」低下头,小心翼翼把那玉玦系在腰间,挎着药箱跟着那姑姑进宫去了。 从后边宫门通过检查,那姑姑带着润璃往慈宁宫而去,一路上润璃都是挺直脊背,头也扬得高高,自有一种风姿,那姑姑心里惋惜着,这位九小姐年龄小了些,否则还真是个皇子妃的好人选。 不一会便到了慈宁宫,还未进正殿,润璃便听到里边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在说笑,仿佛很肆无忌惮般,也没有出言阻止她,心中便是一愣,再听两句,原来是明珠郡主,心里当下也释然了,皇太后一直宠着那明珠郡主,这是大周朝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她才能在慈宁宫如此放诞无礼了。 润璃走进正殿,恭恭敬敬向坐在中央的那位夫人行了大礼,抬起头来,看见殿内主座上坐了两个人,中间是一位美妇人,穿着打扮,气度不凡,明珠郡主依在她身边坐着,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想来那个便是皇太后了。 容太后看了看润璃,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苏府的九小姐,看着年龄不大,可那规矩做得没有半分错处,而且她那双如点漆般黑亮亮的眸子透露出来她很聪慧,心里便有了几分欣赏,柔声问道:「你便是那苏太傅的九孙女?听说你精通医术?」 「回皇太后的话,臣女也不敢自称精通,只是侥幸治过几个头痛发热罢了。」 听到这回答,皇太后更是讶异,心想这苏家九小姐应对坦坦荡荡,既没有羞涩不安,也没有夸大其词的感觉,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南山隐叟的徒儿,想必医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既然来了,不如就让她瞧□上的病。看了看润璃,皇太后招了招手儿:「你且到内室帮哀家看诊,看你有几分把握把哀家这病治好。」 润璃恭敬的答应了一句,然后起身跟着皇太后走进了内室。 明珠郡主自从润璃走进大殿以后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她看。现儿看见她跟着皇太后走进内室,便跳了起来,一脸怨毒的看了看润璃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朝旁边立着的一个宫女招招手,把她喊到了一旁,嘀嘀咕咕说了老半天。 那宫女惊骇的掩住嘴,连连摇头,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怎么能做! 明珠郡主横着眼睛,威胁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敢做?我随便捏个什么名儿,那你就等着好果子吃罢。」 那宫女猛的跪了下来,抖抖索索的说:「郡主,人命关天,那苏太傅家的九小姐也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你何苦一定要这样做呢?」 明珠郡主娇蛮的一跺脚道:「你到底做还是不做?若是你做,那就是她死,若是你不做,那便是你死,你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听了那话,那宫女瘫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出声。明珠郡主不耐烦的踢了她一脚:「想要活命就快些儿去找齐了东西好下手!」那宫女听了,爬了起来,默默的走开。 明珠郡主看着那宫女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我陆明珠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从小她就见识了承平公主的狠辣手段,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就下令杖杀过一个丫鬟,她对于讨厌的人,总是不会手软。毒杀了苏润璃又如何?她死在慈宁宫,谁会想到是陆明珠做的?再说苏润璃死在慈宁宫,难道苏府还会跑到皇太后这里来闹事? 坐在椅子上,明珠郡主的思绪飞到了十来天之前。那天梁国公府的后院里,苏润玧带着一丝不屑,朝自己冷冷一笑:「你以为韬哥哥喜欢的是你?我打赌他绝不会去公主府求亲!你知道韬哥哥喜欢的是谁?她喜欢的是我的九妹妹苏润璃,他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厌弃的样子,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在我面前再神气又如何?韬哥哥还是不会喜欢你!」 苏润玧说的这些话似乎不断在耳边回旋着,明珠郡主一想到这些话便怒不可遏,恨不得一声令下就把润璃打杀,不要让她再在这世间存在。她又想起了三月初一那一日,她去梁府找韬哥哥,结果他却跑苏府给苏润璃贺生,而素常自己过生日,下帖子请他,他都会找理由推三阻四的不来公主府。一想着这明显的事实,她便心里痛恨——苏润璃,因为有了你,韬哥哥才不会看我,我一定要让你消失,这样韬哥哥才能转过身看到我。 明珠郡主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因为她看到那个宫女已经拿着一包东西往这边走了过来。方才她叫这个宫女在给润璃的茶水里加些东西,只要她开口喝茶,自然便有她想看到的结果。 那宫女躬身走到明珠郡主面前,结结巴巴的问:「郡主,是加到现在这茶盅里边,还是过会换茶的时候加到她的茶水里边?」 明珠郡主瞥了她一眼道:「真是一个蠢奴才,在这茶汤里加些药,若是她嫌茶凉了,你再沏一盅茶过来,沏茶的时候再加些便是了。」 那宫女低低应了一句,走了过去,俯□子往润璃的茶盅里加药粉,也许是因为害怕,手一直抖个不停,有一些药粉洒在了茶几上,她也没有注意,把那包药粉洒了一半,然后便走到明珠郡主面前道:「郡主,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 明珠群主点点头道:「你到一旁候着罢,做得不错。」转头看了看内室紧闭的门,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和她那娇媚的容貌完全不搭配,似乎化身成了一个可怕的妖怪,等着吞噬落入陷阱的猎物。 明珠郡主盯着那扇门,心里焦急得似乎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的,恨不能走上前去踢开那扇门,把苏润璃捉出来,捏着她的鼻子把茶汤灌到她的嘴里边去。可越是着急,那越觉得时间过得太久, 就听慈宁宫那滴水计时的座钟,不紧不慢的滴落着水珠,一滴一滴,仿佛要把她心底砸出一个洞来。 似乎过了有一百年之久,终于听到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响,缓缓的朝两边打开,仿佛推开了千年尘封的记忆。 两位姑姑扶着皇太后走了出来,润璃提着药箱走在身后。 「苏小姐真是妙手仁心。」甫一落座,皇太后看着润璃,眼睛里全是喜爱:「这比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不知道好了多少,立刻就摸准了我的病根儿!」 润璃在椅子上微微欠身回答:「太后娘娘,您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需得按照我的方子好生疗养着,至于您背上那个,并不是疮,而是脂肪瘤,除了开刀,没别的办法可以消除。」 明珠郡主在旁边一听,心中暗喜,大喝一声:「苏润璃,你竟敢在此胡说八道!太后娘娘玉体,岂能容你亵渎,竟然随意便说开刀两个字,我看你无法无天,眼里已没有太后娘娘,没有大周皇室!」 第二十二章 明珠郡主这话说得又急又快,按照她的意思下来,给润璃扣了一顶极大的帽子,若是上纲上线,该是谋逆了。润璃看着她满脸兴奋的表情,心里纳闷自己何时得罪了明珠郡主,但也只能为自己辩护:「润璃所说的开刀,只是专对太后娘娘玉体上的脂肪瘤而已,方才太后娘娘在内室提出来要把那团臃肿去掉,说明她老人家自己都厌弃了那团多余的东西,我这般说,正是应承了太后娘娘的心思,何罪之有?」 听着润璃的辩驳,明珠郡主一愣,呆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吱声。太后娘娘看着心爱的外孙女吃瘪,笑着朝明珠郡主说:「素日里你伶牙俐齿的,我这个慈宁宫被你闹得天翻地覆,今儿总算遇上对手了!我看苏家的九小姐可比你要强,说出的话不仅驳了你,还叫人找不出一个错处来!」 太后娘娘的话似乎又狠狠的戳中了明珠郡主的心窝子,今日外祖母才初次见到苏润璃,就如此赞扬她,说她比自己要强,若是接触久了,还不知道会分去自己多少宠爱呢!明珠郡主的嘴唇拉了拉,气鼓鼓的看着润璃,装出委屈的模样说:「那倒是我没考虑周到,吓着九小姐了罢?快喝口茶,消消气!」 皇太后也笑眯眯的说:「九小姐在内室陪我说了好一阵子话,也该口渴了,先喝口茶润润喉咙,我们再接着说罢!」 润璃赶紧应了一声「是」,低头伸手去拿茶盅,却发现茶盅旁边有着淡淡的粉末,心里突然一惊。慈宁宫每日都有专职洒扫的宫女,不可能这茶几上还会有脏东西,而且自己分明记得进内室去之前,茶几上很干净。那时候自己细心的欣赏过着茶几上边雕的花纹,还在想这么繁杂的纹路,每日要清扫,也不是一件轻松事儿。 都说宫中凶险,自己最好小心谨慎,这些粉末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能避免就避免。想到这里,润璃笑着对皇太后说:「这茶汤已经凉了,我也喝不惯放久了的茶汤,对身子有损,还是不饮了。」 还没等皇太后开口,明珠郡主就转向一旁的宫女,急急吩咐道:「崔玉,你快去给九小姐沏上一盏新茶过来。」 润璃看着她那副热情的模样,更是疑惑,明珠郡主与自己素无往来,为何今日这般热情?物极反常必为妖,恐怕其中必有隐情。那崔玉应了一声,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走到润璃面前,收了那盏冷茶,朝她用力的眨了下眼睛,便退到后边沏茶去了。润璃一见她那模样,心里便有了计较,看起来明珠郡主肯定有阴谋,也不知道她准备用些什么药害自己?多半又是跟高府那些人一样,想放些巴豆之类的,让她在慈宁宫出丑?无论如何,这茶水自己绝不能喝。 这时,就听着外边一阵欢笑声,婷婷的走进了几位少女,打头的那个自己曾经在风雅楼有过一面之缘,就是梁伯韬的表妹七公主,她穿着嫩黄色的宫装,皮肤如雪,面容姣好,只是看上去和明珠郡主一般,眉眼之间带着一种娇蛮。她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眼睛碧绿,看上去煞是可爱。少女身后跟着两名女子,一个是自己的姐姐苏润珉,另外一个不太认识,长得清秀,只是有些纤细。 「皇祖母,孙女请安的来啦!」那少女走进来,把猫交给身边的宫女,向皇太后福了□请安:「明珠,你今日进宫来了?」 明珠郡主向她一笑:「煣姐姐,你怎么抱了猫儿进慈宁宫来了?你明明知道祖母不爱猫的。这猫儿哪里来的?上次来还没看见你的猫。」 「我让哥哥帮我去宫外寻了来的,它的名字叫雪球,好看吗?」七公主把猫抱在手里让明珠郡主看,两个人在一角开始研究那猫的毛色、眼珠子,皇太后看着孙女和外孙女,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转头看了看陈七小姐和苏润珉,点点头道:「你们也坐罢。」 这时崔玉端着一盅茶走到了润璃面前,抖抖索索的把茶盅捧了过去:「九小姐请喝茶。」在润璃伸手来接的时候,她又似乎踩住了裙子,往后退倒了一步,那茶盅便从手里摔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就听清脆的一声响,地上到处都是茶水,那茶盅也躺在地上四分五裂,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听到这响声,慈宁宫里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看着地上粉碎的茶盅,知道自己的计划又失败了,明珠郡主气得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她马上想到了别的方法:「苏润璃,你竟然如此傲慢,连皇太后赐给你的茶都敢打翻!」 旁边七公主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连皇太后赐的茶都敢打翻?真是无法无天了!」抱着雪球走到苏润璃面前看了看:「咦,你不就是那天在风雅楼遇到的小姐?对了,你是苏太傅的孙女儿!苏府历来诗礼传家,为何有你这种不知礼仪的人?」 润璃看着明珠郡主和七公主都言辞不善的指责自己,见到皇太后的眼里也有些不快,心里便知道自己是犯了老年人的大忌。因为大周朝有个习俗,家里有老人过世,便要摔碗服丧,所以上次品蓝不小心打破了苏老太太一只茶盅,令苏老太太十分不喜,每次看见品蓝都没有好脸色。 现儿看着皇太后的脸色有些变了,润璃赶紧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臣女只是一时手滑,没有接稳,绝不是有意为之!」 皇太后看了看润璃,语气里颇是不喜:「九小姐若是有意,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明珠郡主在旁边帮皇太后捏着肩膀道:「若是不给九小姐一点教训,就怕她下次进宫还是会不知道规矩,又打碎了什么碗啊盘啊的,惹得太后娘娘不高兴。」 七公主听了也连连点头,把抱在手里的猫放了下来,走到皇太后面前说:「皇祖母,上次我在风雅楼见着这位苏小姐和韬哥哥,馨姐姐在一起,说说笑笑,颇没有规矩,看起来真是个不知礼仪的,皇祖母该好好帮着苏太傅教训她才是。」 润璃心里苦笑,这皇宫大院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看起来自己今日若是不受点苦是出不去了的。她挺直了背跪在那里,也不打算求饶,只是默默的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看跪在那里的润璃,又看了看旁边气势汹汹的外孙女,和那在一旁附和的孙女儿,心里不禁疑惑,看起来明珠是有意让自己惩罚这位苏家九小姐。方才自己看得清楚,分明是崔玉递茶的时候倒退了一步,苏家九小姐接了个空,那茶盅才摔到地上碎了的,为何明珠偏偏要揪着说是苏家九小姐有意打碎茶盅? 还有,方才分明是崔玉的失误,而这位苏家九小姐却并不着急喊冤,却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是说自己手滑,没有说半点崔玉失手之事,这位九小姐,倒也算得上爱惜奴才,颇有义气了。皇太后一边想,一边打量着跪在那里的润璃,就见她宝石般的眼睛望着她,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再一看,突然就见着了一块黄玉雕琢的秋叶玉玦,正系在她腰间,皇太后的眼睛眯了眯,再仔细看了下,那分明就是自己赏赐给娘家侄孙女们的饰品,为何系在这位九小姐的腰带上边? 「苏小姐,你那玉玦可否给我看看?」皇太后沉声问。 第二十三章 摸到了玉玦,润璃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把玉玦解了下来,握在手心里,一种温润的感觉从指尖升起,她想到了容姐姐那恬静的面容,想到了江陵容家清流世家的名声,从那种人家出身的皇太后,一定不会是明珠郡主那类性格的。 「这玉玦原不是你自己的罢?」皇太后接过玉玦,摸了摸,眼里全是留恋。回忆把她拉回了在江陵那美好的时光,几个侄孙女玉雪聪明,每天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拉着她的手到处去看新鲜东西,在江陵的那一个月,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只是容家普通的女子,回家省亲,享受那难得的亲情。 她怀念江陵的风土人情,她的亲友,她亲手栽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江陵的一切都让她那么难忘,因为她把最美好的一切都留在江陵,包括……她最纯真的感情。进宫多年以后,在梦里,她仿佛还能听到那朝气蓬勃的声音在她身后呼喊,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双黑亮的眼睛盯住她,可是她早已就不是江陵那个容大小姐了,她的纯真一点点湮灭在后宫的尔虞我诈里,现在慈宁宫里的容太后,和江陵的容大小姐,已经是完全的两个人了。 「回皇太后的话,这块玉玦,是江陵容姐姐送给我的,我与她情同姐妹,这玉玦便是她送给我当做念想之用。」润璃看到皇太后眼里的一丝眷恋,就知道自己今日把玉玦佩在身上算是做对了。 「你倒也机灵。」皇太后朝着润璃淡淡一笑:「起来罢。」 听了这句话,润璃大喜,心里知道总算安然无事了,朝皇太后行了个大礼,站起身来,这时就听门外有宫女进来禀报:「四皇子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许允炆大步走了进来,给皇太后请安以后,脸就转了过来看着润璃。今日他穿着一身淡紫颜色的长衫,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剑眉修目,眼神灼灼,看得苏润珉和陈七小姐两人都惊喜万分,低下头去。 「苏家九小姐今日也进宫来了?」许允炆却没注意到那边座位上两为小姐的表情,只是看着润璃,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今日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进宫看诊。」润璃向他行了个礼,大大方方的回答。 就在这时,身后的宫女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声:「太后娘娘,七公主抱来的这只猫……」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黑色的水磨地面上,一只白色的猫躺在那里,伸直了腿儿,一动也不动。 看着那可爱的小猫顷刻间便成了这模样,七公主一声尖叫:「雪球,你怎么了?」跑上前去,伸出颤抖的手便想去抱起它。 「公主当心,这猫已经死了,别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公主身上。」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姑姑上前一步抓住了七公主的手:「崔玉,还不快去把猫扔出去。」 站在一旁的崔玉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就要把猫捡起来,这时许允炆制止了她,皱起眉头指着那猫道:「且慢,七妹,你今儿喂这猫吃了什么?怎么会死在慈宁宫的?」 七公主望了望雪球,眼泪一滴滴的掉了下来:「今日在母后那用过早膳,雪球喝了一小碗鲫鱼汤,然后就抱着它来皇祖母这边了。」 「崔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这猫儿丢掉?指不定在外头就有什么毛病带着进宫来了,刚刚好发作了。」皇太后看了看旁边明珠郡主的脸色,心里可是亮堂堂的,分明是明珠这丫头胁迫了崔玉想要害苏家九小姐,在她的茶水里加了些什么,崔玉因为害怕不小心打碎了茶盅,那只猫刚刚舔了地上的茶水,因此一命呜呼了。她不可能查这个事情,查到自己外孙女身上,该如何处置?难道拉着崔玉出去顶缸?崔玉是慈宁宫的大宫女了,多年伺候自己,不忍心也没必要因为要遮掩明珠就把她给推出去。 见着皇太后如此说,许允炆也不好越俎代庖,自然不再开口,那崔玉走上前来把雪球捡起来,提着出去了。皇太后笑着对润璃说:「九小姐,方才那话题儿还没说话,倒被这些给岔开了,你说哀家背上这个东西,该怎么办?」 「回太后娘娘,若是要臣女来诊治,必然只有一个字:切,但方才明珠郡主说此乃僭越,不恭不敬之词,那偶也不好说了。」润璃斟酌了许久,终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宫里生活可真是累。 「哦?如此,待哀家仔细想想再回复你。」皇太后转脸看了看许允炆道:「炆儿,是不是来看你未来的皇子妃了?」许允炆脸上一热,讪讪道:「我是给祖母来请安的。」 润璃在旁边看着一家人祖孙其乐融融,在旁边也觉无味,便向皇太后告辞回府,皇太后也没有挽留她,只是说那方子她会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看过,如果可行就会按照她开的方子去抓药。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向皇太后行了个礼,由先头那个姑姑带着往宫墙那边而去,刚刚出了慈宁宫不久,就听后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便见许允炆赶了过来:「苏小姐,我送你出宫罢?」 润璃朝他淡淡一笑:「四殿下庶务繁多,哪里敢劳驾四殿下!这位姑姑送我到宫墙那里,苏府有马车候在那边。」 许允炆没有像她想象中回答两句客套话就转身走人,反而很热情的说:「无妨,我正要出宫办事,顺便送苏小姐回府罢。」他对着那位姑姑道:「姑姑请回慈宁宫去伺候皇祖母罢,由我送苏小姐回府便是。」 那位姑姑也不敢说多话,应了一句自回慈宁宫去了。 并肩和她走在抄手游廊的感觉真好!许允炆偷偷低眼看了看润璃,她比在杭州府见着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眉眼也比去年长开了些,一副大姑娘的模样了,分外的灵秀可人。走在她身边,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让他心里一阵阵迷醉。 他能不能老是这样偷偷的看我!润璃心里不住的在翻腾,这个许允炆真是可恶,明明方才皇太后都说他有皇子妃了,还在这里偷看她!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会喜欢他,都想嫁进宫里来不成?现在她看见那道宫墙就有过敏反应,这宫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呆的,自己的八字大概也和皇宫相克。 第一次进宫遇到魏贵妃,差点被抓了去,可和这次进宫相比,前面遇到的事情简直不算什么了。这次进宫,那明珠郡主竟然想用毒药害死自己!若不是那宫女机灵,在茶几上留下粉末示警,又故意失手打碎了茶盅,恐怕慈宁宫地上躺着的便是自己,而不是那只白猫了。 想到这里,润璃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暗暗发誓,这一辈子,能不进宫便不进宫!身边的许允炆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举动,很关切的问:「苏小姐,是不是穿少了衣服?要不要加件披风?」说罢伸手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想要给润璃披上。 润璃只觉许允炆这动作实在暧昧,趁着他的手还没有伸过来,身子一扭就晃了过去,就见许允炆拿着那披风呆呆的站在那里,面色尴尬。「我没有觉得冷,四殿下身子金贵,可吹不得风,还是你自己披上罢。」润璃也不敢看他摆出的这个滑稽姿势,低头匆匆往前边走,不敢去想许允炆这个暧昧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四章 「苏小姐,以前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距离,但今天我感觉你似乎很害怕我?」许允炆也只略微愣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跟了过来,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看得润璃心里一阵发慌:老天,自己是惹上了烂桃花?这位四皇子莫非也看上了自己?可是自己对他没有半点那个意思,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呢?况且他的家庭情况好复杂,自己可没有那个金刚钻,揽不了那个瓷器活儿。 「四殿下,以前是润璃年幼无知,所以多有冒犯之处,现儿润璃学了规矩,得了教训,知道不能胆大狂妄。四殿下是天潢贵胄,乃是人中龙凤,我这升斗小民只能仰望,岂能和四殿下没有距离?」润璃行了个礼儿道:「方才听皇太后说我六姐姐很快就要嫁给四殿下做皇子妃了,在这里先向四殿下道喜。四殿下事务繁多,就不必相送了,还请回罢。」 许允炆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润璃头也不回的走向后宫那扇朱红的大门,娇小的身子背着那个大药箱,很快就消失不见。润璃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在这里先向四殿下道喜了……她,她难道是吃醋了?一种淡淡的喜悦突然在心里膨胀起来,有一种甜蜜。(作者按语:四皇子,您好自恋,真想一瓢水浇醒你!) 这边许允炆还不知道,慈宁宫里皇太后已经把他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 梁皇后在未央宫接受了各位妃嫔请安以后,带着绣春姑姑来到了慈宁宫,一进门就看见明珠郡主和七公主正围着皇太后,说笑不停,旁边还有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两人也在奉承着一脸的笑,站在门边往大殿里边看,真是好一幅祖孙行乐图。 给皇太后请过安,梁皇后就踌躇的问起这立皇子妃的懿旨什么时候下。「皇后,我觉得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两人都是不错的,便封个侧妃罢,只是这个正妃的位置需要好好斟酌下,你可已经有了人选?」皇太后看了看梁皇后恭顺的目光,心里暗自下了决心。梁皇后多年以来对自己一直恭敬谦顺,晨昏定省,事事周到,自己能做这个皇太后也是他们梁家出了大力气,况且现在梁皇后身后还站着不少世家大族呢!也罢,就遂了皇后的心愿,干脆自己做个顺水人情把该定的都定下来,总不能由着皇上的糊涂性子,把大好江山送给淑妃生的儿子去糟蹋。 淑妃,那可是个妖孽,为了她,皇上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后宫怨声载道。这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一夫一妻白头偕老,皇上如果专宠那怎么行?当年才从储君之争里走出来,大周根基未稳,需要世家大族的支持,所以她暗地里使人撺掇着魏贵妃去出手的。魏贵妃是个没什么头脑的,被怂恿了几句便开始动手,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淑妃终于在进宫以后不到两年便故去了。可没有想到,皇上心里依然只还有她一个人,甚至还在为她的儿子谋储君之位——当年,自己还是想差了,淑妃不能死。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和死人争宠,正因为淑妃死了,她的宠爱才会一直在,永远也不会消褪。 「回母后的话,臣妾以为四皇子的正妃,需要是家世才貌都相宜的人,可臣妾毕竟见识少了些,请母后指定一个罢。」梁皇后眼睛望着在角落里和煣儿说话的明珠郡主,嘴里却不敢显露半分,怕自己说得不合意,让皇太后不高兴。 皇太后看着梁皇后谦恭的面容,下定决心般点点头道:「既然皇后请哀家做主,那哀家便把明珠指给四皇子做正妃罢!」 明珠郡主本来是满不在乎的在一旁和七公主说笑,两人正在说着现在京城里流行的衣裳款式,根本没有想到皇太后和皇后的谈话和自己有关,突然听到皇太后这句话,仿佛被雷到了一般,站在那里呆呆的,半天不能动弹。 「明珠,你要做我嫂子了?」七公主听了,倒是满心的欢喜。方才早上特地去未央宫用膳,就是听说皇后娘娘给哥哥挑了两位皇子妃,她想去看看长什么样子,结果见了以后大失所望,两个人没一个是美人,和自己心目里的嫂子相去甚远。现儿听到皇祖母指了明珠郡主给哥哥做正妃,心中大喜,抓住明珠郡主的手摇了摇:「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 谁知明珠郡主却猛的甩开了七公主的手,跳到了皇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我不想嫁给表哥!」 皇太后沉下脸来道:「明珠丫头,我看你是被骄纵惯了罢?这亲事哪能容你说话?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明珠郡主生来娇纵,很少见过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可终究心有不甘,朝皇太后行了个大礼道:「太后娘娘,明珠想要嫁给韬哥哥,还是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他了,我就不相信太后娘娘不知道我的心思,为何一定要把我指给表哥做正妃?」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殿里的人谁也不敢说话,都只是以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明珠郡主,心里暗自感叹承平公主实在是太娇惯她了。皇太后被明珠郡主一句话顶得半天提不上气,摸了摸胸口,顺了顺气,指着明珠郡主道:「你跟我进内室来。」 走进内室,刚关上门,皇太后就举起手来,用力的打了明珠郡主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耳光,我是代你母亲打的,同时,你也得代你母亲受着,她糊涂,漾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你愚蠢,自己做了错事从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明珠郡主被这一记耳光扇得晕头转向,看着皇太后,瘪了瘪嘴:「外祖母……」 皇太后眼神冰冷的盯着她:「方才你命崔玉在那茶水里想要毒杀苏九小姐,为何?是不是因为梁国公世子喜欢的是她?」 明珠郡主张着嘴看着皇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外祖母都不用查就知道那茶水是自己动了手脚?「因着你是我外孙女,所以我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混过去了,可我现在不能不教训你!你受封为郡主,吃的是皇家的俸禄,却只懂享受不懂你该做什么?梁国公世子若是喜欢你,他定然早已遣人去公主府求亲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开口?就因为他喜欢那苏九小姐,你就想毒杀她,而且是在我这慈宁宫里做这样的事情,你也忒大胆了!」 皇太后喘了喘气看着在那边吓得瑟瑟发抖的明珠郡主道:「苏太傅三公之位,门生遍布天下,若是他的孙女被我召进慈宁宫,结果死在这里了,你说,我拿什么去堵天下这众口悠悠?」 明珠郡主低着头,口里嘟囔着:「可是,外祖母,我喜欢的是韬哥哥,我不嫁炆哥哥。」 皇太后冷冷的看着她道:「明珠,那梁伯韬不喜欢你,嫁了过去你不会幸福的,嫁给炆儿,至少我是你外祖母,皇后是你舅母,多多少少可以照应一些。而且,你得明白,这不是你嫁不嫁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嫁,你回府好好准备着吧,外祖母不会害你。」 不多久,就有皇太后懿旨到了苏府,苏太傅府的六小姐被封为四皇子侧妃,只等四皇子和正妃新婚大礼后一个月送进宫里完婚。 正妃,自然便是那位京城里众所周知的娇蛮郡主陆明珠。 含芳小筑里边,润璃听着品蓝报告着她看到的事儿:「我躲在树后边,就看见宫里来的人很神气,连老太爷、老太太都要跪着接旨呢,有道黄绫缎子是给六小姐的,她接了那块缎子,看起来很高兴。」 第二十五章 「她当然高兴了,做了四皇子侧妃,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娘娘呢。」葱翠在一旁忍不住了:「但愿她在宫里头别多说话,她得好好管住自己的这张嘴!」 润璃也默然了,苏润珉进宫,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苏老太太早在苏润珉进宫的那一刻,悲凉的预见到了这种结果,她擦了擦眼睛望着苏老太爷道:「苏家真的要站到四皇子那边去了吗?」 苏老太爷的脸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显得苍老:「这次我们苏府被逼站队,站到了四皇子这里,现在吉凶未卜,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实力不差,就看该怎么把握了。」 「可是璃丫头上次说的话也有道理。」苏老太太担忧的说:「若是皇上中意四皇子,早就该立他为太子了,他是中宫嫡子,血脉正统,为何迟迟不立?」 「皇上迟迟不立四皇子,定然是有他的原因,可若真是这个原因,乃皇上他也太缺乏考量了。」苏老太爷走到书架前边,打开一个暗格,抽出了一张卷轴,慢慢的在桌子上展开:「过来看看,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苏老太太走了过去,低头看着画里的那个人,一双纯真如水的眸子,巧笑嫣然,似乎能让世间的一切都融化在她的笑容里。 「真像。」苏老太太看着那幅画,喃喃自语道。 「她真像她?」苏老太爷闭了闭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苏老太太身边那个贴身丫鬟的模样,也是这般好容颜。 「瑞云真像她姑姑淑妃。」苏老太太轻声说。 屋子里边,一片沉默,只有那明当瓦灯的灯影投在桌面的画轴上边,把那画里女子的眉眼照得更是柔和。 「你给六丫头挑几个机灵忠心的丫鬟好陪嫁进宫去。还有一个多月,叫六丫头好好习着规矩,若是她不服管教再是这般胡言乱语,到时候给她的陪嫁丫鬟送一帖药过去,总不能叫一个没头脑的毁了我们苏家。」苏老太爷的话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冰凉而没有温度。 苏老太太也沉默了,想到了苏润珉和金梭有点相像的厚嘴唇,她原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成这种局面,她只是想帮老三去掉一些包袱,既赶走了姨娘,又能让庶女们变成嫡女,嫁到好人家里边去。没想到这世间的事真是难以预料,很多事情都渐渐的脱离了既定的轨道,终究难以收拾。 第二日,苏老太太就亲自坐镇粹华厅,严格挑选苏润珉的四个陪嫁丫鬟。宝琳和宝珑,苏三太太极力推荐了,特别是宝珑,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丫头,四面玲珑,心细体贴,还知道经常提点苏润珉,苏老太太见着也觉得满意,然后从自己的大丫鬟里把瑞珠和瑞珍给了苏润珉,凑足四个份额,然后又开始和三个儿媳商量嫁妆事宜。 皇室给的聘礼并不多,但是陪嫁定然要是聘礼的数倍才行,苏老太太叫苏大夫人把公中的账册拿了过来,大笔一挥划了五万两银子,苏大夫人看着老太太的朱砂笔点下去,心里就一阵阵的痛,真如割了肉去般,但转念一想,这反正是公中的银子,自己即算想打主意捞,也捞不到什么,心里方才舒坦了些。 谁知,苏老太太放下笔,看着苏大夫人说:「嫁入皇室和嫁入普通人家不同,嫁妆得多一些才能对得起天家体面日婚嫁之事,公中一般只出三万,现在我划了五万两,剩下的由你们大房来出罢,怎么说也是大房的荣幸,竟然出了个皇子侧妃。」 苏大夫人心里一惊,没有想到自己因为一时小气,不肯听苏老太太吩咐,最后竟然还要出这么多银子,心里肉痛得紧,又没有办法,只能呆呆的望着苏老太太道:「那我们大房还要出多少银子呢?」 「这些年一直是大房管着公中账面,你也别和我来诉苦说没有钱,我和你少打算点,每年一万五千多两银子你都是稳稳的拿定了,我也不要你拿多了,三万两罢,凑上八万之数,既喜庆,又吉利!」苏老太太瞟了一眼苏大夫人脸上那不断颤抖的肉皮儿,心里只觉舒畅:「老大媳妇,这事情就交给你了,这可是大事情,你可不能再给我弄砸了!」 「媳妇明白!」苏大夫人忍气吞声,心里却在滴血一般,原以为把苏润珉记在名下,也不过多出五、六千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了,没想到要出三万两,而且她竟然成了皇子侧妃,而自己的玧儿到现在都无人问津,愁得她又多了几根白发。 苏二夫人在旁边开心的看着苏大夫人那张难看的脸,心里暗自发笑,大嫂打了这么多年算盘,终于被苏老太太摆了一道。三万两,说多也不多,可也得她辛辛苦苦攒上快两年,而且她这边还有一个苏润璋和苏润玧都要操办婚事,怎么说这三万两也如同割了她一大块肉。现在是她们三妯娌一起管公中的账务,大嫂也贪墨不了太多银子,看着苏大夫人几乎要昏倒的表情,苏二夫人倒是觉得身子很爽利。 苏大夫人没有昏倒,倒是苏三太太却有了些问题,就见她晕晕儿的扶着夏茉的手站了起来,打起精神对苏老太太说:「母亲,恕媳妇无状,身子实在不爽利,先回牡丹苑去休息了。」刚刚说完,便软软的往一边倒了下去,幸亏瑞云手快,和夏茉一起扶住了苏三太太,合力把她送回了牡丹苑。 苏三太太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送回了粹华厅,让厅里诸人大吃了一惊:「老三媳妇竟是有了身孕?」苏老太太疑惑着说:「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她有动静,现儿倒又怀上了!」 瑞云点点头道:「九小姐本来已经帮三夫人诊脉了,怕不准,又喊了回春堂一个有名的老大夫诊了次,确实是喜脉,而且已经有三个月了。」 「有三个月了?哎呀,这老三媳妇真是能撑,都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苏老太太转了转眼睛,便想通了苏三太太为何这般隐瞒的原因,还不是怕自己或者是旁人借机想塞通房丫头?想着拖得一时是一时,心里也感慨这老三媳妇可真能忍,自己也该怜惜着她一片苦心,不用再去为难她。 「母亲,既然三弟媳有孕,那就该好好歇息着,这公中庶务,她就别来管了,没由得累坏了身子。」苏大夫人听了这个信儿,眉头才展开一点,这老三媳妇处理庶务很精明,她管的那份儿挑不出半点错处,弄得自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赚私房钱,现儿终于走了这个把关娘子,也该轮到自己大展身手了,否则这三万两银子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受,苏大夫人想到这里,心里总算舒畅了些。 「我正想说呢,既然老三媳妇是双身子了,那就叫璃丫头来代替她母亲来管理下,顺便也学学怎么主持中馈,日后嫁出去也不至于糊涂得被人欺了去。」苏老太太点点头:「璃丫头是个机灵的,也该拘着她学学,要不是她每日都闲散着无事可做,就会在园子里溜达,整个人都懒了去,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听着苏老太太这话,苏大夫人倒没有太大反应,苏润璃原来又没受过,能看懂账册吗?她对账面懵懵懂懂,自己又是她长辈,怎么样也能压她一头,想到这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润璃觉得自己的日子变得没那么轻松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便被嫣红喊了醒来,简单的梳洗打扮了下,然后便去了粹华厅。到那里的时候,厅里已经有了几个婆子,正等着发对牌出去采买今日府上的菜蔬水果。 苏大夫人见润璃走了进来,笑着对润璃说:「九侄女,日后就得每天这么早起床了,可觉得累?」 润璃恭恭敬敬的回答:「伯母们都不嫌累,我这个做晚辈的怎能说累呢?」走到那桌子边上,随手翻了几本账册,心里感慨这古代的账册就是繁杂,不如前世用过的开支明细表。那时候跟着导师做项目,也采买过东西,自己也简单的做过帐,可比这大周朝的账册简单多了,现在自己翻一翻这个账本,就看得头晕眼花了。 苏大夫人看着润璃这模样,心里暗自得意,没学过管账的姑娘家果然是连门都摸不着,若是她开口请教,自己便推塘说现儿人多,得空了再详细给她说说,但是什么得空,那可就难说了。 「大伯母,这本账册我拿到一边去看看可好?」润璃拿起一册账本问苏大夫人,她没有得到预料里的提问,心里吃了一惊,看着润璃拿的那本账册是关于衣裳布料开支的,管这个事情的管事妈妈还未过来,于是点了点头说:「你拿过去看罢。」 润璃拿着那册子坐到了一旁细细研究起来,这本账册是府里奴仆们四时衣裳的采买,看着看着,她也逐渐看出点门道,让嫣红去取了纸笔过来,然后自己开始认真的做起摘录来。 苏大夫人一边忙着和苏二夫人一起打发早市采买的人,一边偷眼看了看润璃,就见她写得很认真,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心里非常好奇,但是又因着手头实在忙,也没时间去管她在写什么。 最后当粹华厅空爽了些,丫鬟们端了早膳过来,润璃还在一旁奋笔疾书,苏大夫人觉得奇怪,走过去看了看,却见那纸上列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字,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些什么,可润璃还是在写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大夫人站在她身后打量。 「九小姐,先用过早膳罢。」苏老太太派在粹华厅里监事的管事妈妈笑着说:「这才是第一天,有的是东西要学,不忙着这一会,先歇歇罢。」听到那管事妈妈的话,润璃这才惊觉大家都已经在用膳了,搁下笔,净了手,开始用起早膳来。 「九侄女,你这都是写的什么呢?」苏大夫人拿起一张纸,看了又看,还是不知所以。 「大伯母,那是我在乱写着玩呢。」润璃心中一笑,方才她可发现这个账册中有个漏洞,为什么没有被看出来?这个四时衣裳采买不知道是哪位伯母在分管,竟然是一笔糊涂账,连她这个不是会计专业的人都能看出一点门道出来。 这本账目里记载的是大年初一至今的账目,所以数量还不多,苏府的仆人们今年都添置了一套棉衣,两套春装,从苏府奴仆们穿着样式来说,棉衣的用料要比春装多,可这账目里边,棉衣的用料比春装的一半还要少得多,这显然非常不合理。另外这个领取采买银子的签字也很可疑,同一个人,签字的笔迹竟然不是一样的,难道年终,这样的账册也能够做平账面? 用过早膳,歇息了片刻,就见很多管事和管事妈妈都涌到了粹华厅,大家一见润璃,便不由愣了下,不知道三房这位嫡出的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苏大夫人向管事妈妈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润璃是代替苏三太太来粹华厅打理庶务的,好几个管事妈妈都面露喜色,润璃看着,也不出声,只是将那几个人的模样暗暗的记在心里,叫了绒黄过来,让她去向苏老太太坐镇在这里的管事妈妈询问下都是管什么方面的人。 绒黄应声过去,即刻便来回复,那几个里边,正有管着四时衣裳采买的周妈妈,润璃心里不禁有了计较。 等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说完话,众人把视线都投到了润璃身上,很好奇这位养在深闺的九小姐会说什么话。 润璃缓缓的扫了一眼粹华厅里一干管事及管事妈妈,然后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我是猜来学着管事的,有很多事情原也不是特别懂,还望各位管事多教教我。」粹华厅里一群管事和管事妈妈听着这话,全部笑着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九小姐客气了。」 「既然大家都不吝赐教,那我也想请教一下管理四时衣裳采买的妈妈。」润璃望着底下的人道:「是哪一位?」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都带着点惊讶,也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九小姐,第一天学着打理家务就想要请教什么?这时就见人群里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站了出来:「我便是管理这四时衣裳采买的,姓周。」 「原来是周妈妈管着这衣裳采买。」润璃朝她点点头:「我且问你,苏府男仆一百二十六人,女仆一百六十四人,身材各异,个子高大就该穿大号一点的衣裳,个子矮小的便用不了那么多布料,为何你这上边都没有标记清楚?难道采买衣裳,连裁制的标准都没有?」 那周妈妈听着润璃这犀利的提问,一时发懵,偷眼看了看苏大夫人,也不敢胡乱答话。 「你这婆子,做了也有几年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摸清楚?」苏大夫人朝周妈妈暗暗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拿了账册儿,去下边好好查查?」 周妈妈应了一声,便走过来接账册,润璃却无视了她那双伸过来的手:「周妈妈,你这账面也非常可疑,按理来说冬季的棉衣比春季的衣裳更要费布料,为何你冬季的棉布采买不及春季一半?」 那周妈妈支支吾吾了一阵,方才红着脸儿说:「那是老奴节省着,没花这么多布料。」 「那好,我再问你,春装女仆用的烟雨青的布料儿,做一身外衣不过六尺布,一百六十四个人,做一身总计九百八十四尺布,做两身便是一千九百六十八尺,再添些,二百二十丈绰绰有余,为何却采买了三百六十丈?」 那周妈妈站在那里,看着润璃,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去。 「我也不想看你以前的账册,你先把今年的归拢了再说,多余的银两如数退回来,否则我回了老太太,你这个管事妈妈也不用再做了。」润璃说完这些话,才把账册交到周妈妈手里,笑着对厅里众人说:「我原本只是看着玩,也不怎么弄得懂这账面上的事情,还请各位管事们好好帮我才是。」 众人见这位九小姐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到了账面后边的事情,谁还敢托大再说「指教」,只是赶紧点头说:「九小姐太谦虚了些,我们只得尽力配合着九小姐清查便是。」 润璃笑着谢过,又转过脸对苏大夫人说:「伯母,我这是第一天来跟着学管账,自己在一旁胡乱琢磨了些,不知道想得对还是不对,方才也只是稍微试了试而已,请伯母务必好好教我,原谅璃儿自作主张。」 苏大夫人心里的气实在不顺,可又没办法发出来,润璃这么一查,她就少赚了将近三百两银子,她们母女俩是专来折腾自己的吗?自己赚些银子容易吗?竟然想让她吐出来!苏大夫人瞅着润璃的笑脸,心里万分恼怒,可脸上不得不堆着笑说:「还是九侄女细心,否则还真会被那欺上瞒下的奴婢给骗了去!」 第二十七章 润璃也只是笑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从粹华厅回到自己的主院,苏大夫人的怨气终于爆发了,猛的砸碎了一个茶盅:「许佩蓉,你倒好本事,生了个伶俐的女儿,把事情塞给她,自己到旁边养胎去了!你且等着,我总得叫你心里不痛快我方才畅快!」 苏大夫人坐着转了转眼珠子,想了半天,晚上才把自己贴身的云妈妈叫了过来,给了她一些银两,叫她偷偷去派人找牡丹苑的春兰出来。 「春兰?」云妈妈狐疑着说:「夫人,你找那春兰做甚,那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虽说三房和我们大房,素来水火不容的,可她一个小小丫鬟,又能做些什么?」 看着云妈妈那疑惑的表情,苏大夫人唇边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容:「云妈妈,你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吗?难道你不记得三夫人现儿已经怀孕三月有余了吗?」 听着苏大夫人这话,云妈妈这才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还是夫人脑子灵活,奴婢是老了,倒没想到这一步上边去!那春兰,素日里的穿着举止就能看得出来是个想尽法子拔尖钻高的,这倒是颗好棋子!」 「那你还不快去!」苏大夫人催促着她:「记得多托几个人转着喊她过来,可别叫人撞见了。」 有了银子好办事,春兰被人兜兜转转的喊了出来,悄悄的走到苏大夫人的院子里边。苏大夫人看了看春兰,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哟,好一个齐整俊俏的丫头!若不是穿着这衣裳,我都险些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 春兰听得苏大夫人这般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这么一个美貌人儿,怎么也没有被抬举呢?」苏大夫人向她招招手道:「你过来,我帮你看看手相,到底是什么命儿。」 春兰羞答答的走过去,伸出了右手,苏大夫人握着那白嫩的手看了一会便说:「春兰,你这手相看来竟是个有福气的,能做贵太太呢!」 惊喜的抬起头,春兰脸颊上的酒窝浅浅,笑着问苏大夫人道:「真的?大夫人莫不是在哄奴婢罢?」 苏大夫人装做惊讶的模样道:「你这丫头,我何苦来哄你!现儿你家夫人有了身子,正是个好机会,老爷身边少人,少不得要收用两个,我看你是个机灵聪明的,为何不去走姨娘那路子?」 一听到苏大夫人说到了这件事,春兰心里就觉得无限委屈,低着头小声回答:「太太防得紧,自己都不能侍奉老爷了,可还是夜夜霸着老爷,都不让老爷看见我。」 苏大夫人听到这话,便大笑起来:「防得紧又如何?总有疏漏的时候罢?别的事我不敢打包票,可这事儿我倒可以帮你。」 春兰抿嘴一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有春波流动般,看得苏大夫人心里也是赞叹,这个丫鬟生得果然好颜色,老三竟然是瞎了的不成,如此美色在身边都看不到!若是换了自己家那个,不用说,早就扑上去了。 「我明日便叫大老爷下帖,叫你们家老爷来这边议事,然后整治一些好酒送进书房里边去。你预先到我们家书房里的隔间里休息着,等大老爷把你家老爷灌醉以后,你再出来服侍你家老爷,只管温言款语的伺候着,还怕不成事?」苏大夫人款款的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春兰一听,这才知道苏大夫人是诚心帮自己,赶紧跪了下来,朝苏大夫人磕了几个响头:「春兰谢谢大夫人如此提携。」 「谢什么,我也只是看不过眼去,这般聪明伶俐的丫头竟然就这般埋没了。若是成事了,以后你别忘记了我才行。」苏大夫人伸出手,笑眯眯的把她搀扶起来:「到时候别人喊你三姨娘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 春兰脸上红晕更深,手不停的拈着衣角:「无论如何还是得谢谢大夫人。」 「外边天色渐渐的暗了,也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你先回去罢,别让你家夫人起疑心。」苏大夫人挥了挥手打发了她。 春兰心里想着苏大夫人的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想着明日若是成事了,夏茉秋盏她们见着自己都该尊着喊一声三姨娘,想到这里,不由自主轻轻的笑了一声,脸上白里透红,唇边酒窝更深。 这一声笑还未落音,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你这丫头,在这里傻笑什么 ?」春兰抬头一看,便见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站在面前,正出神的盯着她看。春兰见他那目光带着点淫亵,感觉低头避到一边,匆匆往前走。 「大胆奴婢,你见了大老爷竟然不行礼,不答话?」那男子在身后怒喝一声,春兰猛的停下了步子——这就是苏府大老爷?仔细想了下,年夜饭上伺候夫人的时候远远看过了几个老爷一眼,仿佛是这个模样儿的。 她心里发慌,赶紧转过来向苏大老爷行礼:「奴婢春兰,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方才大夫人找我有些事情,一时走的匆忙了些,还望大老爷恕罪。」 苏大老爷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水灵灵的丫头,心思就有些活络,但忌惮着是三房的丫鬟,不好下手,只能眼馋的看了看,伸出手扶住春兰,顺手在她手上掐了一下:「原来是三房的丫鬟,我就说在我院子里就没见着过这么水灵的丫头过呢。」 春兰被苏大老爷这一掐,一赞,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苏大老爷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来调戏她,喜的是连苏大老爷看了自己都动心,不怕自家老爷不喜欢。苏大老爷看着春兰脸上的神色,更是多了几分色心,但碍着现在太阳还未落山,这丫鬟又是三房那边的,心里琢磨着过几天向三弟讨要,不怕他不给。伸手在春兰脸上摸了一把道:「你也不怕你家夫人等得着急?还不快些回凌云园去。」 春兰听着苏大老爷这般说,总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朝苏大老爷行了个礼儿,就匆匆的离开了院子。苏大老爷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窈窕的身姿,沉思着:「这个丫鬟老三收用过没有?若是已经被收用了,倒是不好开口讨了。」一想到自家的夫人真是不贤惠,院子里全是一屋子难看的丫鬟,略微齐头整脸的一个都不见,稍微整齐些的都在女儿院子里边,总不至于去问女儿要丫鬟罢!苏大老爷想着心里就憋气,甩了甩衣袖便走回了主院。 晚膳已经摆上了桌子,苏大夫人命丫鬟给苏大老爷斟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苏大老爷看着自己夫人今天的举动不对,竟然要丫鬟给他斟酒,这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老爷真是料事如神!」苏大夫人巴结着坐近了些:「我想明日你把三弟请去书房小坐片刻。」 「请三弟去书房?又为何事?」苏大老爷突然想到了方才遇到的那个丫鬟,自称是三弟媳的贴身丫鬟,莫非和她有什么关系? 「哎呀,老爷,你就放心吧,这可是好事情!」苏大夫人眉飞色舞的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通:「你看这老三媳妇,自己怀着身子不能伺候夫君了,还霸着不让丫鬟们近身,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呢?我就来做个好人,帮三弟撮合了,免得他这些日子没有人伺候,这也是帮三弟媳分忧嘛!」 第二十八章 苏大夫人笑得开心,却没注意到苏大老爷看着她,心里已经有些厌恶。她眼角的皱纹被她的笑容堆着挤到了一块儿,层层折折的,看上去显得很衰老——你自己都老成这样了,还不是照样霸着我不肯放松?苏大老爷心中腹诽。转念想到在院子门口碰到的美貌丫鬟,身子下边似乎着了一把火,热烘烘的烧了上来。 听着夫人这话,这丫鬟竟然是还没有收用过的,这样好的货色哪能留着给老三?夫人者般计划,是准备要生米煮成熟饭?要论煮饭,他可是高手!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暮鸦归巢,新月微升。 牡丹苑的前院载着几棵香樟树,香樟树冠极大,如一把伞一般笼住了半个前院,树叶散发的芳香在这晚春的夜里格外清爽。树下,有一个身影在不停的走动,春兰已经在香樟树下转了好几圈,心情一直不能平静。 苏大夫人方才对她说的话,让她无比兴奋起来。明日,多么值得期待的一天!到明日这个时候,她就该是苏家三房的三姨娘了罢?听着苏大夫人的话里边的意思,明日她肯定会喊太太亲眼来看到自己和老爷睡在一张床上,所以自己这个三姨娘,可是铁板上钉钉子,怎么也跑不掉了。 「春兰,你在树下转什么呢?还不快些进来!」夏茉走了出来,看见春兰站在香樟树下乱走,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开口喊她:「外边现在开始有蚊虫了,你也不怕被咬着叮着的,仔细了这身皮儿,起了红疙瘩怪难看的!」 春兰听夏茉这么一说,赶紧走进了内室,捋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没看见疙瘩,这才放心下来,站在屋子一角,听着屋子里边的闲聊。 苏三太太正半躺在床上,黛青端着一碗药在吹凉:「太太,姑娘说了你肚子里这个可不安分,你可得好好儿养好身子,别想太多事情。」黛青温柔的把药送到苏三太太嘴边:「咱们家姑娘可真厉害呢,听说今儿随便一看,便发现了那个采买四时衣裳的管事妈妈账面上有问题,都当众训斥了她呢。」 苏三太太喝了几口药,拿着帕子擦了擦嘴道:「她偏生去得罪她大伯母!我早就发现账面不对,可是不该我管的事情我可不会去管。毕竟这府里都是她大伯母用着的旧人,她何苦去得罪人!」说完扶着黛青的手站了起来,眼睛望了望站在一角的春兰道:「刚刚害喜,吐脏了一件衣裳,放在左边厢房外面,你现在去洗了罢。」 春兰应了一声,垂着手儿走了出去,苏三太太看着她的背影,蹙紧了眉头:「我看春兰这丫头,心一天比一天大了,改明儿我得给她去配个小子,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黛青在旁边笑着答道:「太太何必操这么多心,姑娘不是叫您别多想,好生将养身子便是了?可您就是不听,每天想这么多事儿,神思厌倦的……」刚刚说到这里,就听着外边春兰娇滴滴的声音:「老爷回来了?」那声音清脆脆的,句尾还略微带着一点上扬,有着一种邀约的味道,让人听着便觉得含有深意。 只见门帘撩起,苏三老爷大步走了进来,却是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不快之事。黛青夏茉见了,很识时务的退了下去,内室里就剩了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两个人。 「老爷,怎么了?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苏三太太走了过去,温柔的看着苏三老爷的脸,这半年来,他似乎比在杭州府添了太多负担,回到家里一般都是一张表情凝重的脸,需要她和他说笑很久才会缓过神来。其实做京官还不如做外放,天高皇帝远,关起城门便是土皇帝,呼风唤雨,比这京官要神气得多。 只是男人都是一心往上爬的,没有谁会嫌自己的官大。苏三太太伸出手,怜悯的摸了摸苏三老爷的眉头:「别皱眉,这样就不是佩蓉那个潇洒的夫君了。」 苏三老爷长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苏三太太的手道:「佩蓉,高总督写信给父亲,求娶我们家璃儿。」 「什么?」苏三太太顿时慌了神,贴着苏三老爷坐了下来:「那个两江总督还未死心?我听李同知太太说的他那儿子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徐国公府五房的小姐,还抬了李同知家三姑娘去做小妾,他怎么又写信给苏府来提亲?」说到这里,苏三太太就觉自己呼吸不顺畅,胸前似乎都要气炸了一般,脸色发白,抚着胸口喘了老半天。 苏三老爷见着也慌了神,赶紧帮苏三太太摸着胸口,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偏偏儿要听!你也别着急,我已经回绝了,虽然父亲大人说高家是江南的土皇帝,不能不笼络着,但我也不能拿璃儿的亲事去笼络他!我明日和母亲去说说,想必母亲自然有法子让父亲回心转意。」 桌子上的灯在微微闪动,「扑」的一声,毕毕剥剥的爆开,映着苏三太太的泪珠子格外的晶莹,苏三老爷见着便慌神了,抓住苏三太太的手:「佩蓉,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苏三太太艰难的点点头道:「老爷,你别管我,现儿就去找母亲说这件事儿,有些事情可是夜长梦多,我就璃儿这一个宝贝女儿,可不能让她跳了高府的火坑!」 苏三老爷见着苏三太太泪水涟涟,赶紧叫了夏茉和黛青进来伺候着,自己赶紧加快步子往庆瑞堂那边而去。 苏老太太正在和瑞云闲聊,邱妈妈进来禀告说三老爷来了。 听说儿子这么晚还过庆瑞堂来,苏老太太不由一愣:「他有什么事情?」 当苏三老爷就把高府来求娶,苏三太太却不愿意璃儿远嫁江南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苏老太太沉吟了一会道:「这事情你父亲还没有和我说,你放心罢,若是你们不愿意,我自然不会把璃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是这高府是否还有别的古怪?应该不只是远嫁的原因罢?」 苏三老爷看着母亲目光锐利,也不敢隐瞒,吞吞吐吐的把高瑞已经有了一个平妻和一个贵妾的事情说了一下,苏老太太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块:「这种人家,谁家的女儿会嫁他?都还没有娶正妻,就平妻贵妾了,说出去都不怕磕碜了牙齿!别说是我的璃丫头,就是珏丫头玥丫头这些庶出的,我都不愿意!」 「可是父亲大人的意思……」苏三老爷很为难的看着苏老太太:「父亲大人的意思,我们苏府和高家结门亲也不是坏事,我想父亲许是看中了高家在江南的势力。现儿朝堂里边形势不明朗,父亲这个太傅做得也是极为难,我见皇上的意思,隐隐还有让父亲致仕之意,父亲也是在为苏府着想,所以儿子也非常为难。」 听着苏三老爷如此说,苏老太太也长叹了一口气:「你父亲难做,我也知道。可我也不会让璃丫头去配这样的人家,你叫你媳妇别着急,我自然会想出办法来的。今晚你父亲回庆瑞堂我自然会和他好好商量着这事情。」 听到母亲做了保证,苏三老爷总算放下心来,从记事开始,父亲就对母亲言听计从,所以他也不再担忧,喜孜孜的跨出庆瑞堂,回凌云园向苏三太太报喜信去了。 苏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样把这个难题给化解了,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最终,她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苏老太太喊了三个媳妇陪自己用早膳。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向润璃交代了要注意的地方,就匆匆赶到了庆瑞堂,一进去便见苏老太太神采飞扬的坐在那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哟,老太太有什么喜事?」苏大夫人不禁有些疑惑,多长时间苏老太太没有主动喊过自己来用早膳了?现儿看她这样子,分明是有大喜事,难道皇上要封苏家爵位了?似乎暂时还没这个可能,没听自家老爷说过,可这一脸喜气又是为何? 「喜事倒确实是喜事,但我得等老三媳妇来了才能说,这喜事咱们得好好讨论下才成。」苏老太太实在会卖关子,说得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心里痒痒的,又不让她们知道,着实让她们着急。 这边两人望眼欲穿,也不知道看了大门多少回,苏三太太这才扶着夏茉和黛青的手慢慢走进了庆瑞堂,苏老太太笑着叫瑞云帮苏三太太看座,添碗筷。 「老三媳妇来了,老太太总算可以把喜事说给我们听了罢?别一个人藏着掖着的,害得我们在旁边心急!」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都笑着催苏老太太快说话。 苏三太太心里一愣:喜事?今日苏府有什么喜事?一想到昨晚苏三老爷带回的那条消息,她现在都还在心惊肉跳,却听到说有喜事,也关注起来。 苏老太太看了看三个媳妇,特别朝苏三太太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两江总督写信给我们苏府,到我们府里聘一位姑娘回去做他嫡子的正妻,老爷叫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看究竟选谁去和高府结亲。」 苏大夫人听了这话儿,激动得心里砰砰直跳,苏润玧自从被梁伯韬拒婚以后便成了京城贵女圈里的笑话,自己也暗地里试探了好几家门当户对,可竟然没有一家人透出口风儿想来求娶苏润玧的,总不至于让自己的玧儿嫁去那些小门小户罢?今儿得了这个信,可真是大喜事!两江总督是正二品的官,家世相当,而且在江南他就是名符其实的土皇帝,自己的玧儿嫁过去可是掉进了福窝里,吃穿享受不尽啊! 回想到方才苏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老三媳妇,她就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好事情都想着三房?三房的苏润璃才十三岁,自己的玧儿都十五,眨眼就是十六了!想到这里,苏大夫人就笑着开口了:「老太太,两江总督乃是正二品的官儿,他嫡子娶妻,总不至于要嫁苏府的庶女过去罢?」 苏老太太心里暗自高兴,这大儿媳真上路,自己稍微引导一下,她就跟着自己走了,抢着先排除掉二房的可能性,剩下就只有三房和她竞争了,但是自己也不能太快就松口,免得引起她的怀疑来——但是,怀疑又如何,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两江总督是给嫡子求娶正妻,只是自己没有说那嫡子还有平妻和贵妾而已。 看着苏老太太不说话,苏大夫人有些着急:「母亲,若是我们选个庶女去和高府结亲,人家会如何看待我们苏府?」 苏老太太沉吟着说:「那倒也是。那就从玧丫头、璃丫头和珏丫头里边选一个罢。」 苏三太太听着这些话,心里马上就知道了苏老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不禁暗暗赞叹了一声老太太好手段,几句话就说得苏大夫人自己钻了她的圈套,急急忙忙的自己双手把苏润玧给送去江南高家做儿媳。这苏府的小姐里边,无论是谁嫁去去江南她都不会关心,只要不是她的璃儿便成,苏三太太露出一丝微笑,既然苏老太太在唱戏,自己也该帮衬她唱上几句,这出戏方能更精彩些。 「母亲,我们家璃儿是江南长大的,也习惯了那边生活,」苏三太太眼睛里透出点向往:「我倒是觉得若是璃儿……」这句话还未说完,苏大夫人就已经急急忙忙打断了她的话:「老三媳妇,你们家璃儿虽说是江南长大,可这结亲,难道还指定了一定要在江南长大的不成?我们家玧儿是三个姑娘里边年纪最大的,现儿珉丫头都要嫁了,她的亲事还没着落,已经被姐妹们笑话了。若是这次又选了璃儿,那别人会如何看玧儿?难道璃儿是苏府的孙女儿,我们家玧儿难道就不是苏府的孙女儿吗?老太太何必这般偏心!」说到伤心处,苏大夫人竟然拿着帕子呜呜咽咽起来:「我知道我们家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必然没有老三那么亲近,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贴着心给老太太捂了这么久,老太太也该疼惜下罢!再说这亲疏远近虽有,可事情也该按着道理来不是?」 苏老太太一脸为难的看着苏三太太道:「老三媳妇,我听着老大媳妇这话也对,璃丫头还小,等她满十四岁再慢慢帮她去访合适的也不迟,你也该体谅下老大媳妇的这一片慈母之心罢?」 听了这些话,苏大夫人似乎是大夏天吃了一碗冰糖杨梅般,舒畅得不行,听到苏老太太能说这么讲理的话,这些年里可是头一遭!苏大夫人一包眼泪的望着苏三太太:「三弟妹,你们家璃儿还小,你就体谅下我们家玧儿现在这处境,让让她姐姐罢!」苏三夫人见苏大夫人说得真切,也为难的说:「罢了罢了,原本也是玧丫头年纪最大,该轮着她的。母亲,明年你可得帮着璃儿好好物色着,媳妇现在倦了,先回牡丹苑歇息了。」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这个不用你说,到明年我自然省得,你赶紧回去歇着罢!」 苏三太太站起身来,扶着黛青和夏茉的手,没精打采的去了,苏大夫人看着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充满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 晚春时分正是蔷薇盛开的时候,庆瑞堂院子边缘爬满了粉色的蔷薇,柔风吹拂,那甜甜的香味就直扑扑的钻进了鼻孔,似乎有些甜得发腻,闻久了倒有些不甚舒服,就如现在苏老太太看着苏大夫人笑得一脸甜蜜的,看久了也会觉得心里犯腻。 苏大夫人终于了却了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有说不出的痛快。玧儿自从被那梁伯韬拒婚,又被明珠郡主宣扬出去以后,就很多天都闷闷不乐,素常她活泼好动,又喜和姐妹们斗气生事,可最近早上在庆瑞堂请安以后就回了自己院子,连头都不露出来一下。看着玧儿这模样,苏大夫人心里也着急,可心病还需心药医,得尽快给她早到婆家,方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却没想今儿喜从天降,难怪起床时就听喜鹊在枝头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这件事情上边!苏大夫人眉开眼笑的向苏老太太告辞,扶着丫鬟的手去了栖霞院。 栖霞院里静悄悄的,院墙上满满垂下来的是一墙紫藤萝,一整面墙全是如瀑布般炫目的紫色,生命的气息在花朵之间流动着,仿佛把栖霞院的热闹全占满了。屋子门口坐着一个小丫鬟,看见大夫人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小姐呢?」苏大夫人皱了皱眉头,这种宁静让她感觉到不舒服,素常来玧儿院子里,她不是在训斥丫鬟就是在哭闹,今日进来觉得这般宁静,竟感觉到有些不适应。 「小姐……」丫鬟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个名堂来,这让苏大夫人有些感觉不妙,三步两步跨进女儿的内室,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四个贴身大丫鬟一个也没见着。苏大夫人怒气冲冲的在栖霞院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整个栖霞院静得吓人。 第三十章 「小姐到底去了哪里?」苏大夫人恶狠狠的看着那个小丫鬟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定把你的皮给扒了!」 那小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说:「小姐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我是小丫鬟,也近不了身子,只知道她派秦妈妈出去了好几次,今日却从庆瑞堂请安回来说是要去翰林院找四少爷,换了男装出去了。」 听到小丫鬟的话,苏大夫人面色发白,身子摇晃了两下,最终颓然的倒在椅子里边,手紧紧的捏住了桌子上那个茶壶的柄,恨不能加大力气把它捏碎坐。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她猛然转头对着身边云妈妈说:「暗地里多派些人手去把小姐找回来,千万记得要悄悄的,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 云妈妈应着出去以后,苏大夫人心里慌乱不已,玧儿去翰林院做什么?找璋儿?平素有什么事情难道不会在家里说?一定要去翰林院?这肯定有鬼!苏大夫人越想越心虚,一颗心似乎已经悬在了空中,落不到实处,额头上竟然有汗珠子一颗颗渗了出来。 「夫人,您去歇着罢,若是小姐找回来了,我再去主院喊您。」小丫鬟看着苏大夫人那疲惫的模样,怯生生的挪了过来,递过一块手帕子。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苏大夫人接了过来,在额头上边擦了擦,看着面前这个小丫鬟,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瓜子脸儿,肤色粉嫩,看着倒也清秀喜人。 「回夫人话,奴婢叫小喜。」那小丫鬟看着苏大夫人,不知道她问自己名字做什么。 「小喜?这倒是个好名字。」苏大夫人朝她招招手:「若是我把你点了去做小姐的陪嫁丫鬟,你可愿意?」 小喜的眼睛滚动了两下,心里一丝窃喜,不是说陪嫁丫鬟的年纪一般都要比小姐大些吗?因为很多陪嫁丫鬟是会被挑做通房,用来固宠的,所以都会选些年纪大,看上去不会比小姐美貌的,可现在这好事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了?「回夫人话,小喜是苏府的奴婢,该做什么事儿全凭夫人差遣。」 苏大夫人看着小喜,点了点头,这个丫鬟倒是个机灵的,一点就透。玧儿这个样子,不给她多带点得力的助手去江南,恐怕还不好在那院子立足呢!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她开始筹划起玧儿该带多少人过去。 不过多时,院子外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苏大夫人猛的睁开眼睛,就见一身男装的苏润玧正脸色灰败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这副模样到底是去了哪里!」苏大夫人看着苏润玧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润玧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般 ,垂了头站在苏大夫人面前,也不说话,就是那么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你来给我说说,小姐今日到底是去做了什么!」苏大夫人指了指春花,叫她站出来回话。 看着苏大夫人恶狠狠的眼睛,春花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苏润玧因着被梁伯韬拒婚心情郁闷,又听着仆人们暗地里议论说京城里的勋贵们都不愿意聘她为妻,更是觉得生活晦涩,前几日去了庙里上香求姻缘,却遇到了一位年轻书生,长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他自称是这次科考的进士,现儿正在修习庶吉士,等朝考以后便可入翰林或者放外任。 那书生舌如巧簧,恭维话儿说得流利不过,不停的赞美着苏润玧,弄得她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两人相见恨晚,约了今日去翰林院那边酒楼小聚,苏润玧本是极度沮丧中,突然来了一个如此热情之人,早把规矩礼仪抛之脑后,只觉得那人便是自己合适的夫婿人选,见那书生穿着有些寒酸,今日特地带了积蓄过去送给他用。 苏大夫人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般,伸手噼噼啪啪几个耳刮子打得春花的嘴巴都肿了起来:「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生了这张嘴巴何用?难道不会劝着小姐些?」转身交代了一句云妈妈,把跟出去的四个贴身丫鬟都捆了,送到后院关了起来,然后唤了苏润玧进了内室,叫小喜把着门风,谁也不许放进来。 进了内室,还未站稳脚跟,苏大夫人就老大一个耳刮子,打得苏润玧晕头转向,她捂着脸,也不 求饶,只是倔强的看着苏大夫人。 看着女儿这眼神,苏大夫人突然又心软了,抱住苏润玧哭出了声音:「玧儿,你怎么就这般糊涂!难道你就不想想日后该怎么过?」 苏润玧冷冷的说:「母亲,反正我现儿也找不到好人家了,这位李公子是进士,正在修庶吉士,若是他过了朝考便可升为翰林,若是没过,也可以放外任,难道这人还配不上女儿吗?」 苏大夫人拿着手帕子拭了拭眼泪道:「玧儿,你好糊涂,他说什么,你就全信了?你把他名字告诉我,我叫你哥哥去查下便可得知他是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你跟娘说实话,你和那李公子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罢?」 听着苏大夫人这么一问,苏润玧的脸色绯红,低下头去:「我们……也未做什么别的事情,只是他……」说着,一脸娇羞,不再开口。 「你们做了什么?他抱了你?亲了你?」苏大夫人就觉得血直往头顶上冲:「总没有宽衣解带罢?」 苏润玧睁大了眼睛望着苏大夫人道:「母亲,女儿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来?虽说李郎拉过玧儿的手,也抱过玧儿,但他是正人君子,绝没有做那种下流事儿。」 苏大夫人这才送了一口气,冷冷的哼了一句:「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就该遣媒人来苏府提亲,而不是躲到酒楼里和你私会!以后你也别再想他了,母亲已经给你订好了一门中意的亲事,你就专心在家备嫁罢!」 「母亲,你怎么能不问玧儿的意思就定亲了!」苏润玧慌乱的抓住了苏大夫人的手道:「我和李郎已有约定,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你难道是想要我做个毁约之人吗?」 又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苏润玧脸上,苏大夫人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喘着气说:「玧儿,你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若那李公子所言属实,他真是今年新科进士倒也罢了,若是那设局儿叫人钻的,我的私房银子全送了都不够堵他的嘴!」伸出手用力戳了戳苏润玧的额头:「当时你说你只嫁梁国公世子,谁都不嫁,可现在才多长时间,你就和这个半路上钻出来的李公子私定终身?你还有点女儿家应有的庄重吗?」 看着苏润玧扁着嘴站在那里,苏大夫人抛出了一句话:「你在家安心待嫁,母亲不会胡乱帮你挑人的,你的夫君家里是当朝二品,江南独当一面的人物,嫁过去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惦记着那李公子做甚!」 苏润玧似惊似喜的望着苏大夫人:「母亲,你说的可是真话?」 「母亲还能骗你吗?老太太偏心着呢,一心想把这们好亲事落在三房苏润璃身上,还是我说尽了好话才把这事儿扭过来的,今后你就在家绣点嫁妆,母亲到珍珑坊请个娘子来教你女红针黹,别的不说,少不得要学会给自己的夫君做鞋儿袜儿的。」 「女儿知道了。」苏润玧应了一句,每天又皱到了一块:「母亲,我心里不忿,虽说这次亲事没落到那苏润璃身上,将来韬哥哥会不会来苏府向她求亲呢?」 第三十一章 苏大夫人看着女儿那样子,心里一酸,其实玧儿心里还是没有忘记那梁伯韬,自己要出嫁了都还在想着梁国公的世子爷!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苏润玧的头发道:「梁国公世子今年十七了,定会在这一年里议亲,那苏润璃才十三岁呢,你担心什么!」 缓了缓气儿,苏大夫人又想到昨日那苏润璃竟然不留半分面子,竟然在粹华厅当着那么多人就把周妈妈捉了出来,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她倒好,一棍子打下去,毫不手软,自己是该好好教训她才行。但是事情不能着急,须得慢慢行进着,今儿下午给她母亲送个惊喜,看看她知不知趣,若是知趣倒也罢了,不知趣就休怪自己下手无情了。 回过神来便见苏润玧挨在她身边,心里又记挂起女儿来,「你就好好的担心自己罢!你的这些贴身丫鬟都是不得力的,我会另外给你挑些人,陪着你去江南,好帮衬着你一些。你自己这性格儿也得改一改,凡是不能硬碰硬,需放得柔软些!」 苏润玧一脸欢喜,点了点头,苏大夫人看着她那样子便知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耳去,但是素年来都是这般娇纵惯了,一时要她去改,谈何容易?现在也只能懊悔自己对她太放纵了,可认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松柏园的书斋那边栽种着一长溜的松柏,在这晚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射着,有一种勃发的生机。春兰被苏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招呼着,悄悄儿的从书斋的小门进来,经过了这夹道的松柏,到了一个小隔间。 「你在这里耐心的等着,别走开了。」那个丫鬟叮嘱着她,眼里有羡艳的神色:「唉,各人命不同,明天我就该喊你春兰姨娘了。」 春兰望着那丫鬟甜甜一笑:「姐姐这样不更好?」顺手塞了一个小小的银毫子到她手心里,那丫鬟紧紧的捏住,朝她点点头:「我走了,你在这里等着罢,春兰姨娘。」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屋子里边就剩下了春兰一个人。 春兰环视了这间屋子,看起来苏大夫人已经喊人收拾了一番,虽然房间不大,但是非常整洁,最显眼的是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的铺盖看上去就是新换上的。 摸了摸那柔软的被褥,应该是刚收进来的,因为这被褥上仿佛还有些温热,有种一种松柏的香味儿,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刚刚从那松柏道上走过来,似乎也带着那种香味,春兰愉快的笑了。 她今年十六了,在苏家做了十年整了。 六岁被卖进苏府,她的命很不好,派给了庶出的四姑娘苏润珏,这位主子长得美貌却很暴躁,跟着姨娘在杏花天里窝着,养成了一副不讨喜的性子,分明是庶女,偏偏心比天高,痴心妄想着要压过三姑娘一头,可每次总是被太太暗地里给收拾了。她看着情况不妙,投靠了太太,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府当家的还是太太,二姨娘再受宠也越不过她去,更何况太太本身也生得好,又有教养,不由得老爷不敬着爱着。 投靠太太的主要原因不是想贪图几两银子的赏钱,她最主要的计划就是想让太太记住自己,在二少爷成年的时候指了去做屋里人,她比二少爷大三岁,年纪上是刚刚好的,二少爷十四的时候,她十七,豆蔻年华,含苞欲放,她会极力奉承他,就像大姨娘当年那般,从屋里人变成通房,生了儿女以后就可以扶做姨娘了。 偏巧四姑娘生得美貌可头脑简单,偏偏送了个把柄给自己去太太那边揭发,四姑娘是被禁足了,可自己还是没捞到好处——原本看着二少爷那边只有两个丫鬟鸢尾和玉萱,没想着太太的几个贴身丫鬟刚刚好都配了人,自己就被拉去填了那个空儿。 跟着太太大半年,没见着几次二少爷,这个念头也慢慢的歇停了,只是那一心向上的念头却从来不曾打消过。大姨娘和二姨娘被老太太一手清理了,她心里暗自欢喜,想着自己的机会终于到了,每个月的小日子总有那么几天,太太总得帮老爷安排下人罢?谁知太太自从到了京城,竟越发的小气了,似乎受了那位老太太的影响,一个人霸着老爷不肯放手,就算是小日子来了,也照样没脸没皮的和老爷同宿在一张床上,看得她眼睛直冒火,可又不能跑去和太太说道。 既然太太不开窍,她只能从老爷那边下手了,她自认为自己生得还不错,稍微打扮下就更是美貌如花,不信老爷不会喜欢——和人老珠黄的太太比,难道自己不是那蓓蕾初绽吗?怎么样也比那过了季的黄花菜要美罢?可老爷也不知道怎么的,偏生就不往她这边看,害得她都白白的梳妆打扮,浪费了不少胭脂水粉。 幸亏有好心的苏大夫人帮着自己,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她也知道苏大夫人帮她是有原因的,是想拿了她去气太太,可是不管苏大夫人的想法是什么,只要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就行,她可不想只做个低三下四的奴婢,她也想要过那种有人服侍着的生活。 春 兰坐在窗户边上,看着那窗户上斑驳的树影,微微的笑了,今日便是她转运的日子,将是她这一辈子的转折,从今日起,她便不是那个卑贱的奴婢春兰,她会是倍受受宠爱的春兰姨娘了。 苏三老爷接到苏大老爷的口信觉得很奇怪,素常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去外院书房商议,老太爷最后拍板定音,为何今日却要他去松柏园的书斋议事?但是也没多想,向苏三太太交代了一句,便跟着那长随便去了松柏园的书斋。 一进书斋,苏大老爷就极其热情的把他拉到书桌面前,胡乱说了些时局,书童送上了美酒小菜,两人一边说一边喝酒,倒也愉快。 喝得有几分醉意,苏大老爷开口道:「三弟,我今日请你过来,原是有事相求的。」 苏三老爷看着兄长脸上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潮红,心里想着,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儿非得拉着自己喝酒才能提出来:「大哥,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会帮忙。」 「呃……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苏大老爷摆摆手道:「你看我,家里有只母老虎,五个姨娘现在只剩两个了,这两个年纪都大了些,看着都没有兴致……」 在书斋里边竟然谈到了房中之事,苏三老爷不禁有些尴尬,连声说:「大哥,你醉了。」 「我可没醉,我这是在诉苦哇。三弟,你是不知道大哥的苦处了,你看你,娇妻美……」苏大老爷顿了顿……似乎三弟两个姨娘都已经被老太太收拾了?美妾是不能说了。「你家夫人生得美貌,你当然不会苦了。你看看我,你大嫂那样子,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身边是两个老姨娘,主院里边一个齐头整脸的丫头都没有,跟防贼似的!」苏大老爷越说越兴奋,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 苏三老爷尴尬的看了看周围,幸亏这里没人,否则叫人听了去实在不像话,一个堂堂二品官儿,在书斋里和自己抱怨没有可以下手的丫头,真是个笑话,他摆了摆手道:「大哥,莫谈这些,我们说说别的。」 「不行,今儿我喊你来,就是要问你讨个人的!」苏大老爷兴奋的凑近了些,低声问苏三老爷:「你夫人那个贴身丫鬟,□兰的,你收用过没有?」 第三十二章 苏三老爷的脸「唰」的红了,摇着头道:「我怎么会对夫人的贴身丫鬟去下手,大哥,你真是糊涂了。」 「如此,那大哥向你讨要她,你可愿意?」苏大老爷听着这话,心里想着春兰那娇俏的模样,身子就有了反应,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隔壁,三下两下把春兰bo光了,搂在怀里好好的乐上一乐。 「这和我没关系,若是那丫头自己愿意,大哥可以直接去问我夫人讨要便是了。」苏三老爷尴尬的站起身来:「大哥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先去外院找下父亲大人,就暂时失陪。」 苏大老爷已经得了允许,浑身都是劲儿,乐呵呵的说:「那你去,大哥就不留你了,只是这个丫鬟的事情,你可要记得你自己已经答应了。」 苏三老爷匆匆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看了看满脸潮红的苏大老爷,叹了一口气,抄小道往外院去了。 书斋里只剩下了苏大老爷一个人,他满心欢喜的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哼着小曲,打着趔趄便往隔间那边冲,一把推开门,便见春兰半靠在床上,端的是杏眼桃腮,貌美如花。反手把门插上,他涎着笑粘了过去:「春兰小乖乖,大爷来了。」 春兰本是在在窗户边枯坐,过了一会觉得甚是无聊,于是站起来斜靠在床上打盹,突然听到推门声,知道是老爷进来了,一颗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分分秒秒要蹦出来一般,脸上更是一片娇艳的红霞。她半眯着眼睛,就见那个人反插了门,大步走了过来,一身的酒味儿直冲她的鼻子,心里羞怯,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苏大老爷一开口,春兰就傻了,这不是自家老爷!睁开眼睛一看,却见面前出现了一张大圆脸,满是褶皱,几绺胡子稀稀拉拉,那不是昨日在这松柏园门口遇到的那位大爷吗?就见他那张脸堪堪凑了过来,一脸猥琐的笑:「小乖乖,昨日爷见了你就日思夜想的,今日可得好好的和你玩玩。」 春兰惊骇得几乎要昏过去,她用手推挡着:「大爷,不是说好是我家老爷过这房间的吗?您走错房间了罢?」 「我怎么会走错房间呢?」苏大老爷一面笑着一面把手搭在床头:「我方才请了你们家老爷来喝酒,已经向他讨要了你,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不用回凌云园去了。」 听着这话,春兰简直像被雷打到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们家老爷把我送给大爷您了?我不用回凌云园去了?」 苏大老爷见着春兰这模样就有些生气了:「怎么?你不愿意?嫌老爷没有三爷年轻?」 春兰素来是个乖巧的,见事情已无可挽回,再怎么样,苏大老爷也不会放过她,不如就曲意奉承了罢,做大房的姨娘和做三房的姨娘有什么区别吗?苏大老爷看起来便是个好色的,只要自己使出招数来伺候好了他,还不愁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想到这儿,春兰便堆出一副笑容道:「我哪敢嫌弃老爷?老爷正当盛年,又是苏府大房,是将来要掌握苏氏一脉的,春兰爱慕还来不及呢,只是在惊讶罢了。」 这几句话说得苏大老爷全身都发痒了,一双手摸上了春兰的脸蛋:「不错,人生得美,嘴儿也巧,这话听着舒服!」说罢一张嘴就贴了过来,春兰强忍着不舒服,也只能随苏大老爷在自己身上快活,闭了闭眼睛,想到自家老爷那白净的面皮儿,笑起来温和的表情,眼泪就流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苏大老爷在春兰身上纵横驰骋了一番,着实舒畅,从上边下来,捧着春兰的脸蛋儿看了又看,实在是爱不释手,突然见着春兰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不禁连声问她:「怎么流眼泪了,小乖乖?」 春兰睁开眼睛,眼里又是一汪泪水,看得苏大老爷心疼不已,就听她细声细气的说:「春兰听说大夫人很是厉害,大房里边稍微美貌一点的姨娘死了不少、虽然得大爷宠幸,可却不知春兰有没有这个福分,能跟着大爷一直相守到老。」 说罢翻了个身,呜呜咽咽起来,眼泪珠子一嘟噜一嘟噜的,白嫩的肩膀也不断的在耸动,看得苏大老爷又是惊又是爱:「乖乖,你放心罢,那个老妒妇,我少不得去收拾了她!以前是她娘家硬朗,我看在她娘家的面子上也得让着三分。现儿她老爹前年死了,几个兄弟也不是很争气,谁还会帮她撑腰管到我后院里的事情来?你别怕,有爷在,保准你没事儿!」用手捻了捻春兰小巧的耳垂:「真是个可人儿,我那三弟怎么就这么迂腐,这么和妙人儿在面前都没收用!」说罢又翻身覆上了春兰的身子,看着春兰汪汪的泪水,更是助兴了般,和她颠鸾倒凤,渐渐的越发有了兴致,根本没管外边有何动静。 窗户下边有两个丫鬟蹲在那里听壁角,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响动,有男子低声的调笑,有女子微微的娇喘和推拒,两人脸上都是一片绯红:「走,报与夫人去,便说两人已经入港,可以去凌云园喊三夫人过来了。」 苏大夫人得了密报,心中也是欢喜,没有不偷腥的猫,男人见着送上门来的货还不会心动吗?于是派了云妈妈去了凌云园给苏三太太通话儿。 「你家夫人请我过去一起用晚膳?」苏三太太疑惑的看着云妈妈,回京城半年了,大嫂从未主动请自己去过松柏园用膳,今日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回三夫人的话,今日我家老爷请三爷去书斋议事,说得起兴儿便留三爷在松柏园用膳,没想着三爷和三夫人如此恩爱,定说要回凌云园陪三夫人。我们家夫人便命我来请三夫人一起去松柏园吃饭,原本就预备着要请三老爷三夫人一起吃个全席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请了罢。」云妈妈垂着手儿,小心翼翼的回话,说得甚是谦恭。 苏三太太想了下,苏三老爷确实打发长随过来说大老爷请他去松柏园书斋了,云妈妈这么说着也合情合理,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罢。」喊了夏茉和黛青扶着自己去松柏园,走到门口,眼睛溜了一圈:「秋盏,春兰和冬凌去哪里了?」 听着这话儿,云妈妈心里突突一跳,生怕苏三太太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又听里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冬凌去粹华厅给姑娘送补汤去了,春兰大约是同着一起去了。」苏三太太也没多想,对着屋子里边说:「她们回来了以后,就叫她们把那几双小鞋子收个尾,然后装到盒子里边。」 吩咐完丫鬟,苏三太太就跟着云妈妈去了松柏园。 一进了院子,苏大夫人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春风满面的握着苏三太太的手道:「三弟妹,早就想喊你来了,可一直不得空,你可别怪我不懂规矩。」 苏三太太也笑着回答道:「是我不懂规矩呢,本应该早些儿来拜望大哥大嫂的。」两人拉着手儿和和气气的说话,远远看去,便是一对和睦不过的妯娌一般,哪里有知道私底下的暗流汹涌。 客套话儿说过,苏大夫人便请苏三太太去了前厅,就见上边满满当当的摆着一桌子酒菜,苏三太太惊讶道:「大嫂,你也太客气了,自家人一起吃个随便饭儿,哪里用得这般正式,瞧这饭菜的规格,我原在杭州做了几年乡下人,便不大懂了。」 第三十三章 苏大夫人笑着答道:「这桌饭菜当然是合规格的,过会儿三弟妹便知了。」心里得意的补充了一句,自家可是按照抬姨娘的规矩摆的酒菜,连姨娘的敬茶都准备好在一旁呢,就看到时候你喝不喝得下去,最好是一生气,肚子里头受了影响,动了胎气,那可是一箭双雕,既给你添了堵,又让你伤了身子。 两人坐在前厅正说说笑笑,突然有丫鬟通传说三老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苏大老爷大步走了进来,看见苏三太太便埋怨道:「你来松柏园用膳,也不派人给我送个信儿。」 苏三太太奇怪的说:「不是你叫我来松柏园的?大嫂刚刚派云妈妈去凌云园那边把我接过来的,说回京还未在一起用过饭。」 苏三老爷看了看坐在上边,一脸古怪笑容的苏大夫人道:「大嫂,你何必如此客气,一家人还闹这些规矩!」 苏大夫人意味深长的说:「这饭菜可不光是给你们三房接风,还有事儿呢。」说罢换了一副暧昧的笑脸,如狐狸般皱起了鼻子:「春兰那丫鬟伺候得可还尽心?我觉得不如今晚就把她升了姨娘罢。」 听着这话,苏三太太心里如有一团火被点燃,苏大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这桌酒席,终于可以解释得通了。她看了看苏三老爷那张疑惑的脸,声音有些颤抖:「老爷,你……你看上了春兰便和妾身说一句,妾身又不会拦着你,何必丢丑丢到松柏园这里来?没由得让大嫂给你整治这桌抬姨娘的酒席!」 苏三老爷莫名其妙便挨了一顿埋怨,看了看苏大夫人道:「春兰那丫鬟伺候得尽不尽心得问大哥才是。今日他清我来松柏园书斋议事,结果说来说去竟只是问我讨要春兰,我说只要春兰愿意,我和夫人都不会阻拦。升姨娘也是你们大房的事情,难道还要我们三房来贺喜不成?」 苏三太太愣愣的看着苏三老爷道:「老爷,你说的可是真话?」 「佩蓉,抬二姨娘进府是我那时不懂事,后来我又何时骗过你?你且放心,母亲和你都不喜欢我纳妾,我便不做不让你们高兴的事情。」苏三老爷伸出手握住苏三太太的手道:「你肚子里可还有我们的孩子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来气你。」 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说得开心,两人双手交握,望着对方,相视一笑,苏大夫人早已带着丫鬟们旋风一般的刮了出去。苏三太太有了三个月的身子,颇有些沉重,本想跟着去看热闹,但又担心动了胎气,赶紧推着夏茉跟过去看热闹。 夏茉在一旁早已站不住,得了苏三太太的指令,赶紧撒腿就跟了过去,虽说已是晚膳十分,可现在将近夏季,天色却还没有转暗,影影绰绰的能看见前边苏大夫人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行走的身影。 跟着走到书斋,就见苏大夫人拐进旁边一排小屋子,用力的拍了两下门,里边传来一个男子疲惫的声音:「是谁在外边吵扰?」 「苏文泷,你这急色鬼,昨日我和你说过的话儿,你竟然当耳边风!」苏大夫人叉着腰,如一把茶壶般站在门边破口大骂:「我不是叫你灌醉老三,然后再把老三和这丫鬟放到一间房里吗?你倒好,自己尝了个鲜。把我交代的话全忘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就见苏大老爷只穿着中衣,披了件长衫站在门口,斜睨着苏大夫人道:「若不是你这个恶婆娘不让我纳妾,我怎么会向着朝三弟媳妇的丫鬟下手?你还好意思在外面叫?你小声些,别吵着我的小美人儿!」 苏大夫人听了苏大老爷这番话,气得全身都发起抖来,她恶狠狠的扑上前去:「你走开,老娘非把那狐媚子的脸撕破不可!」 不料苏大老爷早有准备,一手就把苏大夫人给推到一边,苏大夫人脚下打了个趔趄,幸亏云妈妈手快,扶住了她:「你这个泼妇,惯会用这一招。你看看院子里边,生得美貌的姨娘被你弄死了,略微齐头整脸的丫鬟都被你弄走了,大周朝要是推选妒妇,你倒是可以榜上有名!春兰这丫鬟,我是纳定了,你若是再不识好歹想为难她,休怪我用七出之罪休了你!」 苏大夫人倒在云妈妈怀里,看着苏大老爷那压抑得太久而突然爆发的神情,有了些畏惧,缩了缩身子,嘴里犹在强辨:「你拿哪一条来休我?我为你们苏家含辛茹苦,侍奉公婆,养育儿女,又有哪点做得不妥当?就因为一个低贱的丫鬟,你竟然想休了我?」 「你手里沾了几条性命,自己心里清楚。」苏大老爷看着苏大夫人,眼里全是厌烦:「正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才包容你,若是不想包容你,早在你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把你休弃了,你不但不知反省,还变本加厉,我忍了你多久,你难道心里没数?」指了指屋子里边,苏大老爷扬了扬头:「快去把抬姨娘的席面准备好,今晚我就升了春兰坐姨娘,笑话,纳个姨娘还要看你脸色,你当我苏文泷真是泥捏的不成?」 这时就听屋子里边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春兰娇艳的脸出现在门口,因为初承雨露,她显得有些行动迟缓,但眉眼间,少女的青涩已经褪去,一种少妇的秾丽悄悄的显露。苏大老爷看着春兰出来,一把抱住她道:「小乖乖,你今日受累了,还不快去好生歇息着。」 春兰朝苏大老爷微微一笑道:「春兰怎么能不知礼节呢?夫人来了,春兰当然要拜夫人的。」说罢慢慢跪了下来,朝苏大夫人磕了一头:「贱妾春兰拜见夫人。」 「好好好,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苏大夫人一只手揉着胸口,一只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春兰道:「原来我竟看走了眼,引狼入室!」 「夫人说这话好没道理!夫人昨日唤春兰来,是想□兰给三老爷做姨娘的,谁知承蒙大老爷看得起我,抬举我做了姨娘,春兰感恩不尽,发誓要好生报答大老爷,一辈子好好服侍他,这难道不是应该的?给三老爷做姨娘与给大老爷做姨娘,难道有什么区别不成?」春兰「扑哧」一笑:「我今日方知大老爷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原来都没机会知晓,春兰真的感谢夫人如此厚爱。」 苏大老爷听了春兰的话,也甚是开心,一把拉起春兰道:「快些起来,地上砖石硬,小心硌了膝盖!」说罢整了整衣裳,拥着春兰便往外走,回头对苏大夫人道:「夫人,你也别生气了,快来前厅喝春兰的敬茶。」 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正在前厅说着闲话等得心急,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那桌子饭菜都快凉了,还不见人回来。突然,苏三老爷像想起什么似的,走上前去,对苏三太太神秘的一笑,然后贴着她的耳朵道:「昨日母亲把父亲劝服了,父亲答应不让璃儿嫁去江南,要在苏府里边挑一个嫁过去。」 听着苏三老爷这时候方才献宝一般的把他知道的消息说出来,苏三太太笑得一脸明媚,也贴着他的耳朵说:「你还不知道罢,母亲好手段,今儿早上就哄着大嫂自己把润玧的名字报上去,可笑的是,还生怕我会和她争,一个劲的用眼珠子瞪我,还说了一通大道理呢。」 苏三老爷听着一愣:「连人都选好了?只是我觉得润玧嫁过去怪可惜的,那高瑞……」 第三十四章 话音未落,苏三太太便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好可惜的?简直是老天有眼,没见着大嫂是怎么费尽心机来算计我的?若非大哥急色,今日你定然落入了她的圈套,到时候气着我不打紧,就怕肚子里边的孩儿也会生气!」 苏三老爷低下头,把手轻轻搁在她的副部道:「佩蓉,以前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你就别再揪着说那些了,现儿我年纪大了,于男女之事也远不及当年,就是抬个姨娘进来我也吃不消了……」半句话还没说完,苏三太太就红着脸儿,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竟然还想过这些事情!」 「不敢再想了。」苏三老爷笑着回答,两人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站在前堂门口的黛青笑着走了进来:「老爷,太太,想是回来了,那边黑黑的来了一大团人。」 苏三老爷咳了一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在椅子上坐好,脸上完全没有刚才嬉闹的神色。刚刚坐好,就见苏大老爷拥着春兰进来了,再隔了一会,苏大夫人钗环散乱的带着丫鬟婆子们跟了进来。 「大哥,今晚有喜事?」苏三老爷笑着问。 苏大老爷点点头道:「三弟,谢谢承让了。三弟妹,你这个贴身丫鬟我看着机灵可人,没经你同意便收用了,你可不要怪大哥。」 苏三太太微微点头道:「大哥说的客气,只要丫鬟自己愿意,也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情。这会春兰该叫姨娘了罢?」 苏大老爷开心的看着春兰,向屋子里大房的丫鬟婆子大声宣布:「以后见着了,都叫兰姨娘,可不许对兰姨娘不恭敬!」 「是!」屋子里的下人齐声应着,全然不敢看那边,灯影下边苏大夫人的脸扭曲而狰狞。 李娘子确实是个好先生,从最基础的东西入手,讲解浅显易懂,苏润珉和苏润珏都能听懂。看过润璃写的字,她建议润璃练习行书:「三姑娘性格活泼,不必拘泥于簪花小楷,否则反而淹没了个性。」而对大姑娘和四姑娘,她觉得临卫夫人的字帖是极合适的,因为苏府这两位姑娘是准备往一般的大家闺秀的方向发展的,簪花小楷盛行于闺阁,是女子练习的最佳选择。 「三姑娘还可以练习飞白,对姑娘性格大有裨益。」 和风微微吹起润璃粉白的裙袂,皓腕如雪,纤纤细指握住笔,在彩云笺上行云流水般写下行行诗句,李娘子看着润璃专注的神态,心里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骄傲:何其有幸能教导这样具有灵性的弟子! 书法课后离午时只差大半个时辰,李娘子叫丫鬟抱出了一张古琴:「今儿可没时间上古琴课了,我只想了解三位姑娘弹奏的水准,每人试弹一曲罢。」 苏润珉兴冲冲的站了起来,朝李娘子一福身:「弟子献丑了。」 李娘子点了点头,看了看苏府的大姑娘。虽然是姨娘生的,穿戴并没有比三姑娘差,看来苏太太是个会做人的。从她自信的举动看,平素对弹琴是没有少下工夫的。 琴音袅袅,一曲奏罢,李娘子笑着点点头:「确实不错,只是指法还得加强,弹奏需要注入自己的感情,否则不是弹琴,而是表演。」 「弟子知道了。」苏润珉笑着走了下来,经过苏润珏的时候,挑战的看了她一眼。 「哟,看什么呀,李娘子不过知是选几句好听的话说说你就得意了?」苏润珏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般跳了起来。 「那你也上去弹弹看。」苏润珉的嘴角充满了讥讽:「在许家族学的时候,教琴的苏娘子说你辨音能力低下,弹出来的曲子五音不全!」 「你……」苏润珏气得小脸通红,最后突然像想出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也不知道谁昨晚故意在那个亭子里弹琴,被世子爷说成是弹得鬼哭狼嚎般……」 苏润珉脸色立刻变白了,恨恨的看着苏润珏:「也不知道哪个不懂规矩的,昨天违逆了母亲被赐了鞭刑,现儿还有脸坐在这里说三道四!我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你派春兰去含芳小筑打听消息,背上挨着痛都想借着听母亲训示的由头想去见世子爷!」 「那你丫鬟宝珑去含芳小筑又是想做什么!」苏润珏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润璃看着两个姐妹在耳边吵吵嚷嚷就头痛:都才多大的人啊,苏润珉十四,苏润珏十二岁还差半岁呢,一个个就都成恨嫁女了?前世自己三十岁的时候都还没红鸾星动呢! 李娘子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惊骇住了,看着两个刚刚行为举止还很淑女的弟子顷刻之间化身为市井里撒泼骂街的大嫂之流,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场面。 「大姐,四妹,你们能不能消停点?难道上学的第一天又要母亲来责罚?」润璃看得闹得不像话,叹了一口气,上前制止:「如果你们不想学习就算了,我和母亲去说下,以后李娘子就教我们诗书,不用教弹古琴了。」 苏润珉和苏润珏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润璃,想想后果,两人不约而同都住嘴了,只是脸色很不好的看着对方。 「四妹,你也上前弹奏一曲,让李娘子给你听听,看看毛病在哪里。」润璃微笑着看了看李娘子:「娘子,我家四妹年纪小,学弹琴的时间尚短,请娘子多多指点。」 苏润珏瞥了一眼苏润珉,又看了看润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到古琴前面坐下,开始演奏。 李娘子才听得几句,眉头就皱起来,这个四姑娘许是平常根本没有练习过弹奏罢?在江南许家教习的苏娘子,弹得一手好古琴,若是她的入室弟子,断断然是不可能弹成这样的。 「四姑娘,你这琴是苏娘子教的?」李娘子看着满不在乎的从古琴那里回到座位上的苏润珏,想要确定下她曾在苏娘子手下学习过古琴弹奏的事实。 「回李娘子的话,我们家四姑娘确实和苏娘子学过弹琴,只是苏娘子说了,她脑袋里少了一根弦,所以呀,弹不好!」苏润珉终于找到了开口嘲笑苏润珏的机会:「苏娘子说了,叫她自己不要和别人说她是苏娘子的弟子!但是现儿李娘子问了,我只能代替她告诉娘子了。」苏润珉一边说得眉飞色舞,一边拿了眼睛看着脸色惨白的苏润珏,心里特别的快乐。 「大姐,姐妹之间,何必如此刻薄?」看到苏润珏越来越白的脸孔:「各人有各人的强项,四妹妹的簪花小楷不就是我们中间写得最好的吗?就算你比她弹琴弹得要好,但是也有不如她的地方,再说了,比你弹琴弹得好的人世间不知凡几,你又如何能在这里如此大声嘲弄四妹?」 「是,是,是!」苏润珏看到润璃出言相助,双眼流露出了感激的颜色:「三姐姐弹琴就比你弹得要好!」 润璃心中哀叹一声,这些姐妹为什么都这么小白?苏润珏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不是来帮她,而是来炫耀自己琴技高超一般! 「大姐四妹,我们都是姐妹,应该彼此帮助,所谓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何必一个个争得和乌眼鸡似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别人及不上的地方,就不必争长论短了。我们姐妹三人一起好好跟着李娘子学习就是了。」 李娘子看着俏生生站在那里的润璃,心里暗暗赞叹一声:到底是嫡出的!说话气度都比庶出的两位姑娘高了不止一截儿!她清了清嗓子对润璃说:「既然四姑娘如此推崇三姑娘的琴艺,为师倒是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第三十五章 润璃只觉脸热,福身道:「且不说欣赏二字,有劳娘子指点了!」 说完走到古琴前面,端正坐好,精心守神片刻,这才伸出手拨出了第一声。 练习古琴三十多年了,如果比不上毫无天赋只靠苦练的苏润珉,那是无论也说不过去的。润璃前世一直就没有间断过古琴的练习,她觉得古琴不比钢琴小提琴那些西洋乐器,节奏紧张,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古琴讲究意境,演奏之间还能出现间隔!她念高中那时候因此还有个着名的笑话,因为前一天熬夜做作业,第二天下午参加培训课的时候,只拨了几声就睡着了,眼睛是闭着的,可那双手还端端正正的搁在琴弦上! 古琴有自己独特的弹奏技巧:吟猱绰注,最开始学习的时候,润璃总会把老师弹琴的手势和小区外那个卖兰州拉面的和面的手势很有意境很默契的揉合在一起,但是在练习了多年以后她才发现,原来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 今天她选了一首难度不高的《鹿鸣》,这是苏娘子教过的保守曲目里的一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多么优美的意境!用来欢迎李娘子是最合适不过了。果然,润璃弹奏完毕,就看到李娘子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仿佛在看着一块天下难得的美玉。 「苏家书礼传家,果然不假!」李娘子击节赞赏:「古琴上我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倒希望你能指点一二!」 润璃吓了一跳,赶紧推辞:「李娘子何必谦虚,润璃自知弹奏不过尔尔。」 「三姑娘,你不必谦虚了。」李娘子看了看润璃明亮的大眼睛,会心一笑:「三姑娘可以不上古琴课了,以后的课程你可以早半个时辰离开洗玉斋。」 「一个人先走不太好,我还是在旁边厢房里等着大姐四妹下学吧,那时辰里我可以练习行书。」 「这样也好。」李娘子颌首:「三姑娘确实有必要勤练书法。」 下午润璃又见到了教女红的刘娘子。 刘娘子看了看润璃呈上来的「改良版」雨中春燕,失望的摇了摇头:「三姑娘,针线上头还得花功夫。」 「娘子,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不学女红。」润璃看了看刘娘子拿给她们做示范的手帕:「我是学一 辈子也绣不得这么好的。」 刘娘子骄傲的看了一眼润璃:「这需要心灵手巧,和时间长短没关系。」 「所以我这才想求娘子降低要求,润璃天生笨手笨脚的,比不得两个心灵手巧的姐妹,刘娘子别拿她们的标准来要求我。」 坐在绣棚前面飞针走线的苏润珉和苏润珏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喜,原来自己也有比苏润璃要强的地方!女红是女子最重要的技艺,她偏偏在最重要的上面表现得最差!刘娘子答应她的要求也好,免得拘着她认真练习以后,她的女红就比自己要好了,到那时,自己就什么都不如苏润璃了! 苏润珉和苏润珏难得达成一致意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在努力的练习绣技。 刘娘子认真的看着苏润璃:「三姑娘,如果女红不好,到婆家会被人非议的。」 「为什么?」润璃睁大了眼睛:「我会让别人知道我女红不好吗?」 明媚的阳光从屋顶的名当瓦透了下来,在苏三姑娘的脸上投下了几缕印记,刘娘子看着润璃嘴角边的两缕日光,如小猫脸上的胡须般,俏皮可爱。 「你总归要给自己丈夫做内衣罢?」春光里润璃那一副狡黠的模样,刘娘子又好气又好笑:「总不至于你丈夫的内衣都要别人做吧?」 「为什么不行呢?别人做的内衣他穿了有什么要紧吗?我的女红做得这么不好,做出来的肯定不合身,为什么不请别人做呢?我屋里的绒黄丫头,绣工足够应付了吧?」 绒黄是珍珑坊的友情客串绣娘,刘娘子对她是很熟悉的。 「你总不能叫绒黄做一辈子罢?」刘娘子看着不肯屈服的润璃,笑着摇了摇头:「三姑娘,我知道你精于医术,针灸之术同样也需要心灵手巧,我觉得你只要肯花功夫来学,女红定会精湛。」 「可我真没兴趣学这些。」润璃把手帕塞回去交到刘娘子手里:「以后我就带医书来上女红课了,刘娘子你答应我吧!」 刘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答应还能怎么样?来之前苏三太太就有交代:尽量让三姑娘动针线,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也不用逼迫她,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大姑娘和四姑娘得好好拘着在绣棚架子前面做针线活,以后她们的嫁衣得自己绣!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信笺,普通得扔在地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第二眼。 可就是这么一张信笺,却让苏大夫人惊得变了脸色,坐在那里望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如庙里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 良久,她才抖抖索索的捡起那页信笺,放在眼前又看了一次,没错,上边写得清清楚楚,送一万两银子做封口费,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一个重要的把柄,堂堂苏太傅的孙女,竟然上酒楼会情郎! 眼前一片漆黑,苏大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转来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云妈妈蹲在一旁,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这如何是好?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云妈妈捏着那张信笺,惊慌失措。 「还不是玧儿那个糊涂孩子!明明白白人家设的一个局,她倒好,一头扎了进去,幸好还没有失身,若是失身,那也无可挽回了!」苏大夫人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别人破坏玧儿的好事,玧儿是一定要稳稳当当的嫁去两江总督府的。」 「若是他们得了甜头不放手,那又该如何?」 「妈妈,你只管放心,只要玧儿去江南的船只一开,我自然会安排人去下手,斩草除根。」苏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若是他们这般不识相,痴心妄想着我们苏府是吃素的,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云妈妈担忧的看了看苏大夫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夫人,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拿银子?」 一提到「银子」这两个字,苏大夫人的心痛病又犯了:「哎哟哟,一万两呐,这些狠心的贼子,怎么就敢开口要一万两!」 苏老太太是最狠心的,开口就要了三万两,方才那些管事们拿走了四千两,玧儿置办嫁妆,怎么着也得花上五万两。对了,还有春兰那个贱婢,苏大老爷一次就从她这里拿了五千两帮她去添置东西,掏这笔银子出来的时候是她最心痛的一次,竟然要拿钱给姨娘去买头面首饰,她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可是苏大老爷看着她那不情愿的模样说:「你不想给也行,那我在下半年的进项抽一半给兰姨娘去花费,也用不着到你这里要钱了。」 听了这话苏大夫人几乎要发疯了,下半年进项的一半给兰姨娘,那是多少银子——薪俸是不指望的,那是骗骗老百姓装门面的,私下的银钱往来,都没一个总数,反正比五千两银子不知道多了几倍。听着苏大老爷的威胁,苏大夫人极不情愿的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出来,看着苏大老爷塞到春兰手里,那贱婢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苏大老爷,甜甜的说:「谢谢老爷赏赐。」那个声音甜得让苏大夫人反胃。 第三十六章 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飞走了。苏大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匣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刻也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那匣子里的银票就飞长出翅膀不翼而飞。 第二日,有个年轻人来拜访苏大夫人,自称姓李。 苏大夫人听着管事妈妈来回报,大惊失色,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吩咐云妈妈:「你去把他迎进来。」 松柏园的主院很静,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苏大夫人按了按太阳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时,便听到外边有脚步声。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长得挺清秀,穿着既不豪奢也不寒酸,他站在那里,眉目疏淡,脊背挺直,一看便知身上有些功夫,而且和苏大夫人想象中的猥琐形象根本挂不上钩来。 「给李公子奉茶。」苏大夫人面无表情的吩咐丫鬟,等着丫鬟端了茶上来,苏大夫人就把丫鬟全遣走,只留了云妈妈在旁边伺候着。 「李公子找我可有事情?」苏大夫人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恨不得手里有两把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把他剁碎,看到他淡淡的笑容,尤其觉得刺眼,恨不能把他那张假笑的脸孔撕了下来。 「难道是我昨日那封信没有写清楚,还是苏府的人都不认识字呢?」那位李公子挑了挑眉毛道:「要不要我再写一封给苏太傅去看看?他定然是识字的。」 苏大夫人听了心里一阵紧张,若是这事情给老太爷知道了,苏润玧的婚事黄了不说,依着他的性格,为了维护苏府的清名,肯定会把苏润玧送去庵堂里做姑子,不会让苏润玧做的丑事影响到苏家的名声。 「苏大夫人,若是我写信给苏太傅,贵府的苏五小姐就别想出嫁,只能出家了。」李公子弹了弹袖子,笑着道:「当然,出家也没有什么不好,例如那个水月庵里就有不少姑子和我相熟,倒和出嫁没有什么两样。」 「好一个无耻之徒!」苏大夫人气得两眼发黑,几乎都要晕倒过去,但是想到玧儿,她只能支撑着,手紧紧的抓住了座椅的扶手,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位姓李的公子。 「可是你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无耻之徒,若是大夫人舍不得这一万两银子,还有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那就是我遣媒婆来贵府提亲,反正贵府的五小姐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想不承认也没办法,五小姐可还有好东西在我这里呢。」 前厅的门关上了,所以那李公子肆意的笑声响起时,在这件屋子里边引起了回声,一点一点的撞击着苏大夫人的耳膜,扰乱着她的心神,李公子的脸在她面前忽远忽近,一会儿很清晰,一会儿很模糊。 「你别笑了,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苏大夫人用力压住自己的头部:「但是我也有个条件,若是你能做到,我定不会说多话,爽爽快快的把银子给你。」 李公子止住笑,看了看苏大夫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说说看,若是容易做,那我倒也可以顺手帮你做了。」 「我要你去绑个人,把她卖到青楼里。」苏大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那个人手无缚鸡之力,你对付她绰绰有余。」 苏大夫人那扭曲的表情让李公子看得一惊,不知道是谁和这位夫人有这么大的仇恨,她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来。杀掉一个女子,只是让她少活几十年而已,而把她卖到青楼,这对她是一种无穷无尽的折磨。 「那个人是谁?」 「我的九侄女苏润璃,三房的嫡女,今年才刚满十三岁,你不会说连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子都对付不了罢?」苏大夫人嘴角拉出一个讥讽的笑。 「那你可以放心,二十三岁的我都能对付,别说是十三岁的女娃子。」李公子阴阴的笑了一下:「那好,我答应你,可这银子呢,总要加点罢。」 苏大夫人咬了咬牙道:「今日我给你六千两,你把事情办妥当了我再给你六千两,一共一万二,你觉得怎么样?」 李公子盯着她看了许久,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苏大夫人,我且相信你一回,你先把六千两拿出来,接下来我开始布置该怎么样做,你就等着听我的消息好了。」 见他答应得爽快,苏大夫人也点了点头,拿出六千两银票叫云妈妈交给他,然后客客气气的把那李公子送了出去,望着他的眼神很慈祥,就仿佛在看一个世交之子一般。 那李公子出得门来,回头看了看苏府,朱门大户,原来里面竟然这般腌臜,一个伯娘居然请外人来谋害自己的亲侄女,说出去都匪夷所思。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十三岁的孩子能对她有什么威胁?为什么非得积心处虑去对付她?但是作为他们这样的人,不必要有同情心,只能按雇主的要求办事,那位苏家九小姐,只能怪你命不好,遇到一位这样狠心的伯娘了。 五月初十,经钦天监推算乃是一个黄道吉日,是日,公主府的明珠郡主奉皇太后指婚懿旨,嫁给了四皇子为正妃。 那日,京城人潮如涌,民众皆涌上街头看这次盛典。四皇子乃中宫嫡子,未来储君的有力竞争者,娶了承平公主的女儿,亲上加亲,这倒是一桩美谈。无数京城贵女看着明珠郡主远去的坐辇,一边感叹明珠郡主命好,嫁妆都有一百八十抬,一边又暗地里欢喜,终于去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绝不可能是陆明珠了。 明珠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辇中,四边垂下喜庆的红纱,把她整个人都笼在一团朦胧的火红里,大街上有人追着步辇跑,争着看新娘子,分明没有看清楚,都有人在惊呼:「四皇子妃好美!」 是,她今天特别美,可是又能如何,她这般的美貌却不能给韬哥哥看到,甚至连气气他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正在西北军营里,和京城相隔千里之远。或者就算他还在京城,也许他根本不会看她一眼,因为他心里就只有那个苏润璃!明珠郡主想着这些事情,心就纠结起来,手掐进了柔软的坐垫,都快扯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来。 由喜娘扶进洞房,明珠郡主卸了妆坐在床头等着许允炆进来,桌子上那对龙凤花烛喜气洋洋的燃烧着,照着屋子里一片暧昧的暖色。 抬头看着那对龙凤花烛,明珠郡主眼中闪过一抹悲伤,龙凤,意味着自己和炆哥哥要做夫妻了,可炆哥哥只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怎么可能和他行夫妻之事?皇太后、皇后、母亲都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大家还是逼着她嫁给炆哥哥? 许允炆走了进来,当他的手伸出来想抚摸明珠郡主的脸时,她却轻轻的避开了,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他看到明珠郡主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炆哥哥,我只把你当哥哥,我不愿意。」 本来该生气的,不是吗?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心里记挂着别人? 可是允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似乎没有那种恼怒的感觉,他对明珠温存的一笑:「那你一个人睡大床吧,我到小榻上躺着就行了。」 明珠郡主擦干泪水,对他嫣然一笑:「我知道炆哥哥最好了。」然后脱掉外衣,拉过被子,毫不客气的把那张大床占据,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许允炆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就睁着眼睛听着那边明珠郡主悠长的呼吸,还有偶尔说的一句梦话,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很虚伪,也很羡慕明珠郡主的直率坦白,这是自己始终没有拥有过的一种东西。 第三十七章 龙凤花烛一直燃着,红色的蜡泪慢慢从上边流了下来,堆积在下边,形成了层层堆砌的云梯,嫩红中带着点半透明的神秘,就像那日风雅楼外边的灯笼一般,悠悠的在风中旋转着,摇摆着,一点点暖暖的黄色里映出润璃的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 一个月后,六月初十,陈国公府七小姐和苏太傅六小姐同日抬入祈玉宫,虽然没有上次明珠郡主的排场大,可依然也受到了众人的关注,大家都在猜想,今晚四皇子到底会进谁的房间? 苏润珉低头坐在床上,身姿端正,经过宫里姑姑们一个多月加强型训练,她已经能够做到「尚可」的程度了,但她现在这颗心却不如外表那么安静,一直在躁动不安。究竟四皇子会进谁的房间?她深深知道,今晚他的脚踏进哪间厢房,这祈玉宫的风向自然会转向哪边。 陈七小姐住在院子的东边,苏润珉住在西边,宝珑被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时候,刚刚伸出脖子,便看见东边的门也打开了,一个丫鬟在那里探头探脑,两个人一对脸儿,互相尬尴的笑了一下,又把眼睛投向了院子门口,那边来了一群人,许允炆被拥簇着走了进来。 他在院子中间站着停了下,然后大步朝宝珑这个方向走过来,宝珑心中一喜,悄悄退回屋子里,对苏润珉说:「姑娘,四皇子过咱们屋子这边来了。」 苏润珉听了,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 是夜,许允炆宿在西边,屋子里春意盎然,陈七小姐那边,红烛高照,只是她一人独守空房,呆呆的看着那对蜡烛流下最后一滴泪。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一个人的新婚之夜,陈七小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贴身丫鬟画墨睡在外边小榻上,听到里边的响动,也是很为自家小姐愤愤不平,自家小姐虽说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总比那位苏太傅的六小姐要生得美貌些,苏六小姐那块厚嘴唇儿实在长得不怎么样,可是那四皇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光呢?宁可去西边屋子也不来东边? 半夜里突然下雨了,祈玉宫里又栽着成排的梧桐树,这倒应了那词里的景致: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可惜写词的人已逝,不能和陈七小姐交流心得,该如何度过这寂寞空虚的夜晚,她只有抱了膝盖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想着自己该如何在祈玉宫里立足。 经过今晚,祈玉宫里有眼色的宫女内侍们,怕都是会往西边屋子里钻了罢?陈七小姐揪着那碧水九华帐,恨恨的咬紧了牙儿。幸好那苏六小姐不是个伶俐人,自己和她套几句近乎,什么话都能跟自己说,若是自己设了圈套,她定也会往里边跳的,想到这里,陈七小姐的脸上才露出点点笑容,鼻尖上几颗淡如芝麻般的小斑点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调皮。 第二日清晨起来,许允炆便领着两位侧妃去了未央宫向梁皇后请安,梁皇后早就听了宫女报告昨晚许允炆的去处,对着苏润珉也多了几分笑影儿——明珠这个正妃,和许允炆成亲一个月了,除了大婚那晚住在一间屋子里边,后来都是分房而睡的,况且听祈玉宫的姑姑说,那晚似乎他们也并未燕好,那元帕至今都未送过来,若是两人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孙子抱? 今儿一早,祈玉宫里的掌事姑姑就喜孜孜的来报,苏侧妃的元帕已经收了,昨晚四皇子歇在她屋子里,派去听墙角的宫女回报说似乎非常融洽。梁皇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见着苏侧妃和陈侧妃,淡淡的笑了笑,眼睛往苏侧妃的肚子上不经意的溜了一圈。 虽然这苏侧妃长得不及陈侧妃,但只要是炆儿喜欢,只要她能为自己生下孙子,她也不会管这祈玉宫里的事情。陈侧妃进来的时候,她也仔细观察了下,她似乎没有睡好,脸色有些苍白,眼睑下有遮掩不住的青色印迹。梁皇后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她两句,切莫因为争宠就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法子来。 「炆儿,昨晚歇息得可好?」梁皇后言笑晏晏的望着许允炆笑:「母后可等着抱孙子哟!」 这么直白的话说出,苏润珉的脸唰的红了一大块,陈七小姐心里如打翻了一个醋坛般,强打着精神陪上了一副笑脸,许允炆却很坦然:「母后,炆儿知道现在情形该如何做,请母后放心便是了。」 在未央宫陪着梁皇后用过早膳,梁皇后道:「苏侧妃,陈侧妃,按着这规矩,你们得去向正妃敬茶,别让她久等了,你们去她那里敬茶罢。」 苏润珉和陈七小姐这才恍然惊觉明珠郡主并未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当面发问,两人站了起来,向梁皇后行礼道:「遵母后懿旨。」 梁皇后看着苏陈二人的背影,对许允炆道:「你也去看看,明珠性子骄纵,怕她万一发起火来,祈玉宫又闹得不像话。」顿了顿,又语重心长的说:「炆儿,你要记住,这后院之事和朝政之事一般,你要好好掌控才是,可不能让它失了控制。」 许允炆点点头道:「母后放心罢,炆儿省得。」 祈玉宫的主殿里,明珠郡主坐在桌子上,心事不宁。 她原以为炆哥哥娶侧妃是一件好事,刚好可以让自己得了空闲,可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情。看着许允炆走进苏润珉的屋子,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又有些怒气,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夺去了一般。 自己分明是喜欢韬哥哥的,为何看到炆哥哥娶侧妃也会有如此反应?昨晚,她也很久都没能入睡,还是叫宫女点了安神香才睡着的。 昨晚没有歇息好,今儿早上起晚了些,看了看时辰,已经误过向梁皇后请安的点了,索性就没有过去,一个人坐在主殿里闷闷不乐。不多时,就见掌事姑姑引了苏润珉和陈七小姐进来,说是按规矩,侧妃今儿早上该给正妃敬茶,这大概和大户人家里姨娘向正房太太敬茶是一个意思儿。 因为许允炆昨晚是歇在西边,所以苏润珉被安排在第一个给明珠郡主敬茶,她端起那杯茶,在明珠郡主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说:「妾身许苏氏敬陆正妃茶。」然后,把那茶高高的举了起来,抬头看着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也低头看了看苏润珉,这两道视线巧巧的撞到了一处,今日苏润珉穿了樱桃红的宫装,戴着一个别致的项圈,上边还打着八宝络子,人看上去神清气爽。经过昨晚,她已经成了一个小妇人,眉眼之间全没有青涩,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幸福。看着她那模样,明珠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苏润珉看着自己完全是一种挑衅的举动,想都没想,她端起那碗茶,就往苏润珉脸上泼去。 明珠郡主这动作出人意表,又做得行云流水一般,没有让人有半点准备的余地,许允炆走到主殿门口,只来得及看到那一盅茶水全部淋在了苏润珉的头上。 「明珠,你在做什么!」许允炆走过去,大喝了一句:「苏侧妃在向你敬茶,哪点惹了你?」低头看了看苏润珉,就见她一脸的茶水,头发上还粘着几片茶叶,那模样儿狼狈极了,一双眼睛里也满是委屈。许允炆顺手把她拉了起来,接过掌事姑姑手里的帕子帮苏润珉随手擦了下脸道;「还好,这茶已经凉了,若是热茶,苏侧妃的脸岂不是毁了?」 第三十八章 明珠郡主看着许允炆护着苏润珉,心中更是不喜,没好气的说:「毁了又如何?我还懊恼这茶水不是滚烫的呢!」然后看了看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陈侧妃道:「你要不要来敬茶?想要来敬茶就快些,本宫可没耐心等你磨蹭。」 陈七小姐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跪倒在地,把茶盅高高举起,也不敢抬头,心里祈祷着明珠郡主不要再发脾气,没想到明珠郡主非常爽快的接过她的茶盅,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起来罢。」听到这句话,陈七小姐如蒙大赦,赶紧爬了起来,行了个礼便站到一旁。 许允炆冷眼看着明珠郡主这反应,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昨晚歇在西边所以想给苏润珉一改下马威,回想自己和她大婚的那日,她拒绝和自己同床,而现在又拿自己的女人撒气,真是骄纵到了极点,白了明珠郡主一眼,朝旁边的姑姑喝道:「都一个个的当自己是主子不成?没看到苏侧妃的衣服湿了、赶紧扶下去帮苏侧妃换了衣裳。」 主殿里边姑姑们一看许允炆发话,明显的在护着苏侧妃,心里啧啧称奇,这位苏侧妃看着模样不出众,倒是得四皇子欢心,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旁的本事。也不敢说多话,走上前去伸手去扶了苏润珉。 「站住,本宫要你走了吗?」明珠郡主在身后大喝一声,众位姑姑心里直犯难,两位主子吵起来,自己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好。 许允炆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明珠郡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里想着这位表妹真是胡搅蛮缠,她不是喜欢梁伯韬吗?他忍了,可她为什么又不允许自己和别的女子同房?难道她为梁伯韬守身如玉,自己就该为她守身? 昨晚许允炆去苏润珉房间并没有别的原因,因为苏润珉是润璃的姐姐,她心里总觉得她多多少少会有和润璃相同之处。昨晚她和苏润珉同床,模模糊糊的竟把她当成了润璃,做完那事以后,心里竟有一种无比的甘美,以前和屋里人落琼行事,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滋味。现儿看着苏润珉被明珠郡主这般欺负,许允炆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对着那几位姑姑道:「还不把苏侧妃扶回房间去?万一病了你们这些奴才可吃罪得起?你们给我听着,今日起苏侧妃的生活起居皆由郑姑姑打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去打扰她!」 郑姑姑是许允炆的奶妈,在这祈玉宫里身份自是不同的,许允炆这般一说,等于把苏润珉在祈玉宫里的地位提高到了顶峰,连明珠郡主都不曾达到——四皇子的奶妈亲自照管苏侧妃的生活,那苏侧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就等同于正妃一般? 郑姑姑扶了苏侧妃下去,主殿里一片肃静,大家都看着那带着薄怒的许允炆,谁也不敢说话。许允炆看了看明珠郡主道:「明珠,你是我表妹,嫁给我以后便是我的妻。你在家做女儿时骄横无状,和我并无关系,可现儿你是我的妻子,若是再这般不识大体,还是和在家做女儿一般,那休怪我对你没了兄妹之情,夫妻之义。」说罢,也不看那呆若木鸡的明珠郡主,拂袖而去。 宫里是个藏不住话的地方,皇太后,皇后这边马上接到了信儿,两个人听了也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明珠郡主这性格,自小就养成了,一时想改,哪里又能改得过来!皇太后是真心疼爱明珠郡主的,赶紧叫人把明珠郡主传到了慈宁宫。 「明珠,你现在是四皇子的正妃,做事情可得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任性行事了。」皇太后拉着她的手叮嘱着:「外祖母现在身子还康健,若是哪天不在了,谁来护着你?」 明珠郡主闷闷不乐道:「我本来就不想嫁给炆哥哥,你们非得叫我嫁,我嫁来以后不开心,想发脾气,我也没办法收敛。」 皇太后摸了摸明珠郡主的头发,望着这张和自己年轻时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她的眼角有些湿润,把明珠指婚做许允炆是有自己的私心,她希望自己的外孙女能坐上中宫之位,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看起来自己可能做错了,明珠这性子,根本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苏太傅府里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听说四皇子独宠苏侧妃,每天晚上都歇在苏侧妃那里,根本不曾踏足陆正妃和陈侧妃的屋子,苏老太爷拍桌大怒:「珉丫头倒底有没有脑子!她这几分姿色,这般愚蠢,竟也想独宠祈玉宫?我看她是想要往死路上边奔了!」 苏老太太也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握住苏老太爷的手道:「老爷,现在事情已经和我们的愿望越来越远了,我们且静观其变罢,你在这里发怒,也解决不了珉丫头的事。」 听着她的话,苏老太爷平静了些,缓了缓神:「下个月玧丫头要出嫁,她回来送嫁的时候你好好的和她说道说道,在宫里想要生存下去,这般风光是不行的!问问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懂不懂?」 经过几封书信的来来回回,苏润玧的婚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高总督原是帮儿子高瑞求娶苏润璃,可苏家回信说苏润璃算过八字,婚事只能落在北方,所以婉拒了,但信末却添了一行:苏府大房嫡女苏润玧年已及笄,尚未议亲,因感念高府厚爱,愿结秦晋之好。 高总督拿了信给高太太看,让她自己拿主意。 高太太见了,蹙着眉儿,把那信纸丢到一旁,也不说话,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怎么了?看你这样儿,莫非还是嫌苏太傅府门第低?」高总督一脸讥讽:「我们家瑞儿到现在还是一个白身呢,我们又什么资格去嫌弃苏府的姑娘?还是大房嫡女!」 高太太沉思着道:「我为瑞儿求那苏家的三姑娘,只是因为她有一手好医术,可以照顾瑞儿,否则我何必要你修书去苏府求亲?」 「要我修书求亲的是你,现在又要我去拒绝?」高总督捡起那页信纸看了看:「苏府大房嫡女,那身份可比三房高了不少,况且最近苏府大房另外一个嫡女已经被指婚给四皇子,封了侧妃,端的是富贵滔天,你倒好,竟然嫌弃起人家来!」 听着高总督这般说,高太太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当真?我倒不知道苏府大房还出了为皇子侧妃!」 高总督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子外边的天空,碧空如洗,白云悠悠,看得人赏心悦目:「你天天呆在深闺,除了家长里短,还知道什么!四皇子极有可能就是储君,这送上门来的亲事不巴结着,还往外推?」 看着丈夫那张得意满满的脸,高太太心里有些嫌恶。是呢,当年他也是不会把送上门来的亲事往外推,这才把自己的妻子降为平妻,娶了自己——当年,也是自己年幼无知,一场英雄救美就把自己的一辈子搭了进去。原本自己并不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一心要和他比翼双飞,直到高良族人带着钱氏来徐国公府,自请降为妾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高良是成过亲的。可她那时候已经没有选择了,这件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她也只能无奈的嫁进高家,和那钱氏明争暗斗了好些年。 「只是咱们瑞儿一心里想着要娶那位苏家三姑娘,恐怕他不会乐意。」高太太想了又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我们总得照顾他的情绪罢?瑞儿身子不好,若是不如了他的愿,恐怕会郁积于心……」 第三十九章 「你就不会想点别的法子?」高总督横了他一眼:「你不会告诉他,聘的就是苏府三姑娘?到时候人都抬进来了,到了晚上进了洞房,美人儿抱在怀里,哪里还会想起三姑娘还是四姑娘来?咱们瑞儿眼里见得美着人儿便是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太太见着自己丈夫语言粗鄙,也懒得和他多说:「就这样罢,我和瑞儿说帮他聘好了苏府三姑娘,你写信给苏府,我们即日便把聘礼送过去。」 没几日高府便把聘礼送到了苏府,大红绸子扎着的聘礼一抬抬的,如流水儿一般送了进来,大家都好奇的驻足观望:「哟,我们家五小姐定亲了?」 「是呢,听说是江南的土皇帝!两江总督的嫡子,可真是一门好亲事,门当户对,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润璃站在庆瑞堂的前庭,看着那堆得如小山一样的聘礼,心中觉得很可笑,两江总督的嫡子?就是那高瑞罢?去年他不是还说要遣媒人向她来提亲的吗?转眼就聘下了苏润玧,果然自己没有看错,这人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花花太岁。 旁边葱翠掩嘴轻轻一笑:「高府以后有热闹日子过了。」 身后嫣红绒黄相视一笑,回想起在总督府的日子,那奸险狡诈的高太太,那心怀鬼魅的徐灵枝,李同知家的三姑娘李清音,现在再加上苏润玧,那可是刚刚好凑上一桌,打个马吊都能耍上心机。 「姑娘,要不要提醒下五小姐当心些?」嫣红有点犹豫的说:「若是她没有防备,恐怕会被徐姑娘和李姑娘算计了去。」 「你疯了不成?那大夫人,成天就会算计我们三房,你还替她操那份空心!」葱翠撇了撇嘴:「她倒霉我看着才开心呢!就如春兰成了兰姨娘,虽然有点不屑她的那点子志气,可看着大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就觉得解气得很!」 润璃听着葱翠流水一般的抢白嫣红,心里也在点头,原来她总觉得该一心一意为旁人着想,担心别人过得不好,但越来越多的事情告诉她,她不用这么同情心泛滥,这宅子里边最不需要的便是同情心。 这一个月,大房那边陆陆续续的死了几个丫鬟,据说是病死的,润璃开始信以为真,非常重视,她害怕是某种传染病,担心会把苏府感染,所以提出来检查下几个丫鬟的尸身,看看究竟是何原因,但却被苏大夫人拒绝了,急急忙忙把那些丫鬟的尸身拿去火化了。 苏老太太摆摆手阻止了润璃,看着苏大夫人匆匆离去的身影道:「你不用去管她了,璃丫头,那些丫鬟都是苏润玧的贴身丫鬟,肯定是出了事才会这样,她们绝不是病死的。」 润璃听了苏老太太的话猛的一惊:「难道大伯娘就不怕官府来查?」 「那些丫鬟都是签了死契的,或者是家生子,多给家里送些烧埋银子也就是了。只是我心里不踏实,总怕是玧丫头出了什么大事情,但愿不要影响她的亲事便好。」苏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我年纪大了,也懒得去管那么多事了,只希望你大伯娘自己明白,别做糊涂事儿便好,若是到时候被人揭发出来,我也不会去保她。」 看着苏老太太那无奈的表情,润璃知道有些事情是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所以,只要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过得幸福就行,其余的人,她还真不想去管了。 聘礼映着午后的日光,红艳艳的着实喜庆,但是润璃看着看着,竟然觉得有一种血腥的气味慢慢在这院子里边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沉重的爬上了她的心头。 日子过得飞快,苏府和高府虽然相隔甚远,但行动却不因为距离而变得缓慢,很快的那些繁琐的礼节都完成了,七月下旬,苏润玧在苏润璋的护送下乘船往应天而去,离京的那日,润璃跟着苏二夫人去码头为她送嫁。 大周朝的规矩,女子出嫁,娘家人不去辈分大的相送,最多就是伯娘叔母带着姐妹兄弟送上一送。苏三太太身子沉重,不宜坐马车,所以就由苏二夫人做为长辈代表去送嫁。兄弟姐妹里边,选了苏润玥和润璃,代表二房和三房。苏老太太得了苏老太爷的意思,进宫求见了苏侧妃,询问她可否能代表大房姐妹为苏润玧送嫁。苏润珉正愁现儿自己衣锦夜行,没有人见得自己这般春风得意,当即就答应下来。 晚上许允炆回到祈玉宫,苏润珉便向他告假:「我家五姐姐明日要发嫁去江南,每一房都要有一个姐妹送嫁,大房这边只有我在京城,所以祖母今日进宫,想让我和殿下告假一日去给五姐姐送嫁。」 许允炆开始也未留意,只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便去罢。」须臾,他便想到既然苏府每一房都要有一个姐妹相送,那润璃肯定也要去,于是他加上一句:「明日刚好无事,我陪你一起回苏府罢。」 苏润珉看着许允炆,真是又惊又喜,入宫一个多月了,许允炆几乎每日都歇在她这里,虽然并不是夜夜笙歌,但她已经非常满意了。明珠郡主见了她,脸色从来就没好看过,倒是那个陈七小姐,一个劲的往西边屋子跑,不时向她请教一些梳妆的技巧,总是赞着她天生丽质,让她听了都觉得飘飘然起来,慢慢的,她也相信自己真的生得很美,要不是为什么许允炆会这样宠着她? 现儿许允炆还亲自提出要陪她回苏府,这真是莫大的殊荣,这是正妃才有的待遇啊!苏润珉眼泪汪汪的看着许允炆,心里好一阵感动:「殿下,您对珉儿真好。」许允炆侧着看了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着出去了,弄得苏润珉心里好一阵慌乱,一直到入睡的时候都猜不透他点头又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宫门大开,里边缓缓驶出一辆马车,碾过京城的街道,停在了苏府门口。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门房嘴巴都张大了,一边打发人进去通传,一边和别的奴仆一起把中门开了。 苏润珉站在许允炆身边,看着里边走出一群人,那群人,曾经都是高高在上的,可现在他们见了自己也要低下骄傲的头,要行礼,想到这里,她的心慢慢膨胀了起来,那份虚荣已经被撑到了极点。 但是她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许允炆已经上前一步扶住了苏老太太:「老太君,别折煞了允炆,何必多礼。」眼睛望了下苏老太太身后的人群,便瞄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正微微的笑着,洁白的牙齿上似乎有点柔润的光一闪而过,就这样直直的扑进了他的心底。 苏老太太见着许允炆陪着苏润珉回苏府,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传闻竟是真真儿的。老太爷昨晚叫自己好好的和苏润珉说说这个专宠的危险,可没料到许允炆竟然也跟着来了,哪有皇子陪侧妃回府省亲的?那不是正妃才有的待遇吗?苏老太太迷惑的看了看苏润珉,实在想不出来她哪来这么大的魅力来迷惑许允炆。 无可否认,成亲以后的苏润珉比在苏府的时候确实是美貌了几分,可能是心情好,她的脸色白里透红,眼睛里还闪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那是一种满足,快乐还带着些些炫耀的光彩。她的衣着首饰,没有一样是凡品,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精心打扮下的苏润珉,倒也算得上顾盼生辉的美人,可这与那倾国倾城还相差太远,怎么就能让四皇子如此神魂颠倒? 第四十章 「苏侧妃……」苏老太太笑着喊苏润珉,全身的不自在,喊自己的孙女都得这么客套,真是全身不自在。 「老太君,不用这般客套,这不是在宫里,在苏府就按家礼称呼罢。」许允炆也看出了苏老太太的不自在,温和的一笑:「想来老太君必然有话和润珉说,我就不打扰了,先去园子里边走走。」 苏老太太听到这话,求之不得,笑着点头道:「四殿下实在客气,那老身也就倚老卖老了。」等着许允炆的身影刚刚消失,苏老太太便把苏润珉叫到庆瑞堂的抱厦,狠狠的训斥了一通:「你以为专宠就是好事?先皇的玉贵妃,皇上的淑妃,哪一个不是因为专宠而命丧九泉的?你以为专宠是一种荣耀?专宠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你功力尚浅,多向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去请安,好好的跟着她们学学,要在后宫生存下来不容易,你不要受了些宠爱便得意忘形,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润珉被苏老太太一番话骂得晕头转向,想辩解,可又没有话可说,张张嘴,还是闭上了。 「例如今日四殿下跟着回苏府,哪怕是他自己提出来,你也该回绝了,这是正妃才享有的待遇,你一个侧妃,怎么能僭越了去!若是有心人奏上一本,说四殿下重色而废礼,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苏老太太看着苏润珉那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心里也是恨恨不已,这金梭的女儿还真是传承了她的愚笨,阴差阳错,竟然被送进宫当了皇子侧妃,在那个深宫,她能撑得下去吗? 抱厦里一片沉默,苏润珉低着头听着苏老太太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只见她仿佛很专注的拨弄着手指甲,显得心不在焉一般,苏老太太看她那样子,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但愿祖宗保佑,让这个不晓事的丫头能平平安安便好。 京城有几个码头,其中以庆丰码头离城最远,因而马上比不上其余几个繁华。而今日,这码头却委实热闹,就见一条大船靠着码头停得稳稳当当,码头上不断的有人把箱笼给搬到船上去,那些箱笼上边都用红绸扎着提手,一看便知这是一支送嫁的队伍。 嫁妆都搬上船以后,就听马车辘辘,来了好几辆马车,前边那辆马车上还装饰着红色的彩球,看起来就是今日发嫁的新娘了。 陪嫁丫鬟打起马车帘子,新娘子穿着大红嫁衣,蒙着盖头出现在马车门口,一位穿着浅蓝色长衫的少年背起她往船上走去,看来是这位新娘的兄长了。 新娘子上了船,大家互相道了珍重,就见那船拖出一线长长的水波,迤逦着往南去了。 「不知新娘子长得怎么样。」几个打短工的兴致勃勃的议论。 「应该不错,你没看她那个哥哥长得挺俊的,而且这家人肯定有钱,嫁妆都是一百多抬,我的娘啊,这要多少钱才能打发得下来哪!要是我也能娶到这样的娘子,老子做梦都会笑醒呐!」一个人看着那条船,口水都要流了下来般。 「你就等着下辈子吧!」旁边一个汉子嗤嗤笑着,眼睛望着那群送嫁的人,突然眼睛都直了: 「你看后边那位公子,好大的派头,看样子这可不是一般人家!」 几个汉子正在望着那群送嫁的人说说笑笑,突然就见寒光闪过,码头旁边的草丛里蹿出好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刀剑,朝站着的那群人扑了过去。 许允炆暗叫一声不好,青天白日之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几个杀手,当下便懊悔自己没有多带些人手出来。对手实在太猖狂了,竟然在这大白天公开在码头上来阻截他?他往周围看了看,暗卫玄黄玄武等人一看到寒光,早就做好了迎战准备,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圆,把他和苏润珉围在中间,和那些杀手激战起来,一时间码头上刀光剑影,厮杀激烈。 润璃本是跟在苏二夫人身后,看着形势不妙,那伙人是冲许允炆来的,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今日因为葱翠身子有些不爽利,只带了嫣红出来,主仆二人都是自身难保,不如找个角落躲藏起来,免得跑出去添乱子。 润璃和嫣红拉着手悄悄的往一边挪开,慢慢的偏离了混战的地带,两人还没有喘匀一口气儿,便见蹲在码头上的那几个短工里边站起了一个人,猛的向她们扑过来,那人行动迅速,脚步极快,顷刻间嫣红被他一掌推倒在地。那人抓住润璃的手,口里打了一个唿哨,就见一匹马奔到他面前。翻身上马,又轻巧的把润璃提了起来放在马背上,遥遥向远方跑去。 「姑娘!姑娘!」嫣红抬起脸,沾满了灰尘,但是她迅速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那匹马跑了几步,但是又被路上的石头给绊倒在地,看着那马越跑越远,她心里着急得要发狂了一般,抓着地上的石头就往马身上砸去。 石块连一根马毛都没有挨到就掉了下来,嫣红看着那马儿扬起的一路灰尘,趴在地上哀哀哭泣起来。 听到嫣红的喊叫,许允炆这才发现润璃被劫持,心里猛的一沉,大声对玄黄说:「快去把苏九小姐追回来!」 「不行,我怎么能不顾主子!」玄黄看了看那几个杀手,虽然不多,但自己也不能轻敌,主子的命是最要紧的。他抽出几支箭,扣在弦上,嗖嗖嗖的接连射了出去,就见那人在马上摇晃了一下,有两支箭钉在了他的身上,但他依然赶着马往东边去了。 许允炆见了心中大急,对着玄黄怒喝道:「你怎敢不听我的话?」 玄黄一边迎战一边回答:「保护主子才是属下的职责,恕属下难以从命!」 这时影影绰绰,见码头那边又来了一干人马,许允炆定睛一看,不由大喜,那旗号打的是京卫指挥使司,那些杀手见来了援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见他们转身便往码头后边的小树林里边跑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许允炆叫京卫指挥使司往下边追过去,自己寻了一匹马,翻身上马便往东边追了过去,那几个歹人出现时,苏润珉本来就吃了一惊,现在再看着许允炆这突发的举动,更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玄黄见了也甚是心急,交代玄天玄海护送苏侧妃回宫,自己和玄武骑了两匹马急急追上了许允炆:「主子,不知道这是不是诱敌之计,请即刻跟属下回宫!!」 疾风猎猎,耳边似乎能听到风的声音,那风声里好像传来润璃的呼救声,许允炆心里正着急,哪能听得进玄黄玄武的劝告,手上丝毫没有放松缰绳,也不答话,只催着马往前面跑,玄黄与玄武没有办法,也只能紧跟其后跑了下去。 跑出去大约三十里,山岚起伏,可以看到山脚下有稀稀落落几家人家,再往前跑了几里,便见一匹马瘫倒在路边,马的屁股和腿之间中了一箭,马脖子那里插着一根簪子,血从那伤口流了下来,染得伤口附近的毛都是红的。玄黄看了看那支箭,肯定的说:「主子,这是属下的箭,那歹徒必然就在这山里或是附近,我们得小心行事。」 许允炆走了过去,看了看那马脖子上的簪子,眼睛一亮:「这深山苏九小姐的簪子,她没事,肯定就在附近!」抬头望了望那边连绵的山岚,对玄武说:「你回去调一彪人马过来搜山,我和玄黄且在这里等着,等你带着人再进山搜查。」玄武无奈的看了看许允炆,抱拳领命而去。 第四十一章 不说许允炆和玄黄在外边等着援兵,单单说润璃,刚被那歹徒劫持上马,她心里有些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心下分明,这人和方才那伙人不是一路的,这人是个单干户,自己该如何才能摆脱他呢? 正在想着,就听身后那人闷哼一声,也不知他怎么了,估计是中了暗器?心里大喜,考虑着自己能不能把他推下马背,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背后那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图般:「我虽然中了箭,可是要对付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声音从她头顶飘过,不带一丝温度,冷冰冰的,润璃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你是谁?为什么要劫持我?那人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可以双倍给你银子,只要你愿意把我送回去。」 「呵呵,小姑娘倒有点胆量,我还以为你会吓得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出来呢。但是你说这些没有用,我是最守信用的,收了别人的银子当然不会再答应第二家,这次得了教训,你要记得先下手为强得到道理才是。」身后那个人一边说着,身子不停的摇晃,他用力握紧了缰绳,还是没有被马儿抛下去:「他奶奶的,马中箭了。」 润璃一听心中大喜,这就意味着马儿快跑不动了,那也不会离京城太远,苏府如果从京兆府调人来搜查,自然不要花太大功夫。她悄悄从发间扯出一支簪子,抱住马脖子,用力的把金簪子往马脖子里面扎进去,马儿吃了惊吓,猛的抬身长鸣起来,蹄子往后刨着地,身后那人没有料到有此变故,被马儿重重的从马背上抛了下来。 「乖马儿,快跑。」润璃拍了拍马的脑袋,但是那马却没有听她的指挥,反而腿一软,跪了下来,润璃狼狈的和马头做了亲密接触以后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地上全是黄色的泥土,可能这里昨日下锅雨,地上还没干透,润璃爬起来的时候,手上衣裳上全沾满了泥土,连一边脸颊上都是黄黄的一块。回头看看,那个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膝盖,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他的胳膊上中了一支羽箭,血已经渗透了衣裳,红红的一大块,让人看了有些触目惊心。润璃素来心软,但是看着那男子步步紧逼过来,却没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而且一时之间心肠也硬了起来,遗憾着为何那射箭之人射偏了些。 润璃见那人脚步有些呆滞,知道他中了箭,体力透支,赶紧爬了起来就往前飞奔,但女子体力究竟不及男子,况且那人还是练家子,最终还是被他抓住了。 「想跑?怎么行呢?」那人咧嘴一笑,脸上肌肉扭曲,看着有点吓人:「有人给我两千两银子要我把你卖到青楼去,你跑了,我到哪里接银子去?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毁你的容,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保管你不会有别的事情!」 润璃的手背他反扭到身后,非常疼痛,听着这话,知道自己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不如先应承了他,然后想法子逃掉。在大周的这一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润璃每次出门都非常小心,总要带些什么东西以备不测。现在她的袖袋里有几包药粉,其中有让人嗅了晕倒的,还有一种吃下去会失去知觉,是她用来做麻药的代替品,只有有机会用出来,自然不愁逃不掉。想到这里,润璃假装小声的哭了起来:「这位爷,不知何人跟我有如此大的仇恨,竟然想出这法子来算计我,想我乃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九小姐,我劝你就别费心机来套我的话了,我不会告诉你雇主是谁的。但是哥哥看在你这般命苦的份上,不会对你动粗,保准会平平安安的送你去青楼,路上不动你一根手指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润璃一把:「快走!前面有农户,到那里歇息会,我叫他们帮我去寻个大夫来把箭给拔了。」 润璃斜眼看了看他的胳膊,心里想着,若你不是在劫持我,我倒还可以帮你拔下这根羽箭,可惜你现在是我要对付的人,那就对不住了,我只能看着你这胳膊废掉了。一边被推着趔趄着往前走,润璃心里一边在推测那个幕后指使者。 首先她便想到了明珠郡主,上次在宫里,她就想要用毒药害死自己,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明珠郡主派出来的。可明珠郡主现在人在深宫,连公主府都没回去过,怎么可能和这些杀手有接触呢?她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接下来她想到了苏润玧,可是她最近都在忙着置办自己的嫁妆,而且她又怎么能和江湖中人搭上线?感觉也有些不可能。那这个人究竟是谁派出来的?自己和他有什么仇恨? 「那个主使你的人是个年轻姑娘?」沉默了好一阵,润璃突然开口问。 「不是。」那男子条件反射般回答,说完,自知中计,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老子天天打雁,没想今日被雁啄了眼睛!九小姐,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不仅如此镇定,还能来盘问我!可惜老子不会上当的,快走!」 推推搡搡间,他们来到了山脚下的一户农舍,那男子命令润璃去喊门,自己捂着胳膊跟在她后边,眼神非常机警的到处张望。 门是关着的,但是能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看起来有人在家。润璃站在门口,举起手来,又实在舍不得拍下去,她很害怕身后的男子突然兽性发作,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民众下手。 「还不快喊门!」那男子伸出手来推了她一掌,润璃的手便重重的落在了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在门外边?」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就听到脚步声慢慢的往门边来了。 门开了,后边露出一张脸。 润璃一看,惊喜得心都要跳了出来,那妇人竟是文娘子! 没等她开口说话,身后的男子一步蹿了进去,那妇人急急忙忙的跟在后边大喊:「喂,你要做什么!」 就见那男子三步两步走进内室,一把掳起床上那个婴儿跑了出来,扣住润璃的手,露出一脸狰狞之相对那跟着进来的文娘子道:「你先去寻根绳子把这个小姑娘给捆了,然后去给爷找个大夫过来,若是不听,那你儿子的命可就没了!」 文娘子惊骇的看着那男子,战战兢兢的点头道:「大爷,你只要莫动宝儿,我什么事情都依你的!」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是个识相的!对了,等会还给爷去烧点水泡壶茶过来,爷口干得很!」见着文娘子依依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婴儿,对她安抚的一笑:「只要你听我的话,保准不会动你儿子!」 文娘子对那男子说:「这位爷,你先把这小姑娘拖到柴房,我们家的绳子都在那里,捆了关在里边倒也稳妥。」 润璃见文娘子似乎没有认出自己,知道是自己脸颊上糊着黄泥的缘故,可又不能开口喊她名字,怕那男子知道她们相熟会害那婴儿,心中大急,可又没有半点办法。那男子拖进润璃了柴房,把她扔在一个角落里,文娘子寻了根绳子来捆她,趁着文娘子的手和她的手接触的时候,她轻轻伸出手指在文娘子手心里挠了两下。 第四十二章 文娘子感觉颇为意外,一边手里不停的捆着润璃,一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等她看清楚,惊得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来,润璃朝她轻轻摇头,看着那男子抱着婴儿站在一旁,眼神正在四处张望,手朝自己袖袋里指了一指,又抬头看了看那男子,文娘子会意,迅速的把绳子打了个结,然后站了起来对那男子道:「爷,你受了伤,先去休息着,我去帮你找大夫?」 那男子点点头道:「你速速去找个大夫来,若是半个时辰还不回来,你儿子的命便没了。」 文娘子听得胆颤心惊,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爷,我们山脚下边就有个老大夫,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回来,爷您相信小妇人罢,千万别对我的宝儿下手。」 「那你还不快去?」那男子踢了文娘子一脚,朝润璃看了下,转身便进了那边的内室。 等他的身子消失,文娘子赶紧走了过来,从润璃袖袋里拿出了几包药粉,润璃贴着她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红的,给他泡水喝,他就会昏迷了。」 文娘子点点头,捡出那包红色药粉揣进怀里,把那级包放回润璃袖袋里,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柴房里到处都是枯枝乱木,一副萧敝的样子,突然还有老鼠从她身边窜过去,若不是前世在实验室用用过不少小白鼠做实验,润璃可能还会惊得叫起来,她自嘲的想着,若是有只老鼠来咬她,可能也是在给前世死在她手下的同族报仇罢。只是那些老鼠似乎都没有这种心思,一个个活泼的跑着跳着,谁也没有搭理她。 那男子中途还来柴房看过一次,见润璃很镇定的坐在那里,倒也啧啧称奇了一番:「九小姐,你和别的女子真不一样。」 「谢谢恭维。」润璃很淡定的回答。 「你……」那男子看了看润璃,似乎很惋惜,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慢慢的,柴房里边光线没有那么明亮了,可周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似乎听到那边有叫喊的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又平静下来。润璃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不知道文娘子到底得手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授意她去行事,会不会连累她和无辜的家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柴房门响,文娘子奔了进来,三下两下帮她解开了绳子:「恩人,让你受苦了。」 润璃活动了一下手脚筋骨,笑着摇摇头道:「我倒没什么,却是让你受累了!那歹人昏了罢?」 文娘子点点头道:「恩人的药真好用,我掺在茶水里边让那贼子喝了,他也没提防我给他茶水加了料,喝了没半盏茶功夫就晕了。」 润璃抱起那堆绳子道:「快,我们先把他去捆起来。」 文娘子听了,又找了几根粗绳子,跟着润璃走了出去。 就在两人用绳子把那男子捆的结结实实的时候,就听门外脚步声杂沓,有人拍着门板高声喊:「开门,检查!」 听着那声音,文娘子打了个寒颤,怯生生的望着润璃道:「是不是这人的同伙?」 润璃想了想站了起来:「定是我家人派人来寻我了,若是他的同伙,哪里敢这般嚣张。」给了文娘子一个安抚的眼神,润璃走了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几个军士,身后还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看着这山脚的农户里竟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打扮如此精致的女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后边一个头领仔细打量了润璃一番,走上前来拱手道:「可是苏太傅家九小姐?」 润璃点点头道:「正是!」 那头领欢喜的对旁边的军士道:「快去报告四殿下,九小姐已经找到了!」然后转过脸来问润璃:「那贼子身在何处?」 润璃指了指屋子里边道:「我已经将他捆了,你们速速进去拿住他。」 几个军士听了,冲进屋子把那男子揪了出来,那人耷拉着脑袋,仍然在昏迷之中。 那头领见了也甚是奇怪:「九小姐用了什么法子,这歹徒竟然会如死人一般,随别人怎么折腾都没有醒过来!」 看了看那昏睡中的男子,润璃笑着说:「那是我的独门迷药,没有这些东西,我怎么保命呢。」 刚刚说完这句话,便听马蹄得得之声,几匹马飞快的朝这边跑来,冲在最前边的便是许允炆,翻身下马,看着润璃站在门口,他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走上前去,便想要握润璃的手,润璃一看那情形不对,赶紧闪过一旁,堪堪躲过。 「九小姐,你没事就好!」许允炆也尴尬的收回了手,看着润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不住的翻腾,为什么她这么讨厌自己? 「四殿下,我有一事相求。」润璃朝他福身道。 「什么事情?」许允炆看着她的脸,心里想,别说一件事情,哪怕是一万件事情,自己也会答应,真恨不能早登储君之位,九小姐早日及笄,自己好把她娶过来。 「有人花了两千两银子,指使这贼人来伤我,我想请四殿下帮我查明那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若是查不出这个人,我恐怕他会再次朝我下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润璃望了望慢慢暗下来的天幕,似乎有人躲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偷窥着她,心里就一阵发凉。 「竟有此事!」许允炆听了也大为恼怒:「谁竟敢如此大胆!」他朝身边的玄黄道:「你们连夜审讯,无论如何要从他口里掏出话来,若是这个事情都查不明白,你们也不用在我身边当差了!」 玄黄应着,拎了那男子就闪开,京兆府那头领则带着军士们站在一旁,看着许允炆对润璃小心翼翼的模样,有心巴结:「殿下,属下护送九小姐回苏府罢?」 许允炆看了看润璃道:「九小姐,我送你回苏府罢,你今日被人劫持,恐怕有心人传出去不太好听,由我送你回府,那流言可能就没有人敢传了。」 润璃叹了一口气,许允炆考虑得真周到,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体贴?他不是已经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了吗?还对她这般温柔,到底闹哪样?即算没有遇到过梁伯韬,自己也绝不会去成为他后院的收藏品之一! 文娘子抱着宝儿出现在门口,看着润璃要走,有点舍不得,那宝儿似乎也知道什么,睁着眼睛骨碌碌的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文娘子,脸上突然露出甜甜的笑容。 润璃摸了摸宝儿的小脸蛋,想到了苏三太太过几个月也将临盆,正要聘奶娘,便笑着对文娘子说:「你若是愿意,以后可以来苏府找我,我可以帮你安排点事情。」 文娘子千恩万谢的答应了,两人挥手道别,润璃骑上马,和许允炆一道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已是夜半时分,可苏家依旧灯火通明。 门房见着许允炆陪着润璃回来,一路小跑的进去禀报。 庆瑞堂里边苏老太太坐在主座上,眼睛不停的向外边张望,直到看见润璃垮进庆瑞堂,这才舒了一口气:「璃丫头,快来让祖母瞧瞧,听说你出事了,祖母这颗心便没法子放下来,一直悬着,现儿总算好了,可放心了。」 润璃走上前去,贴在苏老太太怀里蹭了蹭她的脸:「祖母,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小时候母亲给我算命,说我将来有富贵命呢,还没享到富贵,怎么能就有事情了!怎么着我也得富贵以后,到祖母面前得意一回罢?」 第四十三章 「就你贫嘴!」苏老太太哈哈一笑,转眼看着许允炆站在一旁,赶紧站起身来道:「四殿下,原是老身太着急了,只看见璃丫头,却没看见四殿下进来了,万望恕罪!」 许允炆笑着摆摆手道:「老太君享着天伦之乐,我看着心里真羡慕,哪敢来打断!」 苏老太太笑着回答:「今日璃丫头这事可辛苦四殿下了,时辰不早了,四殿下殿下还是早些回宫歇着罢!但是老身有句话要劝劝四殿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都是大道理,想来四皇子也知道。平民百姓里边,终身只得一妻者,世间比比皆是,可皇宫内院,终究不能和平民百姓相比,哪能独宠一人?我们家哪珉丫头不懂事,四殿下也得劝着些,切不可娇纵了她。四殿下今日还是后院,日后若是后宫,佳丽三千而不得雨露均沾,似乎有违常理,望四殿下能听得进老身这级句忠言罢!」 润璃站在苏老太太身边,听着这些话,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就是嫁进皇室的好处吗?自己的亲祖母还得劝着孙女婿去宠爱旁人!即算是苏老太太这种眼睛里容不得砂子的人,也不得不向皇宫后宫的规则低头,嫁进皇宫去的女人,真是需要极强大的心理素质。 许允炆听了苏老太太的话,也是一愣,看了看润璃贴在苏老太太身边,眼眸清澄如水,心里更不是滋味,朝苏老太太拱了拱手道:「老太君说的是,允炆定当记在心间。」说罢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见着许允炆离开,苏老太太这才坐下来,拉着润璃的手看了又看,突然想想起什么来似的,对着润璃着急的说:「你赶紧去看看你母亲,她听说你被人劫持就吓得昏了过去,葱翠黛青一直在照顾着她,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听到苏三太太竟然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她动了胎气没有,润璃一着急,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祖母,那我过去凌云园了。」 苏老太太看着润璃小巧的背影飞快的跑了出去,摇了摇头,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又缓缓张开,眼睛里一片通透,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子,她似乎很不在意般,自言自语道:「四殿下今日的举动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宁静的夜晚,天上缺月如钩,有密密的星辰点缀在旁边,好像有人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那星子便是棋盘里边的棋子,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突然有流星从天际划过,带着刹那的璀璨,消失在茫茫银河里。 润璃匆匆在凌云园的小径上行走着,心里有一种揪心的牵挂。 来大周十年多了,她现在已经把苏三太太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原来曾经腹诽过她养育庶女的手段,对她也是表面恭敬,心里有所保留的,但是随着慢慢的融合进了这个社会,她发现苏三太太已经是做得足够好了。 虽然她对姨娘用了招数手段,可那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不得而为之;她对待下人虽说还是高高在上,当家主母的姿态,但是毕竟宽厚仁慈;她对待自己和苏润璘那更不用说,就是连和自己交好的李清芬都照顾得那么妥当,这样的女人,难道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不是一个合格的主母?自己又还能去苛求她什么? 润璃心里砰砰直跳,母亲,你要坚强,我没事情,我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她一边想一边走,不久便看到了牡丹苑门口的灯笼,暖暖的黄色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院子里边静悄悄的,走了进去才听到细细的缀泣声:「璃儿,璃儿她可回来了?你们去个人到门口看看……」 润璃心中一暖,挑进门帘走了进去:「母亲,我回来了。」 苏三太太看着润璃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抓住润璃的手不肯放开;「璃儿,你可算回家了。」拿着眼睛瞧了又瞧:「没出什么事情罢?」 「没有呢。母亲不必担心。」润璃伸出手搭了下苏三太太的脉,脉象有点紊乱,看起来这件事带给苏三太太的影响不小。 「母亲,你好好安胎便是了,不要想这些事情,女儿福大命大,有神仙保佑的,您可别太操心了,操心过了,肚子里的这个可会吃味!」润璃笑着对黛青说:「快拿纸笔来,我给母亲开个方子,赶紧去抓了药来安胎!」 苏三太太看着润璃坐在桌子边上写药方,就她问起今日的情况,润璃简单和她说了下,她皱起眉头说:「璃儿,你有没有想到会是谁在指使那人?」 润璃摇摇头道:「我对那人说给他双倍的银子,让他放我,那人不愿意,微微套他的话,看是谁指使,他也不肯说,只知道不是年轻的,大抵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屋里的灯光照着润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三太太咬着牙,手攥着薄被的一角攥得紧紧,脸上露出了一种愤怒的神色:「璃儿,我猜着定然是她。」 「母亲,你猜到人了?是谁?」润璃放下笔走了过来,握住苏三太太的手,眼睛里露出焦急的光芒;「你怎么猜到的?」 「若是我没猜错,那人便是你大伯娘。」苏三太太沉思着说:「她最近的举止很可疑,你难道不觉得?上次她来暗算我,反而把自己算计上了,心里肯定不忿,再加上你在粹华厅一闹,她便亏损了不少银两,怎么会善罢甘休?」 「就因为这些?」润璃摇摇头:「不至于她要用这么阴毒的法子伤损我罢?」 「璃儿,究竟你小,糊涂,看事情看不透彻,有些人,心可狠得让你猜都猜不透。」苏三太太长叹了一口气:「璃儿,你今晚便和母亲说清楚,那梁国公世子和你,是不是有些什么首尾?」 润璃见苏三太太目光清明,知道瞒不了她,只能红着脸点点头。 「我原也觉着奇怪,那日世子在梁府门口见着我,还眉开眼笑,甚是欢喜,怎么翌日又跑来苏府拒婚,我想来想去,总觉着应该世子喜欢的是我们苏府旁的姑娘,回想着这一年多的事儿,我便觉着应该和你脱不了干系。」苏三太太拍了拍润璃的手道:「世子是个不错的,可正因为不错,才会有那么多人觊觎,你这下可明白了,为何我猜是你大伯娘指使?」 「难道是因为梁伯韬?」润璃沉思着,想到那日苏润玧在池塘旁边发疯的模样,心里也慢慢闪过一丝了解,或者真是如母亲说的那样。 第二日一早,玄黄就把那男子的供状拿去给许允炆过目。 许允炆看了那供状,全身好一阵发冷,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大伯娘用银子收买江湖中人来对自己的侄女下手!那供状里还提到苏府的五小姐苏润玧经不住他的勾引,和他在酒楼私会,还赠送了金银珠宝,还有自己贴身的物事给他,他拿了这个把柄去苏大夫人那里敲诈,这件事情也让许允炆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供状若是公布出去,苏润玧也不必去江南成亲了,直接送到附近哪个庵堂里做姑子去便是。 坐在那里,许允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大哥三哥的争斗,正如苏老太太所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理都是一样的!苏府的内斗都是这般残酷,更别说这深宫内院了,昨日码头出现的埋伏,想都不用想,不是大哥便是三哥做下的,因为他鲜少出京城,这人烟稀少的庆丰码头,虽然不是最好下手的场合,但若是铤而走险做掉了他,也算是一桩合算的买卖。看着那张供状,许允炆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第四十四章 玄黄站在那里看着许允炆脸色不对,赶紧上前一步,关心的问;「主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许允炆看了看他道:「那人不用活着出去了,昨晚是哪些人审问他的?全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决不能对外透露半点消息!」拿着供状,许允炆大步走了出去,心乱如麻,该怎么和润璃去说这件事情呢,竟然是她的大伯娘在谋算她!若是自己跑去苏府说了这件事情,那苏大夫人自然会在苏府不能立足,也等于是打了苏大老爷的脸,毕竟苏府诗礼传家,还没出过休妻之类的传闻,若是给自己一说,还不知道苏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况且皇上那边知道了,少不得会降上几级,难免苏大老爷心里会有怨言。但若自己要是不说,还不知道那苏大夫人还会用什么阴毒法子来害润璃,叫他实在放心不下。 背着手踱了几步,许允炆终于下定了决心,叫人去把苏大老爷传了过来。 苏大夫人此时也是忐忑不安。 昨日润璃在码头被人劫走,她听着心中大喜,便知是那姓李的得手了,一想到玧儿出嫁了,苏润璃也被劫走了,真是心想事成,终于能好好的舒一口气了。 然而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听说昨晚四皇子送着九小姐回府了,那九小姐毫发未伤,而且看上去连吃了惊吓的感觉都没有,仿佛是在外边游山玩水了一日,兴尽而归的模样。 听着这信儿,苏大夫人心里便忐忑不安起来,莫非那姓李的就被抓住了?可看起来好似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她又自己安慰起自己,不打紧,肯定没事儿,说不定那个姓李的已经被四皇子的人给当场格杀了,所以也找不出那幕后之人来。 可究竟做了亏心事,一个晚上不曾合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连苏大老爷歇在春兰那边都放到一边了,只在想着那姓李的是死是活,究竟自己有没有被暴露。 第二日清晨到庆瑞堂请安,苏大夫人脸色不太好,一脸病容,眼下两圈青黑,苏老太太看着皱了眉头问:「老大媳妇,你最近忙玧丫头的婚事太累了罢?也该好好歇着,别太逞强好胜,这些天也用不着去粹华厅了,我在那边看着,你还不放心?」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赶紧起身谢过苏老太太:「多谢母亲关心,儿媳也正想着向母亲再告假几天,好好将养些日子再说。」 话音刚落,苏三太太就慢悠悠的接口了:「大嫂是该好好歇着,这些天做了不少的事情,现在还得操心呢,哪有玧丫头一出嫁,她便做撒手掌柜的?就算她不想操心了,可由不得事情粘上她,甩都甩不掉呢。」 苏大夫人听着苏三太太这话,话里有话,不由得心虚,偷偷看了她一眼,就见苏三太太素日温和的脸儿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看上去颇有些冷冷的,似乎自己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般。 「三弟妹可在说笑了,我都闲下来了,哪有事情会来找我呢?」苏大夫人拿着手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年这天气,倒是热得出奇。」 苏老太太看着苏三太太和苏大夫人的话里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心里颇有些好奇,这老三媳妇一贯温柔,今日怎么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朝苏大夫人挥挥手:「你身子不好,先回松柏园去歇着罢。」 苏大夫人应了一句便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苏三太太眼睛盯着她的背影,一只手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腹部,眉尖蹙得紧紧,看得出来她异常气愤。 「老三媳妇,怎么了?」苏老太太看着一屋子人都退散了,望了望苏三太太,关心的问。 「母亲,若是大嫂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母亲会如何处理她?」苏三太太扶着夏茉的手站了起来,一脸的愤怒:「我怀疑昨天这事情是大嫂指使人做的。」 听了这话儿,苏老太太也是一惊:「老三媳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不能乱说。」 「不是媳妇乱说,媳妇只是觉得璃丫头养在深闺,谁又想要害她?还不是粹华厅里查账的事情?大嫂对我们三房多年打压,原来在杭州府的时候就挑鼻子挑眼的,每年总要鸡蛋里边挑骨头弄那么几次,现儿回京了,更是处处针对。她原来就想要把春兰给夫君做姨娘,计划着拿这事给我添堵,偏偏大哥看上了春兰那丫头,自己收房了,她那日便气得眉眼都不通顺了,后来被璃丫头这一闹,又折损了些银子,而且,兴许还搭上了润玧被梁国公府的事情……」 说到苏润玧被拒婚,苏老太太这才突然警觉起来,眼神逐渐凌厉起来:「老三媳妇,若是她真存了这心思,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但凡事需讲求证据,也不能凭着自己的推测便认定是她在捣鬼,你可慢慢寻访那蛛丝马迹,如证据确凿,就算她是长媳又如何?家法国法在呢,难道就是做摆设的?」 苏三太太朝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道;「媳妇在此先谢过母亲,但愿媳妇的担心是多余的,若是真有这事儿,就算夫君拉不下面子不管,我也会豁出去,谁也不能把手伸到凌云园来谋害我的孩子!」 苏老太太点点头说:「这个不用你担心,你且去好生养胎便是。」 现在京城的夏天,天黑得特别晚,用过晚膳,屋子外边还有模糊的日光,而凌云园里边却似乎阴暗异常。 主院里边,苏大老爷怒气冲冲,把一张供状甩到了苏大夫人脸上:「你倒是越发大胆了!这种事情你也敢做!」 苏大夫人战战兢兢的摸起那张供状,方才看了几行,一双手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面如死灰:「老爷,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苏大老爷咆哮起来:「做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商量一下,一意孤行?你知道今日四殿下喊我去怎么说的吗?若是给谁知道了,御史奏上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我这官职少说也得降几级!你这贱妇,这些年胆子越发肥了,也不知道先和我通个气儿!」 苏大夫人颓然的坐了下来,一脸懊恼:「我看那九侄女实在恼火,玧儿本来和梁国公世子青梅竹马的,她的亲事我也筹划了好几年了,没想到就是因为这苏润璃,玧儿一桩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便泡汤了!」 「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去做这种事情!」苏大老爷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若是那歹人上门来要挟,那该如何?一次一次给他银子?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听了玧儿几句哭闹,就头脑发热想去撞墙!」 屋子里边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苏大夫人缩在椅子上,眼前似乎是一片黑暗,她喃喃自语道:「我本来想着那歹人下次来接银子时,我叫璋儿带人把他抓了,到时候不显山露水的把他杀了便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失手,被四殿下给抓了。」 不提四皇子还好,一提到四皇子,苏大老爷便怒气冲冲:「四殿下今日警告了我,叫我好好管管你,若是你再有什么轻举妄动,我这苏府的大房便别想在京城里呆着了!你说说你,旁的夫人,谁不是尽心扶助着夫君,只有你,别说扶持我,就会添乱子,府里府外惹一堆麻烦!」喘了口气,苏大老爷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说:「玧儿那几个贴身丫鬟都解决了罢?那事情可不能流露出去!」 苏大夫人点点头道:「已经全部做请了。」 第四十五章 敲了敲桌子,苏大老爷想了一下:「做事情便要做得干净,不要像昨日那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看了看苏大夫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最近这些年,你越发不像话了,这松柏园里头,死去的姨娘丫鬟也不少了,你见着没人动你,竟然心思动到了老三那丫头身上。你没见着老太太怎么爱惜她?老太爷最近外院议事的时候也提到了她,夸赞她是苏府小辈里最聪明的,还说她的亲事要由他和老太太把关!你还是给我消停些,免得被抓了个现行,到时候少不了把我们大房以前做过的事情都带出来!」 看着苏大老爷转身离去的背影,想着方才他那番话说得冷冰冰的,心里不免难受。大房以前做过的事情?难道他没有插手?现在就撇得干干净净一般,仿佛全是她一个人做的!倒在椅子里,她一身都没有了力气,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让她再想如何收拾春兰的事情,她要好好的休养自己,不能让人看出半点破绽,她还是以前那个苏府长媳! 云妈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床薄薄的凉被,细心体贴的帮苏大夫人盖好,眼神里带着一点点心痛看着苏大夫人:「夫人,你也歇息着罢,别想这么多了,多年夫妻,老爷还能不想着点?他也只是口里说得凌厉罢了。」 苏大夫人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不要以为老爷是个良善之辈,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少不得把我先推出去呢。」说罢,眼睛望着窗外,露出了一丝凄凉,这苏府,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儿子有出息,女儿嫁得好,自己也该心满意足了,男人靠不住又算什么,自己不还有儿女吗?两个儿子都争气,珍儿放了外任,璋儿今年春闱的传胪,玟儿嫁得如意……苏大夫人握紧了拳头,玧儿,现在娘只放心不下你了,你若是过得好,娘此生也无憾了!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祈玉宫里边一片宁静。 许允炆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了院子,方才玄黄向他报告的事情让他感到心里一惊,昨日的那群杀手从各种迹象表明,他们的各方面竟有几分和青衣卫相似! 青衣卫分三部,天字部、玄字部和暗字部,其中天字部六百人,其余两部皆是三百。天字部由皇上亲自掌控,玄字部和暗字部原是镇国将军和梁国公训练的精锐,后来皇上要求把暗卫并入宫里,所以他们只是有青衣卫的编制,但却实际上非常松散,并不受皇上掌控,反而是由他和梁伯韬来管理的。上回皇上借着梁伯韬不忠于职守,把他的统领之职夺了,副统领苏润璋升任了正职,魏国公的一个嫡孙来接任了副职。 青衣卫内部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而玄黄的发现又增加了许允炆的危机感,这批突然现身的黑衣人,究竟是谁的手下?如果是青衣卫,自己都不敢想象下去——父皇竟然要杀自己?为什么? 头脑有些沉重,许允炆在院子里绕了几圈,望四周看了看,祈玉宫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好像是调皮的孩子睁开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住的朝他眨着,诱惑着他往那里去。这些灯光提醒了他,今晚去哪里休息? 自从两位侧妃进宫,也有一个半月了,他除了在落琼那里歇了两晚以外,其余晚上都在苏润珉那里歇着,昨天陪她回苏府,苏老太太便向自己旁敲侧击,暗示他也该往旁人屋子里去,这倒让他又清醒了些,毕竟苏润珉不是润璃,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昨晚因为处理劫持润璃歹人的事情回来得很晚,就在偏殿歇息了,今日早上便见着苏润珉拉长着一张脸,话里话外还冷嘲热讽的,让他一阵气不顺,自己去哪边歇息,难道还用她来管? 东边和西边屋子的灯都亮着,只有明珠群主房间没有掌灯,许允炆想了一想,便迈步朝东边走了过去。 从许允炆走进院子的那一刻,陈七小姐的丫鬟画墨一直藏在廊柱后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最后见许允炆抬脚往东边走过来,她一阵惊喜,心似乎要跳了出来一般,飞快的跑进了屋子:「小姐,四殿下过我们这边来了!」 陈七小姐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盈盈笑意:「果真?你眼神儿没走偏罢?」 画墨抚了下胸口道:「小姐,是真的!」 主仆二人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外边有宫女的声音:「问四殿下安。」 帘子打起,许允炆一脚跨了进来。 这东边屋子布置得比西边要简单些,看上去雅致得很,墙上挂着一张淡墨山水,多宝格上全部是放着书籍,靠着墙还有一张古琴,书桌上边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画上是一个紫衫男子,还只勾了一个轮廓,却看不出面目神情。 再看灯下的陈七小姐,松松挽着宝髻,只画着淡淡的妆容,洁白的皮肤,鼻翼上的浅浅斑点此时却似乎被灯光融化了般,竟是半粒也找不到。她抬眼望着许允炆,因为惊喜的缘故,小嘴轻轻张开,微微的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那神情,看得许允炆心里一动。 他走了过去,笑着问陈七小姐道:「你们主仆二人,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我进了屋子便不说了?」 陈七小姐娇羞的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却不说话。 旁边的画墨倒是不愿错过机会,在旁边行了个礼儿:「我方才和我们家小姐说成亲这么久了,四殿下都没来东边屋子过,今日早晨一起来便听着喜鹊叫,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应了这个喜讯儿,话音刚刚落,四殿下便进来了,这不可巧?」 许允炆听了,也有些歉意,看着陈七小姐低垂着头,只余一段洁白的脖子露在那里,柔软光润,似乎在等着他的亲近,于是笑着走上去道:「看起来陈侧妃对我还颇有怨言呢?是不是怪我没有来你这边?」 陈七小姐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泪光,被那灯一照,盈盈欲滴般,似喜还嗔的看着他:「殿下,臣妾不敢有半点怨言。」 看着这样的陈七小姐,比苏润珉多了几分柔情,多了几分气质,许允炆伸出手去,拥住她的肩膀:「陈侧妃,春晓苦短,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早点歇息罢。」 一抹红晕浮现在陈七小姐的脸上,她偷眼望了望许允炆,又甜蜜的低下头去。画墨看着自家小姐那模样,抿嘴一笑,悄悄的退出了屋子。 许允炆留宿在东边,一晚上颠鸾倒凤,恩爱异常。 第二日清晨,画墨推开门,望了望外边的天空,一碧如洗,煞是明快。再看看对面的屋子,前门紧紧的闭着,还没有人出来,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哼,这一个多月就在我们家小姐面前神气,现在也该看看你哭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她欢快的甩了下手里洗脸的帕子,转身便走进了屋子。 就在画墨刚刚走进去的时候,东边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宝珑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这两晚四皇子都没有歇在东边,苏润珉的脸色越来越差。前天晚上是睡在偏殿,她就已经是一副不心甘情愿的模样,昨晚得知四皇子去了陈侧妃那边,苏润珉气得在屋子里发闷气,本来想砸个杯子碟子什么的,捡起来看了半天又放下了,因为觉得这些物事儿太精致,砸了可惜,最后只能一个人噎噎答答的蒙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宝珑劝慰了半日才开解了些。 第四十六章 「唉……」宝珑绞着手儿站在中庭,看着院墙边一溜的绿树,心里只觉得郁闷。自家小姐只是一个侧妃而已,她犯得着这么拈酸吃醋的吗?陆正妃都没吃醋呢,又轮到她来吃哪门子醋!她这个身份,放到寻常人家,不就是一个姨娘吗?做姨娘的,又哪有资格来甩脸子说一些酸溜溜的话! 「宝珑,宝珑!」宝琳奔了出来,着急的喊着:「快去那边禀告四殿下,苏侧妃娘娘身子不好,方才吐了一地呢!」 宝珑听了也唬了一跳,大步走进内室,便见苏润珉躺在床上,白了一张脸,手无力的从床上搭了下来,床下边放着一个盆子,里边全是一些呕吐之物。 「小姐,你怎么样了?」宝珑走上前去,看着苏润珉那惨白的脸,心里紧张不已。 「我觉得胸口闷得慌,一身不得劲儿,就想吐。」苏润珉虚弱的抓住了宝珑的手,满脸的无助:「宝珑,是不是陆正妃给我饮食里下毒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快去让四殿下帮我请太医来看看」 见着这样的苏润珉,宝珑心里也很难受,她点了点头,走出屋子,朝东边跑去。 许允炆正在陈七小姐的服侍下梳洗好了,神清气爽,坐在屋子里看着画墨帮陈七小姐梳妆,屋子外边晨光初现,桌子上的那对花烛虽然已经灭了,但是陈七小姐昨日指着花烛说的那些话好像还在耳边:「殿下,臣妾这对花烛已经放了一个多月了,终于可以点亮了。」说话的时候,她那羞涩的神情那爱慕的眼光让他觉得很新鲜,原来他竟然忽视了一个妙人儿这么久。 陈七小姐梳好了头发,转了过来,朝许允炆嫣然一笑:「殿下,臣妾陪你去皇后娘娘那边请安罢?」 虽然只看见了半张脸,可是许允炆却还是见到了她鼻翼上的那些斑点,突然之间,昨晚陈七小姐那种优雅的形象缺掉了一角似的,他猛的一惊,为什么今天看她,又觉得不那么如意起来了? 原来陈侧妃脸上有斑点的!许允炆突然想到了润璃那张脸,洁白无瑕,如白玉一般,真不是陈侧妃能比得上的。 「四殿下,四殿下!」屋子外边传来焦急的喊声,许允炆皱了皱眉毛,他挺出来那是苏润珉的丫鬟宝珑的声音。 「宝珑也真多事!」画墨帮陈七小姐插上一支簪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么大清早的就来找人,四殿下又不是她家娘娘一个人的!」 「画墨,休得多言!」陈七小姐低声喝道:「说不定苏侧妃那边有什么急事呢,殿下,你过去看看罢!」 许允炆看着陈七小姐这般体贴懂事,朝他笑了笑道:「还是陈侧妃贤淑些。」说罢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画墨见着许允炆走了出去,心里着急,站在陈七小姐身边跺了跺脚道:「小姐,你怎么这般糊涂,四殿下好不容易来东边一次,你还把他推出去了!怎么不趁机把那苏侧妃数落两句呢!」 陈七小姐笑着看了看画墨道:「那苏侧妃会有什么事情?还不是用那种小手段来争宠不是?等四殿下过去见了她并无大碍,自然会觉得她可厌,相反的便会记得我的好了,这样对比着,我在殿下心里岂不是又高了几分?」 听了这些话,画墨这才恍然大悟,笑盈盈的说:「还是小姐好手段,画墨倒是没有想到这点,果然小姐便是小姐,画墨就是下辈子也赶不上了!」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画墨伺候着陈七小姐用过早膳,两人结伴走了出去,说是说到院子里转转,实际上是想看看西边屋子里的动静。 就在两人站在花圃前边,眼睛瞄着西边屋子时,就见着苏润珉的陪嫁丫鬟宝琳飞一般的跑出院子,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太医回来,陈七小姐惊讶的望了望宝琳焦急的脸,拿着扇子轻轻摇着:「哟,真病了?」 画墨跟在旁边轻轻哼了一声:「小姐,才一个晚上,她病什么病?等着太医来戳穿她那点小心思便是了。」 主仆两人正在说着话,就见那边明珠郡主带着几个姑姑和宫女往这边走了过来,陈七小姐赶紧向她行了一礼:「向陆正妃请安。」 明珠郡主抬了抬眼皮子看了陈七小姐一眼,淡淡的说:「昨晚陈侧妃终于承恩了?」这句话虽然说得淡然,可却把「终于」那两个字咬得很重。 陈七小姐低着头,保持着那请安的姿势站在那里,小声儿说:「还不是陆正妃宽厚,臣妾才有机会侍奉四殿下。」一边说,一边想着陆正妃倒是消息灵通,明明昨晚她屋子里老早就没灯了,偏偏这一大早就有人去给她报信儿了。 「你平身罢。」明珠郡主看了看陈七小姐那谦卑的样子,心里舒坦总算舒坦了一些,今日清晨听着自己奶妈来报告陈侧妃昨晚也受宠了这消息,当时就有些难受,直想出来找陈七小姐的错处捉来训斥一番,可现儿看着陈七小姐这温顺的言行举止,倒也让她没有了找岔子的想法。 明珠郡主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当时新婚之夜拒绝了许允炆的亲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他纳了两个侧妃以后,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那苏润珉,长得就那样子,还能麻雀变凤凰,被许允炆宠得不像话,她的心里边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尤其是最近,许允炆回来只和她说上几句话就往西边屋子去了,她心里就特别难受——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炆哥哥,所以才会有此想法?可是不对啊,自己分明是喜欢韬哥哥的!明珠郡主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娇美的容颜,也是一片愁云惨雾,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这该怎么办? 一边想着,抬眼却看见一个太医从西边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苏润珉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宝琳,只见她笑嘻嘻的送那太医出了院子,一脸欢喜的走回了屋子,明珠郡主奇怪的问:「那边苏侧妃怎么了?清早就找太医过来?这算什么事!」一边拿眼睛瞄了瞄陈七小姐:「莫非苏侧妃因为殿下昨晚歇在你那里竟然就玩了这一出?她们苏府的全是一个德性,苏润玧,苏润璃,苏润珉,果然个个都是这般矫情!」 陈七小姐心里却有些担忧,方才那宝琳出去,是一脸愁容,可现儿看着怎么就是欢喜不胜的模样?难道……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手紧紧的抓住了柔软的衣袖,一颗心酸酸涩涩,皱得就像这幅衣袖般。 明珠郡主却不知道陈七小姐现在心里想的什么,她扬了扬下巴,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苏侧妃病了,怎么能不去瞧瞧?」说罢,带着姑姑宫女们浩浩荡荡的往苏润珉屋子里去了,陈七小姐犹豫了下,也带着画墨跟了上去。 才走到西边屋子门口,就听见许允炆开心的笑声:「郑姑姑,快把这个喜讯去报与母后和皇太后知道!」然后那郑姑姑急匆匆的从里边出来,差点和明珠郡主碰了个正着,见着她一脸不虞站在门口,只行了个礼儿便飞快的出去了,正眼也没有瞧她一眼,气得明珠郡主的心都快炸开一般。 她大步跨进了内室,看了一屋子兴高采烈的人,心里更是不忿,大声说:「这大清早的,出了什么喜事呢?说出来让本宫也听听,沾点喜气!」 第四十七章 许允炆看了看明珠郡主那拉长的脸,知道她是想来找碴的,朝她点点头道:「陆正妃来得正好,苏侧妃刚刚被验出滑脉,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做为正妃,也该担待点责任,日后你就专职来照管苏侧妃,不得有半点闪失!」 明珠郡主张口结舌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苏润珉,心里一阵翻腾,她竟然怀孕了!这个该死的苏润珉,她的运气怎么就这样好! 苏润珉看着明珠郡主那变化不定的面容,心里爽快到了极点,眉眼间都是笑意,老天保佑自己真是命好,成亲才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这消息可以让明珠郡主和陈七小姐喝上一壶陈年老醋了。 明珠郡主看着苏润珉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真恨不能走上前去把她的脸给抓破,可是那手始终还是不敢伸出来,她调转视线看着许允炆,怒气冲冲道:「为何要我照看她?我可不做这种事情,吃饱了撑着来照看她?下辈子都不可能!」 看了明珠郡主这副模样,许允炆便有些头痛,这就是皇祖母和母后为他精心挑选的妻子!她这个样子,日后怎么能坐镇中宫,母仪天下?若是自己承继大统,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明珠立为皇后,最适合坐的人还是苏家九小姐。 两人正在冷眼相对的时候,就听见外边宫女请安的声音:「给皇后娘娘请安!」原来梁皇后听着这消息心里高兴,带着绣春姑姑往祈玉宫来了。 进了屋子,梁皇后的眼睛便只落在了苏润珉平坦的腹部上边,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梁皇后却觉得似乎已经有些微微的隆起,真恨不得能吹口气儿就让那肚子涨得像个球一般,马上就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走到床边,梁皇后握住苏润珉的手,笑眯眯的说:「好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惊得苏润珉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梁皇后对她从来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何时有过这般温柔贴心的举止?难道这「母以子贵」竟然来得如此迅速? 「母后,苏侧妃有了身孕,我觉得由陆正妃照料着才是正理,母后的意思如何?」许允炆也不看那一脸不悦的明珠郡主,直接向梁皇后请示。 梁皇后回过脸来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明珠郡主,怒气冲冲的模样站在那里,身旁还站着个陈侧妃,虽然一脸的谦卑,可自己却还是能看出她眼中嫉妒的神色。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这个孙子,可不能折损在这两个人手里! 炆儿提出的这主意倒也不错,若是明珠担了这个照管的事儿,她就不能朝苏润珉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出了什么意外总归是她的责任,梁皇后心里赞许,这一年来炆儿倒是长进了不少,知道该如何去布置筹划了。 「炆儿说的不错,侧妃有孕,正妃自然是要照顾的。」梁皇后点了点头:「明珠,今日起,你就负起全责来,每日都来问问苏侧妃的情况,有何需要,我这边还派木姑姑过来同郑姑姑一道照顾苏侧妃的饮食起居,要确保万无一失。」 明珠郡主听着和梁皇后发话,也不再言语,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下来,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润珉,走近几步,语气不善的问:「苏侧妃,你想想看,现在还缺什么?本宫这就派人帮你去寻了来。」 苏润珉看着明珠郡主那一张臭脸,心里好笑,捂着嘴道:「多谢陆正妃关心,臣妾目前还没想要什么,若是日后有需要的,定会派人去找陆正妃。」 听着苏润珉那话,又看看她那种笑得舒畅的脸,明珠郡主真的很想把手中的帕子甩到她脸上去,只是看着旁边梁皇后严厉的目光,她压了压自己心里的愤怒,勉强对苏润珉扮出一个笑脸:「既是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去了,有事派郑妈妈来知会一声便可。」 梁皇后点点头道:「你和陈侧妃先回自己屋子罢,这人一多了,站在这里怪晃眼的,别闪了苏侧妃的眼睛。」 明珠郡主听得心里一阵郁闷,朝梁皇后行了个礼,便和陈七小姐一道走了出去,在门口便遇到了慈宁宫中的沈姑姑,手里托着个盘子,知道是皇太后的赏赐下来了,心里更是郁闷,一甩手,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梁皇后一见沈姑姑手里的盘子,便笑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只顾着高兴,倒忘了这事儿了!」回头对绣春姑姑道:「赶紧去未央宫把我那个玉枕给苏侧妃取来,这大夏天的,睡在床上汗津津的,那玉枕这会用着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绣春姑姑犹豫了下,小声说:「那玉枕是西凉进贡上来的,您素来喜欢……」 梁皇后横了她一眼道:「现在我的孙子可是最要紧的事!」说罢转脸笑着对苏润珉说:「苏侧妃,可需要宣家人进宫来看看?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子妃和侧妃有了身孕,可召家人进宫探视。」 苏润珉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想要见的人,自己想见的人只有大姨娘一个,可就凭她那身份,自然是不能进宫的。既然皇后娘娘说了这是宫里的规矩,不如叫了九妹妹润璃过来,她会医术,可以帮自己仔细瞧瞧,还可以给自己开张安胎的方子,那可比太医的方子要来得强。想到这里,她徐徐开口道:「皇后娘娘,我想要我家九妹妹进宫来陪我,不知是否能准。」 梁皇后点点头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叫人传她进宫便是。」 接到宫里姑姑的传旨,润璃坐在那里,朝着主座上的苏老太太苦笑。 自己是不是该去庙里算下卦?怎么这运气就这般差,才从宫里边死里逃生的出来,现儿又来召她进宫去! 宫里来的姑姑笑眯眯的看着她道:「苏侧妃现在有了身孕,一心想见自己的妹妹,还请苏小姐赶紧收拾下,跟着我进宫小住几日罢!」 苏老太太朝润璃微微颌首道:「你就进宫去瞧瞧,和你姐姐说,叫她安心养胎,少出去走,少招人现眼惹是生非!」 那姑姑听着苏老太太这般说,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儿来:「老太君此言差矣,苏侧妃现在可是祈玉宫里一等一的红人,就是放在慈宁宫皇太后,未央宫皇后娘娘那里,都是捧在手心上的人呢,哪会还有人嫌弃她?」 苏老太太笑了笑说:「我自己家里的孙女儿,自己最明白,平日在宫里,少不得叫姑姑多操心了!」朝瑞云点点头道:「姑姑从宫里出来传旨,煞是辛苦,你去取一百两银子来,权当请姑姑去买几两好茶叶,沏了润润喉咙!」 姑姑看着瑞云送过来的银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老太君太多礼了!」说罢,却毫不客气的把那银票揣到袖袋里,那动作做得纯熟,才一眨眼,就如变戏法般,那张原来在瑞云手里的银票子早就不见了。 润璃无比惆怅的跟着那姑姑上了宫里的马车,嫣红和葱翠把药箱和随身带的物事放到马车上,那姑姑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回去罢,宫里自有人照顾你们家小姐。」 嫣红和葱翠看着润璃坐在马车上,眼泪珠子都要溅了出来:「姑娘,你在宫里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润璃朝她们点点头,摆了摆手道:「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太太,拘着品蓝些,别让她到处乱跑,免得又去闯祸。」 嫣红和葱翠含着一包眼泪,望着远处的马车,心里祈祷着小姐此番进宫不要有什么意外。 第四十八章 进到宫来,润璃先去未央宫里见了梁皇后,梁皇后拉着她说了一番话儿,这才放她去了祈玉宫。 苏润珉正坐在椅子上,宝珑拿着一把扇子在旁边给她扇风,桌子上搁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见着润璃进来,脸盘子抬得高高的,等着她给自己请安。 润璃见了苏润珉这神态,也知道她的心理,向她福了个身:「问苏侧妃安。」 看着润璃这模样,苏润珉总算舒畅了些,可犹觉不够,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记得九妹妹没有认真学过宫中的规矩,好像这个请安做得不是很到位罢?」 站在一旁的郑姑姑和木姑姑听了苏润珉这话,都是一脸的茫然往着苏润珉,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润璃行什么礼。宝珑一听这话就着急了,自家姑娘怎么能这样呢?难道她不知道润璃是苏府最得宠的孙女儿?虽说现在自己姑娘贵为侧妃,可究竟还是一个侧妃,肚子里这个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就能这么做大?再怎么说也得靠娘家哪,难道一定要逼着九小姐行大礼不成? 润璃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苏润珉,也不紧不慢的说:「苏侧妃,大礼可是指在正式场合对皇子妃而言,对侧妃可不必行大礼,难道苏侧妃如此健忘?苏侧妃有喜,传了妹妹过来,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若是没有,妹妹也不打扰苏侧妃休息,自回苏府去了。」 听润璃如是说,苏润珉脸色暗了暗,这才伸出手来道:「九妹妹,你医术好,劳烦你给我诊下脉,开个安胎的方子,我叫宫女去抓药煎服。」 润璃坐了下来给苏润珉搭了把脉,觉得她身子康健,没有服药的必要。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孕妇乃是最忌口的时候,岂可无事服药?于是对着苏润珉说:「苏侧妃脉象极佳,只需吃好睡好安心养好胎便是,安胎药倒是不必服了。」 旁边郑姑姑也连连点头:「苏小姐说的没错,正是这个理儿,苏侧妃不必过于担心。」 谁知,苏润珉却皱着眉头道:「你为何不愿意开药方?是不是看我现在比你身份尊贵,心里嫉妒,所以不愿意?」 润璃一愣,看着苏润珉那胡搅蛮缠的嘴脸,心中一阵生厌,她盯着苏润珉,一字一句的说:「苏侧妃难道就不担心别人趁机在你的药中加点什么吗?」 苏润珉大大的张着嘴看了润璃一会,突然拍着桌子怒喝:「苏润璃,我就知道你素日来忌恨我,现在又看着我不顺眼,竟然红口白牙的诅咒我!」突然间,她抱着腹部大声的叫了起来:「快来人,我肚子疼……」 宝珑一见苏润珉这模样,也紧张起来,上前扶住苏润珉道:「侧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润珉伸出手来指着润璃道:「还不是被她说的话气的!」她抬眼得意的望了望润璃道:「我倒要看看,你气坏了我肚子里这个皇孙,该如何赔罪!」 润璃看着这样子的苏润珉就觉生厌,她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儿道:「苏侧妃,我提醒你原也是好意,是药三分毒,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能乱吃药?你若定是要我给你开方子,润璃现儿就给你开一张,你叫宝珑拿去太医院请太医们看看是否可行。」 宝琳赶紧送上纸笔,润璃唰唰唰的写了个药方交予她:「你拿了去太医院叫太医给看看。」放下笔站了起来,朝苏润珉行了一礼道:「苏侧妃,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润璃现在就告辞回府去了。」 看着润璃要走,苏润珉心里突然又慌了起来,拿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润璃,想开口挽留,又觉得自己方才做得太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挽留。到祈玉宫快两个月了,她就没有看见过亲人,心里还是很想和他们接近的,苏润璃虽说不是同母所出,毕竟同父,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也算是至亲的人了。 正在想着,就见外头走进了一个姑姑,仔细一看,却是皇太后身边的沈姑姑。 「哟,这不是苏府九小姐吗?」沈姑姑向苏润珉行了个礼便转过来看着润璃微微的笑:「太后娘娘听说苏府九小姐来宫里看望苏侧妃了,命我过来接了过去,到慈宁宫里住着,太后娘娘还有事相求哪!」 听到皇太后相召,怎能拒绝?润璃只能心里暗道晦气,自己跟这皇宫还真是缘分不浅,想走都走不出去。 来到慈宁宫,皇太后正由一个姑姑扶着在院子的水池边看荷花,见到润璃进来,脸上堆出一脸的笑容:「哟,九小姐来了,一路上可辛苦了!」 润璃行了个礼,心里暗自揣测,皇太后脸上那笑容看上去倒也颇真诚,就不知她相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九小姐。」皇太后招招手示意润璃上前来,笑着问她:「上次你说过,可以把背上的那些肿块切掉,你有几分把握?」 看着皇太后脸上那为难的表情,润璃即刻儿便知道她找自己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还是关于她背上那些脂肪瘤的问题。皇太后背上和手上都长了好些脂肪瘤,一块一块,看上去挺骇人的,有些长到了一定的程度,是也该切除了。 脂肪瘤主要来源于皮下脂肪组织,一般在背部、臀部及四肢常可见到。脂肪瘤是良性肿瘤,并不会影响到人的身体健康,可是身上长出这些瘤子来,视觉感官肯定不好,特别是像皇太后这种曾经的美人,对自己皮肤的要求肯定很高,每日看着身上那些肿瘤,恐怕都会寝食难安。宫中的太医都是男性,太后娘娘的玉体定然不会给他们看,所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自己了。 京城夏日不及杭州闷热,但因为快到晌午,日头也是火辣,润璃觉得因为被太阳晒着,出了些汗,自己的衣裳贴到背上了。垂手站在皇太后身边,润璃想了又想,若是不答应,恐怕皇太后不喜,切除脂肪瘤只是一个小手术,也无太大风险,不如就答应了,早点做完手术早日回府,免得被皇太后心里记挂着。想到这里,她才爽快的说:「太后娘娘,臣女有十分把握能治好您的病。」看着太后娘娘眼中惊喜的神情,润璃微微一笑道「外边日头毒辣,还请移驾慈宁宫里边,我再给太后娘娘做个检查确定下动手的时间。」 「好,好,好。」皇太后听到自己的病有治,立时眉开眼笑,望着润璃的眼睛有了几分欣赏,有那姑姑扶着走进了主殿。 进了内室,润璃仔细检查了下,皇太后背上有几个脂肪瘤已经达到了该切除的程度,她挤了挤那几个瘤子:「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些疼痛?」 皇太后点点头:「有,像谁用针在扎一般,刺着痛。」 润璃朝姑姑努努嘴,示意她帮皇太后穿上衣裳:「太后娘娘,下午午休以后,您沐浴一次,我就可以帮您切除这背上的瘤子。」 皇太后急急忙忙捋起衣袖道:「我手臂上这个呢?」 润璃见她那着急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原来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连皇太后这般年纪也不能免俗呢。她帮皇太后放下衣袖,轻轻说:「太后娘娘,这几个瘤子还小,等大了的时候再开刀也不迟,只是臣女还请太后娘娘下旨传我两个丫鬟进宫来,她们是臣女的助手,素日里都是由她们帮忙,否则臣女一个人忙不过来。」 现在润璃说什么,皇太后都会准许,更何况只是传两个丫鬟进宫? 第四十九章 在慈宁宫用过午饭,皇太后已经按捺不住,坚持不去午休便做切除手术,润璃无奈,只能让两个姑姑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先彻底消毒了一遍,然后带着葱翠和黛青两人开始给皇太后动刀。 给皇太后下刀与给普通人下刀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润璃也没有想太多,先给皇太后用了麻药,用金针扎着她的皮肤,试探了下,发现她已经失去知觉,这才开始动刀。 切除脂肪瘤放在前世只不过是个小手术,在大周也不是没有这种手术,是归疡医治疗的范围,但是在大周人的观念里边,一触及动刀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当沈姑姑看到润璃拿出刀来时,脸上都变了颜色。 润璃完全没有被他们影响,轻轻摸了摸脂肪瘤的位置,一只手挤出那肿块,另外一只手握着刀,一刀切了下去,又快又准,然后开始飞针走线的缝合。旁边黛青赶紧用止血药,涂上药膏,然后把润璃自制的纱布从那盒子酒精里用钳子捞了出来盖住那伤口,黛青赶紧用布条把那纱布固定,主仆三人配合熟练,整个手术进行得异常顺畅,旁边的沈姑姑也是看得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还只一刻钟左右,皇太后背上那几个脂肪瘤就已经切除完毕,葱翠和黛青收拾了场地,润璃坐在桌子旁边开了一张方子交给沈姑姑:「平日的膳食多给太后娘娘用些蛋类豆类和鱼虾,这样会防止手臂上的脂肪瘤恶化。」 沈姑姑收了药方点点头,又看了看床榻上的皇太后,她还是闭着眼睛在那里,面容安详,不由得担心的问:「太后娘娘无恙罢?怎么还未醒来?」 润璃笑了笑道:「无碍,只需片刻,太后娘娘便会醒了,姑姑准备着伺候太后娘娘起身罢。」 果然,半盏茶功夫不到,皇太后便睁开了眼睛,沈姑姑惊喜的走过去扶了她起来:「太后娘娘感觉如何?」 皇太后伸出手摸了摸靠近腰那里,虽然隔着纱布,但还是能感觉到那里已经平整了,她惊喜的问润璃:「九小姐,是不是以后那里就不会长了?」 润璃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过十天左右,臣女帮您拆线就痊愈了,只是平日要多补充点硒才行,提高机体免疫力……」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和一群古人在说机体免疫力?恐怕会把皇太后绕晕的。 见着润璃突然停住了话,映着窗外的阳光,她几颗牙齿闪着洁白的光亮,有点像自己的珍珠挂链,那般粉润,皇太后不由长叹一声,年轻就是好,看到面前的苏家九小姐,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年轻的时候,江陵,多么美好的回忆。 苏太傅家的九小姐给皇太后动刀治病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不久,许胤塡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果真?」许胤塡猛的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望着眼前的天一:「那苏九小姐真有这般本领?」 「卑职方才去打探过了,果有此事。」天一也是一脸的震惊:「听说只用了一刻钟,就帮太后娘娘料理干净那些瘤子了。」 「竟然有这般本领!」许胤塡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来,背着手想了又想,他叫天一附耳过来:「你今晚便如此如此……」 夜色里的慈宁宫一片静谧,只有草间的夏虫在发出啾啾鸣叫之声。 这个盛夏的夜晚,一丝风儿也没有,枝头的树叶都没有一丝丝颤抖,就那般静悄悄的挂在树枝上,慢慢的吸收着夜晚的清凉。 一道黑影极快的从慈宁宫墙头掠过,闪到西边那进屋子,撬开其中的一扇窗户,无声的闪了进去。 虽然天上没有月亮,但那黑影似乎不用看便知道房间里的摆设般,飞身来到床边,迅速掀起那床碧水烟青笼纱帐,伸手点住床上那人的穴道,然后把那人扛在肩头,悄悄的从后窗出去了,丝毫没有惊醒在外边小房间上夜的宫女。 润璃睁开眼睛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木材上,旁边有着成堆的刨花,散发着一种清新的木香,转了转眼睛,便见身边站着一个人,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衫子,沿着那衣角往上看,便看到了一张少年的脸,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异常清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 支起身子站了起来,润璃又看了看那少年,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他,但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少年看上去有些眼熟。 「你醒了?」少年看着润璃,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苏太傅家的九小姐,你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润璃奇怪的看了看周围,这地方看起来是一间大殿,因为那厅里朱红的立柱就表明了它的身份,可这里到处都堆放着木材,还有一些成形的桌椅,让它看起来更像一间木工房。 「我叫许允熜,你是父皇的侍卫送到这里来的。」 润璃心里忽然明了,从这名字看来,他应该是五皇子了,那位故去的淑妃娘娘的儿子。她连忙行了一个礼道:「五殿下安。」 许允熜摆了摆手道:「九小姐不必多礼,父皇可能是找你有什么事情,你先休息下,过会父皇就该来了。」 润璃看了看许允熜,点了点头,眼睛又看了看周围。 旁边有一张新做的床榻,做得相当宽大,刨出来一张光洁的床面,那木材纹理清晰,看上去感觉相当好。润璃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抚摸着那张床面道:「这木材看上去是经年的老树了,材质不错。」 摸过床板的手放在鼻尖下一闻,有点淡淡的幽香,仿佛接触过什么香料一般,那种香味软软的触在心头,似乎能让人想起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又带着些青草的味道,绵绵悠长的浮现在心头。 许允熜很欢喜的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眼睛露出一种欣赏的光彩:「你也识得这木材?这可是百年的香柏木,我本来想给父皇做一张椅子的,后来想来想去还是给父皇做一张躺着歇息的软榻比较好。你看看,这样子会不会很好?」 床榻的一头垫得稍微高些,有点像枕头的形状。润璃伸手摸了摸,毕竟还是木材,硬 邦邦的,不如枕头那般软。眼睛一亮,她突然想到了前世医院里的病床,在中间加跟横杆,床尾用摇手就能把床摇上去那一种,很多病人都喜欢稍微摇上去些,说是睡起来舒服。 「你好像想到了什么?」许允熜看着她兴奋的眼神,也很开心:「你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润璃就比划着把自己关于病床的记忆向许允熜描述了一番,他认真的听着,眼睛越来越亮,语调也兴奋起来:「这样确实可行!」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一旁,取出纸笔,开始认真的画起图来,不一会他就把一张画好的图纸展示给润璃看:「九小姐,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那张图润璃有些看不懂,因为用的不是她所熟悉的透视图,一种很写意的水墨设计,看得她云里雾里。走到桌子边上,她用自己那拙劣的绘画技巧画了一张透视图交给许允熜:「五殿下,你看看能看出什么来吗?」 许允熜拿着那图连连点头,转头看看她,一脸的赞赏:「九小姐,你真是兰质蕙心,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奇思妙想!」 第五十章 润璃尴尬的笑了笑,这不过是前世最普遍的东西罢了,不仅仅病床是这结构,还有一些躺椅也是这样的,她记得前世的父亲买过一条那样的躺椅,竹木制造,底下做成小小的弧形,能调整椅背的高度,坐到上边脚下稍微用力点地,那椅子就能自己轻轻的前后晃动。那躺椅放在阳台上边,秋天的时候拿本书躺在上边一摇一晃的,看着那空澄的天空和偶尔从外边飘落的红色枫叶,怎么都是一种享受。 想到这里,她干脆又画了一张躺椅的透视图给许允熜,他更觉惊异,拿着那图在灯下看个不歇,不停的询问着润璃一些细节。 就在两人埋头商量的时候,门口传来短促的笑声,在这夜色里显得各位令人惊骇,润璃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衫子的人站在门口。 在皇宫里能穿明黄色衣裳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润璃赶紧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臣女苏润璃见过皇上!」 许胤塡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润璃面前,这位九小姐倒是个机灵的,反应如此迅速,只消一眼便知道他的身份。见她跪在地上,身子显得特别瘦小,低着头,也看不出长相来,于是朝她润璃微微颌首道:「平身罢,不必多礼!」 站了起来,润璃也不敢直视许胤塡,只是偷眼看了看,见他面容消瘦,看起来身子不大好,可对方是皇上,自己可不能冲动的伸出手去帮他搭脉,所以只是静静的垂手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熜儿,刚才朕进来的时候,你和苏家九小姐在说什么呢?好像说得挺投机?」许胤塡看了看拿着一张画站在那里,满眼兴奋的许允熜,心里也是高兴,多久不见熜儿这么开心过了?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润璃,心里暗自琢磨,这个九小姐可真不一般,才和熜儿相处这么一会,就和他如此投契! 「父皇,你看!」许允熜把那张透视图递了过去:「这是九小姐帮我出的主意,我觉得很好,父皇以后歇息起来会更舒服了。」 许胤塡看了看那张图,画画的风格似乎和大周的画风迥异,可奇怪的是,那图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作画人的心思,设计是看得透透儿的。他再仔细看了看那图上的两样东西,一张软榻,一张躺椅,每一件都独具匠心,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设计,许胤塡大为讶异,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的润璃道:「九小姐,这是你画的?你真是聪敏过人哪!」 润璃抬起头来望了望许胤塡手里的画纸,低声回答:「臣女也是被五殿下对皇上一片孝心感动,突然得了个主意而已,算不上聪敏,在家中,祖母都嫌我愚笨不堪呢,皇上赞誉太过了些,臣女不胜惶恐。」 听着润璃的回答,许胤塡心里更是赞赏,这位苏府的九小姐,可比她姐姐苏侧妃聪明多了,应对得体,进退得宜,看了看身边的许允熜,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出现了,那念头一出现,似乎便和发了芽的种子一般,飞速的增长着,眼见着就要成形了一般。 「九小姐,朕今晚请侍卫把你请到撰玉宫里来,却是有一事相求。」许胤塡看了看润璃那恬淡的面容,心里虽然还是有点不相信,可眼前那张画又让他有了点信心:「朕的皇儿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听闻九小姐医术了得,想请你帮他诊脉看上一看。」 原来是这样,润璃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但旋即又有些警惕,这皇上也有些古怪,给五皇子看病,直接宣她来撰玉宫便是,非得这么大半夜的把她点了穴道掳了过来,其中肯定有什么名堂,再想了想当年淑妃之死,突然,她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就像走进死胡同的人突然看见了亮光一般,心里然有了一个答案:皇上在意的人是五皇子!只有这个答案,才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这个问题。 「九小姐,你在为难什么?」许胤塡看着润璃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不悦:「难道九小姐是在怪朕没有亲自去请你?」 润璃猛的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回答皇上的话,赶紧行了个礼道:「中医注重望闻问切,臣女方才是在察看五殿下的脸色,。五殿下看起来身子弱,应该是胎中就带了些毛病,待臣女帮五殿下搭脉以后方知原因。」 许胤塡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九小姐了。」 一个姑姑端着一张锦缎团凳走了过来:「九小姐请坐。」 润璃看了看那姑姑,一张鹅蛋脸,面皮白净,一双杏核眼儿,只是因为上了些年纪,眼角有了褶皱,但怎么看都觉得她年轻时也应是一个美人。这样一个人,关在这深宫陪着五皇子过了那么多年,青春都浪费在这里,如花的岁月淡淡凋谢成一片枯萎的记忆,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怨言。 坐了下来,伸出手搭到许允熜的脉门上,须臾,润璃心里猛的一惊,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许允熜,她柔声问道:「五殿下,最近可有头晕乏力之感?」 许允熜一双眼睛充满了惊讶,点点头道:「九小姐怎么知道的?我这些天总觉得气闷不堪,想给父皇做完着床榻,可有时累得连拿刨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九小姐,我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原因?」 果然这宫中险恶,真是防不胜防。润璃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给皇太后拆了线以后就赶紧回府,这吃人的地方,自己不想再跨进一步!她看了看许允熜,那么可爱的一个少年,一个人在深宫里住了这么多年,究竟又是谁要害他?不是梁皇后便是魏贵妃?或者,是那个柳德妃? 「九小姐,熜儿怎么了?」许胤塡看着润璃脸色难看,心知不妙,走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五殿下房内是否每晚都点了安息香?」润璃没有回答许胤塡的话,转过来问那位姑姑。 「殿下晚上有些失眠,一直要点安息香。」那姑姑惊讶的看着润璃道:「难道那香有问题?」 「我暂时还不能断定,你先去取一块香过来。」 那姑姑慌乱的应了一声,飞奔着望后边去了,不多时便取了一块乌沉沉的香过来,远远望着是灰黑颜色,拿到近处方才看出是深紫深黄混杂在一起,里边还透出一丝隐隐的白色来。 润璃接到手里,掰下一点点,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点头道:「果然如此。」 「九小姐,这香真有问题?」那姑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殿下房内一直是燃着这种安息香,都燃了很多年了……」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滑了出来,后边的话音也变成了一阵呜呜咽咽。 「毓芳姑姑,你别哭。人各有命,我能早日见到我的母亲,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坐在一边的五皇子倒没有毓芳姑姑那般紧张,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况且九小姐一副镇定的神情,说不定她有法子呢。」 许胤塡伸手接过了润璃手里的那块安息香,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疑惑的问:「九小姐,你能确定就是这香的原因?」 润璃摇了摇头道:「这香没有问题。」 那毓芳姑姑正在流泪,听着她这话,擦泪的手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润璃道:「那九小姐,你怎么又说果然如此?」扯开嘴想笑,可又笑不出来,那笑容与愁容融合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效果。 第五十一章 「最近撰玉宫里可有修缮?有没有移植花木进来?」润璃微微一笑:「我方才已经闻过,这安息香是来自波斯国那种,单用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若是和着另外一种花的香味,它便变成了慢性毒药了。」 听了润璃这话,毓芳姑姑大惊:「大概五月末,皇宫各处都进行了修缮,我们撰玉宫素日没有人管的,这次也在修缮之列,确实移植了一些花木,有几种五殿下很喜欢,还叫我们折了来插瓶。」 听到这话,润璃对毓芳姑姑道:「若是我没猜错,有一种花,花朵洁白,花瓣四片,有长长的花蕊如触须,那花朵是抱团而发,远远看着便如一团云彩般,那花蕊似那彩带般,而且那花极香,馥郁扑鼻,是也不是?」 润璃这般栩栩如生描述了那花的形状,仿佛她亲眼所见般,毓芳姑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连连点头:「确有此花,五殿下最爱闻那花的味道,所以我们插瓶用这花最多。」 叹了口气,润璃看了看许允熜道:「这就是五殿下最近不适的原因了。玉带花的香味极浓,闻多了能刺激到人的中枢神经,本来就有毒性。这安息香若是单用,有安神之用,而若是遇着了这玉带花,两种香味混在一起便变成了毒药,杀人于无形。五殿下现在这症状若是再用得一个月,便会长病不起,最多半年,就会油尽灯枯了。」 「果然好手段!」许胤塡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究竟是谁用了这样的手段来害我的熜儿!九小姐,你可有法子治?」 「皇上,五殿下中毒程度还不算太深,臣女能治好他这病,可五殿下从胎里就带了些不足,所以身子孱弱,这却很难治,只能通过食疗药膳来保养。」润璃欠了欠身道:「臣女也只能治一些能治的病症,不能治的,臣女也没有办法了。」 许胤塡看了看润璃,她的坦率和直白都让他感到震惊,这位苏家九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若是那些太医遇到不能治的病症,只会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哭着喊着求皇上开恩,而她,却那么坦坦然然的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丝毫不顾忌他的反应,这样的一个女子,真是特别,她的医术那么好,该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熜儿了罢?而且她那般聪明伶俐,也是做天家媳妇的最好人选了!许胤塡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许允熜,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倒丝毫没有怪罪她的心思。 「那你好好的帮熜儿治疗下,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事情,你只能每天晚上悄悄的过来,知道了吗?」深夜里,许胤塡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里,显得那么空洞和无力,但又隐隐的藏着无限杀机,让润璃听得心里一凛,行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臣女知晓了。」 许允熜看着润璃,也很是欢喜:「这么多年,都没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陪我一起玩,九小姐,以后我们一起来琢磨怎么给父皇做那床榻和躺椅。」 听了这话,润璃的鼻子莫名的有些酸酸的感觉,这就是生在皇家的荣耀吗?从小就被扔在冷宫,深深的寂寞无时不刻陪伴着他,分明能得到父爱,可却又怕人知晓,这种日子就是一个逝去宠妃的儿子所能享受到的! 望着许允熜期盼的眼神,润璃点了点头道:「五殿下,润璃一定帮你把那两样东西做出来!」 许允熜朝她甜甜一笑:「九小姐,你人真好!」 看着他那胸无城府般的笑容,润璃呆住了,那笑容,那眼神,多么像一个人啊,只是那个人却是个女的! 苏太傅府的气氛很微妙,丫鬟仆妇们似乎知道主子们心情都不好,连走路的声音都是轻轻儿的。早些日子,宫里来人把葱翠和黛青接了过去,说九小姐需要帮手给太后娘娘治病,苏老太太心里就有些慌张,但是几个时辰以后,葱翠和黛青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说九小姐看诊极顺当,请老太爷和老太太放心,苏老太太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坐在身边的苏三太太,笑着说:「我们家璃丫头真是个有能耐的!」 苏三太太用手摸着有些显形的肚子,那蹙起的眉尖却没有放平下来:「我倒宁愿她什么都不会便好了。唉,当年也是急病乱投医,听了灵隐寺济世大师的话,说她定要悬壶济世才能保得一生平安,所以才让她学那医术,现儿看起来却是万分不明智了。」 苏老太太见苏三太太仍然是一副担心的模样,笑着安慰她说:「这有什么打紧!璃丫头聪明得很,自然能够逢凶化吉,我都等不及她快些长大,好给她配个好夫婿,看着小两口和和乐乐,赶紧生个曾孙下来给我来抱!」 一提到曾孙,苏三太太倒是一脸绯红,璃儿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自己还怀了个孩子,这真是一件尴尬事儿,可这老太太,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就这么快言快语的把这抱曾孙给说了出来,唉,摊上这样的婆婆,真是哭笑不得。 苏老太太看着苏三太太一张脸儿涨得通红,猛然想到自己失言,儿媳妇还怀着孙子呢,就在说抱曾孙,好像在讽刺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老蚌怀珠一般,只得嘿嘿笑了两句道:「老三媳妇,老三呐?回凌云园了没有?」 提起苏三老爷,苏三太太心里又是一惊,昨晚苏三老爷是皱着眉毛回来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愿意和自己说,多年夫妻,看他那模样便知道该是出了大事情,只是他看着自己怀胎辛苦,不愿意拿了事情来遭扰自己而已。 苏三老爷真是烦恼,这件事情搁在他心里一天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苏老太爷提起。 昨日他从府衙出来,便接到一张帖子,三皇子约他去用晚饭。苏三老爷看着帖子便觉奇怪,苏家和三皇子一直走得不近,为何他会无缘无故的约他呢?可是毕竟人家是三皇子,约你一同用饭便是给你面子,难道还拒绝不成?苏三老爷哪里敢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到了那包间,苏三老爷还未进去,就见三皇子已经迎了出来:「苏尚书事务繁忙又勤勉努力,一直想约着吃个晚饭都找不到时间,今日见苏尚书得了空,终于有幸和苏尚书好好亲近一回了。」 苏三老爷笑着拱了拱手道:「三殿下太客气了!苏某倒也不是那般忙,只是习惯了家中膳食,不喜在外边用膳而已。」 三皇子哈哈一笑:「看来苏尚书府上厨娘烧得一手好菜,允煜倒有些担心了,不知道这饭庄的菜式可否合苏尚书胃口。但是不试怎么知道呢?苏尚书,请进,请进!」 包间里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侍卫守在三皇子身后,苏三老爷看着这空荡荡的包间,面前却摆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不知道三皇子究竟要闹哪样,疑惑的看了看那三皇子道:「三殿下可是有事找苏某?」 三皇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道:「苏尚书,不用着急,允煜确实有事相求,但现在却还不忙,先说说别的事情再谈正事儿罢。」 「有什么正事便请三殿下直接说,苏某何德何能让三殿下浪费时间?」苏三老爷看着三皇子的脸,心里想着今日看起来是鸿门宴,大约不能轻易走脱的了,不如自己直接问问是什么事情。 第五十二章 「好,好,好,苏尚书果然爽快!难怪父皇在升你做两部侍郎还未满三月又把你升了吏部尚书,果然是有几分眼力的!」三皇子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桌面:「苏尚书,实不相瞒,我真有事情求你。」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道:「这几个人,苏大人能否看着给安排个好的职位?最好是一些能说得上话的衙门。」 苏三老爷接过那名单一看,心里顿时了然。那名单上全是魏国公府的子弟,或者是与魏国公府有关系的人,三皇子这不是变着法子在往朝堂上安排自己的人手吗?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做?拿着那张纸,苏三老爷对着三皇子摇了摇头道:「三殿下,你也知道,这吏部安排官员的调遣,实际上是要听从皇上的旨意,我们只负责推荐合适的人给皇上,可是否通过,还得皇上说了算。」 听着苏三老爷这回答,三皇子的脸色马上便难看起来:「苏尚书,吏部把持朝中大臣升迁,这是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的事情,苏尚书这么说,未免有推辞之意罢?」 苏三老爷惊得站了起来,连忙朝三皇子躬身行礼:「三皇子有命,苏某又怎敢推辞?只是这事儿委实重大,也不是苏某能一手遮天的,还请三皇子体谅苏某的难处!」 三皇子见苏三老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着恼,淡淡一笑道:「苏尚书,听闻你家夫人有了身孕,不好服侍你,允煜今日访得一位绝色佳人,送与苏尚书以奉枕席如何?」 苏三老爷听着三皇子要送美妾,更是窘迫,摆摆手道:「这个倒是不用三皇子记挂了,苏某有夫人足矣,不需要妾室。」 「哦?」三皇子挑了挑眉毛,突然哈哈大笑:「苏尚书,似乎你原来是有过妾室的。」 听三皇子这般说,苏三老爷暗叫糟糕,母亲帮自己打发了两个妾室是回京以后不久就动手了的,京城里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妾室,为何三皇子竟然知道?一个可能性是,他已经派人调查了自己。想到这里,苏三老爷到是坦然了:「苏某原来确是有过妾室,后来已经被遣散了,苏某此生只愿和夫人白头偕老,后院不再需要妾室。」 「既然苏尚书如此情深意重,那允煜倒也不勉强,只是有位故人想见苏尚书,人都已经来了,苏尚书还是和她见上一面罢!」三皇子微微一笑,朝身后的侍卫拍了拍手:「去把苏尚书的故人带过来!」 不久以后,一个带着帷帽的人跟着那侍卫进来了,从身形上看,她是个女子。 进到包间以后,那女子把帷帽取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苏三老爷面前:「老爷。」虽然是穿着灰色的衣裳,一顶灰色的帽子紧紧的包着光溜溜的头,可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柔软,似乎能刺到人的骨子里去一般,听得苏三老爷一阵坐立不安。 「老爷,才半年功夫,难道就不认识琴儿了?」二姨娘笑得妖娆,虽然没有了一头青丝,但她依然有着自己的风韵。 苏三老爷看着眼前的二姨娘,虽然被送去了庵堂,可看起来那清苦的日子却没有给她一丝影响,她那双勾人的眼睛依然水波荡漾,那张脸蛋依旧是白里透红,没有一丝憔悴,那笑容,仍然是有着一种诱惑。但是苏三老爷很清醒,这卢文琴,自己是半点都碰不得了,她那个弟弟原本投靠了大皇子,但最近却又和三皇子走得亲近,现在她出现在这里,定是有什么古怪。 「不知这位姑子法号是什么?怎么还会有这俗人的名字?」苏三老爷皱了下眉道:「方外之人,为何还在这市井红尘里出入,好像不大合适罢?」 听到苏三老爷的话,二姨娘气得脸上变了颜色,包间里的灯光映着她的脸,有几分扭曲:「苏文衍,你的良心莫非是被狗吃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也曾同床共枕过那么多年,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成?」 苏三老爷看了看那脸上变色的二姨娘,轻蔑的一笑:「你何曾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许佩蓉,是我三媒六聘的娶过来的夫人,你只是曾经的一个小妾而已,又怎合适拿这句话来说自己?这位姑子还是回自己庵堂去罢,切勿再挂念红尘!」 二姨娘的脸更白了,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苏文衍,我手里可有你以前在杭州做知府时一些把柄,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还是赶紧答应了三殿下的事情罢!」 苏三老爷看了看二姨娘那张脸,曾经他也眷恋过的脸,那脸上经常是一副娇柔可怜的神情,一双 眼睛似乎有春水在荡漾般吸引着他往那里去,可现在看着却觉得那般生厌。 包间里一阵沉默,苏三老爷转过脸去,不愿意再看二姨娘那张脸,自己当时是怎么了?鬼迷了心窍不成?竟然看上这样一个女人,还觉得她楚楚可怜,一心想保护好她,不让她那些强势的亲戚们欺负她,为了她,还让佩蓉伤心难受——一想到这里,苏三老爷便想起了凌云园里的苏三太太,她肯定在盼着自己回去了,自己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 「苏尚书,我倒也不着急你现在就答应,给你七日考虑,时间可够?」三皇子似乎很大度,朝苏三老爷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苏尚书是愿意做这个俊杰的,是不是?」 苏三老爷看着站在三皇子身边,一脸媚笑的二姨娘,冷冷一笑:「你又有些什么证据能拿出来?你以为你那些证据能威胁得了我吗?再不济只是一些同僚朋友间的私下往来而已,就是公开说出去又有何妨?大周哪个官吏家不是这样的?」 「老爷,只怕不只有这些罢?你错判了案子,恐怕不好就这般收场呢。」二姨娘的笑容突然间有些苦涩:「老爷难道不记得四喜班的小白玉?」 苏三老爷瞪着二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她是准备用这件事情来打击自己?苏润珏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若这件事情流传了出去,那苏润珏的名声就毁掉了,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看着二姨娘一脸期盼的看着他,苏三老爷心里一阵反胃,站起身来,朝三皇子一拱手道:「家里还有些事情,恕苏某不能久陪,就此告辞了。」 苏三老爷的身影刚才包间门口消失,三皇子就拂袖站了起来,脸贴近了二姨娘,眼中有着一丝暴戾:「你不是说过只要说出这件事情来,苏尚书定会告饶,可你看看他的反应!是不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情,你只是想用这种法子来吸引我的注意,嗯?」他用手扣住二姨娘的下巴,加了些力气,二姨娘痛得眼泪汪汪。 「殿下,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你啊!」二姨娘楚楚可怜的望着三皇子,眼睛里边全是泪水:「殿下只消等上几日,派去杭州府和西北那边回来的人定会有殿下想要的东西的!」 「是吗?」三皇子的手离开了她的下巴,旋即又摸上了她的脸蛋:「人倒是生得美,可惜年纪大了些,但倒也不碍事,年纪大的更懂怎么服侍人!本皇子还没试过在庵堂里颠鸾倒凤是什么滋味,今日倒想试试看。」 「殿下……」二姨娘拈着衣角退了半步,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文琴蒲柳之姿,不看侍奉床笫。」 第五十三章 「难道你还不愿意?」三皇子挑眉看了看她:「本皇子看上你可是你的造化!既是你不愿意,本皇子也不勉强你,可我得想想看,今晚怎么样才能如我的意?你不是生了一个女儿吗,想必也和你长得一样美,我就叫人把她传来……」 「不,不要这样!」二姨娘大叫起来打断了三皇子的话:「我愿意侍奉殿下,还请殿下宽恕文琴先前的胡言乱语!」 三皇子满意的一笑,吩咐那侍卫:「叫人备车,本皇子要去碧云庵!」 苏三老爷浑浑噩噩的回到凌云园,一进门便见着苏三太太微笑着的脸,一种说不出来的悔恨顿时梗在了心里。若是他不娶卢文琴,那也不会到今日这种地步,说到底还是自己年轻时没有把持好,佩蓉因为身子沉重不能服侍,听着大嫂夸她表妹如何貌美聪敏便动了心,答应纳妾。当年如知道是这般情形,他是绝不会纳妾的!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眼前浮现出去年七月七日的事情来,小白玉已经被佩蓉弄哑了,他又不会写字,就算找到他,他也没办法给自己洗清罪名,即算是他能把事情说出来又如何?自己判了他入室行窃,证据确凿,难道还有人能提出反诬的认证物证不成?想到这里,苏三老爷这才放下心来沉沉入睡。 第二日,苏三老爷找到苏老太爷向他说了三皇子要挟他的事情,苏老太爷沉吟片刻道:「私底下的来往,大周的官员里谁家不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倒是那个小白玉的事情,可要提防。你确定一切都做得妥当,不会有遗漏?」 苏三老爷想了又想,觉得确实没有什么能让人揪出来说事的,朝苏老太爷摇摇头道:「父亲,那小白玉的案子是铁板上的钉子,稳稳儿的,父亲放心便是。」 苏老太爷摸了摸稀稀疏疏的胡须,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就不必管那三皇子的要挟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苏府没有必要这般害怕!」 七天不紧不慢的过了,苏三老爷每天照常上朝,去府衙处理事情,丝毫没有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般,看得苏三太太心里惊奇,不知道那晚究竟为何苏三老爷会如此仓惶不安。 三皇子同样也很惊奇。 本以为把杀手锏试出来,苏三老爷自然会乖乖的听话,没想到苏尚书和原来的吏部尚书薛明远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那薛明远,自己只是纳了他的女儿薛秋霜做侧妃,他就乖乖的帮着自己办事,说一不二,可没想到才过两个月,他就被皇上给降职了,自己还有不少人没有被塞进去他就闪人了,害得自己还白白牺牲了一个侧妃的名额,娶回了一个惯会兴风作浪的薛秋霜,真是一桩亏本买卖。 苏三老爷这些天和平日没有两样,每天见了面还是和以前一般模样,该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丝毫没有受他的影响,三皇子在一旁看着有些奇怪,又有些疑惑,难道那个姨娘说的话都是假的不成?若她有心欺骗自己,可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今日上午,终于有快报回来了。 坐在椅子上,三皇子看着送过来的密报,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个苏尚书,恐怕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以为本皇子真拿他没有办法不成?」举起一份奏疏,看了又看,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被自己曾经的属下举报,苏尚书,你来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过了三日,几份奏折便送到了许胤塡的案头上。 一份奏折的署名人是杭州府李同知大人,里边详细的描述了吏部尚书苏文衍在杭州府任知府一职时所误判过的案件,并且里边提供了具体的人证物证;另外一份便是都察院右都御使大人的奏疏,直言左都御史许大人教女不严,以至于其女嫁与吏部尚书苏文衍后治院无方,内院不严,还下手药哑过杭州四喜班台柱小白玉的嗓子;另外还有几份奏疏,皆是直指吏部尚书苏文衍,各种罪状,不一而足,都附有详细的人证物证,每一桩事情仿若上奏之人亲眼所见,亲身参与。 「终于有所行动了吗?」许胤塡把那几份奏折扔到一旁,笑了笑:「朕还以为他们怎么就如此沉得住气了。苏文衍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能臣,这是他们拉拢不成以后使出的最后了罢?这和十五年前弹劾张知府一般手段,看来这么多年了,这一套还是吃得开。」 许胤塡看了看身边的钱公公道:「最近长乐宫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钱公公眼中有一种卑微的神色,弯着腰回答:「皇上,那魏贵妃的母亲进宫求见了一次。」 许胤塡点点头道:「我猜着这魏国公府也该有些动静了,若不然就颇奇怪了。未央宫呢,皇后娘娘和梁国公府间没有来往吗?」 钱公公沉吟道:「这个老奴倒是未曾听说,据宫人传,因为四皇子侧妃有了身孕,梁皇后每天有大半日都是在祈玉宫中,所以这未央宫里倒是没什么动静。」 「这样说来,皇后竟然一点都不心急?」许胤塡看了看那半佝偻着腰,看上去明显矮了一截的钱公公道:「上次我派人在码头假装拦截炆儿,就是想让他怀疑他大哥和三哥,想让他们三人斗上一斗,怎么就没起着效果?你去查查看,是不是谁泄露了风声?」 钱公公的腰仍然是弯着的,听到这话,稍微直起了些,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皇上,老奴遵旨,即刻便会派人去查探。」 许胤塡闭上眼睛,手揉了揉太阳穴:「朕这些日子又开始头疼了,去帮朕宣了那南山老神医进宫来,让他再帮朕开些药。」 「是,老奴马上叫人去传南山老神医进宫。」 皇上龙体有恙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大家的反应各自不同。 未央宫的主殿大门紧闭,主座附近有两个大盆,里边的水上浮着大块大块的冰块,那冰块遇着外边的阳光,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来,照得主座上梁皇后的脸也是一片斑驳的光和影。 「皇上患病了?还是头疼?」梁皇后盯着绣春姑姑的脸道:「南山老神医进宫了没有?」 「钱公公说叫他派人出宫去传那南山老神医了,只是那老神医却不在济世堂里,听说是去燕山采药去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绣春姑姑一脸兴奋之色:「娘娘,这是个好机会,您也该好好合计下,怎么样才能最好最快达成心愿又能不伤一兵一卒。」 梁皇后瞟了绣春姑姑一眼,闲闲道:「姑姑可是有了什么好计策?」 「娘娘,奴婢愚钝,哪能有什么好计策!只是奴婢一直以为,娘娘把碧莲打发去长乐宫自由大用,那种通风报信的小事,何须碧莲亲自去长乐宫为奴!」绣春姑姑看着梁皇后的脸,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奴婢觉得,现在该是碧莲要起大用的时候了!」 听着绣春姑姑这些话,梁皇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那略显平淡的五官也诡异的妖媚起来:「姑姑,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过,碧莲当然是有大用的,你们都是本宫的心腹,炆儿要登上储君之位,还得靠你们帮忙才是!」 绣春姑姑猛的跪了下来,朝梁皇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奴婢任凭娘娘差遣,不敢懈怠!」 第五十四章 梁皇后朝她点点头道:「姑姑,你起身罢,你且附耳过来,本宫有事交待你去做。」 大殿里被那两盆子冰块弄得阴浸浸的,一片冰凉,而那主座里的梁皇后和她身边的绣春姑姑,心里却是一片火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刺激着她们,让她们兴奋得已经顾不上外边的炎热,一心想把她们的计划给完成。 未央宫里是一片清凉世界,长乐宫里却没有那般清凉,魏贵妃坐在那宽阔的椅子上,正在发着脾气,她的脚下跪着一个宫女,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你这个没用的奴才,难道本贵妃多要两个冰盆都要不到?到内务府那边这么久,竟然空着手回来了!」魏贵妃看着那个宫女缩成一团的模样就冒火:「你难道是死人不成?不会把理由说清楚?」 那宫女挂着两行清泪,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内务府的人回话说按定制皇后娘娘那边十个冰盆,贵妃娘娘这里六个,每宫的冰块供应都是有规格的,不能超出定制上规定的数量,奴婢无能,不能拿回冰盆回来,请娘娘恕罪!」 魏贵妃气得捂住了胸口,用力踢了那宫女一脚道:「这样的愚钝,本宫要你何用?来人,把这个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然后发配她去做粗活,不要在本宫眼前出现,免得本宫看了她心烦!」 两个宫人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拖住那宫女就出去了,魏贵妃看着那宫女挣扎着被拖出去,用力压了压胸口道:「可气死我了!」 站在一旁的碧莲走了过来,一声不响的帮她按摩起头部,慢慢的,魏贵妃这才消了气儿,看了看碧莲说:「你倒是有一手好绝活,每次你这么按着,我就觉得特别舒服!对了,皇上不是头疼吗?下回他来长乐宫,你也帮他按按试试看。」 碧莲垂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回答:「娘娘,奴婢这只是雕虫小技,怎么能拿出去在皇上面前献丑!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一看见娘娘就舒服,娘娘才是他的治病良药呢!」 听到这话,魏贵妃似乎像吃了一片冰般爽快,望着碧莲笑着说:「碧莲,你这嘴巴子真会讨好人,是在上边抹了蜜不成?紫玉姑姑,快拿刀子来,到上边刮一层下来冲点蜜水儿喝喝!」 碧莲也忍不住一笑道:「娘娘没事又拿奴婢开心了!奴婢可没说假话,哪次皇上见着娘娘不是眉开眼笑的?这长乐宫的名字可是皇上特地为娘娘取的,这可是宫里头一份儿,谁又有娘娘这般荣耀?」 魏贵妃听了,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道:「唉,现儿皇上身子不比当年,也没有那般英武有力,连今年大挑留下的三位才人都还没有收用,皇上,难道真的老了吗?」 此话一出,碧莲的脸突然就红了,魏贵妃看了她那模样,不禁一笑:「碧莲,你也该到嫁人的年龄了,怎么听听这话都会脸红?我倒还想多说些,看了你这样子,还是不说了,免得羞了你!」 碧莲听着魏贵妃取笑她,骨笃了嘴,冲口而出:「娘娘休得取笑我,没见过猪跑还能每吃过猪肉?男人若是那方面不行了,给他吃点助兴的药不就行了吗?我可听别人说过的,说吃了那药,两人会……」说到这里,她的脸红得像那秋日里的苹果,再也说不下去。 魏贵妃听着,眼前却是一亮,脸上焕发出一种说不清的光彩。 夏夜的天空里星辰异常璀璨,润璃抱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子,一颗又一颗,排得密密麻麻,但每一颗都在努力的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今日帮皇太后拆了线,她恢复得很好,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沈姑姑在一旁看了都啧啧称奇:「九小姐,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 皇太后也是大喜,虽然她自己不能看见自己的背上恢复得如何,可听了沈姑姑的话,知道已经完全好了,欢喜得紧,赐下了一套宫里御制的玉器给她,然后说要帮她去皇上那里请旨,给她一个县主的封号。 润璃笑着推辞:「这不过是臣女该做的分内事情,已经劳烦太后娘娘封赏了这么丰厚,不敢再领这县主的封号。」 皇太后看着这样谦逊的润璃,心里更是欢喜,一迭声道:「好孩子,这是应该的,你便等着罢,等皇上身子好了些,我便帮你去请封。」 笑了笑,也不再推辞,润璃向皇太后行礼道:「如此,润璃就谢过太后娘娘费心了。」 回想着白天的事情,心里很有感慨,其实她真不需要这些县主之类的头衔,如果可以,她连苏太傅府九小姐的身份都可以不要,她情愿洒洒脱脱的去外边行走,或者去哪里开间医馆,治病救人,这便是最大的乐趣。 她又想到了梁伯韬,那英气勃勃的少年,望着她的眼睛那么真诚,有时很鲁莽,有时又很心细,她也希望以后能和他在一起共度今后的岁月,只要是真能像他所说的,一生一世就只和她在一起,放手给她想要的自由。 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在西北适应那里的生活吗?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那满天星辰,也在想念着自己?就在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她知道那个叫天一的侍卫又过来了。 天一看了看她,伸出手来道:「九小姐,我就不点你的穴道了,你跟着我走便是。」 润璃微微一笑:「或者知道得越少可能就越保险,而且我也不想费劲走路,还是麻烦你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扛走便是。」 天一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多话,伸出手来点中了她的穴道,润璃马上失去了只觉,陷入一片无比黑暗里。 醒来以后,润璃发现自己身处撰玉宫,许允熜正焦急的看着她。 「九小姐,你终于醒了!」许允熜的欢喜绝对是出自内心的,一种纯真从他的眼眸里流露了出来,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就是苏老太太身边的瑞云所拥有的,难怪第一眼看见许允熜就有一种莫名的眼熟。 「五殿下。」润璃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 现在对她的待遇比第一次要好了,第一次直接把她扔在一堆木材上躺着,现在不仅是在一张软榻上,旁边还有毓芳姑姑沏好的香茶和一碟蜜饯。但是皇宫里的东西她真不敢乱吃,哪怕是身上带着师傅给她的那几颗保命的药丸她也不敢乱张嘴,素日里跟着皇太后用饭,都是小心翼翼,专拣太后娘娘夹过的菜吃。活在这后宫里真是草木皆兵,神经高度紧张,她简直是度日如年,巴不得快点回苏府。 因为住在慈宁宫,苏润珉倒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只是派了宝珑过来两次向她问了些问题,润璃心里一直在犯嘀咕,尽管梁皇后对这个未出世的孙子很上心,可却保不住有人会暗地里下手,毕竟苏润珉那张嘴,要得罪一个人非常容易,况且这个后宫本来就是是非众多之地,个个表面上和和气气,笑得甜蜜,暗地里却不知有些什么小动作,一个不留神着了别人的道儿,这辈子或许就别想翻身了。 「九小姐,请用茶。」毓芳姑姑笑着把茶盅递了过来,眼睛里全是恭敬,对于润璃,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的。 润璃笑了笑,接过茶盅又放回茶几上边:「姑姑,我现在还不口渴呢。」转头看了看许允熜:「五殿下,麻烦伸出手来,我给你把下脉。」 第五十五章 许允熜解毒情况不错,毒素消除了百分之七八十,只消继续服上几天药也就没事了。毓芳姑姑听得润璃说得肯定,心里也轻快了下来,望着许允熜,悲喜交加。 「九小姐,你来看,我给父亲做的床榻,快好了!」许允熜缩回了手,满脸兴奋。 两 人走到了撰玉宫的大殿,润璃看到了那张他们两人一起设计的床榻。不能不说许允熜很是聪明,自己憋足的绘画和简单的描述也能让他知道这床榻的结构,而且很精致的把它做了出来,润璃抚着那光滑的木板,啧啧称赞:「你做得很好,五殿下。」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熜儿,九小姐,朕看你们倒是很谈得来,在聊些什么?」 润璃听了这话,知道是皇上过来了,赶紧下跪行礼,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知道皇上这话里含着什么另外的意思,自从上次见过皇上一次,后来几次来撰玉宫,都没见到过他,今日他来这里,又有什么事情? 「九小姐,请来罢,不必多礼。」许胤塡看着跪在地上的润璃,心里感叹着,苏太傅真的有个好孙女,这一手精湛的医技,可是举世无双,若不是有了她,熜儿这病定然是没人能治好的,太医院那群太医真的都该去撞墙了,一个个年纪一大把,却连一个小女娃都比不上!可是转念一想,这九小姐乃是南山老神医的徒弟,医承其师当然是精妙不过了。 「九小姐,朕今日头疼欲裂,去传你师父,却没能找到人,你是否能给朕来诊下脉?」许胤塡确实是没得办法了,南山老神医没请到,听说是去燕山采药了,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回京城,方才头一直痛,痛到无法安睡,突然想到老神医的徒弟在撰玉宫给熜儿治病,所以也走了过来想请这九小姐看看。 对于许胤塡的病症,润璃心里早就有数,只是她不愿意轻易出手,因为许胤塡身份比皇太后更加尊贵,这可不是她能随意下结论的,但现在许胤塡开口叫她看诊了,似乎自己又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只能恭敬的答应了一声,帮许胤塡把了脉。 「皇上应该好好休息,安心休养几个月,加以药物治疗,病情会慢慢好转。」润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许胤塡的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并不是病入膏肓的那种,好好保养,还能活不少的日子呢。 只是这个好好保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生在帝王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润璃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允熜,心里突然有了些同情。 「九小姐,你跟我到一旁来。」许胤塡朝她招招手,自己背着手走到了大殿的一角,润璃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但也只能挪动步子慢慢的跟了过去。 「九小姐,你天资聪颖,我很是喜欢。」许胤塡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惊得润璃魂飞魄散,不会吧?皇上这是在向她表达爱慕之情?在开玩笑吗?自己可不想在这深宫呆到老到死,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九小姐,你不必惊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把你许配给我的熜儿,你可愿意?」许胤塡也看出了润璃的恐惧,朝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原来是这样,润璃吐了一口气,虽然这句话仍然不会让她感觉到安心,但毕竟又比要自己做他的妃子听起来舒服多了。抬起头来看了看许胤塡那似乎在等她叩头谢恩的表情,润璃跪了下来道:「感谢皇上如此看得起臣女,可是臣女不愿意嫁给五殿下。」 许胤塡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些恼怒,原以为这位九小姐是聪明人,可看起来也糊涂得紧,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是多么喜欢熜儿,以后这大好河山自己是要交给熜儿去打理的?他忍住心中不快问润璃:「说说看,你为何不愿意嫁给我的熜儿,难道他不好?」 「皇上,五殿下很好,他有一颗纯真的心,这是世界上多少人都不曾有过的最宝贵的东西。」抬头看了看许胤塡听着这话嘴角露出微笑,知道自己这句话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于是大胆的接着说:「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喜欢的人,若不是自己喜欢的,再好,也很难装到心里。」 许胤塡听了这话,便是一愣。这九小姐说的,莫名戳中了他心底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确实如此,自己有了喜欢的人,看别人都觉得面目模糊,哪怕是后宫佳丽三千,都抵不过她一个嗔怨的回眸,哪怕是她已经撒手人寰,却仍然没有人比得上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看了看润璃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有些心软,自己也是过来人,也该体谅她的处境罢?可是当他转头看到那边的熜儿,那瘦弱的身体又提醒了他,自己怎么能心软?不管怎么样也该替熜儿挑选一个知冷知热能够照顾他一辈子的女子。 「九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你可知道你出言拒绝,实际上是拒绝了一份滔天富贵?这可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可你又为何偏偏要推拒?」 润璃心里轻轻一笑,皇上这是拿太子妃的位置在诱惑她吗?姑且不说许允熜这太子能不能当成,即算是当成了,她也不稀罕当这个太子妃!可自己却不能这么公开的顶撞皇上罢?思来想去,她只能低声说:「皇上,自小父亲便教育臣女,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一些东西看起来很好,但却不适合我自己,那我就不必要去争取。五殿下是个极好的,可他不适合我,所以臣女斗胆请皇上三思。」 「九小姐,以你的聪明,你难道看不出熜儿在我心里的位置?你难道对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不向往?」许胤塡真的很惊奇于自己的耐性,何时他这么有耐心和一个女子来讨论些这样的问题?而且是和一个不识时务的女子在讨论着她的终身大事! 「皇上,臣女觉得,爱一个人便要给他最适合的东西,而不是你认为最好的东西。」润璃也看了看站在那边的许允熜,他正紧张的往这边张望,眼睛里有一种关切的神情,心里不由一阵悲凉,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没有了母亲,身后也没有支持的助力,若是一定要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那不是等于间接谋杀了他?许胤塡在世可能可以保护他,若是一旦撒手人寰,他在那个位置上还能坐得下去吗?真不知道皇上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立五皇子为储君,那太不切合实际了! 「爱一个人便要给他最合适的东西,而不是最好的东西?」许胤塡喃喃自语道,背着手走了两步,转过脸来对她说:「九小姐,你起来罢,我再来仔细想想。」 润璃站了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颗药丸道:「皇上,这颗药丸你分两日服用,对你的身子会有帮助,臣女再开张方子,皇上按着这方子吃上半个月,等臣女师父回来再帮皇上诊脉罢。」 许胤塡接过那颗药丸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鼻,心里知道定是珍贵的药材炮制的,笑着对润璃说:「那朕就谢过九小姐了,开了方子朕便叫天一送你回慈宁宫去。」 润璃躬身应了下来,走回许允熜那边,叫毓芳姑姑拿了纸笔过来,龙飞凤舞的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了许胤塡,抬眼便接触到了许允熜的目光,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眼神里充满着依恋,不由得鼻子一酸。 第五十六章 这不是爱情,这只是一段依恋的感情,对于一个久在深宫见不到外人的孩子来说,突如其来的一个伙伴能让他在心理上产生一种依赖心理,更何况自己还帮着他设计了床榻和躺椅,在他看起来有着共同爱好。 可是,那真的只是友情。润璃眼前闪过了梁伯韬那阳光灿烂的笑脸,心里一阵慌张,世子爷,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你。 清晨,润璃被一阵鸟儿的鸣叫声吵醒。 早些日子,内务府向慈宁宫里进献了一只八哥,据说这鸟已经被训练得能说人话了,宫人们都把它当成一种稀罕物事儿,每日无事之时便会站在廊里逗它说话。 「太后娘娘安好!」这只鸟也挺会趋炎奉势,来到慈宁宫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后娘娘安好」,这可让皇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快快打赏!」 宫人们面面相觑,打赏什么?难道还塞给银锞子给这只八哥? 润璃笑着走上前去,洒了一把粟米到笼子里边,那八哥似乎很满意,偏着小脑袋看了看润璃,低头啄起那些小小的米粒来。 皇太后一高兴,命令宫人们把鸟笼挂到润璃房间前边的走廊里:「让九小姐来□这鸟儿来说话,肯定能听到不少好话儿!」 这句话一说,润璃便损失了不少的睡眠,这只八哥精力旺盛得很,天刚亮它就在外边叫个不停,若是没有人搭理它,它还会无师自通的在外边喊:「真懒,起床了!」 昨晚在撰玉宫回来已经很晚了,可偏偏一早就被这鸟儿吵醒了,润璃心里头一肚子气,匆匆穿好衣服跑到了门外对着那鸟大声叫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说完又觉自己小孩子气,竟然和一只鸟斤斤计较起来。 廊下宫人看着润璃这模样,都偷偷的抿嘴一笑,心想着这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平常看上去是个稳重的,却没想到也还是有小孩子天性。 和八哥吵了几句,润璃洒了把小米安慰了它一下,自己盘算着该向皇太后辞行了,昨日已经帮她拆了线,手术到此算是彻底完成了。回到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朝主殿走了过去。 皇太后正扶着沈姑姑的手在院子里边转圈儿,看见润璃进来,眉眼带笑:「九小姐,快过来给哀家瞧瞧!沈姑姑,你瞧瞧,还是年轻好,这小模样可不和花儿一般,这么招人爱!」 润璃笑着向皇太后行了个礼儿道:「多谢太后娘娘夸奖,臣女自知长得不过尔尔,也亏得太后娘娘赞得出口呢。臣女出来十日有余,未能在家中尽孝,心里有些不安,家母有孕在身,臣女也想早日回府照顾母亲,还请太后娘娘赏块出宫的牌子,臣女也好早些回府。」 初升的阳光映在润璃的脸上,光洁柔润的轮廓让皇太后看了一阵恍惚,当年的自己也是她这样罢,站在这后宫的土地上,羞涩不安,又有着一种恐惧感,这么多年挣扎着过来了,已经对这些宫斗不再畏惧,看着和自己当年相像的苏九小姐,心里有了一丝丝怜悯:「也罢,你出来这么久了,再不放你回去,苏老太君该怪哀家想拐了她的乖孙女去了。你陪哀家用过早膳,打点一下便出宫罢。」 润璃心里听着雀跃,向皇太后行礼答谢,便扶着皇太后慢慢进了主殿。 早膳以后,皇太后亲自陪了润璃去了祈玉宫向苏润珉辞行,润璃心中也一阵温暖,皇太后分明是害怕苏润珉刁难她,这才同她一起前往祈玉宫的。 皇太后拍拍润璃的手道:「九小姐,哀家见着你就如同见着当年的自己一般,更何况你是哀家侄孙女的姐妹,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大可不必心中不安。」 润璃看了皇太后那张没有半分显出老相的脸,心中感激,江陵容家出来的女儿这份气质可是独特的,虽说太后娘娘在宫里斗了多年,绝不会是那么一尘不染的白,可她依然还是有着自己的一份良善,这也已经足够了。 苏润珉见着润璃要走,突然有些不舍,拉着润璃的手道:「九妹妹,我生孩子的那日,你一定要来,我怕……」 润璃见她的眼里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心里也觉得苏润珉这人虽说有些愚笨,但毕竟还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把她扔在这深宫内院一个人在这里挣扎,确实也是一件挺残酷的事情,她握住苏润珉的手道:「苏侧妃,有了身子的人最忌多想,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照顾,你只管安心养胎便是,若有什么问题,只管叫宝珑宝珑她们送个信到未央宫和慈宁宫,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的。」 苏润珉的眼里有了些泪影儿,没精打采的对着宝珑说:「去把我给姨娘准备的东西拿过来,我要托九妹妹给我送过去。」 润璃接过苏润珉托她转交的东西,和皇太后一起回了慈宁宫,皇太后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其中就包括了那只碎嘴的八哥,润璃苦笑的看了看那只笼子,对八哥威胁了一通:「你跟着我回苏府就得老老实实的,知道吗?若是不老实,把你炖汤喝!」 皇 太后派了一个姑姑送润璃出宫,拜别起身之时,润璃看到她眼中无限的惆怅。宫中每个女子其实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都会向往着宫外的生活罢?无论是多么狠辣的角色,总会有疲惫的一天,总会有对自由的向往,看着皇太后这迷惘的眼神,便知道她此时心中肯定有别样的滋味。 那姑姑带着几个宫人送润璃出了宫门,在宫墙外边喊了辆马车,把润璃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放了上去,包括那只碎嘴的八哥。 马车缓缓的驶在宫墙外边的官道上,润璃撩开软帘看了看外边,心里一阵雀跃,总算是出了那道宫墙,外边的空气都是那样新鲜,闻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马车慢慢的走着,突然就听后边有马蹄得得之声,一直追随着马车辘辘的声音扑进了她的耳朵里边,润璃心里一愣,有人来追她?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车子里可是苏家九小姐?」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有些熟悉。 「我便是你问的苏太傅家九小姐,请问这位公子有何事情?」润璃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坐在马车里回答。 「我是四殿□边的贴身侍卫玄黄,四皇子请苏小姐稍候片刻,他马上就会赶来。」车外之人的语气格外恭敬,润璃听到那人报了自己的名字,也放下心来,听那声音确实是玄黄,他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就这样,一辆马车停在离后宫不远的地方,旁边守着一人一马,沐浴着明快的阳光,好似一幅夏日出行图般。 不久,后面来了一匹马,上边是一个穿着紫色衫子的许允炆,翻身下马对着车里喊道:「九小姐,允炆有急事找,请下车来。」 润璃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从略为阴暗的车厢里跳到了阳光下边,不免有些炫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看到许允炆一幅焦急的模样:「怎么了,四殿下?有什么急事?」 「九小姐,你不能回苏府!」许允炆冲了过来,在润璃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捉住了她的双手:「你回不去了,父皇方才在朝堂上下旨,已经拿下了你父亲,现在正派去人去查抄苏太傅府查抄苏氏三房,要把你母亲和下人都一并捉拿了!」 第五十七章 「什么?」润璃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允炆,这个消息真让她震惊,昨晚皇上在撰玉宫不是还想让她嫁给五皇子许允熜吗?怎么今日便下旨去捉拿她的家人?这就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具体体现吗? 她挣脱了许允熜的手,转身默默朝宫墙那边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去?」许允熜又一把拉住了她:「你要进宫?」 「是,我要去请皇太后帮我向皇上求情,我也想知道父亲究竟犯了何罪,竟然要到满门查抄的地步!」润璃忿忿的说:「你别拉着我,我要进宫!」 「你进不了宫,你没有出入的腰牌,而且你也会很快被发现,会被抓到大牢里去!」许允熜焦急的把她拉住:「听说你父亲以前的同僚举证他乱判数起案件,御史大夫上奏说你母亲曾经药哑过一个无辜之人的嗓子,而你父亲则把他流放西北,要求皇上严惩苏尚书及其夫人,皇上震怒,下旨捉拿苏氏三房。」 润璃的思绪飞回了那年的七月初七,那咿咿呀呀的唱曲之声飘荡在花厅的上空,两片胭脂红夹出一柱高高的鼻梁,阔大的水袖下边媚眼如丝般送到了看戏人的心里……是,那四喜班的小白玉,这么久了,到底是哪位有心人翻了出来? 「抓到大牢里便抓到大牢里去,我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母亲有了身孕,我要去照顾她!」眼泪夺目而出,心里满满都是惊慌失措和一种无言的悲凉,直到这时候,润璃才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原来和苏三老爷苏三太太已经亲密得那样,不可分割一般:「我们是一家人,要生要死都要在一起!」 「九小姐,你冷静些!」面对着这样张牙舞爪般的润璃,许允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她娇小的身躯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险险儿都没有能够拉住她。 玄黄在旁边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走上前来,轻轻朝润璃一点,她便晕倒在许允炆的怀里。 「玄黄,你怎敢下手!」许允炆望了望倒在自己怀里的润璃,白玉般的脸蛋上泪痕点点,煞是令人怜惜,他的心也不由得痛了起来,自己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主子,属下以为,现在任凭苏小姐在这里哭闹,不如点了她的穴道,直接把她送出京城,免得耽误时间。」玄黄看了看许允炆,也是暗暗叹气,自家主子也真是不分轻重,这苏小姐再好,也不值得他抛下事情赶了过来罢? 「你说的确实不错!」许允炆大喜:「赶紧将苏小姐送到马车上边!」 玄黄点点头,把润璃横抱起来塞到马车上,然后指着那车夫道:「主子,这个活口,该料理了罢?」 那个赶车的听了这句话,吓得脸色苍白:「四殿下,小的只是一个赶车的,求殿下恩典放过我,小的保证不会透露半个字出来!」 许允炆看了看他,对玄黄说:「也罢,九小姐逃出去总归得有人帮着赶车,就留他一命,由他护送九小姐出城去罢。」 玄黄凶悍的盯了那人一眼,叱喝道:「还不速速赶车!」 车子被那车夫赶得飞快,许允炆和玄黄骑马紧跟在马车后边,没得一个时辰就出了京城很远。 「把车子停了!」许允炆看了看前边延绵的山岚,叹了一口气,他多么想就这样一直策马跟在马车后边,默默的陪着她走下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够,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绝不只是记挂着儿女情长。 润璃醒转过来,发现有一双手臂抱着她,睁眼一看,便见到许允炆那张惊喜的脸:「九小姐,你醒了。」 润璃站直了身子从他的怀里挣脱,看了看周围,四处是一片树林,环境很是陌生,转过脸来对着许允炆道:「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九小姐,你此时回苏府不是明智之举,我已经把你送出了京城,这里已经到了洗马县,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会不时的来看你,等到你家里无事了,我便会将你接了回去,你觉得这样可好?」 润璃看了一眼许允炆,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似乎在盼望着自己给一个答案,心里只觉好笑,他的心怎么那么大,能容得下那么多女人呢?他祈玉宫里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难道还不够,还想把她也收入后院? 换了别的女子,听了这话肯定是千万个答应,可自己偏偏不是旁人。 望了望树林那边,绿油油的叶子正在向人显示着无比的生机,润璃盯着那些绿叶看了很久,心里有个主意突然冒了出来,一直盼望着能出府,现儿有家不能归,不如用这个时机去西北找梁伯韬和许允馨,顺便外出闯荡一番? 她转过脸来,朝许允炆摇了摇头道:「既然四殿下一片好意,执意不让我回府,那润璃也不再坚持己见,但我却不愿意在这里住了下来,我想去四处行医,自己照顾好自己,四殿下不必再花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我了。」 周围一片宁静,那车夫和玄黄已经识趣的退到了一旁,马车旁边就剩下了润璃和许允炆站在那里。 「九小姐,似乎你对我有成见?」最终许允炆打破了沉默,低头看了看润璃低垂的脖子,白皙柔软,露在衣领外边有一道优美的弧线,喉头不禁咕咚吞了下口水,心里希望着她快快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如他所愿,润璃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四殿下,我对你怎么会有成见呢?你是我六姐姐的夫君,我是把你当姐夫看的。」 「可是我却不能只把你当妹妹看!」许允炆向前跨了一步:「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不成?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润璃看着许允炆那急切的眼眸,也不回避他:「对,四殿下的举动我看得出来,只可惜润璃却无福消受,还请四殿下忘了罢。」 「为什么?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你还要逃避?在你心里,难道我就是一个不堪之人,你这么着急逃避不成?」许允炆看着润璃那坚定的神情,心里一急,伸手握住了润璃的手:「璃儿,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去解决,只求你不要这样逃避我!」 听到许允炆唤出「璃儿」这两个字,润璃心中一阵恶寒,听梁伯韬这么喊自己,很自然,听起来很舒服,可现在突然听到许允炆也这么喊,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和难受。她正色对许允炆道: 「四殿下,你很好,可是润璃心中却没有可以装得下你的地方了。」 「没有装得下我的地方?你的心那么小?装我一个人都不行?」许允炆用力握住马车的横梁,重重的捶打了一下,马车微微摇晃起来,就听里边有人说话:「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在这么严肃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这样的话,颇有插科打诨的意味,早些日子总是和那八哥针锋相对,不住的对它说:「你是坏人,你是坏人!」没想到它学以致用,竟然在这里叫喊了出来。 许允炆一脸铁青,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下,发现是皇太后那只碎嘴八哥,悻悻的把帘子放了下来,润璃跟在他身后道:「四殿下,我的心不像你那么大,能容下好几个人,你有明珠郡主做正妃,有我六姐姐和陈七小姐做侧妃,好像你还准备容纳别的女子,这便是我拒绝的理由。我的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容下我一个,还请四殿□谅。」 第五十八章 听了润璃这番话,许允炆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了下来,他看了看润璃,挣扎着说:「若是我承继了大统,立你为皇后,你可愿意?」 润璃微微一笑,摇摇头道:「谢谢四殿下赏识,可润璃是个无福之人,这福气还请四殿下给承得起的人罢。四殿下,现在也快晌午了,还请四殿下早日回京,免得途中生了变故,难道四殿下不记得那次码头上的拦截了吗?」 许允炆绝望的看了润璃一眼,没想到这苏府九小姐竟如此坚决,连立她为后都被拒绝了,自己怎么可能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大周朝和前朝都没有哪位皇帝后宫里只有一位皇后的,多的不说,最少的都有一后两妃,她的要求似乎太高了点,难以达到。 见许允炆那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润璃朝许允炆行了一礼:「还请四殿下速速回宫去罢,润璃在此拜别了。」 玄黄虽然站在远处,因为他是练武之人,听力极佳,许允炆和润璃的对话,倒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听着润璃的话,心里不住赞许,这九小姐说的句句在理,可自家主子似乎执迷不悟般,既然人家都拒绝了,何必恋恋不舍? 看到润璃朝许允炆行礼拜别,他推了下身边的车夫道:「你给我乖乖儿去帮苏小姐赶车,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车夫见着玄黄彪悍得紧,早是一头冷汗,连连点头:「小的绝不敢有半分私心杂念,请这位爷放心罢。」玄黄也懒得听他分辨,单手扣住他的下巴,稍微一用力,那车夫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玄黄塞了一颗药丸到他的嘴里,然后拍了下他的颈部,那颗药丸便骨碌碌的滚了下去,然后玄黄手往上一托,那车夫的下颌就归位了。 「我给你吃了一颗药丸,有毒。」玄黄笑了笑,貌似在和那车夫聊天时说了句「我给你沏杯茶喝」一般简单,看着车夫逐渐便得苍白的脸色,玄黄摆摆手道:「你不用这么着急,若是你老实本分,我半年以后自会给你一颗解药。」 那车夫耷拉了一张脸,垂头丧气的走到了马车旁边,见着玄黄那严厉的目光,敢怒不敢言的对润璃说道:「请苏小姐上车罢。」 润璃朝那车夫一笑:「以后还请这位大叔别这么叫我,就叫我三姑娘罢。」 苏三,截了个字去,便是三姑娘,为了避免万一皇上派人通缉她,改个名字还是比较好的。 「九小姐,你准备去往哪里?」许允炆不舍的看着润璃钻进马车,虽然已经看不见,但还是想知道她的芳踪。 「既是要去逃难,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是不是?」润璃隔着帘子说:「我想去哪里,恕我不告诉四殿下了。我本来想去投了那天牢和父亲母亲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总比一家人分开好,可四殿下如此为润璃着想,竟然点了润璃的穴道将润璃带离了京城,润璃也只好遂了四殿下的心愿,不再回去。只是请殿下帮我好生打点一下,我母亲身怀六甲,怎么能受着□之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下来。 「但是你就算返京,被抓入天牢,也同样无法照顾你母亲,自己还要吃苦,何必。」许允炆担心的看着马车帘子,生怕润璃突然又犟着要回京城去:「我会托人去打点,尽量让苏三夫人过得舒服些,你且放心。」 「是啊,我回去又能做些什么?」润璃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还请四殿下托人去苏府带个信给我祖母,就说我一切安好,请她不要挂念。」 「你终归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去向何方了?」马车外许允炆的声音很是惆怅。 「不告诉,不告诉!」那只八哥在她身旁叫得欢快,润璃看得好笑,伸手拍了它一下,它就在架子上到处扑腾,只是脚上栓了链条,飞不了多高。 「臭八哥,以后咱们可要相依为命了。」润璃向它点了点头,那八哥似乎也能听懂她说的话,偏着头,用那如黑豆般的眼睛看着她,一人一鸟在马车里相对无言。 那辆马车慢慢的往前边走去,许允炆骑在马上看着那车越来越远,终究成了一个极小的黑点,再也无法辨认,心里犹如被人掏去了一块什么似的,空荡荡的,不知该用什么去填满,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身份尊贵就能得到的。 和玄黄纵马而归,路上风平浪静,进了城就听路边闲人议论今日这件大事,看起来街头巷尾都已经流传了苏尚书被抓的消息。 「这次皇上的旨意下得太奇怪了!」一位有着稀疏胡子的老者拄着拐杖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摇了摇头:「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看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 「有什么古怪?抓人便是抓人,难道还分了不同的情况不成?」旁边一个青年嗤嗤笑道:「听说那苏尚书在杭州做知府的时候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样的贪官污吏,该抓!」 「你在说什么呢?苏大人可是个好官,我们就是从杭州府过来的,他离开杭州的时候我们民众还自发送了万民伞呐!」旁边一个婆子抹着眼泪道:「苏大人的三小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家狗蛋就是她救活的!」 「你们别见着风就是影,我觉得皇上不会拿苏尚书怎么样的!」那老者显得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道:「素日里抓捕的人都会先去刑部审讯,然后提交大理寺定案,现儿却把苏尚书一家直接送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不是苏夫人的内侄吗?皇上这旨意下的真叫人费解,他真是要整治苏尚书,自然会把他先抓去刑部受上几日罪,然后再走大理寺的过场,现儿人去了大理寺,刑部就不用插手了,这里边岂不是很玄妙?」 许允炆和玄黄听了,心里也有同感,早些日子新科状元许仁知从大理寺左少卿升成了大理寺卿,年纪轻轻便位列「九卿」,这份荣耀可是大周朝里历代状元都从未有过的,就连那连中三元的苏文衍大人,也是先放了外任慢慢升迁上来的。朝野上下对此一片哗然,可皇上是谁?他是天子,他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难道提拔一个官吏还得朝堂百官批准不成?于是许仁知惶惑不安的接了官印去大理寺走马上任了。 现在苏尚书越过刑部直接交到了大理寺,这不能不让人觉察到里边有一丝丝怪异,究竟皇上准备下一着什么棋,谁也不知道。而且此次查抄,偌大的苏太傅府,单单拎出来个三房,大房二房都没有动一丝一毫,这也真让人费解,俗话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上这架势,是准备把苏府三房从这棵大树上砍了下去? 「主子,你难道要亲自进苏府报信?」玄黄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让许允炆猛的一惊,抬头一望,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策马到了苏府的大门口。原来自己竟然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她,她临别前的一句叮嘱,都让自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苏府这里! 看了看那扇朱红的大门,丝毫看不出有查抄过的迹象,只是门口站着两个军士显示着他们正在等着那位理应到家了的九小姐,看了看许允炆,似乎没有认出他便是四皇子,也没有上来盘问,倒是苏府的门房见了他,点头哈腰的把他迎了进去。 第五十九章 庆瑞堂里苏老太太也是愁容不展,今日上午真是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把她惊得魂飞魄散,好端端的,来了一队军士,拿着圣旨,奉命查抄凌云园,把老三媳妇和凌云园的下人都带走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皇上是想唱一出什么戏? 正在琢磨着这事情,就听人通传说四皇子过府来了,那通传的人还没有转身,就见许允炆带着一个侍卫大步走了进来。 「老太君,允炆受九小姐之托过府传话。」许允炆见苏老太太虽然极力装出镇定的样子,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她的担心,不由赶紧安慰她:「老太君不必多虑,苏大人定是有惊无险。」 「四殿下,璃丫头在哪里?她还好吗?」苏老太太听到这话,坐直了身子,眼里露出了一丝亮光:「璃丫头在慈宁宫里,有皇太后护着,没有人敢动她罢?」 许允炆摇了摇头道:「我把她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老太君只管放心,等事情过了她便会回苏府的。」 苏老太太挺直的背部微微有点塌了下来,手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心里不住翻腾,送到安全的地方?外边有什么地方会比苏府更安全?虽然说皇上派了军士守在苏府门口,但只要暗夜里进了府门,住进碧纱橱里,谁又知道? 许允炆看着苏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知道她挂心着润璃,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了两句便带着玄黄回宫去了。 「真是飞来横祸!」苏老太太喃喃道,眼睛里已是一片枯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亮:「究竟是谁要整治老三?」她的眼睛转了转,暗自思付,老大老二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毕竟老太爷还在呢,就扯破脸皮窝里斗了?不可能,不会是他们两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了,那就是三皇子! 前几日苏老太爷也和自己提起过三皇子找老三,要挟他去把魏国公府有关系的人塞进各个要害部门,老三没有答应,这难道就是三皇子指使人做下的?听说那奏折早两天就送到了皇上那里,为何又今日才动手? 「三皇子,魏国公府……莫非他们想重演十五年前的那一场戏?」苏老太太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桌子,眼睛望着庆瑞堂外边,阳光毒辣得很,晒得那青石地面都生起了烟子一般。 「老太君,奴婢有一事相求。」突然,站在身边的瑞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睛里亮闪闪的全是泪花。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十五年前,一个故交把方才一岁的瑞云托付给了她,她把瑞云放到苏家一个庄子上养到了七岁,然后就让她以家生子的身份进了太傅府当丫鬟。 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瑞云也长得婷婷袅袅生得一副好颜色,她这些天还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把瑞云的身份转换了,好风风光光把她嫁了出去,可没想到这丫鬟心里头对那件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心想着要报仇。 「瑞云,你起来。」苏老太君看着瑞云决绝的目光,心里也是不忍:「你想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可是你没有必要就这样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若是你父母在这里,她们也不会想要你去报仇的。」 「可是,三皇子,魏国公府,他们太可恶!十五年前毁了我们张家,十五年后又要来毁苏家吗?老太君,你就让奴婢去罢!不手刃了这个仇人,奴婢死不瞑目!」瑞云站了起来,一对乌黑的眼珠子漾在那一汪泪水里,显得各位楚楚可怜。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的祖父祖母,你的父亲母亲,谁都会希望你平安幸福,而不是去替他们报仇。」苏老太太扶住瑞云的手站了起来:「虽然说巾帼不让须眉,但是须眉能做到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实在做不到,需要我们帮手的时候,我们便会不惧一切,和他们站在一起去对抗恶人。」 听着苏老太太的话,瑞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一抹坚定的神色在她眼里闪现,她的眼睛从庆瑞堂里望了出去,穿过那重重的门廊,一直望到了外边的世界。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火星慢慢向西而去,天气渐渐的没有了盛夏时的炎热,午后的太傅府里一片安静,似乎连知了都已经安睡去了,没有半点声音。苏老太太望了望身边的瑞云,拍了拍她的手道:「瑞云,别想那么多了,先扶我进去歇息罢。」 瑞云点了点头,扶着苏老太太进了内室,细心的帮她脱去鞋袜,待苏老太太睡下后,拿起床头的团扇,轻轻的帮她摇着。 一个时辰以后,外边有管事娘子进来通报说大理寺卿的夫人来拜府了。 听到「大理寺卿」这几个字,苏老太太心里一惊,急急道:「瑞云,快帮我穿衣,我要去见她。」 只见一张笑脸迎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件衣服,那人却是瑞珠,不是瑞云。苏老太太一愣:「瑞云呢?她去哪里了?」 「瑞云吃坏了肚子,方才托我替着她呢。」瑞珠一边快手快脚的帮苏老太太穿衣,一边回答:「去了好久了,都不见回来,想来闹肚子闹得厉害。」 苏老太太倒也未尝留意,只是「哦」了一声,但这时她不知道的是,瑞云已经没有在苏府了,她拿了些银两,正走在京城的青石路面上。 庆瑞堂里,李清芬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满脸愁容的站在那里,见着苏老太太出来,一步迎了上去,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老太君,这又怎生是好?中午我才得了信儿,说干爹干娘都被抓进了大理寺,您见多识广,赶紧拿个主意罢!」 「许夫人,你且先坐下。」苏老太太由瑞珠扶着坐了下来,向李清芬点点头:「现在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挨过一两天看看皇上有没有新的旨意,这件事情端的蹊跷,大周还没有先例,不用进刑部就直接去大理寺的,想来皇上必有他的用意。」 李清芬接过玉蝉递上来的帕子,擦着那不住的往外流的眼泪,哽咽着说:「干娘现在身子沉重,怎能禁受那牢狱之灾,我现儿就去和夫君说,叫他至少先把干娘放了出来,免得在牢里弄坏了身子!」 苏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许夫人,你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可许大人也是奉旨行事,若你叫他去做他不能做的事情,自己遭了大祸,那又怎生是好?你先别和许大人说,我这里炖了些补品,若是许夫人能帮忙给我送去给我那老三媳妇,我就感激不尽了。」 听着苏老太太的话,李清芬心里更是沉重,呜呜咽咽的在庆瑞堂淌了半天眼泪,最后站了起来道:「老太君,不管如何,我先去大理寺找找我夫君,若是能把干娘弄出来,或者至少把她弄到好一点的房子里,那我也多多少少心安一些。」 苏老太太见她心意坚决,朝瑞珠吩咐了一声:「你去厨房看看,那炖着的药膳可好了,若是好了就带来,交予许夫人带去大理寺。」 李清芬和苏老太太两人都愁眉不展,其实她们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远远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糟糕。 许仁知今天上午得了旨意,心里也是大惊,一心琢磨着如何才能帮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开解,他命人把苏府三房的人关押在朝阳的房间,还好好进行了打扫,生怕牢狱里湿气重,坐在里边不舒服。 第六十章 正在忙着,便有人来传,皇上召见大理寺卿许大人,许仁知赶紧跟着来使进宫觐见。 太和殿内一片肃静,许胤塡看了看跪在汉白玉石阶下的许仁知,心里不住的在考量,这许仁知到底靠不靠得住?观察了他好几个月,倒也是个有能力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忠心耿耿,若是把熜儿托付给他和苏尚书之流,不知是否能靠得住?现在朝堂里支持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官员大有人在,就是没有谁明确表态会支持五皇子,自己得帮他好好的拉拢一批大臣才是。 「许爱卿,你且平身。」死一般的沉静以后,许胤塡终于开口说话了:「朕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朕,若是不老实,那就别怪朕不客气。」 「微臣怎敢欺骗皇上?」许仁知战战兢兢的说:「还请皇上明示。」 「现在朕尚未立有储君,朝堂内各位大臣心里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许爱卿,你心里的那个人选是谁?」许胤塡眼风凌厉的扫过了站起身来的许仁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上,这个立储乃是天子家事,与朝堂大臣们又有何干系?」许仁知听着是这件事情,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本无根基,立哪位皇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微臣只知道忠于皇上,皇上立了哪位皇子为储君,日后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去辅佐他。」 许胤塡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后又大喜,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妙!原是朕想多了,许爱卿一句话把朕给点醒了!立储乃是天子家事,与朝堂大臣没有干系!」他把这句话又细细琢磨了下,不住的点头道:「许爱卿,这话深得朕心,你忠心可表,朕以后定会大大嘉奖于你!」 看到皇上这么高兴,许仁知不禁心里一动,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话音未落,许胤塡已经把他的话打断:「若是问及苏尚书,朕自有分寸,你这些天只管好好照顾着他,不许用刑逼供,朕自会亲自去审问他,你先回大理寺去罢,哪日我来审问,自然会派人通传。」 听到这话,许仁知满心欢喜,皇上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在怪罪苏三老爷,似乎另有隐情,他向许胤塡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许仁知的背影,许胤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爱卿,你这句话倒是让朕下了决心呢!」他兴奋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太和殿里走了一圈,然后又慢慢的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下诏前,朕还得再好好安排下才行。」 躬身站在一旁的钱公公,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又是那么谦卑的躬身站在龙椅旁,眼睛里一片浑浊,似乎老到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 许仁知心情轻快的走回了大理寺,却意外的见到了李清芬,她坐在那里,满眼焦急的望着门口,身后站着她的贴身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大食盒。 「仁知,你去了哪里?」李清芬一见许仁知进来便迎了上去,抓住他的手道:「我方才去过苏府了,老太君托我给干娘送些药膳过来,我想见干娘,可你那些手下说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不能放我进去。」 许仁知笑着对李清芬说:「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去罢!方才皇上召见了我,我琢磨着他说的话,似乎姑丈并无大事,皇上还叫我好生照顾着姑丈呢!」 「真的?」李清芬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那可太好了!赶紧帮干娘换了房间罢,她身子沉重,怕是吃不得苦头呢。」说这话的时候,她侧着脸儿,大理寺天窗上透出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明媚得像三月的花朵,许仁知见了心里涌起一抹柔情,放开李清芬的手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安排人去换了房间。」 苏三老爷正坐在监狱房间的一角发呆,心里在不住的想着这场飞来横祸。不消说是三皇子做下的,可就这么点事儿,怎么就会严重到把整个三房给查抄了呢?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他站起身来望了望那边女监,不知道佩蓉现在可好,她怀着快六个月的身孕,在这监狱里受罪,也不知道能不能禁受。 懊悔的往监牢的铁赶上捶了一下,手上的镣铐撞到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也撞在了他的心里,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绝不会答应大嫂「好心」的提议,一乘小轿把那卢文琴给抬了进来,结果现在被弄成了这种悲催的局面。「佩蓉,我对不起你……」苏三老爷朝着女监那边喃喃自语,这时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慢慢的传了过来。 「姑丈!」原来是许仁知来了。 「许大人,可是要提苏某去过堂?」苏三老爷心里一阵悲凉,该来的总会要来。 看到苏三老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站在那里,许仁知心里一阵不忍,向苏三老爷行了一礼:「姑丈,你别喊仁知许大人了,仁知就是你的侄儿,是你的晚辈,你不用担心,方才皇上找了我去,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整治姑丈的意思,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上几日,不用多久自然便会出去了。」 苏三老爷听着这话,心里放松了些,望了望许仁知道:「你九姑太太可还好?」 许仁知恭恭敬敬的回答:「仁知已经另外安排了一间房子给九姑太太住着,还拨了两个丫鬟照顾着,姑丈请放心罢。」 苏三老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许仁知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仁知。」 「姑丈,你快别这样说了,简直是折煞仁知。」许仁知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面前的苏三老爷:「若不是姑丈提携,仁知哪有今日光景!知恩图报乃是人性根本,若是这点都做不到,那便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苏三老爷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闭了闭眼睛,想到大半年之前带着许仁知进京的场景,仿佛还是昨日,那般清晰,可才这么一段日子,他却沦为了阶下囚,而这个少年却成了主管审讯他的人!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若是能从这里出去,是不是该考虑激流勇退了? 见苏三老爷似乎精神不太好,许仁知焦急的说:「姑丈,你好好歇着,别担心太多事情,很快便会没事的。清芬现在正陪着九姑太太,我去那边看看。」 「你去罢。」苏三老爷挪动着腿,缩到监牢的一角,慢慢坐了下来,佩蓉,你可要好好的,若是我们能平安出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 许仁知看了看苏三老爷,心里有些担心,但还是依着他的话轻轻的退了出去。 【卷五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国色医香 卷一:穿越当神医》作者:小楼听雨 2、《国色医香 卷二:凉凉观宅斗》作者:小楼听雨 3、《国色医香 卷三:入京识繁华》作者:小楼听雨 4、《国色医香 卷四:千金小红娘》作者:小楼听雨 5、《国色医香 卷五:姻缘多拖磨》作者:小楼听雨 6、《国色医香 卷六:世子多女祸》作者:小楼听雨 7、《国色医香 终卷:誓娶克夫女》作者:小楼听雨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