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遇秋》 第1章 重拳出击 赵听月最近的新节目成绩还不错,替台里的收视率指标扛走了不少压力。 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新导演,能做出这样一番成绩,台里的领导对于当初破格提拔她这个决定还是很满意的。 于是今晚的酒会,除了英明的领导,被点名参加的赵听月到底也算得上半个主角了。 此刻,她正着一袭蓝色礼裙坐在临时借来的房车里,旁边的助理小月也跟着换了一身光鲜亮丽的半裙礼服。 两个人都在等,离酒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从地下停车场到酒会大厅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小月掐着点,保证两人能在七点准点的时刻到达早就已经热闹起来的现场。 五十一过,小月裹紧身上的深色披肩,提醒一旁闭眼安静的赵听月,“老大,到时间了。” 赵听月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那双精致的眼睛。她今天特意找到组里的化妆师画了个盛妆,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眉目如画,只是魅惑的亮眸却无甚情绪。 诚然她刚播出的这个节目反响不错,但自从节目录完到播放,两个月的时间,她还没有拿到满意的新策划。 如果平时她还可以用做节目来当借口,但如今急需领导赏识以赐下几个好本子的赵听月,根本无法拒绝这场注定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应酬。 小月犹豫两秒,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老大,成败就在今晚,我们新节目的赞助就在各位老爷们的钱包里捂着呢。” 除了要接新节目,赵听月还要负责自己拉投资。 她脾气硬,曾经当场拒绝过方总压低声音的温泉请求。打那之后,找到台里的投资,都被四两拨千斤般巧妙避开了赵听月的节目。 同为女性的小月自然不会责怪赵听月什么,但她们面临的境况越来越糟也是真的。 赵听月红唇诱人,半是调侃半是无奈,“我知道。” 小月生得看起来就机灵,“老大,你记得今天不能吃药吧,今晚少不了要喝酒......” 赵听月摇摇头,她为了这场酒会,特意停了三天药。 “小月,要不然我给隔壁徐导打个招呼,给你报个脱口秀节目吧。”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叨叨起来怎么没个完。 小月自从毕业就在赵听月手下工作,如今早就从懵懂愚蠢的大学生蜕变成了一个万事钱多好商量的得力助手,不客气的说,赵听月的成绩有一半都是小月的功劳。 两人的关系早就已经超出了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交流上也就随意了很多。 公司的人都戏称两个人为双月组合。 小月放下心来的同时,眼神愈发哀怨,老大要是上点心,她一个打下手的至于这么出力不讨好吗? 她道:“老大你说方总今天特意让你来干嘛,会不会给你介绍几个大佬认识。咱们上个节目真的太穷了,我都不敢回头想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一个在平台上讨论度颇高的节目,软广和广告植入愣是少得可怜。而作为导演的赵听月,只能拿着微薄的经费,掰着手指头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来花。 兼顾统筹的摄像师老张曾戏称赵听月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赵扒皮转世。即便已经成为团队里半个话事人的小月也免不了在片场帮着抬设备。 赵听月的高跟鞋在空旷的停车场里踩出清脆的节奏,她也拿不准领导的意思,最近几个月台里的派系斗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她一个外放几个月的小导演,除了嗅到一丝危险,别无他法。 不过,领导和方总对上,作为被穿小鞋的一方,她还是比较希望领导能胜利的。 “见招拆招吧,待会喝得差不多了,记得把我拖走。”赵听月生得漂亮,在片场被当成男人使唤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但像这种注定会给她麻烦的名利场,她一向是敬而远之。 两个人进入电梯,并肩面朝外立着。就在电梯门缓缓闭合到一半的时候,赵听月听到了电梯外有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她抬眸向外看。 十米远的位置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的步履悠闲,似乎并不着急赶上即将合上的这趟电梯。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赵听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眼神交接的一瞬间,她不由愣了一下。 两秒后,电梯门彻底关上。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小月也看到了外面的男人,“老大,认识?” 赵听月收回思绪,摇了摇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天可能不宜出行,她直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小月,我觉得我们的节目也不差今天这一个酒会,待会露个脸我们就撤吧。” 小月有点懵,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老大,你决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不拉个投资回去,小花可要问你要她这次的化妆费的。” 没办法,赵听月的班子收留的基本都是被斗争的两派淘汰下来的末位保命选手,几个人拼拼凑凑,成立了个挂靠的工作室,如今都指着赵听月出来求活儿吃饭呢。 赵听月叹了口气,精致的小脸儿一片愁容。 俗话说半年一开张,开张吃半年。可她的团队里,生孩子的生孩子,买房的买房,结婚的结婚,别说半年了,半个月就吃没了。 到达酒会现场,喧闹声和笑谈声彼此起伏,现场热闹非凡。 小月如搁浅的鱼入了海,早就撇下赵听月一个人在人群中寻找“资本”的气味了。 赵听月走向人群中央被前后簇拥着的领导,领导一见她来,眼睛一亮。 “赵导演来了啊。”领导乐呵呵地,周围的人自动给她让出站立的位置,她靠近领导。 赵听月想到领导平时不耐烦地喊她“赵那个月”的模样,扯动面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张台长。” 张台长最喜欢赵听月的就是这一点,喊他从来不带个“副”字,“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台最近冉冉升起的导演新星,赵听月导演。” 有人惊艳于赵听月的绝色容颜,也有人震惊她的身份,毕竟这番出众的外貌条件和打扮,说是领导新捧得明星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一个导演,怕不是挂名的吧。 赵听月却惊讶领导居然清楚记得她的名字,甚至还能准确说出她的节目名。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最近颇为出圈的节目是眼前这位明艳妩媚的女导演的杰作。迎着周围人讨好的客套,赵听月接过侍从托盘上的香槟,对敬过来的酒来者不拒,一口接着一口抿。 她察觉到领导这是在拉拢她。果然,她的破烂班子也要沾染上所谓的权利的味道了吗。 不管领导是出于什么心思,师出有名的她可不打算这个结交各界名流的机会。 举杯换盏间,赵听月就加了三个制作人,四个大老板的微信。 小月那边收获也颇丰,拉着广告商的项目人员亲切地喊姐姐。 几杯酒下肚,赵听月有点晕,她不愿过多掺乎所谓派系的争斗中,打算趁方总来之前找个机会溜走。 她给小月使了个眼色,放下酒杯环顾一周,见无人注意她,一边庆幸今天没有遇到酒中色鬼,一边不动声色地往酒会大门处逛。 就在赵听月快要摸到门边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掷地有声的男声,“喂!你,就是你,穿蓝裙子的。” 赵听月脚步一顿,闭了闭眼,缓缓转过身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带怒色,待看清楚她的脸后愣了一下,说道,“你,给小爷过来。” 赵听月知道这种名利场少不了狗仗人势的虚货在,但穷到只剩下钱的富二代也不少。 显然,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赵听月注意到了他腕间的表,嗯,二百多万。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走近了男人,“这位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男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又上下扫了一眼的身材,意味非常明显。赵听月面上和善,暗地里咬紧了牙。 男人似是对她的容貌和身材颇为满意,点了下头道,“你是哪家的小明星?开个价,跟我睡一晚。” 赵听月心道这世道越来越好了,富豪恶霸在欺负人之前都懂得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了。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话术实在生疏,这个圈子里的人自诩艺术家,情色交易总是说出个花来才算高雅。 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想你找错人了。”说完她转身就走,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她,她下意识扯回自己的手臂,反倒拽得男人趔趄了一下。 解韫本就晕乎,猝不及防被晃了下,神色微妙不耐起来。 她敛起笑,语气已经带上怒意,“这位先生,麻烦你放尊重点。你情我愿的事,一方不点头,你最好还是换个人。” 她想起两人进门时,小月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遇到不顺心的千万要一忍再忍的场景,到底还是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解韫刚才在包间里被好兄弟们大肆嘲笑了一番童子鸡,偏偏又不好冲着他们拉下脸来发火。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抽烟,回想起自己二十多年的寡淡生活,越想越气。 就在他打算今天到底把自己成年一下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看在她姿色还不错的份上,他倒是能接受自己的第一次是赏给了这个看上去还算清纯的女人。 至少她身上没有其他女明星身上那种沉迷于欲望的气息。他很讨厌那种味道。 今天楼上的酒会他听服务员们聊起过几句,他迷糊的脑子大概知道能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尤其姿色还不错的女人,都是什么身份。 小明星嘛,卖艺和卖身没有太大差别。 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会拒绝他,欲擒故纵说到底还是想加价。 他身上酒气冲天,熏得赵听月忍不住往后退。 他冷哼一声,“让你开价,小爷心情不好,别惹我。”他说着,居然直接用手捂住赵听月的嘴。 他大掌牢牢箍住她,竟是不顾她的意愿拖着她就要往楼下去。 赵听月本就犯了气性,更遑论如今竟然被他粗鲁地拖着欲行不轨之事了。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就已经放弃不给小月惹麻烦这个决定了。 她只思考了几秒,就顺从了下来。 “呜呜,等等——唔,我…跟你,走……” 解韫去打量她的脸,发现她真的顺从了不少,这才变松了手,“算你识相。” 赵听月握紧了拳头,浅笑一声,“但你得先陪我去个厕所。” 男人“啧”了一声,似是在不耐烦女人的麻烦事儿真多。不过他还是点了下头,“快点,别浪费老子时间。” 赵听月在心里冷笑,心里盘算着待会怎么教他做人。 她刻意领着男人往人少的方向去,解韫绷着脸,并不去多看被他死死掐着手臂的女人。 赵听月揉着被他攥红的胳膊冷笑,心底的怒气如风暴翻滚。 到了卫生间前,男人松开手,赵听月却回头魅惑地笑着说,“要来厕所玩吗?”她的邀请意味深长。 解韫愣了下,他嫌弃的蹙了下眉,这个女人不干净。他被她伪装出来的清纯给骗了。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赵听月却伸出手,扯着解韫的衣领将人直接拖进了女厕所。 解韫喝了不少酒,本身的怒气就是被酒气活活放大了几分,虽然面上看着唬人,可实际上肌肉早就有点发软了。 于是赵听月轻易便把人拖进了女厕所,手上一个用力将人掼到地上后,她反手锁上了门。 她不由感到庆幸,此时女厕里没有别人在。 解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到地上,顿时摔得头晕眼花。 酒精上头的他趴在地上头昏脑胀,搞不明白短短几秒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爬起来,可胳膊撞到地上,传来一阵剧痛。 经过神经尖锐的刺激,他的意识变得清明,待他瞳孔聚焦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一张明媚漂亮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甩到了地上! 解韫大怒,张嘴就要骂,赵听月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娇俏一笑,只是眼神却是冷的。随后,一个裹挟着狠戾的拳头就重重砸在了解韫脸上。 解韫猝不及防,生生用脸接下了这一拳。一股巨大的惯性让他的后脑勺后仰直接撞到了湿漉的地板砖上。 砰的一声,解韫惨叫一声,彻底被打懵了。 赵听月笑吟吟地,跨在他身上,单手拎起他的领子,让他上半身离开地面,“你运气不好,赶上我最近没吃药。” 脸上和后脑勺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准确识别赵听月的轻语,他只知道他今天运气不好,招惹了个神经病。 解韫咬着牙,挥出臂膀攻向赵听月的头,她微微一闪而过,一只手钳住他的手臂向后用力一折,随着骨头挫裂一声,解韫痛苦地大叫一声, “啊——!” 胳膊无力地垂下去,时不时抽搐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紧接着第二拳落在他另半边脸上,解韫气息都弱了,“你他妈叫什么,老子要弄死你全家。” 赵听月才不管他的威胁,“以后见到女性要尊重,就像尊重你妈妈一样,知道吗?” 解韫已经看不清天花板,更看不清面前女人笑里藏刀的表情,天花板的灯光晃得他半眯着眼,他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沫,“操你妈,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赵听月邪笑一下,松开他的领子,将人扔回地上,紧接着蓄力一拳捣向他的肚子,男人闷哼一声,立即在地上蜷缩着拱起了身子。 解韫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力气为什么会这么大,这一拳下去,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内腑都要裂开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赵听月在国外那几年,甚至在竞技场上打过拳。 赵听月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神情也开始兴奋,“开个价,陪我玩一晚怎么样?” 第2章 一夜情对象 解韫痉挛着身子,彻底醒酒了。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不太对劲儿。 活像个理智却暴戾的疯子。 “你他妈今天不弄死我,呸!”解韫吐出一口嘴角的血沫,恶狠狠道,“我保证你这个臭婊子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赵听月今天穿的高跟鞋让她无法做出踢踹的动作,她不甚满意,只好又使出一拳狠狠砸向他,随后眨着飞扬的美眸,诚恳地说道:“我不是臭婊子,我是神经病。” 她的疯狂中还保留了一丝清醒,轻轻叹息着自己辜负了对小月的承诺。 她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着诡异的精光,解韫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气得直骂娘,“我操你妈!” 赵听月一腔怒火发了个舒畅,卷翘浓密的睫毛下是冷艳的双眸,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解韫侧躺在地砖上,疼痛让他不住颤抖,他狼狈地呼吸,面上早已是鼻青脸肿。 赵听月刚想开口讥讽他,身后的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厚重的门裹挟着一阵疾风飞快的撞击到墙上,随后发出一声巨响。 赵听月立刻转身,就对上了一双野性十足的眸子。 对方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两人对视两秒,赵听月率先移开了目光。 来人只一眼就看清了室内的状况,他冷哼一声,嘴角挂着危险的冷笑,“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 赵听月却清醒了,甚至还有点懵。 不是她担心打不过两个男人,主要是这人好像是她曾经的,一夜情对象。 还是她睡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连个交代都没有的“对象”。 叶辞秋慢条斯理向前迈了一步,扫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狼狈的解韫后,轻轻啧了一声,“出息。” 解韫见到叶辞秋来救场,感叹有救了之后就只剩下狼狈的不堪,被一个女人揍成这副模样的尴尬和羞耻让他抬不起头来。 “叶哥......” 叶辞秋淡漠的目光终于盯在赵听月脸上,话里尽是凉薄,“这位小姐,你打了我弟弟,我想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赵听月没了声响,她狐疑的目光在男人脸上转个不停。 这人......没认出她来? 她松了口气。以前没给过人交代,现下她也不打算给什么反应,只不过男人没有认出她来,确实给她省了不少麻烦倒是真的。 赵听月心底叹了口气,再次确定今天不宜出行,不然怎么会让她始乱终弃了哥哥之后,又把人弟弟给打了。 “这位先生,你弟弟性骚扰我。”她的戾气早已消散,语气仿若在形容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 解韫大口喘着气,怒骂着:“我日你个小婊子,老子连你手都没碰到。” 叶辞秋凉凉瞥他一眼,解韫抖了下身子,捂着脸不敢看他的脸色,到底没再出声。 叶辞秋冷淡道:“还不起来,要我去扶你吗?” 解韫这才反应过来要爬起来,只是身上几处外伤连着骨头和肉疼得他发麻, 一只胳膊很明显已经折了,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花了两分钟才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 叶辞秋修长的手指扯了下衣领,一时野性四溢,张力十足。他略略打量了一下赵听月,似是在思考要怎么解决这个局面。 他身材高大,气场桀骜,像猛兽般盯着她,看上去是在犹豫直接弄死这个女人好,还是接受她无病呻吟的借口好。 赵听月面对面望着他,叶辞秋极具攻击性的目光让她的心沉了沉。两人各自安静着,气氛一时有点沉重。 不大的女卫生间陷入诡异的平衡当中,赵听月却有了动作。 她一步一步,踩着细跟的高跟鞋“哒哒”走向叶辞秋,准确的说,走向卫生间的门。 躲在他身后的解韫有气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连站着都已是勉强,他垂在身侧那只手臂微微颤抖着。 “我这是正当防卫。”赵听月浑不怕事儿,人她已经打了,理由也给了,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没有一丝惧色,只是她垂在身侧的手却死死攥紧握成拳,一副蓄势待发的淡定模样。 叶辞秋眯起眼,不悦地打量着她,随后微微侧首,“你先去看看伤。” 赵听月立住,距离叶辞秋仅有半米的距离面对面直视他。 解韫呸了一声,“叶哥,我不走,今天我一定要弄死她。” 赵听月锋利的眼神瞥过去,解韫捕捉到后,只觉得身上的伤更痛了。 叶辞秋终于舍得分给解韫一个警告的眼色,他的表情明显已经不耐,解韫抖了下身子,到底还是骂骂咧咧的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赵听月冷笑一声,这才真正的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衣着昂贵,五官俊逸,偏偏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野性,显得气质格外张狂。 他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赵听月知道,这个名字里带“夜”的男人是真的不记得她了。 “打了人就想走?这位小姐可不要欺负我不懂法。”他慢条斯理微移身体,却完全挡住了唯一能离开的门。 赵听月呼吸还算平稳,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所以呢?”语气毫无温度,气势毫不输人。 她有些气恼今天穿的高跟鞋,限制了她一半的发挥。男人精壮的身体,告诉她他并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起码不像刚才那个绣花枕头,她一个手臂就能抡起来。 叶辞秋扯出一个笑,却给赵听月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被一个恶鬼盯上了的感觉。 几年前意乱情迷的一夜,她只记得男人动情时充满情欲的双眼和带给她令人尖叫的刺激感,却没想到平日里正常的男人如此具有攻击性。 “所以,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他猛然出手,一把按住赵听月的后颈将人压向他面前。 赵听月打架的经验不少,可如此极速的出手速度,她愣是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挣扎,可男人的手仿佛铁打的一般死死钳在她颈后,愣是捏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被他的掐住的瞬间,赵听月的脖颈儿就麻了。 赵听月见状立刻挥动拳头要轰男人的面门,动起手来丝毫不含糊。 叶辞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却直接擒住了她挥过来的手腕,将这一拳接得稳稳当当。 随后他姿势不变箍着她,一个转身的瞬间将她抵在门边的墙上,精壮的大腿死死焊住她暴露在空气里的修长美腿。 一手掐住她的后脖,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臂顺势按在另一只胳膊上。赵听月全身能调动的地方被他完美地覆盖住。 他的力度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成分在,巨大的冲击撞地赵听月后背生疼,脸也跟着白了。 至此,赵听月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她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凑得极近,赵听月甚至能感觉到男人冷冽的呼吸,他的五官十分硬挺,“如果你想当场还了这条命,我不介意。” 赵听月当刺头惯了,哪怕在名利场上混了几年,面对此刻处于下风的状况,脾气依旧是又臭又硬。 她挑衅地看着他,红唇吐出两个字,“来拿。” 叶辞秋嗤笑一声,听在赵听月耳中满是嘲讽。 “人命不值钱,我还是喜欢慢慢玩。”男人漫不经心,颇有一副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模样。“今天是盛世传媒的酒会?” 赵听月一怔。 叶辞秋知道自己猜对了,眼中的趣味浓烈,“断人财路远比断人生路来的有意思,你说呢?” 赵听月心头大寒,她听懂了男人的潜台词,既然她不怕死,那他就从别的地方下手,工作,生活,家人,总能抓到她的命门。 赵听月想到了小月,就算她有力气跟他们玩,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玩得起。 这些年她惹的祸事都是周屿舟在善后,不免让她张狂惯了。加上此刻她终于从暴躁的情绪中缓过来,她知道,自己这次终于踢到了一块儿铁板。 她垂下了眼眸,到底还是在男人锋芒毕露的气势下弃甲认输,“你想怎么样?” 叶辞秋嗤笑一声,听在赵听月耳中满是嘲讽。他终于松开了她被掐得生疼的手臂。 赵听月缓出一口气。 “你叫什么?” 她闭了闭眼,认命道:“赵听月。” 叶辞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歉,赔偿。另外,我弟弟肯定是要住院的,到时候赵小姐得去亲自照顾他。” 赵听月抬起头,“赔偿多少,照顾到什么时候?” 叶辞秋在她低头的时候已经叼上了一支烟,甚至丝毫不顾她随时可能发出的攻击,用空下来的一只手按起打火机,点燃了烟。 “赵小姐,我想这些问题你还是问医生比较好。”他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赵听月顿了一下,明白这是对方不打算善了的意思,到时候怎么算翻篇,得他说了算。 他凑近了她,钳在她后颈上的那只手仍是死死压制着她,却放任她的两只手不管。 或者说,在实力面前,他根本不在意她无关痛痒的花招。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呛人的气息逼得赵听月暂缓了呼吸。他只吸了一口,便吐出那支烟轻轻别在她白皙的耳朵上,狭长的眸子含着恶劣的笑意,“你说呢,赵小姐?” 赵听月总算明白刚才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怕他了,这个男人比她还疯。 还在燃烧的烟头就别在她的耳边,她的余光甚至还能瞥到猩红的火星。 再僵持下去,火光会燎到她的头发,灼烧她的皮肤。 可她人还被他的大手钳着,后颈的酸麻痛感让她快抬不起头。赵听月不得不屈服,干涩道,“我现在,就去道歉。” 后颈上那股恐怖的力量消失,他身姿挺拔,自上而下睨着她,“赵小姐真乃女中豪杰。” 赵听月挺直佝偻的身子,长时间受力的脊背略微颤抖。她居然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识时务者为俊杰,换句话说也可以是,贪生怕死。 这个认知让她呼吸困难,连指尖都在发抖。 叶辞秋侧了下身,淡淡道:“赵小姐先去换身衣服吧,这副打扮可不像是要去照顾病人的。” 赵听月精致的眉眼中一阵郁色一闪而过,她绷着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抬脚向外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男人身上致命的凉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赵听月握紧拳,一步一步往外走,身后却突然传来男人貌似友善的提醒,“赵小姐不要想着偷跑,两分钟后你的个人信息就会到我手上。” 赵听月顿住,静默两秒又挺直肩膀,气势丝毫不减地向外走。 男人没有跟上来,转过拐角,赵听月一把扯下耳边的烟,狠狠摁灭在垃圾桶上。 她的呼吸急促,恰逢远处四处搜寻的小月看过来,当即几步冲上来搀扶住她,“老大,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了,你的脖子......” 小月无意间瞥到女人纤细修长的脖颈儿后那片刺眼的红,愣了一下。 赵听月挥挥手表示不要紧,“我什么时候能吃药?”她的手臂上同样紫了一片。 小月担忧的看向她略微发白的面容,“起码得24个小时后。老大你......” 赵听月点了下头不想再多说,用自身的忍耐力压住即将决堤的戾气,半靠在小月身上一起往外走。 司机将车开到了她家楼下,小月搀扶着虚弱的赵听月往电梯挪。 赵听月忍得难受,许是今天的事太过刺激,又加上酒精的刺激,她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眩晕的不踏实感迫使她想要毁灭目之所及的任何东西。 可她知道不可以,她蜷缩在床上,死死咬着牙,抵挡住脑中肆意叫嚣的情绪。 小月的声音漂浮在她意识之外,朦胧之中,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如她的世界,总是避免不了走向黑暗。 好冷啊,她无意识轻轻呻吟着,情绪陷入回忆的极致拉扯中。 第3章 天福园的烤鸭 另一边,躺在病床上叫得吱吱哇哇的解韫却十分有精神。 “艹,快给老子去查,”解韫用没有手上的那只手拿着电话吼道,“那个臭女人到底是谁,老子要扒了她的皮!”护士低眉顺眼,顶着他快要掀翻天花板的怒喊,颤着手给他脸上的伤上药。 病房里沙发上正坐着几个光鲜亮丽的男人,一个个正憋着笑打量他的惨状。 待他挂了电话,有人不合时宜地拆台,“解韫你小子可别吹牛逼,小心送上门去再被人打一顿。” “谁这么不长眼敢动我们的韫韫宝贝,不知道我们还是个孩子吗?”乔翊嘴最贱,时刻不忘拿解韫处男这事儿说话。 解韫半仰起身子,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有颗牙已经松了,“操你妈乔翊,要不是你逼逼个没完,老子也不会遇上那个女的。” 许寒意识到解韫确实被揍狠了,脾气也跟着急了,赶忙岔开话题,“解韫,打你的真是个女人啊?啧啧,下手真狠。” 解韫冷哼一声,他妈的那手劲儿确实说是个人妖还差不多,可她妈国内有这么成功的变性手术吗? 那女人从脸蛋到身材,那可都是上上乘啊。解韫一想到自己可能拉着个人妖去开房,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我他妈是喝大了,不是瞎了,是不是女的我还分得清,就算我分不清,叶哥难道也分不清嘛!”解韫硬着头皮嘴硬,气不打一出来。 他想起什么,瞥向角落里嘲弄地看着他的人,“叶哥......你后来跟那女的说什么了?” 一旁兀自沉默的叶辞秋面不改色道,“没说什么,我让她走了。” 解韫一把拍掉护士上药的手,瞪大了眼,“你,你怎么让她走了!” 许寒和乔翊也跟着沉默下来,看向叶辞秋。 “辞秋,你认识?” 叶辞秋波澜不惊,淡淡道:“他骚扰人,被打了不很正常吗?” 乔翊表示不正常,如果解韫这样的行为都算骚扰的话,那他的猎艳不相当于每天都在犯罪吗? 许寒说:“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 解韫心虚地移开眼,只敢嗯嗯哼哼地让护士轻点。 叶辞秋瞥他一眼,按灭手中的烟,站起身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向外走去。 许寒摸摸鼻子,话虽然这么说,这些年他们打过的人比这严重的可多了去了。 解韫见叶辞秋要走,又大着胆子嚷嚷道:“叶哥,你要不是不认识她,我可真找人收拾她了。”他一把推开瑟缩的护士,脸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绷带。 叶辞秋拉开门,最后发话,“这事我给你解决,你先老实在医院呆着。”说完,他带上门,径直离开了。 许寒和乔翊也跟着站起来,既然叶辞秋说管,那这事儿肯定就能解决。毕竟被叶辞秋盯上的人,无论男女,都没有好下场。 许寒觉着兄弟情表达得差不多了,“解老弟你先养病,我们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了。” 解韫知道这哥俩的事儿不过就是又约了下一个场子花天酒地,酒肉朋友能抽身亲自来看看他就不错了。 他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赶紧滚。 解韫知道叶辞秋说给他解决,就一定不会让他吃亏。他斜靠在病床上歪歪唧唧地吭叽着,满心期待着他叶哥会怎么整那个小婊子。 赵听月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入眼是卧室里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她的意识还有点不清明。 她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睡衣,床头柜上贴着一张便签。她伸出手去揭下便签,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处一圈紫青的瘀伤。 她蹙了下眉,想不起来这伤是怎么来的。 便签上说昨天晚上易医生来家里看过她的情况,还嘱咐她醒来后厨房里有粥,记得喝完在吃药。 是小月的留言,公司有事,她先回去看看,醒了记得给她打电话。 赵听月揉着头,目光扫到隐隐作痛的手腕,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她把便签团成一团握在手里,光脚踩在地上往外走。 厨房里的粥有点凉了,赵听月懒得加热,坐在餐桌前就着外卖盒,直接端起来小口喝着。 等把一碗粥都喝完,身上有了力气,她才托着身子去卫生间开始洗漱,几年下来的剧组生活,早就将她的生活习惯养得糙汉一般。 洗完澡擦头发时,赵听月突然发现自己脖子后面也有几道青印,用指尖按了按还挺疼,她又凝神去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却发现最后的记忆只到她在酒会上寒暄的场景。 算了,她继续擦着头发,待会问问小月吧。 赵听月收拾妥当,套了一件浅色的衬衣盖住两处的淤青,打算去台里逛逛,体验下打卡上班的感觉。 她手里的活已经断档,再不拿新单子,工作室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家伙,就都要找上她了。 她拿起手机,塞进包里,出门乘坐电梯下到车库,然后开车出门。 到了公司,跟几个眼熟的同事小姑娘打过招呼,她窝在临时分配给自己的办公室里,裹着小毯子喝咖啡。 帮忙冲咖啡送进来的实习生是第一次见,惊慌失措的眼神不住往她脸上瞥。 赵听月笑得迷人,挥挥手让人帮她把门给关上。实习生小姑娘脸通红,关门的时候差点夹到自己的手。 赵听月当然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招人,无论男女。 直到惬意的上午过去,她感到无聊,这才想起来还有手机这个东西。 解锁后,是密密麻麻的微信消息和电话。 最近的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内容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赵听月小姐,二院住院部四栋,vip7号病房。我弟弟想吃天福园的烤鸭。】 赵听月没化妆,漂亮的眉眼里少了几分锋利,她慵懒的瞥了一眼,下意识就想点删除。 许是太无聊,她想了下,还是回了条信息。 叶辞秋双腿交叠,昂贵的皮鞋随意搭在办公桌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里的手机,顺便分出一耳朵去听手下的人汇报公司这季度的经营情况。 他有点烦,一上午了,这女人都没个动静。发出去的短信也没个回声。 他轻笑了一声,手指敲了下桌边,打断了手下人的话。 “去叫娱乐部的方素过来。” 手下人收起报表,转头就去叫人。 方素长得慈眉善目,叶辞秋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问道:“赵听月听说过吗?” 方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点头道:“听说过。” 叶辞秋轻抬了下下巴,吐出两个字,“说说。” 方素聪明的不去问为什么,只管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赵听月的信息,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当听到方素说到赵听月勾引台里的领导失败后,叶辞秋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方素,看不出来你知道挺多啊。”他的表情似怒非怒,眼神似笑非笑。 方素只对上一眼,鸡皮疙瘩立刻就出来了。 “我要知道的不多,叶总您也不能来问我啊。”他赔着笑,诚惶诚恐。 叶辞秋换了个姿势靠在老板椅上,“继续。” 方素干笑两声,又将赵听月台里最近要和自家公司投资板块合作这件事说了出来。 “叶总,她们台里和工作室这边最近除了几个新本子,一直在和我们这边接触。” 就在此时,叶辞秋摆在桌子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清来信人,嘴角噙上笑容。 【早死早超生。】 叶辞秋笑容发冷,直直盯着这行字看。 方素站在原地踌躇着,看着他的脸阴晴不定,惴惴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吩咐。 叶辞秋终于抬起头,笑了笑。 “跟不清不楚的人合作,光背调就得不少时间吧。” 方素低下头,冷汗冒了出来。也不知道赵听月哪里招惹到这个混世祖了,但叶辞秋这句话释放出来的信号,他听懂了。 他忙不迭点头,笑得勉强。 待方素领命离开,叶辞秋当即选中短信界面的号码回拨过去。 嘟了两声后,电话被接通。 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喂,哪位?” 叶辞秋阴笑,“看来赵听月小姐贵人多忘事,非要我打电话来提醒才想起来吗?” 赵听月立刻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听着男人毫无情绪的用语,脑瓜子嗡嗡直响。 她终于记起来她忘了什么了! “是你?”是那个阴翳诡异还跟她滚过床单的狗男人! 她脑中浮现出一双浅淡如水的眸子,正在讥笑地盯着她,令她感到无所遁形。 叶辞秋看向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漫不经心道:“赵听月小姐以为是谁?” 赵听月脸上一片惨淡,她想起来他那条短信,勉强稳住心神道,“夜先生是吗?昨晚我喝多了,短信才看到。关于您弟弟的赔偿问题,您可以开个价。” 她记得被她打的人叫他夜哥。 叶辞秋却不管不顾,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我是谁?” 她抿抿唇,再没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个男人玩真的,他真的找上了她。 她想起还在外面谈业务的小月,头一次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知道,你是受害人的哥哥。” 叶辞秋哼了一声,她这话说的确实没错,但他就是生气了,“不是让我开价吗?” 赵听月跟不上这个男人诡异的逻辑,愣了一下说,“是。” 叶辞秋声音沉下去,一字一句反问道,“你看我像差钱的吗?” 赵听月从未被人在气势上压制成这个样子,她深呼吸一口,强忍住不快,“不像。” 叶辞秋再不给她一句好话,语气狂傲又凌人,“十分钟,我要在我弟弟的病房里见到赵小姐。” 电话被猛地挂断,赵听月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艹,这狗逼男人! 她这边还在生气,小月就推开门一脸颤颤巍巍的,表情如同见了鬼。 “老大,我们最近交上去审核的几个项目的本子都被驳回了。一个都没有通过啊!”这意味着,如果没有领导的直接任命,他们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工作,小月欲哭无泪。 赵听月立即从沙发上爬起来,“小李子那边怎么回事,怎么一个都过不了?!” 她拉着崩溃的小月就往审核部冲过去,跟他们关系一向不错的审核部组长李不语正捧着一个本子跟旁边的人商量着。 见赵听月俩人呆鸡一般瞪着他,李不语愣了下,大概知道这俩人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跟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他这才走向赵听月。 李不语不打算多说废话,拍拍赵听月的肩膀留下两句话。 “你的本子我还没来得及看。”意思是你的本子是上面的人给拒掉的,你找我也没用。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意思是本子不是问题,你大概率是被人整了,解决了这个就解决了一切。 赵听月眯起眼睛,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刚才的电话,是个男人搞的鬼! 美目含着凌厉的怒气,她拉着小月就走,“打扰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简单,三句话就交代清楚一切。 赵听月已经不是有一点点后悔了,她现在后悔的想杀人。 当初一个鬼迷心窍,看着男人姣好的皮囊,就把人给糟蹋了。 如今这般,该是欠下的孽缘回来找她了。 赵听月拎着打包好的烤鸭一路打听着来到了7号vip病房前,房门的隔音效果看来不错,她趴在门上听了十秒钟,什么也没听到。 她理了下心神,这才抬起一只手敲了两下门。 五秒钟后,门从里面打开。 赵听月温柔的笑着,然后就对上了叶辞秋淡漠的邪眼。 她僵了下,艹,真是晦气。 叶辞秋堵在门口,抬手瞥了一眼腕间的手表,“赵小姐,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赵听月咬着后槽牙定了下情绪,眼神透露出柔和,“叶先生说想吃烤鸭,我特意去买的。” 到底是他想吃,还是他弟弟想吃,赵听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叶辞秋注意到她手上提着的袋子,这才缓和了下表情,侧过身子让她进来。 赵听月小心避开他的身体,到时还是没有碰到他一点儿衣角,顺利无虞地挪进了病房。 叶辞秋看着她避之不及的动作,眼神里的嘲弄重了几分。 解韫的脸肿成猪头,咧着嘴,跟惊讶的赵听月四目相对。 他发出一声怒吼,说着就要三肢并用从床上扑过来,“臭女人,你还真敢来,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姓解。” 赵听月往后躲了一下,身后的叶辞秋跟上来,他的气场很强势,语气冷峻,“解韫,你想死吗?” 解韫立刻就顿住了。赵听月也有点懵,扭头看向他,没想到他对自己人这么凶。 好吧,这个猪头叫谢云,那这个变态呢,谢夜? 她撇了下嘴,好难听的名字。 第4章 道歉 “谢夜先生,我......”她话还没说完,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她当即就噤声了。 “你叫我什么?”叶辞秋声音像水冻结成冰,一如他难看的脸色。 赵听月拧着眉去看解韫,只见解韫半张着嘴,半青半紫的脸上怒气还没有消散完全,就被惊讶占据了半边。 艹,他叶哥还有这骚的化名呢,解叶? 哦!跟他姓啊…… 赵听月意识到是她想当然了,脸上一时有些青黄不接,“不好意思,还没问叶先生怎么称呼?” 叶辞秋已经走到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如同打量猎物般的眼神在她身上肆意来回,“赵听月小姐不用知道我的名字,这件事解决之后我想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解韫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的飘,同时慢慢地把自己的嘴闭上了。 有叶哥在,他可以看戏了。 赵听月也来了脾气,直接扭头眯着眼看向解韫,把话题转到他身上,“解韫是吧,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一下关于你的赔偿问题。不介意的话还请你的哥哥出去一下,我们单独聊聊。” 她的脾气实在不好,她从来都知道,就如现在,她实在没有资格开口说这些,可还是一个气急开口了。 解韫虽然此刻很想抽这个女人一嘴巴子,可一旁的叶辞秋正勾着唇角警告性的看着他。 他只好顺势往后一趟,一副长兄如父的无耻模样,“有什么事儿你找我哥,我哥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什么赔偿不赔偿的,小爷他什么时候把钱放在眼里过。 叶辞秋垂下眼,勾着唇角笑得诡异。 赵听月噎了一下,抬脚就要往外走。 叶辞秋一下一下按着打火机的盖子,火苗一明一暗。“赵听月小姐,你是打算直接从电视台卷铺盖走人吗?” 解韫十分兴奋,不愧是他叶哥,一上午的时间,女人的名字,电话,工作全都查清楚了。他在心底默念赵听月三个字,得,他记住了。 赵听月四天没有吃药了,她的情绪受了刺激,又开始头疼起来。 她心神一颤,挣扎片刻,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她孤家寡人死了就一个全家干净,但她那手底下那些跟着她吃饭的人不行,他们拖家带口,还有生活要继续。 她不能连累他们。 赵听月的眼睛生得十分动人,直直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以为她那双眼睛在说情话。 可现在,她看向叶辞秋的眼神冰冷透骨,“我的项目被换掉是你干的。”这是一个陈述句。 叶辞秋却丝毫不惧她的煞气,他甚至还翘着二郎腿,柔和的回望她,“这是对于赵小姐今天上午缺矿工的惩罚。” 一时空气安静,两道视线在空中厮杀。一怒一柔,火气四溅。 解韫捂着脸,一时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叶哥是在当着他的面,跟打伤他的行凶者眉目调情吗? “看来叶先生不想解决问题了。”她的语气不善,掷地有声。 解韫确定自己想错了,叶哥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种女人。 他跳出来维护叶辞秋,捂着脸上的绷带怒气冲天,“你他妈怎么说话呢?” 叶辞秋立刻去看他,“解韫。”他的表情平静,目光沉寂如水,可解韫却敏锐地意识到他表面下凶猛的怒意。 叶辞秋看着他,“你出去。” 解韫:? 许是叶辞秋的眼神太过瘆人,等解韫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站在了病房外,还顺手帮里面的人关上了门。 他摸着肿胀的脑袋有点迷糊,叶哥为什么生气,他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 赵听月站得有点累,来了半天一句有用的话也没说上,正事儿更是一点儿也没解决。 她今天穿着平底鞋,深秋的季节屋内的空调却冷得刺骨,她索性直接走向沙发,自顾自坐在了叶辞秋对面。 赵听月败下阵来。 “叶先生,相信您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件事没必要牵连到别的人或事。关于赔偿的问题,你开个价。”赵听月随手把烤鸭袋放到桌子上,不卑不亢道。 被骚扰的是她,道歉的也是她。赵听月虽然身处名利圈,可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但显然她现在面对的人,比她还硬,比她还狂。这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形势比人强。 说到底,这是她惹出来的事。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讲道理,叶辞秋在心底冷笑,她怕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不过,他不介意帮她看清他。 叶辞秋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一千万。” 赵听月终于看向他,确认男人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她笑了一下,“叶先生,我等你的法律传票。”她说着就要起身。 叶辞秋不紧不慢,好脾气地给出第二个方案,“或者,赵小姐只需要给我弟弟道个歉。” 赵听月望着他亲切的笑容,“然后呢?” 叶辞秋眨了下眼,显然对她的上道非常满意,他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姿势慵懒。 “然后,我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干违法犯罪的事。” 赵听月觉得好笑,他现在干的就是违法犯罪的事。 他给了他两种选择,可她知道她其实根本没得选。 选第一种,她要面对的是解韫和叶辞秋两个人。选第二种,她只需要面对叶辞秋一个人。 所以她刚才已经在思考跑路的事了。工作室的人先安排出去,只有一个小月,让她有点头疼。 叶辞秋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沙发上。 她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 叶辞秋没有动弹,握着手中的打火机波澜无惊地看着她。 赵听月微微侧首,语气有点虚,“我看看你弟弟还在不在,我先给他道个歉。” 她选第二种——拖延一段时间再说。 叶辞秋表情一动,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那笑容令她毛骨悚然。 他及时叫住她,语气笑里藏刀,“不用着急,接下来一段时间,赵小姐有的是机会道歉。” 赵听月被他一口一个赵小姐叫得心烦,她更看不惯他不可一世的跋扈态度。 可赵听月没办法,谁让她打不过他。 赵听月脑袋时不时传来一阵眩晕,她迈着步子就要离开,彻底不去看叶辞秋的脸色。 叶辞秋悠适的双腿交叠,赵听月推开门微微侧脸就看到靠在墙边叼着一支烟吞云吐雾的解韫。 解韫见她出来,立即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眯着眼去瞧她,如果不是他肿得乱七八糟的脸,一只手臂被绷带挂在胸前,气势还是挺唬人的。 “赵听月是吧,怎么,出来是来给我偿命了?” 赵听月知道 他就是个花架子,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但她当下还是低声下气的那个,“对不起。” 解韫邪邪一笑,用发红的烟头靠近赵听月的右眼,距离两厘米的位置停下,“我把它按下去,就原谅你怎么样?” 赵听月顶着闪光的火直视烟后的解韫,他的眼睛里满是鄙夷的恶趣味。 赵听月浑不怕事,甚至还敢激怒他,“你可以试试。”她直勾勾盯着他,浑不怕他一个手抖有烟灰落入眼中。 解韫啧了一声,他他妈这辈子最爱看这些不信邪的傻逼痛哭流涕的喊后悔,当即就要夹着烟落下去。 “解韫,还不长记性是吗?” 赵听月和解韫同时扭头去看,就见到叶辞秋不知何时站在一米远的地方,阴暗地盯着解韫手中燃烧的烟头。 解韫抖了下身子,欲盖弥彰地扯下手,嘴角咧了下,他再笨此刻也意识到,叶哥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不太一般。 解韫知道赵听月生得十分漂亮,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 可这不代表叶辞秋就能因为一个女人对他这个兄弟怎么样,女人这种东西,长得漂亮的多了去了。 他按捺下不满的情绪,“叶哥,我跟她闹着玩呢。” 他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医生说不用穿,可解韫非嚷嚷着要换上,偏偏衣服有点小,穿在他身上,显得呆又蠢。 赵听月脸有些白了,她回头对叶辞秋说,“我道完歉了。” 叶辞秋浅薄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她在跟他玩文字游戏。他说的道歉指的是让她得到解韫的原谅,可她现在只说句对不起来敷衍他。 不过,叶辞秋允许她耍这种小聪明—— 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赵听月见男人没有说什么,不打算再待下去了。这两个男人都有点毛病,眼前的男人尤甚。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得赶回公司上班。”见叶辞秋神色阴郁,赵听月下意识补了句,“如果叶先生想好了,再联系我。” 她自己意识不到,她面上褪去血色,甚至还有薄汗涌上,不知怎么,叶辞秋甚至觉得她的声音隐隐都有点发抖。 他记得,女人的特殊日子好像会不太舒服。于是他好心的点了点头,看在烤鸭的面子上,难得大发善心道,“可以。” 赵听月下意识去看他,这男人竟然会这么好说话。 紧接着,叶辞秋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趁这次机会,我想赵小姐还是先回去暂停一下工作比较好。” 赵听月不屑地勾了下唇角,她的工作已经被他停了,他还有脸提醒她这个。 叶辞秋却直接转身进入病房,留下解韫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他想问她跟叶哥什么关系,又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叶哥不注意,直接把女人揍一顿得了。 叶哥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可不待见这臭娘们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个没事儿似的晃来晃去。 赵听月似乎是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她嘲讽地看向他,“你哥好像并不想让你动我。” 解韫愣了下,刚要举起来的拳头骤然卸了力气。 “你最好祈祷我哥对你的兴趣久一点,等你落在我手里,我保证你这张脸一定比现在好看。” 他咬着牙,特意强调了好看两个字。然后用身体撞开赵听月,径直往病房去了,随后一把将门带上。 赵听月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死死捏着拳,接连深呼吸好几次。她第一次恨自己的病情还能控制得住,现在犯病的话,她就可以毫无畏惧地狠狠扇这些富家公子哥几巴掌。 赵听月没有回家,她凭着记忆绕到了医院的另一侧,乘电梯上到四楼,然后轻轻敲开了一扇门。 几秒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易临声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办公室外见到赵听月,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脸色苍白无力,漂亮眉眼间尽是阴郁。 见到他,赵听月一口气松下来,紧绷的身体也随即一软。 易临声赶紧搀着她将人扶进来,“发生什么了?你的病情又发作了。” 赵听月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掐着他的手臂力气非常大,甚至让易临声那一片肌肉都发麻。 她勉强咬着牙,声音颤巍巍,“有药吗?” 易临声这里当然有她开的药,这些年她的病情一直都是他在照看。易临声让她坐在沙发上,赶紧倒了水给她服下药。 然后他就守在她身边,等赵听月身上的冷汗消退,他又打湿了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 等赵听月缓过来,易临声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投入地沉浸在病例当中了。 见她坐起来,易临声望过来,温润的长相搭配金丝眼镜,显得他文质彬彬,他身上的白大褂也显得他身上一股书生气。 “你最近病情反复有点严重,我建议你还是先暂停工作,来我这好好治病。”他几乎每次见面都这么说,赵听月一直以为做医生的都像他一样有耐心。 她摇了摇头,待身上的力气恢复过来,这才开口说话,“谢了。工作的事我自己有把握。” 她觉得好笑,易临声年复一年的唠叨,都不如那个男人一句话来的管用,她的工作可能真的要暂停了。 易临声轻叹一声,他劝了她几年,早就习惯了她的漫不经心。 “最起码,最近半个月先休息休息,你的身体负担已经超出荷载了。” 赵听月懒得开口说话,靠在沙发背上浅浅点了下头,又闭上眼静默着。 两人没有再说话,易临声依旧心无旁骛地盯着电脑屏幕,赵听月赖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大约半个小时后,易临声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赵听月睁开眼,潋滟的眼睛直直射向他。 第5章 豪门财阀的狗血气味 易临声换上自己的外套,“去我那吃饭?” 赵听月确实很久没有尝到易临声的手艺了,但一想到待会的孽债,她还是忍痛拒绝了。 易临声挑眉,“待会有事儿?”他正了下脸色,以为她又要去应酬,“你最近不能喝酒,明天开始正常服药。” 赵听月清了下嗓子,“我知道。”随后又开始调侃易临声,“易临声,你都快三十了,还不找女朋友?” 易临声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神色不变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哥在北京提起你就叹气。” 赵听月笑骂一声,实话实说,“我哥忙着追林鹿呢,他可顾不上我。” 易临声抬眸看向她,“你这么好的年纪,不谈恋爱?” 赵听月耸耸肩,她可是听话的好孩子,“我哥不让。” 实则是周屿舟害怕自己妹妹一个不顺眼再给人揍了,到最后还是他这个哥哥来收拾烂摊子。虽然赵听月觉得自己最近老实多了。 易临声嗤笑一声,收拾完东西打算离开,“你去哪?我送你。” 赵听月从沙发上爬起来,临了指尖轻轻碰了下旁边的含羞草叶,笑眯了眼。 她随口道:“新源大道,谢谢易医生。” 易临声别开眼,不去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她笑盈盈的模样实在晃眼。 两人并排着往外走,易临声的车没有停到车库,反而停到了医院里的露天停车场了。 赵听月裹紧素色的长衫,跟在高大的易临声身后,嘴里调侃着,“这辆车开了几年了,不换新的?” 易临声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讲究,给车解锁后,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去。 “没钱。” 赵听月窝进副驾驶坐好,轻车熟路地从车里摸出一盒口香糖,拆开一放进嘴里。 她笑了一下,她就没见易临声这些年怎么花过钱,那么多工资攒着好意思跟她喊穷? “昨晚你去我家了?” 易临声发动车子,缓缓往外驶着,“嗯,你助理给我打的电话。”他目光盯着反光镜和车头看,隔了几秒才回答。 赵听月目光随意向外飘着,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黑色保时捷旁的男人正拉开车门,他还是那身昂贵的黑衣,连留给她的头发丝都夹带着凌厉。 一个错身,叶辞秋已经坐进跑车里,车尾灯紧接着亮了起来。 赵听月心跳猛了几下,难得有点慌,他看到她了? 经过他的车后,她没有转过头往后再去看,易临声发现了她的动作,“怎么,认识?” 赵听月摇了下头,她不害怕叶辞秋会找她的麻烦。她担心叶辞秋会因为她来找易临声的麻烦。 毕竟,这是他工作的地方。被他们这群人特意刁难的话,简直不要太容易。 易临声不再问什么,专心开车。赵听月也跟着沉默下来,两个人这些年一直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两人相识多年,易临声大学时拜入赵健门下,成了她父亲的学生。后来他转攻精神科,机缘巧合下,两人在深圳偶遇,他成了她的主治医生,这才熟络了起来。 可除了赵听月的病,易临声对她的态度也并不热烈。要说会发生什么友谊之外的东西,能发生的话早就发生了。 易临声将车停在允许临时停车的路边,赵听月下车同他打了个招呼,易临声点了下头,径直开车离开了。 他从不会多问她的事情,此刻也不关心她来这里干嘛。当然,赵听月也不想多说。 赵听月绕道去买了绿豆糕,小月最喜欢吃这个东西。可等到听她说反正本子都被毙了,她要请半个月假休息休息后,小月当即就把咬了一半的绿豆糕塞回了盒子。 “老大,你终于决定要去治病了吗?” 赵听月矢口否认,可想了下,又改口道,“对,我去治个病。” 小月犹豫了,“可是老大,你有钱治病吗?” 赵听月捏出一块绿豆糕塞进她口中,笑眯眯道,“你别操心我的事了,工作室里的其他人,我把他们都借去其他组了,暂时饿不着,现在就差个你了。” 小月察觉到一股托孤的意味,含着绿豆糕话说的含糊不清,“老大,你不会…犯了什么事跑路了吧?” 赵听月敲了下她的脑袋,她确实有跑路的打算,并且还打算带她一块儿跑路。 她好脾气道,“少胡说八道,你这段时间怎么安排?” 小月捂着脑袋想了想,“我留在公司干点杂活吧,咱也享受一把都市白领的光鲜生活。” 赵听月浅笑,倒也赞同她这个安排,“成,我待会找一下老郭,这段时间你先跟着他。” 小月泪眼朦胧,有点恐慌,“老大,我怎么感觉你真的是不打算回来了呢,你不会得绝症了吧?” 赵听月媚眼一勾,娇俏地睨她一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跟小月吃过饭后,赵听月开车将小月送回家。车停路边,夜色已经浮现,她一个人坐在车里,犹豫地拨弄着手机。 吃饭的时候,赵听月找人打听了叶辞秋的来历,他和解韫并没有什么血缘亲戚关系,赵听月想,可解韫那一声声哥叫得可比亲兄弟都亲。 至此,她再次确定,叶辞秋是专门冲她来的。 可赵听月确实理亏,她当时睡了他之后,怎么也想不到以后还会遇上他啊。 叶辞秋的家世也不出她所料。他的确是有张狂的资本,年纪轻轻身价数十个亿,更让富二代羡慕的是他父母双亡。没错,一个上头没了压制的富二代,手里除了钱就是钱,不张扬点都对不起他这个称号。 赵听月觉得,换她她可能更狂。 更让她无奈的是,叶辞秋背靠叶氏集团这棵大树,他爷爷如今依旧是大权在握的一把手。他还有三个叔叔,都是单身,但叶辞秋明里暗里加起来总共竟有七个堂弟。 一家人愣是一个雌性都找不出来。 赵听月隔着冰冷的文字都闻到那股专属豪门财阀的狗血气味了。 不过很快,她就开始心凉了。她能顺利跑路吗? 叶辞秋的善心只维持了一下午,当天晚上,他一条短信把赵听月叫到了解韫的病房。 空荡荡的病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赵听月对此喜闻乐见,诚然她有叶辞秋的号码,可她才不想傻乎乎地联系他问他为什么不在。 过来查房的护士见到她在十分惊讶,盯着她的脸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赵听月笑地明艳,说她来看望病人,但人不在。 她恃美行凶不是一天两天了,护士果然喏喏告诉她病人并没有办理出院,但人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赵听月眉目流转,声音婉转动人,“那我可不可以在这等他?” 护士脸有点红,心里已经将她当成那个坏脾气大少爷的女人了。 “可以,可以的。” 赵听月笑着目送护士落荒而逃的背影,自己坐在安静的病房内,她打算再等十分钟,人还不来她就回家。 她发现自己带来的烤鸭已经不见了,难道叶辞秋吃了? 早知道她下点毒好了。 赵听月百无聊赖地翻着微博,慵懒的指尖慢动作滑着。 热搜榜上是几个跟她打过交道的小明星,她挑着眉,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能混出名声来,赵听月只盼着以后请他们来做节目,能给个友情价。 有微信消息弹出,赵听月点开,是熟人发来的消息。因为她刚在热搜榜上看到他的名字。 【姐姐,我回深圳了,今晚要见面吗?】 这是之前在节目跟她见过几次的小男星,说他小是因为他才十八岁,人小鬼大,经常跟在她后面叫姐姐。 不过赵听月不喜欢这种走清纯挂的小男生,多番拒绝了小男星不言而喻的邀请。 但显然,小男星并没有死心。深夜的短信要见面能干嘛,两人心知肚明。 赵听月打字,用开会的借口婉拒了对方。对方发了个撒娇的表情,说等她忙完了再见面。赵听月当没看到,没有回复。 不管他今晚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耍她玩还是真有事耽误了。十分钟一过,赵听月拍拍个屁股打算走人。 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有清脆的皮鞋踩过地面的声音。 赵听月立即警觉起来,抬头撞进他的轻笑里。 叶辞秋缓步走向她,衣领有些凌乱,面色带上一丝不自然的酣红。 赵听月嗅到了空气中冷冽的酒气,叶辞秋的眼睛褪去了白日里的不羁和放纵,带着几分迷离的性感。 叶辞秋越过她,直接坐在白天他坐过的位置上,充满趣味的目光看得她生出几分不适。 赵听月已经得知叶辞秋背后的力量,如今再看他,目光难免带上审视。 “叶辞秋先生,我的受害者呢?” 叶辞秋讥讽地看了一眼她,对于她突然叫出他的名字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还能慢条斯理的掏出一支烟点上。 “他现在应该在某个私人会所里,要我叫他过来吗?”他吐出一圈烟雾,隔着弥漫的朦胧白色去看她的脸。 赵听月踌躇起来,可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单独待在一起。 赵听月生得太过精致,这份极具攻击性的美丽像是把锋利的剑,伤害到别人的同时,也会刺伤她自己。 叶辞秋长腿交叠搭在面前的矮桌上,脚底直冲着对面的赵听月。 他沉默抽着烟,烟雾很快丝丝缕缕飘到她面前。 赵听月没来由的感到心慌,她决定试探一下这个男人,“叶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我总觉得对叶先生有点熟悉。” 叶辞秋叼着烟,冷冽的目光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赵小姐的搭讪方式未免太老套了。” 他想起来今天下午离开时看到的一幕。 赵听月跟在男人身后亲密无间的样子,两个人默契地一同上了车,赵听月坐在副驾驶上,看向男人的眼神是勾人的惬意。 当时他一脸不屑,甚至还对她身边那个男人报以同情和不解,这种兼具美丽和愚蠢的女人,最是一无是处。 叶辞秋的态度暧昧不清,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可赵听月就是知道,这个男人记得她。 记得那个荒唐的夜晚,她是怎么攀着他的身子抵死缠绵。 两个人是怎么着滚到一张床上去的,赵听月记不清了。如果不是男人的外表太过出众,或许赵听月连他这个人都会完全抛诸脑后。 赵听月笑得无辜,“我想叶先生的想象力有点丰富。” 叶辞秋笑了下,将烟按灭在烟灰缸,“不知道赵小姐都查到我什么了?我想知道,我哪一点儿吸引到赵小姐了。” 赵听月笑容夹带上几分虚伪,这个男人够无耻的。 “叶先生说笑了,我只是比较有礼貌而已。” 叶辞秋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双手交叉举起来放在脑后,姿势慵懒舒适,“赵小姐,替我打盆热水。” 赵听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触及男人幽幽的目光,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搞她。 叶辞秋见她不可置信的目光望过来,勾了下唇角笑得阴暗,“我要洗个脸。” vip病房里什么都有,就是他要泡个澡都成,他分明就是要消遣她。 赵听月直想啐他一脸口水,“你......” 叶辞秋啧了一声,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懒得跟她周旋下去,“赵小姐,撂挑子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诚然赵小姐勇气可嘉,只是不知道,如果你工作室那些员工被迫离开这行,该把账算在谁头上呢。” 他的眼神明晃晃在嘲笑她不自量力,赵听月清醒了。 她清楚,他是有实力能做到他放出的狠话的。 她抿了抿唇,不让自己的屈辱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站起身,“我去打水。” 叶辞秋满意地笑了。 昔日高傲张扬的女人,如今在他面前如丧家犬一般,叶辞秋烦躁的心情总算舒坦了几分。 赵听月问值班的护士借了新的水盆,顺道又接了满满一盆滚烫的热水,踱着步将水端来了他面前。 叶辞秋又在抽烟,连个眼色都没分个她。 赵听月把水盆放在桌子上,既不看他,也不说话。 叶辞秋却不动,水盆的上空腾起一股热气,他要笑不笑道,“我现在不想洗了。” 赵听月顿时心中翻腾出一股骇人的怒气,眉目中盛满怒火。 第6章 守夜 叶辞秋挑眉,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赵小姐生气了吗?” 赵听月在心里大骂他就是个变态! 她挤出一个狰狞的笑,“怎么会。” 叶辞秋站起身,不顾她的眼神,走向早就整理好换新的病床。 他真的躺了上去,不过他没有脱鞋子,赵听月看着他那身昂贵的衣服在白色床单上压出褶皱,突然脑中就联想到了她拍过的纪录片里,农村人去世后出殡的场景。 “今晚辛苦赵小姐替我守个夜吧。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这么晚了不好折腾司机。” 赵听月握起拳,周身的空气都冰了几度。 他说的自己仿佛多遵纪守法,多体贴下属一样,既然走不了,那他怎么来的! 赵听月觉得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半夜趁他睡着掐死他,然后白被单一罩,锣鼓就能吹打起来了…… 叶辞秋凛冽的眼神审视着她,偏偏语气温柔起来,“赵小姐可别睡着。” 赵听月深呼吸,只想把那一盆热水泼到他身上,让他好好看清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叶先生,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赵小姐可以试试。” 赵听月感觉自己快气炸了,叶辞秋当真是不怕她下黑手,因为他真的闭上了眼。 至于他到底睡没睡着,赵听月不知道。 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她的理智也很快就要关机了。 男人无耻的窝在病床上,呼吸都平稳了。 赵听月在犹豫,是趁机把这男人揍一顿后跑路,还是就这么枯坐一晚上。 她叹了口气,一贯的强势终于泄了气,打又打不过,还是先跑吧。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门锁传来“咯哒”一声,室内又恢复寂静。 叶辞秋睁开眼,神色冷静冰凉,与刚才慵懒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个蠢女人居然等了一个小时才想到跑。 他下了床,看不都看周围,整理好衣服也推门离开了。 楼下的司机还在等他,见他拉开车门坐进来,瞌睡顿时没了。 “叶先生,去哪里?” 叶辞秋淡淡问道,“刚才出来一个女人,看到了吗?” 司机摇摇头,“没看到。”他刚才趴在方向盘上浅眠,根本没注意有什么人经过。 叶辞秋扯了扯衣领,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他口中的家是黄金地段地一幢独栋二层别墅,是叶辞秋去的次数最多的住所。 是夜,秋意萧瑟。 夜景稍微褪去了几分繁华,但华灯依旧闪着醉人的热闹。 一个身穿浅色衬衣的女子坐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里,店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无聊又不想回家,只好躲在这里偷看人间。 她抿了口咖啡,如秋水般撩人心弦的明眸渐渐涌出一抹笑意,淡淡的,带着几分岁月静好的安宁。 刚才她走在街上,有陌生的女孩冲她打招呼,女孩一身时尚穿搭,妆容精致。 她笑得温柔恬淡,告诉对方认错了人。以前她和妹妹出门,经常有人将她们两个认错。 女孩惊讶地打量她,再三确认后才道歉说认错了人。 她笑着说没关系,随后进了一家咖啡店。 她见过很多次这条街上五光十色的夜景,对面街矗立在繁华身后的二层别墅灯光亮了又熄。她非常喜欢那栋别墅的设计风格,总是坐在窗边固定的位置上,看着月亮和太阳轮转的光晕将它笼罩。 这家咖啡店她也算老主顾了,是以夜班员工小西见她这个时间过来并未多惊讶。 员工小西只知道她姓赵,夜班工作和很闲,她喜欢这个气质温和,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柔婉约的女士。 于是她主动问道,“赵女士,需要续杯吗?” 赵女士摇了摇头,冲她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家了。” 小西退回到服务台去,静静打量坐在床边陷入沉思中的女人。 这个客人很奇怪,别人来都是玩手机或者聊天,只有她,自己坐在这里,点一杯咖啡望着窗外,一发呆就是几个小时。 老板说这位赵女士是一位钢琴演奏家,好像过段时间她就要在本市参加一场演出。 小西只觉得这位女士的气质更加优雅了。 半小时后,赵女士才起身离开。 又有客人进来消费,小西顾不上再目送她,赶紧忙着去给客人点单了。 第二天,赵听月是被叶辞秋的来电铃声吵醒的。 她摸索着找到手机,眼睛都没睁开,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惺忪,“哪位?” 叶辞秋听到了她糯糯的睡音,丝毫不为所动,“赵小姐,已经十点了,我的弟弟还在病房里等你。” 赵听月睡意去了一半,“叶辞秋?” 叶辞秋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冷声道,“希望十分钟后我弟弟能吃上赵小姐带来的,早饭。” 电话被挂断,赵听月彻底醒了。 这个男人阴魂不散的缠着她,只烦得赵听月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追杀他。 事实证明,赵听月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叶辞秋掐着表,快半小时了她还没来。 他待会还有正事要忙,半小时一过,他起身走人。 等赵听月拎着半凉甚至都漏油的早饭,自己吃得肚子圆鼓鼓出现在解韫面前时,解韫的心情已经没法用语言形容了。他昨晚派出去堵这个女人的人,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她回家。 “你还有脸来?” “你手里拎着那一团垃圾是什么东西?” “你不怕我弄死你吗?” 赵听月当然不怕,生龙活虎的时候他就打不过她,如今断了一条胳膊,赵听月要想玩他,就跟逗条狗一样容易。 “叶辞秋呢?”宽敞的病房一览无余,她当然知道叶辞秋并不在。 解韫歪在床上,他昨晚上在会所喝了一晚上,输了几十万。 天不亮又被他哥抓起来,叫到这个狗屁都没有的病房里挨了一顿骂。 等到十一点,这个女人才出现。 解韫就想杀人。 “我哥等了你一个小时。” 赵听月讥笑一声, 她求着他等她了吗? 她旋即把手中打包好的早餐一个空投准确地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离开。 解韫早就知道赵听月是个神经病,但如今就连神经病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我问你那是什么东西?还有,我让你走了吗?” 赵听月觑他一眼,不冷不淡道,“早餐,你哥不在也没人吃。” 解韫愤怒了,“我不是个人?” 赵听月感到好笑,这个公子哥可能把脑子落娘胎里了,“我买的你敢吃?我可下药了。” 艹,解韫大步迈下床,他今天非在这弄死她不行。 赵听月侧过身,一手攥成拳,另一只手在腕间揉了揉,漫不经心地看向他。 解韫又顿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等叶哥一定要狠狠告这女人一状,到时候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赵听月不再理会这个色厉内荏的哥宝男,不过闲着也没事儿,倒是可以从这傻小子口中打听点情况。 她在沙发坐下,凉凉瞥见他后退到床边的身影,“问你个事儿。” 解韫想都没想,“滚,你算什么玩意儿。” 赵听月笑了一下,“你跟叶辞秋什么关系,天天追别人屁股后面哥哥的叫个没完。” 解韫的手臂和脸还在隐隐作痛,“跟你他妈有屁关系。” 赵听月笑不出来了,叶辞秋惹不起,一个解韫,她掂量了下,这个惹得起。 她沉下脸,好脾气彻底用尽。“我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叶辞秋,不是因为你。我能打你一次,就敢打你第二次。” 解韫嚣张惯了,一个女人的威胁他才不会放在眼里,“你试试,我弄不死你的。” 嘴上这么说着,可他到底还是缩在床边,没有跟之前叶辞秋在时一样冲上前去。 赵听月烦透了,阴着脸一脚踢翻了茶几边的垃圾桶。 “砰”的一声,解韫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终于意识到,叶哥让他呆在这个病房里,跟这个疯女人呆在一起,是在变相的惩罚他。 解韫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口,“你,去给我买点吃的。” 尽管这女的发起火来也还是赏心悦目的,但他就是不能忍受再跟这个女的呼吸同一片空气了。 赵听月犀利的眼神投向他,“地上有现成的,你吃吗?” 透明塑料袋翻出垃圾桶,里面的东西看起来青黄不接,孤零零地滚在解韫床边。 解韫恼怒地抓了把头发,“艹,你给老子出去行不行。”他发誓,如果不是叶哥警告过他,让他不准招惹赵听月,他真的会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从楼上扔下去。 赵听月靠在沙发上,“要滚你滚。”她不想动。 解韫摸着头原地转了三圈,到底还是骂骂咧咧地离开,把病房让给了她。 叶辞秋一直没出现,赵听月坐了会消了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人不来折腾她,她还巴巴等着。 赵听月从医院出来后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她经常外出拍节目,一走就是一个月两个月地回不来,来深圳几年,都没把公司和家附近好好逛一逛。 想到周屿舟每次见她都皱着眉,上下打量她的衣着,然后问她穿得这么穷酸是不是故意让人以为他这个做哥哥的虐待她。 赵听月透过玻璃观察到一家装潢富贵的店,决心进去看一看周屿舟口中真正的富家小姐都喜欢什么。 她进到店里后才发现,这是一家装潢不俗的珠宝店。 然后她抬眸,就看到了那个令她胆战心惊的背影。 叶辞秋坐在一位长相婉约清秀的女孩旁边,一脸平静地看着女孩让专柜人员拿出一枚戒指给她看看。 听到有人进来,叶辞秋也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拨弄手中的手机。 有服务人员迎上来问赵听月想挑什么,赵听月瞳孔紧缩,直接转身推门就跑。 门口响起的异动到底还是吸引了叶辞秋的注意力,他淡淡望过去,就看到玻璃门外赵听月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扯着嘴角阴笑了一下。 旁边的女子眉目含情,温柔问他,“辞秋?” 叶辞秋看向她戴在食指上足足有十克拉的钻戒,眼都不眨一下,“确定要这个了?” 沈幼咬了下唇瓣,察觉到叶辞秋没什么耐心了,便点了点头,“就这个吧,你觉得怎么样?” 叶辞秋随手递出一张卡,颇不走心道,“你喜欢就好。” 沈幼对于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非常满意,尽然男人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多热切。 但他长得太过出挑,舍得给她花钱,能亲自来陪她挑戒指。 这就足够了。感情这种东西,她才不稀罕。 她当然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可她不在意。本就是因为利益才定下的婚事,只要不影响到她的利益,她非常大方不介意跟别人共享自己的丈夫。 赵听月迈着步子快速离开,她呸了一声,逛个街都能遇到这个扫把星,真是晦气。 赵听月没有看清他身旁女子的长相,刚才她撞见的那一幕应该是叶辞秋在陪着女孩挑首饰,那大概不离的就是他女朋友了。 她替这个素未相识的女孩感到惋惜,跟了叶辞秋这么一个阴翳诡谲的男人。 不过各人有各命,轮不到她操心什么。 赵听月再没有四处闲逛的心情了,她站在路边四处望着,思考是回公司待着呢还是回家躺着。 包里的手机响了下,是一串号码。 【赵小姐,你又迟到了。】 赵听月想起来上次项目黄了的事,太阳穴直跳。 她顺手点了删除短信,把手机毫不留恋的扔回包里。这下不用为难了,有人替她做出选择了。 赵听月匆忙回到医院时,特意找到护士站查了一下解韫住院以来的花销。望着账单上那一长串的零,赵听月气都喘不匀了。 她卡里总共还有不到二十万存款,为了下次回北京参加比赛新订的摩托车就要交尾款了。剩下的钱钱全压上,赵听月吸了吸鼻子,也只够个住院费的。 幸亏不用她交住院费,否则她只能变卖家产跑路了。 第7章 相亲对象 司机将意识混沌的解韫扛上来,将人放到床上,甚至还贴心地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 忙完这一切,司机才看向一旁死活不肯搭一把手的赵听月,“是赵小姐吗?” 全程没有什么反应的赵听月点点头。 司机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他老实交代叶辞秋的原话,“叶先生说解总就交给你了。” 赵听月蹙起眉,他是想让他兄弟死吗,还是在考验她仅存不多的人性。 司机留下这句话,就带上门离开了。 赵听月走到睡得很沉的解韫床边,静静打量了他两秒。他脸上的淤青紫斑消了一点,脸也没那么肿了。 赵听月歪了下头,倏地伸出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巴掌。 解韫呼吸沉稳,毫无反应。 赵听月眼里有精光闪过,她嘴角勾起一个坏笑,她的人性可经不起考验。 如玉的指节蜷缩成拳,她眯起眼瞄准了解韫毫无防备的睡颜。 …… 从医院出来后的赵听月心情非常舒畅,甩着刚作完恶的手,表情愉悦自得。叶辞秋拿她当消遣,她就在解韫身上找补回来。 叶辞秋陪沈幼挑完戒指后,沈幼显然很满足,她羞涩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叶家庭苑看看。 叶辞秋邪笑着看她,那副极具压迫感的审视让沈幼险些抬不起头。 最后他说:“沈小姐随意,我还有事要忙。” 沈幼离开的步伐都乱了几步。 灯光暗沉的包厢里烟雾弥漫,堕落的气息环绕不散。 乔翊靠在沙发上,一左一右各拥着一个女人,少得可怜的衣料遮不住什么,他的手伸进其中一个女人的衣服,或浅或深的揉捏着。 女人柔媚地笑着,将酒杯送近他的唇边。 乔翊浅浅尝了一口,神情享受,“阿秋,今天的相亲对象怎么样?” 叶辞秋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面容陷在阴影里,他仰头一口吞掉杯中的酒,“就那样。” 乔翊乐了一声,“幸亏解韫先离开了,不然让他知道你扔下他去相亲了,那还不得哭。”他拍了拍女人的屁股,示意她去给叶辞秋倒酒。 许寒抱着一个女人往她嘴里灌酒,啧了一声,“真是不容易,你们老叶家终于要有女人了。” 这话说的,像是三代单传后终于有后了一样。 叶家连最顶上的叶老爷子算是,足足十二口人,愣是没有找不出一个雌性。丧偶的丧偶,离婚的离婚,单身的单身,十几个大男人愣是将叶家过成了少林寺。 如此扎眼的家族特性,不怪许寒有此感叹。 被乔翊赶过来的女人晃着屁股,故作妖娆的身姿贴近叶辞秋,拿起酒瓶缓缓给他倒满酒。 叶辞秋轻佻的看向女人,女人的胸已经贴近了他的上臂,媚着眼勾引他,“叶少。” 乔翊和许寒停下来,趣味的看着这一幕。 叶辞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女人自觉的凑近脸。 下一秒,他突然掐住女人的下巴,虎口死死钳住女人。 女人脸色大变,痛苦至极,瞬间疼得眼泪狂飙。她被卡得无法张口求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惊慌之下直接用手去扒拉男人坚硬的手臂。 叶辞秋冷笑一声,一把将女人甩出一米远,女人跌在地上,颤着身子大口呼吸着,下巴连着脖子红了一片。 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许寒转过头,温柔拍着怀里受到惊吓的女伴,轻声细语安抚她。 乔翊早就料想到会是这种场景,他对匍匐在地上的女人说道,“还不爬起来道歉,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女人颤巍巍爬起来,刚才魅惑的样子消失不见,甚至有点瑟缩,“对不起叶少,我第一天上班,不懂事,您,您别跟我计较。” 叶辞秋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乔翊笑着打哈哈,女人这才重新缩回乔翊的身边,只是下巴传来的钝痛,让她如何都假笑不出来了。 她早就听说乔翊这帮公子哥里,只有叶辞秋不爱玩女人。 或者说,他玩的女人都不是她们这种明码标价的贱货,他嫌脏。 只不过她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会招来男人如此恐怖粗暴的对待。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跟她讲,只一个对视的冰凉眼神,就让她毛骨悚然。 在场的人没有人关心她一句,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 乔翊搂着另一个女人,大手在女人身上掐着捏着,继续跟没事人儿一样跟叶辞秋打趣着。 “解韫那小子还在医院呢?”刚才司机上来接人,他们都听到了叶辞秋吩咐司机将人送到医院的话。 叶辞秋“嗯”了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 许寒觉得有意思,“听说伤他的女人找到了,解韫找人堵了两天都没堵到人。你不管?” 乔翊幸灾乐祸地笑。 叶辞秋惬意向后仰靠,神色再次隐于暗色中,“找到了。”他云淡风轻道,“现在正在医院照顾他。” 许寒和乔翊对视一眼,同时感到兴奋,“可以啊,阿秋。别给照顾到床上去了,以后谁还敢笑话我们韫韫处男啊。” 叶辞秋眸中无甚表情,照顾?他把人送过去可是让那个女人动手的。 他下不去手管教解韫,总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这小子一贯鲁莽,他不想每次都跟在他身后收拾这些小儿科的烂摊子。 第二天,宿醉醒来后的解韫彻底断片了。 护士帮他换药的时候,疼得他呲牙咧嘴,一把将人推开。 “你他妈弄疼老子了!”他怒吼道。不知道为什么,一觉睡醒,他好不容易消肿的脸又开始疼了。 护士瑟缩着眼泪都出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解韫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发觉打着绷带的那只胳膊也疼得厉害。 没办法,他又躺回床上,忍着怒气趾高气昂地威胁小护士温柔点,不然把她手砍下来。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如果他现在去照镜子的话,看到自己脸上的淤青紫痕又添了不少,就会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第8章 吹雪 那天过后,赵听月没有再收到叶辞秋的短信。 她索性直接住在了办公室,把叶家在国外的资产查了查,顺便把没有他们家族企业的国家筛了个遍。 这件事她做得很隐晦,就连小月都不知情。 最后,她在易临声打量的目光下,复印了一份自己的病例,生怕自己出国后连药都没得吃。 叶辞秋这段时间没有联系赵听月,当然不是因为他健忘,而是他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 叶辞秋一向对钢琴演出这类高雅艺术欣赏不来,他出生长大的家庭里,只有追名逐利的男人和笑里藏刀的虚伪。 而他所学的技能里,除了保命的手段,就是赚钱的本事。 不过既然老爷子交代下来了,做戏做全套,他还是陪着沈幼去了。 这是一场慈善演出,筹集的善款将用于山区儿童的学校生活改善上。 沈幼当着叶辞秋的面签下了一百万的捐款单,叶辞秋并未在意她写下的数额,没有犹豫便递出了卡。 工作人员既是诧异又是羡慕的看向沈幼,沈幼温柔笑着。 不过叶辞秋没有心情欣赏沈幼的志得意满,他正在考虑下次要怎么折腾赵听月。 台上的演奏者换了几个,弹奏的乐曲在叶辞秋听来没什么差别。 他的耐心快用尽了,脸上的表情消退。 就在这时,他终于抬头看向了台上。 叶辞秋挑眉,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台上的女人一袭白裙,肌肤白皙晶莹如美玉,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如媚似水般勾人,鼻子小巧精致,朱唇明艳,整个人透着一股倾国倾城的超尘脱俗。 白裙的背后开到腰际,她光洁白腻的背挺得很直,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如瀑般柔顺地铺在身后。 她嘴角的微笑恰到好处的绽放,显得她的明艳中揉杂了几分温柔。 她指尖动作不停,熟练地在琴键上按下节奏。 叶辞秋发觉在台上弹琴的赵听月,跟他之前见过的感觉不一样。 赵听月是张狂凶悍的,浑身带着刺。可现在他的名字气质,温婉明媚,周身聚着温暖的气息。 不知怎么的,叶辞秋莫名不喜她这种转变。 台上的女人不知道她正在被一道诡异阴翳的眼神打量着,一曲结束,她起身温柔撩着裙摆,屈膝做了个谢礼。 女人的脸上是淡雅的浅笑,气质柔和,台下的叶辞秋冷冷看着。 主持人上台走流程,“谢谢赵吹雪小姐的精彩演出......” 叶辞秋变了表情,眯着眼看向后台女人消失的地方。 赵吹雪? 沈幼发现了叶辞秋的不对劲,“辞秋?” 叶辞秋却径直站起来,扔下一句“你自己回去”就离开了。 沈幼短暂错愕之后便维持着镇定,目送男人干脆利落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赵吹雪结束演奏后,先回后台跟策划小姐姐打了个招呼,得知接下来并不需要自己再出场后,她自行返回化妆间换回自己的衣服。 她没有卸妆,同其他一起参加活动的熟面孔一一摆手说再见后,确认自己的东西都带好,便从侧门绕行离开了。 这次的演出她准备了挺长时间,如今演出非常顺利,她松了口气,离开的步伐难免松懈了许多。刚想推开大厅厚重的玻璃门,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看不出来,赵小姐还有如此多才多艺的一面。” 赵吹雪下意识转身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五官绝色的俊美面容。 男人浅笑着,上半身半倚靠在洁白的墙壁上,姿势慵懒,但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瘆人的冰冷。 他看向她的视线是毫不掩饰的肆掠,一双浅淡的眸子里满是溢出来的野性。 她面容恬静,来回打量着面前这个明显认识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太过鲜明出彩,她确定她并不认识这号人物。 这种危险又迷人的男人,倒像是赵听月会认识的人。 “这位先生,您认识我?”她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男人恶劣的态度。 叶辞秋静静打量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几秒之后,他想起来台上主持人的报幕,“赵吹雪是你的艺名?” 赵吹雪依旧是亲和的态度,“赵吹雪是我的本名,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辞秋直起身敛起笑,微微眯眼,探究的目光沉寂如水。 他思考的时候很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撕裂你的喉咙。 他原本以为这是赵听月的把戏,可女人脸上迷茫的神情不似作假,而两个人给人的感觉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听月桀骜不驯,浑身带着刺,像一只随时会咬人的狐狸,凶悍又带着防备。 可这个赵吹雪,温煦柔和,优雅知性,不到一分钟的接触里,叶辞秋就能感受到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气质。 她看向人的目光是干净平和的,不像赵听月,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仿佛带着勾子,摄人心魄的同时难掩肃杀之气。 叶辞秋不确定是不是赵听月演技太高超,以至于他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和不善,赵吹雪神色淡了下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赵听月是你什么人?”他根本不在意她说什么,径直打断她的话。 赵吹雪怔了下,终于肯定这个男人是将自己错认成了她的妹妹。 她抿唇,声音温柔又坦然,“听月是我的妹妹,你认识她?” 话已至此,两人都清楚刚才的对话纯属一场误会。 叶辞秋笑容可掬,身上那股冷意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是自顾自说道,“是我认错人了,打扰了。” 赵吹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怪的人,她疑惑地望向他。 可男人却不再搭理她,他没有向她表达歉意,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懒得再分给她。因为他说完那句话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赵吹雪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 听月这是招惹了个什么人啊,脾气坏不说,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 她叹了口气,听月已经好久不理她了,她要怎么劝劝她以后少跟这种人打交道呢。 叶辞秋坐进白色跑车里,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按着打火机,金属的摩擦声伴着规律的焰火一闪一灭,自下而上照着他立体出色的五官,留下晦涩不明的阴影。 良久,他拨出一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些什么,电话挂断,他脸色才轻松起来。 第9章 性情不定的刺头 第二天,叶辞秋看着手机里传回来的消息,眉毛意外一挑。 赵父赵母的基因还真是伟大,能生出来性格特征如此泾渭分明的姐妹俩。 姐妹俩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叶辞秋想,大约正常人都会喜欢赵吹雪的温柔大方吧。 像他和赵听月这种性情不定的刺头,不讨人嫌天理都不容。 不过叶辞秋并不在意这些,他只觉得接下来的事更好玩了。 就在赵听月以为叶辞秋可能树敌太多,说不定已经忘了她的时候,那串惹人厌的号码重新出现在她的短信列表里。 一个地址,外加两个字,过来。 赵听月本来想拒绝的,她发誓。 可她刚把短信删掉,蒙着小毯子在办公室补觉的时候,团队里身高近一米九的场务大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找上门来了。 赵听月懒散惯了,场务大哥推开门气势汹汹冲进来时,赵听月正光着脚丫缩在小毯子里,意识半沉沦了。 等她一个激灵惊醒后,场务大哥已经自行拖了把凳子坐在她面前,嗓子一嗷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赵听月光秃秃的脚丫在毯子下来回搓着,想伸脚去够鞋子,可场务大哥悲伤的控诉愣是让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只能赔着笑听大哥从在医院里半身不遂的老母亲哭到尚在幼儿园里懵懂无知的小儿子,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句话。 你得拉活来! 赵听月裹着毯子,笑得尴尬又无力。 紧接着,场务大哥又从他被借调去的片场住宿条件有多艰苦哭到节目里的流量明星有多难伺候,总结起来又是一句话。 老子不干了! 赵听月感到一阵心酸,无他,一个一米九的大汉缩在她小巧的椅子上,晒得黝黑的脸哭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心。 “老邹啊,你先别哭了。当初把你借调到别的组,实在是我这边没有活啊,就算我耗得起也不能拉你们下水吧。我老阿姨和我小侄子哪个不需要花钱,就是你和我嫂子,那也得吃喝把。”赵听月有气无力,打量着老邹的神色慢悠悠开口。 老邹果然顿了下, 泪眼婆娑地等着她的下一句。 赵听月继续安慰道,“你放心,我这边要是有了新本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咱们这个团队召回来,剧组那边那我去协调,绝对不会让你们为难。” 两句话下来,老邹哭不出来了。 赵听月见来了效果,这才道出自己的麻烦,“可问题是我现在手上一个本子没有啊。” 说着,老邹一瞪眼,眼看着就要开始犯急。“你——” “不过!”赵听月赶紧打断他,“你们每个人的去处,绝对都是我前前后后都仔细考虑过的,你说你住的地方不好,那人摄影小方到现在还跟着他师傅在四川大山里睡帐篷呢。你说组里的小明星不好共事,可跟你同组的小花可愣是没跟我说半个不字。” 老邹脸上还挂着泪,想说什么反驳她,可到底脸色还是僵着,喏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赵听月摊摊手,“老邹,邹哥,自打我来台里,咱俩就一起合伙拍片子了,这么多年,我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能害你吗?说句不能让别人听见的,你的去处是我最放心的。” 老邹安静下来,打量着这小妮子到底是在忽悠他呢还是真跟他掏心掏肺呢。 赵听月往前凑了凑,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旁,压低声音道,“不说别的,你在我这当场务,总揽一把手没得说。可咱们都知道,借调出去的人哪有到别的组里不降级的。你扪心自问,你在这个组里说话怎么样?除了几个眼高手低的小明星,哪个怠慢你了?” 老邹彻底熄火了,他握着赵听月的手,这次流下了真情实感的眼泪。 “赵导啊,你说说我,我这次真是被逼急眼了,让那个小明星一气,什么也顾不上就来找你了......” 赵听月当然知道老邹是受了气才会跑来哭,这些年他们这个团队拍的节目大都是便访谈或者是纪录片式的节目,虽然也会跟行业里的人打交道, 但比起那些电影,综艺节目,这份工作实在是麻烦少的令人羡慕。没有发展前景,也就没有恶性竞争和妖魔鬼怪。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们团队的人在这种舒适区呆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把这种舒服当成是是理所当然的事。 赵听月把团队里的人借调出去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尤其是这个老邹,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不让他出去见识一下风雨,真以为她赵听月天生好脾气呢。 赵听月了然的望着他,顺势抽出自己的手扯了下毯子盖住自己的脚。 “我懂,我都知道。你们这次出去都辛苦了,受委屈了。你放心,我这边有进展了,”她笑了下,“第一个就把你叫回来!” 老邹眼睛一亮,这才满意起来,方才的憋屈和愤慨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是咱们老伙计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都想着对方,你放心,等项目定了,我第一个回来从支持你工作。” 赵听月心底冷笑,偏偏面上笑得感动,连声应好。 可拉倒吧,到处说往外借调的时候,你可是第一个跑的。 送走了满面春风的场务大哥,赵听月的办公室立刻迎来了第二位客人。 这次,她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鞋子穿上,甚至在门推开的时候,安然坐到了椅子上。 李不语进来的时候,看到难掩慌张姿态的赵听月堪堪端坐在办公桌后,眼神中闪过不解。 “你来啦,怎么样,我的本子通过了?”赵听月非常待见小李子,毕竟她的职业生涯规划,他说了一半的算。 李不语将资料放到她桌前,自行将一旁的椅子拖回原地,好整以暇地在她面前坐好。 “没有,这是领导让我拿过来的企划书,里面有不少新加入的投资方。” 赵听月拿过企划书翻了几页,有些奇怪,企划书怎么会在他那里,他不是搞审核的吗? 第10章 自然是叶先生 “给我这个干嘛?”赵听月搞不明白,本子不给她批,投资还能分到她手里不成? 李不语也搞不懂领导的意思,但他还是将话传达到位,“领导说,这次最大的投资方目前还没有完全敲定要跟我们合作,交给你解决。” 赵听月一愣,刚想把手中的策划案扔回桌子上,反正她都要跑路了,管他什么投资不投资的。 可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纸上的黑字吸引住。 “枫叶传媒?”她下意识念了出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叶辞秋名下的公司。 李不语看向她,“对。你跟枫叶传媒的人认识吗?”他想不通为什么领导会把投资这么重要的合作项目交给赵听月这个资历尚浅的小导演去谈。 赵听月合上策划书,“不认识。”她只认识一个姓叶的变态。 李不语默了下,“据说合作书最后卡在了他们老板那里,祝你好运。” 赵听月脸色一垮,这他妈不是让她主动送上门给叶辞秋玩吗? 李不语于心不忍,到底还是提醒道,“这次的投资搞定,你的本子应该都不是问题。”换句话说,你想拍什么节目,都随你心意。 赵听月看他一眼,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谢谢。” 李不语点点头,随后起身离开。 赵听月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李不语挺拔的背影和无情的后脑勺,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她手指心痒的搓了下,突然想念起香烟的味道。 小李子什么都好,就是对她没意思。 她长吁短叹的将材料收拾起来,既然妾有情郎无意,她还是安心搞钱吧。 这次老邹回来一哭,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否能做到将团队的一切都扔下,一个人潇潇洒洒的离开。 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叶辞秋的短信被她删掉了,而她显然没有记住他发过来的地址。 赵听月踌躇片刻,加之烟瘾在隐隐作祟,恨恨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仰天长骂了一句叶辞秋天打五雷轰。 不过叶辞秋没有让她无措太久,因为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怎么还不来?”他的声音一贯是冷里带着瘆人的笑,莫名让赵听月想到了阴狠冰冷的眼镜蛇。 赵听月打了个哆嗦,“我不小心误删了你的短信,没记住地址。”她的话半真半假,叶辞秋轻笑了一声,倒没有再去追究她话里的误删到底有几分可信。 他随口报上一个地名,扔下一句半个小时后见就挂断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赵听月却疑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叶辞秋此刻的心情很好。 赵听月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把车扔在了车库,直接从一楼大厅出门打车。 等到了叶辞秋报上来的地址,她才发觉这里竟然是一个度假山庄。 显然,没有邀请函和入住证明的赵听月被拦在了门外。这座威严庄重的华贵庄园,容不下她一个寒酸无名的身影。 此时夜色泼墨乍现,秋意如浪水涌入。 赵听月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叶辞秋打个电话,低沉的声浪震天动地,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灯束就打到了她身上。 她下意识眯起眼去看,灯光离她越来越近,轰鸣声震耳欲聋,直到十秒之后,她才看清铁栏门里的主道上开近一辆黑灰色的reventon。 赵听月眼都不眨地顶着那辆酷炫拽到天际的reventon,又是暗叹又是心酸。 暗叹的是她一个破落户竟然有幸能再次亲眼在国内见到这辆全球限量的绝版跑车,心酸的是,她隐约猜出来,来的人应该是叶辞秋。 大约这种战斗气息十足的跑车,只有他这种嚣张狂妄的人才会配得上。 他的车速不算快,伴随着轰鸣声的戛然而止,一个摆尾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距离大门三米远的地方。 剪刀门向上升起,驾驶位里出来一个人。 赵听月暗忖,一辆艺术品和一个艺术品。 她借着超跑的灯光望过去,却始终看不清男人背光而陷入夜色中的面容。 他的身姿挺拔,身形高大,步履不紧不慢,偶有一副晚饭后下楼遛弯的悠闲姿态。 赵听月突然想到周屿舟的好朋友,一个姓宋的男人,据说他在各个地下车库停着的豪车,三位数都不止。 比她私藏的摩托车都多。 托周屿舟的福,在那个男人国外的某个珍藏的车库里,她亲自驾驶过一辆白色的同款。 那人是个收藏怪,而眼前这个,是个败家子。 她的思绪到处飘着,而叶辞秋已经走到了铁栏门后。 在他停下来之前,大门已经自动打开。 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赵听月:“......” 突然好想她老哥。 叶辞秋漫不经心地点上一支烟,只凉凉瞥了她一眼便专心抽起烟,赵听月识趣地穿过门,走到他身侧。 叶辞秋轻笑了一声。 随后,他往还未熄火的跑车走去。赵听月被他这副装逼到满格的操作惊到,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到车前,赵听月停下来。 叶辞秋回头看她,“上车。” 赵听月长舒一口气,她以为他要把她绑在车后活活拖过去。 叶辞秋仿佛从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里察觉到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颇为讽刺,“赵小姐放心,我说过,违法犯罪的事我可不干。” 赵听月完全没有心事被戳破的窘态,她甚至不理他,直接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原本想借机为难她一番,没想到赵听月开车门的动作倒是很熟练。 调查来的信息里没有提到她的家境如何,看来方素说得没错,这女人是挺会在他们这帮人中间周旋的。 车里只有两个座位,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发誓,她根本不想坐在一条毒蛇身边,但她更不想徒步走过这看不到一点灯光的山庄外道。 “麻烦开车。”她目不斜视,连一声叶先生都懒得应付了。 叶辞秋猛吸了一口烟,随后吐出一口烟雾,彻底笑开了。 他坐进驾驶座,单手扶着方向盘,“赵小姐把我当什么?” 赵听月已经戒烟半年了,此刻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道,心痒难耐,不自觉地动了动鼻子。 司机,她暗诽道。 赵听月皮笑肉不笑,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自然是叶先生。” 第11章 报仇的机会 叶辞秋冷笑一声,不屑再看她那张虚伪谄媚的脸。 他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如离弦之箭,猛地冲出一段距离。 赵听月神色如常,巨大的推背感让她紧靠在车座上,可她依旧目光直视前方,丝毫不惧他越来越快的速度。 赵听月上大学的时候玩跑车,回国后破产了开始玩摩托车,自然不在意他这种吓唬人的手段。 跑车在一个直角高速漂移压过弯道后,来到一道笔直的车道上飞驰。 叶辞秋游刃有余打着方向盘,狂踩油门。窗外的夜色和别墅的灯光模糊成一片虚影,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轻松自如。 赵听月终于看向他,只有专业赛车手才会在不考虑缓冲距离的瞬间,进行刚才的操作。而她对于这种惊心动魄的极限操作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行吧,死就死,拉一个垫背的她不亏。 十分钟后,他才把速度降下来,而此时赵听月已经经历了三次漂移变道,等他们终于靠近一片灯火通明的宽敞之地,他开始踩着刹车极速降速后,赵听月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她压住藏在血液里被激起的亢奋记忆,强迫自己去打量这座望不到边际的庞大庄园,她以为这变态要飚一晚上呢。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轮胎掀着地面俯冲摩擦,车内的赵听月由于猛地向前俯冲,安全带将她勒得生疼,车子终于停下来。 叶辞秋扭头去看他,嘴角挂上玩味的笑。 “怕了?可别吐我车上。” 赵听月捂着胸口,藏起颤抖的手,默默翻了个白眼。 等两人从车上下来,赵听月才发现现场起码得有五六十号人。 有几个衣着不凡的男人望向他们,然后,赵听月就看到了解韫那张久违的,依旧饱含怒气的脸。 赵听月下意识去看身边比她高一头的叶辞秋,叶辞秋微微低头,眼底含着她看不懂得笑。 “待会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有人在远处冲着他兴奋地喊着,他看向前方,冲他们扬起一个不羁的笑。 赵听月摸不着头脑,但她直觉今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报仇?她看是送命还差不多。 待他们终于走近人群,赵听月这才看清站在最前面另外两个男人的脸。 嗯,说实话,没有叶辞秋好看。 虽然叶辞秋干得都是遭天谴的丧良心事儿,但赵听月不得不承认,这变态的皮相实在出色。 许寒和乔翊在叶辞秋突然起身说要去接人的时候,就在打赌他接的到底是谁。 乔翊压是沈幼,许寒压是他某个情人,只有解韫坐在一旁翻白眼。 脑子终于开了一次窍的解韫脸色非常不好看,“我压赵听月。” 乔翊和许寒同时去看他,“赵听月是谁?” 解韫捂着还没完全消肿的脸,只觉得肉更疼了。 他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到现在手上的石膏还没卸,这俩天天跟他称兄道弟的人,连打他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他迎着俩人好奇的目光,冷哼一声便扭过了头。 许寒发觉了什么,揶揄道,“不会是那个打你的女人吧?” 乔翊来了劲,乐不可支道,“阿韫别害怕,哥哥们保护你!” 解韫的眼里要喷出火来,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直到叶辞秋的车回来,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纤细的背影。 解韫气的抓耳挠腮,叶哥果然是去接这个臭女人了。 这么多天过去,后知后觉的解韫才反应过来他之前去派人去收拾赵听月为什么一次都没成功! 如果不是他哥,底下的人何至于每次他问起来便支支吾吾的。 他恨恨地盯着赵听月,那架势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来弄死她。赵听月自然也发现了,她不动声色靠近了叶辞秋半步,挑衅地冲他挑眉一笑。 解韫顿时呼吸都不畅了。 而乔翊在看清赵听月的脸后,彻底兴奋了。 “小韫韫,你可没说行凶者长这么漂亮啊。” 解韫忍不住冲他发火,“这重要吗?” 乔翊却不再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赵听月从头看到扫到脚,“这非常重要。你早说,我早保护你了。”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无耻极了。 许寒也有点意外,不止是诧异于赵听月光彩夺目的美丽,还有她嚣张带刺的态度。 她敢当着叶辞秋的面,挑衅解韫。 而叶辞秋本人看在眼里,却毫无反应。 乔翊起身对着慢慢走近的两人迎上去,“不错啊,带女伴了?” 赵听月拉下脸,这群人脑子都有泡,她从此刻开始时时刻刻在心底提醒自己。 叶辞秋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你是我的女伴?” 赵听月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她只得挂上那副招牌的假笑。 乔翊蛮有兴趣的打量着她,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让赵听月心底涌起一股怒气。 叶辞秋收回凉薄的目光,冷哼一声,“不是还不滚远点。” 赵听月的笑变狰狞了,她用力握着拳头,剜了一眼乔翊扭头就往一边去。 乔翊被她恶狠狠的眼神刺激得一激灵,心都跟着颤了颤。 他转过脸,就对上了叶辞秋冷淡的双眸。 他浪荡的笑了一下,“艹,挺野啊。待会怎么玩儿?” 叶辞秋径直越过他,走向旁边的休息椅,解韫气鼓鼓地看着他坐下。 “叶哥,你怎么把那个臭女人带来了?” 叶辞秋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解韫一肚子牢骚顿时憋在了嘴里。 “跟你说过多少次,嘴巴放干净点。” 解韫扭过头,撇着嘴一脸不忿。 许寒觉得这场景莫名好笑,解韫一个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天天跟在叶辞秋屁股后面不说,被他管得也像个小怨妇一般。 他冲着赵听月站着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你这是故意带来给阿韫出气的吗?” 叶辞秋轻笑了下,靠在背椅上跟着看向女人,“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幼稚了?” 许寒笑着摇了摇头,不清不楚地问了句,“看上了?” 解韫闻言瞪大了眼,瞬间扭头看过来。 叶辞秋对他的突发奇想没什么反应,讥笑一声,“你更年期啊,这么八婆。” 解韫松了口气,埋怨地看向随便乱说吓到他的许寒。 许寒一时哭笑不得,只好闭了嘴。 第12章 讨厌的季节 半晌,一群人正等着默默等着比赛的开始,乔翊没有再去理会赵听月,他最近新包了一个小明星,正是稀罕的时候。 赵听月一个人站在一旁,四处观察着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 一个视线交错,她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卢晴明显早就注意到她了,见她表情错愣,她窝在乔翊怀里,冲她坦然一笑。 赵听月下意识回以一个浅笑,她生的明艳妩媚,一举一动间尽是勾魂摄魄的姿态。 两人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眼, 赵听月被四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得十分烦躁。 她悄悄踱着步,发觉今天晚上极有可能是一群富二代聚众赛车。 旁边的空地里停着十几辆跑车,没有一辆低于千万。 被簇拥着的男人差不多有十个,更何况他们身边都围着一群衣料极少的女孩,一个个身材火辣,面容精致。 今日凌晨刚下了一场秋雨,庄园的位置在郊区的山上,她来时秋风裹着落叶尽是凄凉,夜幕垂下,赵听月难得在南方感受到了秋季的萧瑟感。 她默默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顾不上打量停车场上每一辆单拎出来都是国内限量版的改装跑车。 这场秋雨使得深圳不复往年的温暖,晚上凉意渗人,丝丝侵入皮肤。 她只觉得这群二逼应该选在马尔代夫赛游艇,而不是黑灯瞎火的在这玩什么赛车,看把姑娘们给冻得。 那漂亮的大腿都紫了。 她吸了下鼻子,她最讨厌的季节就是秋天。 一旁的叶辞秋正坐在解韫和另一个男人中间,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赵听月扭过头,不理会解韫时不时飘过来恨不得生吃了她的眼神。 她正思考着叶辞秋这趟打算怎么折腾她的时候,就感觉到身后一道恶毒冰凉的眼神正死死盯着她。 不是解韫,她皱眉想着,解韫就在她的正对面。 她立即转身去看,果不其然又是一个熟人。 站在人群最后方的许亿正勾着唇角,隔着人头攒动,阴恻恻地盯着她。 赵听月登时心头一凉,许亿来南方这件事周屿舟跟她提过,自从她刚回国那年在比赛现场把许万打进医院后,许亿就被许家发配到了上海。 比赛现场,两人再也没碰上过。 得知许亿又辗转来到深圳后,赵听月都快忘了这厮了,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一个一无是处的蛀虫。是以她完全没在意周屿舟的提醒。 谁知道今天能在这里遇上他。 赵听月顿时脑瓜子嗡嗡的,只觉自己今天可能没法活着离开这里了。 许亿见她冷着脸看过来,举起手中的酒杯冲她遥遥一举,随后仰头一口闷掉。 赵听月冷笑一声,那又怎样,她能把他打进医院一次,就能送他进去第二次,第三次。 这边的许寒看清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提醒道,“她跟许亿认识?” 叶辞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赵听月正绷着一张美艳的小脸儿,脸色极其难看的盯着某个点。 她对面的许亿坐在靠椅上,狞笑着捏着手中的酒杯。 两人冷冽的视线在空中凶猛厮杀,看上去积怨颇深。 叶辞秋看向许寒,“许亿?” 许寒赶紧解释道,“跟我可没关系,虽然我们都是一个姓。他是北京来的,他哥哥许万,他爸许老千,听说犯了事被家里发配过来的。” 叶辞秋看着许亿手中的酒杯,冷笑一声,什么脑残玩意儿,这名字取得可真够土的。 “他家里把深圳当垃圾回收站了?” 许寒闻言一愣,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解韫也跟着乐,他叶哥的嘴太毒了。 “赵小姐,”叶辞秋抬起一只胳膊冲她摆摆手示意,“过来。” 赵听月抿唇,又回头看了几眼表情恶寒的许亿,犹豫几秒,还是走向叶辞秋。 许亿绝对会跟她动手,但目前来看,叶辞秋暂时还没有要跟她动手的打算。 她走近了叶辞秋,语气一时没转换过来,不悦道,“干嘛?”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糟了。 果然,叶辞秋眯着眼打量他,解韫气得都快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而旁边另一个笑得跟只笑面虎一样的男人,则笑得更开了。 赵听月又想起了周屿舟,这个家伙也总是被人戏称为笑面虎。 叶辞秋眼神充斥着不悦的野性,“怎么,熟人?” 赵听月知道他在问谁,她老实回答道,“以前打过架。” 桌上的人同时一愣,叶辞秋眼底涌上笑意,而许寒则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一旁的解韫。 解韫喘着粗气,觉得自己今晚要被活活气死了。 叶辞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温柔好意道,“待会给你机会报仇。” 赵听月不自觉看向解韫,刚才来的时候这男人也是这么说的。这变态到底打算在玩什么? 很快,赵听月就知道了。 最后一个二代姗姗来迟,身上的衣服还没穿好,有人笑骂着他刚下了一个战场又上新战场了。 许寒站起身,笑着看向叶辞秋,“走吧,比赛开始了。” 陆续有人往停车场走去,十几辆颜色各异的跑车蛰伏在原地,等待着专属的声浪炸裂。 叶辞秋坐着没有动,解韫不能上场,跟着干着急,“哥?他们都去了,你还不上场吗?” 叶辞秋却不紧不慢睨向旁边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赵听月,“会开车吗?” 赵听月正在观察着上车的人有没有让女伴上车的,却突然被他点名,她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 叶辞秋翘起二郎腿,姿势悠闲放松,“那就麻烦赵小姐替我上场了。” 赵听月和解韫:? 解韫比赵听月反应还大,“哥,你没搞错吧!!!她也配……” 那可是国内唯一的一辆雷文顿,改装费都快赶上半个车了。 他连摸都没摸过! 叶辞秋一个眼风扫过来,世界恢复安静。 赵听月狐疑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叶辞秋巍然不动,慵懒地邪笑着,“当然,如果赵小姐赢了,我弟弟欠你的一声道歉,我可以让他当场补上。” 赵听月险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这变态居然还知道他弟弟欠她一声道歉? 不过这种违心的道歉她并不需要,她已经用自己的拳头为自己讨回来了。 解韫在一旁惊得吱哇大叫,“哥!” 见赵听月不为所动,叶辞秋继续他的诱骗,“如果赵小姐不去或者是输了......” 他没有说下去,赵听月却听懂了他的威胁。 解韫眼睛一亮,这才老实下来,戏谑地看着她。 第13章 男女通杀 赵听月静默了两秒,伸出手,“车钥匙。” 叶辞秋顺手抛过一个钥匙,他猜对了,这个女人从第一眼落到他的车上,她眼里的惊叹和熟悉再明白不过地彰显出她玩过这一套。 赵听月冷着脸,“规则。” 叶辞秋难得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她的态度,“跑道就刚才来的那条路,三圈,谁先到终点谁赢。” 赵听月收下钥匙,转身就往叶辞秋刚才停好的超跑走去。今天这场劫难她躲不掉,倒不如主动出击。 许寒和乔翊已经坐进了各自的驾驶座,看到叶辞秋慢条斯理坐在原地,反倒是他带来的女人一步一步肃杀般地走向他的车。 两人一时有些怔愣。 待赵听月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个矮身坐进去后,乔翊大为震惊,佩服道:“秋仔,不得不说,还是你会玩。” 许寒也跟着打趣道,“她输了算吗?” 叶辞秋笑得张扬又邪魅,“怎么不算,愿赌服输。” 周围的人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看到赵听月黑发红唇,大波浪披到身后,熟练开着叶辞秋那辆黑灰色的超跑往起点驶去时,一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吹着口哨夸还是叶少玩的花,也有人直接冲着赵听月说待会输了可别哭鼻子。 赵听月绷着脸,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肃杀,对车外的声音充耳不闻。 许亿坐在车里,看着隔着几辆车外的赵听月,笑得阴冷。这个女人有本事,竟然跟叶辞秋这帮子人玩到一块去了。 不过……他可不管这些,今天不把赵听月弄死在这,他就不姓许。 举手巾的辣妹显然也注意到了在场的唯一一位女选手,赵听月冲她微微一笑,脚下的油门踩得震天动地。 辣妹敛下眼睑,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工作”。 二代们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十几辆跑车油门引擎狂飙的声音伴着车道旁欢呼尖叫的女声,现场的气氛一时热烈顶天。 辣妹站在路中央,随着一声口哨声,她扬出手中的丝巾,万籁俱静。 丝巾随着旋风左右飘摇,慢慢落向地面。 在它柔软的一角触地的一瞬间,赵听月握紧方向盘,猛给油门,眨眼间第一个冲了出去。 紧接着第二个冲出去的就是许亿。 后面的跑车也随着主人的惊呼追了出去。 小姑娘们呐喊声一片,谁能想到冲在第一位的会是赵听月这个女人呢。 她们兴奋的目光追逐着影影绰绰的红色尾灯,希望带自己来的公子哥能赢。但此刻,她们不自觉发出的欢呼也是真的。 赵听月这个女人,向来男女通杀。 解韫愣住了,呆呆看向一旁冷静的叶辞秋。 叶辞秋看着自己那辆黑灰色reventon的尾灯一个漂移消失在拐角处,眼中的兴趣和野性几乎要溢出来。 他想,他派人调查回来的资料,一定少了一部分。 一部分会让他非常兴奋的东西。 不夸张的说,赵听月上次玩这种车型的时候,没有过瘾,但她还是用极短的时间找回了感觉。 不过整条赛道她只熟悉前半段路况,在直通大门的路口处一个侧弯后,她只能绷着神经往前冲。 紧紧咬在她身后的是一辆橙红色迈凯轮,许亿将灯光开到最足,晃得赵听月根本无法将视线移到反光镜上。 这个男人是想弄死她。 灯光幽暗的车道上,以半空俯视的角度去看,黑橙两辆外形流畅完美的跑车不断追逐着,蓝白灯光交错汇集,夜色被拉长成幻影,声浪裹挟凶猛。 此刻,速度成为致命的毒药,沉沦又清醒,疯狂地掠夺掉身为人的所有感官。 秋意浓重,自由为歌。 许亿之前来过这个庄园,对路况的熟悉开始占上风,他时不时挺近半个车身试图超车。 赵听月精致的桃花眼里淬着冷意,不断调整方向死死卡住防线,愣是别得许亿青筋乱跳,打着方向盘骂娘。 一圈下来,赵听月依旧处在第一位。许亿的车距始终保持在一米的距离内。 黑色超跑以极快的速度咆哮而过,呐喊声和人影憧憧如同浮光掠影,只一秒便被她抛在车身的张狂宣泄之后。 这是赵听月的天下,她将自由和热血踩踏进泥土,浇灌成她狂妄的宝座。 在这里,实力是速度的王。她,才是这场游戏的王。 过了一圈,赵听月已经熟悉路况。她透过后视镜嘲讽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黄色迈凯轮虚影,勾着唇角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上摩擦出阵阵黑印。 只一个浮光掠影的漂移,她就将车距拉开三米。 此后车速越来越快,黑橙两车的车距以明显的速度在扩大,两圈之后,这恐怖的距离足足拉开了半圈之多。刚才还能与她一决高下的许亿早就被她甩到连尾灯都看不到了。 她脚上发力,把控着方向盘牢牢控住嗜血的欲望,甚至还能好心情地想到许亿那个小瘪犊子被气的扭曲崩溃的样子。 而那群纯属业余的二代们,若是再来两圈,就要被她套圈了。 女孩们缩着身子往空旷的车道张望着,叽叽喳喳讨论着刚才那个潇洒自如的女人。 叶辞秋照旧坐在露天休息椅上,漫天的繁星镶嵌在漫无边际的夜幕中,有远处别墅的灯光遥遥映过来,在他的侧脸打下英俊的阴影。 他颇为期待地等待着第一辆车气势如虹地来撞碎这一地寂静。 车鸣声逐渐显现,引擎声越来越大,霎时之间,黑灰色超跑以战斗机的凶猛姿态顶着映蓝色的灯光,来势汹汹地从地平线一跃而现。 叶辞秋勾起唇角,黑眸发亮,既有意料之中的满意,又有惊喜刺激的兴奋。 黑色reventon咆哮着冲过终点线,赵听月冷冽妖娆的脸快到让人看不清。 众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车尾灯,刹车后她猛打方向盘,挺硬身体随着车身回旋,轮胎剧烈地摩擦着地面划出几道黑色的印记,空气里传来丝丝火星的焦糊味。 野兽狩猎,匍匐脚下,胜利的快感仰天而起。 第14章 抱歉 姑娘们发出惊羡和狂喜的欢呼声。 解韫张着嘴,神情麻木呆滞,似是想不到赵听月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愣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叶辞秋起身,伴着迈凯轮车灯扫过,疾速压线而过。 大约过了一分钟,许寒和乔翊才相继冲过终点线。 这是几近一圈的鸿沟。 赵听月已经停好了车,她站在车前的空地上,靠在车头前,双手抱胸慢悠悠轻晃着头发。 迈凯轮的白色光束打在她身上,即便许亿已经减速,可车子仍以恐怖的速度冲着她碾压而来,赵听月眯眼,毫不畏惧的目光透过车窗直勾勾地盯着他。 漂亮女孩们发出刺耳的尖叫,仿佛已经预见接下来的惨烈一幕。 许亿在那一瞬间的杀心几乎冲破颅顶,他恨不得就这样踩着油门撞上她的身体,用肮脏的轮胎压碎她的身体,血雾飞溅,骨肉黏离。 许亿最终还是没有撞上去,他在距离赵听月五米的地方调整方向,车身擦着赵听月和她身后那辆野兽而过,最终停在二十米的后方。 赵听月转身,勾起的嘴角满是嘲弄和轻蔑之意,挑衅地看着正从车上下来的许亿。 许亿面色铁青,阴狠的眼神恨不得滴出血来。 她嗤笑一声,讽刺火辣的眼神足以将他积攒已久的怒火全部激起。 她在用实力明晃晃地揭示一个事实,一个赤裸裸的事实。 你玩不过我,无论什么。 她停下来仿佛只为了赏给他这一个轻蔑的眼神,接着便转身朝不紧不慢走过来的叶辞秋迎去,脚踩过积雨的小水坑,溅起一朵朵水花。 许亿向后撸一下头发,大骂了一声,狠狠一脚踹在了车上,奢华的迈凯轮生生晃了三晃。 赵听月神清气爽,看向叶辞秋的眼神都透露着诡异的光芒。 分明和善却极具攻击性,带着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轻狂气息。 谁让她天生就爱干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欢喜事。 尽管她眼底的情绪掩饰极快,可还是被叶辞秋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两人迎面而立,还没遇上,陆续几辆跑车飞驰而过,带过的风裹挟着凉意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 黑夜将她的美丽无限放大,秋风和乱发都偏爱她风情妖冶的容颜。 乔翊一下车,喘着粗气直奔叶辞秋而来,“操,秋仔,你不能玩阴的啊,大家比着玩的你带专业的人来?” 他目光掠过一旁的赵听月,怀疑的目光中还夹杂着明显的惊艳之色。 叶辞秋单手插袋,不再看远处气急败坏的许亿,笑着扫了一眼面前略显单薄的女人。 “我可不清楚什么专业不专业的。” 赵听月迎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目光稍稍躲闪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下来。 许寒也跟上来,显然赵听月的车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偏偏她本人淡定得很,连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阿秋,这......”饶是能言善辩的许寒,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听月直视叶辞秋,“道歉。” 不远处的解韫猛地转过头去。 叶辞秋赢了今晚的赌注,对她也大方起来了。 “解韫——”他慵懒的声调此刻在解韫听来,如同地狱里的诅咒。 赵听月看过去,只看到解韫赌气的后脑勺,连头发丝都透露着不甘的倔强。 她一副看好戏的心态,透亮晶莹的眼眸如梦如幻。 叶辞秋细细打量了她两秒,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许寒和乔翊闭了嘴,一时有点摸不透这三个人在唱什么大戏。 不过局面对解韫那小子很不利,他们是感觉到了。 身后,解韫终于扛不住来自叶辞秋无声的威慑,“腾”地站起身,愤恨地瞪着一身轻松的赵听月。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一声不大不小的“抱歉”准确无误的传入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然后,解韫一脚踢开前面的空椅子,迈着大步往别墅走去。 许寒和乔翊对视一眼,同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赵听月红唇微翘,一时心情大好。她就喜欢看他吃瘪受气又不能拿她怎么样的样子。 叶辞秋不为所动,立在原地连个眼风都没给解韫一个。 赵听月笑着笑着就觉察出不对来了,这群二代肯定以什么做赌注,而她为叶辞秋赢了比赛,仅仅只得到了她本该得到的一句抱歉? 她今天来可是有任务的。 但看到叶辞秋似笑非笑的眼神瞥过来之后,她掂量再三,还是放弃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了。 乔翊凑上来,正视着容光焕发的赵听月,“秋仔,你这妹靓哦。”他话是对叶辞秋说的,可眼睛却牢牢放在赵听月身上。 一个美丽又富有战斗气质的女人,是比赛车还危险迷人的存在。 他的心思太明显,许寒在一旁无奈的静默。 卢晴被乔翊抛在一旁,受到冷落也没有太大反应,甚至还自顾自和身旁的女孩浅笑着。 叶辞秋抬脚就要离开,对他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随口应道:“纠正一点,这位赵小姐可不是我的妹。” 最后的“妹”字带上粤语的口音,性感又勾人,人却走得干净利落。 赵听月倒是对他的话有了反应,她没想错,叶辞秋对她的兴趣是来自于骨子里的恶意,无关性别。 他对她的人格和尊严肆意摧残,这种手段于他而言换个人也是一样。他从未以侮辱女性的方式对待她,一如他现在冷笑着撇清跟她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赵听月苦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叶辞秋坏得很纯粹。 许寒发挥他烂好人的本质,习惯性地替叶辞秋善后,“赵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别墅里很多空房间。” 赵听月冲他微微一笑,道了声谢便应下来。 她确实在犯难今晚的去处。 夜已深,她不确定能否在这个明显远离市中心的庄园打到车。更何况,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只疯狗正在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转身看了一眼死死瞪着她的许亿,他的大手正掐着一个女孩子的小蛮腰,女孩缩着身子强颜欢笑,眉头却因为疼痛而紧锁着。 女孩撒娇小声喊着痛,许亿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直接给了她重重一巴掌。 女孩子眼泪立刻出来了,他的手更加用力,女孩却不敢再喊痛了,红着半张脸瑟缩起来,强迫自己放大了虚伪的笑容。 赵听月有点同情那个无辜被拿来撒气的女孩,虽说这是女孩自己的选择,但她还是更瞧不起对女孩动手的许亿了。 这个烂人! 第15章 谁盖的毯子 赵听月轻蔑地瞥了发疯的许亿一眼,随即转身跟上远处快要走进别墅里的叶辞秋。 乔翊目送女人靓丽的背影,嘿嘿一笑,“这妞儿真带劲。” 许寒收起笑容,不以为意道:“一个暴力狂而已。” 他们这次的赌注赵听月最后还是不得而知,她进来别墅后没有看到叶辞秋和解韫。 在手机上查到这个庄园的有关信息,发现庄园的所属人姓解。 赵听月麻了,她在大厅溜达着,想了会竟对着空气自顾自笑了出来。 她这是在解韫的场子上,逼着他向她低头道歉了? “赵小姐心情很好?”叶辞秋恶魔般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她的上空响起。 赵听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抬头去看,就发现叶辞秋已经换了身衣服,手里晃着一杯红酒,正悠闲地靠在三楼的楼梯上,低头俯视着她。 赵听月整理好表情,抬头看他,“叶先生心情也很不错。” 叶辞秋浅浅品尝了下杯中的酒,眯着眼睛轻笑了一下。 他已经吩咐了人去查她被漏掉的经历,此时恶趣味升起,“可惜,赵小姐的好心情不会维持太久。” 赵听月仰头看着他,缤纷的水晶灯将光折射四散,错落的耀眼光线洒下,她眯着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只好接着他的话往下说,“什么意思?” 叶辞秋不紧不慢晃着酒杯,深红色的液体跟着摇曳起澜。他换了个姿势,手支着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他的善心又发作了,他无奈地想。 “因为你赢了比赛。” 破天荒地,赵听月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你赢了比赛,自然就有人输了比赛。 谁输了这场比赛后最生气呢? 许亿。 他今晚要找她的麻烦,这个她早该想到的。 她眯着眼试图分辨出男人隐匿在光晕后的面庞,他还真是装腔作势的一把好手。如果她今天输了比赛,等着她的可不止许亿一个了。 到时候他还会故作姿态的“善意”提醒她? 叶辞秋见她意识到了什么,故作惊讶道:“忘了,赵小姐可是打架高手。” 这个男人的嘴毒得赵听月脑仁儿疼,她想不通男人跟她说这个是为什么。 “你想说什么?” 叶辞秋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他的笑容更大了,“我想说,这里是我的别墅,如果赵小姐不是来勾引我的话,还是离开吧。” 赵听月在一楼仰着头脖子都要酸了,她本来打算先躲到别墅里躲开许亿的观察,然后趁机溜走。 只不过不巧,头顶上这个男人更难缠。 但赵听月直觉,叶辞秋虽然是个喜怒无常的死变态,却不会动她。或者说,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懒得跟她动手罢了。 她选择性的忽略了那句勾引她,大着胆子开口道:“叶先生,我们的恩怨两清了吧?” 叶辞秋的笑霎时冷了下来,“两清?”他阴鸷地盯着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赵听月一阵恍惚。 他的话意有所指,她握紧了拳头,如果非说他们之间还存在所谓的“恩怨”的话,五年前在国外那一次意外,确实是她一走了之没给他个交代。 果然他是记得的吗? 她嗫嗫试探着开口,“那晚……” 叶辞秋却直接打断了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要道出口的抱歉,冷下语气道:“赵小姐,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赵听月一怔,她的愧疚在男人的冷嘲热讽下立刻就消散了,反骨很快反噬上来。 她眉眼充满戾气,刺人的话眼看着就要蹦出来,叶辞秋却不再给她机会,他只冷漠地丢下“慢走不送”四个字便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听月一口气没提上来,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最后,她不顾已经泛酸的脖子,再次冲着叶辞秋刚才所在的空栏杆处大骂了一声—— “死变态!” 赵听月年少时虽然又莽又野,但回国后的人情社会还是让她收敛了不少。 思量再三,面对叶辞秋的两次送客请求,她还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毕竟连端洗脚水这种事都做过了,登堂入室这种事,干起来也就得心应手了。 叶辞秋话虽然说得狠,可到底没有再出房间看查看她是否真的离开。 别墅地一楼不算冷,赵听月坐在沙发上,盘算着如果自己现在出去撞上许亿,打他一个是容易,可这毕竟是解韫的地盘。 而许亿和他们这一群能玩到一起,尤其是许寒,两人一个姓总不会是巧合吧…… 她再嚣张,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敌众我寡的后果。 飙车的快感和激情消退,她时不时抬头打量一下三楼,他倒是安静下来了。 她透过巨大的窗户看向室外的辉煌夜景,别墅正前方的喷泉映着金色的灯光,远处的游泳池平静的水面上泛着斑驳的粼光。 赵听月向来讨厌这种风格的别墅区,尤其厌恶这样宁静安逸的夜晚。 她不知道狭隘阴险的许亿有没有在外面等着她现身,身上涌起的疲倦让她渐渐恍惚起来。 闭上眼之前,赵听月吸了吸鼻子想,当个好人真难。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赵听月是惊醒的。 她睡得并不踏实,察觉到有声音时,她当即睁开了眼睛。 她愣愣看着正在打扫卫生的保洁大姨,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连什么时候躺下去的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抬起手臂,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条毯子。 保洁大姨显然接受好完备的职业培训,发现她后只愣了一下,微笑着点了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赵听月的手摸到柔软贵重的毯子上,默了一下,随即用沙哑的声音向保洁阿姨道谢。 接收到对方不解又惶恐的眼神后,她抿了下唇,只当什么也不知道,愣是将这桩好事认在了保洁阿姨身上。 她将毯子掀到一边,望了眼三楼,打开手机看时间,七点整。 她并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保洁人员会上门来打扫卫生,她只由衷地感谢保洁发出的声音。再晚一会,可能就有人醒了。 不想再被折腾,她得趁这个空隙赶紧离开。 第16章 被旁人沾过的东西 保洁大姨目送赵听月用萎靡的姿势离开,她知道三楼还有更尊贵的客人在。 他打电话叫卫生服务时特意交代过,不准上三楼,不要打扰到他休息。 至于这个女孩为什么会睡在一楼的沙发上,保洁大姨没有去想。 工作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她见过不少,知道看见就当看不见这个行事准则。 赵听月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大门口,这所风格独特、奢华气派的庄园安静沉睡着,温暖的阳光更是将园林的气派烘托出一份祥和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群别墅的主人们怕是刚从喧嚣热烈的夜晚中解脱出来。 在门口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赵听月才打上车离开。 从庄园到她的公寓又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她不顾后视镜里司机打量的视线,揉着太阳穴闭眼休息。 到家后,赵听月几下把脚上的鞋子甩出去,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冰凉的地板传来的触感总算缓解了她身体的几分懒意。 她一边走一边脱衣服,从玄关到卧室的床前,脱一件扔到地上一件,在床边站定时刚好全部脱完。 赵听月从床头柜翻出药,直接仰头吞下去,随后她窝进被子里,终于安心地放任自己陷入睡梦中。 闭上眼后意识放空的黑暗里,赵听月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张妖孽的俊脸。 他总是坏笑着,看向她的眼神不是嘲讽就是冷漠。 第六感发出警告,往后自己怕是不得安生了。 另一边的叶辞秋一直等到中午才下楼,彼时有几个昨晚上稍微收敛些的二代们已经起床了。 一群人不约而同地聚到叶辞秋所在的独栋别墅里,解韫和许寒也在其中。 叶辞秋下楼时,原本吵嚷的客厅有一瞬间的安静。 解韫看向他身后的目光太过明显,叶辞秋淡淡睨他一眼,“看什么呢?” 解韫拉不下脸来问他哥昨晚有没有跟那个女人发生点什么,他问过底下的人,赵听月昨晚确实进了他哥的别墅一夜未出。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什么”。 许寒比他坦诚多了,“那位赵小姐呢?” 叶辞秋在吧台旁的高脚凳坐下,长腿直直向前伸着,颇不在意道:“不知道。” 有人问赵小姐是不是昨晚那个拿了冠军的靓妹,也有人趁此打趣叶辞秋赢得实在是妙。 一个穿花衬衫的二代却满脸怨气地说:“许亿那小子昨晚上闹得挺狠啊,那动静儿一晚上没停。” 他跟许亿住在同一栋别墅里,上下楼。他玩个尽兴后已是深夜,结果楼上的许亿依旧动静不断,那此起彼伏的女人哭声愣是吵得他半夜把枕边人拍醒挪了个卧室。 二代冲着许寒挑眉调侃道:“你们老许家出息了啊。” 叶辞秋眉眼深邃,倒水的动作不停,解韫却皱起了眉头。 许寒不得不再次亲自辟谣,“我重申,我们只是恰好同姓而已。” 二代却自顾自说道:“不过这小子脾气是真大,大半夜老子还被他在一楼骂人的声音吵醒了,我听着好像是堵人没堵到。一晚上不得安生,艹!” 叶辞秋不冷不热的眼神投过来,解韫心跳骤升,这才意识到什么,那狗日的许亿堵的人不会是赵听月吧? 叶辞秋的视线明显不善,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这是他的地盘,许亿这么干就是不把他和他哥放在眼里。但说实话,要不是他哥在,他也想趁机报复那个女人来着。 许寒显然也发觉到了叶辞秋对解韫的警告示意,他浅笑了一下,问解韫还招不招待午饭了。 解韫传递给他一个“好兄弟”的眼神,立刻招呼着一众人去他的别墅就餐。 叶辞秋坐在原地,低头打量着手中玻璃杯里的半杯水,神色不明。 沙发上的毯子早就不知被谁随手扔到角落里,恰如昨夜被它的主人随意丢到某个人身上一样。 叶辞秋向来不屑于回顾自己的功绩,也不喜欢再碰已经被旁人沾过的东西,就算是人不都行。 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功成身退的可怜毯子,他自顾自起身离开了。 这次比赛之后,赵听月又度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 赵昕又在催她回北京了,而电话里远处的周屿舟的声音颇为嘲弄。 “妈,你别劝她了,她连我这个亲哥都不要了,更别说你了。” 赵听月颇为无奈,周屿舟论资排辈的依据简直莫名其妙。 赵昕听着儿子不着调的话,笑骂着让他闭嘴。 赵听月却听进去了周屿舟的阴阳怪气,她确实有段时间没有回北京了,也怪不得就连周屿舟都特意出现在赵昕的电话里明里暗里催她了。 她只好笑着撒娇,满口答应最近就回去看望他们。 挂断电话,她拿着刚从易临声处拿回来的病情分析报告,一点儿浏览的想法都没有。 她的病最近没有什么起色,忘性倒是大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大概是她吃药不稳定,易临声皱着眉,对她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 台里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小月倒是不屈不挠,每天到点去审核部报道询问进度。 李不语特意给赵听月发来消息,说他那边暂时不考虑招人。 小月又在唠叨,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赵听月记得在文件上签字,但赵听月还是给忘了。 赵听月赶紧拉李不语挡枪。听了李不语阴阳怪气的语音之后,小月果然再顾不上别的,来了劲头,“这个可以啊!老大,我要是去了审核部,把咱们的本子都给通过,然后我再回来……” 赵听月顺着她的话道:“好啊!那你打算怎么干掉小李子呢?” 小月瞪大了眼,振奋起来的肩膀又塌了下去。 赵听月揉了揉她的头,喟叹一声,安慰道:“再等等,应该快有消息了。” 她话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并没有底,不知道叶辞秋那边到底打不打算放过她。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好像是不打算。 第17章 亿签合同 晚上十一点,咖啡厅里零星两个人,橘色的暖光灯安静洒在空中。 小西端着咖啡送到窗边的位置,赵吹雪温柔地冲她道谢。 小西回以一个真诚的笑容,她确实高兴,今晚夜班又能遇到这位漂亮优雅的赵女士。 赵吹雪浅浅抿着杯中的咖啡,漂亮如黑宝石的眸子透过玻璃望向对面街隐匿在黑暗中的二层别墅。 不得不说,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建造这样一座精致奢华的别墅,主人非富即贵。她实在喜欢那幢别墅的设计,或者说,熟悉。 无论是夜晚灯光亮起时的梦幻还是晨曦洒过的光辉,都让她着迷。 她试图联系过别墅的主人有没有出售的想法,结果却石沉大海。 就在她放空的时候,咖啡厅的街边停下一辆豪车。 赵吹雪本不在意,只是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面容熟悉。 思有所感般的,他漫不经心抬眸看过来,两人隔着光彩斑驳的玻璃四目相对。 男人挑了下眉,下一秒径直朝咖啡厅走来。 赵吹雪愣了下,仰头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推开门又不紧不慢地停在她的桌前,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男人本是勾着唇角的,却在看清她神情的一瞬间敛起笑。 他语气平稳,“你是赵听月的姐姐?” 赵吹雪在男人表情转变的瞬间就意识到他又认错人了。 她笑了下,点头道:“看来你又把我认成听月了。” 叶辞秋的兴趣消散了不少,他对这种温婉宜家的女人没兴趣,即便她长着一张跟赵听月一模一样的脸。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作势起身就要退场,赵吹雪却主动搭了话。 “不知道先生贵姓?” 叶辞秋第一反应是赵听月跟她亲姐姐的关系并不好,两个人之间居然没有提起过他上次认错人的事。又或者是赵听月性子蛮要强的,被他欺负这么惨也不吭声。 想到这里,他又坐定了。 “我姓叶。” 赵吹雪微微一笑,“叶先生跟我妹妹关系很好?” 叶辞秋慵懒靠向椅背,野性十足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眼底泛着她看不懂的兴致。 “她这么跟你说的?” 赵吹雪打量着男人精致到显得邪气的五官,不确定男人跟赵听月的关系有没有产生异性的更进一步接触。 她摇了摇头,坦诚道:“她最近工作忙,我们联系的少。” 叶辞秋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他对赵听月的“折腾”动静儿可不小,赵听月还能有工作? 听到赵吹雪拙略的借口,叶辞秋只悠哉地轻晃了下头,不再接话。 随后,他扭了下头,侧首就看到了街对面灯火阑珊处自己那幢已被佣人打开灯的别墅。 从这个角度看,影影绰绰的别墅外形格外富贵堂皇,隐在暗处又平添一抹神秘感。他倒没想到在这个简陋的咖啡馆还能以这种方式欣赏到它的美。 赵吹雪看着男人毫不在意又轻佻的态度,注意到他眼中看向别墅的专注,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早就中意许久的别墅。 赵吹雪自顾自说道:“你也注意到那栋别墅了。我经常在这里观察它,它的设计和位置简直完美,只是不知道里面的设计和风格怎么样。” 叶辞秋正过脸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赵吹雪浅浅尝了口咖啡,这才噙着笑开口,“不瞒你说,我曾经试图联系过别墅的主人,想要买下它。可惜……不过换我是这房子的主人,我也不会卖的.” 她脸上遗憾的表情还夹带着几分俏皮,叶辞秋恍然想起来之前有段时间,确实有个陌生号码一直给他发短信问他房子卖不卖。 他一开始懒得理,最后被烦得很了,回了一句“100亿签合同”,对面终于安静了。 没想到那时的烦人精竟然是她。 看不出来赵听月作为一个穷酸鬼,她姐姐倒是口气不小,居然惦记着他的房子。 叶辞秋起了坏心思,故意道:“哦,祝你心想事成。” 反正他不卖,她这辈子也别想住进去。 他身上还带着在叶家庭苑应酬的酒气,打探到她和赵听月的关系后,也就不想再跟她废话了。 尤其是对方居然还想着从他身上试探点什么。 他起身,并不带什么感情的说道:“走了。” 赵吹雪本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下赵听月的近况,可男人并不搭理她的亲近和善意,她只好淡淡笑着,冲他点头:“慢走。” 两人之间没有客套,叶辞秋离开地干脆利落。 他没有上车,孤身一人沿着路边往前走。赵吹雪捧着咖啡杯目送他消失在视线中,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小西从男人进门就一直注意着这位赵女士和他的互动,两人倒是没多熟稔,聊天的时间也不多。 小西望着赵吹雪安静迷人的侧脸,只觉得刚才的男人侵略性太足,跟赵女士温柔的气质实在不算配。 赵吹雪一坐就是四个小时,又等着别墅的光慢慢熄灭,这才结账走人。 她这段时间一直尝试着联系听月,可对方像是故意避着她,她从不许她靠近她的公司,也不许她接触她身边的人和事。 想到听月刚烈蛮硬的性格,她只得叹了口气。 赵吹雪不想让家人们知道她和听月的关系出了问题,想来想去,要不还是去问问易临声吧? 台里虽然没有好消息传来,但赵听月在这段时间收到了电影节颁奖典礼的邀请函—— 邀请她作为颁奖嘉宾。 虽然李不语传来的消息更隐晦——她获得了某个奖项的提名。 不等她做出惊喜的反应,一旁的小月已经捂着胸口就要颤抖着去掐自己的人中了。 赵听月一巴掌将做作的小月拍走,让她赶紧去安排她参加晚会时要穿的礼服。 小月只花了三秒就放弃挣扎了,“老大,你也知道咱们完全跟时尚界搭不着边啊,哪家会借给我们礼服啊?” 化妆师小花正好结束上一个剧组的跟组工作,此时正赖在赵听月的办公室蹭下午茶。她挑了下眉,颇为理直气壮道:“去找安安姐帮忙吧。” 第18章 程安安 赵听月捧着手机皱眉的动作一顿,她倒不是担心礼服的事。 不过她确实有段时间没跟程安安联系了。这家伙经过上次的古装剧大火后,宣传和综艺没上多少,顾不上维持自己的流量,反倒又一头扎进了剧组。 算起来,她这次一去两个月,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商务,愣是没再出现在屏幕前过。 不过这次的颁奖典礼,程安安大概率会拿奖,肯定会出席的吧。 她正打算给程安安打个电话去,屏幕一亮,程安安的西瓜头像右上角就弹出了一个红色的4。 赵听月唇角一勾,她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小月月,老娘要出关啦!】 【话说你要去参加这次的电影节吗?】 【有没有想我,我可想你了「么么」】 【我明天飞深圳,四点落地。晚上喝一个?】 一贯的热烈让赵听月眼前浮现出程安安清纯的容颜。明明安静时像个不染尘世的玉女,偏偏行事却张扬鲜艳的反差感,实在令人着迷。 赵听月勾着唇角打字,逐条回复着程安安的消息。 程安安显然心情很好,直接发了段语音过来。赵听月没有防备地点开了外放,小月和小花凑近了听。 “赵听月你最近有没有男人啊?老娘在剧组里旱了几个月,连那个傻逼男主角都快看顺眼了。这种局子没有男人可不行。”女人舒缓动听的声音如同泉水般清澈,偏偏语气和话里的内容又豪放热辣得很。 小月撇着嘴,一脸见怪不怪的笑。小花啧啧摇着头,当即举手报名加她一个。 赵听月笑骂几声,怕程安安那边不方便听语音,照样打字:“你也不怕闪了腰,要男人没有,要美女一群。” 小花和小月受宠若惊,连忙表示程安安的美她们高攀不起。 赵听月翻着白眼点开程安安的最新语音:“行吧,行吧。我也顾不上挑了……” 小月拉着小花就跑,一边退一边祝赵听月明天晚上玩得开心。 小花表情着急,还欲说什么,却被小月捂着嘴拖走了。 赵听月哭笑不得,知道程安安也就嘴上说得夸张,怕不是故意说给她身边的人听得。 第二天,赵听月在约好的地点等待,停下的保姆车上走下一个黑色渔夫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一身纯黑色的打扮看不出男女,只是背影略显纤细。 赵听月按了两下喇叭,那人早就看到了她的车,快步流星朝她走来。 程安安毫不见外,直接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下一秒一把扯掉帽子头都不回的扔到后座上,拉开口罩露出清纯至极的容颜,冲赵听月露牙一笑。 赵听月当即伸手抱住她,笑骂着:“这么久不见,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啊。” 程安安回抱了一下,笑得没心没肺,“冤枉,我做春梦的时候都不忘分你一个男人,我多惦记你啊。” 赵听月如媚如丝地打量了她一眼,脸色略苍白,人倒是瘦了许多,看来沙漠不是白待的。 “走,先带你去吃饭。” 程安安笑起来腼腆又无辜,潋滟的眼睛一挑,“你这个导演到底挣不挣钱啊,这辆车开了三年了吧,平时没事儿开我的车。” 从两人相识以来,赵听月就一直开着这辆宝马m8,虽说二百来玩的价位也算辆好车了。 可程安安作为家里在山西有好几个矿的富二代,又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圈子里呆了这些年,这种车根本看不在眼里。 “看来这裸男系列送得你挺满意啊。”赵听月的车内还挂着程安安送的挂饰,几个只有上半身的裸体胸肌撕漫男吊坠。夹在空调出风口的,悬挂在后视镜下方的。 程安安一边打趣,一边伸手怜爱地抚摸着。 赵听月只是懒得换而已。她精致的小脸上挂上明艳的笑,“别说,外人都说咱俩是一对儿,我自己都信了。” 程安安哈哈大笑,上前搂上赵听月,猝不及防在她白皙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 “看脸的话,我可是赚大发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大笑了出来。 无外乎业内都在传她们两个的绯闻,赵听月生的美艳妖娆,顾盼生辉间皆是妩媚,又美得极具攻击性,而程安安是清纯系美人,外表看上去柔美纯欲,一副无辜单纯的弱势美。 两人站在一起,举手投足间尽是亲密,视觉冲击活脱脱就是妖精拐走小白花的宿命感。 虽然程安安本人的小号经常在cp中摇旗呐喊自己才是最猛的那个。 但赵听月倒是无所谓,毕竟她在北京还有一个清冷美人的cp,早就习惯了,有人甚至当着她这个当事人的面磕得醉生梦死。 径直进入最里间的雅间,程安安一边脱外套一边啧啧感叹赵听月现在也玩高雅艺术这一套了。 赵听月悠哉悠哉晾着她,只用洁白如玉的手慢条斯理地翻着菜单。她盘起的秀发有丝丝缕缕散落在耳侧,隐隐绰绰抚着她白皙细腻的脸,美得如同一副画中走出的妖魅。 程安安再次惊艳于她美到不可一世的容貌,尽管两人认识几年来,她每次都会不经意一个回眸就会为赵听月鲜艳浓烈的容颜而晃神。 等赵听月把点好的菜单交给门口的服务员,程安安这边晃着腿,手拿两瓶啤酒瓶口交叉相碰,一个利索地用力便撬开了一个瓶盖。 赵听月笑得风情,故意道:“先说好,我可不能喝酒,待会还得开车。” 程安安顿了一下,又拿了瓶酒重复刚才的动作,“待会让人来接,先喝了再说。” 赵听月不为所动,“晚上去我家,我再陪你喝。” 程安安这次看向她,默了两秒,仿佛随口一提道:“你药停了?” 赵听月摇摇头,轻松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她眨眨眼,眉目传情般狡黠道,“那真可惜,我可是真心想陪你喝的。” 程安安自顾自倒酒,见赵听月丝毫不介意提起自己病情的模样,心底传来一股浅浅地心疼。她哼了一声,面上仍是泼辣道:“话说,你哥跟他未婚妻取消婚约了吗?” 第19章 周狐狸 赵听月一挑眉,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 她红唇微微上翘,“你感兴趣想接手?” 程安安读懂了她的话里有话,婉转的眉宇间尽是兴奋,“真取消了啊?你哥那个狐狸精谁看得上啊。” 赵听月知道,程安安口中的狐狸精就是字面意思,或者说,是一个气质形容词。毕竟,周屿舟在京城权贵圈有个人尽皆知的称号:周狐狸。 赵听月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流光漂动,“我哥在追林鹿呢。” 程安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灵动秀气的俊脸还有一个柔软纤细的腰肢,一袭白色芭蕾舞裙在舞台上垫脚舒展身姿时,仿若林中自带仙气的灵气小鹿。 如果说林鹿是坠入凡间的天使,那赵听月就是勾人魂魄的妖精。哦,那她程安安自己可能就是一朵娇弱可怜的小白莲。 赵听月浅笑了一下,“现在好像已经追上了。” 程安安毫不见外的自顾自举着杯喝酒,“你哥真是辣手摧花,可惜林鹿这么好的姑娘了。” 赵听月笑骂一声,“我哥怎么了?!” 程安安抖了抖身子,“反正我是受不了他整天乐呵呵,背地里却一肚子心眼儿。跟这种人,我晚上觉都睡不着。” 她一口气喝光杯中半杯酒,感叹道:“可惜了,你哥那个姓宋的朋友,那才是……”她啧啧两声,话没说完,眼底尽是惋惜之意。 赵听月幽幽看着她的惆怅之色,想象着江春水若是知道她喜欢的女明星私底下正惦记着她男人,也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令人哭笑不得的骚操作。 两人吃完饭,程安安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跟在身姿摇曳的赵听月身后出了门,坐上她的车一起往赵听月的住处去。 程安安喝得不少,身体陷在副驾驶位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盹。 晚上车流量依旧很大,十几分钟车子才开出几个路口,等到赵听月跟着导航从主道路拐进去她公寓的小道上后,车才少了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赵听月通过后视镜的观察,发现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辆黑色轿车。 赵听月想叫醒昏睡的程安安,随后便放弃了。她无奈的摇了下头,程安安才刚下飞机,跟自己吃了个饭的功夫,就被狗仔跟上了。 但是很快,赵听月就发现了不对。 黑色轿车并没有远远跟着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反倒是两个路口后追上了她的车,此刻轿车的车头已经追上她半个车身了。 赵听月降下车窗侧首去看,却惊讶地看到黑色轿车里前面坐着两个人,一身黑衣,脸上也遮住了,就跟……她身边毫无反应的程安安一样,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赵听月敏锐地意识到不对,普通的狗仔绝不会是这副做派。 她升起车窗玻璃,脚上发力猛踩油门,车身猛地加速,将黑色轿车瞬间甩在身后。 可轿车里的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加上车道上其他车辆的干扰和因为不舒服一直动来动去的程安安,赵听月一时无法甩掉黑车。 一个转弯,黑车就追了上来。 赵听月调整方向盘,猛地别了一下黑车,黑色轿车急踩刹车,险些失控。 赵听月冷笑了一下,踩着油门继续往前开。然而下一秒,黑色轿车却全速追了上来,赵听月眉宇紧蹙,猜测着车里人的意图。 就在此时,程安安叮咛了一声,赵听月赶紧去观察她的状态,这一个分神,就给了黑色轿车机会。 黑色轿车的司机将油门踩到底,径直全速冲向了赵听月的宝马车尾。 赵听月注意到黑车的全速靠近,在黑车的保险杠即将撞到她的车尾灯时,她终于在后视镜里看清了驾驶座上男人冰冷的眼神。 再顾不上去看程安安,赵听月开始全力加速。 她的车技实在厉害,再加上宝马出色的提速性能,两车的距离被慢慢放大,半米,两米,五米,后视镜里的黑色轿车最终还是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最终再不见踪影。 赵听月扶着烂醉的程安安进入电梯,表情凝重起来。 今天这辆车的行为实在诡异,如果说一开始是跟踪的话,后面明目张胆地直冲她的车而来,倒像是恼羞成怒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车上的人到底是冲谁而来。如果是冲她而来的话,她在脑海中将最近的人和事过了一遍,解韫还是许亿?难道是叶辞秋? 她想到这突然有点囧然,最近的仇家有点多啊。 如果不是冲她而来……她看了眼挂在自己身上眼神迷离的程安安。 最终,赵听月浅浅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了再说吧。 等她把程安安丢到客房的床上,收拾好塞进被子之后,这才想起来处理刚才险些被人追尾的事。 赵听月思量许久,从手机上调出车上记录仪同步到网络的视频,截下男人的脸和车牌号,发给了周屿舟,让他帮忙查一查。 此时已是深夜,可周屿舟的电话在她发出消息后一分钟内就回了过来。 男人的声线略带慵懒,“怎么回事?” 赵听月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还没来得及吹,有点诧异周屿舟这个时间点了竟然还没睡。 她说得轻巧,“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今天回家的路上被人跟踪了,差点追尾。” 周屿舟坐直了身子,语气严肃起来,“你最近招惹谁了?” 赵听月老实交代,“许亿来深圳了,前段时间跟我在赛车场比赛输了。哦,更早之前有个富二代非礼我,被我拖进厕所打了一顿。” 周屿舟听着自己妹妹云淡风轻地逐项汇报着一条条战绩,“比赛”“富二代”“非礼”几个词重重敲在他的心头,震得他眼皮直跳。 “赵小二,你最近家也不回,合着在南方给我砸烂摊子呢?”他一贯的风雅和气定神闲到底是维持不住了,“明天,明天立刻给我滚回北京。” 赵听月想都没想,下意识拒绝:“不行。” 第20章 人精中的人精 赵听月拒绝得太干脆,周屿舟气都不匀了,她这才慢慢解释道:“安安在我这呢,过两天我还有个颁奖典礼要参加,等我忙完再回去。” 周屿舟听着赵听月那些所谓的借口,闭眼压抑住内心的狂吼,气得睫毛乱颤,“那个小明星?让她滚回自己家去。除了你哥的结婚典礼,其他什么礼都不重要,你赶紧给老子回来。” 赵听月默默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点,浑不怕事大的坚持道:“说了我不回。你先帮我查一查今天这事儿再说。谢谢老哥,老哥再见。” 电话突然被挂断,周屿舟坐在床上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气不打一处来,扭头间发现床边林鹿睡过的地方早就空了。他难得愣神—— 操,他媳妇呢? 反应了几秒,哦,他媳妇儿昨天跟他吵架,这两天他一个人睡客房呢。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心里一边盘算着用什么方式哄人会不丢面子,另一边还得想办法把赵听月这个惹祸精给抓回来。 第二天,程安安睡到中午才起。赵听月让小月订好了饭送到家里。两人一边吃着饭,赵听月把昨晚的“车祸”说了一遍。 程安安脸色憔悴,皱着眉头道:“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一个拍戏的,我能跟谁结仇到有人来开车撞我啊。” “不对,你一个小导演更没有仇家了。难道是这部戏被我挤掉女主角的宫若缺?”她疑惑道,“可这女人刚抢了老娘一个代言啊……” 赵听月更确定了,这事儿不是许亿就是解韫,她拍拍程安安的肩膀,“行了,那看来是冲我来的,跟你没关系。” 程安安从赵听月的语气中莫名听出了沧桑感,“有故事?不对,有事故?” 赵听月想了下,把之前得罪许亿和暴揍解韫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包括她因此被叶辞秋盯上的事儿。不知为何,她犹豫再三,还是隐瞒了自己之前睡过叶辞秋的事实。 虽然她心里隐约猜到,这才是那厮盯上她的根源,解韫只是一个导火索。 程安安张大了嘴,无声地看着她,满眼震惊。 赵听月的挑花眼十分漂亮,眼尾带点轻轻上挑的弧度,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 程安安猛地咽了下口水,放下手中的叉子,“叶辞秋?叶家的大公子?” 赵听月缓缓点点头,程安安的表情明显是知道什么,她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程安安却是狐疑地打量神态轻松的赵听月几眼,这才道出她之前在别处听到的小道消息:“你惹谁不行,怎么惹上那位,他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赵听月对于叶辞秋的不好惹算是亲身体会过了,默默点头,但她在此之前竟然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倒是程安安的态度,好像圈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一样。 赵听月只好耐心问道:“然后呢,具体说说。” 程安安却顿了顿,叶辞秋手里娱乐公司的股份不少,加上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话语权更是不小。曾经有某个小花毛遂自荐到他的床上,半光着身子被那人叫来的保安扔到酒店走廊。 她倒是没见过叶辞秋本人,毕竟叶辞秋怎么也算是资本圈的上层人物。她也只是被经纪人和老板提点过尽量别去招惹他。要说他具体不好惹的事情,程安安倒是说不上来了。 她只好换了个思路:“虽然没听说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主动折腾过谁,但他家内斗很厉害可是出了名的。像他家那样的家族里全是人精,他父母都不在了,他还能站在家族核心权利中央,你说他是什么?” 赵听月配合着说:“人精中的人精。” 程安安打了个响指,紧接着颇为感慨道:“私底下议论我的金主爸爸可真是罪过,他的公司还投资了我这部戏呢。” 赵听月一哽,镇定道:“程安安,你好样的。”随即转念一想,她的项目可不就是因为叶辞秋的撤资威胁才搁置的吗。 程安安也想到了这一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凡事儿往好处想,万一他把你折腾个半死后给你投资了呢。” 赵听月卸了气,笑里淬着冷:“借你吉言。” 程安安笑眯眯应了声不客气,便起身往客房去。 赵听月的目光追着她,“你干嘛去?” 程安安直言不讳,“我要跑路了,万一叶辞秋从你那摸到我这,给我的戏也撤资了怎么办,一个框里的鸡蛋总得剩一个吧。”她拐进客房,一边换衣服一边收拾东西。 赵听月被她的理由说服了,甚至还在她出门时提醒她戴好口罩,从人少的西门走。 临走前,程安安抿了下唇,到底还是给出了她的真心话:“你的脾气我知道,但我还是劝你别硬撑,回北京找你哥吧。” 这次换赵听月拍着她的肩膀,胸有成竹地安慰她了:“放心,昨晚上我就联系了。” 程安安真挚的表情一顿,剜她一眼转身就走,“算老娘多管闲事!” 赵听月本来约了易临声去复查,想到昨天晚上的“意外”,送走程安安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躺尸了。 躺在床上许久,她烦躁的翻了几个身。她倒不怕明火执仗地找上门来跟她单挑,但这种背地里的暗算实在让人心绪不安。 如果是这样的话,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大概率会被无辜牵连,而她不想身边的人有事。 她还是决定自己打探一下,不能把这件事全扔给周屿舟不管。 于是,她直接打探到了叶辞秋那里,如果能确定不是解韫干的话,那就是许亿了。 【叶先生,好久不见。】她编辑好短信,选择了最俗气的一种开场。 十分钟过去,石沉大海。 【昨天晚上我被人跟踪了。】赵听月承认,她就是明晃晃地告状,如果是解韫干得的话。 依旧是毫无音讯。 赵听月躺在床上,恼火起自己的愚蠢来。她是怎么脑子一抽,竟然觉得叶辞秋会替解韫承认他干的坏事呢。 第21章 她的鲜艳热烈 叶辞秋收到第一条短信时,正好手里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看到是赵听月的来信内容时,懒散的笑了下,扔下手机继续依靠在老板椅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可等他收到第二条短信时,舒展的眉宇染上一层阴影。他伸手打断汇报,随即拨出一个电话冷静地交代了几句。 等下属继续自己的工作时,眼前男人的笑里又透出几分阴沉,平静的表情里分明隐含着奇怪的兴奋。 他抖了抖身子,语调不自觉起伏,等叶辞秋要笑不笑的眼神猛地瞥过来之后,他更是欲哭无泪了。 阴晴不定的老板好吓人! 赵听月面对叶辞秋单方面的人间蒸发,有种不切实际的放松感。 难不成这变态放过她了? 她赶紧摇摇头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程安安说的对,凡事往好处想,万一这变态突遭不测了呢! 周屿舟连哄带吓到底还是没能把她弄回北京,赵听月每天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电话照常接,悠哉悠哉地在线上跟宋家某江姓女子组队玩游戏。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林鹿发消息替她那不值钱的哥哥说两句好话。 于是劝妹无望的周屿舟最后只是气急败坏的把查到的消息发了过来。 周屿舟最终查到的消息是,那晚只是程安安的一个男粉丝爱而不得,物极必反后的疯狂报复行为。 赵听月反问消息可靠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屿舟说不可靠,所以你回北京吧。 赵听月挂断电话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既然周屿舟都这么说了,那估计是她太敏感了。 当天晚上,赵听月就出门了。 程安安约了她去酒吧蹦迪,赵听月先是假意推脱了两次,等程安安发过来地址后,她已经选好晚上要骑的爱车了。 最近比赛少,赵听月有段时间没有碰摩托车了。前段时间在国外订的新车这两天刚到,赵听月摩拳擦掌果断选择骑新车出去,先过把瘾再说。 夜晚的霓虹灯将一栋栋高楼大厦照得通体发亮,赵听月俯身做出冲刺的姿势,将油门拧到底。 极致的速度将城市的光影撕裂成片段,一幕幕贴着她飞扬在头盔外的发丝擦过。 夜幕下她骑着飞驰的摩托车,穿过车流,将喧嚣和星月都抛在身后。 美人唇角漾着风情,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自由和放松。 在某个红绿灯的街口,绿灯消失前一秒,赵听月稳稳刹住车,修长笔直的细腿单脚支地。 当她掀开头盔的挡风镜后,恰好与她并行停在斑马线后的一辆法拉利f8内,一双浅淡的眸子落在了她唇红齿白的脸上。 在等待期间,程安安的电话打过来,询问她到哪了。 赵听月戴着蓝牙耳机,带着勾人的笑意安抚她再等会,自己马上就到了。 红灯格外漫长,法拉利和黑色机车并排在斑马线首位,后面的长队排有几十米长。 叶辞秋把手伸出窗外弹了弹烟灰,烟雾绕着他骨感修长的手指往上飘,灰白烟烬被风吹到机车旁脚尖点地的鞋边。 他坚硬沉冷的眉骨半掩在阴影里,侧首眯着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从漆黑锋利的机车到曼妙火辣的身段。 机车,美人,夜幕,灯晕。 凌厉潇洒的美感冲击扑面而来,他倒是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她的鲜艳热烈。 赵听月正对着耳机那边说话,声音温软慵懒,语调上挑着柔情。 直到他听清她直白而大胆的话:“今晚上是小狼狗还是纯情处男啊?” 叶辞秋吐出一口烟雾,神情颇讽刺地哼笑。 小妮子玩的花样挺野啊。 赵听月对此毫无察觉,她正激烈地跟程安安讨论着哪个主唱腰最细,始终没有往这边分一个眼神。 信号灯开始变化,赵听月“啪”的一声拍下挡风镜,俯下身贴着车,油门拧得震天响。车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斑马线,将潇洒的背影连同机车的轰鸣声留给身后的长龙。 叶辞秋单手打着方向盘,一只手扯松衬衣的领带,邪肆的目光紧盯那道极速消失的迤逦背影。 精光掠眸,他倒是忘了,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小情人”可以废物利用嘛。 疾驰在城市中央的赵听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秀眉微拢。 别是谁咒她呢吧。 到达酒吧的地下车库后,程安安已经全副武装坐在一辆保时捷里,冲着赵听月潇洒的刹车动作吹口哨。 程安安看过赵听月的比赛现场,知道她的机车都是厂家针对高级用户的专供款。一辆两轮的都抵得上普通家庭的高配车了。 这次又是她没见过的新车,程安安一边对赵听月这种烧钱的爱好不敢恭维,一边不见外的摸着车身。 寒暄完,两人面色如常的走私人通道进入酒吧内部。两人这是第二次来,等厚重的大门一开,浓郁的酒气和震耳欲聋的叫喊直接将她们两人淹没。 不大的舞台上dj正在摇头晃脑,就连最后面敲架子鼓的锡纸烫帅哥都裸着上身随着节奏摇摆。 更遑论几乎快贴到台下热烈女孩们的主唱了。男人裸着上身,精壮的八块腹肌随着大幅度的舞动此起彼伏,性感沙哑的嗓音如同迷药,盘旋在沸腾的尖叫声上空。 程安安和赵听月果断扒拉着摇头晃脑的年轻肉体往前挤。 程安安始终带着口罩和鸭舌帽,赵听月则光明正的露着脸。 两人费力挤到第一排时,主场正随着音乐的节奏顶着胯,扭得性感。程安安直接尖叫了出来,拉着赵听月开始扭动身体。 赵听月也没客气,一边恣意地笑着一边晃动身躯,长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撩拨。 主场勾着唇笑,漂亮的眸子散漫慵懒地冲台下飘过。 在扫到赵听月那张精致的脸上时,男人明显停留了一秒,赵听月同他对视一眼,笑得更美艳张扬了。 音乐声嘈杂震耳,女孩们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着性感的腰肢和臀部,昏暗灯光洒下,迷离中的疯狂让人神经发麻。 主唱的公狗腰前后左右晃动着,低沉的嗓音酿出醉意,程安安最兴奋,大声跟唱着,妖媚的身姿潇洒摇摆,纯然顾不上别的了。 第22章 叶辞秋就挺有病的 深夜三点,一场灯红酒绿的混战结束,赵听月往外走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程安安眸中的兴奋还未消散,认出了拦住她们的正是台上刚结束演出的主唱。 男人换上了宽松的黑色背心,胸肌若隐若现。 程安安总算还有点理智,第一反应是不能暴露自己,侧过了身避开男人的视线。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看清她的脸,反倒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妖艳性感的赵听月。 赵听月笑得明艳不可方物,感受到身旁程安安的紧张,婉言拒绝了。 男人倒没有强迫,离开前留下一张他的照片,背后写着一串数字,是他的联系方式。 两人目送男人离开,程安安咋舌,看来这年头唱跳歌手不好混是真的,活儿都接到场下来了。 她又道:“你刚才叫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看上了呢。听说前段时间有小男孩约你了?怎么没见啊。” 两人往外走着,赵听月笑得妩媚风情,“我那是为风骚的自己而叫,为热烈的氛围而叫。” 她继续答:“不感兴趣,那人染了一头银发,我不喜欢。” 程安安嘲弄她xp越来越挑剔了,就还是男人见多了,不像她,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赵听月大笑,无他,程安安的表情太幽怨了。 她听着程安安满嘴跑火车,随手将照片递给她,“不然你支持支持你同行?” 程安安摇头,“算了,老娘喜欢长得帅还有病的。” 赵听月啧了声,这人还说她xp挑剔,她看她的xp才是最奇怪。 两人在车库分开后,赵听月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叶辞秋就挺有病的,也不知道程安安看不看得上。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赵听月当晚就做噩梦了。 梦里她还在喧闹疯狂的酒吧里放纵着,眼前就是男人性感的腹肌和公狗腰不停地晃动。 可她始终看不清男人的脸,着急的挠心挠肺。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急迫,男人走近了她。 赵听月满心期待,精致的小脸仰着,眼都顾不上眨了。 男人终于在她面前低下头,属于叶辞秋那张挂着讥笑的俊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赵听月瞬间傻眼了。 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惊悚感让她瞬间窒息,一个哆嗦从这场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被吓出了一身汗,一边拍着胸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第二天晚上就是颁奖典礼,熬了大半个通宵又被噩梦吓醒的赵听月在小月的夺命连环call之下,不情不愿的起床。 等她赶到公司拜托小花给她上了个免费的妆之后,小月适时捧出了一个看起来不轻的礼盒。 里面是程安安送来的一套高定礼服。 赵听月自己带来的黑色礼服就在一边放着,是赵昕之前帮她选的,当季的新品定时送到她的公寓。平时穿不到,这次正好随手挑了一件。 可看到程安安送来的礼服,小花犹豫起来,“老大,你穿哪件?”作为一个化妆师,兼任临时的造型师,小花心里很清楚赵听月自己带来的礼服无论是品牌还是设计,都要更胜一筹。 赵听月让小月把礼盒放好,转头对小花说:“穿我自己带来的。” 程安安的好意她心领,如果是平常的酒会,她就选程安安的礼服了。可这次的典礼会有转播,赵昕说会观看,她还是想让赵昕看到她身上穿着她亲自挑选的礼服的样子。 小月赶紧拿起礼服,跟在赵听月后面进更衣间帮她一起换衣服。 等赵听月换好衣服出来,小花表情明显激动了,“老大,你真的不考虑转型吗?”顶着这张脸每天在片场对着显示器对讲机咆哮,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声音里的颤抖逗笑了赵听月,“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可饶过我。” 小月露出一副狗摇头的样子,“老大,走吧,先进会场找好位置,今天可是跟其他导演演员接触的好机会。” 赵听月赞赏地看她一眼,顾盼流转,不错,她家小月如今是越来越上道了。 俩人不顾小花的阻拦,拿好东西就走。小花留在原地急得跺脚,冲着两人匆匆的背影无奈低吼:“老大,你连个首饰都没戴!” 赵听月唇角含笑,回眸一瞥霎时媚意四射,“我是去颁奖的,不是跟女明星争奇斗艳的。” 小月已经对自家老大随时绽放得魅力免疫了,把赵听月送到指定的位置后就自行离开了。 赵听月被安排坐在程安安的斜后方,以她的成绩大概是做不到如此靠前的位置的,程安安侧首冲她扬起一个清丽的浅笑。 赵听月清楚是程安安的特意安排,冲她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台下是纷扰却又有序的一众明星演员和导演编剧,摄像机不断对准每个人的脸,更有台下的采访正在对着几个同行。 赵听月觉得无聊,可偏手机又被小月拿走了。左边的男演员赵听月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在接触到对方惊讶的目光后,她微微一笑作为回应,转过头又继续对着即将开始的舞台发呆。 最后还是程安安侧过身主动找她攀谈,本就与程安安相识的男演员顺势加入了话题中。 三个人自顾聊得火热,从某个明星不拿助理当人看再到某个制片人跟男主角匪浅的关系,赵听月右边的编剧坐下后,四个人聊天内容的高度又被拔高了一个层次。 她正端着明艳的假笑听八卦,越讲越兴奋的编剧却猝不及防提到了叶辞秋的名字。 赵听月嘴角的弧度定住,只觉得这瘟神怎么哪里都有他。 程安安朝她投去一个微妙的眼神,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接话。 典礼很快开始,周围安静下来。 赵听月中途作为颁奖嘉宾上台,给一个小众的纪录片颁了奖。 程安安众望所归地捧回了一座最佳女主角的奖杯,赵听月注意到程安安的经纪人已经在摄像机扫不到的地方抓着小月的手,笑盈盈地接受着一声声道贺。 小月被抓的手生疼,见她看过来,冲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第23章 最佳新人导演 终于等到最佳新人导演的提名,作为入围人选之一的赵听月的名字不过其然被念出来。 摄像机捕捉到她坐在观众席上,那张精致到妖冶的脸足足比别人在大屏幕上多停留了几秒。 赵听月嘴角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秋水瞳仁里盛满了柔情万种。 饶是早就知道结果,大概率会陪跑一次,在触及小月期待的眼神时,赵听月在这个艺术殿堂的渲染下,不免还是紧张了起来。 出人意料地,主持人的口中出现了她的名字。 赵听月愣在了原地,脸上的假笑也僵住了。 怎么回事? 明明李不语跟她透露过,这次她只是提名,获奖的人选早就内定了是另一个节目的导演。 赵听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摄像机牢牢对准她的脸,她下意识起身迎接左右两边人的拥抱和恭喜。 顾不上考虑别的,她面上镇定,大脑极速运转着,强迫自己在从座位到台上的半分钟时间里编出一套得体的感谢词来。 可饶是这么紧张的时刻,她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在心里吐槽,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打今儿晚上起,小李子在她这也光荣上树了! 程安安意外之余满是兴奋,冲着缓步向前的赵听月小声助威呐喊着。 赵听月深呼一口气,体态轻盈,曼步越过座位席走向舞台。 摄像机的镜头一直追随着赵听月摇曳生姿的脚步,将她迈向舞台的s型身影投在大屏幕上。 女人性感的身姿被黑色礼服勾勒得完美,盈盈一握的腰身上方是整片光洁的美背,一左一右对称分布的蝴蝶骨分外性感,分叉到大腿的裙子紧贴着她两条又直又细的大长腿。 黑色裙边勾嵌的钻石绚丽晶莹,随着她婀娜的步伐轻扫在脚踝处。黑色红底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性感的冷白皮从脚趾到腿根闪着细腻的星点。 这一夜的赵听月,美到掠夺呼吸。 行至台中央,赵听月刚站定,却突然听到了台上主持人的声音:“接下来有请颁奖嘉宾——枫叶传媒董事长,叶辞秋先生。” 赵听月下意识转身看过去的动作倏地顿住了。 叶辞秋?给她颁奖? 迎着赵听月惊疑不定的眼神,舞台左边突然出现一个挺拔高大的人影。 来人一身黑色昂贵西装,步履稳重而坚定地一步步走向她。 此时的叶辞秋不复往日的桀骜和野性,出现在聚光灯下的他表情轻松,端的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矜贵和干练。 等他接过礼仪小姐盘中的奖杯,一米九的健硕身体极具压迫感的走近她面前。在闪光灯的环绕下,赵听月终于看清了他浅淡的眼神中满是散漫的恶趣味。 他将奖杯双手捧到她面前,可神情却如同高贵睥睨万物的野兽在低头浅嗅鲜花,精瘦硬挺的身体里藏着无法窥测的力量和机警。 他的笑是温雅的,可眼底却是破壳的邪恶。 “赵小姐,恭喜啊。” 对上他俊美凌厉的五官,赵听月脑中突然炸开一片空白。 等他眼中恶劣的笑意越来越浓烈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藏好眼中的慌乱,随后漾起自信明艳的笑容,接过奖杯道,“谢谢叶先生。” 他睥睨地扫一眼她精致的妆容,赵听月被他漫不经心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募得生出一种心跳加速的紧张感。 等他终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下台后,赵听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被他锋锐的注视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稳定心绪,她死死抓住手中的奖杯,数着人头从台里领导再到组里的工作人员挨个感谢了一遍。 发言结束,在热烈的掌声中赵听月回到自己的座位。 程安安刚才的喜悦无影无踪,担忧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赵听月冲她点头示意她放心,可坐在席中,叶辞秋不怀好意的神情一遍遍在她脑中重现,不断刺激着她。 一分钟后,赵听月直接起身立场。 在后台,她把奖杯塞给追上来一脸迷茫的小月,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 手机里倒是出现了几条恭喜的短信,可偏偏没有叶辞秋丝毫音讯,甚至连条阴阳怪气的挖苦都没有。 赵听月心里更发毛了。 小月攀着她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询问:“老大,这个奖是怎么回事?不是没有我们的事儿嘛?!”她倒没有被得奖的喜悦冲昏头脑。 赵听月现下也摸不着头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李不语说了只是提名,难道是他情报有误?” 小月把她拖到化妆间,小花已经彻底呆滞了。赵听月和小月对视一眼,刚要安慰她说不定是踩狗屎运了,谁知她却生气质问道:“你上去领奖的时候耳朵脖子光秃秃的!多难看知道吗!我让你戴首饰你为什么不戴!” 赵听月动作一滞,旁边的小月解释的话都咽在了嘴里,递给一个让她自己解决的眼神,同时身体后撤了一步。 赵听月只好投降,保证下次小花让她戴什么就戴什么,没有她去抢去偷都得戴到身上。 小月捧着奖杯乐不可支,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猜都知道那是向她祝贺的消息。 等三个人从获奖的喜悦中平淡下来,这才收拾着东西往回走,小月怕出去后会有摄像机,便拦着不让赵听月换衣服和卸妆了。 赵听月带着小花和小月往外走,后台果然有不少获奖同行在接受采访。相比之下,毫无准备的赵听月略显仓促和彷徨,小月眼看着别人井井有条的安排,也不免替赵听月感到心酸。 赵听月倒不是很在乎,她现在更害怕遇到叶辞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一个转弯在撞入男人狩猎般的眼神中时,赵听月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他懒洋洋靠在墙边,别有深意的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小月和小花认出来这是刚才在台上给她颁奖的男人,一个来势汹汹的权势。 赵听月立在原地淡然道:“你们先去。” 两人无言顾盼着,赵听月坦然一笑,小月不放心的来回打量墙边气场强大的男人,最终还是在赵听月安抚的眼神中拉着小花离开了。 “叶先生,好巧。”她违心地主动打招呼。 第24章 恭喜啊,赵导演 叶辞秋却是突然朝她走来,赵听月镇定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她挑眉,“你……” 下一秒叶辞秋压低身子,凑近她的脸侧。赵听月被他突然的靠近惊到,勉强稳住欲后退的身形。她的脖子一紧,手顺势握成拳,调动浑身肌肉的力量蓄势待发。 别激动赵听月,你打不过他,先忍忍再说。 叶辞秋显然察觉到了她的紧绷,嗤笑一声,在她耳边轻声吟诵,“恭喜啊,赵导演。” 他的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脸颊上,谈吐间热气喷洒,赵听月那一块儿皮肤都颤栗起来。 从远处看过去,男人屈身探过去,用健硕挺拔的身躯将身体娇小火辣的女人完全笼罩,两人距离极近,呈现出交颈拥吻的亲密姿势。 赵听月受不了这变态的阴晴不定,但仍旧强稳心神道:“叶先生找我就是为了重复一遍台上的话?” 叶辞秋终于直起身子,却不再看她。为了把这个奖硬塞给她,他可是把评委会那群古板的小老头得罪的不轻。 看着这张百媚千娇的脸,他突然觉得就这么把她拉下水,即便是小猫小狗,也得给点甜头哄一哄才行。 “解韫的伤快好了。” 他的话题跳跃的太快,居高临下的态度倒是依旧。 赵听月一愣,只好随口将话头扔了回去。 “啊,恭喜。” 叶辞秋原本的话被她一句颇具讽刺的搪塞给堵了回去,他掀起眼皮,只幽幽看着她。 知道他还有话要说,赵听月大无畏,便静静看着他。 叶辞秋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变得凉薄,她显然没能体会他的深意。 啧,就这个笨脑子,难怪会被人跟踪。 可他到底没再开口说一个字,反倒转身留下她一人离开了。 赵听月奇怪极了,叶辞秋离开前瞧她的眼神分明是在瞧一个傻子。 本来颁奖典礼后台人满为患,此刻她在的走廊却空旷的过分。她目送叶辞秋挺拔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拼命按捺住冲上去揪住他头发让他把刚才那个眼神好好解释清楚的冲动。 解韫的伤好了又怎样,难道他能不折腾她了嘛。 转念一想,除了一直不同意给台里投资,他最近好像确实没找自己麻烦,他连自己的短信都不回了…… 她刚想迈步离开,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等等—— 难道他刚才是真的想给个台阶,顺势揭过这件事?! 赵听月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她最近总有种风雨欲来前,海平面平静安宁实则暗潮汹涌的诡异感。 难不成是她人眼看狗低,还是叶辞秋那厮良心发现,哦不,兴致来得快走得也快? 她迟疑起来,她现在去追上叶辞秋问个明白还来得及吗?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赵听月决定还是不去惹这个祸害了。 坐上车后,三言两语打发了小月两人,赵听月开始走神。每次与叶辞秋那双不冷不淡的眸子对上,她总会后颈一凉。 在领奖台上如此,刚才在后台的相遇亦是如此。回国后初次见面,他不动声色间死死钳住她身体的压迫感,令她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窒息。 回忆着与叶辞秋的每次交锋,赵听月的思维却突然拐了个弯。一想到这个男人对她的人格折辱和工作上使得绊子,她不由的感慨,叶辞秋这个哥哥还真不是白给人叫的。 赵听月暗想,听说他跟他几个叔叔、堂弟斗得你死我活,没想到对解韫这个并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弟弟倒是好上了天。 随即,许是联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猛得一僵,变了又变,望向窗外的神情晦涩不明起来。 深秋的眷恋消散,冬日悄然而至。 伴随季节更替而来的是娱乐圈的劲爆八卦。 好吧,对赵听月来说,劲爆这个词并不适用。 无聊。 这是她看到八卦头条上她和程安安模糊的偷拍合照时的第一反应,照片上她坐在驾驶座上,程安安则装扮严实地正要开副驾驶的车门。 爆料网页继续往下滑,她们两个坐在驾驶舱内的身影越靠越近。 终于,程安安摘掉口罩后的素颜露了出来。赵听月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两个人相视而笑抱在一起的照片出现。 紧接着,是程安安凑上身去,眉目含笑地亲在她侧脸上的照片。 照片上一行醒目的黄色字体:新晋影后程安安夜会美艳女导演,豪车内激情拥吻。 赵听月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这截图绝对是某个从香港小报跳槽来的记者写的。 这大胆直白的用词,看得太阳穴直突突。 再看评论区,五花八门的评论让赵听月再次感叹于这届吃瓜网友的无聊程度。恶毒难听的文字赵听月自动跳过,除了程安安粉丝关于两人是好友的解释外,她发现还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把两人cp的超话建好了。 赵听月:…… 该说不说,赵听月对这种拉郎配已经习惯了。 当然,还有别的消息一同流出。赵听月看了看,两人在颁奖典礼现场一前一后聊天的截图,甚至连几个月前两人在商场吃饭的偷拍都传开了。 赵听月没有发现昨天她和程安安去酒吧蹦迪的照片流出,心底松了口气。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程安安的清纯人设不能倒。 今晚的颁奖典礼她和程安安两人均得了奖,又给这条爆料加了一把火,两人的话题直接冲向了首条。 对此,程安安和赵听月两个“当事人”倒是很淡定,互通了一波电话便商定了解决方案。 准确地说,程安安的团队主攻,她只需要配合好发个声明就行。 当晚,程安安在社交平台发了一条动态:在线替下面两位美女征婚,说好了嫁得晚的那个给双倍份子钱。 配图是一张她和奖杯的单人照,以及她和赵听月揽着胳膊的冲着镜头搞怪的自拍一张。 被@的赵听月按照程安安经纪人发来的文案转发了这条动态,当夜,她的粉丝关注数涨了几万。 总粉丝数翻了个倍。 望着工作动态下一水的奔着她的脸来喊她老婆甚至还有喊她老公的评论,赵听月知道这事儿算是摆平了。 第25章 发现美的眼睛 而另一边,从颁奖现场出来直奔而来的叶辞秋刚从浴室出来。 手机屏幕上好几条消息未读。他捞起手机漫不经心的点开,是许寒在群里@他,问他怎么突然跑去什么典礼给人颁奖去了。 后面是几张他走上颁奖台给赵听月颁奖的抓拍照片。 解韫不淡定了,连着发了一串问号:【?????】 这里面只有乔翊最清楚,他发了一张照片放大后的截图,里面只有性感火辣的赵听月一人。 乔翊:【这妹一次比一次靓。】 叶辞秋打字:【闲得。】 回复了许寒的疑问。 解韫的问号更多了,密密麻麻一屏幕:【??????????】 叶辞秋将手机扔到一边,腰间还围着浴巾,从一整墙的酒柜中拿出一瓶酒,倒进专属的酒杯中。 他陷在沙发上翘起腿,神色自若地勾着唇。一边晃着酒杯一边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的街景。 那个锋芒刺人的小女人想必此刻正在庆祝她的意外获奖吧。 一想到很快她就会为此支付更大的筹码而陷入恐慌迷茫中,他仰头吞净杯中凛冽的洋酒,嘴角危险的弧度越发诡异起来。 接下来几天,赵听月送走了闲来无事跑来追问叶辞秋给她颁奖是什么情况的程安安,打发了台里大领导小领导的奖励和关心。 甚至就连赵昕,也发了好几张观看典礼直播的照片。拍摄的角度不甚相同,却全对准了她一个人。 妖冶精致的容颜搭配天鹅绒礼服下洁白如玉的美背,就连她分明无措的眼神都如妖精般摄人心魄。 甚至还有一张是她和叶辞秋的合照。 一个眉眼如画垂眸浅笑,一个气质矜贵优雅点头。 赵听月后知后觉,那晚的颁奖典礼直播,叶辞秋为什么会出现,竟然还上台给她颁了奖? 难道就为了特意告知她一声,她的“玩物”生涯即将终止? 天塌了她都不信这变态会这么好心。 视线上移落在他深邃的眉眼处,赵听月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别说,这变态虽然性格古怪阴沉,但皮相实在是好。 不过,他可是出现了上亿观众面前的,怎么网上关于他的消息一丝都没有。 她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那么多群众们,就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有是有,不过她不知道,帖子都被叶家负责网络舆论检测的人员给删掉了而已。 赵昕没有发觉她的走神,在视频里直夸她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赵听月看着女人眼角经过岁月沉淀的清浅皱纹和优雅知性的动作,突然心头一酸。 她干脆定了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打算给赵昕一个惊喜。 叶辞秋仿佛真的对她失去了兴趣一般,除了领奖那天的一场闹剧,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在赵听月的世界里。 赵听月庆幸之余,又犯起了难。虽说他忘了折腾她这个人,但他连卡掉她的项目也给忘了,搁置的投资合同也给一同给忘了啊! 就在赵听月犹豫着要不要在临走前主动联系叶辞秋时,消失依旧的号码却突然出现在她的信息框里。 一个地址,附加两个字:【过来。】 赵听月闭了闭眼,心头猛跳,这该死的熟悉感。 她就如同一个囚在牢中终于迎来最终宣判的死刑犯,竟有一种为迟到的噩耗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回想起叶辞秋那张嚣张到阴诡的脸,她是怎么产生了那天他是想跟她说,解韫伤好了所以他打算放过她的错觉呢! 赵听月的获奖并没有得到任何工作上的帮助,台里领导甚至还派人催她趁这个机会赶紧把叶辞秋的投资谈下来。 想到毫无进展的在审项目和躺在她办公室抽屉里吃灰的合作书,最重要的还是小月投过来的心酸眼神,赵听月还是折腰了。 尤其是收到他第二条短信说要谈谈她项目的事。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她直接开上自己的车跟着导航找到了叶辞秋发过来的地址。 主要是方便随时跑路。 果不其然又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别墅区。 赵听月已经对这个人阔绰浮夸的作风毫无触动了,甚至还有点心疼起远在北京跟他比起来算得上勤俭持家的周屿舟了。 她承认当时她明里暗里讽刺周屿舟炫富的声音有点大。 门卫对着她的脸和她那辆略显寒酸的宝马车标对了又对,最后还是拨了个电话才放行。 门卫嘴里一口一个“一个长得很妖精的女的,开着一辆紫色宝马,挺狂的”,如此毫不避讳的写实形容听得她眼皮直跳。 尤其是那句挺狂的,赵听月倍感无奈,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叶辞秋那个变态,脸色有点沉而已。 她巴不得门卫把她拦在门外,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调转车头了。 反正投资在电话里一样谈。 大门打开,她透过半摇降下来的车窗幽怨地瞥了门卫一眼,踩着油门就往里冲。 这次没有成群结伴的二代和美女环绕,她很顺利地开着车停到了定位中的一栋别墅前。 手机屏幕亮起,短信里就两个字:【进来】 赵听月把车停好,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猛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自己的略显丧气的表情,好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尖锐。 等她推门进去,入目便是两个身穿职业装的陌生女子,另外还有几个身材窈窕,身着华丽礼服的女孩等在一旁。 环顾一周,奢华的大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饰品,用来搭配礼服的高跟鞋摆了两排。 唯独不见叶辞秋半个人影。 赵听月看着眼前熟悉的阵仗,顿时知道自己被耍了,她是来找叶辞秋高抬贵手放过她的项目的,不是来逛商场的。 “赵小姐是吗?”年纪稍长些的女子率先开口。 赵听月点头,她大概猜到要干什么了,毕竟站在一旁的几个女孩身上的模特气质和华贵礼服太过明显。 “叶辞秋让你们来给我化妆的吧?” 第26章 咖啡馆 女子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开始吧?” 赵听月在北京住的时候,赵昕就是这般折腾她的。 家里请来几个模特,再把当季的新品衣服都请专人送来,她和赵昕只需要坐在舒服柔软的沙发上,看着模特们一件衣服接一件的展示。 喝着下午茶,有看中的衣服就点头示意留下,其他事项交给专人去办。 富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惬意。 只不过她没想到,到了深圳,在叶辞秋这里,还是同一套行事做法。 她站在原地防备起来,猜不透叶辞秋这是又要搞哪一套。 只是那两名女子却不给她机会,“我们只负责替赵小姐准备好今晚的妆容,礼服还需要赵小姐亲自选好。” 一人指了下旁边几名用作展示礼服的女孩,善意道:“至于别的,我们并不清楚。” 赵听月直接拨通了叶辞秋的电话,对面很快接了起来。 赵听月开门见山道:“我到别墅了,叶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叶辞秋那边隐约有舒缓的音乐声传来,他大约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周边没有一丝喧嚷声,“待会儿需要赵小姐陪我去一个地方。” 两人许久未联系,久到赵听月听到他的声音都产生了一丝陌生,尤其是这个略带嘲讽的尊称,赵小姐。 “如果我没记错,叶先生说的是要跟我谈一谈节目的事。” 叶辞秋游刃有余道: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赵小姐有求于我。” 赵听月笑得扭曲,“仗势欺人和有求于人,叶先生的成语看来不算好。” 叶辞秋对于她的伶牙利齿不怒反笑,兀自丢下一句“腿长在赵小姐身上,你可以随时离开”便挂断了电话。 赵听月没话说了,形势逼人强,她深深吸了口气,刚才是她冲动了。 赵听月放下电话,由着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年长女子引导着坐下。迎着两人含笑的目光,赵听月随手一指最中间的模特身上那件银色细闪花纹的深v礼服,“就它了。” 年长女子有序地指挥着女孩去换衣服,其他模特也跟着离开。 此时,年轻女子提着全套的工具一一摆开,开始准备给赵听月上妆。 赵听月面无表情地任人摆弄,心里盘算着是现在化完妆人模狗样地去求叶辞秋,还是明天回北京哭天抹泪地求周屿舟。 很显然,出现在酒会现场的赵听月选择了前者。 从小到大,她给周屿舟惹得乱子够多了。 叶辞秋派过来的人在别墅前等待接她的时候,不解的眼神一直在她和门口那辆紫罗兰色宝马车来回扫。 赵听月面上云淡风轻,甚至还能冲人微微一笑,“麻烦你能找个人把我的车开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中途跑路的打算她到现在还没有死心。 司机:“……” 就在此时,叶辞秋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出发了吗?” 赵听月好声好气道:“马上了。叶先生,请问今天这是要去干嘛?”她摆弄了下裙子,隐约猜测到今晚要去的是个正式的场合。 左肩上搭配一条浅蓝紫绒羽披肩,从后背挂过细白的右臂蔓延到大腿,从耳垂到脖子再到手腕和手指,戴满了叶辞秋送来的钻石珠宝。 银色典雅,流苏魅惑,她精致的容颜隐在盛装下,美轮美奂。 从钻石到翠玉,将她原本出众的气质衬成贵气逼人。 赵听月却只觉得麻烦,她惦记着叶辞秋这变态会不会问她要使用费,毕竟就连身上的裙子和脚上的鞋子,都价值不菲。 叶辞秋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我以为赵小姐心里大概有数了呢。” 男人继续道:“二十分钟之内,来乘轩大道接我。”说完,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赵听月闭目,深深呼吸了一口,冷静赵听月,你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睁眼,漆黑的瞳仁布满浓郁的戾气,她压着性子冲司机平静说,“叶辞秋说二十分钟之内去乘轩大道接他。” 司机神情一凛,摆出请的姿势,赵听月只好拖着裙尾,小心地上车。 临走前,她还不忘再次强调,“别忘了找人把我的车开到要去的地方。” 司机犹豫两秒,到底是点了点头。 赵听月安静了。 不到二十分钟,司机就赶到了乘轩大道……的一家咖啡厅路边。 赵听月坐在车里,看着男人从靠窗的位置站起来,在店内清冷的灯光中推门而出。 室外夜色微澜,斑驳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身上的西装仿佛都镀了一层朦胧的月光。 赵听月挑眉,她没想到叶辞秋竟然会在这种小资情调的咖啡厅等人。 他打开车门,垂眸浅浅扫了她整个人一眼,便挪开了眼。 精心打扮一番的赵听月无论出现在何种场合,都是夺人眼球的存在。那个女人赐予她的这副皮囊,尽管不想承认,算得上完美。 可奇怪的是,叶辞秋见过她不少次人前光鲜亮丽的模样,却从未对她表现出哪怕一点儿异性的欣赏。 甚至于第一眼看过来的惊艳之色都没有分毫。 换句话说,他看她如同看大街上随便上一个普通人一样,无论她穿了什么,有没有化妆。甚至于,赵听月觉得,他不曾在性别这件事给予她过多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他暂时还对她保存着折磨的恶趣味。 所以,赵听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已经做好迎接他挖苦的准备了。 可他对她钻石闪耀的脖颈和身上的银色礼服毫不在意,甚至视线都懒得多停留一秒在她身上。 赵听月对此只能归结为,这变态肯定憋着坏呢。 叶辞秋坐进后座,赵听月被他身体的突然靠近而下意识往里挪了下,男人身上弥漫着月下林间银色山泉的味道,让她颇为熟悉。 就像是……冬日的深夜里下了一整晚雪的味道。奇怪地很,叶辞秋这种张狂不羁的男人,竟然会喜欢这种香水味道。 正当她愣神时,两人突然一个对视,他眸中那抹熟悉的野性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初他在女卫生间把她按在墙上动弹不得时,巡视在她脸上的目光如同一只猎物,眼中的侵略性亦是如此令人胆战。 他玩味的开口道:“赵小姐来过这吗?” 第27章 一肚子坏水 赵听月一愣,她住的地方离这片富人区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她之前都在外地拍节目,很少过来这边。 她摇摇头,“没有。叶先生为什么问我这个?” 叶辞秋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随即又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变脸的速度快到赵听月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继那次他走进咖啡厅将赵吹雪认错成赵听月后,后面又在经过咖啡厅时看到过坐在窗边的赵吹雪两次。 可他一次也没有下过车,甚至连吩咐司机开慢一点儿都没有。车窗外短暂掠过的霓虹灯闪烁,女人坐在窗边安静的模样也只是一闪而过。 车影驶过,赵吹雪从不知道车上有他。 今日,叶辞秋坐在了赵吹雪的位置上,等待赵听月来接他。 “随口一问。”他回答的敷衍,赵听月对他不着边际的举动并不感兴趣,反问道:“叶先生要带我去哪里?” 叶辞秋坐得离她很近,眸光意味不明,“一个无聊的宴会。” 赵听月当然知道今天要去的不会是什么小场合,但她还是决定暂时跳过他四两拨千斤的说法,抓住机会试探一番男人的口风。 此刻她浑然忘记了上次的恭喜二字,面带微笑道:“叶先生,听说解韫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的项目卡了这么久,手底下的人都等着吃饭呢。” 叶辞秋深邃的眼波跳跃出一股冷意:“解韫的伤好得快,是医生的功劳,与你有什么关系?” 赵听月接下来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堵在嘴里,一股怒气瞬间沸腾,此刻恨不得抬起尖锐的鞋尖狠狠踢上他的下巴,但她知道她不能。 叶辞秋还起手来,绝不会手软。 见她憋着火气表情都狰狞起来的模样,他倏得嘴角一勾,笑得邪气,“不过赵小姐放心,我穷的就只剩下钱了。只要能帮的上赵小姐,我在所不惜。” 总算得了他一个松口,只是赵听月生生气到眼尾发红,并未松一口气,依旧在心底冷笑。 ——不,除了钱,你还有一肚子坏水。 纯黑的宾利驶过高架桥,开进郊区,绕过一片林区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景湖。车辆绕了半圈,风景区的全貌露了出来。 一个小时的车程,足足让赵听月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透过车窗打量着灯光渐亮的园区,大概猜到今天大概率是一场私人聚会。 她在心底暗暗庆幸,她让司机安排人将她的车开过来,还真是做对了。 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好,空气中的霜雪气味将叶辞秋本就俊美绝伦的脸庞烘托的不染纤尘,矜贵中夹杂着几分谪仙般的傲然。 她的裙子布料紧致,将她曼妙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那股清冷的雪夜味道一直浅浅翻涌着,赵听月暗诽这男人到底喷了多少香水,估计她身上的绒羽披肩都沾染上了。 最重要的是,赵听月敏锐地从叶辞秋难得一见的正色中觉察出一丝不安。 叶辞秋不经意瞥过来,徐徐绽放的笑容不夹杂一丝虚伪,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冷的! 赵听月心头一凉,下意识拢了拢蓬松柔软的绒羽披肩,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从宽阔的大道拐下来,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宫殿般的礼堂坐落在园林正中央,宏伟而壮观,灯火辉煌的正门处贵宾豪车,络绎不绝。 临下车之前,叶辞秋总算开口说话了,“赵小姐很紧张?” 赵听月微微吊起的眉梢流露出冷峻的笑意,“叶先生还不打算说出今晚的目的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仿佛致命刀剑直指咽喉,四目相对之间,战意浓烈。 叶辞秋手搭上车门,好整以暇道:“目的?只是参加一个叶家的宴会,赵小姐都能联想到目的?也对,赵小姐今天的确是带着目的来的。” 面对他的讽刺,赵听月懵了,只是她的重点并不在此,今天的酒会是他家办的? 南方的冬日没有她幼时记忆中北京的那种酷寒,统一服饰的侍从们在入口处恭敬地引导着每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宾,纸醉金迷不外如是。 赵听月细眉紧皱,“你家的宴会为什么要带我来?” 叶辞秋并不是那种会将小打小闹搬上正式场面的人。好吧,得益于周屿舟的言传身教,她心底非常清楚,叶辞秋应付她的手段更像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无聊时的消遣。 一个不会把握分寸的人,不会嚣张到他今天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叶辞秋还特意给她整了这么一身昂贵的行头,这明显是要她出风头的啊。 叶辞秋似笑非笑望过来,赵听月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屏住呼吸望向他,一种格外不祥的诡异感瞬间笼罩了她。 她直觉今夜之行怕是会得不偿失。 叶辞秋的手指碰上赵听月胸前那条奢华到迷眼的钻石项链,她的头发都挽了上去,吊坠上硕大的蓝宝石在她光洁丰盈的胸口处熠熠生辉。 他邪笑着,“赵小姐只需要记得,今晚你是我的女伴就好。” 赵听月身体微微后退,同他抚摸在宝石上的指尖相分离。她眼尾微挑,眼线勾勒的角度却缓解了她眉宇间的凌厉,只是黑色的眸中充满了不解。 女伴?女伴的含义可太多了,他想让她以何种姿态出场?赵听月猜不透。 此刻心中那股愤然的恼火又涌上来,这变态能不能说点让人听懂的人话啊。 “是撑场子还是挡箭牌,叶先生不妨直说。”她失了与他纠缠的耐心,索性打起了直球。价钱已经谈好了,她总得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叶辞秋收手的速度慢了一秒,他看向赵听月澄澈的眼底,那里面有不耐,也有防备。 啧,还真是一只驯不服的小野猫。 他仿佛浑然不觉她的恶劣态度,反倒是兴奋了几分,连一向浅淡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谁知道呢?不瞒赵小姐说,我也在期待。”他唇边的笑容愈深,可周身的气息却愈冷。 第28章 嚣张跋扈的真爱 从下车的位置到中厅就几步路,穿过屏风就来到会客厅,叶辞秋带着摇曳生姿的赵听月普一登场,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觥筹交错突然中断,在场所有的目光纷纷朝他们扑过来。 水晶灯折射的斑驳光线晃着她身上钻石的璀璨光芒,赵听月皮笑肉不笑,黑色瞳仁坦然迎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试探打量。 各式各样的眼光对着她上下扫射着,赵听月甚至在其中发现了几张同一个圈子里的熟面孔。 然后,她听到身侧一声轻笑。 她下意识转头,叶辞秋正灼灼注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吐出的字如恶魔低吟,震得赵听月心神乱晃。 “——忘了跟赵小姐说,我的准未婚妻好像也在呢。” 那日惊鸿一瞥高档珠宝店里温婉的侧颜,女子低头细细观摩手中钻戒的一幕冷不丁儿浮现在赵听月的脑海中。 在万众瞩目下,她一口气梗在了胸口,眼中的光亮闪了又闪,最后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姿态熄了下去。 她面上的笑容温柔,一双桃花眼里却是怒火大盛。 所以叶辞秋是让她扮演一个嚣张跋扈的真爱? 她的竭力控制好表情,心中大骂叶辞秋这变态果然是上天派来克她的。二选一,她到底成了最差选项。 一个活靶子。 赵听月面上笑得愈发温柔,她过往二十年作恶多端,到了叶辞秋这,一笔勾销了。 角落的解韫西装革履,在他身侧是一身白色西装的许寒。两人同时望向宴会大厅入口处的一对璧人。 赵听月和叶辞秋对视着,一种和谐融洽但却处处透露着诡异的磁场莫名让人觉得隔了一层什么。 许寒温润眸光一闪,“看来阿秋准备下手了。”他冲拉下脸来的解韫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冲动坏了他的事。” 解韫虽然冲动暴躁,但在叶辞秋的事上,他一向谨慎。虽然不喜那个邪恶精明的女人,解韫还是老实待在原地,只是担忧的目光始终不肯收回。 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但还是不安地问道:“你说,叶家会怎么对叶哥?” 许寒倒是轻松很多,他拍了下解韫的肩,“叶家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了解阿秋。” 解韫一愣,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 许寒笑着望向宴会大厅的另一边,沈幼也在看着远处的叶辞秋。只是她依旧温婉的笑着,丝毫没有将一旁锋芒毕露的赵听月放在眼里。 四周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沈幼身处其中,置若罔闻。 今天原本是她和叶辞秋的订婚宴。 然而早在一个月前,她和叶辞秋的订婚突然被取消。而原本商量好给她和叶辞秋的订婚日,也顺势给了霍家千金。 究其原因,还是她的家世落没了,所以叶家转身替叶辞秋物色了一位家世更好的订婚人选。 这种恶事叶家做得出,没想到叶辞秋却不配合了。 他今天带着个女人光明正大的出现,打的不是叶家的脸,而是霍家的脸。 只是霍家的那个向来骄纵的千金更嚣张,连订婚宴都没出席。 叶家的长辈在叶辞秋一踏入大厅时就甩手离开了,沈幼知道大厅后面的休息室里一群人正在商量对策。 像她们这种人,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 沈幼笑得深沉,她摸不透叶辞秋的想法。难道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能够破坏家族之间固若金汤的利益合作吗? 她还一直以为叶辞秋是个聪明人。 她摇了摇头,淡然举杯抿了口酒。 反正于她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嫁给谁都一样。 叶辞秋毫不在意围绕着他展开的窃窃私语,他甚至还能带着赵听月自如的走进宴会中央,气定神闲地打招呼。 他没有介绍赵听月的身份,在场的不乏家世显赫的名媛贵女,只是她们不约而同悄声谈论着场上三人的纠纷。 赵听月的身份,成了这场订婚宴最瞩目的焦点。 宾客们早就收到叶家放出的消息,会在今天的宴会上宣布叶霍两家的联姻。 而赵听月对此一无所知,但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无形中造成了某种不详的后果。 如芒刺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但她只能假笑着,哪怕心中那股被药物思思压抑住的疯狂已经蔓延抽丝。 场上有认识她的娱乐圈人物在,用不了多久,场上的人都会知道叶家大少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带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导演出现。 叶家的脸都丢光了。 叶家自然也清楚,他们不会任由这件事发酵下去。 于是,叶辞秋预料之中地被单独叫到了叶家长辈休息的雅室中。 叶老爷子闭目休整,直到叶辞秋径直坐上他左上边第一个雅座上,他才威严开口:“解释。” 叶辞秋弹了下衣角,笑得温顺,只是话却不好听。“如您所见,就是这样。”言下之意,没有解释。 叶家三个叔叔脸色微变,知道这个大侄子嚣张,但那也是只对着他们。如今他居然连老爷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叶成风率先发难,猛地一拍桌子,“辞秋,怎么和你爷爷说话的。”剩下的老三和老四看着二哥发脾气,没有出声。 叶老爷子总算睁开了眼,看向叶辞秋的眼神不悲不喜,“你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此刻霍家的人还在隔壁大骂他们叶家无耻。 叶辞秋气定神闲扫了一眼叶成风,不卑不亢道:“沈家和叶家不是商量过婚事吗?正好几个弟弟也到年纪了,爷爷不如随手挑一个,趁此机会宣布一下婚事吧。” 他的语气仿佛菜市场上买菜一般随意,态度相当冒犯。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静寂。 叶老爷子早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取舍,叶辞秋只不过将他心中所想开诚布公了出来而已。 反倒是老三和老四被叶辞秋的无耻震惊到,再怎么说沈家女儿也是跟他谈婚论嫁过的女人,他说出来怎么像拍卖会上随便看中了一个拍卖品一样冷漠。 更何况,他叶辞秋不要的女人,给他们儿子? 简直是痴人说梦! 唯有叶成风身形一僵,他算计了这么多,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好大侄居然在这里挖好了坑等着他。 第29章 叶辞秋的叶 当初与沈家的联姻可是叶成风亲自去订下的,众人都默认沈幼是同叶辞秋订婚的,就连相亲和戒指都是叶辞秋参与配合的。 如今两家订婚不成,现下又急需一场婚约救场。 叶成风的脸色变了又变,沉稳冷静的表情险些撕裂。 他知道无论是老爷子还是老三老四,在叶辞秋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个方案后,都会选择推他的儿子出来。 尤其是沈家,跟叶辞秋的婚事告吹后,他私底下已经许诺会揽下这场婚约,让自己的儿子叶修霁娶沈幼。 只是这件事儿涉及的秘密太多,老三和老四并不知晓,尤其是叶辞秋,他更不应该清楚才对。 叶成风的心沉了沉,竭力控制住微颤的手。 如今看来,他的亲侄子不仅对他和沈家的来往一清二楚,连今天的局面,都是他挖好了坑等着他们爷俩的。 他死死捏着手中的菩提,闭了闭眼在心底做出抉择。 再睁眼,又是个儒雅随和的叶家老二。 叶老爷子阴沉的目光直视叶辞秋。 今天霍家那个小女孩迟迟没有来,他便知道,如今他们早已被叶辞秋架到了火上烤。 除了临时宣布一场莫须有的婚约来挽尊,就只能放任叶辞秋将此事闹大。 只是不知道,霍家既然答应联手叶辞秋,又怎会反悔婚约呢? 叶辞秋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丝毫不惧老爷子威胁的目光,翘起了二郎腿,“至于霍家,我想这场退婚他们求之不得。” 毕竟徐家那位,可是找上门来跟他合作的。放掉霍家这个肥肉到嘴的肥肉,徐凛川总得割块更大的肉给他才行。 老爷子知道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他点头,面无表情道:“你们,谁的儿子在现场?”一个残忍又冷漠的问句,子孙只是他谋划一生掌权纳势的棋子而已。 老三老四手脚冰凉,同时去看静默不语的二哥。 叶成风已经平静下来将利弊分析了透彻,于是他主动开口:“既然如此,就让修霁顶上吧。” 叶老爷子闭了闭眼,沉声道:“那你去安排吧。” 老三老四表情松弛下来,同时松了口气。 叶成风应了声,浑身紧绷地往外走。 叶辞秋邪笑着,并不在意二叔投来的阴翳目光。 叶老爷子沉下脸,“现在来说说你,你今天闹这一场,打算如何面对叶家?” 霍家长辈俱已去世,现任当家人下落不明。只留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巨额财产也被早就觊觎已久的霍家旁系掌控。 叶家下手早,使了些手段,逼得霍家其他人不得不答应联姻。 只要娶了霍家那个如白纸一般的女孩进门,叶家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吞并霍氏。 叶老爷子不在乎内斗,但依旧震怒于叶辞秋在面对家族利益时的分心。这场闹剧后,叶家休想再染指已经醒过神来手上还有叶家把柄的霍氏。 他本就冷硬的心沉下去。尤其这个把柄,还是叶氏王国的“太子”亲手送上门的。 叶辞秋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他迎着威压,肆意的目光巡视一圈,笑容不变。 向来喜欢背后捅刀的三叔四叔面上沉默着,可藏在他们背后的饕餮幻影正张牙舞爪着,既兴奋期待又颤颤欲抖。 叶辞秋忍不住嗤笑,这才哪到哪呢? 他可是要以后整个叶氏,都跟他叶辞秋的叶姓。 一室心怀鬼胎。 这边叶辞秋还在接受质问,那边的赵听月也遇上了麻烦。 叶辞秋撇下她离开时,没有丝毫犹豫,即使他明知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她会遭遇什么。 宴会的音乐声悠扬美妙,赵听月一个人自顾自拿了一杯香槟,旁若无人地浅酌着。 把今天的处境当成一份难搞的工作,她强撑起胸膛安慰自己,面对周围的明显不再避讳的窃窃私语,她全然当作没听到。 几个熟面孔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上前跟她攀谈,就连许寒和解韫,也只是在寒暄的空隙偶尔观察她一眼,将她当成了透明人。 今日的宴会除了叶家亲自邀请的社会名流,还有不少投机取巧的人找了门路混进来。 比如现在站在落单的赵听月旁边,肥胖油腻的秃头男。 他并不清楚今晚宴会下的暗潮汹涌,更不了解此时的赵听月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无人敢碰。 赵听月看到秃头男人腆着笑凑上来时,莫名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准确地说,是一种介于嫌弃恶心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色胆包天没有眼力见儿的蠢货之间的一种情绪。 秃头男人见叶辞秋许久未出现,再加之周围人对她的不屑和轻蔑,让他以为赵听月只不过是叶辞秋包养的某个还未出名的小明星。 毕竟,今晚的宴会现场有他这种人在,自然也会有目的不纯的女人在。既然能用钱搞定,对他来说就不算事。 只能说赵听月的皮相太过出众,秃头男人已经许久没遇上如此符合他品味的漂亮女人了。 赵听月在听到男人直白的包养提议时,嗤笑一声,甚至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两步之外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身上的解韫。 解韫当然发现了赵听月在戏谑地看着他。他不免恼怒起来,同时又难堪,原来当初自己用同一种说辞应付她时,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的愚蠢和可笑。 赵听月居高临下的眯眼看向秃头男人,好吧,这人不光丑,还矮,比她还矮半头。赵听月嫌弃地想,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相由心生,这人的存在简直拉低了整个宴会的档次。 当男人头顶折射的灯光直刺到赵听月黑色的瞳仁里时,她眨着眼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想笑。 不过好歹她还记着自己今天来的任务,虽然叶辞秋所谓的准未婚妻还未出现,或者正在某处看着她。 她干脆直接地拒绝了秃头男人。 这个答案在他的预料之中,秃头男人并不恼怒,只当是她的欲拒还迎。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许寒都出现在解韫身边。 秃头男人诚意十足,将开出的条件提到最高,说话间身体已经慢慢贴近赵听月。 第30章 拉偏架 赵听月皱起眉,冷下声让他自重,卖了乖的男人却不依不饶。 许寒站的地方正好能看到男人的手正要搭上赵听月性感的腰肢,他好整以暇等待着女人的反应。 他侧首瞟一眼脸色古怪的解韫,心里非常期待女人能重现那日暴揍解某的场面。 赵听月不打算跟这个面容恶心的男人纠缠下去,想到这是叶家的主场,她不好发作,打算迈步直接离开。 可谁知她刚要动作,腰上传来一阵温热,男人的手直接探过绒羽质地的披肩,摸上了她腰部紧致的软肉,甚至还色情的揉搓了两把。 赵听月定住,直直看向色眯眯的男人。 她微微一笑,勾人的笑容让秃头男人彻底晃了眼,手直接滑向了她浑圆挺翘的臀部。 压抑了一晚上的疯狂和戾气在一瞬间冲破桎梏,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此刻的赵听月眼神阴沉诡谲,明艳的笑容里溢出恐怖的感觉。 一旁的解韫已经预感到下一秒要发生什么了。 果然,赵听月一把掐住男人放在她腰间作祟的胖手,另一只手径直掐上了男人叠了两层肉的脖子。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浅浅的惊呼,慌乱的脚步在宴会大厅错乱起来,直接给赵听月让出了一块圆形的区域。 宾客们安静下来,都在观望着这边。 男人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赵听月竟然会动手,惊慌之下用另一只手去掰赵听月钳住他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赵听月冷笑一声,“好摸吗?” 男人懵了,赵听月美目似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掐得男人动弹不得:“我问你好摸吗?” 说完,她手上一个用力,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男人杀猪般的叫声回响整个大厅。 旁边有女孩尖叫起来,男人的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掰断了。 赵听月却不打算放过已经疼到颤抖的男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摸了就得付出代价,不是吗?” 她笑得越甜,眼神越恐怖,男人被她眼中的疯狂吓得不轻,挣扎着向周围的人求救。 解韫摸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赵听月仿佛沉浸在动手发泄的兴奋当中,她松开掐着男人骨折的手,许是嫌搭在肩上和手臂的披肩碍事,直接挣脱开来任由披肩滑落到地上。 后撤手臂的同时握成拳,男人抓着自己断掉的手腕叫得撕心裂肺,赵听月的拳头可听不见,毅然砸向了男人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啧,她早就看这张油腻的脸不爽了。 男人抽搐着吼叫,已经无力再去扒拉赵听月的手,鼻血从他捂住脸的手缝中喷涌而出,汇成一道流到赵听月的手腕处。 赵听月依旧笑着,只是眼神淬着寒冰。她嫌弃地看了眼她手链上被血染红的钻石,随后一个用力,将男人肥胖的身体甩了出去。 男人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匍匐在围成一圈受到惊吓的宾客脚前,单手捂着断掉的鼻梁叫得如同杀猪一般。 赵听月环顾一周,方才那些暗地里议论她的人,震惊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与她对视一眼的解韫忍不住深呼一口气,明明已经恢复的伤口却好像隐隐作痛一般。 操,他上次被这女人揍的时候,也这么丢脸吗? 原本想着能看一场热闹的许寒则被赵听月狠辣的动作完全震翻在地,他迷茫的张着嘴,最后视线与一旁的解韫相撞。 他突然觉得,解韫那点伤,好像根本不算什么了。 叶辞秋在雅室内听到来人说宴会上有人打起来时,立即起身往外走。 赵听月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向瘫在地上抽搐着的男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怎么回事?” 赵听月身形顿住,她转身,视线里毫无防备闯进一道高大挺拔的背影。璀璨的光线打在男人精致妖孽的眉眼处,如银河倾洒,星辰坠海。 极致的美丽与威猛的力量,融合又冲突。 赵听月对上叶辞秋那副冷淡的双眸时,就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 她的体内如同烈火灼烧,神经正在极速颤抖。她知道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彻底疯了。 她握紧拳头,在叶辞秋迈着极具压迫感的脚步走向她时,调动全身的肌肉,准备迎战。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纠缠,叶辞秋走到她面前站定,俊美的脸上无甚表情,他微微眯起眼。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 赵听月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突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在发抖,却没有一丝畏惧。 下一秒,男人却在她面前转身,径直挡在了她面前。 他足有一米九高,挺拔精壮的身体能把她娇小的身体整个挡住,连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赵听月抬眸盯着男人留给她的背影,愣住了。 叶辞秋垂眸看向地上正蜷缩着狼狈的男人,明知故问道:“李总这是怎么了?” 现场也就叶辞秋有本事有脸面。男人的血已经把地板染红一片。他居然还能淡定地问人家怎么了。 赵听月在他身后眨了下眼。 憋在心底的那口戾气骤然被抚平。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在等待叶辞秋接下来的举动。 说李总不会看眼色,这人倒是真的瞎。 叶辞秋语气中拉偏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居然还能忍着痛跟他告状:“叶大少,你的女人把我打成这样,你得给我个交代!这笔帐怎么算?!” 许寒看着地上痛苦的男人直摇头,亏你还知道这是他的女人。 叶辞秋转身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赵听月,“你打的?” 赵听月顿时防备起来,语气生冷,“是我。” 叶辞秋出人意料地点了下头,随口又是一问:“为什么?” 赵听月早就豁出去了,看了他一眼,发觉男人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摸我屁股。”她说的直白,并未表现出一丝羞耻的感觉。 秃头男人却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赵听月是个破鞋,分明是她主动勾引的他。 第31章 我的人 周围的人鄙夷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男人,即便是有些并不知道原因的吃瓜群众,也表示这个借口找的太烂。 他们没瞎,一个挺着啤酒肚的油腻男人和隽逸矜贵的叶辞秋,除非赵听月瞎了才会主动勾引这个老秃头。 叶辞秋点了下头,漫不经心道:“这样啊。” 视线移到地上的披肩,他迈出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地上的披肩转身向她靠近,然后慢条斯理将披肩搭到她肩上,摆弄了几下总算复原成他记忆中的造型。 他满意地冲她安抚一笑。 赵听月愣在原地,一向聪明伶俐的人儿呆呆地被他摆弄着。 周围的脸色各异,地上的男人还在肆意辱骂着赵听月。 叶辞秋笑完转过身,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转了下手腕,长腿跨过直接一步跨到男人面前。 许寒和解韫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下一秒,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气势凌人的叶辞秋抬腿狠狠一脚踹在了油腻男的肚子上。 凄惨的一声哀嚎过后,男人抽搐着喷出血沫,再发不出一丝声响。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慌乱的抽吸声。 叶辞秋的脸骤然冷下来,笑得阴鸷恶寒,周身戾气丛生,眸中的桀骜阴冷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人你也敢动?” 秃头呻吟着,暴戾的叶辞秋却不管他死活,抬脚又是狠辣的一记猛踹,将地上肥重的身躯活活踢出去几米远。 已经有怕事的女孩忍不住叫出了声,周围人心惶惶,自动退避出一米的距离。 圆圈中央的赵听月和叶辞秋反倒没太大反应。 事实上,赵听月已经被身前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邪肆和阴森惊翻了。 心哐哐跳动着,呼之欲出的情绪泛着猛烈的节奏,震耳欲聋,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在发病这件事。 地上的人已是半死不活,叶辞秋矜贵而傲慢地整理下袖口,张扬肆虐的压迫感收放自如,慢条斯理地抬手招呼保安来拖人。 赵听月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心底隐秘的等待有了答案,她更看不透眼前这个优雅而暴戾的男人了。 她听到了男人的那句“我的人”,心情一时复杂。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把他这句话当真,她是他带来的,他维护她就是在维护自己的面子。 赵听月咬着唇,刻意无视在他出手的瞬间她内心深处的情绪翻涌,心脏强烈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她暗示自己这就是唯一的说辞。 叶辞秋漫不经心回头睨她一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她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残留的凶光和冷意。 赵听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睫毛乱颤着,眼神躲开,什么旖旎的心思也没有了。 两脚把人踹个半死,幸亏当初她没跟他硬碰硬! 惊讶过后就只剩下了怀疑,是的,她怀疑叶辞秋这厮现在这么维护她,后面会不会以此来要挟她什么。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毕竟是在给她撑场子,她决定还是先不把人想的那么坏了。 万千思绪掠过心头,赵听月内心咆哮——其实她自己出手会更解气过瘾啊! “……” 就在众人被叶辞秋阴沉的气势唬住,现场气氛凝固到冰点时,许寒却突然带头鼓起了掌。 被迫收手的赵听月:? 许寒做出一副佩服的表情:“教训的好,这种人渣还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女孩,不狠狠打一顿不会老实。” 解韫瞪大了眼,许寒这衣冠禽兽,戏看着看着怎么还自己上场演上了? 可叶哥至上的原则让他盲目的跟着鼓起了掌。 陆陆续续有人看在叶家的面子上也跟着鼓起掌来,甚至有人大言不惭地继续许寒的话夸起了叶辞秋。 英雄救美,身手了得,甚至连英勇善战这个词都出来了。 赵听月面对这些心照不宣的场面话,彻底迷惑了。 要不是叶辞秋还在她面前,她高低得把拉开人群,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能睁眼说瞎话。 保安已经在这个空隙将满脸是血的秃头男人拖下去,现场无一人出声阻拦。 只有地上那滩血迹,能证明刚才发生了多么诡异的一幕。 而此时,一直在雅室休息的叶老爷子终于露面了。 他不悦的目光扫过叶辞秋,最后直直射向他身后还在怔愣当中的赵听月。 老爷子出场,宴会大厅安静下来。 叶辞秋却丝毫没有作为继承人的意识,甚至老爷子讲话的时候,他还能偏过头嘲讽她。 没错,他在两脚踹废那个猥亵男后,转头就冷笑着对她说:“你就这点本事?不会往死里打吗?” 赵听月面上的苍白被精致的浓妆盖住,面对他出人意料地质问哑口无言。什么叫就这点本事?她那两拳可是是出了全力的。 她早就料到了这男人会找她算账,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个反应——太平淡了,他不怪她搅乱了他家的宴会吗? 站在他们两人周围的宾客听着叶辞秋乖戾狠辣的话,脸上的诧异遮都遮不住。 可惜叶辞秋的气场太过强大,无人敢光明正大地回头打量他的表情。 “哦,不会。” 赵听月轻飘飘回了一句,垂着眸对他的讥讽再无反应。 叶辞秋一拳打在棉花上,皱了下眉。 他回来之前她已经将人揍个半死了,现在这反应算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没出够气? 他哪里知道,赵听月一团阴郁的戾气憋在心里,没有发泄完生生憋了回去,如今呼吸都开始困难,脑中头疼欲裂的昏沉感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再去应付他。 此时的赵听月满心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后悔出门前没有吃药了。 或者让叶辞秋再刺激她一番,等她发病的时候,就能不管不顾出了这口恶气了。 叶辞秋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或者是只是把她的反常表现当成了怄气。 他的目光深邃起来,语气不自觉也放轻,“行了,觉得没出气待会让人带你去医院打个够。” 他心情好,对待赵听月也仁慈起来。 在今天这个尔虞我诈让人无比厌烦的名利场中,他勉强可以把她划到自己的阵营。 她不开心,除了面子,他自然要把里子也给她找回来。 叶辞秋想,最后一次了。 再对这个小野猫心软,他就得亲手掐死她了。 如果能够窥听到他此刻的想法,赵听月一定会一拳砸下来,打爆这个世上每一个变态。 第32章 叶大郎 叶辞秋在说这话时,甚至都没抬头看向宴会大厅正在发言的叶家掌权人。 同她漫不经心说着话时,甚至随手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起掌来。 正常人听到叶辞秋难得的示好,即便不会感动到当场感谢,也会吃惊一下。 可北京城头号茬子选手赵听月偏偏就是不领情。 他说的轻松,她揍解韫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让她去医院里再打个够? 她瞥了一眼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的男人,继续不吭声,完全当他的话是一阵风吹过,无动于衷。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过她好歹是强打起了精神,她并没有听清叶老爷子说什么,脑子里嗡嗡的,懒得抬手跟着应和。 台上被簇拥的叶老爷子笑得既亲和又威严,完全是一副上位者的高姿态。一番得体的感谢发言完毕,叶成风上台借着刚才的热烈气氛宣布了叶家二公子叶修霁和沈家千金沈幼即将订婚的喜讯。 话音刚落,现场瞬间热闹起来,宾客们交头接耳,不大不小的议论声充满了大厅。 赵听月倒是不在乎谁跟谁订婚,只是台上的叶成风走下台时却突然望向了她。 四目相对之际,赵听月愣了一下。 叶成风的眼神冰冷刺骨,甚至揉杂着一丝不屑。 赵听月反应过来,冲着对方扬起一个不可一世的笑。 她的目光是暖的,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挑衅,傲慢又嚣张。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确定叶成风刚才就是在看她。无论如何,她不喜欢叶成风的目光。 而叶成风在看清赵听月脸上的明亮而虚伪的笑容后,瞬间错愕后更是彻底冷了下来。 赵听月注意到有人不停地望向她,准确地说,望向立在她身旁一脸淡然的叶辞秋。 叶辞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二次在她眼中看到这种藐视一切的眼神。 上一次是在赛车场上,她对着落败的许亿笑得放肆。 叶辞秋直觉赵听月其实同他是一类人,只不过她比他伪装的还好。 赵听月倒没多搭理他,她正挑着眉思考,今天的局面于她而言如雾里看花,完全摸不着方向。 为什么叶二订婚,大家的反应都是偷偷观察毫不沾边的叶辞秋。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就在她们所在位置的斜对面,一群人正朝一个身穿白裙的高挑女子祝贺。 赵听月好奇地望过去,白裙女子似有所感,抬头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 赵听月瞬间就看清了那张脸,婉约清秀,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她心下一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不是那天叶辞秋陪着一块儿挑戒指的女孩吗? 叶辞秋的女朋友成了他堂弟的未婚妻! 赵听月被这个认知爽翻了。 她红唇一勾,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了不得的豪门恩怨。联想到刚才不少人忍不住对着叶辞秋窃窃私语的场景,她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忍着笑不敢在叶辞秋面前太过放肆。 可这也怪不得别人啊,实在是这波豪门狗血撒得太对味了! 她又突然回忆起进场时叶辞秋说得那句“准未婚妻”,当时她还以为是好事将近,他故意拉她来当活靶子的,没成想那个“准”说的是夺妻之恨啊! 所以她今天的作用其实是来给他撑场子的! 呀,任务进行了一半才发现自己审错题了,怎么办? 想到这,赵听月的病都快好了一半。 就在她幸灾乐祸地确信恶人自有恶人磨时,叶辞秋却侧首看向了她。 被他似笑非笑的眸子盯上,赵听月登时噤声了。 没事儿,她可以在心底偷偷笑。 叶辞秋眸光一闪,这女人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倨傲开口:“赵小姐,你笑的太招人讨厌了。” 赵听月的唇角还没压下去,潋滟的桃花眼地与他无畏对视,语气诚恳又无辜:“虽然说出来叶先生可能不相信,但我真的没笑。” 她看着他俊逸隽秀的脸,“叶大郎”三个无形大字直愣愣地悬在他头顶上。 赵听月强压着嘴角,露出了一副“狗都不理”的深奥表情。 叶辞秋的五官布满阴凉,凉飕飕地眼神像刀子一样往她身上剐。 赵听月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仿佛被地狱里的恶魔薅中了头皮一般。 麻到天灵盖。 叶辞秋微笑,邪魅而优雅,“希望过了今晚,赵小姐依旧能如此笑而不自知。” 威胁的语气太明显,赵听月真的笑不出来了。 狗东西! 叶辞秋嘲讽一笑,凌人的气场完全碾压住藏好爪子跃跃欲试的女人。 宴会因为突然的喜讯重新热络起来,解韫和许寒站在人群后面,于几步之外示意,叶辞秋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抬脚走过去。 赵听月没有跟上去,她好不容易挨过了那阵痛苦的抑制期,此刻没有变态的叶辞秋在身边折磨,她总算能放松身体缓一缓了。 赵听月重新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挑了杯果汁晃着,一边缓解着身上的不适,一边随意打发着时间。 叶辞秋身上的婚约警报解除,众人终于不再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 她百无聊赖地数着人头,不远处的叶辞秋偶尔看她一眼,旋即转过身继续同解韫他们交谈着。 赵听月闲闲晃着酒杯喝完,脚底抹油准备跑路。也不知道叶辞秋的司机给她把车停到哪了,她抿抿唇,决定跟着前面几个打算去后庭闲步的女孩一道儿,从后庭绕去停车的地方看看。 年轻的女孩叽叽喳喳聊着天,赵听月隐约听到了“霍家”“情妇”“沈幼好可怜”几个字眼,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聋了。 看吧,这就作恶太多的下场,明明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抢了,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说他可怜。 赵听月忍不住同情地眺望了侧身站立的叶辞秋一眼。 她现在已经深陷叶辞秋被当众夺妻的恶劣想法中出不来了。 怎么办,谁让她越想越开心。 前面领路的女孩们继续着她们看似隐秘的八卦话题,赵听月只好难为情地分出一耳朵去听。 紫色洋裙女孩长得最漂亮,声音也最大,“我怎么听说,叶家今天原本是要宣布叶辞秋跟霍冬至订婚的?” 赵听月眸光一闪,喔唷,来劲爆的了。 第33章 刻薄 赵听月闲来暗忖,怎么回事,叶辞秋的订婚对象不是沈家吗?她亲眼看到叶辞秋陪着他现在的准弟媳买戒指的。 黄色纱裙女孩诚恳发问,“我怎么听说原本是跟沈幼呢,不是说两人戒指都买了吗?” 赵听月忍不住赞赏地看一眼侧对着她的女孩,good girl,你问了我想问的。 白色鱼尾裙女孩的声音最小,“你傻了吧,跟沈幼订婚的是叶修霁啊!今天这场戏你没看明白,叶家是想宣布叶辞秋要跟霍冬至订婚的,不过,哼哼……” 她的声音又低下去了不少,赵听月只好连呼吸都放轻了,聚精会神去听。 “叶辞秋带了个不清不楚的女人来,霍冬至更是人都没出现,叶家再强势,今天也什么都做不了。沈幼和叶修霁指不定是被临时拉出来挡枪的。” 赵听月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眼白裙女孩,果然说话声音越小知道的越多! 不过她有点尴尬起来,这几个漂亮姑娘背后八卦也不晓得回头看一眼吗,她现在跟在她们后面,万一有人回头正面对上—— 多刺激啊。 紫衣女孩冷哼一声,“叶辞秋那个死变态,他活该被抢了老婆才好。”她不等两个同伴有所反应,继续说道:“之前倪曼姐姐一直追他,他却将倪曼姐姐带到了拳击俱乐部,说倪曼姐姐只要能拿下冠军,他就考虑考虑跟她在一起。倪曼姐姐吓得哭了一晚上!” 女孩越说越气愤,情到深处那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让赵听月都想替她的倪曼姐姐喊声委屈了。 叶辞秋这厮简直坏到家了,一声变态大郎送给他毫不过分! 随即她就想到自己被叶辞秋拉到赛车场上参加比赛的经历。 “……” 好吧,这死变态居然是平等地祸害每一个人。 不过她赢了之后,他倒没有赖账是真的。解韫真的被压着给她道歉了,虽然那是她应得的。 但赵听月又忍不住替那个被吓哭的女孩感到庆幸,打赢一场拳结果换来一个变态男朋友,双输的局面姐妹还不快逃! 另外两个女孩显然也认识所谓的倪曼姐姐,忙顺着紫裙女孩的话谴责起叶辞秋来。 女孩们的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一丝声音也没有。说到激动处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没发觉身后的赵听月。 这可美了赵听月了,她巴不得多听听有人在她耳朵边上骂叶辞秋。 可三个人骂着骂着就变味了,不知怎么扯到了叶辞秋早亡的父母身上。 “难怪他爸妈早死了呢,我看就是他作恶太多遭了报应。” 赵听月咂摸着这话说得倒是有点口不择言了,她没记错的话,叶辞秋的父母在他年少时便去世了,哪有报应报在做的孽前面的。 “能生出来这么个坏种,他爸妈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偏偏他父母出个车祸就死了呢。” 赵听月脸色绷紧,再也没了听乐子的想法。叶辞秋如何那也是他本人行事不堪,但祸及到他早逝的父母身上就很恶毒了。 “还有那个解韫,也不是个好东西,瞧他平时跟叶辞秋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听说他妈就是为了救叶辞秋才死的。” “真是活该,装好人装惯了,圣母心发作,她不死谁死。” 逝者已逝,身后还要被如此编排和谩骂,实在悲凉。赵听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刚要出口阻拦,下一秒,女孩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当头劈在她身上。 “人死了就死了,竟然还救下这么个祸害来。” 赵听月停下脚步,身形晃了晃。这句刻薄而冷漠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分明无意却准确无误地直击她的心事。 本就破碎不堪的心脏顿时被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涌进无尽悲怆。 她恍惚回到十二年前。面无表情的她缩在厚重的毯子里,有不认识的女警察守在她身边。一墙之隔,她听着那些人轻飘飘的说着闲话。 他们说,祸害遗千年,那个不省心的纨绔赵二还真是福大命大。 她不为所动。 他们又说,活下来又怎么样,以后估计更疯了。 指尖微动。 女警也听到了,正要去起身喝止那群跟她有着或多或少血缘关系的人。 屋外的八卦闲聊还在继续,然后她听到了同样的话:“人死了就死了,竟然还救下这么个祸害来,真是死了也活该。” 赵家的继承人死光了,他们这些旁支才有登台唱戏的机会。 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句嫌弃的“死了就死了,死了也活该”。 女警没有防备,当然拦不住暴怒而起要杀人的她。 后来呢,她不记得了。 纵然她当着警察的面行凶,可还是被家里强势地保下了。 那几个人伤得厉害,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赵听月握起拳头,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气一股股往脑子里冲,此时三个女孩的脸,在她眼中变形扭曲起来,与多年前那几张惊恐的脸重合,诡异的如同恶魔破壳而出。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狠狠地盯着说出这句话的女孩背影,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三个女孩脚步一顿,身形同时僵住。 她们下意识咬着唇,彼此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最后紫衣女孩慢慢转过身来。女孩表情讷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赵听月阴鸷好似要吃人的目光中。 赵听月冲女孩微微一笑,笑容恐怖如鬼,淬着冷冰,“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死了就死了?” 女孩显然认出了赵听月,顿时脸色惨白,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刚才她们说的话让叶辞秋知道了,那就完了。他指不定会怎么折腾她们和家里呢。 另外两个女孩显然也意识到了,赵听月怒戾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她们下意识以为赵听月是在替叶辞秋不平。 刚才赵听月是怎么两拳把那个男人打到满脸血的,她们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现下彻底被她周身的阴森之气给震住了。 “我们……”女孩试图辩白,可语气是如此心虚,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钱堆不出良善,皮囊挡不住恶意。 第34章 走了,赵听月 赵听月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再问最后一遍,什么叫死了就死了!”她美目里是滔天的怒火,三个女孩瑟缩着,一时不知该老实听话还是端起架势压回去。 赵听月向前迈出一步,有女孩绷不住溢了几声惶恐的呜咽。 赵听月的拳头蜷了又松,到底是对着她们下不去手。她目光如剑,冰冷无情,片片剐着女孩们的皮肤,令人不寒而栗。 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女孩们的恶语不仅赵听月听见了,跟在她身后,原本想捉弄她一番的叶辞秋也听见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解韫,此时已是双目猩红,握成拳的手劲儿大到指节泛白,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杀人了。 一旁的许寒也敛起笑,静静注视着几个旁若无人的女孩。 他听着女孩们的话,心越来越沉,担忧地去看叶辞秋。 叶辞秋一双冰冷的眼睛野性四溢,垂眸落在手中随灯光摇晃的液体,神情晦暗不明。 许寒眯了眯眼,男人身上的阴沉之气分外浓烈,他知道这几个女孩接下来不会好过了。 另一边,赵听月深吸几口气,心里清楚是她自己太敏感了。 理智恢复几分后,她勾着唇角扯起刚要讽刺几句。 叶辞秋就是这时候走上前来的。 他好像根本没感觉到现场的低气压一般,“走了,赵听月。” 他甚至都没有搭理对面三个女孩一眼。 哪怕女孩们在意识到他和解韫显然也听到了她们刚才忘形的交谈后,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赵听月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在卖什么关子。 难道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吗? 盛怒之下,她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劲。 不是阴阳怪气的赵小姐,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修饰的叫她的名字,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淡语气。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寡淡至极。 许寒绷着脸,知道这是叶辞秋彻底被惹怒了的表现。 叶辞秋此人平时阴晴不定,总是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副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桀骜之气。 可当他真生起气来的时候,反而会将所有表情和语气都收起来。面上越平淡,代表他越要下死手整人了。 赵听月没应他,换在平时他早就阴测测地威胁恐吓上了。可现在他仿佛换了个人般,竟是不耐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该回家了,赵听月。” 赵听月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极为不悦地瞪了叶辞秋一眼,目露警告,然后转过头去。 不顾他会有什么反应,在白衣女孩乞求的泪目中,她红唇翕合:“你们是哪家的人?叶辞秋如今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怎么不骂了?” 女孩们惶恐起来,丝毫不敢去看叶辞秋的脸。她们如何敢报上自家的名号,咬着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听月上前几步,直接站到女孩的正前方,冲着女孩们嘲讽一笑,随后直接托着紫白两个女孩僵硬握在胸前的酒杯,利落地抬手一掀。 清冽的黄色和浓郁的红色一滴不剩地泼洒在女孩们昂贵的礼服上,洇透了胸前的衣物后,又顺着丝滑的纹路顺着裙摆蜿蜒而下,两个女孩忍不住尖叫出声。 黄色纱裙女孩已经哭了出来,她手里攥着高脚杯的细跟,下意识想逃,却死活迈不动腿。 赵听月自然不肯放过她,照例掀翻了她怀中的酒杯,酒渍晕染开一片,三个女孩脚下的地毯皆是一滩深色的水迹,这当中或许还有她们的眼泪。 赵听月声音凌厉,“人确实是死了就是死了,可活着的人还在。他再不好,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羞辱死人的理由。” 她本意是想痛贬女孩们对逝人的不敬,可这话当着叶辞秋的面说出来,女孩们只觉得满满都是威胁,对瞬间彻底惨白了脸。 周围静悄悄的,解韫一脸复杂地看着赵听月,许寒老实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叶辞秋一身诡异的杀气隐隐褪去,换上了一种诧异中夹杂着几分探究的眼光看着她。 赵听月临危不惧的迎着他的目光,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看什么看你这个衰鬼! 她只是看在他刚才出手帮她解决老流氓的份上,才多管这一次闲事。 女孩们惶惶不敢动,只捏着被酒液浸透的裙边,最后还是白裙子女孩率先开口,“对…不起。” 赵听月现下只觉得头疼欲裂,不想再为难她们,况且她今天主动出手收拾这几个女孩,也有她敏感的神经被刺痛的应激反应在。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她头疼的厉害,看不得女孩们无用的眼泪,转身就走。 这个宴会专招神经病,也包括她在内。 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可她刚转身,就对上了在她身后三米远无声打量着的解韫和许寒。 赵听月莫名一股怒火由心烧起。怎么她后面还有人在,解韫这个混蛋二世祖又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她懒得搭理他,反正她教训人又不是为了解韫打抱不平,也不在乎解韫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又会对此有什么反应。 她只是看不惯每一个嚣张到她面前的恶人。 “不是要走吗?”赵听月的语气一时松不下来,颇冲得看向叶辞秋。 这人可真烦,平时那套阴恻恻随时要害人的本事呢?现在被人指着鼻子骂晦气,倒装起忍气吞声的好人来了。 什么色厉内荏的东西啊! 赵听月恨不得此时把生平学会的所有脏话都骂出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门子气,被诋毁的人又不是她! 她侧首,又不耐烦的冲一旁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解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出息!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娘了,还不跳起来把他们脑浆敲出来,干瞪眼算怎么回事! 解韫猝不及防,被这一眼瞪得虎躯一震,下意识想往叶辞秋后面躲。 叶辞秋紧盯着她的眼神古怪起来,冰凉的黑眸中翻涌着情绪,不复刚才死人一样平淡寡言的感觉。 身后的许寒和解韫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第35章 没有标题,想不出来 良久,“好啊,你说走那就走。” 本应暴怒的叶辞秋出人意料地容忍了赵听月的坏脾气,甚至还漾起一抹淡笑。 赵听月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人有病吧。 背地里被人骂几句,这就迫不及待的要躲起来哭了? 她在心里偷偷骂的话那可脏了去了。 早说啊,她绝对骂出声,让这这狗东西躲她躲得远远的! 身后的女孩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许寒来回打量着暴躁的赵听月和重焕生机的叶辞秋,心下哪怕掀起惊涛巨浪,面上依旧神色平静。 解韫反应很大,“哥!不能就这么走了,这几个臭丫头……” 叶辞秋却不理他,用眼神示意赵听月跟上,两人全当解韫是空气,抛下眼前这难以收场的一幕,信步向外走。 许寒挡住解韫要上前拦住两人的动作,稳住心态,“离了阿秋你自己办不成事吗?” 解韫倏地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叶哥走了…… 对啊,叶哥走了还有他呢。 他安静下来,如狼似虎地紧紧盯着对面几个女孩,手慢慢撸起袖子,突然咧嘴露出一个凶恶的笑。 “来,把你们刚才的话跟小爷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 好不容易松了一口的三人忍不住后撤一步,当即变了脸。 …… 赵听月跟着叶辞秋来到后院的停车场入口,望着一庭院的豪车,兀自站定了。 叶辞秋发现她不动了,转过身来看着她,“怎么?” 赵听月扫视一圈,愣是没找到自己的车,她心中有数了,她的车估计还在叶辞秋的别墅前停着呢。 不等她说什么,叶辞秋懒洋洋地注视着她,“没有邀请函,车是进不来的。当然,我的车除外。” 赵听月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扫过他俊美的脸,她就知道送他们来的司机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不过,叶辞秋的语气没有她预料中的幸灾乐祸,反倒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赵听月微微一笑,“劳烦叶先生送我一程。” 她虽然疯,但不蠢,此时不服软何时服软啊!想起来时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她只希望叶辞秋能做回人,看在她刚才勉强算替他出头一番的面上,送她一程。 叶辞秋则翘了下嘴角,迈着长腿继续向前走。 他信步走到车边,手已经搭上车把,赵听月还在站在原地,晶亮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 “愣着干嘛,要我请你过来吗?”他没有回头,说完便拉开车门躬身坐进车里。 赵听月此刻也顾不得他是个变态了,果断提着裙摆下了几层台阶。走到车旁时,犹豫几秒还是打算去坐后座。 叶辞秋嗤笑了一声,语气阴沉,“你把我当司机?” 赵听月从善如流,当即一个侧身拉开副驾驶的门,面不红心不跳地坐了进去。 她方才就是试试,如果叶辞秋没反应她就乐得坐后面,如果他介意,她脸皮厚刀枪不入,就跟现在一样再坐回副驾驶就是了。 叶辞秋桀骜一嗤,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庄园。 赵听月累极了,一句话都不想说,软身倚靠在车座上,波澜不惊的视线一直向窗外望着。 她的脑子很乱,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太多。她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脑子里回放起叶辞秋挡在她面前一脚踹飞男人的画面。 还有解韫母亲的死,难怪叶辞秋那么护着解韫,原来是欠了人一条命。 欠人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她倒是有些理解叶辞秋那么阴沉桀骜的性子,面对解韫却格外容忍的举动了。 她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换做是她,如果可以,她巴不得把这条命还回去,换那个人活过来。 她低着头垂眸藏起眼中的悲伤,手臂环抱着自己,使用过度的手隐隐作痛起来。 叶辞秋侧首瞥她一眼,漫不经心抬手将车里的空调调高了几度。 狭小的车厢中弥漫着窒息的安静,赵听月陷入自己的困顿情绪中,到没有顾得上身旁的男人。 叶辞秋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呆着时的沉默,更何况,他现在心里也装着不少事。 红灯停车,他修长的手指敲打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缓慢而富有节奏。 他漫不经心思考着,刚才那三个疯女人,其中一个他有点眼熟。按他平时的手段,不将人折磨身心崩溃的跪到他面前磕头道歉,他是不会收手的。 可这个女人已经替他将人恐吓了一顿,虽然掀个酒杯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小打小闹,根本不够看的。 人既然留给了解韫,他现在可顾不上浪费时间去跟她们算账。 他邪笑了下,转头注视着身侧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女人。 现在她比较要紧。 他舌尖顶了下左侧脸颊,虽然他不理解赵听月为什么会维护他,但他现在心情反而很轻快,甚至称得上愉悦。 也不怪解韫依赖他,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竟是这种滋味。 还不赖,他想。 绿灯亮起,车辆继续向前行驶。 他跟霍家的婚事算是彻底吹了,徐凛川那小子为了所谓的爱情发疯主动找上门来,压上一半的身家帮他夺权。 作为报酬,他需要主动取消与霍家的联姻。 准确地说,将霍冬至干净清白地从这场权力漩涡里摘出去,再无沾染的可能。 他没尝过情爱的滋味,也不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霍冬至有什么地方值得向来手段狠辣的徐凛川做到这个份上,居然压上半个徐家的未来。 叶辞秋闻着肉味,顺势加大谈判筹码。毕竟就算不是他,霍冬至也会嫁给叶家其他人。 只有他亲自当众毁约,霍家才能彻底断绝跟叶家的联姻可能。 而徐凛川也拿出了诚意,除了原本承诺的商业合作,还拿出了一些非常令他感兴趣的证据。 比如,他的二叔竟然与沈家来往密切。 叶辞秋意识到自己终于摸到了自己调查了许多年的秘密,尽管只是一个边缘。 夜修霁和沈家女仓促的婚事就是他送给他那个道貌岸然、技输一筹的二叔,第一个大礼。 如今事情已成,他得盯着后面,把徐家那块肥肉全吞下去才安心。 至于他自己,他自来猖狂,从不屑于靠婚姻来满足他滔天的欲望。 他要什么,总有千万种方式达到目的。 第36章 回光返照 叶辞秋收回灼灼的目光,单手扶着方向盘,表情难得温顺。 赵听月怕他又厌他,他是清楚且根本不在乎的。 这个世界上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他活得好好的,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那些不想让他好过的人。看他们恐惧至极,看他们恨不得扑上来杀了他,却缩在他面前动也不敢动。 尤其是赵听月,睡了他后拍拍屁股消失得无影无踪。 露水情缘他向来不往心里去,甚至在第一眼见到她,完全没有认出来。只是她的眼睛让他下意识觉得熟悉,可以说,他只认出了那双漂亮多情的眼睛。 后来,得知她还有个孪生姐姐,他有想过调查是不是他认错了人,可两个人眼睛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一双凌厉厌世,一双柔和宁静,他无比确定当时是谁仗着醉意沾了他的身。 虽然当时他无意纠缠,但如今她又自作孽送上门来,新账旧账一起算,他没有放过的道理。 纵使她不提,可叶辞秋也知道,这女人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认出他来了,可她移开了视线,甚至打了解韫后还想着跟他动手。 解韫庄园里的比赛后,叶家的人就盯上她了。那场深夜里的未遂车祸就是对他的警告,他们以为她是他的女人。 他虽然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可既然是观众主动送上门来的计划,他非常乐意当个临时演员。 颁奖典礼前他不顾一切捧她获奖的暗中操作,后台两人交拥的照片,此刻都应该已经出现在霍家手里了。 戏要做足,真真假假还不够,总得给对方留下点把柄才行。 有了证据和今天的闹剧,徐凛川总保得住那个姓霍的女人了。 叶辞秋自认为,他对付赵听月的手段算是最轻柔的了。 他只是把她拉到台上唱了一出众人立靶的戏,可她不仅配合地完美,甚至还强硬不自知地维护了他这个亲自把她拉下水的幕后黑手。 胸腔里传来晦涩难明的抓坠感,叶辞秋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产生类似名为愧疚的情绪。 他把这种情况归结于堕入地狱前的回光返照。 那就索性再发一次善心,赵听月那边的工作回头他吩咐一声,送她个好前程。 好女孩,就得有奖励才行。 两个人彼此想着心事,倒是一路和谐地到现在。 准确地说,是叶辞秋诡异的沉默才维持了方才片刻的安静。 赵听月正发着呆,眉梢的余光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几次落到她身上,可她太暴躁了,也太难受了,实在不想跟他搭话。 但叶辞秋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强势打破她的惆怅,“你住在哪?” 赵听月昏昏沉沉,勉强冷静着回答:“我的车还在你别墅那停着,你直接开回你家就行。”到时候她自己开车回去。 叶辞秋玩味道:“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我不是你的司机。” 赵听月快被这个变态的狗逼性格折磨疯了,真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膈应人。 她腾得直起身子,目光凌厉充满锋芒,“谁把你当司机了!你现在不是司机是什么,我让你……” 视线触及到叶辞秋恶魔般的眼眸,深沉而阴翳,他冲她咧着嘴警告一笑。 赵听月抖了抖身子,反骨上身比他还来劲。 “笑什么笑!我让你送我去哪你就去哪,不高兴送现在就让我下车!我说我要自己开车回去,愿意开就开,不愿意开也别在我这阴阳怪气的。” 狗东西! 最后一句话憋在心里险些脱口而出,赵听月嘴上爽了一波大的,一口恶气吐得相当畅快。 半晌,叶辞秋的表情像是终于打破了她的伪装一般得逞,似笑非笑,“这么激动干嘛,我说了,我不住那里。” “……” 赵听月彻底倦了,爱他妈去哪就去哪吧。 叶辞秋这人属狗的,用周屿舟的话来说就是不识趣。这狗东西大概率是她这辈子一大劫,上天专门派来克她的。 她嘴里叽里咕噜低声嘟囔着,叶辞秋半句也听不清,但不妨碍他知道,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在骂他。 他竟然有点愉悦。 自己果然有病,叶辞秋这么想着,分一眼去瞧她。 她的俏脸白皙,发觉她在看他,立刻一脸生无可恋地闭上眼,嘴唇紧紧抿着。 叶辞秋终于忍不住,乐了一下,这下肯定换成在心里骂他了。 鬼使神差地,他哼笑着伸出手,在她晃着化妆品细闪的脸颊上掐了一下。 居然敢当着他的面骂他,他得让她也疼一下。 停留在指尖的触感柔软。 ——脾气硬,脸倒是挺嫩的。 赵听月受到惊吓,睁开眼的瞬间,下意识抬手啪得一声,猛地打掉他的手。 叶辞秋那只作恶的手僵在半空中,黑眸沉沉地盯着她。 她捂着自己的脸,质问道:“你干嘛?” 这死变态突然掐她脸干嘛,现在还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看着她,她拧着眉头瞪回去,她就打他了怎么的。 叶辞秋却慢悠悠收回手,指尖轻捻。“问你呢,你家在哪?”话里话外倒是比她还理直气壮,完全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心虚。 赵听月防备着他,始终不肯告知自己家的地址,可叶辞秋明显已经不耐了。 “你不说也行,去我那吧。”他猛地一踩油门,车子迅速提速飞驰。 赵听月藏不住了,麻溜地报上一个地址,紧接着一句“停在门口就行,谢谢。”最后两个字分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说完,她目视前方,一副避他不及的态度。比起跟一个变态继续纠缠,现在对她来说自曝一个住址算不得什么了。 车厢内又安静下来,赵听月恍惚又嗅到了男人身上独特的竹松霜雪气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却意外令她腾腾狂跳的心脏安宁了几分。 然后她就听到男人浅浅的,似有若无的一声浅笑。 “赵听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作啊?”他的声音低沉撩人,不设防备的尾音蕴染上愉悦的气息。 赵听月错愕,下意识侧首看向他,然后便愣住了。 第37章 她的魔盒 赵听月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华人圈形形色色的美男和欧美系的帅哥靓男见过不下十卡车,回国后在美人辈出的娱乐圈也算浸染多年,可像叶辞秋这般五官立体精致,漂亮到充满压迫感的男人实在少见。 加上他总是一副阴鸷不怀好意的坏模样,邪肆的眸子迷人又危险,完美的唇形邪邪一勾,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的时候,如同狩猎的野兽残忍无情,令人不寒而栗。 直到前一刻,赵听月都未曾见过叶辞秋卸下防备的轻松模样。 在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里,每次相处时,她总能感觉到,他视世上每一个人为敌人,画地为牢,以超乎寻常的警戒严防死守自己的领地。 她面对他时总是保持着一份疏离,即使隐约摸到他性子里的某些真实的东西,她也依旧装作无知。 只因她知道,当两人的家世势均力敌,作为两个单独的个体对上,她玩不过他。 今晚情绪的爆发,也只能说突如其来,她犯病了而已。 可如今他一笑,眼底的幽冷和阴狠如潮水退去,由锋利的眉眼软到纤薄的唇,整个人都鲜活柔和起来。 赵听月眨了眨眼,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伟大的诗人诚不欺我。这小变态今晚不仅脾气出奇的好,乍一笑起来还蛮诱人的。 也难怪当初她一个忍不住,享受了他的肉体。 赵听月不自觉按着心口甩掉某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记忆,虽然不知道这变态笑什么,她依旧保持着紧张防备的姿态。 她嘴硬道:“除了你,没人说过。” 好吧,她承认周屿舟经常戳着她的脑门骂她作精。 可在偏心又护犊子的赵小姐眼里,她跟他哥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他逗她玩的话当然不作数了。 叶辞秋暗忖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俩,怎么性格差的这么大呢。 可对上女人那双妖冶生动的眼睛,他就说不出来了。 罢了,她和她姐姐感情不好,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刻戳她心窝子。换在平时,他早上嘴唇碰下嘴唇,话怎么毒怎么往外蹦了。 “看来你身边的朋友都不诚实,建议你少跟他们来往。”他心情再好,可骨子里的恶趣味还是去不掉。 看着男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赵听月都想不顾形象啐他一口了。 叶辞秋发觉语言上的刺激已经无法调动她真实的情绪了,他似乎是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她心底好像压抑着一股巨大的不安。 扰得她坐立难安,心绪起伏。 他调开控制台,挑了首舒缓解压的音乐,车速也稳了不少。 不知不觉,副驾驶上的女人紧绷的气息明显放松下来。 等到了目的地,叶辞秋大咧咧将车停在小区大门前,副驾驶上的女人昏昏欲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自家门前了。 赵听月的礼服是低胸设计,她摊着身子向后依靠的姿势让她胸前的美景一览无余,钻石项链下的大片肌肤嫩白胜雪,隐隐散发出一股幽香。 视线上移,两片柔软的红唇微抿,那双总是恼怒望着他的眼睛紧闭,如扇子般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一下,蜷缩的姿势让她睡得很不舒服。 叶辞秋半个身子探过去,空调温度调得太高,腾涌的热度让他的体温也跟着不正常得升高。 恍惚之间,属于五年前早就被他遗忘的记忆突然闪现。 女人一双美腿勾挂在他的腰上,衣物半褪,眼神迷离,柔软无骨的身子被他抱在怀中,双手搭在他脑后同他吻得火热。 那些尘封已久的,一幕幕沸腾的,情难自抑的片段,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大脑。 叶辞秋一双狭长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最后停在饱满的唇上,喉结滚动,连呼吸都热了几分。 隔着漫长的时间和距离,他终于再次打开了关于她的魔盒。 可惜—— 睡过的女人他不会再碰第二次。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之前趁着斑马线停车的空隙,还在电话里熟练的挑着要过夜的鸭子。 他沉默了几秒,原本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总觉得浑身都不舒坦了。 精光掠眸。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大掌覆盖在她的鼻口之上。 空气被隔绝在手掌外,她翕合出的热气全都喷洒在他的掌心。喘息的节奏像羽毛轻柔扫过,那股痒意从他的掌心一路蔓延到心尖。 女人在他身边收起尖锐的爪子安静睡着,分明前不久,她还强硬蛮横地挡在他面前,竖起全身的刺,狠狠回击了那些他早就习以为常的恶言恶语。 他的指尖微蜷,似乎有些贪婪地汲取着这种轻柔陌生的触感。 叶辞秋挑了下眉,眸色深沉,她今晚带给他的意外感觉太多了。无论是被人当众维护的感受,还是此刻手下传来的湿热,于他而言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奇怪,他却难得不排斥。 一,二,三,他垂眸在心中默数。 啧,这么漂亮又能带给他意外的小野猫掐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数到五的时候,赵听月挣扎着醒来,大口喘息着,迷茫过后看清眼下的情形,慌乱之下唇中那句“死变态”脱口而出。 撤离的手掌心骤然失去那股温暖,呼吸凝成的湿气接触到空气顿时变凉,叶辞秋迅速敛起情绪。 眷恋缱绻如雾见光般烟消云散,他恢复成原来那副视万物为傻逼的桀骜模样,仿佛没听到她那句在平时听来非常冒犯的骂语。 “在我身边还能睡着?” 赵听月一惊一乍之下,呼吸不顺连带着脑中嗡嗡乱响,眼瞅着又要发病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叶辞秋!”反正早就伪装不下去了,她挖苦道,“我认识不少精神病专家,有需要的话随时开口,我不介意为你留个床位。” 叶辞秋想到某个午后,她在医院坐在一个男人车上巧笑倩兮的样子,黑眸涌上几分深意。 “不劳赵小姐担心,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嘴角又是阴沉的笑,赵听月算是看烦了他这副死样子。 赵听月没有注意到,他对她又换回了之前的称呼。 她愤恨的说完,推开车门便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里走。她睡着时披肩从后面滑落到后腰,此刻正孤零零的蜷在副驾驶座上。 叶辞秋坐在车内,透过车窗闲闲望着她的背影。 看来猫不光作,脾气还大呢。 看见她吃瘪,他心中那股无法分辨的躁意总算歇了几分。 第38章 恼怒又得意 赵听月一路暴走到家门前,发现易临声正等在她家门前。 她住在一所高档小区内,没有录入身份信息是进不来的。易临声和小月的身份信息都录入了她的房子中,一个是为了工作,一个是为了她的病情。 反正她住的楼层上下三层,都被周屿舟以防止她危害邻里和睦为由买了下来。楼上被改造成了她的衣帽间仓库,空着也是空着,多登记几个人不是问题。 赵听月敛起一身怒气,惊讶的看着易临声,这都12点多了,他怎么在这里? “等多久了,来了怎么不进去?”易临声有她的房门密码。 易临声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妆容和礼服,移开眼抬手看了下腕表,神情中是掩不住的疲倦。 “没多久。你的药吃没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十点多才下班,在她门前等了一个多小时而已。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赵听月不在家,他从不会单独进入她家。 赵听月倒是忘了这个事了,她好像确实约了易临声要去重新取药来着。 打开门,她却不说话,回身静静打量着他。 空气中莫名泛起一股诡异的对峙气息,易临声波澜不惊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赵听月倏地一笑:“你给我留言啊,或者你通知小月一声,我明天去找你拿就是了。” 易临声眸底阴暗的情绪一闪而过,刚才那一瞬,她立在门内淡然审视着他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 他不自觉绷紧后背,她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呢,她从来不对他设任何防备。 随着她灿然一笑,易临声放松神经,应该是这样的,她只是诧异于他会主动来在她家前面等她。 接过装着药的纸袋,赵听月邀请他进去坐坐,喝杯水再走。 两人的关系熟稔又冷淡,她说的喝杯水真的是喝杯水而已。 易临声白色衬衣袖口挽上去,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少了几分斯文败和禁欲感,“顺路的事。不进去了,我回去休息了。你别忘了吃药,过段时间来医院复查。” 赵听月站在门内点点头,目光中闪过不解的意味,易临声专门跑来就为了跟她说这个? “你要不要在这休息一晚,这么累了开车很危险。我明天要回北京,你送来的药太及时了。” 赵听月着实想不通易临声能有什么企图,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要是看得上她,何必等到现在。因此她发出邀请仅仅是出于对他深夜送药的感激,她在深圳的朋友不多。 易临声与她对视一眼,“回去呆多久?” “不知道,看我哥和家里的老人什么时候放人吧。”她这一走再回已是一个季节,看赵昕最近越来越频繁的电话,她这一趟没个把星期是回不来。 易临声掩饰好眸底阴沉的情绪,点头道:“休息吧,我回去了,明天还有早班。” 赵听月早就习惯了易临声在某些方面的冷漠,他牢牢把控着两人的界限,甚至在她看来有些矫枉过正。比如他分明注意到了她今晚不同寻常的装扮,可连多嘴问一句都不想问。 就算是个普通朋友,多嘴关心一句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她并不在意,她确实也对易临声没感觉,还不如闷葫芦李不语讨人喜欢呢。 赵听月目送他迈向电梯,易临声进入电梯前转过身面向她。 她身着华丽长裙,立在门内暖调的光晕中,摆了摆手。 易临声突然觉得有点不忍,他冲她浅笑一下,气质和煦。 电梯关闭,赵听月垮下嘴角,塌下肩膀返回家中,顺手把药扔到桌子上,扯着礼服贴身的布料,不顾形象地歪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正闭目养神着,突然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坏了,临走前忘了再提醒一下那变态合作书的事了。 健忘的赵小姐转头就忘记自己刚把人恶狠狠地损了一遍,摔了车门离开的。 她翻了个身趴在沙发,胸前的柔软几乎被挤出抹胸外,可她毫不顾忌,只捞起手机打字。 楼下的叶辞秋还在静坐着,突然手机一震,他将放在小区内部的目光收回,一则未读短信映入眼帘。 【叶先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是君子,合作书我明天一早找人送过去。】 丢了芝麻那就必须得把西瓜捡起来,说得就是赵听月。 他正看着,有一条信息弹出:【谢谢您开车送我回来,路上开车小心,晚安。】 他以前就发现了,这小女人不仅会咬人,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 后面这条短信纯属找补,他玩味一笑,目光停留在最后晚安两个字上。 她会祝他晚安?她咒他只活到明天签完合同就死还差不多! 他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这才注意到她的披肩遗落在他车上。 刚要发动车辆,脸皮厚比城墙的某人口中的精神病专家就从她楼里走出来,不缓不慢地进入他的视线。 叶辞秋眉头微蹙,认出那人的脸后,眉宇生出一股冷意,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心下难忍,玩味地目送男人的身影从他车前经过。 她跟这个男人见面的时候,还给他发短信? 叶辞秋荒谬地生出一股恼怒又得意的情绪来。 四目相对之时,他倏地冲着易临声露出一个森然的笑,俊美的脸上漫开肆意的野性。 易临声一愣,迟疑地打量着他,试图分辨刚才那股冰冷的敌意是不是他眼花看错了。 叶辞秋坐在车里,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手腕浪荡地搭在车窗外,姿势冷酷而慵懒,周身的贵气逼人。 易临声的记性非常好,这个看上去就危险十足的男人,在几个月前,他曾经在医院大院的停车场匆匆瞥过一眼。 当时他会注意到这个男人,是因为在他车上的赵听月捕捉到这个男人的身影后,神色突变。 但当时她否认了认识这个男人。 易临声已经猜到了什么,叶辞秋却再次阴沉地睨他一眼,随后发动车子,整个人彻底洇在暗影中。 调转车头时,易临声的目光扫到了副驾驶上的浅蓝紫披肩,毛茸茸的,他瞬间就联想到了赵听月银色礼服下光溜溜的肩膀。 第39章 睡过头 易临声眯起眼,这个男人是送她回来的。 纯黑色的劳斯莱斯魅影一骑绝尘,嚣张如驾驶座上的男人一样,很快就连尾灯都看不到了。 凉凉月色下,空旷安静的小区门口夜灯垂垂。 易临声的脸色沉下来,握紧拳头,一贯的温润儒雅彻底暴露在丝丝凉意的空气中。 楼上的赵听月用与叶辞秋相同的姿势把手机一扔,挪动身子从身前的袋子里摸出一个药盒,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含入口中,就这样直接咽了下去。 吃完药,她姿势不变,整个人歪歪斜斜陷在偌大的沙发中,实在腾不起力气去卧室,渐渐合眼睡了过去。 意识全无之前,她闷哼着蜷起身子,牢牢抱紧自己做出防御状的婴孩睡姿。 挣扎中,头埋入臂弯,任由巨大的疲惫感将自己吞噬。 …… 赵吹雪一早便出门了,昨夜休息的不好,她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脸上铺了厚厚一层粉遮住眼下的乌青。 她惦记着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赵听月了,可自己打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的住址,打电话永远在通话中。 出了门后,她先去了专柜将之前自己订的包取了回来,然后开车去了自己参股的慈善协会大楼。 最近协会又出了新一季度的经营援助计划,她作为持股不少的股东,同时还是亲自参与慈善活动的救助人员,需要去协会现场看一眼才算放心。 从协会出来后,志愿者追着她来到门前,将厚厚一沓协会援助新建学校的贫困学生们写的信交给她,说着小孩子们的一份心意。 赵吹雪将信整整齐齐放到包里,温柔一笑,说自己会认真阅读每一封信的。 志愿者目送她离开的身影,感叹赵小姐真是她从未见过的成功女性。 漂亮大方,人善心美,看得出来是极为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却年复一年地操持着没有分毫盈利地慈善项目。 前段日子赵小姐和某个女明星的绯闻上了热搜,她看着屏幕上光鲜亮丽的一幕,甚至觉得这才是赵小姐原本的生活阶层。 要说赵吹雪多么渴望济世救民倒也算不上,她纯粹是钱多烧得慌。 反正她家的钱多到这辈子下辈子也花不完了,她本人也没有什么野心和上进心。 人活到她这个地步,既然不操心物质,精神上的追求自然就高了。 这些年她参加演出,参与慈善协会运营,干得不亦乐乎。到目前为止,她人生唯一的失意大概就是和赵听月的僵硬关系。 两人一母同胞,作为姐姐,她自小受尽了父母的偏爱,而一向性子执拗的听月却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两人一起出国念书后,没了父母的辖制,听月自然而然便渐渐疏远了她。 回国之后,她来深圳便是追随听月而来。可显然,她的拯救计划到目前为止还很失败,她到现在都未能见到妹妹一面。 从协会离开后,她驱车绕着城区转了半圈,想着碰碰运气,万一能在大街上偶遇听月呢。 她倒是没能遇上赵听月,反倒是在一家公司前面遇到了叶辞秋。 他正站大楼玻璃门前,身后跟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是社会精英。 有人正陪在他身边弓腰陪笑着,身姿挺拔的男人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往外走,目不斜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旁边的人讲话。 赵吹雪坐在车内遥遥注视着这一幕,远处的男人似有所感,抬头蓦然对上了她的眼。 赵吹雪优雅一笑,他眯了眯眼,看来前几次的经历,他已经学会了首先辨认她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赵听月总是披着头发,一头大波浪卷发像一股褐色的小瀑布一样,风情又迷人。眼前的赵吹雪总是将头发松松绾在脑后,露出整张白皙精致的脸蛋。 叶辞秋凭那双眼睛认出了她,接着平静地移开了眼,显然不想上前来跟她寒暄。 赵吹雪心下了然,看来听月已经将她们俩关系不好的秘事告诉了他。他这样向着听月与她保持距离,她反倒放心不少。 她不再奢望能从他那里打听出听月的踪迹,两人打了个心照不宣的照面,她发动车辆离开。 叶辞秋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她扬长而去的红色座驾,心思转了又转。 也不知道赵听月怎么混的,她姐开五百万的阿斯顿马丁,她倒好,为了区区一个项目投资难为成那样。 他下意识从嘴角溢出一声清浅的嗤笑,眼神猝不及防冷了几分,幽沉不耐。 一旁下属喋喋不休的话头戛然而止。 那人哑然地眨了下眼,心底张皇失措,他刚才哪句话讲错了吗? 叶辞秋意识到刚才自己无意识的情绪外露,懒洋洋地藏起眼底的戾气,挑眉微笑示意身旁的人不关他的事,让他继续。 旁边的人讷讷着,花了几秒捡起刚才的话往下讲。 可叶辞秋已经听不进去那人在讲什么了。 赵听月的车还在他别墅那边停着,待会得催她一下,他的地方寸土寸金,得让她赶紧把车开走,顺便把投资合作书带来。 过了今天,他说不定就不想认账了。 赵听月醒来时夜幕已经深沉,霓虹灯影被挡在玻璃窗外,窗外的夜和卧室的暗如墨侵染着沉寂。 她在床上扶着头坐起身,身上穿着一套真丝睡衣。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心中疑惑骤起。 她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竟然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视线扫到下方的日期时,脑子霎时嗡了一声。 怎么回事,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记得自己在客厅迷糊了一会后,半梦半醒间敷衍地卸了妆换好睡衣便上床睡了,怎么一觉睡到第二天半夜? 手机上的行程提醒消息足足叠了十几条,很显然,她睡得太死,订好的今天回北京的航班早就已经错过。 一条条消息看下去,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一条消息是叶辞秋的,字里行间玩世不恭的语气,让她去取车,顺便带着投资合同来找他。 她懊恼地用手拍了下床,眼睛迷离盯着天花板,最近诸事不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第40章 回京 等心中那股郁结的起床气消散了些,赵听月掀开被子光脚走进衣帽间。 水晶灯温暖的光线从半空坠落下来,她一眼便看到了扔在地上那套银色礼服,旁边的饰品台上零零散散丢着她昨夜从身上摘下来的首饰。 她叹了口气,等过两天去找叶辞秋签合同的时候,顺便还给他吧。 目光落到展台的某一处,她怔了怔,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她从未见过的高定女包。 不知过了多久,她平静地移开视线,却发觉想不起自己进来衣帽间是打算干什么。 一阵寒栗劈头砸下,她突然意识到,她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真实发生了。 赵听月重新订了回北京的机票,五个小时后起飞。 她什么东西都没带,等出门时,只捞起机车的车钥匙,轻便地出发去机场。 赵昕在家里给她置办的东西要什么有什么,甚至比她自己的还要好,她委实没有必要把赵昕看来是垃圾的东西往家里搬。 她骑着机车一路狂飙到机场附近,将车停好后才将将六点半。 冬日初晨的风刮得她皮肤生疼,她躲进机场那家经常去的餐厅取暖,点好餐后坐在桌前给领导打电话。 领导得知叶辞秋终于同意投资后,直夸他没有看错人,赵听月是个能屈能伸,能做大事的人。 赵听月笑着问最近台里的审核部这么忙,领导有没有招新人的打算。领导听懂了她的暗示,打着哈哈说她交上来的几个本子已经在走流程了,很快就会出结果。 挂了电话后,赵听月一边暗骂老狐狸,一边给小月发消息,让她把她办公室里已经吃灰的合作书整理一下。 小月兴奋地表示她是不是可以看看房子了,等新节目拍完拿到钱,她就可以直接付首付了。她跟她男朋友恋爱几年,男方已经买了婚房,但小月总打算着要在领证之前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赵听月打保票道肉不够分,但汤绝对管够。 小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感叹这狗逼日子可算熬出头了。 赵听月顿感心酸,然后就被人精小月忽悠着借给了她一半的首付款。 “……” 后浪的威力诚不欺我。 她喝着粥从二楼望向出发大厅正发呆时,李不语也发来了消息,问她最有把握哪个本子。言下之意是,他可以操作一下赶紧出结果。 赵听月听罢更想追李不语了,多么体贴善良还有能力的男人啊。 可一想到李不语除了工作之外,日常生活中对她那副性冷淡的样子,她又萎了。 李不语和易临声一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虽然心里有数,但她还是有点想不通。 她自诩长得也不赖,虽然有点病,但是钱多啊,为什么李不语和易临声就是看不上她呢? 赵听月想着想着,语气幽怨地挑了个广告系列短片。 李不语不解:“你其他几个本子都不错,怎么想着现在去拍广告片?”她刚拿了奖,现在正是沉淀下来继续拍出好成绩的关键时机。 因为我等不及了啊。 赵听月面上笑得张扬,“这个来钱快嘛。” 她家小月都着急付首付了,她当然得尽力帮忙。 李不语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理由,她不缺钱相反阔绰的很。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继续劝了几句见她根本听不进去,轻轻叹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吃过饭,她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不少,身体热起来之后,脑子也跟着活泛了。 她在心底打了几遍草稿,最终选了最温和的一种表达,给叶辞秋发去了短信。 抛去层层的客套话,中心思想就一个,她要回老家一趟,合同的事她的助理会跟上。 直到赵听月起飞前,叶辞秋都没有回复。 叶辞秋当然看到了消息,这女人还真会玩文字游戏,回老家? 当他不知道她是北京人吗,这种细节上都不忘跟他打马虎眼。 但叶辞秋此刻已经完全失去折磨她的兴趣了。 又或者说,他强大的冷静和理智在阻止他往一个显而易见充满未知的领域滑去。 他对她的第二次调查早就传回了消息,赵听月和她姐年少便被家里送出了国,在国外恣意洒脱,也就不奇怪他当年在国外为什么会被醉酒的她缠上了。 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他大概是怀念她以前厌他的怕他的状态了。 那时候多有意思啊,她在他的掌控和玩弄下如同受惊颤栗的小狼崽,一旦他露出缺点,她就会立刻扑上来反咬一口。 他最大兴趣就是报复惧他又恨他的人,可那晚宴会之后,他再想对她使坏时,已经找不到那种源于血液中,最劣根性的兴奋了。 眸中晕染起一股躁意,就在前不久,他还兴致勃勃地讽刺徐凛川为了个女人自断臂膀。 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他生出了犹豫的心思。 明明他才刚激出她最真实的一面。 叶辞秋没有再去翻看她更详细的资料。 他交代下去,彻底放开了对赵听月的围捕。 但是此刻细细揣摩着她的短信,他又觉得不甘心,抛去那些浮夸恶心的溢美之词,一个助理就要打发他? 时隔几个小时,叶辞秋还是忍不住吓唬她。 【我都不知道,枫叶传媒已经沦落到一个助理就能来敲定上亿的合同了。】 终是石沉大海,了无音信。 赵听月穿得少,下了飞机就被赵家的人接上了,老太太得知她回来,高兴地十分钟一个电话询问车开到哪了,赵听月不耐其烦的接起来,笑着哄着老太太,愣是没顾上看安静躺在她收件箱里的恐吓短信。 她特意跟领导打了个招呼,她人已经到了北京,叶辞秋那边正式签约的具体事项她一个小导演也不懂,言下之意是老子已经帮你打开合作通道了,签约这种专业的工作您还是赶紧去找专业的人吧。 领导这次没有含糊,让她回家好好玩,合同的事儿他会搞定,顺便帮他给周先生问个好。 赵听月顿了下,便应下来。这些年领导对她或多或少的关照,说不是看在周屿舟的面子上,她自己都不信。 第41章 雪是亡者派回人间收集思念的信物 领导不止一次试探过赵听月和周屿舟的关系,只不过都被她含糊了过去。 只不过她这一含糊,在领导心里看来那就是不能挑明了的地下关系。这也是赵听月生得美艳绝伦,领导却从来没对她表现出任何侧目的原因。 跟权势相比,女人算个什么。 跟他斗法的小方总就是吃了不知情的亏,所以被他处处压一头。 领导放下手机,思忖片刻。周屿舟已经许久未曾来看过赵听月了,他还以为男人喜新厌旧,早就玩腻把她打发了。 五年了,凭她赵听月是朵再娇贵的花儿,对上周家那种上流公子哥,也该花败了。所以当他得知赵听月得罪了上面的人时,半推半就配合着把她推出去了。 谁成想赵听月又回北京,还跟周屿舟联系着呢。他心里盘算着,冷汗就下来了,赶紧招呼着让秘书联系人去谈合同。 事到如今,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 赵听月一入北京如同放生归海的鱼,从赵家的爷爷奶奶再到姑姑赵昕一家,对她算是捧在手里生怕化了。 就连周屿舟,见到她也没有第一时间责备和追问上次的跟踪一事,只留她好好歇息了两天。 小月和李不语同时传来了消息,枫叶传媒的投资已经敲定下来了,是领导亲自带人去拜访的对方老总。 小月笑嘻嘻地让她在北京好好玩,至于审核那边的事情她会跟上后续。 李不语则只留言让她回深圳后来找他一趟。 赵听月远在北京还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如今尘埃落地,总算松了口气。 林鹿这两天在大剧院表演芭蕾舞个人独舞,得知赵听月回了北京,特意邀请她去观看演出。 好友宋明汐驻扎在国外负责公司的对外业务,两人这次没能见上面,约好了过一阵儿宋明汐回国后去深圳看她。 赵听月这两天装乖乖女装得有点累,周屿舟笑着夸她长大了,从15岁长到16岁,他这个当哥哥的没提前准备好庆生礼物,实在惭愧。 赵听月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揶揄,转头就郑重接受了林鹿的邀请。 周屿舟理所当然几乎场场不落林鹿的演出,听说赵听月也会去现场后,一想到两人的甜蜜时刻多出来这么个糟心玩意儿,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林鹿不知道跟周屿舟说了什么,等他去接赵听月一起去大剧院时,周屿舟竟然颇有耐心地在客厅等了一个小时。 赵昕给赵听月试了十几套衣服,身上的首饰换了一遍又一遍,才满意的放人。 托周屿舟颠倒黑白的本事,赵昕还以为他要带赵听月去参加他朋友的聚会。 “月月啊,这次回北京就不要回去了吧。”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几乎是每次回来都会听到的一句话。 赵听月没有半分不耐,照例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您等我回去把房子车子和工作处理好,一定回来陪着您,哪都不去。” 赵昕嗔道:“小骗子,每次都这么骗我。”顿了顿,“你哥是上天派来克我的,我管不了他了。你可不能学他,怎么也得开始考虑婚事了。这次跟你哥去挑挑,有喜欢的回来告诉我。” 周屿舟的朋友们都是他们这个阶层的,或非富即贵,或年轻有为,到了赵昕嘴里却成了菜市场挑菜一般随意。 赵听月显然学到了精髓,颇胸有成竹地促狭道,“姑姑,你放心,你看上哪个我就给你叼回来哪个。” 周屿舟冷眼瞧着妹妹跟老妈撒娇卖乖,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妈,你不能专挑最难的关卡过,你这是在为难我的朋友们。” 自从周屿舟取消了跟宋明汐的婚约后,赵昕已经不用正眼瞧他了。无论是赵家还是周家,除了他们兄妹,没人知道周屿舟的身边还有一个林鹿存在。 无他,周屿舟心知肚明,有宋明汐的显赫家世在前,无论是赵昕还是老周,都不会接受出身平凡的林鹿。 赵昕看都不看他,叹了口气,“月月啊,要是没有看得上的,也别勉强自己。”像她一样生了个讨债鬼,还不如一辈子孤寡到底呢。 赵听月声名在外,赵昕倒是有心给她安排相亲,只是担心到时候这小侄女会一个不顺意将人打出去,索性还是老实由着她了。 恰如现在,她嘴上说的是别勉强自己,实则是让赵听月别为难人那些小伙子。 赵听月回头看向周屿舟,挑眉戏谑,“您放心,这次我一定看好我哥,顺便替他好好相看相看”。赵听月故意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不动声色就将周屿舟推出来挡枪。 赵昕颇感欣慰地拉着赵听月的手将人送到家门前,到最后也没跟周屿舟说上一句话。 北京的冬季一向隆重,漫天大雪扑向挡风玻璃,停留不过一瞬就被雨刷器无情扫落,熙熙攘攘偏又冷清至极。 路上堵车得严重,周屿舟开得很慢,车内的空调温度很高。 街边清冷的光线被纷飞的雪花折成星斑,有行人撑着伞在雪中漫步,赵听月安静看向窗外。 她将车窗降下露出一丝缝隙,寒风裹着银白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是冰雪的味道。 周屿舟注意到她的动作,向窗外望了一眼,“今年雪下得早,你在深圳没有这样的大雪吧。” 周屿舟竟然会主动找她聊这种没营养的话,赵听月侧首看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又转过头去望着街景,冷空气像寒针丝丝缕缕刺痛向她的皮肤。 冬天的风就算变温柔了,也是刺骨的。 “幸亏没有,我讨厌下雪。”她的声音终于大了些,却带着几分偏执和冷淡。 周屿舟笑意敛去,他记得在国外时,心理医生曾对赵听月说过,雪是亡者派回人间收集思念的信物。 十几岁的赵听月反应异常冷漠,在纸上写下心理医生都是大骗子。 可谁知,即便是最简单不过的谎言,正常人都没信。 却足以动听到让桀骜的少女从此远赴北欧奔雪而去,一走经年。 第42章 江家春水 他没有拆穿她拙劣的借口,“北京的雪还会持续一个季节,外公外婆也很舍不得你。” 赵听月没有在意那个“也”字,但他的挽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做没听到。 “好啊,那我回来之后每天都去找林鹿的演出。”她笑地明艳不可方物,脸上总算恢复了几分人气。 周屿舟笑骂一声,可沉默片刻,他冷不丁开口,“那你可不准欺负你嫂子。” 赵听月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怔怔良久,苦笑了一下,“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北京。” 如果这座冰冷的城市没有你们,我一步也不会靠近。更何况,她在深圳还有事没有完成,她眼中的痛苦化作泪染红眼眶,快了,就要成功了吧。 周屿舟无奈的摇了下头,他当然她不喜欢北京,这丫头每次回北京都是赵昕和赵家两位老人连哄带劝,苦大仇深应下的。 只是,这次她没打一个招呼突然跑回来,当他得知人已经在机场时,心惊不定,还以为她在外面惹了祸跑回来的。 可她人好好的,顶着他凝重的怀疑,坦然道,她只是想姑姑和爷爷奶奶了。 周屿舟实打实地担心了几日,见她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深圳那边也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这才信了她的话。 赵听月沉思着,恍若遁入遥远的怀想。 他看向她,精光掠眸,意味深长道:“你想在哪里都可以,但是——” 他神色自如,缓缓道出:“你可以长不大,但不能不往前走。” 他还说:“你自己最重要。” 他多聪明啊,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异样。 赵听月怔怔,车外的纯白雪花还在寂静的夜空中缱绻着,让人怎么看不清天上的月亮。 终究是白雪遮月。 沉寂许久,她不答反问:“哥,你说她真的知道我们在想她吗?”思绪恍惚回到十二年前那个寂静萧瑟的夜晚,她的声音染上压抑和颤抖的痛苦。 她们生得一模一样,所以她会永远记得她的样貌,从豆蔻到年艾。 可怎么办啊,她快要忘记她的声音了。 周屿舟呼吸慢了几分,他向来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鬼扯,可赵听月的眼里暗淡无光,这些年她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一种再自然不过的气象天气,而他向来乐于包容她。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他的答案坚定,“你要去见见她吗?” 赵吹雪的墓地是赵听月亲自选的,可她本人却从未踏足至她的墓前过。甚至这些年,他和家人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赵吹雪的名字。 赵听月眼眶湿润,近来她总是无意间被过去的事惹红双眼,记忆也差了许多。无论过去多久,她依旧从内心最深处抗拒面对赵吹雪死亡的事实。 她固执地欺骗自己,只要她没有看到嵌在墓碑上发黄的相片,赵吹雪就没有死,她只是躲起来,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活得健康又顺遂。 理所当然地,周屿舟听到了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答案,“我不想去。” 周屿舟还以为她终于放弃厌恶这座城市和过去的往事了,没想到今天一番试探,她红着眼依旧是不肯松口退一步。 纯黑色的库里南破开浓白的雪幕,如一道利剑划开一道墨色的口子,将无辜的雪花冲散坠落。 空气中不知道传来了一声谁的叹息,须臾间蒸发,再无踪迹。 …… 由于出门前赵昕的换装小游戏耽误了会功夫,路上雪又变大了,两人到达大剧院时已经快到演出时间了。 此时人基本到齐,大剧院内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周屿舟只好将车停在外面,领着赵听月徒步走到几十米外的大剧院。 赵昕选的衣服既保暖又漂亮,赵听月裹紧身上的质地柔软的白色皮草,亦步亦趋跟在周屿舟身后。 傍晚的这场雪压倒了整个北京城,地面铺了白茫茫的一层厚雪,周屿舟走在前面,怕赵听月穿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雪地上会脚滑,拉过她的手让她牢牢挎住他的臂膀。 两人顶着漫天飞雪迈上几十层台阶,北方人在雪天从没有撑伞的习惯,赵听月也不心疼身上六位数的衣服,挽着周屿舟走进大厅,伸手随意扫掉皮草和头发上停留的雪花。 她扫一眼衣着单薄的周屿舟,这人是一只纯种的骚狐狸,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脸都冻红了还想着在林鹿面前臭美呢。 入了大厅人变多了,有周屿舟生意上的熟人前来打招呼,赵听月不爱参与这种无聊的寒暄,打了个招呼就往一边去。周屿舟嘱咐她宋明清和江春水今天也会来看演出,她要是无聊可以去跟宋明清抢抢老婆。 赵听月眼睛一亮,许久不见,她倒是确实有点想念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了。尤其是,她挥挥手就能把小姑娘拐跑,宋明清那张光风霁月的脸阴沉下来,简直不能再有意思了。 熟人愣愣打量着她,似是摸不清她的身份,不是说今天演出的一个舞者小姑娘是周屿舟的人嘛?带着新欢来参加旧人的演出,这周公子还真是玩得开。 周屿舟懒得多解释,顺势找了话题开始与聚上来的人聊起来。 绕了几个弯,在演出会堂检票处前的空地上,赵听月远远望见了一双人影。 高挑靓丽的女孩正巧一个回眸望过来,待看清她的脸后,面上一喜,杏眼弯弯,然后赵听月就听到了那道久违的声音,清脆动人,“听月,你来了!” 女孩一见到她,当即松开身旁男人的手,像花蝴蝶扑向玫瑰一般朝她扑了过来。 赵听月接住她,白皙细长的手被她抓在手里,妖娆一笑,“好久不见啊,小春水。” 江春水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痴汉的模样,眨着杏眸忽闪忽闪,鬼灵精怪的。 赵听月忍俊不禁,她看得分明,几步之远的地方,被无情抛下的宋明清面上多了几分无奈。 江春水却顾不上了,抓着赵听月的手轻轻揉着,从她什么时候回得北京问到她要什么时候走。 第43章 赵家 赵听月巧笑倩兮,媚眼如丝直晃花了江春水的眼。 “前两天刚回来,过段时间再回深圳。怎么,小春水想我啦?” 江春水忙不迭点点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宋明清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将叽叽喳喳正激动的小女人拉回身边,嗓音清隽富有磁性,“你哥呢?” 赵听月挑了下眉,道周屿舟在门口被人拉住了,估计还没有寒暄完呢。 被打断话的江春水冷不丁在一旁叹了口气,正说着话的两人同时看向她。 江春水眨眨眼,嘿嘿一笑,“听月,你别担心,明汐不在我会替她照顾好你的。” 赵听月被她突然冒出来的话逗笑,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就认准了她和宋明汐是那种关系呢? 不过相识几年,她早就熟知了江春水跳脱的性格,笑着打趣她,“你来照顾我,那谁来照顾你家宋明清呢?” 江春水豪气地拍了下宋明清的肩,“你是个大男人了,照顾好自己哈。”说着就要往赵听月身边钻。 宋明清长臂一伸,众目睽睽之下擒住了女孩的后领,冲赵听月温声道了声失陪,随后将女孩圈在怀里往一边带去了。 离开前,江春水还在挣扎,扯着嗓子小声呐喊:“听月!我的听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对不起明汐啊——” 赵听月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小戏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天真可爱。 也不知道宋明清那个清冷矜贵的性子,怎么会偏偏认准了性格完全相反的小春水。 等演出开始前一分钟,周屿舟才姗姗来迟,落座在赵听月旁边的空位上。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林鹿就出场了。 音乐在空阔的会堂上空响起,女孩的脚尖踮地旋转。林鹿实在是一个天生的舞者,腰肢纤细,舞步轻盈,白色芭蕾舞裙旋转摇曳,优美孤傲至极。 周屿舟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了,满心满眼都是台上的舞姿灵动飘逸的女孩,笑得嘴都合不拢。 赵听月还是第一次见周屿舟露出这副痴汉的模样,麋鹿不是狐狸的对手,却是狐狸天外之物般的降临。 她希望周屿舟能得偿所愿,可诧异之余又不免替林鹿亏得慌。 她嫌弃地转过头,不忍心再去看他。 虽然但是,周屿舟现在的样子好蠢。 后半程,她出神地望着舞台上聚光灯下闪闪发亮的女孩,想象着另一道身影在台上翩翩起舞,应当也该是如此耀眼的。 赵听月恍然觉得这种陌生的感觉似曾出现过,她不免觉得难过,笑中闪着湿润的莹光。 她最近想起赵吹雪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演出很快结束,赵听月的心绪已经平复,起码周屿舟起身搀扶她时,并未发觉到异常。 散场时,宋明清和江春水上前打了招呼,率先离开了。 从大剧院出来后,周屿舟双手插兜,睥睨的气势十足,“给你买了辆车,我让人开到大剧院,自己开走,路上注意安全。” 言下之意别打扰老子和媳妇儿的二人世界。 赵听月从周屿舟手中接过一串崭新的车钥匙,目送对方迫不及待的背影远去,她抛着钥匙冲那道背影玩味道:“我跟姑姑说今晚不留门了啊。” 周屿舟回头冲她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小犟妮子终于懂点事了,这车没白送。 赵听月被他老哥腻歪的爱情冲击到,顾不上回应电话里林鹿挽留她一起吃饭的邀请,麻溜体贴的撤了。 等她找到早就停在停车场里,周屿舟特意给她挑的新车时,意外的挑了下眉。 一辆冰梅粉奔驰大g,车漆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威猛又可人。她绕着车前前后后巡视了一圈,最后满意的点点头。 车内的配置都是顶配,不得不说,看来她走了这几个月,周屿舟是真想她了,舍得花心思给她准备礼物了。 唔,看来待会儿回去真的得好好跟赵昕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 北京城,穿过光秃的银杏树,大隐于市的赵家老宅坐落在京杭大运河的河畔。 赵听月在北京呆了十天,北京的雪铺满每一片街道,她停在车库里的机车都落了厚厚一层灰,愣是没能宠幸一辆。 赵家爷爷奶奶倒是高兴了,孙女这次可真是实打实窝在家里陪了他们好多天。就连常年住在医院里的赵健都回来了好几次,父女俩许久不见,赵听月神色如常,赵健反而倒是局促起来。 赵健吃过晚饭后就回了医院附近的公寓,赵奶奶拉着赵听月心疼地直掉眼泪。 这孩子打小爹不疼妈不爱,如今大了还整日一个人到处疯跑,哭着哭着又给她搬出了好几套老太太自己珍藏多年的首饰。 赵听月原本还有点伤感,当那沉淀着悠久岁月依旧红灿灿绿澄澄的宝石晃着眼睛时,她顿时哭笑不得。 这些东西她打小见的太多了,放在私库里吃灰不说,都快要摆不下了。 “奶奶,这些东西我都多到放不下了。再说,你送再多我也带不走啊。” 赵奶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不舍得自己唯一的孙女孤身一人跑到千里之外的南城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可再舍不得,也总比前几年全世界得跑,联系不上人要强。 她拍拍孙女的手,“没关系,留到以后回来,都是你的。” 当初,赵听月不到一声招呼回了国,在国内转了半圈后,选择背着他们落脚在深圳。 当初外孙和女儿都不同意赵听月留在南方,外孙更是打算直接对孙女的工作下手。 最后是赵奶奶松了口。 罢了,她不求孙女承欢膝下,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就行。 既然她喜欢,她能给的就一定给。 赵听月揽着赵奶奶的胳膊,陪着老人家在大厅内打发时间,“成,您放心,这些东西我都不告诉周屿舟,省得他说您偏心!” 赵奶奶被她这一句揶揄加讨巧的玩笑逗得不行,也跟着恢复了几分孩子气,“好好好,不告诉他,以后好东西我都偷偷给你留着。” 这边的赵听月笑得明艳,远在办公大楼开会的周屿舟却突然打了个喷嚏,若有所思。 看来最近不太顺,破财消灾,他得找谁家破破呢? 第44章 你的演技真烂 这场突袭的大雪持续了多日,迫使北京城提前步入了寒冬腊月。 直到赵家院子里栽种的红梅不堪重负,被沉甸甸的积雪压弯了枝头,这场严寒才洋洋洒洒收起了它的肆虐。 等不及积雪彻底融化,树木上的霜花堪堪坠落地面,赵听月就离家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周屿舟,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在深圳呆了五年,这样孤身一人的归程数不清有多少次。 周屿舟和赵昕给她买的东西照例被她放在北京的空房子里落灰,别看她在深圳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回到北京那也是正儿八经娇生惯养小公主一枚,只不过这小公主喜欢抡拳头而已。 赵听月离开深圳时孑然一身,回来时也只换了身衣服。 小月就喜欢赵听月身上那股劲劲儿的感觉,冷漠又潇洒,世俗又铜臭,但偏偏仿佛这个世界上任何的人和物都不值得她留恋一般。 赵听月上了小月的车,却不着急回家,给了小月一个地址,让她先陪她去把车取了。 “东西都带了吧?”几个小时的航程不见丝毫疲惫,赵听月一上车就开始盘算起待会见到叶辞秋的说辞。 从赵听月家里取出来的礼服装好放在一边,小月把最重要的首饰找出来给她看,“老大,这上面的钻石是真的吗?” 赵听月被她那没出息的样子逗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赵家公主私库里的宝石海了去了,她当然知道那钻石真得不能再真了。 “咱们这是去哪啊,那一片儿别墅区住的人非富即贵的,你的车怎么会放在那里啊?” 赵听月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她陪叶辞秋赴宴的事。 小月吓得猛踩刹车,表情几番扭曲,定定看着她的眼神惊魂未定。 赵听月知道这事儿突然说出来是挺让人诧异的,可她已经尽量描述地合情合理了。 小月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老大,你跟叶总……” 近来赵听月为了投资的事儿,一直在围着叶辞秋打转,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两个人居然背着她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自从上次在颁奖后台的惊鸿一瞥,她当时就从两人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儿不清不楚的意味。 赵听月怕实话实说会吓着孩子,想了想,换了种说辞,“你知道的,有钱人多少都有点变态,还好我意志坚定。” 小月急了,“老大,你是说他要!潜规则你!”最后几个字说得胆战心惊。 她以为是勾搭成奸……啊不,郎情妾意,原来竟然是强取豪夺吗??? 赵听月赶紧安抚她,先冷静一下,“小月,你先好好开车。你放心,他没成功。” 小月心道这姓叶的当然没成功了,成功的话还用她们现在去干嘛…… 等等,所以她们现在去干嘛? 小月彻底凌乱了。 赵听月今日身着一件酒红色羊绒连衣裙,贴身的小v领,露出白皙细嫩的锁骨,往下是饱满的胸脯,半隐在复古风格的外套之下。 小月瞬间就想歪了,还能干嘛,去羊入虎口啊! 赵听月试着给叶辞秋打了个电话,嘟了几声,电话被接起。 “有事?”男人从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质问,渗着令她生厌的嘲弄,赵听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两人上次联系还是叶辞秋发过来短信,但她看过之后就放下了,并没有回复。 半个月没联系,他对她的态度倒是不见分毫礼貌,那蔑视万物的腔调十分熟悉,甚至让赵听月略过了这中间的日子,仿佛陪他参加宴会还是昨天的事。 “叶先生,我刚回深圳,方便的话我想去把我的车取回来。还有上次参加宴会后落在我这的珠宝,我一块儿还回去。” 她曾短暂挑战过他的威势,如今又缩回了分寸之内。 叶辞秋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就猜到了她的来意,只是她晾了他半个月,他还以为她要把她那辆破车当废铁扔给他了呢。 “赵听月,我现在不方便。” 赵听月一噎,看来和平休战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这变态依旧性情难测。 她快速思考着该怎么开口,叶辞秋又道:“回老家跟家里人相处的不错?”不然怎么能一去半个月不回来。 她脑袋一空,叶辞秋突然问她这个干嘛? “相处得是挺不错的。”她波澜不惊的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小月在一旁听着瞪大了眼,这种亲密又熟稔的问题是上位者会问出来的问题吗? 这分明是酸臭酸臭的小情侣之间才会提起来的! 叶辞秋沉默了,赵听月却突然反应过来。 她忘了这变态的背后是水深火热的叶家了。在富可敌国的财富面前,他跟他那些叔叔弟弟,水火不容算不上,但基本也是逮着机会就要在背后捅刀子的地步了。 算了,谁让她一向能屈能伸,善解人意,“其实,相处的也算不上好。” 小月亲眼目睹老大切换自如的表演,险些把不住方向盘,她就知道! 这都开始调情了,什么见鬼的意志坚定,全就是在胡扯! 叶辞秋嗤笑一声,无情揭穿她的伪装,“赵听月,你的演技真烂。” 赵听月翻了白眼,反正他也看不见,“少废话,如果你没时间的话,我自己去把车开走了。首饰你派人来取一下,我一个小时后到。”既然他这么嫌弃,她索性也不装了。 自从上次在他面前凶神恶煞了一番之后,她再演无辜柔弱的人设确实也有点别扭。 装模作样也很累的,温驯到底不是她的天性,尤其是对着这么个阴晴不定,软硬不吃的家伙。 叶辞秋似笑非笑,这女人永远都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能被他挑拨得原形毕露,一旦摸清他的底线,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咬人。 不过她回了一趟家,脾气倒长了不少,三句话就装不下去了。 他懒得跟她废话,“随你的便。” 放下手机利索一按扔到床上。 等他回去再收拾她,这么想着,他把头重新埋进枕头里。 手机突然传出嘟的一声,赵听月盯着通话被中断的界面,一时有些呆滞。 她难以置身得看向小月,“他挂我电话?” 第45章 我拍了拍"ablett" 小月一言难尽回看她一眼,“老大,就算你们这样那样,人叶总好歹还是我们的投资方。”你这哪是乙方,你这命令的语气我看更像是甲方的爸爸。 赵听月皱眉,“什么这样那样?” 小月挑了个最合适的词,试探道:“就是,暧昧?” 从颁奖典礼后台,再到她不知道宴会和珠宝钻石,车还在人家家里,打个电话两人都能拌嘴,一方还能赌气挂电话…… 赵听月炸毛,“你少咒我!” 她睡了他之后都没想着负责,猪油蒙了心才会现在跟他搞暧昧。 小月迟疑起来,再三确定赵听月对叶辞秋万分嫌弃,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后,叹息了足足一分钟。 赵听月气得够呛,咬着牙问她叹什么气。 小月说当年她上高中早恋被老师抓包后,她那个不争气的初恋小男友也是这么嘴硬的。 赵听月:“……” 赵听月到达叶辞秋的别墅区,开门的大爷对她还有印象,没有再为难她,直接放行了。 后视镜里大爷来回打量着小月开来的车,摇了摇头。 无意瞥到这一幕的赵听月:? 小月见门卫大爷明显认识赵听月的态度,这种私人别墅区她们两个外人能这么顺利进来,望向赵听月的眼神更不清白了。 赵听月注意到小月的目光,仿佛在说果然是这样。 她想解释却一时而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小月继续用眼神示意她别再狡辩了,赵听月喘着气,整个人烦躁起来。 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她最信赖的属下会觉得她跟她的死对头是一对! 然而急匆匆奔来的两人没能见到叶辞秋,反而在他的别墅里见到了两个陌生男人。 为首的男人首先介绍自己,他姓郑,叶辞秋目前不在国内,他和他的助理是叶辞秋派来专门负责和赵听月交接的。 赵听月松了口气,连忙将收好的珠宝首饰和礼服递上去。 “是这样的,叶先生说您的车停在他的停车场上一共16天半,停车费按每小时一百收费,您需要付给他共计三万九千六百块。”郑特助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的任务。 赵听月满面愕然,她万万没想到叶辞秋这个变态会在这里等着她。 小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彻底被这一阵仗给惊住了。 郑特助笑得亲和,“赵小姐是银行卡转账还是线上支付?现金也可以。” 赵听月脑子都快转不动了,视线无意中瞥到助理收好首饰的箱子,她脱口而出:“这些日子我还替叶辞秋保管首饰和礼服了呢,我保管一个小时要二百块。” 郑特助仿佛已经料到她会这么说,笑意不减,恭敬道:“叶先生说你当晚借穿礼服的费用抵了保管费,多出来的钱他就不问您要了。” 赵听月这辈子不是第一次被人讹上,可这么云淡风轻又颠倒是非的栽赃还真是人生第一次! 小月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低声道:“老大,这算不算爱极生恨啊?” 赵听月瞪她一眼,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这臭丫头还有闲心思跟她一套套的整成语。 小月被她的眼神吓退,缩了缩脑袋感觉颈后一凉。 赵听月皮笑肉不笑,阴恻恻道:“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倒打一耙!” 赵听月嘴上出了一口恶气,可郑特助依旧笑吟吟看着她,她捂着气得生疼的脑仁,打算直接联系叶辞秋问个明白。 “我给叶辞秋打电话。”她知道这俩人只是按吩咐办事,跟他们纠缠没意思,也没必要。 “叶先生现在正在加拿大的道森城,跟我们这里有15个小时的时差。道森城现在是凌晨四点,叶先生现在应该正在休息。”郑特助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偏偏语气上听上去又格外善解人意。 赵听月顿住了,那她一个小时前给叶辞秋打电话,是鬼接得电话? 她不死心,坚持给叶辞秋打了电话,不出意外的,这次他没有接。 赵听月颤抖着手,思索良久到底是屈服了,闭了闭眼艰难道:“微信支付。” 郑特助微笑,“那您直接转给叶先生吧,转完账给我看一下。” 赵听月没有叶辞秋的微信,转头问小月有没有带银行卡,先借她一用。 等小月翻出银行卡拿给她后,郑特助道:“麻烦赵小姐直接转到叶先生的卡上。” 她怎么可能会有叶辞秋的银行卡号,而且就算有,她现在上哪去转,回市区找个银行吗?那不纯纯脑残行为吗? 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叶辞秋今天就是故意找她的茬。 在北京过得太舒坦,如今乍一对上叶辞秋的坏招,她实在难以应付。 赵听月压着怒气,“那我要是选现金支付呢?”难道让我亲自送去加拿大,送到叶辞秋面前? 郑特助笑容不变:“那麻烦您直接把现金拿给叶先生,不过我建议您还是想办法微信转账最好。”他甚至好心的给出了一个建议。 赵听月要气疯了,旁边的助理低着头冷汗都要下来了。小月赶紧拉住即将要暴走的赵听月,劝她冷静再冷静,千万别动手,都是打工人,谁也不容易。 赵听月瞪圆了眼,气都喘不匀了,用眼神控诉:你知道他有多变态了吗! 小月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用眼神回答:我知道了,这下我真知道了! 两人静静缓了好久,赵听月这才喘着大气问郑特助要叶辞秋的微信。 郑特助不卑不亢地拒绝了,他不能透露叶先生的隐私。 他旁边的助理不忍心看这个场面,默默移开了眼。他想不明白,叶先生凌晨不睡觉,一个电话把他和郑特助喊到别墅,就是想方设法逼一个女人加他的微信。 哪有人要微信,是借讨债的口啊。 他估摸着叶先生这人还得认真追个三年五载的。 眼看赵听月的怒火又要着起来,小月赶紧打圆场,提醒她用手机号搜索,说不定能加上。 借着小月扶着她的力,赵听月一试,竟然还真是个办法,成功发送了好友申请。 申请刚发出去,不到三秒钟就通过了。 赵听月盯着聊天界面上那条由app发送的系统消息,伸过手机问郑特助这是不是叶辞秋。 郑特助迟疑一两秒,微微扼首。 赵听月收回手机,露出一个阴森又恐怖的笑,电话不接微信倒是看得到? 这厮就是故意在耍她! 一旁的小月倒是十分开心叶辞秋能这么快通过好友,欢天喜地的催着她赶紧转帐。 赵听月向她投去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临了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四万块钱是叶辞秋替她收的呢。 许是赵听月的眼神太凉,小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憨笑两声安静下来了。 赵听月一句废话也不想跟聊天框对面的变态客套,点开转账窗口,指尖却顿在了屏幕前。 小月好心道:“三万九千六。” 赵听月抬头看一眼对面端坐的郑特助,对方冲她扬起一个公式化的浅笑表示没错。 赵听月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叛徒”,输完两串数字后等待了两秒,对面立刻点了收款。 赵听月要摔手机了。 待郑特助看过聊天记录确认之后,微笑着表示车可以开走了。 赵听月拔腿就往外走,小月紧跟其后,生怕自己跑慢了,会被她留在这里卖给这些无情的资本家。 回去的路上,赵听月和小月一人一辆车,一前一后行驶着。小月开在前面,保持着匀速行驶。实际上是小月担心赵听月正在气头上用飙车撒气,故意压在她前头开得不紧不慢。 小月一路胆战心惊地“护送”着赵听月到家,令她没想到的是,等赵听月从车上下来时,情绪早已恢复平静。 刚从别墅区离开时,赵听月的确怒火中烧,可开了一路车,她倒是苦中作乐的想通了。几万块钱买叶辞秋一个高兴,能让她把车全须全尾的开走,结果总还算是好的。 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事,她觉得自己怕是被叶辞秋虐惯了,竟然觉得四万块钱买个一干二净,总比那变态之前在医院让她给他打洗脚水强。 反正到现在,她和叶辞秋就算两清了。 祝他和她此生不见。 打发走仍旧不放心的小月,赵听月这才有时间清点一下自己现在手中的余额。 她长舒一口气,好歹这次回北京赵昕和老太太给她积弱的小金库回了波血,不然今天这四万块钱撒出去,她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是夜,夜幕沉沉,明月朗朗。 赵听月整整一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车上,实在是累极了。 可一想到接下来她终于摆脱了叶辞秋那变态,心情难免轻松起来。 卧室里暖黄的灯光亮了一整夜,赵听月为了弥补回北京时暂停的药物疗程,服了两倍的药,睡得沉沉。 本想着可以全身心的投入拍摄当中,可接下来一个月台里忙着准备元旦的跨年晚会,现场人手不够,赵听月跟晚会的总导演说得上几句话,临时被抓去负责分会场的一部分工作, 还没到元旦,春节眼瞅着也不远了,台里又马不停蹄地分出一批人准备元宵节晚会。 一来二去,赵听月的广告拍摄就这样搁置下来。 自从上次的停车费事件后,叶辞秋彻底消失在赵听月的生活中。若不是翻微信好友列表时偶然间看到了排在第一个的叶辞秋的微信头像,赵听月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叶辞秋的头像很奇怪,空白的背景中央是三个黑点,上面两个,下面一个,呈倒三角形状。赵听月似乎能从这简单拟人的三个黑点中感受到属于叶辞秋一贯的桀骜与冷淡。 她点开聊天框,正犹豫着要不要删掉他的好友。跨年的钟声如惊雷乍响,在录制现场响起,赵听月冷不丁被惊到,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按着屏幕,在叶辞秋的头像上点了两下。 一条通知弹出:【我拍了拍\\\"ablett\\\"】 主持人带着观众倒数结束,现场一片欢呼,此时低头看清屏幕的赵听月:“……” 新的一年已到,手机里适时的涌进许多条祝福微信。 鬼使神差地,她在立刻删掉好友和想办法圆过去之间,选择了在聊天框下敲下一句元旦快乐发送过去。 出人意料地,对面几乎是几秒之内就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赵听月却是愣住了。 她猜叶辞秋大概正在看微信,估计也没看清对面是谁发的消息,顺手就回了。他那样身居高位的人,这种时间点收到的客套祝语只怕更多。 盯着那条敷衍的四字祝福,赵听月坏心的想,如果他知道是她发的消息还这么回,那只能说新年新气象是真的。 这种喜庆的节日,就连变态都出现反祖现象,开始做个人了。 赵昕和丈夫带着赵家两位老人去了国外度假,按照往年的惯例,得到春节前才赶回来。周屿舟留在北京哄媳妇哄得热情高涨无比投入,只掐着点给她发了个大红包。 赵听月乐得没人催她回北京,高高兴兴地收了红包,发了满屏的好话过去,只把周屿舟和林鹿夸得世间绝无仅有的般配。 周屿舟的消息很快回过来:【又惹什么事了?】 赵听月生气了,这是对她人格的巨大侮辱。就在她想趁机再敲诈周屿舟一个红包时,手机屏幕突然被一条语音通话霸占。 头像是三个点。 手机顿时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赵听月忍不住骂娘了。 铃声孜孜不倦地响着,三个黑点顽固地坚挺在屏幕中央,她犯了难,接还是不接? 终于按下通话键时,赵听月只恨不得穿越回两分钟前砍了自己的手。 “赵听月,为什么不理我了?”男人的声线低沉动人,似笑非笑中带着浅浅的邪气。 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赵听月发觉这变态现在对她越来越不客气了。 当然,他以前的行为照样不客气,只是如今的不客气中少了惯有的阴阳怪气,倒多了几分,嗯,不清不楚。 “叶先生这是什么话?” 她问一句他回一句,一来一往这不就是一段完整的对话? 第46章 要见一面吗 赵听月断定这个狗男人肯定又在趁机找她的不痛快。 叶辞秋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冷哼,“你在哪?” 她似乎在一个很吵闹的地方,叶辞秋以为她和外面那群蠢货一样正在寒冷的大街上搞什么跨年活动。 现场的热烈气氛属实让人放松警惕,赵听月想了想还是答道:“我在台里的跨年晚会现场。” 烟花的绚烂印在她的瞳孔,她鬼使神差地决定多句嘴,“叶先生在跟家里团聚?可惜了,深夜打工赚钱的滋味你肯定没体会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听月率先卖了一把惨。要是他还敢现在跑来折腾她,她今天非把他一只手掰折。 叶辞秋慵懒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听着耳边她半是调侃半是讨巧的曼语。大概是新年气氛好,她倒是有心思打趣到他身上来了。 正对着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灯火璀璨的外滩,夜空被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染成暖橙色,大片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墨色的海面辉映着空中的璀璨色彩。 可这样的热闹离堂皇富丽的叶家庭苑太远,他也被远远隔绝在海岸和黑夜之外。 叶辞秋如今已经很少回叶家庭苑,于他而言,这里只是一座豪华的监狱。可他总有躲不掉要回来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新年伊始。 一场各自心怀鬼胎的晚宴结束,他在冷清的城堡中孤身闭着眼等待天亮,却收到了她于拥挤人潮中发来的新年祝福。 叶辞秋的电话一开始纯粹是出于逗猫玩的无聊,他想听听她如受惊的小兽不甘地回应。 可一句寻常放松的闲聊倒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从记事起就习惯了的孤独突然变得尖锐,深深刺痛他被酒精麻醉的神经。 他沉默太久,赵听月在电话那头喂喂个不停,小声嘟囔着可能是信号不好,愣是吵碎了他微妙的孤寂之色。 叶辞秋按了下紧皱的眉,像是被窗外高高悬挂的上弦月蛊惑一般,脱口而出:“赵听月,要见一面吗?” 话音刚落,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 叶辞秋显然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冷霜上脸,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另一边的赵听月也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如果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暗意,她就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赵听月磕磕巴巴,生怕这变态真看上自己了,“你,你说什么,刚才太吵了……”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可叶辞秋却沉默了。 赵听月心脏扑通扑通的猛烈跳动,耳边是安静的听筒,远处是喧闹的人群。她像个等待宣判死刑的囚徒,紧张地脸色涨红,寒冷的冬天愣是吓出了一层薄汗。 良久,男人毫无表情的声音传来,“没事。” 赵听月劫后余生一般,瞬间松了一口气,“那你早点休息吧,先挂了。” 看来是真被他吓到了,她连装都顾不上装就挂断了电话,仿佛再晚一秒就要被他讨了命去一样。 叶辞秋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眼神幽暗冰冷。自从上次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思有点不一般后,他刻意冷着不再联系她。 可总有忍不住的时候,比如得知她回北京后,他想办法让她加上了他的微信。 情绪平淡下来后,他开始厌烦这种进退为难的状态,也犹豫过要不要删掉她。 直到今晚,他终究没有控制好自己。 果然酒色误人。 挂断电话,赵听月一不做二不休动作迅速地删除了叶辞秋的微信好友,连电话都拉黑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叶辞秋这变态再变着花样搓磨她,那也是正常的新仇旧恨,她总应付得来。可这变态的心思突然歪到了男女之事上,这可是属于灭人性的范畴了,她遭不住。 单方面切断了跟叶辞秋的所有联系方式后,赵听月惴惴不安了一晚上。 直到收工回家补觉,梦里都是叶辞秋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对着她温柔地说我爱你,吓得她安眠药都失效了,青天白日里惊醒了三回。 时至今日,赵听月总算彻底领会到叶辞秋的巨大杀伤力了。 好在年关将近,赵听月忙得像个陀螺,在场地上转个不停,这件事给她的阴影很快就被忙碌冲淡了。 除夕前两天,周屿舟下了最后通牒,勒令她第二天中午之前必须出现在他面前。 赵听月本想着推到除夕当天再回去,谁知台里的领导亲自过来打招呼,让她立即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赶紧买票回北京过年。 赵听月知道这肯定是周屿舟的功劳,他怎么可能只把希望放她这个向来不听话的妹妹身上,双管齐下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往年赵听月都是一个人在国外,等国内年味消散再回来。赵健通常都在医院值班,赵家两位老人被赵昕接去团圆。 赵听月本想着她在外游荡多年,今年索性就留在老宅过一次年,谁知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 比如她那已经十年未见的母亲,萧澜。 除夕当天,赵听月在从赵奶奶口中得知萧澜也要回赵家老宅过年时,当即变了脸色。偏偏萧澜的秘书此时上门送礼品,顺便跟赵老爷子汇报萧总傍晚再到。 赵奶奶知道赵听月的心结所在,劝她给她们俩的母女关系一次机会,更何况萧澜这次回来是专门为她而来。 赵听月不忍年迈的老人跟着难过,绷着脸不说一句话,虽说一个眼风都没分给进出的秘书,可终究没有出言反对。 赵老爷子和赵奶奶权当她默认了。 谁知等老人午间小憩时,赵听月借口出了门,开着那辆粉色的大g在京城横冲直撞,直奔机场买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机票飞回了深圳。 飞机落地,通讯恢复,赵家人和周家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她视而不见,最后实在烦了,索性把手机关机。 在机场到达大厅透明玻璃窗前找了个空座,赵听月一动不动干坐了两个小时。 有些事,她不能忘,她没有资格替赵吹雪原谅那个女人。 除夕夜航站楼内布置的红火,机场内部张灯结彩,应景的红灯笼悬空挂起,许愿的桃树装扮上挂满了寓意吉祥的红丝缎。 农历新年的生肖吉祥物摆满了大厅,就连值班的机场工作人员都会热情地问候一句新春快乐。 时间已经逼近七点,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在国内过过春节了。可年少时的记忆还在,她知道这个时间人们都会聚在家中,享受一年中难得的团圆和欢乐。 即便是这样举国欢庆的节日,机场照例是忙碌的。有人对着登机通知屏幕翘首以待,等待奔赴远方的家。也有人从她面前匆匆而过,着急见上在出口接机的家人。 赵听月木然看了两个小时,越发觉得这个世界没意思。 打开手机,最后一条短信是萧澜的秘书发来的,【二小姐,萧总回萧家了,董事长和赵老太太还在等你回去。】 赵听月嗤笑一声,直接把号码拉黑。 她的人生没有值得眷恋的来处,亦没有期盼的归处。 七点一过,她试着驱赶掉桎梏于灵魂上的疲倦,慢慢起身向出口走去。 这个点儿机场外面冷清得过分,平时拥挤的机场高架零星驶过几辆车,忙碌时为了拉客能吵起来的出租车一辆也不见。 她站在冷风中,秀发被风卷起扫过被冻僵的半张脸,视线被扰乱,可她恍若未觉,只是呆呆放空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等到她的手脚都发麻,脸已经被风吹到失去知觉,终于有辆车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半摇,赵听月的思维也被冻得慢了半拍,她低下头,对上那双邪性浅淡的眸子时,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目光触及她那双眼尾发红的桃花眼,叶辞秋原本的话倏地堵在嗓子里。 “被欺负了?”他的声音不自觉沉了下去。 她怔怔地立着,下意识摇了摇头。 叶辞秋用力攥着方向盘的手立刻就松了劲。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叶先生,你能载我一程吗?” 她没有心情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倔强地藏起自己的落魄。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太过失态,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叶辞秋眯眼看着她,两个人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路边,隔着半降下来的车窗对视。他分明是坐着的,可打量着她的神态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 叶辞秋在不爽她的自虐。 他起初并不确定路边那个傻兮兮站着的女人是不是赵听月,或者说,直到车开到她跟前,他无意中向窗外瞥了一眼,才察觉那人像极了她。 车分明已经开远,他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灯光下,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缩成一团看不清的黑点时,叶辞秋终究还是沉着脸转动了方向盘。 赵听月不知道他是特意绕回来的,得到他一声冷哼算同意后便坐进他的副驾驶,她难得意外,诚恳地道了声谢。 叶辞秋看多了被浪荡渣男抛弃而黯然伤神的蠢女人,对于撞见赵听月大晚上失魂落魄的站在机场外面当门神这一幕,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在她家楼下见到的男人。 叶辞秋目不转睛盯上她毫无血色的脸,眼神暗了几分。 “赵听月,你不会被男人甩了吧?” 赵听月已经认出了他,意识回笼后恰好听到他这句颇为讽刺的“被男人甩了”,她的指尖动了下。 叶辞秋斜斜看了眼她冻到失去血色的手指,冷哼一声,手却老实的将空调温度调得很高。 两个人许久未见,他的性子一如既往的阴鸷,出口便是高高在上的冷傲。 她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一个大男人整天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的,有完没完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应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垮了一般,像个空壳子失去了生机。 他心中有了计较,不是见鬼的爱情,那就是家里的事了。 他漫不经心地敲着方向盘,到底没有再强迫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叶辞秋的外公外婆早就定居国外,他前段时间去看望两位老人,赶在除夕当天飞回来,待会还要回叶家庭苑吃年夜饭。 本来他并不打算回来的,可前段时间叶家老爷子贼心不死,重新给他订了一门亲事。 今天的年夜饭,他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和准岳父母都在,叶老爷子要求他今晚无论如何得回去见见。 许寒说,他这个准新郎不在现场,订婚宴举办的那叫一个热闹顺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找了个后奶奶呢。 操,叶辞秋嗤笑一声,狠戾而邪肆。 即便是如解韫一流,他们这群公子哥从来不将婚姻放在眼里,反正也做不得主。其中最数叶辞秋不在意,对他而言,娶霍家女还是沈家女,没有区别。 反正,他娶回来的,只是未来叶家庞大商业帝国的一部分骨骼血肉。 当然,这只是在叶老爷子看来。 这次跟倪家的婚事,就是对他这个掌中之物的恩赐,是试探也是警告。 他对婚姻没有期盼,却不允许任何人拿去当做筹码。 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掀桌子的时候。 叶辞秋沉默开着车,神色晦暗不明。 身旁的女人已经不再发抖,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赵听月身上暖了些,理智也开始回归,看向叶辞秋的眼神不自觉戒备起来。 她想起了那红彤彤的四万块钱,还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他在跨年夜对她发出的,意味不明的邀请。 不管是钱,还是人,沾上他,她都赔不起。 叶辞秋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上了他的车现在才开始害怕,他觉得好笑。 似笑非笑的眼神瞥过去,轻蔑的寒意外泄,他就是坏心的故意吓她。 赵听月果然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下身体。 “如果……” “叶先生……” 两个人没想到跟对方同时开口,立刻止住了话头。 视线交汇,黑色的眸中只剩下对方。 赵听月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无限的生机和绝对的冷静。 突如其来的安静充斥着暖气四溢的车厢。 第47章 食髓知味 叶辞秋单手扶着方向盘,转头看路,“想说什么?” 赵听月回过神,继续刚才的话,“今天是除夕,你怎么会在机场?” 她方才总算想到了这个问题,当即就决定用这个话题打破车内的尴尬,谁知制造了更大的尴尬。 车在高速上飞驰着,灯影幢幢,浓郁的黑色侵染窗外的整个世界。 “你在机场,我为什么不能在?”叶辞秋换了只手握着方向盘,看都不看她。 “……” 行吧,第一回合算她输,被噎了半句她认了。 “ok。现在说说你,你刚才要说什么?”她并不想告知他她为什么在机场,另换个了话题。 叶辞秋终于舍得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冷峻的眼懒瞧她一眼。 他下意识排斥她大晚上一个人不回家过年在机场外面吹冷风,仅仅是被某个男人伤了这种可能。 而另一种可能,从她跟她那个亲生姐姐之间闹到断绝联系的程度,可见一斑。 可她明显不想多说。 他便无法询问她是否是跟她家里闹了什么不愉快,是不是负气出走。 叶辞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面对一件事一个人,竟然会优柔寡断到这个程度。 上亿的赌注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扔出去,如今却被一个小女人绊住了手脚。 而最令他觉得惊诧的是,无论是哪种可能,他刚才竟然荒唐地想哄哄她—— 如果她需要的话,不管什么事,他都可以帮她,不需要报酬的那种。 反正他这人向来亲情缘薄,不在乎什么世俗规矩。 可如今瞧着她生动活泼却处处透着傻气的鲜活模样,他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忘了。”她现在这样就很好,他不想提那些让她不痛快的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听月有点懵:“什么问题?” 叶辞秋闻言不冷不热得睨她一眼,“自己想。” 转过头去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赵听月猝不及防,又哽住了。 第二回合,惨败! 她抿唇咬紧后槽牙,越想越气。靠之,让她自己想,她想个大头鬼,爱说不说! 她现在只想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招人恨得原材料。 怎么会有人,话忒硬忒野,她一个真正的神经病都比不过他的阴晴不定。 硬挨下了一路的沉默窒息,车子停到了她的楼下。 叶辞秋把车停在了上次的位置,分毫不差,望着灯火通明的高楼,这次里面没有陌生的男人走出。 “我上次送你回来,有人在你家?” 赵听月生了他一路的气,眼不见为净,后半程索性闭上眼,只当他是个免费司机。 便宜没好货,脾气差点就差点吧,她这么安慰自己。 此刻听着他直白的问法,她连生气都忘了,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易临声。 难道上次易临声下楼的时候叶辞秋还没走,不会这么巧遇上了吧。 叶辞秋嘴角上扬,偏头看向她的眸底是幽深的情绪,唇边泛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她立马能肯定,看来两个人确实是撞上了。 对上他深邃的眼睛,赵听月终于回想起他在机场时问得什么问题了。 她睁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脑海中将前前后后他所有试探串在一起,震惊地意识到—— 不会吧,这变态以为她跟易临声? 说实话,赵听月很想应下来。 转念一想,凭叶变态这阴谲诡异的性子,万一对她的兴趣还没消散,一个兴起盯上易临声,想想还是算了。 “他是我一个朋友,来给我送东西。忘了说,我是一个单身主义者。”后面一句话欲盖弥彰的意味明显。 可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叶辞秋嗤笑一声,自上而下审视着她,眸底的星星点点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她的烂演技。 见鬼的单身主义者,她怎么不说她是蕾丝边呢?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她在骗人,可他的心情还是因为她的否认舒展了半分。 不外乎叶辞秋会这么想,赵听月后知后觉她当时在机场外的状态在外人看来,确实很像为情所伤的表现。 她哪里知道,叶辞秋只是拿不准到底是哪种情而已。 赵听月窘迫地想,说来可惜,她这辈子活到现在还从未因为男人伤情过,就连眼前这个被她实打实睡过的男人,也只是一场意外。 程安安说得对,她这张脸注定了就不能为任何一个男人停留。 想到这里,赵听月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挑明两人之间那道心照不宣的溯源:“叶辞秋,五年前在英国,我们见过。”她的用词反复斟酌,十分小心。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分明连两人在一起的细节都忘了,有一天却要当着他本人的面,试图把这件事讲开揭过去。 最重要的是,她从未想过此生要跟任何人产生多余的羁绊。哪怕是他这种权贵子弟惯用的钱色交易,她都敬而远之。 叶辞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他没有像之前在解韫的别墅里那次一样打断她的话。 赵听月心脏狂跳,直视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睛,握紧拳调整呼吸道:“我想说我已经忘了,那样的事以后也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如一盆冷水迎面扑下,狭长的眸子如深潭中的寒冰,犹如刀刃的锋利目光徘徊在她脸上,他的声音似恶鬼残忍:“什么意思?” 无论是想借此从他身上获得什么,还是越过他的心思直接喊停,那都是叶辞秋不能容忍的事。 他这一生张狂恣意,嚣张桀骜,从来没有人可以按着他的头,指手画脚告诉他哪件事应该怎么做。 尤其是,他早已挣扎其中。 赵听月还不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是错,她迫切地想做个了断,“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我想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叶辞秋报复她,利用她,说是因为解韫也好,因为五年前的情事也好,又或是后来她送上门来的有求于他。 赵听月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恩怨两清的肯定,又或者是下意识的想阻止一些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却让她在潜意识里就惊慌不安的隐秘变化。 从宴会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不是纯粹的厌恶了,她应该早点察觉到的。 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她要彻底斩断跟叶辞秋的所有关联。 叶辞秋原本是直着上半身的,此刻却散漫的向后一靠,精芒掠眸,那道能杀人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 他残冷一笑,“赵听月,是我最近太仁慈了吗?” 他的声音森寒刺骨,赵听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就听到他一字一顿的阴鸷之语:“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有说不的资格了。” 奇怪,他分明不想陷进去,可当亲耳听到她要结束一切的时候,他却怒火中烧了。 野归野,狂归狂,叶辞秋很少又如此不理智的时刻。 赵听月怔住,或许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尽管心底有失落划过,可突然再次直面他这副冰冷邪恶的面容,她依旧失去了反应。 半晌,一道轻柔的女声打破一室窒息。 “叶辞秋,你想要什么呢?” 赵听月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苦恼起来,她亮晶晶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静静盯着他,“是五年前的食髓知味如今还想跟我干柴烈火一次?还是……” 她的欲言又止已经挑明了萦绕在两人之间那股难以名状的状态,叶辞秋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渴望,那是一种无名的东西,随着每一次心跳在他的心上敲击。 “还是你看上我了?是要包养我吗,还是学那些幼稚的爱情把戏,逗我玩一场?”她就那样平淡的字字吐玑,唇齿碰撞间把两个人的可能描述得既残忍又现实。 叶辞秋上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红唇,从那里冒出来的每个字眼,却让他气急反想笑。 赵听月看在眼里,他在沉默着不想反驳,又或者在思考用什么方式能肆意的羞辱她这一番自作多情。 她叹了口气,无论是哪种可能她都不想要,“不管你怎么想的……” “赵听月,我是食髓知味。”他的薄唇凉如水,猝不及防的答案彻底搅乱了她的思路。 赵听月登时哑然,四目相对时,原本含着几分厌世感的明眸显而易见的迷茫。 他说什么? 叶辞秋却突然动作,以极快的速度探过身,长臂一览按着她的后脑勺就亲了过来。 温热的触感却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得赵听月双眸大睁。 她下意识向后挣扎着,拳头毫无章法地落下,却被他轻松化解,单手掐着她的两只手腕高高举起,死死按在她头顶的座椅背上。 他用身体压制着她不让她扭动身体反抗,另一只手迫使她仰起头迎接他,低头自上而下地拥吻着她,像是恩赐,又像是征服。 他的唇舌一如他平日里的霸道凶狠,碾着她的红唇辗转反侧,像是饥饿的野兽终于看见猎物一般,吞噬着她的一切柔软。 像是俘虏般被强硬打开的姿势令赵听月全身的血液似乎倒流,争先恐后地涌上大脑。 他的力量跟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赵听月挣扎无果,很快就卸了力气随他动作了。 渐渐地,许是察觉到她不再抗拒,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从开始猛烈的掠夺转化为轻风细雨的品尝,舌尖却始终无法撬开她斤咬的牙齿。 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融化,属于她的芳香被他这个疯子掠夺而空。 “嘶——”沉浸其中的男人猛地退出来,冷吸一口气,一滴血珠骤然在他的下唇溢出来。 怀里的女人唇瓣红得不像话,森然的白牙刚才在他唇上重重地撕咬一口,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骤然挣出一只手,一拳头卯足了劲儿砸在了他的右脸上。 她没有分毫柔情,双眸要喷出火来,“这是你自找的。”冷着脸撂下一句又是狠戾的一拳头落在他的另半张脸上。 叶辞秋生生受下了这两拳,侧脸受力猛地偏到一边去,颧骨当即红了一片。 等价代换,他不管不顾吻下去的时候,甚至做好了会挨好几拳的准备。 他甚至还直视着她,猖狂至极地哼笑了一声。 车门没锁,赵听月收回手,冷冷睨了被打也依旧闷不作声的男人一眼,目光却不受控制的停留在他那瓣溢着殷红的嘴唇。 像盛开在清月下的罂粟花,蛊惑又危险。 “你想死吗?”她只恨自己咬轻了。 男人嫌弃眼皮不悲不喜地望过来,她仿佛被什么慑骇到,面上冷硬紧绷,心底却打了个哆嗦。 她不恋战,果断转身推门而出,纤细的背影竟显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来。 夜风吹过来,她的步子略显漂浮,大脑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狗东西,刚才怎么没咬死他! 叶辞秋没有拦她,他觉得有趣极了。 似是感觉不到痛,他用指尖沾了一点唇间血,借着灯光垂看。 刚才还能镇定地说出包养、一夜情这种大胆的字眼,如今一个吻就给吓跑了,出息。 他两指碾磨,擦在抽出的纸巾上,随手将握成的纸团抛在副驾驶上,目送女人曼妙性感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两个拳头换一个吻,这买卖还不错。 这边的赵听月揣着全世界的慌,像是身后有恶鬼扑食,似一阵风一样转眼狂奔上了楼。 等她回过神来,站在客厅里松开已经出汗的手掌心,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一个吻代表不了什么,但却把什么都说明了。 有句话叶辞秋说对了,他向来就不是个能跟仁慈沾上一点边的人。 他刻意藏起野兽的残忍,她便天真的以为,她能够掌控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今晚这顿狗咬算她自找的。 如果她足够圆滑,就该知道,此时匍匐求放过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又或者她从来都知道该怎么做,可偏偏习惯了什么都要赌上自己去硬碰硬。 如今脸皮彻底撕破,赵听月反倒心下安定了不少。 以后这姓叶的,她见一次打一次! 第48章 副作用 叶辞秋在车上坐了许久,万籁俱静的夜晚,手机恼人的震动孜孜不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是叶家催他回去了。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在跳跃着,赵听月手下没有留一分力气,砸得又准又狠结结实实,叶辞秋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都有点肿了。 他拿起手机利索地关机。 托她的福,他倒不用再往叶家庭苑走一趟了。 在踏入市中心那栋二层别墅的时候,叶辞秋轻松的心情依旧算得上舒畅。 他一眼就能看透她那浅薄的想法,可他偏偏就是不要她如愿。 他大跨步往别墅里走去,踩碎一地浪漫的月光。他无比清醒而残忍,他就是要把所有的星辰泯灭,即使他根本无意抬头仰望星空。 …… 除夕当天赵听月的出走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但这个年总归是没有过好。 第二天周屿舟打来电话,只责怪她不该选择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解决问题,赵奶奶自责的一晚上没有睡,以后发生这种事他会替她解决好,但她现在必须得亲自去给老人道歉。 赵听月羞愧的应下了,挂断电话就给赵奶奶打了电话,听着老人小心翼翼又关切的语气,她的心揪在一起,痛得眼泪大颗大颗坠落。 赵昕在一旁接过电话,嘱托她自己一个人在深圳要照顾好自己。 所有人,关于萧澜,只字不提。 赵听月没有时间自责反省太久,更没有将那晚的意外之吻放在心上。 被狗啃了一下,换了两个解气的拳头,她不亏! 正值年节,台里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她自投罗网,元宵晚会的总导演在亲眼目睹她扛着六十斤的设备从场东到场西,还能分出手冲着对讲机吼人,薅着她恨不得当成两个男人用。 小月在家里听说她除夕回了深圳,初二就赶回来了深圳。 赵听月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这下属真是没白养,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活挣钱还她钱吧。被抓去当苦力的小月哆嗦着拿手机订票就要跑路。 赵听月从大年初一忙到元宵节,搭上一个小月,俩人累得脸都小了一圈。 晚会结束当天,赵听月当场给小月放了假,让她去找男朋友过情人节。小月抱着赵听月嗷嗷哭,哭完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就直奔机场而去。 赵听月默默望着小月雀跃的背影,忍不住出神。她短短半生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世界,一向来去自如随心所欲,从未有过如此欢喜奔向某个方向的时候。 只因她知,无论何地,无人盼她归期。 她在深圳呆足了一整个冬季,北京的雪一场又一场不要命似的下,深圳却是滴雪未见。 无论叶辞秋当时如何威胁恐吓她,但自从除夕那天之后,他们真的如她所愿,再未见过。 赵听月在真正的春季来临之前拍完了两条广告宣传片,每日穿戴得人模狗样的在办公室蹲班审片子。 领导和小方总的派系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听说小方总的亲叔叔方总背靠枫叶传媒,力挺小方总上位。 小月成了茶水间的交际花,从运营部小姐姐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进了赵听月办公室后立刻分享了她的第一手资料。 小月推门进来时,她正裹着毯子在小沙发上喝茶,是李不语从老家带回来的玫瑰茶,美容养颜,她已经喝了一个月了。 有天身上犯懒,她没有化妆来上班,问小月她的肤色有没有变好。 小月盯着她的脸欲言又止,最后冒出一句,李不语这花茶做染料去染布能卖的挺好的。 无他,这色素沉积,效果太棒了。 赵听月的脸色越来越暗沉,连带着黑眼圈也明显了。扑在脸上的粉一天比一天厚重,可她恍若未知,只是又往化妆台上添了好几个色号的遮瑕。 小月说得口干舌燥,抬头发觉赵听月正对着手上的戒指出神,神情里有意外,更多的是晦暗。 “老大,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赵听月回过神,愣愣望着小月,伸出那只手给她看,声音发涩:“小月,你见过我手上这个戒指吗?” 赵听月很少戴饰品,之前在片场连丢了两对赵昕给她买的耳环和一个戒指,打那之后上班时间便什么都不戴了。 此刻她的中指上戴着一个羽毛形状的钻戒,几十颗碎钻簇拥着主位上一颗偌大的红宝石,切割完美,设计华贵。 自从无意中发现赵听月身上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发卡都要几千块钱后,小月此刻看这枚戒指的眼神都变了。 惊羡过后,她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确定赵听月的神态不是在故意显摆,她叹了口气,老大已经有钱到一套房戴在手上都能随便忘记了吗? 赵听月敛起神色,将戒指摘下来塞到衣服的口袋里。 小月看着赵听月塞戒指的动作如同她塞卫生纸一样随意,默默抱紧了连首付都要东拼西凑的自己。 赵听月收起戒指后,注意力回到两人刚才的话题上。她刚想顺着小月刚才的话往下接,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提到的枫叶传媒,那不是叶辞秋的公司吗? 小月显然也想到了,正要凑上来一脸正经的问她和叶总现在怎么样了,可一想到赵听月那耻辱的四万块钱停车费,顿时萎了。 算了,她老大这么好,得配一个温柔抗揍的美男子,叶总戾气太重了,她怕老大吃亏。 好吧,确实真的吃过亏了。 李不语太沉闷,不主动;易医生倒是温和,就是年纪有点大。 赵听月还在说着以后要尽量避着点小方总,这边小月却满脑子都在替她考虑人生大事,“老大。”她打断赵听月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赵听月默了一瞬,不解地看着她,似是不理解,她们明明在讨论小方总,小月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 小月看她沉默,脑子的弦一下就断了,“老大,你放心,你要是真喜欢女的……” ……她是被赵听扔出来的枕头砸出来的。 站在办公室门前,一想到赵听月望着她时,似笑非笑的阴寒眼神,小月抖了抖身子,老大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感觉有点变态了。 三月草长莺飞,空气清澈,但丝丝凉意依旧没有消散。 赵听月换上一身轻便的春装,黑色高领内衬外搭一件大领白衬衣,最外面是件青黄不接的短款皮衣。头发低低绾在脑后扎成一个揪,慵懒知性。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出发去外地去拍节目了,这一去就是一两个月的光景。 领导不允许她捧着奖杯却在办公室里发霉,赵听月也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多拍点东西,于是跟李不语商量着定下了去山区拍摄一档明星探险的节目。 这个节目是台里的试水,可台里现在内斗严重,领导和小方总各不相让,争来争去,反倒落在了她这个第三世界的人手里。 从这一点上赵听月就能拿定,最后这场权力斗争肯定是领导胜出。毕竟,小方总当初跟她结怨可是不轻,可他却阻止不了领导把这个节目暗中操作给她。 即便如此,赵听月依旧没有那个捡漏的运气,节目虽然给了她,但两方塞进来的人可都不少,她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后面进场拍摄之后,这群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听月不怕条件环境艰苦,倒是有些无措,跟那些所谓的明星流量打交道,更何况他们背后都站着不同的资本方,哪个都不好惹。 隔壁导演同事审片子的时候,天天破口大骂这些空有皮囊的花瓶耍大牌,哄着捧着拍出来的东西,到头来剪十遍才能用。 这次跟她搭档的副导演拍着胸口保证他选的人绝对靠得住,可开会时看着桌子上的拟邀嘉宾名单,赵听月还是心惊胆颤,这里面可不止一个在业内传出过不好合作的名声。 赵听月自认为自己哄人的本事基本等于无,骂人蠢货的本领倒是挺强的。说到底,她还是担心节目开拍, 嘉宾撕起来她一旦平衡不好,双方的炮火都集中在她身上。 城门失火,她就是池子里待煎的鱼。 工作室的人都招集得差不多了,开完项目策划会,赵听月站在落地窗前,独自一人安静望着窗外的春景。 静默良久,她还是决定去易临声那里一趟。 她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电脑前认真看着屏幕,闻声望过来。 在看清她没有头发遮挡,完全露出来的精致面容后,他愣神一下,盯着她的脸错愕一秒,嘴唇翕合。 赵听月粲然一笑,桃花眼盛满风情,美丽而凌厉。 易临声立刻反应过来,他认错了人。 他眼中的失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赵听月却当没看到一般,自顾自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 易临声已经收拾好情绪,温润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赵听月自顾自倒水,“我过段时间要去西部省份拍节目,一两个月回不来。” 易临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握紧手,面上依旧平静。赵听月顿了下,看向他,“我的病情,没有影响吧?” 她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这件事,除了易临声是她的主治医生,身边就只有小月和程安安知道。 周屿舟并不知情,准确的说,他以为她在国外那几年早就治好了。 易临声推了下金丝框眼镜,“你应该知道,你的病会拖这么久,完全是你自己不当回事,你一直在抗拒配合我。” 如果她配合的话,不至于让他的计划拖了两年还没有成功。 赵听月才不想听他当面唠叨这些没用的话,她这次要走好久,易临声最好能给她多开点药。 最近半年来,她的检查报告并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但也没有坏消息,只是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拖着,靠药物压抑着发病的频率。 易临声劝她没有恶化就算好结果,他正在联系国外的同学,看看怎么制定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 赵听月笑着点头,丝毫不往心里去,一副完全由他做主的态度。 易临声拧着眉叹息,当面装得乖巧听话的患者他见的太多了,可出了门就要闹自杀的也大有人在。 赵听月没有自杀的倾向,他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无奈。 赵听月放下水杯,易临声正在开单子,她补充道:“对了,我最近健忘越来越严重了,经常丢三落四的。有时候第二天醒来,前天晚上的事都能忘了。是最近吃的药有副作用吗?” 她仿佛随口一问,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他,易临声握着鼠标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细细问了她最近有没有失眠,除了健忘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赵听月摇头,只说最近记性太差了,老忘事,小月都怀疑她得青年痴呆症了。 易临声操控鼠标,“不排除是副作用,我给你换一种药先试试。” 他这么说着,可电脑上的药品选择却没有变化,他只在某种药名后的数量键点了加号。 赵听月对此一无所知,她甚至冲着他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是一种美而自知的妩媚动人。 易临声开完药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会,赵听月应了。 她一直在医院待到他下班,护士来送东西的时候,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转,易临声面上淡然,打了声招呼便领着赵听月出门。 回去的路上,赵听月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李护士要误会了。” 易临声专心开车,确定好前后的路况后才回答她的话,“她知道你是我的患者。” 赵听月啧了一声,“别的患者也去你家吃过饭?” 易临声不冷不热的瞥她一眼,“我只是替老师照顾一下你。” 赵听月猝不及防听他提及赵健,眸底划过一缕黯然。笑容淡了些,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那李护士误会的没错啊。” 易临声沉默了。 赵听月暗忖这人可真不经逗,不过当初叶辞秋捉弄的她更狠,她怎么就学不会这人的冷淡沉默呢。 一想到自己就像小月养的那只英短一样,一逗就炸毛,她就躁郁想打人。 可换个角度,逗猫玩确实很有意思啊,就像她现在逗易临声一般。 看来她不爽的只是自己是被逗弄的那一方。 第49章 一吻之仇 易临声的手艺不错,赵听月结结实实地蹭了一顿饱饭。 吃过饭,她叹息着易临声不找个老婆实在是浪费了一身好技能。 易临声的家里很简单也很干净,符合一个医生所有的特质。他家里没有什么过于复杂华丽的陈设,不像她住的公寓,几十万的地毯铺满半个客厅,华灯璀璨。 不大的套房里充满了她自年少起就触不可及的烟火气。 易临声在厨房收拾,她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没一会儿就犯起了迷糊。 赵听月已经不知道梦到过多少次这个场景了。 她的周围是雾蒙蒙的一片白,面前是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女孩站在雾霭的中央,白色纱裙轻轻摇曳着。 她温柔的注视着她,精致的容颜上挂着赵听月最熟悉的浅笑。 一开始赵听月还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想要抱住她,可她们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任她想尽办法也没法靠近赵吹雪分毫。 梦到的次数多了,如今她只是站在离赵吹雪最近的地方,静静看着她。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 果然,那道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重新来一次,你愿意用自己换回赵吹雪吗?”冰冷无情的声音没有一丝温暖。 赵听月没有迟疑,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应声说好。 她可以靠近她了。 迈步前,赵听月一如既往的回头,看了看她的身后。 那里空空如也。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非她不可。 可她这一次却破天荒的,生出一股那里本来有个人的念想来。只是那道身影一闪而过,她什么也抓不住。 耳边那道空灵的声音在催促她。 她转过头来,望进赵吹雪温柔恬静的眸底。 赵听月笑了下。 再没有一丝眷恋,她坚定的向前走去。 穿过迷雾,她离那道渴望已久的身影越来越近。 最后,她终于把她抱了个满怀。 所有的亏欠和思念,都变成泪水涌出。 赵吹雪会轻柔地回抱她,摩挲着她因压抑哭泣而颤抖的后背,轻声喃语抚平她支离破碎的灵魂。 然后,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明白自己很快就会醒来。 这个梦有太多的不完美,她不能说话,看不到她最后有没有把赵吹雪换回来。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停留在梦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个重复过无数次的梦,是她现在唯一的慰藉。 被易临声叫醒的时候,赵听月惊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醒了之后她就想着赶紧离开,她不敢放任自己的贪心。 谢绝了易临声送她的要求,她一个人打车拎着满满一包药品回了家。 这种日常在过往三年发生过很多很多次,多到赵听月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她不想承认,其实她对这种平淡的生活渴求已久。 站在小区门口,赵听月仰头看向满天星垂的旷幕,漂亮的眉眼染上一片沉霾。 所以,今天梦里那道被风一吹就消散掉的人影是谁呢? * 深夜两点,乘轩大道,冷清的咖啡店里只有两个店员和一个坐在窗边的客人。 赵吹雪单手捧着咖啡杯,街对面是繁华的霓虹灯生活,隐匿在水泥钢筋后的半山腰上,一座典雅别致的别墅二层刚刚亮起灯。 她依旧没有放弃买下这座别墅的心思。 今天心情不算好,她失眠而来,望着那朦胧的夜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夜晚柔和宁静,咖啡厅里播放着悦耳悠长的音乐,她难得享受这片刻的放松。 小西在制作台后安静打量着这位赵女士,过年她放假回家了,复工后这位赵女士也很久没出现,她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今夜她值班,赵女士推门而入时,她竟然欢喜的像见了一位期盼已久的老友。 她的工资不高,不然也不会总是申请上夜班,一个工时能多十块钱呢。 但今天她很高兴,第一次主动提出给赵女士免单,虽然一杯咖啡足够她半个晚上白忙活得了。 赵女士惊讶了一下,小西说是感谢她对他们咖啡店的支持。 于是她微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小西端上咖啡时,低头看到了赵小姐手上的戒指。 上面的红宝石颜色非常漂亮,她羞涩地夸了一句很漂亮。 赵吹雪摸了下戒托上钻石勾勒成的羽毛形状的轮廓,这是她两个月前在国外专门定制的款式,拿到后简直爱不释手。 她双眸落满星辰,温柔道了声谢。 叶辞秋从车上下来时,一眼就对上了玻璃窗后那双秋水如波的桃花眼。 女人头发绑在脑后,精致的五官中透露着贵气,看清他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冲他弯眉一笑,优雅而矜持。 叶辞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张脸从未对他释放过这般温柔无害的笑容。 她总是嚣张挑衅,有时狡黠妩媚,对着他的时候,更多的是虚与委蛇和愤怒戒备。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她眼冒怒火,呵斥着他的冒犯。 她说以后不要再见了,叶辞秋只觉得可笑又滑稽。 太天真了。 这段时间他联合徐家,又揽了霍家,吞并了不少商业板块。 可对整个叶家而言,这是犯了损公谋私的大忌。 他需要一段时间蛰伏消化,更需要对被惹火的叶老爷子做出一个伏低做小的示弱态度,让他以为还控制得了他。 他到底没有推掉叶老爷子给他定下的订婚,反正娶谁都是权宜之计,哪怕领了证也只是一纸无用的证明罢了。 一旦经济波动,说不定他未婚妻名下的人又换了。 处理好商业版图里新并入的产业,如今终于空下来,才意识到他好像无意中随了赵听月的愿。 他想过联系她,可手机捏在手里思来想去地算计,最终还是作罢。 猫的性子胆小,上次被吓得不轻,他可以给她时间想想清楚。 深夜的街头,他遥遥凝望着赵吹雪恬静的眼睛,他突然想了解一下赵听月身上的故事。 他猜她的家世应该不差,可年少放逐国外,成年后一人闯荡深圳,怎么也不像被父母牵挂疼爱的样子。 更何况,同样一个家庭,却养出来性子完全天差地别的两姐妹。 以往让他嗤之以鼻的凡尘俗事,今日却执着地想一探究竟。 于是他在赵吹雪诧异的目光下走进咖啡厅,在她对面坐定。 “叶先生,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叶辞秋没心情跟她寒暄,单刀直入,“你跟赵听月关系不好,”不顾赵吹雪错愕的表情,“为什么?” 赵吹雪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讲明她家里的情况,可其实要说复杂也算不上复杂,她似乎有些难堪。 叶辞秋垂眸,目光扫过她手指上奢华昂贵的钻戒,又想起那个恣意妄为的赵听月。她的十指秃秃,他好像从未见过她身上佩戴什么饰品。 那日赵听月随他赴宴,那套首饰他送出去就没打算收回来。 可瞧不上他的小女人同样对他的东西也不存半分心思,趁他在国外,自己眼巴巴送了回来,巴不得跟他一点边儿也别沾上的样子。 既然她不想接受他难得的好意,他也没必要继续浪费善心,那四万块钱对他而言还不够一顿饭钱,可他就是要看她当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赵吹雪终于下了决心,“她与我们母亲的关系不好,母亲从小就偏心我,总是委屈她。”她语气有轻微的颤抖,“我做的也不好,没有保护好她,后来她连我也讨厌上了。” 叶辞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可一想到姐妹俩平时的消费差距和性格处事,又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 原来那只小野猫的尖牙利爪,是这样练成的。 偏心啊,确实是一把利刃。 但心底总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没有细细思考下去。反正以后在他这里,没人能跃得过他,动她一根手指头。 “叶先生,你跟我妹妹……”她踌躇着,思索要用什么词来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觉得听月怎么样?” 她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破坏听月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关系。 叶辞秋似笑非笑,锐利的眼神如野兽苏醒。 潜意识里,他不想称呼她赵小姐,“你是赵听月的姐姐,难道不知道吗——我可是她的仇人。” 一夜之情,一吻之仇。 “祸不及家人这句话,在我这可没用。所以……” 一字一顿,意味深长,散漫的态度中是掩不住的威胁和恶意。 仇人? 赵吹雪彻底懵了,手抓着杯子愣在原地,茫然到自动就忽略了他后一句的威胁之语。 甚至连男人冷淡的睨她一眼后起身离开,都没顾得上拦住他。 确实,他从未正面承认过和听月的关系,一切都是她的先入为主。 仇人这个词带来的信息量太大,她着实被个意料之外的词语惊到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她最近的行为算什么? 男人如恶魔般的低语吟诵还回荡在耳边,她抿着唇惴惴不安,哑然无措地看着窗外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街际。 握着杯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骨节由白变青,她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俨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了。 挂壁的咖啡已经干涸,洇渍的曲线在洁白的陶杯内壁蜿蜒成片。 触目惊心。 程安安的戏刚杀青,赵听月的节目还在前期筹划当中,在程安安回北京之前,两人趁着空隙约着见了一面。 程安安下部戏的剧本已经拿到手了,拍摄地点在东部某个沿海城市的影视城,下个月进组。这意味着两个人在祖国一东一西,短时间内不会见面了。 程安安第二天还有配音工作,不能喝酒,赵听月把见面地点选在了电视台附近的餐厅。 两人聚到晚上十点,程安安的助理开车来接走她,赵听月站在路边挥手送别。 “小月月,别太想我——”程安安笑音明媚洒脱。 赵听月忍俊不禁,托她这张脸的福,她在深圳难得有程安安这个好朋友,虽然两人见得不多。 目送车子消失在拐角,她叹息一声,被人丢下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次,她总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夜里,月明星稀。 这是赵听月在深圳的第四年,她依旧不喜南方温润而寒冷的风,即便到了春日也不停歇。 台里高楼的灯亮着一半,城市依旧灯火如昼,她裹紧身上的长衫,沿着路边踱步,慢慢走入楼内。 赵听月翻上顶楼,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台阶坐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两样东西。 空气凛冽,她熟练地点上一支烟,将烟尾漫不经心的送入红唇中。 夜色深深,红色火星一闪一灭,微弱的光芒映着眉眼处摄人心魄的美丽。 城市喧嚣热闹,霓虹灯光怪陆离,她安静坐着,放空的望着远方。 泼墨卷发被风吹散颤抖,她一口一口浅酌着久违的烟草浓雾。 烟雾缭绕,侵染她晶莹如水的桃花眼,顺势挡住了黑眸中的淡漠和颓废之气。 口袋里的手机始终黑着屏,安静得像一块砖。 隔着半个城市的洋楼别墅的二层,叶辞秋半躺半倚在豪华浴缸里,水波泛着规律的波澜,缠绵的吻着他浸在水下的每寸皮肤。 微信聊天界面停留在红色叹号上,就连发出的短信也石沉大海。通话界面弹灭,忙音一直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叶辞秋双眸森森,抬手将手机扔到浴缸自带的酒台上,手机由于惯性撞倒了旁边的红酒杯。 咣当一声,红色液体倾洒而下,淅淅沥沥蔓延了一地狰狞的血色。 黑色短发湿透向后拢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水雾弥漫眸底,他眯着眼笑得阴沉,俊逸非凡的五官上布满愚笑和戾气。 他给了她这么长时间,她就想出了这么个招来对付他? 行,看来还是欠教。 天台上的赵听月倏地打了个哆嗦,心里突然划过一股不详的预感,那种摸不着却分明存在的诡异感觉让她后背生生冒出一层冷汗。 靠之,丫谁背地里惦记她呢? 第50章 不屑佛 第二天,赵听月总算知道昨晚突如其来的不安是为何了。 赵听月将近中午才到台里,迎面遇上小月的时候,对方当即愣住,上下打量她一眼,露出夸张的惊讶神色,“老大,你现在来台里干嘛?” 赵听月不明所以,“你不还钱,我不上班,咱俩去喝风吗?” 小月还以为她在装傻,“老大, 我知道你不想去,可枫叶传媒现在可是咱们的金主亲爹啊,就算你跟叶总……” 赵听月挑着眉稍睨她一眼,更摸不着头脑了,“你说什么呢?”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最终,败给了她懵懂的神情,小月冒着冷汗狐疑道:“今天枫叶传媒举行庆典活动,下午四点在海上游轮举行,邀请函我两天前就放在你桌子上了。” 赵听月顿住,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事了。 她甚至突然想起来,小月还特意当面提醒过她两次。而她当时忙着准备节目开会,加之打心眼里抵触跟叶辞秋有关的事,一来二去地,彻底就把这事儿撂下了。 小月看到她的眼神突然冷下来,心里打起了鼓,“老大, 你真没看到啊?” 赵听月抿了下唇,实话实说道,“我可能看到过。”但那份邀请函可能的结局,“大概是被我顺手当废纸扔了。” 小月听到她满不在乎的说辞,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视线落在她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和帽檐下未着粉黛的素颜,小月一猜她肯定是懒得没洗头就出门了。 所以老大是真的把这件事忘了! “老大!”小月哭哭丧丧,掰着手指头崩溃。 从台里领导的特别交代说到枫叶传媒对这次庆典活动的重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她赵听月今天必须得出席。 赵听月明白这事儿纯粹是她的健忘惹的祸,就算她一开始就不打算出席,但抛诸脑后和找人代为出席是两码事。 邀请函确定是没了,她只好安抚着小月,保证只要搞到邀请函,下午四点还来得及,她一定去。 小月抓住她的手,眼睛发亮,“老大,你可以联系叶总问问啊,有他的同意,别说邀请函了,vip席都不是问题。” 赵听月不敢看小月的眼睛,小月不停催促着,她只好道出了自己已经当面跟叶辞秋划清界限,而且早就把叶辞秋的联系方式全都删除拉黑的事实。 说完她就恼羞成怒起来,虽然是想着能让小月打退堂鼓,可她又不免想起来那个猛烈又极富侵略性的吻。 当初那番操作着实是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赵听月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她当时的那番话有多么没必要。 没必要冲动之下把内向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也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平白激得那个变态直接上嘴了。 真不想联系单方面避开他就是了,赵听月心底翻涌着,脸上的表情换个不停。 一旁的小月却是气都喘不匀了。 “老大!咱们的节目还没开始拍呢,这时候你跟叶总闹翻了???”她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瞧着她的目光宛如看一只野猴子,到时候叶总半路撤资怎么办! 赵听月心虚极了,她还没说她给了叶辞秋两拳呢。 不过她脑中还是叛逆地蹦出俩成语—— 她这分明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 “想开点,他说不定根本就不在意我去不去。往好了想,他可能已经彻底恼了我,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呢。” 准确地说,是恨上她了。 小月咆哮道:“不是可能,是一定。枫叶传媒的请帖上特意备注了,邀请人选都是他们老总挨个确认的!” 所以赵听月能被邀请,肯定是叶总的意思。 小月抖了抖身子,不管叶总这是在传递什么信号,对她们而言,这就是有则赎罪,无则跪舔的绝处逢生啊! 老大去的话,叶总不一定会为难她;但老大不去,叶总一定会为难她们所有人! 赵听月秀眉紧蹙,这么明晃晃地一个陷阱就差主动跑到她脚下去了,叶辞秋觉得她会去??? 虽然她的话是头脑一热说出来的,但两人在那天的惊魂两拳后确实再未见过。而她的节目和台里的投资也都相安无事,她便觉得这家伙肯定不知道在憋什么坏呢。 所以,当时埋的雷,时隔这么久,终于选在一个让她毫无防备的时机爆炸了吗? 如今他们手里的项目大半投资都是枫叶传媒的份额,小月的事业心和造反心空前高涨,咬死不松口,今天这个典礼活动,天塌下来了她也得去! 赵听月本就排斥叶辞秋,偏偏小月又在一旁拱火,那股不要命的反骨涌上心头,又理直气壮起来,态度直转而下,大步迈进办公室里死活不松口。 投资是她谈下来的,但合同一旦签了就是枫叶传媒和台里两方的事了。既然挨不着她赵听月什么事,节目也正在顺利筹划,她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去被人玩儿。 赵听月裹着毯子在转椅上摆烂。 小月情绪一转,泪花说来就来,从单身狗小花说到还需要奶孩子的老邹,赵听月被唬得心惊肉跳又实在不想妥协。 赵听月一想到两人都闹得不能再掰了之后她又主动找上门去,这狗逼日子是越来越没有盼头。 两个人僵持半天,谁都不肯退一步。 赵听月气得拍桌子:“成月!你要造反啊,要去你自己去!” 最后还是过来拿资料的李不语了解经过后解围,据他的小道消息,叶氏集团总部今天晚上会举行换任仪式,叶辞秋作为继承了其父母全部股份的大股东是一定会出席的。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时间参加自己手底下一个小小传媒公司的庆典活动。 而且最巧的是,赵听月现在正在筹划的节目制片人郑总也收到了枫叶传媒的邀请函。 赵听月同他大眼瞪小眼,一时没了反应。 李不语静静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彷徨,“你不想去,你在害怕什么?” 赵听月有时候蛮讨厌李不语看透人心的本事的。 譬如现在,即使他并不了解她和叶辞秋之间不可分说的一二事,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抗拒绝不止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在他面前经常像个穿着透视装的傻子,偏偏她确实藏着不少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 赵听月微微一笑,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她再推脱只怕小月都要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别无他法,“我只是在想,我待会儿要穿哪套衣服去而已。” 随后,她当着李不语的面给郑总打了个电话,对方对漂亮女伴来者不拒,一口应下带她一起出席。 挂断电话,赵听月面色说不出来的别扭。 靠之,给她节目加资的时候怎么不见这姓郑的这么爽快! 顾不上李不语还在,家丑不可外扬,她磨刀霍霍向小月:“成月!给老子还钱!” 咣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瞬间移到玻璃门外的一道身影落荒而逃。 李不语:“……” 虽然活动安排在四点,可赵听月要重新换衣服化妆,时间并不算充裕。 赵听月凳子都没坐热就得开车回家。 小月把地址发到了她的手机上,赵听月眼眸低垂,手机屏幕映着的绝艳容颜染上一抹郁色。 她根本没做好再次面对叶辞秋的准备,其实她在心底隐隐有猜测,叶辞秋生性乖戾叛逆,万一,万一他真敢扔下换任仪式不管呢。 叶辞秋费尽心机把她搞进去,怎么甘心被其他事情绊住。 但她又难免觉得自作多情,倒也不必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她的心慌乱地仿佛柳絮随风没个安定,虽迟但到的第六感告诉她,此行大凶。 怪哉,难道叶辞秋在周年庆上买好杀手准备刺杀她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赵听月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紧赶慢赶掐着点到了约好的地方等着制片人。 赵听月今天穿着一双黑色过膝长靴,镶着璀璨的银闪,咖色衬衣外面是一件收腰高定西装外套,浅浅露出细钻黑底包臀裙的边缘,白皙修长的大腿暴露在冷空气中。 见郑总下车,她扬起明丽热情的笑:“郑总。” 郑总眼底的惊艳掩藏不住,美人在侧,明眸善睐,笑得活色生香。他压住身体暗处的躁动,赶忙笑呵呵的迎上去,端得一副成熟和煦的态度。 赵听月不动声色地避开郑总想揽在她细腰上的手,自然又不容人拒绝地挽住他的胳膊,抬头冲郑总笑得风情万种。 她的神色越发明艳,郑总心底那点不悦又生生压了下去,甚至还绅士的放慢脚步,照顾着她脚下不方便疾行的高跟鞋。 核验过邀请函后,赵听月随郑总登上岸边停泊的私人豪华游轮。 等时间一过,amei号游艇慢慢驶离海岸。 甲板上的人不少,服务生端着酒杯走进走出,郑总显然有很多生意伙伴需要寒暄问好。 赵听月善解人意地松开他的胳膊,表示自己在这待会看看风景,等郑总忙完了再来找她。 郑总满意地点点头,心底那点小心思随着赵听月的乖巧迷人活跃起来。 谁说他们这导演新星脾气古怪不好惹的,要他看,这简直是难得人间尤物。要皮相有皮相,要眼色懂眼色,郑总心底有了打算,多么合适的情妇人选啊! 郑总眼底那点龌龊的小心思没有逃过赵听月的眼睛,她心下冷笑,面上依旧端着虚伪得体的微笑。 待人一走,赵听月顿时垮下嘴角,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里,生怕捕捉到那么熟悉而惊悚的身影。 过了一会,郑总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赵听月戒备的心情松了再松。叶辞秋一直不出现,她终于忍不住挪动僵硬的身体,四处打量起这艘豪华游艇。 amei号游艇奢华至极,船尾甲板处有一个巨大的游泳平台,100平米的游泳池蓄满水。赵听月端详着四层船舱数数,这艘游艇最起码得有20间客舱,更遑论位于一层客舱最中央的奢华舞厅,也就是待会典礼的主会场。 不得不说,叶辞秋那变态是真有钱。她感叹,纸醉金迷算是让丫给玩明白了。 时间逼近四点,光鲜亮丽的宾客们收拾观光的好心情,陆续往船舱内由舞厅改造而成的主会场走去。 郑总也结束了人情场,回到甲板上。 赵听月一直留意着,一发现郑总出现在视野里,迈着矜持的脚步移到郑总身边。 两人虚与委蛇地互相捧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舞厅内。 赵听月笑得嘴角僵硬,心下一直紧绷着,心脏跳得极快,她挽着郑总的手臂不自觉用力。 从刚才在甲板上待着,她总有一种被人在背后窥视着的感觉。 她踱着步换了个位置,那道凛冽的视线如影随形,赵听月环顾一周却始终看不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顿感毛骨悚然。 直到进入船舱,身后那道强烈的瞩目感才消失。 除了叶辞秋,赵听月猜不出还能有谁,目光肆意凌厉,如野兽一般极富侵略性。 这厮竟然真的狂傲到连自家集团的换任仪式都不出场! 难道就为了跟她玩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变态! 顶层的船舱内,男人身姿倾长而挺拔,黑色西装贴身,勾勒出他伟岸健硕的身材。他足足有一米九高,腰腹精窄,只是站在那里,不自觉就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他立在窗前,眉眼冷冽充满邪性,挡光玻璃蓝绿色的光晕投射在他完美硬挺的五官上,显得狂野深邃。 从赵听月出现在甲板上那一刻开始,叶辞秋幽暗阴翳的目光就一直牢牢落在她精致的容颜上。 他看着她依偎在陌生男人的身侧,多情的桃花眼顾盼流转,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让人忍不住瞩目流连。 邪恶的薄唇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她敢风情万种地赴他这场约,他再放任自己的滥情不管,就离成佛不远了。 他可是世人口诛笔伐的人间第一等祸害。 ——他从不屑佛。 第51章 坠海 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后的解韫啧了一声,楼下女人冷不丁投过来的目光凌厉而认真,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脑子嗡嗡的,她能看到他? 乔翊嗤笑得看他一眼,侧首冲两米外同样立在窗前向下俯视着一切的男人扬声道,“秋仔,这妞儿发现了。” 叶辞秋对上女人并不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神,勾了下唇角,可真够笨的,都快一个小时了,她才抬头怀疑到这里来。 她还在左右审视着这片玻璃,目光从他们三人身前扫过,视线却只能隔绝在那层郁色上。 解韫依旧站在窗前,仰头将手中玻璃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举起另一只手比出举枪射击的动作,指尖对准楼下毫无知觉的赵听月,凌空放了一枪。 虽然,他现在对赵听月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好的坏的,都在她出口维护他母亲的时候,烟消云散。 但这不耽误他看到她那张昳丽妖冶的脸时,惨痛记忆狂飙,身上仿佛又在隐隐作痛。 乔翊挑着眉,像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说起来,秋仔这艘豪华游艇还是这妞儿给赢回来的。” 上次山庄午夜的赛道上,赌注便是价值上亿的这艘豪华游艇。 这群常聚在一起的权贵子弟越玩越过火,一夜一场豪赌,挥手间足够一个上流社会普通家族全部家当的赌资便烟消云散,只为了寻求片刻的欢愉和刺激。 次日太阳升起来又是一众运筹帷幄的未来继承人。 当然,这里面最疯的还是叶辞秋。 不疯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替他上场,人坐在场边轻轻松松观战,最后却拿回场上的全部押注。 视线落在楼下女人妩媚动人的容颜上,乔翊的眼中燃起蠢蠢欲动的猎艳兴趣。 “秋仔,玩够了给我玩玩?”他直言不讳,仿佛提起地下车库里随便一辆跑车,在他们之间随手转让。 叶辞秋闻言凉凉瞥过来一眼,无喜无怒。 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生气了。 乔翊笑着举起双手,一整个纨绔没正形,笑呵呵地表示他就是开个玩笑。 解韫冲着乔翊骂骂咧咧,当然,他生气的不是乔翊话里话外对赵听月的蔑视和侮辱,而是这人玷污了叶哥的品味。 口头上说得轻狂,可解韫心里根本没底。 叶辞秋从一开始就一直打量着楼下,解韫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如妖精一般勾人魂魄的赵听月身上。 他想问问叶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将怒气全部对准了楼下已经移开视线,正跟身旁的男人从容谈笑的女人。 这女人根本配不上叶哥。 叶辞秋却在此时突然转身往外走。 解韫下意识就要跟着,刚要抬脚就发现乔翊在沙发上慵懒而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语气颇冲,“你不走?” 乔翊双手一摊,含沙射影道:“我为什么要去看我兄弟撩女人?” 姓乔的在放什么屁! 解韫刚要发作,突然面色一紧,意识到什么。他大步走到窗边往下一探,果然楼下那道倩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乔翊直直打趣着他,“你不会以为秋仔跟你一样,对女人不感兴趣吧。” 他脸上的揶揄不加掩饰,此时叶辞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解韫忽然就迈不动脚了。 赵听月站在船尾的甲板拐角处,不远处有两个跟她一样溜出来放松一下的年轻女郎。旁边的旋转楼梯刚好挡住她的身体,那两个人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小声交谈着。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茫茫寂静的海面与黑沉沉的天空连成一遍,月光凄凄,天地无垠中似乎有一种格外让人恐惧的感觉。 寒风无情肆虐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赵听月浑然不觉,伴着窃窃私语的人声,目光远眺。 游艇正在全速行驶,返航的尽头是海岸线灯光反射的粼光,繁华都市里的车水马龙被墨色广阔的海面远远抛弃。 突然—— 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嗤笑,赵听月回过神,倏地抬头看向身侧的二楼露台,猝不及防就撞进了一双浅淡的眸子中。 男人居高临下盯着她黑眸涌上嘲弄,似笑非笑,嘴角挂着危险的弧度。 赵听月下意识打量他脸颊的两侧,那里光滑如初,不见一丝受伤的痕迹。 赵听月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轻了轻了,应该趁机再补几个巴掌的。 叶辞秋显然透过她的神情看透了她的内心,本就张狂不可一世的神色多了几分不悦。 “怎么,还想打够?” 赵听月一阵恍惚,一阵冷风裹挟着她的长发袭过,藏在暗处的猛兽终于亮出锋利的爪子,她本应该害怕,却骤然松了卡在她胸口一晚上不得安宁的那口气。 “叶先生。”她听到自己不大不小的声音,干涩却罕见的平稳。 既来之,则安之,敌不动,我不动。 叶辞秋站在比她还高的露台上,眉眼深邃泛着冷意,听到她的如常又疏离称呼后表情一顿,风卷云涌般僵了好几秒。 小猫现在倒是会装了。 他仿佛换了个人,语气诡异的温柔,“好久不见?” 船舱的暖光灯从上而下打过来,赵听月仰着头望他,好久不见个屁,一辈子不见才好呢。 下一秒,男人恶劣残忍的本性暴露无遗,自顾自己接话,“我怎么记得,赵小姐说过要跟我再也不见呢?” 又来了,又来了。 听着那久违的称呼,赵听月分明已经免疫了,可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烦躁。 她端起假笑,选择性耳聋,只当没听到他的阴阳怪气,“叶先生今晚的庆典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艘游艇真漂亮。” 她笑得明艳,再一次将两人炽热的交缠吹散如烟,一如五年前,不在心底留下一丝波澜。 叶辞秋弯腰,手臂撑在栏杆上,隐忍下心底的怒气。 “是啊,这艘游艇可是赵小姐赢回来的。”他耐着性子陪她演起了粉饰太平的大戏。 赵听月眼中浮现出意外之色,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他说的赢指的是她在解家庄园飙车那次。 一艘以亿为单位的游艇,只是他们一场追求刺激的比赛的赌注? 赵听月满目错愕,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这群人还真是一群疯子。 叶辞秋没有错过她诧异的表情,温情消失不见,唇角的微笑变得阴翳危险,“你说,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怎么样?” 他嘴上说得唬人,可依旧站在露台上没有动作。 赵听月神色微变,这话换任何一个人说,她都只当个笑话听,甚至还能讥讽回去。可叶辞秋这变态,她严重怀疑,他只要敢说,就敢做。 “不怎么样——” 意外就在此时陡然发生,她的话刚说了一半,突然看到男人身后出现一个黑影,她瞳孔紧缩,“你——” 叶辞秋心思极其敏锐,看到赵听月脸色大变的一瞬间,迅速意识到身后有危险。 可还是太迟了,他甫一转身,那道黑影早已全力而动,手中铁棍横着直冲他的脑袋抡过去,他只来得及感觉到耳畔一阵疾风掠过。 银光乍现,“砰”地一声,坚硬无比的铁棍毫无保留地重重抡到叶辞秋的额头上。 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赵听月眼睁睁看着叶辞秋被一击而中,大片血迹从他右边的额头喷涌出来,而他本人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后竟是软塌塌地栏杆上整个翻了下来。 赵听月心中大骇,来不动喊出声就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叶辞秋即将坠落海中的身体。 可赵听月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臂力,也低估了一个成年男性健硕身体的重量。 她猛地被他下坠的巨大惯性拖拽,脚下的高跟鞋瞬间失去平衡,她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身体重重撞到了夹板的栏杆上才没有被他拉下去。 赵听月吸着冷气低声咒骂一句,shit!为什么每次跟这变态在一起发生意外的时候,她都穿着这该死的高跟鞋! 一股剧痛从胸口和被卡住的腋下传来,纤细的脚腕扭曲成恐怖的角度,身体被手臂向下拉扯的力量和稳固的栏杆挤压。 她几乎要喘不上气,用力抓紧他衣服的胳膊也开始颤抖。 不用想,那道黑影肯定已经发现隐藏在甲板上的她了。 “叶辞秋!你怎么样,还活着吗?”她顾不上自己,慌忙地低头去辨认叶辞秋低垂的脸,这人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真死了的话,她就松手跑路了。 叶辞秋的气息很弱了,听到头顶那道惊慌关切的女声,脑部的剧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却被浓稠的液体染红,目之所及只有大片令人眩晕的黑红虚影。 他额头伤口处的血肉狰狞,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短短时间内就将他的脸和脖子染红,浸透白色的衬衣后,又灌入黑色西装内。 赵听月被他身上惨烈的情形惊得霎时噤了声。 身后传来一声人体落地的闷声,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从露台上跳了下来。 甲板上此刻已经空无一人,聚在舞厅里的人被音乐声淹没。 就在此时,悬在甲板外完全依靠她拼命的抓拽才没有落入海中的叶辞秋有了动静。 他的眼眶里浸满血,黑色瞳孔涣散,显然没有聚焦在她身上。沾满血迹的薄唇微颤,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赵听月还是读懂了他翕合的微弱唇形—— “快跑。” 熟悉的短句让她陡然哆嗦了一下。 还没来得反应,她用余光瞥到那道身影起身站稳后,裹挟着浓烈的杀意,正在迅速靠近她的侧后方,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操,她倒是想跑,问题是催命的已经到家门口了啊。 千钧一发之际,赵听月当机立断卸掉全身的力气,猛地屏住呼吸,紧接着迅速一个探身越过用作支撑的栏杆,利索的翻了出去。 情况凶险万分,她只能想到这一个选择。 翻出甲板后她的身上骤然轻松,同叶辞秋的身体一齐在空中自由落体。 “嗵”得两声直直坠入平静无澜的海里,彻底消失在黑影的视线中。 海水冰凉刺骨,汹涌的水花和暗波瞬间将两人吞噬。 赵听月在扎入海面下三米深的位置睁开了眼,周围黑漆漆一片拥挤的海水,二 十米外还能看见拨开浪潮的船体正闪着微弱的绿光。 即便经历几秒的失重状态和巨大的落水冲击感,她的手里依旧紧紧攥着叶辞秋的衣服,而叶辞秋沉重的身体还在拖着她往更深处的黑暗慢慢下坠。 赵听月当即拽着他往上游。咬紧牙拨出一条向上的生路,她迫切的渴求着海面上能让她自由呼吸的空气。 等她终于拖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叶辞秋游到海面上,她一只手臂拨着潮水,猛地探出水面后,口鼻共用,大口大口吞咽着新鲜的氧气。 等她终于换够气,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残余的水渍才睁开眼。然后她就发现游艇已经开出去几十米远,甲板上隐约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对着这个方向。 赵听月一身戾气,将糊在脸上的湿发撸到脑后,摸遍身上的口袋,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身侧的叶辞秋的脸勉强能探出水面,海水冲掉了他满脸的污血,露出俊美立体的五官来。只不过他双眼紧闭,已然意识全无,只能随着波涛漂浮在她身边。 赵听月立刻潜入水中摸遍了他全身,掏出两只手机来,无一例外地,全都进水黑屏了。 也不顾船上的人能不能看清,她怒而举手,衣袖甩出一串水珠,冲着那道黑影比了个嚣张的中指。 “fuck!”她喘着粗气,骂人倒是还中气十足。 广阔汹涌的海面上,只有她身体挣扎出的水纹一圈圈荡开,宛如一颗石子般渺小无力。 叶辞秋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一股一股的血丝涌出来,立刻被贪婪的海水舔舐干净。 赵听月顾不得思考一根铁棍怎么能砸出这么深而大的伤口。她不停摆动双腿和手臂才不至于沉没,探过叶辞秋的鼻息后,惊讶地发现这人竟然还没死。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她这么想着,莫名松了口气。 第52章 怕黑 漆黑的海面孤寂无边,远处的游艇夜灯已经模糊成虚影了。赵听月大半身体泡在水里,被冻得直哆嗦,冰冷的海水正无情吸收着她的体温。 他们联系不上外界,如果继续留在海面上,奢望船上的人发现他们消失而掉头赶来救援,怕是船还没找到他们,她和叶辞秋不是被冻死就是体力耗尽淹死了。 当然,叶辞秋这变态比她还多个选择——流血而亡。 但人在绝境处被激发的潜能是无限的。 赵听月大脑急速运转,她刚从客舱的舞厅溜出来透气的时候,记忆里视线的尽头似乎是一座岛屿的黑影。 可那会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游艇行进十分钟的距离,与人徒手游过去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更遑论她还拖着一具“尸体”。 她不是圣人,脑中某些念头一闪而过。 ——只要松开手,她就可以自己逃命。 说到底,她沦落到现在这个绝境也是因为多管闲事拉了他一把。 可是……难道真的任凭他葬身于这片阴暗的海域吗? 她低头往下看,深不见底的漆黑海底如同一只蛰伏的深渊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残忍地吞噬一切生机。 赵听月闭了闭眼,又骂了句脏话。 “叶辞秋!醒醒!你还想活着吗?”病急乱投医,赵听月直接下手拍着他毫无温度的脸,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她这番动作只是慌乱之下的无意识输出,她的手快要失去知觉,下手的力道自然没个轻重。谁知就在她这么或浅或重的几巴掌后,男人睫毛轻颤,竟然幽幽醒了过来。 赵听月冻得牙齿打颤,对上叶辞秋暗红的眸子时,那股冷意直冲天灵盖,随后就被一股巨大的惊喜淹没。 “叶辞秋,你醒了!”她抓着他的衣领,两人的身体凑得极近,随着潮水的节奏波动。 他初初醒来的茫然只持续了一瞬,额头伤口处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瞬间紧绷起来。他想起来坠海前的一幕,他被人偷袭晕倒,有人拉住了他,最后还跟他一起跳入海中。 悬在甲板外的一幕幕记忆逐渐回笼,赵听月因为用力而憋红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汇集成如今近在咫尺,那副妆容污糟又湿漉漉的容颜。 “你——” 赵听月见他的视线恢复清明,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犹豫要不要丢下他了。 她径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迅速把他们的处境说了一遍,最后告知她的决定,他们需要游到那座海岛上去。 叶辞秋已经提不起一点儿力气,但他明白,眼下除了她的办法还有一丝儿生的希望,他们只能留在这里等死。 “你还能游吗?”赵听月试着松开她的手,叶辞秋垂眸看见她因为失温而发青的手。由于长期蜷缩着用力抓住他,即便松开了,现在依旧保持着僵硬的状态。 “能,你游前面。” 他的声音虚弱至极,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气息沙哑到最后轻不可闻。 赵听月担忧地看了一眼他额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明白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点点头挥动双臂向前游去。 叶辞秋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的力气跟上她。 赵听月始终游在前面带路,偶尔慢下来回头查看一下叶辞秋的状态。他的脸越发惨白无色,面部紧绷双眸猩红。看得出来,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硬撑着。 赵听月的状态也已经差到不行了,之前被栏杆猛烈撞击,她怀疑她的肋骨都要断了。 不过身体内部那股异常的刺痛感早已被流失的体温带走。她的四肢已经僵硬失去热度,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拨开水浪的动作。 在冰冷彻骨的海水里泡一个小时已经是很多人的极限了,更遑论两个人还一刻不停地向前游动着。 后半程,叶辞秋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了,怕他一个眨眼晕过去,赵听月也跟着慢下来,与他并行向前游着。 借着洋洋洒洒的皎洁月光,他们已经能看到那座海岛的黑影了。 大概还有一公里的距离时,已经隐约能看清岛屿上礁岩的形状了,叶辞秋却悄然没了动作,慢慢往海里沉没。 赵听月知道他已经坚持到极限了,她从不知道有人能把自己的生理极限开发到超过医学可以解释的范围。 她游到他身边,整张脸木着没有表情,只是那双桃花眼被刺骨的海水浸染变得森然凄冷起来。 她的动作僵硬,却没有片刻踌躇。 拖着叶辞秋健硕沉重的身体,单手抽出系在西装外套上的腰带,麻木地用僵硬到无法弯曲的手指打了两个结,将那具庞然的身体挂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个举动无疑于将自己送上叶辞秋搭乘的死亡快车。 不过——谁让她是神经病赵听月呢。 她已经无法调动脸部的神经肌肉了,连咬紧后槽牙这种苦撑的动作都有心无力,只凭借着最后的信念拖着男人往前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海浪一个波澜推助后迅速消撤,两道身影狼狈地攀附在岸边的礁石中间,探出的上半身被翻涌的浪花无情拍打着。 赵听月的双眸里一片湿漉漉的模糊,一只惨白如玉石的手紧紧扒着石缝的凸起,已是出气比进气还多了。 吸进肺里的空气新鲜又冷冽,由内而外的冷意渗透她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寒冰利刃凌迟着,清醒而痛苦,可她已经顾不上疼了。 赵听月翻上岩石,憋着一口气直到青筋尽露,才将泡在海水里如同一滩烂泥的男人拖上来。 硬撑了一路的那口气骤然松下来,一股巨大的力竭晕眩感袭来,她整个人瘫在坑洼不平的石面上,伴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方感觉到有心脏钝重的跳动感慢慢重回她的身体。 顾不上多休息,她强撑着爬起来,侧首去看仰躺在她身侧也不知还有没生息的叶辞秋。 他额头上狰狞外翻的血肉已经不出血了,赵听月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那道模糊糜烂的伤口,顿时遍体生寒。 探入鼻下的手指一颤,感觉不到分毫温热。 赵听月整个人僵在原地,彻底懵了。 “叶辞秋,你醒醒。”嘶哑的声音犹如秋日落叶,重复着遍地凄凉。 她跪在地上,用力按着他的胸膛心脏的部位,执拗地想像刚才一样把他唤醒。 她又向上移了半寸,用失去血色的唇堵住他冰凉的唇瓣,一口一口往里渡着气。 循环往复的动作榨干了她积攒的所有力量,可躺在地上的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她的眼泪不知不觉洒落到他脸上时,赵听月终于颤抖着停了下来。 深邃的面容上泪珠混着海水在凄静的月光下兀自晶莹,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的异想天开。 她跪在了无声息的人身侧,跪在广袤静谧的深海旁,出人意料地嗤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眼泪复又大股大股的涌出来。 时隔多年,她再次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她身边,而她拼尽全力却只是一场空。 她脱力般地仰躺在他身侧,放弃了再去探一探他鼻息的打算。 有湿咸的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混入她脸上残余的水渍,她的倔强和坚持在无力挣脱的绝望中渐渐崩塌。 死就死了吧。 反正……反正她从来都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又笑又哭着,神情显然已经陷入癫狂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的自讨苦吃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除了一具冷冰冰再无反应的尸体,最后什么也留不住吗? 她如同一条搁浅的鱼,眨着眼睛望向头顶无垠的苍穹夜幕,茫然而痛苦地呼吸着。 海风带起一阵颤栗,湿透的衣物贴着身体在拼命掠夺她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热气。赵听月摸了一把湿得一塌糊涂的脸,再次翻身坐起来,沉沉地望向安静的叶辞秋。 总是多情的桃花眼里多了一抹狠戾的偏执。 淦!老子拼死拼活救下来的人,就算是死透了,她也得把人从阎王那里再抢过来。 赵听月反骨遍生,狠狠地咒骂着,日他的老天爷,她就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不允许再有人因为她的无能为力而死。 她摸着他的脸,重复刚才那一套心肺复苏的动作,无意间手指突然被锋利的碎石划破,血珠当即涌了出来。 赵听月毫无知觉,按几下心肺处,附身掰着他的下巴渡一口气。 突然—— 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微躬,浑身颤抖着从口鼻中咳出一口污水,随后又重归安静。 赵听月眨眨眼,盯着地上狼狈的男人,连呼吸都忘了。 她慢慢附下身,轻轻侧耳去听他胸膛里的心跳声。挂满水珠的睫毛轻颤,她试着小心翼翼靠近那个会让她崩溃疯狂的潜在结果。 “咚——咚——”微弱而沉重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耳道里,赵听月眼中突然迸发出喜悦的剧烈光芒。 泪眼滂沱之际,她想捂住脸,遮住她惊喜到看起来肯定傻里傻气的表情。 可手臂瘫软在一侧微微发抖,竟是抬也抬不起来了。 海浪声生生不息,铺天盖地的黑暗吞噬一切,水浪拍打着礁石的狂乱中混杂着诡异的安静。 赵听月陷入痛苦中的理智开始回笼,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过。顾不得害怕,她当即决定背着叶辞秋去岛上看看。 脱掉过膝靴,几下磕掉细高跟,她重新穿上鞋,随后脱掉吸满水而变沉的西装外套,扯着他的两条手臂从后搭在她肩上。 动作冷静而麻木。 她要去找她和叶辞秋唯一的生机。 两人紧贴的身体严丝合缝,叶辞秋沉重健壮的身躯压弯了她的背,她崩溃地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海岛。 借着月光,她依旧无法全神贯注,观察四周的情况。 她的脸上和腿上被尖锐的松针划出一道道血痕,可她感觉不到一丝痛感。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他骗她害她,对着她冷嘲热讽,做尽恐吓威胁之事,她该是怕他惧他恨他的。 即便不会主动去害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搭上自己半条命去救他。 赵听月觉得自己脑子锈逗了,不然她想不通,当时在游艇上她为什么会主动伸出那只手。 她只好安慰自己,等两个人活着从海岛出去,以后她可就是能比肩解韫母亲,给了叶辞秋第三次生命的重要女人了。 解韫的的母亲救了他,他都能对解韫那么好。这下轮到她亲手救他了,到时候,她要这大变态给她说一万遍对不起! 背上失去反应的身躯如千斤重,她步履蹒跚,每隔二十米就要喘着粗气停下来歇一歇。 她恼火地用脚踢他的小腿,忍不住怒骂,这变态看起来精瘦的,为什么会这么沉,她的腰都快断了。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落魄感打破了她苦苦维持多年的坚硬外壳,赵听月惶惶不敢抬头看周围浓郁到只剩黑色的环境。 哪怕知道背着叶辞秋只会让两个人都死得更快,她也不肯将人放下。至少他在身边,她总不是孤身一人置身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强硬驱赶掉脑海中令人窒息的回忆,她终于在耗尽力气前,摸到了一座无人居住的巡逻室前。 彼时她身体摔倒到过碎石上,撞上过植物锋利的树枝。 娇嫩的皮肤已是伤痕累累。 荒无人烟的海岛定期会有人上来巡逻,这个简陋的住所大概就是巡逻人员暂时的落脚地。 赵听月爬进屋内,摸索着拉开电闸,屋内的灯还能亮,她总算安心了些。 她回身拖起瘫倒在门外的叶辞秋,费力将人弄到床上后,又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屋里翻出了淡水和食物,还有意料之外的碘伏和纱布。 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湿透了,赵听月想都没想几下扒光了叶辞秋。 白色衬衣裹在西装里,大片残余的血迹触目惊心。 腰带上的磁扣“叮”得一声在她手下弹开时,她僵着脸面无表情,眼前肌肉流畅线条分明的强健肉体也没能引起她心底半点涟漪。 第53章 别哭 赵听月僵硬着伸手,扯过床上唯一一条薄毯盖住他的身体。 力竭之余赵听月忍不住苦笑,当初在解韫的别墅里醒来时,她就猜到了她身上那条毯子是他盖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变态为什么突然那么好心,她满心苦涩,没想到如今她终于还了他一条毯子。 她三两下脱掉贴在身上冰凉的衬衣和短裙,踢掉沉闷的靴子,只留了一件抹胸吊带和内裤在身上。 在海水里泡久了,海风一吹湿透的衣服寒意侵体,连骨头缝都要冷穿了。 所以此刻哪怕在屋里光着身体,赵听月也觉得比刚才暖和多了。 她笨拙的替他清理伤口,用碘伏涂满他整个额头,随后用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总算将那道处触目惊心的伤口遮住。 一根铁棍根本不至于造成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口,赵听月猜那个人手上拿的应当是狼牙棒或者带着倒钩的凶器。 她忍不住吐槽,看吧,她就说出门在外得收敛点。 这人一天到晚狂得恨不能上天入地,终于碰到硬茬忍不住收拾他了。 赵听月再次感叹,相比之下,自己面对叶辞秋时还是太软弱可欺了。 当初她怎么就没想到暗地里给他一棒槌呢?! 可是嘴硬心软的赵小姐,不仅没有害他,还硬生生把濒死的人救了回来。 被赵听月翻来覆去的折腾一番,叶辞秋仍旧沉沉地昏迷着。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副任她采撷的模样,被她扒光了衣服也不知道。 疲乏至极,赵听月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忍不住笑了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她有点儿坏坏的想,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脸上要留疤了。 把他安顿好后,她勉强吃了包还没过期的饼干,开始仔细地搜寻着屋内的杂物。可能这间方屋就是老天赐给她最后的仁慈,她没有找到任何能够联系外界的设备。 处处那股暖意散去后,心头挤满了失落,她开始瑟瑟发抖。这个临时住所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根本没有多余的衣物和取暖用品。 叶辞秋裹在毯子里意识全无,体温倒是没有刚才那么低了。 她略一思索,挤到那张单人床上直接钻进了毯子,赤裸裸的两具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 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什么都干不了,赵听月抱着他理直气壮的想。 老子可是为了你这变态才搞成现在这副田地的。 这么想着,她缠他缠得更紧了。狭小的毯子之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健硕的肌肉和肌肤相接的别样触感。 不得不说,当初睡了叶辞秋之后,哪怕贡献出了她的一血,她直到现在都不觉得吃亏。 程安安说得对,睡到就是赚到。 毯子将两人裹得很严实,她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他,拼命留住两人身体纠缠散发的热量。 寂静的方屋里仿佛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胸口的淤青和斑紫一动便痛及全身,她只好维持着侧躺的姿势。 直到叶辞秋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陷入昏睡中的赵听月触及到贴在身上股燎人的热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的手摸向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心猛地一沉。 他的睫毛微颤,投在眼帘下的阴影跟着抖动,脸色也从惨败灰白变为不自然的潮红。 过热的体温烧得他意识混乱,嘴里不住地低声呢喃着什么。 赵听月迅速爬起来,翻出被她丢在地上的绸料衬衫,冰凉的布料避开伤口搭在他额头上。 她又开始在杂乱的屋里翻找起来。没有酒精,没有药品,没有任何可以降温的东西。 她颤着手悲哀地意识到,如果一直这么烧下去,叶辞秋不死也得残,脑残的那种残。 屋外夜色昏暗,海岛上有不少灌木丛,阵阵夜风呼啸而过,树丛枝叶跟着疯狂摇曳,发出狰狞诡异的搡攘之音。 赵听月拿起一盏从角落里翻出来的手电筒,拎着两个空桶,满心惊恐地立在门前。 她有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天生恣意妄为的赵听月,居然会害怕万籁俱寂的黑夜。 自从在某个死寂如烬的黑暗中独自撑了一夜后,她再也不能坦然地面对这方寸之间的浓墨夜色。 外面有蛰伏在她灵魂深处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猛兽,也有能冰冷到可以吸收所有热量的海水。 赵听月咬破红唇,血色和心一齐横下来。 靠之,送佛送到西,今天这人她救定了! 回头看一眼躺在床上气息孱弱的男人,她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屋外。 接下来整整一个多小时,赵听月到底没能歇下来喘一口。 她来来回回去岸边打了三次水,用她和叶辞秋换下的衬衫浸透冷水,一遍遍地替他擦身降温。直到他脸上的陀红慢慢消退,体温也不再滚烫。 她光着身子再也不敢掀开那条毯子。就这么缩在他身边仔细听着他孱弱的呼吸声,胸腔里的心脏也缓慢地跳动着。 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赵听月却不敢睡去,生怕自己一个眨眼,他就这么死在她面前。 她想起了赵吹雪,想象她当初应当就是这么挣扎着,呼吸一点点变轻,最后在无尽的黑暗中断了气。 酸涩涌上眼眶,她喉咙干涩,颤抖着抓紧了他坚硬的手臂。 叶辞秋啊叶辞秋,老子这辈子可是第一次为了别人这么豁出去,你可一定得活下去。 千万别像……别像赵吹雪一样。 我救不了她,这一次,让我救下你吧。 有飞虫不住地绕着昏暗的灯泡打转,影影绰绰,床上恐慌难耐的人到底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叶辞秋醒来时,头顶明亮刺眼的灯光晃他得愣神了好久。 他分神去打量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方屋里。 意识回笼后,那股能吞噬人理智的巨大痛感也随着而来。他费力抬手摸了下,却发现自己的特头上缠了一圈纱布。 叶辞秋猛地想到什么,瞳仁紧缩—— 赵听月! 小小的屋子一眼就扫尽,除了他在没有旁人。顾不得思考身在何处,慌乱的意识掠过心头,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赵听月呢,她有没有事。 床上的人戾气横生,还在兀自挣扎着。 “吱呀——”一声后,门被推开,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叶辞秋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有一道身影慢慢靠近。可嗓子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费力眨眼试图看清她的模样,却愈发头疼欲裂。 “叶辞秋,你醒了?”女人惊喜而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辞秋骤然卸了力气。 ——还好,她还活着。 赵听月扑到床边,叶辞秋脸色苍白至极,视线并不聚焦。她嘴里一直喊着他的名字,伸出手在他面前摇晃,急切地想确认他的状态。 叶辞秋气血翻涌,一口血腥气哽在喉咙里,只好竭力挤出一声沙哑痛苦的“嗯”。 他有很多想问的话,可虚弱的身体显然不足以支撑他的大脑再做任何的思考。 赵听月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原地。 她当即端着水杯凑近他毫无血色的唇,可他根本无力完成吞咽的动作。 水流漫入他的唇隙又从嘴角溢出来,她端详着他用纱布缠住额头的俊脸。 褪去平日的桀骜阴沉,他白着脸无害又脆弱,生生被她瞧出一抹乖巧的易破碎感来。 折腾了一晚上,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以后,放下心来的赵听月才惊觉自己现在又饿又渴,一系列生理反应接踵而至。 神经紧绷太久,她已经吃不下东西,喝了水之后,又守着他躺了一会。 最后实在憋不出,摸到门外体验了一把露天厕所的刺激感。 回来就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叶辞秋被强硬地喂了几口水,视线总算清明了几分,低头安静的打量她。 他动不了,漆黑的眸子紧紧锁在她身上。 她脸色青白,眼周糊满晕染的浓妆,脸上一道道细长的血痕已经干涸。 神情分明憔悴疲倦至极,可那双精致泛红的桃花眼里却是异常兴奋,望着他的眼神简直在发亮。 叶辞秋用不甚清明的目光深深望着她,眼都不肯眨一下。 怎么这么笨啊,不是让她跑了吗。 赵听月的声音嘶哑虚软,压住内心的酸涩,用尽量平和的语气把两人现在的情况讲了一下。 最后她打趣着说起来,他发高烧险些没命,可他这人性子太恶劣,阎王爷没敢收,兜了一圈又把他送回来了。 她说得轻巧,叶辞秋的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灵魂颤抖着,想杀人。 单纯的女人还在庆幸着他的存活。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更想杀人了。 他并非完全失去知觉,半昏半醒之间,能隐约感觉到外界发生的事情。他感觉到她绑着他游到了海边,意识更沉之后她把他背到了身上。 唔,他好像还被生气的她踹了一脚。 最后一次有意识,他隐约听到了压抑微弱的浅浅啜泣声。 他皱着眉想问谁欺负她了,等他起来就替她打回去,可眼皮犹如千万斤重,一阵黑暗涌上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时,叶辞秋盯着她发红的眼尾和肿胀的眼皮直皱眉头,她真的哭过。 目光最终停留在她脸上被树枝和松针戳捅出来的伤口上。 那双一向浅淡的眸子里漾满晦涩复杂的情绪,翻滚涌动,最终凝聚成赵听月看不懂的情绪。 他白着脸尝试说话,却发现脸部僵硬酸痛的肌肉根本扯不动,最后变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别哭。” 他的声音太轻了,只是一道比呼吸略重的气音。 赵听月听不清楚,只能去看他的口型,他又重复了几遍,她到底分辨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她着急的神情颇为恼怒,叶辞秋无奈地停下了。 他也只是想跟她说—— 笨蛋,别哭。 等他起得来就去给她出气。 赵听月见他没了动静,低声嘟囔着大变态快死了还不安稳点,浑然忘了刚才以为他死了,自己险些哭疯过去的场景。 她起身去拿床边桌子上的碘伏,准备给他换药。 叶辞秋虚弱的躺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引入眼帘的就是她火辣曼妙的赤裸身体。 两片薄弱的布料遮住重要部位,莹润如玉的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暖色灯光下的婀娜体态晃花了他干涩的双眼。 已经恢复三分人性和七分智谋的叶辞秋显然没能预料到这副场景。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喘息。 ……操。 他本想移开视线,可她的身体一转,正好背对着灯光和他。 叶辞秋的目光被她腰际大片的暗红色吸引。 那是一团令人头皮发麻的蛇头蝴蝶纹身。 对称的花斑蛇头张开狰狞的血口,咧成钝角的头部和下颚形成蝴蝶的上下两半翅膀,尖锐的獠牙远远看过去像蝶翼的尖刺,细长的舌头缠绕过下颚,在中间扭成结形成蝴蝶的触须。 蛇口张开的空白处一对精巧的腰窝,蛇头蝴蝶往下是蜿蜒诡异的鳞状蛇身,绕着她背部的纤细腰际一直延伸到两侧的胯部,转了个弯又向上攀爬过整个上半身的侧线,蛇尾掩入两腋之下。 叶辞秋目光暗沉幽深,遗失的记忆碎片终于在这个并算不合适的时机全部被想起来。 柔软的被,炙热的体温。 他在她的耳后喘息。 一边掌控节奏和速度坏心的撞碎她,一边抚摸着她柔软腻嫩的细腰顺势用力掐住。 指尖滑过刺青时,她瘫软在他身下激烈地喘息颤抖着,猝不及防的紧绷裹得他闷哼出声。 爽到灵魂出窍。 赵听月很快拿着东西靠过来,“疼也忍着点。” 叶辞秋喉结微动,从旖旎的风光中清醒过来。 不等他回答,她直接上手去拆纱布,他的体温升上来,伤口处又出了不少血,纱布已经被染红了。 她拆下来后看都不看就扔到地上,额头那一片早就疼到麻木了,叶辞秋面无表情,他能感觉到她笨拙的动作下是小心翼翼的轻柔。 他的头被她俯身托起,他垂着眸,浸水的吊带受重垂空悬在她的胸下,缝隙里是大片白皙的美景沟壑。 ……操。 第54章 解韫的病 叶辞秋抿着唇在心底骂出了今晚的第二声脏话,气都喘不匀了。 他要回去砍死今晚对他下手的人。 本就因为赵听月不慎熟练的动作而生疼的脑子被刺激得阵阵发麻,轰得炸开后,头彻底晕了。 赵听月低头发觉叶辞秋的表情不太好受,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 忙完这一切,她已经没力气了,更猜不到男人的不适是被眼前活色生香的一幕给生生刺激的。 熬了大半夜的桃花眼布满红血丝,单纯的赵小姐有气无力地问道:“你饿吗?” “病号”叶先生眼尾染上红,薄唇翕和。 这次她看懂了,他说不。 “你想上厕所吗?”是人都有三急,她问得诚恳,只觉自己今晚简直是圣母降世,女娲重生。 叶辞秋一愣,她话里的熟稔让他感到愉悦,向来浅淡的眸子生动起来。 可她的神情太认真了,他只好敛起不该在此时浮现的笑意,张嘴说了不。 赵听月点点头,凑近他,“行。希望明天会有巡逻的人上岛,我先睡会。”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叶辞秋闭了下眼,想用口型示意她直接在他身旁躺下就行。还未来得及动作,只见她毫不见外地手脚并用爬上床,下一瞬,掀开毯子直接钻了进去。 叶辞秋安静了。 毯子下猛然贴合的皮肤突然让他神经一跳,他后知后觉—— 他被她扒光了,在他昏睡不知万物的时候。 他哪里会知道,赵听月这么轻车熟路,是因为早在他醒之前,她就已经按着他亲过睡过,将他全身都摸遍了。 赵听月已经累糊涂了,此刻身体心理都已疲惫不堪,沉沉的倦意如猛兽汹涌扑来。 她熟练的卧成之前的睡姿,攀着他的身体闭上眼,顷刻间就睡了过去。 叶辞秋安静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安稳而富有节奏。他的体力早就没剩多少了,如今清醒的状态只不过他的又一次透支强撑。 他睡不着。 安眠于他身旁的女人,存在感太强。 他望向天花板的目光沉静如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挠着他的颈窝,身侧相接的肌肤传来柔软微凉的异样触感。 良久,他骤然低笑了一声。 很浅很轻,轻到只有天上的月亮听见了。 赵听月没有过问他今天这场横祸是怎么回事,叶辞秋也没办法问出她为什么要救他这个问题。 两个人都太累了。 她在她身边睡得很沉,许是今天的经历太过离奇和骇然,她在梦里偶尔抖动一下,抓着他的手臂一下比一下用力。 方屋里没有钟表,赵听月表示他的两部手机全部进水没法用了。 叶辞秋当时表情淡淡,此时目光终于扫到了被丢在角落的方桌上,那块原本戴在他手上的腕表。 他蓦地松了口气,除了他没人知道,那块价值八百万的手表,作用不只是为了彰显他的身份。 精巧的内部里面埋着一枚定位器。 他消失一夜未归,只要表还没丢,很快就会有人循着定位找过来。 彼方天色开始变蓝,叶辞秋一直没睡,意识朦胧之际便咬破自己的唇瓣。 他动不了,几经沉沦的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活泛。 等到他趁着第一缕天光划破苍穹前把这次对他下手的人大概猜了一遍,他的喉咙也能发音了。 他低沉嘶哑的嗓音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声催促,“阿月,阿月,醒醒。” 赵听月正睡得昏天黑地,梦里被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追着怎么也逃不开,猛地睁开了眼。 “嘶——”铺天盖地的酸痛瞬间将她淹没,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痛的。 她怒目圆睁,扭头看向身边的罪魁祸首,男人头上缠着纱布,正安静乖巧的抬眸望过来,赵听月顿时熄了火。 被人扰醒的怒气让她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亲密称呼,语气冲得要命:“怎么了,冷了还是疼了?” 身侧已经熟悉的温热感骤然消失,叶辞秋的心头空了一下,淡然道:“有人快来了。” 赵听月的不悦骤然消褪:“你能说话了?”她来了劲头,“你说谁要来了,是来救你的吗?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叶辞秋却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他的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奇异感觉,原来女人的起床气消失得这么快? 她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垮,巴不得拔腿就要跑,“叶辞秋,不会是杀你的人追过来了吧,我真的背不动你了。” 逃不动了,赶紧毁灭吧。 眸光掠过淡淡的暗色,他出声纠正她,“来救我们的。” 他把那块表里有定位器的事情说了出来,赵听月眼睛发亮,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不早说!”幸亏她从他手上撸下来手表的时候,没有随手一扔。 她不顾他的阻拦爬下床,用别扭的姿势将那块手表捞了过来,顺便看了眼时间。 将近五点了。 叶辞秋对她似是埋怨似是欢喜的语气置若罔闻,他内敛沉寂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原本皙白的胸前和手臂皮肤青青紫紫了一大片,腿上和胳膊上布满或大或小的擦伤,就连颈窝处都红了一片。 他一遍遍仔细巡视着她身上的伤,周身的气压低了又低。 赵听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或者注意到了,不过她一向尊重这变态阴沉的臭德行,根本没往心里去。 她捧着手表来回摸索,反复向他确认是不是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 他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是”,脾气好到赵听月诧异地端视了他一会儿,随后默默挪动笨拙的身体,坐到了方屋内唯一一张椅子上。 叶辞秋笑了一下:“你怕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为什么要怕我,你刚刚救了我的命。” 赵听月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明晃晃的表情似乎在说“你平日里什么狗德行,对我干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直觉自己罕见得遭遇了人生滑铁卢后,叶辞秋笑容淡去,抿了下唇:“你想要什么?” 恶事做多了,他惊觉自己现在再想在她面前扮演个好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赵听月,都是个挑战。 更何况,在她救他之前,他还满脑子都在算计着怎么惩罚她私自断掉联系的行为。 赵听月打量着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平静,她这才开口:“我救了你,你到现在都没有对我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他的道歉来得猝不及防又坦然,竟是丝毫没有为难。 赵听月怔住,她到没想到叶辞秋会这么直接就开口道谢,尽管这份谢意本就是她应得的。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既然他开了口想报答她,她其实更想让他以后离他远点。 叶辞秋本想点头,顾及头上的伤没有动作,“无论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眸中划过一丝讶然,她以为他会跟她讨价还价,说不定还会吓唬她别仗着自己救了他的命就为所欲为。 赵听月来了兴趣,眨着潋滟的桃花眼问道:“我要像解韫那样的优待也可以?” 他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反应,只深深看她了一眼,“你要待在我身边?” 赵听月对他没兴趣,甚至从心底里排斥他,叶辞秋早就知道,果然—— 她果断摇了摇头,清透的目光落在他清隽又添几分脆弱的脸上停留几秒,她今夜似乎见到了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明明是那么恶劣的一个人,可救了他的命之后,反倒像转了性一样,主动贴上来,说起话来都是又温柔又耐心。 她从来不知,他还是个懂得知恩图报有良心的人。 不过细想也能想通,当初,他应当就是这么揽下了解韫的命运,十几年如一日。由人及己,她知道他应下以后会护着她,就一定会做到。 可惜啊,她生来恐惧与别人的人生绑在一起。 想到之前背着他累到崩溃时,那番第三个重要女人的发泄之语,她笑了一下,“叶辞秋,我救你只是因为下意识抓了一把,后面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没有反驳,淡然等待她的下文。 “待在你身边不可能,我之前说过,如果可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她是狂奔冲向末路的疯子,跟他们不是一种活法。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波澜不惊道:“这个除外。” 她今天实打实地救了他的命,加上之前在叶家宴会上的挺身相护,叶辞秋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沉思就决定,以后她和解韫一样,都归他管。 更何况她和解韫又有所不同,他早就不知何时对她生出了占有的心思。 解韫是他自小就背负的包袱,无论他愿不愿意。可对于她,叶辞秋却第一次暗地里恳切她不要拒绝。 赵听月被他强硬的报恩态度气笑了,果然,这人不出三句话就暴露了霸道顽劣的本性。 叶辞秋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以后你在电视台的工作我管了,等你想好了还要什么,随时找我。” 赵听月默默看着他。 如果她想的话,回到北京城她就是赵家唯一的公主,显赫的家世和数不完的家族资产等着她继承挥霍,呼风喝雨还有周屿舟保驾护航,肯定要比在叶辞秋手下仰人鼻息过得要好。 但她并不期待,她活在世上就一个执念。 毕竟,即便是权势通天富可敌国,也没办法复活一个死人不是吗? 如果可以更贪婪点,她甚至还想时光能够倒流,让她可以改变那夜的结局。 而这些他都给不了她,赵家也给不了,没有人能给得了。 她没有再回应他。 这人听不懂好话赖话,问了她又办不到,亏她刚才还以为救命恩人这个身份会在他那有什么例外。 要不是她现在没力气,要不是知道他的人会赶来,她恨不能补上两刀直接就地埋尸得了。 没人想好心给自己惹麻烦回来,尤其对方还是个死性不改的祸害。 杂乱狭小的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赵听月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透过那扇窄小的玻璃窗户望向沉沉的暮色。 两个人屏息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第三人。 她明显已经走神,手中却始终牢牢握着他那块奢华冰凉的手表。 叶辞秋老实地躺在床上,幽静的目光不时落在她的侧脸上和背对着他时露出来的狰狞纹身。 天色破晓时分,赵听月回身问了他一个问题:“叶辞秋,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解韫?” 叶辞秋眸色清亮,只是脸色依旧惨白,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浅笑了一下。 “他母亲为了救我而死。” 她的眼神平静,“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在叶辞秋出现在甲板的露台上之前,赵听月其实听清了远处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从他们打言谈中,她得知了一个令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解韫名下的大半资产都是叶辞秋在打理,而解韫的人生,仿佛只剩下吃喝玩乐这一件事了。 报恩的方式太多了,他要照看解韫,绝不止把他整个人生都揽过去一种方法,这样太累了。 叶辞秋默了一瞬,随即眸底涌上清澈的笑意。 他大概也想不到,在这个无名萧瑟的海岛上,在他人生最落魄狼狈的时刻,他会第一次认真回答这个无数人好奇过的话题。 “解韫有先天性心脏病,跟正常人不一样。他能活着,随心所欲地度过每一天,是我在他母亲墓前发过的誓。” 他没有说的是,解韫的父亲早就有私生子了,注定活不到常人之寿的解韫早就沦为家族的弃子。 他的心脏病有家族遗传史,注定无法留下后代。 叶辞秋善心少得可怜,只因收到的真心太少。解韫的母亲在最后的生死时刻把他护在身下,他不忍也不舍得辜负这份真情。 人死如灯灭,可他偏要余烬长存。 即便明知解韫没法继承解家的事业,他也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夺走属于解韫的东西。 “治不好吗?” “已经移植过一次心脏了。” 第55章 秘密 赵健是心脏病领域的专家,赵听月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心脏移植是针对恶性心脏病的终末期期才会做的手术。 即便手术很成功,免疫系统的排异也会一直存在,一颗心脏最多能坚持多少年呢? 十年,二十年。 总归是不能像正常人一般健康活到老。 赵听月失神良久,没想到解韫那个纨绔子弟还有这么一番曲折的身世。怪不得当时她把解韫按在地上揍的时候,赶来的叶辞秋脸色那么恐怖阴森。 因为她真的有可能把解韫打死。 没人情味的赵听月暗暗吐槽,看那小子平时耀武扬威的神态,哪里像个身患绝症的。他不把人打成心脏病就不错了。 叶辞秋勾了下唇角,循循善诱:“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会一样护着你。” 留在他身边,或许他还能再贪心点,奢求她一份感情。 她好笑地望他一眼,随后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必了,我看一个解韫就够你累得了。” 叶辞秋唇边的弧度凝住,累? 他怎么可能累呢,就连解韫都没有问过他累不累。 他抬眸,定定看她一眼,心底有一些东西猛烈地冒出了头,喉头干涩,头晕目眩。 他的小野猫生了颗通透灵慧的心。 “你不冷吗?”他皱着眉打量她赤裸在外的白皙肌肤,错开了话题。 赵听月被他一问才惊觉自己早已手脚冰凉,抬头一看男人正严严实实地裹在毯子里,她瞬间就不平衡了。 妈的,背着一二百斤的人海里来岛上去的人是她这个倒霉鬼好不好! 姓叶的全程被她护着不说,现在醒过来了还霸占着床和毯子。 她越想越心酸,当即起身,在他愉悦的端视下,猛地扑上床。 一个翻身滚进他早就掀起一角的毯子里。 躲雨的猎物主动跳进了精心准备好的陷阱。 冷冽的空气带起叶辞秋身侧一阵颤栗,他听到了她不足为惧的警告:“现在你可打不过我了。” 她意识到了他现在是个意识清醒的正常男人。 赵听月还记着当初在女卫生间,他桀骜阴鸷地把她按在墙上威胁的情形。她可是很记仇的,说话间胳膊和腿已经搭在了他的身上,正贪婪的从他身上汲取热度。 身体岿然不动,气血骤失也挡不住叶辞秋的好整以暇,“刚才你还在说以后不要见面了。”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爬他的床。 被温暖包围的赵听月不为所动:“你闭嘴!” 他从善如流地收声,被她凶了也没表示,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看来小野猫不仅有起床气,脾气也阴晴不定,说过的话说不认就不认。 “湿衣服穿着会难受。你不用多想,反正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我们早就发生过了。” 静默一会儿,她开口解释他现在全裸的状态,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叶辞秋知道她说的是五年前两人在爱尔兰的一夜情。 当时她一个酒鬼突然钻进他的房间,不由分说上来就抱着他亲,他没把她丢出去反倒半推半就随了她,现在想想也是不可思议。 他眸光微闪,睨着她坦然的神情,“你似乎很期待再发生一次。” 两人意乱情迷后,她就消失了。 餍足的他懒得追究,可被人闯上门来睡完就丢,他后来偶尔回想起这段离奇的经历,气压总会低上几分。 他竟然被个鲁莽的小丫头片子白嫖了。 赵听月知道这变态彻底没事了,逮着机会就往那种事上偏。 她赶紧打住他明显已经变歪的心思,“叶辞秋,我现在可是你的再生父母,你碰我就是罔顾人伦的禽兽。” 他嗤笑一声,“我不能碰,酒吧里的小狼狗就能碰了?” 赵听月摸索到他腹肌上的手陡然僵住,抬头就撞进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她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否认。 他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好像说这句话仅仅是为了打趣她一番而已。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挑剔又洁癖。 但此刻面对她经他之后身体上的“出逃”,他倒十分看得开,过去并不重要。 叶辞秋心底认定了什么。 他得承认,那些死去的老家伙说得确实蛮有道理的。 祸兮福所倚。 事到如今,有些事总算被他正视起来。 无论是从面对她时心底反常陌生地悸动,还是身体在靠近她时异样的热潮澎湃,抑或是屡次想对她下手却毫无由来的心软,说是折磨倒不如说是逗趣更合适。 他不想用腐朽俗气的爱情来形容他的感觉,但他的确找不出更合适的词语。 他确定他要霸占她。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某些变态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赵听月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美目微瞠,“你监视我?”她又想到了什么,“当初开车跟踪我要撞我的人是你安排的?” 赵听月悔不当初,她这是救了个什么玩意儿啊。她就说他怎么不回她的短信,感情罪魁祸首就是他啊! 叶辞秋吃痛一哼,没想到她现在胆子居然大到敢直接对他下手了,可触及她眸底的怒气,他到底是收住了脾气替自己分辩。 “不是我。” “那是谁?”她的手又抚上了他的腰,蓄势待发。 “是叶家。”叶辞秋倒是不怕这点疼,只是不想惹她生气,“回去给你报仇。” 他毫不避讳地将叶家和他分置两派,可惜赵听月对这种豪门辛秘不感兴趣,她只在乎她不能吃这种暗亏。 她哼哼两声放下手,这还差不多。 赵听月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为什么没回她短信,以当时两个人的关系,他不顺着冷嘲热讽几句就不错了。 十分钟后,有人踏上了这座孤立在海面上的岛屿。直升飞机螺旋震动发出的巨大轰鸣传入方屋内。 伴着明显的轰隆声,方屋内正在上演一出拉锯战。 在赵听月看来,叶辞秋这变态估计是让人把脑子给砸坏了,落难时刻,能活着就不错了。 可他却突然开口,让她穿上衣服。 她扫一眼地上堆成一团的脏衣服,她把他穿了还差不多! 两人的衣服昨天都湿透了,脱下来后都被她尽数扔到了积满尘土的地上。后来为了给他降温,她用自己的衬衣泡水给他擦身,那件昂贵的衣服遇水变形,早就不能穿了。 叶辞秋见她拒绝也没有出口威胁,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半裸的全身。 赵听月心里直发毛,这变态有病吧,她就是裸奔又管他什么事,更何况她身上的吊带和安全裤都还没有比基尼暴露呢。 心里嘀咕着,可到底扛不住男人执拗的视线,她伸出了素白的手。 捞起来那件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被鲜血完全浸染过的衬衣,她当着他的面套在身上后,刚好连浑圆的翘臀也能遮过来。 叶辞秋浅淡的眼神又落在她腿上。 这变态有完没完了! 赵听月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你少得寸进尺,外套我是不会穿的。”似是抱怨似是嗔怒,“穿在身上太重了,我宁肯冻死。” 他没有再看她,沉寂的视线投向窗外。 强迫透支的心力极几乎流失殆尽,叶辞秋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所幸,他撑到了他的人来。 不然他担心,有人趁着他不省人事,又一个人偷偷哭了可怎么办。 他可刚说了以后要罩着她。 赵听月穿着脏兮兮的湿衣服,只觉得衣料下的皮肤都泛着痒。她幽怨地瞥一眼被她扒光还不能自理的叶辞秋,她可没那么好心给他穿衣服。 叶辞秋一直凝神注视着窗外,静悄悄的方屋内,她只当他比她还着急救援的人快点出现。 可赵听月并不知晓,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只是维持着一个姿势,意识都快涣散了。 二十分钟后,一行劲装打扮的人找到了方屋前。 赵听月套着叶辞秋的衬衣,主动打开了门。 阿三站在逼仄杂乱的方屋前,冷硬的表情在看到门后出现的女人时,哪怕做好了准备,脸上也愣是浮现出一抹明显的惊讶之色。 可当他紧接着第二眼看到躺在床上失血过多以致脸色青白的boss时,整个人是掩不住的紧张和震惊,大步迈入屋内,停在床前。 “boss,你没事吧?” 对上叶辞秋半睁的眼睛,他确认了叶辞秋还活着,当即招手。后面立刻涌进几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周身充满肃杀的气息,齐刷刷地立在这略显拥挤的方屋内。 赵听月把着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场景,恍惚以为自己错入了黑帮警匪片的拍摄现场。 如果不是太引人注目,她都忍不住要吹口哨了。 这安全感绝了。 “阿三,我的头伤到了,不能动。”叶辞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凭借最后一丝的清明,沉静地交代了这么一句。 只消一句,阿三便读懂了叶辞秋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个强大冷硬的男人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达过他的脆弱和极限。 阿三登时心下一片骇然。 接下来,赵听月攀在门边,看着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在那个叫“阿三”的男人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把叶辞秋背起来,全程没有太大幅度的晃动。 尽管这群大老爷们已经绷紧肌肉把动作放到最轻,叶辞秋的脸色依旧越发难看。阿三紧皱眉头,恨不得把身受重伤的boss接过去背到自己身上。 赵听月正安静地旁观着这场紧张的救援行动,突然被点名:“阿三,找个人背着她。” 阿三听到意识分明已经渐无的boss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命令,这才想来门口还站着个女人。 他顺着叶辞秋话里指明的方向看过去,女人头发乱糟糟的,大大小小的血痕和污渍凝固在脸上,尤其是眼睛周围,晕染着黑色的痕迹。 她穿着一件宽大湿透的男士衬衣,裹满了尘土和晕染的红色,修长的双腿秃秃,光着脚踩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 大概没想到叶辞秋还能注意到她,她脸上浮现一抹讶异的神色。对上他的视线时,她已经恢复自如的神色,冲他漾起一个不走心的假笑。 她严重怀疑阿三这名字是叶辞秋后起的,毕竟阿三的五官透露出的印度人特征还挺明显的。 阿三移开眼,立刻拍了拍身旁一个人的肩膀,示意那人去背上她。 谁知那人刚要动,明明已经晕倒意识快要模糊的叶辞秋又开了口:“不用其他人,你去背。” 阿三顿住,两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倒是对叶辞秋的命令执行起来一丝不苟。 赵听月眉梢上挑,救命恩人的待遇这就来了吗? 她利索的攀上他的背,单手拍拍阿三坚硬的肩膀,“阿三先生是吧,辛苦你了。咱们快点离开吧,你家boss好像撑不住了。” 阿三一顿,觉得此情此情怎么这么他妈的诡计。 顾及叶辞秋的身体,一行人在海岛上走得极慢。赵听月趴在处于队伍最前面的阿三背上,一口气松下来,舒服地直接想睡过去。 昨天背着叶辞秋走了大半夜,她的两腿已经连站着都要使不上劲了。还好叶辞秋这家伙一人得道不忘鸡犬升天,不然哪怕他不说,她也要主动提出来需要人背。 赵听月的下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安全裤,随着血色衬衣的边缘上下起伏,黑色布料若隐若现,修长白皙的细腿上灰尘与伤痕交错,垂在空中随着节奏轻微晃动。 精致漂亮的眉眼漾着勃勃的生机,妖娆得仿佛一朵乱世中饱经摧残依旧坚韧的红玫瑰。 众人心知肚明,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染血男款衬衣,本应当穿在那个桀骜遒劲的男人身上。就连沉默的阿三,也早就在心中先入为主认定了她的身份。 于是,众人一路紧跟在阿三身后,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落在女人浑圆的嫩臀上。 十分钟的步行颠簸,叶辞秋早在踏出方屋时就彻底昏迷过去了。 其实赵听月能够感觉到在他强大到令人咋舌的镇定下,是压抑到极点濒临崩溃的虚弱。 她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心疼他,就像她能窥探到一二分他掩藏在坚硬外壳下不为人道的的过往人生经历一样。 有些事只能是秘密。 第56章 逃出生天 今天过后,她与他两条线的交点已经落幕。 停在空地上的直升飞机掀起一股猛烈的风,漆黑的机身冷硬坚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照样没能吵醒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男人。 阿三的动作不算温柔,轻松一个动作就将赵听月塞进了机舱。她忍着胸腔处的痛感,往后缩在最角落里,看着一群矫健有力的男人将叶辞秋抬上飞机安置好。 旋风刮乱了她的头发,赵听月脸色青白,低头看着躺在她面前的男人。 叶辞秋已经耗不起了。 她转头冲坐在她旁边正在打电话的阿三大声说道:“让飞机直接落到医院的顶楼。” 直升飞机螺旋震动的巨响吞噬一切声音,她强忍着腹腔里的麻疼,几乎是用尽力气大吼着,才让阿三听清了她的话。 阿三看了她一眼,到底点了下头,转过头去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汇报情况。 赵听月松了口气。 即便铁打的人也有一个生理极限在,她不知道叶辞秋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这不影响她判断叶辞秋现在离死不远了。 叶辞秋家大业大,连来救他的下属都能直接开直升飞机,她觉得再让飞机直接降落到医院也不是难事。 直升飞机盘旋而上,舱门关闭之后轰鸣声骤然消失。 机舱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 赵听月窝在机座上缓解直升机偶尔颠簸带来的眩晕感,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她躺在病床上,后知后觉她被一群壮汉背出了海岛,最后在轰隆的直升机里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vip病房里的人见她醒了,赶忙出门让守在病房外的人去喊医生。 赵听月眨眨眼,理智回笼的一瞬间,她说不出什么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最后,在医生嗡嗡无法令她识别的诊断声中,她终于理出了第一个头绪—— “叶辞秋还活着吗?” 彼时解韫刚收到她醒来的消息,他立刻从隔壁的病房赶过来,刚好踏进病房的一瞬间,精准的捕捉到了她微弱的询问。 “他还活着。”解韫听到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只不过跟你一样,一直昏迷到现在。 赵听月循声望过来,目光钝钝的,意识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可她却点了点头,下一瞬,又闭上眼没了意识。仿佛回光返照,又或者是执念浮光一现,她醒来不过秒数,仅仅是为了得知叶辞秋的消息。 解韫的脚步顿住。 她和叶哥从被救回来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足够他查清楚这件事的全过程了,只是海岛上的事,两个人都没有意识,他无从查证。 他把她安排在了叶哥的隔壁病房,派人日夜守着。 游艇上的监控已经被他翻了个遍,可他依旧没能查出来那晚下手的人,只能确定他们身边出了内鬼。 可阿三说,叶哥失去意识前,很在意她。 解韫凝望一眼病床上女人苍白脆弱的容颜,想到诊断报告上她身上或轻或重的伤。最严重的是一根肋骨被下坠的巨大力量撞到骨裂。 她发了三天的高烧,意识昏沉,醒来第一句话却是关心叶哥。 解韫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抬脚迈出病房。赵听月的那个小助理日日来陪着她,一边哭一边忏悔,如今她醒来不过片刻,偏偏那个助理不在。 医生说赵听月退了烧后就没有大碍了。 严重的是叶辞秋那边,伤在脑部,伤口被尖锐的倒钩凿得太深,破相都是小事儿,谁也不能保证醒过来后会是什么情况。 失忆,变傻,失明…… 解韫不敢想下去了。 他孤身立在两间病房中间,身体紧绷。 心脏处一股一股尖锐的痛感在提醒着他,再这么劳心费神下去,会要了他的命。 可他不敢松懈。 解韫第一次意识到,没有人在他前面撑着了。 赵听月醒来三天,终于将这场意外现场和事后的故事连成线。 她跟着叶辞秋跳海后,郑总倒是发现她不见了,可谁能料想到她去乘风破浪海里捞命了。 据阿三带回来的消息,郑总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颇羞恼地说,之前听了不少关于赵听月的传闻,他以为她在典礼现场扔下他攀高枝去了。 听到阿三面无表情的形容,郑总被自我想象的场景气到炸毛因此没有再管她去向,赵听月和解韫都沉默了。 小月联系不上她,自然也没想到她是失踪了。原本想第二天早上去她家找人,结果人还没睡醒,就被解家少爷一个电话叫到了医院。 然后小月就在医院守了三天。 她向来不了解赵听月的家世,周围的人更加不清楚赵听月的情况了。联系不上她的家人,小月只好通知了易临声一人。 易临声来看过她一次,不过被解韫挡了回去,连面都没见着。 他有他的思量,叶家继承人命丧一线这种足以晃动整个商圈的事,容不得半点消息传出。 留个好拿捏的小助理在她身边,就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至于其他什么男男女女的朋友,先靠边站站吧。 他得替叶哥守好这一关。 是以赵听月住院养伤这件事儿,只有小月知晓,台里那边解韫已经派人知会过了。 赵听月倒是出乎他意料的配合,反正一个电话也能报平安。 赵听月很清醒很理智,她的伤还没好,贸然脱离叶辞秋的保护范围,万一行凶者还不死心,她可真就是待宰的小羔羊了。 人虽然老实呆在医院,可她的脾气已经上天了。 高级病房的拖鞋不舒服,要某家新出的高奢毛绒拖才行。牙刷要她指定的牌子,内衣要穿定制的,就连喝粥用的勺子也得是国外成套的奢侈品。 解韫听保镖汇报时,脑瓜子生疼,挥挥手大骂,“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行,听她的听她的,这种破事别拿来烦老子。” 他骂完继续忙着查线索,心里嘀咕着乔翊玩女人时可没说,女人这么不好伺候。 只有断断续续的扣费短信在提醒着他,医院里还有个活蹦乱跳的女人。 小月捏着黑卡翻身农奴把歌唱,随手点了个身材最高大的打手,雄赳赳地往商场去替她去买东西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一个解韫跟赵听月小眼对大眼。 自从在叶辞秋那里得知解韫的身体状况后,赵听月现在对解韫的态度多了几分和善。 她还没有脱离赵家时,偶尔会去赵健的医院呆着,形形色色的病患,来了又消失。 去了哪里,赵听月想不下去,也没有人提过。 只是她见过这世间最冷的数字,也听过世上最虔诚的祷告。 这份难得的悲悯,到底影响了她对解韫的态度。 加之解韫有意示好,最起码她不至于再和解韫针锋相对了。 当然,这份善意只在她没有看到他人时。 一见到解韫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站在她面前,赵听月的嘴皮子就想荼毒人间。 解韫不住打量着她,他已经从赵听月嘴里完整听到了她和叶辞秋坠海逃生以及在海岛上发生的一切。 说震惊又岂止是震惊,尤其是听到赵听月一个用她娇小的身体背着身强体壮的叶辞秋攀上半座海岛时,解韫终于承认他那顿打好像是有点轻了。 他难以想象,一个身材纤细一米六多的女人,怎么背得动他哥那一米九的健壮身体的。 赵听月醒来这三天,没有主动联系任何家里人或是朋友。 她依旧是鲜活的,可少了几分热烈。 一个人,平淡又冷寂。 这种熟悉的感觉,他曾经在无意中,在叶哥身上感觉到过几次。 解韫深知,这世间的诸多不幸,总是偏爱家庭不睦的人。 他皱着眉沉默许久,最后郑重开口,以后叶氏和解氏都会站在她身后。 短短几天而已,他成熟了不少。 “解韫,你还真是他的好弟弟。” 赵听月已经养足了精神,半仰躺在病床上,嗤嗤笑着望他。她可不稀罕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从指缝里施舍的那点怜悯。 解韫现在面对赵听月已经沉稳了不少,换在平时听到她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早就凶神恶煞的怒骂回去了,此时只是变了变脸。 赵听月用精致小巧的汤匙挖着石榴籽,语气随意,“他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承诺对象少了个解氏。 解韫恍然,他毫不意外叶哥会说出来这种话,而且叶哥的保证比他的管用多了。他目光依旧锁在她身上,嘴上讨人嫌的不耐烦,“我哥说得是我哥的,我的是我的。” 除了叶氏和叶哥,他解韫永远记她这份情。 赵听月脸上杂乱的贴着几快纱布,酸甜的石榴汁水润透唇齿和喉咙,她的唇红得妖冶,“哟,这要是搁古代,救命之恩,你哥俩还都得对我以身相许了呗。”她满眼避之不及的愉弄。 “……” 解韫被噎得不上不下,这女人有毒吧。 他早就知道赵听月性子难猜,每次对上她,他永远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解少爷浑惯了,如今在她这越碰越挫,可她偏偏豁出命去救了叶哥,他不能对她这个病号发脾气。 解韫一口气骂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下意识大声反驳:“我不行!” 赵听月被他冷不丁一声大吼惊得差点摔了碗,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目光扫遍他全身,一副原来如此的了然表情。 解韫这才意识到她这句话里的歧义太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以身相许你去找叶哥,我,我……” 赵听月勾着坏笑,多情的眼神微妙极了,仿佛在说,你不行,难道你哥就行了? “你可真是世界第一大孝弟。”她故意说的充满佩服至极,怎么招惹是非怎么说。 解韫憋得脸通红也说不出找补的话,腾得站起身,逃一样三步并两步摔门离开了。 赵听月笑着躺在病床上,石榴汁咬碎在唇齿间,清香甘甜。 她回想着刚才解韫讲的,事发时他那边的情况。 解韫说,当时他也和乔翊也在游艇上。 直到船靠岸,叶辞秋的员工联系不上他,才找到解韫这里。 可解韫显然没当回事,他摸了摸鼻子,别扭道,他以为叶哥正在跟她探讨人类身体结构的奥秘呢,还让游艇再出去转几圈,别去打扰他叶哥。 赵听月更无语了—— 难怪阿三说起来郑总的时候,解韫也跟着沉默,脸都扭曲了。 她真应该谢谢他们这么看得起她这张妩媚众生的脸。 解韫心虚的不敢看她,继续道,后来天还没亮,阿三那边的人发现了叶辞秋的定位信号出现异常后联系他,他才意识到游艇上出事了。 她看着解韫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他有些事没跟她说。她其实能猜到,解韫肯定查到了什么,只是到底对她有所顾忌。 赵听月巴不得什么都别让她知道,她对这种豪门财阀倾轧夺权的事儿一点也不感兴趣。 更何况这场谋杀暗算,是她自己主动掺乎进去的。 冤有头债有主,就凭叶辞秋阴沉桀狞的性子,他醒来后下的黑手肯定不会让她吃亏就是了。 四下无人之际,她摸到了叶辞秋的病房。 她自从醒来能下床,就跟一日三餐定时打卡一般,到点就到叶辞秋的病床前踩踩点。 偶尔还会撞上前来照顾叶辞秋的解韫。 他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惊讶怀疑到面无表情,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病房外的壮汉们对此见怪不怪,每次还会贴心地弓着身子挤着一身腱子肉替她开门,恭道一句“赵小姐请”。 赵听月心道鸡犬升天,那一声声的赵小姐可比病床上的狗东西喊得真心实意多了。 她吐槽完,口中残存的石榴汁依旧浓郁,甜腻的慌。她捞起水杯凑到沉睡不醒的叶辞秋身旁。 他两鬓的黑发为了做手术剃得很短,刘海儿柔顺的垂在额前,向来充满野性的眸子敛起来,浓郁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落在精致的面容上,看上去乖巧又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阳穴附近几道狰狞恐怖的疤,蜿蜒扭曲像大小不一的蜈蚣爬在红肿的青色头皮上。 撕裂的血肉有碗大,密密麻麻的针脚看的人发麻。 伤势触目惊心。 第57章 大郎 赵听月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上厕所用个力胸前都疼得慌。 可能补偿她的债主比她还惨。 她忍不住叹气惋惜,多么完美的一张皮囊啊,以后得留疤了。 祸害遗千年,她曾经这么安慰过解韫,意料之中的,换来解韫一个憋屈又无可奈何的白眼。 可叶辞秋到底能不能醒过来,谁也没有底。她经常像现在一样,趁着四下无人一遍遍来到他身边确认。 她私心作祟,或许能听到他再戏谑得喊她一声赵小姐。 他这条命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回来的,她目光落在黑色手术线上,恍惚觉得胸口的伤口怎么突然有点疼。 “叶辞秋,快点醒过来吧。” 我还等着你起来报仇,大杀四方呢。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检测仪上的指标就如同病房里沉默的空气,波澜不惊。 “你怎么混的啊,出事到现在,叶家一个来看你的都没有。”她自顾自打趣着他,才不管他能不能听到。 她笑完又垂下嘴角,他们都是没家的人,她也只敢趁着他睡着才能调侃几句。 她没有联系姑姑和爷爷奶奶,在国外约人打群架每次身上都挂彩,她都是这样一个人扛过来的。 人间没有她可以放声大哭的地方。 可她忍不住想,如果周屿舟知道她现在搞到这个田地,还不一定怎么一边收拾她一边给她报仇呢。 她能想象到,那人越生气笑容越大,讽刺起她毫不留情:“赵二,你又给我惹什么烂摊子了,你就见不得你哥多活几年是不是。” 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脆弱无害的男人,属于赵家公主的娇气不合时宜的冒出来。 她小声嘀咕,“别光画饼不和面,没死就赶紧起来给我回叶家报仇。”她哥在的话,早就大刀阔斧地砍上去了。 她救了她的命,他家里人还找人开车撞她,赵听月来了脾气,“再不醒干脆别醒了。” 反正她一个人也能打回去。 到时候再让她哥趁他昏迷不醒,从叶家猛敲一笔。 第四天,叶辞秋依然没醒。 赵听月照例吃饱喝足之后,打算溜达着去叶辞秋的病房,就像农民每天在日升后,奔去田地查看自己辛苦呵护长大的禾苗长况如何。 然后她就遇上了一个打扮贵气的年轻女人。 “倪小姐,没有解少爷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壮汉保镖尽职尽责,像座山一样立在门前,语气平稳,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分给眼前向来呼风唤雨的千金小姐。 猝不及防被拦住的倪曼气急,扭头就看到了几米外倚在墙上穿着病号服看热闹的赵听月。 倪曼定定看了她两秒,一双睥睨万物的眸子对着她上下一扫,“是你。” 赵听月只意外了一瞬,随即老神在在的点了下头,应和着:“是我。” 拦在门前的壮汉有点摸不着头脑。 倪曼倒是不觉赵听月竟然这么淡然地接了她的话,噎了一秒。 “你知道我是谁?”显然,倪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语气里尽是轻蔑。 赵听月有点无奈,要不怎么说京城的风水养人呢。她身边的大家闺秀,亲近的宋明汐大方干练,几个如今联系变少的小姐妹或温柔或张扬,可骨子里都是不拘一格的敞亮性子。 北方是世家,南边是豪门,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不和她脾气的骄横作派。 她摇了摇头,诚恳道:“不知道。” 倪曼高傲的冲她微抬下巴,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我认识你。上次在叶家,你用酒泼了余灿她们三个人,现在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赵听月来精神了。 摩拳擦掌,原来是寻仇来了。 她环抱着胸,神态比倪曼还嚣张,偏偏语气额外认真:“我说实话,你打不过我。” 美国地下大大小小的拳击场她最狂最没个人样的时候上过不少,虽说没有全胜,但也不至于……被吓哭过。 她好心劝她,与其跟她硬碰硬,不如背地里给她使使绊子,更符合她们这种金贵大小姐的做派。 倪曼怪异地看她一样,反应过来之后哼了一声。 “果然叶辞秋看上的人,跟他一样粗鲁野蛮。” 赵听月轻轻挑眉一笑,恶劣的态度不逞多让,“你那些朋友也跟你一样,全靠一张不知收敛的嘴,才惹的祸。” 倪曼见对方比她还张狂,彻底冷下脸,再没了刚才的傲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厮杀,短兵相接般擦出猛烈的火花,只是一个怒气横生,一个笑意盈盈。 笑话,她赵听月打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小王八蛋。周屿舟笑面狐狸的声名远播京城,遇上她照样被气得面容发白。 一个养在温室里的小小花朵哪里够看。 “谁给你的底气,这么跟我说话?” 赵听月歪了下头,真挚的回答气死人不偿命,“除了我的拳头的话,里面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给的。” 壮汉抽着嘴角微微低头,既然嘴毒心辣的赵听月占了上风,他们没必要再掺乎进去了。 倪曼注意到壮汉隐忍的表情,彻底被戳到了心窝子,“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你敢仗着他的势在我这里挑衅?” 赵听月倒是不知道叶辞秋什么时候多了个未婚妻,在她印象里,叶大郎的潘……不是,前未婚妻不是变成他的准弟媳了吗? 她掀着眼皮打量眼前花容变色的娇贵小姐,可愣是没瞧出半分争风吃醋的意思来,倒是整个人被她不着调的话气得直跳脚。 叶辞秋人都昏迷几天了,未婚妻慢悠悠地才上门,全程没听问起过他的病情。人被拦在了病房外不被进入,却也只顾着同她算以前得罪她朋友的旧账。 看来这位倪大小姐不傻,被不懂怜香惜玉的钟情男人拉到拳击场捉弄一番,到底没了那份旖旎的心思。 赵听月一边心里满不是滋味,一边又只好在心底撤下被当成小三情妇喊打喊杀的应急预案。 但她还是想骂人,叶辞秋这变态办事儿还真是糟心,之前那么欺负人家,到头来又跟人订了婚? 果然是他叶变态。 不过,她勾了下唇,管她是谁的未婚妻,又不是她的。 “为什么不敢,他都快要死了,我这个秋后的蚂蚱还不能趁机多蹦跶一会儿了?” 倪曼被她这番完全不讲逻辑的话给震翻了,秋水做的眸子睁大:“……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为什么她们的对话越来越奇怪,她到底会不会正常说话啊! 赵听月双手一摊,笑得无辜而从容:“你要看我的精神诊断书吗?变态打人可是很疼的。” 迎着赵听月无所谓的目光,短短的几分钟,倪曼脚步一个后撤,要被气晕了。 她不就该想着能伤口上撒盐,来看看那个死变态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这他妈都是什么人啊。 倪曼大小姐再也没了出恶气的心思,虽然姓解的不在,但她运气好又撞上了对余灿她们动手的女人。 可还没等着她用权势财富压人,就发现对方是个不逊于叶辞秋的纯血神经病。 两人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对视,最终还是温室花朵不敌野生玫瑰,首先败下阵来。 “你最好祈祷他还能活下去,不然等你落在我手里,可不是泼酒那么简单了。” 倪曼提了下巴掌大的稀有皮手包,气势凌人的扭头走人,高跟鞋在光洁的地砖上踩的震天响。 赵听月冷不丁吹了下口哨,几步远的倪曼脚步明显加快了节奏。 赵听月恶趣味的笑出了声。 涨了一波见识的壮汉目送倪曼消失在电梯口,这才恭敬的移开身子,冲赵听月温和一笑,语气比平时低了三分:“赵小姐,请进。” 一百八十的脸色大反转,壮汉拿捏得相当自如。 赵听月根本不把倪曼的威胁放在眼里,她直起身子,顿时觉得自己又恶毒又舒服。 人啊,果然还是堕落点好。 抬脚迈进病房之前,她想起了什么,“她谁啊?” 当初那三个女孩提起来她的名字时,赵听月并没有往心里去。 全程旁观赵听月气都不喘一下把倪大小姐怼个底掉的壮汉:“……” 不愧是老板的女人,上去就是干,管她认不认识。 赵听月只是因为想不起来倪曼的名字而多嘴一问,壮汉却老老实实交代着她的身份:“南征集团老总的千金,倪曼。”老板的未婚妻,最后一句壮汉憋在了嘴里。 赵听月睨了他一眼,笑里藏着深意,仿佛早已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浅浅点了下头,随后便熟练坦然地走进了病房。 壮汉被这一眼扫地不上不下,想了想立刻把这事通知了解韫。 解韫很少踏入赵听月的病房,只因有一次他好心想来看看她恢复的怎么样。 可起床气正浓的女人拧着眉火气全出,阴阳怪气的讽刺他随便进她的闺房。 解韫恨不得找根针缝上她的嘴。 于是收到消息的他正好先来叶辞秋的病房里尝试找人。 赵听月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的震天响,综艺节目里放肆的大笑吵得解韫眉头皱得很深。 叶辞秋就躺在病床上,热闹的人间俗音始终不能撼动他分毫的安睡。 赵听月才不管解韫的担忧,耸着肩道:“怕什么,反正他也醒不过来。” 解韫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病房看,明明两个人的vip配置一模一样。 可他不能问。 他怕偷鸡不成蚀把米,问了还不知道能招出她什么噎死人的话茬来。 赵听月这女人脑子不正常,一张厉害的嘴皮子更是灾难。 他叹了口气,有点心疼他那苦命的叶哥。 静默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着急赶回来的目的。 “听阿九说,倪曼来了?” 赵听月的目光定住一秒,暗暗吐槽,又是阿三又是阿九的,叶辞秋养的这群人起得都是什么烂名字啊。 她点了下头,“她要进来,被阿九拦住了。”她忽略了自己和倪曼的短暂交锋。 解韫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呵,她怎么不等我哥出殡的时候再来。” 赵听月闻言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小子嘴上功夫见涨啊,杀起来六亲都不认了。 “……有你这个好弟弟,可真是叶辞秋的福气。人还在病床呢,你就惦记着出殡了,先说好,我可不随份子。” 你说说,你盼着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以后谁给你守住解家啊。 解韫:“……” “艹,我没过脑子瞎说的,口不择言知不知道!” 他的叶哥一定会长命百岁。 解韫急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解释半天。 赵听月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讽刺地瞥他一眼,回过头去眼神落在电视上,半个眼风都不再分给他。 解韫原地转了圈的找针,骂了娘。 半晌,冷静下来的解韫偷偷打量沉浸在电视揭秘里的赵听月的神色,他略显做作的咳嗽了一声。 认真的赵听月不为所动,只当他是个死物。 解韫彻底没了招,直奔主题:“我哥跟倪曼订婚,是被叶家逼的。叶老头只是想借此牵制叶哥,叶哥他……” 他不是真心的。 迎着赵听月不知所谓和夹杂着疑惑的目光,解韫再也说不下去了。 “哦,然后呢?” 赵听月内心轻笑,她隐约能猜到解韫这一番解释为了什么。 她有点诧异,他这种向来跋扈的纨绔子弟竟然会主动跟她解释这种在他们眼里分明习以为常的小事。 “看不出来啊宇宙第一孝弟,以身相许这事你还真是时时刻刻替你哥想着。”又是一次毫不留情的奚落。 解韫仰头翻了白眼,恼怒着自己的记吃不记打。 艹,算他多管闲事! 赵听月住院的第六天,活蹦乱跳的样子看起来比满腹心事的解韫都健康。 医生明确表示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事了,只是胸口的伤还得静养。 于是,赵听月开始睡不着了。 她怕死。 解韫那个小废物,她忍着好奇心不主动问,他竟然真的到现在都没有将背后下黑手的人找出来。 不过纵使解韫不说,她也能从解韫过分谨慎的态度和不敢放手去查的行事中窥探到几分真相。 第58章 克妻的叶大少? 只怕问题是叶辞秋的身边人。 所以赵听月严重怀疑,自己刚一出院还没到家呢,就被悄无声息地灭口了。 毕竟,藏在暗处的那个人,连随时会被人发现的甲板都敢出手。 赵听月虽然不想活了,可她还是怕死。 解韫从未提过让她出院。 许寒和乔翊倒是来了两次。 赵听月能明显感觉到,两人对她的态度从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变成了……有点特殊有点意思的小玩意。 许寒一如既往的斯文败类,乔翊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兴趣,肆无忌惮地目光迟迟不肯收回去。 赵听月要笑不笑地回瞪着他,“我如今算是叶辞秋的再生父母,你是他的兄弟,乔大少想猎奇试一下乱伦?” 乔翊一口水喷了出来,险些呛住。 许寒眯着眼笑,“看不出来,阿秋的品味这么独特。” 解韫想笑又同情起每天都得来这么一遭的自己,别扭地像只炸了毛的猪。 赵听月扯着脸皮假笑,少给老子扯些暧昧不清的话,她战斗力强跟叶辞秋品味独特有鸡毛关系。 “几位少爷有空在我这找乐子,不如想想办法找一下想杀叶辞秋的人。” 话毕,她语气豪迈召唤一旁的小月,“小月,送客,关门。” 三位少爷:“……” 就在赵听月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周屿舟,暂时回北京躲祸的时候,叶辞秋终于醒了。 赵听月眼睁睁看着叶辞秋浓密的睫毛颤啊颤,在下一瞬睁开了一条缝。 她眨了眨眼,脑子还没反应,手却已经摇铃呼叫了医生。 叶辞秋只醒了一会儿,很短很短,短到赵听月还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短到她被冲来的医生挤到一边后,再见到他时,他又恢复了那副躺在床上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 她不喜欢这种除了呼吸和心跳,类似于尸体的状态。 解韫收到消息立刻往医院赶,虽然没能看到叶辞秋睁开眼,可他的狂喜依旧热烈而持久。 许寒也跟着来了,静静看着垂着眸想往后退的她,“放心,他会醒过来的。” 赵听月晃了下神,意识到男人是在开口安慰她。 可真是难得,她点了下头,不想被人看穿自己,“当然,我们都知道,他一定会醒的。” 她怀疑过许乔两人,许寒心思深沉,乔翊可能只是披着花花公子的外皮,现在她依旧没有打消疑虑。 许寒扬了下眉,显然读懂了她的不信任,颇为意外。 最后,他道:这次我说得是真的,阿秋的品味从未出过错。” 赵听月想到了他那三任未婚妻,“这个我持保留意见。” 许寒笑了一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赵听月假笑都笑不出来了,干脆利落地闭嘴走人。 建国都七十多年了,她心底狂叹,为什么这群贵公子满脑袋都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封建思想啊! 解韫守了叶辞秋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的赵听月就听说昨夜叶辞秋又醒了一次。 这次醒来的时间久,还开口说话了。 小月凑在赵听月身边欲言又止,最后颇为开眼的说:“vip病房那么好的隔音都没能挡住叶总弟弟嘹亮的哭声。” 赵听月拍拍她的肩膀,“孩子嘛,还是不懂事。” 小月的脸色更古怪了。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病床上早就按捺不住的人眨眼间已经冲出了病房。 小月张着嘴呆在原地,低头一看,她带来的那双价值上万的女士拖鞋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 倒也不必,这么急。 她还没来得及说重点呢,叶总的家人好像来了…… 病房外的壮汉数量明显多了不少,就连消失许久的阿三都出现了。 可此时的赵听月什么都顾不上了。 病房外的两拨人还在无声的对峙,隔壁病房突然快速蹿出一个人影,擦着人群里的缝隙灵活地钻到病房门前,没等众人有所反应,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看清了赵听月光着的脚丫的阿三:“……” “叶辞秋——” 蓦地对上几双陌生的眼睛,赵听月的脚步和嘴里的话齐齐刹停住了。 赵听月第一眼准确捕捉到了专属于叶辞秋的那双浅淡黑眸。 “你醒了。”赵听月仿佛没看到其他人的存在,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自顾自地看向半仰在床上虚弱的人。 满腔喜悦被一盆冷水浇个彻底,她冷静地开口。 床上的叶辞秋直直望着她,防备的眸子在看她的脸时,立刻软了几分,“嗯。” 立在病床尾的叶铭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显然对她的突然闯入极为不悦。 候在一旁的叶成风她见过,他身边是一名面相同叶辞秋有三四分相像的年轻男人,再旁边的两名中年人有点眼熟,正诧异地看着她。 赵听月心下了然,这怕是整个叶家都快凑齐了。 解韫站在床头,原本惊讶的表情已经收敛,“你怎么进来了?” 赵听月意识到自己撞破了某个不甚愉快的场面,“没人拦我,我就进来了。”好吧,可能是她跑的有点快,阿三好像是要拦她来着。 解韫朝着她走过来,叶家人要跟叶哥谈谈,他不方便在场,正好趁机拉着她离开。 赵听月倒是不怯场,坦然扫了一圈在场的人,重新看向叶辞秋,“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 这还是他醒来第一次见到赵听月,叶辞秋只花了三秒就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听解韫说她每天睡到中午十一点,看来不是夸大其词。 白皙的小脸上还残余着几道浅红色的伤痕,人倒是没瘦,一身病号服也无法掩盖她惊心动魄的美,一双桃花眼里盛满璀璨的星光,原本欢喜地看着他,发现有人在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通知叶家的人早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嫩嫩的赤足上,“回去穿上鞋。” 他这一开口,病房里的人视线顺着他的话都看向了她的双脚。 叶老爷子的神情太过威严,一双久经风霜却依旧锋利的眼睛尽是上位者的凌势。 赵听月下意识蜷起了脚趾,扯着嘴角冲叶辞秋虚伪一笑,你丫还有闲工夫管我穿没穿鞋? 偏偏半躺在床上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浑然不知在这安静沉闷的场景下,他这无厘头的一句话有多么突兀。 狗东西,一醒来就给她找不痛快。 她轻轻点了下头,余光全程不分给旁边的叶家几人一分,只当他们不存在。 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有事赶紧谈,小心伤口裂开。” 不顾对面的叶家老爷子和叶家叔叔们什么反应,她略显不满地撂下一句话,光着脚丫子继续转身往外去。 她的确很生气,她已经知道当初她那场险些酿成惨祸的车祸是叶家人安排的,现如今对着他们,半分好脸都不想给。 令她对这家人更不满的是,叶辞秋昏迷这么多天,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情况不明。叶家的人,从老到小,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半个身影。 甚至还比不上那个不知道抽什么风的倪曼呢! 如今人一醒,一家子没人情的倒是会现眼,大早上把病房堵得满满当当。 早干吗去了,赵听月甩着暴躁愤慨的步伐,快速往外走。 一旁巴不得早点解脱的解韫也顾不上诧异她的大胆了,赶紧大步跟上。 两人都跟身后有猛虎扑食一样,顷刻就没了人影。 叶辞秋听着她语气冷然实则饱含关心的话,弯着眼笑得愉悦而满足。 等人一消失在病房内,他的嘴角一沉,立刻恢复成片刻之前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 叶修霁睁着与叶辞秋有三分像的深邃眼睛,目送从一开始就没将他们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美艳女人消失在门外。 她最后一句话只差没指着他们的脑袋骂,什么东西啊,刚醒来就跑过来叨扰病人休息。 叶修霁自然也没放过叶辞秋的神色,他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了。 这女人不是他亲自竖起来的一个靶子吗,如今死里逃生一番,动了真心思了。 这可是叶修霁求之不得的事。 有弱点,他才更方便下手。 叶修霁静静打量着叶辞秋耳朵上方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疤,颇有些可惜。 他亲爱的大哥,下次可没有这么幸运了。 叶老爷子收回雄鹰般敏锐的双眼,“这次的事你想怎么做?” 叶辞秋风轻云淡,他会自己解决好一切。 “爷爷有关心我的时间,不如想想以后如何善后。”目光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巡视一遍,他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这场手段最低劣粗浅的刺杀,怕是有叶家本家的人参与。 老爷子倒是不意外这个回答,他神情冷了不少,还是道:“这次的事,随你怎么解决。” 到底还是有些疼爱亡故儿子留下来的唯一子嗣,“查清楚,别留下祸端。” 叶成风身体一僵,叶老爷子一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暗藏玄机,信息量巨大。 老三老四对视一眼,老爷子这是让叶辞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彻底放权,只凭叶辞秋的想法了。 除了轻蔑的叶辞秋,叶家上下两代人同时不寒而栗。 叶成风与叶修霁对视一眼,叶辞秋昏迷了这么多天,证据早就被他们消灭干净了。 叶辞秋似有所感,倏地望过来,冲叶成风父子一笑,露出森然的白牙,“还没恭喜你。” 他出意外那天,叶修霁正在迎接自己的接任仪式。 叶修霁扬起恰到好处的假笑:“比不上大哥能干。” 叶老爷子的目光在兄弟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叶辞秋实在优秀,要能力有能力,要魄力有魄力,要手段有手段,是叶家小辈里唯一能让他满意的继承人。 可这满意,到底是打了折扣。 这小子野心太大,他怕有朝一日控制不住他。 他是叶家的掌权人,享受大权在握的滋味,自然不允许一手养大的狼崽子壮大实力后反噬自己。 还在,他还有很多备选。 他的次孙有野心,能力不输叶辞秋多少,是最好的练刀石。 不出意外,他的叶家还是要交到叶辞秋手里的。可一旦练刀石碰断了锋利的刀刃,它就是新的刀。 他还是给了叶修霁机会的,只是如今看来,野心被他养得过大了。 叶辞秋和叶修霁对此心知肚明,两人也一直按照他的计划彼此制衡着,只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 叶辞秋斜睨他一眼,气死人不偿命,“我是说恭喜你订婚。”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叶修霁眼底划过一丝狠戾,继续浅笑:“倪家的千金也跟大哥也很般配。” 叶辞秋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哼笑了一声。 这世上,跟他唯一般配的人就在隔壁。 叶老爷子的目光牢牢落在叶辞秋的脸上,沉吟道:“倪曼来看过你,跟倪家的婚事,我不希望再出意外。” 他暗有所指,话里话外尽是对他的警告,更是对刚才突然出现的赵听月,他所表现出来的异常的不满。 叶辞秋低着头笑得顺从,英挺眉宇里藏着滔天的乖戾和逆反。 “如您所愿。” 这场婚约,没有意外,只有事故。 跟着赵听月溜出来的解韫顺势窝进她的病房里,赵听月随口问道:“刚才站叶辞秋二叔旁边那个,是不是叶修霁?” 解韫觑她一眼,“你对那个东西感兴趣?” 一句“那个东西”就对上赵听月的味了,嚯!果然叶家财势的争夺战已经白热化了,解韫这势不两立的称呼一丁点儿情面都没留。 不过,显然赵听月的小嘴更毒三分,“不是我说,你的好哥哥叶辞秋多少有点克妻啊。” 见解韫愣神,她好心地掰着手指头数叶辞秋的丰功伟绩:“你看啊,第一个沈小姐愣是被自己的堂弟抢走了,第二个霍家千金被野女人闹没了,不才,野女人就是我。” 她倒是颇为自豪,笑得明艳,继续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个倪曼,啧……她那天来医院,不像是来看望病人,更像是来拔氧气管的。” 第59章 亲哥 解韫的表情明显已经僵硬了,赵听月发起攻击的角度太刁钻了,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貌似,就貌似, 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你!你敢这么说我哥,你信不信我他妈……”嘴炮输出能力基本为零的解韫开始气急败坏。 “别急嘛,凡事往好处想,你哥这第三个未婚妻还是比较靠谱的。你哥出事后,她可比他那些爷爷叔叔们来得都早。”赵听月还是笑着,可话里的意味却越品越不是个滋味。 阴阳怪气,讽刺值直接拉满。 解韫在心底翻来覆去地倒腾着这两句话,可到底还是抓不住她的重点。他怎么觉得这小娘们一句话把他们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噗——” 一直老老实实呆在房内的小月在一旁听得眼冒金光,终于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 解韫一个眼风扫过来,“你笑什么,还有你,你骂谁呢?” 这女人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人,她这个助理也蠢死了。 赵听月叹了口气,从来没见过嘴这么笨,脸皮这么厚的人。说又说不过她,还非得赖在这受气。 “我看那根棍子抡没抡死叶辞秋不好说,倒像是抡在你脑子上了。” 赵听月讽刺地说完这句话,小月极会看眼色地送上一杯水,清澈的小眼神里满是钦佩。 “老大,喝口水喝口水。” 解韫被刺激的眼通红,vip病房玄关处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终于出了一口后浑身舒畅的赵听月心灵福至,一个抬眸就对上了周屿舟那双要笑不笑明显带着怒气的眼睛。 赵听月嘚瑟的笑容瞬间死在了脸上。 “赵二,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收拾你。”周屿舟的目光扫过她脸上结疤的伤口,也扫过她身上的病号服,语气又冷又沉。 赵听月反应过来立刻讨好一笑,结果有人比她的反应还快。 解韫正憋了一肚子气,见缝插针地倒油:“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他冷眼瞪着拦在周屿舟旁边的阿五和阿九,不满眼看就要发作。 “哥。”病床上张狂恣意的人干巴巴的开口,算是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解韫和小月两个人,彻底懵住了。 哥? 周屿舟收住笑,一副京城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对她此刻装模作样的老实完全不放在眼里。 “劳烦解公子特意来陪舍妹解闷,现在我有些事儿要跟她聊一聊,解公子请便。” 北京城权贵和财富养出来的继承人,自然和解韫这种躲在叶辞秋身后顺风顺水的二代不同。 周屿舟丝毫不将解韫和跟在自己身边凶神恶煞的壮汉放在眼里。 解韫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显然也意识到了周屿舟的来者不善。 vip病房在顶层,没有权限根本上不来,他是怎么进来的。 还有,对方的态度显然是认识他,可他却从没听说过眼前这号人物。 当初查赵听月背景的时候,没听叶哥说起她还有这么一位非池中之物的哥哥。 解韫思维打开,艹,别是像乔翊那王八蛋一样,出门在外一群好妹妹的那种哥哥吧。 小月也懵了。 她家老大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光风霁月,玉树临风的哥哥了! 她和解韫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 “……” “哥,你怎么突然来了?”赵听月赶忙起身,凑在笑意凛然的男人身边,姿势亲密十足。 她倒是不意外周屿舟能孤身出现在这里,毕竟她父亲赵健这些的人脉和关系从未对周屿舟吝啬过,再加之赵氏雄踞一方的制药集团和周屿舟自身的人脉资源。 哪天周屿舟冲进非洲酋长的寨子把她揪出来,她也不意外。 这还是赵听月除夕当天出走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一场极致的修罗场。 许是知道自己这次瞒得的事情有点大,赵听月笑得乖巧又无害。 一旁的解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哥还在隔壁呢,这女人竟敢明目张胆的会情人! 周屿舟笑吟吟地盯着气势凌人的解韫,周身的气势越发压迫,压根儿不搭理妹妹的试探和撒娇。 “你哪来的哥哥?”解韫径直问向赵听月。 赵听月才顾不上搭理这个缺心眼的玩意儿,“我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你说哪来的,小月你们先出去,我跟我哥有话要说。” 一脸迷茫的小月被点到名,忙不迭点头,“好的老大,我出去给你守着,你跟咱们哥哥好好聊。” 说罢,看了一眼狐疑不决的解韫,这人的心眼都用来搞钱了吗,可真不懂事。 不懂事的解韫到底还是把空间让出来了。 这人拿捏赵听月的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像情哥哥,倒是真有点像他犯了错叶哥训他的场景。 他还从没见过赵听月这女人怕过什么,原来这就是血脉压制吗。 解韫想,他在外也没怕过任何人,除了叶哥。原来赵听月跟他一样啊,解韫挺起胸膛,不自觉生出一股天涯知己的沦落感。 以后看谁还敢笑话他。 解韫果断的贴心走人,临出门还顺手拽上了慢吞吞往外走的小月。 小月被解韫拖出病房,诡异地看着眼前这位脾气又冲又坏的少爷一会笑一会木,觉得这人可能多少有点病。 她有点担心,他前两天心情好的时候答应的投资,后面不会反悔吧。 但现在小月更关心的还是病房里面情况不明的赵听月。 老大这个哥哥一看就是那种有权有势的精英男人,她就知道老大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前脚病房门刚被带上,后脚赵听月就感觉后颈一凉。 周屿舟慢条斯理看着她,只是眼里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我怎么来了?赵二,你现在越来越没长进了。从派出所接你还不够,现在我得来医院找人了。” “说吧,你跟那姓叶的到底怎么回事?” 赵听月一听连叶这个字眼都出来了,周屿舟肯定是拿着证据来找她搞敢撒谎立即死的坦白局的。 当即举旗投降。 “冷静点哥,你要知道什么,我全都说。”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在赵听月的描述里,摘去了她和叶辞秋之间三言两语道不尽的越位感,把两人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倒豆子一般吐了个彻底。 她解释自己当时真的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路见不平一声吼。 只是没成想,差点把自己的命给吼掉。 周屿舟坐在一旁,手肘撑着,神色不明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你知道那姓叶的是什么人吗?” 老狐狸显然对她的话没信几分,赵听月心里没底,索性大胆露了点半真半假的猛料出来:“知道。别的我管不着,在我这里,他最多只算是一个亲过的朋友,仅此而已。” 潇洒恣意,却残忍至极。 周屿舟冷笑:“亲过的朋友?呵,他也是这么想?” 在叶家这个顶级名利场中厮杀着站起来的危险男人,在她这里只是她用来消遣打发情趣的工具。 他竟不知他的妹妹如今比他北京城那群公子哥玩伴玩得还大了。 其实是睡过的朋友,赵听月没心没肺地点头,“不然呢。” 当初她不照样享受完就从他的床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嘛。 她轻佻的口吻看起来丝毫不把这场如迷雾陷阱般致命的相遇当真,周屿舟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她脸上,还在思忖到底该从哪里下手敲醒这天真无比的蠢丫头。 不过神色比起刚才,还是信了几分。 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掠过,“身上的伤要紧吗,疼不疼?” 猝不及防的一句关心,赵听月猛地抬头,直愣愣得看向出声的周屿舟。 自从见到周屿舟的第一秒开始,她满心都是又给他惹了祸,心里惴惴着迎接他的责难。 她没想到,他淡淡听完她自认为逻辑融洽的描述后,第一件事竟是关心她的伤。 她这才顾得上仔细打量周屿舟的周身,在外向来体面完美的男人,发丝明显乱了,就连呼吸也只是强压着才显得没那么起伏。 赵听月绷不住了,脸上故作轻松的笑意消失不见,眼眶微微发热。 她匆匆低下头,掩下心底那股晦涩的暖意。 “不疼了。”她呼了口气,悄悄瞄着他的神色,“好吧,其实有那么一点儿疼,口头道谢都不管用的那种……” 周屿舟眼里流露出几分无奈,被气笑了,“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又给了我一个出去敲诈勒索的理由?” 赵听月干笑两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周屿舟之前为了给她出气,联合宋明清把许亿他哥许万整了个半死不活,许家的企业半死不活了好一阵儿。 赵听月想,叶辞秋太精明,不好惹,搞不好惹一身腥,要不然让周屿舟选人傻钱多的解韫? “甭客气,这是我应该的。哥,我建议你可以从解韫下手。”赵听月浑得狠,只想做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周屿舟冷冷瞥她一眼,“赵二,你找打是不是?” 赵听月裹着被子,桃花眼里流光转换,实话实说道:“别吹牛了哥,你打不过我。” 虽然赵听月在外被叶辞秋这个意外的变态压制地还不了手,可对付周屿舟这种正常的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然也不会有左手暴打一个许亿,右手碾压一个解韫这种战绩。 她说完才发觉,呃,这话怎么有点熟? 周屿舟猝不及防,一贯的矜贵不见踪影,“赵二!你信不信我今天让你滚回北京,以后再也踏不出东城一步!” 这是真生气了。 赵听月收敛了几分嬉笑,捂着胸口非常不自然的浅吸了几口气。 “我信我信行了吧。” 见周屿舟显然不满意她的态度,她赶忙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啊?” 哪个奸细跟你说的,其实她更想问这个。 易临声? 还是小月? 周屿舟垂着眸睨她,没功夫跟她打太极,“废话少说,现在收拾东西跟我回北京!” 赵听月从善如流地应了,“你坐私人飞机来的吗?我没东西好收拾,反正家里都备着,现在就可以走。”语气无比诚恳。 原本还想着多打几个来回,借此好好发一顿脾气的周屿舟目光微闪,心下起了波澜。 “等回北京,再跟你算账!” 周屿舟一口恶气憋在心底,看着她一身病号服明显消瘦的模样,还是心软了。 乍从她那个还算精明的领导口中得知她出事了在医院生死不明的时候,周屿舟惊慌之余,竟生出了一种这一天到底来了的荒诞感觉。 顾不上多想,他立刻安排好手中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深圳。 然后更糟心的消息来了,与她纠缠在一起的竟然是叶家那个阴鸷狠厉的叶一。 叶家两凤相争的局面甚至传到了遥远的北京,彼时他还摸着下巴跟自己那冷清的好友调侃叶二那只疯狗来势凶猛,说不定真能咬死叶一这头孤狼。 谁成想,他在那边谈笑风生,自己的亲妹妹却两只脚都已迈进了姓叶的深坑里,愈陷谜深而不自知! 叶家的水太深了,就连他们这种见利起跳的操盘手都在作壁上观。赵听月这个只知道使用蛮力的傻瓜还不知被当成枪使了多少回了。 周屿舟心急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向来扮成好好先生的人,强势地闯进院长办公室,搬出赵健的名号才拿到门卡,独自登上了被叶家团团防备的顶楼。 直到亲眼确定她安然无恙的瞬间,周屿舟脑中紧绷的那根弦,蓦地断了。 从出事的赵家别墅,到美国那几年放荡不羁的生活,再到她瞒着所有人跑到深圳落脚。 周屿舟已经不知道为赵听月处理了多少烂摊子,可这个妹妹却离他越来越远。 曾经因为他的一些间接原因,导致了一个妹妹的离去,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赵听月,他心甘情愿地护着她。 赵听月知道周屿舟现在已经处于暴怒的临界点,老老实实地换了衣服,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屿舟身后。 第60章 助人为乐 临出门前,周屿舟到底还是忍不住露了几分压抑的残忍真相,“赵二,我不管你跟叶家那个到哪一步了,从今天开始,他的死活再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以后离他远点,知道了吗?”一段还未挑明的关系被一锤定音。 赵听月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家大哥不容分说的气势,一时无言。 莫名其妙的,她却在这个空档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服药了。 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天,她的世界持续阳光,每天守着不会说话气人的叶辞秋,拉着小月闲躺,无聊了就去找解韫撒气,日子舒服的仿佛偷来浮生一场梦。 直到刚才周屿舟饱含深意的看过来,字字句句都是敲打。 赵听月猛地就醒了。 是啊,她早就在无数个睁眼流泪到天明的夜晚,提醒过自己千万遍。 她哪里还负担得起多余的感情。 赵听月安下心神,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哥,我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多余的心思,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周屿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满意她的听话,转过身去脸却一下子冷了下去。 他的话是警告也是试探,他的妹妹依旧对这个世界提不起半分喜爱。 她说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可她同样对其他的所有都不感兴趣。 他甚至怀疑,每年摆在他桌子前,从深圳发过来的病情复核书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年她的病,有没有真的痊愈。 赵听月脸上淡然的神色慢慢沉了下去,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阴霾骤生。 也不知道周屿舟信了多少,她想,她其实是违了心的。 可她到底违了哪份心呢,她说不清。 一切与叶辞秋沾边的事,都复杂得让她看不透。 那她还是当一回听话的好孩子吧,她不想连在这种事上都为难自己。 出来病房外,楼道里依旧满满当当站着十几个黑衣壮汉,解韫和小月从休息区的沙发上站起来。 “老大,你这是?”小月偷偷去看周屿舟的脸色,男人却缓了表情,同她和善的交谈。 “成月小姐是吗,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接你们赵导演回北京养病,马上出发。她在深圳的工作我已经通知你们领导暂停,后续的交接暂时麻烦你帮忙善后一下了。” 小月愣愣点头,“没问题,这是我该做的,包在我身上。老大,你要回去收拾东西吗?” 她看向男人身后异常安静乖巧的老大,对方冲她扬起一个明艳动人的笑,“不用啦,别担心,我离开后你也回老家休息一阵吧,我批给你带薪休假。” 小月心底那股不安顿时就消散了。 原来老大在她家人面前是这副模样,多了几分鲜活,风情流转的眸底都添了不少孩子气的情绪。 解韫皱眉看着周屿舟,方才的空隙他亲自带着阿五等人闯进了院长的办公室,从院长的口中得知了周屿舟的名字。 这人竟然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笑面狐狸,解韫此前从未跟他打过交道,倒是叶哥跟他的好友宋明清谈过几桩生意。 看似温润清冷的男人张张嘴将价格和利润杀了个七七八八,就连狠辣如叶辞秋都玩味道看来北京并不只养着些酒囊饭袋的权贵二代。 这才让解韫留下了不浅的印象,只是没能碰过面。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能跟宋明清这号人物成为好友的人,解韫不认为周屿舟是个好招惹的对手。 只是他更没想到,赵听月竟然是他的妹妹。 就在两人出来前,解韫收到传来的消息,周屿舟的母亲也姓赵,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了。 解韫不想节外生枝,皱眉看向赵听月:“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哥才刚醒,你不等见我哥一面了?” 赵听月看向他,她的脸庞在医院静养数日后细腻了不少,此刻庞似水一般平静,倏地,她盈盈一笑。 像是雨过天晴,大雾散去。 “刚才已经见过了,没什么好见的了。感谢的话就不用当面说了,我们家的传统是助人为乐。让你哥好好养病,咱们江湖再见。” 周屿舟垂眸凉凉睨着赵听月,显然对她的话不是很认同。 解韫感觉她的话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只好又找借口,“可我哥待会肯定要见你的。你们……” ——肯定有话要说。 赵听月一听就知道要完。她这个哥哥太聪明了,简短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听出一丝不对来。 果然,下一秒—— “我妹妹年轻冲动,就不让她去叨扰病人了。”男人浓郁的不满中特意强调了“病人”两个字的重读,竟让赵听月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出来。 于是她也跟着云里雾里的心虚起来,真是抓马。 不过眼下的场景实在不适合过多寒暄,她并不希望叶家的人突然出来。 又或者让她哥跟叶辞秋撞上。 她不知道两只千年道行的妖怪会怎么看对方,但显然,她这种小鬼绝对是炮灰中的炮灰。 解韫脸色不太好看,毕竟自己曾经嚣张地差点将人家妹妹当三陪女搞去玩了,此刻听着周屿舟居高临下的责难,头险些要低下去。 他本想拖到叶家离开,让叶哥跟赵听月亲自谈谈,或者说,跟周屿舟过一下明面。 可不想送自己当炮灰的赵听月当即挥手表示再见,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还是让你哥先见见医生吧,我们先走了,不用送。” 旁边的周屿舟不为所动,自顾自施法,“至于舍妹的伤到底如何……如有必要,我会亲自联系解公子。” 解韫被这兄妹俩唱反调搞得稀里糊涂的,只抓住了最后一句话,“这个周总可以放心,她的事解家会负责到底。” 周屿舟诧异的挑眉,他早就算到解韫就在这段时间查到他的身份。 他意外的是解韫明知站在他身后的是庞大的赵家和周家,竟然还会这么大方的拿整个解家出来作保。 家族之间的争斗吞噬可是不见血光的。 可真是世纪笑话了,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叶一竟养出个傻白甜来。 赵听月眼瞅着周狐狸闻着肉味开始敲竹杠的前奏了,解韫那傻缺的蠢样子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是她挑的头,可她还是做不到真对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病人下手。 更何况,行善积德,她得给她哥多积点功德。 于是,她适当插话:“成成成,没必要你们就再等通知吧。” 心虚的赵听月一个大力,直接拽住还没开始放大招的自家哥哥火速退场,“快走吧哥,我想早点回去见奶奶。” 周屿舟目光微闪,仿佛洞悉了一切。 赵听月大无畏的望回去,俏然一笑。别看我,强龙难压地头蛇。 她以后还想在深圳继续混呢,可不能由着她哥像在北京一样浪。 最后是周屿舟先收回眼神。 他冲解韫点头致意,随即整个人由着赵听月拉着往前走。 小月也不做多想,立刻跟上去,“老大,老大哥哥,等等我……” 转瞬间就被晾在原地的解韫:? 他吐槽完似是又想到什么,“你们怎么回北京,我安排车送你们去机场?” 其实,如果周屿舟不介意的话,他更想直接安排私人飞机将人送回去。 周屿舟闻言回首勾着唇,笑不达眼底,“好意周某人心领了,不过我还不至于连接妹妹回家养病的飞机都安排不起。” 解韫被噎得不轻,晾在原地直愣愣地目送赵听月收回略带无语的目光,三人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半晌,他回头看像门边站岗的阿九:“不是,他们皇城根下的人都病得这么不轻嘛?” 送走叶家的几个人,叶辞秋懒散地躺在床上,果不其然,下一秒病房的门立刻被人推开。 他噙着笑望过来,解韫那张略显清澈愚蠢的脸引入眼帘。 他又往他身后看,空无一人。 叶辞秋的笑淡了几分,解韫察觉到他哥好像并不怎么欢迎他的到来。 “她人呢?” 解韫意识到他哥刚才的笑肯定是以为来的人是赵听月,操,凭什么啊? 他索性直接开始戳叶辞秋的心窝子。 “赵听月跟她哥走了。” “她哥说要带她回家住一段时间。” “我让她见你一面再走,她说让你好好养病。” 叶辞秋的脸色随着解韫一句句话砸下来,肉眼可见地难看,眼底拢上一层浓烈的阴鸷。 “你确定是哥哥不是什么医生朋友?”赵听月突然来的哪门子哥哥? 解韫觉得他哥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医生朋友,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表哥好不好,跟赵听月的关系可比他们这些受恩之人亲近多了。 “哥,来接她的人你也认识。宋明清的发小,北京城周家的周屿舟。周屿舟的母亲,也姓赵。赵听月亲口承认,那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哥……” 听到熟悉的名字,叶辞秋手指捏着输液管的动作停住,微微直起身。 解韫用稀疏平常的口味描述着,周屿舟亲自闯进戒备森严的vip楼层,最后以无比强势的姿态带走了赵听月。 叶辞秋安静听着,一双锐利的黑眸沉了又沉,那张向来桀骜不驯的脸此刻飞满了冰霜,沉默而压抑。 “叶哥?”解韫抿唇,叶辞秋大概不知道,他身上那股邪肆冷漠的野劲儿,简直要冲破房顶了。 叶辞秋冷隽的目光落在解韫略带慌张的脸上。 “所以,你放她离开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锋芒毕露的逼问。 “不,不然呢……”解韫磕巴道,难不成他还能叫上四到九把人全扣下? “安排车,现在去机场!” 叶辞秋一把扯掉手腕上的针头,水珠以饱满的弧度洒出来,零星溅到解韫的脚下。 解韫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大声质问道:“哥,你要干嘛?你的伤还不能乱动……” 叶辞秋已经起身往外走,脚步浮得不像话,可步伐依旧坚定,露出一个似地狱恶鬼的艳笑,阴恻狂怒。 去干嘛? “抢人!” 赵听月坐在周屿舟的车上,他们从医院后,先送了小月回家。 随后周屿舟冷着脸直接将车往机场方向开,连她请求回去换身衣服的要求都无视了。 赵听月好心道:“哥,姑姑要是看到穿着这么一身,”她扯了下身上的病号服,“肯定会骂你的。” 周屿舟的神态有些惫懒,目光直直看向她,“你放心,这件事还没完,相信在我把你最近在深圳惹出来的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你姑姑后,挨骂的人一定不会是我。” 赵听月闻言心虚的一笑,不再敢看周屿舟锐利的眼睛。 挨骂就挨骂呗,这事儿她熟。 过了半晌,她冷不丁道:“哥,有我这么个妹妹,你是不是感觉很糟糕啊?” 周屿舟早就察觉到小丫头片子偷偷打量过他好几眼,冷着脸勾勾唇角,“如果你能少给我惹点事,确实不算糟糕。” 赵听月怔怔地,旋即又听到一句无可奈何的溺语:“算了,你惹事我也不觉得糟糕。” 赵听月猛地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漆黑的眼底闪着明亮的光,潋滟而纯净。 周屿舟喟叹一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赵听月的脑袋。 “乖,这次回家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没人能护着你了。”明明笑容可掬,可吐出来的话却充满威慑。 赵听月小脸一垮,方才被周屿舟三言两语激起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哎嗨,自己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着,不到四十分钟就奔到了机场的匝道。 周屿舟原本是懒洋洋地姿势开着车,却在距离机场还有百米远的位置脸色一凝,随后便是猛地一脚刹车踩下去。 赵听月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惯性推着扑向前,又生生被安全带扯着撞回了车座上。 “嘶——”胸口处的伤还未恢复,掼得她捂着肋骨处,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没事儿吧?”周屿舟顾不上管别的,赶紧扶着她的肩膀询问。 赵听月摇摇头抬起头,“我没事儿,发生什么事儿了?” 周屿舟收回手,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望去,态度冷淡至极,然后赵听月就听到了一声冷哼。 “这你得问他。” 第61章 一个月 赵听月跟着看向车前的通道,密密麻麻的车流被堵在他们车后,喇叭声和谩骂之语此起彼伏。 在喧闹拥挤的机场入口通道处,赵听月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浅色的病号服穿在身上也挡不住他周身的戾气,他坐在一辆漆黑的路虎车里,凌厉的眼神此刻放肆地注视着她。 黑色路虎以极其嚣张的姿势横摆在道路中间,张狂地拦住所有车辆前面。准确地说,拦在她的面前两米远处。 四目相接之际,男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而不羁的笑。 赵听月心间瞬间涌起千万缕心绪,汇到脑中凝结成一股暴怒,他怎么敢! 他不要命了吗,还是不想让她活了,他知不知道这样直接冲过来以车拦车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男人慢吞吞的下车,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东西。 周围里里外外堵着五六层闪着尾灯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有人摇下车窗探出头大骂着。 铺天盖地的怒火和慌乱他浑然不觉,只向她走来。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呆坐在副驾驶上的她,眼底的光明亮而冷寂,带着势在必得的凛冽。 周屿舟哼笑一声,明显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有些意外地挑着眉眼看向自己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事儿精妹妹。 那目光仿佛在说,出息了,这就是你惹来的桃花债。 赵听月的心脏狂跳着,顾不得理会身旁明显已经动怒的哥哥,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的男人。 随着他不甚稳当的步伐节奏,她终于看清了那匍匐在他太阳穴上方狰狞恐怖的伤疤。 不止她看清了,周围被堵住的司机也看到了。 青天白日下,拥挤车流中,一个身穿病号的男人,头顶碗大的缝合伤口,手里拎着一双粉色女士平底鞋。在人潮拥挤的机场通道,用一辆线条凌厉的路虎以决绝的方式拦住了一辆迈巴赫。 周围的怒骂声小了不少。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距离越来越近,最终还是赵听月败下阵来。 她推开门站出来,跟男人相同颜色同一款式的病号服穿在身上,这下就连好似要划破天的喇叭声都少了很多。 “需要帮忙吗?”耳侧是周屿舟正经沉着的声音。 赵听月的视线一直追着男人的目光,摇了摇头。 被堵在十辆车之外的解韫喘着粗气从车挤车的缝隙里窜出来,一看闹市中央隐隐呈对峙之势的两人,环顾四周探出来看热闹的一颗颗脑袋。 一脚踹在旁边的白色桑塔纳车门上。 “操!”他哥到底要干嘛! 那可是周家,赵听月现在是那人的妹妹! 车主也跟着急眼了,叫嚣着就要下车来动手。 解韫撸了一把头发,一脚又把半开的车门踹回去,“敢下来老子把你从这拖到旁边的高架桥上扔下去。” 车主被他瞬间呛人的煞气震住,又瞧见他一身昂贵的行头,嘟嘟囔囔着要报警,要告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 解韫被气笑了,刚想把人从车上拖出来,余光发现有特警寻着声音正往这边来,解韫只能松开手,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联系人来处理这荒唐的闹剧。 叶辞秋已经在赵听月面前停住,扫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没动的周屿舟一眼,又重新看向眼前只到他下巴处的小女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径直蹲下身子,镶嵌着珍珠的小巧平底鞋被他放在地上。 赵听月低头垂眸,直愣愣地看着他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摸向她踩着一双绒毛拖鞋的脚。 她仿佛傻了一般,眼神里惊魂未定的慌张。 下一秒,他抬起她的脚,抽开那双露出她白皙脚趾的拖鞋,略显笨拙地给她套上一只平底鞋。 赵听月认出那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折腾解韫去专柜给她订的高级货。她还没穿过,走的时候就扔在她的病房里。此时此刻,竟然会出现在他手里。 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的头顶,那片狰狞骇人的伤疤上是密密麻麻的针脚,泛着青肿。 周围静悄悄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解韫的脸庞上风起云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叶哥完了。 周屿舟慢慢沉下脸去,一贯的温和儒雅的表象敛起,认真的眸色闪动。 叶辞秋桀骜的神色依旧,恍然不知自己正在做的事有多卑微,慢条斯理地用同样的手法给她套上另一只,然后慢慢站起身。 赵听月心中泛起惊天骇浪,动也不动的任他作为。 对上他懒散而暗藏深情的目光,她忽然眨了眨眼睛,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种感觉像反杀后的得胜畅意,又像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后的惶惑无助。 “让你穿鞋不是让你走。”他的嗓音哑得不行,望向她的目光深不可测。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赵听月的心突然就颤了一下。 这人还真是…… 疯起来完全不挑时间场合。 仰头看着他,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如常,“叶辞秋,你这是做什么?” 疯一个就差不多得了。 叶辞秋的嘴角略微勾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浅笑,“抢你啊。不是说了,以后我罩你,你现在这是要去哪?” 车内的周屿舟紧紧盯着两人,闻言冷笑了一下。 赵听月望进他的黑眸,那里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和情绪,可她还是感受到了无尽的缱绻,甚至是,暧昧和贪恋。 这也许是一种错觉,可她的心跳还是不自觉地加速了。 她从未看透过他,一如她直到今天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在几十个陌生人面前,在护着自己长大的哥哥面前。 赵听月天生凉薄又倔强,她不肯回头看自己的退路。 她知道自己心动得不是时候。 “我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她环顾一周,“你不该搞这么一出是非来。” 叶辞秋又朝她倾了倾身,两人的呼吸几乎要交融在一起,“为什么要走?”是因为看了我一眼,等我醒了就要走吗,还是…… 他侧首,几乎是用一双冷冽的眼扫了车内噙着笑蓄势待发的人一眼。 赵听月摇摇头,坚定道:“我哥来接我回家,我跟他回去难道很奇怪吗?我已经让解韫转告你了,你现在应该回去好好养病,我不需要什么庇护和回报。” 更难听的话她没说,虽然此前说过了,以后不要再跟她有什么牵扯了。 叶辞秋苍白着脸,绽放出一个冷酷而绝艳的笑。 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对她家世的了解还停留在,她家里仅仅是个资产背景还不错的中产家庭,父母还算有能力,她只是一个负气出走的娇纵小公主。 没成想还真是一个蒙尘的真公主。 他站在纷扰复杂的街头,身后是空无一人的堡垒,身前是心肠冷硬的爱慕之人,她的哥哥还在防备着他,随时准备过来给他一拳。 他恍然发觉,他之前的手段在她面前都失效了。 他竟拿不出能留住她的东西。 “……还回来吗?”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给我一个期限。” 似是呢喃缱绻,似是病态枯萎。 赵听月心头大震,以身相许这种玩笑话都是她逗着解韫玩的,可现在他这种肆意难驯的权贵子弟竟然比他们所有人还当真了。 一直安静呆着车里的周屿舟适时打破僵局。 车窗摇下,他毫不客气道:“姓叶的,你没听到我妹妹说不嘛?” 叶辞秋没有动,连半分目光都没分给他,直直望着眼前抿唇惊讶看着他的赵听月。 赵听月生怕周屿舟下车,这人在外向来是绅士有涵养的矜贵公子哥,待人不说翩翩有礼,滴水不露总是有的。 眼下都直呼“姓叶的”了,可见是不耐到顶点了。 可眼前的男人还在强势地纠缠着她,步步紧逼。不顾身后解韫气急败坏的大喊,沉郁的视线如山一般压在她身上。 近乎病态的气势震退了赵听月冷硬的坚持。 “一个月,我……” “好,一个月后我亲自去接你。”他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打断她接下来的借口,接踵而至的誓约仿佛笃定了她会妥协一样。 赵听月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醒来后突如其来的执拗。 “上车!” 周屿舟在听到赵听月几句话就跟旁的男人立下重诺后,肉眼可见地脸色难看。 他容忍不了自己妹妹跟这么危险而恶劣的人纠缠过多,尤其这两人还在他面前你来我往,当他死了吗? 叶辞秋抬眸望过来,眼底的乖戾缠在坚定里,冷酷而凌人。 四目相对之际,属于男人之间纯然的侵略性和占有欲在空中摩擦交火,互不相让。 垂眸的瞬间,残忍肃杀的情绪被遮掩的分毫不剩,叶辞秋从胸腔里漫出懒怠的笑意。 “乖,去吧。” 一声暧昧的哝语,挑衅至极。 阳光正好,赵听月却莫名生出一股心惊肉跳的冷意。 “嗯……”她没敢应下他要来接的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落荒而逃拉开车门钻进去。 周屿舟没有看她,沉着脸启动车,目光阴冷地投向车外一身素衣的男人。 车声轰鸣中,叶辞秋淡淡地垂眸,混着不甚分明的情绪,他终究侧身让开。 解韫瞅准时机上上前,一言难尽的表情,“哥,特警来了。”我们该撤了,再闹就不好收场了。 叶辞秋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堵在路边的路虎走去。 解韫被这一眼居高临下地气势唬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他晦涩地看了一眼车内正静静目视着一起的兄妹俩,扭头向叶辞秋追去。 车内,周屿舟压下来的嗓音愠怒而克制,“赵二,我看你是疯了。” 赵听月一双漂亮而多情的眼望过来,翻涌滚动的情绪如坐过山车,渐渐沉淀成浑水里的泥沙。 “哥。” 周屿舟不再看远处正在坐在车上摆动方向盘调动车身的男人,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赵听月暗哑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他清晰地听清每个字眼。 “……我无话可说。” 说完这句话,赵听月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 事态发展成现在这副无法收场的结局,是她自作自受,不自量力去找惹不该招惹的人。 她的确无话可说。 她确实有了别的心思。 纵然赵听月不想点破,周屿舟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意思。 他的好妹妹,还真是会给他精彩的人生经历增光添彩。 前方的路已经被清理出来,车流争先抢后的喇叭声不要命的催促着。 他轻嗤一声,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车身以极快的速度起步向前猛冲。 叶辞秋坐在车内,侧首向外看着, 一静一动,两辆纯黑的车子擦肩而过时,叶辞秋甚至能感觉到赵听月飘出窗外的发丝擦着他的脸急速而过。 她闭着眼依靠在座背上,一直到两人完全错身而过,也不肯睁眼。 叶辞秋看着她精致的侧颜从后方闯进他的视线中,旋即抽丝而过。 他淡淡一笑,眉眼处的耀眼恣意同逼仄的车厢内压抑而沉闷的空气形成鲜明的反差。 一个月,够了。 叶辞秋返回医院时,当着人亲哥的面要堵人的豪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伤情加重后的虚弱和瘫软。 解韫急得想杀人,可偏偏叶辞秋歪在副驾驶上意识都不清了,哪怕人醒着,他不会也不敢责怪到叶辞秋头上去。 憋着一肚子火和心惊胆战,直到叶辞秋被推进急救室,解韫喘着粗气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才有心思回想方才发生在机场外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他自小追在叶辞秋身后长大,小时候因为心脏病的缘故生得体格弱小,不能跟同龄人一样恣意奔跑撒野,被人嘲笑欺负的时候,也能躲在叶辞秋身后。 他当真,羡慕极了叶辞秋的张狂和野性。 解韫眼里的叶辞秋有睥睨一切的资本,有狠辣阴鸷的手段,他强大不羁,桀骜不驯,拥有让他羡慕的所有东西。 所以他实在无法忍受,有一天,在拥挤的人海中,在他和无数陌生观众的面前,叶辞秋会屈身蹲下,温柔体贴地为一个女人换鞋。 第62章 听月日常 哪怕那个女人救了他的命。 解韫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一幕的阳光刺眼的过分,不然他怎么会死活也不想起叶哥当时眼睛里的情绪。 在赵听月乘坐的私人飞机穿过云层时,叶辞秋转到专属他的高级病房中。 叶辞秋醒来后,沉默了许久。 他的视线落在小客厅的米白色沙发上,扶手的位置残留着一滴红色。 解韫说,在他昏迷不醒的数日里,赵听月总会窝在那里,那滴石榴汁还是昨晚她懒懒陷在沙发中捧着一碗车厘子,咬得太用力无意间溅出的汁水。 然后,叶辞秋不容分说道:“带我去隔壁的病房。” 解韫哑然,其实他现在已经接受了叶辞秋可能已经栽到赵听月身上这个可能性了。 他挥挥手让身后的阿九进来。 阿九扶着男人往隔壁赵小姐的病房去,叶辞秋慢慢地躺在床上,鼻尖甚至还能闻到赵听月身上那股淡淡的玫瑰香。 一如她的人那般鲜艳浓烈。 “这些天一直是你在守着?” 阿九点头,“是的,boss。” 叶辞秋表情淡淡地,视线在宽敞明亮的病房打量了一圈,她把病房捯饬得倒是享受。 昂贵的粉色地毯是从意大利运来的,奢侈的铺满了半个地面,成套的餐具摆放地像是艺术品展览,落地窗前放置了一张宽大的摇椅,就连转角处最不起眼的水晶珠链都是顶级品牌的新品,悬空飘荡着灵光。 更遑论她那连拆封都没有拆封的,堆满了半拉阳台的奢侈品礼盒。 叶辞秋去机场拿的那双女鞋,就是随手从一个盒子里拆出来的。 精致的鲜花花束每天上午都会准时准点送到医院,今天是一捧粉嫩烂漫的水仙。摆在铺着镶嵌金丝的桌布上,娇艳欲滴。 难怪他要来,解韫会是那般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他偏偏现在享受得很。 “说说,她最近怎么样。事无巨细,我全都要听。” 阿九猛地抬起头,触及到男人漆黑的眸子时又立刻垂下去,就病房内这般装饰,赵小姐能过得怎么样。 她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可解少爷都没说这话,更轮不到他说了。阿九开始回想这段时间,他所亲身了解到的,有关赵听月的一切。 解韫倚在门边,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赵小姐差不多每天十一点会起床,然后叫醒她那个小助理,两人一起吃饭。”阿九说得很迟疑,似乎是在试探这种程度的描述是否符合男人的事无巨细。 叶辞秋表情松了松。 阿九继续:“吃过午饭后,赵小姐会跟医生聊会天儿,聊得什么不知道。然后,”他瞥了眼门口的解韫,“然后跟解少爷对骂一会,有时候会去您的病房,看一下午电视。” 男人轻捻指尖的动作微顿,勾了下唇角。 “吃过晚饭后,赵小姐会自己呆着,或者打游戏。” 阿九一个硬汉,立在叶辞秋面前,活像个在殿前参加文选的武状元,干瘪瘪的憋出几句话,实在是挖空了自己总结汇报的所有心思。 叶辞秋静默,“她没吵着要离开?” 阿九摇摇头,“赵小姐要的东西,解少爷都吩咐送来了。”托这位挑剔任性的赵小姐的福,他们哥几个算是跟着吃吃喝喝了好一顿。 赵小姐慷慨大方,吃得喝得都是精品,每次都会多订几份分给他们。 以往跟着boss和解少爷,他们只能看到冷冰冰的账户余额,人文关怀还是第一次在赵听月这里体会到。 阿九第一次体会到论有个女boss的重要性。 一旁的解韫闻言挺了下胸膛,身姿都挺拔了不少。 叶辞秋却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没想到,赵听月的耐性竟然这么好。 或者说,没有他在,她竟然会这么听话。 耐心忍了这么久,已经是解韫的极限了,他终于忍不住插嘴,补充道:“还有,她经常半夜不睡觉,跑你这边来呆着,刚开始我还以为她要趁半夜没人来掐死你呢。结果就是开着灯,什么也不做。” 阿九晚上一般会换班休息,赵听月经常夜袭这事儿他还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道:“前段时间,倪曼来过。” 叶辞秋凉薄的眼神掠过解韫,落在耿直的阿九身上,示意他详细将讲。 阿九作为现场唯一的目击者,三言两语就将两个女人完整的交锋和赵听月单方面的碾压交代了个遍。 解韫终于上前,早在阿九跟他汇报这件事后,他就调了楼道的监控,将事情的完整片段发到了手机上。 他打开视频,递给了床上的叶辞秋。 “哥,你不用担心,没认识赵听月的对手。” 扬声器里传来女人漫不经心的嘲讽,步步紧逼之下,终于将对手逼得崩溃破防。 屏幕上女人精致的眉眼摇曳着风情和不羁,凄淡的病号服也挡不住她耀眼的光彩,举手抬足间活像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妖精。 他坐在床上,挑着眉听她大言不惭地说他快要死了,竟还从深邃的五官中挤出一个邪笑来。 直到她漫不经心地道出那句“你要看我的精神诊断书吗?” 叶辞秋的表情淡了几分。 视频结束,他掀起眼皮,直直望向阿九。 “去把阿四叫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解韫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阿四这些年一直在外为叶辞秋打探消息,手底下有不少专门搞这门子生意的专业人士。 叶哥终于想起来他的复仇大业了。 赵听月回北京后直接被押回了赵家。 就连一向忙得神龙不见蛇尾的赵健,她的父亲大人都静坐在赵家客厅里,等着见她。 赵听月身上裹着周屿舟的西装外套,一身病号服,脚踩一双突兀的粉色平底鞋。 “爸。”她没有看到预想中担心的两位老人,疑惑地看向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周屿舟。 “爷爷奶奶呢?”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的盘问和诘难,可空荡荡的赵家别墅里除了保姆,只有赵健一人。 周屿舟走上前,先向赵健打招呼,“舅舅。” “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事?”赵健语气着急,起身蹙眉打量她身上的病号服。 他在医院呆了几十年,这身衣服他再熟悉不过。 自己的女儿如今身着这样一身衣服站在他面前,他一时大惊,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女孩冷漠呆滞的青涩面孔。 赵听月拢了下外套,躲开赵健伸过来的手:“我没事儿。” 赵健僵了僵,认真打量过女儿还算红润的脸,这才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你爷爷奶奶被你姑姑接去了。”好脾气地回答她的问题。 赵听月沉默,点了点头,她如今对这个父亲陌生非常,见面无话可说是常态。 周屿舟开口:“你先回房间休息,你的事我会跟舅舅说清楚。” 赵听月又是沉默的点头,对上赵健清澈坚定的目光,她蓦地生出一股巨大的倦意,直接错开眼往楼上走去。 赵健早就习惯了女儿的冷漠。 空有一肚子的关心话也说不出口,他忽略了这个小女儿多年,如今干巴巴地凑上去,竟然害怕犹豫起来。 目送赵听月消失在二楼拐角,周屿舟同赵健一起落座。 “屿舟,月月这次在深圳,到底怎么了?” 周屿舟这次能从院长手里拿到通往vip楼层的门卡,还是托了赵健的人脉关系。同是行业里的顶尖专家和行政级别,把这件事通知给赵健,是他当时最快能简单能解决问题的首选。 他拧眉,赵听月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没有错过,可他一个小辈,到底不好站出来指责长辈的错处。 他这个舅舅,医术了得,人脉通天,这些年不知救下了多少危在旦夕的病人,办公室的锦旗多到堆不下。 可唯独治不好跟赵听月已经奄奄一息的父女关系。 周屿舟挑着捡着优化了赵听月的故事,在她的版本上进行了结构重组,将这场意外形容成一次无辜被牵连的祸事。 赵健听后良久没有反应,“这次的事,多亏你了。” 半晌他站起身,踌躇着迈步走向二楼。 周屿舟已经数不清赵健让人失望多少次了,他目送赵健的背影慢慢走向二楼。 希望,这次不会让他失望。 赵听月在深圳遭遇的一切最终还能没能瞒得过赵家的大家长赵世宾。 赵世宾这两年已经陆续开始放手赵家医药集团的相应权限,赵健和赵昕兄妹俩无心涉足企业,赵听月的母亲萧澜基本全面接收家族的一应事物,成为赵家仅次于赵老爷子,事实上的权力核心。 但这仅仅建立在赵世宾愿意培养她做下一代掌权人的基础上。 作为手握赵氏最终所有权的董事长,赵世宾从前对赵吹雪寄予厚望,十二年前一伙不要命的抢劫犯洗劫了没有任何防范的赵家,残忍摧毁了赵家倾尽全部心血培养的未来继承人。 他不是没想过要转而培养赵听月,可死里逃生的赵听月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精神彻底崩溃,远赴国外疗养治病一去就是好几年。 成年后又在国外浪荡妄为,明摆着和她父亲姑姑一样,对家族企业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赵世宾和萧澜也不敢给她任何的压力和期望,经此一遭,只要她人能好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周屿舟和赵健费心瞒了许久,端倪还是在赵听月返回北京城一个星期后,被赵董事长察觉到了。 应该说,赵健最近一反常态地频繁回到赵家,明显对赵听月的关心多得实在无法不让人多想。 老人纵横谋划叱咤商场一辈子,手段和心思远非常人能比。 当即就察觉到,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赵董事长心疼自己仅剩的一棵独苗,但也不能容忍她在外玩得太过火,尤其是涉及到家族内部倾扎这种腥风血雨。 赵听月老老实实端坐在沙发上,低头挨训,装怪卖惨的小模样惹得赵奶奶拳拳之心异常火热。 “你这老东西,少来这套!月月又不是故意的,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你们那套弯弯绕绕的。” 周屿舟摸了摸鼻子,觉得外婆这话像是骂在他身上的。 赵奶奶心疼地搂着孙女的肩膀,赵听月赶紧抓着老太太的衣角轻轻摇头,清澈透亮的水眸仿佛在说:快救救我奶奶,我真得知错了。 赵奶奶顿时心软地一塌糊涂。 赵董事长唉声叹气:“就事说事!她就不该去招惹南边那群人,你当叶铭那老家伙的孙子吃干饭的。” 周屿舟深为同意:“没错,我建议以后月月就留在北京,不能再让她乱跑了。” 赵听月瞪着眼,这狐狸又在趁机落井下石:“我不同意!我在深圳过得很好,我不要回北京。” “你过得好就是躺在医院,掺和进叶家那滩浑水里去?” 兄妹俩四目相对,谁都不肯让步,战火眼看就要烧起来。 赵奶奶看一眼说一不二的强势外孙,又看一眼说不得骂不得的娇娇孙女,一巴掌拍在金丝楠木桌上,砰地一声。 “都给我安静!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月月养好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赵董事长跟周屿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信息:这丫头就是这么惯坏的。 赵奶奶开了金口,那边的祖孙俩总算无计可施。 赵奶奶缓了一口气,垂眸却发现丫头偷着冲自己使眼色,眉梢挂着浅浅的狡黠。 赵听月赖在赵奶奶怀里,赶紧正色道:“奶奶,我一定好好养病,绝不让您担心。” 周屿舟:“……” 周屿舟留下来吃了午饭,临走前赵听月送他出门。 转过身,周屿舟还是不放心道:“最近跟他联系了吗?” 赵听月眨了下眼,不见一丝意外之色,“没有。” 周屿舟哼了一声,睨向她的眼神明显不信。算了,问了也是白问,谁家小白菜都有上了猪瘾的时候。 赵听月面上笑得艳丽,磨得后牙吱吱响。 靠之,非说她联系,信不信她现在就打电话啊! 第63章 流言 虽然全身上下嘴最硬,可赵听月现如今并没有叶辞秋任何联系方式,电话号码和微信拉黑删除都在之前清理的非常干净。 她回北京后就换了新手机号,现在几乎没多少人能通过电话联系上她。 她现在每天不是陪着赵奶奶养花,随赵昕参加拍卖会为国家gdp做贡献,就是拉着宋明汐和江春水参加摩托车比赛。 小月偶尔会给她转播台里的消息,她筹备了许久的节目被延期了,领导亲自批的。 李不语问过她怎么回事,想必是听说了什么,都被她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赵听月如今已经意识到,自己身边最大的一只奸细就是她的好领导。 她就说,当初周屿舟不会轻易松口放她远走深圳,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赵听月很愤怒,她还想立个独立自强的女强人人设呢,早知道连领导都是自家人,她至于当初为了区区一个小投资,招惹上叶辞秋那变态嘛! 赵听月这么想的,对这周屿舟也是这么冷嘲热讽的。 “哦,让我想想,我当初是为什么联系他呢?原来是我尊敬的领导,我亲爱的哥哥的狗腿子,亲自指派我去的呢。” 当初为了让赵听月吃点苦头好趁早收心回北京,周屿舟特意没有跟张台长表明两人的关系,这样既能保她不接触到那个圈子里的腌臜事,又能让她好好体验一番人间疾苦。 出发点是好的,但他哪里能算到,到头来她竟然玩了个大的,跟那群姓叶的子弟牵扯上了关系。 于是乎,自认理亏的周狐狸被损了也不恼,悠悠然开车溜了。 赵听月扳回一局,心情还算不错。 还未转身,就对上了迎面开来的一辆商务车,号码牌她还有点熟悉。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萧澜的秘书,姓梅,这些年跟在萧澜身边,办事很是妥帖。 赵听月站在原地,待看清来人后,脸色立刻冷了几分。 梅秘书堆着得体的笑,手上拎着好几个礼盒。 “二小姐,我来替萧总送东西,这些都是萧总在国外专门给你挑的。” 赵听月倚在门框上,冷笑了一下,“陈秘书,我很好奇你怎么称呼萧谈雨。大小姐?” 萧总的上一任秘书姓陈,三年前已经离职,梅秘书没去纠正眼前这位大小姐的贵人多忘事。 猝不及防的人名被提到,他镇定道:“萧小姐和我接触不多。” 赵听月微抬下巴,美目睨着他,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你们萧总的东西我高攀不上,家里今天准备不周,我就不留陈秘书进屋喝茶了。” 梅秘书微微一笑,用恭敬地摆明了自己的工作:“二小姐说笑了,萧总那边还等着我回去交差,东西送到我就离开,绝不打扰。” 赵听月静静看了梅秘书一丝不苟的表情,目光低垂,一时神情复杂。 把守着门框的身体轻轻一侧身,她语气冷淡至极:“东西放下,你可以离开了。这是最后一次。” 梅秘书内心骤然一松,自动忽略掉她饱含不悦的最后一句警告。 二小姐纵然在外人眼里刁蛮任性,可实际接触下来,他知道这位经历过许多坎坷磨难的千金贵女心软地一塌糊涂。 只要他略微伏低扮下不容易,她立刻便会松口,不再为难人。 比起真正会拿乔搓磨人的萧小姐,这位二小姐仅仅是性子别扭了点而已。 对他们底下这些看人眼色行事的人来说,不知要减轻多少辛苦和压力。 可笑萧澜以为是他办法多,手段厉害,每次都能让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亲生女儿收下她的好意。 梅秘书暗叹,还真是知女唯独没有母。 * 另一边,叶辞秋遇袭的消息很快就在圈子里传播开来,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他自己。 许寒特意来问过为什么这次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都猜测幕后真凶大概率跟叶家的人脱不了干系,搞到台面上到时候不好收场。 叶辞秋已经能下床了,学着赵听月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捧着她的水晶碗,懒洋洋地吃石榴。 太甜了,他吃不惯,可依旧没停。 许寒越瞧越觉得惊悚,活色生香的病房里坐着这样一个凶神。 叶辞秋勾勾唇角:“我没耐心继续陪他们演戏了。”他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得用匙子拨弄着翠红的石榴,生出一股落拓又放纵的模样来。 许寒眼光一闪,显然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了。 叶辞秋本就生得妖孽,如今挤在这华丽粉俏的少女病房中,有种清晨的阳光与烟草味割裂又融合的和谐。 “我说,你认真的?” 水晶碰撞发出叮叮的细碎清响,叶辞秋抬眸睨他,“在叶家的事上,我从不开玩笑。” “我是说赵听月。” 叶辞秋顿手,这个时候,他可不想从好友口中听到什么不合心意的话。 他对赵听月,势在必得。 叶辞秋将匙子扔回碗里,态度忽然淡下来:“你要说什么?” 许寒暗叹:“叶家还有那么一大摊子麻烦等着收拾,你派阿四去查她的身份,未免大材小用。” 叶辞秋慵懒地靠着椅背,周屿舟亲自来接走赵听月的消息被他封锁了,就连许寒和乔翊都不清楚其中的内情。 在他的暗示下,他们都以为赵听月是被他送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许寒此番也仅仅是善意的提醒,不要因为一两个女人,即便她救了他命,在种关键时刻分心。 纵然出发点不同,但结果如出一辙—— 在北京周家的势力范围内,谁也动不了赵听月。 阿三在此时推门而入,打断两人的对话:“boss。” 许寒止住话,阿三是叶辞秋最忠心最谨慎的得力助手,有些话不该让外人知道的,即便是他在,阿三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许寒起身让出空间,临走前同时亮明自己的态度:“阿秋,有需要我的地方直接开口。” 叶辞秋点头,没同他过多推让,他现在确实需要帮手。 阿三目送许寒将门带上,这才低头汇报自己手中的情报。 “boss,人已经抓了,在郊外一栋烂尾楼里,解少爷得了消息已经过去了。” 叶辞秋锐利的黑眸沉下,“谁告诉他的?” 阿三低下头:“我们的人拦不住他。”他想起刚才许寒真诚的询问,“现在基本能确定,我们这边的人没问题。乔少和许少的消息不太好查,还需要一段时间。” 叶辞秋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带着满满的侵略性,“三天内,给我一个结果。” 起身迈着凛冽的步伐向外走。 阿三余光扫过病房内的装饰,不敢再多看,毕恭毕敬地跟在男人身后。 不消几日,叶修霁就收到了叶辞秋险些将他收买的那人给活埋了的消息。 一捧混着红色液体的湿土被人送到他的公司楼前,里面混着两颗狰狞的牙齿。 同叶辞秋有几分相像的脸顿时铁青,他压着嗓音还没来得及找人来收拾,来自叶辞秋的凶猛反击就到了。 直到他的手机被手下的人打到没电,资金被阻,运营出错, 焦头烂额之际,叶修霁总算明白自己向来傲气的父亲为什么一再忍让,始终不肯跟他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倨傲猖狂的堂哥硬碰硬的原因了。 从前他并不把这个游戏人间仗着身份和遗产压他半头的哥哥当回事,没想到就连早就该跟他倒戈的徐霍两家都在帮他。 他后知后觉,一股巨大的,密不透风的阴谋气息死死压着他,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排解的巨大戾气。 愤怒之余甚至还有一丝丝兴奋。 自两人对上以来,这还是叶修霁第一次惨败。 叶修霁黑着脸将办公桌上的废纸一扫而下,眼里阴郁浓积,仿佛能滴出水来。 助理擦了把冷汗,战战巍巍上前:“二少,刚传来的消息,有些东西需要您过目一下。” 他双手碰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叶修霁阴冷的眼神瞥过,凶狠地能杀人,仿佛在说,你最好祈祷现在拿给我看的东西是真的有用。 他伸手接过文件,一目三行。 随着视线的下移,独坐高位的男人扯开一个狠戾的冷笑,将他在人前一贯温润绅士的皮囊撕个粉碎。 “有意思。” 助理不敢邀功,老实交代:“是沈幼小姐查到的。” 叶修霁想起来自己被硬塞来的这个未婚妻,面上温婉大方,实际上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叶辞秋大概不知道,他亲手往他这里推来了多少强悍的对手。 他的未婚妻小姐,跟他还真是般配。 赵听月消失在台里多日,就连她那个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小月在露过一面后就匆匆离开。 关于赵听月的花样流言以势不可挡的方式传播了开来。 一开始仅仅是一张照片,不知道从哪里泄露的,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照片拍摄在一个昏暗的傍晚,白雪皑皑,光线并不清明。赵听月身着一袭华贵貂衣,手挽着一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露在外面的小脸美得惊心动魄。 而男人的侧脸却像是被刻意模糊掉了,只能感觉到他矜贵不凡的气质。 两人在雪地里缓步而行,远处的路灯隐隐绰绰,营造出一种才子佳人的微妙氛围感。 很快,由照片带来的一系列传闻开始爆发: ——赵听月其实是北京城某个公子哥的小情人,怕她被正牌女友发现,放逐到南边来,赵听月定期回北京跟金主见面。 ——赵听月在上流社会一群权贵子弟里都玩得很开,有人亲眼看到过她在贵族庄园里跟着一群人飙车,疯玩到第二天才离开。 ——赵听月跟叶家那位最负盛名的继承人纠缠不清,上次颁奖典礼她的最佳新人导演来得不清不楚,还是从不轻易露面的叶辞秋亲自给她颁的奖。 接着有很多自称与她相熟的人现身说法。 传言她曾当众拒绝过台里的小方总的暗示,就连台里的领导都对她青睐有加,圈里势头最盛的女明星是她的好友。 加之赵听月平时奢靡铺张的作风,吃穿住行的高标准都摆在那里。 众人对这个美丽而神秘的女导演充满了好奇和遐想。 她美丽,却没有被沾染;她有能力,却没被埋没;她有这个圈子最容易被人觊觎的一切,却依旧能顺风顺水地做着最安稳的工作。 八卦里隐藏着的是最明目张胆的人性之恶。 最终引爆舆论的是一张诊断书。 赵听月的名字在患者姓名处非常显眼,结论语是密密麻麻的病情描述,字体被打了码。 但这并不妨碍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发挥作用。一时间,关于赵听月是个神经病的说法喧嚣尘上。 可再厉害的传言也仅仅只存在了不到两天,当消息传到叶辞秋的耳朵里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关于赵听月的一切不利消息都被湮灭。 证据和照片被隐藏在人后的庞大的叶氏公关团粉碎个干净。 当阿四将所有材料摆在他面前时,男人手中正在削苹果的水果刀停在半空中,随后一刀干脆利落地插入了身前的檀木矮几中。 暴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刀刃泛着幽冷的银芒,倒映出男人阴测冷厉的眉眼。 “查一下她心理医生的住处。” 阿四低下头,点头应下。 关于叶少爷交代的事,他们从来不会去质疑,只会按指令行事。 是夜,易临声在家门前顺手关掉手机,连同网上关于赵听月的蜚语一齐关掉。用指纹打开门,玄关处的灯跟着亮起。 他思有所感般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阴鸷冷漠的黑眸。 继赵听月住处前两人无声的对峙过一次后,这还是易临声第一次直面叶辞秋强大危险的气场。 男人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手中拨弄着一部手机,冷调的荧光在阴影中闪着,耀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 一名身着黑衣遒装的高大男人站在他身后。 一前一后,一坐一立,沉默中喧嚣着冷冽的肃杀。 易临声察觉到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两道身影,堵住了他后退的路,门吱呀一声被人带上。 第64章 真相 “易医生是吧,我来找你请教点事情。”叶辞秋关掉手机上赵听月和周屿舟的合照,慢条斯理地开口,只是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听,寡淡至极。 易临声稳住心神,说实话,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意外眼前这人能找到他这里来。 叶辞秋犀利的眼神虎视眈眈,心下又冷又怒。 易临声推了推镜框,率先道:“你想问什么?” 客厅的灯突然亮起,后方的两人适时上前强势地“请”他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刺眼的光使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等他适应亮堂的环境,借着明亮的灯光,易临声终于看清了叶辞秋此时的姿势。 他的头发短了很多,两侧的鬓发更是剃得青茬毕露。原本就是桀骜不驯的模样,如今的寸头短发令他少了几分阴郁,整个人变得硬冷和肆意。 叶辞秋的指尖轻轻在手机屏幕上敲着,阴沉冷漠的气氛由他身上蔓延开来。 易临声突然想起沈幼从他这里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拿走赵听月的病情诊断书时留给他的话。 “赵听月还把你当朋友吧,真有意思。”女人的声音娇柔,只是落在当时的处境中,充满了讽刺和奚落。 “叶辞秋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怎么说,我劝易医生提前有个打算。毕竟,那个人可是个实打实的疯子。疯子和天才很多时候,只有一线之隔。” 易临声垂下眼眸,眨眼间已经藏起眼中万般情绪。 “赵听月的病情报告,全部,我要带走。” 易临声面色不变:“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我作为医生的第一守则。” 叶辞秋勾了下唇,凉薄的语气极尽讽刺:“心理学的第一条是保密,第二条是禁止与患者恋爱。现在看,你应该一条也做不到。” 他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窒息感,易临声不由心生恐惧。 可男人的耐心明显有限,此刻突然附身一把扯住易临声的衣领,骨节分明的手瞬间移到后颈,手掌骤然用力,按着他的头往大理石的茶几上狠狠磕了下。 伴随着咔嚓一声,易临声的镜框被巨大的冲击撞断,着力的额角顿时涌出一股鲜血,染红了撞出几条裂纹的镜片。 阿三依旧冷漠的立在叶辞秋身后,对此见怪不怪。 易临声的脑子瞬间一木,撞击带来的剧痛模糊了他的视线。 显然,他已经被叶辞秋突如其来的出手撞懵了。 叶辞秋淡然地收回手,身上的杀气像烟花般突然炸裂又瞬间消灭。 他不想再同他玩猫捉老鼠的无聊戏码,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赵听月的一切。 从手机挑出一张照片,扔在易临声低垂无力的头前方的桌面上,他微微抬眼就能看到。 画面中他和沈幼面对面立着,女人笑得温柔,显然正在同他交谈着什么。 “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信任的。我比较好奇,这个姓沈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他的声音淬满了冰,冷得像刀片刮在身上。 易临声闷哼着,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 先动手,再摆证据。 他和沈幼都不曾料到,叶辞秋的手竟然伸长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叶辞秋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举手投足间就将他绞杀地片甲不留。 或者说,他自己以为是的筹谋,在叶辞秋面前,破局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易临声彻底低下了头,血珠一滴一滴砸落在他的眼前,晕染成一小片浓稠的红色。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除却最潦倒贫困的那段少年岁月,何曾被如此羞辱过。 似是不甘又仿佛无奈之下的丢盔弃甲,他知道他输得彻底。 沉默片刻,易临声的声音嘶哑低沉:“是我对不起她,我无话可说。你要的东西都在我书房的电脑里。” “趁我还有耐心,快一点。”叶辞秋此时如杀神附体,话里是诡异的阴柔,面容却布满阴森。 阿三使了个眼色,后方走出一人拖着他摸去书房。 易临声脚步浮虚,头晕目眩地被人拖拽着往前走。 身后那道冷隽阴翳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他,直到进入书房,压在他身上那股汹涌沉郁地压迫感才彻底消失。 片刻后,整理好的纸质材料和电子存档被规整地放在叶辞秋面前。 易临声半边额头浮现青肿,一行血迹顺着他的眼角一路蜿蜒至下巴。 他被压着半跪在地上,所有的怨恨和恶意被他死死压制在心中,面上恐怖的伤遮住了他铺天的恨意。 带他去病房的男人正在叶辞秋耳边低语着什么,说完便撤回到他的身后同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的男人一齐站好。 刚才铐病例的时候易临声就发现了,这男人是搞情报的个中好手,他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叶辞秋翻看着病例,白色的纸张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顺势遮住了那双逐渐阴冷的眼。 他将病例递给一直没有动作的第三个男人。 “陈医生,麻烦了。” 易临声这才意识,叶辞秋竟然直接带着他的同行当面检查他吐露出来的东西。 手段算不上多高明,但却直击痛点,狠辣直接到极点。 叶辞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身上的儒雅已被撕碎个差不多的易临声。 易临声能感觉到高位上男人的威势不露痕迹地侵略过来,他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处理他。 “就这些?”他显然并不满意眼前的这些东西。 易临声的内心颤抖,佯装不知他话中的潜台词。 顾不得猜测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易临声强装镇定,“就这些。” 姓陈的医生冲叶辞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后者垂着眼,轻嗤了一声。 “你应该庆幸,她现在不在这里。”叶辞秋的嗓音低冷,“出卖她的事,我会一字一句替你跟她说清楚。” 在叶家这个追名逐利的地方侵染了这么久,他最懂怎么拿捏搓磨人心。 易临声猛地抬起头,还未看清男人的脸,后脑倏然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他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华灯初上,叶辞秋坐在副驾驶,手指还残存着淡淡地血气。 刚解决完易临声,叶辞秋依旧放不下心来。他苦心隐藏的东西轻易就被他挖了出来,叶辞秋总觉得易临声干的好事应当还不止于此。 陈医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单看诊断书符合双向情感障碍的诊断和治疗,但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如果病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人格分裂的程度,那么作为她的心理医生,开出这样一份离谱的诊疗简直就是在犯罪。” “一般来说,第一人格是无法察觉到其他人格的出现的。不过如果存在聪明的第二人格有意隐瞒或者出现频率不高的话,心理医生的确有可能无法察觉到。” “双相情感障碍目前在临床上是无法完全治愈的,我建议把病人带来做个完整的检查。叶先生,病人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 叶辞秋沉默地听着医生宣判赵听月的病情,再次深感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他妈欠干了。 从解韫到赵听月,都是他的罪。 解韫就不说了,心脏病这玩意儿就是概率问题。 可赵听月这小姑奶奶平时看着闷不作声的作点小妖,谁知道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儿。 这段时间他把她散落在隐秘角落里的痕迹一点点收集起来,越看越觉得荒诞不安。 当赵吹雪已经死亡多年的确切消息传来时,叶辞秋甚至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假来。 那个天天跟他那哭哭唧唧着找妹妹的赵吹雪,现在跟他说是赵听月本人? 叶辞秋回想起在咖啡厅与女人的相处,忍不住低声咒骂。 所以他都干了什么,他甚至都无法辨认就站在他眼前活生生的她。 面对摆在眼前一份份前所未有的详细的资料,他一时不知该懊恼什么。 懊恼自己数次调查她的身份,都被北京那边轻而易举地瞒混了过去。还是怪罪自己起初对她的玩弄和不走心,以至于连一个小小的沈幼,都能抽丝剥茧,查到她的病情。 这些年,她以赵吹雪的名义参与慈善事业,进行文艺汇演,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角落里,以另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的身份,混沌不清地活着。 一想到那个每次与赵吹雪人格的交谈内容,叶辞秋面容染上阴鸷,藏在阴影里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解韫开着车,电台里播放着相声,叶辞秋隔着车窗望向黑夜中的车水马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相声演员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车厢里,不大不小。 ”......抬头看着月亮,姑娘眼泪下来了,” 恰好叶辞秋也抬头看向天边的一弯弦月,他愣了一下。 相声演员没有停顿,“月亮月亮,你能照见南边也能照见北边,照见他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想他了,让他赶紧回来......” 频率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叶辞秋却恍惚了,他只听进去了这一段话。 车子行驶的很稳,月亮的熙光被华灯初上的夜景覆盖。 叶辞秋的神情难得有点落寞。 月亮会说话吗? 月亮不会。 他也不用月亮带话。 他想的就是月亮,他的月亮得他自己找回来。 解韫再次侧首打量叶辞秋的神色,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解韫叹了口气,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叶哥的眼睛。 “哥,赵听月的事……你别着急。现在最要紧的是叶修霁那个王八蛋。” 叶辞秋面无波澜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将视线投向窗外。 他们心知肚明这次仅仅揪出来了一个叛徒,藏在人后的叶家父子,还需要时间来对付。 可叶修霁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给他们,噢不,准确的说是给叶辞秋,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搞得叶哥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一得到消息就冲到什么狗屁心理医生家去给赵听月出气。 也不知道现在那医生如今还剩几口气。 解韫内心焦急,其实他最想问的是,赵听月的事是不是真的,可又不知从哪里开口。 难道要他当着叶哥的面问,哥,听说你女朋友是个神经病,会人格分裂的那种? 他觉得一旦他问出口,烂尾楼前被活活打断腿的叛徒就该是他了。 “掉头,去机场。”叶辞秋不知他心中所想,蓦地开口。 “啊?你要去哪啊哥。”解韫心底立刻就有了猜测,可不信邪是他的人生信条。 叶辞秋浅淡的目光掠过,暗含警告,薄唇翕和,突出两个无比冰冷的字。 “北京。” 解韫:“……” 他就说他哥是个恋爱脑! 不同于深圳的满城风雨,北京城沉淀的安静让人贪恋。 重新回到北京城的赵听月并不知晓关于她的一切流言。 众人只知,京城车圈里那位出手阔绰的冠军赵回归了,还带着一位同样车技不凡的女车手,外加一个会在贵宾席扯着嗓子喊加油的清丽女孩。 赵听月最近忙得很,大大小小的竞技赛、友谊赛不断,没事儿还得陪姑姑参加贵妇圈的聚会替她那忙里偷闲只想着谈恋爱的哥撑场子。 直到在国外忙了半年的宋明汐回国,再加上男人不在京城彻底撒欢的江春水,三个人勾肩搭背,把各个赛车场逛了个遍。 此时与叶辞秋的一月之约已过半,周屿舟每次凉凉的眼神瞥过来,赵听月都会忍不住翻着白眼,给林鹿打电话让她今晚别给她哥开门。 吃过晚饭,赵听月泡了个澡,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 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深圳。 她随手划过屏幕,按了接听键。 “哪位?”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在静默的转瞬之间,赵听月倏地意识到对面的人是谁了。 她没有说话,这段日子她在躲着他,新手机号就是她拒绝他的证据,如今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到了她的号码,说明他早就心知肚明她的心思。 她不想处理与他的关系,她的未来是给赵吹雪的。 她刚要挂断电话,电话那边终于有了声音—— “在北京怎么样?” 熟悉的男声,是他惯有的清隽声线,只是在夜晚听来,突兀的多了一丝低沉。 赵听月怔住。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赵听月,北京的月亮看起来要比南方的圆。” 第65章 谈点事 赵听月的视线顺着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往外移。 透过透明的窗,清色朦胧的白月光倾洒而下,春夏交接之际,就连他的呼吸声都仿佛贴在她耳边。 她听到自己迟疑的声音:“叶辞秋?” 叶辞秋轻嗤一声,赵听月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你来北京了。” 斩钉截铁的肯定句,不是询问,甚至语气里带着淡淡地责怪和冷漠。 叶辞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坐在车里,副驾驶上放着一叠是赵听月的病情诊断书。 他抬头遥望眼前这座遗世独立的典雅庄园,这里埋藏着一个女孩破碎的灵魂。 叶修霁这次的好手段,的确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得知了一个颠覆认知的真相。 白天他亲自到了赵吹雪的墓前,墓碑上女孩的面容略显稚嫩,浅浅的微笑似乎避开了世间所有的无情岁月和风雨。 明明是春夏温柔的风,可他却忍不住红了眼,终于接受命运跟他开的玩笑有多残忍。 他还没来得及让她爱上他,却要被迫接受她可能永远无法完整爱上一个人的事实。 街头的咖啡馆,他曾无数次接触到她的真实,只是秘密绕过指尖。 如今想来徒添悲凉和可笑。 他查得到赵家的地址,却查不到她住在这座偌大的庄园里的哪栋别墅里,这是她的家,京城赫赫有名的赵家。 她的母亲是京城最大医药集团的萧总,以前还在商业酒会上与他见过几次。 她的父亲是十二年前为解韫做手术的赵医生,全国闻名的医学界大拿,联系方式至今还存在他的手机里。 后来他听闻赵医生家里突遭变故,问过赵医生需不需要帮忙,被婉拒了。 当时的他只庆幸解韫捡回了条命,十几岁的少年已经为手中摇摇欲坠的权力分身乏术,并未再多问。 原来他们的命运,远早于五年前就开始了。 以前从未听闻过雷厉风行的萧总竟与人脉通天的赵院长是一家人,更遑论她的儿女之事。也难怪他调查过两次赵听月的身世和家庭,真正关键的信息全部人为隐藏了,只留了一些或真或假的结果。 他早该想到的。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叶辞秋认输了,他哪里等得到一个月,这段时间阿四调查到的真相几乎击垮了他的心防。 “变聪明了。” 赵听月像是终于等来死刑的囚徒,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变态的语气怎么怪怪的。 “你来北京干嘛?”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防备。 月亮高高悬挂,月光皎洁轻盈,隐秘于人间的别墅区拂去了所有繁华,这里安静祥和。 叶辞秋轻笑,两个人连生死都经历过了,现在却跟他这么生疏。 脑中快速搜索着该如何把人骗出来,周屿舟防他防得厉害。 “来看看你,顺便跟你汇报一下答应过你的事。怎么,要来见见我吗?” 赵听月一时怔住,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答应过她的事指的是什么。 “你把叶家掀了?” “原来你想让我做到这个程度。只是要这样的话,你还得再等等。”小姑娘倒是挺记仇,合他的脾气。 叶辞秋想笑,可一想到他曾在数个午夜见过女孩儿不为人知的第二人格,他嘴角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僵硬。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不用跟我交代什么,这是你们叶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她没想到这变态还真敢应,撇清地十分干脆。 叶辞秋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不敢用易临声来刺激她。 他倏然开口:“你住哪栋楼?”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啪”地一声,电话被无情挂断。 叶辞秋扯了扯嘴角,得,让热豆腐烫嘴了。 赵听月挂断电话,知道这事儿准没完。 果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涌入视线。 【要我去拜访一下家中老人吗?赵董事长一直是我的偶像。】 赵听月越看这无耻的字眼越生气,偶像?呸! 【你不出来,行。我可要叩门了。】又弹出一条小人宣言。 赵听月气急,可算明白他现在人在哪了,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手撕了这狗东西。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赵家门前的灯从庭院延伸到大门前,这让赵听月怕黑的毛病缓轻了不少。 甫一出门,一束刺眼的车灯遥射过来,打在她的身前。 微凉的夜,赵听月被这强势的动作激了一下。 顿了两秒,反应过来这是在北京城,她家门前,妥妥的她的地盘。 隔着蔓延开来的夜色,赵听月看清了倚在车前的男人。 清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掀起眼皮定定望过来,沉默寡言显然不是他的特色,却在这爆裂的黑暗中格外融洽。 靠之,这狗男人竟然真的明目张胆堵到她门前来了。 赵听月往前走了两步,却在他面前两米的地方站定,挑着眉眼望向他。 她一身松垮外衣,脚上踩着一双柔软的兔毛拖鞋,素颜精容,微微喘着粗气。 她住的别墅里大门要步行十分钟,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怕惊动已经休息的两位老人,更怕有人发现外面如同煞星的男人。 像是青春慕艾的少女,瞒着家里偷溜出来约见心中永远朝气的少年,但是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叶辞秋手插兜,脚边是落了一地的灰白色烟末,黑色瞳孔中是化不开的浓墨,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她想开口把他骂走,如果让家里的佣人或者让爷爷奶奶看到了,她简直是有嘴也说不清。 赵听月觉得自己简直是脑抽疯了,不然怎么会在意识到他来了之后,只听他深深浅浅逗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他舌尖抵了抵腮,提脚快步走向她。 还没等赵听月停留在口中的字眼吐出来,他单手揽过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臂顺势环过她的细腰,将人紧紧箍在了自己的怀中。 凉意轻轻掠过,淡淡烟草味擦着赵听月的鼻尖,一如他的怀抱,充满了她熟悉的味道。 赵听月猝不及防,呆滞在他姿势亲昵的满怀拥抱中。 两人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相差甚远。他弯下身子,为了抱人,站立的姿势略委屈和卑微,她娇小的身躯整个被笼罩在他的怀中。 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仔细感受她颈脖处细微的跳动,那是她恣意而鲜活的生命力。 不是最近几天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冰冷的文字和无情的数据,更不是白色苦涩的药片。 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赵听月被他紧紧抱着,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叶辞秋,你怎么了?” 她惊讶于他罕见的情绪外露,连带着她的声音,都不自觉轻了许多。 他的呼吸很克制,倾洒在她的耳边,但依旧被她隐隐察觉到他强势的姿态下裹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地涌动。 他不动,也不回答她的话,只是霸道地环抱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和香气。 浓郁的悲伤令赵听月开始不安。 她无奈地想,这算什么? 在外面受欺负了,跑她这来哭诉委屈了? 深圳和北京相距大半个中国的距离,也亏得他能憋得住。 她缓慢的抽动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咬着唇试探性得在他坚硬的背上拍了一下,顿了顿,又拍了两下。 怀中的男人微微动了一下。 赵听月有点无语,还真管用啊。 于是继续用不熟练的动作顺着男人弯曲佝偻的背抚着。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叶辞秋这狗东西,好像在笑。 果然,下一秒,男人禁锢着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浅浅的闷笑憋在胸腔里,带起一阵震动,有浅浅的笑意在她耳边溢出来。 赵听月抬起手,下一秒,猛地一掌拍在了叶辞秋的后背上。 “赶紧起来,耍流氓是不是。” 叶辞秋慢吞吞地松开怀中浑身竖满刺的小女人,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 从关于她的或真或假的传言波及开来,两天了,他大概只有只有在她眼前,才有了点笑意。 “胆子也大了,”他用目光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看来过得不错。” 赵听月挣脱开,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站定。 “谢谢夸奖。你找我到底干嘛?” 叶辞秋幽幽望着她,心头藏着心头万般滋味,他在犹豫,眼底的挣扎显而易见。 所有的话最终卡在喉咙里,一时无言。 到最后他还是决定瞒下去,她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他不忍心去质问她什么,也无法狠心让她面对眼前的局面。 这一切他会处理好。 他是个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死心的人。在这一点上,他和她很像。 治病也好,摆平麻烦也罢,而他能为她做的,远不止于此。 眼下他改了主意,想找她聊些轻松点的。 “找你谈点事。”他错开话题。 叶辞秋知道现在的时机非常不对,可他就是想说了。 撇下深圳乱作一团的集团,放任对他下死手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外有虎视眈眈的小人,内有防他似洪水猛兽的周屿舟,他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她。 “什么事?”倒是说啊,赵听月有点不耐烦了。 “谈点恋爱。” “?” 赵听月于清风和月色间,彻底凌乱了。 赵听月的回答很简单,她立刻就举起了手,想要打醒这个疯男人。 只是巴掌最终没能落下,被他单手拦住。 然后── 他俯身靠近她,在夜晚侵染多时而变凉的唇准确无误的停留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一吻未定情,二吻惹人烦。 赵听月眨巴眨巴眼,美目覆满惊讶和意外,随即便是扑面而来的愤怒。 这次叶辞秋学聪明了,单手搂紧她禁锢她的双臂,不让她有反抗的空间,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无视她的挣扎,吻得深情而略显小心翼翼。 他的吻比他的人还野。 熟悉的烟草味滚着火热的气息,唇舌强势的侵略着她的每一寸领地。 很快,他不再满足于唇瓣间的清浅摩挲,可惜她负隅死守,始终不肯退步松开贝齿。 明明是最亲密的事,愣是被两个彼此较劲的人给拼成了战场。 一个攻一个守,通过暴风雨般的亲吻暗暗对峙着,略显狼狈。 赵听月被他吻得全身发麻,渐渐放下了抵抗。 他很满意她条件反射般的跟随,贪婪地攫取这她的气息,这个厮杀般的吻很快在他的引领下炽热缠绵起来。 就在他沉迷于她的香甜中时,她终于抓住时机在充满他凛冽气息的怀中抽出一只手,只是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他在半空中抓住。 只是这个动作到底还是让他露出了包围的漏洞。 她抬腿一个攻击,以极快的速度给了他一个肘击,用上了全力。顺势挣脱出他的围捕,脱身而出的瞬间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她刚站定,立刻用手狠狠擦着嘴唇,试图擦去刚才意外的温软触感。 她拧着眉,头一次在外显露出凶恶的表情:“叶辞秋,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哪?别以为你姓叶我就不敢动你,信不信我让你竖着来横着回!” 她自小便是千宠万惯娇养着长大的,年少时仗着家里的势力很是年少轻狂了一阵,待人待事即便算不上盛气凌人,但也是矜贵嚣张惯了的。 到后来突遭意外,她大受打击,性情也由于变故变化了不少。 这些年虽说也漂泊折腾过,但还算过得顺风顺水,只是骨子里的烈性和上位者的强势还是不变。 只差一个导火索,如今被他彻底引爆了。 叶辞秋被她猝不及防的攻击捣得胸口生疼,他头上的伤还未痊愈,刚才压制住她已经扯动了他的伤势,如今新伤旧伤交叠。 他按着胸口,忍过脑中那股撕裂般的剧痛,连脸都白了不少。 他在很多时刻都庆幸她的身手还算不错,出门在外总不会吃现亏。可如今被她用生猛的手段对上,他有种无奈认输的感觉。 只是自己贴上来哄着逗着惹恼了的人,自然无论如何对他,他也得心甘情愿地受着。 第66章 不得窥见天光 叶辞秋抬眸看向赵听月,倒是不诧异她罕见的霸气外露,语气似笑非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你舍得吗?” 他继续调侃:“让解韫跟我说好好吃药,见了面就对我动手动脚。”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赵听月就气得想杀人。 就因为一时心软救了他,她在周屿舟那的底牌被掀了个彻底,如今工作暂停,连带着爷爷奶奶也为她操心不已。 如今还要被他纠缠上,亲了一次没完又来第二次。她有些郁闷,这辈子为数不多做得善,没得过一个好结果。 “你不信邪大可以试试看,会让你知道北京城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她满脸认真地威胁他,精致的眸子氤氲着层层莹光。 在北京城,赵家大小姐想办的事,还没有几件是办不到的。 叶辞秋听着她张牙舞爪的威胁,颇感新鲜,仍旧不动声色地捂着胸口佯装虚弱,企图在耍完流氓后唤起她的一丝心软。 “以前的事全是我不对,要打要骂随你出气,我都认。” 眼见小丫头的心比他还硬,他又把姿态放低了许多,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在赵听月看来气愤之余颇为无奈,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厮这么会演戏呢。 不过送上门来的肉盾,她可不会心软。她打量着他,想着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叶辞秋显然猜到了她的想法,他依旧站在原地,好整以暇,仿佛真的任她出气了一般。 但很快,赵听月就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她叹了口气,叶辞秋眸底的从容淡了几分,意识到不太对。 果然—— “叶辞秋,你走吧。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也没见过你。” 她顿了顿,以一种极大的惫倦感,不顾他已经皱起的眉头继续道:“真的,别再来纠缠我了。如果被我哥知道了你来这里,不用我出手,他也会下死手对付你的。无论是赵氏还是周家,都不会让你好过。” 即便她有意避开家族企业的管理,可对于商场上诡谲多变的立场,她还是能嗅到几分不太平的。 比如现在深陷权力斗争漩涡中的叶辞秋,绝对不能再多几个来自北方的对手。 叶辞秋微眯着眼,但他并不是为了她话中的深意。 多日来的信息轰炸让他的心态受到了影响,他显然没料到她也会用那些他熟悉的手段来对付他。 他最难受的还是她似乎从不肯正眼看他一眼,这种下意识的逃避令他难安,他很少有演不下去戏而中途停场的时候。 叶辞秋唇角一挑,露出那个标志性的、略带邪性和恶意的弧度:“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错。但是阿月,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赵听月口干舌燥,发觉眼前这人还真是好赖不分,她不是个善于说难听话的人,比起口舌上的求胜,她更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 可眼前这人,她下不下得去手不好说,重要的是她没有多少胜算。 说来可笑,她知道他的心思,他知道她明白他的心思,可两人面对面对峙着,从算计到动手,说出去都令人惊掉下巴的程度。 她撇嘴道:“别这么叫我,跟你不熟。既然叶大少呼风唤雨惯了什么都不怕,那就没得谈了,希望明天解韫来得及去医院救你。” 家里负责进出管理的安保人员她出来的时候打过招呼,可两人纠缠许久她难免做贼心虚,此刻生出想走的心,语气格外不耐。 叶辞秋不驯地望着她:“你不必说这些话激我,我只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顺便要个名分。” 名分? 赵听月气笑了,说:“名分?跑我这搞封建迷信了?以身相许,做牛做马?”她想到了什么,语气嘲讽起来,“让你失望了,我对有未婚妻的人,没有兴趣。” 叶辞秋一顿,他倒是忘了这茬了。早在海岛他察觉到自己对她不同寻常的兴趣后,就考虑过要处理掉自己身上的婚约。 只是自打在医院醒来,他分身乏术,这种小事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没想到在这里给了她拒绝的借口。 他静默了两秒,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我会取消婚约,你跟我在一起。” 赵听月彻底被他的无耻惊到了,他明白什么了他明白,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转头就走,边走边回头不可置信的骂出声:“要发疯离远点,赶紧走,再来揍死你,真是疯了……” 叶辞秋那张英挺桀骜的俊脸此刻混着一股好死赖活的野劲儿,胸腔里蓦地漫出一声闷笑。 “赵听月。” 她被他喊住。 他没被她的冷脸影响到,勾唇逗她:“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赵听月彻底懊恼起了自己的天真,竟然停下来,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她抬脚继续走,身后的男人敛起笑意,开口道:“说真的,需要我教你怎么保护自己吗?” 赵听月猝不及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她说着便转过身来,对上他坦然落拓的神情,突然冷笑一声,目露凶光:“你放心,以后谁敢靠近我的脸妄图强吻我,我绝对打爆他的脸。” 除了他,还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占她便宜。 作为元凶的叶辞秋丝毫不觉,深邃的目光盯着她的脸,颇为认同道:“可以,我给你撑腰。” 赵听月全身被风吹得冷透,可她却迈不动步了。 那股讨厌的感觉又出现了,之前是因为他的举动,如今又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让自己处于不可控制的情绪波澜中。 可叶辞秋却不依不饶。 他向后倚靠在车边,不动声色的掩饰掉因为头伤而目眩发软的身体,眯着眼睛道:“不过,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 活着。 就在她怔愣住失神时,又听他说:“不是说过我罩你吗,这话永远算数。所以,别让自己受委屈……你是最重要的。” 爱情可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竟让他这样一个恶劣乖戾的人,学会了温柔的呵护。 而对赵听月来说,他话中的深意藏尽了秘密,是属于她惶惶不可终日,却始终无法窥得天光的秘密。 第67章 萧谈雨 赵听月的心猛地跳了两下,有一种深陷荒诞的梦境中无法抽身的感觉。他千里迢迢来这里,来见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就为了跟她说几句废话? 噢不,这个死变态还会偷亲人! 想到这她心头那抹难以言明的晦涩心绪顿时如风消散,立刻变得软硬不吃了。 她用侧脸对着他,“不需要。我什么都不需要,叶辞秋,我不是解韫,你也不必到处发散你的善心。” 叶辞秋已经开始恍惚了,这次的伤势太凶,他几乎没有休息恢复的时间,能起身便立刻便投身到名利场中进行厮杀。 他强压着身体的崩溃,勾唇笑得懒散。 他恢复成以往恣意恶劣的模样,嗤声道:“你放心,我对解韫没意思。” 换言之,他只对她有意思。 “以后不准再拉黑我,不然下次我就直接叩门了。”他懒洋洋的掀起眼皮,一副无赖又强势的态度。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男人故作好心地提醒她:“一个月马上到了,我在深圳等你。” 赵听月发现她跟他根本无法沟通,此丫的非我族类。 她到最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走。 深圳?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再理他她就是猪! 叶辞秋只在北京呆了一天,他在赵家门前目送赵听月消失在缓缓闭拢的铁门后。 他坐在车里缓了许久,直到赵家庭院的灯光逐盏熄灭。 天不亮,他驱车离开,径直往机场开去。 深圳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她留在北京是最好的局面,在赵家和周家的势力范围内无人敢动她,也不会在深圳成为他的软肋。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把一切清理干净,等着她回来。 * 没了小月,赵听月在台里的耳目基本算是断了,大大小小的事,她只能从工作室群聊中得知一二。 从某位导演二婚的妻子在外包养小白脸,某个流量在化妆间撂脸子耍大牌,再到台里两位美女主持暗戳戳的较劲,闹到节目拍不下去。 赵听月只当乐子看,毕竟更详细的消息她家小月私底下早就跟她聊得明明白白了。 只是这段时间,这个群过于安静了。 她也是回到卧室后,气愤不过想找人骂骂出口恶气,翻遍了聊天列表,才发现工作室的群已经被各种纷乱错杂的消息淹没到了最底端。 她就说最近怎么生活有点寡淡呢。 这么想着,赵听月拨了小月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提示音,对方已关机。 赵听月看了看时间,发觉这个时间点确实是个人都得睡了。她扔掉手机,走到二楼的小客厅拉开帘子,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大门外的景象。 那辆漆黑的车子还停在门前,安保得了她的吩咐,没有出门查看,也没有去管他。 她手撑着窗沿,透过玻璃窗静静望着。 想他在医院里对她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在颁奖典礼后台对她的阴阳怪气,还想着在两个不同的午夜,赛车场上他跋扈之余,气定神闲地强迫解韫给她道歉,却在海岛上脸色青白,呼吸孱弱到一度要离开这个世界。 而此刻,他固执地守她家前,一直没走,赵听月就一直看着。 脑子乱哄哄地,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深圳那边绝对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不会这个时间来北京专门找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如同死水下翻波的汹涌泥浪,面上却诡异的平静。 冷静下来之后她思考他今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最终决定给易临声打个电话,依旧是没人接。 赵听月咬着唇,一双黑瞳在夜里炯炯发亮,蕴着无限的光。 一直到楼下停了半宿的车驶离这座低调庄隆的洋房别墅园,赵听月才从窗边离开。 叶辞秋一走,她从床头那个从来不许别人碰的柜子里翻出几盒白色药片,这种药片极苦,安静的躺在她的手掌心,区区几粒,却是她的全部希望。 赵家就是医药发家,她背地里搞点无伤大雅的精神类药物,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 其实无论是在赵家还是周家陪着赵昕,她从未停过药,就连易临声都不清楚。所以才会在她每次回北京前,都着急忙慌地给她送药,生怕她断了疗程。 她盯着看了一会,抬手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 有些路,她是一定要走到底的。 六月,北京城的骄阳开始似火。 离赵听月与叶辞秋的一月之约已到,从三天前,周屿舟就将赵听月接回周家,由赵昕女士亲自照顾。 或者说,看管。 赵听月对这个流程有点熟悉。如今算来应该是十三年前,她就在浑浑噩噩中,被这样周转过。 后来,她被周屿舟带到美国,辗转去了英国念书。 然后在英国,睡了还算得上年轻气盛的叶辞秋。 “……” 赵听月面上积极配合,心底盘算着这次又要把她发配到哪里去。 但显然也相同的命运不会再次响钟,她也经不起再招惹一个叶变态。 多日不见消息的小花意外的传来了终极爆炸新闻—— 萧谈雨要来台里录节目了。 赵听月一个电话急追到小花那里,厉声道:“时间,节目,谁给她牵的线,和谁对接,所有的一切,统统告诉我。” 她催得急,语气焦急又紧绷,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小花磕磕绊绊的解释:“我也是听同事八卦知道的,老大,你如果想知道更多,应该问审核部的李不语……” 经她这一提醒,赵听月才想起小李子最近怎么也不太联系她了。 但此刻她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了,拧着眉挂断电话,她拨通了李不语的电话,没等对方多说,一股脑的问题倒出来,迫切地想知道萧谈雨的消息。 李不语沉默片刻,给了她确切的回复。 萧谈雨明天上午到台里,参加完彩排,节目会一直录到深夜。 赵听月的脸色越来越冷。 她的反应太过不同寻常,李不语按捺住内心对她不辞而别的休假的好奇,最终询问道:“你打听她做什么?” 赵听月冷冷丢下三个字:“做掉她。” 下一秒,李不语的手机里就传来一阵无情的嘟声。 第68章 李不语的等待 李不语登时哑然,旋即沉着地收起手机,目光透过玻璃墙落在办公室对面墙上公司员工的大合照,夹在其中的女人笑靥如花,漂亮的超凡脱尘,简直不似人间之物。 她身上藏了太多秘密,他和她之间似乎总是她在主动招惹。他不曾主动试探过,可无数背人的角落里迟迟不肯收回的目光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在等她再主动一点,主动掀起他们之间那点难言的晦涩,主动向他敞开心扉,以最真实的一面靠近他。这样,他才敢伸出手抱住她,抓紧她。 他抱着这点难以启齿的心思在她身边呆了好几年,观望着,看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仓皇掩饰自己的卑微和落魄,她的视线就已经又经过好几人了。 这些年,她一如既往地做自己,他不甘又在奢求,迈不动义无反顾奔向她的脚步,却在后悔和期盼中,年复一年等她再转回目光。 赵听月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但李不语清楚,自己是快捱不住了。 车水马龙的京城盛街,机车如同飞箭离弦一般猛地飞窜出去,车身漂移着擦着流水线般的车队而过。 赵听月俯下身紧贴着机车,驱动座下轰鸣的引擎,路边的繁华景象被撕裂成虚影,一人一车以极快的速度穿插在道路车流内,向着机场飞驰。 她的跑车钥匙全被周屿舟收了,用指纹或者声控的车也不在周家附近。她打着要购物的名头,竟然真的在商场某个角落里找到了被她遗忘许久的摩托车。 谁能想到被她随手停下的一辆车竟在此刻成了她逃离北京的唯一机会。 她熟练的拐进地下停车场,属于她的位置已经停了两辆机车了,那都是她拍拍屁股登上飞机潇洒过后留下的产物,如今又多了另一辆。 宋明汐一身黑衣,戴着最新款的奢侈品墨镜,等在她的vip等候室,等赵听月推门而入,她立刻站起身。 宋明汐递上一张机票,道:“都安排了,走的是我外婆家的路子,不会让周屿舟发现的。” 赵听月接过去,点点头:“谢了。到时候我哥要找你麻烦,我让我嫂子收拾她。” 作为多年好友,在国外时两人也算扶持了一段时间,宋明汐对这位经历颇为坎坷的好友格外心疼,所以才会在自己大哥严厉的三声五令下,依旧冒着被训斥的风险帮赵听月安排了回深圳的航班。 赵听月在北京待不住,她早就清楚。豪门圈子里或许能瞒住不少风声,可两家的关系太近了,当年赵家两姐妹出事,宋家出了不少力,所以知道的也多。 正因为了解赵听月这些年的执念,宋明汐始终无法站到周屿舟的角度去为难赵听月。 她不知好友在南方遇到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接到她的求助电话后,动用自己的力量帮她达到目的。 宋明汐看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心微松,然后伸出手臂轻轻抱了抱女人性感的腰身。 赵听月怔住,听到一贯清冷的美人在她耳边柔声道:“他们都说我做得不对,所以你回了深圳,可千万不要被人欺负了。” 赵听月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她以为她会问她如此着急回深圳做什么,满腹戾气却倏地尽数消散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拥抱中。 属于两人的默契让她读懂了她话中的关心,她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失败,或者可怜,会让身边所有人都同她说,不要被人欺负。 明汐如此,周屿舟如此,就连本不该出现的叶辞秋,也是这般。 她回抱住宋明汐,轻声曼语回馈她的善意:“谢谢。” 宋明汐温柔一笑,冷艳美人瞬间柔化成水。赵听月不想说,她便不问。 目送赵听月安检后,宋明汐独自踏上归程的途中,手机屏幕亮起,是她大哥的电话。 急促的铃声孜孜不倦地响着,宋明汐猜测,听月消失大概已经被周屿舟发现,此刻宋明清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那个多智人精的大哥。 她抿了下唇,不敢接。 车在路边停好,宋明汐直接给江春水去了个电话。 一物降一物,希望赵听月的小迷妹这次能靠谱点。 赵听月刚一落地,手机关掉飞行模式,熟悉的满屏消息和未接来电扑面而来。 她只给周屿舟回了条消息。 【已到,勿念。】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周屿舟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到了。 赵听月无情挂断,单手戴上墨镜,大跨步向外走去,一身黑衣带起一阵风,周身寒气逼人,径直奔向电视台大楼。 彼时某办公大楼内会议室内,坐在首席的男人颇有些不耐的盯着手中的手机。 叶辞秋黑色的双眸微眯,似乎在透过屏幕等待着什么。 想了想,他打了一行字,斟酌片刻又凛着脸删掉。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久等不至的消息终于来了。 【boss,人来了,马上到电视台大楼。】 叶辞秋只花了三秒时间为自己撒下的饵竟然真的有鱼上钩了而感到意外,紧接着他打断正在进行中的会议,起身直接离开。 留下一众摸不着头脑的职员们大眼对小眼。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扫榻以迎,他的床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可无奈他那不识相的未来大舅哥不放人。 而叶辞秋最擅长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强抢了,以前是从他那些贪心不足的叔叔兄弟们手中抢权,如今从外人手里抢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易临声,看来当初他一时手软没把他弄死是先见之明。 前段时间,被揍的刚能从病床上下来的易临声主动托人给他带了消息。 他知道他在想办法解决周屿舟那边的麻烦放赵听月回来,他可以帮他,让赵听月主动回深圳。 条件是叶辞秋不要把最近发生的一切告诉赵听月,叶辞秋思忖片刻,反问他:“你怎么能肯定,我到现在都没跟她说呢?” 第69章 心底月 易临声静默片刻,不是你什么都没跟她说,而是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如果真的了解在赵听月身上发生的一切,早在听到他建议时,凭这位爷浑不吝的性子,早就把那晚没对他做完的事做完了。 他心下已经了然,自己的试探已得到答案,易临声平静道:“我不能肯定你,但我了解她。” 这话说的叶辞秋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顿时拉了下去,一双冷隽的眼懒散的瞧着他,里面藏着铺天盖地的冷意。 这种一举一动不经意间就被人窥探去不少心思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南方最大财团的未来继承人何曾被人这般压制过。 “你不会以为,我把这件事压下,你还能跟以前一样出现在她身边吧?” 易临声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的攥住,叶辞秋的话一如既往地直戳人心,他克制的点头:“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以后绝不再见她。” 叶辞秋玩味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身上,眼底的暗流隐约像在酝酿着什么,直到最后把易临声盯心底发毛,身上那副淡然的架势都有些维持不住了,甚至心底开始暗暗后悔找上他。 窝在老板椅上半翘着腿的男人却兀自点了支烟,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邪笑道:“还不走,等我送你?” 易临声一愣,后知后觉这人竟是同意了,并且还让他赶紧滚。 目送易临声僵着脸离开,叶辞秋才收回那充满恶意的笑容,脸色瞬间恢复成面无表情。 易临声说只要萧谈雨出现,赵听月就一定会回来,因为之前萧谈雨得罪过赵听月。 易临声明白他的实力,把一个小明星搞到他的地盘,这点轻而易举的小事,他试得起。所以他才敢大着胆子来试探他。 可姓易的哪里知道用金钱和权利堆叠浇筑的资本帝国之间复杂交错的关系,半真半假的消息掺杂一起,只有利益才是识别万恶的亮眼。 不然强大如叶辞秋,一开始的视线也不会被周家和赵家搅个乱,最后还是靠徐凛川才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只是叶辞秋没想到,如今连区区一个小喽啰都敢算计到他头上了。他犹豫的瞬间是在蔑视他的自不量力。 易临声的话很简单,提到了萧谈雨,却没说萧谈雨的萧与赵听月的母亲是同一个萧姓。 不过叶辞秋倒是不介意再开罪一个千金绣花枕头,毕竟大把更有权势的公子哥们都栽到过他手里。 只是他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赵听月同萧谈雨的问题绝不会像易临声描述的那般简单。赵吹雪去世那么多年,都依旧盘旋在赵听月的心头,逐渐演化成一种心病。 他不信易临声会不清楚他早就把赵家和萧家扒了干净。尽管为此他不惜吐出了早先费尽心思吞下的部分徐家资产,只是关于当年的细节始终无法探得分毫。 如今又来了个与那傻丫头素不和睦的表姐妹。 这里面充满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阴谋,而易临声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心理医生,比谁都清楚他自己的话里充满了漏洞,可他依旧这么说了。 思忖间,叶辞秋锐利的黑眸沉下,易临声似乎很懂得怎么拿捏人心。 最终他应下了这场局。 反正他向来是顺风局逆风局都不惧。 但比起抹黑出牌,他还是更喜欢把牌局放在自己眼前,光明正大地碾压。 平日里阴谋诡计的戏唱多了,在某些方面,叶辞秋的确是个只看结果,不问原因的狠人。但如今面对赵听月,他却是一万个担忧。 赵听月这个装腔作势的笨猫,就是一只风化腐蚀到只剩骨架的蝴蝶,夏日里盛开三天后摇摇欲碎的玫瑰花。 远看摇曳生姿,美丽至极,可一旦有人靠近,甚至不用触碰就碎了。 叶辞秋的两指一下下点在方向盘上,一如他七上八下的心情。 他纵横商场玩过得战术不说如火纯青,也算雷厉风行。但如果这把要是玩不好,弄不好会丢老婆。 车窗外的景象被快速甩成残影,渴求的人义无反顾向心底月而去。 好友相聚时,许寒曾不止一次提醒过他,但无奈叶辞秋的主意谁也做不了主。 他不想探究赵听月的秘密,更不想利用她的秘密。像许寒说的那样,如今叶家和沈家已经给了他太多压力,他大可以拿手上关于赵听月的一切去与周屿舟和萧澜交换。更甚至,再贪心点,以此为筹码换取逼迫赵、周两家松口他和赵听月的关系。 只是一想到赵听月不定时会冒出来的第二人格,想到她本该如同赵吹雪人格时在舞台上熠熠生辉,尽情享受父辈们为她铺造的恣意人生,如今却要藏着掖着,与疾病相伴终生。 叶辞秋那些在阴沟角落里锻造的筹谋心思就动不了分毫了。 他沉默着拒绝了,只留下原地的好友,表情精彩纷呈。 许寒是惊诧,乔翊在打趣,以及解韫的沉默。 叶辞秋没有过多解释。 他活到现在都在算计,局外人看他光鲜亮丽,矜贵骄奢,只有他知道,像他这般在阴谋诡计和权势顶峰摸打滚打着长大的人,早就从骨子里烂透了。 他的手段脏得很,能给她的,唯独一颗还不算糟透的心,里面藏着他仅剩的一点真心实意。 只盼她不要嫌弃。 只盼她原谅他用真心算她最后一次。 他依旧要她回来,即使明知前方是未知的陷阱。 思念的日子如同钝刀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叶辞秋自嘲地想,解韫话里话外那些嘲笑,倒不算过分。 至于易临声所求的是什么,叶辞秋完全不感兴趣,或者说不在意。谁会在意一只蝼蚁的班门弄斧。反正这张嘴,要不要张,全靠他的心情。 不过,他若想从他这里对赵听月使什么损招,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如愿。因为,他会替她全部挡住。 至于这人心中那点不可告人的小九九,他亦织了一张网,等着易临声跳进来,一起算总账。 而现在,他要去迎接他的公主猫了。 第70章 爆发冲突 赵听月一出现在台里,就吸引客了无数目光。从一楼大厅的前台小妹到匆忙路过的策划助理,一直到她从电梯里出来,走近自己的办公室,总觉得背后有人偷偷关注着她。 她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周围人的目光,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更明显了。 就在她迈进自己办公室的前一刻,突然一个拐弯,进了隔壁小月她们的办公区。 小月这几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安静得过分,赵听月找小花打听过,好像是跟她那个都快谈婚论嫁的男友黄了。 赵听月本着坚决不做黑心老板的立场,关心过小月几回,只是那丫头始终兴致不高,就连两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散伙的都不肯说。 赵听月为了哄她开心,开口将借她买婚房的钱都免了,谁知小月只勉强一笑,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赵听月立刻反应过来,她这张淬了毒的嘴不小心伤了友军,连忙又给小月延长了休假,让她好好治疗治疗,最好以后能对男人产生免疫。 只不过这都是她在得知萧谈雨要出现之前发生的事了,如今小月的位子依旧空着,小花和摄像大哥外借到别的剧组还没回到台里,倒是场务老邹腿支在桌子上,手机开着免提在骂骂咧咧的。 赵听月只探了个头就离开了,她许久未回台里,楼上楼下的空间布局都变了不少,可这依旧不能妨碍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找到了正在开会中的李不语。 淦……怎么她走了大家的工作都这么积极了。 李不语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发现了她,眉头微皱,看了看表,用口型示意她等他一会。 赵听月沉着脸没应,转身就走。笑话,她在这等着他来盘问她吗。 李不语眼睁睁看着娇小但气场十足的女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视线中,但部门老大还在,他脱不了身,也只能干着急。 而另一边的赵听月终于逮到了机会,她发现了一个不会用奇怪眼神观察她的姑娘,面孔是新的,铭牌上印着大咧咧的三个字“实习生”。 赵听月停下脚步,扬起一个和善温柔的笑,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姑娘,你知道萧谈雨萧老师在几楼演播厅彩排吗?” 实习生小姑娘愣愣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妖艳美人,一时有些呆住,可架不住美人的笑靥太魅惑,她结巴道:“你是跟她一起,一起录制的艺人吗,萧谈雨老师的彩排应该在,在14楼,好像快开始了……” 赵听月心底冷笑,她这辈子都不会跟姓萧的女人同唱一台戏。 可面对小姑娘善意的提醒,她压住心底滔天的戾气,熟练地调动脸部肌肉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好的,谢谢你~” 随即大步冲向电梯,直奔14楼而去。 演播厅里的彩排暂告一段落,萧谈雨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回到化妆间休息,导播跟在一旁商量着接下来的流程。 萧谈雨高傲地坐在镜子前,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连头都不动一下,倒是一直在摆弄着手机。 化妆师小心翼翼找着角度地给她补妆,对眼前所有人都捧着吹着这位祖宗的场面见怪不怪。 导播眼瞅着萧谈雨爱搭不理的样子,心底微微叹气,可谁让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呢。 他在心底暗暗骂了句什么玩意儿,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又堆着笑脸去跟经纪人商量接下来的游戏环节,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对她家艺人的人设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其他几个跟随萧谈雨而来的工作人员在忙着手头上的事。 这种事情已经上演过无数遍,谁让萧谈雨的背景大呢,能力没看到强在哪里,但资源就跟雪花一样满天掉。 但意外就出现在此—— 休息室的门陡然被人推开,一阵风裹进来,所有人被吓的一颤,不约而同望向了门口,待他们看清立在门外的女人时,顿时一愣。 只见她一身利索的黑衣,黑茶色大波浪慵懒披在身后,只巴掌大的小脸儿上五官生得十分精致,如画的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妖冶,一双红唇仿佛小说里专门勾引过路书生的女妖精。 只是她的表情算不上和善,甚至带着几分肃杀,冷漠的双眸在室内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人群中央的萧谈雨身上。 然后,她抬腿勾上门,封闭住整个空间。 而看清赵听月那张充满杀机的脸时,萧谈雨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不复刚才高高在上的姿态,萧谈雨的话卡在了嗓子里,起身下意识往后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和赵听月都心知肚明落,她在赵听月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从赵听月踏入这间休息室,到经纪人皱着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听月已经亮出刚才来时顺手捞得的花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不带一丝犹豫地砸向了萧谈雨。 亲眼目睹这一暴力现场的几个女孩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就连导播也大喊着卧槽慌忙往后撤去。 萧谈雨反应还算快,下意识就往一边躲,可在她身侧的化妆师已经吓傻在原地,两人的身体撞在一起,而花瓶在空中经过一个抛物线,准确无误的重重砸在了萧谈雨偏向一侧的头。 “砰——”地一声碎裂声充斥房间。 陶制的彩色花瓶应声而碎,大大小小的碎片顺着冲击力四散开来,零散的化妆品被冲击到,瓶瓶罐罐歪七扭八的乱在桌子上,又飞出去落了一地。 在场的人抱着头躲闪,尖叫声和恐惧的哭声更大了。 萧谈雨的脑子顿时一滞,接着感觉有浓稠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划过她的眉角时,视野开始晕染成红色。 赵听月在掷出花瓶的瞬间没有停顿,花瓶炸碎和她冲到萧谈雨眼前的时间不差分毫,她竟然克服了人体规避危险的本能,迎着尖锐的碎片,撞开已经控制不住眼泪的化妆师,一把扯住身体已经发软的萧谈雨。 经纪人和助理显然没见过这等场面,瞳仁巨缩,张大着嘴彻底懵了。 第71章 她的求救 待经纪人反应过来,立刻冲了上去。 下一秒,赵听月一个大力的拖拽,将人按在地上,附身从地上捡起一片锋利的三角形碎瓷片,挨近萧谈雨没被鲜血沾染的半张脸,狠辣的动作硬生生逼停了经纪人。 这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赵听月的攻击又狠又准,动手时她的表情始终没变,只是眼底的冷冰简直能杀人。 “你要干什么,你你你……住手,你是谁,报警报警!”当即刹住脚的经纪人舌头都大了,只想赶紧阻止这个女人的动作,以防她划破萧谈雨那张价值千万的脸。 “赵导演,你你冷静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别伤人……”躲在角落里的导播瞪大了眼,仿佛从未认识眼前这个美艳绝伦的同事一般。 经纪人冷汗都下来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是电视台的导演,可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第一眼看过去有点眼熟的感觉了。 除萧谈雨和冲在前面的经纪人外,其他人都挤在一个墙角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小啜泣着,没人敢冲过去拦下她,又或是跑向门那边。 瘫在地上的萧谈雨疼得已经说不出话了,用害怕而又祈求的目光望着赵听月。 赵听月低头细细临摹着她的脸,似乎在寻找合适下手的位置。 “萧谈雨,我警告过你的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根本没有理会旁人的打算, 似笑非笑的声音藏着诡异的瘆人感。 分明是妖娆勾人的长相,此刻唇角勾起,手下干的却是鲜血淋漓的事,搭配现场紧绷到极点的低气压,氛围恐怖至极。 这一幕给人的冲击太大了,萧谈雨的脸上已经有血珠溢出来,经纪人立刻就慌了。 萧谈雨颤抖着发出气声:“救……救我,救救……” 赵听月垂眸看着她恐慌又抵抗不了的模样,眼瞬间就红了。 萧谈雨濒临求救的模样落在她逐渐模糊的双眼中,然后在脑海里慢慢变换成赵吹雪的脸。 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蓄满了泪水,匕首割断了她的喉咙,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而她也是这般倒在地上,徒劳地捂着脖子,虚弱到连呼吸都费力,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只是痛苦地张着嘴。 赵听月的神情陷入了癫狂,当初赵吹雪也是这般无声的求救得吧,她诡异的轻笑起来,眼泪也跟着出来,滴落在萧谈雨的脸上,与血融到一起。 多么可笑啊,当年你挂断赵吹雪唯一的求救电话的时候,怎么没像现在一样在我身下害怕的哭出来呢。 经纪人还算有点胆识,只是声音抖得不像样:“别!别冲动!赵导演,赵导演,冷静点,有任何事我们都可以谈——” 就在他说话间,第三次变故再次发生。 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力度不算大,却用尽了无数清冽的空气。 躲在角落里的众人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见到了救星,再也忍耐不住,彻底放开声音哭了出来。 赵听月的手一顿,出人意料地,她没有抬头,反而手上继续用力。 萧谈月瞪大眼睛,用脚胡乱踢着,只是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反抗不了疯狂之下赵听月使出全力的钳制。 “赵听月。” 赵听月觉得这道声音很熟悉,只是他在说什么,她却自动屏蔽了。 “赵听月。”声音离近了很多,赵听月终于抬头看向声源处。 空气中还掺杂着淡淡地血腥味,她的双手沾满鲜血,就如一年前一般,再次望进了一双浅淡的眸子中。 她认识这双眼,手不自觉放轻。 眼睛的主人似乎在靠近她,她眼底划过茫然,直到她嗅到一种淡淡地香气,有点像她喜欢的玫瑰香,还有一股她办公室的香薰味道,混杂着一丝烟草味。 趁着她发愣的片刻,一阵慌乱的脚步响起,她有点不能分辨身边发生了什么,突然有很多人向门外跑去,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在喧闹的哭声和求救声中,她的手突然有点抖。 下一秒,她因为用力握着瓷片而青筋毕露的手被一直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有一具温暖的身体自上而下贴上来,跪在地上的她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股让她贪恋的味道更浓郁了,充满了她整个呼吸。 她似乎在这个怀抱中待过,她嘴唇翕合,对这种致命的温度无比眷恋。但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怀抱她不能停留太久。 透过斑驳的泪水,她并不能认出眼前的脸,更看不清对方发红的眼眶和隐忍的痛苦。 各种冗杂混乱的熟悉感和信息交叠在一起,赵听月呆呆地得出一个认知,是赵吹雪回来了。 此时头顶传来一道不容分说地呵斥:“关门!” 门似乎真的被人关上了,门外慌乱的世界被隔绝在外,周围安静了很多。 “赵吹雪,你别怕,我替你报仇。”她倏地露出一个浅笑。 有冰凉的液体滴在她的唇角,赵听月仰着苍白的脸,浸过泪的瞳孔有些涣散。 留在原地的经纪人白着脸,她怀疑自己似乎是撞破了什么,枫叶传媒的叶总怎么会跟这个疯女人扯到一起。她揪着心地上已经失去反应的萧谈雨,一边胆战心惊。 从叶辞秋一出现,见多识广的经纪人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她本能地想求救,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眼睁睁看着高大健壮的男人看都不看旁人,三步冲到地上明显已经不对劲的女人身边。 经纪人大惊失色,紧张地想喊住他,却见向来桀骜矜贵地男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蹲下身,动作轻柔,自然无比地将众人避之不及女人圈进了怀抱! 地上的赵听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说:“你别怕,我会杀了她。” 侧躺在赵听月身前的萧谈雨已经闭上眼,她的脸贴着地面,浸泡在大片大片狰狞的血迹中。 “我不怕。”回答她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那你回来好不好?”她的声音又乖,带着哽咽和委屈,还有无尽的思念。 叶辞秋又疼又温柔:“好。” 第72章 暴烈的爱 叶辞秋握着她冰凉发抖的手,一片狼藉,那双养尊处优的手肯定被割破了,他哄着怀中的人:“放手好不好,我看看你的伤。” 赵听月摇摇头:“我不疼,你疼不疼?”那片划过喉咙的利刃,割得疼不疼? 疼啊,心疼地厉害,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摇了摇头,回答她:“不疼。你让我看看你的手,人我替你杀。” 她倔强地不肯松手,手上的伤口越用力越深,血浸过下方萧谈雨被染红的衣服,流了一地。 叶辞秋抬起一只手擦去她满脸的泪痕,“我自己杀,仇我自己报,你替不了我。” 赵听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她看着他,似乎又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悲伤,藏着她已掩藏多年的迷茫。 叶辞秋慢慢卸开她的手,继续进行着让一旁经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话:“听话,我自己报仇才行,谁都不能替我。” 攥着瓷片得手松开了,她乖乖听话地伸出手,大片血液一齐涌出来,她的手被割了好几道或深或浅的口子。 “给。” 叶辞秋盯着她捧上的瓷片,眼眶又悄然湿了,胸膛里漫出无可言说的巨大痛苦,压得他就快要直不起腰。 作为现在唯一一个有意识的旁观者,经纪人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女人明显不对劲的胡言乱语了几句之后,屈尊委屈蜷在女人身侧的叶总竟然还顺着她的思路回应她了! 而当她隐约瞥见低头的男人发红眼眶中似乎有什么掉落下来之后,大脑更是完全动不了了。 叶辞秋拿过女人手中那片被红色包裹的瓷片,将她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胸膛,将人完全抱在怀中:“等一下。” 他侧过脸,漆黑沉冷的眼看向早已失去血色的经纪人:“在我的人来之前,你不许向任何人说一句话,懂吗?” 经纪人听不懂,直愣愣地看着男人狠戾阴郁的脸,说不出话来。 “包括你们背后的萧总和待会来的警察,我会安排好一切,怎么说到时候有人会教你,懂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与对待怀中女人的态度判若两人,整个人散发出犹如地狱恶魔般的强大气压。 而听到“萧总”两个字的经纪人总算有了反应,叶辞秋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阴森而恐怖,但经纪人却感觉自己才是跪在地上的那个。 叶辞秋强忍着腾腾的杀气,阴鸷又残忍地威胁:“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这场意外的凶手,变成你。” 经纪人大惊失色,连忙点点头,再三保证在叶辞秋的律师来之前,她绝不会说半个字。 叶辞秋这才起身,脱下衣服裹住怀里还未恢复理智的女人,开始扯自己的领带。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萧谈雨,又抬眸,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她死了。我也该死。” 可离她最近的叶辞秋还是听到了。他的动作一抖,过往那些总在不经意间让他觉得古怪的地方开始出现端倪。 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他三两下替她缠住受伤的手掌,想去抚摸她的脸,可两手沾满了血,他怕弄脏她,只好放弃。 在经纪人惊诧而瑟瑟的注视下,他随手扯过休息室一件毯子,盖在她头上。 这个举动使得怀中的人身体一僵,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紧接着,他轻松起身抱起她,她小小地一团缩在他怀中,脆弱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闭上眼,听话。” 赵听月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她的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似乎能听到他沉稳而强劲的心跳,真的闭上了眼。 人已经死了,她得以安息了,她得以安息了。 这个念头牢牢占据她的大脑,她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平淡和放空中,如同丧失了所有的活力。 像秋天辞枝的落叶,萧条而义无反顾。 抱着她的人走得很稳,抱得很紧。在这方充斥着血腥味的狭小空间内,她却嗅到了温柔的光尘味道。 无论如何,在后来的岁月中,早已恢复的赵听月无数次回忆起这一天,都得承认—— 此时的他撑起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从此刻往后的所有时刻,都是如此。 那片毯子之外的世界嚣闹不饶人,赵听月无从得知也无需面对,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如同来自天际又贯穿她灵魂的一句话,尽管此时的她根本无法辨识和理解—— “赵听月,爱和死一样强大,你爱我吧,我永远不会让你坠落。” 她无知觉的泪终于浸透他的前襟,他的脚步险些停住,复又坚定向外而去。 月亮不落,信徒不灭。 如果恨让你支撑到现在,如果你还有一丝渴望生的念头,我会至死都暴烈地爱着你。 这已经是周屿舟不知道多少次来深圳了,有时是为了抓住她那不省心的讨债鬼妹子,好别让她太得意忘形给他惹什么烂摊子,有时则是为了来处理那些他到底还是没拦住的烂摊子。 为此他的地产投资都迁来了深圳不少。 但猝不及防收到赵听月在深圳受伤的消息,是第二次。 周屿舟隔着玻璃墙望着病房内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忍了又忍,经历得多了,他如今只是沉默着。 她长大了不少,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主意。可始终走不出那扇名为赵吹雪的门。 ——其实他亦是如此。 否则周家那些与他同样分享四分之一血缘的堂兄弟,怎么会得不到他给赵听月的半分疼爱。 十三年,北京顶级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她也是这样安静躺着,气息孱弱地他那个见惯生死的医生舅舅,都不敢守在她的窗前。 周屿舟忍不住想,那时他做了什么呢。 他做了长辈们最无法忍受的事,那是年少的他作为周家未来继承人,最为叛逆的一次。 那时是赵吹雪去世一个月,详细记录了少女悲惨死状的尸检报告就藏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浸满了少年悔恨和痛苦的泪水。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周屿舟就站在赵听月的病房外,请来了她和赵吹雪的母亲萧澜。 第73章 萧澜 萧澜面容憔悴地站在周屿舟面前,等待这个还在上高中的外甥说出他私底下找到她,强调要单独跟她聊聊的话。 萧澜推掉了所有事情,以为这个懂事的年轻人不过就是说些劝她想开点,别太伤心等的话术。 医药界风头正盛的萧总,大名鼎鼎的女强人,她的脊背永远和她手中的资本一样坚不可摧,她的妆容和着装依旧是完美和得体的。 即便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当女之痛,在人前也无法击溃这位雷厉风行的女总裁半分。 于是她并不好奇地问道,“屿舟啊,你找我什么事?” 姑且算为青年的周屿舟下巴冒出青茬,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满是沧桑。 他不卑不亢道:“舅妈,有些话本不该我这个晚辈来说,不过,”他轻轻地苦笑一声,“我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听月就只剩下我这个哥哥还能为她做点主了。” 萧澜蹙起眉,周屿舟的话在表达什么,是指责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吗? “你想说什么?”萧澜已经开始警觉。 他的话指向性太强,萧澜又不自觉想到另一个惨死的女儿。 周屿舟把萧澜的不悦看在眼里,他早有预料的冷笑一下,继续自己的话,“我找您是想跟您说,以后,您就不要再出现在听月面前了。” 萧澜一怔,随即大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我是她妈!我生她养他,你是让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她了嘛!” 连日来的悲伤和疲惫让萧澜本就不堪一击的情绪彻底被点炸,她的孩子发生这种事,最难过最崩溃的就是她! 可偏偏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她是有错,可她再有错也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来对她指手画脚!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居然还有人让她远离这个活下来的女儿! 他怎么敢! 周屿舟嘲讽的看着萧澜盛怒的面容,养?她什么时候养过赵吹雪姐妹俩?赵听月十三岁,见过萧澜有十三次吗? 他侧首望了一下病房里打了镇定剂正陷入沉睡中的女孩的睡颜,彼时的他已经明白,再往后余生,他可能都会无数次通过这样的方式,看着她。 他说:“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是在恳求你,给这个正躺在里面奄奄一息的我的妹妹,你如今唯一的亲生女儿,一条活路。” 他的眼眶发红,可到底还是冷静的把这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周屿舟没有多说,可两人心知肚明,他为何会提出如此无理又毫无立场的要求。 萧澜的怒气像泄了气的气球。 她愣在原地,唯一,一条活路,几个字如同千斤重的锤子,字字捶在她的心口。 震得她彻底失去了反应。 她不见听月,竟是给她活路? 萧澜面色惨白,错愕地望着已经比她高出近一头的少年。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可辩驳。 周屿舟却不想再见这个女人所谓反省崩溃的表情,他留下一句,“以后听月就是我的亲生妹妹,她所有的事,我来管。” 几乎是一夜成长的少年挺着坚毅的背,一步一步离开。 萧澜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股巨大的心慌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透过玻璃看到女孩脆弱的睡颜,泪水不断砸向地面,任由悔恨和自责将自己淹没。 深夜寂静的病床走廊里传来一阵呜咽,最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有护士小姐姐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别人拉住。 年长的护士长摇摇头,将附近的人驱散开来。 她此生见过的悔恨莫及太多,忏悔不过是生人安慰自己的手段而已。 过了今晚,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护士长最后叹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有点心疼,那个孤零零的小姑娘。 萧澜不知是真的听进了周屿舟的话,还是心有愧疚不敢再见赵听月。 从那之后,她真的没有再出现在赵听月面前。 而赵听月也从未问起过自己突然消失不见的妈妈。 讽刺吧,早就生分厌倦的母女俩,却在这件事上保持了难得的一致。 家里的长辈后来知道了周屿舟那晚对萧澜说的话。 周父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自己正缺个女儿,没想到人到中年还真能来个女儿。 赵昕本想扇周屿舟一巴掌,可扬起的手颤了颤,到底是没落下来。 她抱着毫无反应的赵听月,眼泪落得凶猛,最后说,月月,跟姑姑回家。 周屿舟不忍心看,侧过身子咬着牙不让泪流下。 后来,周屿舟想过这件事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赵听月对此不闻不问,他便只好安慰自己如今这样便很好。 赵吹雪第三年祭日时,除了年迈的长辈和远在国外的赵听月,全家人都去墓园祭拜。 萧澜第一次没有出现。 赵健一句话都不说,丝毫不在意自己妻子的缺席。 墓碑上女孩的面容依旧天真烂漫,风吹过碑前的白色洋桔梗,散落一地萧瑟。 事后周屿舟了解到,萧澜当时正在美国出差谈一项大业务,几天后回到国内才匆忙赶到墓地。 连祭日这种事都能补办。 周屿舟内心麻木,终于确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无比正确。 他苦笑一声,看来有些事,听月远比他看得清。 他想,以后她有他这个哥哥和爷爷奶奶,就足够了。 周屿舟的思绪慢慢收回,他看向身侧一米远外安静但存在感异常强烈的男人。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上次他在距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带走了如今躺在病房中的妹妹。 周屿舟说:“叶总,牢狱之灾的感觉如何?” 他并不打算感谢他,赵听月救过他的命,如今即便是恩怨两清,他都觉得有点亏。 更何况,萧谈雨还是叶辞秋弄来的。想到这,他有点疑惑又嘲讽得看了身旁阴郁的男人一眼。 彼时在警局走了个过场接受完询问刚被释放的男人收回投向病房内的目光,语气清冷:“劳周总惦记。” “听说解公子得了消息去看过易临声,腿断了倒无妨。不过人我还要去带回赵家交差,死人我可带不走。”周屿舟收起笑面虎的伪装,淡着声直接提要求。 叶辞秋点头,毫不在意道:“随你。” 第74章 达成共识 两人相对无言,自从赵听月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24个小时,她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生说病人并没有身体上的问题,一直不醒来,只能说明她的意识在抵抗苏醒。 叶辞秋深知自己这次行错了棋,他习惯了步步为营,习惯了将所有都处于自己的掌控下,可他料错了萧谈雨的杀伤力。 难怪易临声会将这般错洞百出的计划送到他面前,他以为盲盒里是一条随手拿捏的毒蛇,是一个只会陷他于死地的炸弹。 但他错了,此生从未如此挫败过。 易临声的盒子里是一枚以赵听月为代价的核弹,将他全部的手段燃烧殆尽。 从他自信地接过他的招数,想要反客为主的时候起,他就变成了一把由别人捅向她的刀。 叶辞秋骨子里的狠厉被激起,从警局出来的一刻,他应该去杀了易临声泄气。 可他只想见她,一天前他只来得及将她送到医院就被警察带走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她一切消息。 后来听闻解韫赶去将人揍了个半死,他接到阿三消息时的反应就像现在这样,平淡而沉冷。 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是他真正要发怒的征兆。 如今她就这般没有生气地躺在他面前,叶辞秋整个人就如爆发前的火山,面上越是平静无话,说明内里越是汹涌翻腾。 周屿舟注视着这个沉默阴郁的男人,这人一如宋明清形容的,是个出挑又危险的男人。 所以他有点想不通,这样一个又狠又聪明的人,怎么会轻易着了易临声的道。 他不免自嘲起来,他又何尝不是,几年来经由易临声伪造的诊断书每次都送到他面前,他有过怀疑,可还是让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萧家很快就来人,萧谈雨——” 话没说完,叶辞秋打断他的话,漆黑沉冷的眼望着病房,“我会处理好。” 不管什么,他都会处理好。 周屿舟点头,很好,他还没来得及暗示就达到了目的。 有赵昕在,他的身份毕竟有所掣肘,有叶辞秋来接手萧家那边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说在前面: “萧家的真正话事人是萧澜。我妹妹受尽家里宠爱,这么多年也没能越过她的母亲去。” 换句话说,要动萧家的人,就要先过萧澜这一关,而与萧澜对上,无异于与赵家为敌,到时与赵家休戚与共的周家,决计不会插手不管。 至少明面上是。 为了三家明面上的和谐,那位手段高明的萧总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也就是说,叶辞秋如果要动手,相当于跑到别人的底盘上活生生抽了地头蛇两巴掌。更重要的是,这位地头蛇,还是他女人的亲妈。 叶辞秋眸光微动,冷艳的眼角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嘲弄来,他的重点显然很会抓—— 受尽宠爱? 受尽宠爱的人会一个人流落国外,会跑到人生地不熟的深圳,会在除夕夜一个人站在机场外吹冷风? 纵然明白周屿舟在明晃晃地利用他清除某些他不方便插手的隐患,但叶辞秋并不在意。 他“哦”了一声,态度淡得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而一旁的周屿舟,心底一箭三雕的算盘已经打得不能再响了。 这些年赵昕和周父明里暗里拦着他,如今终于可以借用叶辞秋的手按掉萧谈雨,替赵听月出了这口恶气。 再者,叶辞秋一旦出手废掉萧谈雨,势必会得罪萧家和半个赵家,到时候妹妹被他接回北京,这人休想在他的地盘上缠着赵听月。 最后,只要他把萧谈雨是由叶辞秋安排到她的地盘这件事捅到妹妹那里去,叶辞秋绝对不会再得到小月月一个眼神。 想到这里,周屿舟为自家妹子忧虑担心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因此,他对叶辞秋的轻狂并不以为意。从叶家那个豺狼圈里厮杀到如今地位的人,哪里轮得到他操心对方会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 事发如今已经整整一天,偏偏事情又发生在舆论和媒体最发达的电视台,可如今网上一点风波都没有,足以见得叶辞秋背后恐怖到令人心颤的实力。 难怪宋明清当初会云淡风起地抛下一句:“叶家的胜者一定会是叶辞秋。” 两名高大的男人立在玻璃窗前,从远处看来,攒动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戾气,可偏偏两人的脸都很平静。 从第一眼见就不对付的两人为了同一个女人,难得的站在一起,短短几句话,已经敲定了所有人的结局。 周屿舟察觉到身边那人周身的涌动的凶气,自顾自说道:“我以为你会问。” 叶辞秋掀起眼皮看向他。 周屿舟说:“关于我妹妹的一切,你查过几次都没有查到的那部分。” 叶辞秋收回目光,四肢百骸皆是阴沉,他回了一句:“不感兴趣。” 两人一时沉默,周屿舟才不信他的嘴硬,道:“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对萧谈雨?虽然我并不会告诉你。” 叶辞秋的目光落在床上她已经包扎完好的手上,“不好奇。凭你们对她的了解,我不觉得我需要从你们那里获取什么信息。” 他微眯着眼,话里的嘲讽和不满像是刺扎进周屿舟的心头。 他在讽刺他和整个赵家对她的忽视,更是将他们一贯注重的脸面踩到地上碾磨。 明明赵听月的病情那么不对劲,赵家和他这个哥哥愣是一点异常都没发觉,而萧谈雨至今的平安无事简直就是让他这句话成了天大的笑话。 叶辞秋说这话时忍不住咬紧后槽牙,阴戾达到了极点。 周屿舟终于安静下来,还真是一针见血的角度。 在对待赵听月上,旁人总说他已仁至义尽,可只有他知道,是他们亏欠她太多。 隐藏在权力和金钱欲望下女孩被迫牺牲的一切,如今却轻易被一个男人点破。 周屿舟忍不住想,或许,或许他的妹妹,真的可以得到拯救。 两人不再多言,既然已经达成共识,剩下的一切就好办了。 周屿舟率先离开,叶辞秋并不知他究竟是去安排京中的势力还是去查看易临声的情况。 他自己在玻璃窗前站了十分钟,静静观望赵听月安静的睡颜,她身边的生命体征仪器很平稳。 妖艳的红玫瑰褪去了魅惑的红色,只剩下婴儿般的懵懂。 空旷寂寥的顶楼vip病房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在日落前,他转身离开。 第75章 恐怖前夜 赵听月已经很久不做梦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很久没有给易临声留机会的原因。 所以当她的意识回到那个给她带来半生创伤的复式别墅时,梦中的一切都与遥远回忆中的一模一样,她竟然觉得一阵恍惚。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中秋佳节,年少的赵吹雪和赵听月得以暂停半日的音乐课,来准备自己的13岁生日宴会。 虽然早上赵健打来电话通知他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手术要做,可能无法准时赶回来给她们庆生,可他再三保证虽然他不在,但这次的生日她们的母亲一定会赶回来。 两姐妹俩都很开心。 赵吹雪为了萧澜能抽空回来陪她们过生日而兴奋不已,而赵听月则不以为然,她高兴地是这次终于不用邀请那么多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来参加一场无聊而虚伪的生日宴了。 父母为事业忙碌而忽略自己,赵吹雪和赵听月们对此早已习惯,相比之下,致力于投身医学事业的父亲赵健反倒总是会找时间多陪陪她们,所以两人自小便与自己的母亲不甚亲厚,连带着跟萧家自己的姥姥姥爷也不亲近。 自从萧谈雨的双亲突遭车祸离世后,心疼自己年幼孙女的两位萧家老人更是对外孙女们甚少关心。 本来姐妹两个的生日会像往年一样,由赵家爷爷奶奶陪着过完一个隆重而平常的生日。 可今年萧澜打了招呼,尤其是赵吹雪,以后大概率会是自己的接班人,她不想让萧家和赵家在可以预见的以后关系变淡。 这件事率先同意的人是周屿舟。很简单,两位妹妹和自己母亲缓和关系,享受亲密的母女亲情是一件百利而无害的事情。 而他只是想让赵昕多把心思放回自己的家庭,再这么下去,他老爹冷不丁给他整出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来都不好说。 恰巧周屿舟在邻市参加一场比赛,不出意外,他会拿奖。在姐妹俩生日的前一天,他特意拉上了赵昕和赵家两位舍不得自己孙女的老人,去为他加油助威,顺便一起过个中秋节。 可谁知意外偏偏在所有人忘乎所以的时候找上门。 在萧家别墅等着母亲回来过生日的姐妹俩跟萧谈雨吵了起来。说是吵,倒不如说是萧谈雨单方面的被收拾。 彼时仅仅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在失去父母后,唯一能抓紧的就是爷爷奶奶的怜爱了。她恐惧于赵家两位表姐分走她的宠爱,又嫉妒于两人过得那么舒心而无忧。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一张椅子的摆放位置。 年少的孩子早已在人情世故中学会了见风使陀,招惹不过嚣张跋扈的妹妹,萧谈雨便对着双胞胎中的姐姐发起了大小姐脾气,又哭又闹,逼着让两姐妹滚出她的家。 萧家两位老人心疼不已,最后是赵听月一脚踹翻了椅子才让那烦躁刺耳的哭声停了下来。 赵吹雪虽然稳重懂事,但轻易不爱显露自己的情绪。她起初并不爱搭理萧谈雨,可见到听月烦郁的样子,她也觉得这场生日会很没意思了。 彼时夜已深,赵吹雪拉着迫不及待要去给自己的妹妹上了楼,给萧澜打去了电话,将事情原封不动地描述了一番。 母亲并没有时间去给小孩子间的打闹断官司,她略略思考过后,直接让她们在萧家隔壁那栋属于赵家的空置别墅里等她回来。 两姐妹在深夜离开了灯火通明的萧家。 一百米远的距离步行便能过去,萧谈雨哭闹得厉害,赵吹雪淡然拒绝了萧家姥姥提出来找个管家送她们回去的请求。 团圆佳节的月亮不算圆,皎洁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深色斑驳的路面上投射黑色影子缓缓向着家的方向而去,殊不知那里等待着的是命运的深渊。 赵吹雪看着妹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道:“别生气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今天是中秋节,她肯定是想舅舅他们了。” 赵听月仰仰头,打量着那个高悬在空中,不知人间疾苦自顾自美丽着的月亮,哼了一声。 “谁跟她一般见识,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赵吹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少女精致美丽的容颜绽放在最好的年华,眼底盛着满世界的星光。 两人从最近的后门进入自家的别墅。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住过了,听说是他们父母结婚前,爷爷专门买了前后两栋别墅,一栋萧家住,一栋可以让萧澜夫妇带着孩子回来小住。 姐妹俩在这里住过不多不少的日子,多的话仅仅是无意间发觉了某个卧室的天花板上有个隐秘的空间,少的话她们连这栋别墅到底有多少房间都不清楚。 多多少少,既是她们的悲剧,也是绝处的生机。 两人穿过后庭院进入别墅,开了客厅的两盏灯,赵吹雪坐在客厅用手机给萧澜打电话,赵听月懒得听,直接上了二楼,她想去看看那个天花板可以打开的卧室。 她躺在床上半眯着,有点犯困。今天这个生日过得太失败了,早知道她拉着吹雪也去给周屿舟加油了。 她的意识有点模糊了,也不知道吹雪又跟那个女人聊够了没有。 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慌乱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她扭头去看,发觉卧室的灯突然被关掉,她立刻惊坐起,一时无法适应扑面而来的黑暗。 靠近的赵吹雪准确无误地捂住了她的嘴,她的手抖得厉害,连压低的声音都颤得不行: “别出声,这房子里有人。” 赵听月不知道赵吹雪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强装镇定在二楼找到她的。 她心中大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赵吹雪这才一点一点松开她的手。 “你的手机在吗?” 赵听月嗓子干涩,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强忍恐惧无声摇头。 她的手机放在外套里,而外套被她随手脱下扔在了一楼的沙发上。 “这栋房子里有人进来了,不止一个,他们现在还在一楼。我的手机没有电了,现在给姥爷打电话是最有效的办法,可我们现在怎么办?” 第76章 灵魂死亡 怎么办,赵听月显然也吓傻了,她手脚发软,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在反复响着,怎么办,怎么办。 二楼的房间窗户都是半封死的,她们逃不了。 浓郁的黑色中,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她看到赵吹雪泛红含泪的双眼,透过窗外的月光,那晶莹的泪光在暗暗发颤。 她一把抓住赵吹雪的手,压下内心的恐惧,用气声道:“藏起来,就在这里。” 赵吹雪愣住,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姐妹俩与生俱来的默契让她立刻读懂了赵听月话里没说尽的意思。 姐妹两人立刻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小心翼翼不发出一丝声响,搬来房间里唯一的椅子。 两人的身高一样,但即便是站在椅子上,也无法靠一个人的力量爬上天花板。需要有人在下面顶着,另一个人上去后,把下面的人拉上去。 赵听月率先扶着椅子,催促道:“你先上去。” 赵吹雪却坚定地摇摇头:“你的力气大,我拉不动你,你先上。” 赵听月知道这种紧张的时刻不是推脱纠结的时候,她咬咬牙踩上椅子,扶着椅子的赵吹雪仰望着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赵听月小心翼翼踩上赵吹雪的肩膀,身体随之又升高了半米,在半空中稳住身体后推开了天花板那一块四方形的白板,手臂伸进去,凭借肘部的力量,一点点爬了进去。 而下方的赵吹雪强忍疼痛的肩膀骤然一松后,下意识喘了口气。 赵听月在狭小的空间中迅速转身,探出半个身子朝下方的赵吹雪伸出手。 由于过于紧张,加上刚才的动作实在费力气,她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的手臂有些抖了:“快上来。” 站在下方的赵吹雪却冲她一笑,她的头发被她的腿蹭的有些凌乱,肩膀处被踩过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赵听月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声叱她,声音里流露出了几分恐惧颤抖的味道。 “你不要犯傻,上来,快点拉住我!赵吹雪,你上来!” 赵吹雪却已经把椅子搬回原地,此时一楼传来一道明显的说话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具体的声音,只能辨认出是男人的声音。 赵听月又最大程度地探出几厘米的身体,伸出手徒劳的在空中挥着,因为着急眼眶都红了,颤抖着乞求道:“赵吹雪!不要,快上来!” 下方的赵吹雪有条不紊地将东西归位,她抬起头,表情很平静,仿佛外面等待着她的是一场音乐演出。 她说:“你藏好,千万不要下来。妈妈之前打电话说她一个小时左右会到,现在时间刚好差不多,如果她现在回来一定会跟那些人撞上,我要出去。” 赵听月整个人如坠深渊,她知道赵吹雪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不顾自己的安危,她跑不出去的! “不行!从二楼这个房间出去,肯定会被外面的人发现的。你不要救她,不要管她,你跟我一起躲好。” 赵吹雪摇摇头,脚步却开始向门口慢慢移。 赵听月立刻爬起来,见状就要往下跳,赵吹雪当即出声呵住她:“不要下来,你落地的声音会让他们听到的!你想我们现在就死嘛!” 赵听月的动作冻住了,她低头看向她,用一种无法描述的难过破碎表情。 赵吹雪眼眶也跟着红了。 两人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对视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卧室外的走廊一片安静。 “这样藏着不是办法,他们如果发现房子里有人在的话,我们迟早会被找到。我出去,我们最起码不至于在这里坐以待毙。” “你相信我,我会逃出去的,我要拦住妈妈。我们都会没事的,说不定他们只是抢劫呢。” 赵吹雪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附耳听了一会,门外暂时没有动静,她转身回过头望着她。 赵听月的眼泪疯狂涌了出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已经看不清姐姐那张同她一模一样,隐藏在黑暗中的脸。 “合上板子,不要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动。”这是赵吹雪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门把轻轻转动,门缝打开了一条刚好够人穿过的间隙。赵听月想喊,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门外的世界比房间里还要黑,她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赵听月眼睁睁看着赵吹雪身体一转,消失在合上的门口。 她想喊,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她不敢再哭,推上白色板子挡住自己与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赵听月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保持着最大的警戒时刻注意着外界的声音。 她听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听到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偶尔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两人最近的时候,他就站在她身下一米多的地方,只要他抬起头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他在房间里待了五分钟,并没有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五分钟对于赵听月来说,慢得好似宇宙初生到爆炸结束,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掉在慢慢一切希望。 少女的身体因为长时间无法活动而失去了知觉,可她却只不断在心底祈祷,跪求神仙上帝,赵吹雪现在已经逃出去了,她已经安全了。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房间的门没有关上,她听到了不止两个人的脚步声来回经过,也终于在无休止无边界的黑暗中听到了最终令她彻底崩溃的消息。 他们的声音离得很远,可赵听月的世界太安静了。在一片死寂中,她听到他们说天快亮了,家里的大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他们再理她数十米远的地方,为了把人藏在家里赶紧逃走还是剁开分开装,到外面找个地方扔了而争执不下。他们说着要如何处理赵吹雪的尸体,语气平淡地像在讨论待会要做什么饭一样。 赵听月的脸瞬间失去血色,眼神空洞,脑袋里嗡嗡直响,吵得她头疼欲裂,可她还是缩在那里,比楼下躺在地板上了无声息的女孩更像个死人。 她的灵魂死在了听闻与她分享同一套dna的姐姐死去的那一刻。 第77章 不死不破 赵听月枯坐一晚,外面的声音或近或远,终于消失,可她早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后来,在一片刺耳的哭声中,她被终于赶来的警察救出来。 被人抱在怀里,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转动,就感觉视线被一片暗色遮挡。 周围的人很多,声音很吵,他们或在讨论,或在惋惜。赵听月忍不住想,他们在难过什么呢? 经过一楼时,她猛地伸手扯掉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警服,猝不及防,抱着她的警察立刻就慌了。 到处都是蜿蜒狰狞的红色,在红色最茂盛的尽头,她看到了白布下女孩白皙的手臂,手腕处是她的粉宝石手链。 昨天她们交换了手链,而她的手上此时戴着一条相同款式,属于赵吹雪的蓝色钻石。 一件慌张的布料再次盖在了她的头上,赵听月绝望地张开嘴,她想嘶吼想大声喊救命,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的视线还维持着刚才望向女孩尸体的方向。 ——谁来救救她啊,谁来救救她的赵吹雪啊,救救她的姐姐,救救她啊。 流干了的泪再次涌出来,赵听月感觉身体都轻了,她的意识飘在充满血腥的半空中,终于风化成灰。 梦境依旧继续着,赵听月的意识在剧烈颤抖着。 透过加速的时间流度和诡异的空间维度,她像个旁观者一样惊恐地目睹了接下来的一切,即使她早已经历过一遍。 第一个发现赵吹雪尸体的人是做完手术凌晨四点才赶回别墅的赵健。 最后一个留下来处理现场的抢劫犯还没来得及装好少女的尸块,他在回味女孩美好的胴体别有一番滋味时,听到了大门外的声音。 推门而入的赵健被满室的血惊住了脚步,早已埋伏好的凶手从背后蹿出,可他失手了,匕首穿透了躲开的赵健的右手掌。 赵健摔倒在地,偷袭失败的凶手立刻逃离了现场。 眼前是七零八碎的尸体,只有手脚,没有头颅和躯干。 赵健脸色惨白,他认出了那是二女儿赵听月的手链,如遭雷劈般,男人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烟消云散。 当天,三个入室抢劫的杀人犯被抓捕归案。 掩藏在少女鲜血中的秘密很快被揭开。 从二楼房间来的赵吹雪偷偷摸到了一楼,才发现院子里有人在放风。 她立刻偷走赵听月外套里的手机,藏到角落里,悄悄拨去了萧祖父的电话。 没有第一时间报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萧祖父远比警察要来的快,而她因为来得少,不记得这个别墅区保安的呼叫号码。 只要萧祖父呼叫保安,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和妹妹就能得救。 可她没有想到电话会被对方挂断。 而她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凶手没有给她任何求饶的机会,他们从背后割断了她的喉咙,看她惊恐地捂住脖子,身体在血泊中颤抖着。 他们抽走她的手机砸坏,在女孩的大动脉再流不出一丝血之后,他们并没有放过她的身体。 而那时,二楼的赵听月还在苦苦祈祷她已经逃走,不远的萧家别墅里,挂断她电话的萧谈雨生气地把爷爷的手机扔到一边。 赵吹雪的尸体在承受着人间的罪恶,她的瞳孔已经散掉,徒劳地对着暗沉压抑的水晶灯。 没有人知道,她本就没打算去救她们的母亲,她只是想保全妹妹,如果还能再幸运一点,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们就都能活下来。 可显然,她失败了。 在灵魂堕入黑暗之前,赵吹雪只有一个念头—— 好冷啊。 幸而存的赵听月从那天起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没有再离开医院的病床一步。 当她那因为生意而推迟行程的母亲扑到她身边痛哭失声时,她依旧没有反应。 直到女人喊她吹雪时,女孩愣愣看着自己手上属于姐姐的手链,默认了死去的人是自己。 后来警察在笔录中,敏锐地意识到死去的是双胞胎中的姐姐时,女孩故作坚强的母亲彻底崩溃了。 没有人知道赵听月为什么要冒充姐姐的身份,为什么要代替另一个人活下来。 而当一直陪着她的女警场在亲眼目睹女孩母亲不可置信的否认后,才终于窥得了几分真相。 赵听月经此大劫后第一个交谈的人是周屿舟。 静谧的夜里,赵听月一如既往安静躺在床上,脸上是麻木的死寂,空洞的眼神毫无生机。 周屿舟静静坐在一边,用棉签沾水轻轻擦拭她唇上皲裂的死皮。 擦完后,他把东西放到一边,又起身查看她手上输液管的情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屿舟察觉到赵听月的睫毛动了一下。 他立即低头去看她。 赵听月的瞳孔开始聚焦,视线终于锁定在他脸上。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周屿舟原本想问什么,却又安静下来。 就在周屿舟转身去倒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沙哑干涩的声音。 如沙漠里荒废的破窗扇,撕裂的破碎感让周屿舟心疼到红了眼眶。 他听到她死里逃生后平淡却绝望透顶的语气。 “哥,我好想死啊。” 这是赵听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周屿舟佝着脊背顿住动作。 室内又恢复死寂。 周屿舟却已是泪如雨下。 他说:“哥知道。” 他又说:“哥会杀了他们。” 最后,他泣不成声,“你好好活着,偿命的话让哥先来。” 赵听月眨了眨眼,两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溢出,顺着太阳穴流入发缝。 后来很长时间,赵听月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的心空了,连荒草都没有一根。 赵吹雪的死也带走了赵听月的命。 直到那三个禽兽被宣判死刑,赵听月才开口说话。 她拉着周屿舟的衣角,白着脸不顾发软的身体,苦苦哀求他,她要去死刑执行现场,亲眼看着那几个王八蛋死。 不是亲眼所见,她会死不瞑目的。 周屿舟一开始坚决不同意,直到死不瞑目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后,他终于意识到,摆在赵听月面前的局面如今早已是不死不破。 第78章 时光里的旧事 可周屿舟还是不敢赌,赵听月在这三个人渣死后,是撑到现在的一口气彻底散了,还是终于可以面对现实好好活下去。 直到赵听月跪在地上发誓她会好好活着,带着吹雪那一份活下去。 周屿舟到底还是妥协了。 赵家,萧家、周家、连带着宋家一齐出力,发动所有力量和关系,终于让赵听月亲眼看到了那几个人渣命丧黄泉的瞬间。 最后一个人渣断气后,赵听月不言不语地站起来,一个人慢慢地往外走。 她走着走着,落下两行清泪,嘴角扯出一个瘆人的笑。躲在一旁的萧澜死死掐着手,别开眼不敢去看。 当天,赵听月就说了两个字。 是对着周屿舟说的:“谢谢。” 那年春节,向来热闹的赵家一片安静,往年早已掌灯挂红的庭院寂静地笼罩在春寒下。 气氛出奇的安静,从窗外望去,夜晚倚红偎翠的烟花幽幽闪着。 新月无声,怜悯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人人都道赵家突遭横祸,可背地里捂着嘴笑得一个比一个恶。 死了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剩下那个是个不让纨绔的娇蛮妮子,如今受此刺激更是精神崩溃,能不能恢复还难说。 这些年被赵听月欺负过得二代子弟不在少数,如今即便顾忌赵家的威势不敢来踩上几脚,可想起来被赵听月压在头顶上的滋味,都巴不得她就此疯了才好。 赵家的未来势微已是定数,除非易主。 于是周家、萧家,都成了这场权力之争的焦点。 于是,在各种势力的推手下,注定被舍弃的赵听月彻底滑向了无尽深渊。 没有人知道关于赵吹雪案件的详细笔录是怎么出现在她手里的。 等专门负责照顾她的人发现这个素来死气的贵人消失后,一切都晚了。 萧谈雨险些死在爆发出全力来攻击她的赵听月手里。 萧谈雨从事发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惹下了天大的祸事,这会直接导致姑姑萧澜对整个萧家的看法。 纵然萧家两位老人不说,可他们躲闪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指责她。 可她说不出自己不是故意的这句话。 当一脸冷漠的赵听月拎着高尔夫球杆堵在她面前时,她一边颤抖,一边终于松了口气,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惩罚。 可她没有死,赵听月的高尔夫球杆敲断了她遮挡的手臂,暴怒使她失去了准确地力度,她的头尽管血涌如注,却没有伤到要害。 被人拦住拼命挣脱的赵听月声嘶力竭地冲她谩骂着,她一定会杀了她。 萧谈雨不寒而栗,赵听月真的会杀了她。 从那之后,萧家提出把她过继给姑姑,顶替赵吹雪位置的提议再也没有人提过。 而理所当然地,赵家人为了避免赵听月触景生情,同时也为了治病和避祸,很快安排周屿舟带她出国治病。 赵听月一言不发,什么都没带,安静跟在周屿舟身后走得头也不回。 这个熟悉的地方令她充满了疲倦和厌恶。 赵奶奶经过此次打击身体迅速垮掉,整个赵家已经自顾不暇,国外冰冷严肃的疗养院只有赵昕和周屿舟陪着赵听月。 彼时她分不清日夜,读不懂周围人看她或怜悯或麻木的表情,她只能靠着大量的安定剂才能睡着。 而大量频繁服用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她开始陷入错乱恐怖的噩梦当中。 但无论如何,周屿舟再也没有从赵听月口中听到过赵吹雪这个名字。 任凭心理医生如何尝试,赵听月只沉默着。 他知道,她没有放下,反而是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此后伤口发脓或者溃烂绞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管怎么样,她活下来了。 周屿舟安慰自己,活下来就行,活下来就好。 后来,赵听月还是慢慢走了出来,她的各项指标和数据都说明,她已经脱离了那晚的阴影。 可她开始了毫无节制的叛逆。 周屿舟愧疚自己当初自以为是的决定,在国外的几年,被药物和酒精麻醉的少女不知惹出过多少祸事。 他在乌烟瘴气的酒吧捞出过烂醉如泥的她,也在臭气熏天的地下拳击赌场目睹她在拳来拳往下,冷漠麻木的表情。周屿舟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一具尸体等着他来接。 再后来,她逃离了他和家族的控制,消失地无影无踪。 世界那么大,装不下一个褴褛残缺的灵魂。 再听到赵听月的消息,是在深圳,她决定留下来生活的城市。 她过得很好,整个人焕然一新。 她轻描淡写讲述了她消失那几年的经历,靠着手上的首饰和从私人银行取走的资金,她申请了挪威的一个艺术类大学,闲来无事满世界游逛。 周屿舟知道,肯定有人帮她隐瞒了行踪,能有这个手段的人选就那么几个,他懒得戳破。 如今她完整健康地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了那个人是对的。 这两年来不是没有怀疑过,当从叶辞秋口中得知她的病情时,周屿舟便明白,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赵家舍弃她,萧家厌恶她,而他所在的周家唯利所驱在背后偷偷搞得小动作。 他和所有人,都是谋杀她的凶手,一帮由受害者亲自现身作伪证的凶手。 静谧的病房内,一直陷入沉睡中的女人指尖微动。 同一时间,一公里外昏暗的密室中,潮湿冰凉的水泥地上趴着一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易临声已经被折磨得没个人形,片片血花开在他被刀刃滚过的周身,几粒牙齿散落在已经碾成近泥的脚边。 周屿舟知道这是叶辞秋的杰作,能给易临声留着口气,大概还是看在赵听月没有点头的面子上。 他走到距离易临声一米远的地方,抬头无声地冲角落中微型摄像头的位置看了一眼。 摄像头实时转播的画面正投放在几十里外茶室中,叶辞秋面前的平板电脑上。 青白烟雾冗沉,烟灰最后一丝余烬映在他低垂漆黑的眼眸,那张脸阴沉又冷冽。 他一个人对着面前茶桌上早已冷却的两杯茶水,原本坐在他对面的徐凛川已经离开片刻。 从徐凛川的口中,一个无尽哀伤的、来自遥远时光里的旧事,在令人安神静气的茶香中缓缓道出。 叶辞秋的世界万里冰封。 第79章 从无二心的人 徐凛川并不意外叶辞秋的求助,早就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甚至带着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来赴约。 叶辞秋不止一次拒绝过解韫等人提出来的调查一下赵听月的往事。虽然可能会有很大的难度,但认真查的话,总归能摸到蛛丝马迹。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她的过去是一道不能解开的伤口的话,他会替她守卫所有秘密。 但她自己过不去。 当易临声利用往事轻而易举伤到她时,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她的全部。 哪怕他早有准备,可当少女面无血色,空洞失神的眼睛望着镜头的照片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打断徐凛川的话,冲到茶室的地下室一刀一刀剐在易临声的身上,戳出一个个狰狞的血洞来。 如果上次他还留了情的话,这次动手就是纯粹的杀戮欲望了。 易临声趴在地上抵抗不得,一边吐出一口血沫,咧着嘴吼笑:“她都那样了,竟然还有人惦记。你以为你救得了她吗?别忘了,你也是帮凶!” “我的罪不劳你一个将死之人提醒。”叶辞秋眸中刮起风暴,笑得阴郁。 他用膝盖顶住易临声的胸口,手起刀落。易临声的左脸上被片起一块血肉,血涌如注。 他毫无反抗之力,咬着牙不甘地嘶吼:“你们都不配!我才是最爱她的人,只有我是最了解——” 刀光掠过,“噗”的一个血洞泃泃涌出血来。 “你还真是急着死。”叶辞语调很轻,气场阴沉骇人。 尖锐的痛楚袭遍全身,易临声卸了力气,勉强捂着伤口,痛吼道:“只有我!她的过去只有我能接受,只有我能帮她!” 他早已失血过多,想爬体力却跟不上,叶辞秋把玩着旋刀,干净利落地齐根切断他的两根手指。 “啊——”易临声像只落败的残狗痛苦大叫,终于忍不住抱着血淋淋的手,颤抖着:“杀了我,有本事快杀了我!” “死算什么,你得活着,活到她恢复健康那天。”叶辞秋扯开一个阴恻恻的笑,散发出浓重的煞气,宛如恶魔。他按着易临声的手,挑断了他唯一还健在的左手手筋。 易临声痛地翻滚着身体,嘴里不住哀嚎着。 溅出的血渍迎面扑过来,叶辞秋眼都不眨一下起身,像对待一片垃圾一样,一脚踢开他。 门口的阿三见到boss,被他难得一见的凶狠惊慑到。 沉默着接过旋刀,他退开让出路,叶辞秋抬脚离开。 当叶辞秋满身血气重新回到茶室坐定,徐凛川自动忽略那阵逼人的血腥味道,平静道:“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早一点。” 当初徐凛川用半个徐家换得他出手帮忙平定霍家女的祸事,彼时的叶辞秋还玩味地打趣过两句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 谁知还不到一年,风水轮流转,如今便轮到他将索要的报酬原封不动地归还,只为换得当年发生的一切细节。 阿四的手段再强,也比不过在信息技术领域只手遮天的徐凛川。 叶辞秋淡然地端起茶壶,径直将滚烫的茶水倒在手上,面无表情地冲洗着手上的血迹。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把到嘴的鸭子吐出来。” 徐凛川沉默地看着茶水淌过他的皮肤迅速变红,点点头道:“世事无常。” 不知是在回应他的话,还是破天荒地学会了安慰人。 叶辞秋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两只手已经红肿,干干净净的,这才停下来。 徐凛川离开后,叶辞秋一个人枯坐在茶室中,茶水渠的表面还漂浮着一丝淡红色,他的意识也跟着飘着。 阿四走进来递上一个平板,周屿舟出现在画面中。 两个人隔着网络虚空对视一眼。 赵家的私人飞机马上就要落地,警察也很快就会收到报警电话,周屿舟只有很短的时间来完成最后的审判。 “还能说话吗?” 易临声的眼皮已经肿得很高,眼睛只留出一条青紫的缝隙,勉强眯了他一眼,随后闭了眼。 “她还没醒,你等不到她了。”周屿舟惊骇于叶辞秋狠辣的手段,他本想来先把人打一顿替妹妹出口气,结果这人身上愣是找不出能下手的地方。 但不得不说,的确出气。 趴在地上的人强忍着伤痛一动不动。 当初所有与那件事有关的消息这些年都被一点点湮灭,消失在世人眼中。易临声能知道赵听月与萧谈雨之间鲜为人知的仇恨,只能通过赵听月本人。 两人早在年少时就相识,彼时一个是天之骄女,受尽家中宠爱;一个双亲皆去,甚至连去大学的路费都拿不出。 在今天之间,两人的故事都算得上美好。 起初是赵吹雪率先发现了父亲口中那位天资卓越的学生的窘迫,赵家自然出得起那笔连毛毛雨都不算的资助。 自然地,青年易临声在一次次登门道谢的过程中,渐渐地与高不可攀赵家姐妹俩相熟。 后来她们一个身死,一个远赴国外治病疗养,而他则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从心胸外科转到精神科。 出事后赵家依旧在资助他的学业,他也依旧优秀到耀眼。 他去了美国留学,但学成归来后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留在北京,反倒去了深圳发展。 但赵家并不在意一个普通后生的选择。 再后来,赵听月回国,两人机缘巧合下相遇。 直到赵听月选择留在深圳,并指定他作为自己的心理医生,负责定时向北京反馈她的状态如何。 事到如今,周屿舟不能不挖出他背叛赵家和赵听月的动机。 “你有话要跟她说的话,我可以转达。”周屿舟扫了一眼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强忍着心中杀人的欲望,淡淡开口。 地上的人艰难地呼吸着,发出一阵呜咽地颤声。 周屿舟极有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地上的人终于低低地挤出几个字来:“我无话可说。” 周屿舟静默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再垂眸,他此刻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她待你,从无二心,如今你只用五个字就打发她,很好。” 易临声已是苟延残喘,他冷笑一声,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待我从无二心的人,早就死了。” 第80章 与她的悲剧结尾 周屿舟本打算离开,既然给他机会不想说,那干脆当个死人永远都别开口了。 但无奈他的听力很好,即便易临声的低喃已经很小,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说什么?” 几乎是火光电石间,周屿舟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来时曾想过数个借口,可从未想到真相竟然如此荒诞。 易临声竟然是为了赵吹雪而背叛赵听月? 可是为什么? 周屿舟盯着易临声染血的眼眸,冷不丁提起来一件旧事。 “当初,小雪提出要资助你,基金会的人给了你第一笔助学金。”他的话就像诅咒般慢慢展开在易临声的耳边。 “但身为赵家的继承人,小雪身上的担子远比月月要重,她或许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随手洒下的施舍。” 易临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冷,此时此刻,他竟然听见了自己早就孱弱的心脏,在他的耳边狂跳着。 周屿舟眼都不眨地盯着易临声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问题果然出在这! 不知怎么地,周屿舟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巨大的怒气。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易临声,声音冷幽如恶鬼。 “看来你并不清楚,后来打给你的每笔资金,甚至不止你一个被资助的人,都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特意交代的。” “甚至在她出国后,赵家都还在履行着她最后的交代。”地上的人茫然地看着他,周屿舟继续道出足以令他悔恨终生的话。 易临声人已经完全木了。 “而你干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周屿舟忍不住,一脚踹向他的肩胛骨。 易临声痉挛着,眼眶通红。他匍匐在地不住地摇着头,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不可能,不可能,不是她,怎么会是她……” 周屿舟要的就是杀人诛心,他一把揪起易临声血迹斑斑的衣领:“就算她不曾帮过你,也不至于得到你这般仇恨,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此时此刻,周屿舟被一股巨大的不安环绕着,他直觉易临声的手段绝不止于此。 而易临声的表情也在告诉他,他一定还做了什么,更要命的事。 “晚了,已经晚了。”易临声的眼泪狂飙出来,他的表情既哭又笑,他的人生在这一刻,终于迎来了真正的终结。 周屿舟厉声道:“什么晚了,你还干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逼我!” 易临声只是哭着笑,他愣愣望着周屿舟冰冷漆黑的眸子,似乎从男人相似的眉眼中瞥见了某个人的影子。 那副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桃花眼总是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却没来由地令他心慌。 他或许已经意识到,但始终不肯承认,她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他在利用她找回他以为的救世主时,殊不知她也在利用他。 原来这才是赵听月留在深圳,留在他身边的真正原因。 周屿舟暴起青筋的拳头疾风劲速地落在了易临声血肉狰狞的脸上。 可任凭他的拳头越来越狠,奄奄一息的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始终不肯多说。 最后打断他的是一直守在外面的阿三:“周少,医院那边来消息,赵小姐的母亲到了。” 被一把扔在地上,意识已经模糊的易临声隐约听到几声怒吼,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渐行渐远。 易临声艰难地呼吸着。 如果他能多问一句当初的细节。 如果她没有那么信任自己。 如果…… 他闭上了眼。 没有如果,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他亲手打造的悲剧结尾。 * 周屿舟抵达医院的时候,叶辞秋已经早到了五分钟。 在周屿舟忍不住对易临声动手的时候,茶室里的叶辞秋早一步收到了萧澜航班落地的消息。 在他的车冲出车库时,阿三才通知到周屿舟。 叶辞秋的人守在赵听月的病房前,除了医生,任谁探访都纹丝不动。 萧澜和梅秘书自然也被拦在了病房外,周屿舟整理好衣袖走出电梯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长胳膊长腿的高大男人堵在房门前,他的神态很疲懒,但姿势呈现出一股落拓的恣意来。 叶辞秋勾着唇,冷隽的眼沉沉地望着对面高贵干练的女人。 然后周屿舟就听到来自叶辞秋那种独特的、邪肆不驯的腔调:“想见她,得她本人同意才行。” 周屿舟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萧澜微微抬着下巴,锐利的目光浅浅扫了叶辞秋的脸,沉声道:“我竟不知道,赵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大名鼎鼎的叶家公子来管了。” 梅秘书的脊背不自觉弯了几分。 叶辞秋微微一笑,“赵家的家事我不感兴趣,但她的事我管。没她点头,人不会让你见。” 萧澜拧着眉,不悦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年轻后生。即便是他的二叔夜成风,也不敢这般放肆地同她讲话。 “叶老的后生还真是可畏,不过我萧澜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作主。” “过奖。比起萧总,我想阿月应该更想让我做这次主。即便她不想,在这里,我说了就算。” 他一字一句换回去,压根儿不把长辈两个字放在眼里。 不管萧澜做过什么,她是谁,只要赵听月变成赵吹雪时都不忘萧澜和她的不和,那他就不必卖给她面子。 他的面子只给赵听月。 萧澜一而再地被拦住,脸色彻底阴下来。尤其是在听到叶辞秋对自己女儿亲昵的称呼后,恨不得用眼神在叶辞秋的身上剐下一片肉来。 叶辞秋和萧澜一个桀骜沉冷,一个泰然威势,甫一对上,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在这个场合,梅秘书和解韫等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解韫担忧地望着叶辞秋的侧脸,内心忐忑不安,同时对叶辞秋的钦佩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不愧是他哥,这边正追着人家女儿呢,转头就当面把未来丈母娘堵在门口噎得说不出话来。 萧澜动了怒,厉声道:“让开。” 叶辞秋微微侧首,径直下命令:“阿九,把闲杂人等清走。” 猝不及防被点到名的阿九一愣,立刻上前要用身体在萧澜等人面前建立起一堵屏障。 第81章 全知道了 周屿舟眼看差不多了,面不改色地迎上来,打破了空气中尴尬紧张的对峙气氛。 “舅妈,您来了。” 萧澜上一次被人当面下面子还是二十年前,如今被个毛头小子拦住了脚步,心底攒着一股愤然,看向周屿舟的目光自然算不上和煦。 更何况,她这个外甥还不知道是哪一伙的。 叶辞秋维持着毫不相让的姿势,漫不经心打量着明显有芥蒂的舅甥两人。 萧澜道:“我以为,这些年你真的有把她照顾好,原来是把她扔给了别人。” 叶辞秋的嘴角扯出一个恰好的弧度,典型的秋式调调。 周屿舟态度倒是一贯的谦逊,让人挑不出毛病:“月月我照顾得如何,您不在她身边,自然不清楚。倒是萧小姐,随便乱跑惹出祸来,您和萧家可得看牢了。” 叶辞秋在唇边轻轻捻着“月月”两个字,深觉自己还是喊得太礼貌了。 “今天,月月的面,我见不得?” 周屿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辞秋好整以暇道:“你问错人了,他想见也得我同意。” 周屿舟闭上嘴,乐得见着有人敢这么不留情面的怼萧澜。 萧澜实在恼火叶辞秋理所当然的不恭敬,梅秘书不大不小的提醒响起:“已经通知到叶老了。” 叶辞秋扬起一个邪肆的笑,搬出他家老头子来对付他,这招他十多岁起就不用了。 他懒得现场观看别人家的大戏,当着众人的面吩咐好阿九:“阿九,守好门,进来一只苍蝇剁你一根手指头。” 阿九像根柱子一样立在门前。 叶辞秋拍拍袖口进入了病房。 萧澜脸都青了。 解韫一看撑腰的都走了,自己在这也不合适,主要是他还挺怕叶爷爷的,也跟着闪进了病房。 虽然他挺想好奇赵听月包括她哥,为什么都跟掌握赵家大半话语权的萧澜过不去。 梅秘书适时开腔:“周总,萧总听闻对二小姐出事,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了一路。” 周屿舟答:“所以,萧小姐的伤怎么样了?” 梅秘书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果然萧澜一下飞机先去看了萧谈雨这事瞒不过周屿舟。他一个外人都觉得不合适,婉言劝过,只不过他的意见并不重要。 萧澜也跟着一顿,“如果谈雨现在有事,来这的人就不是我了。” 周屿舟点头:“那您应该庆幸,现在来这的人是我,而不是舅舅。” 萧澜面色一怔,责备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里。她与赵健早就面和心不和,周屿舟还真是会挑地方敲打。 房间内,赵听月怔怔地靠在床上,一双不复光彩的桃花眼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叶辞秋那双浅淡的眸子。 两人隔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气,那簇娇艳怒放的红色玫瑰就摆在靠近阳台的桌子上。 这间病房还是上次赵听月住的那间,里面的装饰和摆设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月余的时间只是虚逝,仿佛她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叶辞秋背在身后的拳收紧,镇定自若地与她对视。早在进门之前,他身上所有狠戾和阴霾都已尽数收起,但此时此刻,他仍庆幸,自己没有吓到她。 通过她眼眸中他清晰的倒影,对视那一瞬间,盘旋在他心头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惶恐顿时就消散了。 现在处在这具身体里的,是赵听月。 一旁的解韫安静如鸡。 怎么回事? 她什么时候醒的? 她听到了? 叶辞秋神态自若地走到病床前,自然地用手摸上她的额头,比他手掌的温度要凉一点。 赵听月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又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解韫眨巴眨巴眼,在心底默默说了个二。 赵听月望着他骤然放大的英俊脸庞,红唇微启,轻巧而沙哑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叶辞秋点点头:“这么凶,看来没事了。” 赵听月又在心底骂了句无聊,因为她已经没力气骂出声了。 他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瞪大眼睛的解韫,想了想,淡声道:“你去卫生间待会。” 解韫:“……” 大可不必,他对叶哥怎么追女人不敢兴趣。 待解韫摸着鼻子不自在的关上卫生间的门,叶辞秋转过头,将床上老实得过分的女人仔细打量了一遍。 两人许久未能这样安静又轻松地相处过,他在深圳遥望月亮,等来的却是沾满鲜血意识不清的她。 “什么时候醒的?” 小姑娘安静地靠在床上,目光淡淡地落到白色被子上,没有回答。她其实醒来有一会了,只是不想动。 叶辞秋端起水杯凑到她唇边,“都听到了?” 门外周屿舟依旧与萧澜打着太极,vip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不确定赵听月是否清楚走廊现在发生的一切。 “你不问为什么?”赵听月抬眸,目光直直地望向他。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突然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站在他和其他任何人的角度,她在电视台突然对一个当红女星大打出手,合该是一件很令人惊讶的事情。 可他表现的太平淡了。 “我看起来有那么强的求知欲吗?”他挑着眉,见她不肯张嘴,索性耐心地拿过勺子,动作颇为笨拙地将水送到她嘴边。 赵听月惊愕地看着男人精致的眉眼,既为他满不在乎地话中隐藏着的善意,也为他突然体贴地亲密动作。 她的唇微微张着,男人生怕勺子中那少得可怜的水洒出来,干脆直接往前送了两厘米,清冽舒爽的水瞬间润湿了她的口腔。 她一时惊讶得连掩饰都顾不上了。 “你全知道了。”她又低下头,用的肯定句。 不止叶辞秋,现在电视台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攥着被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不是全部,我还没有厉害到完全懂你的地步。”叶辞秋看不得她这般低落沮丧的模样,只好给了个温和的反应。 赵听月问:“易临声呢?” 叶辞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眼中的光一丝不剩,熄了个彻底。 赵听月没有错过他眼里划过的阴冷,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终于被现实敲得一干二净。 第82章 一个故事 叶辞秋举起杯子,“喝了它,我们好好谈谈。” 赵听月的精神一点一点坍塌下去,她沉默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喝完,她平静地望向他。 “叶辞秋,我们做个交易吧。” 叶辞秋定定望着女孩坚毅瘦削的脸庞,然后接下来他就听到她坚定而冷漠如宣言一般的话语:“我允许你留在我身边,你把赵家和周家的人全部赶出深圳。包括现在,就在门外的人。” 她冰冷的话音消散在空中那一瞬间,叶辞秋终于明白,她当初是如何选择易临声留在自己身边,是如何利用对方哄骗过北京的家人。 一样的手段,如今被她用在了他身上。 他阴郁地弯起笑容,既气她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他放在可以置换的地位,也气她随口提出的交易实在幼稚。 “交易你个头!”他说着,语气森然,可说出来的话威慑力偏偏小的可怜,甚至带着罕见的稚气。 她始终是那副戒备而平静的模样。 “赵听月,你我之间,用一场交易来定义,你觉得算得完?”叶辞秋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深邃幽冷的目光如山一般压倒而来,语调阴郁至极。 “就这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可惜赵听月的态度比他还要硬,她在床上,黑色的冷眸始终氤氲着平淡的暗芒。 气氛一时凝结。 叶辞秋薄唇微抿,以往都是他轻轻松松就将人逼到进退不能的地步,如今被她硬推到一个从未想过的岔路口上。 “要。” 叶辞秋掀起眼皮睨她,在她怔愣的目光中又重复了一遍:“我要。” 管她想干什么,又要杀谁,身体里住着几个人,他都照单全收。 只要是她抛的饵,他都咬得起。 赵听月在他充满野性和冰霜的注视下,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移开了眼。 于是,萧澜最终还是没能见到赵听月。 叶辞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哪怕是叶家威严最盛的叶老爷子亲自出马,也没能劝动他让远道而来的萧总见自己女儿一面。 解韫瞧着叶老爷子大惊失色的模样,忍不住暗爽,他哥的实力可远不止于此。 目前牌局还在,也只不过是因叶辞秋只想出明牌。 一整列的黑衣齐列于病房外,严阵以待,除了自家boss,谁也不能靠近半步。 周屿舟自然也被拦在了门外。 叶辞秋得到的指令是赵家和周家的人都不能再留在深圳,自然周屿舟也不例外。既然赵听月发话了,他也懒得再装下去,与周屿舟虚与委蛇。 毕竟,在自小失去父母亲情的叶辞秋眼里,只是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哥而已。 即便是被赵听月当成眼珠子一般宝贝的赵吹雪来了,他都不见得给人几分薄面。 最后还是赵听月亲自出去将带着人险些与一众黑衣人厮杀起来的周屿舟请进病房。 在兄妹俩谈话的同时,叶辞秋就潇洒慵懒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旁听。 周屿舟见自己妹妹毫不在意的样子,彻底冷下脸。 叶辞秋偏偏见不得赵听月在自己面前对别的人如此温言细语,甚至称得上亲呢依赖。 在周屿舟谈到萧谈雨已经“主动”宣告暂时隐退娱乐圈时,赵听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冷下去。 叶辞秋便故意微扬着眼尾,用阴冷地话术刺激周屿舟,增强自己的存在感。 “不用多谢,到今天才隐退算你们无能,那个女人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赵听月猝不及防,一眼望进男人那双漆黑冷酷的双眼中。 周屿舟也被惹出火来,两人本就是因为赵听月才短暂地合作了一下,其实互相都看不惯对方。 如今当着赵听月本人的面,自然是拆台的拆台,揭短的揭短。 “如今的局面还是拜叶总所赐,舍妹救了你的命,可不是让你恩将仇报,以身相许的。” “哥,好了。”赵听月早就从解韫口中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清楚易临声是利用叶辞秋设法让她回深圳的心思才做的局。 她心里盘算的事太多,只是懒得计较。 叶辞秋环住双臂,露出一个绝艳的笑容,显然很满意赵听月当着周屿舟的面出言维护他。 于是在赵听月表示要单独跟周屿舟谈一谈时,叶辞秋虽然不快,但还是在赵听月真挚的眼神下让出了空间。 门关上,叶辞秋的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淡然的架势几乎维持不住了,下颌线紧绷成一条冷线。 阿三凑上来请示,易临声已经被带走处理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人能找到的他。 叶辞秋表情未松,轻点了下头。 “boss,赵小姐的病房里按着窃听器。”阿三善解人意地提醒,如果叶辞秋想知道兄妹俩的谈话内容,随时都可以。 叶辞秋扬扬手,人都是她了,他虽然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却也知道尊重他的爱人是最基本的。 “去把解韫找来。” 解韫收到阿三的消息时,还以为他哥要给他布置什么任务。他暗忖,虽然他同赵听月脾气不对付,但如果真的是替她去解决什么麻烦,他也不是不能办到。 叶辞秋见他来了,扔下修剪到一半的玫瑰花束,好脾气地指了下对面空着的座位,“坐,我给你讲个故事。” 解韫有点懵,叶哥什么时候有心情给他讲故事了。 他刚想打岔,叶辞秋却分给他一个不善的眼神,“我说,你听着就行。” 解韫被他周身猛然升起的冷意吓到,只好讷讷点头,“你说吧哥,我听着。” 叶辞秋静默两秒,这才说道,“有个医生……”许是这样的开头有点幼稚,他难得又顿住了。 解韫莫名地想笑,这是什么烂开头。 叶辞秋淡淡瞪了他一眼,解韫下意识挺着了身子,端正坐好。 叶辞秋轻哼一声,正式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有个资深医生,有一天遇到了一个病情十分凶险的病人。病人的身体指标不好,一直做不了手术。等到身体指标达标那天,终于可以做手术了。” “但刚巧手术那天是医生双胞胎女儿的生日。病人的情况等不下去了,而这么复杂手术,只有医生敢做,或者说,能做。医生当然是选择拯救病人,可做完手术估计要很晚了,他便跟两个女儿商量推迟一天再办生日会,当天晚上只买个蛋糕跟家人庆祝一下,两个懂事的女儿答应了。” 叶辞秋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解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安静听着。 “手术当天,病人的身体情况恶化,定在上午八点的手术拖到下午才开始。医生原本答应晚上赶回去陪女儿吹蜡烛,谁知手术做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才结束。” 解韫对于他话里的手术时间感到一丝熟悉,他敛起轻松的表情,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叶辞秋继续不紧不慢的讲述着,“手术很成功,医生结束工作就往家赶。等他推门进到客厅,却看到了大女儿残破不全的尸体和遍地是血的地砖。可怕的是,当时凶手还没有走,就藏在门后。被发现后,凶手刺伤医生逃走了。家里没有大人在,姐姐把妹妹藏起来,小女儿这才活了下来,医生的手也被刀刺伤再也拿不了手术刀。” 叶辞秋淡淡盯着解韫,说出故事的结局:“不过,那个病人活下来了,现在也活得很好。他的手术是医生做过的最后一场手术。” 解韫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发白,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可他还是不死心,艰难道:“哥,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叶辞秋锋利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的瞥向他,“因为在这个故事里,那个在手术台上躺了十几个小时被救回来的病人,叫解韫。而那个直到现在都没能拿起手术刀的医生,他那个活下来的小女儿,叫赵听月。” 叶辞秋脸色冰冷,极具攻击性地质问道:“所以......你说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解韫脸上一片空白,如雷劈中般彻底呆滞了。 第83章 凶手太多 叶辞秋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他内心苦涩,有一部分他没有说的是,当年解韫的手术,是他联系赵听月父亲做的。 当时赵健盛名在外,是业内顶尖的专家,出于对解韫母亲因他而死的愧疚,他特意把人请来给解韫做手术。 他也是帮凶之一。 当年的旧事如同一个充满水的气球,只要稍微扯开一个口子,剩下的秘密就如气球中的水悉数崩裂出来。 叶辞秋不敢去碰,他能够当着解韫的面娓娓道来,却始终不敢将这个故事背后隐藏着的秘情告知赵听月。 她的世界,凶手太多。 叶辞秋没有再看解韫的表情,他可以护着他,唯独在有关于赵听月的事上不可以。 甚至于,他把这一切告诉解韫的目的,是想或许万一,他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解韫能因为心中的亏欠,心甘情愿地替他补全那点缺口。 解韫失魂落魄地地低着头,还沉浸在自己间接害了赵听月一家的沉痛情绪中。 叶辞秋立在窗前向外看着,初入夏的太阳已经很猛烈,住院部的小广场上穿梭的行人来来往往,道路旁的草坪泛着青绿色光泽。 叶辞秋的心情比身后的解韫还沉重,淡漠如冰的视线高高俯视着挣扎在痛苦旋涡中的人们,简直透不过气来。 他在问自己,这世上罹患厄运疾病的人那么多,如今多了一个赵听月。 他能做什么? 所有的想法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好似一团乱麻。 叶辞秋收回上帝般的俯视,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见到赵听月,仿佛看到她,他就能明白自己的使命。 他快步向外而去,离开前,吩咐人看好解韫,出门直奔隔壁的病房。 阿九等人列队守在病房外,叶辞秋眉眼冷冽,手里捧着一个紫色的琉璃盏。 他的故事讲完了,有些人也该滚了。 注定属于苦涩的时间线拉回叶辞秋离开后的那一秒,在叶辞秋同解韫讲那个埋在阴暗角落中的故事时,病房里周屿舟也在构思着自己的语言。 他坐在床边,最后还是选择用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将易临声的背叛讲述一遍。 赵听月的手指在听到易临声那句“我无话可说时”时,便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动作越来越乱,力气越来越大。 直到周屿舟转述了那句“待我从无二心的人,早就死了”,赵听月不经意的动作蓦地刹停。 “他人呢?” 周屿舟眉心微动,“我还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 她问过,只是叶辞秋始终没告诉她答案。 “他不说是对的,得到答案后,你会后悔知道的。” 赵听月漂亮的眸子落在周屿舟还算轻松的脸上,她在琢磨,周屿舟对这件事的定性如何。 这直接决定了她未来的计划走向。 周屿舟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不要把不值得的人放在心上。 赵听月的心颤了颤,说到底,她与易临声不过是互相利用,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到最后,他也没有揭穿她埋得最深的秘密。 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这副失魂低落的模样,落在周屿舟眼里,又是另一种能激起他心疼的解读。 周屿舟却为难起来,宽和含笑的狐狸眼中溢出满满的犹豫和焦躁。 他说:“她来看你了,我没让她进来。当然了,我负责文的,姓叶的负责武的。” 赵听月望向他,目光平稳又安静。 周屿舟说完也跟着沉默,片刻后,他的声音干涩,夹着令她陌生的不确定,“你要见她吗?” 当年萧澜的安排直接将姐妹俩送到了那群犯罪分子的手下,赵听月虽然不曾像恨萧谈雨一般恨得疯狂,可这些年,她不见萧澜,不肯同任何人问起自己再也不曾出现过的母亲,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周屿舟想,这么多年过去,赵听月或许已经试着原谅萧澜了呢。 赵听月眼眶骤然发酸,眼尾染上红色。 对面的周屿舟立刻慌了神,她吸了吸鼻子,依旧是那副倔强到不死不休的模样,“哥。” 她只开口喊出这一个字,尾音已经颤抖到哽咽。 周屿舟登时心疼地无以复加,“嗯。其实,那年在病房外……” “哥。”她颤抖着从干涩的喉咙里费力挤出一个字,打断他的话,“就这样了。” 尽管她死死撑着不肯眨一下眼,可大颗的眼泪依旧从眼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周屿舟伸出手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线,一切尽在一句“就这样了”中。 他未说明的,那些藏在他的愧疚和隐秘心事中而背地里所做的一切,他的妹妹都知道。 是啊,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他点头应下,“好,就这样。” 既然她始终不肯原谅当年或多或少导致赵吹雪死亡的所有人,他就替她挡着。 赵听月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我们,以后,不提她了。”不提了,不恨她,要恨先恨我自己。 眼泪也跟着涌上周屿舟的眼眶,“好,以后不提她了。” 赵听月呜咽一声,最终还是埋进周屿舟怀中泣不成声。 不提了,也不见了。 误会也好,遗憾也好,后悔也好。 遗忘是她为自己选的最好结局。 叶辞秋象征性的敲了下了门,两秒后,门内传出一声“进”。 他推开门,偌大的病房内只剩床上的娇人。 信誓旦旦要把人带走的周屿舟已经离开许久。 叶辞秋撩起眼皮,眼角挂上意外的舒缓。手中的琉璃盏还是当初她留下来的,里面盛满粒粒饱满的红色石榴。 赵听月的眼通红,默默看着风姿绰约的男人捧着一杯紫盏,再看清她眼角的湿润后,表情明显淡了。 “人走了,舍不得?” 赵听月当着他的面抹掉眸中的晶莹,不理会他话里的真心假意,抬头看着他:“帮我拿个勺子,这样没法吃。” 见她要得坦然,叶辞秋勾起一抹笑,“说给你了嘛,脸倒是大。” 这么说着,人确实主动走到壁橱面前,只是面对摆放地整整几排的勺子叉子,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第三排,第四个,雏菊样式的。”这间病房的摆设跟她走之前简直一模一样,赵听月凭着记忆提醒男人。 第84章 报酬 叶辞秋笑着轻哼了一声,人刚哭完,吃个水果还能顾得上如此讲究。 他连盏带勺一齐送到她面前,瞥了一眼她那只被包扎成粽子一样的右手。 “需要喂吗?” 赵听月夺过盏勺,睨了他一眼。琉璃盏放在身体前方的被子上,她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自顾自往嘴里送了满满一勺子石榴。 叶辞秋端详着她,心情似乎也跟着她吃得欢快而好了一点。 也不枉费他剥了半天。 他似乎意识到,他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般,让她好好地,恣意地活着。 安静的房间内,赵听月默默吃完了一整盏的石榴,叶辞秋将紫盏收到一边。 赵听月缩回被子里,闷声道:“我什么都不想说。” 叶辞秋弯起眼睛,伸手将改过自新女人头顶的被子一把掀开。 头顶的光亮来得突然,赵听月的眼睛下意识眯起来。 下一秒,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赵听月瞪大了眼睛。 这个吻很浅很轻,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狠戾恶劣的性格,甚至带着淡淡的安抚意味。 他直起身,眉眼的笑意更盛,整个人都舒缓生动了起来。 “这是报酬。” 短短一句,足以让她心脏狂飙。 赵听月躺在床上,等男人施施然离开后,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捂着胸口,感受到手下猛然加速的心跳。 美色误人,赵听月再次确定,上次睡他,绝对是鬼迷心窍。 怪只能怪叶变态这厮笑起来那副漂亮的浓颜太具杀伤力。 赵听月想起来就在片刻前,就在刚才叶辞秋站立的位置,周屿舟在最后时刻看向她的目光。 那是一种深切地担忧,揉杂着浓烈的不舍,晦涩不明。 彼时赵听月哭完,红着眼拒绝了周屿舟当即就要接她回北京休养的安排。 周屿舟向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眉峰狠狠一跳。 “月月,是因为他吗?” 赵听月不期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想想如今叶辞秋这般维护她的架势,也难怪周屿舟会这么问。 她思考了两秒,点头应下。 既然两人是开诚布公的合作,她在此刻利用下叶辞秋,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之前这厮利用她的时候多了去了。 周屿舟一时哑然,向来能言善辩嘲讽技能瞬间就能拉满的男人只剩沉默再沉默。 赵听月兀自望着天花板,久病成医,她这些年同数位建树颇丰的心理医生打交道,早就学会了怎么从一个人的反应和表情窥探他的真实内心。 可在那一个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冗长的镜头里,她还是读不懂周屿舟脸上的表情。 太复杂了。 不管周屿舟如何想的,他还是离开了,在拿到赵听月全方位诊断书的当天。 不知是归功于叶辞秋强大的能力,还是周屿舟从中的调停,赵家没有人找上赵听月。 医生来检查时,赵听月非常配合。 叶辞秋派来保护她的势力中有一个小姑娘,赵听月在接受心理医生全面诊疗的同时,对这个名为阿六的小姑娘充满了兴趣。 病情稳定时,赵听月像个好奇的小猫,向她打听着叶辞秋手下的这批人。 阿六认真道:“阿三算我们的老大,负责boss的安保,相当于boss的大管家。阿四负责情报,阿五负责外勤,一般都在外地。阿七专门负责处理见不得光的事,阿八去当卧底了,阿九之前负责解少爷的安全,现在跟我一起负责看护好赵小姐你。” 赵听月追问,“没有一和二吗?” 阿六笑得诚挚,“没有。不过你可以理解为boss是一,解少爷是二。” 赵听月看着小姑娘青涩年少的模样,想到了什么:“你成年了吗?” 阿六点点头:“我今年刚满十八岁。”生在渔村的女孩见过世间最坏的恶,在叶辞秋的岛上平安长大,早已学会伪装成不谙世事容易亲近的模样。 “我还以为叶辞秋让一个未成年来出任务呢。”赵听月说得轻巧,但心底仍旧颇有些好奇女孩为什么留在叶辞秋身边。 阿六没有隐瞒,阿三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目的来到叶辞秋身边,为利益,为前程,而她,是为了恩情。 她生长的小渔村被拆建,父亲不知所踪,母亲被人逼死,恰好去当地考察的叶辞秋顺手给了她一条活路。 其实她很早就出任务了,留在岛上,很多事照样能做。 “那你呢,你来这里之前负责做什么?”赵听月点了点,似乎从女孩流利轻巧的伪装下,瞥见了一丝异样。 阿六笑了笑,这位赵小姐还是有些聪颖的,没有被她可以引导的话术迷惑。 “香港有反贪局,中国大陆有纪委,我留在岛上,确保没有人背叛boss。” 赵听月砸吧砸吧品出来一点东西,她端视着她俏皮利落的短发,从女孩亮晶晶的眸中撕破了一道口子,窥到了属于她真实的、冷酷的一面。 出人意料地,赵听月点点头,称赞道:“很酷的角色。” 阿六的笑终于真实起来,然后她听到赵听月兴奋地语气:“你会打拳吗?我可以教你,机车也行,方便跑路。你太瘦了,在他身边还是要学会一些自卫的招数,不吃亏。” 阿六顿住,而后缓缓松了口气。 这位赵小姐不止聪明。 即便第一天她就没有做好boss交代的伪装,但这么看,boss显然是多虑了。 医生将赵听月的诊断情况反映给叶辞秋时,表情既是触动又夹杂着叹息。 叶辞秋轻轻翻着那几张足以宣判赵听月未来整个人生轨向的薄纸,听到医生难以掩饰的暗叹。 “病人的病情太复杂了。从结果看,现在病人的双相情感障碍病症并不复杂。现在比较棘手的是,病人并不知道第二人格的存在,而我们现在还不能判断她的人格分裂是由于药物引起,还是被人用其他手段操纵的。” 叶辞秋俊逸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医生解释道:“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特定的药物加上催眠诱导,也可能导致出现病人现在的状况。” 医生没有试图向他解释这种情况下的治疗非常漫长而且充满痛苦,不仅是对病人,更是对陪同人员的折磨。 因为叶辞秋平静而坚定地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 第85章 别惹她哭 就在叶辞秋转身去安排赵听月转入正规的精神医院进行治疗时,医生喊住了他。 医生最终还是道出让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叶先生,那位病人似乎很懂得伪装。” 叶辞秋幽深的目光倏的投过来。 “从整个诊断过程到病情结果,她似乎在有意识地反过来引导医生,现在这份报告的真实度,是要打折扣的。”医生思忖片刻,选择用一种最直白的话术揭开他的想法。 叶辞秋扫了一眼手上的报告,“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开口。” 医生点头应下,似乎有点惊讶于男人的不意外。即便是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心理医生的火眼金睛下,依旧暴露如幼稚小儿。 医生后知后觉,眼前的人应该早就意识到了某些异样的地方。 赵听月没有向医生询问自己的结果,在她看来,那份报告的大致结果,她在医生没见到之前,几乎就猜到了九成。 叶辞秋也没提起过。 如今赵听月面对叶辞秋的态度变得无比坦然。 或许自己费尽心思藏了许久的秘密终究还是没能瞒住他,或许是明白他对自己不一般便尽情挥霍着他的偏爱。 令她意外的是叶辞秋的态度。 她转到了新医院,病房竟然如之前那间顶级vip病房的装饰一模一样,甚至许多她特意收藏的奢侈品,他都一比一的复制了。 赵听月有点后悔,早知道把奶奶送她的那些世间独一无二的珠宝首饰摆在病房了,她就不信,叶辞秋能给她找来一模一样的。 而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北京那边的控制,还没高兴两天,赵听月就发现,她似乎把自己从狼窝送到了虎口。 叶辞秋这厮几乎住在了她的专属病房里,甚至于后来连办公都搬到了她病房的小客厅。 在她因为病情发作将药撒气般的砸到窗户玻璃上时,他很快递上来两份,当着她的面吞下。 “我陪你一起吃。” 赵听月满肚子诛心刺耳的话就堵住了。 但这种憋屈还不能发作,或者说发作了也没人当回事的日子让她更难受了。 赵听月怔怔看着男人在视频会议里薄唇翕合,三言两语就将人从里到外讽刺了遍。 等视频一挂断,男人将电脑随手一合,身体向后随意仰着,双腿自然地搭在茶几上,一副潇洒恣意不知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 赵听月抄起枕头扔向了男人。 在距离叶辞秋的脸还有二十厘米时,枕头被凌空抓住。男人收回胳膊,将枕头压在肘弯下,漆黑幽深的双眸锁住她。 赵听月开始发脾气,因为困于病床和药物副作用而疲倦萎靡的身体折磨得她憔悴不已:“你吵到我了。” 叶辞秋起身,将枕头塞回她的腰背后面,“忍了很久?下次想砸的时候就砸,别忍着。” 赵听月一时语结。 “你没事干吗?为什么天天都待在我的病房里,到底是你住院还是我住院。”她的怨气来得突然,向来鲜活的女人衰败的痕迹明显。 叶辞秋的动作顿住了,伸手将她繁茂的卷发拢到耳后:“气性这么大,看来现在还不宜见外人。” 赵听月一把拍掉男人的手,“谁要见我?” 叶辞秋收回手,垂眸看着手背微微泛起的红,这小野猫还真是不见外。 他弯着嘴角,赵听月莫名心虚,她从他甚是不爽的表情中猜到了什么。 “是小月还是程安安?” 叶辞秋晃了下手,似乎在脑中对号,他找来的那个助理到底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个。 倏地,他的手掌被人抓住,一种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包裹住他的整只手,那双白皙的纤手毫无保留地容纳着他。 他抬眸,对上赵听月发亮的眼睛。 可转而她就松了手,央求欢悦的表情渐渐低下去。 “不想见?”叶辞秋反手抓住她的手,将那股温暖牢牢留在手掌心。 赵听月摇了摇头,人整个沉寂下去。 “怕她们笑话你变丑了?嘴给她们缝上。” 她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放心,人是自愿来的。”叶辞秋被美人赏了个白眼,心底微微发笑,想了想,换了个猜想方向。 赵听月险些被气笑。 叶辞秋握着她的手,时间一些有些慢了。 “她们会担心,我也会过不好。”她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他握着,说话间不自觉抓紧了些。 叶辞秋僵住的身体瞬间松了些,跟着笑了。 “她们为你担心是应该的。你不会过不好。” 赵听月怔然,扭过头,不去看男人那双因为柔情而变得陌生的眸子。 她如梦初醒般从他手中抽回手,缩回被子里,闷声道:“那就,那就见见吧。” 叶辞秋像个忠诚的骑士,立刻将她的话如圣旨执行。 小月在一众黑衣人的目光注视下,由阿六引导着,脚步轻轻地走到病房门前。 病房前立着一个高大熟悉的男人,淡漠幽沉的眉眼落在她身上,小月打了个挺:“叶总。” 叶辞秋往旁边让了半步,小月在男人穿透性的锐利目光下,巴不得抬腿就跑。 在小月推门的前一秒,她听到身后传来的那道声音轻而极富震慑力—— “别惹她哭。” 小月来不及回头,门已经被推开,她的心颤了颤,视线落在病床上那张明艳美丽的容颜上。 “老大——” 在病房门自动合上前,叶辞秋从缝隙处传出的风里听到了一声痛呼,夹杂着浓烈的哭腔。 身旁的阿六等人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微动。 叶辞秋挑眉的动作顿住,她身边的人还真是像她,一样地自我。 他捉摸着,这事儿办得到底算坏还是算好。 而赵听月很快就让他知道了,这事儿办得真不咋地。 送走小月的当天晚上,赵听月带着阿六从医院消失了。 阿九发现下楼去散步的两个女人迟迟不回时,立刻就吩咐人去医院各种搜寻。 可他们在夜晚寂静的医院里一无所获。 最后是阿四拿到了阿六身上的定位,地址显示她出现在一个普通居民小区内。 第86章 小月的往事 赵听月在送走小月时,倒是没有露出哭过的迹象,甚至表情都振奋了不少,让吃药就吃药,整个人都顺毛了。 于是满意的叶辞秋在傍晚时分出发去了公司。 这是早先他和周屿舟不谋而定的,关于赵听月的舆论扭转。 这段时间,他和萧澜的势力对抗在一起,萧谈雨的事业岌岌可危。他在明,周屿舟在暗,只提供极隐晦的消息。 如今只差一步,他就能将整个事件走向彻底颠覆。 未来媒体放出的消息,打人者是萧谈雨,宣布退圈的也是萧谈雨,而赵听月作为受害者,会慢慢消失在网络世界中。 对于操控公众的意识,叶辞秋背后的公关团队能力一等一地强。 关于团队的方案,他不想让赵听月听到。叶辞秋选在公司进行第一步的试水操作,今晚在网络上投放出一些极隐晦的消息进行舆论预热。 可他没想到,就离开了这一会儿,赵听月便出了意外。 阿九将情况通知到叶辞秋那里,很快根据阿六的定位追了过去。 定位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工程看起来刚完工的样子。 三号楼一单元的露天停车场上,阿九的目光锁定在暖黄灯光下,三个女人气喘吁吁的身影上。 赵听月用一根棒球棒支着地,气势凌厉地站在中间。阿六两手空空立在左边,无辜的表情极具欺骗性。右边是白天来见过赵听月的那个女人,红着眼睛笑。 在她们身后,是一辆被破坏到惨不忍睹的白色轿车,正爆发出一阵阵尖锐的警报声。 好在这个小区没几户住户。 被敲得坑坑洼洼地残破引擎盖和车门上,用红色油漆喷着几个大字。 几乎都是“渣男”“傻叉”等辱骂性地词汇。 赵听月走上前,扬起一个明艳的笑,晶莹发亮的眸子竟显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 “阿九,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了哦。” 阿六也跟着弯嘴笑,似乎被赵听月刚才陡然爆发的凶狠和利索所感染到,眼里闪着不自然的亮光。 阿九抖了下,突然觉得一侧的肩膀千斤重。 他稳住手,立刻给阿三和阿四打去了电话,这种事还是他们熟。 “赵小姐,boss很担心您。”阿九欲哭无泪,boss你听到了吗,我给你摇旗了。 赵听月过去搂着小月的肩膀,冲她爽快一笑:“别哭了,这不是给你出气了嘛。放心,以后我让他在北京和深圳都混不下去。” 小月眼泪又出涌出来,“老大……” 当着阿六等人的面,她掩饰性地擦掉刚涌出眼眶的泪水,哽咽着,但心底总算爽快了些。 以前男朋友总说她追在赵听月身后跑,整天靠从别人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那点东西过活。 小月大怒,跟男人大吵一架。 大约就是从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缝,以至于最后让他有了出轨的理由。 小月从未怀疑过赵听月对她的真心,她的老大,她再了解不过了。 赵听月对一个人好,就是掏心掏肺,全然不计回报的好。 一如当初她刚来台里实习,被资历深的前辈欺辱,赵听月撞见躲在厕所偷偷哭的她,明明人已经装作没听见离开了,可还是折返回来拍拍厕所隔间的门,问她为什么哭。 等她终于忍不住委屈讲事情讲出来,跟她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的女人,给了她一张至今还她妥善保存的手帕,抓着她的手找到那位总是欺负她的人,替她将人教训了一顿。 最后,她说:“你别害怕,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可以跟着我。如果以后打算去别的地方发展,我也可以帮忙。” 后来,小月才得知,那个潇洒帮了她的人,是刚回国的新晋导演,刚入职还不到一个月。 从此以后,小月跟了赵听月,一跟就到现在。 跟到今天她不顾自己的病情,拉着她的手听完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 然后,她像多年以前,拉着她的手,替她去出气。 小月突然就放下了那个在她不知情的地方出轨多次的烂男人。 那条由赵听月随手送出的手帕,被男友当作价值不俗的奢侈品礼物送给了小三。 这辆车也是小月买来送他的,如今她亲自砸了个稀巴烂,只是因为他不配。 虽是深夜,汽车鸣笛和她们毫不顾忌的打砸声还是惊得小区内值守的人闻声追了过来。 赵听月由阿九等人护送上车,还不忘嘱咐留下来处理的人,记得删除周围观众手机里录的视频。 回去的路上,阿六坚持坐另一辆车。她早就察觉多了阿九肩膀处不同寻常的凸起,怕不是boss就在摄像头那边看着呢。 等到三辆车组成的车队跨过高架桥,赵听月的座驾脱离出队伍,慢慢停靠在路边。 赵听月隔着车窗向外望,奢华内敛的黑灰色reventon安静停在路边。 空气凛冽,夜色浓郁。 长胳膊长腿的男人倚在车头,唇边的红色火星一闪一灭,微弱的星芒映着眉眼处摄人心魄的妖冶。 城市喧嚣热闹,霓虹灯光怪陆离,他气势凛然地立在那里,让赵听月觉得,他似乎像是堕入人间的咒神。 她拢拢衣服,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抬眼淡淡望过来,在她下车前捻灭了烟头。 赵听月已经累到连假笑都做不到了,她调动唇部肌肉,也只吐出一声微弱的“呵”声。 叶辞秋盯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那双锐利的黑眼睛,让赵听月下意识背起了手。 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很多,长臂一伸捞过她藏起来的手,握过棒球棒的手正在发烫,虎口处被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一片红肿。 她的手在他的注目下,微微颤抖着。 “阿月,你够胆。”他薄唇吐出冷冽的话,神情却极为平静。 赵听月抽回手,漂亮的眸中充满淡漠和颓废之气。 “怎么,要教训我吗?”她的嗓音极低,药物的控制让她的精力早不如从前,刚才的打砸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给她养回来的力气。 回想起透过阿九肩膀处的微型摄像机看到的画面,叶辞秋心中的躁意一股一股窜起来。 “对,你是需要教训一下。” 第87章 教训啊 叶辞秋的动作很快,走近她微微低身,以极快的速度出手揽过她的大腿,猛地将人扛离地面坐在了肩上,力气用得恰到好处。 赵听月惊地浅呼一声,不过立刻就止住了,扑腾了一下的手凌空抓住他的衣领。 “你干什么?”骤然离地的高度令她一时恍惚,低声急叱他的莽撞。 他却不答,单手压着她的腿,让她侧坐在他的单肩上,为了防止摔落不得不尽量调整姿势依靠着他。 “你放我下来!你喝多了吧你?有本事摔死我!”巨大的不安让她尝试着挣扎。 车流川流不息,夜景沦为陪衬。 他扛着她绕到车的另一侧,立起剪刀车门,将她囫囵个地塞到了副驾上,趁着她发愣的间隙,固定好她的位置。 等他上车,她扭动身体费力用脚尖踢了下他的裤脚。 “喂!你今天哑巴了?”见他不悦的视线望过来,她静默了瞬间。 “看我干嘛!我没错。”活像个被惯坏了的娇贵公主。 叶辞秋扭过头,冲她勾唇阴森一笑:“害怕可别哭。” 下一瞬,如猛兽匍匐的超跑瞬间飞驰了出去。 等不到他更多的回应,赵听月索性闭嘴靠在车座背上。 发什么疯,她求着他多管她的闲事了嘛。 傲娇的赵大小姐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卑微感,哪怕他的手下正在为她闯出的祸事处理残局。 那条不平等协约,早就注定了两人之间是他卑躬屈膝的命运。 时光交错,如今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个彻底。 医院地库,赵听月微微定下因极速飙车而上升的肾上腺素。 扭过头美目微瞪,上下嘴唇一碰:“不是要教训我,就这?看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认错的。放心,我还挺好奇堂堂叶家大少爷到底有多少资源和势力够我这么折腾的。” 他浅淡的视线扫过来,女人窈窕倩兮的笑颜越发明媚。 她是故意的。 他若就此放手,她乐得轻松自在。 叶辞秋淡薄的声音充斥在车厢内,如冬末扛不住暖阳的哀求,终于释出了最后一丝涓涓雪水。 “装这么凶,怎么刚才对阿九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赵听月怔了下,旋即意识到刚才在小区那幅画面他肯定已经看到了。 他接着揭穿她的计谋,“用这种方式逼我离开,阿月,你是不是对我的钱和势太不了解了。” 比起当年他胡作非为,巴不得毁天灭地的举动来,她这小打小闹,甚至只能算得上“性格开朗”。 赵听月沉下眼,干脆也不装了,“你很烦。” 他凉凉瞥她一眼,推开车门下车,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揽着我。” 他垂眸端视她被拆穿后故作淡定的表情,发出施号。 她发觉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抱着她像钢筋一样裹得异常紧,慢吞吞的伸出白皙的手臂揽上他的脖子。 “你真的很烦。”她重复一遍。 他勾了下唇,用稳当的公主抱托举着怀中的女人,与那天抱着她从喧杂的电视台休息室离开一般。 “笑一个,就用刚才对阿九笑得那个弧度。” 怀里的人翻了个白眼,冲他龇牙咧嘴,整齐的白牙气势汹汹地亮出来。 他的声音在头顶,心跳在耳畔,手臂在身下。赵听月旋即嘟囔了句“无聊”,脸部却不自觉放松了。 叶辞秋始终不肯放下她,身后追上来的阿九等人在看到两人后,硬是刹住脚步原地打了个转,纷纷表示电梯太小了,他们等下一趟电梯。 赵听月:“……” 这电梯能装下他们的人数再乘2,大可不必搞得这么纯情。 电梯在上升,阿九和阿六的脸消失在地平线下,阿六脸上是端庄的微笑。 赵听月转过一直埋在叶辞秋衣襟的脸,猝不及防对上镜面的电梯壁。 那张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脸上蕴着一丝浅红,魅惑的眼底盈着浅浅的愉悦。 她看着镜面中的自己愣住。 抱着她的叶辞秋也在镜面中看她,两人的视线透过折射的镜面对上。 “养好病之前,你不会再见到任何外人。” 温情在一瞬间散去,赵听月扑腾着,这次终于骂出了声:“你有病啊!” 男人看着她,她搂紧了他的脖子,仰着头,满脸的恣意任性:“你看我干嘛!我有病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病得没我轻!” 她一把锁住他的脖子,“信不信我勒死你啊!” 叶辞秋不为所动,哪怕最脆弱的地方还掌握在她手中。幽深的目光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浑不在乎地吐出一句一句比冰碴子还伤人的话。 他似笑非笑,几分放荡几分肆意,慵懒的神情越发危险。 赵听月手掐着他的脖子,感受到温热的皮肤和下巴处隐隐约约的青茬划感,当他的喉结随着低笑上下滚动时,赵听月立刻像烫手山芋一般松了手。 他的笑声更大了些。 开门,将人扔到病床上,扑身而上,火热的唇舌立刻开始在她的城池上攻城略地。 半晌,赵听月吃痛地捂着嘴角,指尖染上一丝血色。 “你他妈属狗的啊!” 男人的唇如吸饱了血,浅浅舔了下作恶的白牙,落拓浪荡的动作竟是意外的好看。 赵听月觉得自己又着魔了。 “不是要教训吗?这次长记性了。” “……”赵听月用舌尖舔过被咬破的唇角,头一次被气笑了。 日他妈要报酬也是亲,给教训也是亲,耍流氓就耍流氓,就欺负她还没坏到骨子里呗。 阿六进门时,叶辞秋大喇喇地窝在沙发上,略显凌厉的眼神此刻直直射向阿六。 阿六立刻当着赵听月的面把事儿全撂了。 过程很简洁,赵听月在上午的见面中得知了自己“小弟”被绿的真相,立刻就做出了要亲自出马教训一下渣男的决定。 阿六辅助这次出逃的事实也很明确。 赵听月本人甚至还贴心地补充了她如何“逼迫”阿六偷车钥匙的细节。 叶辞秋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神情略危险:“为什么帮她?” 阿六低着头认真道:“您说过,赵小姐的话,就是您的话。”您的话,我们无条件服从。 赵听月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怔在一旁。 第88章 心甘情愿 叶辞秋的黑眸中掠过松散的玩味。 赵听月自然不会让耿直的阿六扛下一切。 她那些昂贵精致的叉子都被收了起来,精神病院不允许出现任何可能用作攻击自己或医生的锋利器具。 哪怕是享受最顶端服务的“贵客”。 赵听月只好抄起枕头,冷隽的眼回望过去,一副你敢找她算账我就跟你拼了的架势。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小野猫虚张声势的炸毛,语气缓了些,“去领罚。” 阿六低下头向外走。 叶辞秋又转向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阿九:“解韫最近去哪了?” 阿九生怕惹祸上身,立刻道:“解少爷前不久去找过徐凛川,最近一直闷在自己的住处,没有外出。” 叶辞秋淡淡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冰冷的幽深,阿九莫名心一虚。 可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再说什么,叶辞秋摆摆手,“你也去领罚。” 阿九心下一滞,果然该来的逃不掉,他沉默点头,很快消失在病房中。 虽然阿九一眼未看赵听月,但向来随性妄为的赵听月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被拿捏。 连累阿九他们非她本意,但她并不想当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 叶辞秋怎么罚他的人,犯不着她去反省什么。 赵听月放下枕头,“你也出去。” 叶辞秋顶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沉沉的目光冷如霜,周身阴冷的气息飕飕直往她身上刮。 “虽然我不反对过河拆桥,但是阿月,你这尊佛还没上岸呢。” 赵听月唇角一挑,露出那副标志性的,略带挑衅的弧度。 “我可不需要为任何人的一厢情愿买单。叶大少,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的。” 他凝望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反复咀嚼着她话中的“心甘情愿”四个字。 “如果你想离开,直接打开门走出去就行。” 他沉郁的目光极具侵略性,直直落在她那张红唇上。 她继续挑衅:“怎么,还需要个离别吻?” “我是没问题,不过叶大少,外面还有一摊烂摊子等着你呢。” 她说的不错,阿四和叶氏集团背后的风控团队已经放出信号,网上的舆论和萧家的攻势很快就反扑上来,他的确没时间在这跟她玩这种欲擒故纵的小学生把戏。 可他必须得承认,他很少被人戳着心窝子刺激。 上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还是他的亲兄弟,如今正被铺天盖地的追债逼得跪在老爷子面前求一个生机。 叶辞秋能让赵听月跪下吗?显然不能。 半晌,他勾出一个混不吝的邪笑。曾何时,徐凛川说过的“心甘情愿”,他如今总算明白是何滋味了。 他用大拇指揩了下自己的下唇,“过瘾了吗?” “什么?”她一时没一会跟上他突然转换的话题,“说实话,还没说过瘾。” “阿月,你似乎过于仁慈了。”他笑了下,声音有些冷。 “无理占三分,有理我独大。砸烂一辆没人的空车就算报仇了?” 他向来信奉睚眦必报,但凡惹到他,如果没有百倍千倍的还回去,只能庆幸他心情好。 上次在酒会被占便宜,她的处理方式也仅仅只是几拳打下去出气。 作为一个不能人道的废人,从叶氏座上宾沦为从此在南方再无立足之地,才是他出手时的行事风格。 “要下手,就下死手。你伤我的时候不是挺会找疼的地方吗,怎么轮到别人就傻了?” 赵听月被问得一时哑然。 “难道我要杀了他才算报仇吗?” 她在问他,也在问自己。 既是问小月的前男友,也是在问萧谈雨。 叶辞秋觉得赵听月这时还真有点不合时宜的单纯,望向她的眼睛像是着了火一般灼烧撩人。 “杀人诛心,我的阿月。他们敢惹你,那就毁了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命不值钱,你要让活着成为对方最恐惧的事情。” 赵听月怔怔望进他深潭般幽深的眸底,似乎被他的话震住。 “你就是这么对付易临声的?” 男人勾出个凶恶的笑,没有否认:“别把我想得太神化,我也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换言之,除了必要的抹杀,他还做了很多报复性的虐打泄愤行为。 赵听月在此刻感觉要撑不住了,她想承认这并不是易临声一个人的错,她在其中的欺骗和引导更甚。 但她还是忍住了。 叶辞秋静静打量着她的反应,发觉她并未出现责怪或者悲伤的情绪,只是无比安静。 “害怕了?” 她摇摇头,他话里的“他们”,除了易临声还有谁?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她刻意回避过无数次的名字:萧谈雨。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萧家是不是找你了?不要骗我。” 她早该想到的,赵家从来不曾为她正面切割过萧家,如今她再次动了萧谈雨,萧家怎么可能只让她名义上的母亲来走一趟这么简单。 这段时间没被萧家找上的安生日子,总算梦醒了。 叶辞秋睨她,嘴角上扬,“小猫真是越养越聪明了。” “我哥答应你什么了,或者说,你答应我哥什么了?”她实在聪明,仅仅从计划简单的对话,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事。 可问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依叶辞秋和周屿舟的脾气秉性,更多的是互相利用。 只是这利用当中,却都是为她的打算。 “你刚才说的很对,心甘情愿。”他笑了下,似乎对赵听月这个说法很满意,一幅乐在其中的表情。 赵听月抿唇,再也使不出刚才那股娇蛮任性的模样。 他从未问过她关于那天她对萧谈雨动手的事,她以为是他不在意。 如今,这个人却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要怎么动手最狠,最能称心如意。 甚至于,他已经替她去做了。 这种感觉仿佛他的意识在扶着她的手,稳住她颤抖的肩膀,低声哄骗着她,最终亲手将刀子捅进别人的心脏。 从来只有她被教育要听话,不要惹事,没人告诉过她,想报仇,可以啊,我来教你怎么出手会让对方更疼。 她在颤抖,也想呐喊尖叫。 第89章 咖啡店老板 叶辞秋已经靠近了她,伸出手想触摸她,安抚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可一想到她的排斥,只是轻轻地替她将耳边的一缕发丝拨正。 可作乱的头发却不听话,又垂下来躲进他的手掌心。 “啧,最近少上网,知道吗?” 伴着耳边低沉悦耳的嗓音,赵听月骤然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的胸膛似乎也带着他专有的漫不经心,在步步紧逼中终于将她围捕。 话已经到这份上了,他要做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 “我以后不会做不成导演了吧?我可是拿过奖的。”赵听月没有反抗,她藏进这方他替她打造的方舟,甚至还有心思考虑缥缈虚无的未来。 “你是指你那个我贿赂了一半评审团的新人奖吗?”他漫不经心的挑着一缕卷发,绕着指尖旋转纠缠。 赵听月顿了顿,她就知道当初那门子差点噎死她的馅饼有毒,原来是这家伙烧的锅。 可很快,她就说服了自己,甚至忍不住弯弯唇,抓紧了他的衣服。 “谢谢,我指的是这次。” 这一次,赵听月是真心实意的想同他道谢,他与她早已是纠缠不清,互相亏欠,也彼此利用。 说不清道不明。 可这次是为了赵吹雪,说不底,萧谈雨不欠她什么,她只不过是替赵吹雪讨回来。 听她这么说,他唇角上扬,带着一股坏劲,当即就要低头。 赵听月反应极快,抬手捂住他的嘴,微微上挑的眼尾盛着满是威胁的笑意,“我真的会出手的。” 叶辞秋的态度不变,懒洋洋的垂眸瞧着她,“我以为,谢人是要这么谢的。” 赵听月沉溺在他的温柔松缓的笑意中,心想着自己当初是怎么睡了他的,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了,病情的反复发作会导致大脑萎缩,光鲜亮丽不过是她枯萎内心的华贵外衣。 病房门在此时从外被人叩响。 保镖打开门,眼神压根不往房内瞅,只道约好来治疗的医生已经到了。 房内相拥的两人倒是坦然,赵听月用眼神询问,什么时候约好的治疗,治疗什么? 叶辞秋慢悠悠松开怀抱,当着医生的面道:“这只是个小检查。” 医生瞥了他一眼,似乎对叶辞秋一力主张的隐瞒颇不赞同,这种不争得病人同意的做法严重违反了他医人治病的职业道德,可碍于对方的权势,他又不得不地低头。 叶辞秋退至一边,抱胸候在病床边最近的墙侧,并没有让出空间的打算。 在赵听月警告的眼神中,他这才不耐地缓缓走出病房。 叶辞秋一消失在病房中,医生跟着放松了。 赵听月目送叶辞秋的身影被门彻底挡住,随着门缓缓关上,他漆黑沉郁的眼睛在最后一瞬间还在深深地注视着她。 医生柔声安慰她放轻松些,等醒来叶少一定会在她身边。 赵听月笑着调侃,医生这种安慰方式还真是少见,那她干脆还是不要醒来了。 话这么说,可叶辞秋身上那种专属于他的如山中泉潭般的气味依旧还停在她脑海中,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在病房外,分外不爽却只能沉着脸等她的样子。 赵听月被舒缓的味道环绕着,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 他性子野,似乎不喜欢碰香水。唯一有印象的一次,还是她陪他去叶家赴宴,那晚他特意喷了香水,身上弥漫着一种冬日的深夜里下了一整晚雪的味道。 那是月下林间银色山泉似的气味,与他张狂不羁的性格完全不符。 后来与他接触,他身上更多的是这种衣物经过专门打理过后残余的香气,她周围许多人都会特意挑选喜欢的熏香,可叶辞秋用的味道最得她心。 医生的白色身影即将与天花板融为一体,赵听月很熟悉这种整个人仿佛被黑洞吸收的感觉。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耳边温柔舒缓的声音越来越远。 属于那个白雾缭绕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她知道拨开迷雾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如同每一次那样义无反顾。 可这次她没有向前张望着期盼那袭白裙的痕迹,她在无边无际的大雾中回过了头。 一只手向她伸过来,她似乎看到了那双无比熟悉的眉眼,桀骜而充满野性。 她转过身,看见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知道这次不会再有人问她是否愿意用自己换回赵吹雪,可她还是微笑着走向了那个令她日夜思念的人。 但这一次,破天荒地,她边走边生出一种感觉—— 你看,赵听月的人生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 位于富人区的咖啡厅白天也依旧人少的可怜。 赵吹雪坐在老位置,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天光顾这家咖啡厅。 小西今天跟同事换了个班,与赵吹雪在阳光正好的时间不期而遇着实令她感到惊喜。 最近店里的生意不太好,也不对,开在富人区的咖啡馆生意从来就没好过。 至于她们老板,一个神龙不见首尾的神仙雇主,从来没过问过店里的业绩,因为他从来就没出现过。 对小西来说,老板见没见过不重要,只要能按时发工资就好,活不累还没有监工,简直是养老的天堂。他们整个店里的员工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小西预感到这样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听店长说,前段时间老板竟然破天荒地出现了。 只不过呆了很短时间就离开了,但就是这次简短的出现,也足以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咖啡店员工间掀起一场风暴般的八卦。 店长始终没肯透漏老板的信息,有偶然看到老板背影的同事说,看后脑勺都知道巨帅,一看就是有钱人。 小西原本无法理解怎么只通过一个后脑勺就想象得出对方的相貌和背景,可今天当她的目光落在赵吹雪的背影上时,突然就理解了。 有些人与生俱来的贵气,仅仅是惊鸿一瞥,足以铭记。 赵吹雪坐在老位置,透过玻璃窗看向远处那座典雅别致的别墅,那个优雅的姿势足以在小西脑海中刻下最深的痕迹。 第90章 赵听月的手稿 赵吹雪坐在老位置,透过玻璃窗看向远处那座典雅别致的别墅。 这座别墅的设计图曾出现在她的桌子上过,是她妹妹年少时一笔一笔亲手画出的结构。 她不明白那张消失的稿图为何多年后会出现在千里外的深圳,图中的别墅真的被人建造了出来。 她调查过别墅的主人,可对方的背景太强大,除了一个不知真假的电话号码,她什么都没查到。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听月,可得到这座别墅早已成了她的执念。 玻璃门被人推开,门口的铃声悠悠响起,赵吹雪循着风声转过来,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浅淡的眸子。 叶辞秋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直到在她对面坐下,他深沉冷寂的眼还一直停在她的脸上。 赵吹雪定定望着他冷隽凌厉的寸头,似乎不太敢认。 叶辞秋本是立体深邃的长相,之前的背头还能掩去几分他骨子里的阴鸷和邪性。如今乌黑利落的头发修剪得极短,棱角分明的轮廓再没了缓和之地,刀削斧劈般的五官将他的凌厉和压迫感完全暴露出来。 一条蜿蜒狰狞的疤痕匍匐在整个耳朵上方,硬是生出一种狠绝无情的杀伐之感。 “叶少,好久不见。”她试探着开口,他望向她的眼神太过奇怪,像是心痛,又像是透过她在迫切地寻找着谁,最后,他的眼睛慢慢暗下去,以一种沉郁而笃定的神态与她对视。 赵吹雪惊慌之下的掩饰压根瞒不过他,叶辞秋犀利冷锐的眸光愈发沉了。 眼前的人不是他的赵听月,那个已经沉睡在这具身体里的小野猫,从来不会温软地同他说声“好久不见”,她巴不得一辈子跟他不见。 “好久不见,赵吹雪小姐。”他本是想叫她赵小姐的,喉结微滚,话转了个弯,改为连名带姓地喊起她。 在叶辞秋这里,赵小姐只有一个,她的其他人格都不行。 赵吹雪眯了下眼,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自从两人上次不欢而散后,已经许久不见,她还记得他说过,他和听月是仇人。 “看来这段时间,叶少的经历颇为精彩纷呈。”她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话里话外都是挤兑,只是端庄温婉的人格到底摆不出赵听月骄纵明艳的气人精做派。 叶辞秋随意地侧了下头把那条恐怖的疤转向她,像是特意晾给她看,“有阿月在,的确算得上精彩。” 赵吹雪脸色突变,几乎是瞬间猜到了他口中的“阿月”是谁。 下一瞬她心中大骇,冷汗跟着就渗出来,她没想到,这俩人的仇怨竟然到了自己的妹妹直接在别人的地盘给人未来的继承人开了瓢的程度。 可叶辞秋的表情又不像那么回事,似笑非笑,看着又不像是要来找她算账的。 他话里的深意太晦涩,赵吹雪只能静观其变,紧绷的神经不敢大意放过这其中任何可能存在的恶意。 “别这么紧张,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叶辞秋淡声一笑,撩起眼皮直直望着她。 “找我?”赵吹雪已经做好了替赵听月扛下一切的准备,赫然一笑,“恕我直言,不管因为什么,跟仇人的姐姐打交道可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你。” 叶辞秋昨晚就撤掉了所有的保镖,等待着看医生是否验证成功他的猜测。 他一路跟着赵听月,看着她从医院出来,跟着她到了附近的一个房子,人进去了呆了一小时。等她人再出来时,叶辞秋扔掉第九个烟头,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心跟着狠狠颤抖。 她今天原本穿的是他为她准备的深色套装,从房子出来,一身浅栗色女士西装,头发绾成一个低丸子头,脸上是温柔大方的淡妆。 跟踪她的路上,他看着她一路不停地往这边赶,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叶辞秋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地。 这家咖啡馆是叶辞秋用来专门跟阿七、阿八等人见面的地方,第一次在这家咖啡馆遇到赵听月时,他立刻就更换了见面的地点。 她坐在窗边,像他之前看到过的许多次一样,静静望向他的别墅。 而他终于想起了那些被遗忘在角落中的记忆。 那时他陪解韫刚从北京做完手术回来,在解韫的主治医生,也就是赵听月的父亲赵健,匆忙留下的手术资料中,夹着一张设计图稿。 后来他听闻赵医生家出了事,主动提出可以帮忙,可赵健似乎并不愿意再见他。 那封手稿留在了叶辞秋身边,再也没有机会问清它的来处。 联想到“赵吹雪”的行为,叶辞秋再猜不到那封手稿的出处,那才是白混了。 赵吹雪不知道的是,真正将这座别墅复原的人是解韫。 彼时刚从北京康复的解韫不顾所有人阻拦,执意要拿出一块刚获得规划权的地送给叶辞秋。 那封手稿又恰好被解韫无意发现,略显粗糙和稚嫩的手笔让他以为,这是叶辞秋亲笔的设计。 报兄心切的解韫用图纸将别墅一比一还原了出来,送给叶辞秋,这座格格不入的别墅就建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界。 哪怕那块价值几百亿的地皮是他母亲留给他最后的念想,足以支撑解氏获得一个再上一层楼的机会。 这种疯狂不计后果的事只有解韫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疯子才干得出来,可比他还疯狂的是已经打算将这座别墅送人的叶辞秋。 “所以有些话还是说早了,”他嗓音微沉,“我现在正在追求阿月。” 赵吹雪愣住,下意识打量起对面男人英挺深邃的五官。他的眼睛很特别,漆黑如墨的眸子藏尽万般情绪,哪怕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可当他说到他正在追求赵听月时,赵吹雪却生出一种他整个人似乎都暖了起来的感觉。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一时有点分不清是自己幻听了,还是她前一秒还在思索着怎么对付的男人其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赵吹雪皱起眉,她猜测再多也没用,这些话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她不能排除对方这番说辞其实是想利用她来对付赵听月的可能。 第91章 爱屋及乌和清醒沉沦 赵吹雪整理好思绪淡淡开口:“虽然我尊重我妹妹的选择,但还是希望她能拒绝你。不管你想说什么,我觉得我们都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了。” 她不确定叶辞秋的企图,但她知道自己下意识排斥他的接近,干脆直接请他离开。 赵吹雪最近的记忆有些差,总感觉自己遗忘了很多东西。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事情甚至可能就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叶辞秋瞧着她不动声色的防备,总算在她身上找到一丝属于赵听月的痕迹,无论哪个人格,她对他总是这般拒绝,完全不讲道理。 “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害谁也不会害她,要知道,我远比‘你’要爱她。只要你也是为了他好,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他冲着她笑,只是嘴角的弧度越看越不真实,面对她的拒绝也不在意。 他漫不经心地吐出的每句话都藏着无限的深意,可惜赵吹雪没有仔细体会,她只觉得他很可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比她更爱赵听月呢? 赵吹雪道:“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你真的在追求她,难道你不知道,听月现在根本不想见我嘛。你来找我,跟我说这些,我只看到了狼子野心。” 叶辞秋两指并拢,指尖在桌子上缓缓轻点着,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指责,似笑非笑的表情背后藏着猛窜的躁意。 跟自己女人当面讨论关于他正在追求她本人的事儿,怎么看怎么惊悚和诡异。不过好在叶辞秋这人生性阴鸷乖戾,他对于接受这种荒唐的局面早就有所预料。 只是习惯了赵听月鲜活生动的娇艳模样,他很厌烦这种感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心疼她的感觉。 “谈个交易。”他扭头挑眉望着自己那座安静神秘的别墅,“你很想要那栋别墅?我可以送给你。” 赵吹雪这次真的惊住了。 曾经,他就这般坐在她面前,用慵懒地姿势听着她说起尝试联系这栋别墅主人的经历,他就那么坦然淡定地听完,然后拍拍屁股离开。 如今他说他可以把这栋别墅送给她! 赵吹雪表情越来越阴郁,似乎在用眼神说着,你在搞笑还是搞我? 她几乎没有怀疑他的话,现在想来也只有他这种天生为名利场而生的杀神,能干得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划出一片比肩园区的面积,然后方圆之内只建了栋别墅自己来住。 “说说你的条件。”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情绪,多年来家族的培养让她没有出言讽刺,而是选择了眼下最有利于她的一步。 叶辞秋脸上挂着松散阴柔的笑意,“没有条件,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 赵吹雪笑了,这人脸皮还真是厚,回答他的问题难道不是条件吗? “你先说问题,我考虑一下。” 叶辞秋往后靠去,几分放荡几分肆意,似乎很满意她学聪明的“赵吹雪”人格没有为了得到这栋别墅而不管不顾立刻应下他的交易。 “她平时都喜欢什么?我想投其所好。”他似乎对于在她面前肆意表达对赵听月的爱意这件事毫不避讳,甚至算得上完全投入。 赵吹雪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可当她听清他的问题时,心房处某个位置却深深地颤抖了一下。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慌,那并不是属于她的反应,可她的身体却真真切切因为他简单的一句话,而心跳骤乱。 “就这个?” “就这个。” 赵吹雪彻底沉默了。 对面的男人似乎不觉得用价值数亿的别墅换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有多么荒诞疯狂,他长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一个问题价值十亿,叶少真是好手笔。”她突然笑了下,总算明白这个男人在拿她寻开心。 他拿出手机,拨弄三两下后递到她面前,别墅的所有权信息尽数收入她眼中。 她倏地抬起头,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他没在开玩笑。 赵吹雪静默了瞬,“除了这栋别墅,我还要附加一个问题。” 他顶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随意点点头,“没问题。” 赵吹雪觉得越来越荒唐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跟一个疯子对话,“你都不问我想问什么?” “随便你问。”她不说,他也已经猜到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执意要这栋别墅?” “不好奇。”他回答的干脆利落,似乎真的对她完全不在意,对接将拱手送出去的几个亿也不在乎。 “如果你想好了答案,我现在就可以把房屋所有权转让给你。”见她不说话,叶辞秋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手机在她面前轻晃,文件落款处他的电子签名已经不知何时落了上去,电子签名也没影响他笔迹的美感。 “你想问哪方面?爱吃的东西,喜欢的衣服还是一直想做但没机会做的事?”她望着他深邃沉静的黑眸,试图从他眼中分辨出一两分他渴望的答案。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眯眼凝望着她,似乎已经通过她强撑美丽的外壳看透她虚伪的灵魂,“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没有标准答案供你对错。” 赵吹雪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看透人心的手段实在厉害。 他已经把话说到如此包容的程度,她再问下去倒显得扭捏。 她慢慢陷入回忆,对面的叶辞秋懒散靠在椅中,给足了她回忆的时间。 小西瞄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适时送上一杯咖啡。叶辞秋拿起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满嘴苦涩。 他放下杯子,比起咖啡婉转留香的苦韵,他更喜欢烈酒的凛冽沁辣。 就像他眼前兀自出神的女人。 他生平所有的耐性和良心都给了赵听月,但他有他的评判标准,病就是病,去他妈的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全部。 对于她身体里的异样人格,他就是不喜,如果可以,谁也不希望爱的人遭受一丝一缕的苦难。 可他此刻依旧温和地不像他,爱屋及乌和清醒沉沦大抵如此。 第92章 破绽处处明显 叶辞秋抬眸,眼前这个上完咖啡却留恋着不肯离开的服务员,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安静沉思着的赵听月身上。 他漫不经心敲了下桌子,小西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连忙歉笑着快步离开。 窗外的世界阳光猛烈,碧空如洗,炎热干燥的空气腾腾烤着。店里空调安静吐着丝丝凉气,怀旧音乐湿润了咖啡香,岁月盘桓在面对面坐的一对男女之间。 赵吹雪轻轻开口:“她喜欢雪,但不喜欢冬天,她怕冷。” 叶辞秋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一个开头,他搭在桌子上的双指重重按下,抬眸沉静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他想起冬日除夕,她独自立在冷意嚣张的黑暗中。 不是怕冷吗,怎么当时还傻兮兮地站在那挨冻。 “她的小提琴拉得最好,可惜你没听她演奏的beethoven virus。不过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最爱玩的是贝斯。这种风格和它的旋律,在我们家族只能算不得台面的俗物,但只有她敢跟那些规矩对着来。”她笑了下,满眼都是对赵听月的骄傲和疼惜。 叶辞秋按在桌子双指用力到发白,他曾坐在观众席,冷眼旁观她一袭白裙优雅弹奏一首钢琴曲,不是小提琴也不是贝斯。 原来她的破绽处处明显。 “她总爱折腾自己的头发,在国外的时候几乎一个星期能给头发换个彩虹色。” 叶辞秋的心跳在加速,他总算明白在接触到赵听月资料时心底那股不对劲的直觉是为何了。 从她来到深圳的第一天,她的样子从未发生过改变。 他指的是她的发型,长短、发色,她似乎在有意维持自己的风格—— 这种随时方便另一个人格出现的状态。 她是故意的,还是眼前的人格已经开始能影响到主人格的意识和行为了? “她偏爱蓝色,如果让她自己选礼服,大概除了最不容易出错的黑色就是蓝色了,但我们的奶奶更喜欢小辈穿得华丽矜贵些,所以月月的衣柜里每段时间总会清理出大半没碰过的艳色衣服。”她的语调舒缓,似乎沉浸在少年时两人朝夕相处的快乐中。 对面的叶辞秋几乎要坐不住了,暖色灯光打在他愈渐沉冷的眉眼。 他利用她,带她去叶家当靶子给他扰乱视线时,送给她的礼服竟是她最爱的蓝色。 过往回忆化作子弹朝他袭来,曾经莽撞做的决定穿过了风和阳光,对他一击而中。 “但有些方面,她的喜好却出奇的相反。她最爱红石榴,喜欢红玫瑰,首饰也专挑鲜艳浓烈的宝石。” “她喜欢潜泳,但从不深潜,在国外时有朋友笑话她,她将人揍了一顿。后来才承认太暗的海底像个吃人的怪物,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她对于赵听月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少年时期的喜好。 “她还喜欢赛车,经常背着家里参加比赛。她喜欢高山滑雪,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她在家里马场有一匹马,她给它起名‘阿飘’。” “她喜欢欺负那些家族世家顽劣跋扈的同辈人,谁的面子也不给,遇到跟她服软的,也照打不误。那时候家里整天给她收拾烂摊子。” 叶辞秋收回了手,脸上所有神情尽数敛起。他的手藏在桌下微微颤抖,变得一片冰凉。攥紧的拳头,指尖狠狠扎进掌心,可他恍若未觉。 他听着她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描述剖析着自己,将世界上那个鲜活生动的人生一点一点描述出来。 可明明,她口中的赵听月,与真正的赵听月已经相差甚远。 现在的赵听月怕黑不怕冷,她将自己流放在远离故乡的方寸之地,舍了赵家公主的名头,弃学出走,在美国打过拳,在赛车场玩过命,为了投资向他低过头,娇嫩的指尖也没有碰过琴弦的痕迹。 身上没有任何名贵的镶饰,一辆在他们这种人眼里算破烂的宝马开了好几年。 她碎成无数片玻璃,只有零散几片还保留着曾经的影子。 叶辞秋没想到自己会方寸大乱到这种地步。 “她说自己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她对家族企业不感兴趣,如果非要找件事打发时间的话,当不成赛车手或许可以当个建筑师。”她的语气慢下来,眼中的光彩也跟着暗淡起来。 赵吹雪看向远处的建筑,随后锋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曾经画过一封手稿,我看不懂其中的架构是否合理。我们父亲要拿给他的一个建筑专家病人看一看,后来那封手稿中的别墅,就出现在这里。” 她皱起了眉,似乎在困惑这件事情为什么经过她的描述会如此混乱。 为什么父亲拿走手稿之后,她记忆中自己从未亲自去问过父亲手稿的去处。 为什么听月会突然要来深圳,她们的母亲到底偏心了哪件事,为什么听月不见她,为什么她忘了那么多事? 她木木地看着眼前的他,似乎不理解这个口口声声对她的妹妹喊打喊杀的男人为什么会坐在她面前。 她倏地冷下脸,亮堂堂的光照着她冷漠戒备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 “无论你想做什么,听月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不管你身后站着叶家还是哪家,我敢保证,你碰不到她一分一毫。” 顿时,叶辞秋脸上血色尽失。 她眸中的冷意愈深,叶辞秋脊背绷紧,眼底骤然聚起的猩红侵染眼眶。 “我来……”沙哑幽怖的声线里藏着一丝颤抖,他的世界血气疯涌。 他来干什么呢? 这就是他自以为能控制的局面。 生来毒舌善辩的人突然觉得,交谈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 泪就在一个不经意间落下来。 赵吹雪怔怔望着对面男人骤然通红的眼睛,状况太突然,她忘记了自己脑海中叠加的痛苦。 只是看着他哭,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抽痛。 在她沉郁探究的目光下,叶辞秋用尽生平最大的演技,艰难扬起一个还算和煦的笑容:“没别的事,想跟你谈个交易。” 语气轻飘飘的,可赵吹雪却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哀伤的笑了。 第93章 叶家这个狼窝 所以,赵吹雪诡异地同意了这场荒诞无比却又似曾相识的交易。 叶辞秋的心中仿佛有根针在转一样,一寸一寸刺着尖锐的疼,数十分钟前的场景再一次在他眼前重演。 只是这次她的描述中多了几分小心和探究。 他的指尖嵌入的肉中有血珠涌出,他在她望向窗外前打断了她的话。 “可以了,你的附加问题是什么?” 赵吹雪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有提过什么附加问题吗? 在她的神智再一次陷入混乱前,他低沉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如果你要问这栋别墅的来处,我会让人查清楚再回答你。” 他撒了谎,手稿流落的时机代表着那件惨案的发生。 他能够还算镇定的对解韫讲起,是藏了私心,耍了手段。他希望解韫能早一步做打算将来如何面对她,更深一层的,他太了解解韫,他需要的不止是解韫因他而感激赵听月,恩情总有退去的一天。 他要解韫从心底觉得亏欠她,亏欠才能长久。 这是他活了半辈子用半生得出的教训。 赵吹雪神色凝住,躁动的思绪明显因为他的话转移了。 她点了点头,按下直觉因为陷阱逼近而频频发出的警告,她的确需要这个答案。 虽然此时此刻整件事充满了不对劲,但他抛出的诱饵诱惑力太大了。 阿三已经带着协议赶了过来,就候在一边。等叶辞秋摆了摆手,他带着协议走上前,在赵吹雪诧异和陌生的目光中,垂眸恭敬地送上笔。 赵吹雪一眼看出来他脸上混血儿独特的印度基因,忍不住多看了这个高大冷硬的男人一眼。 在主仆两人的注视下,赵吹雪将一式两份的合同来回看了两遍,最后在签名处利落地签下“赵听月”三个字。 叶辞秋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霎时变得沉冷而危险,平静的面容掩藏不住他在一瞬间迸发出的阴翳和戾气。 阿三心惊肉颤地看着这位“赵小姐”,对方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指将两份协议推到那位杀神附体的男人面前,她察觉到有什么在她不知情的瞬间发生了变化。 但他的保镖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赵吹雪不动声色道:“现在反悔似乎太落脸面了,叶少你说呢?” 阿三眼角微颤,屏住了呼吸。 他还是习惯赵小姐用枕头砸他家boss,指着boss的鼻子连名带姓呵斥的骄纵模样。 叶辞秋脸色难看至极,从喉咙生生挤出一声低嘲,“你说的对。” 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很快落在她的名字旁边。 赵吹雪的惴惴不安的心总算落回不少。眼前的人太危险了,这场云里雾里的交易目前看来是她占赢面。 她需要时间去思考和琢磨,签了字,她当即起身,告别致意、拎包走人,一气呵成。 叶辞秋坐在原地,目送她一直走向街边那辆崭新的苍翠绿色gtr。 阿六乘坐的黑色轿车在转弯处跟上赵吹雪的车。 “boss,沈幼回国了。”阿三将协议收好,沉默许久好终于开口。 说完垂着头听boss接下来的吩咐。 叶辞秋漆黑而沉冷的眸子一直紧随着那辆绿色车影消失在街头,他“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在意阿三口中的沈幼到底是哪号人物。 阿三道:“上次倪曼找来医院,背后就有她的动作。” 叶辞秋轻哼一声,抬眸睨他一眼,似笑非笑,语气淬满了冷意,“沈青的女儿?那个老东西还在做梦把女儿嫁到叶家这个狼窝里,然后生一窝兔崽子替他抢叶家的家产吗?” “沈青和叶成风依旧来往密切,老八的消息传回来,两人似乎都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他还在查。” 这么说来,难怪当初叶辞秋推了跟沈家的联姻,叶成风那老狐狸那么上赶着给他儿子捡便宜。 “可惜我那便宜弟弟快废了,不然还真能给他们凑个蛇鼠一窝。”叶辞秋阴鸷的眸色落在釉白色的瓷杯上,阴森而平淡地调侃了一句。 阿三噤若寒蝉。 “姓易的还活着吗?”他随意地问了一句。 阿三只道还没死。 叶辞秋皮笑肉不笑,“把人带过去,陪陪他。” 阿三想问把谁带过去,抬眸就见那双沉黑漆冷的眼睛,心跟着抖了抖,立刻开口应下。 虽然难度系数大了,但父女俩人路上正好有个伴,只是到时候阿五又要抱怨着要加班费了。 “boss,您身上的伤……” 赵听月转院前一天,叶辞秋因为违抗叶老爷子的命令被叫到叶宅关了一晚,这事儿就连解韫都不知道。 等出来时人晃得都站不住,衣服下看不见的地方全是淤青和血痕。 叶老爷子对叶辞秋已是积怨已深,这次惩罚是新仇加旧恨。 从他一次次忤逆叶老爷子的安排,戏弄沈家,退婚倪家,这次更是不管不顾当着赵家人的面让老爷子下不来台。 而让叶老爷子真正忌惮的,是叶辞秋对血缘兄弟叶修霁下了狠手。 叶辞秋这次暴露出来的狠辣手段和杀伐之气,让整个叶家形势开始不受控制地扭转。 叶老爷子有心让他们兄弟俩争个高下,可却不想养出个六亲不认的东西来。 他老了,承受不住自己亲手养出来的蛊反噬的威力。垂垂老矣的人开始恐惧,恐惧后代旺盛的生命力,恐惧在败者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叶老爷子手中的牌要打尽了,他只能通过这种囚禁体罚的方式,来试探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孙辈,对他还存有几分臣服之心。 叶辞秋起身向外走,他从未将身上的伤放在心里,身边的人都未察觉到。比起年少时暗无天日的格斗搏杀训练,这种皮肉之痛早就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了。 伤得最重的第二天,他照样能若无其事地去给赵听月办理转院。 他不是圣人,如果赵听月活蹦乱跳的,他就算丢尽脸也要拿这个在她面前算计来几分心软。 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第94章 赌一把 叶辞秋摆摆手,让阿三闭嘴去忙。 阿三对于boss的决定向来无有不从。 旋即他又想来另外一件事,对着男人冷漠的身影道:“阿四在等您的答复。” 叶辞秋没有停顿,径直向外走,玻璃门合上之前,阿三以为自己今天不会再等来任何指令。 “有件事。”叶辞秋的嗓音幽幽传来,阿三立正站好。 “把市面上所有的咖啡杯收集起来,只要贵的。” 阿三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叶辞秋已经走到门外,慢步离开了。 他转头看到桌子上那只印着红唇的咖啡杯,果然廉价。 阿六那丫头说的对,boss这哪是养女人,这是惯祖宗呢。 叶辞秋很快驱车赶到赵吹雪的位置,阿六小心托出赵吹雪这一路的去处。 从咖啡馆离开后,她先是开车去了十公里外的慈善协会大楼。 阿六拿出厚厚一叠资料,股东参股信息和资助儿童来往的信件,无一例外写着“赵听月”的名字。 从协会出来后,赵吹雪找到了一家私人侦探,在门前犹豫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十分钟后,赵吹雪离开,开着车在市中心闲逛。 “私人侦探那边我们的人已经替换了上去,赵小姐找到最好的侦探,让对方替自己查一下……”阿六甚至不敢抬头,冷汗跟着下来,“自己的妹妹现在在哪里。” 叶辞秋耐心告罄,他没有再听下去,冷着脸接过资料,阿六如释重负地撤退。 阿六在乘车离开前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冷不丁看到一幅沉默却震耳欲聋的画面。 盛夏干燥,热浪拥挤。 令她感到陌生的赵小姐坐在路边的车里,车窗半降,眉眼如画的人安静向外眺望着。 她的状态很像阿六村落池湾里的一种小鱼,安静,美丽,冷漠,游在灰蒙蒙的水里,像死亡一样活着。 boss坐在对街的车里,身后是鳞次栉比的钢筋水泥高楼。人流不停穿过两人之间的街,落寞沉冷的boss透过车窗深深望着街景中央的赵小姐。 阿六从未见过这样的boss,在他们这群人眼里,包括在解少爷眼里,boss是无所不能的。 车辆启动,阿六回过身。 今天的太阳,太刺眼了。 她想到病床上兴奋比划着要教她打拳的赵小姐,想起来赵小姐喘着大气在路灯下笑得明艳,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阿三说过,boss有了人间的气息。 阿六听不懂,阿三总是对着她拽洋文,说些小渔村里不曾听过的奇言怪语。 她只是后知后觉,原来这世上,所有人都过得不好。 * 赵吹雪的车在傍晚时分开回了离开时的房子,叶辞秋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她的车熟练地入了地库。 手机在三分钟后亮起,手底下的人传来很简短的消息,电梯停在了顶楼。 过了一个小时,手机再度亮起,电梯开始下降。 叶辞秋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这座登记在某个陌生人名下的房子已经被他打量个烂。 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窗外,弹了下烟灰,青白烟雾缠着骨干的指节往上绕。 他缓缓吐出一个眼圈,烟灰最后一丝余烬映在他漆黑阴郁的眼眸,那张脸阴恻而冷冽。 灰白色烟烬落了一地。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砖上的声音开始清脆,等他看清楚她身上的衣服,哼着气笑了。 她换回了今天从医院离开时穿得那身深色套装,浓密地头发散下来,连脸上的淡妆都卸掉了。 叶辞秋按下一声鸣笛,揉着脑袋向外走的女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寻着声音的源处望过来。 叶辞秋出众的侧脸隐匿在昏暗的光影中,一双漆黑如冰的双眸紧紧锁在赵听月的脸上。 赵听月愣了下,在看清叶辞秋那张沉郁危险的眼睛时,大脑轰地一声空了。 这里是哪里她再清楚不过,她没想到叶辞秋竟然查到了这里。 思绪瞬间翻涌万千,冷汗跟着下来,秘密地暴露让她的身体轻轻颤栗着。 片刻之间她便摸清了自己的处境,她攥紧拳头止住身体的紧绷,她要赌一把。 赌他还没完全摸透她的底牌。 好在现在还有装疯卖傻这张王牌,赵听月勉强勾唇笑了下,一步一步走向黑暗中戾气丛生的男人。 她抬起手臂扶在车窗框上,附身离他很近,在身前男人的危险神色中开口:“你跟踪我?怎么,现在生个病跟坐牢一个待遇了,早知道我真杀几个人了。” 在叶辞秋身边待得越久,赵听月骨子里的劣根性都被挑起了几分,如今这副嚣张的模样同年少时顽劣跋扈的性子越来越像。 叶辞秋却短促地笑了下,他目视前方,太阳穴旁那道尚且狰狞的疤痕直直刺入她的眼,看得她心惊。 叶辞秋的凶残在今夜达到了顶峰,赵听月后知后觉,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拔腿想跑,却被他猛地一把钳住来不及收回的胳膊。 隔着车窗,他将她死死拽在车边,两人的脸靠得极近,鼻息间充满熟悉的烟草味。 “阿月,杀人可不靠嘴。” 四下寂静,叶辞秋的这道声音便显得格外阴恻和冷冽。 赵听月抖了下,他强大沉冷的气场压得她心底直打颤。 可她早就知道他的底线所在,压根儿就不想给他面子。 “你要杀我,你们这种人的喜欢都这么变态吗?” 叶辞秋背着光,探出身体凑近她的耳边,嗓音低沉阴恻:“不杀你,干你。” 赵听月刚想偏过头去看他,下一秒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她吃痛的喊出声,用力将覆在自己脖子处啮咬吸吮的男人推开。 “你他妈属狗的啊!”赵听月恼怒的捂着脖子处的痛处,忍不住痛骂出声。 她捂着脖子退开几步,松手一看掌心处干干净净的。 她以为肯定已经出血了,那一瞬间的疼太突然了。 但她还是能清楚摸到他留下咬痕,估计肯定已经变得青紫了。 可就在她反应的几秒钟,叶辞秋已经推门下车,来到她面前。 赵听月有一瞬间的不详预感,果然下一秒,男人单手拉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径直将她整个人拦腰扛到了肩膀上。 “唔——” 又来! 第95章 偷袭 天旋地转间,赵听月整个人被他抗在肩上,她的头向下贴着他的背,浓密的头发自然地披散下去,随着叶辞秋的步伐,在她眼前来回晃着,将她的视线割裂成无数个缝隙。 她用力重重拍了叶辞秋的腰背,中英文混杂地破口大骂着,修长白皙的小腿在空中扑腾着,尖锐的高跟鞋跟凌空乱摆,好几次堪堪划过叶辞秋的脸。 叶辞秋用熟悉的姿势将她塞进后座,顺势就着她仰躺的姿势欺身而上。 赵听月精致的桃花眼在车内饰的蓝色氛围灯下炯炯发亮,略显凌乱的发和怒气鲜艳的唇与蓝色晕光融合在一起,让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危险而妖娆的美丽。 他亲她一向是肆意惯了。 身子压下来的同时,火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赵听月已经习惯他的肆无忌惮,他的吻极具侵略性,如热带雨林野蛮疯长的树苗,湿热而肆无忌惮。 许是夜晚太静,他的眼底是簇然浓烈的欲望,烧得赵听月体内跟着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暧昧开始沸腾,氤氲的呼吸在逼仄的车后座叫嚣着,混沌她的一切感官。 赵听月被动承受着他愈渐凶猛的攻势,慢慢缺氧到脸红。 他终于肯起身,垂眸端视着她红肿的唇,那双迷离的黑眸染上湿意,眼波下漾着毫不躲避的妩媚。 车内的视线太暗,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她白皙脖颈处的那个若隐若现的咬痕上。 她在他身下微微喘息着,叶辞秋倾身,赵听月觉得这人简直是没完没了,张嘴就想骂。 下一刻,一个温热轻柔的吻落在阵阵刺痛的咬痕上。 “阿月。”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淡薄微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廓传过来。 赵听月眨了下眼,他的体温太盛,声音却凉,一切的一切都像个失控的磁场,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这是你的印记,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有。” 他轻轻抚上那个咬痕,赵听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 “叶辞秋,你爱我吗?” 叶辞秋顿了一下,漆黑的眼里衬着车内幽蓝色的冷光微微跳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厮杀,一个比一个凌厉肆意。 旋即他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这么问,跟已经进去了再问有没有|ying|起来有什么区别?” 赵听月顿时被这番直白而大胆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无声垂眸,状若无意偏偏又毫不掩饰地向两人紧密接触的下方扫了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叶辞秋用力向下压了压,被迫承受全部重量的赵听月气得挑着眉瞪他。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一个确切答案的时候,却倏地听闻一声极浅的叹息。 “你活着,我就爱。” 月亮不落,信徒不灭,他从来都是这般虔诚而执拗。 赵听月猝不及防听到这句极具深意的表白,静默了瞬间。 她不得不承认,心底那股骤然升起的欢愉和理智上的躁意绞在一起,让她原本酝酿好的拒词和嘲讽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叶辞秋气息沉沉地压制着她,目光幽幽扫着她胸前大片白皙的沟壑。 他在等她的回答。 “你不问我吗?”她迎着他漆黑的眼睛,突然笑了下,只是这笑怎么也生动不起来。 “问什么?”他的嗓音又哑又低。 “爱不爱你。” 叶辞秋流连在她锁骨和脖颈出的手猛地顿住,他看着她面上明艳璀璨的娇笑,眼里满是狡黠的星光。 就在他分神的片刻,身下的女人却抬起手臂勾向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柔软的身体浮起来,一点点靠近他的上半身。 两人的头交卧在一起,姿势极尽缠绵。 下一刻,伪装多时的美杜莎终于露出了阴森的獠牙,笑着的赵听月微微侧首,一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了叶辞秋的脖子上。 叶辞秋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或者说他早就预判了她的动作。 可惜她的笑太晃眼,以至于他硬生生僵在那里,受住了这一口疯咬。 蓄谋已久的赵听月藏在骨子里的那股劲儿涌上来,下口又准又狠,鲜血几乎是一瞬间染红了她的唇。 “你爱你大爷!”被咬了一口的怒气尽数释放,瞪着他的眼睛烧起了火。 叶辞秋只来得及抬手摸了下伤口的位置,还没等看清受伤的血,赵听月的怒骂来得又快又狠—— “咬完了还亲,我看你找死呢?!” 叶辞秋漆黑的眸紧攫着她。 赵听月也是被刺激狠了,连日来笼罩在秘密即将暴露的恐惧之下,此刻的她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你真当老子不敢弄死你,没有精神病我照样杀你。” 她腿上蓄足了力,屈膝顶着他的下腹,一边骂着一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发狠一脚将人踹出了车外。 偷袭来得太快,叶辞秋沉下脸。身上尚未愈合的鞭伤被无意中扯到,他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赵听月的疯狂激得他变了脸,他立刻就要冲回来拦下她。 可另一边身手矫捷的赵听月却早翻了个身一下跃到驾驶座,车钥匙还插着,她手起脚落,车子随即发出一阵不祥的轰鸣。 油门猛踩,车子离弦,暗黑色的aventator俯冲而去。 阻拦不及的叶辞秋手握伤口,血从指缝蔓延出来,流成一道刺眼的红线。 目送嚣张至极的女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就扬长而去,他慢条斯理地扯开领带,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前气笑了。 落拓不羁地甩了下手臂,手上的血飞溅出去,叶辞秋漫不经心地危险一哂,这就是贪色的代价。 赵听月一路横冲直撞,将车开回了医院。 车上肯定有叶辞秋的定位,她真想跑也不会开他的车,她现在迫切地需要解决一个人。 阿六和阿九早就得了叶辞秋的消息,专门在此等着迎接赵听月。 只得知赵听月丢下boss独自开车回医院的两人,既意外boss竟然也有被丢在大街上的一天,又充满了果然是赵小姐才能干得出来的了然。 第96章 她的世界是合理而自洽的 两人察觉到赵听月面色不愉,再看一眼她嘴角隐隐约约已经干了的血迹,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他妈,不会是他们boss的血吧? 阿九和阿六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似乎从眼前这个凶狠的赵听月身上看到了自家boss的身影。 阿九在前,带着阿六大难临头般压着表情迎上来。 “赵小姐,先回病房休息吧,boss交代他今晚不过来了。” 赵听月脚步顿住,眼波流转夹带着一丝讥诮,“他也得敢过来。” 阿六的视线在触及赵听月脖子上依旧发红的咬痕时,当即低下了头。 哦吼,真是匪夷所思。 阿九想,跟着boss就是这样,管杀不管埋,把赵小姐惹生气了就让他们顶上。 阿六想,怪不得阿五那鬼精累死累活都要在外面待着。 “把昨天那个医生叫过来,现在就去。”赵听月冷着脸下命令,不再是阿九印象中那个娇纵慵懒的窈窕美人,此刻的她凌厉阴沉,望过来的目光淬着冷意,充满了威胁性。 “好的赵小姐,我去请示下boss。”阿九如实回答。 那位医生是boss专门从国外请回来给赵小姐治病的专家,boss很是看重,衣食住行皆有阿三亲自安排照顾,没有boss的同意,他也不好联系。 赵听月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阿六。 阿六心领神会,当即给出不一样的回答:“我立刻去找。” 阿九顿住了。 赵听月终于满意地点下头,踩着昂贵尖锐的高跟鞋,抬脚向病房走去,发出一声声令人心惊的“噔噔”声。 走廊再次恢复安静。 “上次领的罚还不够?”阿九拧着眉看向阿六,不理解一向唯boss命令是从的阿六会屡次帮着赵小姐违抗boss。 说实话,他的心底还残存着被刚才赵听月不加掩饰的锋利冲击到的余悸。 阿六笑了下,意有所指道:“我还能回来,已经说明了boss的态度。” 阿九还在品着她的话,阿六见状拍了下阿九的肩膀,“我总算知道为什么boss派你留在解少年身边了。” 阿九直觉这话不算什么好话,可没等他问个明白,阿六已经转身而去。 医生说药效起得很快,她得赶紧去看顾好赵小姐。 赵听月当天晚上最终没能见到医生,病房里早就准备了足够她安睡一整晚的挥发性安定药物。 她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躺到床上都不记得了,整个人陷入昏睡当中。 而叶辞秋在确认赵听月已经陷入沉睡后,坐上阿三的车回了自己的别墅。 他和萧澜的第一战早已打响,充当引信的炮灰便是萧谈雨。 明天早上就是清数战场的时候,但此刻这些都比不上眼下的事重要。 被赵听月指定要见的催眠医生和他的团队此刻正在叶辞秋的住处,将一天下来赵听月的行为和轨迹详细分析研究个透。 叶辞秋在灯火昏暗的别墅庭院里站了一夜,阿三一开始还敢大着胆子上前提醒他要不要处理下伤口。 可寂寥的夜和凄伤的月止住了他的脚步。 他没有抬头,却知道庭院中央那个高大冷郁的男人,正抬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的上弦月。 无所不能的boss也会望着月亮,他会在心里求些什么呢? 阿三猜不出,也猜得出。 夜幕变蓝,东方晕上一层熙光。 阿三就这么沉默着陪叶辞秋站了一夜。 莹亮的月牙开始褪色之际,叶辞秋又沉又哑的嗓音响起—— “居然一整晚都没圆。” 阿三敛神道:“今晚是上弦月。” 上弦月怎么会圆呢,就像沉疴已久的病人,怎么可能突然病愈。 叶辞秋淡淡睨了阿三一眼,无悲无喜。 阿三看向他,道:“明天就圆了,明天不圆后天一定圆。” 沉默忠诚的男人此刻道出的话充满了笃定,却意外的通透。 叶辞秋微凉的手抖了下,仰头望了眼天边正在慢慢退场的银色痕迹,轻轻“嗯”了一声。 在天明时分,叶辞秋拿到了赵听月的第一本病情分析报告。 久病成医,这是医生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为赵听月的病情做了最基本的定调。 天色大亮时,医生离开了别墅,满室昂贵的瓷具饰品被叶辞秋砸了个稀烂。 与此同时,北京城通宵达旦的娱乐公司大楼正在筹划着一场三小时后的记者发布会。 即将宣布因病退出娱乐圈的萧谈雨木木地俯瞰窗外终于苏醒过来的城市。 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受萧澜之托,“好心”来替她稳住局面的周屿舟。 等叶辞秋平复好心情,换好衣服出来又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嚣张野主。 阿六守了赵听月一夜没合眼。 在叶辞秋的车子在停车场刹住的第一时间,她的最新消息传过来。 ——赵小姐问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第二条消息很久才发过来,叶辞秋此刻已经从电梯里出来,相隔的时间和小心的措辞能看出来阿六的纠结。 ——赵小姐问昨天她是被狗咬了吗。 叶辞秋掀了掀眼皮,脖子处经过简单处理的伤口似乎突然开始痛了,他关掉手机扬起一个阴恻恻的笑。 第三条消息没来得及看,叶辞秋已经到了病房前,他没有理会手机的震动。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消息里的内容。 消失许久的解韫就立在病房的一角,局促而尴尬地同床上的女人大眼瞪小眼。 赵听月一扭头,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你来了?虽然我不想质疑你手底下人的能力,但是病房里进狗这种事,你觉得合理吗?”赵听月抬起下巴,将脖子上已经褪成浅色的咬痕露给他看。 她话音刚落,视线突然被他脖子上伤势更为严重的咬痕吸引住。 赵听月目光微微一凛,她再蠢也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牛逼品种的狗,总不能他妈的一口一个,把她和叶辞秋都给啃了吧。 叶辞秋深深望着她干净明亮的眼睛,瞬间意识到,昨晚那份已经让他招架不住的诊断书,仅仅只是份草稿。 原来医生说的,她的世界是合理而自洽的,竟是通过遗忘这种绝对残忍的方式。 第97章 什么时候认得祖宗 赵听月别扭地移开了眼,又指了下一旁比她还不自在的解韫,诘问接踵而至:“……还有,这家伙一大早跑来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们兄弟俩背着我干什么了?” “我脑子不好使,不代表我没脑子。”她蹙了下眉,坚决扞卫自己的智商。 解韫的脸色变了又变,看看门口的叶辞秋,又看回床上的赵听月,“我……” “想明白了?”叶辞秋随口撂下一句,径直走向赵听月,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凑近她脖子上端详着。 赵听月咬紧后槽牙,挥起拳头作势,想将他吓退。 那个咬痕到底还是没能留住那个独一无二的赵听月,叶辞秋突然觉得昨晚的举动有点可笑。 解韫点头:“想明白了。” “……反正死我一个,全家干净。等你们生了孩子,我的财产全留给我侄子侄女继承。” 叶辞秋顿住,倒是没想到解韫把目光放得这么长远。 赵听月愣了一下,彻底炸了。 “什么你们,谁们!什么孩子,你的侄子侄女跟我有什么关系!解韫,恩将仇报你会天打雷劈的!” 解韫憋红了脸:“我这是为你好……在我侄子侄女成年之前,你拥有全部的支配权。无论是谁,周家还是萧家,就是……就是我哥,”他瞥了眼叶辞秋的脸色,继续解释着,“对你不好,他们都对你不好,有这样一份保障在,也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解韫想过,自己活着就好好守着叶哥和赵听月。 等自己死了,自己的财产一分为二,一份给叶哥,一份给赵听月。 可转念一想,女人总是容易出亏的,他不是不相信叶哥,可万一有什么意外呢,赵家又靠不住,赵听月这个只会冲他来的女人要怎么跟整个叶家和解家斗…… 索性给他们的孩子。 不知从何时起,解韫从潜意识里认定,叶哥和赵听月分不开了。如今这已是他能想到最稳妥的、能应对最坏局面的一种打算了。 赵听月在听到解韫结巴而急切的解释后,忽得沉默了。 “我看你是真想死在我手里。”她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比冰还冷的话。 解韫也跟着沉默,在赵听月迅速探身要捞起床边的拖鞋扔向他之前,叶辞秋一把将人拦住,死死抱在怀里防止她一个收不住力真把解韫揍死。 解韫显然也没料到他的解释在赵听月那里是越描越黑,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叶哥默默禁锢住在他怀里张牙舞爪地赵听月,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最后,在叶辞秋嫌弃又无奈地眼神暗示下,解韫面色诡异地摆着手连连溃逃。 这件事在当天传到了乔翊和许寒的耳朵里。 两人面对解韫的窘境表现得异常欢快,乐不可支地一遍遍要求解韫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再说一遍。 许寒要比乔翊多长了点干人事的脑子,也更了解叶辞秋和赵听月现在的关系,但他着实没料到解韫也一头扎进了那个名为“赵听月”的怪圈里去。 “说真的,要是阿秋跟倪曼结婚的话,你也会这么大方?” 乔翊生怕戳不着解韫的心窝子,“当然了,秋仔的老婆就是我们解孝弟的亲亲嫂子,嫂子皮下的人可以换,给嫂子的东西不会变。” 此话一出,解韫果然骂骂咧咧地跳起脚来,乔翊坏笑着直往许寒身后躲。 两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此刻像年少不更事的小学生一般围着无辜的许寒转着圈的追骂。 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了的许寒打断了两人,再不喊停,他就被这两个狗崽子转晕了。 “解韫,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啊?”许寒当然看出了解韫办这事肯定不是为了叶辞秋,叶辞秋的妻子还不至于让解家少爷做到这个份上。 这桩协定就是专门为了赵听月而诞生的,最大的收益人也是赵听月。 解韫叹了口气,这一声惆怅的叹息又给一旁刚停下来的乔翊乐得不行。 解韫翻了个白眼,仰头一口闷掉杯中的酒,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要他说,还不掉欠了已经去世的赵吹雪,他只能还在赵听月身上。 见在解韫这里问不出什么,许寒笑着提议:“说起来解韫未来的嫂子住院,我们是不是得去亲自探望一下?” 解韫抬头想都不想就回怼过去:“滚你丫的。”许寒这厮也跟着笑话他。 乔翊来了精神,立刻放下酒杯站起身,抬手弹了两下袖口道:“我需要换件衣服吗?” 解韫没好气地骂道:“你也滚。” 许寒上前拍拍乔翊的肩膀,好心解释道:“我们是去看解韫嫂子,不是去看你马子。” 乔翊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得阴阳怪气:“我说呢,不过我跟我马子从来都是‘坦诚以待’的。” 他还没说完,那边的解韫已经摔门而去。 医院病房,叶辞秋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三个不速之客,略显冷漠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欢迎的样子。 赵听月正准备收拾着东西去做复检复查,此时更是眼长在了头顶上,讥声招呼着阿九在她回来之前把病房里的垃圾清理出去,她嫌眼脏。 乔翊猝不及防一个停顿。 他被眼前这个完全转了个性的女人惊得一时无言,早听说叶辞秋宠赵听月,可他们这号人哪个不宠女人,被他宠过又丢掉的女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 为此乔翊还嘲笑过许寒的大惊小怪,那时的他可想象不到,叶辞秋的宠能把一个身娇体软、妩媚多情的美人养成如今这般刁蛮骄横的性子。 还有阿九是谁,那可是解韫的专属保镖,他就说解韫这小子缺心眼! 乔翊盯着赵听月明艳妖冶的脸,一时间五味杂陈。 “秋仔,什么时候认得祖宗啊?” 赵听月转过脸可算恩赐般的赏了乔翊一个眼神,她冷笑与他对视,“我可没有你们这种不肖子孙。” 无辜中枪的许寒一噎,解韫冷眼瞧着乔翊嬉皮笑脸的表情登时凝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98章 这儿禁烟 叶辞秋对于自己好兄弟被迁怒这件事毫无表示,甚至喜闻乐见。 他冲着错愕的乔翊露齿一笑,表情要多轻柔就有多恶劣。这帮人要来看他的热闹,到头来自己成了笑话,现在想想,能供阿月出出气,他们来得也就没那么讨人嫌了。 一向善于做老好人的许寒笑着就要接话,不料赵听月压根谁的面子也不给,她淡淡瞥向解韫,霎时目露凶光。 解韫站直立正,求助的眼神眨巴眨巴投向叶辞秋。 赵听月不屑地收回视线,擦过存在感极强的三人,面不改色地向外走去。 “让阿六陪你去。”叶辞秋温声在她身后提醒,语调渐缓,“不要乱跑,知道吗?” 赵听月静默一顿,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最后那句饱含深意的温柔关怀她当然听得懂什么意思。 软饭硬吃说得就是赵听月,于是她冲他堆起一个“你管我”的嚣张表情—— 她想跑就跑,当她三岁小孩吓唬呢。 叶辞秋望着她,唇边的笑意蓦地舒展了几分。同时,解韫三人或古怪或了然或戏谑的表情让赵听月意识到,自己这番行为看起来好像在跟他撒娇。 她心烦意乱地收起表情,加快了步伐。 解韫忍不住跟着赵听月的步伐动了一下,“要不我……”陪你去。 察觉到他动作的赵听月一个眼神扫过来,“不要。” 叶辞秋灼灼地目光投过来,许寒和乔翊也沉默地观望着他和赵听月的互动。 “我说你……”解韫的少爷脾气明显有点扛不住赵听月的挥霍了。 赵听月理都不理他,“别说。我不跟脑瓜太浅的人说话。” 解韫一个纯正的南方人听得愣神,“……脑花?” 同样没听清的还有乔翊,蹙着眉下意识插嘴,“什么花?” 赵听月:“......” 这段对话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便完成,许寒一直旁观,到最后咧着嘴笑得脸都疼了。 叶辞秋也勾着唇角,扭过头去不想看那两个二傻子。 赵听月脸色难看,瞥一圈四个表情各异的男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瞪了一眼一脸问号的乔翊,推门便离开了。 乔翊纳闷地看着笑倒在沙发上的许寒,“她今天吃火药了?” 另一边的解韫则低声嘟囔着,“神经……。” “病”字戛然而止,叶辞秋一脚踹过来,幽幽的眼神警告性十足。 被踹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解韫张嘴无言,委屈极了。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等几人都收住了笑,病房内突然陷入莫名的安静当中。 最终还是习惯了打破僵局的许寒抛出问题:“阿秋,你打算怎么办?” 乔翊刚摸出烟来要点上,冷不丁被一旁的叶辞秋一手夺过扔到桌子—— “这儿禁烟。” 乔翊被吓了一跳,连连咋舌,“不是吧,你的医院里我都不能抽根烟了?那这样,出个价这医院我买了,规矩改成进门必须一支烟。” 解韫冷哼一声。 许寒微怔,他没料到,叶辞秋居然能为了赵听月,拿钱把整座医院砸下来。而且这事儿做得不声不响的,解韫知道他不奇怪,问题是乔翊什么时候这么清楚叶辞秋的动作了。 叶辞秋却只是淡淡睨了乔翊一眼,“她这里,就不行。” 乔翊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淡了几分,摊摊手表示“你牛逼,听你的”。 解韫就喜欢看乔翊吃瘪,现在连他都不敢当着叶哥的面招惹赵听月,乔翊这厮竟然还打算在赵听月的地盘抽烟。 解韫想,赵听月在就好了,替他好好骂骂解韫这混蛋。许寒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知道叶辞秋到底是充耳不闻,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向他们解释什么。 许寒的问题始终没等来回应,他不知道叶辞秋是故意充耳不闻,还是觉得他没必要同他们解释什么。 但他总归有自己的打算。 许寒没有再提,反而贴心地换了个话题,“沈家父女失踪了。” 乔翊抽不了烟,心里憋着一股躁意,随口问:“你从哪知道的?” 许寒道:“沈夫人不敢报警,动用关系私底下找人,关系找到了我家,现在半个深圳都快被她翻遍了。” “绑架?还是……被人做掉了?”解韫拧着眉问,最近他变聪明了不少,他猜,他猜哈,这事儿估计跟叶哥跑不了干系。 “还不清楚,不管是绑架还是人已经没了,沈家都完了。而且,这种事沈夫人明显找错了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许寒指的是谁,这人前不久刚帮了叶辞秋一个大忙。 解韫比其他两人都更清楚徐凛川的本事,这厮仗着手中的消息,愣是让叶哥拿到手的霍氏吐了个七七八八。 他顺着许寒揶揄的表情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叶辞秋。 被人围观的叶辞秋此刻正颇有耐心地摆弄着手中的小玩意儿,那是赵听月花了三个下午,买空了整个深圳所有线下门店的游戏盲盒,拉上阿六等人,拆了上万个盲盒拆出来的限定版游戏手办。 当时心情颇好的赵听月说,那是她在北京的一个好友,游戏玩得贼溜,最近爱上了收集某个游戏发行的游戏人物手办。 那朋友在游戏群里发出了“论订婚礼物名单”的群公告,指名点姓想要一个最新刚发行的人物手办。 赵听月捧着好不容易淘出来的手办,在一堆纸盒中坏笑,她就是要抢在朋友的正牌男友之前把礼物送到。 听到正牌男友四个字,叶辞秋掏钱出力又出人的别扭劲儿终于消散个尽。 他手中的手办,是赵听月拆开又丢到一边的上百个手办中的一个。面容精致的小女孩一身怪异的朋克服装,梳着武士头,手上扛着两把堪比身体大的西瓜刀,威风凛凛。 叶辞秋只留下了这个手办,傲娇的小女孩像极了他心中的月亮。 他听着许寒和解韫的对话,无视三人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依旧拨弄着手中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小人儿。 第99章 赵听月知道吗 解韫心里不上不下的,明显在替叶辞秋担心,语气有点急:“你帮忙了?” 许寒笑了下,看了眼一旁今天始终没有搭他话的叶辞秋,“她求到我妈那边,我总不能拦着我妈当好人。” 换句话说,他妈帮没帮是她老人家的事,他许寒管不着,他本人的立场一直摆在这。 豪门贵族背后的关系和利益错综复杂,他们这群人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要说例外,就数叶辞秋和解韫了。 一个无父无母,兄弟长辈是与他夺权争利不死不休的敌人;一个恶疾缠身,父亲再娶后成为家族心照不宣的弃子。 许寒叹了口气,他和乔翊与他俩好友相比,幸也不幸。 解韫听罢这才缓了语气,“难怪叶成风那老狐狸最近安分了不少,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他。” 他等了半晌没等到其他人的回应,抬起头,却发现许寒和乔翊怔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一旁的叶辞秋。 他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跟着那两人默默看向恍若无人的叶辞秋。 飘着淡淡玫瑰香的病房小客厅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叶辞秋用手指轻轻蹭了下女孩儿的脸,触感凉凉的。 “说完了?”他放下手办,终于舍得搭理面前三个幽幽盯着他的男人。 解韫扫了另外两个人一眼,安静地点点头。 “说完了就赶紧走,记得把慰问金打我卡上。” 三人:“……” “阿秋,北京的赵家和周家,现在不是该跟他们对上的时候。”许寒没见过他手中摆弄着的那个奇怪的小玩意儿,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女人喜欢的东西。 他们不关心网上一个所谓的“流量小花”轰动一时的退圈声明,就像他们其实并不在乎真实身份是北京赵家千金的赵听月,南方顶级权贵的千金小姐他们见多了。 他们在意的是叶老爷子接下来会怎么对付那个由他一手养大,如今屡次违背他命令打压兄弟树敌北京的叶一。 解韫没吭声,许寒说得对,他劝不了。 叶辞秋抬腕看了眼时间,再有十分钟,她就该回来了。 “为什么不能对上?”叶辞秋的目光太过清冷,“他们早就该收拾了。” 乔翊嘴角一抽,“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疯了?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她的家事,赵家人和周家人哪个不是她的亲人,你插进去能落什么好。” 乔翊的话实在不怎么好听,可却点破了许寒和解韫一直引而不发的事实。 是啊,他叶辞秋为了赵听月做到这个份上,别人领他的情吗? 乔翊实在不能理解叶辞秋这番莽撞的动作,这么多年,叶辞秋一直隐藏实力,陪着老爷子演戏,同叶成风父子斗得不相上下,如今一番雷霆手段使出去,叶修霁被废个半死,叶老爷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维系多年的平衡被打破。 如今他在叶家的局面只是表面风光,可他偏偏还要去碰叶老爷子的逆鳞,要同北京那边树敌。 许寒和解韫自然也懂这个道理,可偏偏比他们都懂的叶辞秋此刻却较上了劲。 “她是我的人,我说不行,就是她亲爹亲妈也不能在我这碰她一根头发丝。”他答应过她的,谁也不能欺负她。 他换了个姿势,脖子上已经结痂的咬痕露出来,解韫忍不住咳了一声。 乔翊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毫不惊讶的许寒,脸上写满了“我他妈没听错吧”的复杂表情。 许寒递给他一个别太激动的眼神,转头对叶辞秋说道:“所以,赵听月她知道吗?” 你做这些,跟她背后的家族针锋相对,赵听月知道吗? 叶辞秋依旧懒散地靠在那里,只是一瞬间沉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乔翊此刻由衷地感叹起来,杀伐狠绝的叶家竟然出了个情种。 解韫脸色也跟着古怪起来,他帮着恩人的女儿对付恩人的老婆,这到底算不算忘恩负义? 这个问题太深奥,解韫想不明白,但许寒的问题他比谁都清楚答案。 索性嘴上不耐烦地回怼起来:“知道又怎么样,叶哥要是对付解家,我第一个出手。” 赵听月这女人也就嘴上手上厉害,实则笨得很。 如果赵家和周家真那么在乎她,得罪萧家整死一个萧谈雨算什么,他们心知肚明她的痛苦,却视而不见。 而她一方面放不下死去的赵吹雪,一方面又做不到和养育她的赵家翻脸,只能将自己逼得进退不能,活活将自己囚成一头困兽。 这么简单的事,他看得明白,叶哥看得明白,一向聪颖的赵听月会不明白吗嘛。 解韫想,不是解家,叶哥对付的是随便是赵家还是周家,他也会第一个出手。 赵听月结束检查后回到病房,只剩一个叶辞秋还在等着她。 他见到她眼角的微红,勾起的弧度顿时压了下去。 “怎么回事?” 赵听月心中一紧,果然随手一擦还是不行。她抬手将头发勾到耳后,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布置,跟她走之前没有差别。 “没看路撞门上了。”她上下唇一碰,随口扔出一个不走心的借口。 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倾身凑近她的面容,漆黑的眸子紧紧落在她的眉眼,显然对她的说法不满意。 “阿月,你当我是解韫呢,随便骗。你要亲口说还是我找别人。” 赵听月心道你还知道你那傻老帽弟弟好骗呢,不过他说得没错,她不说,他大可以从无数个人口中问出她刚才发生的事。 叶辞秋沉郁的眼动也不动盯着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竟然狼狈地别开了眼,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微抿的红唇竟然露出几分难为情来。 叶辞秋挑了下眉,下一秒,恼羞成怒的赵听月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接了个电话。” 他的脸离她很近,耐心等着她的话,几乎是呼吸交缠的近度。 赵听月叹了口气,这厮还真是磨人,她犹豫几番,微微叹息道:“程安安打来的,她猜到萧谈雨退圈跟我有关,打电话来问我最近怎么样。” 叶辞秋点了下头,在赵听月“你满意了吗”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开口—— “程安安是谁?” 第100章 包括我 赵听月有一瞬间静默,突然笑了下:“你的公司投了她那么多部戏,你不认识她?” 叶辞秋伸手替她撩起另一侧垂落的发,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对:“我为什么要认识她?” 一个随意可以换掉的赚钱工具而已。 赵听月早就对这个圈子的利益至上有所了解,可此刻听到他轻描淡写提起自己的好友,心中霎时黯然。 “她是我的朋友。” 一个在她经历这么多事情,第一个打电话过来关心她的朋友。 “那她为什么要惹哭你?”叶辞秋表情不怎么好看,手轻轻碰了下她的眼尾。 “我什么时候哭了,都说是我自己撞的。”赵听月表情更别扭了,她打落他的手,擦过他就要往一边走。 叶辞秋跟着转身,只见赵听月掐着腰,趾高气扬地指着沙发和茶几道:“让人把这个,这个,还有只要他们碰过的,全部换新的。” 叶辞秋没想到她还真这么嫌弃许寒几人,但他压根儿不在意这些,他只在乎赵听月哭了这件事。 房门适时被敲响,叶辞秋头也没回让人进来,阿九眼观鼻鼻观心地走上前。 叶辞秋随手指了几下,“这些全都换新的。” 赵听月心下微动,他看似随手点到的物件都是她刚才指到的。 阿九点头应好,领完命令立刻去办。 门从外面被轻轻带上,对峙般的沉默充斥在面对面直视着的两人中间。 赵听月率先移开视线,面对叶辞秋的坦然,此刻她竟然前所未有的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利用所有人,心底却总是会因为一个不经意的细节而对这个世界泛起波澜。 就像她还是不想承认,她此刻有那一瞬间,突然想对叶辞秋说出一切。 “叶辞秋,”她在他克制涌动的眼眸下冷静开口,“不要把我当成解韫,儿女双全可不是你这么搞的。” 仅仅这一瞬间,已经是她对自己全部的心软,她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路上。 叶辞秋深邃幽静的眼睛直直凝望着她,让赵听月莫名觉得有点冷,或者说,她的灵魂在颤抖。 他慢慢开口:“解韫不会哭,我对他也没意思,儿女双全我以前没想过,如果你想,我全力配合。” 赵听月怔了下,她无比确信叶辞秋在那一刻看穿了她的内心,可是他依旧选择了不拆穿她。 赵听月体内涌动的躁意被他了了几句话抚平,她想起解韫大义凛然通知她的遗产分配,深觉这哥俩脑子的坑一个比一个深。 “神经病不建议生育,医生说的。” 叶辞秋笑了下,只当听不懂赵听月这是在骂他,毕竟赵听月从来没把她自己当成病人看过。 “哪个医生说的,我先让他没法生育。” 赵听月表情认真,“我说的。” 叶辞秋微微侧头,漫不经心地伸手掐了掐她白嫩的脸蛋,一时有些不舍得松手,“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辙?” 赵听月再次拍落他的手,桀骜不驯的神情分明在说“你好像真的拿我没辙欸”。 叶辞秋勾唇一笑,阴测测的表情让赵听月莫名熟悉,她立刻戒备地往后退了退身体。 “以后不要为了任何人哭,你的眼泪很贵。” 赵听月的心情终于生出几分活泛,望着男人沉沉的眉眼忍不住道:“为了你也不要吗?” 可她没想到,这个纯粹出于一时兴起的问题却让叶辞秋沉默了。 在叶辞秋的记忆里,赵听月从未为他哭过,甚至他从未见过她哭的模样,这般红了眼眶都足以让他方寸大乱。 可就在她晶莹的眸光望向他时,他倏地想起在海岛他陷入昏迷时,意识模糊中听到她并不清晰的哭声,那时他荒唐地以为那是自己梦中的记忆出现错乱。 “虽然这话我爱听,但还是算了。”他的嗓音淡薄而低沉,“你用不着为任何人哭,包括我。所以你这个朋友,实在不算称职。” 赵听月眨了下眼,她想为他前一句毫不讲理的话发笑,可又被他最后一句话惹怒。 “她称不称职我心里清楚就行,但她的投资你可得称职点。”赵听月理直气壮地为好友要资源,反正这个圈子她玩够了,索性把所有人脉和资源都留给程安安。 叶辞秋见她还有心思关心别的,知道她的心情基本已经恢复,短促地笑了下,“看来养你还要养一群人。” 还有她那个助理,她身边有太多的人让她不得闲。 赵听月深以为意,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有这个觉悟,我省心不少。” 叶辞秋侧头睨了眼她那双搭在他肩上的白皙柔荑,微眯了下眼,说实话,这些年,从来没人敢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话。 赵听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动作的意味,于是她抬起了手…… 再次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叶辞秋掀起眼皮看向眼前的一颦一笑皆是风情的女人,她面上毫无惧意,微笑回望他。 “我从来不知道,求人是这个态度求的。”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阴郁。 赵听月笑盈盈地抬起另一条胳膊,换成两手勾在他脖子后的姿势,踮着脚将精巧漂亮的脸凑近他,贴耳轻轻吹了口气,温柔道:“那么,这样呢?” 她本就生得美艳妖娆,近乎引诱般的动作间尽是妩媚,美得如同一副画中走出的妖魅,刻意压下来的嗓音又轻又软,有意无意拖着的尾音能让人酥掉骨头。 可惜她的技术太生疏。 叶辞秋呼吸一滞,可即便是这样的赵听月,也险些让他招架不住。 “阿月,”叶辞秋一把钳住她的细腰,将人猛地带向他的身体,垂眸唇角的凉意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做事要做全套,旁边就是床,外面有人守着,你觉得先从哪个姿势开始比较合适?” 赵听月从他漆黑的眼中读到了认真的阴沉,麻溜地收回手,心道她最近真是熊心豹子胆吃得不少,彻底飘了。 “我开玩笑的,不帮就不帮嘛。” 叶辞秋却不松手,似笑非笑地凝视了她半晌,这才在她的假笑面具就要挂不住时卸了力气。 第101章 私心 重获自由的赵听月一刻不敢停,也不顾上伪装淡定了,扭身就向外走,叶辞秋刚才的眼神已经将她扒光了,再不走,他的手就要开始扒她了。 越走越快,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几乎是逃一般冲了出去。 叶辞秋在她身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扯了扯嘴角,在赵听月的手推上门的前一秒突然开口:“我可以不插手,但你想好了,要不要一次次替你身边的人遮掩。” “咣”得一声巨响后,赵听月的身影完全被门挡在外面,在病房外阿六诧异的目光下仓皇离开。 赵听月没有呵退紧跟她而来的阿六,她一路逃至病房外连接走廊处的露台,足足两米高的铁栅栏将世界景光切割成巴掌大小的网格。 她停在那里,缓缓平息着因长久不运动而无法适应的紧促喘息。 阿六在她身边一米远的位置默默守着。 赵听月静默半晌,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程安安的电话。 除了因为没有她的同意而无法时常来看她的小月会经常联系她外,她的手机总是处于安静的状态。 自从萧澜铩羽而归后,她和赵家周家的一切联系在悄无声息间全都断了。 她不清楚叶辞秋到底做了什么,就连李不语和电视台的其他人,都没有联系过她。 所以当程安安的名字随着震动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赵听月足足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她猜,或许程安安和小月是唯二能联系上她的人,是因为她曾迫切而欢喜地在叶辞秋面前期待过他们两个人的到来。 程安安是这个世界上少数称得上了解她的人。 但萧谈雨和她的关系依旧不为程安安所知,所以当程安安在得知萧谈雨宣布退圈后,竟然将这件事与她联系到一起来问她时,赵听月难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程安安沉默了瞬,只道她听闻了后台化妆间的些许传闻。 赵听月更惊讶了,毕竟那天电视台后台发生的事情,在叶辞秋的强力镇压下,没有丝毫外泄的迹象,程安安远在外地,又如何会得知。 程安安这次的沉默更长了。 “虽然我不想出卖我的金主……大人,但现在没有他的允许,没人能联系你。欸……这么说,我是不是通过了你的真心好友认证?”程安安说着说着,自顾自开起玩笑来。 两天前,她发现联系不上赵听月,电话号码成了空号,微信邮件石沉大海。 诡异的是,不止她,所有人都联系不上赵听月,并且对赵听月和萧谈雨这两个毫不相关的名字讳莫如深。 与赵听月关系最近的小月和李不语对她的询问也只是回以沉默。 程安安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用尽浑身解数才从两人口中得到了零星一点关于赵听月的消息。 李不语只说了一个“叶”字。 程安安当即心知大事不妙。 小月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里周屿舟的声音比她想象中的还好听,可他说的内容却令受宠若惊的程安安浑身冰凉。 周屿舟显然知道她的身份,同时他也很熟悉清楚赵听月现在的状况。 但他对于程安安一定要亲自联系到赵听月才肯放心这个要求感到十分意外。 程安安对于他居然肯把赵听月留在叶辞秋身边表示更意外。 她还记得男人笑里带刀的冷意—— “我与月月的其他亲人一般并无二异,我们都有私心,更不幸地是,她身边的朋友也是这样,你也不例外。” 程安安怔住,她想反驳自己不是,却悲哀地发现他说得是对的。 虽然相识多年,程安安始终觉得,赵听月对待她像隔着一层雾,虽然她对别人更是隔着一堵墙。 她了解很多赵听月在外人面前赵听月讳莫如深的私密——她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北京城声名在外的周屿舟竟然是她哥哥。 可更深的东西她却不得而知——赵听月患病的原因,又为什么放着北京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做,自我放逐到深圳当个混日子的小导演。 程安安看人眼色本事修炼了这么多年,知道赵听月刻意回避,从来不多做打听。 所以两人聊天也都是浅尝辄止,更多的是一起吃喝玩乐。 程安安知道,她大可以有无数个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可在真正的关心面前,这就是私心。 周屿舟没有理会她的沉默,最终还是答应了会让她联系到赵听月,同时半是提醒半是威胁地让她不要刺激到赵听月。 一个叫阿六的女孩主动联系了她,程安安了解到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赵听月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顺利拿到了赵听月的新号码,阿六好心提醒她,只能得到赵小姐本人的同意,她才能见到她。 程安安没有提起她和周屿舟的交流,就像在以前无数细节里她无意识藏起来的私心。 在赵听月听来,她所能得知的只言片语,从而推测得以窥见的几分真相,自然都是来自叶辞秋。 “如果你确定要把我们的关系交给叶辞秋那变态来定义,那我现在就挂电话。”赵听月上下嘴唇一碰,就着程安安的话就往回怼。 程安安“啧啧”两声,“我背地里骂过的制片人不少,但叶家这位……我还真没你骂得狠。” 赵听月最了解自己好友的德行,“那是你俩压根就没接触过,等你真遇上他,他祖宗十八代不够你扎小人诅咒的。” 程安安一想也是,自己这臭脾气一发作起来,老天爷来她这都得挨两巴掌再走。 “你还别说,我经纪人都没你了解我。”程安安笑得坦然。 赵听月明白好友这通电话不会只是为了跟她插科打诨,但程安安全程乐呵呵拉着她地聊东聊西,她也难得有这般自如的感觉,索性程安安说一句她跟一句,不自觉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最后,程安安那边传来要开机的催促声,赵听月听着手机另一端程安安温柔回着“马上”。 她笑了下,这家伙也就对着她才这么率性奔放。 程安安听到了她的笑,丝毫没有被拆穿伪装的窘迫,“所以,需要我回去陪你吗?” 第102章 那她也总得救她一次 这次换到赵听月沉默了。 程安安的话题转得极快,上一秒还在同她谩骂着沙漠的狗天气,下一秒话锋一准,用一种很自然很平淡的语调抛出赵听月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 赵听月清楚程安安只是一直找不到可以自然而然提起来的机会,能忍到现在,只能说大概对方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 问题的确有点直白,但双方都不觉得有哪里不恰当。 赵听月垂眸,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骤然漾满的晦涩情绪。 “不用,你好好拍你的戏,我还撑得住。”她拒绝地也很干脆,没有找太多的理由。 她确实还撑得住。 程安安语气没变,“我当然知道你撑得住,喏,”她颇为认真地说,“但我依然认为你现在需要我。” 赵听月失笑:“所以你能在一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吗?” 程安安真的想了下,“一小时恐怕不行,三小时行吗?” 赵听月没想到她居然真得考虑了可行性,忙道:“算了……我生病的时候挺丑的,连小月我都不让她来看我了。” 程安安一愣,赵听月对于自己生病的态度向来坦诚,以前她可以当作分享天气一样说出自己的病情,现在同样能自然地讲述自己的病容。 程安安的声音有点抖,半个多小时以来她都伪装得很成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端倪。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有点像真的……” 她还没说完,一直以来还算开朗的赵听月突然开口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安安,谢谢你。” 谢谢你来关心我,谢谢你在察觉到我刻意的隐瞒后,依然选择用我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安慰我。 虽然我已无力回应。 她的语气很平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多说,可就这句突兀的谢谢让程安安的眼眶骤然湿润。 程安安的情绪像是突然泄闸的洪水,她怎么会不懂赵听月的言外之意。 赵听月说完后电话另一端倏地就没了声音,等了半晌,她正犹豫着程安安是不是被她吓到了,却突然听到听筒里传出一阵浅浅的哽咽。 “你要谢我什么呢?谢我从来不肯多问你一句你的秘密吗,谢我明知你藏着许多痛苦却只会拉着你吃喝玩乐吗?还是谢我在明确知道你的处境后到现在不敢多问你一句还好吗?” 此刻那句诚恳的谢谢像是一道咒语,令程安安所有的伪装都无法再继续下去。 她几度哽咽,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彻底明白周屿舟的话,也明白了赵听月的痛苦和疏离。 这世上接近她的人都别有所求,要么就是从未拿真心对过她。 他们都自私至极,她和周屿舟、赵听月的家人一样,他们高高挂起,冷眼旁观赵听月慢慢枯萎。 赵听月猛地僵住,她没想到程安安的情绪会突然如此激动起来。 好友的声声诘问看似是在问她,可更多的是愧疚,是将两人多年来处处留以小心的边界打破。 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苦涩到极致。 “安安……” “哎呀,好烦啊,你可不准笑话老娘。”程安安不顾形象地一把抹掉眼泪,一边带着哭腔忍不住抱怨。 赵听月的眼睛微微闪烁暗芒,嗓音不自觉低下去,嗫嚅道:“谁敢啊。” 程安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颤抖着道:“这么久,你一个人,得多难过啊。” 赵听月倏地泪如雨下。 她自年少出走,身体里时时刻刻紧绷着一根弦,这根弦在遇到赵家人和周屿舟时,会松懈几分,但随之而来的疲惫感也让她不敢过多贪恋。 后来她在挪威遇到一个可堪交付真心的好友,曾试图将自己置于安宁中片刻,可终究还是惨淡收场。 好像自赵吹雪走后,她所能触摸到的感情都是镜花水月,平静和煦的表面藏着无尽汹涌的波澜和暗潮。所以对于消失的易临声也好,叶辞秋也好,她有几分虚情假意连自己也算不清。 唯一与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她从未想过利用程安安。 也正是如此,此刻程安安袒露真情的哭泣,与赵听月而言,不亚于千斤重石骤然压顶,顷刻间令她透不过起来。 所有的想法如一团线头纠缠不清,对于真心实意如荒漠绿洲般罕见的人来讲,一颗真心捧到面前,那人不会感到惊喜,只会紧张而不知所措。 赵听月害怕程安安成为第二个heather,那个洞悉她一切而如今早已与她彻底决裂的挪威女孩。 电话两端,悲伤铺天盖地。 程安安很快就止住了啜泣,赵听月一直默默陪着她,她不知该说什么,此刻最恰当地回应便是将自己的近况一一道来,但赵听月始终没有开口,沉默的电波声早已将她的心事宣泄无疑。 程安安冷静下来,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般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她浅咳了两声,心里明白,以前自己从未想过干预赵听月的精神世界,如今几声不痛不痒的哭泣怎么可能换得对方全盘托出。 骤然打破的界限令两人都有丝丝尴尬,但程安安还是不免心疼赵听月,尽管这种心疼一文不值。 电话中远处的催促声再度响起,赵听月笑了下,“去吧,安安,别让人等久了。” 说完,她径直挂断通话。 程安安失神地望着手机壁纸上她和赵听月两人搞怪的合影,周屿舟的话还盘旋在脑海中,回顾自己和赵听月几年的相处,程安安生出一种无比强烈的预感—— 她,他们,都留不住赵听月了。 在这通电话前,程安安始终不敢相信,周屿舟和赵家竟然会同意赵听月留在深圳,甚至放任叶辞秋出现在她身边。 她没来得及问赵听月和叶辞秋现在的关系,但有些事情的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不管叶辞秋如何危险,赵听月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她选了叶辞秋,没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化妆师走上前,替她整理服装和妆容。经纪人已经跟剧组协调好档期,最近一班航班的机票订好了,明天出发。 程安安点点头,望向远处道具组准备的逼真石壁,那里尽是破壁残垣。 那她也总得救她一次,不是吗? 第103章 两道枷锁 时值深秋,闷热风浪肆无忌惮,冷调的枯意衬着瓦蓝的天空,却依旧不能缓解空气中炙热的烫意。 赵听月让人将病房隔壁的空休息室拆了,重新装修收拾成一个小型拳击场,有时吃过药精力满到无法排解充满躁意时,便拉着阿六一起练拳,只是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弱,渐渐就不爱来了。 她依旧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世界,心情好时会夸护士姐姐的酒窝真漂亮,可她更多地时候是一个人窝在床上一整天都一言不发,安静地就像叶辞秋手中精致的武士女孩手办。 一沓一沓厚厚的报告摞到叶辞秋的书桌前,赵听月的手臂被扎了密密麻麻的针眼,靠昂贵药剂维持的身体制造出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着胳膊里流向针管的贫缺。 她的两只胳膊已经找不到落针的地方,由于短时间频繁抽血的缘故,两条白皙的胳膊上布满青青紫紫的瘀斑。 阿六看着都心惊,但医生和赵听月本人都清楚,就算把她全身扎透,也不能埋针。 病情发作时,埋在身体里的针管抽出来就是最好的自杀方式,再次插进身体就是最顺手的自残工具。 赵听月服用的药物种类越来越多,每次盯着主治医生的眼睛也越来越阴鸷和沉冷。 叶辞秋依旧每次都陪着她吃药,亲眼看着她服下所有药物,有时赵听月的精神会陷入混乱状态,分不清自己是谁,也认不出身边的人。 她从不曾大喊大叫过,躁狂发作时也只是浑身发抖地缩在床角,手紧握成拳,戒备而紧绷地警惕着每一个出现在病房里的人。 在这个时候,就连医生都不敢靠近她。 只有叶辞秋一个人陪着,有时候两人在病房各据一角,一呆就是一天一夜。 治疗效果也明显,赵听月便越恐慌。 恐慌自己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之下,恐慌自己已经掌控不住计划的走向。 解韫来过几次,可叶辞秋根本顾不上见他,偶尔还会让阿九押着他去检查身体。 解韫本来想跟叶辞秋说自己坚持不住了,周屿舟那老狐狸压根儿就不是真心想合作,赵听月她老妈太顶了,他一个人扛不住对方的双重夹击。 可看到叶辞秋熬到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他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回过头继续给萧澜下猛料。 再之后,叶辞秋就不让他来了。 他在阿三和阿九那里问不出所以然,最后还是阿六一番话按住了他。 阿六说:“女孩都爱美的,boss不会让任何人见到赵小姐现在的样子。” 所以从西部奔袭而来的程安安被拦在医院外已经几天,始终都无法得见赵听月一面。 解韫沉默良久,安静的走廊反射着一股刺骨的凉,透过玻璃窗是炽热的太阳,滚热的风敲打在无情的玻璃上,里外的强烈反差令他感到诡异的不安。 解韫回头望向紧闭的房门,那里的凄冷似乎透过门缝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在踏出医院的瞬间,他忽然悲哀地意识到,他与赵听月就是上天强行施加给叶辞秋的两道毫无道理的枷锁,一个伤身,一个虐心,最后恶果都由叶辞秋来尝。 赵听月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当情绪处于抑郁和狂躁迅速切换的空白档时,她迷迷糊糊曾问过叶辞秋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叶辞秋的手紧紧攥着,阳光被整墙的明亮落地窗纱隔绝在外,他的脸忽明忽暗,眉宇间压抑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和沉郁。 她不死心,抓着他的手急迫地一遍遍重复,异常明亮的眼眸中逐渐折射出疯狂的光芒,直到确定得不到答案后,再次由暴躁转入潮湿阴暗的阴郁中去。 可转天,她再次如迷路的孩子紧紧抓着他,渴望他能带给她一丝可以重拾记忆的可能,叶辞秋摸着她的头发,沉静地回应了她。 她只是忘记了跟朋友的约定,这两天她的朋友会来看她。 叶辞秋的嗓音又低又沉,那双深邃的眸子幽深地望着她,赵听月定定看着他,那双深沉而充满野性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令她觉得熟悉的同时,心底划过一抹难言的哀伤。 清醒过来的赵听月每次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叶辞秋,他的表情还算平静,只是下颌线愈发紧绷,身上那副桀骜混不吝的架势就要维持不住了。 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叶辞秋,我不想吃药了。” 叶辞秋怔怔僵在她面前,她躺在床上,闭眼平静而淡然地说出自己的崩溃。 “月月,我知道很痛苦,可你再忍一下,再忍一下。”他的声音一低再低,最后由轻哄不自觉转向哀求。 赵听月睫毛微颤,“可是,我……好疼啊。” 她没有睁开眼睛,生怕忍不住湿润的眼眶泄露半点情绪,好像只要不睁开眼睛,她就能将这声充满目的性的喊痛拦在谎言之外。 而不是她真的隐忍不住这份痛,向他敞开了求救的心门。 唇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有什么轻轻抵在她的唇上,低沉而冷隽的声音随之响起:“觉得疼就咬住,我陪你一起疼。月月,别害怕。” 赵听月彻底愣住,反应过来放在她唇边的是他的手腕,他的腕间带着一缕陌生的檀香,赵听月心头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年头,叶辞秋竟然会信佛? 屏住呼吸听着他柔声安抚她,可她怎么会害怕呢。 英国的私人疗养院比深圳冷得厉害,药也格外的苦,针扎在手上,没被抽出来的血都跟着变冷了。那里的电击器都像生着倒刺,贴到身上能刺得心脏都跟着抽痛。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她都扛了过来,现在怎么会害怕呢。 她在国外的就诊记录就摆在他的桌子上,他却信了此刻她是真的害怕,心软下来,一向精明杀伐的人竟然主动伸出手来让她咬着解痛。 赵听月张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用力咬在他的腕间。 他的另一只手还在抚着她的脸颊,她崩溃地咬着他的手腕,蓄满泪的眼角再也坚持不住,滴滴冰凉滑入鬓角。 第104章 我比你更害怕 叶辞秋用拇指轻轻揩掉那道浅浅的泪痕,任凭她哽咽着咬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 “没事的,阿月,疼就再用力些,我会一直在的。” 赵听月卸了力气,慢慢松开他的手腕,那里赫然印着一圈深陷入血肉的青紫咬痕。 “你让我电击吧。”她轻轻开口。 那些所有他舍不得用在她身上的治疗手段,激烈但有效,她早就体会过。 叶辞秋身体一顿,却听见她似是解脱一般重复一遍,“送我去电击。” 叶辞秋一生经历过无数刺激恐怖的场面,可如今回忆起来,只有寥寥几幅场景还留在记忆中。 年少时他被解韫的母亲护在身下,驾驶座前是他的父母,三人因剧烈的撞击而四散的血肉模糊住他的眼睛,他成了那场车祸里唯一的幸存者。 后来,他一个人守在抢救室外一天一夜,冰冷的夜色浸染着他麻木的脸,他终于成功等到手术成功的解韫被送下手术台。 这大约是他以后能回忆起的第三幅场景,他爱的女人面无血色地躺在他的面前,闭目含泪,祈求他能放她去经历那番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 叶辞秋半天没说话,寂静的病房,雪白的墙,无力感将他的桀骜和自尊一寸寸敲得粉碎。 赵听月躺在那里,心里难受的要命,可依旧死扛着等一个宣判。 第一滴泪猝不及防砸到她脸上时,赵听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第二、第三滴眼泪紧接着落到她脸上,她意识到发生什么,整个人彻底愣在原地。 她茫茫然睁开了双眸,下意识去寻找他的眼睛。 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的手掌心带着压抑的凉意,轻轻掩在她的面上。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暗红,指缝处淅沥的光没能暴露他的脆弱。 赵听月能感觉到那团温热的液体在慢慢灼烧着她的皮肤,那股隐约的刺痛感终于让她清醒起来。 在无数个梦中,她一次次回头张望,又在醒来后怅然若失。而今她被剥夺视力,却终于透过那团浓郁的迷雾,看清了真实。 落泪无声,枯木逢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叶辞秋的情绪渐渐平复,床上的人依旧平静地躲在他的掌下,他为她这份难得的乖巧感到惊奇,病得这么重还不忘看眼色。 他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手移开,赵听月无意识地眯起眼,等待她的瞳孔适应明亮的光线后,视线第一眼落入那双潋滟而略带侵略性的深邃眼眸。 她尚存不多的意识开始运作,原来漂亮的人哭过会更漂亮。 “不害怕?”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沙哑,赵听月听得仔细,浅浅地摇摇头。 “害怕也没事,不丢人,我比你更害怕。” 在很长的光阴里,赵听月一直记得这句话。她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把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叶辞秋第一次为她哭的缘故吗? 答案好像是否定的。 岁月酿成诗,已经成熟强大的赵听月才找到答案。世人最爱看神的陨落,叶辞秋在某种意义上算得上神,目无一切,杀伐狠绝,好像永远坚不可摧,永远高高在上。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叶辞秋由神堕人的一面,自然便记在了心底。 有了叶辞秋的首肯,赵听月的治疗终于正式提上日程。 叶辞秋拦着解韫不让他来添乱,赵听月有样学样,令行禁止绝不许叶辞秋踏入医院半步。 叶辞秋错愕地望着她,只换来女人一句果断的最后通牒—— “你敢来,我就敢跑。” 最后只留下一个阿六陪着赵听月,她想起外面的人焦急的等待,提醒道:“赵小姐,你的朋友程安安一直在等着见你一面。” 赵听月靠在可移动病床上的床靠上,扭头望向走廊窗户外的天空,静默良久。 诊疗室的自动门缓缓打开,她收回视线,身侧的两名护士合力推着病床进入诊疗室。 阿六停在诊疗室外,在她松开病床的那一刻,听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不见了。” 赵听月在冰冷的机器上因脑部持续的电流而意识恍惚时,被拦在医院外的叶辞秋正将缠绕在手腕处的丝巾抽离。 纹身师盯着男人手腕处那个齿痕分明的牙印,听到他清磁的音色响起:“就纹这个。” 叶辞秋是纹身师的客人中看上去最矜贵的一位,他有点惊讶,原来中二病富人也会得。 他点点头,表示没问题,问道:“要什么配色?” 叶辞秋会想起赵听月腰间大片的双蛇头蝴蝶纹身,猩红色的暗调纹身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狰狞的神情极其逼真。 他简单对纹身师提出要求,纹身师默默看他一眼,很快在纸上用染料一比一复原出他想要的结果。 叶辞秋拿过纸端详了一番,显然对阿七的推荐人选还算满意。 “开始吧。” 纹身师干活很麻利,全程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叶辞秋亲眼看着那个略显滑稽的图案一点一点在自己的手腕上被复刻出来。 纹身师放下电笔,将男人的手腕完整地露出来,叶辞秋看了两秒,长时间的钝痛感令他感到麻木,他单手抽出之前的丝巾,试图缠绕成原来的状态。 他缠得很慢,一只手到底有些不便,纹身师也只是静静看着,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他见过太多为情纹身的痴人,几年后来他这洗掉的也不在少数。 纹身师目送男人走出店门,他的店开在闹市,客人基本都是靠熟人介绍,他没想到自己的客户中竟然会有人认识这种阶级与他们如隔云泥的人物。 直到男人高大贵气的身影消失在这条糟乱逼仄的小街尽头,纹身师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啧啧,真是个怪人。 从纹身店离开后,叶辞秋开车回了医院。 车在医院外成排的黧蒴锥树旁停稳,阿六在五分钟前传来的消息,赵听月已经做完第一次的电击疗程,只是麻药还没退,人还在昏睡当中。 叶辞秋摸向口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烟早就在应下赵听月后,被他扔了个干净。 他的烟瘾不算大,可此刻心底依旧生出一股难以排解的躁意。 第105章 离谱的借口 三楼的阿六和阿就站在玻璃窗户后面,视线遥遥落在医院大门旁的那条黧蒴锥柏油路上,灰黑色的pista正大剌剌地停靠在“禁停”指示牌正下方,嚣张至极。 阿九问:“boss为什么不上来?” 阿六道:“据我所知,是赵小姐不让。” 阿九表示匪夷所思,他家威武凌厉的boss会因为赵小姐的一句话就乖乖守在医院门前吗? 他再次望向那辆低调奢华的跑车,显然现实给他了狠狠一棒。 “为什么啊?”阿九心底有一万个不解,此刻四下无人,他终于忍不住向阿六问出,解少爷的母亲也救过boss,怎么解少爷就要听boss的,赵小姐救过boss,boss却要听赵小姐的? 阿六也不懂,她能够用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督促检查同伴们对boss的忠诚,但对感情这种复杂玄幻的东西向来是只闻其声。 她想了想,决定用阿三教过她的来为同伴解答这个疑惑。 “爱情使人盲目。” 阿九沉默了瞬,一言难尽地看向眼前的少女,“你以后少跟阿三接触。” 阿六对他这句话完全不当回事,几乎每个同伴都对她说过这种话,她低头看向医院外那辆安静的pista,“赵小姐还没醒,要不要让boss来看看她?” 她喜欢赵小姐,希望她能一直做那个骄傲明艳的赵小姐,可是boss看上去有点可怜。 阿九对她这副态度气不打一处来,“不用。” 阿六闻言扭头看向他,阿九面色不虞地睨她一眼,“赵小姐说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被莫名呛了一顿的阿六一阵无语,当即决定还是听阿三的,这个月给阿九多扣点绩效。 事实证明,阿六不愧是叶辞秋最忠诚的小狗腿子。 夜深人静,精疲力尽的赵听月再度陷入沉睡,负责值夜的阿九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叶辞秋。 两人相视无言,下一秒,阿九主动打开了病房门。 “boss,人已经睡了。” 踏入病房的前一瞬,叶辞秋难得看了他一眼。 虽然阿九很不想承认,但那一眼中饱含的“终于学聪明了”的惊讶之意还是让他读懂了。 阿九理直气壮地想,boss你都这么听话了,我还得向你学习呢。 叶辞秋对阿九的吐槽一无所知,他踏入赵听月的病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眉梢上挑的桃花眼。 阿九口中已经睡着的赵听月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果然让我逮到你了”的微妙表情幽幽盯着他。 叶辞秋微微一顿,旋即明白过来,自己这次太心急了。 两人遥遥相望,一个寡淡中不失妖冶之感,一个疏懒松散中尽是玩味。叶辞秋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局促,低笑一声,干脆利落道:“我错了。” 赵听月冷淡睨着他,“你违诺了,我要出院。” 叶辞秋眯起眼睛,原来她在这挖好了坑等着他呢。目光中的玩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隽的探究,看赵听月冷静缜密的反应,他怎么会还想不明白,自己竟然会到会落入这种低级圈套中。 说到底,清醒的人才会计胜一筹。 半晌他唇角一挑,露出了那久违的,略带凌厉和恶意的轻笑,赵听月看得心下一沉。 “为什么要出院?”他的话音还没落,赵听月敏锐地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响,叶辞秋靠着门,缓缓将背到身后的那只手收回,这间病房的所有门窗被他尽数锁死。 赵听月一时无语,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很简单,我说过,你来我就走……”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辞秋便径直打断,锐利的黑眸寸寸沉下,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牢牢盯着她。 赵听月顿住,如果换作其他人,或许会害怕,但可惜她现在早就没了软肋,而且她这人天生吃软不吃硬。 霎时反骨上身,她今天就是烫死也得把这口饭咽下去。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想走就走,我要出院,立刻,马上,right now!”她的气势很强,用比他更冷更沉的目光直直瞪着他。 可叶辞秋没被她这张冷脸影响到,舌尖抵了抵腮肉,喉结上下滚动,漫出一声懒怠阴测的笑意。 赵听月本以为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一点脸面都没给彼此留,叶辞秋一定会生气,如果能直接把她赶出去或者再也不管她,那就太好了。 可她还是看轻了他。 “耍花招也要玩点新鲜的,趁我还有耐心,你说原因,我考虑一下。”他的黑眸是一种很纯粹的颜色,纯粹到令赵听月看着看着,竟然恍惚生出一种他是认真在考虑她的想法的错觉。 叶辞秋当然生气,可这些都没有赵听月来得重要。她只是生病了而已,叶辞秋想,会闹脾气了,这是好事。 赵听月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叶辞秋在听到她死活要出院后居然是这个反应,但既然现在有更好的台阶下,何乐不为。 她想了想,试探道:“想家?” 叶辞秋手插兜倚着墙,漫不经心地睨着她。 赵听月懂了,这个理由确实挺烂的,说她想家还不如说她想出家。 “……小月的生日快到了,我要出院给她庆生。” 叶辞秋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想点支烟来慢慢欣赏她苦思冥想的纠结模样。 “我的床想我了,没我它睡不着。” 越来越离谱了。 可偏偏望向他的桃花眼中写满了真诚,叶辞秋垂眸打量着她,眼底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继续。”他的嗓音淡薄微沉,赵听月也知道自己现在莫名有点搞笑,不过,叶辞秋这厮比她能装,半点情绪不外露。 她清了两下嗓子,郑重道:“算了,还是瞒不过你。” 叶辞秋认真瞧着她的模样,不动声色。 “斯坦星人给我发了讯号,明天晚上我就要出发去拯救银河系。出发之前,我得先回家拿一下装备。” 空气中一瞬间的凝滞。 第106章 出院 叶辞秋不禁蹙眉,这段时间他恶补精神疾病方面的知识,知道精神分裂和妄想症还是有区别的,不过瞧着赵听月一本正经的模样,不会是病情融合了吧。 其实赵听月说完就有些后悔,但她控制不了自己,早在叶辞秋来之前,她心中就涌出一股熟悉的躁意。 叶辞秋上下扫她一眼,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放缓了语调,“不舒服了?”说着就要上前。 赵听月呵住他:“不要过来。” “我去找医生。”这段时间赵听月对任何人的靠近都无比抵触,叶辞秋不得不小心,她不让他靠近,他只能去找医生过来。 “不准去。”赵听月喊住他。 叶辞秋冷隽的眼睛直直看向她,“阿月,你想干什么?” 她咬紧了唇,倔强地摇头,“我要出院。” 叶辞秋的脚步顿住了。 “你让我出院,我要回家。”赵听月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她用力抓着被单,手指攥得不自觉发白。 她的伪装没什么杀伤力,反倒脆弱得令人心疼,叶辞秋的心底蹿起一寸躁意。 两人无声对峙着,赵听月眼底的光芒越盛,因为隐忍而发白的脸色就越惨。 “阿月,你不能这样。”叶辞秋嗓音微低。 赵听月心底漫出一丝痛意,可她不能松口,她不知道叶辞秋和医生现在到底对她的病情有几分把握,他们有没有发现赵吹雪的存在,甚至于,她的伪装还有几分像真。 “我要,出院。”她一字一句道,她必须要离开医院。 赵听月现在对他充满了抗拒,或许在她心里,自己还比不上易临声,同样是利用,前者她总还能心平气和的配合一下。 到他这里,她摆明了就是一副“利用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趣”的骄横态度。 叶辞秋十分受用赵听月娇艳鲜活的性子,但当她将这种性格极端聚集起来全部对向他的时候,他骨子里的狠戾不自觉在蠢蠢欲动。 “阿月,利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来达到你的目的完全没问题,但你得知道,”叶辞秋的嗓音低沉暗哑,“你现在还有几分把握,能完全掌控你的目的。” 赵听月的身形不自觉晃动,精致的脸布满冷汗,依旧在咬牙死扛着。 “出,院。”她用气声逼出两个字。 叶辞秋沉寂的眼底写满阴郁,“用自己威胁我,你好样的,阿月。” “我答应你,出院!明天就出院!” 赵听月倏地卸了力气,浑身的肌肉紧绷,令她呼吸想深呼一口气都艰难,眼尾染上红,直道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的发抖,却骤然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赵听月抓着叶辞秋的衣襟,紧紧对上他猩红的眼睛,断断续续道:“你答应…我的,出院,你,你不能再…说话不算……”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短短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 叶辞秋骂了句脏话,伸出手按动床头的呼叫铃,“我说话算话!我他妈就对你说话算话!” 门外的阿九听到铃响立刻冲了进来,入目便是脸色沉郁的boss圈锢着怀中颤抖不止的赵小姐,看到他进来,boss的脸又冷了几分,“你进来干嘛,医生呢!” 阿九当即转身拉开门,恰巧隔壁一直待命的医生护士涌入。 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阿九退出去,余光瞥见boss腕间缠着一条蓝色丝巾的手在轻轻颤抖,微微一顿。 直到天亮,叶辞秋才从病房出来。 收到消息的阿六赶过来,忙问阿九发生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九一问三不知,只是摇头,boss和赵小姐在病房发生了什么,他守在外面,一概不知。 阿六又问,见到赵小姐了吗,她怎么样? 阿九还是摇头,他虽然同样奉命守在这里,可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赵小姐了,刚才也只是趁乱看到了赵小姐一个侧影,侧影能看出来什么?什么也看不到。 阿六叹了口气,两人连同手下几个沉默的下属一直守在病房外,直到叶辞秋出现。 “boss,赵小姐现在……” “安排一下,今天出院。” 叶辞秋没给阿九把话说完的机会,等阿九和阿六反应过来他的命令后,两个人愣在原地。 出院? 不是才发了病吗? 在这种时候,阿六作为一个得力助手的反应堪称精准,她按下心神,“好的,boss。赵小姐出院后住在哪?” 叶辞秋抚了下腕上的丝巾,“住我那。” 阿六当即点头,表示赵小姐现在不需要人的话,她现在回去收拾一下叶辞秋的别墅。 叶辞秋点点头,对阿九说:“守好她。” 阿九微微低头,“是。” 当天,赵听月如愿可以出院,只是当听到她出院后要住到叶辞秋那里后,她罕见的沉默了。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这是底线,或者你想继续在医院住下去也可以。” 赵听月病情稳定时,是个十分聪慧会看眼色的女孩。 她攥着被单,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自己的腰狠狠一掐,晶莹的眼泪当即飙出来。 不等她哽咽着再说什么,叶辞秋阴翳凌人的架势就已经维持不住了。 于是,当阿六兴致冲冲地来向boss汇报别墅已经整理好时,就见到叶辞秋阴沉着脸,冷声让她再跑一趟。 只不过,这次是赵听月的顶层公寓。 阿六到底没觉得辛苦,反正她只是个监工,她就是突然开始好奇,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赵听月的顶层公寓实际上有三层,那套公寓本是周屿舟的房产,当初赵听月要来定居,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没住在别墅区,挑了这个档次和环境都属上乘的小区。 周屿舟怕妹妹住得太拘谨,索性将顶层的三层都买了下来,装修时将三层打通,在公寓大楼中为赵听月打造了一座“复式别墅”。 阿六找的人动作很快,但由于收拾叶辞秋的别墅时花费了太长时间,等阿六安置好赵听月堆在用一整层空间打造的衣帽间里的珠宝首饰后,天色已暗。 第107章 同居? 赵听月要出院,但病情还不稳定,去叶辞秋那里,随行的医生和护士总还有个住处可以安排。但在赵听月的小区,联系空房搬运设备,显然就麻烦多了。 阿九来问是否需要再住一晚,明早再搬。 从白天开始,叶辞秋俊美绝伦的脸上就一直布满阴鸷,闻言抬起眸,冷厉的黑眸阴恻恻地直往小沙发上脸色轻快的赵听月身上扫。 时隔许久,阿九终于见到了赵听月。 她跟他印象中的模样完全没差,只是看上去有点虚弱,有点像大病初愈的状态,他不禁想,这也没变丑啊。 boss的情绪显然极为不爽,虽然表情始终平静,但明显耐心即将告罄,可偏偏有人完全不放在眼里。 比如他面前的赵听月。 因为她顶着叶辞秋阴沉沉的目光,冲懵逼的阿九扬起一个明艳灿烂的笑。 “辛苦一下,今晚搬。”赵听月笑得勾人,可语气却完全不容置喙。 阿九心里直打转,以前看赵听月三言两语怼垮倪曼,他就觉得这位赵小姐很厉害。以前他跟阿七形容,从未见过赵听月本尊的阿七直言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今阿九确定,今天就是阿五和阿八来了,都他妈得承认赵听月有本事—— 不止干得服解少爷,连最是阴郁狠绝、不择手段的boss对上她,都只有干冷着脸任凭她折腾的份。 见叶辞秋没有反对,阿九领命离开,赵听月心满意足,托着下巴看向一旁面色不善的叶辞秋。 在别人那里,她想要个窗户,必须得闹到要一扇门的程度才能如愿。在叶辞秋这里,她想要一扇门,只要装腔作势地哭一下,哪怕他表现得再凶恶,也还是给她造了一扇精雕细琢的门。 无论如何,她得知足。 晚上十一点钟,赵听月准时动身出院。叶辞秋答应今天让她出院,差一个小时,他说到做到。 赵听月的东西不多不少,阿六带着两个人一趟就全搬上去了。 赵听月用指纹解开门锁,叶辞秋比她还快一步,第一个踏入她的客厅。 智能居家系统自动开启,水晶灯一盏盏亮起,电器开始运作,窗帘自动合闭。 叶辞秋立在玄关位置,慢慢打量着这个专属于她的空间。 看得出来装修和设计都极具特色,整体风格与她在医院病房的装饰很像。窗户上大片的水晶吊帘,从玄关蔓延至客厅尽头的波斯地毯,壁橱旁是一束盛开的水仙花。 她不在的时候,家政阿姨依旧按时按点地来打理房间,那束鲜花就是她按照赵听月的吩咐,每天一换。 中央展台摆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像,画中的少女一脸厌世感地望着镜头,灰蓝色狼尾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齐刘海下是一双迷离的桃花眼。 叶辞秋望着少女惊艳的容颜,能联想到赵听月是如何不屑地坐在那里,略显不耐地数着时间,一点一滴出现在素白的画纸上。 叶辞秋回过头,却发现赵听月在拨弄着手机,门锁传来“叮”得一声,此时中央站台背后的家居系统穿出一道冰冷的女声:【删除完毕】。 赵听月抬起头,发现叶辞秋正一动不动地揣摩着她。 赵听月耸了下肩,竟然颇有耐心地同他解释起来:“删了个指纹。”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他脚上昂贵的皮鞋,一时有些拿不准,他站在那里,是不想踩脏她的地毯吗? 弯腰从消毒鞋柜的矮凳旁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扔到他面前,“虽然我不嫌弃你,但明天家政阿姨可能会骂人,你想进去坐坐的话,就换上。” 叶辞秋垂眸瞥见那一屉的一次性拖鞋,男士女士款都有,唯独没有一双看起来像是赵听月专属的拖鞋。 她删了谁的指纹,那些男士拖鞋都是为谁准备的,叶辞秋大概猜到了。 于是他的脸色更沉冷了。 叶辞秋没有动,赵听月越过他,踢掉鞋子,光着脚踩上今天刚吸过一遍的地毯,回身看向他。 叶辞秋眉眼间的冷冽登时消散了不少。 “你不穿鞋?” 赵听月自顾自向里面走去,“我没有穿拖鞋的习惯。”她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的感觉,那些拖鞋都是为了小月和易临声准备的。 叶辞秋没有穿那双拖鞋,他脱了鞋,同赵听月一样,直接踩上地毯走进客厅。 赵听月挑眉看了他一眼,变态脸皮就是厚,这地毯除了她,还没人直接踩上去过。 叶辞秋走进客厅,环顾一周,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坐下,显得比她还自在。 “这儿太小了,你哥也舍得让你住?” 赵听月觉得好笑,不愧是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嫌弃。 不过笑归笑,他这幅态度让她不自觉暗地里松了口气。 “知道我这地儿小,容不下您这座大佛,坐坐就赶紧走吧。”她懒得应付他,目的已达成,干脆利落地下逐客令。 叶辞秋长腿随意交叠着,整个人的姿势看着慵懒又霸气。 “我说过要走吗?”叶辞秋身上最出众的就是这张英挺桀骜的脸,尤其是他勾唇一笑,称得上魅惑众生。 可此刻赵听月瞧着,心下却蹿起一股诡异的不详预感。 “你什么意思?”赖她这?同居? “阿月,釜底抽薪你玩得不错。但显然,螳螂捕蝉这一招,你还得再学学。你可以出院,我也可以住在你这里。” 赵听月脑海中“轰”得一声,他住在她这? 那她又是装疯又是卖傻要出院,图得是什么? 图得不就是离医生和叶辞秋都远点嘛。 虽然在出院前,两人做了约定,赵听月要按时吃药,做检查,甚至于让阿六等人住在她家附近,她也答应了。 但叶辞秋怎么办,赵听月不想管,就像上课老师提问时,被点中的那个一定是跟老师对眼的,她不管不问,就是害怕他赖上她。 “我要说我不同意呢?”赵听月不想同叶辞秋起冲突,她知道今天她搞得这一处已经快让他翻脸,只能不动声色地试探。 “哦,那也行,反正医院的门随时为你开着。”叶辞秋早就料到了,一副比她还气定神闲的样子。 第108章 我好中意你 赵听月霎时滞住,叶辞秋掀起眼皮睨着她,想看她又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赵听月静静看他两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蹲下去坐到地毯上,两条腿向前一伸,蹬着腿乱划了几圈,摇着头尖叫了几声。 这副架势看上去还真有点精神病的样子,幸亏叶辞秋早就熟悉赵听月真正发病的状态。 不过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她好似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坐在地上耍无赖的模样,心脏不自觉软了方寸。 他依旧懒散地坐在那里,勾着唇看她耍小性子,流畅的下颌线看着无情而邪肆,自从赵听月出事,他已经许久没有放松过片刻。 赵听月的大波浪卷发晃得有些凌乱,白皙精致的小脸被发丝遮了大半,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叶辞秋,对上他好似赖劲儿要跟她耗到底的野性,决定来点更猛的,红唇微启: “叶辞秋,你不爱我了。” 叶辞秋唇边的笑一瞬间僵在脸上,女人的话如从心田贯入灵魂的蜜糖,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你不爱我了,委屈而娇俏的声声曼语来回在他的耳边回放,纵使知道她是装的,可依旧震耳欲聋。 漆黑狭长的眼睛里划过一缕明亮而绝艳的惊讶,胸腔蓦地漫出一股浓郁的笑意,他的身体猛地蹿出,一瞬间靠近她,将人拽近他的面前。 叶辞秋笑得绝艳而吸睛,“阿月,我说过我爱你吗?” 爱这个字眼从未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叶辞秋没说过,赵听月也没问过,当初他利用萧澜将她留在身边,也从想过说出爱她,他本以为他从不需要亲口说明这个东西。 可此刻,叶辞秋不得不承认,爱这个字听起来,当真令人疯狂。 这次换成赵听月呆住了。 叶辞秋显然不打算等她的回答,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鼻子几乎要挨上,他笑了下,轻轻动作,在她唇上啄了啄。 “现在说还不晚吧?”他笑意愈深。 赵听月懵然地眨眨眼,她直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但她还是呆呆地坐着,眼前那张英挺桀骜的脸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心在狂跳,她似乎能从他身上嗅到壁橱旁的水仙花香,然后她就听到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好中意你。”性感呓哝的粤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平添几分野性。 说完,他垂眸看着她的反应,赵听月愣愣地看着他,心脏传来怦怦的心跳声。 早在机场干线上他用车强逼停她,附身替她穿上一双平底鞋,赵听月心里就产生过类似的感觉。 一种疯狂的,荒唐的,不合时宜的颤栗直达心脏。 可能是最近吃药太多了,各种治疗手段加在一起,她的反应慢了不少。 她想抬起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双手已经被他牢牢按在地毯上。 低头看去,却只瞥见他左手手腕处缠着一条蓝色的丝巾,显得有些突兀。 赵听月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出了问题,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现在的叶辞秋如此令人心动? “你没表示吗?”他的唇靠近她的脖颈,沿着脖子修长的弧度向下,却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只是温热的呼吸洒下来,引起她不自觉的颤栗。 这下赵听月终于知道慌了。 她在心底悲愤怒嚎,坏菜了,这把玩大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她只是想耍个无赖而已。 反应过来的赵听月开始慌里慌张地往外拱动身子,一边挪动一边假笑:“别别别,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叶辞秋怀着热烈的心情等啊盼啊,却没料到等来这女人竟然皮笑肉不笑地说害怕他,漾着情欲的脸慢慢沉下去。 赵听月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害怕,但这种恐惧她又不能直言,怎么说呢,她不怕跟他滚床单,她怕他以后要一直跟她滚床单。 而我爱你三个字,就是一张可以合情合理一直滚床单的通行证。 “你害怕我?”叶辞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表情明显开始不对劲。 赵听月手抽不动,只屁股往后挪了几十厘米就动弹不得了,她想说我不害怕你,但我害怕你爱我。 但显然不是激怒他的时候。 赵听月别无他法,只好换了个思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有点紧张,你知道的,被人表白都会有点不知所措的。” 叶辞秋还真不知道,他自年少起被不知多少女人明里暗里示爱过,他只觉得烦,心情不好时被人缠上,将人拖到竞技场吓一顿的坏招数都有过。 他知道这只故作紧张的小猫在骗他,他听到她说爱时,心情不知多荡漾。已经尝过情爱滋味的人,她爱不爱他,他一眼便知。 “那现在怎么办?”叶辞秋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赵听月一愣,给个坡就往下顺,“要不你先离开?” 叶辞秋气笑了。 后果就是赵听月被强势地扑在地毯上,直到两片唇瓣被亲得红肿。 最后,憋着一肚子懑气的叶辞秋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夜已深,赵听月躺在地上微微喘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绚丽的光线,叶辞秋起身,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你睡哪?” 赵听月知道自己躲不过了,闭上眼,瓮声瓮气道:“楼上。” 他们现在在三层复式的二层,下面一层是衣帽间,赵听月的卧室在顶楼。 叶辞秋将人一路抱上三楼,直接进入她的卧室。 赵听月被放在地上,大片的地毯几乎将除了厨房以外的地面全部占据,她光着脚踩上去,侧身看向身旁的男人。 其实有些事也不一定要在床上,她没想到叶辞秋居然在这种事上会如此中规中矩。 赵听月表示要先去洗个澡,叶辞秋看她一眼,点点头放行,但当赵听月进入浴室时,叶辞秋跟着走进来。 赵听月恍然大悟,原来中规中矩的是自己。 “我今天没心情,在浴室里太累了。”她说得稀疏平常,仿佛经常经历一样。 叶辞秋靠在门边,安静地看着她。 第109章 赵小姐有自己的世界 他从未要求过另一半守身如玉,赵听月叛逆出逃国外那几年,资料都在他手上,他知道她睡过不止他一个人,即便是与他重逢后,她身边也还有个易临声。 六年前匆匆一夜后,他同样没有为一个陌生女人守身的打算。 只是相对于权力,他对此并不怎么热衷,偶尔来了欲望,看情况找人解决而已。 后来,他一点一点将她装进心里,偶尔想起与她一起度过的那个荒唐的夜晚,再也生不出除她之外的人也可以的心思。 但此刻他打量着这间浴室,心情完全不受影响那是骗人的。 美人在侧,辗转难熬。 但转念想到赵听月删掉的指纹,叶辞秋盯着赵听月曼妙的身体,自己把自己说通了。 过去不重要,他能保证以后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所以,去他妈的什么易临声吧。 赵听月脱掉外衫,性感的浅紫色布料堪堪能遮住顶峰的两点敏感,腰肢上盘旋的蛇头玫瑰一半暴露在空气中,下半部分一直蔓延到裤腰里面。 叶辞秋看得眼热,呼吸也跟着心跳急促起来,但他始终没上前,一双黑眸藏尽晦涩的汹涌。 “今天不碰你,以后再满足你,洗澡用我帮你吗?”他的嗓音微沉。 听到前半句就想出口嘲讽的赵听月卡壳了,合着说半天他来这光看不吃了? “你的兴趣爱好就是看人洗澡吗?” 赵听月不信,她在叶辞秋深邃幽暗的目光下脱个精光,衣服故意扔到门口的脏衣娄里,紫色小衣看似不慎地却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脚边。 两人的视线同时定格在那片浅色上。 赵听月一时无语,看来老天爷今天是非要让她破个戒了。 叶辞秋屈身,神态自若地用食指勾起那片薄薄的衣料,随手放进脏衣娄里,抬眸看向她,“还不开始洗?” 赵听月罕见地红了脸,从刚才叶辞秋猝不及防的表白开始,她就有点晕乎,硬巴巴地挤出一声“洗”来,再不敢看他。 安装在四周的全方位淋浴自动感应,喷出的热水以舒服的力度淋在她身上。 骑虎难下说得就是现在的赵听月。 浴室里所有尖锐的物品都被阿六的人撤换掉,赵听月有点不适应,又被一个大活人注视着,也没了泡澡的兴致。 一直到赵听月洗完,叶辞秋就立在门口,全程像个门神一样欣赏美人出浴,整个人稳如老狗,起码在赵听月看来是这样。 她围上浴巾,将自己的曼妙身材遮住后,才微微缓了口气。她忍不住腹诽,感觉自己到今天才算是没了清白。 “头发是湿的,不擦一下?” 赵听月无奈地拿起毛巾,三两下裹住头发,接下来她还有很多道护肤程序要走,但她实在受不了叶辞秋像个瘟神一样守着她,果然放弃了。 虽然以前在医院,她洗澡也会有专人陪在身边,防止她自残或者自杀,但这种感觉跟叶辞秋此刻的表现完全不是一码事啊! 如果发疯的代价是这个,赵听月突然想痊愈了。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赵听月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的健忘已经很严重。 只记得叶辞秋在她吹头发的时候终于动了,他拿过吹风机,替她吹干了头发,蓝色丝巾垂在他的腕下,被暖风一吹,丝滑的布料偶尔轻柔划过头发轻轻抚到她的脸。 似有若无的柔软触感撩拨得她心里生出难耐,心痒痒的。 赵听月盯着掩在那抹蓝色下的精瘦手腕,忍不住好奇,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呢。 叶辞秋大约是第一次干这种服侍人的活,手拉着头发扯疼了她好几次。赵听月没有喊疼,透过湿发的空隙,她用平静复杂的目光一寸寸描绘他的脸。 再后面,她决定闭上眼,靠在陷进半个身体的沙发上,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没意识。 但她知道,叶辞秋一直守在她身边。 第二天,阿六准时叫醒了她,医生已经在等着给她进行例行的日查。 几次电击疗法还是有用的,叶辞秋同意她出院后,医院给她制定了一套保守治疗的方法,效果肯定没有在医院集中诊疗来的快,战线拉得也长,好处就是不用像关禁闭一样呆在医院里。 她要出院,后续治疗难度升级所需要的资金支持,常人根本无力承担。 赵听月想,叶辞秋会同意她出院,或许也是因为医生能给出这样一套治疗办法来,不然凭自己那些小招数,在他面前只能当笑料讲出来。 叶辞秋不知道去了哪,赵听月一想到昨晚上发生的事,心里直发毛,自己是鬼迷心窍,竟然想着再跟叶辞秋睡一次。 一连三天,叶辞秋都没有出现,赵听月的表现一如既往,甚至状态比在医院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天照例送走医生后,一旁的阿六冷不丁开口:“赵小姐,我要走了。” 赵听月一顿,笑了下:“去哪?” 阿六望着赵听月那双妖冶多情的桃花眼,那是她见过最漂亮最风情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的眉梢漾着无尽明艳。 可阿六知道,这双眼睛里从未将任何人、任何事装进去。 赵小姐有自己的世界。 阿六坦诚道:“回岛上,阿七和阿八要回来了,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她没说还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说。 赵听月也没问,说实话,她连阿七和阿八是哪号人物都不晓得,记忆里她曾问过,但她不记得阿六是如何回答她的了。 这段时间赵听月已经习惯了有阿六陪在她身边,这个对叶辞秋一片忠心的小姑娘,待她报以同样的坦诚而贴心,就算知道她是为了叶辞秋来看住她的,可两人凑在一起,总归是赵听月依赖她的时候更多。 赵听月没有挽留,“什么时候走?” 阿六道:“下午,待会会有人来接替我。” 赵听月心底微微恍惚,这么快啊,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用表情和眼睛说谎。 第110章 我好像又生病了 “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赵听月静静望着阿六,从禁锢已久的心底罕见地分出来半点温情,“还记得我教你的拳法吗?” 阿六点点头,其实阿三和阿九教过她不少攻守招式,他们几个跟着叶辞秋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半点防身之数,只是当初她为了迎合赵听月,半点不曾暴露过。 赵听月没有再说话,她坐在阿六搬来的摇椅上,面朝落地窗遥遥望着一成不变的天空。 天色无光,如湖底投影。 “阿六,他去哪了?” 阿六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赵听月口中的他是谁后,不免诧异,这是阿六与赵听月相处这么久,她第一次主动问起叶辞秋的行踪。 震惊之余还是老实回道:“boss回叶家了。” 赵听月又问:“我在医院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什么了?” 阿六沉默,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笼统,而信息又过多,她思索片刻才慢慢开口:“周先生和boss封杀了萧谈雨,电视台那边已经处理好,只是,赵家的人一直在尝试联系您。”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就在阿六想要开口表示离开时,坐在落地窗前的女人终于又说道:“这里呢?” 她的语气很平静很克制,但阿六却意外地懂她在问什么。 “boss最近过得很难。北京那边向叶家施压,叶老爷子最近要对boss动手了,解少爷没能挡住萧总的攻势。不过也有好消息,叶修霁倒台,沈家大乱。” 赵听月抬头望天,阿六的话她只听懂了前半句,关于后面提到的人,记忆早已全无。 第十三年秋,她还活着。 这次阿六没能等来赵听月再次开口,护士临时过来接班,在她离开前,赵听月转过头出声喊住她。 “阿六,不要找人来了。叶辞秋要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阿六深深望了她一眼,点头离开。哪怕她知道,boss现在根本来不了见赵听月。 阿六离开后,赵听月一个人在窗边待了许久。护士始终没有上前,自然也看不到她眼底的光,寂暗、涌动、最终再度熄灭。 赵听月扯了扯嘴角,眼尾的风情化为苦涩,叶辞秋现在很难,连他的下属都承认了。 可她却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夜幕下的高楼灯火星点,这间房子没有任何人到访。 那个想来呼风唤雨的人,想必真的被绊住了。 赵听月在窗前坐到晚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不少叶辞秋的人,那些本应该现在守在叶辞秋身边的人,如今却守在她身边浪费时间。 十多年前她能从周屿舟的监视下逃走一次,如今照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尽责的护士走上前递来一杯水,却在转身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意识陷入彻底的黑暗前,护士看清了那位一直安静听话的赵小姐的脸,她的眼底藏着浓郁的冷漠,她的声音遥远而冰冷: “跟他说,别找我。” 护士没来得及反应,最后一丝意识消失。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辰光大亮,医生和几名黑衣劲装的男人在等待着她的苏醒,护士慢慢清醒过来,颈部的刺痛倏地让她想起昨晚她弯腰时,后颈传来的一阵剧痛,以及女人冰凉的目光。 护士心中大骇,哆嗦着将女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复述了一遍。 为首的男人脸色变了又变,抬脚想踹向一旁的摇椅,嘴角几度抽搐,还是放下了脚,一口气哽在那里不上不下,最终爆出一句粗旷的脏话。 惊慌失措的护士被人搀下去。 直到她人离开房门,阿九才道:“解少,要通知boss吗?” 解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环顾四周,甩着脸大步向外走,“先找人!” 深秋,北京,墓园。 一身黑衣的女人孤身立在墓碑前,碑上照片上的女孩同她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女孩的笑容是她学不来的天真烂漫。 碑前整齐地摆放着一束白色洋桔梗,赵听月低头凝望着女孩的面容,一滴泪倏地落到白色花瓣上,泪珠颤了颤,最终滑落不见。 今天是中秋前一天,坐落在庄园山坡上的墓碑迎着霞光,几米外柳湖岸边的树叶已成枯黄,秋意伤人。 这是她特意为赵吹雪挑选的沉睡之地,春夏芳菲,可惜每次她来时,都是这片园区最寂寥的时候。 赵听月慢慢坐下,伸手摸了下照片里女孩稚嫩的脸,怎么办,她好像快忘记赵吹雪的声音了。 年少时突如其来的心灵感应已经消失了十几年,她忘记太多东西了。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明天人多,不来看你了。” 漫山遍野的黄在此刻都成了沉默的点缀,赵听月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沉默,她突然笑了下,“哥。” 周屿舟喉结微动,寂然地回了个“我在”。 赵听月眼眶突然就红了,强忍着喉间弥漫开来的酸涩开口,“我好像又生病了。” 周屿舟声音又沉了几度:“我知道。” 这些天,叶辞秋虽然始终不肯跟他透露半点关于赵听月的病情,可周屿舟找人调查时,他也不曾故意隐瞒。 看着桌上的照片,那个除了长相与赵听月没有半分相似的女孩,那个事实上已经死去多年的女孩,正温婉明媚地坐在咖啡厅里,周屿舟第一次产生了崩溃的感觉。 赵听月故作娇气道:“都不知道主动关心一下我吗?小心我跟姑姑告状。” 周屿舟声音微低,沉默两秒道,“当哥哥的无能,救不了自己的妹妹,也没办法成为你的依靠,所以只能等着,等到这通电话。” 何止是他,就连赵家的所有人,包括赵昕在内都在拼命联系赵听月,不过都被他拦住了。 既然大家都做不到月月想要的,那就不要再把她拉入痛苦的牢笼中,更何况,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赵听月身体里存在着赵吹雪的人格。 他拿不准一心想要一个继承人的赵世宾会做出什么,更拿不准孪生姐妹中明显更喜欢赵吹雪的萧澜会做出什么。 让赵听月自由,让她拥有新生的机会,周屿舟只能豪赌一把。 第111章 唯独他,你们不能动 赌叶辞秋能将他的妹妹拉出泥潭,赌他能为了赵听月对上整个赵家。而他能做的,就是替赵听月铺好一切后路。 赵听月的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眼前孪生姐姐的照片。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世上最爱的两个人,一个在她眼前,被烧成灰的身体葬于一米之下;一个在她耳边,时至今日终于意识到与她隔着数不清的距离。 周屿舟听着手机里妹妹崩溃的哭声,紧紧闭上眼,吸进肺里的空气仿佛带着刺,扎得他痛不欲生。 良久后,赵听月止住了哭声,她直直望着碑上赵吹雪被永远定格的笑脸,声音沉定,一字一句道出今天的重点—— “哥,你帮我带句话吧。” “月月!”周屿舟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家妹子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他猝然喝止,但还是没能阻止赵听月接下来的话—— “从今天开始,赵家和周家不能再对他出手。” 手机两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周屿舟缓缓开口:“月月,你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吗?”话里话外充满警告,你要站在家族的对立面,帮着一个外人来对付家里人吗? 赵听月垂下眼,动了动唇瓣,“我知道。我说了,无论是赵家还是周家,亦或是萧家,从现在开始,谁出手对付他,就是对付我。哥,你知道的,我这人成不了事,但坏事还蛮在手的。” 周屿舟似乎有些惊讶,他这个妹妹虽然在外嚣张骄横,可面对家里人向来是会变着花样的撒娇任性还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其中最数赵奶奶和赵昕最吃她这一套。 当然了,收拾烂摊子这种苦差事一般都是周屿舟出马,所以赵听月对他虽然不说用十分的力哄着,但七八分总算的。 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赵听月会用一种笃定而坚决的口吻警告他,不许对另一个野男人下手。 新奇陌生,又让人无端生出一身怒火。 周屿舟压下脾气短促地笑了下,“叶辞秋现在就这个出息了,竟然让你来说这些?” 周屿舟与叶辞秋打交道这半年来,深知对方是个桀骜不驯、城府深有心机的狠人,这样浑不吝的脾气秉性,哪里会忍得了自己的女人在外替他求人。 “他管不到我,我也管不到他,我只管赵家。”赵听月始终如一地坚定,淡声说道,“哥,你算计任何人我都会帮忙,唯独他,你们不能动。” 周屿舟瞬间来了气,“若我便要动呢?” “哥,不要再骗我了。你跟他到底达成了什么目的我不想了解,明码标价的戏份我也不想再继续看下去。我只要你把我的话带回去,有我在,谁也不能动他。” 见周屿舟恼火,赵听月索性把话都摆到明面上,她没心思再去猜周屿舟在里面扮演了几重角色,总之不会心甘情愿地帮叶辞秋就是了。 良久,周屿舟叹息一声,当初他暗示叶辞秋向萧谈雨出手,自己会在后方打配合。至于赵听月,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起瞒着她,可没想到原来她早就知道。 “月月,你不会不清楚,赵家现在谁说了算。”如果你想,赵家下一个话事人会是你。 “你做得到的,哥。” 周屿舟沉默了,他想起来很多事,年少时的赵听月就不服管教,比起沉默的父亲和强势的母亲,她更依赖那个只比自己早出生两分钟的少女,在女孩嚣张跋扈的少年时期,只有另一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女孩的话才能让她老实几分。 如今他们又如何拦得住她的脚步? 其实像他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料到今天这个局面,毕竟赵吹雪已经走了十三年了,只是他还是想把结局拉到他预设的轨道上。 “为什么?”他问。 “我欠了他的,他不该为我走到这一步。” 周屿舟在心底叹了口气,这辈子能入赵听月眼的人没几个,偏偏最乱她心神的那个人是叶辞秋。 他终于妥协,“你应该明白,叶家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叶辞秋搞废了叶修霁,叶家不会再把唯一一个能挑大梁的踢出局,他不会有事的。” 赵听月声音依旧沙哑地不行,“叶家我管不了,我只要你一句话。”这是无论如何都要他松手了。 赵听月这辈子只求过他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杀害赵吹雪的凶手,一件就是现在,求他给叶辞秋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以想见他有多生气。 以前的周屿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种自损八百的要求的,可被赵听月先前那么一顿大哭,他就算再精明,还是免不了跟着心乱。 周屿舟在心里暗骂,叶辞秋这厮骗走他妹子不说,如今还把人哄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槽牙磨了又磨,他放出狠话,“你跟叶辞秋说,如果护不好你,就趁早滚蛋!” 这是答应了。 赵听月一只手捂着眼睛道:“谢谢哥哥。还有,对不起。” 周屿舟眼底划过一丝痛楚,到底还是心疼她,“月月,爱人之前先爱己,你要学会爱自己,不要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说到底,是我们亏欠你。 “还有,生日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等你治好病,回北京来拿。” 最后,周屿舟叹息一声,“你放心,北京这边有我在,不会出问题的。” 电话挂断,赵听月将头埋入臂弯,给了自己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一过,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那张明净俏丽的笑脸,裹紧身上的风衣,转身决然地离开。 同一时间,阿四将赵听月突然在公寓消失和北京赵家收手的消息一并传达到叶宅某个昏暗幽静的地下会议室中。 【赵小姐的手机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北京。】 阿四的消息很简洁,但从赵听月一个人能顺利在他们的监视下逃脱地无影无踪,再到北京那边突然放弃进攻。 赵听月的家族夺人的计划已经摆在明面上,而把他支开给赵听月留出机会的,是叶家。 叶辞秋在看到赵听月留下的那句“别找我”时,抬腿一脚踹翻了旁边足足两百斤重的雕花攒金屏风。 第112章 公主 叶辞秋抬头看向坐在首位的叶老爷子,在叶家众人惊诧恐惧地目光下冷笑一声。 “三天都没搞出什么新花样,爷爷,人不服老不行,我看这个位置,该换个人坐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叶老爷子半眯着眼,威严的声音响彻在场每个人的耳边:“叶一,要夺权,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实力。” 叶辞秋抬手按了一下腕间的咬痕纹身,“夺权算不上,只是想给您一个安享的晚年。”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从外被猛地撞开,以阿三为首,一排黑衣劲装快速进入会议室后占据入口,呈一字排开,手中架着的漆黑武器正对上出叶辞秋以外的每一个人。 阿三一脸平静:“boss,整个叶宅已经覆盖完毕,随时可以开始清理计划。” 众人大惊失色,眼前的阵势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是想从叶辞秋手中多分点肉点吃,但这不代表他们想把命搭上留着等别人烧给自己! 叶辞秋起身,在数十道炽热的目光下坦然向外走去。 “叶一!”叶老爷子横眉怒目,厉声呵住他。 叶辞秋最后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坐在首位那位正处于耄耋之年的老人,他蛰伏半生,陪他演了半辈子的戏,演到最后丢了赵听月。 叶辞秋终于疯了。 他做了一个没人料到的动作,他从阿三的腰间抽出一把柯尔特,子弹上膛,漆黑的枪口顶上一旁已经噤若寒蝉的男人的脑袋。 “大哥!别杀我啊!我可是你弟弟!爷爷,爸,救我!”叶五脖子僵直,崩溃地向前方的叶三叔和叶老爷子求救。 叶三叔已经慌的乱了阵脚,嘴唇翕和,哆嗦不出半个字来。 叶辞秋弯起唇角,“这位堂弟,你二哥的手臂就是被相同的子弹废掉的,你要替爷爷试一下嘛?” 一旁的叶成风血色尽失,恶狠狠地盯着叶辞秋。 叶老爷子怒不可遏,厉声质问叶辞秋到底想干嘛。 叶辞秋扣下扳机,子弹贯穿叶五的手臂,紧接着第二下击穿右腿,撕心裂肺地惨叫响彻整个会议室。 在场的叶家人没人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开枪,霎时间乱成一团。 在几个年轻的叶家后生惊恐地向后逃窜时,叶辞秋的枪口又对准了叶三叔的小儿子,几声枪响之后又添一道崭新的惨叫声。 慌乱推搡的人影也没能干扰到他的精湛枪法,叶三叔的两个儿子无一幸免,手脚各一个窟窿,血迹很快染红他们身下的地板,沿着纹路蔓延开来。 叶辞秋举起柯尔特,枪口向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躲在一边,明显被吓破胆的叔叔兄弟们。 手枪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他阴郁沉冷的目光最后停在为首的叶老爷子的脸上。 “一次换一脉,我还有两个叔叔,爷爷,你还有两次失败的机会。” 面色惨白的叶老四和他的三个儿子对视一眼,纷纷惊恐地表示这一切都跟他们无关。 叶成风站在已经吓破胆的小儿子身后,对方还在强装镇定地掩护着他,叶成风动也不动,面色阴沉而紧张地盯着叶辞秋手中漆黑的枪口。 叶老爷子被这群胆小怯懦的子孙气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辞秋在他的地盘上,扬长而去。 叶辞秋甫一离开,阿三打了个手势,一队人有条不紊地消失在弥漫着浓郁血腥味和凄惨嘶吼的会议室。 叶成风一把推开那个向来不受他重视的小儿子,一想到自己最为器重的继承人如今变成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人,往日埋在心底打算带进棺材里的秘密此刻化作一缕剧毒无比的念头,牢牢占据他的理智。 他走向了自己的父亲,他知道,经过这一次,这位赐予他所有阴险和狠辣手段的老父亲,决计不会再留着叶辞秋这头能吃人的小崽子了。 叶辞秋出来叶宅,给赵听月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手机关机。 他给赵听月发微信,在赵听月住院的第一天,他软磨硬迫让赵听月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这次发出的消息没有红色感叹号,像之前一样,他发的每条消息,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她早就切断了一切社交活动,所以看不到他的头像换成了一副少女油画图,叶辞秋看着聊天框里自己那个小小的头像,少女桀骜不驯的脸不甚清明。 他挥手摆退追上来的阿三,一个干脆利落的抬腿动作跳进跑车,一秒加速至百米的凶悍速度将野性的声浪都抛到灰尘里。 叶辞秋一路狂飙,一个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十分钟,私人飞机已经就位,目的地是北京。 他要去找赵听月,他想知道,她在这场出逃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还要把她带回来,医生说她的病该死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完全治愈,他不信,他有一辈子的时间陪她耗。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瞬,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亮起,解韫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哥!找到了!赵听月就在机场!” 叶辞秋的呼吸停滞一瞬,微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哪个机场?” “宝安!阿四说她的手机信号现在就出现在宝安机场!”解韫越说越激动,他已经带着阿九等人往机场赶了。 “让阿四继续盯紧了。” 叶辞秋挂断电话,心头倏地涌出一股浓重的疲倦感,从得知她消失那一刻起就绷紧了的那根弦已经被拉伸到极致,再经不起一点冲击。 下一刻,已经在跑道滑行的飞机在下个岔口突然变道。 叶辞秋根据手机中的信号追到国内到达大厅,一直走到vip出口附近,偌大的大厅被接机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手机信号一直没动,叶辞秋环顾四周搜寻片刻,都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这可能又是她想引开他的一个圈套,叶辞秋沉寂的眼底写满阴郁,就在他转身的一刻,手机叮地一声。 【公主】两个字大咧咧地跃入视线,叶辞秋顿在原地。 第113章 前奏 “叶辞秋,你带我回家吧。” “叶辞秋,你带我回家吧。” 近在耳边的手机听筒里与身后几乎同时传来两道相似的声音,他转过身,赵听月立在人来人往的匆忙潮流后,人流将两人的目光剪碎又缝合。 赵听月弯起唇,隔着两米的距离,重复一遍:“带我回家吧。” 叶辞秋周身的戾气骤了又散,眼底的情绪几经变换,脸上故作野性的表情终于变淡。 赵听月几步向前,在叶辞秋冷静又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来到他面前,他的目光极冷,可却又一刻不肯停地死死跟着她。 赵听月笑了下,冲他伸出双臂,做了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叶辞秋没让她失望,他的力气不小,带着积攒已久的怨气,导致她被猛地拽进他怀里时,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确实也没让她失望过,从前到现在,他向她走了一百零一步,刚好弥补了她退后的那一步。 赵听月被牢牢禁锢在他充满凉意的怀中,她在自己身前划了一道沟壑,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垮了过来。 没等她喊痛,后颈被人捏住,被迫轻扬起头,头顶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赵听月!我是不是把你惯毁了?” 赵听月鼻尖一酸,老实窝在他怀里,答:“是。所以还打算继续惯下去吗?” 叶辞秋垂眸仔细端详着赵听月,她的眸光很亮,鸭羽般的睫毛微染着分毫湿润,本就惊艳绝伦的容颜,褪去以往刻意伪装的倔强和骄横,显出几分柔软和眷恋的神情来。 像极了那个令他下意识排斥的赵吹雪人格。 叶辞秋却看得失神,大手牢牢牵住她的腰,“不是要跑吗,还问我这个做什么?跑也没关系,我会把你抓回来。” 赵听月猜得到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抓到她,关起来。关起来后呢,赵听月想,他肯定会把自己押到医院,直到自己治好病为止。 “不跑了。”赵听月喟叹一声,或许是机场的灯光太过透亮,让她从未动摇过的念头开始崩塌,她逃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有人拉住了她。 在她离开墓园前,照例来到保安室将自己的到访记录和监控删除,顺便询问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过。 她如平常一般麻木地等着保安那句寡淡的“没有”。 可保安却道:“有。” 赵听月错愕地抬起头。 保安调出监控,屏幕上出现两张照片,炽热午后,摄像头精准拍下了男人那张英挺桀骜的脸,一张是他刚从车上下来的抓拍,第二张是他已经发现摄像头的存在,深邃的眼眸直直望过来。 保安又调出一段视频,男人立在墓碑下沉默良久。 赵听月默默看向左上角的时间,是他深夜厚着脸皮跑到赵家要找她谈恋爱那天,原来有那么早吗,他就已经知晓一切了。 她看着屏幕,心中涌出一股奇异而酸涩的感觉,他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这么久都没问过她一次呢? 自从决定用自己换回赵吹雪后,她对于情感的把控已经到了可以称得上精准的程度。 第一次是她发觉到家里不对劲,通过监控看到梦游的自己正无意识地扮演着自己无比想念的赵吹雪,她捂着嘴又哭又笑。 后来就是第二次,第三次,数不清有多少次。 为了让赵吹雪有一个完美的出现空间,她打算出国,像之前一样躲起来。 可易临声也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 他没有任何表示,他抽了一夜的烟,出来后很平静地告诉她,她只是最近太累了。 赵听月点点头,她确实累了。 久病成医的她开始用感情算计起一切,家人以为她叛逆,哥哥对她心存愧疚,奶奶心疼她,于是她顺利留在远离所有旧人旧事的深圳。 易临声开的药,她闭着眼全部吞下。 后来,易临声开始不满意只能在夜晚出现的赵吹雪,他开始对她催眠。 自然的,生活中的漏洞越来越明显。 她佯装不知的配合,抓住易临声想要姐姐回来的心理,或许对方不止一次察觉到她的异常,可她的演技越来越好。 于是此后,她无视自已意识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后,手机里突然冒出来的消费账单以及名下突然多出来的房产,偶尔自称基金会给她拨来的电话也被她面无表情的挂断。 那个“她”一直很小心,直到赵听月发现自己的家里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她”不小心留下的东西。 一开始是各种不起眼的物品,后来是首饰包包。 那是赵听月那几年最开心也是最担心的时刻,开心于自己的死亡,忧愁事情会败于赵家的发现。 只是忧也好,喜也罢,皆是黎明来临前的篝火,终要归于湮灭。 她开始铺赵吹雪回归后的路。 叶辞秋是最猝不及防的意外,她只敢在此时才肯承认自己动过心。 可眼见秘密即将被发现时,她还是毫不犹豫得选择利用他。 她就像是个窝在黑暗中被逼的阴谋者,躺在医院里的每一天,她已经将出逃计划在心中推算千万遍。 在“赵听月”即将从世界上消失的最后几个小时,她终究是允许自己除了一些计划外的披露。 打给周屿舟的那个电话,是她对叶辞秋所有亏欠的弥补。 可此刻看着屏幕里叶辞秋立在赵吹雪墓碑前的挺拔身姿,赵听月知道自己必须要立刻离开,但她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的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突然,监控里的男人倏地笑了下,他轻轻说了句什么,可声音太小了,赵听月将声音放到最大也听不清。 叶辞秋却在此时有了动作。 他从怀中抽出一叠a4纸,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体,他拿掉页端的别针,抽出第一张。 赵听月怔怔望着屏幕中男人,他的动作看起来很娴熟,一张平整的纸在他手中很快被折成一个千纸鹤。 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那叠纸全部叠成纸鹤,散落的白鹤堆满在墓碑前,绕着中央的女孩照片围成一圈。 直至深夜,他离开墓园,最后望了一眼摄像头,夜幕下他的脸不甚清楚,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晦涩深沉,仿佛透过时间直直看向现在的她。 第114章 暗号 保安说,那人离开前,交代他们下次赵听月来时,将东西交给她。 赵听月有些愣神,屏幕中的画面显示一脸疑惑的保安在目送叶辞秋离开后,寻到赵吹雪墓前巡视。 几十个纸鹤被保安用纸箱收集起来,此刻放在了她面前。 赵听月咬紧下唇,沉默着看着那些被保存完好的千纸鹤良久。 寂寥的风吹落一地枯黄,保安室里安静的不像话。 保安将纸鹤找出来后,便离开了。 赵听月拿起最上方的纸鹤,他折得很用心,将有字的那面折在里面,纸鹤的白色翅膀纯洁无瑕。 她轻轻将纸鹤拆开,里面黑墨打印的字体露出来,只寥寥几眼,她就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 她的病情诊断书被他一页一页亲手折成了纸鹤。 鬼使神差地,她将皱皱巴巴的纸翻过来,意外的看到了那行龙飞凤舞的笔迹。 【希望我的月亮,开心顺遂,无忧无灾,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他的字镌刻张扬,一如他桀骜邪肆的性格,她在想,他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句话的,明明是如此虔诚的一句话,却被他的字带出一股张狂恣意的感觉。 赵听月用颤抖的手将所有纸鹤拆开,并不好看的纸一张张落在她身边,每张诊断报告的后面都写着一行字。 【赵听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也最蠢,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听月捂着眼睛,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是最好的呢,她看他才是最蠢的。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整理了很多东西,可这些都不如见你一面重要。】 可惜,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弘法寺的佛说烦恼皆由心生,我让他滚蛋,看来过几天还得再去求求他老人家。】 难怪她偶尔会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檀香,也不知他是如何厚着脸皮登上苦海的。 【别害怕,我至死暴烈地爱你。】 赵听月心一颤,一滴泪猝不及防砸在“爱”字上,笔墨被晕开在浑圆的泪珠中。 【……】 【我害怕你 心碎没人 帮你擦眼泪 】 最后一张的留言是周杰伦《暗号》的歌词 ,他没有写全的下一句,是他留下的暗号—— \/\/别离开身边 拥有你我的世界才能完美\/\/ 赵听月攥着褶皱的纸,愣在原地。 她终于从男人怼天怼地的自言自语中瞥见了一丝罕见而奇妙的溃败和怯意。他似乎算准了一切,在深圳将她牢牢绑在身边,就连如今她的出逃,也留了一手准备。 他在赌,赌她消失之前会再来看赵吹雪一眼。 他在隐秘的时光里埋下最后一道防线,等着日后的她撞上门来,企图用这个东西拖住她最后一步。 中秋节前一天,北京傍晚六点时分,庄园墓区的晚霞绚烂飘逸,像仙子随手打翻的一盒染料,粉红色云彩铺天盖地轰炸在赵听月的脑袋。 头晕目眩,心若翩鸿。 赵听月又哭又笑,她从前只骂他变态,也承认他太过强大,手段狠绝,心思深沉。 可在这一刻,她还是他缜密深沉的心思惊到了。 那还跑吗? 不跑了。 赵听月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她能幸运地钻一次空子,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现在肯定气疯了。 她躲不过这种直击她所有防线的手段。 赵听月目送飞机消失在天际,二十个小时后,它会降落在她为自己准备的秘密花园之地,那个空座承载着她过往最坚不可摧的决心。 赵听月尝试问意识中的“她”,现在放弃是不是不值得,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自由明明近在咫尺。 沉睡的人格没有任何回答,赵听月却觉得心头一阵轻松,似乎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的沉重负担被人轻轻松开。 她连夜飞回了深圳,手机开机后,她知道他会很快追过来,他的身边有太多厉害的人。 他的怀抱很紧,紧到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此刻被他禁锢在怀中,赵听月说出那句“不跑了”之后,心下一片迷茫。 叶辞秋垂眸打量着她略显凄惨的神情,冷笑一声。 “赵听月,我再信你的,我是你孙子。” 赵听月此刻还不知道,叶辞秋是个能把数十架加特林抵在自己爷爷额头上的好大孙,所以她对这句半是威胁半是无奈的狠话只觉得幼稚且好笑。 约莫是被她这次天衣无缝的出逃给气急了,叶辞秋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不自觉追着声源望向他们,赵听月从他的怀里艰难露出脸来,假笑着示意一切ok。 等到解韫等人急冲冲赶到机场时,只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叶辞秋单手扛着女人,撞开解韫将赵听月丢进副驾驶,脸色沉冷地坐进驾驶座,一脚油门轰出去,连个眼光都没瞥给解韫一眼。 阿九等人跟在解韫后面,眼看缺心眼的解韫急着往上凑,一把将人拦下。 解韫急得大叫,“你们拉我干嘛,万一他俩打起来怎么办?!” 阿九一本正经,用脸说话,确实有可能会打起来,但那种打法显然你是万万不能加入进去的。 解韫气不打一处来,瞅着阿九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刚要发作,突然脑子转了个弯儿,心灵福至,脸色涨红,低声骂了一句,“操!” 紧接着,他扭头吩咐阿九联系阿三,保证接下来这段时间谁也不许去打扰他叶哥。 阿三正在处理叶家的善后,突然接到这个命令,一时摸不着头脑。 解韫抢过阿九的手机,沉着脸正色道:“阿三,我要有小侄女了。” 阿三\\u0026阿九\\u0026其他人:“……” 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尤其是远在海岛的阿六。 她刚离开,赵小姐就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下消失,没等她想明白,赵小姐又一个人跑了回来。 如果不是押解沈家父女的任务还在,她巴不得立刻飞回去。 但有人比她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辞秋一路将车飚得飞快,赵听月缩在副驾驶上默默调整姿势来抵消车子猛然加速时的巨大推背感。 第115章 月光 赵听月偶尔转头观察他的神情,他目视前方,手扶着方向盘肆意操纵着,转弯时的动作极其熟练,他甚至都不去特意减速,只靠技术将这趟归程飚得惊险万分。 “你还有五分钟,想好怎么跟我解释。”叶辞秋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眯着眼猛打方向盘,竟是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赵听月望他一眼,淡淡地“哦”了一声。 她这副模样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的无所畏惧了,叶辞秋侧首,他的面容平静,只是望过来的那一眼实在令人胆寒,里面饱含阴郁和冷冽的意味。 赵听月完整地接收了这个眼神,心道你看老子干嘛,信不信老子立刻反悔。 但她很快转过头,只当没看见:“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开慢一点,我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跟你慢慢……聊。” 嚓—— 一阵刺耳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轮胎擦着地面划出一道数十米长的黑印,车内的赵听月猝不及防一个俯冲,随后立刻被安全带猛地带回,身子重重砸到靠背上。 只是还没等她从这场剧烈的冲击中反应过来,下颌突然猛人钳住,安全带被扯开,天旋地转间她的身体倏地腾空,等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叶辞秋掐着腰,按坐在他的腿上。 他迫使她抬起头,目光恰好与她平视,黑色双眸漾着她看不分明的韫色,沉冷的视线压过来,气场迫人。 “我看你比解韫还会别劲儿,既然这样就别回了,在这儿把话说清楚。”他的眸色冷淡,可惜声音更冷。 赵听月还有点懵,不明白眨眼之间怎么突然变成现在这副架势。 他的手劲儿很大,牢牢按着她。赵听月忍不住扭了腰,抬头打量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好在今天他开的是一辆路虎,棚顶够高,不然刚才她的头都要被顶进胸膛里了。 叶辞秋感受到腿上那股柔软,黑眸不自觉染上几分深色,被赵听月瞧见,立刻僵着身体老实了。 “说啊。”叶辞秋态度轻慢,说话间突然故意幅度将她整个人往上抛了一下。 赵听月被重重一颠,脑袋大一片空白,一把按在男人胸前。 “叶辞秋!你疯了!这是在大街上!” “说话!”又是恶劣一抛。 饶是赵听月识过云雨巫山,被他此番恶劣的折磨,也忍不住求饶,“停!我说!” 叶辞秋的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赵听月脸色绯红,桃花眼里满是怒气,“你想听什么?” “解释一下,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 女人直直瞪着他,咬着唇一言不发,叶辞秋邪笑一声,“刚才嘴皮子还不挺利索吗,哑巴了?” 话音未落,按着她腿上开始蓄力,察觉到他的意图,赵听月急了。 叶辞秋这人嚣张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车停在了人来人往的路边。 两人在驾驶座上叠坐着,一道道人影擦着车窗掠过,偶尔还有好奇的人专门慢下来盯着这辆豪华的路虎打量。 赵听月余光不停观察着,也不知他这破车的车窗是不是单向玻璃,偏生眼前这人还恶劣地步步逼近。 赵听月盯着男人的唇瓣,瞬间来了脾气,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带人凑上前去带,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架势堵住了他的嘴。 不是问吗,我让你再问,老子的嘴皮子一直都很利索! 这次轮到叶辞秋懵了,被亲的。 赵听月不解气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眉眼如画却充满戾气,“这就是解释,满意吗?” 叶辞秋被按在靠背上,唇上还残存在刚才的温热触感,一抹嫣红挂在唇边,眼神却变了。 他掀了掀眼皮,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此刻两人的姿势她比他略高些,反客为主地把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惊艳的眸光中充满警告。 叶辞秋轻轻勾唇,溢出一声轻笑。他的音色如冰山融化的溪水,凛冽而舒缓。 “满意至极。” “现在说一下,昨天晚上为什么要跑。” 赵听月垂眸看着他,唇瓣染血后他整张脸漂亮又妖孽,她呼出一口气,一拳打在他的胸前,气势十足—— “你管老子!” 管不住脾气的赵听月自然被收拾了。 叶辞秋将赵听月扛在肩上,在她面前用自己的指纹顺利打开了她的家门。 来不及反应,赵听月将猛地扔在床上,随之一具厚实的身躯压下来。 赵听月被吻地七荤八素,思维混沌成一抹浆糊,无意间瞥到他腕间的一团藏青色图案时,依然反应不过来。 她的衣服设计十分奇妙,叶辞秋一边亲一边扒拉,直到赵听月都快喘不过气来,他才把最后一件浅色掀上去。 赵听月磕磕绊绊试图挽回他的理智,“叶……叶,呃,我还是个,病人。” 叶辞秋伸手将遮住她脸的青丝拨到一边,笑着说,“叫爷爷也不管用,你是病人,我还快死了呢。” 被她活生生气死的。 赵听月感觉到抵在自己身前的蓄势待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呵气如兰,只是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你,大,爷。” 叶辞秋哼笑一声,行,他看她能嘴硬几分钟。 “不想说,那就别说了,用做的。” 叶辞秋攒着一身气,劲儿自然不会收着,说完没在浪费时间。 时隔六年,秋叶再次沾染上月光。 赵听月忍不住发颤,许久未被人到访过的幽静之地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叶辞秋轻轻抚着她,低头吻上去,“放松,不然受罪的是你。” 赵听月一口咬上去,在松口后,他的脖子上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咬痕。 叶辞秋气笑了,恶劣地重重一窜,“我看你不是属猫的,是属狗的。” “你属,变态的。”赵听月竭力忍耐着自己那些魅惑的声音,费力挤出一句气话。 迎接她的,是宛若狂风骤雨,秋叶鞭挞。 他的手按着她的双手举过头顶,赵听月难耐地扭动头,就在此时,瞥到了他腕间的咬痕纹身,一时怔愣。 那是什么? 他竟然把她咬过的痕迹纹了下来! “你——啊!” 有人并不想给她问出口的机会。 天色浓郁,月光柔和,落地窗挡住一声轻呼,却不料惊起一阵浪潮。 第116章 露色浓 清晨,露色浓。 雕花窗帘将朝阳湮灭,卧室内连一丝光影都不存在。 安静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阵压抑的震动,床上的人闷哼两声,拉过被子向身旁的热源拱了拱,凌乱的长发轻轻柔柔地扫在另一人的鼻尖,撩起一阵轻痒。 手机被衣物埋在地毯上,发出孜孜不倦的抗议,睡眠不足的人终于不堪其扰,睡意朦胧中蹙起眉,眉宇间升起一丝戾气。 只是还没等她发火,一只手轻轻在她后背轻拍两下,感受到那股安抚的意味,她慢慢放松下来。紧接着身侧的温热消失,柔软的床在几下晃动后,终于恢复平静。 叶辞秋捞起手机,不着寸缕地向外走去。 “——月月昨天回北京了?!她回墓园祭拜,为什么事先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 电话刚被接通,另一端就传来周屿舟急不可耐的质问,叶辞秋将手机扔到沙发上,甫一开口,嗓音带着惺忪的睡意,沙哑得格外低沉。 “你再大点声,她就被吵醒了。” 曦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来,斑驳光线耀在男人性感健硕的身体上,照亮一室寂静。 “什么?你——” 短暂的沉默后,周屿舟的声音显得既迷茫又不可置信,隔着大半个中国的距离,叶辞秋都能感觉到他一瞬间爆发的怒气,于是他干脆挂了电话。 叶辞秋随手翻出一条浴巾围在腰上,大剌剌地在沙发坐下,无视屏幕上一直闪个不停的来电通知,自顾自打字。 两条通知安排下去,他把一直打进来电话的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回到卧室,床上的人安安稳稳地窝着,睡得依然很沉。 他掀起被子躺回去,熟睡的人磨磨蹭蹭地缠上来,叶辞秋将人抱进怀里,勾着唇埋进她的脖颈。 原来她回北京是去祭拜赵吹雪了。 自己的生日与亲姐姐的祭日是同一天,他之前还在想,她对于这一天会怎么想,担心刺激到她,他一直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想起他早就让人准备好在今天飞回北京的航程,丢在一边的股权转让书,他本来应该生气的。 怀里的人被他越来越重的力气裹得难受,叮咛着在他怀里挣扎,待他松开胳膊,她抬手随意推了他一把,一个轱辘翻过身去,将光洁的后背露给他。 叶辞秋眯起漆黑的眼,他还气个屁,人不大气性倒不小,他就在心里过了个念头,这就耍起性子了。 他伸手执拗地将人抱回来。 他有预感,在生日前一天去看完赵吹雪后,她其实是想在生日当天彻底离开的。 只是,她还是回来了。 叶辞秋清楚,那一地他处心积虑奉上的千纸鹤,是他无耻的祈祷。 祈祷她在彻底消失前,如果要做个最后的道别的话,会选在赵吹雪墓前,祈祷她会发现,他那最廉价最可笑的挽留。 赵听月醒来后,叶辞秋已经穿戴整齐,人模狗样地坐在床边等着她。 她脑袋嗡地一声,这狗男人不会吃干抹净了还来找她算账吧? 她慢吞吞地在床上坐起来,在叶辞去眸色沉沉的注视下,一脸淡定地回望过去。 敌不动,我不动。 就在她悄悄拉起被子想将自己暴露在外地肩膀遮住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懒散的轻笑。 赵听月仿佛被打开开关的生气娃娃,立刻应激般的抬眸睨着他,“你笑什么?” 叶辞秋挑眉端视着她,“笑你欲盖弥彰,那里我亲过很多遍。” 赵听月顿时恼羞成怒,一把将手边的枕头抄起来,扔过去。 叶辞秋微微侧身躲过去,勾起一个坏笑,“我倒是有时间陪你闹,但你哥好像等不及了。” “什么意思?”赵听月听到他提起周屿舟,一下精神了。 “你哥发现你回北京了。”叶辞秋将旁边一整套衣物拿过来,放在最上面的是两件成套的薄纱女性内衣,淡淡的蓝色直晃晃地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 “你哥给我打电话了。” 赵听月直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我让他安静点,别吵醒你。”叶辞秋不以为意,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片布料,挑在食指上,送到她面前。 赵听月觉得世界都眩晕了。 她还是第一次搞男人搞到她哥面前,尤其这个男人还属于周屿舟的眼中钉那种,而且她刚为了这个男人跟家族宣战。 “快,手机……”她一把拍开叶辞秋的手,抓着他的胳膊要手机。 叶辞秋面对送上门来的胴体毫不客气,一个附身将人拦腰抱起向浴室走去。 “我劝你,你现在的嗓音,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听到。”叶辞秋漫不经心的提议完,将人放在半身镜前。 赵听月默了顺,他不提她都没发现,昨晚欢闹半夜,她的嗓子此刻哑得像含了一口沙子。 “都怪你。” 赵听月这话既是怪他闹她太狠,又怪他故意招惹周屿舟。可这话听在叶辞秋耳朵里,就只剩下了第一层意思。 他笑了下,“荣幸至极。” 就在赵听月懵然地状态下,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愣着干什么?漱口。”在叶辞秋三十年的人生当中,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做起伺候人的事。 赵听月呆呆低头喝了一口水,鼓着腮帮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眉眼过分好看地男人。 他怎么回事,“睡”了一觉起来,大彻大悟了? 叶辞秋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看我也不管用,水必须得吐出来。” 赵听月反应过来,立刻低头吐出水,等她抬起头刚想赏他一个不要脸的眼神,已经挤好牙膏的自动牙刷早就在她嘴边等好了。 “……” 叶辞秋眸光流转,漾着不甚清明地情绪,但赵听月破天荒地读懂了他的目光—— 我屈尊降贵服侍你一次,你不要不识抬举。 赵听月是个不识抬举的人吗? 很显然,这世上没有比她还不识的人了,她将叶辞秋赶出了浴室,顺便留下一句“搞不定我哥,你就去死吧”。 第117章 sorry, 迟到了 等赵听月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现在客厅时,叶辞秋已经在餐桌坐定。 见她出来,他眸色平静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赵听月丝毫没有久别重逢露水的羞赧和娇媚,他甚至在想,会不会她一个眨眼,就将昨晚的事情忘记了。 叶辞秋现在的医学知识储备堪称顶峰,解韫的心脏病,赵听月的双重人格,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病症,他都了如指掌。 他知道像赵听月这种病,所有的情绪在发病时被消耗得非常严重,当她终于从两个极端得到一丝丝的喘息时,精神不足和运动迟滞也依旧不会放过她。 偶尔平静下来的她,会麻木,会虚脱,会吝啬表达,尽管她看上去跟普通人别无二致。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阿月。”他平静出声,“过来。” 赵听月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就是算账吗,来吧。 她披了件真丝的长袍,光着脚慢慢走近,等走到他面前,突然挑了下眉。 她的目光被眼前大大小小的盘子吸引,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里每一个都是她的珍藏。 而眼前这张价值几十万却几乎从未摆过任何餐具的薄木拼花餐桌,终于迎来了它最伟大的使命。 赵听月浅浅数了下,一个早餐被叶辞秋这厮摆了三十盘。 她倒不意外,在赵家时,赵奶奶的派头比这还要夸张几倍,她只是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的地毯被多少人踩过了?” 赵听月不发病的时候,打小养出来的养尊处优开始作祟。 她不习惯在铺满地毯的家里光着脚踩来踩去,但她绝不能容忍有其他人的脚沾染到她的地毯,更不能容忍有陌生人进入到她家。 当然,叶辞秋不算人。 来照顾她的家政阿姨和医生护士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她无法想象送餐时有多少人在她的房子里进出。 叶辞秋没料到她出来后第一句话是这个,更没想到她在这一方面竟然如此讲究,毕竟在其他地方,她从未表现出娇纵矜贵的一面。 “只有家政阿姨来过,我还以为你会关心姓周的呢。” 叶辞秋视线落在她光洁白皙的脚上,心底思忖着以后家里要铺多厚的地毯才好满足她的小癖好。 赵听月坐在他对面,“你不要压榨我的阿姨,我付她的薪水里可不包括给你做三十个种类的早餐。” 听听,多么理直气壮的冤枉人。如果她没有挑剔地在桌子上众多菜品里挑来选去的话,她的话会更可信。 “还有,叶先生,我哥有名字,他不叫姓周的。” 继六年前的一夜,昨晚算是对两人关系的一次重大升华。虽然叶辞秋知道她从未也许以后也不会对他表现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但这声阴阳怪气的叶先生还是刺激到他了。 他被这这一副盈盈淡淡语调叫得心下难耐,嗓音忍不住凉薄起来,“你太啰嗦了,叶太太。” 赵听月猝不及防,被这一声叶太太惊得直接吓掉了手里的汤匙,“叮”得一声之后偌大的客厅陡然安静下来。 “什么意思,你要跟我结婚?”她向后微微挺直脊背,目光凛凛地望向他。 叶辞秋望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她的眼里藏着如雾霭一般的东西,灰沉沉的,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勘破,直达她的内心。 他记得她从前的眉眼,在国外的那几年她似乎很偏爱那种像鬼画符一样的妆容,眼周总是涂成一片亮晶晶,上调的眉梢挂着无尽的张扬和活力,整个人热烈而鲜活。 这让他终于记起了六年前那个夜晚的细节。她的眼眶通红,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被眼泪冲净,一身酒气地缠住他,她似乎在为谁而伤心。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不止。”他慢慢道。 他对婚姻没有想法,但如果她需要家人的话,他愿意是。 “你疯了。”她定下判言。 “正好,陪你了。”他淡然回道,神情平静且坦然。 赵听月嘴唇翕合,一碗浓稠的薏仁粥搅得热气都散了,然后她终于发现这个变态居然是认真的。 于是彻底偃旗息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叶辞秋的疯确实无人能及。 “首先,如果我没记错,你名义上的未婚妻并不姓赵;其次,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最后,昨天晚上只是第二次意外。” 翻脸无情说得就是赵听月。 跟他纠缠利用他的时候,可没管过什么未婚妻,就算对方找上门来,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人讥讽一顿。 等到过了河,卸了磨,荷尔蒙和激素换了一种形式从体内出来后,又是拆桥又是杀驴,什么都是她有理。 叶辞秋听着她义正严辞的拒绝,也不恼,甚至颇有心思地用筷子夹起一个笑脸状的水晶月饼放到她盘子里。 赵听月低头对上那个灿烂滑稽的笑脸,一时无语,他在搞什么? “婚约早就解除了,不想结婚那就跟现在一样,继续谈恋爱,昨天也没有意外,是你主动回来的,叶太太还有哪里不满意?” 他用刀叉将一块月饼分成四块,好端端一个笑脸被切的四分五裂,看得赵听月直皱眉。 她被说得一愣一愣得,他这算是解释还是威胁? 他什么时候解除的婚约……不对,她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了? 叶辞秋笑得自得,“我追求你在半年前,你答应我在三个月前,今天刚好是我们三个月纪念日。” 赵听月彻底懵了,她恋爱了,她怎么不知道? 叶辞秋将最后四分之一的月饼塞到她嘴里,起身从客厅拿来一份文件,垂眸对上赵听月匪夷所思的眼神,轻笑了下。 “三个月纪念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赵听月扫了一眼,枫叶传媒,股份转让书,几个大字直直刺入她的眼,她抬头看着叶辞秋,偏生他还一副平淡的表情,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不满意?不是一直当导演吗?”叶辞秋皱了下眉,“珠宝,房地产,科技,金融,你对什么感兴趣?” 赵听月听着他淡淡地罗列出好几个行业,摆在她面前随便她选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幅场景有点眼熟。 解韫那小二世祖就是这么轻飘飘的模样,说要把遗产都留给她的孩子! 第118章 四月三十号下午一点十五分 “叶辞秋,你教给解韫点好的吧。” 叶辞秋已经打开文件,将笔塞到她手里,“这个时候提他可不合适。乖,先签字,后面想好了喜欢什么再签别的。” 见她不为所动,他握着她的手停下来,“叶家那边你玩不来,给你股份只会引来疯狗。” 赵听月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把笔扔到一边,“我看你就挺疯的,竟然以为我会缺你这么点资产。” 叶辞秋见她摆明了不吃这一套,索性把文件扔到一边,“没关系,反正也不差你一个签字。” 他懒腰将人抱起来,在赵听月惊慌地质问声中向卧室走去。 “你干什么?!” “拆礼物。” “……” 赵听月被扔到床上的时候,立刻弹起来想让叶辞秋先尝尝铁拳的滋味,结果他四两拨千斤般随意几个动作,将人圈在怀里,两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躺在床上。 气氛一时不算融洽,但足够安静。 赵听月心脏猛跳,想挣扎却又挣不开,拿不准他想干什么,她只觉得不安。 “放开我,叶辞秋,你要干什么?” 叶辞秋垂眸看她,她似乎对于这种亲密暧昧的姿势很惊慌,尽管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很抗拒,但眼底的情绪骗不了人。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碰,复又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我想干什么取决于你,老实待着陪我躺一会,要么衣服脱了干点别的。” 赵听月被牢牢禁锢着,心底气得直骂娘,你他妈有本事放开我再说啊。 忍一时……她忍个屁! 她颇为艰难地抬起头,瞅准叶辞秋的喉结,当即猛地凑上去咬了一口,随后立刻缩回来,用一种“你活该”的表情挑衅地睨着他,“唔,在这里纹身的话,比较疼诶。” 她在讽刺他手腕纹下的她的咬痕。 叶辞秋被她咬的“嘶”了一声,对上她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忍不住将人往上提了下。 随后,他嗓音低了低,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别把对付解韫的那套用在我身上。”说罢,低头冲着她洁白细腻的右脸咬下去。 这个举动实在出人意料,赵听月美目瞪大,发出一声颤音。 他的力度掌握得很微妙,估摸着能留下个很浅的印子后才慢慢松开她。 赵听月大脑一片空白,理智仿佛红苹果,被他一口咬掉一个缺口。 “你……”赵听月盯着脸上的牙印,终于卡壳了。 叶辞秋颇为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盘算着下次可以在别的地方多种几个。 赵听月深深觉得自己被玷污了,想狠狠反击回去,又实在害怕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另一半脸也惨遭荼毒。 于是憋屈的赵听月狠狠用自己的右脸蹭着叶辞秋的胸膛,企图用这种蜉蝣撼树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叶辞秋,我一定会弄死你。” 回应她的是帖耳的胸腔里弥漫开来的笑意,他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雄心壮志,不错!” 艹,赵听月快被气晕了。 两人在床上闹了会,具体表现为一个想尽办法挣扎,一个总会有各种方式挡回去。 叶辞秋意识到她是真的没有心情低落,一直颓在床上的打算,立刻将人拉起来换衣服。 赵听月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搞得晕头转向,直到被他拽上车在副驾驶坐稳后,才想起来问要去哪。 “过节。”叶辞秋扔下两个字,转过头去车子开得四平八稳,完全不复机场回来时那那身杀气。 赵听月发现这又是一辆她没见过的新车,估计是今年刚上线的新款,她没开过,事实上自从上次从北京回来追杀萧谈雨,她就再也没摸过车。 此刻看着叶辞秋双手抓着方法盘,就有点心痒痒。 “给我开会呗。”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叶辞秋睨她一眼,“你不能开车。” 赵听月闻言头往后一仰,靠在座位上闭着眼不再理人。 叶辞秋挑眉看她一眼,这就生气了? “车送你,等你能开了,你开上天都不管你。”他随口道,“只是别让解韫看见。” 赵听月睁开眼,“为什么?” 叶辞秋眉梢微动,声音裹着清凉如风的性感,“他会直接来抢,我怕你打死他。” 他的车基本上都是全球限量版,每次提新车,解韫都眼馋的不行,这辆车解韫同样缠着他惦记了好多次。 若是让解韫知道,他随随便便就给了赵听月,说不定又要送上门去给她损。 赵听月:“……” 言重了,她现在对解韫一般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解韫的病,去北京看过吗?”赵听月也是突然想到,解韫的心脏移植手术是在国内的做的吗,一般这种重症疾病,即便再有权有势的人,也免不了求医问药。 解韫呢,他去过北京吗?或者应该这样问,他去找赵健治疗吗? 叶辞秋罕见地沉默了,上次他主动跟解韫提起十几年前的事,私心不提,可他却始终不知如何跟她开口。 十三年前的中秋夜,他在手术室外焦虑踱步,她在至暗时刻惊恐度日。 等来的是一个重获新生,一个无辜丧命。 他无法站在一个幸存者的角度提及,她父亲的晚归是为了救解韫,却间接导致了赵吹雪的意外。 “去过,北京几个顶级专家都看过,”可他不能骗她,“包括你的父亲。” 赵听月其实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扭头看向他,“那……” “嗯,解韫的手术就是你父亲亲手操刀的。” 赵听月沉默下来,她没料到赵健竟然还救过解韫,想起去年第一次见面,解韫拉着她犯浑的样子,一时感慨万千。 “所以,解韫知道了吗?知道我爸就是当年的医生。” 炫酷的跑车在下个路口向右拐弯,途径一个教堂般的建筑附近,两两成对的人相伴而行。 “前段时间刚知道。” 难怪,赵听月一边想一边看向街边谈笑风生的人们,他们手中揣着两个小本本,她向人群的尽头看去,他们都是从那幢教堂一样的建筑里出来。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慢慢收回视线,最终看向面容平静的叶辞秋。 “比他早。” “早多久?” 叶辞秋看她一眼, 她静静凝望着他,他慢慢道,“半年前,准确的说,四月三十号下午一点十五分。” 第119章 晚更 赵听月一时怔愣,这个日期,几天前她曾看到过。 是的,看到过,北京墓园里保安室电脑屏幕的监控录像左上角,四月三十号,他得知一切秘密,留下一地千纸鹤。 车子已经开到教堂建筑前面,赵听月终于看清了大门前的一排大字,原来是婚姻登记处。 “……人为什么要结婚呢?”赵听月眼底划过一丝困惑,轻轻开口,脑海里浮现出她九岁时,赵吹雪对她问过同样的问题。 那时的她已经知晓家庭的不睦,父亲母亲因利益而结合,她和赵吹雪因责任而诞生,她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反正没感受过的东西,她不稀罕。 只是赵吹雪远她想得多,这个问题九岁的赵听月回答不了,二十六岁的赵听月依然回答不了。 九岁的赵吹雪在问她们存在的意义,二十六岁的赵听月在问自己还能获得幸福吗。 叶辞秋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几个字,她的话题跳跃性太大,他还以为是早上他的话刺激到她了。 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想怎么回答: “对赵听月和叶辞秋而言,毫无意义。对于你和我,婚姻只是锦上添花。” 赵听月望着他深邃的眉眼,他的话是如此冷静残忍,偏偏却是又说来哄她开心的。当她细细品味这句话时,竟然生出一种原来答案确实如她想得那般简单的悲凉感觉来。 叶辞秋没有再多解释,生在豪门世家,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比清楚第一句话代表的游戏规则,偶尔像她这般的幼稚发问,只会招来讽刺和奚落。 但叶辞秋还是补充了第二句,一句只会引来更多讽刺和奚落的痴人说梦。 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亲自牵着她的手向会所高门走去。 转过连廊,经过一程电梯,走廊尽头唯一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映入眼帘。 赵听月扭头看着叶辞秋,“已经到这里了,还不打算告诉我。” 叶辞秋紧紧抓着她的手,垂眸望着她不施粉黛的素颜,她的脸色比以前苍白了不少,带着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过度的情绪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 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他,他能感觉到她抓着他的手在不自觉用力,他冲她微微一笑,“别担心,一个饭局而已。” 赵听月内心刚想吐槽,叶狗,这个笑真的会拉低你的酷炸狂拽,你还是坏点我适应。 候在一旁的侍从已经打开门,赵听月立刻将厅内环视一圈,偌大的圆桌周围零零散散坐着五个人,她都见过。 正对着她的是解韫,他身侧是一脸诧异的许寒,在两人相隔几个座位的位置上坐着乔翊,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另一侧则是小月和程安安,小月望着她,表情似哭非哭,笑又笑得很笨的样子。程安安冲她笑得含泪,用口型问候她,大概意思是臭丫头你他妈可算出来见人了! 赵听月深呼一口气,忍不住后退一步,叶辞秋这家伙不会当场把她娶了吧? 叶辞秋大掌伏在她后背上,将她稳稳扶住,在众人表情纷呈的注目下,将她推到主位,一把将人按座位上。 “没别的意思,大家陪你一起过个节。” 解韫吸了吸鼻子,没吭声。反正他那个瞎眼的爹向来不待见他,他也懒得回去跟一群贱人打擂台,在哪过节不是过。 许寒是无可奈何,来都来了,还不如想想怎么跟家里解释。 只有乔翊,他挑着眉把震动着的手机摆到桌子上,说出在场的第一句话:“我说,今天可是中秋节,我家老爷子的夺命连环call可还没停呢,秋仔就你让哥几个来给你马子当花童?” 赵听月顿时僵住,指尖微颤。 她向来不过中秋节,不过生日。 一句话说得稀碎,解韫忍不住呛声,“花童这俩字你沾哪个?乔翊,我发现你大爷的越来越不要脸了。” 乔翊被损也不生气,只是仍旧一副阴阳怪气的表情看着端坐于主座的赵听月,叶辞秋自然坐在她身边。 赵听月对着激动不已的小月和程安安扬起一个笑容,又扫了一圈其他几个,这才不紧不慢地问叶辞秋:“这是怎么回事?” 叶辞秋怡然地坐在她身边,“不是在家呆不住吗,他们来陪你过团圆节。”他这话非常潇洒且没人性,合着除了解韫,他们其他人家里都不过节了吗? 乔翊和许寒在旁边一个笑得磨牙,一个早就习惯了的微笑。 程安安道:“没错,我是自愿的。” 小月跟着疯狂点头,她认识赵听月几年,发现赵听月每逢中秋节生日那天就消失不见,她猜到她似乎在躲避什么,所以从来不主动提起。 想到今年她能出席老大的生日,她昨晚上激动的一晚没睡。 赵听月无语,“你们两个别跟着胡闹。” 向来热烈的程安安闭上嘴,小月也跟着默默低下头,这种场合她连大声喘气都觉得自己在犯罪。 赵听月转过身来,却是一脸平静,对上叶辞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安慰她道:“让人走?你说了算。” 闻言,赵听月点了点头,“一般这种节日都有家宴的,你是不是该回叶家了?” 解韫一口水喷出来,眼都圆了。 叶辞秋把叶家掀了这件事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不过一向在圈里处于隐形人的赵听月还不知道。 “不回。”他眸色深邃,垂眸打量着她,“我跟你一起过。” 赵听月没辙了,主要是来自两方人马的注视让她觉得异常难耐,她对此只能呵呵两声。 乔翊和许寒最终还是没离开,只是众人对这顿饭都是意不在此,一桌菜几乎没怎么动。 许是有外人,乔翊和解韫不得不收起本性,想来荤素不忌的哥几个,反倒在就桌前拘谨起来了。 程安安本来还想拉着赵听月到一边去叙叙旧,结果架不住许寒太温柔周到,赵听月没等来好姐们的问候,眼睁睁看着程安安凭借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哄得许寒几杯酒下肚,脸跟着红了。 这直接给赵听月看懵了。 酒过三巡,叶辞秋滴酒未沾,只是他离赵听月太近,好几次小月给她使眼色,都被男人的身体恰好挡住。 第120章 女人的事,劝你少打听 两人此时的姿势在其他人看来过分亲密,尤其叶辞秋一副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全程只顾着给赵听月夹菜的架势。 但凡赵听月的目光在哪道菜上停留超过两秒,不用多说,乔翊数着秒,五秒钟内那道菜一定会出现在赵听月面前。 在场的人大概除了小月,其他人都对这一桌珍馐见怪不怪,每个人用的都不多,大概意思意思,赵听月也不例外。 所以,乔翊是真的佩服起叶辞秋来了。 赵听月现在在南方上流圈子名气响得很,谁不知道北京来的赵家公主惹得叶家那个深藏不露的叶一又疯又狠地对自家人下死手。 前脚踢了沈家,后脚推了霍家,被溜了一圈的倪家也只能忍气吞声,最后栽在了突然冒出来的京城公主手里。 就这号在传言里大杀特杀的女人,叶辞秋担心她吃不饱饭? 乔翊颇有兴致地瞧着,早在得知赵听月身份的时候,他和许寒着实惊了一把,他们这个圈子跟北京那边想来不算对付,圈子里顶尖的人物即便没接触过,但心里总是有底的。 以前没听说北京赵家有个千金,但周屿舟是谁,他总清楚。 乔翊现在对赵听月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跟自己处于同一阶层的人,和穷人。 他的兴趣在穷人。 赵听月也受不了叶辞秋突然的变态行为了,当即表示自己已经饱了,请他歇会儿。 小月在一旁眨眼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忍不住轻咳一声。 赵听月抬眸正好对上小月望过来的眼神,发觉眼前的男人适时动了下身体,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好气。 拍拍男人的腿,低声警告道:“你收敛点,不要逗我家小朋友玩。” 叶辞秋侧着身子又故意往她身边靠了些,被她发现被自己的小动作也只是戏谑地笑了下,完全不见被抓包的怂感。 解韫在旁瞧着,简直不忍直视。 老天还他叶哥! 赵听月起身,叶辞秋抬头看着她,其实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了,“怎么?” 赵听月垂眸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女人的事,劝你少打听。” 乔翊在旁忍不住吹了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口哨,叶辞秋冲着她笑,几分放荡几分慵散。 赵听月没理他,朝一旁脸色绯红的程安安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小月走去。 谁知程安安只是笑眯眯地看她一眼,转过头去又捧起了桌上的酒杯。 赵听月没法子,拉着小月向隔壁的里间走去,叶辞秋没有拦,其他人默默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在场的只剩下程安安一个女人,她放下酒杯,冲许寒笑了下。 脸上朦胧的醉意顿时消散,眸中清明,她仿佛变了个人,起身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许寒暗暗笑了下,看来公主身边还真的有忠心耿耿的侍女。 乔翊本想着等赵听月几个都进去里间后,跟叶辞秋闲扯几句,现在旁边有个敌方阵营的人坐镇,他也只能拿着酒杯消磨时间。 解韫对此只当看不见,有叶哥在,没人敢犯赵听月的忌讳。即便知道今天这顿饭怕是叶哥故意来给赵听月找场子,顺便告诉他们以及外面的所有人,以后赵听月是他的人,谁动她,就是在他叶辞秋头上动太岁。 倒是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是个小明星,居然还能在他们面前坐得住。 解韫心想,以前赵听月为了隐瞒身份不方便给好友投资,以后他来,反正他就剩钱了。 许寒环顾一圈,就连一向最咋呼的解韫都安静了,他喝了口清茶驱散嘴里的酒气才开口:“阿秋,不会我们要准备份子钱了吧。” 叶辞秋此刻正数着赵听月刚才吃过的菜品每样尝一下,听到许寒的打趣也不在乎,“随你,什么时候她答应了,我通知你。” 乔翊猝不及防被呛了口,程安安听懂了这话的意义,也跟着呆了。 解韫试探道:“哥,你求婚了?”想了想这么说不恰当,赶紧补了句,“不对,你被拒绝了?” 叶辞秋睨他一眼,解韫顿感心酸,是了,他怎么忘了赵听月那女人有多难搞了呢,连他哥都吃瘪了,他以后还是小心着她吧。 许寒笑了下,道:“你这副模样倒是少见。” 乔翊啧了声,“寒仔,你有点恶心诶,不要看有人的朋友在这里,你就胡夸啊。” 程安安眨了下眼,清纯旖丽的模样显得格外无辜。 叶辞秋却是连看她一眼都未曾,懒散向后倚靠,漫不经心道,“你见得少是应该的,我看上的又不是你。” 许寒无奈摇了摇头,乔翊笑得明目张胆。 解韫觉得他哥这话说得更牛逼,抬眼去看对面的程安安,却发现对面的人正巧望过来,她依旧很淡然,或者说,很平静。 乔翊来这一趟,可不想只是听好兄弟分享什么人生大事的,见赵听月迟迟没回,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还得回去跟他家老爷子请醉呢,赶明还得在酒局上,提他这个好兄弟,把今天的意思传达一下,免得谁不张眼,冒犯到京城贵公主。 “寒仔,卖乖可不是这么卖的。你应该说你家那个远房亲戚,叫什么许亿的那瘪仔,之前不还一直想着找赵听月的麻烦吗,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秋仔收拾回老家了。” 许寒对许亿有印象,之前在赛车场上被赵听月狠狠羞辱一番,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小子,原来是被叶辞秋给按住了。 听说他和赵听月积怨已久。 许寒看向叶辞秋,“哦?原来开始的这么早啊。” 叶辞秋掀起眼望过来,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下,只是看不出来眼中什么情绪,良久,他玩味道:“是啊,原来这么早啊。” 他说这话时,一旁的解韫身形停滞,倏地抓紧了手中的杯子,他看向斜对面的乔翊,眼里一瞬间充满冷意。 只是他掩饰的很好,脸上的异样转瞬即逝,立刻低下了头,然后他试着看向身旁的叶辞秋。 果然,对方放在桌下手正握成拳,青筋毕露,只是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慵懒淡然的态度。 第121章 乔翊 解韫心往下沉了沉,他都能意识到不对,叶哥怎么可能发觉不了。 乔翊…… 自上次海岛失落归来,赵听月一离开将是近两个月,期间关于她的流言满天飞,蠢蠢欲动何止盯着叶哥的人。 许亿自然也等着落井下石,只是还没等他出手做点什么,就被叶辞秋提前预判,连人带整个北京许家,敲打得连个头都不敢冒一下。 许亿的哥哥许万也早就对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颇为心累,这次也是真惹火了,毕竟北边已经得罪干净了,不能再把南边的路也堵死。 许亿被强势得压上去往国外的飞机,不出意料,他哥正式掌权之前,别想回来了。 叶哥私底下对许亿下手这件事,特意交代的一直在外地的阿七,由于许家那边连带着叶辞秋外祖家的关系,这事办得非常隐秘,按理来说,许寒和乔翊应该都不知道才对。 前段时间叶哥回叶宅受罚,叶老爷子摆出的第一项罪证就是北京许家,如果顺着这条线再查下去,叶辞秋的隐藏势力都会被拔出来。 从那之后,解韫就知道,上次抓的内鬼只是个替罪羊。 如果真的是乔翊,解韫的手不自觉抖了下,他一定亲手宰了他。 如果是以前的解韫,早就杯子一撂开始质问,可经过最近连着几件大事的磨练,没人会找长不大。 程安安在娱乐圈浸染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她敏锐地意识到那位姓解的公子哥脸色有些不对劲,她没有再多看。 有些事,少知道为妙。 因着她在,酒桌上的人没有聊什么私密的话题,许寒起了话题,聊起这家会所的江淮戏,吸引了许多江沪一带过来发展的老家伙。 也不知怎么的,乔翊自打趣完叶辞秋后,竟然不怎么讲话了。要知道,会所里那位极善唱骂戏的旦角,还差点被一个老板抢走,最后还是乔翊出面,“英雄救美”了一把。 叶辞秋自顾自拨弄着手机,眼皮都没掀一下,不耐烦地讽刺一句:“一群老东西,看得哪里是戏。” 解韫面色不耐地左右环顾一圈,又往那道屏风后看了好几眼,嘀咕道:“怎么还不回来?女人就是麻烦。” 叶辞秋抬腿从旁踹了一脚上去,“欠收拾了?” 解韫差点没站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慢条斯理收回脚的叶辞秋,许寒和乔翊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别说是现在当着外人的面,就是当着他们这群人的面,叶辞秋也从来这般下过解韫的脸。 “哥……”解韫呆愣地看着叶辞秋,那双漆黑沉郁的眼睛淡淡瞥过来,眼底全是阴鸷的冷意。 解韫顿时汗毛立起,许寒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兄弟之间经常干这个的就是他。 解韫不敢反驳叶辞秋,气呼呼地端起酒杯开始灌自己,像自虐一样。 目睹全程的程安安开始后悔留在这里了,有叶辞秋在,她不该妄想留下来替赵听月罩场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钱跟权比,只是后者的附属品之一而已。她不缺钱,而他们手中的东西,大概是她一辈子也碰不到的东西。 这就是她跟他们,包括赵听月,最本质的区别。 正在此时,赵听月拉着双眼通红的小月终于从里间出来了。 小月故作自然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在场的人精只当没到她的破绽。 解韫这边一口酒下肚,赵听月走到叶辞秋身边时突然一个转身,看向他,“你还喝酒?” 解韫举着酒杯的手顿住,下意识无措地看向一边的叶辞秋。 叶辞秋眯着眼无甚表情地看他一眼,解韫冷不丁突然就开窍了。 艹,叶哥不会是在暗示他离开吧? “我,我为什么不能喝酒?!你管得着吗?”解韫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按他之前的脾气,叶哥这么不给他面子,他早炸了。 刚才失去的机会,他决定在赵听月身上找回来,对上赵听月的语气就不怎好听了。 赵听月在叶辞秋身旁刚坐稳,男人就拉着她的手送上一杯水,他的表情温润,只是赵听月却懂了,他在揶揄她进去太久,说话太多别渴着。 “我当然管不着,但我能让该管的人管。”她从叶辞秋手中接过水,弯着眼冲解韫盈盈一笑,端得就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 就凭她能使唤的动叶辞秋。 一旁的叶辞秋果然发话:“解韫,吃好了就回家去。” 解韫哑然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当即看似负气实则松了一口气的拍桌子走人。 解韫气势汹汹地离开,倒让许寒颇为意外,只是乔翊盯着酒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的水纹,轻轻地,笑了下。 而后,乔翊端起酒杯对赵听月遥遥一敬,“怎么着,今天也得敬我们的贵客一杯,这还是头一次,我祝别人中秋节快乐。顺便,祝赵小姐生日快乐。” 他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赵听月脸色微变,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平静地看向身侧的叶辞秋,只见他的笑容瞬间变淡,望向乔翊的视线充满了她熟悉的乖戾和邪肆。 “乔翊,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叶辞秋的嗓音平缓,只是漆黑的眼死死攫住乔翊,目光实在不善。 赵听月情绪险些决堤的瞬间,又被拉了回来。 乔翊知道自己今晚彻底暴露了,只是一顿饭的功夫。 可他知道,叶辞秋早就怀疑他了, 就算没有今天的事,叶老爷子败了,叶辞秋查到他身上是早晚的事。 他笑了下,倒是从容,“哦?那我记错了。难道是公历的八月十五号?” 听到这里,许寒敛起表情,他不傻,早从解韫莫名其妙地愤怒离席,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不过生日。这杯酒我受了,就当你的赔礼道歉。” 赵听月勾唇,随后看向一旁明显不悦的叶辞秋,“我不能喝,你替我。” 叶辞秋的表情几乎是瞬间柔化,偏偏此时此刻正看着他的女人表情娇纵,脸上就差写着“你能奈我何”几个字了。 叶辞秋倾身拿起桌前的玻璃杯,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眸色沉沉,对上乔翊举起的“歉意”。 “我替她。” 第122章 利用 许寒看得心惊肉跳,叶辞秋要替赵听月受下乔翊这杯酒,无异于指着乔翊的鼻子斥他过分了。 程安安和小月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可此时赵听月已经顾不上同她们使眼色,两人面对这种诡异的局面,只能齐齐充作隐身。 乔翊的笑依旧很盛,“当然。” 两只酒杯隔空一敬,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喝完这杯酒,乔翊随口找了个借口离开,许寒想说什么,被叶辞秋打断,“许寒,天下熙攘皆为利。” 只这一句,许寒心头大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顿饭吃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许寒离席,深深地望了一眼叶辞秋,后者食指勾着女人的一缕发尾在指尖打转,赵听月不耐烦地抢回自己的头发,叶辞秋的唇边笑意愈深。 许寒安然离开,无论乔翊的选择为何,他自始至终压叶辞秋赢。 程安安此刻对着赵听月有一万个问题要问,可瞥见她身边长胳膊长腿的男人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只能把满腔疑问憋回去。 小月拉着程安安离开,赵听月冲两人微微一笑,算作安抚,两人也知道此刻赵听月顾不得同她们解释太多,说实话,就连这次见面,她们也是始料未及,匆促而至。 就连清楚今天是赵听月生日的小月,得知要来赴宴,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叶辞秋安排的人很快将两人接走,赵听月答应她们,过段时间一定找她们聚一聚。 偌大的包厢只剩叶辞秋和她两个人。 两个人面对面,赵听月看着他,淡淡开口:“我想今天的事,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叶辞秋低头打量着她,一段冗长的沉默后,缓缓道,“如你所见,搞砸了。” 赵听月知道他现在这样是生气了。 这段时间足够她摸清楚他的一些脾气,就比如他盛怒时,神色最淡,但下起死手来最狠绝。 所以此刻她更疑惑了。 “你生气,只是因为这场饭局,砸了?” 叶辞秋凝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不然呢?我还要为别的什么生气吗?” 赵听月属实不喜欢这种被审视的感觉,尤其现在明明该她问他,他却反过来话里有话,跟她绕这种试探的圈子。 她蹙眉想质问他,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静默两秒,脸色一扫刚才的不悦,慢慢平静下来。 “现在是我在问你。”她深呼了一口气,“我只一个要求,你利用我可以,但下次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像刚才你故意赶走解韫,再来一次我可不见得能看透……” “你凭什么认为我利用你可以。” 不等她说话,叶辞秋倏地出声打断她的话,此刻的他敛起所有伪装,一双黑眸紧紧攫着她,沉冷至极。 “阿月,我可以容忍你有事瞒着我,甚至算计我利用我,但这不代表我认可这种相处方式的情人关系。我纵你,一是因为爱你,无可奈何,二是你瞒我再多,我也有本事给你兜得住。” “现在你居然跟我说我可以利用你,不过我还沦落不到去算计自己枕边人的程度。阿月,如此羞辱我,你是第一个。” 赵听月愣愣听完一顿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戾气震得一时迷茫,“什么……” 她听着这话心头直跳,算计枕边人,是她干过的事,所以如今同样的招数换他用在她身上,她虽心生异样,却说不出什么。 见她被他唬住,叶辞秋摸上她的头,手掌按在她的后脑勺,弯下腰与她视线齐平,两人在温度适宜的空气中无声对视。 赵听月字字句句反复斟酌着他的话,他说他不会算计他,可刚才解韫的离席,乔翊的反常,许寒的色变,她不瞎不痴,这场饭局分明就是一顿鸿门宴,一个以她为饵的陷阱。 “想说什么?”他的气压依旧低的可怕。 “你用给我过节做幌子,试探乔翊,他露馅后,解韫在你的示意下提前离开。” “只对了一半。”他端详着她,用目光仔细描绘她的容颜,眸光十分认真,两人的呼吸近得几乎要缠绵在一起。 “乔翊不对劲我早就知道,让解韫离开是因为刚才乔翊知道自己暴露了,有些事不得不提前。今天这顿饭,纯粹是为了找人陪你过节。你不开心,你身边的那些所谓好友凭什么阖家团圆。” 赵听月发现,叶辞秋每扔出一个重磅消息,就像弹指烟灰一般轻松。譬如当初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他已经解除婚约,又譬如现在,他淡定地表示他早就察觉到乔翊的背叛,可听到最后,赵听月还是再一次被他的诡异思维惊到。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又扭曲的人,让她觉得自己都跟着变态了。 见她呆住,他忍不住伸手卡了下她的右脸,柔软弹嫩的触感,他又向前吻了一下她的唇,舌尖舔过唇瓣,果茶的甜味。 “所以阿月,这里面没有利用,以后也不会有。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不要给任何人利用你的机会。” “包括你?”或许是他的话太蛊惑,又或者今晚的月亮太圆满,她下意识问了出来。 “包括我。我从小到大学会的所有阴诡手段,都不会用到你身上。不止我,甚至包括你自己。”也不可以利用那个名为赵听月的灵魂。 赵听月眨眨眼,赵家、周家、萧家,甚至于周屿舟,她早就习惯了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利用。 就连她自己,何尝不是在利用自己的灵魂献祭呢。 可现在突然有个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 赵听月突然觉得无尽悲凉,却又怅然若史,她的计划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地仓皇莫名。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当她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痛苦,又开始在心里一遍遍排练成为赵吹雪的计划时,他抓住了她。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等回过神来盯着眼前放大数倍的俊脸,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那团迷雾后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牵起她的手,赵听月不为所动,她想甩开叶辞秋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第123章 萧泽 每年的中秋节,她观人间团圆,思生命归处,享荒唐之乐,唯独不敢回忆那个逼仄的天花板空隙,也不肯去那冰凉的墓碑前拜亡魂安息。 她终究是个胆小鬼,即使佯装一天,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他。 “叶辞秋,我讨厌中秋节,我讨厌过生日。”却非要逼我亲口说出来。 赵听月使劲忍住眼泪,声线紧绷,带着哭腔诉诸这么多年埋在心底的怨愤,同时也怨他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般心知肚明,粉饰太平。 叶辞秋将人带进怀里,手顺着她的后背自上而下地摩挲,“喜欢才怪了。” 赵听月抽泣,声音无助而绝望:“我可能抗不下去了。”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这是好事,恭喜你要放下了。” 只需一句话,她那不堪一击的强势瞬间破灭,这么多年过去,她每年都以为,自己会相安无事。 此刻的她就像个在幼儿园里等不来家长接的小朋友,直到身边最后一个小朋友被家里人接走,终于确定自己被抛弃的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她所有的伪装和淡然轰然崩溃。 赵听月现在就是这般,发现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原来有些人,她注定等不到了。 叶辞秋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润,眯起眼睛,“你就非得跟我对着来是吗,说了不让你哭。” 赵听月肆无忌惮地制造了半晌晶莹液体,比他还硬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叶辞秋一想也是,她就从来没顺着他过。 但他还是不爽,他的手不住在她眼角擦拭着,本该垂成线的眼泪被他晕成眼角的一团,也算是没哭成。 赵听月此刻都快讨厌死他了,“别揉了,老子没哭。” 叶辞秋捧着她的脸,左右上下来回端详一圈,“嗯,虽然我都不喜欢,但相比之下还是撒谎的样子要顺眼一点。” 赵听月眼泪都给逼停了,呸,用他相比了吗! 此时天色尚早,三三两两离席后,只剩下赵听月和叶辞秋两人作伴。 大约今日节令特殊,各家子弟都被抓回了家里,平日里宾客盈门的会所也显得有些冷清。 赵听月想,他无父无母,她众叛亲离,倒是合拍,像极了冬日雪后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流浪狗。 叶辞秋却完全是另一种心态,俗事清净,庸人不见,只剩下她陪着他,两个人呆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干,他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所以当赵听月提出要出去走走时,叶辞秋停顿两秒后才点头应了。 两人从包厢出来,叶辞秋照例去车库取车,赵听月却拦住他。 “出去走走。”她说的走,就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走。 叶辞秋没收到阿三和解韫的消息,想必两人已经接上头,他并不着急接下来的部署,总得给对方一点儿希望,留有余地才不致敌人殊死一搏。 双方在暗地里的厮杀已近白热化时,叶辞秋带着赵听月在深圳的街头散步。 粉色晚霞洒满天际,宝安西湾的涟漪被染作一面粉镜,天空与海面之间被一条横亘的长桥截断,桥上连成线的长灯宛如鲛人泪珠,缀在暮色云黛的尽头。 落羽杉黄,深圳已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赵听月望着眼前秋景,心绪晦涩。 叶辞秋走在她的身侧,强硬地抓着她的手,俊男靓女,自然掀起一众关注,只是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心思诡异,全然不在意。 在这个她并不期待的一天,错综复杂的消息一贯涌入。 赵听月无心消化,视线落在黄棕色的树叶上,突然生出几分好奇:“人辞尘世叶辞秋,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听着实在不像一个大家族里寄予厚望的第一个孩子该有的名字。 叶辞秋没打算隐瞒什么,淡然道:“我自己。” 赵听月微微错愕:“你自己?” “后来改的。”他随意道。 赵听月没想到叶辞秋还改过名字,一时也顾不得消沉了,“你改过名字,原来叫什么?” 叶辞秋看向那片斑斓的秋叶,心思却不在秋景上,他面色平静道出一个尘封已久沾满记忆的名字—— “叶旻。” 赵听月跟着念:“民?” 叶辞秋看她一眼,瞧着她晕乎乎的样子,耐心解释道:“上日下文,旻,取秋日之意。” 二十多年前,叶家下一辈的第一个孩子诞生,雄心壮志的叶家家主叶铭初为人祖,亲自为这个孩子取一与他名字近音的旻字,希望这个孩子未来能继承他的一切。 十二年后,少年叶旻一夕之间失去双亲,那场猝不及防的事故太过惨烈,就连顺路搭乘叶家座驾的解韫母亲也一道殒命,与他们迎面相撞的那辆车里是一对夫妻,同样没有躲过死神的捕猎。 一场车祸,夺走了五个成年人的生命,唯一幸存的少年,在一年后为自己改了名字。 叶旻这个名字随着那场惨烈的车祸一同埋葬。 叶旻,叶秋,他偏偏叫自己辞秋。 赵听月自然知道叶辞秋爷爷的名字,叶铭,叶旻,叶老爷子将自己的名字赐给他,他也曾对他寄予最高的期望。 “父母离世后,我改了名字。” 辞秋,是孤儿叶旻在悼念自己的父母,还是嗅到阴谋气味的少年对某人无声的宣战和抗议?也许两者都有。 赵听月有些失神,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可偏又是她主动提起的,半晌她才抿唇道,“是意外吗?” 叶辞秋面上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裂纹,他垂眸看她,沉不见底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同为家族继承人,她非常清楚每一场看似偶然的意外下,都埋藏着令人作呕的阴谋诡计。 “是。”声音斩钉截铁。 是吗,叶辞秋想,十七年了,所有的证据都告诉他,这就是一场意外。他不敢想,如果这不是一场意外,他会怎么做。 可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哪里是真的相信了的样子。 她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如此的笃定感到意外。 叶辞秋低下头,两人视线交汇,他薄唇轻启:“阿月,那场车祸中,丧生的还有对方一对夫妻,男性死者姓萧,叫萧泽。” 赵听月如遭雷劈。 第124章 对不起 萧泽,赵听月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萧谈雨的父亲,萧澜的同胞兄弟,她的亲舅舅,萧家的掌权人。 十七年前,萧泽和他的妻子死于一场车祸,留下只有八岁的萧谈雨。 四年后,十二岁的萧谈雨在失去父母后,性格变得敏感蛮横,感觉自己被冷落和排挤的女孩在深夜闹个不停,恰好老人不在,她气不过挂断了赵吹雪打给萧祖父的电话。 她愣愣看着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迫地否定这一切,“怎么会?!那场车祸发生在北京郊区!十七年前,你父母怎么会出现在北京?!” 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她慢慢冷静下来,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为什么不会?他从来没说过,他的父母是在哪里出的车祸。 赵听月倏地安静下来,抓着他的手抖得不像样,她想哭又想笑,难怪,难怪叶辞秋如此肯定那场车祸只是个意外。 叶家,萧家,包括赵家,将那场事故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掉都没查到任何人为的痕迹。 从前她怨恨所有人,恨萧谈雨的任性,恨萧家事后的偏袒,恨萧澜的安排,恨赵健的忙碌,恨自己的胆小。 可如今事实告诉她,被命运捉弄得何止她一个。在十七年前的命运岔路口,他们都走向了不同的轨道。 同样是失去至亲,他比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解韫母亲死后,叶辞秋将解韫看作亲弟弟,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甚至还来不及沉浸在父母离世的痛苦中,将一个身患绝症,比他还小上几岁的男孩带在身边,将那套赎罪的枷锁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他一个人,背负两个孤独少年的未来,却未见折腰。 命运不公,总叫人歌颂苦难,可她与他偏偏不。 赵听月终于意识到,她和他是一类人,固执而疯狂。 从赵听月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表情空白时,叶辞秋就将她紧紧搂进怀中。 “月月,这只是一场意外,一场没人希望它发生的意外,后来的事同样如此,这与其中的人无关。” 他轻轻哄着她,也是说给自己听。 赵听月颤着身体,他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回响,可她怎么都不听清楚,低沉温柔的声音将周围的世界扭曲,赵听月僵在原地。 她张了张唇,脑袋深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清明感,她慢慢回抱住他,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叶辞秋,叶辞秋,叶辞秋……” 她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飘忽而迷茫的声音像一把利剑插入他的心脏,叶辞秋抱着她一声声回应:“我在,我在。” 直到她终于确定他一直在,才终于安静下来,最后她说,“对不起。” 她为所有因她而起的,从前的,以后的,给他带来的一切而道歉。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愧疚和小心,叶辞秋怔了下,似乎那些折磨他多年的痛苦顿时消散了。 “不要说对不起,”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全然不顾周边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抬手轻轻拍着她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背,“阿月,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任何事,尤其是我。” “月月,我活了下来,你一定会比我活得还久,还要幸福。” 赵听月将脸埋进他的胸廓,听着他温柔而沉稳的安慰,自十三年前在她心中开始下起的那场大雨,头一次生出片缕大雨将过、天色微霁的晴明。 她在街边肆无忌惮地哭着,哭到叶辞秋无奈只好将人拦腰抱起塞到车里,哭到他踩着油门将车飙到飞起,哭到他将她抱进电梯抱到沙发上,用抽纸不厌其烦的为她擦掉眼泪。 赵听月听到他被生生气笑的哼声,可他的动作格外温柔,她的眼泪便又忍不住了。 她想,她就哭这最后一次。 此后无论回程如何诱人,她都不会再有返回的机会。 “怎么这么能哭,再哭眼睛疼,到时候别怪我没拦你。”叶辞秋压着心底的阴翳,对着她连哄带吓唬。 看着眼前向来娇贵恣意的人哭得双眼红肿,他没想到,得知那场意外会让她崩溃至此。 原来痛苦的滋味,从他人身上也能尝到。 赵听月哭累了,客厅里钟表的时针正好指向九,身边的男人正皱着眉沉沉看着她,见她终于停下,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 “不哭了?” 她点点头,下一秒猛地被他抱起来,向楼上走去。 赵听月现在脑袋昏沉,一时有些茫然,只听见他略带沉冷的声音,“下不为例,既然哭够了就起来干点有意义的事。” 这要求实在过于荒唐,赵听月直接脑宕机一般的“啊?”了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男人似笑非笑的一眼警告。 等上了床,她透过泪花看清他眼底汹涌而强硬的情绪,她抓着他的手试图阻止他解扣子的动作:“禽兽!” 叶辞秋已经除尽碍事的衣物,闻言自上而下扫她一眼,沉醉的表情似是认同了她的评价。顺势附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用舌尖舔去她眼尾的泪珠,这一色情而暧昧的动作惹得赵听月忍不住瑟缩一下。 “乖,先让我进去,想骂什么都随你。” 事毕,赵听月的眼更肿了。 叶辞秋用手指轻轻点着她的眼,眸底闪着危险的光芒又不忘啧啧称奇—— 啧,竟然还有泪。 赵听月迷迷糊糊的脑袋似乎真的成了一团浆糊,短短两天,她被叶辞秋丫的得逞两次。 可偏偏她现在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唯一能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将那只碍人的手拍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夜幕空远,月光灼灼。 家政阿姨原以为今天不需要再去上班,那位富有的赵小姐节假日从不肯让她多辛苦。 今天是中秋节,她刚跟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通完视频,接到去赵小姐家的消息后,她看了眼时间,当即收拾好东西动身出发。 给她开门的是那位早上让她准备了三十种早餐的陌生男人,跟早上一样,赵小姐依旧呆在楼上没露面。 第125章 一个星期 男人让她做一顿能治眼疼的夜宵,阿姨在厨房里折腾了好久,眼见夜色愈深,男人还在不远处时不时盯着她的动作。 阿姨犹豫再三,上前劝他,眼疼还是得看医生,吃药才行。 男人沉默许久,最后说,那就煮点粥吧。 阿姨跟着为难起来,一个早餐都要那么多种类,粥的做法也不少啊。 当夜零点前,赵听月果然醒了。 满室昏黄,叶辞秋坐在床的另一侧用手机打字,他的眉紧紧蹙着,眸光微沉,手机反射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除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再没什么表情。 赵听月默默看了一会,以前在医院,他也是这般陪着她,黑夜白天。 他似乎还保持着隔一会就要看她一眼的习惯,很快,他就发现她已经醒了。 他没有想跟她聊一聊手机和外面的打算,见她醒来,很自然地上前亲她一口,将人抱起来。 赵听月之前总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放弃了计划几年的想法,如今意识到,大概这就是原因。 没人抵抗得了这般能溺死人的爱意,尤其是她这种向爱而死的人。 赵听月被他抱着下了一层楼,餐桌上摆着七八种品相上佳的粥,小菜更是洋洋洒洒摆了十几个盘。 她这些一个单价五位数都打不住的盘子碟子,短短一天内上岗两次。 她看着他走到对面坐下,开口时声音沙哑至极,“你又折腾我家阿姨了。” 叶辞秋无所谓道,“我会给她十倍工资。” 赵听月没话说了。她要再拦着,就是挡着阿姨发财了。 两人安安静静喝完粥,他半是体贴半是强迫地跟着她把每样粥都尝了一遍,问她最喜欢哪一种。 她低头扫了一眼餐桌,随手指了下被放在角落的白粥。吃惯了山珍海味,她偏爱这种简单的东西。 他点点头,说下次只让阿姨做白粥和砂锅瘦肉粥,后者明显得了他的青睐。 吃过粥,叶辞秋去她住的主卧浴室洗澡。 赵听月现在对他这副比她这个真正的主人还要主人的态度无感了,可在看她卧室的小号衣帽间里不知道什时候被清出来三分之一的空间来塞满他的衣服时,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叶辞秋的不要脸程度。 等叶辞秋洗完澡,上床将她抱在怀里,赵听月一阵恍惚。 说实话,这种平淡而温馨的生活,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她和他之间。 似乎他们之间更适合轰轰烈烈,相爱相杀。 夜色深遂,卧室里灯火璀璨。 叶辞秋将她拦腰紧抱,她整个人缩在他的身体里,两个人安静呆着,只是他似乎不怎么甘心就这么放任时间流逝,用一根手指顺着她的脊背从脖颈滑到腰线,一遍又一遍。 白日里各种爆炸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砸向赵听月的大脑,着实令她措手不及,她甚至分不出心思去消化。 “睡不着?” 赵听月头埋在他怀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如春日雪水潺潺而下,“这好办,你是要动嘴的还是要动腰的?” 赵听月仰起头,周围明晃晃的光线让她安心不少,“动嘴,动腰……什么意思?” 他依旧用指尖滑着她的脊柱线条,“动嘴就是随便聊聊,动腰嘛,让我进去。” 赵听月瞪他一眼,“神经病。” “好吧,那就光动嘴。”他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唇角上扬,懒洋洋地替她做了决定。 赵听月没了动静,或者说,她没有反对。 就这么过了半晌,久久未听到他开启话题的赵听月就快要耐不住性子开口了,他终于淡淡开口: “阿月,跟我聊聊你的过去吧。” 赵听月静默瞬,还以为他永远不会问呢,悠悠道:“我的过去,你应该比我本人还清楚吧。” 叶辞秋没有否认,“我的人只能查到现实中发生过的事,他们查不到实实在在经历过这一切的你,藏在心底的感受和想法。” 赵听月顿时僵住。 他继续道:“十三年,二十五个心理医生的就诊记录,竟然从未曾留下过你的只言片语。阿月,这么多年,你其实一刻都不肯放过自己。” 赵听月怔怔地望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紧紧攫住她,里面的情绪竟比窗外天边的月光还深沉,而她的心底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或许你没有搞清楚一件事,那场意外并不是你的错,阿月,你对自己的惩罚是不公平的。” 赵听月只觉得喉头好不容易消退的酸涩哽咽又涌上来,公寓的隔音非常好,安静的卧室只剩下他那沉稳而熟悉的嗓音。 叶辞秋眼睁睁看着她的桃花眼中染上一片水雾,原本平静的面容泛起一丝冷气,干脆抬起一直手捻着她的眼角,执拗地试图阻挡她的眼泪。 “你的眼泪就跟你一样不听话。”他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给你讲个故事能不哭了吗?” “……什么?”赵听月下意识问了句,思绪不自觉跟他的话被引导过去。 叶辞秋的声音低了几分,“那场车祸发生后,有不少人骂我,说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然后我把他们的腿打断了。那时的我虽然叛逆,但却还是因为那几句乱了心神。在那之后,我经常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我梦到自己回到那场车祸中,梦里的我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救下我的父母。” 赵听月听得愣神,叶辞秋笑了下,“别这么看着我,阿月,因为后来的我更混蛋。成年后,我遇到了很多事,见识了更多的手段,所以再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我没有再打断他们的腿,我让他们直接在这个圈子里消失了。” 赵听月红着眼看他,用一种冷静而遥远的口吻诉说着过往人生当中的小插曲,可只有她清楚,那些现在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波折,在当时却沉重地足以轻易抹杀掉一切。 “所以,那个梦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叶辞秋沉默下来,他静静望着她,被过去囚禁的人,即便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本能,一种看到同类获救后无意识想要抓住解救方法的本能。 “一个星期。”他的面容平静。 赵听月一阵恍惚,原来他只用了一个星期。 第126章 幸存者 叶辞秋低头在赵听月的唇上吻了一下,“觉得很不可思议吗?在意识到我无法在梦里判决自己是否有罪后,我开始在清醒的时候在脑海里重构当时的场景。结局很残酷也很现实,无论是当时年少的我,还是已经成熟的我 ,又或者将我换成随便任何一个人,甚至是换成那些讽刺我害死父母的人,都无法改变什么。而我能完好无损的活下来已经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除此之外,一切幻想都是我贪心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赵听月的眼泪终于一颗颗滚出来,除了能幸运存活下来,其余种种,皆是她贪心吗? 叶辞秋的心被她的眼泪烫的生疼,甚至他有一瞬间开始后悔,不劝了,她愿意藏着耗着,他陪着她一起就是了。 “说这些不是让你哭的,你与我不同,很少有人像我这般恶劣狠心,比起贪心,悔恨这个词更适合你。”他顿了下,“不过阿月,这么多年,你的悔恨貌似用错了地方。” 赵听月茫然地望着他,他勾了下唇,却生生让她瞧出了一种悲悯中掺杂着诡异的杀伐气之感。 “告诉我,如果让你回到那天,你会怎么做?” 赵听月忍不住心惊,她的意识无数次回到过去,她会将赵吹雪拉上天花板,自己出去打电话,不!赵吹雪不会比她先躲上去的,她比她更早决定牺牲自己了。 那她需要做的就是拦着她,不让她离开房间,可歹徒迟早会冲进来,她们会一起死。 那她就陪着赵吹雪一起冲出去,她会主动出去吸引抢劫犯的注意,好让赵吹雪离开,可抢劫犯三个人,她们在二楼,她们跑不掉的。 赵听月忍不住想,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回到过去呢,如果换成叶辞秋呢,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 她突然明白叶辞秋提出的假设,反思和妄想,一个是他走出来的天梯,一个是她陷进去的泥潭。 “你已经有答案了。阿月,无论你的过去多孤独多难熬,该放过自己了。” 叶辞秋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她瘦了很多,通红的眼衬得肤色更加苍白,下巴更尖了,可她自己依然觉得不够。 叶辞秋只觉得吻过她的唇都在发苦,但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坚定不移,“你不是受害者,更不是加害者,你只是一个幸存者。” 不要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既然你没有杀死我,那你就别想活了。不要怀疑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而是我的死亡,只会让已经发生的死亡变得不再有意义。 我是一个幸存者,侥幸能带上另一个人的命运,所以绝不能死。 “我只是一个,”赵听月捂着眼睛,声音沙哑晦涩,“……幸存者。” 迎着新月皎皎,他的声音也带上几分悲悯。 “阿月,新的一天来了,你也会迎来新生。” 叶辞秋拍拍她的后背,赵听月听到他的话,猛地转头看向卧室的钟表,十二点已过,这一天已经过去了。 赵听月怔愣许久,回头撞进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子。 一个摇摇欲坠却愈发清晰的孤影。 “叶辞秋,”她听到自己说,“她是我的姐姐,只比我大了五分钟,她叫赵吹雪。我爸说,当时得知我妈怀孕时,他正在看一本小说,当时他就决定,无论男孩女孩,生出来都叫吹雪。” “可没想到竟然是两个女孩,因为出生在中秋节,吹雪给了第一个女儿,为了工整,我成了听月……” 赵听月一边哭一边说,想到哪里说哪里,话与话之间并没有什么上下逻辑可言,可叶辞秋依旧耐心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在她的描述里,多了太多他终究窥而不得的真实。 他搂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早在她以赵吹雪的身份亲笔在房屋转让协议上签下赵听月的名字的第二天,他见到了她在英国的最后一任心理医生。 那时那位博学的医生在听闻他的中国同行对赵听月实施的催眠术后,静默良久。 那位医生反反复复查看赵听月这段时间的病情记录,皱着的眉越来越紧,叶辞秋请来的医生绝对专业,应该不至于让她的治疗出现问题。 医生的表情愈严肃,叶辞秋的目光愈沉冷。 后来,英国医生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那时他说的话在叶辞秋的记忆里停留至今—— “叶先生,相信你已经拿到了赵的所有病例报告,我想赵是我接待的病人中最特殊那一个。或许你会发现一个非常惊奇的事实,这也是我会认为她特殊的原因,那就是作为一个重症精神病类患者,赵从未表现出任何自杀倾向。显然,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同样也不符合临床病症特征的。” 最后那位医生透过玻璃看了沉睡的赵听月一会儿,沉重道:“她太聪明了。” 彼时的叶辞秋并不能理解医生当时的眼神,而此时此刻面对赵听月对赵吹雪如数家珍的熟悉,他突然懂了。 想必那位医生当时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太聪明了,物理毁灭从来都不是她的选择,精神湮灭才是她的归途,她正在自杀,但从不放弃活着。” 一旦抓住根源,很多细枝末节就全都对上了。 所以赵吹雪的人格是她主动促成,她无比清醒而理智的选择杀掉自己,以换取赵吹雪的重生。 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远离家人与朋友,赵吹雪的意识在她身体里苏醒,一个真正的赵吹雪被她还了回来。 包括易临声的冒险,她都一清二楚,或者说,是她一手促成。 也许还有这次的逃亡,大概也是她怕自己的计划就要瞒不住了。 叶辞秋想通了一切,忍不住嘲笑自己愚蠢。因为直到现在,她都不曾彻底放弃精神自杀的计划。 差一点,他就要失去她了。 这是赵听月的最后一个秘密,他终于抓住了,却满手鲜血淋漓。 后来,月亮哭干了泪,说哑了嗓子,道尽心中的憋闷,于是月光终于温柔。 月亮不知道的是,她睡着后,有人悄悄红了眼。 第127章 修狗 赵听月没想到这个生日过得这般容易。 可比起依靠药物找个亮堂的地方睡上一整天,她直到现在都觉得能清醒的度过这一天,比她还想象中的容易太多。 既惊慌于原来她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放不下赵吹雪,又惊慌于那个自己终于肯正视面对的未来。 怀着这般庆幸而惶恐的心情,赵听月在26岁的第一天,才真正走向了自己的十三岁。 尽管这一切无人知晓。 生活依旧继续,平静而寻常,其实还是有些变化的,例如赵听月不大不小的公寓被迫挤进来一个挑剔而高傲的男人。 赵听月一开始是排斥的,但她好像只有他了。偶尔不需要吃药治疗的时候,她仿佛夜半不肯入睡抓着熊玩仔诉说心事的孩童,事无巨细地同叶辞秋聊起赵吹雪。 她太想她了,这些年苦苦压抑的痛苦与思念,总算找到了一个出口。 叶辞秋仔细听着,通常都是她窝在床上,他坐在床的一侧静静听着,偶尔嘲笑几句她的傻。赵听月无暇顾及他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偶然间一个灯影晃过,耀着他的眼睛深处沉着静谧的暗色,她才会突然惊醒,他的心情比她还要复杂。 于是赵听月当天的回忆便会结束,她一直抓着他的手,仰头看着灯光里他朦胧而安心的侧脸,突发奇想闹着他唱首儿歌哄她入睡。 叶辞秋敛起心绪笑了下,气定神闲地问她想听什么,赵听月歪头想了想,点了一首数鸭子。 说完她眨着眼睛期待地等他开口,叶辞秋立刻就应下来。 直到他漫不经心开了口: “i wanna be your ve” “i wanna be your master” “i wanna make your heart beat” “run like rollercoasters” “……” “停!数鸭子是这么唱的吗?”在他唱出第一句歌词时,赵听月就已经被惊呆了,她从来没想到,i wanna be your ve有一天会被人当作摇篮曲唱来哄她入睡。 虽然叶辞秋的嗓音很性感,语调也被他拿捏的格外诱惑,但赵听月还是觉得他变态的有点猝不及防。 叶辞秋勾着唇,垂眸瞧见她匪夷所思的表情,“我就只会这一首,听了还睡不着?睡不着那就别睡了,起来运动运动。” 然后赵听月无奈被进行了一场睡前娱乐活动。 事毕,都对此表示满足的双方抵首相卧,赵听月被男人从头到脚圈在怀里,已经是昏昏欲睡。 夜色深邃之际,赵听月的意识已尽消弭,一道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又或许是在她的想象中,娓娓而至: “you know i wanna be your dsetiny” “so please just say hello” “this love is haunting me” “and i just need to know……” 温柔的声线把梦意渲染,动人的旋律慵懒而真诚,是一场热恋。 翻腾的爱意把我围绕,赵听月迷迷糊糊地想,所以,这厮又在骗她。 从那天开始,叶辞秋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阿六离开许久,只剩一个沉默的阿九陪着她,就连唯一可供消遣的解韫也不见踪影。 还好有小月经常过来陪着她,程安安忙着拍戏,但她派出了代替自己陪伴赵听月的使者。 一只品相和毛色堪称完美,才几个月大的蝴蝶犬。 程安安发来消息,说这是她专门托国外的朋友一路护送回来的。 叶辞秋捏着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犹豫着哪里有处理废弃动物的回收站,就被赵听月劈头拦下。 她也没养过宠物,面对这只趴在小摇篮里嗷嗷小声叫着的幼小生命,干脆大手一挥请了四五个护工,专门照顾那团软绒绒的小狗。 眼看着蝴蝶犬黑白分明的毛发越来越柔顺,光泽越来越顺滑,赵听月每天守在蝴蝶犬窝边的时间迅速超过她拉着叶辞秋怀旧的时间。 于是蝴蝶犬在慢慢长大的同时,莫名感到了一股不清不楚的敌意。 小月已经慢慢走出失恋的阴影,为了弥补前段时间对赵听月的忽略,加上蝴蝶犬的吸引,现在几乎都要长在赵听月身边了。 于是某人的笑意更冷了。 小月置若罔闻,兴致冲冲地问赵听月:“老大,给它起个名字吧!” 赵听月显然还没意识到为人父母的职责,对于小月突然抛来的起名重任,她拍了拍小月的肩膀,“你叫我一声老大,老二是你,那它就叫老三吧。” 小月乐了,“老三老三,姐姐在这,老三……” 阿九听着小月一声声雀跃的老三,表情极度痛苦。 最后还是叶辞秋出手了,“这小崽子叫老三,我家阿三比它还矮一头,嗯?阿九,这是你新三哥?” 赵听月回头瞅见阿九一脸便秘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蠢的念头。 “实在对不住,”她立刻冲阿九赔不是,“我脑子有病,你别往心里去,我没那个意思。” 阿九自然不会指责她什么,赵听月却觉得过意不去,坚持把蝴蝶犬的命名权交给阿三和阿九,小月也意识到起名老三这个事儿忒不地道,跟着赔笑。 阿九想了半天,要不就叫阿十? 于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名权瞬间被赵听月无情驳回。 最后,这项大任落到一直阴晴不定的叶辞秋头上,男人面容舒缓,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无常,“就叫它怪兽吧。” 赵听月转过头来,一根手指轻轻逗弄呼呼大睡的蝴蝶犬,玩心大起:“怪兽怪兽,赶紧起来毁灭地球吧。” 小月、阿九:“……” 不知身处何处的解韫听闻赵听月最近被一只小狗哄的心花怒放,当即派人派人又送了一只狗子。 一只血统纯正的阿富汗猎犬,恰如其分地体现了什么叫做字面意义上的修狗。 病中的赵听月更忙了,叶辞秋的脸更黑了。 第二天,一个“闲狗免进”的牌子被叶辞秋立在了大门前。 第128章 要见他吗 这段时间赵听月的治疗方案改了又改,时光也在悄悄流逝,等她意识到自己连属于赵吹雪的那栋房子密码都快记不清时,北京城的初雪早已将红梅压弯。 也是在那天,消失已久的阿六出现了。 赵听月的气色比阿六离开前好了不少,倒是阿六自己,瘦了一大圈,或许是为了修饰自己脸部的瘦削,还特意留长了头发。 赵听月仔仔细细端详了她一圈,这才点点头道:“你们老板真不是个东西。” 她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腔调,阿六悄悄松了口气。 当初赵听月偷偷离开,boss一副几乎要把天翻过来找人的架势,两人在她消失前的短短几句对话,不知道被阿六重复了多少遍。 赵听月转头打了个响指,一只漂亮活泼的蝴蝶犬从角落飞快扑出,绕着赵听月的脚打转儿。 紧接着,猎犬步伐稳重地跟了出来,同样停在赵听月的另一边,赵听月给它起名叫嫦娥。 赵听月蹲下摸摸两只修狗的脑袋,顺便热情地给阿六炫耀一下她最近的驯养成果。 面对这两个非同寻常的名字,阿六突然觉得boss给他们七个人起的代号不算敷衍了。 时间已经接近晚饭点,向来准时的叶辞秋却一直没有出现。 “别看了,我哥今天来深圳,他去堵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赵听月逗着狗,将一条红宝石的项链系到嫦娥脖子上,一边说一边打量着。 阿六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赵听月扭过头看着她,慢慢停下动作。 “阿六,你可不准骗我,告诉我,是要开始了吗?”她问,不然他哥怎么会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跑来深圳,消失许久的阿六也重新回到她身边。 阿六欲哭无泪,怎么刚回来,赵小姐就给她出这么大个难题,她怎么不亲自去问boss和阿九呢。 “boss没让我知道太多,我回来只是……那边的任务结束了。” 赵听月笑了下,“那就说说你知道的吧。” 阿六低头,沉默片刻,道出一个远比开始更残酷的事实:“叶老爷子和叶成风要对boss出手了,我们只知道这个消息,别的细节一概不知。” 赵听月盯着阿六,所以,叶辞秋不是去堵截周屿舟,他是去迎接他,然后呢? 然后把她送走,他自己留下来面对这一切。 阿六顶着压力道:“boss交代,这次我也一起去北京。” 赵听月被气笑了,“好啊,你去保护好我哥吧。” 阿六知道赵听月的身手不错,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好,只几个来回,赵听月就冲出了他们为数几个人的拦截,眼睁睁消失在电梯前,下楼后夺了叶辞秋停在楼下的跑车,语音启动一气呵成,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消失在小区大门的监控范围内。 阿六急的要跳,她好端端一个文官,武斗她哪里应付得了啊! 这边叶辞秋还在茶舍里同周屿舟面不改色的对峙着,阿六和赵听月的电话同时疯狂的打进来。 叶辞秋看着屏幕上急促的昵称闪动,几乎要跳出屏幕,立刻意识到不好。 “阿月,怎么了?”他接起电话,坐在他对面的周屿舟立刻便坐不住了。 “你在哪?”电话里赵听月的声音还算稳定,叶辞秋还是能听到电话里另一端急促的风声。 “至南路,流茶舍。你在哪?立刻停车,我去找你。”叶辞秋顾不上周屿舟黑掉的脸,甚至避开了对方想抢手机的动作,起身向外走。 “叶一!我妹妹在哪?!你疯了,敢让她自己一个人外出……” 电话里周屿舟的声音不算清晰,但足够赵听月听到,“我去找你,”她顿了下,“跟我哥一块儿等着我。” 电话被无情挂掉,叶辞秋和周屿舟对视一眼,后者刚要发火,他旁边的女子微微一笑,“月月让你们等,你们就好好等着吧,我去接接她。” 叶辞秋没什么心情回话,下一秒接通了阿六孜孜不倦打来的电话—— “boss,赵小姐开着您的跑车离开了,我们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在……” “派人跟上,把位置发过来。” “发我一份。”周屿舟冷言道。 电话里的阿六一愣,当即应下。 林鹿安抚性地拍了拍周屿舟的胳膊,起身向外走去。 叶辞秋也要离开,却被周屿舟拦下。很简单,你丫在我面前还够不着格去关心我妹妹。 而赵听月一路上无视了所有人的来电。 在茶舍的前一个路口,林鹿独自一人立在一辆车前,生生惊停了赵听月的座驾。 “鹿鹿姐,你怎么来了……我哥呢?” 赵听月下车后赶忙向车里看,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哥跟叶总在一块儿,我来接你。” 林鹿在回答的同时,目光一直落在赵听月的脸上,身上,这个满身伤痕的女孩在异乡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身上多了一丝淡淡的东西。 她说完,向前几步,在赵听月懵然的表情下抱住了她。 “月月,幸好,幸好。”林鹿轻轻说着。 赵听月抬起胳膊,同样轻轻汇报了一下林鹿,“鹿鹿姐,我……” “没关系的,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和你哥哥都明白。”林鹿松开她,笑的温柔,只是那笑里带着几分泪。 赵听月没想到她离经叛道这么久,迎接她的就是一个温暖而轻柔的拥抱。 但与此同时,林鹿的到来,也说明了一些别的东西。 “你跟我哥,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林鹿问:“你会跟我们回去吗?” 赵听月摇头。 林鹿早就想到了她的回答,女孩不顾一切的奔来,早就给出答案。 “那我们就不是来接你走的。月月,你要原谅他。” 赵听月不解的看着林鹿。 “没能照顾好你,屿舟一直很愧疚,他总怪叶一强势,其实是他不敢来见你,怕你怪他。”林鹿看向远处。 “这次是我让他来的。你哥这段时间经常失眠,我知道,他是想你了。” 不是担心,也不是想着继续管教你,或者强势地把你接回身边,就只是想你了。 赵听月愣住,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的茶舍,二楼撑开的窗前站着两道高大的身影,同时向她们所在的方向眺望。 右边的身影略矮些,她认出那是周屿舟。 “所以,要见他吗?”林鹿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女孩。 她的头发依旧是风情的大波浪,这个发型她已经保留了好几年。 赵听月落下一滴泪。 第129章 哥哥妹妹 赵听月收到林鹿安抚性的眼神示意后,抬脚迈入茶室。 彼时还在窗前望着她的身影暗暗较量的两个男人,此刻正面对面分坐在茶桌的两侧,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赵听月顿了下,两人身侧都有一个空位。 叶辞秋起身迎过来,声音如常,“阿月,过来。” 四个字,让低头饮茶的周屿舟放下了茶杯,瓷器相撞的瞬间,发出“砰”得一声沉闷。 一向眉眼含笑的男人此刻抬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令赵听月不由得心虚。 她快步走了几步,迎上叶辞秋,被他牵着手拉到他刚才的位置,正对着周屿舟。 林鹿紧随其后,落座周屿舟身侧,正面就是窝在茶椅上,漫不经心替赵听月斟茶的叶辞秋。 赵听月做梦也没想到,四个人能像眼前这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喝茶。 尤其是,她哥竟然诡异地没有对此出言嘲讽。 “哥。”赵听月弯起一个熟悉的笑容,“好久没见,我好想你啊。” 周屿舟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神一软,接着哼了一声。 “算命的说我没有女儿缘,看来我前世欠的债,这辈子都让你讨回来了。” 依旧是熟悉的腔调,看似责备却充满关心的话语。 “老哥,还有外人在呢,给我留个面子。” 叶辞秋的手不适宜地凑过来,在赵听月的腰上轻轻柔柔地捏了一下。 赵听月扭过头来,忽视腰上缠绵的触感,扬起一个更明艳的笑容,“哦,你们都认识了吧,还需要我介绍一下吗?” 周屿舟绷着脸,叶辞秋倒是笑了,赵听月躲开他的笑脸,冲周屿舟一笑,“这是叶辞秋。我哥,我嫂子。” 周屿舟被她这稀碎的介绍惹得蹙眉,他看向林鹿,“你先去隔壁等我,我跟月月单独聊聊。” 林鹿应好,起身前对赵听月说:“我约了餐厅,待会儿陪我吃顿饭哦。” 赵听月眨眨眼睛,浅笑道:“好。” 转过头来对着叶辞秋有样学样,“你也去隔壁等我,我跟我哥单独聊聊。” 叶辞秋笑了下,他对对面传来的强烈警告目光旁若无睹,对她倒是十分配合,“吃完饭给我消息,我去接你。” 赵听月自然听得懂他话里话外对周屿舟的挑衅,不光她听懂了,在场的人就没有听不懂的。 挑衅的人施施然离开,幽静雅致的茶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赵听月对上周屿舟的眼睛,对方的目光认真,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瘦了。”他语气平静。 只一句话,险些击碎赵听月所有的伪装,她藏在桌下的手攥紧,想笑却发现格外困难。 “在我面前不用装,我知道你很累了。”周屿舟早就看穿了她的内心,她不快乐,一直都不快乐,尤其是面对他,来自旧时光里的他们。 赵听月还想坚持,可再三尝试后还是放弃了抵抗,一瞬间淡下来的气场让她显得不再那么鲜活,周屿舟瞧着,目光跟着黯淡几分。 “哥,你们这段时间还好吗?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姑父。”这些年,每次她离开很久之后再见面,总会把所有人问个遍,唯独没有自己父母。 “我们都很好,所有人一直都很好,好得不该这么好。”周屿舟淡淡道,不似反话的语气令赵听月愣住。 “月月,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过得好。”片刻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 赵听月的心颤了颤,“你不怪我吗?” 怪我离经叛道,怪我惹家人伤心担忧,怪我像个疯子。 周屿舟道:“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我没资格怪你,何况,你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看法,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 十三年前,在你最需要我们的时候被送出了国。父母舍不得事业,赵家怕蒙羞怕生意动荡,竟没人顾及你。甚至在你和萧谈雨之间,偏向了后者。后来你在国外多年不归,周家和萧家起了小心思,甚至盘算着你人废了之后如何安排他或萧谈雨上位。 周屿舟明白,妹妹的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每个人都是帮凶。 赵听月摇了摇头,“哥,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我的罪孽太重。 以前更叛逆的事都干过,可道歉却是头一回,不知怎么的,周屿舟宁愿看到以前那个娇纵任性的妹妹。 “以前总希望你懂事,是我错了。” 赵听月看向他,目光微动,“哥……” “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你是好是坏我都认,我只认你一个,其他谁都不行。”周屿舟今天的话格外奇怪,可赵听月每句都听懂了,也因此,她的心脏不自觉抽动,连带着她的眼眶都酸起来。 “小雪也是你的妹妹。”她轻轻开口。 “小雪是也不影响我刚才的话,我只认你。”以前周屿舟希望她明白,人要向前看,可现在他希望她明白,人要向自己看。 小雪不可替代,可世间的月亮才是唯一不变。 周屿舟替她重新斟了茶,语气是赵听月很多年前经历过的温柔,“以前我不喜欢的茶,绝对不会让它出现在我面前。后来,我觉得这茶不好,却允许它存在,因为架不住有人喜欢。月月,人会变的,我变成一个好哥哥,你好好当我妹妹行不行?” 赵听月低下头,终于泪如雨下。 在她决定朝前走的时候,有阵风从背后吹来,推了她一把。这种感觉令她忍不住想回头看,却被风温柔地送的更远,她想,原来这就是亲人的感觉。 “若以后不喜欢北京,就不要回了。想见你的人,自会来见你。” 风到最后,化作一声喟叹,一生成全。 一墙之隔的叶辞秋蹙着眉收起耳机,在林鹿试探性的打量下懒懒开口,“一个小时够吗?” 林鹿:“什么?” “吃饭,一小时。周屿舟把她弄哭了,你们吃完饭就离开吧。”叶辞秋面不改色地下着逐客令,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看在阿月的面子上。 “这个得看月月,我们听她的。”林鹿笑得从容,她何其聪颖,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背后的真相,更何况,眼前这个心思阴沉的男人,似乎压根没打算隐藏他对阿月的偏爱和宠溺。 事实证明,叶辞秋果然如她所料,再没同她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