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家之主 卷二》 第01章 【正文开始】 衢州码头人来人往,丝毫不受陈苏整顿的影响。听着外面叫嚷之声,林紫苏本来有些疲惫得神色多了一丝神采,马车很快停下,她下车道谢转身就看到萧祁站在一旁等待,见她倒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萧大人。」她上前微微屈膝,萧祁摆手道:「林姑娘随我上船吧。」他看了眼左右,又道:「那个秦鸣,可是伤势不轻。这衢州的大夫十有八、九都与李家有些关系,稳妥之间我倒是没有寻大夫来帮他看,只让人清理了他伤口和腐肉,只他骨头断裂依旧,有些地方已经长上……」 两人上船,林紫苏这才开口,「这些我早已经猜测到,只是未曾细看过他的伤,一时半会儿我还下不了定论。」 「若是治不好,这人可就白救了。」萧祁笑了笑,林紫苏闻声瞥了他一眼,走向船舱。半响,她才闷声道:「我救他不只是为了寻个坐诊的大夫,他随可恶,却也罪不至死,又受了这些日子得罪。若真让他因此丧命,那这一条命,最起码也要有半条是算在我身上的,我可当担不起。」 萧祁闻言有些讶异,不过识趣地没有说什么,只笑了笑倒是对林紫苏又高看了三分——不是市侩之人,有医者应有的仁人之心。与当初的林御医倒是有着几分相似。 秦鸣被安排在船舱最内侧的房中,虽然萧祁之前说已经帮秦鸣清理过伤口,然而推门进去的时候屋中还是有着明显的异味。躺在床上的秦鸣闻声转头看过来,就立刻挣扎着起身。 林紫苏连忙上前,嘱咐道:「秦大夫不要乱动,我此次抽空前来只是想要先看看你的伤势,看是否有治好的机会。」 秦鸣这才缓缓趟了回去,只低声略微哽咽着道:「林姑娘不计前嫌救下了我,秦某无以为报,日后当效犬马之劳。」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身后的萧祁,忍住了老泪纵横的冲动,低声道:「有劳林姑娘费心了。」 林紫苏上手,掀开他的袖子和裤腿仔仔细细摸了一遍之前被打断的骨头,这才又给秦鸣盖上了棉被。 「如何?」萧祁见她半响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虽然知道以秦鸣如今的清醒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与林紫苏认识许久,他还真未曾见过林紫苏被什么难倒。如今见她眉头紧皱,不由自主就关切的问了一声。「你毕竟不善骨科,实在不行等会蕲州找朱阙看看?」 林紫苏并未立刻言语,秦鸣先是期待,然后有失望,半响才主动开口。 「若是无法,秦某也不会怨恨林姑娘。林姑娘能救下我一命已是大恩……」 林紫苏轻轻叹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也不是没办法,断骨再续之法,不知道秦大夫可曾听过?」她坐在一旁,这才抬眼看向秦鸣。秦鸣一愣,反倒是萧祁率先反应了过来。 「断骨再续?」他难掩惊讶,「林御医当年的绝密手法,你竟然也学会了?」那正是当初林父为靖王医治时所用的手法,萧祁听说过,却从未见过。「我听闻,此法要将病人断去长好的骨头重新打断,继而正骨重续……整个过程痛苦无比?」 靖王当初所受折磨,他虽未亲眼所见,却也有所耳闻。更是曾经听闻,那断骨再续的手法,就算是有些学,有些人也用不出来。因为整个过程太过于血腥、恐怖。而林紫苏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尚未及笄的女子,竟然学会了,且敢用? 「整个过程确实痛苦无比,毕竟要把已经长好的骨头重新断裂,甚至还要磨骨,期间得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受的。」林紫苏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秦鸣,「我倒是会配一些用来让人失去直觉的药,只是这东西不能一直用着,也就断骨再续之时可以用,骨头要重新长好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船舱之外一阵糟乱声,隐隐听到林垐大声在喊她的名字。 「怎么回事?」萧祁开门闪身出去,门开的一瞬间林紫苏就听得更清楚了。确实是林垐的声音,是寻她回李家的,似乎李家又出了什么事情。她倒是不急,李家那乱摊子怎么着都与她关系不大。李邵玘那日七窍出血看似吓人,实际上却是从根上治好了他的病。如今能出问题得,只怕就只有那位从她第一次入李家就被关起来得李太太了。 她一直避免跟那位李太太有任何的牵连,此时自然不乐意回去。倒是秦鸣听到外面叫声,连忙道:「林姑娘家人寻来,若是有急事……我这病也不急于这一两日。」 「也好。」林紫苏起身,「此事毕竟是大事,秦大夫好好想想吧。断骨再续之痛毕竟不是那般容易的,而且你的伤势过重,又耽搁了许久,我也不敢保证治愈之后能与常人一般。」 秦鸣神色变了变,勉强道:「多谢林姑娘提醒。我有伤在身,就不相送了。」 林紫苏点了点头,转身开门,就见外面萧祁正拦着林垐。听到身后动静,他立刻回头道:「此时且不可回李家。」 林垐一听大急,顾不上萧祁得身份伸手就想推开他跟林紫苏说话。然而,萧祁的身手岂是他能够随手一推就能够推动的?不但萧祁身形稳如泰山,反而是萧祁不耐烦的反手一推倒是把他给推倒在地了。 林紫苏抿了下唇,想起当初萧祁一拳打晕朱阙的清醒,不得不说这次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林垐却不这么觉得,翻身起来就想指着萧祁:「你干什么呢,我与我妹妹说话!」 「堂妹!」萧祁冷笑着看向林垐,腰间剑微微往身前一横,「你要再对我动手,我杀了你也是你咎由自取。」 林垐看着那未出鞘的剑,脚下一软就又倒地了——他一世情急,竟然忘记了萧祁可是蕲州军部的轻车都尉,他一介平民若真是动起手来,就不说打得过打不过了。就算打过了,也没他好果子吃! 「紫苏妹妹,你就这般看着他?」 「萧大人官威赫赫,连林垐堂兄都为之拜服,我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够如何呢?」林紫苏笑了笑,「既然萧大人说我此时不能回家,咱们就留下喝杯茶,我看堂兄满头汗水,想来也是匆匆赶来,倒是正好歇息一下,顺便说说是什么事情,竟然让堂兄如此慌张?」 林垐嘴唇动了动,看看林紫苏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再看看萧祁看向他时冰冷得眼神,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听话起身跟着去了船上花厅坐下。 萧祁开口拦下她,倒是让林紫苏有些意外,不过也正合她意。此时坐在花厅捧着茶杯,她这才开口。 「萧大人不让我回去,可是知道了什么?」 「前日李家抬出去了两具尸体,这事儿旁人不知道,我却还是知道的。」萧祁瞥了一眼远远躲着他的林垐,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来时又提过李邵玘的病,我自然也就明白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了。如今李邵玘病情稳定,你这位堂兄来时又明说了是李家太太病急,我若不拦着你难道还要看着你回李家招惹一身的麻烦吗?」 第02章 「哪里是招惹麻烦?」一旁林垐虽然心有余悸,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那可是李家太太,若是能救了她……」李家欠咱们的人情可就大发了。这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萧祁又冰冷又带着点儿怜悯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林垐迟疑了一下,「我……说错了?」 萧祁冷哼一声,对他格外没有耐心。 「还算有点脑子。」他说,顺手给林紫苏的杯子中续了茶水,才道:「前天李家抬出去的两个死人,你不知道?」 林垐老实点头,「知道,这事儿谁不知道啊,听说是李老爷下令打死了才抬出去的。也就是家生子,他在衢州又有钱有势,不怕惹麻烦。」 「那他为什么打死那两个丫鬟,你知道吗?」 「这……」林垐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怎么,萧大人知道?」他有些好奇,忍不住凑前了些。萧祁算是明白林紫苏的想法了,也懒得跟这种人生气,只道:「不知道你还敢拉着林姑娘回去,万一惹上了前两天的事情,你们又有几条命可以往里面填?」 「我们可不是李家的奴才!」林垐大惊,腾得一下就跳了起来,「你可别吓唬我,萧大人,我胆子小……」 「堂兄说自己胆子小,怎么还非要往李家的浑水里趟呢。」林紫苏叹了一口气,接过萧祁的话头耐心给林垐说起这里面的关键。死的那两个丫鬟,是李太太院中的,跟李邵玘犯病有关。 不过三言两语,林垐就恍然大悟。 「这么说,这李太太病了里面有蹊跷?」他说着看向林紫苏,「那咱们还真的不能回去!还好林墟和林壑两个人被我想办法糊弄了,都不知道你在这儿,等晚些时候回去,就说没找到人好了!」 他说着突然一捂嘴巴,心虚地看向了林紫苏。林紫苏无语,只觉得林垐此人真是聪明不到地方,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而萧祁大约也是这般想法,正好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视不由笑出了声。 林垐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龄,放在林紫苏前世,正是一个中二期的叛逆少年。几人之中就算是年纪最长的林域也不过才十八岁,对于林紫苏来说,虽然口中称呼兄长,实际上几乎是把这些人当做晚辈来看的。 这几人听从家中长辈命令跟在她身边,自然是有所图谋。只是那点小心思看在她眼中,更多的感觉只是好气又好笑。 若是他们真得全心全意学医,她倒是愿意认真教导。只可惜,林垐、林墟、林壑这几人,每个跟在她身边都别有心思。他们医学的基础还是有的,可若是论能够沉下心来学医怕也就只有林域一人了。 如今听到林垐耍小机灵又说破嘴,她只是笑了笑,笑过之后又有些失落。 林家一族子孙若皆是如此,也就难怪当初只有他们这一支能够出入宫廷、成为御医了。 林垐自知说错话,虽然逗得林紫苏和萧祁一笑,之后却也不敢多言。如坐针毡一般喝了一杯茶,他就连忙起身道:「我还是,去其他地方再转悠转悠吧,免得让人猜测到紫苏妹妹的行踪。」他总算是还知道事情轻重,被点醒了李家事情关键之后,就一心想着如何帮林紫苏避开这麻烦。 他们,毕竟还是一家人。 送了林垐离去,林紫苏却也没有待下去的心情,看了看碧波荡漾的江面,笑着道:「秦鸣此人,还要麻烦萧大人帮忙照顾几日。」 「两日后我就要会蕲州。」萧祁提醒林紫苏,「到时候,李家可会放人?」他有些担心,「林姑娘,李家的事情……」 「我半分没有牵扯其中,萧大人放心,我拎得清楚轻重。再者,李邵玘如今的情况,已经由李家的那两位大夫接手,想来李老爷也不会乐意我在李家久留得。」她说着嘲讽地扯了下唇角,「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趁着我识时务不去牵扯他的家务,也未曾知道什么的时候送我离开,岂不是正好?」 萧祁点头,「林姑娘明白就好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已经知道林紫苏聪慧,然而还是忍不住多嘴提醒。如今听得林紫苏把推测说得清清楚楚,倒是让他有着几分尴尬。 林紫苏,不会觉得他把她当傻子了吧? 林紫苏却不曾多想,回头笑着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萧大人了。」 「林姑娘何必客气,你去哪里,我送你。」 林紫苏来时自然不会用李家得马车,马车是她临时雇来得,此时早已经离开。萧祁让人备了马车,与林紫苏同乘一车问道:「林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若是我能帮上忙……」 「萧大人不用客气,就是去看看乔先生家的一双女儿罢了。」因为李邵玘突然发病,林紫苏得行程一拖再拖。乔培之前不知道,如约给林紫苏送了一些可以久放的点心过去,她还未曾来得及道谢呢。 马车缓行,几乎穿过了整个热闹的衢州内城这才在一处偏僻寂静的院子前停下。 李邵玘旧病复发,乔培自然在家悠闲过日子。才下马车,林紫苏就听到院内传来读书之声,乔培声音清亮,而后跟着的则是那对双胞胎稚气的重复。下车的两人同时顿下脚步,停留了片刻然后林紫苏才上前敲门。 院中读书声猛然一停,然后就听到乔培的脚步声传来,顺带跟着问话。 「谁啊?」 「乔先生,是我。」林紫苏应到,门应声而开,乔培抬头见是他们两人,立刻露出喜色。连忙拉开大门,侧身道:「真是贵客临门,两位快请进。」 两人进去,乔培端茶送水,这才一同坐下。林紫苏早已经拉着那对双胞胎仔细看了一番,此时抬头对乔培道:「她们恢复的很好,可见被照料的很好。」 第03章 乔培笑了笑,心疼的看了看两个女儿,道:「出去玩吧,不许调皮。」两个小丫头乖巧的点头应声,手拉手出去了他才道:「她们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好好照料她们才是。以前是我粗心,如今自然更应当悉心照料。这才当得起她们的父亲……」 林紫苏点头,乔培却是叹息一声,抬头整了整神色,认真道:「林姑娘此时登门,可是有事?」他诚恳道:「若真有事,林姑娘只请明说,乔培定然竭尽全力帮忙。」 他本是起身文弱的书生,然而一开口却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往到让人讶异。林紫苏闻言笑道:「李少爷身体已无大碍,我今日只是四下走走,顺道过来罢了。」 她不过是想要拖延回李家的时间,顺便给李老爷一个她晚归得借口。若说寻乔培,还真没有什么事情。 乔培闻言有些愕然,半响才道:「我还以为……」他停了下来,笑着摇头:「倒是我多想了,林姑娘勿怪!」 林紫苏见他神色间有些迟疑,正是疑惑就听到一旁默不作声的萧祁突然开口。 「乔先生有话还请明说,你直言林姑娘来此是有事请托,想来是知道了什么也自认能够帮上林姑娘的忙!」他一双眼睛紧盯乔培,「乔先生,我可有说错?」 乔培神色尴尬,半响才道:「是我自以为是,想来不过是些许小事,林姑娘给知府大人看过病,又有着李家的恩情,怕我也是没机会出什么力了。再说,还有萧都尉在旁,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只是林姑娘还是要小心些才好,那夏知旗我虽只远远看了一眼也觉得那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他若真要对林姑娘下手,萧都尉也不大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守在姑娘身边不是?」 此话一出,不止是林紫苏,就连萧祁也露出了意外之色。 「夏知旗?」 「对付我?」林紫苏有些莫名,她与夏知旗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在李家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原以为是陈苏打发他离去了,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在衢州。听乔培的意思,竟然还想对她下手。 只因为陈苏驳了他的话,维护她让他失了面子吗?还是因为林紫苏与靖王的过往,他想借机做些什么?一时间林紫苏脑中一片混乱,只听到身边萧祁问道:「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啊,乔培不过是一个举人,李家请去的教书先生,怎么会跟夏知旗扯上关系,又怎么会知道夏知旗想要对付她的? 林紫苏抬头看过去,就见乔培神色间有些尴尬,看着似乎接下来的话不大好说。她看了一眼萧祁,见萧祁没有出声催促就也耐心等待着。 乔培挣扎片刻,然后才咬牙道:「我有一远房表弟叫做武斌戈,实在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弟。只是他母亲当年帮衬过我父母一把,后来他落了难,我才想法把他接来衢州照应。只是他这人不学好,尽是跟一些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神色更是难堪。 「不过几年的功夫,他在衢州城内就拉了不少的弟兄,竟然开了赌坊和妓院……」 乔培是读书人,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营生。然而那总归是自己的表弟,又不能真的不管。再者这表弟也知道乔培是要读书考状元的,倒也明白道理,只私下跟乔培来往。明面上,衢州城内知道他们兄弟关系的人屈指可数。 林紫苏救了乔培一双女儿的事情,武斌戈自然也知道。他在道上混,消息自然灵通。夏知旗在衢州没有人手,又被陈苏教训了一顿,想要对付林紫苏,自然是要找地头蛇帮忙了。 说来也是他倒霉,竟然找上了武斌戈。武斌戈开始还没在意,直到听闻那要教训的人是个女医,如今住在李家,这才觉得有些熟悉,又问了名字确信是林紫苏,就一口回绝了。 他倒是没有说出跟林紫苏这点说不上关系的关系,只道他做事也是有规矩的,不动妇孺,不动大夫,连江湖郎中都不动。原话是:「我们兄弟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若真动了大夫,以后还有谁给我们保命!」 夏知旗自然不死心,又另找他人。而这边武斌戈偷偷通知了乔培,乔培跟过去远远看了夏知旗一眼。他是李邵玘的先生,那日陈苏上门倒是偶尔见过夏知旗,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前些日子提醒林紫苏不要出门,不过是拿陈苏整顿衢州当做借口而已。实在是怕林紫苏出门就遇上麻烦,无端惹来祸事。 他一口气把藏在心中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这才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林紫苏和萧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她才道:「这夏知旗,也未免太过于小心眼了吧。不过是驳了他的面子……」说着,她就冲萧祁使眼色,让他不要多言语。「多谢乔先生好意,既然如此,看来这衢州我也呆不下去了,今日回去我就与李老爷商量,明日一早就离去好了。这样的人,我惹不起也只好躲了。」 「这样也好,夏知旗再跋扈,也不可能追到蕲州去。」乔培倒是露出放心的神色,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送两人出门。等马车使出了巷子,林紫苏这才沉着一张脸开口。 「夏知旗不是陈苏的人,他这般举动,背后怕是有睿王的意思。只是我想不明白,睿王为何这么在意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医女?」 萧祁缓缓摇头,「也许真的是夏知旗伺机报复,那一日他说出玉佩之事,陈苏立刻喝止了他,可他神色间却是不服气的。睿王或许不在意你的事情,他却觉得你是个大麻烦也说不定。这才有了他私下行动的理由,不然就算陈苏的人他不能使唤,可他来衢州,睿王如何会连几个人手都不给他准备?」 「那……」林紫苏微微扬眉,正想说话,就感觉马车猛然一停! 车内林紫苏冷不及防,身子猛然踉跄了一下被萧祁抓住了胳膊。 「怎么回事?」他掀开前面车帘,就看到一个妇人倒在车前,而路边一个小孩直接扑了过去,哭喊着叫娘。 车夫顿时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辩解道:「大人,这妇人猛然蹿出来,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 林紫苏坐在车中,此时抬头也看清楚了外面的清醒。这条街还算热闹,马车这样一停,车前又倒着一个妇人,外加幼童哭喊,不一会儿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她手臂微微用力,从萧祁手中挣脱出来,见他看过来这才低声道:「不怪赶车的大哥,咱们怕是遇上碰瓷的了!」 第04章 「乔培所说的?」萧祁在京城多年,还从未遇到过碰瓷,如今看着扯下哭喊的孩子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不由皱眉。他凑到林紫苏耳边低声问道:「你确信?」 「我可是大夫,人是不是真的撞坏了,下去把把脉不就知道了。」两人在车内不过简单几句交谈,根本就没误上多少时间,偏偏外面已经开始有人闹了起来。 等萧祁下车一扫,那些人安静了些,林紫苏这才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车。 见她下车,之前安静的人又跟着闹起来,嘴里说什么的都有,惹得看热闹的人也不由指指点点。 林紫苏轻轻捏了下手下萧祁的手臂,上前一步朗盛道:「我就是大夫,各位让让,让我看看伤者可好。毕竟是我们不小心撞了人,若真有个好歹,还是赶紧送医不要耽搁了治疗。」 她相貌本就不差,清秀之余此时说话还带着平日里面难得一见的柔美,倒是让围观看热闹得人稍稍客气了几分。然而,故意挑事的那几人却是不管不顾,又上前一步就离林紫苏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了。 萧祁见状冷着一张脸上前,直接挡在了林紫苏的身前。 「姑娘的侍卫这般凶悍,咱们让开了,说不得你们带走那妇人、孩子,之后会做什么事情呢!如今说得好听要救人,只我看你这侍卫的样子,倒像是要杀人!」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萧祁猛然转头看去。军伍之人,纵然是萧祁这般并未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身上也带着一股不同寻常人的气势。 他这般猛然转头看去,那一片的人都觉得如同被饿狼盯上一般,反而是说话的人到底一低没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可是,这人想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人们又开始低声议论,林紫苏之前说话所营造的场面依然不见了。 她微微皱眉,在萧祁身后轻轻扯了一下,示意他让开一些身形,然后露出笑容道:「刚刚说话的那位大哥误会了,我身前这位可不是我家的侍卫、随从。他乃蕲州军部轻车都尉,来衢州是为了公干。我是大夫,如今暂住在李新磊老爷家中,为他家中独子看病。今日是受邀去了信任知府陈大人家中,为他诊脉。」 毕竟都是平平凡凡的小百姓,听到林紫苏口中又是轻车都尉,又是陈知府,又是衢州所谓李半城的李老爷,那些围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隐隐有些退让。就连领头找麻烦的人都有些迟疑,看着林紫苏从萧祁身后走出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那人寻他们的时候,可没说这小娘皮身边有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难怪雀仙桥东的武爷没接这桩生意,当初他们老大还笑话武爷还没到老江湖呢,胆子就越发小了。如今看来,不是武爷胆子小,而是他知道得清楚。 领头的人心生迟疑,正想找个借口散了,就听到身后人群中又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难怪这马车敢在闹市横冲直撞呢,原来姑娘身边有位都尉,还与李老爷和陈大人有干系!我等升斗小民被姑娘撞了,自然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话说得嘲讽无比,却是成功激起了不少人的仇视心理。那些人虽然没有在聚在跟前,却围在四周没有散去。 萧祁再次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次他早有准备,一眼就看到说话的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就猛然纵身跃起,几个纵越之间就抓住了喊话的人,直接把他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这人瘦瘦弱弱,如同一只瘦皮猴子一般。此时被萧祁拎在手中,一看行迹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叫着萧祁当众欺凌百姓,枉为父母官。 「我可不是父母官,我做的就是上阵杀敌,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的事情!」萧祁冷笑,态度丝毫不见软化。根本就漠视那些涌动的人群,冷笑道:「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名?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撞了那妇人,仔细看看我们的马车离那妇人还有些距离呢!碰瓷碰到了军部头上,亏得我们守着边境竟然还让你们这些地痞流氓诬陷!」 与林紫苏的柔美言语不同,萧祁字字铿锵,带着难掩的怒意,倒是实实在在镇住了那些围观的人群。如今冷眼看着手中挣扎的人,他更是不屑得冷笑连连,把他往脚下一丢,「若是敌国士兵都是你这般的地痞无赖,倒是好对付了。」 说着他拱手一圈,道:「我初来衢州,并不认得此人,然而见他行事风格,定然不是什么良民,诸位都是衢州城中土生土长的人定人有人认得此人。听闻如今陈大人正在推行政令,欲让衢州更加肃整,杜绝这般地痞无赖的滋生。我起初还当他闲来说笑,如今看看这些人竟然敢当街碰瓷、讹诈朝廷命官,由此可见衢州风气如何!若再不整治,怕是再过几年衢州这四通八达才造就的繁华景象,就要被这些蛀虫给毁了!」 今日来滋事的人,平日里面在衢州城内也是欺男霸女,干得事情就算不是丧尽天良却也是惹人怨恨的。如今听到萧祁这般说,还真有几个大胆的上前看了看地上被一摔几乎就站起来的瘦皮猴子,这一看不打紧,还真的有人认出了他是什么人。 而此时,林紫苏趁着众人注意力在萧祁和瘦皮猴子身上,蹲在了妇人的身边,一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看似在把脉,实际上却是几指落在了她的穴位上。 这边闹得沸沸扬扬,这妇人倒是沉得住气,竟然一直在装晕。 她指下缓缓用力,半跪在一旁俯身看似给妇人检查,却趁机凑到了她的耳边,沉声道:「有人让你们寻我麻烦,你们就不事先打听打听我是谁。若你再晕下去,我可就不留手了。」 她说着手下再次用力,看到妇人浑身微微颤抖,依然坚持不醒过来,目光就更冷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下手狠毒了!」语毕,她不给妇人任何说话的机会手下猛然一用力。原本就在忍耐疼痛的妇人只觉得钻心一般的疼痛从手腕传来,一声惨叫传来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林紫苏看着像是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身子往后仰,一手拍着胸口,一手却是根本就不松开妇人手腕,连声道:「可算醒了,这位大姐,我家马车撞了你,如今你既然醒了过来我这就送你去看大夫!」 「不不不!」妇人一脸的惊恐,用力挣扎。林紫苏顺势松开了手,看着她爬起来,防备的看着她连连往后退。「不是姑娘撞得我,是我不小心自己跌倒的!」 她因为受了惊吓,声音颇为大,那边还硬着脖子跟萧祁无赖到底的人听到妇人这般惊叫一时间就愣住了。 萧祁哈、哈、哈大声干笑了三声,看着那几个硬着头皮在前的几人,又看向后面看热闹的人,「如今伤者已经醒过来,自己说了个清楚,几位不如同我一起走一趟衙门吧。」 几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要逃,然而几个地痞无赖的身手如何跟萧祁比,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萧祁就把人给抓了回去。 至于那妇人,因为在萧祁身后,竟然是一扭身就钻入人群了。 林紫苏懒得跟人动手,目光一转就落在了早已经停止了哭喊的男孩身上,笑眯眯地道:「你母亲怕事,不敢见官,竟然是连你也不要了。」说着摇头,似乎在感慨人心不古。 第05章 男孩咬着下唇看看被萧祁丢做一堆的大人,又看了看林紫苏,咬牙道:「她才不是我娘!」 男孩的声音淹没在了众人的议论中,之余跑走的妇人,不一会儿就被人给扭了回来。林紫苏和萧祁也不坐车,直接把这些人往马车中一丢,对车夫道:「送去衙门,交由知府大人处置。」 众人见热闹还没完,不怕事的竟然一路跟去了衙门。倒是林紫苏和萧祁,趁着人少一个闪身就躲了起来,等到众人散去这才出来。 「咱们也走一趟府衙?」林紫苏眯着一双眼睛,眼珠转动,一看就是在打坏主意。萧祁见她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笑了笑道:「走吧,毕竟是他身边的人,怎么说也得给我个说法不是?不然,他还真当我萧家好欺负不成?」 林紫苏点头,「萧大人自然不好被欺负,可怜我才是那个好被欺负的人。若不是还有这一身医术傍身,说不得今日就要被人讹诈多少银子呢。既然是那位夏大人寻来的人,怎么也要赔偿我些精神损失费吧?我胆子小,今日这般被人一围说不得要做几晚上的噩梦呢。」 精神损失费什么的萧祁虽然觉得用词奇怪,却也大致明白林紫苏的意思,见她这般不由道:「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因为夏知旗为难我?」林紫苏反问,又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我早就知道他是敌非友,既然这样他做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惆怅。 「敌人设计陷害我,哪怕是要我性命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比起亲近之人的背叛,这实在不算什么。」她想起前世之事,想起生命的最后知道的真相,不由嘲讽得扯了扯唇角。 越是亲近,越是难以容忍。 萧祁却以为她口中所指的人是靖王,呼吸一窒,莫名就觉得胸口憋闷。为靖王如此对林紫苏感到不忿,又或者是为林紫苏实际上还惦记靖王而觉得……难受。 两人很快就到衙门后门,之前接待过林紫苏的陈管事知道来得是林紫苏和萧祁两人,亲自出来待客,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代陈苏致歉这才退了出去。 陈苏那边的官司倒是好判,加之林紫苏和萧祁是慢慢走过来,这边不过喝了一壶茶,他就穿着一身官袍匆匆过来。一进屋他就连忙拱手致歉,萧祁冷哼了一声不说话。论官阶,本朝之中,轻车都尉和知府都是从四品的官阶。他虽未武将,家室却比陈苏高上一头,见他自然不怵。 更何况,陈苏身边的人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他还给陈苏面子那才说不过去。 陈苏不以为意,坐下又是对着林紫苏致歉。 林紫苏自然是没有萧祁这般硬气,心中大致也猜测到夏知旗行事怕是根本就没有知会陈苏只言片语。然而,她心中又何尝没有怒火,此时只不咸不淡道:「原以为陈大人在这府衙之中,在这衢州城内应当是当家做主的人才是。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位夏大人,手倒是更长了些。」 这明摆着就是挑拨的话被她毫不客气的说出来,带着一股理直气壮,倒是让萧祁忍不住眼中露出了笑意。 他原以为林紫苏在陈苏跟前会「聪明」的服软,这才做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想着万一林紫苏服软,他总归还是能够站得稳立场的。却没有想到,身边的姑娘不带一丝怒色,就丝毫不给陈苏这个衢州知州面子,把话给说破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步。 你陈苏不是睿王的人吗?怎么睿王派来的人不听你的使唤,反而给你添麻烦。夏知旗这么做,你事先不知情我信,只是他敢事先不告诉你,敢不告诉睿王吗?还是说睿王根本就不信任你,这人派来说是辅佐你实际上监视你的呢? 这一句话放在有心人的耳中,可以听出不同的意味,细细品味下去说不定陈苏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最妙的是,这话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林紫苏。 由林紫苏来说,就避免了陈苏怀疑他故意挑拨离间的意图。毕竟林紫苏与靖王之间的那笔糊涂账,实在是不会让人觉得她此时还这般傻,为了一个在她丧父之际另娶旁人的男人做这些事情。更何况,林紫苏只是聪慧而已,哪里会想到这些政、治上的考量。 她的态度太过于理直气壮,反而让人生不起怀疑。 陈苏神色一僵,还是忍不住怀疑地扫了一眼萧祁,见萧祁盯着林紫苏,眼神略微讶异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怀疑,苦笑道:「那位夏先生并非我身边之人。他……姑娘放心,他不会在衢州久留了。」 「他留不留与我无关,陈大人,我今日多跑一趟就是为了提醒你一句,另外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我父亲在世时又照料了你许久——」她说着站了起来,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陈苏,「陈大人好好保重才是。」 说罢林紫苏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我要回去了,你若是——」 萧祁起身,道:「我原本也没有事。今日的事主是林姑娘,既然林姑娘不计较了,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说着对着陈苏扯了扯唇角,「告辞。」 两人并行离去,陈苏愣了一下,等人不见了影子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出去。 「林姑娘,林姑娘!」他快步上前,然而林紫苏和萧祁的脚步也不慢,如今听到他的叫声又加快了三分,等到了拱门之前林紫苏才猛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陈苏。 「陈大人留步,我来此几次,认得路就不劳陈大人送了。」她说着展颜一笑,「陈大人的身子,不宜奔走。」说罢转身就走,等在一旁的扬眉看了看陈苏,转身离开了。 陈苏这次停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他身子弱,只跑了刚刚几步就喘得厉害。而且,他心中也明白,林紫苏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 林紫苏确实是生气了,却也没有陈苏所想的那般生气。这一点上,倒是萧祁看得比较明白。出了后院巷子,就又有马车过来接他们。两人上车,萧祁这才慢悠悠道:「别绷着了,你自己就是大夫,气大伤身还不懂吗?」 「我懂。」林紫苏扫了他一眼,神色还是那般平静中带着怒意,似乎迁怒到了他的身上。只是她双眼乌黑,这般平静无波的扫过去,萧祁只觉得浑身凉凉的,竟然还觉得舒服了不少。 v第06章[02.11]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贱骨头,才道:「这事儿,也不值得你气坏了自己身体吧?」 林紫苏被他屡屡搭话,忍不住又横了一眼过去,这次平静的眼神中真得带上了几分恼意。「别与我说话。」语毕,可能她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大好,只能缓了缓语气道:「我要借着这股怒气,直接跟李老爷告辞。」 她有着几分料,自己心中有数。借此机会,趁着怒意跟衢州这里撇清关系是再好不过了。不然,恩大成仇,说不得什么时候真掺和到了李家的事情里面,李老爷一个狠心真要灭口她可就不值得了。 林紫苏不怕陈苏,不怕萧祁,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心中有思量,而就算靖王另娶她人了,只看在林紫苏与靖王的往事上,就不敢轻易去触动她。 谁知道她在靖王心中究竟还有多少重量呢?世家联姻再正常不过,然而真爱是谁,谁又说得清楚。 可是,对于李新磊她就不敢这般思量。 李新磊不过是个商人,纵然家财万贯也只是个商人。他有见识,有心机,有眼光,然而未必就看到、想到许多。这几个人之中,一旦触及利益,他反而是最有可能下手杀人的那个。 萧祁之前还想着林紫苏怎么借着怒气离开,转眼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李家明显是刚刚乱过去,他们两人一进门就被李管事给请了过去。这里临近后院,林紫苏学医辨药鼻子尖,萧祁也是在军营中混过些年数的,这花厅之中,虽然拿熏香熏过,却依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林紫苏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冷着一张脸上前道:「李老爷见我,我也恰好有事要与李老爷说。」她不给李新磊说话的机会,直接道:「衢州我是不能待了,明日一早就同萧大人一同回蕲州了。」 李老爷本来想问林紫苏今日去了何处,为何关键时候寻不到她人,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把这些年头抛开,惊讶道:「可是家中招呼不周,伺候奴婢惹林姑娘不快了?」 「与李老爷家中无关。」林紫苏神色稍好了些,然而眉头却是紧皱,明显还带着愤愤不平之意。李新磊是人精,此时自然要再追问一句,林紫苏趁机就把今天的事情添添减减说了一通。 「衢州怕是有人已经不乐意我留着了。陈知府身边有位夏知旗,今日竟然寻了城中的地痞流氓寻衅生事。若是旁人,我想着借李老爷的声势,自然不会有麻烦。只是他纵然不是官身,也是陈知府身边的人,孰轻孰重一眼分明。这事儿偏偏还闹到了府衙……」 「林姑娘……」 「我年轻气盛,自然不乐意吃了这般哑巴亏,那陈知府如今好好得也是我当初出手的结果……」林紫苏眉头紧皱,「说话间我言语过分了些,怕是再留下来后患无穷,说不得还要牵扯到李老爷,想着就此辞行也好。小少爷体内的淤血已经排除,再无压迫,只需修养一段时间就再无大碍了。」 「林姑娘为我李家费尽心力,如今要走我却是家中多事不能久留,实在是惭愧惭愧。」李新磊果然如林紫苏所料,没有强留,只保证了明日就备好马车,送林紫苏等人去码头。 萧祁见状亲自送了林紫苏回客院,一进去就见林垐等在客厅之中。 「紫苏妹……妹!」林垐见萧祁就是一个心虚,不过还是迎了上去,挥手跟主人一般让丫鬟都退了出去,凑过去低声道:「还真让妹妹、还有萧大人说对了。这李家可真出了不小的事情!」 他说着停顿一下,等着林紫苏问出了什么事情,偏偏林紫苏神色沉稳,只倒茶喝水,林垐无奈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那位李太太,小产了!听闻大出血,如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只拿人参吊着命呢!」 李太太? 林紫苏一愣,之前只顾着维持着胸口的一口恶气,如今做完了戏,话也说清楚了,这口气自然慢慢散去,如今听了林垐的话,她半响才反应过来。 下意识的,她就扭头看了一眼萧祁。 两人都是知道这李家那些肮脏事儿的,如今听闻李太太小产,不管是林紫苏还是萧祁都愣了一下。 之前,没听说李太太有孕啊? 林紫苏一阵茫然,因为脑子里还残留着之前该怎么生气的计划,这会儿反应慢了些,半响才把这些消息都联系到一起。 萧祁此时也缓缓开口,「难怪了。」 「是啊,难怪了。」林紫苏叹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萧祁。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只怕这位李太太活不久了。 连夜收拾行囊,林域自然对林紫苏的决定毫无意义,而林垐自认为知道了真相肯定不会多嘴。倒是林壑这些日子在衢州玩得正是爽,有着李家贵客的名头,到哪里都会让人客气三分,买东西都由李家会账,生活简直再幸福不过了有没有? 然而,林紫苏一句话,他们这就要打道回府? 林壑还算机灵,没有被李家的糖衣炮弹给甜昏了头,看着林紫苏这边东西简简单单就收拾好,忍不住问了一句。 「紫苏妹妹,这……难不成是因为白日里面没寻到你,李太太母子出事,李老爷就……」拿林紫苏出气了?若是这样,当然是越快走越好,连夜赶路都不算赶! 想起昨天他出门找人到一半就去微雨楼中喝茶听小曲,林壑难免还有些心虚,若是他也帮忙找人,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事儿了! v第07章[02.11] 林紫苏倒是没有他想得那么多,这会儿收拾了行李就坐下喝口茶,笑着道:「我来此主要是为李家小少爷看病的,李太太的事情,李老爷还迁怒不到我头上。既然李家小少爷如今已经好了,我们自然没有久留的理由。更何况,母亲和弟弟在蕲州刚安顿下来,我放不下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有族人照顾,我爹娘、祖父都不是外人,自然会好好照应他们的。」林壑松了一口气,轻快地道:「既然不是李老爷赶人,咱们何必这么急,不如再多住两日?」 「多住两日?」林紫苏还未曾开口一旁的林垐就忍不住冷笑连连,「你若是想要留下来,咱们也不会非要带着你走。不过,我是离家久了,如今只想着回家吃吃家乡菜,睡在我那软床高枕之上听我娘念叨!」 林壑闻言脸色一遍,转头就看向林垐:「你!林垐,我可是你堂兄!」 「不过比我大上几天而已,摆什么堂兄的架子。」林垐瞥了林壑一眼,心中暗骂他不知道死活,眼睛一转落在正低头跟林紫苏说话的林域身上,「域堂兄还没说话呢!」 林域冷不防被拉了进来,这会儿闻声抬头,扫了一眼一旁不吭声,明显那天被李老爷生生打死两个丫鬟吓到的林墟,又看了一眼林垐和林壑,冷声道:「林壑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明日一早要走,你不回去收拾下吗?买东西的钱紫苏都已经帮你垫上,回家记得清算一下送去三婶那里去!」 林壑闻言瞪大眼睛,看着林域恼火,不敢多言一溜烟就尴尬笑着跑了。 至于还钱?刚刚林域说得太快,他没听见! 林垐看着他跑了嘿嘿冷笑两声,也算是长了些眼色,跟着林墟一起拱手离去了。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林域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自家兄妹,你不必如此。」林域摆摆手,眉头却依然紧皱着,「只是,这般匆匆离去,怕是李老爷这边迟早会反应过来的。」 说是借机离开,理由也是现成的,可是李新磊这般老狐狸一样的人物,此时是多事不及细想,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定然还是怀疑林紫苏匆匆离开的原因的。 更何况,林紫苏离开的时机这么准,偏偏就是李太太出事的时候。 林紫苏心中也明白这点,闻言只笑了笑就道:「大哥放心,这点萧大人和我都有想到。只那时候我们远在蕲州,他一届商人鞭长莫及,就算怀疑了又奈我何?」 「说得也是。」林域点头,「等回了蕲州,咱们自然跟衢州的纷扰再无半分关系。」他说着起身,「夜色晚了,我也就不打扰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你早些休息。」 林紫苏起身一直把他送到客院的门口,等人不见了影子这才回屋。 「姑娘,」这几日在旁边照顾的丫鬟给她端了一杯桂圆红枣茶,低声道:「姑娘喝了就快些睡吧。」 林紫苏客气地道谢,喝了茶水就回屋躺下。等听到丫鬟吹灭屋中的灯关门离开,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翻个身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林域提醒的事情她自然想到了,然而如今却是无暇顾及了,先离开衢州城这块是非地才是。不管是靖王还是睿王又或者什么安王,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她也真心实意的不想牵扯到这些人之中。 一夜无梦到天色微亮,萧祁备好的马车早早来接人,林紫苏这边谢别了李新磊,接了他给的谢礼这就利索的离开了。 正要上马车时,身后门内传来叫声。 「林大夫等等!」李邵玘从门内追了出来,这会儿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血色,看着倒是健康了不少。他手中也捧着一个匣子,上前就直接送到了林紫苏的跟前,「林大夫,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李邵玘话不多,也没有点明这其中弯弯绕绕的事情,只是谢了林紫苏把东西送上,这才后退两步,「林大夫一路顺风。」 # 下车上船,林紫苏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被安置好。而林域四人的马车却因为耽搁,至今还未到码头。 「我们走吧。另外留了一艘船给他们用,史军,你留下在这里等林家的四位少爷,带他们上船慢走。」萧祁吩咐身边的人,那叫史军的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就下了船,而这边船起锚出航,很快就驶出了码头。 林域四人这才缓缓到来,林壑一见船走了就大声叫了起来。 「等等!等等!我们还没上船呢!」他在原地又蹦又跳,林域实在是没忍住,上前就一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不够丢人的!」 林壑被踢了一脚正想发火一旁的林垐就阴阳怪气地说:「你就算喊破喉咙,那船上的人也听不见啊!要不林壑堂兄跳入江中游过去,帮我们传个信儿?」 林壑被呛得面红耳赤,瞪了林垐一眼,「那你说怎么办?紫苏妹妹是怎么回事,竟然不等我们!」 林域眉头微皱,却不是担心林紫苏,只沉声道:「是我们路上耽搁了,怕是萧大人赶时间要回蕲州复命。」 「你又何必该紫苏妹妹呢,若不是你东西太多,丢三落四的,咱们至于走了那么远又回去一趟吗?」林墟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此时看了看越来越远的船,「如今,咱们只能自己雇船跟上了。紫苏妹妹毕竟是个姑娘,这样也不妥当。万一出了事情……」 「呸呸呸!林墟,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萧大人是何等人物,之前就一路护送紫苏妹妹一家回乡,紫苏妹妹跟他一起有何不妥!」被调、教过的林垐现在几乎是林紫苏和萧祁的脑残粉,想都不想就把这话给冒了出来。倒是认得林域多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好了,都别吵了,我看到萧大人身边的史军了。」 史军此人林垐也是见过的,不过没机会说话,这会儿见他过来立刻道:「我就说萧大人和紫苏妹妹不会真的丢下我们。这不是留了……呃,史军大人来等我们吗?」他说着往林域身边一蹭,「域堂兄,你……怎么知道这位大人叫史军的?」 林域神色一僵,半响才咳嗽了一声径直上前跟史军说话。船是早就安排好的了,史军这边带人把四人的行李送上去,拉着这四个人在一旁茶寮喝茶,笑眯眯地把这四个人都问了一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道:「四位公子上船吧,咱们耽搁了些许时辰,怕是今日赶不上萧都尉了。」 v第08章[02.11] 几人坐在一起喝了茶,又吃了茶点,这会儿自然不好说出难听的话,加上年龄最大与林紫苏关系最好的林域都没有说什么,其他三人自然是老老实实不多言,起身上船准备回程。 # 一路快行,入夜之后林紫苏和萧祁两人坐在船舱二楼喝着热茶,两人倒是不见半点疲惫之色,此时品茶说话,倒是精神奕奕。 「这次之事,多谢萧大人费心安排。」林紫苏笑着说,「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此时夜色渐浓,船上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安排守夜的人员之外,只有几盏夜灯微微随着江风晃动,带出一丝深秋的寒意。林紫苏捧着茶杯看着外面江面映着月光,伴随着水流娟娟之声,只觉得这样微寒的天气实在舒服。 萧祁微微摇头,「小心谨慎才是万全之策,若要我说,就应当派人假扮成你跟我上船,你则隐瞒了身份跟着林域才对。」他说着顿了一下,「跟着我,才是危险。」 「还是小心为好。夏知旗在衢州还是有些人手的,纵然没有怕是也调派过来了。」林紫苏笑了笑,浑然不在意,「若是他察觉了我们暗度陈仓的安排……」她意味深长的停了一下,然后才眯起双眼,缓缓道:「毕竟,他可是睿王的人。我与睿王不熟悉,不过想来身为一个王爷,总该是有些人手可用,我若换了船,他会察觉也不奇怪。」 「确实,无论如何我这船上兵卒总归是多些,若是有意外也更好应对一些。」萧祁点头,而还有一句话未说出口——由他亲自护卫林紫苏的安危,他才放心!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走到窗边抬头望月,低声道:「出来许久,我倒是真的想念母亲了。」犹记得初来之时,她对苏氏绵软的性子颇为看不惯,然而时长日久苏氏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也让她渐渐动容。如今离家许久,她真的想念苏氏了。 她这般带着林氏一族几位长老的孙子来了衢州,是让他们二房避开了族中的大麻烦,可是族中的人可不止这几家…… 咻——! 夜空一声破空之声,刚起身跟过去得萧祁立刻一把拉开了林紫苏,连连后退两步就见船上一支箭矢没入甲板,箭羽微微晃动带着几分让人心寒之意。 那箭矢落下的地方,正是林紫苏之前所站的位置,若不是萧祁机敏,这一箭纵然要不了她的命,也会让她重伤。 萧祁护着林紫苏退到船厅正中,把她往桌子底下一塞,拉了椅子挡在前面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就直接拎剑冲了出去。外面还有人放箭,林紫苏除开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外,这会儿看着箭矢落在甲板之上,偶尔也会落在桌子上,似乎根本就伤不到桌下的自己,就慢慢稳下了心神,盘腿坐在了桌子下面,听着外面金戈之声,忍不住嘟囔了一声。 「多大仇啊!用得着一路追踪杀过来吗?」 动手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夏知旗。虽然早已经猜测到他可能有后手,可是真的等人杀上门来时,林紫苏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心惊。刚刚那句话也不过是吐槽而已。 多大仇?细说起来,她跟夏知旗没有半分仇怨。从乔培处得知夏知旗要寻她麻烦就是个意外了,之后的「碰瓷」也确实让林紫苏和萧祁当时以为夏知旗只是因为个人恩怨才会这般寻人对付林紫苏的。 只是,事后缓过劲来,林紫苏就隐隐觉得不对了。 夏知旗是什么样的性格,是否睚眦必报、又是否锱铢必较,她都不知道。然而,按照常理推论,一个不顾大局,只顾着一己私欲,会在陈苏表明不再追问林紫苏有关靖王之事,与她有意交好的情况下,还私下雇人出手,又怎么可能会被睿王看重,信任到派来陈苏身边辅佐? 反推回去,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只怕「碰瓷」一事,只是夏知旗弄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 至于为什么弄得这么麻烦,也好理解,缘起于乔培的那位表兄弟武斌戈拒绝了夏知旗。 夏知旗其人性子如何林紫苏不知道,然而也看得出此人胆大心细。只凭她腰间的玉佩就敢违背陈苏的医院出言试探她,甚至事后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寻人对付她,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放过武斌戈拒绝他这桩生意的反常之处。 夏知旗虽不是这衢州的地头蛇,然而调查一个三教九流、在道上混的地痞流氓却也是有不少手段可以使的。更何况,这事情粗看与她无关,夏知旗动用衙门的人手简直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查查武斌戈与什么人有来往,事后见了什么人,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她与乔培的关系,从未瞒过任何人。难怪,她前脚从乔培处得了消息离开,后脚就有人那么巧的找上门来「碰瓷」了。这本就是夏知旗意识到武斌戈有问题之后,布下的一个局。 至于这猜测是否是她多心,自然就问问萧祁了。在林紫苏看来,夏知旗实在没有对付她的理由,特别是这般费尽心机。 「可是我多疑了?」当时林紫苏是这般问的,萧祁听了她的话却是眉头紧皱,半响才缓缓摇头,「绝不是你多想了,反而是我疏忽了。夏知旗可是睿王的人,他一言一行都当与睿王联系起来。」 「你是说,睿王要杀我?」林紫苏扬眉,这假设也太过于吓人了吧。若是说靖王为了顺顺利利娶亲,派人杀她这个青梅竹马,她倒是信。可是睿王杀她,图什么呢? 萧祁却是摇头,「睿王不见得会直接下了杀你的命令,不过却又利用你给靖王的婚事添些麻烦的意思。」他说着眼神复杂地看了林紫苏一眼,略微迟疑。「靖王与你……若是传来你被杀的消息,我相信靖王定然不可能安坐立安城靖王府中!」 靖王一旦因为林紫苏的死而心神失守,自然会给睿王、太子,甚至是今上一个对付他的机会。 立安城中朝局不稳,朝中各部、兵力分割在几人手中,而靖王手中最为让人垂涎的就是先皇遗留给他的两万长风军。这两万长风军,不要说是太子或者睿王了,就连今上都虎视眈眈。 至于林紫苏在靖王心中的地位…… 萧祁看了一眼林紫苏,并未再多做解释。 v第09章[02.11] 「我猜想,十有八、九夏知旗会在我们离开衢州之后动手。」他道:「咱们要早作准备才是。」 萧祁虽未深说下去,林紫苏却也猜测得七七八八,夏知旗对她下手的关键也就呼之欲出了。如今见萧祁错开这话题,只当他是因为与靖王的私交,不欲她深究自己被靖王牵连到有性命之危。 「明日还请萧大人多准备一艘船,既然夏知旗的目标是我,我家中四位兄长就不必跟着了,免得混乱之中出了危险。回去之后,我难免不好与家中长辈交代。」 # 船上金戈之声渐渐弱了下去,林紫苏偶尔还能听到落水之声,等下面一片安静之后,她才听到一阵上来的脚步声。 「你倒是……」萧祁蹲下来,歪头看着桌下老老实实盘腿而坐的林紫苏,「听话!」 「事关性命,我自然要老老实实才好,难不成还要爬出去当箭靶子?」林紫苏指了指甲板上的箭矢,笑着学着萧祁的样子歪头看过去,「下面都处理好了?」 「好了,出来吧。」萧祁伸手,林紫苏松开盘着的腿搭手过去,借着力气从桌下出来,看着桌面上明晃晃的两支箭矢,扬眉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箭矢之上竟然还有倒刺,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声:「多大仇啊!」还好她老实躲在桌底,不然中了这么一箭,不死也要伤筋动骨去了半条命。 她不过是嘟囔一声,回头就看向萧祁,「可有人受伤?」 萧祁身上有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她自然不会忽视。不过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仔细看过,确认他身上没有伤。只是,之前下面打得那般热闹,就算人手充足,怕是冲突起来刀剑无眼也会有人受伤的。 她不过问了一声,就拉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药箱,「带我去看看吧。」 「下面还在清理……」萧祁拦住林紫苏,「你就再这里等着,伤者一会儿就送过来。」下面血流成河,还有几具对方留下的尸体,实在不适合林紫苏这样的姑娘看。他道:「我上来就是看一下,只怕你受了惊吓。既然你无事,我就让他们送重伤的弟兄上来。」 既然知道会有一战,船上自然是备了大夫。只是论医术,自然是林紫苏高出几筹,船上重伤的人自然是送来她这才萧祁才放心。 这些人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林紫苏自然不会拒绝。下面是什么情形萧祁不说,林紫苏也有所猜测,因此并未坚持非要亲自下去。正如萧祁所说,若是她受了惊吓,下手不准那就是庸医害命了。 幸运的是船上人手早有准备,纵然有几个重伤的人,也在止血之后性命无忧,更不会落下残疾伴随终身。这一切忙完,江面上就气了梦梦水雾,转眼竟然是到了凌晨时分,遥遥朝着东方看去,天空微微发亮。 林紫苏舒展了下四肢,酸楚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过了片刻,这才收了动作回头看向上来的萧祁。 「可还有伤者?」 「其他的不过是小伤,有随船的大夫处理就足够了。」他说,神色略有迟疑,就露出笑容,「我已经吩咐人烧了热水,你回去洗漱一番就休息吧。」 林紫苏原本想趁机问问可有抓到夏知旗,如今看萧祁只字不提只让她回去休息,只好作罢。前半夜的小心提防,后半夜的劳心劳力,中间还受了惊吓,此时放松下来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想着现在精力不足,等睡醒再追问也是一样的。 而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船舱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人声。林紫苏翻身下床,匆匆套上外衫就直接拉开门。门一打开,本来隔绝的声音就愈发的清晰了,是林垐在大呼小叫。 他们追上来了?! 林紫苏见不是出了事,就又重新关上门,洗漱整理一番这才重新出去。 船厅之内,林域四人正围着萧祁说话,而林紫苏这才看出昨夜一场战,在这船上留下了多少的痕迹。她暗暗惊心,手摸着一旁被砍了一个大大豁口的门柱停下了脚步。 萧祁正被几人围着说得不耐烦,转头见林紫苏起身双眼顿时一亮,起身走到她跟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道:「你可休息好了?还是他们吵到你了?」 「睡了许久,也该起身了。」林紫苏回神笑了下,看萧祁身后跟着一连串的人就对着领头的林域笑了笑,「大哥放心,我没事。」 林域皱眉看着她,半响才松了一口气道:「下次若是再这般骗我,我定然是要告诉婶母的!」当初林紫苏寻他想办法拖延住林垐、林壑、林墟三人之时,可未曾提到过会遭到这般攻击。看看船上留下的痕迹,还有船上未曾散去的血腥味道,当时他心中就凉了。 一直以为林紫苏知道轻重,谁知道竟然会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骗他! 还说什么想要单独问问萧祁有关她父亲之事!他真是长了一个猪脑子,这才会轻易信了林紫苏的话! 林紫苏心知林域定然恼火,也不好开口劝说,只伸手扶着额头,身子微微一晃,一副精力不足的样子。 「小心!」萧祁和林域连忙伸手一左一右扶了过去。两人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萧祁这才缓缓收了手,转身吩咐人去准备热茶,又上了早点,这才过去道:「你睡到此时,怕是饿了。等吃了早点,再休息一下才好。」 林紫苏摇头,「无妨的,只是刚刚船晃了一下没站稳。」她本来就是装病,怎么可能静下心来休息。林垐几个不知情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就又问起了昨夜清醒,林域见林紫苏眉头微皱,明显是头疼的症状,只一声叱呵,道:「刚刚萧大人说得不够清楚吗,还要再问紫苏一遍。你们倒是不怕惊吓了她,若不是林壑路上耽搁,带了那么些没用的东西,至于会让紫苏一人上船,受了昨夜那般的惊魂的事情吗?」 林壑闻言不服,然而一旁萧祁冷着脸皱眉不语,林域又摆出了兄长的架势,就连林垐和林墟两人都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只得摸了摸鼻头,嘟囔了一声。 「若不是我耽搁了时辰,咱们不就也赶上了嘛!不谢我就算了,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林壑嘟囔的声音不大,此处江波荡漾,外面水声哗哗,远一点儿的林墟没听到,然而林垐就在他身边,林域更是过去准备轰他回船舱,自然是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v第10章[02.11] 至于萧祁,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非常人所比。这话甚至听得比林垐更为清楚,此时他脸色一变猛然起身,朝着林壑看了过去。 林紫苏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并未挺清楚他话中的意思。只是看萧祁和林域、林垐的表情,就知道林壑怕是没有说什么好话。 「你说什么傻话呢!」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林垐,他伸手朝着林壑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仗着身高优势,捏着林壑的耳朵就朝着门口走去,「走,回去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林垐是个机灵鬼,平日里面仗着爷爷、爹娘的宠爱,自然是嚣张跋扈,在蕲州城内不算什么纨绔子弟,在家中却是横着走的人物。然而,只在萧祁手中吃过一次亏,他就识趣的老老实实。而被林紫苏在智商上碾压过之后,就也对林紫苏颇为信服。 他想着林壑总归是自家兄弟,不愿意他吃了眼前亏这才冒险出声打岔,想要把林壑带走。谁知道,林壑根本就不领情,一手拍开他的手,顺势用力一推,冷笑着对连连后退两步的他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我?」 「当哥哥的?你以为我是你家里那几个小鬼头吗?想摆你哥哥的架子,滚回你家摆去,我在家里是老大,上面可没哥哥管着!」林壑几句话就把林垐呛得脸色发青,此时更是得意,「难不成我刚刚说错了吗?怪我忘了东西,耽搁了时间。若不是这样,你们三个上得可都是这艘船了,现在不该谢谢我的救命之恩吗?」 他说着冷哼了一声,「竟然还怪我耽搁时间,你们真是急着送死不成?!对了,还要多谢萧大人和紫苏妹妹没有等我们呢!紫苏妹妹不顾及兄妹之情,我们却还是担心你的,这不是连夜赶路早早追上了你们嘛!」 这一次他把话说得清楚明白,摆明了丝毫不顾及平日里面他口口声声叫着紫苏妹妹的人,当时就在这艘船上,更是洋洋得意与自己阴差阳错没有赶上船。 林紫苏对他也没有半分情谊,心中默认这话合情合理。只是,听入耳中却是让人不悦! 她自知不是银票,不会人人都爱。再说了,这世上还真有不爱银钱之人。只是,林壑肯定不在这其中就是了。在衢州期间,林壑每日里面买的东西,消费的银钱,林紫苏都让李家账房送到了她那里。若是要她说,这一次跟来的四人中,除了年长的林域老成持重,颇为知道轻重之外,其余三人都不算是多么得林紫苏的心。 然而,林壑却是最为让她看不上眼的一个。 除了在情况好时会说些好话之外,他简直就是集纨绔子弟的毛病于一身。喜欢喝早茶、听小曲,逛街胡乱买东西、看热闹、寻衅省事,晚上更是留恋花丛,半夜方归。 若是他真有身家,这般过日子虽然颓废,让人看不起,却也与旁人无关。偏生,林家门楣不显,宗族之中过得最好的原本是二房和三房,如今二房三房遭难,虽然还有些家产在蕲州,却再不比从前。可就算这样,林紫苏生财有道,加上林父留下、由大房还回来的家财,却也比林壑家中好上几分。 林壑家中,算得上是小富即安,根本就供不起他这般生活。 如今到了衢州,李家有钱有势,为了李邵玘这个独子,李老爷又是万分客气,让人照应周全,自然是养肥了他的胆子和欲望。 他没皮没脸,林紫苏却不能这样由着他生生占李家的便宜,自从知道林壑花钱肆意之后,林紫苏就嘱托了李管事,让林壑每次用李家银钱买东西、花费之前就先签单。 如今她手中,不多不少去掉零头足足有一百八十两的签单,每一张上都有林壑的亲笔签名。 这钱李老爷自然不会真得好意思让林紫苏来付,林紫苏也从未想过真的能够从林壑父母或者是她那位六爷爷来付,要这么一份签单,不过是为了制衡林壑罢了。 纵然圣人说有教无类,这样的脾性若真是行医,怕也是杀人不用刀的庸医罢了。这样的人,她怕收在名下为徒,以后会被世人指着鼻子痛骂! 这一摞的签单,就是林壑落入她手中最大的把柄。 林紫苏神色不渝,萧祁眼神几欲要杀人一般。林垐再大胆也不敢冒险上前,更何况林壑刚刚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也让他懒得再管这些。至于林域,更是懒得理会林壑半分。 船厅里面气氛一僵,林壑半响才慢慢回味过来他之前究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了些什么。 他脸色一白,半响才转头看向林紫苏,「紫苏妹妹,我也是关心你的……」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无比,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林紫苏这才回神,抿了抿就当笑了下,「刚刚听林壑堂兄说你们连夜赶路,怕是都累了。就回船舱休息吧,不用特意留在这里陪我的。」她说着低头,唇角这才缓缓勾起,低声道:「我还有话与萧大人说,大哥和垐堂兄去休息吧。」 林域皱眉,看了看林壑,又看了看一旁的萧祁,想起之前萧祁去扶林紫苏的架势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沉声道:「紫苏记得休息才好,我去熬上一贴安神药,过会儿就送来。」 林紫苏笑着应下,一旁林壑还想说话,萧祁再也忍耐不住,冷哼一声道:「请林壑林公子下去!」 这船上都是他的手下,自然是令行禁止。船厅之内虽然没有旁人,然而有了昨夜的突袭,外面自然是有人守着的。林壑之后说话声音颇大,这些人自然听到了。如今对林壑,倒是鄙夷得很,几乎像是捆犯人一样把他给拉了出去。 船厅之中人纷纷离去,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萧祁,露出疲惫之色。 「倒是让萧大人看笑话了,」她说着叹息,「家门不幸啊!」 「纵然是家门不幸,也是林壑家的家门,与你何干!」萧祁笑了笑,又倒了一杯热茶塞到林紫苏手中。他手指无意见碰到林紫苏的手指,立刻道:「你可是觉得冷?」 林紫苏一愣,根本就没有察觉那一瞬间的碰触,摇头道:「并不冷。」见萧祁担忧的看着她,笑着道:「我生来如此,夏日手也是如此的。也不是体质虚寒,萧大人不必担心。」 萧祁觉得有些难堪,挪开眼神半响才闷声道:「如今依然是初冬,南方衢州、蕲州都位处南方,冬日虽然来得晚,可这江面却是湿寒阴冷,我让人再给你加一床棉被,免得你受寒。」 经过一番闹腾,林紫苏的早饭这才送上。萧祁起身离去,饿了许久的林紫苏也并未多想,不多时就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她抬头随意看了一眼,就见萧祁手中拿着一样东西。 等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一袭玄色的斗篷。 v第11章[02.11] 萧祁过去双手一抖开,就把斗篷披在了林紫苏的身后,「可暖和了些。」 林紫苏抿了抿唇,半响低头继续吃饭,竟是理也没有理萧祁。萧祁被晾在一旁,半响才摸了摸鼻子拉凳子坐在林紫苏一侧,半是尴尬,半是解释地开口:「这斗篷是我来蕲州之前家中新制的,蕲州气候湿暖,我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林姑娘昨夜受了惊吓,又忙碌了大半夜,还是小心些,不要着了风寒才好。」 林紫苏咽下口中的龙眼包,伸手摸了摸垂在身侧的斗篷边缘的绣纹,低声道:「萧大人真是好福气,家中竟然有位手艺这般精妙的妻子,真是羡煞旁人。」 「妻子?」萧祁连忙摆手,「在下尚未娶亲,林姑娘不要误会了。这只是家中绣娘做的……」 林紫苏微微一愣,半响才低头致歉道:「是我鲁莽了,还请萧大人见谅。」说着,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的笑意,低声道:「本以为按照萧大人的年纪,应当是有妻有子……」 萧祁摇头,听到林紫苏提起妻子的说法,一时手忙脚乱之外,他此时还有些心跳加速。 「若不是当年立安城中的一场时疫,说不得我真如林姑娘所说,如今有妻有子了。」说起往事,萧祁叹了一口气,却未曾深说,只道:「这斗篷林姑娘就先用着吧,不必有所避忌。」 「多谢萧大人。」林紫苏点头应下,此时把碗筷往前微微一推,立刻有人上前把简单的早饭撤了下去。「如今我倒是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精神了不少。既然如此,萧大人,我们就谈谈昨夜的事情吧?」 萧祁面色一僵,苦笑道:「就知道你不是个好糊弄的。」他说着摇头,「你也不必一一问了,我说清楚就是。」 昨夜夜袭八人,个个都是好手,全部当场死亡,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夏知旗并未亲自前来。」不过三言两语,萧祁就把事情说了清楚,林紫苏眉头微蹙,忽视心中因为人命而引起的种种不适,沉声道:「当场死亡,自尽,还是被杀?」 「有混乱之中杀死的,也有最后心知无法逃脱自尽的。」萧祁咬牙,也是他疏忽了,没有想到夏知旗竟然会派来如此狠绝的人手,不成功便自尽,这样的行事风格…… 「这样的死士,怕不是夏知旗能够寻来的人手。」林紫苏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井水一般清凉。「看来,想要杀我的,应当是睿王才是。」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下意识地整个人微微收缩了下,拉着斗篷把自己保护起来。 京城之中跟太子斗得风生水起的睿王,一个要钱有钱、有人有人,甚至还有死士的王爷,要杀她! 想一想,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难道,只是因为她与靖王有关?林紫苏咬着下唇,思索着她所知道的一切与睿王、靖王有关的一切,半响都不得其解。睿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动心思要杀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医女呢? 「此事可能与陈苏有关。」就在此时,萧祁缓缓开口,「或者说,陈苏只是一个引子,是他让夏知旗注意到了你,那么睿王也就注意到了你。」 他看向林紫苏,见她不解又补充了一句。 「或者说是,他注意到了你的医术。」 「可算是回来了!」苏氏喜气洋洋地上下打量了林紫苏一番,眉头就皱了起来,「瘦了。」 「哪里就瘦了,这一路上,大哥就盯着我一个人,每顿饭不回碗他都不依,张口就搬出母亲来压我!」林紫苏笑着看了一眼另外一边被大伯娘拉着左右看的林域,「我倒是觉得自己又胖了些呢!」 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一副苦恼的样子,丝毫不见之前路上犯愁的模样。 萧祁在一侧看着众人,并未上前。见林紫苏在苏氏面前露出鲜少见的小女儿状,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唇角也跟着勾起。林家人聚在一起说了片刻话,就立刻上前道谢。托林壑那张大嘴巴的福气,林紫苏半路遇险的事情最终没能瞒住。原以为林紫苏是被萧祁牵连,然而细细听林紫苏私下解释,她才知道竟然是萧祁又救了自家女儿一命。 这样一来,苏氏对萧祁可谓是感激万分,拉着林紫苏就过去行礼道谢。 「林太太不必多礼。」萧祁连忙拦住要行礼的苏氏,「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只要林姑娘无碍就好。」 见林家人围上来,道谢也有,想要趁机攀交情的也有,萧祁只觉得头大。好不容易离开立安城,他可是懒得应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只对林家大伯和大伯娘说了两句话,趁着其他人还未曾有机会开口,就拱手道:「萧某军中还有不少杂事,如今既然已经安全送回了林姑娘及几位公子,就不多留了。诸位也是久别重逢,想来有不少话与家人说的,就此告辞。」 他说罢对着林紫苏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一旁守着的史军和另外一个护卫立刻跟上,把萧祁与想要追上来的人隔开。 林紫苏双眼含笑,萧祁这般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认识许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狼狈。她扶着苏氏的手,看了眼身边的林青衣和林城,笑着道:「一路奔波,我也是累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我与你们带了不少的东西,还有城哥儿最喜欢吃的杏仁酥呢!」 苏氏笑着点头,许久未见女儿她心中也是有不少话想要说的,此时自然是懒得与隔房的几家人应酬,只过去与林大伯、大伯娘交代了两句,就带着林紫苏等人上了马车。 一家人聚在一辆马车上,林城就忍不住问林紫苏。 「大姐,壑堂兄说的可是真的?」林壑说得颇为吓人,什么半夜突袭,又是强弩又是火烧,船都被毁了大半,他当时在一旁听着,想到林紫苏当时就在船上,恨不得抽说得眉飞色舞的林壑两嘴巴子。 他们说起来也是算近亲,此时林壑却是知道炫耀,一点都不见亲戚之间的情分。 林紫苏习惯性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刚刚船进码头,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哪里有什么火烧的痕迹,不过是你壑堂兄说来糊弄人罢了。再说,当时他又不在船上,怎么知道船上的清醒。还死伤无数……」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全船上下也不过是几十人而已。再说,你看我如今毫发未伤,若是惊险的话,又怎么会如此?」 v第12章[02.11]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竖着耳朵听的林青衣,见她担忧的表情跟林城如出一辙,忍不住笑着道:「我是真的没事。对了,母亲!」她说着抬头,「我在衢州救下一个人,此人医术颇好,不过是得罪了权贵。如今托萧大人帮忙照看,想着等咱们的医馆开起来,就让他当坐堂大夫坐镇,母亲看可好?」 「你可是想清楚了,真的要开医馆?」 林紫苏点了点头,苏氏见她主意已定,笑着道:「这些我都不大懂,你做主就是。只是,那位萧大人……」她话到一半顿住,笑了笑道:「算了,你一路疲倦,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有些话咱们晚上再说也好。」 一路无语,众人到家,林紫苏分了给家人带的东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吃了午饭一觉睡到了落日余晖之时才醒。她睁开眼睛看着窗幔之上弯弯绕绕的豆荚枝叶繁茂,听着外间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只觉得浑身慵懒,半响才起身下床。 她的院中,苏氏早安排了四个丫鬟,两个贴身伺候,两个小一些的复杂洒扫。听到屋内动静,两个丫鬟连忙进屋,一个端着热水给林紫苏漱口净面,一个捧着衣服帮她更换。 「我刚刚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可是谁来了?」林紫苏有着两个丫鬟忙碌,此时随口一问,正办跪在她面前帮她整理裙角的丫鬟玉尧就连忙道:「是二姑娘来了。」 林青衣?她闻言笑着道:「这样就好了,不好让青衣久等。」 出门就见林青衣坐在外间,此时正喝茶呢。见林紫苏出来,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挽着对方手臂笑着道:「我原想着姐姐也该醒了,谁知道来了才知道,姐姐竟然是难得偷懒,竟然睡了这么久。」 两人一起坐下,林紫苏见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又不肯说就吩咐道:「玉尧去把我带回来的普洱茶沏上一壶送来,玉叶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点心,我这会儿有些饿了,先端来垫一下,晚上去母亲那里用饭。」 这两人的名字原就是如此,林紫苏也没有什么给丫鬟改名的癖好,就这般用了。两人闻言退了出去,林青衣见状才低声道:「朱阙这几日在族中走动的颇为勤快,我看着族中有人还是偏向他的。」 她说着担忧地看向林紫苏,「三爷爷、六爷爷本就跟我们离得远,虽然心痒姐姐手中的医术,怕也担心姐姐不会用心教。想着趁机捞上一笔,再让姐姐交出医书自行研究。七爷爷与咱们同宗,可是如今他膝下子女不见得争气,大约十天前七爷爷家的六姑姑回来,我跟着伯娘去请安的时候,见她双眼发红,眼睛微肿,眼下还有些淤青,怕是哭得过了头,晚上也没有休息好。」 林青衣心细,把那位林紫苏未曾谋面的六姑姑的事情说了一遍,低声道:「我拿着姐姐之前送我的银花生逗七爷爷家两个妹妹说话,听闻六姑姑是想要跟六姑父和离,然而她的嫁妆这些年也耗得七七八八……」 三爷爷、六爷爷贪心,七爷爷缺钱…… 林紫苏只觉得一觉醒来的神清气爽都不见了踪影,想想还有个想要她性命的睿王远在立安城中虎视眈眈,就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若是这些亲戚真的敢把她的婚事当买卖了,那就别怪她不顾念大家都姓林的情分了! 如今,三婶可还是在家庙中吃斋念佛,熬她最后的这些时日呢! 她略微想了下安排的后手,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问道:「母亲是怎么说的?」 「伯娘自然是恨透了这些人的想法,可又怕硬抗下去你吃亏,如今很是发愁,几乎每日里面都要去大伯那边寻办法。」林青衣看了看林紫苏神色,声音又低了三分,「我看着,伯娘倒是有想法了。」 苏氏性子绵软,然而维护自己的心却是从来没变过。想起当初知道李氏偷偷卖了她,苏氏发疯一般的模样,林紫苏微微笑了下,神色略微舒缓,「母亲的办法,定然只是应对而已,不会想着要寻那些人麻烦的。」 「姐姐还想要寻族中人麻烦?」林青衣惊讶,转而又笑道:「也是,这样才是姐姐的性格呢。伯娘是想着,给姐姐寻一门好婚事,只要对方强过朱阙,族中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若是寻不来,能拖就拖,实在不行就寻位高人,求他帮你算算八字。」 八字不合,乃是阻碍男女婚事最有力的借口了。 这般安排,倒是真符合苏氏的性子。林紫苏听得直笑,半响才道:「母亲想得简单,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坏了这门姻缘。就算咱们塞了钱说好话,难不成朱阙就塞不起钱吗?更何况,哪里去寻一个能够压得住朱阙的人来让他知难而退。」 族中的人从来不是问题,只要朱阙知难而退了,他们能逼着苏氏嫁女,难道还能逼着朱阙掏聘礼娶她不成? 林紫苏冷笑两声,转而摇头道:「多谢你提醒,我心中有数了。」 「姐姐可是有办法?」林青衣问,见林紫苏笑而不语也没有追问下去,只道:「能压得住朱阙的人倒不是没有,我觉得伯娘大概是……」她拖着长腔,故意卖弄一般。只可惜林紫苏不买账,无奈才道:「那位萧大人可是良配!」 萧大人?哪位萧大人? 林紫苏一愣,半响才迟疑着反应过来。 萧祁! 「你是说萧祁?!母亲看中了萧祁?」她声音几乎都有些失真,抓着林青衣再次确认,「青衣,你别与我说笑,母亲不会真的是看中萧祁了吧?」 苏氏挨着林紫苏坐下,此时已经用过了晚饭,林城回去练字,林青衣借口要借着给大伯娘绣寿礼也躲开了。再屏退了左右,如今房中就只有他们母女二人说话。 「在我看来,萧祁也不算是良配。不是说他不好,而是太好了。萧祁的身份地位,还有家世,不要说是如今你父亲不在了,就是他在也绝对是我们高攀了。」苏氏对于萧祁的家世并不算清楚,然而他出身宁安侯府的事情却也知道。不管他在宁安侯府是什么样的身份,怕都不是一介御医之女可以攀附的。 侯门世家,与御医之女,绝非良配。更何况,如今林紫苏只能算是罪医之女。 见苏氏想得清楚,林紫苏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半响才又道:「几位长辈那里,母亲都打听了没有,到底是什么说辞?」他们总不能听风就是雨,万一一切都是朱阙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呢?更何况,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她这里才好下手一一突破不是? 苏氏点头,「你六爷爷那边前些日子突然得了一尊玉菩萨,他信佛,如今专门在院中空出一个屋子当佛堂,每日里面非要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时辰才好。那玉菩萨是城中翠玉阁的东西,只此一件。我让人打听清楚了,买东西的人就是朱阙。」 v第13章[02.11] 六爷爷林家俭见钱眼开,倒也不意外。林紫苏想着点头,示意苏氏接着往下说。 「你三爷爷倒是对钱财没有什么执念,也有些远见,觉得家传的医术更重要。」苏氏说着皱眉,「只是子嗣不争气,他家老幺成亲三年,媳妇接连小产两次,院中的通房、小妾也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他这人倒是风流,眠花宿柳,一个月里大半时间都不着家。这也就罢了,偏还学着人家争风吃醋……」她说着摇头,无奈道:「听闻早两天失手打断了城中孙仲午的右腿……」 孙仲午这名字,林紫苏倒是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问才明白,这竟然是蕲州城里有名的才子,据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才年满十六,就是秀才之身了。 若是落下残疾,就等于断了功名之路,孙家也算是有些根底,又岂会就此放过三爷爷家的老幺林清琪。如今孙家天天聚人去三爷爷林家勤家里闹,可怜林家勤活到这把年纪,一直都在林紫苏亲爷爷林家智的庇护下没有遭到任何为难,偏偏老了老了,林家智这一支败了再无法庇佑林氏一族不说,还被幼子连累,天天被堵在家中听着人指名道姓骂街。 真真是窝囊死人。 这布局的手段倒也简单,林紫苏不过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林家勤的幼子算是老来子,也不过比她大上三四岁。若是按照族中论,林紫苏还要叫这林清琪一声二十四叔呢。林清琪这般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也不是从现在才开始眠花宿柳、争风吃醋的。一直没有惹出大事,可见虽然无用却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如今闹出这般大事,纵然是赔尽家财怕也不能平息孙家的怒火,自然不是巧合。 这般巧,朱阙擅长骨科,这孙仲午就被林清琪打断了腿。 这不是特意给朱阙一个施展所长的机会吗?这般布局,一件事情却是同时两家都欠下他这份恩情,也是一箭双雕了。 七爷爷林家德与林紫苏爷爷林家智乃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倒是还好说一些。林家俭是个贪财小人,也好解决。倒是林家勤家中的事情,要快快解决才是。 若真让朱阙得了先手,这恩情不想欠也就欠上了。 也巧了,林垐正是林家勤的孙子,这一路走来,林紫苏倒是觉得他颇有几分机灵,对于医学虽然不算太上心,却也有些天赋。 「明日一早,我去三爷爷家中走一趟吧。」林紫苏笑着说,转而又改口,「如今还算早,咱们离三爷爷家也不远,不如这就去。」她说着起身,道:「免得明日一早过去,被孙家的人堵在了正门口。」 「这……可是太匆忙了?」苏氏有些迟疑,却也没有阻拦,反而招手示意丫鬟把她的斗篷也送上来,「去准备灯笼,我与姑娘出门与三叔父家的瑞嫂子说上几句话。」 林家勤家中当家的乃是老大媳妇柳氏,林垐就是她的小儿子。 林紫苏和苏氏两人匆匆出门,等到了林家勤家中时天色已经全然黑透。他家如今正是杂事繁多之际,此时才刚撤了晚饭。丫鬟招呼两人在侧厅落座,不一会儿柳氏就笑着进来,只是眼底的烦忧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紫苏这才刚刚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一番?」柳氏笑着道:「就算是给你三爷爷请安,也不必急于一时不是?」 「我来得还是晚了些,三爷爷已经睡下了。」林紫苏笑着道,一旁苏氏只看着不说话,「想着既然来了,就与婶婶说上几句话。」她说着眸子一转,露出笑意,「毕竟,林垐堂兄跟着我出门月余,想来婶婶也是记挂的。」 「我都听他说了,这一路上你照顾他颇多。他本是兄长,偏偏反过来让你这个妹妹照应,我都不好意思了呢。」柳氏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眼中也透出喜意,此时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是林垐在衢州,给你惹了不少的麻烦?」 她可是听闻,林家俭派去跟着的林壑不过在衢州短短半个月就花费了尽两百两的银子,都是林紫苏给会账了呢。隔壁那家之前看了他们许久的笑话,今日不还一样闹腾了起来。 两百两的银子,赶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家两三年的花销了! 「垐堂兄为人仗义,又颇懂得事情轻重缓急,怎么会惹麻烦呢。」林紫苏笑了笑,双眼弯弯看向柳氏,「伯娘这般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听大哥说,垐堂兄如今也在家学中读书,只是不知道以后可否每隔一日抽出半天的时间来……」 她说着停下,只抬头看着柳氏。 柳氏先是一愣,然后真正露出喜色,「自然是可以的!紫苏这是觉得你垐堂兄有学医的天赋?他这孩子,平日里面跳脱,不是个读书的料,我原还担心他呢!」 「看嫂子你这话说得,紫苏是妹妹,怎么好评价兄长呢。」苏氏这才开口,「只是这几日紫苏要收拾东西,等定下了日子,就让垐哥儿跟域哥儿一同过去就是了。」 「不急不急!」柳氏连连点头,看了看苏氏,又看了看林紫苏,才笑着道:「紫苏放心,我定然会好好敲打你堂兄的,日后定然让他在你面前老老实实!」 从林紫苏这里得了确切的消息,柳氏自然是大喜。这可以说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她喜上眉梢,让人重新换了茶水点心,甚至端上了两份果盘,半响才想起问了一句,「那林壑和林墟两人?」 林壑在衢州花了两百两的银子,怕是没戏了。她如今所关心的,只有林墟。 「墟堂兄在医术之上,底子还是很好的,可见平日里面七爷爷对他要求很是严格。」只是这人,太善于投机了一点。不过看在林家德与林家智是亲兄弟的份上,林紫苏自然也不会把他拒之门外,「他若是学起来,怕是事半功倍。」 「是啊,你七爷爷医术也是很好的。」柳氏点头,见林紫苏闭口不谈林壑,心中这才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林紫苏如今所面对的难题,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怕就怕林紫苏是为了度过这次危机,胡乱糊弄他们这几家人,那不但耽误了林垐上学读书,最后怕也是学不来真本事的。 派家丁一路送走了苏氏母女,柳氏微微叹息了一声,若不是家中有那不学无术的小叔子,这日子又如何过不好呢?想了想,她暗下决心,她可不能跟公爹、婆婆当年一般,宠溺幼子。 「去,把垐哥儿给我叫来!」 苏氏两人回家,谢过了送他们的家丁,还未曾坐下就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是林叔之子林杰回来了。 v第14章[02.11] 「姑娘,」林杰看向林紫苏,「信已经送到,萧大人看了信让我回姑娘,明日定然准时到。」 # 「听闻朱家擅长骨科,大人不如咱们去江西寻人帮忙?秦鸣此事却是做得不对,一连得罪了京城秦周两家,连衢州的李老爷也得罪下来。咱们虽然不怕一介商户,可是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大人股念旧情,又有心,请了朱家的人来帮忙看看秦鸣的断腿,说不得骨头还能对上,总比随意请了大夫来看,真耽搁了秦鸣的伤势就不好了。」 「我自幼得秦鸣照顾左右,这份情谊可不比他人。他被人利用,事发之后被人教训也是罪有应得。然而如今他断骨已然长好,才被人送来,自然是京城那边,连同李家给我的下马威!我若不将他治好,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不过朱家的人,倒也不必跑去江西去请,如今蕲州城内就有朱家的一位传人,不过要说全天下只有朱家擅长骨科,这话我可是不信。」萧祁嘲讽地笑了笑,「今日我所等的那位大夫,才是真正的个中高手。那位朱家的传人,几个月前才败在那人手中,没有一丝的悬念。此人还会传闻之中的断骨再续,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治好秦鸣。」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萧祁虽然被称为大人,却是一身便装。邻桌一旁坐着喝茶养神,准备过会儿就去林家勤家闹事的一桌人倒是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其中一个年月四十,神色疲乏的男子起身过去。 「这位公子……」他拱手,萧祁身边人立刻道:「这位是军部新上任的轻车都尉,萧大人!」 「萧大人!」孙岩华连忙改口,又是深深行礼,这才道:「刚刚听闻大人说,今日约见了一位擅长骨科的大夫,能够断骨再续?」他说着抬头看向萧祁,双眼之中带着炙热的目光。 若真有如此神医,他儿就有救了! 萧祁并未立刻回话,虽然得了林紫苏的请托,之前的话也是特意说给对方听的,然而他也深谙上赶着不是买卖的老话,此时反而怀疑地看着孙岩华皱眉。 一旁跟着的史军更是机灵,沉声道:「你是何人,敢来打探我们都尉的事情?」 孙岩华这才意识到他还未曾做自我介绍,连忙又拱手行礼道:「在下姓孙,孙岩华。在城东处开了一家小小的私塾,前些日子犬子不慎被人打断了腿骨,刚刚听闻大人说认识擅长骨科的大夫,这才贸然上前,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你倒是爱子心切。」萧祁淡淡说了句,林紫苏之前来信把事情简单说与他知道了,而他也让人调查过。孙仲午虽然算得上是少年才俊,然而与人在青楼之中滋事被打断腿,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孙岩华也有着秀才的功名,如今开着私塾却是寻了人去林家寻衅闹事,虽然是因为儿子前程被毁,怒急攻心所致,能让人理解却也难免看低三分。 「原来如此。」萧祁点头,皱眉沉声道:「原给孙先生推荐一名大夫也没什么,只是我手下之人断骨许久,再耽搁下去怕是……再者,他的伤势怕是要那位大夫用尽心力,若是因为同时照顾两人分心……」 孙岩华几乎要脱口而出「你刚刚不是说那人断骨已经长上了,再拖延几日也无妨,我儿子还是心伤,应当先救我儿才是!」,然而他还是有着几分理智,忍了又忍才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哀求道:「萧大人,不是小人无状,实在是明年就是秋闱的年份了,小儿苦读多年,三年前得中秀才案首,原本应当一鼓作气考乡试、会试的,却没有想到病了一场。这好不容易又等了三年,若真的因为耽搁治病误了终身……」 他说着抹泪,偷偷看着萧祁脸色松动,正想说话就听到一个清丽的声音问道:「萧大人还约了旁人一起?」 孙岩华回头,就见一个带着墨蓝色面纱的女子站在一侧,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丫鬟看着很是机灵,且与众不同得背在一侧一个药箱。他见状有些迟疑,难不成眼前这位姑娘就是那位萧大人说的神医? 他有些迟疑,却又不愿意放弃,一旁寻来帮忙的人过来催促孙岩华就三言两语打发了,让人买了酒菜先吃着,不急着离开。 那带着面纱的少女,自然是林紫苏。这一幕早就是商量好的了,她此时看也不看孙岩华一眼,径直过去坐下,问道:「病人呢?不是说断骨已经长上了,怎么没有一起带来。」 原先对着孙岩华冷傲的史军连忙拱手道:「大夫,那人年纪大了些,实在不好挪动。今日请大夫来,还请大夫走一趟都尉府才好。」 「萧大人是不会说了吗,竟然身边人来回我话?怎么之前写与我求救的信上并非这般说的?」林紫苏声音中透着恼火,直接起身道:「我看那病人与萧大人也没有多少的情分,不然萧大人何必如此呢?今日算我白跑一趟,萧大人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是留作下次……」 「这位大夫,」孙岩华原本对林紫苏还有几分怀疑,然而见林紫苏在萧祁面前的傲气之后反而信了三分,此时开口劝说道:「之前听萧大人称赞大夫是难得一见的神医,仁心仁术。他身边那位长者陪伴多年,又是刚刚送到蕲州,怕是舟车劳顿,不好再颠簸。大夫有着起死回神、妙手回春的手段,想来多跑这几步路若是能够救一位病人,大夫也是愿意的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萧祁,又道:「萧大人特意请了大夫来,自然是诚意十足不是?再说了,就算带了病人来,怕这里也不是大夫施展医术的好地方啊!」 萧祁这才神色微微一动,对孙岩华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紫苏扬眉,扭头看了孙岩华片刻,道:「还算有理,那我今日就多跑几步路,去都尉府一趟吧。」她语调还带着几分傲然,孙岩华倒是没有想到林紫苏会这般给他面子,又想着也算是帮了萧祁的忙,连忙在一旁道:「不知道在下可有这个机会,见大夫一展断骨再续的神技?」 「我是无所谓,看萧大人乐意不乐意吧!」林紫苏淡淡道,萧祁闻言又看向孙岩华。孙岩华连忙拱手恳求,他眼神渐软,道:「相逢即是有缘,一起去都尉府吧。」 孙岩华这才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注意到起身走到他前面的两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 从早饭时分,林紫苏一行人去了萧祁的都尉府,一直等下半晌,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房中走了出来。 「重新断裂的骨头我已然对好,用石膏固定,这些日子不能随意乱动,只等这次骨头重新长好,再慢慢恢复就是了。」她趁着都尉府丫鬟送上来的热水洗手,一边吩咐。「等药效过了,他大概会疼上几天,若非必要不要再灌麻醉的汤药,饮食之上也要注意。」 「多谢大夫了。」史军连忙奉上诊金,林紫苏瞥了一眼道:「这就用不上了,萧大人与我有恩,不过是举手之劳。」 一旁孙岩华全程围观了林紫苏给秦鸣断骨再续,虽然隔着皮肉看不透秦鸣的骨头是否被重新组对好,然而只林紫苏当时那娴熟的手法就让他震惊。 之前那些给他儿子看病的大夫,哪一个会有林紫苏这般的手法。来得确实是都尉府,病人四肢又真的皆是断骨再续,林紫苏手法一流,他心中再无半分的犹疑,此时见林紫苏坐下喝茶,说着修养的细节,心中如同被火烧了一般,急切却又不得不忍着。 这位大夫脾气不大好,他若是惹恼了人,又如何请人去救儿子呢?想起之前林紫苏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对骨手法,他就忍不住心情激荡。若是得她相救,儿子定然不会落下残疾。 v第15章[02.11] 「……余下皆是小事,萧大人找了大夫帮忙照看就是。我学医之事家中不许张扬,今日又是寻了借口出来,就不久留了。」 林紫苏说着起身,看都没有看孙岩华一眼。孙岩华却是连忙跟着起身,叫道:「大夫还请留步,孙某有一事相求!」 林紫苏顿下脚步,看向孙岩华,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情,你要看我治病,我也给你看了,难不成还要我教你不成?」听语气,倒是把孙岩华当成了偷师之人。 孙岩华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含义,连忙否决,又道出了家中的处境,恳求道:「还请大夫救我儿子一命啊!」 「不过是断了腿,说不上没命吧?」林紫苏却是冷笑连连,「你家的事情我倒是也听说过,天天堵着人家的大门叫骂,出来个丫鬟仆役都要被欺辱,我看这般的德行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又是在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惹来的祸事……」她说到这里一顿,又冷笑连连,「我说一个看着不像是大夫的人为何想要偷师我家传的绝学,如今看来,孙先生是怕我是江湖骗子,不放心呢!既然不放心,又何必求到我跟前呢?我与你推荐一人,乃是江西朱家的少爷。虽然他医术比不得我,却也算得上是有些本事了。你去求他,岂不是更好!」 孙岩华此时恨死了之前自己的多疑,朱家那位少爷医术如何他不知道,然而想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姑娘的手段。断骨再续啊,已经落下残疾的人她还能治好,还有什么是治不好的? 听听她所言,朱家少爷的医术比不得她,只能算是有些本事。 「大夫!」他丝毫不觉得林紫苏态度傲然,只觉得高人就该这般有傲气风骨才对,「大夫可怜小儿无辜,救救他吧。我孙家愿意倾家荡产付诊金……」他刚刚可是看到,史军端上来的银两不多,然而下面可都压着银票呢。 想来请这位神医,花费定然不小。然而,此人念及萧祁对她有恩,这点钱财竟然都丝毫不放在眼中……他家的那点儿积蓄也不知道够不够。可想想儿子的前程,只要明年能够金榜题名,一切都值了!再说了,这份诊金可以让林家出。就算儿子好了,也耽误了读书,到时候赔偿金自然可以多要一些。 林紫苏虽然不知道孙岩华心中所想,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此时她摇头道:「我给人看病并不注重钱财,不然早已经家财万贯了!」说着,林紫苏一顿,「只是,你家中那般热闹,怕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让病人安心养病,不是吗?这万一要是砸了我的金字招牌,我找谁去算账?」 这……这大夫的意思是……? 孙岩华有些迟疑,再联想起之前林紫苏说他们堵着人家大门叫骂,又说青楼争风吃醋惹来的祸事,心中渐渐有些明白。这大夫是觉得孙家家风不好,心中有所疑虑。 他连忙拱手行礼,「大夫见谅,实在是小儿骤然被人打伤,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他与林家少爷本是旧友,两人也不过是去喝酒听曲子……」 林紫苏扬眉,半响才道:「若是你家中能安静些,让病人好好修养,别那么大火气,我倒是可以去看上一眼。想来再重的伤势也不用断骨再续那么麻烦!」 这话几乎是说进了孙岩华的心坎之中,那秦鸣之前多严重,他看在心中,四肢皆断后长好,然后才重新把伤处再断了对好。这样的病症林紫苏处理起来都没有一丝的犹疑之色,那救他儿子岂不是手到擒来。 「大夫说得是,说得是,等回去我就让人都散了,只是小儿的伤势……」 「我难得出门一趟,就陪你过去看看好了。若是能治,自然是人散了让他安心养伤,用功读书等待明年秋闱的好。若是我治不了,难不成你还真能放过害了你儿子前程的人。」 林紫苏说话刻薄,这半天孙岩华是见识了个彻彻底底,不要说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私塾的教席了,就连萧祁这般军部从四品的轻车都尉不也是一样听之任之,不敢辩驳丝毫。 因此,孙岩华不敢多说半句,只连连应声道谢,心中却是越发怀疑起林紫苏的身份了。 听声音这位女医应当年纪不大,有这般惊人的医术能把江西朱家给比下去不说,还能让堂堂轻车都尉礼让三分……她究竟是何来路,这一身的医术又是跟何人所学? 「你说什么?」本来稳坐钓鱼台的朱阙猛然站了起来,「孙家请了一位大夫去给孙仲午正骨?孙仲午可是骨折腿断,除了我这蕲州城内还有什么人能够救他?!」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顿,想起如今蕲州城内确实有人医术比他高,而且不是高出一分半分。 「孙家竟然会去请林姑娘?」他问,一旁小厮连连摇头,「请的是一位蒙面的女医,至于是不是林姑娘,小的就不知道了。」 「女医,年纪多大?」朱阙问,然后又摆手,「算了,你也不用去查了,此人绝对就是林紫苏了。」不说他肯定这蕲州城内没有什么出名的女医,只蒙面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那是林紫苏,而且还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然,孙岩华也不可能去请林家的人给他儿子看病。 就不怕本来还有得救的腿,被林家人一看彻底废掉吗? 所以,林紫苏定然是隐瞒了身份。只是,她是如何取信与孙岩华的呢? 朱阙摸着下巴,半响双眼猛然一眯,露出了狠绝之色。 萧祁! 又是萧祁! 为什么每次坏他事情的人都是这个萧祁!立安城萧家的事情他早已经让人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连带着林紫苏与靖王之间的那点破事,他也知道了。原以为,靖王既然放弃了林紫苏,另娶他人,他就还是有机可乘的。谁想到,竟然屡屡让这个萧祁给坏了事情。 早知道,他就不该摆架子,林家勤派人来请的时候,不该说什么学艺不精,怕毁了朱家这些年来的名声,对不起列祖列宗。原以为就算林紫苏医术再高明,孙家也不可能请了她去给孙仲午看腿,谁知道她刚回来,转手就玩了这么一套,让孙家心甘情愿的请了她去。 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林紫苏会隐瞒身份呢? 不,他想到了。只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毕竟林紫苏当初救下那个妇人在蕲州城内是有些名声,然而若是隐瞒身份,谁会傻傻的去信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呢? v第16章[02.15] 偏偏她身边有萧祁,虽然朱阙一时半会儿没有想通他们是怎么糊弄了孙岩华的,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小心布局,对林家勤和孙家父子的一个天大的人情,就这么被林紫苏给轻轻松松捡走了。 然而,越是如此,他对林紫苏就越是势在必得。 这般一个医术高明,聪慧过人的女子,若说他之前还只是图谋林紫苏手中的医术的话,如今倒是真正觉得林紫苏适合当一个当家主母了。有林紫苏辅助,朱家家主的位置,迟早是他的! 朱阙野心勃勃,然而想起萧祁,又是一阵的牙疼。他揉了揉脸颊,这宁安侯府,可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不要说是他了,就算是朱家也没这个底气跟宁安侯府正面对上啊。 他,得好好想个法子,让萧祁知难而退才是。 # 「姐姐出去了一天,伯娘问了好几次呢。」而林家二房这里,林紫苏正在泡药浴,一天连着两次对骨正骨,特别是秦鸣那次是断骨再续,早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如今泡着药浴听林青衣低声念叨,她都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姐姐救了孙仲午的腿,免了三老太爷家的麻烦,这样的恩情就不提了吗?」 她说着给林紫苏轻轻揉按头上的穴位解乏,低声道:「我就不明白,为何姐姐非要瞒着家里人。」 「不是不提,这么大的恩情,若是让三爷爷给忘记了,我岂不是白做工。只是如今让他知道,只怕他也不会多在意,只觉得我这个晚辈是应该的。要让他知道,就要找个好时机,让他真正知道我是为了林氏一族好的才行。」林紫苏慢吞吞地说,声音中都透着慵懒,「你也别忙活了,就坐下陪我说说话好了。」 林青衣收手,过去坐在一旁把家中大小的事情说了一遍,倒是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只是有一点。在家庙中的三太太李氏,这几日似乎病了,托人传话让帮忙请大夫看诊。 「三婶病了?」林紫苏扬眉,想也不想就道:「明日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大伯娘,让大伯娘把药店的大夫指一个过去给她看看,一应药材都从店里出。」 「姐姐,这……我还是有些私房钱的,不用这样……」林青衣有些气短,说话都有些心虚了。她的私房钱,原也就是苏氏给的,而苏氏手中的钱,大部分都是林紫苏赚的。当初李氏那般对待林紫苏,林紫苏却是不计前嫌,还出钱给她看病。 她的想法,林紫苏自然看得出来,也不说破李氏怕是能熬到年底就不错了。她只低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你心底纯善,记得她的养育之恩,我自然不乐意见你为难。只是,你要记得,人生在世,不要一味纯善。」 「我懂的。」林青衣点头,记下了这话。 林紫苏泡了两刻钟有余,这才觉得浑身舒坦,出来擦干换了舒适的中衣,却也不睡,只拿着一本医术慢慢翻看。玉尧见状也不敢多劝,只把一旁烛台放近了一些,挑亮灯芯,在一旁安静守着。 玉叶让厨房准备了宵夜,不一会儿就轻手轻脚送了进来。林紫苏闻到香味抬头看过去,问道:「厨房准备了什么宵夜,怎么这般香?」 「是豆腐肉丸,汤是拿今日才进的羊蝎子炖出来的。」羊蝎子就是羊脊椎的部位,蕲州、衢州两地都是这样的叫法,最适合炖汤来喝。「奴婢还拿了些芝麻酱香烧饼,还有椒盐烧饼,红豆沙烧饼,姑娘看哪样合口。」 她们被调入二房不久,被分进林紫苏院子时,姑娘就不在蕲州。然而,林紫苏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听得她们心中暗暗敬佩之余又心生敬畏。而林紫苏回来不过两日,轻而易举就解决了三太爷家的那件糟心事,还做好事不留名,能不让她们从心中亲近她吗? 林紫苏吃了宵夜,又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这才睡下。她原本累了一天,躺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呼吸绵长,听着就是睡着了。玉尧和玉叶两人关好门窗轻声退了出去,一人留在外间守夜,免得林紫苏半夜醒来有时候事情,一人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来接班。 林紫苏虽然累,睡觉却颇为警醒。原本丫鬟守夜是要在房中的,就因为她警醒,这才单独睡在外间。她正睡着,隐约就听到了窗户的方向有轻微的动静。 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意识到是窗户那边传来的动静,就立刻清醒了过来,抬头朝着那边看过去。 屋中虽然黑暗,却也有月光隐隐透进来,窗户一开更是让黑暗中的林紫苏看了个清楚——进来的人,是朱阙! 她心中一紧,却是悄然无声地把头重新落在了枕头之上,只竖着两只耳朵听动静,一动不动地装睡。朱阙从明到暗,一时间不适应屋中的黑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林紫苏之前的动作,还以为他动作轻盈没有惊动任何人呢。此时翻窗轻轻落下,先是四下一看见没有守夜的丫鬟,忍不住低声道:「真是天助我也!」 他说着径直朝着床边走去,而床上躺着的林紫苏早就浑身紧绷,只想着若是朱阙敢有任何异动,就再一次卸掉他浑身上下几十个关节,让他好好痛快一番。 至于朱阙夜探她闺房的目的,林紫苏自然也是明白的。 无非就是知道了孙仲午的腿上由她医治,断裂的骨头已经重新对好,他的计谋无效了进而想了低下的办法想让她束手就擒。只是,朱阙若是把她当成一般女子,被男子闯了闺房就不得不嫁,还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得她一定要嫁,就是两回事了。 她在被子之下双手紧握,蓄势待发,只准备一举拿下图谋不轨的朱阙。而朱阙坐在床边,浑然没有发现林紫苏平静的睡颜是装出来的,此时适应了屋中的光线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才叹息。 「这般一张清丽的脸,若是毁了倒是可惜。可谁让你不肯嫁我呢?」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想来你若是毁了容,我再诚心求取,就连你母亲也会感动我的痴情吧?到时候你再说不嫁,可就没人听你的了。」 毁容? 林紫苏心中一紧,还未曾来得及反应就察觉有细微的粉末落在了她的脸上!朱阙是这药下毒,让她毁容然后不得不嫁?她心中明白这点儿,反而松了一口气,装作做梦一般翻了个身,那剩余一半的药粉就落在了她的秀发之上。 朱阙吓了一跳,还以为之前的自言自语惊醒了林紫苏,如今见她依然熟睡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一半的药粉落在了林紫苏的头发上,然而她有半张脸却也被撒了药粉。这样一张脸,一半依然清丽动人,一半却是红肿难堪,对比之下只怕林紫苏会更为感激他愿意娶她的。 「希望你明早起来,不要太害怕才好。」他低声说,「放心,只要你我定下婚约,你的脸,我会给你治好的。」 v第17章[02.15] 一直到窗户重新被关上,许久没了动静,林紫苏这才猛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里面透着寒彻心扉的神采。 朱阙,竟然会跟她玩这一手?她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就着盆中的冷水洗了一把脸,看着上面隐隐约约浮现的红色斑点,不以为意的冷笑了下,这才端着烛台走到了床前。 仔细看枕头之上还散落着一些药粉,若是她毫无察觉,这般在上面睡一晚上,第二天早起这些药粉怕是都沾染在了身上,或者渗透布料不见了踪影。 她把烛台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拿起发簪轻轻把枕头上的药粉挑起来,收集在白纸之上放好。屋里这一番动静终于吵醒了外面守夜的玉尧,她见房中透着温暖的烛光,连忙起身轻声叫道:「姑娘,可是醒了?」 屋里林紫苏动翻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直起身道:「我觉得枕头脏了,你进来帮我找下,换一个。」 玉尧连忙穿上鞋子进屋,就见林紫苏站在常用的柜子前,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乱了。她心中不安了一下,看样子姑娘是醒了许久,她竟然睡得太熟这时候才醒。 玉尧连忙上前过去帮忙拿出了备用的成套枕头和被褥,手脚利索地给林紫苏换上,低声道:「姑娘休息吧,我收拾东西会小声些……」说着她抬头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林紫苏的脸上起了点点红斑。 「姑娘……」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指,「你的脸……」 原以为林紫苏会大惊,却没有想到她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道,刚刚不小心弄了些药粉撒在脸上,过两天就好了。」 见她这样,玉尧也不好意思大惊小怪,不过倒是明白了林紫苏为何半夜要换枕头了。 「那奴婢会把枕头和被褥彻底清洗一遍的。」她低声应了,「姑娘赶紧休息吧,明日一早奴婢就准备好面纱。」就算姑娘不在意,然而女儿家脸上有这样的红斑还是遮一遮的好。 这次折腾之后,一觉到天亮,林紫苏起身洗脸,等对着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是点点红斑的左边脸这会儿已经红肿了起来,因为及时清洗的原因并不算太恐怖,却也很是明显。 昨天才跑出去一天,一早起来就变成这样,只怕苏氏见了要心疼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着拿什么理由来瞒过苏氏,就听到外面林青衣说话的声音。 「姐姐,你起了没,我进来了?」 「进来吧。」林紫苏双眼一亮,直接就把告诉苏氏她行踪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林青衣。对她毫不避讳地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要是让娘看到,指不定她多担心呢,还不如我出去配了药材,涂上药膏,等好些了再让她见到我。」 「可是……」林青衣担忧地看着她的脸,「姐姐,真的没事吗?」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过是一副药膏的事情,用不了三两天就好了。」林紫苏拍了拍林青衣的手,「你千万记得帮我瞒着,就说大伯娘一早派人来说带着我去看铺子。」 「知道了。」林青衣忍不住再看了看林紫苏的脸,见她看过来又连忙低头,就怕她生气。 林紫苏笑了笑,古今中外女子都是在乎自己容颜的。如今她半张脸红肿吓人,眼睛都挤得小了一半,对比着另外大半张清秀隽丽的脸自然显得更加吓人。林青衣一边担心她,又怕多看了两眼惹她生气的心情她自然是明白的。 「好了,不会有事的。」她笑了笑,「改天我给你配上一副药方,谁要是惹你了,你就撒她一脸!」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笑!」林青衣有些急,然而看着林紫苏带上面纱遮住了脸颊,这才低声道:「你确保无事?」 她这般再三确认,自然是对林紫苏真心关心。林紫苏点头,「放心,等下午我回来,这脸上的肿胀就会消得差不多了。」说实在的,她原本还觉得朱阙是个聪明人,谁知道竟然还会有这般蠢笨如猪的事情。 他看中她,不就是因为她医术高明吗?这点小事,难道还真能难住她吗?竟然想用毁容这样的事情,强迫她定亲。林紫苏微微摇头,推了林青衣出门去苏氏院中拦住她,这就带着玉叶从后院小门出去。 大伯娘章氏曾经带着林紫苏去过家中的药铺一次,林紫苏记忆力好,这会儿带着玉叶径直过去,让她拿了准备好的药方直接抓药,自己则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因为带着面纱掌柜一时没有认出来,这会儿连忙上前,「这位姑娘……」 「李掌柜,是我。」林紫苏开口,「我让丫鬟抓些药,要做药膏用。」 她一开口,李掌柜就认出了她,连忙道:「大姑娘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快里面请,我让人准备房间给大姑娘配药用。大姑娘放心,一应东西俱全。」 林紫苏点头,随着李掌柜进去,这才道:「还请李掌柜派人请大伯娘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与她商量。」 「这……」李掌柜有些迟疑,「可是药铺什么地方不妥当?」 「与药铺无关,是其他的事情。」林紫苏说着微微一顿,「也算是有关,到时候说不得要定期从药铺购买药材呢。」她说着笑了笑,了然地看了一眼李掌柜,「李掌柜是大伯娘信重之人,这些年来药铺经营得十分好,账目又清清楚楚,我怎么会对药铺指手画脚呢。」 这药铺,实际上是大房在管,二房只有分红权而已。林紫苏自然不会想药因为对一个药铺指手画脚,而与大房闹出什么矛盾。李掌柜闻言露出笑容,道:「大姑娘如今可是蕲州城内的名医,若是店里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大姑娘不吝指教呢。」 这样的客气话自然没人当真,她闻言也不过是笑笑,在李掌柜的虚引下进了房间。药铺除了药材之外,也会卖一些常见的药丸,后院除了炮制药材之外,药丸也是他们自己做的,这样质量才有保证。因此,这配药房虽然不大,却是样样俱全。林紫苏略微看了一眼,点头道:「东西齐全,过会儿丫鬟抓了药直接送过来就好。」 顿了一下,她又道:「若是大伯娘过来了,就直接请她进来就好。」 李掌柜一一应下,说话间玉叶就抓好药过来,他见林紫苏开始忙碌,就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叫人去请章氏。 v第18章[02.15] 林紫苏对于药膏如何配制早已经心中有数,此时叫了玉叶帮忙碾药,动作利索,各项药材很快就都准备好,她此时坐在桌前仔细检查了各项药材,确认无误这才开始调制药膏。 药膏从一开始的褐色慢慢变化,先是成暗沉之色,随着一样样药材依照顺序调入颜色就渐渐变淡,最后竟然呈现出微微发黄的奶油色,细腻的纹路更是让人看着惊叹,更别提这其中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了。 「这是何药?」等到林紫苏停下动作,门口就响起一个疑惑的声音。她抬头看去,还未说话就吓了章氏一跳。「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章氏快步上前,半蹲在桌前仔仔细细看了林紫苏的脸,「前日我见你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就成了这般样子,你……可是得罪了什么小人?」 「不是得罪小人,是被小人看在眼中了。」林紫苏笑了笑,玉叶这边已经机灵地搬了凳子给章氏坐下,「大伯娘别担心,我这不是已经调好了药膏吗?抹上两三天,定然不留一点儿痕迹。」 她说着拿起药膏递给章氏,「大伯娘看看,这药膏可不止是消肿,里面除了药材我还加了不少东西,对皮肤很是好。用上几日定然会皮肤细腻红润。」 章氏接过放在鼻子前伸手轻轻挥动,嗅了嗅才道:「这香味,远远我就觉得好闻,如今放近了更是觉得幽香动人,一点儿都不刺鼻。」她说着看向林紫苏,笑着道:「你让李掌柜派人寻我来,说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跟我谈,可是指这个?」 「大伯娘聪慧,侄女真是望尘莫及。」林紫苏笑了笑,这才指着药膏道:「此药膏叫做凝脂,这般一罐按照胭脂的盒子分装,大约可以装上五六盒,成本嘛大约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大伯娘看,这若是放在铺子中卖的话,定价大约几何才合适?」 章氏仔仔细细看了看手中的药膏,笑着道:「这就要看效果如何了,若真如你所说,按照城中姹紫嫣红阁最上乘的胭脂来说,是十八两一盒。咱们这药膏,纵然是便宜一些,定个十六两也是卖得出去的。只是……」 她说着有些迟疑,看向林紫苏,低声道:「这凝脂,真的效果这般好?」 「用上三个月,只要不是底子太差的,绝对能看出肤若凝脂一般的效果。」林紫苏笑着道:「这一罐的药材分装好,我怕是了连一盒都用不完,余下的大伯娘自然可以拿去或自己用,或者送人都好。这几日我就在药铺之中,多制一些,想来不出十天,就会有人寻大伯娘问起这凝脂的售价了。」 她说着看向章氏,「到时候,究竟售价几何,想来大伯娘心中就有数了。」言语之间,对这凝脂药膏是十足十的信心。 章氏愈发的好奇,林紫苏明显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在她看来,这个侄女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言之有物,每每她说出来的话,定然是要成真的。 而如今她这般说,明显是对于之前她定下的凝脂膏的价格不满意,觉得她定低了。 「这凝脂……」章氏迟疑着开口,「真的就这么好?」 「大伯娘用了就知道了。」林紫苏说着把一罐子的药膏交给玉叶,让她分了装好,顺道取镜子过来。「大伯娘放心,这凝脂膏的效果会让人爱不释手的。我今日请大伯娘过来,除了这凝脂膏之外,还想请大伯娘陪着我看看铺子。」 「你是准备开店?」章氏扬眉,「只有这么一个凝脂膏,怕是撑不起来吧?」 「凝脂膏我是准备放在咱们药铺里面卖的,这本就是药膏,调理肌肤的上品,若是放在胭脂水粉的店中卖,反而让它掉了身价。」她看着章氏笑了笑,「我是准备开个医馆。」 章氏心中一惊,「你要开个医馆,你是准备亲自行医吗?」 「这倒不会,我从衢州请来了一位大夫来坐堂,只是如今他有些水土不服,正在养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想着把铺子看了,装修起来,等到过年之后,也就能正式开业。」 章氏听着她说得条理分明,连坐堂的大夫都准备好了,这才道:「你既然想好了,那自然是该找好店铺的。」顿了一下,又道:「说是医馆,药材、药膏也要常备。咱们这药铺的进货渠道是现成的,又是多年的交情,给的药材都是上好的,你用着也放心。」 林紫苏没想到章氏会如此帮忙,连忙笑着道:「多谢大伯娘帮忙了,我还正发愁呢!」 「你还发愁这个,是不把我们大房当成一家人?如今咱们虽然是分居各处,可总归是一家人,就不要跟大伯娘说两家话。」章氏笑着道:「你要开医馆,大伯娘自然是全力支持了。只是,你店里也不能只有一个坐堂的大夫。抓药的药童,学徒都应当有才是。还有炮制药丸、药材的熟手……」 「这些,我都准备从宗族的人里找。」林紫苏笑了笑,「这次去衢州,林垐和林墟两位堂兄都很不错,到时候怕是要跟大哥一起去医馆帮忙。」 「只是,只有他们三个人还不够,我想着,再寻几个年纪小些的,男女都行,从小就教导起来。」这样才不断了林家医学的传承,林紫苏想得清楚,在如今这世道中,一人之力就算再强大也不足以让人太过于忌讳,然而身后若是有一个宗族撑腰的话,自然会让想要对付她的人多想想这么做是否值得。 就如同林父,若是林氏一族强大如同江西朱家,如今龙椅上坐的那个人会轻易因为那样粗陋的诬陷而杀了他吗? 她觉得不会,就如同朱家,当年不也遭了不少罪吗?如今虽然不能初入宫廷,可这大江南北提起朱家,有几个人会不给面子的? 玉叶送了分装好的药膏和镜子进来,就见林紫苏低头不说话,章氏也若有所思,她略微放重了脚步,等两人看过来这才笑着上前,先把其他药膏送到章氏跟前,「大太太,这是分好的药膏。」又把镜子和一盒药膏送到林紫苏跟前,「我帮姑娘擦药膏吧?」 「我自己来就行了。」林紫苏笑了笑,伸手接过药膏,在脸上细细涂了一层,这才抬头看向章氏,「我听大哥说,蕲州城内有一家叫做柳云居的酒楼,饭菜很是不错。恰好我的医馆就想在那边几条街上开,咱们去那边看看是否有合适的铺子,中午就在柳云居中用饭好了。」 章氏看了看林紫苏的脸,半响才道:「你这是不敢回家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跑去柳云居吃饭。你若真想吃,就订了菜让他们送到大伯娘家去,中午就去大伯娘家吃饭,回头歇息好了大伯娘陪你去看铺子。」 林紫苏笑了笑,「还是大伯娘疼我!我这脸的事情,还请大伯娘帮忙瞒着我娘,若是她知道我胡乱往脸上涂东西,怕是要生我气呢。」 章氏无奈摇头,道:「你也总不能连着两三天不跟你娘碰头不是,晚上总归是要回去的。」 「等晚上回去,这脸上的肿就消得差不多了。」林紫苏笑了笑,「就算有点儿红斑,看着也没那么吓人。」 章氏扬眉,又看了看面前摆着的五盒凝脂膏,心道难不成这药膏抹了还真能让人肤若凝脂? 事关林紫苏的脸,章氏自然不敢完全瞒着苏氏。不过林紫苏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她就想着若是下午不见好,到时候就亲自送林紫苏回去,免得帮了侄女落了弟妹的埋怨。 v第19章[02.15] 到了大房,章氏先是让人去给苏氏说一声,大姑娘就在她那里用饭了,这才吩咐厨房加几样菜。 林紫苏在一旁听着,全是她喜欢的菜,就笑着道:「大伯娘真是细心,竟然都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你这丫头可人疼,我自然记得了。」章氏笑着说,让丫鬟把凝脂膏收起来,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说话声,「是了,自从大姐姐回来之后,母亲就觉得我们姐妹不惹人疼了!」 林绿瑶说着就拉着林蓝嫀一起进来,林蓝嫀笑着看想林紫苏,道:「大姐姐的礼物我们都收到了,很是喜欢呢。」说着上前行礼,章氏示意两人一起坐下,这才看向林绿瑶道:「你若是跟你三位姐姐一般懂事,我就放心了。」这里说的三个,自然是把林紫苏和林青衣也都算上了。 林紫苏笑了笑,道:「绿瑶妹妹年纪尚小,活泼些才可爱。等到再过两年,自然就懂事了。」她说着看了一眼林绿瑶,满眼都是笑意,「四妹妹最是惹人疼爱了,不然我怎么会特意从衢州给你带礼物回来呢。那花笺可还喜欢?」 听她提起花笺,林绿瑶立刻就起身蹭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臂道:「大姐姐,那花笺我很是喜欢,你能多送我些吗?」 「没规矩。」林蓝嫀低声说了一句,林绿瑶立刻皱眉道:「要不是姐姐要去了一半,我如何会不够用呢!」 见两人要吵起来,林紫苏连忙道:「好了,我那里还有一些,回头就让玉叶给你送来,可好?」 「大姐姐最好了!」林绿瑶说,得意忘形之下一下不小扯到了林紫苏脸上的面纱,连忙捡起递过去,「大姐……大姐姐,你的脸……」她这才看到林紫苏的脸,顿时吓了一跳,面纱在手里递过去也不是,放一旁也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林蓝嫀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却比林绿瑶要好些,此时微微抿了下唇,这才问道:「可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还是如何?服药了吗?」 「之前涂了药膏了,不用担心。」林紫苏神色自然地从林绿瑶手中接过面纱重新带上,安抚两人,「无妨的,不过是怕吓着你们才带了面纱。」 而一旁的章氏却是又一番暗暗心惊。 林紫苏的脸之前是什么样子她自然是见过的,涂了那凝脂膏之后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她本来红肿的脸如今已经消肿了大半,只看着比另外一侧脸颊略微肿了一些,就连红疹都消退了不少。 这凝脂膏……果然是她之前小看了! 下午出去看铺子,林紫苏自然是带着面纱的。鉴于之前被林绿瑶轻轻弄掉,这才面纱她让玉叶牢牢固定好,不会轻易被人扯下来。然而同行的章氏却是知道,午饭后她又擦了一些药膏,如今脸上的红肿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点点不算很明显的红疹,想来等到晚上的时候,拿些胭脂水粉遮挡,就看不出痕迹了。 她一边陪着林紫苏看铺子,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这凝脂膏作价多少才算合适。当然了,还有给林紫苏的分成。这东西方子完全在林紫苏的手中,又是她亲自调配的,大房这边不过是出了药材和地方而已。 她一路心事重重,看铺子的时候大多是牙行的人在介绍,林紫苏听得认真倒是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等到忙完坐下喝茶,这才看向章氏,问道:「之前看的那几家铺子,大伯娘如何看?」 「啊?」章氏回神,想了想道:「第二间铺子好,后院地方足够,店铺也干净。虽然开店要在闹市,可是咱们开得毕竟是医馆,第二间铺子四周清净,离闹市也算近,地方宽敞,最为合适。只是这价格……」 这铺子只租不卖,每年的租金就有五十两。比起地段和大小了来说,这价位偏高了。 「我也觉得第二个铺子最为好。」林紫苏点头,与章氏看法一致,「租金不必担心,若是咱们能够签下五年,价格定然会降下来。」她说着看向章氏,「只是我看大伯娘,似乎有心事?」 「也不是什么心事,你之前不是说……」章氏开口,却见林紫苏双眼猛然一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危险而冰冷的气息。她顺着林紫苏的目光看去,就见朱阙带着人进了茶楼。 「朱公子,许久不见了。」身旁林紫苏开口,声音清丽温婉。章氏回头,只见林紫苏双眼温润透着笑意,仿佛之前的冷冽气息都只是她的错觉一样。「一别数日,没有想道朱公子还在蕲州。」 「蕲州偏南,与江西风景别有不同,我自然要久留一些时日了。」朱阙笑着过来,与章氏行礼,这才错愕地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是怎么了,竟然带着面纱?」 他一脸的不明所以,继而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可是脸上有什么不妥了?」 若不是昨夜林紫苏被惊醒,从头到尾都知道是朱阙做的手脚,这会儿说不得也会被他糊弄过去。此时闻言,她也不过是勾了勾面纱之下的唇角,笑着道:「不过是带个面纱这样的小事而已,劳朱公子问真是让我……」她微微拖长了腔调,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朱阙,「有些不安呢?」 朱阙语塞,暗暗提醒自己,他是得意忘形了。林紫苏是个聪慧的女子,万万不能小看。若是让她知道是他给她下了药,才让她面目全非的话,这婚事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他尴尬笑着,见林紫苏和章氏都没有开口请他坐下的意思,只能厚着脸皮当做不知道一样坐下,低声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匆匆去了一趟衢州,竟然都没有告诉我。听闻你回来路上还出了意外……」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林紫苏淡淡道:「我倒是不知道,朱公子是从哪里得了这样一个消息的?」 朱阙看着林紫苏,半响才叹息一声。 「林姑娘,你应当知道,我心中……」 「朱公子,紫姐儿还在孝中,请你慎言。」章氏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林紫苏对朱阙没有好感却是心知肚明的。见朱阙越说越暧昧,她连忙开口阻止。「说起来,朱公子前些日子似乎与我三族叔商量着要开店。今日来此,是来看铺子的吧?」 「林大太太猜测的不错,正是来看铺子的。」朱阙笑了笑,「既然林三爷对我信任,把看铺子的事情交给了我来处理,我也不能敷衍了事,毕竟开医馆不同于其他生意,还是亲自看看得好。」 「可有相中的铺子了?」听闻朱阙也是来看开医馆的店铺,林紫苏这才又开口,「朱公子准备在这里开医馆?」 「正是,这地段很好,附近又没有紧邻的医馆,正适合开店。」朱阙不疑有他,「今天看了两家铺子,还有一家没来得及去看。」林紫苏自己脸上突然红肿出红疹,肯定是会去自家的药铺抓药的,所以朱阙先去了一趟药铺,却没看到人——那时候,林紫苏正在后院治药膏,之后就直接和章氏从后门离开了。 v第20章[02.15] 这么一耽搁,他又正巧又碰上了孙家的人,在后面听了几句孙仲午腿的情况,等到下午来看店铺就晚了,这个时候才看了两家店铺。「对了,林姑娘和林大太太来这里是……」 「喝茶。」林紫苏赶在章氏开口之前开口,「不然,来茶楼干什么?」 「这里距离你家可是有些距离,你不会大老远跑了半个蕲州城特意来喝茶吧?」朱阙眯眼,这会儿目光开始怀疑起来,「林姑娘和林大太太来此,不会也是来看铺子的吧?」 「……」林紫苏没说话。朱阙眉头皱起,「也是开医馆?林姑娘……准备亲自坐诊?」 林紫苏笑了笑,「怎么,朱公子觉得我没这个资格?」 「不是我觉得,而是,林姑娘有考行医资格吗?」朱阙脸上露出笑容,「林姑娘的医术自然比大多数人要出色,平日里在府邸或者是大门大户之间,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要开医馆就必须有官府的文书,而拿到官府的文书就需要行医资格。」 林紫苏扬眉,一直没有人提过这个事情,她一直以为医馆可以轻轻松松开起来。 「原来如此。」她低声说,继而对朱阙点头,「多谢朱公子提醒了。」 朱阙本来只是试探,如今见林紫苏这般说不由挑了下眉头,「林姑娘真的准备开医馆?」 「总归是要糊口养家的,不能坐吃山空不是。」一旁章氏私下按住了林紫苏的手,笑着道:「我们林家除了农田庄子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紫姐儿虽然年幼,却也得了她父亲一些指点,医术高明。她来开医馆,朱公子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章氏心知林紫苏对朱阙不满,只刚刚看到朱阙那个冰冷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她怕这个侄女年纪小,一时忍不住说话冲动了,这才拦下了话头。一旁林紫苏见她维护,也就不再多言语,看着朱阙做戏只偶尔应上两句,就转头看向章氏道:「伯娘,我们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起身,叫了店小二过来道:「给朱公子添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茶,两盘点心,算在我帐上一起结算。」说着她微微一笑,「之前朱公子帮了我大忙,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也算是多谢朱公子提醒我考行医资格的文书,还请朱公子不要客气。」 朱阙笑着点头,只觉得今日再见,林紫苏虽然偶尔语带尖锐,却比之前好上许多,也隐约透出了亲近的姿态。只觉得他的计谋果然有用,这天下的女子皆是如此,若少了美丽动人的外貌,自然也就少了一些傲气。 目送林紫苏和章氏带着丫鬟离去,朱阙倒了杯林紫苏请的茶,只觉得回味甘甜无比。此时他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又吃了两块点心,只觉得如今才算是事事顺心了。 而林紫苏和章氏出了茶楼,头也不回地朝着永宁街上之前陪着她们相看铺子的牙行走去,章氏快步跟上她,这才问道:「怎么走得这般快?」 「大伯娘,再慢,只怕那铺子就不是咱们的了!」林紫苏被章氏拉着手,脚步慢了三分,这才道:「刚刚您也听到了,朱公子可也是来看铺子准备开医馆的。也是咱们运气好,上午来得早了些,赶在了他前头。这附近几条街上,适合开医馆的铺子也就那三四个,他医术虽然不如我,可是眼光定然不差,咱们看中的铺子,他岂会看不出来好?」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玉叶,吩咐道:「你装作不经意回头看看,朱公子可有从茶楼里面出来。」怕就怕朱阙反应过来,到时候两家争起来才是真正难堪。 不一会儿,玉叶就低声道:「姑娘放心,并未见朱公子出来。」 章氏闻言轻笑出声,捏了捏林紫苏的手道:「你这丫头就是机灵,难怪今日不论那位朱公子说了什么,你都不与他置气,临走还点了茶水、点心送他当谢礼,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送了茶水点心,自然也就拖住了朱阙去看医馆的步子了。 林紫苏笑了笑,「他以为我没有行医资格的文书,自然不能开医馆,也就没有多想了。」 朱阙不算笨,只可惜,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想到夜里他进入林家,甚至摸进了她的院子,林紫苏心中就隐隐有些发寒。如今林家上下只有林城一个男丁,家中也只有林叔父子,实在是不够安全。 「还有一事,怕是要一同劳烦大伯娘。」 「你这丫头,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与我客气!」章氏笑着责怪,林紫苏点头,这才道:「我想着家中要安排几个护院,日夜轮班守着家中才好。毕竟,家里只有弟弟一个男丁,难免让人心生觊觎。」 章氏闻言点头,笑着道:「就算你不说,我这边也备着呢。只是护院不同丫鬟、厨娘,毕竟是男子,我和你母亲也要挑选的仔细些行。」 「挑选?」林紫苏倒是没有想到这点苏氏和章氏早就想到了。 章氏道:「是啊,咱们林家的庄子上,加起来也有几十户人家,挑选两三家拖家带口的一起搬进来,另外再挑选几个壮劳力,院子中人气多了,自然也能防住宵小之徒。」 一般人家也都是这般挑选护院的,然而对于林紫苏来说并不能让她满意。 这样的护院自然是能够防住朱阙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儿,可是其他的呢?她可还没有忘记当初江面上惊心动魄的那一晚。只是章氏的安排却也没错,此时她低头想了想道:「那大伯娘觉得,我家中用多少护院合适呢?」 「你家院子不大,大约十多人就好了。分成两班轮流守着,夜间比白天多上两人,想来就足够了。」章氏管家自然是有分寸的,林紫苏问题刚出口,她心中就有数了,立时就告诉了她答案。 林紫苏想了想道:「那就按照二十人来,还要劳烦大伯娘挑选出靠得住的一个四口或者五口之家,另外再选出来七八人的护院。」 「这样,护院顶多才十人,怕是有些不够吧?」章氏有些迟疑,「若是银子不凑手的话,你就直说,大伯娘这边先给你垫上。」说着她想起之前考虑了许久的凝脂膏分成的事情,又道:「还有凝脂膏,自然不能按照药店里的分红给你算。我想了两种办法,一是药铺出钱把凝脂膏的方子买下来。三千两,你看如何?然后,分红就跟店中其他东西一样。当然了,这钱也是按照比例,我只付我这边的那部分。」 「这样就极好了。」林紫苏没有让章氏说出另外一种凝脂膏单独分成的方法,「而且,这凝脂膏的方子,也不值三千两,大伯娘这是心疼我,怕我没银子呢。」 章氏摇头,「你这丫头,聪慧的时候那么聪慧,怎么到了银子上就不明白呢?药铺红利我拿了七成,三千两下来,我也不过给你两千一百两而已。」 「我不是还有红利可拿吗?」这样的算法最为方便,林紫苏拦住了还想说话的章氏,「再说了,我也没时间天天都待在药铺里做凝脂膏不是,到时候大伯娘还要找可信之人做事,我每日里闲在家中就能拿钱,还有什么不好的。」 v第21章[02.15] 说透了这件事情,两人之间自然是更亲昵了几分。在牙行顺利地租下了长椿街那三间大的铺子,林紫苏就笑着道:「我还要去一趟都尉府,之前萧大人一路护送我回来,我还未曾去谢过呢。」 「再晚两天不行吗?」章氏担忧地看着林紫苏,「或者我让你大伯亲自去,你一个女孩子家,总归是不方便的。」 「我亲自去比较好,毕竟在蕲州,咱们林家算不得什么大户,如今又因为父亲和三叔的事情而韬光养晦,与咱们林家相熟的官员也就他了,我总归是要问问行医资格文书考试的事情。」她说着微微笑了下,知道章氏不让她去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她的脸。 然而,她就算想要让萧祁知道。 想要从萧祁手中挖人,怎么也要有点真凭实据不是? 「多谢林姑娘出手相救。」躺在床上,四肢都被石膏固定住的秦鸣此时眼神比之初见之时沉淀了不少,早已经没有了傲然之色。此时对林紫苏只有深深的信服,不说那接骨之术,只麻沸散的方子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然而为了救他,她竟然就那般毫不避讳的用了。 一觉醒来,手脚都被固定好,虽然药效退了之后还是隐隐作疼,然而秦鸣对林紫苏心中只有感激。 林紫苏坐在床边凳子上,看着秦鸣的样子抿唇笑了笑道:「秦大夫就安心在都尉府里好好修养就是了,等开春之后,我还要劳烦秦大夫在医馆之中坐镇呢。」 她说着端起茶掀开面纱抿了一口,只这一瞬秦鸣就愣住了。 「林姑娘,你的脸……?」他自知失言,眼神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刚刚不是眼花了吧,林紫苏的脸上为何有着点点红疹?他虽然开口就止住了,依然被知道了林紫苏来访而匆匆回府的萧祁听了个清楚,他快步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林紫苏被面纱遮挡的脸,眉头一皱,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秦鸣在床上都忍不住叹气了,他跟着萧祁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少男少女之间的暧昧他这个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萧祁对林紫苏有好感,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这表达方式……一个姑娘家,你怎么能直接问她脸怎么了?难道不知道姑娘家最为在乎的就是那么一张脸吗? 然后,他就看到林紫苏扯下了面纱。 「被人吓了毒。」 林紫苏平静的声音让秦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哦,原来如此,是被人下毒了! 等等!被人下毒! 不要说是萧祁了,就连秦鸣都忍不住出声,「是谁对林姑娘下毒?怎么这般恶毒,难道不知道对于女子来说一张脸有多重要?!」 林紫苏笑了笑,没有重新拉上面纱。此时她脸上的肿胀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萧祁见她不说话,这才开口:「你可知道是谁?」说罢顿了一下,又道:「你如此有闲情逸致,来我这都尉府,怕是已经知道了是谁了吧?来都尉府寻我,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林紫苏抿唇笑了笑,「你怎么不问我是何时被人吓了毒?」她目光冰冷,不等萧祁说话就直接道:「昨天半夜,朱阙潜入我房中,下了毒。我运气还算好,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我,逼我与他定亲而已。若是昨天夜里潜入我家的人是那位,怕是我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她说着起身抬头看行萧祁,「萧大人,你也不想下次落在我脸上的是刀子吧?」 秦鸣彻底闭嘴了,甚至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已经听出来,这些话不是他能够听的。 萧祁看了他一眼,道:「秦大夫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求就叫人进来。」不等秦鸣感激,他就转头看向林紫苏,「林姑娘,这边请,我们去书房说话。」 林紫苏点头,跟着萧祁出去。两人一路去书房,萧祁吩咐了人送上茶水,这才看向林紫苏,低声道:「你脸上的毒,可有办法解?」 「解这样的毒,不过是小事儿。实际上,我对朱阙会这般行动也很是不解。他明知道我医术比他高明,真以为这样的药粉就能够让我妥协吗?」她勾起唇角嘲讽地笑了笑,「更何况,纵然我对此症无解,也不会就此委曲求全嫁给他的!」 萧祁看着她半张脸上星星点点的红疹,半响才道:「此人心思恶毒,长此以往不定又会想出什么主意,实在不该让他留在蕲州。」顿了一下,他就用这件事情就到这里的语气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今天刚得了消息,宁国候秋猎时拼死护驾,猎杀了一头猛虎,加上这些年来战功不断,已经被御封为宁国公了。」 「宁国候?」林紫苏微微皱眉,回忆了片刻这个略微熟悉的称呼,半响才反应过来,「哦,就靖王殿下未来的老丈人。」她瞥了一眼萧祁,「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睿王派人动手要你性命,与此事有关。」萧祁担忧地看着林紫苏,「睿王想要毁掉这门亲事。」 林紫苏简直有种无语的感觉,忍不住嘲讽道:「堂堂王爷竟然也是挑软柿子来捏。睿王想要毁掉这门亲事,直接挑拨靖王和宁国公不行吗?杀了我,就能坏了这门婚事,真是开玩笑。」 「若是,靖王以为你的死跟宁国公府有关呢?」萧祁反问了一句,「靖王定然会为此大怒,一怒之下退婚也是有可能的。」 林紫苏只觉得萧祁天真,此时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萧祁敏锐扬眉,「你不这么觉得?」 「靖王可能会为了我的死而大怒,但是与宁国公家的嫡女退婚,我看是不可能的。」她微微笑着,眼底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漠然,「当初他既然为了宁国侯府的嫡女而放弃了……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我的死而与宁国公府翻脸。侯府、国公府的不同,萧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更别说,那时候我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林紫苏活着的时候,不见靖王对她有半分怜惜,更何况是一个死人。 这一点,她看得格外透彻,也就格外的心寒。 萧祁语塞,半响才道:「靖王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话,就连他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可笑,而林紫苏却没有笑,只是神色有些怅然。 v第22章[02.15]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所有睿王要杀我,所以朱阙要毁我容貌,所以族中长辈为了他们各种不得已的苦衷,想要逼我嫁人……」说到这里,她才低声笑了笑,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也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才一直这般照应我的,不是吗?如今,我话已经说得明白了,你又何必为了对靖王的一语承诺而如此呢。」 「也许,在靖王心中,早已经没了林紫苏了。」林紫苏淡淡地说:「不然怎么会那般巧,他与宁国侯府的嫡女定亲没多久,宁国候就变成了宁国公了。」 萧祁看着林紫苏不悲不喜的脸,那张脸甚至因为红疹而没有往日的清丽,偏生他此时只觉得心中或悲或喜,或是酸涩,或是窃喜,都被脸上的表情所牵动。 林紫苏看透靖王,他心中难免疼惜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窃喜。看透了,所以也就放开了,不是吗? 他袖子下手微微紧了紧,半响才低声道:「我并非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声音太低,林紫苏一时没听清楚,转头看过去,「萧大人?」是她听错了吗? 萧祁笑了笑,道:「我安排一队九人给你当护院,你放心,那些人是我家中惯用的人手,定然能护你,与你家人周全的。」 林紫苏此次来本就是为了从萧祁手中挖人,然而此时却没有了心情。就算护得了一时又如何,想想立安城内,那些想她消失,想她死的人,只觉得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她却依然是某些人手中的筹码一样。 「多谢萧大人了。」她淡淡应了一声,脸上带出疲惫之色。萧祁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响才低声道:「立安城之事,我会处理妥当的。」 「你能把朱阙从蕲州赶走,我相信。」林紫苏闻言这才轻轻笑了下,看向萧祁道:「可是立安城的事情,我怕你是无能为力吧?那些皇子、皇叔之间的争斗,又其实你我可以掺和的?」 「萧大人并非为了当时与靖王一诺而一直看护我的,我明白。」她说,认真看着萧祁道:「刚刚不过是我……一时失语,还请萧大人不要放在心上。你当我是朋友,我自然是明白的。」 萧祁看着林紫苏,上前一步想要说话,最终却还是没开口。 「你遇到难题,能想到寻我,我心中很是高兴。」他说,认真道:「你放心,不管是朱阙还是立安城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宁安侯府,也京城也是有些筹码的。 # 「不是说还有一处店铺没看吗?」朱阙皱眉,看着牙行的人,「怎么此时又说没有了?」上午看的两间店他都不慎满意,原想着下午再看看呢,听牙行之前的人介绍,他觉得长椿街三间铺面的店铺不错,想着去看看,若是与介绍的没有多大差距就定下呢。 牙行的人笑着道歉,「实在是不巧了,这店铺小半个时辰前,被人租了去了。公子来晚了一步……」 「小半个时辰前?租的人可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姑娘?」朱阙不过转念之间就想到了林紫苏,「与她同行的是以为三十出头的妇人?」 「正是这两人,公子与她们认得?」牙行的人松了一口气,「公子若是还想看铺子,远一些的柳尾巷还有一间铺子,也是三间的铺面……」就是地方偏了些,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还没租出去。 朱阙摇头,沉吟片刻半响才道:「我记得长春街上还有一家铺面。」 「是,不过那家铺面只有小两间,公子之前觉得太小了,就没去看……」 「现在去看还不晚吧?」朱阙问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萧祁说要给林紫苏一队人,自然不是随口说说的。林紫苏临走之前,那一队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领头的小队长叫做黎志,跟着萧祁多年,此时见了林紫苏立刻行礼,没有半分的不满。 林紫苏自然是客气应了,开口道:「以后我家中安危,就全托付给黎护卫了。至于待遇,按照如今黎护卫在都尉府的发放,自然不会亏待诸位。」 萧祁闻言立刻道:「他们的俸禄,自然是由我来发放,林姑娘……」 「萧大人愿意借人给我就已经帮了大忙了,若是再让萧大人付诸位护卫的俸禄,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林紫苏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萧大人放心,这些银钱,我还是有的。」 更何况,这些人本就是萧祁的部下,若是再让他付俸禄,她用着也不够放心。毕竟,拿人钱财才会与人消灾。她与萧祁的关系,说是好友,然而这其中总归还是有些靖王的缘故。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于明白,如今她这般说,萧祁自然顺应她的意思,道:「这样也好。」 他略微顿了一下,示意黎志去准备,这才跟林紫苏一起并肩而行,低声问道:「你之前说准备年后开医馆,店铺今日也租下了,那官府的文书呢?」 「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林紫苏笑了笑,道:「官府的文书有秦大夫的行医资格,定然是好办下来,我还有一事。萧大人回来之前,我曾听秦大夫说起行医资格的文书,正是春日考试,如今报名已经结束了,不知道萧大人可否帮忙要个名额?」 「你准备明年开春就考行医资格的文书?」萧祁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事儿不难,我回头问问就是了。」 「看来,萧大人在蕲州官场已经立稳了脚跟了。」见他说得这般轻松,林紫苏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这才又道:「那就劳烦萧大人费心了。」 「只一点,你医术虽好,然而考试还是与平日里面给人看病有所不同。就如同科考一事一样,擅长诗词文采风流也不见得就会金榜题名。」萧祁提醒道:「你这般急着去考试,怕是有些仓促。」 应试考试吗?别的不说,这个林紫苏最为擅长了。她谢过萧祁好意,道:「秦大夫不是考过吗?到时候萧大人帮我寻得往年的几份试卷,加上秦大夫指点,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秦大夫此时还不宜一动……」萧祁微微扬眉,顿了一下转而道:「我与你一道我府中的令牌,方便你出入。」 v第23章[02.15] 林紫苏点头,见萧祁神色有异,略微奇怪,「萧大人,可是觉得我出入都尉府有所不妥?」来与秦鸣讨教医考之事,只是其中一个原由。她所需要的,就是时常出入都尉府,让人看出她与萧祁关系不同寻常,避免一些麻烦。 不过,若是萧祁觉得不妥当的话,她再另想办法就是了。 萧祁连忙摇头,「我这府中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林姑娘可随意出入。只是,这般往来,怕是对林姑娘的名声……」 「我前来与秦大夫学医,又有什么怕人知道的吗?」林紫苏笑了起来,「萧大人只管把秦大夫在府上修养的事情宣扬出去,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萧祁见她不以为意,态度更是落落大方,心中隐约有些失落,面上却不显,只道:「林姑娘这是就准备给医馆扬名了?」 「毕竟,一旁朱阙还虎视眈眈呢。我今日才知道,这些日子他与我三爷爷商定,也是准备开一家医馆,至于选址……」她低声笑了笑,「若不是我今日下手快一些,怕是就定在我在长椿街的那家铺面了。」 「朱阙的为人,想来萧大人也清楚。我虽然抢先了他一步定下铺面,可他也不会就此放弃。」朱阙自幼顺风顺水惯了,一再在林紫苏和萧祁手中吃瘪,此次又被林紫苏抢先租下了铺子,定然是要与林紫苏对着干,压她一头才会痛快。而她,虽然没有朱阙那般志得意满,却也不愿意就这般被人压上一头。 一个区域,医馆的生意也就那么多,朱阙开的医馆生意好了,自然就意味着她这边生意不好,甚至会往医馆里面贴钱。这可不符合林紫苏开医馆的最初目的,她开医馆,自然是要为林家创收的。 既然预料到了朱阙可能有的行为,她自然药未雨绸缪才行。总不能每次都如同这次中毒一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 傍晚回去的时候,苏氏正守在林紫苏院中,一旁林青衣颇有些坐立不安。这会儿听到外面林紫苏问话的声音,她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提醒。 「青衣在等我?」林紫苏微微一愣,转而就明白了过来,加快脚步进去,就笑着道:「娘,你怎么在我这里?我刚刚回来找您都没找到呢!」 「找我,你不是躲着我的吗?」苏氏瞪眼,起身走到林紫苏跟前,看着她脸上的面纱,眼中的怒色就褪去了,心疼道:「你这丫头,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快让我看看你的脸如何了?」 她说着伸手解开面纱,本想着女儿的脸定然红肿可怕,谁知道面纱掀开却只见她脸上点点红点,不见红肿,也没有满脸的红疹,虽然看着依然有些不妥,却跟她想象得差了太多。 「这……你脸是怎么回事?」苏氏迟疑了一下,看着林紫苏脸上的红点还是忍不住皱眉。 「已经无碍了,娘你放心吧,过了今晚不会留下半分痕迹的。」她笑着扯掉了面纱,拉着苏氏一起坐下。如今脸上已经快好了,她自然不会再瞒着苏氏,直接把昨天夜里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苏氏和林青衣都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一人一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林青衣甚至吓得牙齿打颤,半响才道:「姐姐是说,昨夜闯入你房中的人,是朱阙?」 林紫苏点头,神色也有些难看,握着两人的手道:「我怕惊动了他,让他更肆无忌惮,就装作没有被警醒。」她安抚了两人,一语道破朱阙的心思,「他也不过是想着我容貌有损,他依然求亲的话,定然会感动母亲和族人,把我许配给他罢了!」 她冷笑了一声,转而缓和了语气道:「虽然昨夜的事情并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却让女儿心中警醒,如今咱们家中女眷多,院中又都是丫鬟伺候,外院只有林叔父子,实在是有些不够用。」 「这点我也早有考虑到,已经托了你大伯娘与我一同选些合适的护院……」苏氏点头,心有余悸,「原本想着不急,腊月前把事情定下来就好,却没有想到,我一时拖延竟然险些酿成大祸!」 「因此,我午后去了一趟都尉府寻萧祁萧大人,与他借了一队人手过来,加上大伯娘那边寻来的几人,日夜交替巡逻,想来也就安稳了。」林紫苏笑了笑,「之前寻母亲,就是为了说此事。」 「你去找萧大人借了人手?」苏氏惊讶,「他竟然肯借你?只是,这样是否有些太过于小题大做了。萧大人是军部的人,他身边的人,定然都是身手不错的。这样的人,用于民宅护卫之上,他会否被人诟病?」 「不过是几个人而已,他又有什么不肯的?」她笑着道:「至于被人诟病,我借的是他身边的人,而非他在军部的手下,又有什么值得人诟病的呢?就算是被人知道,一句当年我父亲对他有恩,他照应我们母女,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见她如此笃定,苏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紫姐儿,你素来是心中有主意的人,只是有些事情你也应当想清楚。那日晚上我与你说过,萧大人的家世……」 「娘,你多想了。」林紫苏打断了她的话,「此时劳烦萧大人,还有一个原因。朱阙都能摸进咱们家中,那……另外一些别有心思的人呢?」 「别的人?」林青衣在旁此时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什么别的人?」 林紫苏转头看了她一眼,「祖父留下来的医书,青衣。那可是有不少人惦记着呢!如今大家顾念着同姓林的面子,不好撕开了。只是,怕之后有些人就要按耐不住了。到时候说不得就会有宵小之徒潜入家中,翻找医书。若是因此让家中人糟了意外,就真的得不偿失。再说,咱们本也就缺一个借口,跟有些人划清界限,不是吗?」 苏氏大惊,猛然抓紧了她的手,厉声道:「你是想……!」 「娘!」林紫苏吃痛,叫了一声。苏氏连忙松手,脸上却愈加惊愕,双唇微微颤抖,半响才开口道:「你……你是想……想要与你三爷爷一家翻脸?」 「若是三爷爷不与我为难,不总惦记着我手中祖父留下来的医书,最后做出让人不齿之事,我自然也不会如此做。」林紫苏眯了眯眼睛,透着一丝冷意,「若是他真的做了,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林家俭的行事作风,林紫苏还是有所耳闻的。她这边留下了林域、林垐和林墟,偏偏落下了林壑,林家俭就算不疼爱这个孙子,怕是也舍不得林家智留下的医术! 他若事后没有一丝龌龊的作为,她反而敬他是长辈了! 十一月的天,阴冷冻人,外面细雨绵绵,屋内炭盆燃烧透着丝丝热意。 v第24章[02.15] 「若是在京城,怕是早已经大雪纷飞,覆盖大地了。」林青衣窝在林紫苏的屋中,此时两人一起围坐在炭盆两侧,一个人专心看医书,一个则趴在矮桌前答卷。 林青衣此时放下医书伸手在前烤了烤炭火,觉得手渐渐恢复知觉,才又低声道:「竟然觉得比京城大雪时还要冷上三分,似乎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我让人熬了羊汤,里面放了滋补温热的药,过会儿送来你喝些。」林紫苏这才停下手中的笔,放在一旁把答卷吹干,这才伸手过去烤火,「南方湿冷,我们在北方久居,自然是不习惯的。如今下雨,湿气更是重了三分,玉尧,你去厨房嘱咐,今晚喝红豆薏米粥,里面放些红枣和枸杞,用以排除湿气。」 玉尧在一旁应了,立刻退了出去,撑伞去了厨房。 觉得手略微暖和了些,林紫苏这才重新提笔,一张医考的试卷,上面总共六大分类,伤寒、疫症、骨科、针灸、内伤、外伤皆有涉及,可谓是涵盖了大部分的医学基础知识,另外还有实考诊脉、开方。考试也算是严密,倒是让林紫苏大开眼界。 两人各自忙碌,屋内除了林紫苏落笔之时的声响,也就偶尔炭火燃烧发出一些动静。许久,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人还未曾进屋就飘来了浓郁的香味。 「大姑娘和二姑娘好好歇息歇息吧,喝点儿热汤暖暖身子吧。」玉娆进来,分盛了两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羊汤过去,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林青衣闻了下,「好香啊!」 林紫苏坐下,看了一眼玉尧,「母亲那边有送过去吗?还有大堂兄和城哥儿那一份,也让人温着,等到他们放学回来了正好可以喝一晚驱寒。」 「姑娘放心,太太哪里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堂少爷和小少爷的那份一直在厨房温着。」玉尧笑着答话,顺手放了两碟子酥饼过去,「这是厨房配着羊汤做酱香酥饼的,姑娘尝尝看,味道可跟立安城五酥斋的一样。」 「我尝尝看!」林青衣笑着伸手捏起一个酥饼,一手托在下面咬了一口,然后用力点头。等到口里的东西咽下去,她才用力点头,「味道真不错,跟在立安城中的味道一样。姐姐,你快尝尝看,味道真的很不错。」 林紫苏笑了笑,过去先是喝了两口羊汤暖胃,这才拿起酥饼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果然不错。至于与立安城五酥斋的味道有什么不同,她就真吃不出来了。 一碗羊汤,一个酥饼下肚,暖洋洋地感觉立刻涌了上来。林紫苏只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感觉,看着一旁答了大半的卷子,想着明天才要去都尉府,下半晌偷个懒,晚上再把题目答完也是赶得及的。 「姐姐,听说了没!」林青衣凑到了林紫苏身边,两人挤在一起,她这才低声道:「三爷爷家在长椿街开了个医馆,是跟朱阙合作的!」 「早知道了。」林紫苏懒洋洋地拉了拉身上的斗篷。 林青衣又往她身边蹭了蹭,示意一旁收拾的玉尧给她一个毯子,她也裹着跟林紫苏窝在一起,这才低声道:「那你知不知道,那医馆准备腊月初开张,到时候进门买药材的都会送一瓶养生丸,看病的话,就送三幅药。还有别的优惠,类似于药丸打折之类的……」 「看起来,他们倒是花了不少的本钱呢。」林紫苏笑了笑,打了个呵欠,「到时候医馆开张,咱们怎么也要去送份贺礼的。玉尧……」她叫了一声,「看看库房里都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到时候挑几样送过去。」 「这些事情,让伯娘操心就是了,我们凑什么热闹。」林青衣有些好奇,略微坐直了身子看过去,「姐姐,你难道就不生气?你定下的店铺,可也在同一条街上,三爷爷这般伙同朱阙开馆,实在是有些拆台。」 「不过是利益相争罢了。如今朱阙在医馆坐诊,就算没有这些开业的花样,生意也不会差的。」林紫苏淡淡开口,对于这样的事情早有预料,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林青衣就没这么放心了,拉着她道:「那姐姐还这般懒散,你的医馆要年后开春才能开,若是让他先得了人气,这日后医馆开业,怕是要争不过他们的!」 林紫苏被她摇得难受,伸手推了一把,道:「好了,再摇下去我都要散架了。」她说着拍了拍林青衣的手背,「放心,我心中有数。医馆要开下去,凭借的可不是便宜、赠品,要的还是医术。」 「朱阙的医术也不差,再说了,他还有江西朱家的名头在……」林青衣松手,皱眉思索,「要年后开业的时候压过他们一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再者,那时候姐姐的行医资格定然还未曾考下来,若是姐姐出手给人看病,怕也是会落人口实的。」 林紫苏被她这么一闹腾,也没了睡意,此时坐直了身子道:「你平日里面修习医书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空操这份心。」 「我担心姐姐嘛。」林青衣凑过去,「伯娘不让我告诉你,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我实在觉得过分,三爷爷那边,竟然有脸让林壑过来送请帖。」 「不管是三爷爷还是林壑,他们脸上又没被人毁容,怎么会没脸上门?」她笑了笑,拉着林青衣坐好,这才道:「这般小打小闹的事情,你何必放在心上。医者,当心胸开阔才是。眼界不要被这内宅、被这门院,甚至被这林家所困住。眼界开阔了,心胸自然开阔。又何必惦记这一朝一夕的得失?」 「可是,光是咱们开阔,又有何用?那些下作的小人,还不是……」林青衣忍不住顶了一句,意识到不妥才住口。片刻之后低头道:「多谢姐姐悉心教导我,是我太小心眼了。只是,我还是觉得三爷爷太过分,这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放心,他欺负不到我们头上的。」林紫苏笑了笑,「你以为朱阙能够在蕲州待上多久?无论如何,年前他总归是要回家过年的。而他一走,依着三爷爷家中的情形,这医馆不用我们费心思,自然也就被他们自己给毁了。」 更何况,这医馆能不能开得起来,还是一回事呢! 林青衣闻言想了想,双眼一亮道:「我知道了!」她说着下了软榻,过去炭盆之旁又拿起看了一半的书,「我如今要好好学才是,等到来年开春,姐姐医馆开张,我去帮忙!」 「自然是要你帮忙的。」林紫苏笑了笑,掀开斗篷也跟着下去坐在矮桌一旁,往砚台里面添了些水拿起墨研磨到墨水浓郁,这才提笔继续答卷。 两人这般忙碌,一旁玉尧和玉叶就伺候茶水点心,一直到外面雨声渐停,她这才停手,把卷面上的字迹吹干,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可算是答完了。」 「我看看!」林青衣凑过去,低头细细看了上面的字迹,突然一愣,半响才低声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来得及问姐姐。」她说着抬头看向林紫苏,「姐姐的字迹,怎么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说着指着其中一个「沉」字,低声道:「还有,此字与二伯和父亲名字相同,平日里面都会减上一笔作为避忌的,姐姐这次却……」她说这有些不安,看向林紫苏的目光也带着些内疚,「姐姐许是累了,所以才疏忽了此处。」 林紫苏闻言一愣,半响才扯动唇角笑了下,道:「是啊,这些日子来来回回的看医书,写医考的卷子,与秦大夫商讨答题的诀窍,到真是有些累了。」 至于字迹,她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林紫苏了,字迹自然跟以前有所不一样了。 「以前的字迹,是……」林紫苏迟疑了一下,示意林青衣靠过来,才低声道:「与靖王有关,如今我与他恩断义绝,自然不想再用那般字迹。只是,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好,你心中明白就好。」 v第25章[02.15] 林青衣恍然,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定然不会对旁人说起,夜里做梦都不会说梦话。」说着语气一软,「是我冒昧,让姐姐为难了。」 林紫苏与靖王之事,林青衣也有所耳闻,如今听她提起,自然也是在心中叹息。只看林紫苏神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正待换个话题,把这事情给绕过去,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外面丫鬟说话。 正是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绿饶的声音。 「二姑娘可在屋内?」 「正在看书,可是有什么事情?」玉叶问道,屋内林紫苏看了一眼林青衣,道:「进来说话吧。」 厚厚的棉布帘被掀开,绿饶带着一股冷气进来,连声道:「二姑娘,家庙之中传信过来,说是三太太病了,已经不好了。二太太想着母女天性,已经备了马车,让奴婢过来请二姑娘过去。」 「母亲!」林青衣一愣,立刻站了起来,问道:「三太太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绿饶抬头,道:「奴婢不知,只是来传信的人说,三太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她说想要见二姑娘你一面,姑娘?」 林青衣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道:「姐姐,她总归是养了我一场,我理该去看看她。」 林紫苏抬头,扶着玉叶的手起身,道:「我陪你走一趟吧。」 李氏将死,她也该去看看才是。 两人出门前去苏氏那边请见,林紫苏拦下了想要去探望的苏氏,道:「城哥儿过会儿就要放学了,母亲还是在家的好,免得他回来了见家中没人,又胡闹起来。」 见苏氏还想说话,她又道:「我替母亲去看看三婶就是了,我懂得医术,她既然病了,我过去帮她看看也是应当的。母亲过去反而徒增疲劳,倒不如在家中好好修养。你若是再病了,这家中可如何是好?」 苏氏前两日偶感风寒,虽然不严重,然而却也给林紫苏提了个醒。南方天气潮湿阴冷,他们一家人久居京城,天暖时还好些,一旦冷了下来,纵然看着比北方暖和些,却更是让人冷到了骨头缝里。 所以苏氏虽然好了,这一段时日林家上下的汤汤水水也没有断过,滋养补体,每个人都养得脸色红润,白里透红。 然而,林家上下都被林紫苏滋补得不错,却独独落下了被关在家庙中思过的李氏。 如今衣食无忧的苏氏都不适应蕲州冬日的气候,更何况是李氏呢? 两人坐马车一路去了家庙,塞了看守的嬷嬷一个荷包,两人这才一路顺利地到了李氏的房中。一开门,屋中竟然比才下过雨的院子还要阴冷三分,更是透着一股子的发霉味道。 林紫苏微微掩了掩口鼻,眯着眼朝着里面看去。 李氏早已经没有了回京之时的模样,此时面色蜡黄,人都瘦了两圈,躺在床上也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见了林青衣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继而又见林紫苏跟在身后,整个人一顿又倒了回去。 「你……你……」她开口,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只转头看向林青衣,两行泪就落了下来,「青衣,我虽然待你不好,可也是辛辛苦苦把你养在身边一直带大的,难道你就忍心让我死在这家庙之中?」 「母、母亲……」林青衣开口,连忙过去扶着李氏做了起来,「母亲如何这般说,你不过是身子不适,吃了汤药就会好的。」她虽然心软,却未曾如同李氏所想,开口应下帮她出家庙的话。 李氏心中失望,用力甩开林青衣的手,指着她半响才道:「我真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竟然丝毫没有孝心,你看着你的母亲受苦受难,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内疚吗?」 「三婶这话说得,不要说旁人了,就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林紫苏等的不过是林青衣的一个态度,她只怕林青衣太过于心善,被李氏给说动了。如今见她坚守心中底线,自然也就放下心来,上前一步看着李氏道:「三婶落得如今下场,难道是青衣造成的吗?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话,三婶应当听过的吧?」 「你!」李氏转头怒视林紫苏,「紫姐儿如今越发的口齿伶俐了!」 「多谢三婶夸奖,也多亏了三婶当年调、教得好,不是吗?」林紫苏嘲讽地笑了笑,回头问门口的嬷嬷,「三婶病了多久,可有请大夫来看过?」 「大姑娘,三太太病了有小半个月了,一直都有请大夫开方,抓药熬药都没有断过,只是三太太脾气大,一碗药只能喝下去一半,有时候甚至一怒之下会摔了药碗……」嬷嬷连忙应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明见,咱们可未曾亏待过三太太半分。只是,三太太不肯配合,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母亲怎么能这般呢!」林青衣皱眉,「还请母亲好好安养才是,等过些年,母亲心性平和了,我定然会请族中长辈做主,放母亲出来的。」再过几年,她也就出嫁了,到时候带着李氏离开林家,也免得她给二伯娘、大伯娘一家添乱。 麻烦是她的,她不能带给旁人。 「过些年,过多少年?」李氏恨声道,一巴掌扇在林青衣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让林紫苏都忍不住皱眉。「我怕我是连今年这个年都过不去了!」 这话说得到对,林紫苏瞥了一眼李氏,过去拉着林青衣起身道:「我看三婶身子还好,竟然都能动手打人了。青衣你也别太担心,如今三婶病了,有大夫开药,嬷嬷照应,不会有事的。」 林青衣点头,双眼微微发红,隐忍了片刻才开口对嬷嬷道:「劳烦嬷嬷拿出药方我看看。」她跟着林青衣学医几个月,还是有所进益的。帮着看看药方是否对症,倒不算是太难。 嬷嬷拿了药方出来,林青衣仔细看了,点头道:「我母亲这里,有劳嬷嬷多加照应了。她脾气不好,还请嬷嬷多多担待。」她说着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塞过去,「嬷嬷费心了。若是母亲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劳烦嬷嬷给我传话,银钱方面我不会亏待嬷嬷的。」 嬷嬷接过荷包看向林紫苏,见她点头,这才收下道:「二姑娘放心,不用姑娘吩咐,我也会照看好三太太的。」 v第26章[02.19] 林紫苏笑了笑,拉过林青衣,嘱咐道:「我看这里还是阴冷,回头准备些棉衣、棉被,还有炭火送来,不要委屈了三婶。三婶虽然做错了事情,在家庙中悔过,却也不能太过于苛刻了。这往家庙中送些东西,应当不妨事吧?」 「无妨的,大姑娘和二姑娘纯孝,这是好事。」嬷嬷连忙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愣坐在床上的李氏,道:「三太太真是命好,做了这般的事情,两位姑娘还对她这般孝心,实在是难得啊!」 林紫苏见她是个聪明人,就抿唇笑了笑,又是一个荷包递过去,「那就有劳嬷嬷了。」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李氏这才回过神来。 「青衣!你真的要让我死在这里吗?我可是你的母亲,纵然不是生母,对你也有养恩!你这般忘恩负义,可对得起你的良心!」她喊得声嘶力竭,走到门口的林青衣猛然顿住了脚步,半响才回身看过去。 「青衣……」林紫苏轻轻叫了一声,林青衣点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心中明白。」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看向李氏,「母亲对我确实有养育之恩,然而,母亲怕是忘记了,我的生母就是死在母亲手中的!」 她双手紧握,死死盯着李氏,双眼通红道:「母亲的养育之恩我不敢忘,然而生母的生育之恩我也不敢忘却。更何况,母亲确实是做错了事情,被关家庙也是族中长辈所定,女儿不敢违逆长辈,只能托付家庙嬷嬷多母亲多多照应,母亲若还有不满,那女儿就也与族中长辈请罪,搬来家庙与母亲同住,母亲觉得可好?」 李氏愣住,没有想到林青衣竟然这般决绝。她只想从家庙中出去,林青衣跟着进了家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她一时愣住,林紫苏却笑了笑,对林青衣的做法很是满意。 「我看三婶疼爱你,也是一副慈母之心,怕是舍不得你跟着一起入了家庙的。再者,你又没有犯错,何必来家庙呢。你在外面,总归还是能够帮衬着照看三婶,不是吗?」她上前轻轻拍了拍林青衣的手,「咱们回去吧,免得三婶再动肝火,对身子不好的。」 两人转身离去,对身后李氏的叫骂充耳不闻,等出了家庙林紫苏才道:「三婶还要劳烦嬷嬷照应,她所需所要,有求必应,不要委屈了她。」 「姐姐……」林青衣低声道:「让姐姐费心了。」 交代嬷嬷照应李氏的话,她说了,递了银子,然而嬷嬷到底要不要照应,也不是她说了就算的。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寄养在二房的庶女,一应衣食用度都是依附二房的。 而二房之中,苏氏虽然势弱,林紫苏却是个有本事的人,虽然是小辈,如今在林家说话也是有着几分分量的。由她开口,又递了银子,家庙中的嬷嬷自然不会怠慢了她的话。 有她的话,嬷嬷才会把李氏放在心上。 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回去吧,天色将晚,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们用晚饭呢。」 # 「孙公子的伤势已然没有大碍了。」林紫苏给孙仲午检查之后,过去一旁净手,这才转头对孙岩华道:「只是还要小心看护才是,也算是运气好,如今正是冬日,不易水肿、发脓,倒是少了些许麻烦。我改了药方,之后半个月就以此药方抓药,半月之后我再来给孙公子看诊。」 「有劳大夫费心了。」孙岩华连忙过去,看着林紫苏开药方,这才摆手示意一旁丫鬟去取诊金。 林紫苏这边吹干了药方递过去,想了想多嘱咐了一句,「蕲州冬日湿冷,孙公子的房中不可太热,但是也能潮湿,被褥要时时翻晒换新才行。」 「多谢大夫提点。」孙岩华结果丫鬟送来的诊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夫收下。」 林紫苏也不客气,出门行医收诊金乃是理所应当。她这边出了孙家门,就吩咐驾车的林叔道:「去都尉府,那里还有位病人呢!」 送他出门的孙岩华听得这话,心中一愣对这位到如今都不知道姓名的女医更是敬佩三分。竟然先来他家与他儿看病,反而误了都尉府的那位病人。 他正待说话,就听到马车中林紫苏的声音隐隐传来。 「先去一趟长椿街,我听闻那边过些时日要新开一家医馆,如今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说是开业有折扣,咱们顺路去看看。若是药材好,以后就从那边买药。」 长椿街新开了一家医馆?孙岩华闻言愣了一下,想着若是真有折扣,这给儿子的药从那边抓也是好些的。毕竟,能省则省,开春之后孙仲午就要进京赶考,这些都是要耗费银钱的。 而顺口提了一句的林紫苏根本就没有去长椿街那即将开业的医馆,径直到了都尉府,把写好的试卷给了秦鸣,又检查了下他的四肢,道:「秦大夫本就是名医,这几处伤处都愈合的很好,倒是不用我费心了。」 秦鸣笑了笑,道:「若不是林姑娘妙手回春,我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这辈子怕也要老死病床之上了。」他身边萧祁专门派了人照顾,此时一边看林紫苏的答卷,一边与她说话,「经此一难,我也算是看透人世间……」他说着笑了笑,没有把话说明白,然而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些许小利就让我蒙了眼,做出种种错事,若不是林姑娘大度,怕是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他说着叹息,示意身边人把答卷翻页,一边看一边道:「林姑娘与萧大人为人,秦某敬佩。」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若有所指。 林紫苏笑了笑,转头问一旁的史军道:「萧大人何时回府?」 「大人知道林姑娘今日会来,早先吩咐过,说是申时二刻回来。若林姑娘要离去,还请姑娘等他片刻。」史军立刻回答,他笑着道:「府上特意备了些立安城特有的点心,想来林姑娘久离立安城,也会偶尔怀念这些点心味道吧?」 他说着轻轻拍手,外面丫鬟立刻应声进来。 「把准备好的点心送来。」史军吩咐,「我还有些杂务,想来林姑娘与秦大夫还要讨论医考之事,我就不陪同左右了。林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当在家中一般直接吩咐丫鬟就是。」 「史护卫客气了。」林紫苏起身,看他离去这才回头看向秦鸣,「秦大夫似乎有话要说?」 秦鸣点头,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出去候着,这才对林紫苏点头,道:「秦某还有一事相求。」 v第27章[02.19] 「秦大夫直说,我既然决心请秦大夫当我医馆的坐诊大夫,你我自然是利益一体。你有何事直说就是,若是我能办到,定然不会推辞。」林紫苏沉声道:「秦大夫何必说一个求字呢?」 秦鸣点头,「是我与林姑娘客套了。既然林姑娘如此说,我就直说了。我在家中,还有一发妻,膝下一子一儿媳,另有孙子、孙女三个后辈。既然我日后要留在蕲州,还请林姑娘与萧大人说几句好话,请托他派人照应我家人送来蕲州。」 「这……」林紫苏微微一愣,半响才道:「秦大夫可知此举之后,你……」 把秦鸣的家人接来蕲州照应,自然是对他的恩情,然而也可以看做是对他的手段。若是秦鸣再有什么举动,被人收买之类的事情出现,他的家人就是牵制他的手段了。 秦鸣也算得上是好江湖,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关键,此时主动提及此事,却真的让林紫苏惊讶了。 秦鸣缓缓点头,「林姑娘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说着笑了笑,「我的为人,林姑娘若是信不过,也情有可原。如此,我也不必记挂家中妻儿,林姑娘也可放心,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林紫苏也不是矫情的人,不过沉吟片刻就道:「既然如此,那我请托萧大人,尽量在年前就把秦大夫家人接到蕲州来,你们一家人也可过一个团圆年。」 秦鸣谢过,这才正色道:「那咱们就来说说林姑娘的答卷吧。林姑娘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答卷还是要稳妥为主,你看这一题,你的答案若是让一些保守一些的大夫看了,定然是要斥责冒进的。历年来,各州各府医考的考官,皆是当地有名望的名医,而这些名医,大约年龄都在六十以上。」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林姑娘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考官老成持重,自然是觉得我这样的解法太过于轻浮,虽然并无大碍,却也不会高分。」林紫苏一点即通,秦鸣又给她指点了几处细节,她一一记下,关键之处甚至还又让丫鬟拿了纸笔记录下来,以免自己忘了。 秦鸣见她没有因为医术高明而听不见去劝,自然又多了几分好为人师的想法,讲解的更是仔细。不过是一份医考的卷子,竟然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萧祁回来,两人还在讨论一些回答题目的细节。 萧祁进去,示意两人不必在意他,只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提笔细细记下秦鸣一言一语的认真模样。等到两人话告一段落,他这才开口:「我原以为以林姑娘的医术,这医考应当不在话下才是。怎么看你们两人讨论,似乎这问卷,还有很多问题?」 「实践是一回事,考试是另外一回事。」林紫苏笑了笑,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秦鸣跟前,「秦大夫说了许久,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秦鸣身边的小厮连忙过去接过了茶杯,小心翼翼喂秦鸣喝了半杯。秦鸣缓了口气这才道:「多谢了。林姑娘所言极是,这医考就如同科考一般,总归是有门路可寻的。得了门路的人,自然比旁人轻松一些。而不得门路的人,自然要在门外多磋磨几年,不是吗?」 林紫苏点头,笑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再过两日,等我答好了下一份试卷,再来与秦大夫商讨。秦大夫可别怪我扰你养病才是。」 「老夫与林姑娘说话,也受益颇多,林姑娘肯来,我自然是乐意至极的。」秦鸣笑着应了,看了看一旁萧祁,这才露出疲惫的神色。林紫苏见状,起身道:「秦大夫身上还有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 「你好生修养,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身边人。」萧祁嘱咐了一句,这才与林紫苏一同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倒是比屋内更暖和一些,林紫苏揉了揉手,这才问道:「萧大人特意嘱咐史护卫让我多留些时候,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朱阙一事,耽搁了几天,不过怕是这两天他就要回去了。」萧祁沉声说,看了一眼林紫苏,「那医馆,纵然开起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林紫苏微微扬眉,「我原以为,蕲州距离江西不算远,他应当到腊月中旬才会起身。」 「他此次回去,自然不止是为了过年。」萧祁笑了笑,「朱家内里,也是争斗得厉害,当初回到蕲州时我就派人连夜去了一趟江西,给他隔房的一位堂兄传了信儿,稍微给了些助力。昨日半夜,他这位堂兄得了祖父一枚玉佩的消息传到了蕲州,他自然坐立不安了。」 所谓釜底抽薪,不过如此了。 林紫苏意外地看了萧祁一眼,恰逢萧祁看了过去来,两人对视片刻,她不见丝毫羞涩,微微笑着道:「萧大人费心了。」 「举手之劳而已。」萧祁迎着她透彻的目光反而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目光往前走去,「朱家盘踞江西多年,也是该动一动了。」 林紫苏在他身后轻笑出声,这才跟上去,道:「无论如何,我该谢萧大人的。」 「还有一事。」萧祁撇开心中那抹不自在,认真道:「立安城中,靖王与宁国公府嫡女的婚事定在了年后正月二十七。衢州那里,夏知旗被睿王斥责,回头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被打了一顿。陈苏此人,倒是有些意思。他这番举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你示好?」 他说着回头看向林紫苏,见她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道:「我并无它意,只是觉得……」 「那位陈大人,可是惜命之人。」林紫苏笑了笑,上前走过去,浑不在意一般道:「陈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他那副病躯究竟如何,这些年来,父亲也不过是帮他调养而已。父亲医术高明,却也无法帮他续命。而立安城之中,比父亲医术更高明的人,怕是没有了。纵然有,怕是也不可能是睿王能够借调出京的。」 她说着走到了萧祁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才抿唇道:「想来那位被夏知旗送到衢州的御医,究竟有几分能力,这些日子他也看透了。他聪慧过人,自然知道想要活得久一点儿,还是要靠我。」 想要活得久一点儿,还要靠我! 林紫苏这话可谓不客气到了极点,饶是萧祁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道:「林姑娘这话……」 「萧大人不信,陈大人却是信的。」林紫苏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停在门前看向萧祁,「不然,他又为何对我示好呢?」 萧祁推开书房门,请了林紫苏进去这才斟酌着言语道:「可是,陈苏是如何……」他话到一半,然后看向林紫苏,「你与他写信了?」 临行之前,我与李家小少爷最后一次诊脉,托付了他一件事情。 v第28章[02.19] 李家刻意与陈苏交好,李邵玘自然有接近陈苏的机会。 「我既然预料到了夏知旗会对我下手,怎么可能会不留下后手呢?不管他身后是不是睿王指示的,留信让陈苏看好他,总归是无大错的。」她笑了笑,寻了地方自顾自坐下,这才对萧祁道:「睿王在立安城中想来还是有些势力的,让萧大人为了我这般对上他,自然是过分了。」 「我……」 「而若是萧大人为了睿王之事,知会了靖王,却也非我之意。」 「我没有告诉靖王!」萧祁沉声道:「我懂你的意思,又如何会告诉他此事,让你再欠他的恩情呢?」 「既然如此,难道你要为了我一人,让宁安侯府与睿王相抗衡?」林紫苏抬眼看去,脸上早已无了笑意,认真道:「只怕宁安侯府还不是萧大人说了算吧?再者,我也不愿意欠下这份恩情。」 萧祁神色微动,片刻之后才道:「所以,你给陈苏留了信?」 「公平交易,拿他的性命来换我的平安,很是划算,不是吗?」林紫苏看过去,头微微一歪,甚至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的天真一般,「一命换一命。」 萧祁闭了闭眼睛,片刻之后才道:「睿王在蕲州军部安插过两个人,半个月前,我曾上书弹劾其贪功吃空饷,如今想来已经送入立安城了。」 林紫苏一愣,半响才叹息了一声。 屋内一片沉默,萧祁看着神色平静无波的林紫苏,隐忍片刻猛然站了起来。 「林姑娘!」他上前一步,认真看着应声抬头的林紫苏,「我如今所作所为,皆与靖王没有半分干系,你可知道?我只是遵从本心而已,我护送你往来衢州、蕲州之间,让人挑拨朱家内斗,引走朱阙。又或者是参奏睿王手下,借你护卫,都出自我本心,并非是为了靖王,你可知道?」 林紫苏只觉得嘴巴干涩,许久才苦笑道:「我知道。」 她并非木头人,如何感觉不到萧祁对她态度上的变化。不过是萧祁控制得好,那份喜欢并没有外露太多。因此,她也乐得轻松,装作不知。只是不知道,今日究竟是哪一点惹了他,竟然让他没有能够把持得住,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 萧祁闻言,半响才后退一步,看着林紫苏。 「只是‘我知道’?」他说,「没有别的?」 「我如今尚在孝中,萧大人出身宁安侯府,又如何等得了我三年。纵然等得我三年,又如何说服家中人同意呢?」林紫苏声音清亮,透着一股蕲州冬日的冰冷之意,「除却‘我知道’三个字以外,萧大人还想让我作何反应?」 萧祁闻言呼吸一窒,看着林紫苏平静无波的容貌,许久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是了,我做这些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让你如何。」他语气松散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些笑意,「是我莽撞,让林姑娘为难了。今日之话,就当做我发病,胡言乱语好了。林姑娘切莫放在心上,你我朋友相交就很好。」 林紫苏紧紧抿起的双唇微微分开,欲言又止。 萧祁却没有再看过去,只避开她的目光,正色说起正事来。 「医考的资格,我已经让人给你办好了,只一点。蕲州这几年来都少有人报名参加医考,今年除了你之外,更是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考生,因此明年开春医考跟衢州、颍州三地合一。考试之时,要去颍州。」 「颍州?」林紫苏微微一愣,思绪果然被萧祁带走,此时皱眉,问道:「衢州位于蕲州东边偏北一些,听萧大人所言,颍州应当也在附近?」 「颍州靠北一些,在蕲州和衢州中间,若是当初来蕲州之时走陆路的话,正好就从颍州经过。」萧祁说,「你跟我来。」他径直走到一块被遮住的墙壁之前,掀开上面厚厚的黑色布料,伸手一指道:「这里是蕲州,这里是衢州,而颍州就在这里了。」 林紫苏随着他手指看过去,除了确定这三处地方之外,一眼扫过整个地图,问道:「这就是本朝疆土全图吗?」她上前一步,指着其中一块:「这里就是立安城?」 她伸手过去,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是花香又隐约有些药味,闻在萧祁鼻尖,只一时恍然,这才顺着她如玉一般的手指看了过去,点头道:「是,正是立安城。你……还惦记着立安城内的……」 「有何可惦记的?」林紫苏笑了笑,「从离开那一日起,立安城的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相较于萧祁的迟疑,她反而更加洒脱了一些,此时笑了笑,「这地图,我可细看一番吗?」 古时地图乃是国之机密,轻易不与人看,更何况,这地图还包含了边境各地,自然是重中之重了。林紫苏这才开口问了一句,就心中不妥,连忙道:「算了,我不过是一时好奇……」 「你若是想看,我另绘一份与你,抹去边境驻地就无大碍了。」萧祁连忙道,看了一眼林紫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又道:「你为何对这地图感兴趣?」 「我生平一愿望,就是走遍大江南北,踏遍山川河流,悬壶济世。」林紫苏说着笑了起来,「是不是很傻?」这愿望从今至古,从未改变过。 萧祁更是意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道:「我这里还有几本游记,你若是做考卷累了,倒是可以闲来休息的时候看看。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在这大好江山,行走行医,心中也有数。」 林紫苏这下可真是惊喜了,笑着道:「那我可要多谢你了。」 萧祁笑了笑,看着她真心实意的模样,不由感慨。他之前为林紫苏做那么多,也不见她如此感谢,反而是一副地图,几本游记,竟然惹得她这般道谢? 当下不再迟疑,立刻走到书架前,仔仔细细寻了几本常看的游记,回身交给林紫苏,道:「这几本都是蕲州、衢州、颍州附近几处的游记,如今你身在蕲州,想来有机会还是可以游走各地看看人土风情的。」 v第29章[02.19] 林紫苏略微一愣,这才伸手接过了书,低声道谢。 「不过是几本书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客气。」萧祁笑了笑,道:「你今日出来许久,怕是家中担心,我送你回去?」 「黎护卫亲带了两人送我过来,就不劳烦萧大人了。」林紫苏婉拒,「再者接近年下,想来你公务也繁忙,我就不叨扰了。」 想起之前冲动之下说的话,萧祁又隐隐生出尴尬之色,顿了片刻这才道:「那我送你出去。」 林紫苏点头,捧着书出去。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二门前,萧祁这才开口:「之前我鲁莽之言,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怀。也不要因此疏远了我才是,我……」 「之前萧大人说过,」林紫苏叹息了一声,「你我朋友相交,不是吗?萧大人帮我良多,我如何不记在心中。」她抬头,双眼明亮看着萧祁,「萧大人很好,只是我……」 她不是对萧祁没有好感,只是她的年龄,早已经过来少女懵懂情怀的时期,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动情、动心。 想到此处,她微微摇头,「萧大人是我在蕲州的好友,这点毋庸置疑。」 萧祁笑了笑,「那是自然,林姑娘如今不再对我心生疑虑了?」 「萧大人!」林紫苏叫了一声,转而才露出轻松的笑容,道:「大后日我再登门拜访,萧大人不要忘记了答应给我的地图。」 萧祁点头,看着她出去,外面黎志带人跟在林紫苏身后,与萧祁对视片刻,然后点头离开。 # 之后两日,林紫苏窝在家中并未出去。一份医考的卷子反反复复写了一天半才答了不到一半,连着陪在一旁看书的林青衣都看不下去了。 「姐姐!」林青衣夺了她手中的笔,看着那写写划划的宣纸,道:「姐姐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做事都心不在焉,写两个字都停上半天,这纸上都滴了墨迹了。」 林紫苏叹息了一声,把写坏的宣纸裁掉,然后才坐在一旁发呆。 「究竟是怎么了?」林青衣收好毛笔,过去坐在她身边,「自从那日从都尉府回来,你就怪怪的,带回来的书让玉叶好好收着,明明很是喜欢却也不看。说是要答卷子,却又漫不经心……」 她说着偷偷看着林紫苏的脸色,「姐姐,你不会是与萧大人吵架了吧?」 吵架? 要是吵架就好了! 林紫苏瞥了身边的林青衣一眼,伸手推开她好奇的脑袋,道:「不是吵架了。只是想着,他借我游记看,我明日去他府上,该如何谢礼?」原以为她能放下,不过是少年爱慕,小儿女的一丝羁绊,说开了也就罢了。偏偏当时她看得明白,回来之后却是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下那人却又入梦,这才扰得她这两日心神不宁。 林青衣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此时奇怪道:「姐姐,你这几日果然奇怪。以前萧大人帮了我们多大的忙,你也不过说个谢字而已,如今不过是借你看几本书,你竟然要送谢礼?」 林紫苏一愣,回想起来萧祁数次帮忙,确实她只是道谢而已。虽然不算敷衍,去也从未像如今这般想要送谢礼,谢他的。 为什么呢?她一开始对萧祁的偏见,让她觉得萧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靖王,无关其他吗?而如今,这几本书,反而让她真正意识到了萧祁对她的百般照顾,并非只是因为靖王。只是,因为她是她…… 她出神半响,林青衣在旁絮絮叨叨半响,她又没有听进去。最后惹得林青衣摇了她两把,这才回神道:「怎么了?」 「姐姐!」林青衣有些恼意,半响才道:「算了,不与你说了,你自己想去谢礼去吧!」 林紫苏笑了笑,道:「我还是先把卷子做完了才好,不然明日去了,怕是要被秦大夫骂呢。」她说着重新铺好一张宣纸,拿笔吸饱了墨水,这才继续答题。 林青衣在旁看了一会儿,最终按耐不住凑了过去。 「姐姐,你与萧大人……」 「闭嘴。」林紫苏低声说,「好好看你的书,今日晚饭之前,我要把这卷子答完才是。」 林青衣看了看她认真的神色,想了想又退回去,捧着医术认真看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林紫苏就一头钻进了厨房。这些日子习惯了在她院中看书的林青衣过去扑了个空,听玉叶说她去了厨房,一愣这才连忙过去。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做秋梨膏。」林紫苏头也不抬,此时细细看着炉火,道:「昨日看书你咳嗽了几声,我想着这蕲州虽然湿冷,可这润肺止咳的秋梨膏也少不得就动手做了些。」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林青衣,「这里面加了一些药材,味道可能会有些偏苦,不过效果定然很好。」 「这事儿让丫鬟做不就可以了,姐姐怎么亲自过来?」林青衣上前拿着帕子给她细细擦了脸颊,想了想突然又道:「姐姐不会是准备拿秋梨膏当谢礼吧?」 v第30章[02.19] 林紫苏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否认。 「平日里面倒是没见你这般机灵。」她笑着说,「有多,送过去一份也就是了。」 林青衣笑了笑,道:「那姐姐还要谢我呢,若不是我咳嗽两声,姐姐如何想到该拿何物当谢礼?」 林紫苏闻言也不过笑了笑,继续忙碌左右。等到秋梨膏分装好,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一罐送去大伯娘处,这一小罐是单独给你的。余下的,则放在家中,大家用。」 「就知道姐姐对我好。」林青衣笑着应了,「我今日就把秋梨膏送去大伯娘处,说明姐姐的好意。」 # 「这是……?」萧祁扬眉,看着林紫苏手中捧着的瓷瓶。 林紫苏笑了笑,把瓷瓶放在一旁道:「送你的谢礼……」说着一顿,又拿起瓷瓶,「你答应给我的地图呢?」 萧祁意外惊喜,那日林紫苏认真道谢已经让他意外了,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谢礼。他连忙道:「已经绘好了。」说着转身去了书桌前,把折在一旁收起的地图拿了出来,「你看看,可还满意。」 林紫苏上前,低头看了看那描绘清晰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各个地名,一旁还有小楷批注,对于如今的地图而言,都是十分详尽了。 「送你了!」她把手中瓷瓶塞到了萧祁手中,转而收起地图,「这个是我的了。」 萧祁意外扬眉,「你看得懂?」 「我又不是不识字,如何看不懂?」林紫苏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一点。如今的地图乃是绝密,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并不是说识字就能够看得懂的。 思及此处,她又打开地图,「这方位如何定?」 她所熟悉的地图,上北下南是惯例,只是如今怕是还没这般默认的习惯吧? 萧祁这才笑了起来,他还真以为林紫苏能够看得懂地图呢。他指了指一旁,「这里,我已经标记了方位。还有,这些线条所代表的事物,我也都标注在这里。你先看看,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萧祁的标注做的很是详细,林紫苏仔细看了看,迟疑了片刻,才问道:「这地图的比例是多少?」 「比例?」他旋即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大约想了想道:「我国疆土,从极北到极南大约有六千多里地,而从极西到极东之地,约有五千多里地。如今,全然浓缩在这一份地图之上了。」 林紫苏看了看手中地图,半响才吐了一口气。 「我懂了。」她收起地图,笑着道:「比起萧大人所送的地图,这谢礼倒是轻了。」 萧祁见她不多问,也就没有再详细讲解,只嘱咐道:「你千万小心,这地图不要被旁人看到了。私藏地图,可也是重罪。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难免会招惹麻烦。」 「这般重要的东西……」林紫苏有些迟疑,犹疑之色一露出,萧祁就打断了她的话,道:「这是什么,难得收到你的谢礼,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林紫苏笑了笑,把地图收好,这才道:「你放心,定然不会给你惹来麻烦的。」 萧祁点了下头,打开瓷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梨香,甜味中夹杂着一股药材的清香之气,倒是让人喜欢。 「秋梨膏?」他微微扬眉,立安城偏北,每年入秋之后他倒是常被家人逼着喝,如今到了蕲州,倒是没有想道还能见到。他笑了笑,让人送了水进来,直接调了两杯,尝了尝才道:「味道跟我在京城喝的倒是有些不同。」 「我里面调了些药材,自然与一般店铺卖的东西有所不同。」林紫苏随口答了一句,站在萧祁的书架之前浏览着上面的书,不时微微扬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萧祁听到她话时瞬间变得有些奇怪的表情。 「这秋梨膏,是林姑娘亲自做的?」他语调还是有些奇怪。林紫苏闻声回头,道:「青衣这几日咳嗽,我就熬了一些,顺便给萧大人带了瓶当谢礼。」给我妹妹做的,你不要多想才是。 萧祁脸上笑容不变,喝了一口冲调好的茶水,道:「味道很不错,只是不知道喝完了,可还有?」 林紫苏瞥了他一眼,「萧大人若是喜欢,我写个方子给你,可好?」 萧祁一愣,见她是开玩笑,这才道:「我怕我笨手笨脚,不小心把都尉府的厨房给烧了。」 「堂堂都尉大人,难不成还用不起厨娘吗?」林紫苏笑着说:「不过是秋梨膏而已,若是萧大人喜欢,下次做多了,我再送来些就是了。只是……」 她说着,目光流转看向一旁的书架。 「我这里的书,林姑娘可随时来看,也可随意借走。」萧祁识趣连忙投其所好,过去道:「林姑娘倒是不拘泥于只喜欢看医术?我原以为,你医术那般高明,应当是自幼饱读医术才对。」 「就因为小时候看得多了,如今倒是更愿意看看旁的书。」林紫苏笑着说,看着萧祁递过来的茶杯,闻着微微漾出的梨香,一时竟然没有把告辞的话说出来。似乎相同了靖王和萧祁之间那段让她别扭的关系,她与萧祁之间多了点儿什么。以往她总下意识觉得萧祁所作所为与靖王有关,如今再想想,倒是她心生偏见了。 v第31章[02.19] 萧祁却是发现了她的异样,倒也不提醒,只是漫无目的地与林紫苏说着闲话,偶尔玩笑一两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倒是聊到了窗外天色微暗。 「我出来之时答应了母亲回家吃饭的。」林紫苏笑着拒绝了萧祁留她用晚饭的邀请,道:「萧大人留步,不用送了。」 她说着出了都尉府的大门,还未曾上马车就听到街上一阵匆忙脚步,两人一起扭头看去,就见黎志一脸匆忙跑过来。 「姑娘,大人!」他一拱手,就对着林紫苏道:「姑娘,家中出事,太太让我接你去林家大房去一趟。」 「出事?!」不等林紫苏问话,萧祁厉声问道:「出了何事?」 「小少爷在书院与人打架,伤了胳膊。」黎志道,「大房林域也受了伤,林垐、林墟两人同样被人牵连,几家人如今都在大房处聚集。」 「城哥儿与人打架?」林紫苏心中一紧,皱眉道:「还牵连到了几位堂兄?」 「是。」黎志沉声道:「姑娘,太太说等你去了再做决断。听少爷和几位堂少爷所言,只怕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难。」 「蓄意?」萧祁皱眉,「打人的是谁?」 「打人的乃是蕲州城内简家的四子和七子,另外还有柳家十三子,至于其他牵扯进来的……」黎志略微一顿,才道:「大约有四五家之多。」 「打群架?」林紫苏皱眉,若只是学生们争执打闹过了头还好说。可若是有人有心引得他们家与蕲州城内其他家世相仿,甚至比林家高出一节的其他几家生出嫌隙的话,那另当别论了。此时她反而镇定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萧祁,才又问道:「那几家,可有人受伤?」 「有!」黎志道:「我已经查得清楚了,简家的七子右腿骨折,柳家十三子左脸侧一道伤口大约有两三寸长。还有齐家嫡长子,被打得吐了血,昏迷不醒。」 这么看来,倒是林家占了上风。 林紫苏缓了缓神,道:「这都是与我们家对打的人?几位堂兄,连带着半大的城哥儿,竟然这般厉害?」这话说出去,她可就真的而不信了。 「其他还有小伤不计十数人,简家与柳家领头刁难城哥儿,而齐家是给林域少爷帮忙的。」黎志一口气说了个清楚,「如今齐家正匆匆寻医,太太让我寻姑娘回去,就是为了城哥儿和齐家少爷。」 这是让她回去治病,说不得还是救命。 林紫苏闻言点头,回头对萧祁道:「家中有急事,就此告辞。」 萧祁道:「路上小心。」转而对黎志道:「若是有事,立刻来此告知与我。」 林紫苏脚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蓦地一笑,这才上了马车。 萧祁站在门口略微愣神,等到马车不见了踪影,他这才沉声叫道:「史军,去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城哥儿的脾性,不像是会轻易与人起争执的,更何况与人斗殴生事。」 史军悄然无声从一侧出来,拱手道:「少爷放心,此事我定然查个清清楚楚,不让林姑娘受委屈。」 「明白就好,」萧祁回头瞥了一眼,「多嘴的话,就不用说了。」 史军笑了笑,转身带人离去,萧祁这才回去,想了想转而去了安置秦鸣的院中。 「秦大夫放心,我已经派了三名手下可靠之人去请你家人前来蕲州,长椿街的铺子后面本就是一个四进的院子,除了炮制药材,制作药丸、药膏的地方之外,秦大夫一家居住也是足够的。」 「林姑娘有心,早早帮老朽想好了这些,老朽实在是感激啊。」秦鸣说看向萧祁,见他神色有异,这才道:「萧大人有心事?」 「林姑娘的答卷,依秦大夫看,明年开春的考试可还有把握?」萧祁答非所问,秦鸣倒是不以为意,毕竟他的身份尴尬。此时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林姑娘医术毋庸置疑,只是不大熟悉这考试的模式,不过她聪慧过人,我也不过略微指点三两次,她如今答得也愈发像样的。距离医考还有近三个月,依着老朽的眼光来看,只要不出意外,定然能过。」 所谓意外,是只林紫苏临场紧张,又或者是有人顶替了她的成绩,或者是得罪了人之类的。 秦鸣说着笑了,「不过有着萧大人在,怕事不会有多少意外,林姑娘又是胆大心细之人,这医考之事,应当是手到擒来之事。」 萧祁这才点了点头,道:「到时候,秦大夫想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愿一同去一趟颍州?」 「今年医考安排在颍州了?」秦鸣反应迅速,立刻就明白了萧祁的意思,这是怕林紫苏没有经验,事到临头身边有个有经验的人也算能稳一稳主心骨。「大人放心,既然用得上我,我就绝不推辞。」 萧祁这才点头,想了想道:「那秦大夫休息吧。」他这边还有不少的事情,出了秦鸣暂居的院子,就立刻有手下来报。 「少爷,书院之事已经闹到了衙门,简家与知府苏素有亲。」来人沉声说明调查的消息,「简家的那位七少爷,怕是腿上的伤不轻,说不得要留下残疾。简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才刚刚稳住了一个孙家,倒是没想到如今又惹上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手笔未免让人觉得眼熟。若不是朱阙已经匆匆回了江西,萧祁说不得也要怀疑他一番。而且,朱阙也没有那么蠢。林紫苏既然可以治好孙仲午,这简家的老七……看简家的命了! v第32章[02.19] 萧祁点了点头,「书院之中的事情,可有调查清楚。」 「正在调查,因为牵扯人数太多,各种说辞都有。」来人连忙道:「史大人正在详查,他让属下带一句话给少爷,说此事怕是有心人特意为之……」 「林家如今势弱,还会有人惦记?」萧祁快步向前,「是了,林家那一份医书,怕是惦记的人不少呢!带上军部的公文,我去一趟府衙。」 「少爷这是准备……」 萧祁沉声道,「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一家这般大胆,竟然敢找上林家。」 片刻之后,他就出了都尉府朝着衙门赶去。而这时候,林紫苏刚到林大伯家中,只见家中丫鬟匆忙,见了她只匆匆行礼,不敢多言半句就领着她去了偏院。 还未进去,林紫苏就听到了院中传来嘤嘤哭声,还有争吵之声。似是齐家的人为了齐家大少爷乱了心神,迁怒到了苏氏。 她快步进去,就见苏氏低头与人道歉,一旁大伯娘章氏也是低声致歉,齐家人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这哭喊之声却也让人忍不住皱眉。 「母亲,大伯娘。」林紫苏上前行礼,抬头看了一眼,对着正抹泪的妇人行礼,「齐太太。」 苏氏抓住了林紫苏的胳膊,道:「紫苏,你快去看看吧。你大哥、城哥儿还有齐公子……」 「这真是无妄之灾啊,家里好好送他去读书,怎么就惹来这般事情……」齐太太闻声更是痛哭出声,「这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齐太太稍安勿躁,我先与齐公子看看。」林紫苏上前安抚,齐太太抹了下眼泪,抬头看着她,点头道:「有劳林姑娘了,林姑娘的医术我也是听人说过的……」 林紫苏对她点头,示意一旁人照应,这才快步进了内屋。只见屋中林域、林垐、林墟、林城四人都在,她一眼扫过去,见这四人都还算没有大碍,这才连忙上前低头看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家大公子。 齐家大公子齐豫勤今年不过十六岁,生得倒是与外面那位齐太太有六七分相似,纵然如今唇角带血,脸色苍白却也容貌俊秀,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她坐在床边,拉出齐豫勤的手臂搭脉。 外面齐太太不放心,这会儿跟着章氏、苏氏一起进来,见林紫苏丢下兄长幼弟,先给儿子看诊,心中那点怨气也不见了踪影,只盼着儿子无大碍才好。 林紫苏眉头微微蹙起,片刻之后才道:「我的药箱可有送来?」 「姐姐,药箱送到了。」林青衣带着玉尧匆匆赶来,此时结果玉尧手中的药箱快步送上前,「我帮姐姐?」 「取针囊,我先与齐公子行针,你去配一份活血化瘀的药,让人抓药煎了送来。」林紫苏见是林青衣松了一口气,「几位兄长的伤势,你先帮着处理。」 林青衣一一记下,心中对于林紫苏让她开药方虽然有些不安,却也立刻稳住了心神。姐姐曾经教过,行医者,每逢大事必然要静心才是。只看林紫苏如今沉稳的模样,她也冷静了些许,此时搭手给齐豫勤诊脉片刻,心中就有些数了。她提笔开了药方,看着林紫苏隔着一层中衣给齐豫勤下针,低声把药方重复一遍,「姐姐看这样可好。」 「就是这一剂药,让人快快送来。」林紫苏点头,在齐豫勤的胸口落下最后一针,然后才起身往前两步,嘱咐道:「我要与齐公子头部施针,不得有任何动静。」 众人一愣,林青衣却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过去劝了众人出去,笑着对还默默抹泪的齐太太道:「齐太太请放心,既然我姐姐说了无碍,齐公子就定然无碍的。」 一行人出去,林青衣嘱咐了人去抓药,这才拿着药箱给几人看伤势。 林域、林垐和林墟三人都是皮肉伤,没有内伤,也未曾骨折,倒是不算大事,林青衣虽然有些手生,却也没有出了什么差错,只林城的手臂,却让她红了眼眶,半响不敢动手。 林城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冷汗,手臂虽然之前也处理过,却没有林紫苏那般妙手回春,如今看着还有些吓人。 林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这才道:「城哥儿你忍着点儿痛,我先帮你看看。」 「二姐放心,城哥儿不怕疼。」林城紧绷着脸,不过从夏日到冬日未出半年而已,他长高了不少,连脸上的轮廓都褪下了稚子的模样,加上这些天来读书明理,倒是多了一份沉稳。 林青衣点了下头,这才伸手过去细细检查了他的手臂,半响才道:「无碍。」 说着她抬头看向苏氏,「二伯娘放心,城哥儿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胳膊这些日子怕是不能随意动了。需要将养一些时日,怕事这些日子要不方便了。」 苏氏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转而一想又瞪向了林城,恨声道:「让你调皮,惹来了这般的祸事!」 「二婶,这事儿与城哥儿无关。」一旁林域连忙道,苏氏摇头,「域哥儿你不要帮他说话,他……」 「二婶,此时确实与城哥儿无关。」林垐也忍不住开口,此时龇牙忍着疼,大声道:「明明是简家欺人太甚,关城哥儿什么事!」 「就是!」林墟点头,又扯动了伤口,表情跟林垐几乎如出一辙,「若不是简家欺人太甚,又怎么会牵连到了无辜的齐兄。」他人最为圆滑,此时心知齐太太怕是对林家也有怨怼之意,更是把话给挑明了,「齐兄当时不过是路过,却被简家那位七少爷给一砖头砸中了后背,这才怒极动手,直接把那砖头还给简喆,我看他腿怕是要断了。」 齐太太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原以为儿子是为了帮着林家兄弟打架这才招惹了无妄之灾,如今听了倒是简家欺人太甚,先欺辱到了他们齐家头上。这是觉得,他们齐家是软柿子,好让人揉捏不成?! v第33章[02.19] 她心中又惊又怒,然而又记挂着屋中的儿子,恰逢此时,屋中传来一身沉闷的呻、吟之声,透着痛苦,借着就是咳嗽。 齐太太猛然站了起来,一旁林青衣道:「太太莫急,我进去看看,不要扰了姐姐行针才是。」她说着轻手轻脚进去,只见林紫苏满头汗水,想来这一会儿的功夫也是心力交瘁。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的汗水,这才低声道:「姐姐,齐公子可还好?」 「这口淤血吐了出来,再喝上三剂汤药,也就好了。」林紫苏起身,缓缓收针,片刻之后才由林青衣扶着出来。 她一出来,众人皆是吓了一跳,那衣衫之上的血迹实在太过于吓人,而她脸色发白,更是让人不安。 「紫姐儿?」苏氏起身过去,「你……」 「我无碍的,娘。」林紫苏笑了笑,抬头朝着后面章氏,「还劳烦大伯娘帮我准备房间,另要一套换洗的衣衫……」 「好好!」章氏连忙应道,转身就出去让人安排,林紫苏这才看向齐太太,低声道:「太太放心,齐公子已无大碍,此时已经醒了。只是,他受伤在前,又急怒攻心,这才昏迷不醒。此时虽然醒了过来,却也不能大悲大喜,还请齐太太注意一些才是。」说罢转头看向林青衣,「药煎好了,就让齐公子喝下。」 「好。」林青衣应下,「我先送姐姐去休息。」 林紫苏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这才重新回来。一旁丫鬟送了手炉过去,又是热茶点心,林紫苏笑着谢了章氏,这才捧着手炉,看了一眼各个脸上带伤的兄弟,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墟张口想要说,却被林垐给推了一下,「让大哥说,咱们都是听了信儿过去的,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林域笑了笑,到底比他们年长些,也沉稳。 事情原本与他或者是林城都没有干系,是简家的七少爷简喆跟林壑起了争执。简家虽然有官身,私下却也是有生意的。林壑家与朱阙合伙准备在长椿街开医馆的事情,这几日也散了出去。简喆说话刻薄,说起了当初救人的林紫苏医术高明,嘲讽林壑跟着林紫苏去了一趟衢州,回头林垐等人入了林紫苏的眼,偏偏就他被嫌弃。 最后只能够跟外人合作开医馆,真是无用的废物。 林壑如何受得了这些挑拨,更何况这些日子在家中他已经被多般处罚,简喆的这些话就如同点燃了炮仗一般,让他恼怒起来。偏生他这人是个窝里横,知道简家与知府苏素有亲,不敢对他怎么样就抓住了恰好路过的林城和林域。 简喆嘴贱,看着他们自家兄弟闹起来,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个热闹,一旁还冷嘲热讽,就被路过的林垐听到了。林垐的性子冲动了些,当初敢对着萧祁伸手推搡,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简喆。顿时出口痛骂,他功课不怎么样,骂人的本事却是到了极致,气得简喆撸袖子捡起路边一块砖头就砸了过去。 林垐躲开,这砖头就落在了齐豫勤的后背上。 后来这一场闹剧就越闹越大,偏偏最后一场混乱,还不见了林壑的踪影。 「六爷爷这一房……」章氏听得脸色铁青,半响却还是不好非议长辈,半响只叹息一声,「这林壑,实在是会惹麻烦。在蕲州就给紫姐儿添了不少的麻烦,如今又……」 林紫苏微微摇头,听了这片刻才又缓声道:「六爷爷家与朱阙合伙开医馆,这事儿关简家什么事情,竟然让简喆这般挑拨?」 林域闻言双眼一亮,觉得这妹妹才是问到了关键之处。 「简喆素来跋扈,可是与我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林域沉声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挑拨林壑。」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也是林壑不争气,这般……」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林垐和林墟两人的父母都得了信儿赶来。 众人一进屋,见自家儿子成了这般模样,自然是心疼的。又是问了一遍,这两房的人恼火简家不说,更多的却是怨恨林壑。受人挑拨也就算了,不敢对外却对着自己兄弟发火,惹了祸事竟然还躲起来。 # 「这么说,简家七子的腿,是齐家少爷打断的。而如今齐家少爷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也是简家那两子的手笔了?」萧祁皱眉看了一眼史军,「而如今,简家人不给儿子治病,却是拉着简喆去了府衙苏知府处,状告林家伤人?」 「正是如此。」史军低头应了,又补充了一句,「简家四子与孙仲午乃是好友,前几日孙仲午得了神秘的女医救治的消息,他得了特意走了一趟孙家探病。想来,今日之事,应当与此有关。」 「孙家?」萧祁明白了,就算今日斗殴之事是意外,只怕简家也想由此得些好处了。至于他们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那就另说了。林紫苏一手正骨、对骨的手法,怕是让人惦记上了。 毕竟,孙家在蕲州城内多处求医不成,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有心人留意的话,想要找到林家也不是难事。 只是,能找到林家的,自然应当知道他与林家的关系匪浅。如此还敢大胆动手,这幕后的人…… 他想了想,示意史军跟上,「去府衙,先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得,人家正等着我们呢!」既然有人下套了,他也不能避开不是。不管这一套下去,对方是想要林家的医术,还是想要趁机对付他,甚至是他身后的宁安侯府,他都要去看一看才行! # 「真是可恶!」林垐父亲林清辙听完儿子所说猛然起身,怒道:「这事儿倒是要去六叔家说个明白才行!」 一旁林墟父亲林沉玦跟着点头,「是该让六伯好好管教一下家中孩子了。总这般惹祸,牵连族中兄弟,又如何是好?」他说着转头看向了林大伯,「我们兄弟三人一起过去,如何?」 林大伯却是阴沉着一张脸,许久才开口:「不妥。内斗,不好。简家,怕是等着看我们热闹,此事暂缓。」 v第34章[02.19] 众人听到他这般说倒是一愣,许久林沉玦才道:「难道,这事儿就这般算了?」 「简家。」林大伯硬邦邦地道,「苏知府!」 众人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来,如今并不是内里斗的好时机,简家与苏知府有亲,虽然是简喆挑起的事端,然而若是简家要追究的话……如今的林家,可是再无半分依靠了。 屋中一时沉默,林紫苏看了看众人,这才起身道:「简家若是状告我们林家,会如何?」 众人闻言一愣,半响大伯娘才道:「只要简喆不留残疾,想来也不会为难我们。不过,这赔偿嘛,肯定是要给的。」没办法,谁让知府大人与简家有亲呢。 林家势弱,不得不屈从。 「这赔偿,自然是要六叔那一房来出,他家孩子惹出来的麻烦……」林清辙语带恼火,正想多少,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匆脚步声,丫鬟冲进来道:「老爷、太太,六房的人过来了!」 这里所说的六房,自然是指林家俭那一支。 「来得正好,正要找他们算账呢!他们若是管教不好孩子,就交出来让族里人一起管教好了!」林沉玦起身,一脸怒色,就听到那丫鬟说:「六房说,林壑少爷重伤送回家,不治而亡了!」 「你说什么?!」众人一惊,最后竟然是林大伯率先开口问话。 丫鬟脸色灿白,透着恐慌。 「老爷,六房的人说,林壑少爷死了!」她说着抬头看向屋中众人,「三房的人说,林壑少爷是被大少爷还有二太太的城少爷牵连,如今上门来讨要说法呢!」 没有想到,他们还没去六房找事,六房竟然找上门来了。 只是,六房的林壑,真的就这么死了? 众人神色略微有些变化,纷纷交换目光,最后还是林大伯开口:「请人进来!」他说着看了一眼章氏,章氏明白她的意思,接着吩咐:「去请三伯和七叔,既然出了这般大事,咱们当晚辈的也不能就此隐瞒下去了。」 六房若真的想在内里闹腾起来,说不得还是要请三房和七房来压制了。 林紫苏在旁听着,此时才开口:「林壑堂兄当时早早躲了出去,如何会重伤?」她说着看向一旁林域,「大哥,你确信当时林壑堂兄趁着乱已经先行离去了?」 「干嘛说得那么好听,他根本就是逃了!」林垐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堂兄弟很是看不上眼,然而想到此时林壑已死,神色又有些难看,低声道:「绝对不可能看错,他确实是看事情闹大,怕被书院先生责罚,先走了。」 林墟在一旁也点头,林紫苏这才微微皱眉,托腮靠在椅子上道:「那就奇怪了,他既然已经走了,纵然身上有伤也是外伤。他是与自家兄弟打斗,我信不管大哥还是两位堂兄,都不会下死手,城哥儿就更没这个本事了。他的重伤,是如何来的?」 她这么一说,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之前被六房气得顾不上想,又突然知道林壑身亡,自然也没有想到这些细节。如今听林紫苏缓缓说来,众人心中一惊。 「可是有人专门等了他在外面?」林清辙毕竟年长几分,反应又比林大伯快些,这话脱口而出之后才道:「这是有人要针对我们林家?」 「有人针对也不奇怪,六伯不是跟那位朱公子合伙准备开医馆吗?」林沉玦开口,「昨日那店还被人寻了一同麻烦。」 「被人寻了麻烦,还不是托了三房的福气!」门外一声冷哼,门被人一把推开,众人看过去,就见三房的林家俭站在门外,说话的正是他身后的三子,林洛斯。 林洛斯一脸的阴沉,目光落在林清辙身上,带着明显的愤恨。 「若不是林清琪打断了孙家孙仲午的腿,孙家又如何会记恨林家,甚至牵连到了我们六房!」他越说越是愤恨,「如今这仇怨全落在了壑哥儿身上,白白赔了他一条性命,你林清辙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说着就卷起了袖子,眼看就要冲进来打人,却被林家俭给拦下了。 「老二!」林家俭一声呵斥,「咱们今日是来论理的,不是来生事的!咱们三房,可不是如同有些人一般,冲动行事,败坏林家的风门。」 「三伯这话,我是真不敢听了。」林沉玦说着站了起来,「三伯可确信了,林壑侄儿是被孙家所害?」 「林壑向来老实,从不惹是生非!」林家俭沉声开口,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冷笑。他猛然凝眸看向屋中,「谁?!」 众人虽然对他的话不齿,然而他总归是长辈,自然不好言语,因此听到这一声冷笑也都纷纷朝着后面看去。这般一让,就露出了站在最后面的林紫苏。 林紫苏迎上众人目光笑了下,「并非是我。」说着,她微微让开,让众人看清楚了身后站着的齐太太,还有她扶着的齐豫勤。 之前冷笑的人,正是一脸铁青的齐太太。 齐太太扶着儿子坐下,这才转身看向了林家俭,超前走了几步道:「林家三叔可真是好言辞,也好厚的脸皮啊!这话,林三叔敢说,我却是不敢听的!你家林壑老实不惹是非,我儿的无妄之灾又是哪里来的?!」 她说着连声冷笑,又上前一步,看了看林家俭又冷眼看了看林洛斯,道:「你养的好孙子,你养的好儿子,今日这份无妄之灾,我齐家记下了!」 v第35章[02.19] 林家俭带来的一群人愣住了,齐太太在蕲州还是有些名头的,她娘家颍州赵氏乃是书香世家,其下大弟如今已然做到了五品,而二弟更是出色,是上一科秋闱的榜眼郎,留在京城翰林院中,再是清贵不过。 因此,齐老爷虽然是府衙之中位居苏素之下,却还是有着几分说话的分量的。 如今齐太太声势惊人,自然是让六房的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林家俭这才脸色难堪地开口:「齐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占着你齐家的势头,当我林家俭好欺负不成?」 「我敬你一声林三叔,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齐太太心中恼怒万般,之前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在齐豫勤醒来之前发火。如今,齐豫勤醒来,把当时情形说了个清清楚楚,果然是与林域、林城等人无关,全然是简家老七和林壑引起的,她如何不怒。 若不是林紫苏医术高明,救下了儿子,她这唯一的儿子,说不得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怒火中烧,此时恨不得吃了林家俭、林洛斯父子。这两人竟然还有脸说林壑老实,不会惹是生非。他是太会惹是生非了才对,若不是人已经死了,她怎么也要告上一状,让林壑也吃吃她儿子吃过的苦。 「当时之事,可不是只有你林家人在场,林三叔一口就把罪责都落在了旁人头上,怎么就没问问林壑身边的小厮究竟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他,如何会牵连到我儿受苦,又如何会牵连到林域等人。这般只会惹来祸事的兄弟,这般只会问责亲人的亲戚,这是不要也罢。」她言辞犀利,一点面子都不给林家俭留,三言两语就把当时林壑惹出的祸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林家俭这才知道林壑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林城胳膊骨折,简家七少爷断了腿,柳家十三少爷破了相,齐家嫡长子之前昏迷不醒,还有其他伤者十数人…… 这虽非是林壑打的,却是因为林壑与简家少爷起了争执而引起的。最为要紧的是,当时他还逃了。 「这话我却是不信的!齐太太说我儿惹下祸事就逃了,那他怎么会重伤被人送回,以至于丢了性命!」虽然不是唯一的儿子,也不是嫡子,然而那毕竟是他最为喜欢的小妾生的平日里面他也是颇为宠爱的,不然当初跟着林紫苏去衢州的事情,又怎么会让一个庶子去。 只可惜他自己不争气,林紫苏这边都给三房、七房消息了,偏偏就漏掉了他们六房,这不是明摆着说林壑不行吗?白白浪费了这么一次好机会,倒是让林洛斯生了一场大气,把林壑好生骂了一顿,觉得是小妾把儿子给宠坏了。 如今听齐太太这般说,其实他心中已经信了一半,然而毕竟他死了儿子,林城和林域、林垐、林墟再无辜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受伤而已! 他可是死了儿子的! 「齐太太莫要欺人太甚,你家儿子如今不是好好坐着吗?我儿子可是死了,性命都没了。如今你们倒好,欺负他没了性命不能为自己辩驳,竟然一盆子的污水就往他身上扣。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我儿死不瞑目……」 他说着就哭了起来,也不与人理论,直接转身扑倒在抬来的林壑身上,痛哭不止。 齐太太皱眉,无论怎么说,林家六房死了人是事实,她心中虽然恼怒,却也不好逼人太甚。如今看着林家人一涌而出,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儿子,亲自过去扶着道:「我们回家。」 齐豫勤点头,一旁齐家丫鬟也连忙扶着他另外一边。外面林家六房的人哭声震天,齐太太冷笑着看了这围坐一圈的人,冷声道:「咱们回去,这林家……哼!」她不屑地扭头不去看,扶着齐豫勤离去,还未走出远门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人还未死,你们此时就哭丧,是怕他死的不够彻底吗?」 人还未死?! 齐太太脚下一顿,还在想这声音是谁,就听到那人又道:「不过,你们再哭个一两刻钟,想来他也就真的死透了!」 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冷情,让人心寒。 是之前救了齐豫勤的林姑娘,林紫苏! 这人,难道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 齐太太心中犹疑,然而却又抬脚朝着院门走去,不管这位林姑娘能不能起死回生,她的儿子更为重要,若不是当时儿子就人急匆匆送到了林家,她一时慌神只带了一个大夫前来,那大夫无能为力之后林紫苏又回来的及时,如何会让齐豫勤一直在林家待着。 没有人注意到齐家母子的离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林紫苏的身上。或者说,在林紫苏和躺在门板之上,脸色发青的林壑两人之间。 「你……你刚刚说什么?」扑在林壑身上哭的林洛斯抬头,脸上的湿润比起他震天的哭声实在不算什么。不过现在都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林紫苏,等待着她的回答,看是不是他们都听错了。 林紫苏微微动了下,上前走,前面的人连忙让路,让她一路顺利走到了林洛斯跟前,低头看着林壑。 林壑额头被人打破,之前虽然略微收拾过,然而又一路抬来,那伤口还淌着血呢——死人怎么可能还会流血到如今! 林紫苏微微勾了勾唇角,缓声道:「我说,人还未死,叔叔就急着哭丧,咒自己的儿子吗?」她说着又往前一步,毫不客气道:「叔叔还请让一让,我给林壑堂兄把把脉才好。不然人真的死在了这里,那究竟算是谁害死的呢?」 林洛斯一愣,下意识地让开,看着林紫苏蹲下一把抓住了林壑的手反过来落了手指在腕间,半响才道:「他……他真的没死?」 林紫苏懒得理会他,放下手又做了几项检查,确认林壑只是陷入假死状态,这才起身道:「找个干净的房间,把人抬进去,还有救。」 这一句话如同天籁一般,大伯娘连忙招呼人收拾,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林壑给抬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林洛斯眼巴巴地看着林紫苏,见她站在屏风之外拿着线绳绑起了宽松的衣袖,又把头发完全绾起来,接着净手,不由急切。 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儿子,哪怕是庶子,哪怕是这些日子对他颇有不满,然而能活着总比死了好啊!毕竟,是他宠溺了十多年的儿子! 「紫、紫姐儿?」林洛斯开口,林紫苏动作一顿,把手中帕子丢开,回头看了过去,「莫嫌我慢,起死回生,我总该稳稳心神,万一错了误了林壑堂兄的性命,如何是好?」 「是是是!」林洛斯连连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亲,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道:「三房和七房来人了!」 v第36章[02.27] 大伯娘应了一声,「我去待客。」 因为是救场,所以三房和七房的人赶来的颇为快,林家勤和林家德也亲自来了,林紫苏还未进去就听到脚步匆匆这两位长辈一同进来,而带来的后辈则守在了外间,正好林垐和林墟也在,就招呼自己长辈了。 「紫姐儿,你可有把握,林壑可是被几位大夫都断定已无气息了?」林家德有些不安,此时看着林紫苏,「莫要义气行事。」 林家俭闻言猛然起身,正待说话就听到林紫苏道:「劳烦两位姐姐为了家中小事奔波一趟,救人如救火,此时我不便多说,等人救回自然也就明了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林青衣,又看了一眼林域,「还要劳烦大哥和妹妹陪我进去。」 之前她就嘱咐过,两人也收拾妥当,此时跟着一起进去。三人一走,屋中顿时一片寂静,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坐在一起,只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妙手回春倒是见识过了,那妇人之命救得让人讶异,成就了林紫苏在林家,乃至于蕲州的名声。而如今,看林紫苏这般自信满满,怕是他们真的要见识一番起死回生了。 一旁林家俭这时候早就稳住了心神,只想着朱阙走之前所说的话。 林紫苏医术再为高明,怕也只会有一个衣钵弟子。纵然林城日后从文不从医,依着林紫苏一家与林沉瑞一家的关系,怕是这最为精妙的医术也只能传给林域,而不是他们六房。 原先他还有些迟疑,无论如何他们总归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如今看来,三房和七房早就被林紫苏给拉拢过去了。倒是独独留下了他们六房,祖传的高明医术他们只能看着,却沾染不得半分! 他们,欺人太甚。 如今,林家俭再不担忧房内生死未卜的孙儿,所想的只是朱阙说与他的计划。吞噬掉林家智这一支,吞噬掉整个林家,以后林家再不分几房,而是只有他们六房一支独大! 林家俭神色变幻莫测,看到旁人眼中只当是担忧林壑的安危。一旁林家勤还劝说了一句,林家俭淡淡应了,让林家勤讨了个没趣,只得转头看向屏风,听得里面林紫苏清冷的声音不断响起。 苏氏坐在一旁,章氏陪在她身边,低声安危道:「你也别担心了,这些日子我都看得明白,紫姐儿是个心思通过的人,若无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轻易开口的。」 「道理我都明白,然而担心却是难免的。」苏氏勉强笑了下,结果苏氏递过来的暖身姜茶喝了一口,这才低声道:「而且,我还担忧此次之后,紫姐儿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般恩情……」章氏话到一半,也就明白了过来。 林家毕竟分支太多,他们这一支,除却他们之外又在京城多年,与族中人不够亲厚,若是有足够的利益,那些人还不红了眼,想要把他们给撕碎了吞吃入腹?! 不说他们二房,只大房回乡也快二十年了,这些年她韬光养晦,不敢把财帛外露。然而此次二房、三房回来,分割当年的田产、店铺,也让那些人动了不少心思,这些日子来麻烦不断。 不过,都是自家人,她自然也没有跟苏氏说。紫苏倒是个聪明人,特意拿出了凝脂膏的方子贴补她。她也没有见利忘义,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房和二房关系如今越发的亲密,如今更是荣辱一体,苏氏担忧之事,她又如何不担忧。 若真是惹来了狼才虎豹,他们两房还真要先筹谋一番才是,总不能就这般任人欺凌。如同今日,六房抬着个没死的人进门讹诈的事情,万万不能再有了。 妯娌两人思来想去,考虑了不知道多少的事情,独独没有考虑过万一林紫苏失手又该如何是好! # 「林家死了人了?!」简老爷猛然站了起来,看着报信儿的家仆,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素和萧祁,这才略微稳了稳心神,道:「可确定了,真的打死了人?」 「听去看病的大夫说,是重伤不治,他出门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简家家丁口齿伶俐,「小的又问了另外几个被请去看病的人,都是这般说的。说林家六房的林壑已经没气了,被打死了。」 简老爷一脸的阴沉,苏素也脸色不大好看。此时偷偷看了一眼萧祁,真心觉得在这两人之间的位置不好做。一个是姻亲,一个是同僚,实在是让他左右为难。 「如今,此事怕是不好了结了。」他叹息了一声,「不过是书院小小的矛盾,竟然闹出这般事情来,实在是……」苏素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衙役禀告:「大人,齐家来人了!」 齐家的儿子被打得昏迷不醒,之前不是被抬到了林家吗?怎么不去找林家麻烦,反而来了他这个衙门? 难不成也是找他主张公道的?想想齐家的人脉,苏素一阵头疼,却也不能避之不见。 「请进来吧!」他挥挥手,片刻就见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齐项匀进来。齐项匀倒是没有想到屋中除了苏素、简老爷之外还有萧祁这个蕲州新贵在,连忙拱手行礼,众人客气了一番,这才重新落座坐下。 这下,苏素看得就更清楚了。 平日里可没听说过齐家跟萧祁有什么来往,齐项匀还是个傲气十足的人,虽然在他手下,却因为两个儿子争气的缘故,对他这个上峰也没有多恭敬,如今倒是踏踏实实坐在了萧祁这个军部轻车都尉的下手处。 看来,他真是来寻简家麻烦的了。 也是,简家儿子多,齐项匀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被人打得吐血昏迷不醒,又怎么可能跟简家挨着坐呢!他想着扭头给简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简老爷如何不明白,想想自家儿子一个被打得脸青鼻子肿,一个腿都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竟然还要给人道歉,他心中就一股子邪火。然而,齐家也不能真的交恶。因此,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行礼,道:「简某在这里给齐大人道歉了,简某教子无方,让他在书院生事,竟然牵连到了齐公子……若不是如今他右腿腿骨断裂,我定然拉着他亲自去齐府给齐大人负荆请罪。」 他说着红了眼眶,躬身更深了一些。 v第37章[02.27] 「林家可恶,挑拨我儿,又牵连无辜,如今又说死了一个,竟然还想要污蔑到你我身上,真真是小看我简家,又欺辱齐大人是颍州人,与蕲州人脉不熟……」 「林家死人了?」齐项匀扬眉,一双眼阴沉着看向简老爷,说话都带着一丝阴冷,「这与我无关,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小儿被打至吐血一事。」说罢,他径直转头看向苏素,「苏大人知道,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又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到了如今,自然是耗尽了心力。好不容易,他能读书识字,明辨事理了,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书院,圣贤之地,竟然有人因为口舌之争,拿起砖头砸人,更是牵连无辜,这实在是可气可恼!」他越说越气愤,此时看了一眼萧祁,又道:「若不是林家儿郎路见不平,救了他,又得林家那位神医姑娘出手相救,只怕就真的没了性命,断了我齐家香火了!」 林家儿郎路见不平,林家神医出手治命…… 简老爷听得齐项匀字字铿锵的话,只觉得一阵阵晕眩,指着他就想要破口大骂!若不是林家那几个破落户,如何会闹出这般大事?! 苏素看着一脸涨红又猛然变得铁青的简老爷,又看了看貌似激动,实则沉稳的齐项匀,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旁自来之后,只打了招呼就不再多言语的萧祁,只觉得脑门疼得就要炸裂开来。 这都是什么事情,不过是书院里面一群学子言语不和、生事斗殴罢了,怎么闹得这蕲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聚了过来? 看着简老爷张口还想药反驳,苏素只得掩唇咳嗽了一声。 毕竟是他的姻亲,如今齐家明显是为林家说话,而萧祁虽未言语,蕲州城也有些风言风语,说这位年轻的轻车都尉大人跟林家那位女神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简家若真的是为了一口气把这两家都得罪了,可是得不偿失啊。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看着简老爷一脸恼怒,心中更是不耐烦。 「此事说来……」他才刚刚开口,外面又响起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苏素顿时恼火,厉声道:「什么事情,不知道我与萧大人、齐大人简老爷说话吗?!」 外面一顿,然后才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大人,史军前来有事要禀。」 史军?苏素一愣怎么也想不起这是谁来。此时,一旁的萧祁这才露出了笑容,道:「下属失礼了,还望苏大人见谅,让他进来回话。」 原来是萧祁的人。 苏素松了一口气,这会儿道:「无妨、无妨,让人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片刻之后史军绕过屏风进了偏厅。他一举一动带着雷厉风行之色,给在座官员行礼,然后拱手对萧祁道:「大人,史军奉大人命,走访参与斗殴的数家,已探查清楚书院简、林、齐、柳等几家学子斗殴原由、经过。」 众人闻言一愣,他们还在这里想要据理力争,压倒对方一头,却没有想到萧祁一直闷不吭声,却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事情的原由和经过。此时再看坐在一侧的萧祁,只觉得这个才及冠没多久的年轻人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让人心生忌惮。 原以为是个来蕲州混资历的侯门子弟,就算不是酒囊饭袋,怕也是纨绔子弟,不懂得军务,更不会懂得官场的庶务,却没有想到…… 苏素微微摇头,主动开口道:「还是萧大人考虑周全,既然你手下人已经调查清楚了,就说说吧。」说着,他警告地看了一眼想要说话的简老爷,道:「此事既然已出人命,本官自然会公正严明,定然不会偏私任何人!」 简老爷呼吸一窒,看着苏素见他下巴紧紧绷着,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大约已经有了猜测。他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然而想想当时那般混乱,这萧祁的一个下属能有天大的本事,把事情给理个清楚? 这么想着,他就又有些心安理得。 萧祁对着史军点头,「说说看吧。」 史军领命,然后才把调查出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一旁简老爷和苏素神色变换了几次,齐项匀却微微点头,这话前后倒是与他儿子说的不差多少。他期间偷偷看了萧祁几次,见他神色专注,心中更是对他看重三分。 看起来,这萧祁还是有些本事的。最起码,他的手下还是有些本事的。 齐项匀满意了,简老爷却是心惊之余怒气冲天,不等史军说完就恨声道:「胡言乱语!我儿好好在书院读书,纵然是跟林家小儿起了冲突,又怎么会对齐家少爷动手呢?!你这分明就是偏护林家小儿,往我儿身上抹黑,可怜他的腿都断了,竟然还被人冤枉……」 「简老爷这话齐某可是听不下去了,你说这位好汉胡言乱语,那我儿难不成也是胡言乱语不成。我儿可是说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七子打得他吐血昏迷!」齐项匀冷笑连连,此时看向简老爷目光几乎是要吃人一般。「如今,萧大人手下调查得清清楚楚,你还想要狡辩不成?」 简老爷被他这般逼问,有些在心中存了许久的话不由脱口而出。 「齐大人儿子不是昏迷不醒吗,此时你说你儿子可以佐证,这话我确是不信的!」他说着目光在临坐的齐项匀和萧祁之间来回了两趟,道:「该不会是齐大人与萧大人有什么旧故,这才不顾自家孩子安危,跑来污蔑我儿!」 「简老爷家七子右腿被打断,竟然还关心我儿安危,真是让简老爷费心了!」齐项匀冷声道,起身俯视简老爷,「不过,让简老爷失望了,我儿已然醒来,神志清楚,自然说得出来究竟是谁伤了他!」 「醒了?」简老爷愕然,「怎么可能,明明说是……」他猛然住口,却让齐项匀抓住了把柄,「明明说是什么?怕是明明说我家儿子被你家四子和七子打得昏迷不醒,性命堪忧吧?」 「齐大人,我敬你是官府官员,这次处处忍让的。你口口声声说令公子是被我儿所伤,可有证据?我倒是知道的清楚,我家七子的腿,正是被令公子打断的!」原本这一点,简老爷是准备用来讹诈林家的。如今被齐项匀步步紧逼,实在是忍无可忍说了出来。 一旁苏素闻言面色一变,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萧祁微微直了下身子,前倾看向简老爷。 v第38章[02.27] 「这话,我就有些不懂了。之前齐大人未来之前,简老爷可是口口声声说你家中七子,是被林家小儿打断了腿的。」他说着目光一扫,对着苏素拱手,「苏大人,萧某可有说错?」 苏素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道:「萧大人所言不错。」 「大人!」简老爷猛然起身,「大人!」 苏素一眼扫过去,沉声道:「不过是两刻钟之前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想来萧大人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简老爷还想说是我们记错了不成?」 简老爷一愣,没想到这位姻亲的苏知府竟然如此不留情面,此时盯着苏素片刻,恼怒道:「我懂了,不过是官官相护!」 「闭嘴!」苏素猛然一拍桌子,起身道:「若不是看在你我姻亲,我又何必坐在这里听你胡搅蛮缠,你家七子究竟是怎么断的腿,你如今给我老老实实说个清楚,我在蕲州这些年也是有些名声的,自问也算清廉,若是你不信我能公正断了此事,那就击鼓鸣冤吧。到时候我开堂会审,自然也会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唯一还端坐于旁的萧祁,声音跟更是沉了三分。 「你自以为你家七子断了腿,可怜万分,可有想过齐大人独子之前吐血昏迷,可有想过,林家之子不治身亡!」苏素语重心长,看着简老爷道:「林家,可是闹出人命了的!」 林家,林家那小儿可是死了的! 简老爷心中一惊,还未曾反应过来该如何示好,就听到了史军惊讶的话。 「林家谁死了?」史军说,一脸茫然,「属下调查,并未听说谁家死了人啊?」 萧祁微微扬眉,看了一眼站着的三人,又转头对史军道:「听闻,林家林壑死了,你竟然不知道?」 「林壑?」史军连忙摇头,道:「大人,林壑不过是假死,已经被林家那位姑娘救了回来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萧祁也缓缓起身,看着史军道:「人,救回来了?」 # 「人,救回来了?」林洛斯看着出来的林紫苏,立刻上前。 扶着林紫苏的林青衣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没看到姐姐为了救林壑耗尽体力,脸色都发白了吗,只顾着自家儿子,实在是让人心寒。 林紫苏轻轻捏了下她的手,这才开口:「人已经救了回来,只是他右胸肋骨断了一根,虽未伤及心肺,却也要及时正骨才好。」她一开口,就让人吓了一跳,进去之前还声音清清冷冷,如今却是声音嘶哑,干涩难听。 「看你脸色发白,怕是累得了吧。」章氏连忙过去,「快坐下歇歇,赶紧给大姑娘上茶,润润喉咙。」 苏氏在旁看着章氏忙碌,只在一旁拉着林紫苏没有贸然开口。林紫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抬头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林青衣此时却是开口,道:「姐姐可是累坏了,为了救林壑堂兄回魂,耗费了心力、体力,却是不得一句感谢……」 这话自然是对着六房的人说的,林洛斯脸皮一紧,想要斥责林青衣不尊长辈,却听到身后林家俭咳嗽了一声。 「紫姐儿辛苦了。」林家俭走了过来,「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再说你壑堂兄的伤势。」 他只站在一旁,看着林紫苏缓缓喝了半杯温茶,放下杯子这才道:「若不是你壑堂兄性命攸关,你喊我一声六爷爷,我又如何忍心让你耗费心力,如今脸色发白看着倒是让人心疼。」 「多谢六爷爷关心。」林紫苏微微笑了下,扶着扶手就要起身,就被林家俭给拦住了。「不要起身,快快坐好,你累了就坐着好好休息。」 「六爷爷都站着,我身为晚辈又如何好坐在一旁。」林紫苏开口,话随客气却没有真的站起来。林家俭道:「你救林壑出了大力,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长辈,这点小节不用放在心上。」他说着叹息了一声,看了一眼屋中旁人,这才感慨道:「让你一个姑娘家劳心劳力也是我们族中无人啊。若是你叔伯、堂兄有着一身的好医术,又如何会让你累到如今这般地步?」 林家俭微微瞥了一眼林紫苏,感慨:「家传的医学啊,如今竟然只有你一人习得好,实在是族中后辈,愧对先祖!」 此话一出,本来因为林壑救回来而气氛松散些的房中顿时一紧,竟然再无一人出声。 林紫苏抬眼看过去,见林家俭一脸为族担忧的模样,不由扯动唇角。 「六爷爷说的是呢。」她说着缓缓站起来,一旁林青衣和苏氏连忙扶了她一把。她回头对着苏氏道:「母亲不必担忧,我无事。」说罢转头看向林家俭,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六爷爷说得是呢。」 声音平平淡淡,甚至没有多少的起伏,不带冷意、不带嘲讽。然而听得在座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意识到一见事情——林紫苏,这是怒了。 「只是——」林紫苏话锋一转,在场旁人就忍不住提气。果然是生气了吧?刚刚就了六房的人,转头六房就想要逼迫她交出家传的医书,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紫苏却没有在场众人的想法,唇角甚至还是微微勾起的。 她直直看着林家俭,笑着道:「我们这一支,医术传自六爷爷的兄弟,我的祖父,虽然丢失了先祖所传家学,然而祖父的心血如今尚还有我这一个继承者,大堂兄林域和妹妹林青衣也有在努力修习,只是不知道六爷爷这一支的医术,可继承了先祖家学几分?」 v第39章[02.27] 此话一出,本来下定了狠心的林家俭脸色猛然一变。就连林家德和林家勤两人也豁然起身,看着当场的林紫苏,半响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林家俭反应过来,一脸怒色指着林紫苏道:「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女,跪下!」 林紫苏怎么会听他的话,此时笑了笑道:「林紫苏虽然笨拙,丢失了先祖的家传之学,然而总归还是没有辜负祖父和家父所托,这不孝女的名头,林紫苏不敢应。」 说到最后,她的神色冰冷,语气更是强硬,看着林家俭直接道:「六爷爷说继承了祖父和家父所学的我不孝,那不知道六爷爷继承先祖多少家学?承自先祖,又可有传于后人?」 字字诛心,字字冷硬,没有一丝的软弱,逼得林家俭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强撑着上前。 「说你不孝,乃是你意图分家,拆散了林家百年的宗族!」他色厉内荏,然而开了口就不能后退了,此时又上一步,「不管是哪一房,总归是林家的子弟,你父辈,我兄弟继承了林家家学,我与你三爷爷、七爷爷愚钝,未曾继承家学,然而如今既然你林域堂兄学得,难道三房、六房、七房学不得,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学乃是传自于你祖父,你父亲,难道他们会是生而知之者吗?还不是家学渊源!你如今把几房分得清清楚楚,甚至家传绝学都当做是你一家之长,敝帚自珍,让家传之学日渐没落,难道还不是不孝?!」 原本想要阻拦林家俭的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顿住了脚步,看着林家俭步步紧逼,用言语把林紫苏逼迫到角落,相互看了一眼,此时竟然没有再出口了。 林家俭见状,冷笑连连,转头看向林紫苏,道:「你可认?!」 林紫苏低头,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动作把心提了起来,林大伯、苏氏、章氏都忍不住起身,他们身后的林域、林垐、林墟也都忍不住身子微微前倾。 然而,她不过是微微整理了一下依然,抬头时满脸地笑容。 「六爷爷所说,紫苏不敢认。」她声音低沉,还带着疲惫的嘶哑,此时目光透彻,唇角带笑,看了众人一眼,这才道:「紫苏年幼,对族中渊源并不清楚,然而依稀记得祖父在我年幼之时曾经提过,当时林家我们这一支家计困难,这才送了祖父与七爷爷去酒楼当学徒,祖父觉得每日里面在灶下熬不出头,就存了两年的钱,带着七爷爷一起去投了一家医馆,当学徒。为此,还曾被族中旁支笑话,冷落,困难之时,甚至连着腊八也是一碗粥一家人分时。」 「学徒十年,祖父与七爷爷这才开始跟着学医,之后又是八年才出师。七爷爷留在医馆坐堂,而祖父心胸广阔,想要看看这大好河山,一路游医,又是磨砺十年,这才学成而归,后又过三年,得贵人赏识入京为医,又如此五年,祖父年已五十才入御医院,食君之俸禄。」林紫苏如数家珍,说起了爷爷林家智的发家史。 这般经历本是林家智发达之后,林家人人都知道的,如今这般被她细数出来,众人皆是心中一愣,继而开始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而林紫苏此时看向林家勤和林家德,停留了片刻,这才开口:「七爷爷,不知道紫苏所言可对?」 林家的医学传自于林家智,再往上不过是贫农,赤贫到腊八只有一碗粥一家人分食的地步,那林紫苏所会的乃是家传之学又从何说起呢? 林紫苏安静地看着林家德,「当年七爷爷与祖父一同当学徒,一同学医,自然最为清楚不过,紫苏是后辈,只幼时听祖父言及当年,如今敢问一声七爷爷,紫苏所说可都对?三爷爷也是族中长辈,当年的事情可还记得?」 从他们这一支回蕲州开始,林紫苏就展现了她的诚意,衢州一趟也展示了她的影响力和能力。回来之后更是雷霆一般迅速解决了三房的麻烦。而如今,是该三房和七房展现诚意的时候了。 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皆明白了林紫苏话中的意思,承认了她的话,自然也就是说,林紫苏手中的医书只与他们这一房有关,其他隔房亲族皆无染指的可能。不然,就是宗族仗势欺人,欺负他们这一支痴儿当家,林紫苏这一家孤儿寡母…… 而这之后,若是林紫苏反口,那她那一手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医术,可就真的再与他们没有半分渊源了。 可是,若不承认…… 林家德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上前道:「紫苏所言,不对!」 此言一出,林紫苏未见色变,旁人却是忍不住了。 林大伯上前一步,生硬开口道:「七叔,慎言!君子……」 「我所说紫苏所言不对,乃是指当初在酒楼讨生活,不是两年,而是三年。」林家德叹息了一声,「当时我不过是六岁,兄长也不过九岁而已。因为年纪小,总是被旁人欺负……」 他絮絮叨叨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甚至牵扯出了当年其他族人的冷漠和无情。 「当初的林家,不过是比邻而居,最好的也不过是你六爷爷家中,衣食无忧,逢年过节还能添身新衣裳。」林家德看了一眼林家俭,「六哥可还记得当初你……」他浑浊的双眼透着一种深沉入骨的悲凉,「那一年冬至,你‘赏’给我和哥哥的那半碗饺子!」 「哟,这不是家智和家德吗?怎么冬至也不回家吃饺子,反而在这河沟待着?」十岁出头的少年,带着蔑视的笑容,言语跟村妇学得格外难听,而才过才七岁的林家德根本就顾不上这些,难听的话他听得多了,只是那少年碗中还散着热气的饺子让他腹中更是难忍。只眼巴巴地看着林家俭一口一个饺子,很快一碗就变成了大半碗、半碗、小半碗…… 他吞咽着口水,听着对方一边吃饺子一边羞辱他们,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走,却挪不动脚步。 「……看你们可怜的,酒楼里面不都是残羹剩饭吗?想来你们平时吃的也跟猪狗一般,这饺子我不喜欢,素的,就放了点蛋花,大爷赏给你们了!小厨子,小要饭的,吃剩饭,猪狗同食……哈哈哈哈!」 那小半碗还热着的饺子就被倒在了地上,沾染了泥土、干草,然而香味也发散了出来。 林家德尚小,又是气恼又是嘴馋,站在原地半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而是林家智上前,把饺子都捡起来包在怀中,回家洗干净,又放锅里煮开。 七八个饺子,一锅的杂菜汤,加上几个杂粮饼泡进去,就成了他们一家人冬至的美食。 也是那个时候,林家智下定了决心决不能在酒楼混一生温饱,他要出人头地! 这么久远的记忆,他以为他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然而今日却被兄长的孙女给勾了出来。 v第40章[02.27] 林家德看着眼前面带浅笑的林紫苏,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冬至,兄长也是这般带着笑容,蹲下把那饺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捧在怀中带回家的。 他没有一丝怒火,唇角带笑,看似温和,然而心意已决。 心意既已决,再无可改! 「这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林家俭大声打断了林家德的话,「当年我们都不过是黄毛幼童而已,说话做事不知道分寸,难不成七弟还要记恨我一辈子?」 「六哥所赐,自然不敢忘记。」林家德缓缓道,「只是,六哥说紫姐儿意图挑拨林家上下,分裂而居这话,我却是不敢赞同的。更别提以此指责她不孝了!」 「你!」林家俭皱眉,林家德却继续沉声道:「怕是六哥忘记了,林家早已经分了家,六哥跟我们本就不是一家人,不是吗?」他冷笑,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要不,当年为何我与兄长辛苦度日,六哥却是浪费家中粮食,过着富足的日子呢?难不成,当时我们不是两家人?」 「咱们只是一族,而已!」 一族,一姓,却并非一家。 林紫苏站在一旁,微微勾着唇角,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林家勤,目光幽深。 林家勤心中一紧,双手微微握了下,上前一步道:「我当时年长一些,依稀记得老七你家中的情形……」他叹息感慨,道:「说起来,你们兄弟吃过的苦头,倒是让我感慨。那时候林氏一族早已经四散离去,只剩下我们几家比邻而居。若不是后来你兄长争气,又买回了当年林家卖出去的大部分田地、房舍,又加以修整,咱们林家难有如今的气象呢!」 「可要不是他这一支惹怒了天子,咱们如今……」林家俭还想挣扎,却听到林大伯冷喝一声,「日后,不敢、与、六叔称亲!戚!」 他话语生硬,然而却是字字铿锵有力,清晰明白。只是这般突然说出来,倒是让屋中所有人一愣,半响林家勤才反应过来,看着林大伯道:「沉瑞,你六叔是过了些,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总归大家都是姓林……」 「六叔,怨怼我父、我弟,我一家,不敢与六叔攀亲!」林大伯语速缓慢,却说得清楚明白。此时他脸色铁青,直直等着林家俭,道:「日后,逢年过节,六叔一家也不必与我家,与紫姐儿一家走动。节礼、年礼都免了。」 这话说得决绝,林家俭伸手指着林大伯,浑身颤抖几欲晕倒。偏偏这时候,林紫苏补了一句,「既大伯做主,侄女自当从命。林老太爷,可不要动怒太过,不然晕倒了若要我出手诊治,可是要收诊金的。」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屋,轻笑了一声,道:「林老太爷倒是运气好。」言下之意,若是早早的与六房断了亲戚干系,这给林壑救命的钱,她也是要跟林家俭要的。 「沉瑞大哥,不过是大家一时说左了,不至于如此吧?我父亲也是为了族中好,并非对二伯这一支有怨怼之心。」林洛斯连忙上前圆场,「只是如今才过了半年而已,林家各房却是屡屡不顺,无非就是失去了临安城中两位兄长的面子。父亲是想着,若是侄女能把家传的医学拿出来,咱们族中多出几个医术高手,说不得还有入宫行医的机会,咱们林氏一族也能重新光耀门楣不是?」 他说着竟然走到林紫苏的跟前,拱手弯腰深深一礼,「我这个做伯父的代父给你道歉了,紫苏,父亲也是为了林氏一族好。还请你原谅他一番苦心才是,咱们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不是吗?」 「紫苏年幼,这些大道理并不太懂。一切,还以大伯为尊。」林紫苏侧开半身,没有受了林洛斯的全礼却也没有太客气,更是没有说出林洛斯所想的「长辈之礼晚辈不敢受」之类的话。 林洛斯一愣,只尴尬在原地,又想发火又觉得此时机会不佳,只慢慢收了手,沉痛道:「你怎如此狠心……」 「我若狠心,只怕林老爷此时怕就无心站在这里说话,而是给儿子哭丧了。」林紫苏如何会对这样的人客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言语刻薄到了极点。 林大伯闻言哈哈三声,道:「紫姐儿说得没错!林老太爷,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还请赶紧带着回去吧!」 林家俭站在原地半响,猛然抬头看向了林家勤,「三哥?」 林家勤闭眼叹息了一声,才又道:「七弟说的很对,林氏一族早就分了家,我们不过是一族人而已,不是一家人。如今沉瑞这一房,只有他一个男丁,自然是他当家做主。我纵然是同族长辈,也不能把手伸得太长,管到他家中事情。」 「他这个后辈,如今一言不合就要罔顾亲长,与我断绝亲戚情分,你都不说一句吗?!」他语带威胁,「若不是同族,当初你家清琪打断了孙仲午的腿,我何必用这一张老脸四处奔走,为你免了官司之烦?!」 「这话六爷爷这话可别再说了,闹了那么大的事情,六爷爷前后拿了我家不下两百两的银子,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林垐忍不住开口嘲讽了一句,立刻引得林家俭怒视。 「如何没有,如今孙家不是销声匿迹了吗?」 「孙家销声匿迹,乃是有位女神医帮孙仲午正骨,免他真留了残疾!」林垐道:「想来这女神医是谁,六爷爷也应该猜到了吧?」 是谁?这蕲州城内还有谁能救下孙仲午这个被数位大夫诊断无可救,定残废的伤呢?还是一位女神医! 自然是林紫苏。 林紫苏看了一眼林垐,微微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自家人,三爷爷不必放在心上。」 是了,自家人。 林洛斯闻言心中对自己父亲却是生出了几分恨意。林紫苏这般高明的医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死了的林壑都能救回来,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治的? 听听林紫苏说的话,举手之劳而已! v第41章[02.27] 而他们这一支,纵然今日不撕破脸,日后怕与她也不会是「自家人」了。 这般鬼神莫测的医术,这般与阎王爷手中抢命的能力,这般强悍的亲戚,就因为他的父亲,再没有了! 没有了…… 林洛斯只觉得耳边嗡鸣,胸口憋闷,张口还未说出话,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老二!」林家俭一脸的惊恐,伸手过去。林洛斯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摇晃的身影,下意识挥开。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这个父亲,他们怎么会跟林紫苏生了嫌隙…… 林家俭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愣了一下,就听到一声响林洛斯倒在了地上。 「老二!」他连忙过去,看着儿子脸色发紫,牙关紧闭抬头就看向林紫苏,「快救人!」 「林老太爷,我可没有过医考呢,给家人治病还好,若是给旁人治病,怕是会被告呢!」林紫苏抿唇笑了下,「您还是赶紧带着林老爷去寻医吧。这里是我大伯家,可不是医馆。」 她说着竟然不再看林家俭父子一眼,转身对着林大伯行礼,「都是侄女不好,惹来如此麻烦,扰了大伯和大伯娘安宁。」 「无妨,咱们是自家人,不过些许小事。」章氏笑着上前,拉着林紫苏的手让她起身,这才看向林家俭道:「林老太爷,为了林二爷好,还是赶紧让人带着林壑和林二爷去医馆就诊吧!」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对了,也不用去别家,我听闻林老太爷在长椿街那里开了一家医馆,想来坐堂的大夫都是备好的,用着倒也会安心些。」 她说着屈膝行礼,「我们家地方小,就不留林老太爷一家了。」 林家俭气得浑身发抖,然而儿子、孙子都已经倒下了,他若再撑不住岂不是一家都要倒在这里?他强撑着起身,叫人抬走了儿孙,临走之前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对着所有人点头,最后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幽深如同恶鬼一般,「我倒是小瞧了你了。」 林紫苏开口:「我倒是从来不敢小瞧任何人。」说着一笑,「不送。」 林家俭冷哼了一声,带着六房的人匆匆离开给儿孙请医。虽说林壑是救了下来,然而那可是林紫苏动的手,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再说,还有儿子呢! 他这般一走,本来热闹的屋中仿佛是空了一半一样。众人半响都没有说话,只林青衣过去扶着林紫苏重新坐下。她在心中暗骂六房的人恩将仇报,为了救回林壑,姐姐费了多大的心力?结果呢,一声谢都没有,先是强逼着交出医书,后不得手临行之前又出于威胁…… 想到此处,林青衣心中一紧,抓着林紫苏的手就道:「姐姐,六房的人不会报复你吧?」 林紫苏微微摇头,一旁林家德就道:「他不敢!」 林紫苏又微微摇头,一旁林家勤也叹息了一声,继而提气道:「他不敢,这林氏宗族还不是六房一家独大呢!我为兄长,说话还是算数的。」 林紫苏笑了笑,起身行礼,「谢过三爷爷、七爷爷怜我与母亲、妹妹、幼弟孤苦,护我们一家周全。」她并未解释那连续两次摇头是何意,而林家德和林家勤也未多问,两人甚至未曾多留。如今六房与他们这一支已经算是恩断义绝,他们三房和七房也展现了诚意,今日折腾了一天,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更何况,林紫苏是个知恩图报的,只看林沉瑞一家不就知道了。 他们不急,不急。因此,两家都利索得带着自家人离开了。转眼,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中就只剩下他们自家人了。 章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咱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快回屋中休息,我让人重新换了炭盆,开窗透气,这会儿应当好了些。」她说着拉住了苏氏的手,「今日就在这里用晚饭好了。」 「好。」苏氏点头,面上平静,语气波澜不惊。章氏倒是有些意外,苏氏的性子绵软,她原以为这个弟妹会因此受了惊吓,还会心中抱怨他们大房做事太过于狠绝,如今看来倒不是如此。 果然,性子再绵软,也是看得透的人。只要看得明白了,就该知道今日之事如此解决才是最好。 六房,哼!六房就没一个好东西! 吃过晚饭,撤了饭桌,重新上了热茶点心,众人这才神色松散地落座,一旁林大伯依然言语不多,只是看了一眼章氏。他们夫妻多年,只一眼章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放下茶杯看向苏氏母女这边。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说旁的都是虚的。只六房,咱们还是要小心些。虽然三叔和七叔都做了保,可是六房如今可是疯狗……」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把那不妥贴的话给掩饰了过去,「之前六房与朱家合伙,如今闹到这个底部,咱们不可不房。之前我挑选了护院,紫姐儿说多了些,就只要了一半不到,如今我想着,还是都送过去吧。咱们家中也不差那几口饭,图个稳妥我和相公才放心。」 苏氏点了点头,不等林紫苏说话就道:「大嫂说的对,我回去就让人收拾屋子,定然不会亏待了这些护院的。我想着,再养上三两头狼犬,看家护院也是好手,有时候都是比人还机警一些。」 「狼犬?」章氏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说得也是,京中大户养狼犬看家护院的也不少。我来蕲州多年,倒是把这习俗给忘记了。不过,这事儿倒是急不来,狼犬也要寻好的养。」 苏氏点头,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了下来。苏氏这才转头看向林紫苏道:「日后,不许再随意出门。」 「母亲,不必如此。」林紫苏笑了笑,「我知道大伯、大伯娘和娘是关心我,只是真不必如此。」她笑着道:「家中的事情,娘说了算,添护卫也好,养狼犬也好,我都不反对。只是,我也不能就此闭门不出不是,咱们毕竟都在蕲州这地界,难不成还要躲六房一辈子?」 v第42章[02.27] 她说着看向林大伯夫妇,「再者了,我为何要躲他们,就算有人该躲,也当是六房的人才是。」 六房躲? 章氏与林大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皱眉道:「紫姐儿,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 「伯娘放心,紫苏并未赌气。」林紫苏笑了笑,「紫苏心中有数。」 她说得笃定,章氏迟疑了片刻,这才道:「那日后出门,身边也要带着护卫才是。多带几个,不可任性妄为,知道吗?」 林紫苏点头,「知道了。」 章氏这才露出了笑容,转而对苏氏道:「你这女儿、儿子真是让人疼爱,让人羡慕。」 苏氏微微笑着,伸手轻轻拍着林紫苏的手,道:「是啊,紫姐儿和青姐儿贴心,城哥儿也懂事,不然我……」她微微摇头,「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过年的东西也该备起来才是,我与蕲州城内不熟悉,到时候还要大嫂帮忙提点……」 # 等林紫苏一家人回去的时候,天色已黑透了。一下马车,就见林叔迎了上来,道:「太太,大姑娘、二姑娘,萧大人来了。」 萧祁? 林紫苏闻言露出了浅笑,问道:「他来多久了?」 「有些时候了,如今晚饭还未用,我让人给上了茶水、点心……」林叔有些不安,「大姑娘,我看萧大人怕事有事。」 林紫苏点了下头,「先让人只会一声,我换了衣衫就过去。」 苏氏道:「你陪我一同见萧大人。」 闻言,林紫苏一愣,见苏氏认真而担忧地看着她,这才笑着点头,「就依母亲所言。」 各人回去洗漱,萧祁只安然坐在客厅喝茶,等听到外面脚步声这才起身。林紫苏跟在苏氏身后,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半旧衣衫,发根间还带着水汽,一双眼睛明亮,面有疲惫…… 只一眼看过去,他就有些移不开眼神了。 他手略微一紧,这才强自控制着对苏氏行礼。 苏氏连忙回礼,道:「当不起萧大人此礼,大人为官,我们如今是民,当对大人行礼才是。」 萧祁连忙道:「萧某是晚辈,自当行礼。林太太不必客气。」 众人落座,萧祁才道:「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书院一事。」他说着看过去,「城哥儿可还好?」 林紫苏点头,「城哥儿的伤并无大碍,加上他年纪小,过些时日就长好了。」只是,纵然只是吃了些苦头也让她心中恼怒。那是她的弟弟,那些人…… 她手微紧,又看向萧祁,「萧大人,是谁做了这事儿了?」萧祁此时来,又等到了如今,定然是查清楚了,因此她不问是否查出了,只问是谁。 「柳家。」他缓缓开口。 林紫苏一愣,只略微一想就道:「那个脸上被伤了十三子的柳家?」 「没错,正是柳家的小子挑拨了简家七子,这才惹来了意外。」萧祁沉声道:「如今我让史军派人盯着柳家,想来不出几日,定然会有结果。」 「这……这不是意外?」苏氏这才开口,错愕道:「不是林壑与人口角惹来的祸事?」 林紫苏看着苏氏,道:「此事,怕还是我惹来的。说起来,六房倒是被牵连的。只不过,他们也不算无辜就是了。」林壑能跑得那般及时,说不得是收了人好处做戏呢。只可惜,他自以为聪明,别人却是想拿他的命来作伐。 若林壑真的死了,她只怕就不容于林家。毕竟,下次是谁家孩儿因为她而受牵连,谁也说不准。那时候人人自危,又怎么可能护得了她呢! 只可惜,请来的打手没经验,打得人假死就以为了事,让她给救了回来。 再往后想,林壑死了她不容于林家,官司也是要打的。到时候齐家儿子重病、简家儿子腿断,柳家儿子毁容,林壑死了,这一桩桩怕是都要算在林城身上,也要算在她身上。 杀人偿命…… v第43章[02.27] 呵呵! 这幕后之人以林家医术为饵,驱使柳家、简家,甚至是林家俭一家为自己所用,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她的性命罢了。是他们二房所有人的性命! 这些林紫苏早已经想得清清楚楚,此时见萧祁没有直说,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萧祁把在府衙后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道:「既然如今已经说清楚了,不管简家七子还是齐家之子都与林家无关,你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他说着笑了笑,又道:「你大伯家药铺的凝脂膏给我几盒,我送去给柳家。」 「你送?」林紫苏扬眉,「这事儿应当我去才好吧?再退一步讲,就算我不去,也当是请三房的柳伯娘去。」 三房林垐之母柳氏,正是来自柳家。 萧祁道:「由我去,最好。」他乃官身,天然压制柳家一头,由他代林紫苏去送药,才能让柳家上下明白他们再闹腾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得罪最少也要在蕲州留上三年的他,到底如何做才好,他们自然会有定夺。 林紫苏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此时略微愣怔了片刻,然后笑着起身行礼道:「那就多谢萧大人了。」 「谢就不用了,只是前几日你送的秋梨膏吃完了,今日去府衙与苏大人、齐大人说了许久的话,这喉咙又有些难受了。」萧祁笑着对林紫苏说,一旁苏氏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样的谢礼未免太过于简薄了,还是我这几日备上一份谢礼,让人送去大人府上吧。」 她这话一出,萧祁神色难免带出尴尬,林紫苏却是一愣,转而笑着道:「母亲,我与萧大人乃是朋友,朋友相助乃是理所当然。特意送了谢礼上门,难免生疏。更何况,还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她话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向来对她慈爱的苏氏明显发怒了。 此时被苏氏瞪着,林紫苏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就见苏氏转头看向萧祁道:「萧大人,紫姐儿是我长女,她父对她寄予了厚望。」 「是,晚辈知道。」萧祁低头应声,已经知道苏氏想要说什么。他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错愕的林紫苏,又看向苏氏,认真道:「晚辈知林伯母心中所忧,然我家也并非只看门楣的短视之族,更何况宁安侯府如今也无需再通过姻亲之力来曾阖府上下在立安城的影响力,这点还请林伯母放心。」 林紫苏坐在一旁,几乎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想,萧祁和母亲,或许、大约、可能、就是在谈论她的婚事! 「母亲!」林紫苏猛然起身,打断了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张脸紧绷着,「我说了,我与萧大人乃是朋友之谊!」 她说着转头看向萧祁,沉声道:「如今天色已晚,萧大人实在不变久留,我送萧大人。」说罢做出了送客的姿态。萧祁无奈,只得起身对苏氏行礼告辞,苏氏愣在原地,半响才叹息了一声。 紫姐儿确实懂事贴心,然而在男女之事上……都怪靖王! 苏氏有些恨恨,然而走到窗前看着烛光之下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又忍不住叹息。 萧家的家世,他们怎么高攀得起,只是萧祁对林紫苏的心意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呢? 无需姻亲之力光耀门楣……她手紧握了下又缓缓松开,还是要看缘分的。当初靖王的话岂不是更好听,如今呢?看看林家如今的下场,思及立安城内,正月里靖王就要另娶他人,苏氏不由叹息了一声。 所谓青梅竹马又能如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此一事,紫姐儿沉稳许多,收敛了那少女的随性,如今倒是让她放心多了。 想来,她定不会再轻易托付终身,托付此心。 # 一路沉默出了苏氏的院子,林紫苏看了一眼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开口道:「我亲送萧大人出去就是,把灯笼给我,你回去照看母亲吧。」 丫鬟不敢多言,交付了灯笼,这才顺着原路返回。林紫苏捏着灯笼把手处,这才抬头看向萧祁,「方才,母亲所言,还请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我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萧祁直白道,见林紫苏张口欲言,就连忙道:「柳家背后之人,你心中可有数?之前在屋中,我见你若有所思,怕是想到了什么。」 「你查出是谁?」林紫苏扬眉,「我只是大约想清楚了,柳家背后之人为的不是医术,而是我、乃至于我全家的性命而已。至于究竟是哪一位动的手,我就不知道了。」 萧祁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见她没有执着于刚刚的话题,没有直白说出拒绝的话语,不由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示意林紫苏继续往前走,这才缓声道:「是的,我也看了出来。只是,柳家不知道、简家不知道,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齐家就更不知道了。柳家心心念念都是你所怀的医术,而简家,此时听闻了孙家孙仲午腿伤已好大半的事情,正急着想要寻那位大夫。」 「那大夫可是萧大人推荐给孙家的,简家竟然没有直接问大人?」那治好孙仲午的大夫自然是林紫苏,此时她扬眉抬头看向萧祁,似笑非笑,「该不会是大人未曾言明吧?」 「让他们先去一趟孙家,又有何不好?」萧祁道,「我若直接说了,说不得那位简老爷还会怀疑我究竟是何居心呢。」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林紫苏,目光落在她提灯的手上,眉头微皱弯身从她手中拿走了灯笼,这才慢吞吞地道:「难不成,你还真想治好简家七子的腿?」 v第44章[02.27] 「我如今,可是连行医资格都没有呢。」林紫苏错愕地看了一眼神色自如的萧祁,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灯笼,唇角一勾手就缩回了衣袖之下,这才缓声道:「如何敢与简七少爷治腿呢?纵然我愿意,怕是简老爷不敢吧。纵然他同意,怕是知府苏大人也不会同意吧?不然,岂不是逼我违背官府之意?」 虽然本朝有着不少的赤脚大夫、江湖郎中,然而简家毕竟是苏素的亲戚,她好心给简家七子治好了腿,说不得转头人家就把她给告了,一个无证行医,就足以让她坐牢半年。 「以前我不知,也就罢了。也勉强说得上是不知者不罪。」林紫苏悠然道:「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应该奉公守法,不让知府大人为此烦忧才对。」 「你说得没错。」萧祁点头,绕过走廊,回头手持灯笼照着台阶,「小心些。」 等林紫苏下了台阶,他才又道:「简家本就是自作自受,又何必管他呢?这蕲州城内还是有不少的大夫的,纵然蕲州城内的大夫不顶用,不是还有江西朱家吗?」 「朱阙都走了,这事儿还跟朱家有关?」林紫苏皱了下眉,不等萧祁说话就道:「不过说得也是,他在蕲州城这么多时日,顶着朱家的名头跟一些人家走动也是方便。简家有些耳闻,自然会被柳家说动。」她说着在影壁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萧祁,「柳家背后,那想要我性命的人,是不是宁国公府?」 萧祁神色猛然一变,本来想好的话全部被重新咽了回去。 他既然已经露出了端倪,而林紫苏也猜测了出来,又何必再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呢。 「我也只是猜测,并未十足的把握。来人很是小心,并未露出太多的端倪。」萧祁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声道:「你……」 「既然是宁国公府,那我就放心了。」林紫苏说,看着萧祁不解,就笑着道:「总比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好些。有所求,自然会有所动。既然知道对方为何出手,我心中自然有了底气。」 宁国公府家的女儿与靖王定下了婚事,年后不出正月就要完婚。如今还派人来蕲州挑拨是非,自然是为了她这个靖王的青梅竹马了。 她死了,宁国公府的女儿自然就再无顾忌,靖王心中也不会再有旁人的影子,只要靖王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时日长久之后,夫妻之间定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果然是好想法呢。」林紫苏说着看向萧祁,「萧大人说,是不是?」 萧祁脸色并不算好看,此时看了看四下道:「外面湿冷,既然要说事情,就换个地方吧。」 「一条街外,有一家小食肆。大哥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那边的木桶羊肉回来,味道很是不错。」林紫苏闻言笑着道:「萧大人来得早,我与母亲回来也晚,想来你还未用晚饭,不如就去那边好了。」 「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出门去了小食肆。这食肆店面不大,却还算干净。此时已晚,店中除了当家的老板夫妇之外,并无旁人。萧祁两人寻了角落坐下,要了一个木桶羊肉并两道小菜,等老板上了热茶离开,萧祁这才开口说话。 「我来之前,曾想过与靖王飞鸽传讯。」他说着给林紫苏递了一杯茶,「暖暖手。只是,想着此时毕竟你深受其害,还是先问过你的意思,再做决定。」 林紫苏轻轻笑了下,「我这些无妄之灾,又有哪一项不是由靖王引起的?不让他知道,还该让谁知道呢?」 「你……」萧祁有些迟疑,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欲言又止的人,淡淡道:「我父我叔之死,来自于后宫之祸,虽然与靖王有些关联,却不过是偶尔迁怒。实在罪责,不过是他二人疏忽大意,中了有些人的涉及。此事实际上,怨不得靖王殿下。」 她慢慢说着,纤细的手指在杯子上摩挲片刻,「只是,睿王之祸,如今书院之事,却实实在在由他而起。若是他都不知道,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人苦心布局,意图杀我之心呢?」 「你这么说也没错,只是我原以为……」萧祁有些迟疑,见烛光之下林紫苏神色淡然,才又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再想跟靖王殿下有所牵连。」 「我自然不想跟他有所牵连。」林紫苏抬眼看去,「所以,他惹来的麻烦,自然由他解决。」 「你……」萧祁眉头微皱,疑惑地看着林紫苏,「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林姑娘,还有别的安排吧?」 「既然有人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自然不会轻易了事。只是,话我已经传给了靖王,若日后他的妻族再来,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不给他留脸面了。」 这话林紫苏说的硬气,若是旁人怕是笑话她区区一个罪医之女又有何办法,然而萧祁却是神色一整,明白她既有所言,自然心中有所想。 「我明白了,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述给靖王的。」萧祁点头,看着店家上了热气腾腾的木桶羊肉,略微停顿了片刻,才双眼含笑看着林紫苏道:「这次,你准备怎么做?」 「这次?」林紫苏笑了起来,「有大伯娘铺子中的凝脂膏,柳家十三子的脸自然不会有大碍。至于简家七子的腿,我是无能为力了。」 「只这样?」 「只这样还不够吗?」 柳家十三挑拨的简家七子,偏偏简家七子断了腿,而柳家十三只破了相,这脸还能好起来,两家怕是要就此生出嫌隙了。 「简家怪不怪林家六房,我不管,也懒得管。不过他肯定不会、也不敢怪打断了他家七子腿的齐家公子,萧大人说,简家会怪谁呢?」林紫苏说着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木桶羊肉中的萝卜,尝了尝味道觉得不错就又夹了一块,似笑非笑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祁,道:「而柳家呢?明明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讹诈我的医书,偏偏简家七子是被齐家打断腿的……」 「柳家所想没有得逞,偏偏还得罪了齐家,更是得罪了背后支持的人,自然也是心有怨恨。」萧祁缓缓点头,他饿了许久,这会儿觉得木桶中的羊肉和配菜味道格外香醇,不由多吃了几口,半响咽下口中的菜才道:「可是,若只这样,未免太轻了些。」 v第45章[02.27] 「那萧大人意欲何为?」林紫苏在林大伯那边吃过晚饭,此时不过是作陪,吃了几口菜就停了筷子,「我自家的事情还理不清楚,何必去插手齐家与简家、柳家的闲事呢?更何况,这一次斗殴之中,怕是牵扯的人不止这几家。简家与柳家虽然有些势力,然而他们得罪的人也不是好惹的。有齐家领头,墙倒众人推之下,何须我再费心思呢?」 「你倒是放得下。」萧祁淡淡说了一句,不待林紫苏说话又道:「也是,这才像是你的风格。看看你家三婶,就知道了。」 「是啊。」林紫苏笑着点头,「看看我家三婶就知道了。」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原本可能还会有一场官司要打,不过有着萧祁在,又加上是简家七子打伤了齐豫勤,而齐豫勤也打断了简家七子的腿,林壑更是差点没了性命,几家纠缠下来,最后还是私下和解了。 至于几家暗中还有些什么问题,就不是苏素能管得了。 「你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再闹到我这里就好了!」苏素对简老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若是落下口实,如今可还有个萧祁站在林家那边的,那日你也见到了,他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我知道了!」简老爷有些不耐烦,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顺从地点头,等到从府衙后院出来,这才撇了撇唇角。「你怕萧祁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我可不怕!」 他冷哼了两声,出了小巷子,就问身边的小厮道:「不是说林家六房在长椿街开了个铺子吗,咱们去看看!」 「老爷,怕是没得看了,那铺子早几天孙家人去寻了麻烦,这几日都没开门呢!」小厮嘿嘿笑着,「说是明日就正式开张呢,这会儿怕是没戏了!再说了,被打的可不止咱们家,被打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怕咱们简家,可不怕林家,更别提是林家六房了!」 「呵呵呵!」简老爷冷笑了两声,「林家六房这次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听说林家那个小娘子救了林壑那个臭小子,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两家闹起来,林沉瑞那一房就跟林家俭那一房断了来往,如今两家人见面都不说话呢!」 他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既然店开不起来,那就不去凑热闹了。等等!你刚刚说谁去林家六房的店铺里闹事了?」 「老爷,是孙家。之前林家三房的人跟孙家的孙仲午在青楼里面闹事,把孙仲午的腿给打断了!」小厮猛然顿住,小心翼翼地看向简老爷,生怕打断腿这类的话会让自家老爷生气。 简老爷脚步一顿,只觉得孙仲午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猛然瞪大了眼睛,「就是那个在青楼争风吃醋被人打断了腿,又寻了神医接好的那个孙仲午?我之前似乎听小七提过……」 「就是那个,老爷……」小厮看着简老爷,见他不像生气,这才又道:「听人说,他已经能够下床略微走动了,虽然还是拄着拐杖,却好了不少。之前请去给七少爷看病的大夫也提过呢……」 「去孙家!」简老爷当机立断,「顺便买些东西,咱们去孙家探病!」 而此时,林紫苏正在孙家给孙仲午看腿。他的腿有些肿胀,此时细细看了一遍,又上手检查了一遍腿骨的愈合程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一旁孙岩华道:「放心,孙公子的腿并无大碍。只是,他心中太过于急躁。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腿才过了月余,不能急着恢复。」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孙仲午,认真道:「孙公子还是好好歇息,纵然要试图恢复走路,也要等过完年才行。如今妄动,最易伤害到正在恢复的筋骨。这小腿肿胀,正是由此而来。也亏得如今天气寒冷,若是夏日,怕是这腿就真的保不住了。」 林紫苏说着走到一旁桌前,重新开了药方,道:「伺候换这个药方来吃。孙公子心急恢复腿伤,孙老爷却要稳住才行。如今已腊月,我家中事忙,怕是要到年后才能回来。」 「有劳大夫了。」孙岩华连忙应了,听得林紫苏细细交代药注意的事项,他更是一一记住,又一路送了林紫苏离去,站在门口感慨:「仲午腿伤能好,全赖这位大夫尽心尽力啊!」 「老爷,」一旁的管事低声开口:「我听闻了一些事情,这位给少爷看诊的女医,怕是林家人!」 孙岩华回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事,冷哼了一声道:「管她是谁,只要能治好我儿,我就认他!我儿的腿是林家人所伤,她纵然是林家人,却也不是她!」他说着转身,正准备进家门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可是孙老爷啊?」 孙岩华回头,就见街对面主仆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那后面的小厮手中还提着礼物。 「正是孙某,」他回转身去,拱手道:「不知……」此时来人正好走进,孙岩华看了个正着,不由失声叫了出来,「简老爷?!」 简老爷在蕲州还是有些名头的,虽然比不得李老爷在衢州一人独大,却也算是无人不知了。如今他来家中,孙岩华想起这几日的传言,不由心下了然,迎了简老爷进去。 「人进去了,姑娘。」巷子另外一头拐角处,玉尧上了马车低声对里面的林紫苏道:「如姑娘所料,那简老爷果然去寻了孙家。」 「他儿子腿断了,他能不急吗?」林紫苏抿唇笑了下,「算算这都折腾了快十天了,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废了。」 「那,姑娘救吗?」玉尧关上车门,等到马车缓行,她才又道:「若是简老爷求到了咱们家中?」 「医者当有仁慈之心。」林紫苏淡淡道:「只是,我如今可是连医考都没过,又怎么敢随意给人治病呢?孙家还好,不知道我是谁,自然无从告起,若是简家,我可不敢轻易下手。要治,也要等到年后我过了医考才行呢。」 医考安排在二月末,等成绩下来都到三月中旬了,那时候姑娘在颍州拿到了行医资格,再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三月底了。转眼四个月过去,这简家七子的腿骨,怕是早已经长好了。 到时候,姑娘难不成还要再施展一次断骨再续的手法? 玉尧心中不解,那时候怕是简家也不会领情,姑娘还白白多受了一层累。 「姑娘……」她刚开口,就听到林紫苏吩咐赶车的李奇。 「李护卫,今日不去都尉府,改道去长椿街。」 v第46章[03.03] 「是。」李奇应了一声,不问丝毫原由就驾车改了方向。 「姑娘此时去长椿街,是有事?」玉尧忍不住问了下,林紫苏笑着道:「咱们的店修整得也差不多了,年后就要开业。药材的事情,有衢州李老爷照应,虽然不算大事,可是眼前正好有一批便宜的药材,不买下来,岂不是可惜?」 玉尧微微一愣,半响才试探着道:「姑娘说的,可是……六房的药铺?」 「他们进了一大堆的药材,之前又是张扬得四下皆知,如今闹得开不下去,这些药材总归还是要处理了的。」林紫苏淡淡道:「我能一口气全要了,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好事。省的那些药材堆积在六房手中,反而是累赘。」 「姑娘心善呢。」玉尧笑着道。 「心善,怕是六房的人可不这么想。」她说着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这才慢吞吞道:「若不是那医馆迟早会显露出来,我倒是不想亲自跑这么一趟呢。知道是我要,我只怕六房宁愿把药材烂在手里,也不愿意卖给我呢。」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林紫苏虽然亲自跑了一趟,诚意十足,然而还是被六房的人给几番刺激,赶了出去。 「咱们这医馆可是还要开的,林姑娘就不必猫哭耗子假惺惺了,趁机来占我们家的便宜,妄想!」六房三老爷冷哼了几次,他与林洛斯这个六房二老爷一母同胞,如今二老爷卧病在床,说话都有气无力,他如何会对林紫苏这个罪魁祸首客气。 林紫苏上了马车,听着身后三老爷跳脚怒骂,只吩咐李奇:「去都尉府吧。」 玉尧在车内给林紫苏端了半杯茶过去,「姑娘喝口水润润喉咙吧,这六房的人不识好歹,你不要与他们生气。」 「你看我像是生气了?」林紫苏笑了笑,喝了水把茶杯递过去,才道:「我早就料到了多半会是如此,又何苦生气呢。」 玉尧收起茶杯,此时看着林紫苏微微发呆的样子,心中不解。 既然已经猜想到了结果,为何还来?难不成,姑娘是特意来找六房骂的? 不得不说,林紫苏这一次还真是特意去了一趟长椿街找骂的。 「不过,这一顿骂,倒是值不少钱呢!」秦鸣笑了笑,看着林紫苏答的卷子,缓缓点头,「林姑娘这答题的技巧愈发的好了,只要再注意一下细节的遣词用句,就无大碍了。」 他说着抬头,「只怕这一次,六房的那些药材真的要烂在手里了。」 「六房的人,许是那位六老太爷的遗传,倒是个个都自视甚高、目光短浅。我今日虽然是有意,却也是诚心想要买下那近两千两的药材的。只要不高于成本价的八成,我定然能够吃下。」林紫苏语气中还是带着些许可惜,「也不想想,如今因为林壑的关系,齐家独子重伤,简家七子断腿,柳家十三子毁容,这蕲州城内有名有姓的人家,半数都被牵扯进去,他这医馆开不下去是注定的了。而那些药材,除了我,怕是整个蕲州城看在他得罪的那几家人的面子上,都不会要的。」 「我看,依着他们的脾气,也是不会太便宜。」秦鸣摇头,对于林家六房十分无语。「不过,这笔钱或许会让林家六房伤筋动骨,可对于朱阙来说……」 「对于朱阙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就算朱阙觉得棘手,他身后的朱家却是不会把这笔钱放在眼中的。」林紫苏捧着手炉,笑着道:「可是,朱阙可不是那种一掷千金,助人为乐的好人,开店之时他定然是拿出了一部分钱,不过这之后……」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祁,「他定然不会再出半分。」 萧祁点头,看了一眼林紫苏道:「朱阙确实是这般人,且江西朱家如今事情繁多,怕是他也没有心思管这样一个小小的医馆了。今日一早收到传讯,朱家当家朱彦革病重,说是最多只有三个月寿数了。」 「病得突然,且重,看起来朱家是出了不小的事情呢。」林紫苏淡淡道,「若是六房想要朱阙援手,怕是等不到了。」 「还有简家。」萧祁提了一句,「简家可有找到孙家去?」 「正巧是今日去的。我今日从孙家出来,隐约见像是他的人影,就拐过街口略微等了片刻,果然是他寻到了孙家去。」林紫苏放下茶杯,这会儿露出笑容,「想来再过两日,他就能够寻到林家了。」 「我打赌,今日午后他就能寻到林家去。」萧祁看想林紫苏,「林姑娘可敢与我对赌?」 「事关他的儿子,急些也是正常的。然而,越是急怕越是药小心谨慎。简老爷为子求医,定然是要事先打探清楚的。我赌,最快也要到后日早上才会寻到林家。」 萧祁见她分析得清楚明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赌什么?」 赌什么? 林紫苏想了想,道:「你提出来的赌约,你说赌什么吧?」 「我已与知府商量好,医考护送考生去颍州之事,由我亲自去。届时,你陪同我去见一位故人,与她诊诊脉,可好?」萧祁看过去,见林紫苏有些惊讶的神色,就笑着道:「你若赢了,我就帮你与那故人讨上几本游记,都是书坊里少有的版本,定然不会让你后悔,如何?」 林紫苏抿唇低声笑了两声,这才看向萧祁道:「萧大人这位故人,怕是与萧大人相交匪浅,不然萧大人也不会为此而费尽心思。此次赌约,只怕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你这位故人诊脉,也会得了那几本游记吧?」 萧祁起身,过去拱手道:「那就有劳林姑娘了。」说着抬头一笑,让林紫苏忍不住也露出了笑意,只嘴上逞强道:「我还未曾同意呢!」 「林姑娘仁心仁术,难不成真忍心我那位故友忍受病痛折磨?」萧祁笑了笑,坐在一旁道:「我这位故友也是几年前一次出京意外认识的,他喜好四处游历,那些游记上有不少他的批注。」 v第47章[03.03] 林紫苏只低头微微笑着,并没有搭话。许是上一次跟萧祁要了地图和游记,之后又特意送了谢礼的缘故,让萧祁误以为她特别喜欢这一类的东西,此时竟然想着要拿这些哄她开心。 「咳咳!」一旁秦鸣实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两人,打情骂俏也不看看地方,他还在呢!也不可怜他四肢皆断,想避开都不行! 这两声咳嗽打断了萧祁想说的话,他面有尴尬,看了一眼林紫苏,却见她很是平静,只抬头看了一眼秦鸣,嘱咐道:「喉咙不舒服就多喝水,你如今吃着药,骨头还没长好,最好不要乱吃其他的药。」 秦鸣这下不恼了,他开始同情萧祁了。「我听林姑娘的。」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答的卷子,「具体问题刚刚我都说清楚了,我看萧大人还有事情,就不耽搁你们了。」说着一翻身,就靠在了床内侧趟了下去。 萧祁无奈地看了一眼林紫苏,道:「还是去书房说吧。」 林紫苏点头,两人离去之后才有小厮进去收拾,秦鸣这才回头看了看外面,感慨了一句:「你们大人不容易啊!」林姑娘的性子,疏阔大气,看似柔弱,实在刚强又不失韧性。萧祁的心思身边人都看出来了,偏偏她还是一副若无所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小厮不懂他的意思,笑着道:「大人每日要忙的事情确实多,如今快到年下,自然事情更多。」 秦鸣笑了笑,不再言语。 萧祁却没有秦鸣所想的那么多,林紫苏的性子他如何不知道?这一路行来,他自认比当初的靖王还要了解林紫苏。偶尔回想起靖王口中的林紫苏,萧祁甚至认为靖王看到的也只是林紫苏的一面而已。 「在想什么呢?」被他想着的人突然开口,「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萧祁回神,看了一眼眼前眉目清丽的女子,笑了笑道:「立安城传来消息,大理寺卿宗辉被御史台参奏,说他族人在越州霸占良田,欺男霸女,证据确凿,宗辉上书请辞。」 大理寺卿,宗辉? 「这与我有关?」林紫苏扬眉,「从蕲州往立安城送消息,一来一回没这么快吧?」这才十天租左右,萧祁送去的消息都不见得送到了没有。她说着看向萧祁,「这事儿是靖王做的?这个宗辉与宁国公府有关系?」 萧祁的点头,「宗辉是定国公继妻的弟弟,宗家虽然没有已过世的嫡妻一族受重视,在立安城中却也有些分量。」不过,就算是熬到了大理寺卿,还是说被扳倒就被扳倒了。 此次纵然不会被撤职,只怕后续的处罚也少不了。这辈子再想爬到这个高度,怕是不可能了。 只不过这算什么,隔山震虎吗? 林紫苏想了想,半响才嘲讽地一笑,道:「我知道了。」 萧祁看着她,半响才过去,伸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落在她的肩膀。 「你别伤心。」 「伤心?」林紫苏抬头,对那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似乎毫无察觉,只看着萧祁问道:「我为什么要伤心?」 萧祁哑然,他想说的话很多,例如靖王定然还是在乎她的,这才用雷霆手段给了宁国公府一个教训。然而这却抵不过,靖王早得了消息宁国公府要对付林紫苏,却没有只会半句的事实。 只是,时隔多日,这消息才从立安城传到了蕲州。 论起来,只怕宗辉被御史台参奏的日子,比书院斗殴的日子还要靠前一些。 难怪之后柳家没有后续动作,难怪他只隐隐察觉了定国公府的痕迹,却找不到人。原来,是早就受了教训,一击不成立刻远遁了。 而靖王,看似给林紫苏出了气,可万一当时应对不当,说不得林家就真的再一次家破人亡了。 靖王不会想不到这些,他之所以没有提醒,是因为他萧祁在蕲州,还是因为在靖王的心目中,宁国公府的婚事更重要,重要到他宁愿冒着林紫苏会因此而死也不远真正跟宁国公府撕破脸? 他可以为了一个死去的林紫苏给宁国公府的姻亲一个教训,却不愿冒险为了她而真正跟宁国公府对上。 这还不够让人伤心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后落得这个地步…… 林紫苏笑了笑,伸手拍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上面,低声道:「我不伤心。」我又不是那个与靖王定了终身的林紫苏,靖王所作所为,与她又有多少干系呢? 落在萧祁手背上的、轻轻拍了下他的手柔软、温暖,却让他吓了一跳,猛然收回了手,就见林紫苏双眼含笑惊讶地看着他。 「我……」萧祁颇有种他似乎被调戏了的感觉,然而林紫苏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坦然,让他有种似乎是自己大惊小怪的错觉。「你……」他有些迟疑,见林紫苏还有些惊讶,又无奈叹了一口气。 「林姑娘,不要随意这样。」他说,「旁人会误会你的。」 v第48章[03.03] 「可是……」林紫苏如何不明白萧祁的反应是为了什么,偏偏这反应还真是取悦了她。此时,她双眼更是无辜,直直看着萧祁,「是你先拍我的?」 理直气壮,无辜至极。 萧祁语塞,半响才低声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要安抚你,你如此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 他话到一半顿住,看着面前低头双肩微微抖动的女子,半响才猛然在她面前蹲下,抬头向上看去,就见林紫苏满脸的笑容,牙齿咬着下唇把笑声止在了唇齿之间。 林紫苏低头看着蹲下仰脸看他的萧祁,忍不住笑出了声,往后靠了些道:「萧大人真是……真是……可爱!」 萧祁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半响才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好吧,是我多事了。」 林紫苏这才止住了笑意,看着脸颊紧绷的萧祁正色。她站起身,屈膝行礼,道:「有劳萧大人费心了。我无碍,这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她说着直起身又上前两步,停在萧祁的对面,「萧大人关心我,我不该戏弄才是,是我错了。」 她只是觉得萧祁的反应好玩,不过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他就迟疑了许久。而她也不过是拍了下他的手背一样,那反应倒像是她调戏了他一般。林紫苏这才陡然升起了逗弄的心思,如今见萧祁讪讪的模样,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安。 她并无恶意,只是…… 只是心喜。 听她语气认真,没有再调笑之意,萧祁这才看了过去。 「萧大人,小女子任性妄为,还请萧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林紫苏再屈膝行礼,脸上浮现了盈盈笑意。萧祁干咳了两声,努力平淡道:「你无事就好,我原以为……」 「我说过,立安城种种,都是已经是陈年往事,与我再无半分瓜葛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萧祁,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距,只是谁也没有后退避让,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妥一样。「只是,我放下了,其他人都没有放下。萧大人也一样,不是吗?」 萧祁迎上林紫苏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心中微微一震,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靖王之事,只有他们放在心上,反而是林紫苏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因此,她不在意,不会被牵动情绪,只是平静的就事论事而已。反而是他因为关心而乱了手脚,以为林紫苏想明白了大理寺卿宗辉的事情之后,会伤心难过。 他竟然还妄想着安慰她! 难怪林紫苏之前会忍不住笑起来呢,这样想着,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萧大人关心我的情谊,我懂。只是,靖王对于我来说,并非是什么不可碰触的伤口。不过是一段过往而已,既然放下了,我也就没有再准备提起来,徒增负担。」林紫苏的声音幽幽传来,打断了萧祁的思路。「靖王如何,与我无关。这话我对陈苏陈大人说过,如今也对萧大人再说一遍。」 实际上,她恨不得告诉立安城那些所有忌惮靖王又或者是想要亲近靖王的人,她与靖王,再没有半分干系。 「我懂了。」萧祁笑着说,示意林紫苏坐下,道:「那就继续往下说?」 林紫苏点头,就听到萧祁道:「宁国公府的人虽然没有被我查出来真凭实据就退出了蕲州,然而柳家还在,简家也在,这两家的胆子也不小。如今我替你给柳家送去了凝脂膏,算是暂时镇住了背后已失去宁国公府支持的他们。简家还要求着你给简家七子治腿,短时间内也不会翻脸。」 「只是,」他看向林紫苏,「你确定不会给简家七子治腿?」 「我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自然不会无证行医。」这样的把柄怎么能够给明知道是敌人的人抓在手中?林紫苏道:「你担心简家恼羞成怒,对林家出手?」她想了想,摇头道:「你说,我把他们推荐给朱家,如何?」 江西朱家,擅长骨科,天下闻名。 萧祁想了想,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就不再多言。」大不了,他多留意一些就是了,不管是简家还是柳家,身后没了支持的力量,就不算什么。 # 林紫苏早早回了家,坐在屋中窗下书桌前翻看笔记,上面记得都是秦鸣对她的提点和一些要点。玉尧见她在复习功课,就放轻了脚步过去添水,只随意瞟了一眼就愣住了。 怎么还是之前那页? 玉叶和玉尧两人在伺候林紫苏之前并不识字,如今跟在林紫苏身边一些日子,也跟着认了些简单的字。玉尧之所以能察觉林紫苏一直看着同一页,主要是那上面的一点墨迹。 她不敢多言,只悄然退了出去,这才低声与玉叶道:「姑娘似乎有心事,今日你跟着姑娘出去,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玉叶摇头,「一路都顺利,就是去长椿街的时候,六房的人说话难听了些。当时看着,姑娘似乎也没有在意的样子啊!」她说着偷偷朝着屋里看了一眼,「姑娘是在想事情吧?」 「是吧?」玉尧有些不确定,想了想道:「姑娘忙了一天,我记得今天厨房做了黑芝麻园子糊,我去取一份来,让姑娘歇息歇息。」不然总这么发呆,啊,不!是想事情,也不好啊。 玉尧匆匆离去,林紫苏隐约听到了外间两个丫鬟的对话,此时也不过是笑了笑。低头看着笔记脑海里想得却是今日在都尉府中,萧祁迟疑着伸手落在她肩膀上的样子,还有她手落在萧祁手背上那一瞬间,他脸颊微微绯红的模样。 她当时怎么就没忍住笑了呢! v第49章[03.03] 她微微有些扼腕,当时只觉得萧祁的反应颇为可爱,如今想来她还是有些过分了。 萧祁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她单手托腮,瞥了一眼笔记上的墨迹,想了想又缓缓摇头。萧祁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般玩笑他自然不会在意,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还是送些礼物,道歉吧。 萧祁既然那么喜欢秋梨膏,那之前做的果酒他应当也会喜欢的吧?如今不比后世一年四季新鲜水果不断,所以刚到蕲州,入住新家的时候,林紫苏一时兴起做了几样果酒放在地窖,现在想想应当也可以了。 她当下心中一定,少了心事就着玉尧端来的黑芝麻丸子糊多吃了半个山药糕,这才觉得吃得多了些有些撑着了。 「看来姑娘今天心情很好呢。」玉尧笑着道:「吃了点心,不如去外面走动走动,难得这两日天气好,外间太阳晒晒也舒服。」 心情好?林紫苏微微一愣,又忍不住笑了笑,「算是吧。」萧祁那般傻乎乎的样子,虽然她懊恼自己一时说错了话,然而想想却也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呢。 「就去外面走走吧,顺道去一趟地窖。」林紫苏说着起身朝外走去,玉尧跟在后面却是一愣,顺道去一趟地窖?姑娘干脆说去一趟地窖,顺道走走好了。这地窖离姑娘的院子可是有些距离呢。 不过既然是林紫苏的意思,她这个当丫鬟的自然不好多说。「地窖阴冷,姑娘带上斗篷御寒吧。」她说着拿起斗篷追了出去小心翼翼给林紫苏穿好,这才道:「姑娘,此时去地窖,可是有事?」 「我之前做了几样果酒,想想也放了两个多月了,如今应当差不多了,拿出来尝尝味道。」若是好,就挑出来两坛子后天去都尉府的时候,给萧祁送去,算是道歉。 听闻要把里面的几瓮酒搬出来尝味道,玉尧连忙叫了几个护院过来帮忙。恰好今天白日里黎志轮值,就跟着过来了。林紫苏见他双眼一亮,把几瓮酒都打开一股酒香就扑面而来。 而那酒香之中淡淡的果味更是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醉的醇香。 林紫苏把每样酒都盛出来一壶,酒水一出酒瓮香味更是浓郁了三分。 「黎护卫,你跟在萧大人身边多久了?」她缓缓倒酒,第一壶乃是血红色的樱桃酒,那透明的液体簌簌落入酒杯之中,看着格外有人,「可知道萧大人平日里喜欢喝什么酒?」 黎志平日里面虽非嗜酒之人,却是好酒之人。这果酒醇香,酒瓮一打开他就闻了出来,如今听林紫苏这般问双眼一亮,明白这酒大约是要送给他家少爷的。 想到这些日子他在林家勤勤勉勉地巡逻护卫,少爷无论如何也该赏他一些吧? 「大人的口味我还是知道些的,他平日里……」 「既然如此,那你也尝尝看。」林紫苏说着把八分满的酒杯往前一推,「看这酒的味道可还合口。」 黎志闻言大喜,原以为要趁着后日去都尉府才能偷偷跟少爷要些酒来喝,没有想到如今他竟然比少爷先尝了林姑娘所做的果酒。他上前拱手,然后端起酒杯放在鼻下略微闻了闻,然后一口闷了酒杯中的酒。 辛辣、醇香、微酸、甘甜…… 黎志半响才猛然睁开双眼,道:「好酒!」 「再尝尝这个。」第二种是青梅酒,颜色透青又清亮,味道比樱桃酒略微淡了一些,然而入口却更是烈了三分,倒是让黎志红了眼。林紫苏只慢慢品着酒,示意他继续尝下一种杨梅酒。 各色酒品有八种,黎志一一尝了,最终道:「姑娘所酿的酒种种味道都好,我实在不知道该选哪种了。」 「我倒是觉得青梅和梨酒味道更好一些。」林紫苏说着吩咐玉尧把这两样酒另装坛子,转而对黎志道:「今日打出来的几壶酒,把梨酒给我留下,其余的都送与黎护卫了。」 黎志大喜过望,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就见苏氏身边一个丫鬟匆匆跑来,见到林紫苏来不及行礼就喘息道:「姑娘,简家人找上门来了!」 「林姑娘今日可来了?」一下马,萧祁就问道。迎上来的小厮笑着道:「大人,林姑娘正在客院与秦大夫说话呢。」 闻言萧祁露出笑容,把手中的东西一晃,「交给厨房热下送到书房。」黎志前天晚上突然跑回来,他原以为是林家出了大事,结果这小子在他面前说了简家的人过去求医被林紫苏拒绝了之后,就狠狠得夸赞了一番林紫苏酿的果酒。 「我听林家的丫鬟说,这还是林家刚搬进去的时候,林姑娘做的。那味道,辛辣甘冽,实在是回味无穷。我回去时一不小心地方了点儿,竟然被那群混账喝了两壶!」 黎志说着话的时候,可是一脸的炫耀。 萧祁纵然心中嫉妒,却也不好为了几壶酒就与下属生气。只默不出声地看着黎志,让他自动消声。 「少爷……嘿嘿,少爷,林姑娘给我尝酒之前,可是特意问了我可知道少爷你的口味呢!只是这几种酒我觉得都很好,实在没挑出来少爷你会更爱哪一种呢!」 问了他的口味,那就是准备送酒给他了? 萧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林紫苏为何要送酒给他。不过,得知这个消息,这两天他的心情却是格外好。算算今天林紫苏药来都尉府了,他回来路上就顺道在酒楼打包了几样下酒菜。 v第50章[03.03] 若是他知道,林紫苏送酒算是「调戏」他的赔罪礼的话,只怕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进门一路快行,等到了客院外,萧祁的脚步这才略微放慢,示意守在门外的丫鬟提醒屋中的人,这才过去。 这些天来,林紫苏是都尉府常客,也早已经习惯了和秦鸣说话到一半他回府的情行。此时萧祁进来,她也不过是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就继续听秦鸣讲解题目。 萧祁总共为她寻来了进十年来附近几州的医考试卷,她每两日做上一卷送来给秦鸣审卷,如今已经做了十份,而这其中的长进也让秦鸣惊讶无比。 若是世人都如同林紫苏这般一点既透,那他们这些老东西可就真没活路了。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然而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不然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江湖郎中,赤脚大夫呢? 还有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若说落第之人皆蠢笨之徒那才是傻子。不过是不知道如何答卷,摸不准这里面那微妙的分寸罢了。 能够带出这样一个灵气逼人的徒弟,哪怕只是医考的徒弟,也足以让秦鸣自得了。因此,这些天来,他对林紫苏的事情更是上心,除了针对卷子上的一些细节问题指点之外,他还回想了一下当初与他交好的一些杏林好友。 如今说的,正是这杏林之中的人脉关系。 「向左潭老先生乃是我当年医考的考官,今年已七十有九,快到了古稀之岁。」秦鸣认真道:「他本就是颍州人士,又德高望重,此次考试想来十有八、九还是会请他前去当主考官。到时候你抵达颍州,拿着我的帖子去拜会一下,多少他都会照应你一二的。」 「多谢秦大夫提点,这些日子秦大夫悉心教导,我受益颇多。」林紫苏说着起身,提起了放在一旁的两个酒坛子,「紫苏身无长物,只在夏末秋初之时酿了几坛果酒,送于秦大夫品尝。」 说着,萧祁就眼睁睁看着林紫苏把「他的」两坛子酒送到了秦鸣面前,「酿制的时候我在里面添了一些药材,秦大夫可以浅酌一些,不会影响断骨愈合的。」 然后,他的酒就变成了秦大夫的酒。 萧祁觉得内心一片凄凉。 直到从客院离开,回到书房。 书房里有他带回来的下酒菜,还有整整齐齐摆放好的八个酒坛! 「这!」萧祁惊喜莫名,回头看向林紫苏,指着桌子上的酒坛,「这……」 「这分别是樱桃酒、黄桃酒,杨梅酒,青梅酒,荔枝酒,葡萄酒和青橘酒、梨酒。」林紫苏笑着过去,一一介绍了这几种酒,转眼就看到了一旁摆放的下酒菜。 她不过略微一愣,就明白过来。 「前日黎护卫轮休之后出去了一趟,看来是到了都尉府。」她抬眼看了萧祁笑,「萧大人这是自信满满我今日会送酒过来呢。」 萧祁抿唇过去,又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酒,莫名有种他被林紫苏宠着的错觉。虽然觉得诡异,然而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他上前一步,问道:「你最喜欢哪种酒?」 「梨酒吧,甘甜清冽,回味香甜。」林紫苏伸手指了一下,「萧大人尝尝看?」 蕲州冬日湿冷,正是适合吃酒暖身。萧祁开坛倒酒,只觉得清香扑鼻,酒液只有淡淡的黄色,在杯中微微晃动格外诱人。 「果然是好酒。」他抬头看了林紫苏一眼,给她也倒了一杯,「吃些酒暖暖身子吧。」 林紫苏过去坐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气,只觉得入口香醇,笑了笑看了一眼桌上的下酒菜,「萧大人倒是有兴致。」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萧祁,伸手道:「筷子。」 湿冷入骨的冬日里,最适合的莫过于喝着果酒吃火锅了,林紫苏和萧祁这边梨酒配下酒菜,而蕲州城内,另外一处却是烧了铜锅正在涮羊肉。 热气腾腾的隔间里面,简老爷看了一眼眼前正在涮羊肉的林家六房的三老爷,不满的哼了一声。 「你请我来,不会就是为了吃一锅羊肉吧?」简老爷端起酒杯一口闷掉了里面的酒,「若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他说着起身要走,林洛治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看过去,「简老爷何必这般心急,天冷,我吃几口热的暖暖身子再说话,不为过吧?」 他说着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这才又抬头看了一眼简老爷。 「前日、昨日、今日,接连三天,简老爷都去了我那侄女家中吧?」 「侄女?」简老爷冷笑了一声,「我可是听闻,他们那一支跟你们六房全然断了关系呢!你如今厚着脸皮叫人家一声侄女,只怕人家都不应吧!」 林洛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转眼看到简老爷眼下的乌黑,他还是耻笑了一声。 「简老爷何必这般笑话我呢。不过是家中后辈脾性不好,自以为有些本事了就跟族中长辈讲条件。然而,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就算这样,那一日我家林壑不是还是她出手救的吗?」他说着看向简老爷,「我听闻,我那侄女拒不见客、袖手旁观的理由就是,她并无行医资格,不敢无证行医?」 林洛治瞥了一眼简老爷,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又拿起筷子夹起旁边盘子里片得薄如纸片的羊肉,放在铜锅里滚沸的高汤中来回涮了三次,肉变了颜色,夹出来放在调好的酱汁里面轻轻一沾就放入了口中。 v第51章[03.03] 唇齿留香。 简老爷看着他动作,慢慢转身回去坐在了林洛治的对面,也拿起了筷子。 「这就对了嘛。」林洛治笑了笑,「我那侄女,知道我为难,前天还特意去了一趟长椿街,想把我那店铺接下来,免得家中银钱不够用。只是,她是晚辈,我一个当长辈的怎么好让她出手援助呢!」 简老爷撇了下唇角,把筷子中的青菜一口塞进去,用力咀嚼了两下咽了下去,这才道:「莫非你有办法让林姑娘给小儿治腿?」 孙仲午的腿他已经亲自看过,还请了信得过的大夫,确信只要伤口愈合就无碍,当天下午就让人备了厚礼匆匆敢去林家。谁知道,他连林紫苏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挡了回来。 那礼物,林家自然也是没收的。 他原以为是因为学院斗殴伤及林城的缘故,第二日又亲自带了上好的药材去了林家,这才倒是见到人了。只可惜,林紫苏直接一句:「我过年开春才要医考,如今断然不敢与令郎治病。」 等到明年开春医考结束,他儿子的腿早就残了、废了、没救了! 简老爷当时几乎就要忍不住冲着林紫苏怒吼出他心中的焦躁,然而他忍住了。为了儿子,低头说些软话又算什么。只可惜,林紫苏一句要「奉公守法」,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他今日又是一早过去,结果,林紫苏不在家中。简老爷在蕲州城也算是地头蛇,一点儿消息自然难不住他。林紫苏是去了何处他自然知道的,原本想着去求求苏素,让他帮忙带着去一趟都尉府,有着两位大人说好话,林紫苏怕是没借口推三阻四了吧? 然而,刚一出林家的巷子,他就遇到了这位六房的三爷。 这位三爷一句话就把原本准备去找苏素的他给带来了这家店里。 林洛治说:「我有办法救你儿子!」 「你……」简老爷抬头看着林洛治,「你究竟有什么办法,直说吧!只要我儿有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林洛治笑了笑,「简老爷,你看,我家长椿街上的铺子……」 「里面的药材,我都买了,行了吧?」简老爷瞥了下唇角,对林洛治带上了几分不屑。林洛治看了出来,却毫不在意,只笑了笑道:「四千两银子。」 「好!」 「简老爷痛快人!」林洛治笑了笑,「这银钱也不是我林家独得的。」他放下筷子,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下,这才道:「这钱一份做二,一份送去我家,到时候我让父亲手书一封,简老爷带着去江西朱家。」 「江西朱家?」简老爷一愣,林洛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简老爷不会不知道吧,长椿街的店面,是我家跟江西朱家的朱阙公子一起开的。如今家中我父、我兄、我侄儿都病着,我自然是无心料理这店铺的事情。如今把店铺上下处理了,这也好照应家中病人不是?」 他说得随意,「因此,这去江西送分成送信的事情,就劳烦与我家交好的简老爷?到时候,简老爷带着自己病着的儿子求医,他们总归不会拒客吧?」 「江西朱家……」简老爷又是沉吟片刻,林洛治一边涮着配菜的口蘑片,一边道:「是啊,我那侄女医术是好,传自于她父亲。然而,江西朱家近百年来都以骨科闻名,若是由他们来治,难道不比我那侄女好些。一封引荐信,想来以简老爷的本事,定然能够得偿所愿。」 简老爷心动了。 林紫苏名头再显,也不过是这几个月而已。而她所看过的病症,也不过是两样。一样是那自尽的农妇,一样就是孙仲午了。至于江西朱家,可就有名多了。之前从未想过去江西,不过是朱家的门难以敲开。又有林紫苏在蕲州,何必舍近求远。 而如今林紫苏关门拒客,而又有了去朱家的引荐信,他为何不试试看呢? 百年积名的朱家,自然是比林紫苏一个未曾及笄,连着医考都未曾过的黄毛丫头稳妥了! 想到此处他心下大定,起身道:「准备好手书,两千两,午后就送去你家!」 「好!」林洛治大声应道,然后指了下满桌的酒菜:「这个,也麻烦简老爷给结账,再让上两盘子的羊羔肉!」 简老爷心中冷哼一声,转身就吩咐了外面的店小二加菜结账,出了酒楼上马车就吩咐赶紧回家。要去江西朱家,时间紧急,还是早些回去收拾行礼才好。 #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了,都没停。」苏氏叹息了一声,「这屋中的棉被都带着一股子的潮气,你和青衣、城哥儿的屋中还是多添两个炭盆,也要开窗多透透气,还有让丫鬟拿汤婆子把被褥都烘干了才铺上,别染了湿气……」 她絮絮叨叨,林紫苏在旁只认真点头记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娘你就放心吧,咱们虽然没有在蕲州过冬的经历,可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蕲州的旧人,难不成她们还不知道冬日雨季该如何是好?」 「你啊,就你想得明白!」苏氏笑了笑,把手边刚送上来的桂花蜜杏仁豆腐推到了林紫苏和林青衣跟前,「尝尝看味道如何。青衣,你说你姐姐是不是讨人嫌!」 「我可不管!」林青衣笑着拿勺子盛了杏仁豆腐,笑着道:「我只管尝点心,若是做得好,我去厨房学了,也做给伯娘和姐姐吃。」 v第52章[03.03] 「还是青衣懂事。」苏氏笑着点头,又看了看一旁的林紫苏,「倒是你,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都是青衣陪着我置办年货,连做过年的衣衫,量尺寸的时候你都不在。」 「是医考的事情。」林紫苏笑了笑,也吃了一口豆腐,咽下去之后才道:「秦大夫给我介绍了几位他昔日的旧友,他说如今我答卷已经不成问题,这考场之外的人情往来也不能忽视了。」 苏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半响才道:「是我无用,才让你支撑门楣。」 「母亲,是我喜欢。」林紫苏认真道,伸手拍了拍苏氏的手背,低声道:「我喜好学医,喜好行医,这才认真筹备医考的事情,若是我不喜欢,自然不会勉强自己的。」 「说得自己多任性一般。」苏氏笑了笑,「如今青衣跟在你身边学医,可也是喜欢?」 「伯娘放心,青衣也是喜欢才学的。姐姐教得也用心。我上次不过是答错了一味药材的分量,姐姐竟然罚我把整个药谱抄了十遍呢!」一份药谱里面汇聚了常用的三百份药方,抄写十遍林青衣用了半个月的功夫呢。如今说起来,倒是不见任何怨言,她只笑着道:「姐姐是严师,时日长久,我必然是高徒!」 「你倒是越来越不谦虚了。」林紫苏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笑闹了一番,就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林青衣连忙起身道:「定然是城哥儿午睡醒了。」她说着出去,看了一眼就回头道:「是城哥儿来了。」 「快让备着的杏仁豆腐送来,给他吃了垫一下。」苏氏吩咐身边丫鬟,转眼见林青衣打着棉布帘子让林城进来又道:「他身边有人,你是个当姐姐的,何必这般惯着他。」 林青衣笑了笑,道:「城哥儿懂事,才不会惯坏呢。」 林城进去谢了林青衣,又给苏氏见礼,最后往林紫苏身边一靠,道:「姐姐,我胳膊有些痒,你帮我看看?」 「你青衣姐姐疼你,让她给你看!」林紫苏笑着说,林青衣过去细细看了,道:「无事,是骨头在长呢,城哥儿要注意、小心,过些时日就好了。」 林城点了点头,吃了一份杏仁豆腐,这才道:「我回去温书了。」他胳膊骨折,不同于林域几人,这一段日子都没有上学,想要回书院怕是要等到年后开学了。然而,纵然这样他也不愿意耽误了功课,平日里面就是苏氏、林紫苏和林青衣三人轮流教他功课的。 「偶尔歇歇也好。」林紫苏笑着道:「如今临近年关,书院也要放假了。」 林城迟疑了一下,又坐回去,「姐姐要说什么?」一本正经的样子,颇是有些可爱。 林紫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道:「今天闲来无事,随便聊聊,不好吗?」 「若是无事,我就不在这里了。」林城认真道:「姐姐陪着母亲和青衣姐姐说话好了,我还有事。」 「有事?」林紫苏有些惊讶,「城哥儿有什么事情,能跟姐姐说吗?」 林城摇头,下了凳子跟苏氏行礼,然后就匆匆出去了。林紫苏愣了半响,才道:「他这是怎么了?」 林青衣摇头,反而跟着起身道:「我也还有些事情呢,就不陪伯娘和姐姐说话了。」说着竟然也行礼退了出去,林紫苏这般迟疑了片刻,转头看向苏氏,「母亲不会也有事,让我先回去吧?」 怎么今天这一家人都有些奇怪呢?难得临近年关,加上秦鸣的亲人到了蕲州要安顿,她这才松散了下来。谁知道,难得有这么一日清闲,大家竟然还都忙着? 苏氏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半响才止住了笑声伸手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个傻丫头,想想明日是什么日子?」 「明日?」林紫苏愣住,明日腊月二十一,算是什么大日子吗? 见她迷茫,苏氏含笑的双眼透出一丝怜惜,伸手拉着林紫苏,低声道:「明日,是你十五岁生辰呢!」 十五岁生辰? 林紫苏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原来如此啊……」话到这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林紫苏是腊月二十一过生辰。原来,她要明日才满十五岁…… 「若是家中无事,你十五岁的生辰原本是要大半的。」苏氏感慨,「纵然没有定下亲事,也会寻了合适的人给你大办及笄礼。如今,你还在父丧服丧中,想来也只能做上一桌酒席,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碗长寿面了。」 「委屈你了,紫姐儿?」 「女儿不委屈。」林紫苏笑着应了一声,「有母亲在,有城哥儿在,还有青衣,足够了。」 第二日,连绵了几日的雨竟然停了。一早起身洗漱过后太阳就冒出了头,林紫苏开窗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震。 「姑娘快关上窗户。」玉尧连忙过去阻拦,「这才刚刚起身,若是喝了凉风进去,该闹肚子了。」 「姑娘的医术那般高明,连简老爷之前都上门求了三次呢,难道不知道这些?」玉叶捧着热水过去,笑着道:「这点小事难道姑娘不知道!」 「那也要注意呢!」玉尧瞪了她一眼,拉着林紫苏过去洗漱。因为在孝中,林紫苏的衣衫一向是浅淡的素色,纵然是生辰也没有多些艳丽,只是头发梳得更加精致了一些。妆容也比平日里面要仔细一些,两个丫鬟帮着她收拾了一番,这才退开仔仔细细看了一圈,道:「姑娘底子好,这般就很好。」 林紫苏笑了笑,道:「好了,让你们折腾了许久,怕是母亲和妹妹、弟弟等了许久了。」 v第53章[03.03]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林城率先忍不住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是他精心挑选的一个镇纸。林青衣随后送上,是她亲手做的一套襦裙,颜色素白,上衫淡黄,很是秀雅。 苏氏见她收了这两样礼物,这才转身拿出一个匣子,道:「这是母亲给紫姐儿的,紫姐儿看看可喜欢。」 林紫苏接过,接过匣子打开一眼就愣住了。 里面是一套头面,红宝石的。 「母亲……」她抬头看过去,苏氏笑了笑道:「家中其他财物都没有留下,这一套头面是母亲早年用过的,如今就给你了。毕竟是你十五岁的生辰,虽然不能大办,也不能让你太委屈了。」 说话间,外面丫鬟进来,道:「太太、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爷,萧大人来了!」 萧祁?! 林紫苏一愣,起身道:「他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紫姐儿是还没睡醒嘛,今日来,自然是与你庆生的。」苏氏在一旁笑了笑,拉着林紫苏坐下,「再者,他是轻车都尉,若真有什么大事,怎么会来寻你?」 这话入耳,林紫苏一愣片刻之后就笑了起来,「是了,是我想多了。」 「我看,你是根本就不知道去想!」苏氏无奈,点了点林紫苏的额头,对来人道:「快请萧大人进来吧。」 不知道去想?林紫苏想着苏氏的话,有些愕然,再抬头就见外面一阵喧闹,萧祁被迎进了厅中。萧祁进来先是于苏氏行礼,苏氏虽然还有些不安,却坐着没动,受了他这个晚辈礼。 萧祁抬头,脸上带着笑容,与林青衣、林城打招呼,然后才把手中拿着的礼物送过去。 「你的生辰,送你的。」 「多谢。」林紫苏起身谢礼,接过了卷轴抬头看向萧祁微微一笑,「多谢。」 「只是生辰贺礼罢了。」萧祁笑了笑,又转身对苏氏道:「萧某匆匆而来,军部还有事情,不便久留,几次告辞了。」他果然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林紫苏看着他行礼离去,把手中的卷轴紧了紧,又起身道:「我送萧大人。」 她起身离去,苏氏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言。一旁林青衣见状就拉了一把林城让他不要跟着起哄,笑着道:「城哥儿的镇纸是哪里买来的,我看着倒是精致……」 身后说话声渐渐没了,林紫苏这才转头看向萧祁,低声问道:「萧大人此来,除了送礼物,再无旁的事情了?」她说着微微晃动了下手中的卷轴。 萧祁看过去,点头道:「只是来送礼物的。另外,给你贺生辰。」 林紫苏讶然,继而露出笑容。 「多谢。」 「你已谢了三次了。」萧祁正色道:「不必如此拘谨,我……」他看了一眼林紫苏,见她眉目含笑,心中暗暗嗤笑了自己一声。她有什么好拘谨的,难道他忘记了上次的事情? 想起上次,萧祁忍不住抬了抬手,看着林紫苏的肩膀片刻,才作罢。 「实际上,还是有一事要告诉你的。」他说,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似乎之前那个想要「动手动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嗯?」林紫苏问。 她语调轻扬,萧祁又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这才道:「简老爷带着儿子去了江西,已经进了朱家的门了。」 「他动作倒是快。」林紫苏淡淡道,唇角的笑意未消,总让萧祁有种别扭的感觉,此时只听她道:「不过也是,为了儿子的腿嘛,谁愿意自己儿子以后落了残废呢?」 「那,朱家能治好吗?」萧祁问。 林紫苏有些讶异,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朱阙肯定是治不好的。」 骨科,正骨一术,经验最为重要。以朱阙的年纪和心智,怕是不怎么样。至于朱家有没有人能够治好,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治好了,是简家的七子的福气,治不好,也是他的福气,与我有什么关系?」林紫苏扬眉,「不是我贪心、也不是我挑拨,人更不是我打的,我如今,只担心年后医考,旁的,也就是长椿街的医馆了。」 萧祁默然,片刻之后才道:「是我又多想了。」 v第54章[03.03] 林紫苏歪头看过去,「你想了什么?」 「都是些没用的。」 两人说着出了林家大门,林紫苏站在台阶之上目送他下去,翻身上马。萧祁回头,「林紫苏,生辰快乐。」 林紫苏笑了笑,正待说话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然后大伯娘章氏下车。 「哎呀,萧大人。」章氏一愣,连忙行礼。萧祁摇头道:「林伯母不用多礼,萧某还有事,现行告辞了。」他说着策马而去,章氏上了台阶站在林紫苏身边,低声道:「萧大人来与你贺生辰?」 林紫苏点头,「大伯娘,怎么就你一人来了?」 「你妹妹们也来了。」章氏笑着道:「只是说要买些东西,由你哥哥们跟着落在了后面。」 「那伯娘先进去,外面冷。我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到时候和妹妹们一起进去。」 「这怎么好,万一冻着……」 「无妨的,大伯娘进去吧,母亲想来好不少话要与大伯娘说呢!」林紫苏送了她进去,一人在门廊之下,寒风吹过只觉得滚烫的脸颊这才舒爽了些。 她长长吐了一口憋在心中的闷气,低声骂了自己一句。 「不过是来贺生辰罢了,开心什么。沉不住气!」 又在门廊之下等了片刻,果然见林域和林圳两人骑马护送着一辆马车过来。林紫苏下去迎了,姐们们一番热闹这才重新回到了暖阁厅中。 厅中苏氏正在与章氏说话,听到热闹就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一群人一拥而入就笑着道:「他们感情好,我也就放心了。」 章氏笑了笑道:「一家人,自然亲近。」就如苏氏所想,撇开了之前的话不再多说。 大房的兄弟姐妹自然是送了礼物的,又买来的,又亲自做的,都是实用的东西。林紫苏一一谢了,当下换了林绿瑶送的香囊,又把林蓝嫀送的发簪插在了发间,引得两姐妹不断掩唇笑。 临近午饭的时候,林大伯才到。一进屋就先送了林紫苏生辰礼物,林紫苏接了,打开一看才愣住。 「大伯,这礼物太重了,侄女不能收。」她说着把盒子送上前,林大伯眉头一皱,道:「收下!」 「你大伯让你收,你就收着吧。」章氏笑着道,「这也是我们当长辈的对你的一些关怀,紫姐儿,你向来懂事,应当明白,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吧?」 「可……」林紫苏有些迟疑,把盒子递给了苏氏,「母亲。」 苏氏低头一看,也是愣住了,连忙道:「大哥、大嫂,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这般大惊小怪!」林大伯不善言辞,开口的自然是章氏,她皱眉道:「再者,这是给紫姐儿的,又不是给你的。」 这话就有些重了,一旁姐弟几人都愣住,不敢再嬉笑。 章氏从苏氏手中拿过盒子,重新塞到林紫苏手中,道:「手下吧,等开春了我带着你去走一趟,你定然会喜欢的。」 林紫苏见状,这才收下。林大伯露出笑容,点头道:「这才对。」 她抬头冲着林大伯笑了笑,「多谢大伯、大伯娘!」 他们送的,是一个临山的庄子,看地契竟然有近三百亩。虽然只能算中等大的庄子,然而因为临山,所以很是占便宜的。林紫苏如今对物价、田价也是清楚,这样一个庄子,没有个两三千两是根本置办不下来的。若是良田,说不得还要贵上三分。 这么一份厚礼让她有些晃神,不过既然收下了人也就跟着从容了三分,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又谈笑自如了。 章氏与林大伯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笑着对苏氏道:「紫姐儿真是被你教养的极好,我若有她这样一个女儿,真是死也瞑目了。」 「大嫂说什么胡话呢,绿姐儿和蓝姐儿我看着就很好,你这般说不怕她们不依!」 「跟她们姐姐比,还是差些。」 「那是年纪小……」 长辈们说话,姑娘们就在一旁玩耍,低声讨论一些绣样儿或者是旁的什么,隐隐约约听到章氏与苏氏的对话,林绿瑶和林蓝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声道:「从前在家时,母亲最为疼爱我和姐姐了,如今看来,还是大姐姐讨人喜欢,我都忍不住要嫉妒了。」 v第55章[03.03] 「嫉妒什么,母亲疼爱大姐姐,可是大姐姐疼爱我们啊!」林绿瑶凑到了林紫苏的身边,「大姐,上次你让人给我送去的桃花油我用完了,还有没有?」 「那桃花还是你送我的,我一口气全做了桃花油,如今想要,只怕要等来年了。」林紫苏笑了笑,「不过前些日子,你不是约我去赏梅,可有摘梅花晾干了存放?」 「要做梅花油吗?」林蓝嫀也跟着凑了过去,拉着林青衣道:「二姐姐,你跟在大姐姐身边,这次可要偷师学会了告诉我们才行!」 林青衣笑着正要应,就隐隐约约听到章氏问道:「……那如今,紫姐儿的婚事你可想好了?」 众姐妹皆是一愣,然后就默契地不说话只转头看着林紫苏。 林紫苏神色自如,只双眼微微睁大,此时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听着苏氏如何回答。 只不过,她们这群小辈突然安静下来,苏氏与章氏又如何不知道。苏氏叹息一声道:「紫姐儿如今这般模样,我岂能忍心让她随意嫁人,误了她终生。」她说着看了多宝阁隔起来的偏厅,里面几个女孩的身形影影绰绰,也是能分辨出谁是谁的。 「更何况,她如今心中注意越发的大了,我看婚事还是要她说了算。」苏氏说着转头看向章氏,道:「我听说,域哥儿的婚事要定在年后五月份?可选好日子了?」 「日子还未定,我还是觉得五月份太急,怎么也要等到过了夏……」章氏叹息,苏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什么急不急的,我看五月份就很好,也不算特热,再等过了夏,就又是小半年,要到十月份才凉爽了。你的心意,我懂,也不必太计较了。」 大房的孩子毕竟只用服子侄孝,明年五月份也已经出了孝期了,办婚事冲冲喜正好。 听到这边苏氏和章氏换了话题,姑娘们这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各个偷偷摸摸地看着林紫苏,最终还是最小的林绿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姐姐可真好,能自行决定婚事。」她羡慕道,林紫苏摸了摸她的脑袋,只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午饭是家宴,虽然上了酒,不过因为尚在孝中,大家都没有多饮,最后吃了长寿面这才各自散去。林紫苏回到自己院中却没有睡意,只坐在窗前看着午后阳光散落,突然叫了一声。 「玉尧?」 玉尧应声过来,她问道:「萧大人送的礼物你放在哪里了,拿出来我看看。」 萧祁送了一个卷轴,看着倒像是字画之类的东西,只是她还未曾打开看,就让玉尧拿回来收好了。玉尧闻声连忙把收好的卷轴拿出来,林紫苏解开线绳,然后缓缓在书桌之上摊开卷轴。 是一副画。 她微微抿唇,看着随着卷轴打开跃然于纸上的山川江流。 她对于字画并不太懂,然而此时只觉得眼前的画格外的合她心意,一笔一划,上面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合她心意。 这画,应当是萧祁所做吧? 画卷完全展开,她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款,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萧祁所做。 「一个武将,还有这般风雅,倒是出乎意料。」她说着笑了笑,目光就落在了那山川河流之间若隐若现的一抹身影。若是她所猜不错的话,那应当是她了。 她说她想走遍大江南北,她说她想看遍人土风情,没有想到他竟然都记得。此画专门为她所画,为她心喜所画,为她心愿所画。 这画中,情意慢慢溢出,竟然比言语还让人面红耳赤。 林紫苏看着,却移不开眼。 # 过了十五岁的生日,离春节就一日近似一日了。林紫苏再也没有去过都尉府,也未曾见过萧祁,这几日里面家中上上下下都透着欢快的情绪。孝中不能大肆酒宴,然而毕竟是过年。 而当初离京之时的不安忐忑,如今全部化成了安心。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林紫苏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感慨,不过看着家人高兴,也就跟着开心起来。家中置办年货,准备年菜,守夜,燃爆竹,除了未曾贴红色的对联之外,一样都没有拉下。 只可惜,这欢快的情绪还是被人破坏了。 大年初七,家庙里传出来消息,李氏死了。 v第56章[03.10] 李氏的死相不怎么好看,然而也不算狰狞,只是一双眼睛睁着怎么也合不上。这一次,大房和二房都去了,章氏只看了一眼就叹息,林青衣双眼红红的,半响不说话。倒是林紫苏上前一步,却被苏氏跟拉住了。 「紫姐儿?」 「母亲,人死如灯灭,我去安抚三婶一下。」她说着过去,低头看着李氏的遗容,心中不惊不惧,对上那未合上的眼睛也只是抿了抿唇,这才伸手盖住,低声道:「三婶,我们会好好对青衣的,你放心去吧。」 说着,她手微微往下盖,等挪开之后李氏的眼睛合上了,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没有睁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婶是担心青衣呢。」林紫苏说,至于自己动的那点小手脚自然不必告诉家人。林青衣闻言又是鼻子一酸,泪水就冒了出来。若是说母女情分,实际上早就被李氏耗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如今人都死了,林青衣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李氏草草下葬,就藏在三叔的身边,青衣自李氏死了之后要重新守三年的孝,然而她没有一句的怨言。自此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之中,一身素白,说是过年都图喜气,怕冲撞了别人。 林紫苏倒是没有劝,只等出了正月十五之后就让人送了些医术和经典的汤方过去,还让玉叶传了一句话。 「姑娘说了,二姑娘纵然守孝,也不能耽误了功课,等出了正月,她可是要考校二姑娘的。」 林青衣闻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收下东西道:「请转告姐姐,不用担心我的。」 玉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应了这才离去。 林青衣回去,把那几本书认认真真摆放在床头,时时看看,心中那中空荡荡的感觉竟然慢慢消除了。 而林紫苏这边却又真正忙了起来。 过年这二十多天,她虽然没有去见秦鸣,却也没有闲着,零零散散的已经把剩余的医考卷子做完了,而孙家那边也该上门再给孙仲午看看,如果愈合的好,药方大约也好换了。 还有,店铺里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也该让人收拾收拾了。 她难得如同稚子一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要做的事情,顿时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来忙。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除开那些不算太重要的,余下的也就是店铺和医考了。 既然去店铺,那就顺道先去孙家一趟吧。不管孙家是不是通过简老爷知道了她的身份,对于她来说都无伤大雅。林紫苏这一日早早就出门,孙家这边自然是欢迎的。她帮着孙仲午检查了腿骨的愈合情况,又换了药方,嘱咐可以喝一些骨头汤以形补形,这才被孙岩华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拐了个弯,去了一趟长椿街租下的店铺,如今里面倒是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上了。至于药材……想来李家那边也快有回信了。 林紫苏自然不会等着六房的那批药材开店,早已经跟李老爷那边商量好了,药材先用后付款,每半年结算一次。她救了李老爷独子,这点小要求李老爷自然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甚至药材完全就按照成本价给,只有其他医馆药店进药价的六成。 嘱咐了守在药店的管事要准备好这几天接药,把药柜等都彻彻底底晾晒一遍,林紫苏上车准备离开长椿街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六房准备开的那家店,此时大门正开着,里外人来人往忙碌着,似乎是改行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材都处理了?」林紫苏略微有些疑惑,不过也未曾深想,毕竟如果价格足够低,总归会有人把药材收了的。她未曾多想,有些人却不愿意就此放过。 说来也巧,林洛治正好就看到了她的马车过去,只一眼就认出了林紫苏的马车,连忙喊人拦下。 「侄女,这是要去哪儿?」林洛治看着林紫苏下车,笑着过去,「不如来三叔店中看看?」 「三叔?」林紫苏扬眉,看着林洛治脸上的笑容唇角微微一勾,道:「我三叔如今还在林家祖坟里面躺着呢,林三老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那一日六房去林大伯家中闹市,他并未亲去,只知道父亲被气得不轻,二哥甚至气吐血了。而之前林紫苏被他一同臭骂,骂出了店铺,自然不知道她毒舌起来让人想药吐血。 他还当林紫苏是个柔善可欺的小丫头,如此冷不及防就林紫苏一句话堵得头晕脑胀,反应不过来。 林紫苏微微扬眉,「林三老爷,你当街拦下我,所为何事?」却是没有趁胜追击,只淡淡问了一句。 林洛治稳了稳心神,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改建的医馆,道:「只是告诉林姑娘,不要欺人太甚。想用一千五百两买下我家药材,简直是痴人做梦。知道我卖了多少吗?四千两!整整四千两呢!」 「哦!」林紫苏淡淡应了一句,「我如今知道了,可否走了?」 林洛治一愣,总觉得林紫苏这反应不对,又上前一步,「知道我卖给谁了吗?」 「原本是不知道的。」林紫苏认真道:「不过林三老爷这般问,我大约猜测到了。是简老爷吧?六房给简老爷写了进朱家的引荐信,不过这信倒是值钱。」 「呵呵,那是!」林洛治冷笑了两声,见林紫苏微微笑着看着他,就道:「你个黄毛丫头,自然……」 v第57章[03.10] 「林三老爷,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的。」林紫苏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笑语盈盈,「若是朱家没有治好简家七子的腿伤,你该如何呢?」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留下林洛治在旁发呆。 朱家没有治好简家七子的腿? 怎么可能?那可是朱家!江西朱家! 「姑娘,」马车里,玉尧不安地看了看被落在后面的林洛治,「你怎么知道朱家治不好简家七子?」 「我不知道啊。」林紫苏抿唇笑着,见玉尧不解,就道:「不过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他,让他这几日难过些而已。」 玉尧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是在放狠话而已,她还真以为姑娘十分笃定简家七子的腿,朱家治不好呢!也是,姑娘连简家七子的面都没有见,又如何知道呢! 她微微摇头,以为是自己吓唬自己,却没有想到林紫苏真的一语成戳。 出了正月,人们纷纷换下厚重的冬装时,简老爷带着儿子回来了。 一个腿被截肢的儿子!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林紫苏的医馆已经敲定了开业的日子,秦鸣更是不顾伤势让人把他从都尉府搬到了长椿街店铺的后院,跟一家人住在一起,照应店铺里面琐碎的事情。 为此萧祁留了三次,最后还是秦鸣点破了他的意图,直接道:「林姑娘若每一次都为了求学而去都尉府,对萧大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句话把萧祁的小心思挑得明明白白,萧祁仔仔细细思索了一上午,最后摆手放人。 而这一日林紫苏就在医馆后院,一旁秦鸣的小孙女正好与年龄相当,在旁照顾祖父,顺便服侍茶点,顺带偷师。 两人对着卷子细细讲解,冷不及防萧祁匆匆而入,沉声道:「简季樟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那简家七子无非是两种下场,一来治好了,对林家六房态度好些。又或者没治好,残废了。说不定还会为了那四千两银子寻林家六房麻烦。」秦鸣漫不经心,「到时候,让林姑娘再给简家七子来一次断骨再续,不就可以了。」 「只怕是没机会了。」萧祁过去,自顾自拿了杯子,倒茶一口喝下,然后冷笑道:「我早说过朱家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那简家七子的腿,都被截了。」 「被截了?」正在重新答题的林紫苏猛然抬头看过去,「你确定?」 「我亲眼所言,右腿半截都空荡荡的,裤腿在码头随风飘着,不是被截肢了又是如何?」萧祁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提起茶壶道:「续茶。」 见他来匆匆躲起来的秦琪连忙出来去续茶,只听到身后那英武不凡的男子道:「我虽然早知道朱家不可信,却也没有想到竟然这般害人。」 他是亲眼见过简家七子的伤的,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还没当初秦鸣的伤重。如今秦鸣手脚都能用了,而简家七子却是彻底失去了右腿。想到此处,萧祁忍不住看了一眼林紫苏。 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不不不!林紫苏怕是也没有想到的,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他看过去,果然见林紫苏眉头紧皱,不见丝毫欢喜和得意。许久,眼前的女子低头又些了几笔,这才开口:「朱家怎么说?简家又怎么说?」 「简家只回了家,至于朱家,消息还没传来。」 「也是,朱家又怎么可能承认他们庸医害人呢。」林紫苏淡淡道,抬头又看了一眼萧祁,道:「事情,也只能到这里了。」 江西朱家是六房推荐给简家的,如今简家付了钱,亲自去了江西求医,结果却是人财两失。不但残疾了,连那条腿也没有保住,可以说是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了。 简家怕是要恨死六房了吧。 不,简家应当是要恨死林家了才对。 林紫苏微微蹙眉,放下了手中的笔,沉吟片刻才道:「只怕,林家也要承受这无妄之灾了。」 不止六房,三房、七房,还有他们这一支…… 她微微咬住了下唇,想了许久,然后才开口:「看来,如今只有让知府苏大人控制住简家了。」说着抬头看向萧祁,「萧大人,我可否见一见那位苏大人?」 苏大人有隐疾,全城皆知。 v第58章[03.10] 萧祁一愣,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件事情。他错愕地看向林紫苏,半响才道:「你……你要与他治病?」 「是啊。」林紫苏缓声道:「最起码,也该让他知道,我有治好他的能力。」只要她有用,那么苏素就会护着她。而简家,虽然跟苏素是姻亲,怕是也比不上他自己重要吧? 萧祁神色一瞬间有些古怪,半响才纠结着开口:「你……你真能治好他?」 林紫苏点头,神色虽然平静如常,然而双颊微微透着的绯红却泄露了她的尴尬。 秦琪拎了一壶茶过来,此时双颊竟然比林紫苏还要红,一边给萧祁添了茶,一边偷偷地看林紫苏。虽然早从祖父口中知道了这位林姑娘医术高明,然而那种病,她也会治吗? 蕲州苏素大人,文人出身,却有一颗武将的心,十年前还是蕲州附近一个县令的时候,曾经带着衙役入山剿匪。匪是剿灭了个干净,然而这位苏大人也受了伤,伤了命根子,自此不举。 因此,对于简老爷这个姻亲,他才格外的看中。 受伤之前他只有一女,受伤之后遍寻名医,无济于事这才打起了将来外孙过继为孙子的主意。因此,他的女儿不但没有高嫁,反而低嫁进了简家的大门。 这事儿蕲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没人敢当着苏素的面提罢了。如今,林紫苏突然开口说要见苏素,还说她能治好他,实在是让人惊讶。 林紫苏可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还学了这个?! 众人一阵安静,秦琪给萧祁添了茶水之后,又给秦鸣和林紫苏也添了水,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种事情,她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还是别掺和了。 只是……房中的她偷偷朝着外面看去,那林紫苏看着也没有比她大,若真论起来,林紫苏还比她小上两个月呢。 这人,真是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难道都不觉得羞臊吗? 而院子中,林紫苏轻轻咳嗽了一声,到底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神色自若地问道:「萧大人,可否安排我与苏大人见一面?」 萧祁心情复杂,不过听到林紫苏问还是习惯性点头道:「可以安排。」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安排!安排什么?!安排林紫苏给一个男人治不举? 他脸色有些难看地铁青起来,林紫苏只掩唇微微笑了下,又拿起笔答卷,写了三四句之后又突然开口道:「过会儿我还要再去一次孙家。」 孙仲午的伤势比秦鸣轻,又是年轻人,没有经历断骨再续的折磨,上次去时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走路,如今再去说不得他已经能够丢开拐杖了。 她想着又道:「果然,之前嘱咐孙家不要告诉旁人我会断骨再续的手法,还是有些作用的。怎么能够让简家老爷只恨林家呢,怎么也该找个人分散一下火力才是。」 「林姑娘,准备怎么做?」秦鸣这才开口,纵然他的年岁当林紫苏的祖父也够了,然而那毕竟是尴尬的话题。如今错开了,只说孙家他自然是能应上两句的。 林紫苏微微笑着,半响才道:「最然我不想为难朱家和六房,然而总不能让整个林家都跟着受累,那我岂不是林家的罪人了?」她说着笔下一停,才道:「让孙老爷想个办法,给简老爷透上一句话,我会断骨再续。他亲眼所见!」 这…… 萧祁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如此原来,简老爷会更恨推荐了朱家的六房,也会恨截了他儿子半条腿的朱家,纵然怨你当初没有说明白,却也不会把你当成罪魁祸首。再加上有苏知府维护,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应当知道该如何发泄他的怒火。」 秦鸣这才吐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的后辈实在是聪慧得让人讨厌。 原先他还想着他是老江湖,能够帮上个忙呢。结果,林姑娘那小脑袋一转,想出来的主意可真够毒辣呢! 他想着就回想起当初在李家,他一步步被林紫苏挑逗,最后落入陷阱。 怨不得旁人,只怪他有眼不识泰山啊! 这位林姑娘有本事,有心机,不能把她的豁达当成理所当然才是,不然,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又灾祸临头而不自知了。 秦鸣心情复杂地看着林紫苏,这些日子为人师的兴奋渐渐退去,心中那才升起来的野心也渐渐抹了去。 他只要牢牢记得,是谁在他绝望之时不计前嫌,冒着得罪李、周两家的危险救下了他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他还是不要去想的好。 # 「你说什么?」简家正院里,简老爷一把挥掉了桌上的茶盏,回头看着站在正中的仆役,「你说什么?」 「老爷,孙家少爷这两日已经外出走动了,虽然还是随身带着拐杖,却也行动自如,说是大夫交代了要慢慢恢复,到三月间说不得就能够丢开双拐了。」仆役颤抖着,「奴才还听他说,他的腿对于给他治病的神医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那大夫给他治病之前,还给人断骨再续了。听说那人也快好了……」 v第59章[03.10] 「什么断骨再续?!」简老爷还未开口,门口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年轻的简家七子简锦姚站在门口,一只手拄着拐杖支撑残缺的身体。此时他直直看着家中的仆役,「什么叫做断骨再续?」 「就是,就是说人断的骨头药是没长好的话,那神医能够把骨头再从断裂处断开,然后重新正骨……」仆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还说是孙老爷亲眼所见!这才请了神医给他治病的!」 他一口气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个干脆,就低头缩得如同鹌鹑一般不再出声。 简家父子一个站在屋内,一个站在门外,对视了半响,简锦姚猛然一声嘶吼:「父亲、父亲,咱们被林洛治和朱家给骗了!被骗了啊!我这腿,我这腿原本可以不断的,哪怕是等那个林紫苏考完了医考,也还有复原的机会的!是林洛治,林家六房,为了给林壑那个废物报仇,故意和朱家一起害我的!」 他说着丢开了拐杖,人往前一走就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起不来只用力捶着地面。 「父亲,是他们害我的!是他们害我的!害我的啊!!!」他声声嘶吼,喉咙喊破了没停,只大声喊着:「我恨,我恨!我恨他们,父亲!为我报仇!为我报仇啊啊啊!我要让他们家破人亡,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少年的眼中闪过狠辣的光芒,「我要让林壑、林洛治,林家的每一个人都血债血偿!还有朱家,如果不是他们昏庸无能,我的腿纵然不好也不会为了保命而截掉!」 他心中恼恨冲天,嘶喊得声带裂,瞪得双眼冒血,捶地的手更是血肉模糊。 简老爷被疯癫地儿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简锦姚已经不成人样,赶紧过去拦住了还要自残的儿子。 「你放心,爹爹定然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生不如死!」 「还有……」简锦姚嘶哑着喉咙道,一口血吐出来:「还有齐家、柳家……柳家……柳家,骗我!骗我啊啊啊啊啊!!!!」他一声凄厉,终于顶不住晕厥了过去。 简老爷搂着儿子,虽然一直未曾出声嘶喊,然而神色却前所未有的狰狞。 「你放心,姚儿,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不光是柳家、朱家,林家六房,还有整个林家,那个林紫苏。她不是会正骨吗?她不是会断骨再续吗?我让人打断了她的手骨,我看她还如何给自己正骨!」 如林紫苏所料,无论如何,她都是会被惦记、憎恨的那个人。 不过,这点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担心。目前,她比较担心的是知府苏素大人的病。 此时她正坐在一旁,给苏素诊脉,而不管是萧祁还是苏素神色都有些尴尬。毕竟这病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虽然苏素落下这样病的起因很是让人佩服,不过病就是病,特别是看诊的不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而是个娇俏的小姑娘的时候,这种尴尬就更是重上几分。 林紫苏神色淡然,诊脉完毕就缓缓收手,道:「这病,我能治。」 「真的?」苏素失望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林紫苏这个未出阁的姑娘也要说无能为力的,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有林紫苏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说她能治。 不是在糊弄他吧? 苏素有些怀疑,林紫苏看了他一眼,抿唇道:「苏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萧大人。」 萧祁?苏素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萧祁,萧祁看着年纪轻轻,难不成也有这般隐疾,被林紫苏给治好了?难怪他与林家、与林紫苏关心这般好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萧祁一看苏素的神色,就知道他误会了。扫了一眼偷笑的林紫苏,他这才正色道:「是这样,我与林姑娘认识以来,只要她说过能治的病,从来就没有治不好的前例。」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林紫苏,这才认真道:「所以,苏大人,只要她说能够治好,就绝对没问题的。」 苏素了然,露出一个我懂的神色,道:「原来如此啊!」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原来如此!萧祁心中几乎是崩溃的,然而看着林紫苏掩唇偷笑的模样,一腔怒火却又悄无声息的灭了。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说不明白的,苏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他这么想着,还是没忍住瞪了林紫苏一眼。 林紫苏装作没有看到,正色对苏素点头道:「苏大人放心,若是我出手,半年之内绝对能让苏大人的身体调养好。」 身体调养好?苏素心中激动,明白林紫苏这话中的意思,半响才又忍不住问:「那……那……子嗣呢?」 「子嗣?」林紫苏微微一愣,接着才笑着道:「苏大人虽然已过不惑之年,然而也算是保养得当,身子调养好了若是想要子嗣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 苏素猛然站了起来,双颊通红,看着林紫苏呼吸都急促起来。 「果然还能有子嗣?」 「我从来不说妄言,这点萧大人也很清楚的。」林紫苏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萧祁,抿唇轻笑。萧祁点头,道:「我府上原有一客人,四肢皆被人打断,又长了起来,林姑娘说能让他恢复如常,如今他已经能够拄着拐杖走路,想来再过两个月,定然能恢复得如同常人。」 v第60章[03.10] 「断骨再续,断骨再续……」苏素道:「原来孙仲午所说的那位断骨再续的神医是林姑娘……」他说着有些不解,「那林姑娘怎么不说明身份呢?」 「孙公子腿断之事,与我三爷爷家的二十四叔有关,我怕表明了身份他心有猜忌,反而不肯配合治疗。」林紫苏笑了笑,「大人进来有段时间了,不要冷落了客人才是。」 这本是苏素在家办的一场家宴,林紫苏能进来虽然是萧祁从中周旋了一下,却不是他带进来的。 她这一次是跟着齐太太进来的,齐豫勤已经全然好了,得了林紫苏当时出手相救,齐太太一直想要跟她正式道谢,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如今,萧祁在齐项匀跟前提了下,他们夫妇闻音而知雅意,这次来她就带着自家女儿和林紫苏一起过来了。 苏素听到林紫苏这般说,一愣,然后才有些心急道:「不先开方吗?」 「苏大人,我如今还未曾医考呢。以前不知道,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如今既然知道了有这个规矩,又怎么好知法犯法呢?」林紫苏微微笑着,道:「医考也就在三月份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苏大人应当能够等的吧?」 苏素一愣,正待说什么就听到林紫苏又道:「年前简家曾经上门求医,我也是这般说的。如今,若是为了苏大人而破了这个例,只怕……」 简家七子断了一条腿,是彻彻底底断了一条腿。若是听闻林紫苏如今未曾过医考就给他治病……简家自然是不敢对他做什么,然而对付一个林紫苏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苏素了然,压抑下了心中的迫切,道:「原来,林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此事。」 「不知大人可愿意?」林紫苏微微笑着,看了过去。 苏素咬牙,「自然,只要我苏素在蕲州一日,定然会护林家平安一日。」 「只要护我族人就可以了。」林紫苏点了一句,这才笑着道:「那我医考后,再与大人诊脉开方。」 「好,我静候林姑娘佳音。」 一行三人这才从屋中出来,而齐太太此时正在院中赏花,听到身后脚步声也未曾回头,就像不知道一样,等到苏素走了她这才回头笑着对林紫苏伸手,「过来我这边,看这花多漂亮。」 「是。」林紫苏笑着过去,偷偷冲着萧祁摆手示意无事,这才笑着道:「没有想到,苏大人府中竟然还有如此漂亮的花。」 「你是立安城来的,想来不知道,这花倒是常见。」齐太太笑着说,看了一眼林紫苏道:「如何?」 「齐太太放心,无碍。」林紫苏笑着应了一声,低头再看那盛开的花朵,道:「转眼春天就到了,如今一日暖过一日,仿佛冬日里面的寒冷是我的错觉一般。」 「南方就是如此,春秋两季格外的短,偏偏夏日炎热酷暑,漫长难熬,冬日又潮湿阴冷,让人不舒服。」齐太太好脾气陪她说着话,道:「我仿佛看到嘉嘉在寻我们了,过去吧,免得她莽撞冲撞了什么人。」 「好!」林紫苏笑着应了,和齐太太一起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 「她真这么说?」简老爷看着面前的苏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过分!无礼!你可是这蕲州城的青天老爷,她竟然敢如此不敬!」他说着又气又恼,起身来回走动了两圈才道:「真真是胆大包天!」 「当初我去了她家三次,只为求医。她都这般挡下了,若不是这样,我儿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简老爷恨声道:「大人,你可不能这般纵着她,真以为有点本事就拿娇起来了!」 苏素看着恼火的简老爷,半响才放下茶杯道:「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那还用说,对付这种人就不应该给她面子,直接把她抓进府衙大牢,不给治病就大刑伺候!」简老爷恨恨道:「不!应当把她全家都抓起来,不听话就……」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蕲州的知府大人呢!」苏素缓缓开口,不咸不淡地打断了简老爷的话,慢吞吞道:「这般的威风,我是望尘莫及了!」 「这……大人?」简老爷有些不懂苏素的心思,「难不成,你还真由着那……那林姓女子任意妄为?」 「任意妄为?人家奉公守法,我若真的逼着她强行行医,那才叫任意妄为呢!」苏素冷哼了一声,起身指着简老爷的鼻子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的什么注意。小七腿断了,你心中愤恨,我知道。想要给儿子报仇,我也懂。然而,你若是要胡来,就别怪我为了仕途,不顾亲戚情分了!」 「这……这……」简老爷迟疑半响,「这从何说起?」 苏素冷哼一声,「我在蕲州,可也有十年了,再过两年若是考评依然中上甚至为优的话,也该往上升一升,换个椅子坐了!」他冷冷看着简老爷,「你要在这期间给我添乱,让我被御史台参奏弹劾,毁我仕途吗?」 毁了苏素的仕途? 简老爷一愣,半响才干笑着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有这般的想法?」 「如果没有,就给我老实点儿,不要动林紫苏,不要动林家!」苏素冷哼了一声,看着简老爷不忿的眼神,语气又缓了缓,「我知道,你恨林家六房故意误导你,害了小七一生。可是,这跟林紫苏有什么关系?你动六房,我定然不会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真要找齐家的麻烦,我也能给你兜着。」 「果真?」简老爷双眼一辆,「林家六房可也是……」 v第61章[03.10] 「林紫苏那一支,可是年前就跟林家六房断了来往的。」苏素缓缓开口,看着简老爷,「我也不是拦着不让你报仇,小七也算是我的后辈,我看着他长大的,难道他如今这般我不心疼吗?」 「是是!」简老爷点头,想起儿子就一脸的悲恸。 苏素叹息了一声,「然而,如今这蕲州的形势你还看不清楚吗?不管林家如何,那林紫苏与萧祁可是关系匪浅,萧祁背后可是有着宁安侯府的。年前书院之事,柳家十三子拿小七当棋子,如今你莫要也被人当成了棋子才好!」 「这话……」简老爷惊讶,看着苏素:「这话怎么说?」 苏素一脸恨铁不成钢。 「当初是谁让你去江西朱家求医的,是林家六房。他们本是一族,难道不知道林紫苏医术有多高吗?难道不知道她能断骨再续?林家六房的那个林壑,死了都能从阎王殿里拉回来,岂是朱家的医术可以比的?你也是傻,当初怎么就信了这话,跑去了江西朱家?就不能等等嘛,林紫苏只说是未过医考不能治病,又没有说不给小七治病!」 简老爷有口难言,他当时只以为林紫苏记恨简锦姚打折了林城的胳膊,这才不肯医治。再者又有百年积名的朱家作保,自然是没了耐心。再者,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林紫苏能够断骨再续啊! 「你如今可想明白了?这一切不过都是林家六房设计的,小七治好了,他举荐有功。若是没治好,肯定是因为当初林紫苏推三阻四,这才耽搁了小七治病,是也不是?」 苏素再次点醒简老爷,简老爷闻言却是半响不说话。只想起当初在江西朱家,朱家人说的话。 「这腿断了许久,又耽搁了许久,如今更是外染邪物,腐蚀了内里的骨头,若是不截肢,只怕另公子性命难保!」 那时候,简锦姚高烧不退,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脸色发青,双唇干裂,看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下定狠心,为了报名让朱家人截断了儿子的腿呢? 如今想来,若不是为了求医而沿途一路奔波,简锦姚纵然是残废了,也应当能够保住自己的腿才对啊! 想到此处,简老爷恨由心生,一双眼睛如同充血一般抬起来看向苏素:「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林家六房算计的?!」 若是种种意外,他恨所有人,可若是有心人算计的话,无论如何他也要先毁了林家六房,再去跟其他人计较!罪魁祸首,林家六房,林洛治! 苏素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没有应下,只淡淡提醒了一句。 「不要胡来,误我仕途!」 # 转眼二月中旬就到了,颍州距离蕲州不远,却也不能再耽搁前去医考的行程了。二月底医考,提前三五天到,熟悉一下环境,人情走动一番,都是很有必要的。 林紫苏的行囊早已经收拾妥帖,只她一女孩独自上路自然不好。纵然知道此次萧祁亲自护送,苏氏也是不放心的。 因此,林大伯这边送来了林域,三房送来了林垐,七房送来的林墟。 四人同行,倒是与之前去衢州的时候有些想象。只可惜,少了林壑。想想如今六房的模样,林垐也就懒得感慨。前些日子六房得意着呢,不过自大前天简家带着那个截肢的七子回来,六房就突然销声匿迹了一般,大家住的那么近,也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了。 林垐想了想,又把目光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这妹妹如今越发让人觉得看不透了。当初去衢州之时,他对林紫苏还有些小瞧,觉得不过是个女子。如今,见识了她种种手段,他若再小瞧就真的是傻子了。 医馆再过两日就要开张,等到他们这次护送林紫苏医考完毕,想来就要在医馆之中当学徒了吧?想想林紫苏那起死回生的手段,他心中一阵激动。 终有天,也许他也会有那般神奇的医术,让人敬仰,如同他今日敬仰林紫苏一般。 等等,他敬仰林紫苏,他的堂妹?! 林垐猛然回过神,就见兄弟们早已经不等他走到了马边,他连忙跟过去,对着林墟呲了下,低声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这不是怕你不想离家吗?」林墟笑了笑,翻身上马。林垐不甘落后,连忙跟着上了马车,众人与家人辞别然后去城门口跟大部队汇合。 从蕲州到颍州,走陆路更快也更平稳一些。萧祁带路,外加护卫一队六人,另外一个前去参加医考的男子二十有三,名为张喆,在医馆当了七年药童,又当了五年学徒,又跟在师父身边三年,这才得了参加考试的资格。他独自一人上路,看着林紫苏这边跟着三个兄长,身边小厮、丫鬟数名,不由鄙夷。 这种鄙夷带在了脸上,让林垐分外不平。 一个学医十多年的人,不见丝毫名气,竟然敢小瞧我妹妹!他冷哼了一声,把这份鄙夷如数奉还。 张喆一愣,更是觉得富贵人家果然如此,只低头上了官府准备的马车,一连数日都避开他们,不与之有任何交集。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当初那位在林家医馆之中,他不放心亲自跟去看到的女医。 年纪轻轻,然而不畏脏臭,不怕人言,还有那般医术,这才是我辈楷模。 # v第62章[03.10] 车行三日,进入颍州地界,又行三日,在第六日晚上到了颍州城外。 此时城门已关,众人就在城外二十里出的一个驿站停留,准备歇息一日,明日一早进入颍州城。林紫苏被玉尧扶着下车,抬头看了看夜色,微微皱眉道:「怕是明天会有雨。」 「姑娘竟然还学会看天了。」玉尧笑着道,看了一眼前面等待的史军,道:「这也是跟史护卫学的?」 「不是,这是无师自通的。」林紫苏笑了笑,不过是看到了雨云而已,一点雕虫小技。不过,史军倒是会一些这些。原本他们一路急赶,预定是今日上午抵达颍州城的,结果半路史军说会有大雨,第三日的时候提前停下休息。果然,当天下午就下起了大雨。 所以才有了玉尧这般一说。 两人说笑并不急着进驿站,却让后面的张喆着急,此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若是姑娘不急着入住,就让开路。」 林紫苏和玉尧一愣,玉尧张口想说话却被林紫苏拉了一把,让开了路道:「原是我们挡住了路,公子先请。」 还算知礼,张喆瞥了一眼带着面纱的林紫苏,扬长而去。 「这人,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病,一路上就阴阳怪气的,姑娘……」玉尧气得不能行,这一路张喆都不怎么客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知道的人还当咱们欠他钱呢!」 「你都说了他脑子有病,」林紫苏轻笑,看了一眼脸气得涨红的玉尧,低声道:「又何必跟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斤斤计较呢!」 玉尧一愣,想了想认真点头道:「姑娘说的没错,我才不跟脑子有病的人计较呢。」她顿了一下,道:「夜里外面还是冷,姑娘咱们也进去吧,吃点热菜热汤,洗漱一番,舒舒服服的休息。」 林紫苏点头,两人一同进去,守在外面的史军这才尾随进去。 隐隐约约还听到那个俏丽的丫头问林紫苏,「姑娘,脑子有病,你能治吗?」 「……这病,我治不了。不过,我倒是不服。」 专治不服? 「她真这么说?」萧祁在屋中翻看着公务的折子,听着史军说驿站门口发生的事情,不由笑了起来,「专治不服?」 「是,林姑娘这般说的。一旁小丫鬟还问了一句,那张公子算是不服吗?」 「她怎么说?」萧祁抬眼,把看了一般的折子放下,饶有兴趣。 史军对自家少爷就有些看不上了,喜欢就是喜欢,干嘛每次都在人家姑娘面前装作一本正经,回头再偷偷问他。他不觉得丢人,他都觉得丢人。 要不是有着护卫的理由,他都不好总在人家姑娘左右。 不过想归想,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林姑娘说,算是不服,她能治。」 萧祁闻言摸了摸下巴露出笑容,看起来这一路上,张喆的言行还是惹恼了林紫苏呢。林紫苏是心胸疏阔,然而并不是毫无知觉。也不是人人揉捏的软柿子。想想简家七子截肢之后她的一系列应对,萧祁就知道,有时候她不出手不是她没办法,而是她懒得计较而已。 要说专治不服,想想秦鸣,想想陈苏,想想简家,想想苏素,想想林家六房,再想想远在江西的朱阙,这么多人证明了,林大姑娘她真的是专治不服! 不过,这个张喆的话,估计也就是戏言而已。张喆对林紫苏这般刻薄,她说两句戏言也是出出气,至于动辄叫对方一个教训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林紫苏的身上的。 他微微摇头,抬头见史军还在就皱眉道:「你怎么还在?」 「少爷还没说让我走呢。」史军无奈,眼前这人脸色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连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跟前都忘记了。实在是,没出息! 萧祁瞥了他一眼,道:「滚吧。」 人在屋檐下,史军不得不滚了出去。 一出去就见林紫苏带着面纱在斜对面的房中出来,见是他就顿了一下脚步点头示意他先行。 史军过去,在门前停了一下,实在是耐不住好奇又后退了一步看着林紫苏道:「林姑娘,我能问句话吗?」 林紫苏与他也算认识许久了,此时笑着点头道:「你问。」 「林姑娘,你准备怎么治张喆的不服?」 v第63章[03.10] 林紫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史军这是在说之前在门口时,她与玉尧说的笑话。她双眼微微弯了弯,道:「在医术之上压倒他,就足够了。」 「医术上,是说这次医考的成绩吗?」史军一愣,正想说话就听到驿站前院又是一阵热闹。他连忙前行几步,凭栏往前看去,听到身后脚步声就直接道:「是衢州那边的人也到了。大家倒是默契,同一天到了颍州。」 林紫苏跟过去,恰巧就看到了陈苏被他家那位陈管事扶着进来,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此时抬头看过来,迎着烛光眯了眯眼睛,然后露出笑容。 「林姑娘。」陈苏在下方微微拱手,然后才看向史军,「你家大人可歇息了?」 「未曾。」史军盯着陈苏,想起他之前看向林紫苏时的笑容,脸绷得更紧了,道:「陈大人有事?」 「也算是异地逢故人,既然还未曾歇息,寻他吃酒说话,不知道他可有空。」陈苏笑着应了,林紫苏此时听到身后开门关门之声,回头就见萧祁走了出来,在栏杆后面居高临下看着陈苏道:「吃酒就罢了,我怕你病倒了赖在我身上,说话倒是有空。」 陈苏笑了笑,又掩唇咳嗽了两声,这才被扶着上了楼。几人在楼道上相遇,陈苏对着萧祁拱手,然后看着林紫苏又拱手。 「林姑娘。」 林紫苏微微笑着,道:「从我知道衢州考生也要来颍州之后,我就知道定然会遇上陈大人的。」 当日她给了陈苏选择,陈苏也做了选择,如今再次见他,看着陈苏又消瘦了不少,衣服明明合身,然而看着就如同挂在他身上一样。脸色苍白中透着青,双唇无色,实在是病入膏肓。 陈苏笑了笑,道:「虽然有林姑娘当初开的方子,可是这衢州的冬日实在不好熬啊!」 林紫苏笑了笑,还未说话就听到一旁萧祁咳了两声,道:「还是进屋说话吧。」 她转头看过去,见萧祁在前面带路,略微想了想就跟了上去。陈苏倒是微微摇头,他与萧祁属于不同的派系,他这般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 三人一起进了萧祁暂住的屋子中,里面的东西史军早已经收拾干净,这会儿送来的热茶,道:「路上一切从简,简慢了陈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陈苏摆摆手,不多话。 林紫苏倒是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她对茶水没有什么研究,只要不是太差都能入口。史军很快去而复返,拿来了林紫苏的药箱。林紫苏净手,取出腕枕给陈苏把脉。 屋中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林紫苏收手,陈苏这才开口问道:「如何?」 「比之前又差了三分。」林紫苏淡淡道,把腕枕放入药箱,这才转头看向陈苏,「衢州虽然是富庶之地,然而以陈大人的家世,只怕也不差这么一些银钱才对。让你来衢州的人,怕是跟你有仇吧?」 衢州虽然是人人争抢的好地方,然而对陈苏的病躯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他自己也应当知道这个夏日湿闷燥热、冬日潮湿阴冷之地不适合养病才对,加上他父亲陈凛玄是东山刺史。因此,衢州绝对不会是陈苏主动想来的。 林紫苏才说让他来衢州的人,跟他有仇。 陈苏笑了笑,眼神中带着无奈和了然,道:「林姑娘,虽然你我相交不久,但怎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容我提醒你一句,自古以来都是祸从口出。」 「陈大人不是听不进去真话的人吧?」林紫苏笑了笑,「你这病,若不是遇上我,只怕就算身边有着御医调养,也熬不过衢州三年。」 本朝一任官员三年,除非大罪被贬被撤被杀,不然总归是要满三年的。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才会让他在这衢州富庶之地慢慢熬死。 陈苏脸色不变,甚至还又笑了笑,这才道:「那有林姑娘在,不知道我可活多久?」 「若说我活着就保你不死,那是假话。」林紫苏道,看了一眼一旁不出声喝茶的萧祁,淡淡道:「但是,最起码我能保证,只要你不作死,就不会死。陈大人,你应当知道,这世上不少人都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死的。」 「我知道。」陈苏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多谢林姑娘了。等林姑娘过了医考,我再寻林姑娘求医。」 他说着又对萧祁点了点头,这就起身离去。 林紫苏把玩着茶杯,半响才看向萧祁道:「他打探得倒是清楚。」连她如今借口未过医考,不能给人看病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根本没开口让她现在就开放治病。 萧祁这才看过去,沉声道:「我说过,不要小看陈苏。」 「我没有小看他。不对,我不曾‘看’他,这样说才对。」林紫苏放下杯子起身,「就如同我没有‘看’靖王,‘看’睿王、‘看’太子一样。我也没有‘看’陈苏。这些其实都与我无关,只不过我如今身陷其中,或者说,是他们觉得我深陷其中。」 「是,你说得没错。」萧祁点头,跟着起身,「不过,你不‘看’可以,我却不能。」 林紫苏顿了顿,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男子,唇角微动,半响才道:「晚了,我回去休息。」 萧祁点头,「我送你。」说着上前开门,林紫苏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才低声道:「多谢。」萧祁不能不「看」,自然不是忌惮陈家,又或者是睿王。宁安侯府安然屹立在立安城百年,虽然不是顶尖门阀,却也不会让人小瞧了。他去「看」,主要还是为了她。 v第64章[03.10] 是的,为了她,只为了她而不是因为靖王才帮她看的。这点,她依然想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再清楚不过。 萧祁这才笑了,低声嘱咐:「早些休息。」 两人错开,林紫苏回屋,萧祁这才关上门。 第二日,一起身艳阳高照,玉尧泼了洗漱的水,回头对着林紫苏道:「姑娘还说今天有雨呢,我真当姑娘无师自通会看天了!」她嘻嘻笑着,回头帮林紫苏绾发,收拾停当之后才带上面纱。 这面纱倒不是非要带,只是一路上尘土飞扬,纵然是在马车中林紫苏都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这才带上了面纱防尘。 这么想着,倒是走水路舒服些。 一行人重新上路,这一次又多了衢州的三个参加医考的人,张喆与这三人倒是投契,听他们谈及治好李老爷家独子怪病的女神医,自然是愤愤不平地说起了自己心中的杏林楷模。 我蕲州也是有神医的,年轻、貌美、医术不凡,仁心仁术。 几个人这般讨论起来,半响衢州的一个考生道:「等等,我怎么觉得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他说着看向同伴,「你还记得那位给李家看病的女医姓什么吗?」 「好像是姓林,我记得她第二次给李家看诊的时候,身边跟着隔房的堂兄弟,听说其中格外纨绔,青楼里面也有留名的。」那人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道:「我记得,那人好像叫林壑。」 林壑? 张喆猛然抬头,看过去道:「你确定叫林壑?!」 那人点头,「是,没错了,却是叫林壑。」他讪讪笑了下,当时他也在楼中,亲耳听到有人这般叫的,然后好奇地看了一眼见这人身边跟着李家的管事,这才又缩了回去。 「竟然真是……」张喆有些心神不守,半响才道:「我说的那位林姑娘,确实有位隔房不成器的堂兄叫做林壑……不!现在应当只能说是同族了,林大夫一家已经与林壑一家断绝了关系了。」 学院斗殴的事情,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毕竟,伤了、病了、残了都是蕲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更别提林壑死而复生的事情了,说起这个,张喆又兴致勃勃,把林紫苏的事迹用夸张的语气讲了一遍,引得同车几人都不停赞叹。 而车外,史军听着张喆为林紫苏歌功颂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林家的马车,不由觉得肝疼。 这林姑娘说她专治不服,果然是专治不服啊! 一路吵吵闹闹,二十里的路程也不算远,一早出发,一个多时辰就进了颍州城内。 考点既然设在颍州,颍州这边自然是设立了安顿考生的地方,同时也是给一路同行的官员安顿的地方。这并不算是什么特别难办的差事,然而今年偏偏就出了差错。 蕲州来了个轻车都尉的武馆就不说了,衢州来的竟然是知府大人?!这让迎接的人心中几乎要疯掉,连忙让人去通知知府大人,然后又是客气又是道歉,看着那简陋的环境,最后咬牙承认道:「实在是没有想到是两位大人来,怠慢了怠慢了。」 「不过是一趟公务,不用介怀。」陈苏淡淡道:「我也是初来乍到,听人说颍州水漂亮,想着趁机过来看看。」 「李知府多年前曾经教导过我开蒙,我此次来是来给老师见礼的。」萧祁道,他的话倒是让陈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萧祁竟然与颍州知府是这般关系。「因此,就不劳动老师过来了,我这边洗漱一番再过去请安才是正理。」 「我们是晚辈,自然应当上门拜见的。」陈苏连忙道,看了一眼萧祁,「萧大人不介意我同行吧?」 「自然。」萧祁说,至于是自然介意,还是自然不介意,就两说了。陈苏笑了笑,不以为意,笑着起身也去洗漱,半响出门意外发现萧祁的身边除了那个叫史军的护卫之外,还有两人。 林紫苏和她的丫鬟。 「陈大人,我同行,你不介意吧?」这话简直就是之前陈苏话的翻版,陈苏笑了笑,道:「我不过是跟萧大人同行之人,可不敢多说什么。」 林紫苏笑了笑,三人前行,身后跟着一个护卫一个管事一个丫鬟,引得一路上不少人看热闹。 而驿馆之内,张喆看着林紫苏的背影,冷笑一声。 「玩弄权势!」 虽然是相邻两州,然而颍州与蕲州和衢州都不同,此处更像林紫苏记忆中的江南风光,小桥流水人家,轻车漫步,一路走下来有种处处是景的感觉。 府衙距离安顿他们的地方并不算远,萧祁和陈苏报了姓名,送了拜帖进去,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李知府如今六十有三,是被扶着出来的,见了萧祁先是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又对着陈苏拱手道:「没有想到陈知府前来,倒是我失礼了。」 他说话缓慢,很有种平和的感觉,等看到林紫苏才道:「小姑娘多大了?」 v第65章[03.10] 林紫苏笑了起来,朗声道:「十六了。」过年前过了十五岁生日,对外说虚岁就是十六了。 李知府点了点头,道:「那你怎么跟着他们两个人来了?」 「我来参加医考。」林紫苏认真道,「萧大人说您是他老师,特意带我来见见您,免得考试时我心里慌写错了字。」 她落落大方把攀关系说得光明正大,惹得李知府哈哈笑了起来,摆手道:「都别站着,坐下说话。来人,上茶。」 众人这才坐下,萧祁让人把准备的礼送上,又问了李知府身体可还安好。李知府闻言笑着看向林紫苏,「小姑娘不是来参加医考的吗?这望闻问切可是基础,不如你来与我看看?」 林紫苏一愣,笑着起身道:「那我就冒犯了。」 落落大方,不推不辞。一旁丫鬟见状连忙送上了热水给她净手,然后她才一手托着李知府的手腕,一手落在上面给他诊脉。 李知府呵呵笑着,转头又与陈苏说话,问了他一些学问上的事情,赞了一番青年才俊,等到林紫苏收了手这才问道:「老夫身体如何?」 「李大人可是入春以来,每夜入睡之时喉咙发痒,每每即将睡着时都被会咳嗽惊醒?后半夜又多梦,不到天亮就会醒,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白日里面口齿干涩,每日里都是茶水不离?」 她说着看了一眼李知府手边已经下去了一半茶水的杯子,笑着道:「李大人可是年前冬日里风寒入体,病了一场?」 「哦,小姑娘不错,这都能看出来?」李知府这才起了兴致,点头道:「你说的都没错,只是这病症不知道该用何药呢?」 「我不开方。」林紫苏笑着说,一旁萧祁心说果然如此,陈苏更是失笑摇头。 李知府扬眉,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林紫苏,道:「为什么?」 「我还未过医考,不能与人开方治病。」林紫苏认真道,一旁萧祁和陈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萧祁更是看向林紫苏,对着她微微眨眼——你还真是拿这个当借口当习惯了呢! 林紫苏笑了笑,起身道:「还请李大人见谅。」 李知府也愣了一下,半响才笑着道:「这样很好,很好。你既有本事,又知礼数,很好。」 能得李知府这三声很好,此行就不算是白走了。虽然,李知府不是医考的考官,然而毕竟是这颍州一方水土的父母官,他的话自然是有用的。 最起码,他说了好的,旁人也不敢下绊子了不是? 林紫苏脆生生应了,没有客套,李知府更是喜欢,道:「等你医考过来,再来与我把脉,给我开方。」 「好!」 # 医考在五日之后,这五日里面,前来的考生每一个都在尽自己的办法走门路,打探考官是谁。而林紫苏除了那日见李知府之外,只让玉尧替她往外送了几封信。 说是替她送信,实际上信却是秦鸣的。加上她的口信,说未免徒增意外,医考之后她在去拜访。 收信的人有满意的,有不满的,然而这都不能改变林紫苏整日里面在驿馆之中看书的事实。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驿馆一角,没有四下奔走,沉着一颗不安的心看书。 若是今年考不中,那就明年再来。 张喆放下看了一半的书,来回走动着平复心中的不安。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了林紫苏身边那个俏丽的丫鬟,端着一盘子新鲜的果子过去了。 这人,究竟是来考试的,还是来享受的! 他心中不屑,只朝着林紫苏住的院子瞪了一眼,回头就拿起书大声读了起来。 汤头歌一字一句飘过了院墙,林紫苏听着下果子,倒是觉得惬意不少。 「姑娘倒是不紧张了呢,看来这果子合姑娘胃口。」玉尧笑了笑,把果盘又往林紫苏的跟前推了推,道:「那呆子读的是什么?」 「汤头歌,就是一些常见的汤剂的方子。」林紫苏笑了笑,一字一句听入耳中,只觉得格外悦耳,「听到他紧张,我就不紧张了。」 「噗嗤!」玉尧没忍住笑出了声,半响才抬头露出一张红红的小脸,「姑娘,你也太促狭了。」 林紫苏笑了笑,「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v第66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医考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辨认药材。 一刻钟为限,辨认出一百种药材才过关,越多越好。 这一点对于林紫苏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一刻钟的时间,她把提供的药材辨了个清楚,没有一丝差错。这让同一屋中考试的人都愣住了,看着这个年轻的考生,有些甚至失神差点忘记时限误了考试。 能来参加医考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一刻钟辨认百种药材都是基本功。这一关所有人都过了,而第二部分就是写下这些药材的药性和避忌。 这一场考试颇为耗时,林紫苏第一场最快,第二场却成了最慢的。 然而,所有的考生都没有因此小瞧她,反而默默等着她写完。隔间考场里面的人考完,见他们这边围了一圈,也忍不住问了起来,知道竟然还有考生未曾答完卷就愣住了。 第一场比快,第二场虽然未曾明说,可是摆明了就是比慢的。大家答卷的速度都差不多,知道的越多,写得越多自然也就越慢了。这道理是谁都知道的。张喆已经是他们那一场最后一个出来的了,所有药材完成了九成还多,而这个考场竟然还有考生在答题? 他闻言有些错愕,四下看了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不会是那个人吧?! 不会不会! 他连忙否定,又忍不住往人群前面挤了挤。参加考试的人总共才十一个,他轻松进去,然后就见考场之中只有一名女子低头答卷,神色认真,额头甚至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只是,这女子为何这般眼熟? 他微微皱眉,再仔细看去回想了片刻突然就愣住了。一声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给忍住了。然而,他还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路同来的衢州考生见他这样连忙扶住,问道:「张兄可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我给你把把脉?」 这自然是说笑,都以为张喆不过是紧张而已。 张喆却是伸手指着考场之中,半响才发出一点声音:「林……林……林……」 「林?」扶着他的人一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半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那位林神医?!」 张喆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 我的天爷啊!林神医竟然这般年轻……不不不!应该说,竟然这般小?她,她及笄了没啊?一旁的人惊讶地看着场中林紫苏的身影,就见她缓缓收笔,把毛笔放在了一旁然后低头轻轻吹干卷面。 真的是……太美了! 那轻轻的一口气,仿佛是吹到了自己的耳边一样,暖暖的、痒痒的……那人正感慨,突然觉得不对猛然回头就见一个考生正往前挤,喘气都喘到了他脖子上,「让让,让让!让我也看看!」 哼! 那人心中冷哼了一声,站稳脚根本就不让。再转头就见林紫苏已经交了卷子,这会儿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一下子让开了一方空间,然而却没有让路。 林紫苏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一边揉着有些酸楚的手腕,一边问道:「有事?」 众人一愣,半响才有一位年过四十的考生问道:「你……你答出了多少种药材?」 「都答了,没有细数。」林紫苏淡淡道,一旁众人就炸开了锅一样。竟然都答了,那足足有两百三十六种药材呢,她竟然都答了出来?敬佩的、震惊的、不信的、怀疑的,这些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反而是张喆看到了远远过来的林家兄弟,连忙上前道:「林姑娘,你兄长来接你了。」 林紫苏被一群男人围在中央,自然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见说话的是张喆就笑了笑,扬声道:「大哥,我在这里。」 林域带人挤了进来,笑着道:「可是累了?」根本不提考试的事情。 林紫苏笑了笑,依然揉着手腕,道:「从来没写过那么多字,手腕都酸了。」 「那回家拿药汤泡泡。」林域笑着道:「玉尧做了一桌好吃的,就等你回去了。」 「好。」林紫苏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喆,道:「张师兄一起?」他们是同场考生,若是过了就算是有师兄妹之谊,这样的称呼倒也不算错。可张喆闻言却像是吓了一跳,两手连连摆动,「不……不……不……」 林紫苏无奈,笑着对他点了下头就跟着林域几人一起起来了,林垐还嘟囔道:「妹妹理会他做什么,一路都神神叨叨的。」 「不敢当……」张喆这才吐了一口气,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只可惜佳人已走远,根本就不曾听到他的话。「不敢当林姑娘称呼我一声师兄。」 v第67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说什么呢,这姑娘什么来头啊,你怎么一副见鬼的样子。」一旁人撞了张喆一下,询问,「她真的能把两百三十六种药材的药性都写清楚?」 两百三十六种药材,实在不算多。然而这里面也肯定不是常见常用的,定然是有些生僻不常见的药材,有些可能穷极一生也不见得会寻到一样,又或者有些药材可以被其他药材替代,众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药材,他们大多都能够答出来八成以上,余下一些可能不够详尽又或者不够准确。然而要说全部答出来,那就是都能辨认分明,没有一丝差错的。 能清清楚楚知道两百多种药材不算什么,毕竟常用药材多了去了。可是这是考试,不是让他们捡着自己知道的去写的。那林姑娘,才十三四的模样吧? 这些人心中胡思乱想,然而张喆却是恼怒了,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恨声道:「你才是见了鬼了!那是神医,那是我们蕲州的神医!」 「噗,神医?」被推的人也不恼怒,只耻笑道:「你没病吧,不是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胡乱说话的吧?神医,她也不过是认得的药材多些罢了,等真的上手,说不定谁输输赢呢!」 张喆冷笑一声,整了整衣衫道:「不知所谓!」 说罢转身就走,被丢下的人一愣,才恨声道:「谁不知所谓了,书呆子!」 这般一吵闹,一伙人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去,张喆出了考场,四下看去,却不见了林紫苏等人的踪影,只能丢头丧气朝着驿馆去了。一路上林姑娘蒙面,他不知道是她多有得罪,真是……回去还是好好赔罪吧。 第二日是考试的第三部分,也是最为重要的部分,望闻问切加辩证病症、开方,辩证药理、医理,都是耗费心神的事情。林紫苏早早起身,全然不见了前一天的疲惫,倒是神采奕奕。 众人见她下了马车,不由就看了过去,林紫苏不以为意笑着与送她的林墟道别,嘱咐他一些琐碎的事情,这才转身跟在众人站在一侧。秦鸣说过,这一日的考试与她平日答卷不一样。平日她所答医考的试卷,是写好了脉象,让她辩症的。而真正考试,是真的有病人的。 考场的门还未曾开,林紫苏立在众人一边,不远也不算太近。张喆在一旁看了许久,这才缓缓过去,拱手道:「林姑娘。」 「张师兄。」林紫苏点头,客气了一声。 张喆开口,欲言又止,林紫苏见状微微扬眉,还未等她问出话来,就听到吱吱呀呀地开门声。众人看过去,考场开,要开始点名进考生了。昨日考试第一名,自然是林紫苏。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只能对张喆点了点头,笑着抬脚进去。 紧跟其后的,就是张喆。 不到十名的考生,很快就进了考场,考场们关上,林墟这才松了一口气,嘱咐车夫守在门外,他自去寻地方休息,等候林紫苏考试结束。 结果,人还未走就听到身后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林墟回头就见萧祁策马而来,若非这考场外是条僻静的街道,又没有几个人说不得还要撞翻几个铺子。 那枣红色的马发出一声嘶鸣,不待听闻萧祁就翻身下马,问道:「林紫苏呢?」 「考场,考试。」林墟一愣,下意识回答,再看萧祁额上细密的汗珠,还有紧张的神色心中不由一跳,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萧祁把缰绳丢给史军,上前几步冲上台阶,然而又在门口停了下去。林墟不明所以跟着过去,只听到萧祁一声叹息。 「晚了……」 萧祁抬头看了看紧闭地考场大门,转身叫了一个呼啸,枣红色马立刻冲过来。他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林墟站在原地半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过去解下自己的马,冲着车夫道:「你在这里等着接姑娘!」说着也拍马前行,萧祁是追不上了,可是既然能让萧祁这般失态,怕是有大事情发生了。 林域、林垐,我就说咱们一起来送妹妹比较好,偏偏听了妹妹的,说人多太招摇。如今出事了,还得回去寻你们! # 这次考试安排在考场西园,林紫苏一行人被人带着进了院子,只见空旷的院落已经被一一隔开,院中除了三位考官之外,还有官府派来的监考人员,只是比之昨天又多了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 这男子就是病人吗? 林紫苏微微一愣,可是这一场考核的内容中就有望闻问切,这人拿面具当着脸,是何用意? 她看出了端倪,身边的其他考生自然也是明白的。众人略微有些骚动,一旁府衙的官员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待到人都看了过去,他起身下意识地对着一旁的人微微躬身,这动作做到一半才察觉不对,连忙停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嗽了一声,这才点头道:「开始吧。」 这一瞬间的迟疑和停顿看似不起眼,然而还是落入了心有疑虑的林紫苏眼中。 本场考试的病人,怕是来头不简单呢。她心中有数,却也不敢多言,只听着上面的人主持考试,等到一切结束按前一日考试名次诊脉之时,她才缓步上前。 因为牵扯到了望闻问切之术,未免后人在前人问症之时得到提醒,诊脉是在单独的房间之内。 v第68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林紫苏进屋,就见那带着面具的人已经坐在了椅子后面,有人示意她过去净手,这才引她上前诊脉。 她虽然未曾参加过医考,然而一个医考所用的「道具」无论如何都不该这般让人慎重的,想想之前的疑惑,府衙官员的迟疑,林紫苏只能定了定心神,道:「可否取下面具,我先观你面色如何?」 「不可。」对方淡淡应了一声,面具之后的眼睛冷若冰霜。林紫苏闻声皱眉,一旁陪考人员催促道:「林姑娘快些诊脉吧,此次考试就是如此的。」 林紫苏见状无奈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坐下,这才示意对方伸出手腕放在腕枕之上。那手连着小半截胳膊露出来,就足可以看出对方平日里面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一举一动所带出来的随意和雍容,让人不容忽视。 她微微抿了下唇,把袖子往上挽起了一层,然后伸手落指在了对方洗白的手腕之上。 手指之下,脉搏微微跳动,林紫苏细细品味片刻,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病人,见对方双眼微闭也跟着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分心。 这脉象,十死无生啊! 面前病人脉象惊人,然而林紫苏也不是真正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止脸上神色不变,甚至连手都平稳没有一丝的抖动。】她细细诊脉有半刻钟,想了又想才牛头看向一旁陪考官员,试探着开口道:「可否诊一下另外一只手?」 那陪考官员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人就把另外一只手送了过来。 林紫苏见状连忙落指探脉,因心中有数,这一次她心中就沉稳了许久,开始一边诊脉一边问一些病症了。 「是否后半夜盗汗不止,纵然是睡着也容易惊梦。」 「平日里面是否口舌发酸,舌根偶尔会疼痛、僵直,言语不清?」 「冬日以来,膝盖是否发寒,彻夜难以回温?热水泡了之后,肿胀刺痒,如同万蚁蚀骨一般难受。炒盐热敷之后,虽然好受一些,第二日却会骨头疼痛,小腿抽筋?」 「可有出现心悸症状,或者突然晕厥过去?」 「我问完了。」林紫苏起身,看着陪考官员。陪考官员迟疑地偷偷看了一眼还坐着的男子,这才道:「林姑娘这边请。」 他说着带着林紫苏去了单独做了隔音的隔间,等安顿好了她这才请了后面的考生进来,只是谁也不知道,之前林紫苏上手把脉的那位病人已经被换成了一个同样穿着的中年男子,来应付接下来的医考。 林紫苏进了隔间,并没有急着写脉象,反而坐在桌前微微有些发呆。 说她多疑也好,说她自以为是也罢,总觉得今日的病人并不是医考计划中本应该有的人。这人,反而更像是来求医的。而若说求医的话,这人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不是她自恃甚高,而是她真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这一次一起考试的考生,并非多么出名的游医。最起码,驿馆之中,这些人互相吹捧的时候,并没有真正让人侧目的病例。 反而是她,先是衢州李家的独子,接着是衢州知府陈苏,还有服毒自尽的妇人,秦鸣的断骨再续,以及孙仲午的正骨,若是有心人的话,怕是真的会留意她。 只是,让她不解的是,这人求医也就罢了,为何要拿面具遮住脸?毕竟望闻问切,望排在最前面,由此可见重要性。 思来想去,她得出一个结论。 那人,认识她。而且,那人还怕被她认出来! 会是谁呢?她托腮想了想,这时代她认识的人不多,林紫苏认识的人可有不少。认识她又怕被她认出来的人,首屈一指当属靖王殿下了。 只是她虽然没有确定那人的年龄,却也能肯定那人最少也有四十了。靖王的话,虽然辈分挺大,能当太子和睿王的皇叔,却也跟萧祁年龄相差不大。 排除了靖王,接下来就是太子和睿王。林紫苏不确定她是不是认识太子,不过睿王通过夏知旗对她下过杀手肯定是不敢面对她。然而,还是同一个理由,太子和睿王的年龄也不对。 四十以上,认识她,她也认识,还不敢跟她面前…… 林紫苏摸着光滑的桌面,半响突然提笔开始答卷了。 # 「怎么样?」考场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院落里面,花厅中之前让林紫苏诊脉的男子正斜靠在罗汉榻上,身后一个貌美的侍女正给他揉按肩膀。 他闭目养神,说话的是之前的陪考官。 来人见身后主子正闭目养神,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已经开始提笔答卷了。」 陪考官松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他继续注意着林紫苏的隔间,这才回神轻手轻脚到了中年男子跟前,低声道:「老爷,林紫苏已经开始答卷了。」 v第69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嗯。」男子轻轻应了一声,半响才睁开眼睛,示意身后侍女停下动作扶着他坐直了身子,这才道:「当初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这般的医术。」 略微顿了一下,他就着侍女送上前的茶杯喝了半盏茶,才又缓缓道:「你说,她父可会比她医术更精湛三分?」 被问的人浑身一紧,半响才道:「老爷,那林沉璞在太医院中并不显眼,虽然有着一手好医术,然而太医院中医术好的人多了去了,他纵然是比一般人好些,也是正常的。不然怎么会做到御医呢?可若说他医术有多让人惊艳,却是没有的。」 「那你说,这林紫苏一身的医术是从哪里来的?」男子抬了下眼,看着罗汉榻下站着的陪考官依然是满头的冷汗,就冷哼了一声道:「罢了,先等结果吧。说不得,她的名声也是被吹嘘出来的。」 陪考官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这里远离立安城,看似繁华,实际上早些年也是未开化之地。这里的人固步自封,说不得不过是些许小事就闹得如同神技一般……」 他说着又猛然顿住,连头都不敢抬。他心中清楚,又说错话了! 「这里的人没见识,难不成睿王也没见识吗?」男子淡淡道:「也是你们没用,不然何必睿王辛辛苦苦留意各处名医,为我身子着想!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是不愿意放过的。」 「是,是臣无能。」陪考官说着跪在了罗汉榻边,不敢再多言一句。 男子瞥了他一眼,呵呵一笑道:「好了,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不过是骂你两句,你还真就敢摆出受委屈的模样给朕看。」他说着摆手,「起来吧,朕的身子这些年来是越发的不好了,加上父皇驾崩之后守孝,这一两年里你们尽心尽力给朕调养,朕是知道的,刘多渠,你说这世上真有天才吗?」 陪考官不敢多言,只低头道:「皇上是指……」既然对方换了自称,他也就识趣换了对皇帝的称呼。 男子瞥了他一眼,「此时此景还能说谁?自然是那位还在考试的林紫苏了。她如今不过才十五周岁,那些睿王奏折里面写的事情,可都是她十四岁时做的,十四岁的女子,竟然有这般医术,你就不觉得惊奇?」 「皇上,虽然医术之上臣不知道是否有例子,然而自幼聪慧的例子,史书上还是有的。」刘多渠想了想,道:「更何况,还有一种人,号称上天宠儿,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男子冷哼了一声,「无稽之谈!」 刘多渠不敢再多言,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人也疲倦了因此摆手让他出去了,这才躺下有着侍女揉按额头,渐渐睡下了。 刘多渠出了院子,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抬脚朝着考场那边走去。 林兄啊林兄,没有想到你的女儿竟然如此出色,你以命换取了家人远遁蕲州,却还是被人惦记上了。不知道,你在天之灵是欣慰呢,还是担忧呢? 只是,你那女儿若是能够治好陛下还好,若是不能…… 看在同僚一场,你我投缘的份上,我也定然会尽力保住她的! 刘多渠心中下定了决心,这才抬脚进了院子,看着一旁三位考官连忙起身,就摆手道:「都坐吧。」他说着过去坐下,等到那三人落座,这才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与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年龄最大的向左潭淡淡道,「不过看得出来,有几个好苗子。」 「那就好。」刘多渠点了点头,陛下这次出行并未带太多的人,甚至也未曾惊动地方,一切都是他出面处理。他是四品院判,虽然是个大夫,比不得那些文武官员,却占了一个天子近身人的便宜,让这些人对他礼让三分。 而他对陛下的态度,自然也就是一个指向灯。这些人纵然不知道那是谁,却也知道对方绝对是立安城之中的权贵之家,因此不该问的都没有张口问,反而是默默做事,配合他们做了这么一次局。 若不是当初陛下心急想要打压靖王,又如何会落得如此田地? 刘多渠心中有些感慨,坐在原地不由有些出神。 陛下当初那般急躁,怕也是急了吧。他的身子本就弱,之前给先帝守孝又是一年不沾荤腥,做足了功夫,这才越发的虚弱了。若不是如此,他又何必放心不下,才刚稳固了朝局就对靖王一派动手呢。 加上之前秋猎的事情,如今局势反而越发的不好了。 靖王如今看似不显,手中人脉却是让陛下越发的忌惮了。不然也不会因为睿王一封奏折而微服来到颍州,更用了这般的方法看诊。 陛下这是怕了啊! # 考试结束,所有考生离开隔间,出了考场这才开始收卷。刘多渠顾不上许多,等人一走就立刻道:「快把林紫苏的卷子拿来我看!」 考场中的人也不敢耽搁,连忙挑出了林紫苏的卷子,巴巴送过去,刘多渠连忙拆开封好的卷子,低头仔细看去。 上面娟秀的字体昨天已经见过了,如今再见他却是来不及多想,只认真看着上面写的脉象和对病症的辩证。都对,无错。脉象连最细微的部分都注意到了,对病症的辩证也跟太医院的人一模一样。他越看越激动,越发的觉得也许皇上的病,林紫苏真的有办法治。 几乎是一目十行一样扫过辩证的字句,他快速往下翻,正想看林紫苏开出的药方,却猛然一愣。 v第70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后面是白纸! 白纸! 不可能没写! 刘多渠连忙再往后翻,白纸!白纸!还是白纸! 怎么可能,既然脉象和病症都看出来,怎么可能开不出药方呢?!他把后面几张纸翻了个遍,半响才猛然抬头道:「带我去林紫苏考试的隔间!」 也许是遗漏了,这不是没可能! 刘多渠想着,步子快得都把带路的人甩在了后面。隔间不大,他推门进去,仔仔细细把里面翻了个遍,却没有见有一点纸屑。 怎么可能没有?! 他站直了身子,半响才猛然瞪大了眼睛,抓住一旁人问道:「每个隔间里放了几张宣纸?」 「十、十张?」 刘多渠紧紧抓了下手中的答卷,这里面只有八张,也就是说,有两张作为答卷的宣纸不见了踪影。那上面,是否写着……写着药方和对药方、药理的辩证呢? 而此时,林紫苏早已经坐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之外,林墟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才道:「大哥和林垐都去寻萧大人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这么神叨叨的一通,害得我到现在都觉得心里没底,慌得很。」 林紫苏紧紧捏着手,半响才道:「萧大人定然有要忙的事情,想来很是紧要。」 当然紧要了,她手又紧了三分碰触到袖子里面的纸张神色又是一紧,直接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林墟问道:「你随身可有带火折子?」 「有。」林墟说着竟然真摸出了一个火折子递过去,「你要做什么?」 林紫苏没有理会他,只道:「用一下,不管这里面怎么样,我不叫你你就别大惊小怪。」 什么叫做怎么样? 林墟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烧东西的味道,他一惊下意识朝着马车看去,正想问话就想起了林紫苏之前的话。别大惊小怪! 「要火折子,肯定是少东西了。」林墟低声自言自语,「可是,小妹,你可别激动之下把马车给烧了……」 马车之中,林紫苏看着宣纸慢慢烧玩,这才连忙探出脚把木板上的一些火星踩灭了。这一切都做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拉开帘子把火折子递给林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后面几个人匆匆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快……」她话刚出口,就改变了注意,「林墟,你快走。」 「什么?」林墟愣了一下,林紫苏一眼瞪过去,「快走!」 他本想多说两句,然而见林紫苏脸色难看,此时也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下意识双腿一夹马腹就快了两步跟马车拉开了距离。等他意识到不对想要回去时,林紫苏的马车已经被拦下来了。 林墟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见拦下马车的人穿着衙役的衣服,咬牙半响这才转身离去。 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去寻人帮忙吧! 而林紫苏此时推开了车门,看着眼前的人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位大人,可是……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姑娘,你的答卷为何少了两张?」刘多渠上前一步,就闻到了马车之中烧毁纸张的味道,他神色一变,惊讶地看着林紫苏,「林姑娘?!」 「怎么会少两张呢?」林紫苏一脸不解,连忙下车道:「大人,你可别跟小女子开玩笑?」 「那你的答卷为何只有脉象和病症辩证,没有药方和药理辩证?」刘多渠上前一句,「林姑娘这是不想考过吗?」 「我……」林紫苏咬唇,低声道:「我不知道如何开方治病,是我学艺不精。」 刘多渠看着她,半响才道:「林姑娘可知,你的答卷若少了药方和药理辩证,此次考试就绝对不会过。」 「我知。」林紫苏点头,「只是,我实在学艺不精,不敢随意开方,误了病人病情。」她认真道:「家父曾经说过,若无把握,不能随意开方,不然无误人性命就是罪过了。」 见刘多渠还想多说,她又抿了抿唇,露出难过的神色。 v第71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此次医考不过,我心中自然有数。多谢大人特意赶来提醒我,只是,确实是我医术低微,此次回去之后,我定然努力钻研,明年定然会卷土重来的。」 刘多渠深深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既然如此,林姑娘请回吧。」 林紫苏不由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才连忙低头道:「多谢大人。」说罢站在原地不动。刘多渠心中暗暗明了,林紫苏应对很得体,然而那一瞬间的惊讶还是让他看出了端倪。 这姑娘,看来是想明白了,这才藏起了那两张纸,然后又在马车之中烧毁了它们。 林兄,你倒是有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儿呢! 他示意围堵马车的人撤了,又深深看了一眼林紫苏,才道:「好自为之。」 林紫苏微微咬了下唇,屈膝行礼,等到人都走了这才起身重新上了马车。「回驿馆。」她不知道刚刚那位陪考官为何会轻易放她离去,然而那一句「好自为之」却让她明白,这人怕是认识她的父亲。甚至与林父还有些交情,这才会多了一句话。 而这句「好自为之」也透露出了不少的消息。 他虽放她走了,却也明确的告诉她不能逃。为何不能逃?当然是,率土之滨皆为王土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让她走,不过是给她体面,给她机会,给她时间。 让她想清楚该如何应对。 马车中的味道渐渐散去,林紫苏靠在内壁上,双眼微微眯着,只觉得这一场考试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那人,那个带着面具,脉象呈现死相的人,是当今皇上! # 「刘御医,」侍女轻轻走到廊檐之下的刘多渠身边,低声道:「皇上醒了,让你进去呢。」 「多谢。」刘多渠点头,略微整理了下衣衫这才进了花厅之中。皇上如今已经坐在了上首,手边一杯茶散发这袅袅清香。他上前两步,跪下叩首。 皇上垂下眼帘看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答卷之上,脉象与太医院几位御医一致,病症辩论写得清楚明白,还有些之前太医院未曾注意到的细节,看了令人深思,如醍醐灌醒一般……」 「朕问的不是这个!」皇上打断了刘多渠的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刘多渠,你素日聪明,怎么今日尽说废话呢?」 刘多渠心中一紧,然后才道:「林紫苏只写了脉象和病症辩证,并未开方。」 「并未开方?」皇帝猛然站了起来,低头俯视刘多渠,「朕要你何用,既然她未曾开方,为何放她离去?」 「皇上,」他膝行向前一步,这才道:「臣追出去问了她,她说病症虽然明了,然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开方,心中没有把握,不敢误了病人治病,怕因为学艺不精误了病人性命。」 「所以,你就放她走了?」 「怎么能说是放她走呢?」刘多渠稳了稳心神,「如今她还在颍州驿馆之中暂居,家在蕲州,又如何走得了?」 皇上微微扬眉,看了一眼他,道:「起身吧。」 刘多渠这才站了起来,低声道:「皇上,此女纵然是有些本事,怕也有限。她纵然得了林沉璞的真传,也不过是又一个林沉璞而已……」 「林沉璞倒是会断骨再续,可是,林沉璞会治疯病吗?他能让人起死回生吗?」皇上冷笑了两声,「你啊,还是觉得那是一个弱女子,太小看她了。」 「这……」 「这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医考,她既然诊脉毫无错处,又写对了病症,难不成开一个调养的、减轻病症的方子也开不出来吗?难不成,她看不住朕的病是疑难吗?不,你们能看出来的,她都能看出来。」皇帝缓缓说:「她怕是看出了朕是求医来的,这才故作玄虚呢。」 「陛下的意思是?」刘多渠双眼微微一亮,「她能治?」 「她能不能,朕不知道。然而她肯定是心中有些把握的,这才留下了脉案和病症辩证当做诱饵,等着朕上门求医呢?」 「她认出陛下了?」 「不,她只是认为朕是一条大鱼!」皇上说着笑了出来,半响才道:「此女,心思细腻,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他说着回头看向刘多渠,道:「她纵然没有十分把握能够治好朕,也肯定比你们强些,你懂吗?」 刘多渠想了片刻,抬头笑着道:「臣懂了。有本事的人,才有脾性。若她真的没有把握,反而会在试卷之上留下药方和辩证。如今她什么都没写……」 v第72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才道:「那明日招她来与皇上看诊?臣再试试看,她究竟是求财还是……」 「不,明日咱们去医馆。」皇上打断了他的话,「她既然想让朕去求医,朕就亲去。」他的双眼中透着微微寒光,「若是她能够治好朕,朕就把她册立为靖王的侧妃又如何?」 刘多渠一愣,半响才低头。 皇上,真真是好计谋啊! 拿靖王当人情,既给了林紫苏天大的恩宠,又离间了靖王和宁国公府的关系,还能让林紫苏全心全意为他治病,这可谓是一举数得的好计谋啊。 想起今日马车外,那聪慧的女子,刘多渠心中微微不安。 她,会如何应对呢? 驿馆之内,林紫苏被林墟扶着下了马车,笑着道:「我真没事,不过是那位大人不放心我的试卷……」 「妹妹真当我是傻子吗?」林墟打断了她的话,道:「什么都别说,此处人多口杂。」驿馆之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张喆和衢州来的考生呢,若是说露了嘴,谁知道明日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来。 林紫苏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笑。 两人一路回去到了暂住的小院,果然见林域和林垐都在。 「我们打听了一上午,」林垐说,示意玉尧给倒茶,「也打听出来一些消息。听说这才医考,来了京城太医院的一位院判。听闻那个院判还带来了一位贵人,只是那贵人平日里面也不见人……我猜着是他病了,来求医呢!」 「若真是如此,只怕就不好处理了。」林域道:「既然是太医院的院判,只怕医术高明。既然是院判大人带着来求医,就说明他地位尊崇,而且他的病,太医院的人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可要是这样,怎么会跑到一个小小的医考上来求医?」林墟下意识说,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 是为了妹妹而来的! 三人同时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而作为三人视线的集中点,林紫苏也不过是点了下头,道:「我已经见过那位贵人了,也给他把过脉了,他的病我治不了。」 实际上,她只得了病,却治不了命。既然脉象已成十死无生,那就只能延命而不能救命了。 林紫苏想起被烧掉的那两张纸上密密麻麻些的东西,不由苦笑了一下。还好她醒悟得早,也及时烧掉了,不然若是让旁人得手,怕是真的要惹来祸事了。 不,就算是这样,祸事还是自己上门了。 「妹妹别怕!」林垐却是误解了她的笑容,道:「治不了不给他治就是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人能逼着旁人给治病的?」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林紫苏淡淡道,起身道:「我累了,午饭就不吃了,你们不用等我。」 「这……」林墟皱眉,想要让她把话说明白,就听到林墟道:「你休息吧,我让厨房给你热着饭菜,醒了饿了随时都能吃。」 林紫苏点头道谢,这才回了自己房中。 如何是好呢?若是旁人,她硬顶着不治,身后有着萧祁,有着陈苏,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然而,那人偏偏是谁都惹不起的,九五之尊。 她不治,只怕那人一怒之下,林家就真的全毁了。 可是若是治,就算是倾尽全力,只怕三年也是极限了。到时候,林家依然是要陪葬的。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蜷缩起来,虽然满腹的心事,然而竟然真的想着想着睡着了。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头睡得昏昏沉沉,低声叫了一声,就见玉尧连忙进来了。 「姑娘醒了?」玉尧扶着她起身,倒了水给她漱口,又端了茶让她润喉,这才道:「姑娘饿吗?」 林紫苏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了呢。」玉尧道:「姑娘若是不饿,那就再晚些时候一起吃晚饭吧。」她说着给林紫苏穿上鞋子,见林紫苏坐在床边木木的,似乎没有反应,这才有些不安,低声道:「姑娘还觉得累?」 「想事情。」林紫苏说着起身,由着玉尧帮自己更衣,这才突然开口问道:「萧大人可有来?」 「来过一次,听闻姑娘睡下了就又匆匆走了,说是晚饭的时候再过来。」玉尧推着林紫苏坐下,投了帕子给她擦脸,又梳理头发。整个过程都见林紫苏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烦恼。 她不敢多言,只细细照料着林紫苏,又端了茶水点心过来,低声道:「林域少爷说若是姑娘醒了,想要跟姑娘说几句话。姑娘看是否请林域少爷到偏厅说话?」 v第73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请。」林紫苏喝了半杯水,调整了下呼吸,觉得人精神了不少,这才道:「正好我也有事与大哥商量。」 # 「你现在就回去!」 「你现在就带他们回去!」 两兄妹见面,一开口就说出了相差不大的话。林紫苏一愣,然后笑着道:「大哥说什么话呢,我医考成绩还未下来,如何能走呢?如今医考已经结束,回程又有萧大人照应,我担心家中医馆,还请大哥带着林垐和林墟回去照应医馆才好。」 她说着坐下,林域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坐下道:「既然我们知道你遇到了棘手的病人,那医考又算得了什么。今年不过,还有明年。」他说着沉声道:「妹妹听我话,立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出颍州。能让一个太医院的院判陪同的贵人,定然不是好相与的。你不如早早走了,让他找不到人,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就算他跟到蕲州,蕲州毕竟是咱们的地盘,无论如何比在颍州受制于人好些。」 林紫苏笑着听他分析情况,等到林域说完,这才道:「这些我都知道,然而我不能误了林家上下。」她抿唇,「我虽然对于族人没有多少亲近的感觉,却也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今日这病人的来历不是那么简单的,若真的我逃回蕲州,只怕会给林家上下惹来灾祸。」 她认真看着林域,「大哥带着林垐和林墟回去,我在这里应对病人。」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这样的事情就不应该靠你一个人。妹妹,你要维护林家,林家自然也要给你庇护才是。」 林紫苏摇头,「我想了一下午,有五成把握治好那人的病。我想试一试,大哥。」 林域听她这般说迟疑了一下,才又摇头,「才五成的把握……」他还想劝林紫苏,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还有玉尧的声音,「萧大人来了。」 说着帘子一掀,萧祁就大步流星进来了。 他进来扫了林域一眼,目光就落在了林紫苏的身上。 「你不能走。」萧祁道,林紫苏缓缓起身,笑着道:「是,我不走。」 两个人对视片刻,萧祁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林紫苏说。 两人相识片刻,同时笑了一下。 林域在旁看不懂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也听不懂那话中的意思,只起身焦急道:「萧大人,那病妹妹说了,她治不了。就算是勉强治,也只有一半一半的把握,那人来历成迷,然而肯定位高权重。不如此时让妹妹离去……」 「她不能走,走了才是祸。」萧祁沉声道:「林域,你带着林垐和林墟回去,我在这里陪着林姑娘。」 那是我妹,凭什么你打发了我们兄弟,来陪着她?! 林域只觉得一口血憋在心口,半响才咬牙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大哥,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林紫苏眉头微微蹙起,劝道:「再者,家中还有许多事情呢,你们若是再这里陪着我耽搁,怕是家里长辈会忙不过来。若真是让长辈累倒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林域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萧祁在一旁道:「你们在这里会让林姑娘分心,反而更危险。」 只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他们是累赘了! 林域心中暗恨,想了许久,才又道:「你真有把握?」 林紫苏笑着点头,「大哥放心,我不会轻易涉险的。」 不会轻易涉险,不代表不会涉险。这话林域如何听不明白,然而看着林紫苏坚持的样子,他道:「那好吧,我们再留两天,就走。」见林紫苏要反对,他就道:「既然你让我放心,我就放心。可是回去,总该给家中人带些礼物才是。这几日陪着你,我们都没有在颍州好好逛逛呢!」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想着多留两日看看情形,是不是能把林紫苏带走。 林紫苏无奈,只得看向萧祁。 萧祁道:「明日一早,我让史军护送你们回去。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与林姑娘商议。」说着看向林域,「你回去收拾东西吧,不要误了明日行程。」说着他就掀起了帘子,一副这就要赶林域出去的模样。 林域想反对,然而萧祁一眼看过去,却让他再无法张口。他原以为萧祁就是一个占了出身优势,才年纪轻轻就当上轻车都尉的纨绔子弟。然而这一眼看过来,竟然让他心底发寒,不敢再反驳。 这萧祁…… v第74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微微握了下手,道:「既然如此,我就把妹妹交由萧大人照料了。她偶尔任性了些,还请萧大人约束着她,把她安然带回蕲州。」 「自然。」萧祁应了,林域这才冲着林紫苏点了点头,有些腿脚发软的出了偏厅。 等到他一出去,萧祁就看了看左右放下帘子回头看向林紫苏,「来的人是皇上。」 林紫苏点头,「我原也不知道,不过后来猜测到了。所以,我把写好的卷子藏了起来,另外写了一份。」她说着看向萧祁,示意他坐下,这才低声道:「我原本想随意写个调理的药方,然而左思右想,都觉得这样不妥。」 她的医术与这里的人都不同,若是像往年医考那般只是常见病症的话,她自然能够开出一张四平八稳的药方,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皇上这样的死症,让她开一个四平八稳的方子,她却是开不出来的。 她怕一个不注意,就在那些太医院的御医眼中露出端倪,让人看出她是在藏巧。 若是那样,就真的是弄巧成拙,让人忌惮了。 倒不如什么都不写,来得巧妙。 不做,就不会留下破绽。她只要一口咬定没有把握,不敢轻易开方,谁又能够找出什么凭证证明她定然能给皇帝治病呢?只是,后续该怎么做呢? 只生硬地咬着不松口,也一样会让人看出端倪来。更何况,她如今面对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一个做事下决断,只凭个人喜好就有无数人听令的人。 若是皇帝认为她能治,她就算是不能治也要能治。不然就是欺君,就是罪该万死。 她该怎么让皇帝觉得,她治不了呢? 「想什么呢?」萧祁见她半响不说话,只眉头紧皱就道:「担心?」 林紫苏点点头,低声道:「若是旁的病人也就罢了,我未过医考不能开方就能够给堵回去。纵然是苏大人,也看在你的情面上不与我为难。可是这人,怕是你也没办法吧?」 当今圣上啊。 萧祁坐过去,道:「我是没办法,不过,你有办法。」 「我?」林紫苏一愣,见萧祁看着自己点头,不由有些奇怪,「我若是有办法,也不会坐在这里发愁了。」 「难道,你对皇上的病症,没有办法?」 「我若是能治得好,就直接写在卷子上了,只当做不知道一样,反而是最好的。」偏偏她治不好。林紫苏叹了一口气,病能治,然而命却没办法治。 已经呈死脉,药石无解。 萧祁一愣,半响才道:「我以为你是慎重,这才……」 林紫苏的医术有多高,他心中也没底。如今听她亲口承认无法医治皇上,萧祁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林紫苏笑了笑。「若是旁人,怕还能推脱得过去,然而是我,就不可能。」 这话萧祁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若是旁的什么人,不会治也就罢了,毕竟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没有办法。可是,林紫苏不同。林紫苏有一个父亲,曾经是御医,而且还被今上给下令砍了。 而且她还能断骨再续,她还让林壑起死回神。 若是她说不能治,只怕皇上是不会相信的。只会当她心中有怨怼之心,这才不愿意给他治病。若真如此,皇上一怒之下数不得林家就要横尸无数了。而要命的是,林紫苏还真治不了。就算她能够拖,拖上一年两年,三年之内皇上必死无疑。 这些两个人都想得清楚,萧祁虽然不知道林紫苏已经对皇上的寿数下了定论,却也知道能让她说治不了,甚至不敢敷衍的病症,怕是必死无疑了。 他想了许久,缓缓道:「还有多久?」 「最多三年,快则一年。」林紫苏实话实说,继而苦笑,「连我想要拖延都不行。」 治是死,不治也是死,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萧祁想了想又问道:「可有方子能够让陛下脉象显得是在好转?」 「纵然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子,顶多也就能够维持一年。一年之后,脉象必然打乱。」林紫苏早已经把能用的方子想了个清清楚楚,这会儿萧祁一问她就回答了,可见心中有数。 萧祁闻言却是缓缓点头,抬头看向林紫苏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然而总归是有转机的。林姑娘,有一事我希望不管你能不能办到,都要尽力办到。」 他说的郑重,林紫苏也微微挺直了下身体,问道:「什么事情?」 v第75章[03.1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张能够让陛下好转的方子,不能是你开出来的。你,懂吗?」萧祁放低了声音,缓缓开口。 林紫苏愣怔了半响,然后缓缓点头。这办法她怎么会没想到,果然是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她就乱了手脚吗? 用言语引导御医开出正确的方子,这样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干过。前世,跟在「师父」身后,在关键时候这样的配合简直做过无数次。而这一次,她竟然没有想到,反而是让萧祁提醒才明白过来。 萧祁松了一口气,「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安排妥当的。林家也不用担心,我会稳着某些人,让他们不敢趁机添乱的。」林家六房,简老爷,甚至是柳家,乃至于立安城内的睿王、太子,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他既然说会稳着,那就绝对不会出意外。 林紫苏缓缓点头,低声道:「劳你费心了。」 萧祁一笑,道:「只要你无碍,就好。」 她抬头看过去,半响才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是谁向今上推荐了我?」 「是睿王。」萧祁道,林紫苏愣了下,笑了起来,「睿王殿下倒是对我颇为信任呢。」她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连太医院御医都没有办法的病症,他竟然推举我来给陛下看诊。」 「他不见得知道这点。」萧祁提醒,「陛下的病症肯定是太医院的机密,若是睿王知道陛下命不久矣,定然不会这般举荐你来医治。」他会先推翻太子,不然今上驾崩,他就再没有半点可能登上龙椅宝座。 「也许,太医院的御医们,也不知道呢?」林紫苏看过去,想起那一份她重新填写的脉案和病症辩证的内容,她若有所指地说:「若是这样,睿王举荐我就不是那么让人不解了。只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若不是知道自己将死,御医们又束手无策,皇上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听信了睿王的举荐呢?」 萧祁听着她这般说,眉头紧皱,半响才开口:「除非……」刚开口,他又顿住看向林紫苏道:「皇上病症如何?你可有从这方面去查?例如,像苏大人那般?」 林紫苏一愣,脸微微红了下,这才掩唇咳嗽避开萧祁的目光道:「我问症之时,已经猜测他身份定然不同,因此这一点没问。不过,从脉象上来说的话……」 她说着飞快扫了一眼萧祁,点头,「有这个可能。」 实际上,皇帝的脉象既然已经呈死脉,那么身体上自然有所症状,而性、能力自然也属于率先减退的一种功能。依照他的脉象来看,纵然不是根本就站不起来,也是三分钟结束战斗的人。 「也许,这就是皇上千里迢迢赶来颍州的原由了。」 各种病症混杂,加上不举或者早泄,自然会让一个男人乱了心神。只是这样的话题实在是让人尴尬,林紫苏低声应了一下,半响才道:「多谢萧大人为我奔走。」 萧祁看了她一眼,道:「不过是……」 「绝非举手之劳。能够这般快探查出是睿王在皇上面前举荐了我,只怕萧大人也动用了不少人脉才是。」林紫苏打断了他习惯性的谦辞,深深看了一眼萧祁,勾起唇角笑着道:「莫不是萧大人以为我蠢,竟然想不到这些吗?」 她怎么会蠢呢!萧祁笑了笑,看着林紫苏道:「就算不是举手之劳,你也当明白,做这些事情我甘之如饴。」 一句话,让林紫苏心跳猛然加速了下,半响没有说话。萧祁笑了下,才道:「纵然如此,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实在想要谢我,等回去了再送我些你酿的果酒,可好?」 「等回去了,大人要多少果酒有多少。」林紫苏笑了起来,萧祁见她这般也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暗暗提醒自己,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晚上一行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林域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回去。萧祁和史军都算是公务在身,就不用送了。他们三个男人,身边带着的还有人,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林紫苏见他下定了决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意了。吃了晚饭就又拉着林域三人把蕲州城内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表明让他们回去真不是故意撇开他们,而是蕲州城那边也要稳住才行。 林域这才了然,看着比他还小上三四岁的堂妹,竟然对蕲州城内各方的形势了如指掌,更明白谁会趁机为难林家,连带着一些对策都想清楚了,顿时觉得自愧不如。 嘤嘤婴!妹妹太出色了,感觉自己是个傻子,肿么破! 林域、林墟、林垐三人这边被林紫苏深深的打击了一下,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睡下了,还没多久鸡鸣天亮,该启程出发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家之主》卷一 作者:侬语 02、《医家之主》卷二 作者:侬语 03、《医家之主》卷三 作者:侬语 04、《医家之主》卷四 作者:侬语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