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晋》 第一章 身在何处 第1章 身在何处 “哗!” 一把铁钩破水而入,准确勾住了苏赫的衣领,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将苏赫拉出水面,重重扔在了满是“水人”的舢板上。 苏赫拼命的大张开嘴,贪婪的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极度缺氧的脑细胞,像一团迅速充水的干瘪海绵,一下子重新恢复了运转。 “得救了,我没死?” 趴在舢板上,苏赫脑子像要炸开一般的疼,他只记得自己乘坐的海上游轮出事故翻了,自己也落入海中。 缓了好一阵儿,他的知觉才慢慢恢复了过来,艰难的翻过身,苏赫想看一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视线模糊,苏赫眼中出现了几个怪模怪样的人,这些怪人手中都拿着长长的铁钩,一边巡视水面,一边操着浓重的方言大声谈笑。 “李哥,今天咱们可是发财了,宁安寺的佛头肯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那还用说,说不定这回还能赏咱们几个酒喝嘞!” “做你的美梦!你怕还惦记着那范氏小娘子吧!” …… 听了一会儿怪人们的方言,苏赫不得要领,他想张嘴询问,嗓子却像火烤般的燎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能是在海水里泡了太长时间的缘故,苏赫眼上也似蒙上了一层薄纱,无论怎么去揉,看到的东西仍是模模糊糊。 听到的声音也是一样,嗡嗡嗡的回响声很大,像有一群蜜蜂钻进了脑子。 从怪人们的言谈分析,苏赫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几个外地渔民救起,而他们到底来自哪里,苏赫一时也分不清楚。 休息了一会儿,苏赫觉得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吃力的转回身体望向海面,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了陆地。 “到海边了?” 心中狐疑,苏赫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这次,视线清晰了许多,远处是一道平缓宽阔水岸,隐隐约约可见不少低矮的山丘此起彼伏。 山丘和水岸之间到处都是燃烧的野火,黑黄相间的浓烟随风四散,即便尚有一段距离,处在舢板上苏赫也能闻到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道。 岸上高低起伏的低矮山丘间,不时还能看到一些马匹来回游弋,不知在找寻着什么。 舢板距离岸边还有些远,再加上苏赫现在目力不济,隐隐觉得这里很是陌生,有些不像二十一世纪应该存在的场景。 正在苏赫思索之时,猛然听到噗通一声,随即被溅了一身的水。 “诶!怎么把人扔了?” 舢板另一边的怪人们显然也听到了声响,发现是苏赫旁边的一个怪人将刚捞上来的人又扔入水中,顿时齐声喝问。 “嚷嚷什么,这个女人不成了,打上来也是个累赘!” 听得这话,几个怪人笑骂几句,不再理会。 苏赫内心无比震惊,不可思议的向水中看去,果然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虚弱的伸着手臂,向水中慢慢沉去。 他毕竟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拉住那个沉向深水的女人,却根本没有这个力气,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手中被扯断的几缕长发…… 苏赫的手在水中还不及收回,又触碰到了什么,他下意识的一拨,那东西猛的翻转了过来,赫然是一张已经泡的发白的人脸! 大惊之下,苏赫差点掉入水中,这种刺激让他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再看向水中时,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这哪里是海,这分明是一条宽阔地江流,而且江水里密密麻麻漂浮着的都是人的尸体! 再次举目望去,岸边的那些低矮山丘,哪里是真的山丘,分明是一具具尸体堆叠而成的尸丘,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尸体燃烧产生的! 苏赫本就虚弱,见到此景,顿时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 许久,苏赫缓缓撩起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坳之地,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发昏的额头。 可就是这一伸手,又惊的他猛然坐起,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之前在舢板上的时候头脑不清醒,没有觉察出来,现在才发现问题。 灰布短袄、土黄色的肥大长裤,一双磨损严重的草鞋,再仔细摸摸身上身下,苏赫如遭雷劈! 这具身体明显不是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干瘦如骨,发育不良,最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你个总角,可算是醒了,再不醒俺们只能丢下你不管了!” “总角?” 苏赫一愣,这个词他可不陌生,这在古代是形容未成年孩童的词。 苏赫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麻脸汉子正似笑非笑的瞪着自己,还有一名虬髯大汉盘膝而坐,目不斜视。 看着两人的装束以及自己身上的打扮,苏赫终于明白了,自己穿越了,来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期的地方…… “大哥……额,兄台!不不不,这位壮士,敢问这是哪?”苏赫对着麻脸汉子一拱手,连换好几个称呼,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麻脸汉子一脸疑惑:“你这小郎莫不是吓傻了,这里是顿丘县,俺和豹哥刚趁乱带着你从送往宁安寺的佛图户队伍里逃了出来。” “顿丘县、顿丘县……”苏赫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顿丘县是何地方,只得再次拱手问道:“壮士,敢问今年是哪一年啊?” “哪一年?俺不知道,那些个年号有个屁用!” “那现在是哪个朝代?” “朝代?当然是赵国了!豹哥,这小郎恐怕真是傻子!”麻脸被苏赫问的有些烦躁,转头朝着虬髯大汉叫嚷。 虬髯大汉却猛然起身,低声吼道:“别乱动,有人来了!” 麻脸和苏赫同时一惊,齐齐趴在地上。 顺着大汉的目光,顿时发现头顶的山脊上出现了十几个骑马的人影。 马队在山脊上打了个圈,分散开冲了下来,片刻间就跃过苏赫三人的藏身之地,奔向远处。 这一回苏赫再不敢大意,他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地面,生怕被人发现,脑袋飞速的运转起来。 “赵国……赵国,哪个时期的赵国呢?” 可就在这时,马队却再次聚集在一起,并没有走远,而是停了下来。 麻脸顿时紧张起来,用眼神示意虬髯汉是不是要离开。 虬髯汉心里也有些发慌,他们如果现在贸然跑出去可能会被对面的马队发现,可要是现在不跑,一会儿万一马队折转回来,跑的机会又更小了。 正在难以抉择之时,虬髯汉发现山坡上的一人从马上解下一只蒙着黑布的圆筐。 那人揭下圆框上的黑布,虬髯汉脸色瞬间变得惊恐万分,轻叫一声快跑,人已经起身冲进了身后的从林。 麻脸和苏赫也是一惊,抬头向马队望去,只见那人从圆框里面掏出一只个头不大的小鹰,张臂一送,那小鹰便迎风而起,展翅腾空。 “吊死鬼!” 见了这东西,麻脸浑身汗毛倒竖,顾不得理会苏赫,头也不回的跑了。 剩下苏赫一个,听了吊死鬼的名字,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看麻脸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起身几步钻进了树林,寻着两人的背影追去…… 第二章 光头大汉 第2章 光头大汉 傍晚,马队的袭击者在山林中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点燃几堆篝火,十几个高鼻深目的骑士围着篝火有说有笑。 他们一边饮酒,一边从肉架上割下“滋滋”冒油的烤肉送入口中。 火堆旁的大树上吊挂着几十个人,都是宁安寺队伍的俘虏,十分不巧,苏赫也在其中。 平心而论,苏赫现在的这具身体虽然瘦弱,但综合素质远比他前世的那具强了许多。 可惜天上那只扁毛牲畜太过灵性,苏赫又没跟上麻脸汉子,所以没跑出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苏赫想吐,可是肚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来。 半小时前,吊在树上的苏赫目睹了他穿越以来最不愿回忆的血腥场面。 ....... 苏赫吓呆了,彻底吓呆了,浑身汗毛倒竖! 不管他把眼睛闭得多死,都阻止不了那恐怖的场面钻进他的脑中,在他眼前汇聚成一幅血腥的画面。 …… 时间艰难的过去,苏赫也慢慢度过了恐惧期,现在他已经彻底麻木,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狼藉。 篝火中间有棵大树,树上捆着一个光头大汉,那人全身上下血糊拉碴,浓密的胡子被血浸的一绺一绺。 光头歪着脑袋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晕了过去,吸引苏赫的地方是,那光头的穿着打扮与他们这群俘虏大不相同,短袄裙裤,脚蹬皮靴,膝盖处还绑着两条皮带。 这人虽是马队中的一员,但样貌却与那些高鼻深目的家伙大相径庭,小眼睛、塌鼻子,高高的颧骨,既不像外族,也不像他们这些俘虏。 夜深月羞。 这些异族人与俘虏们都抵不过倦意,一个接着一个睡去。 苏赫也很累,可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三人惨死的场景,所以他干脆望着篝火,想着一天来光怪陆离的经历。 “赵国?到底是战国时期的赵国,还是两晋时期的赵国,亦或者是一个全新的异世界……” “食人!这群牲畜!这些外国鬼到底是什么人?匈奴人,对,赵国北面就是匈奴,这里应该就是赵国的北部了?” “我不会直接悲催的被他们吃了吧?奶奶的,怎么也得想法离开这群野人,我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胡思乱想了半天,苏赫从天到地、从古至今,越想越精神,越想越没有睡意。 ‘咦,眼花了?那家伙怎么出来了!’ 恍惚间,苏赫觉得对面的光头大汉似乎是离开了那棵大树,使劲眨眨眼,再看时,那家伙已经移到了一名哨卫的身后。 见苏赫死盯着他,光头也不慌张,只是将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声张。 苏赫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目睹着光头慢慢捂住哨卫的嘴巴,又将一柄短刀快速刺入他的脖梗,左右一拧,那哨卫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接连使用相同的手法,光头大汉干掉了所有睡梦中的那些家伙,接着把目瞪口呆的苏赫从树上放了下来。 回到篝火旁坐好,光头大汉脱掉被血染红的短袄扔进了火堆,露出一身结实刚健的线条。 “塔匈奴勒拉尔,亚日吉恰得诺?”光头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盯着苏赫缓声问道。 苏赫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光头所说的话。 光头大汉转过身,用手指指后背上的一处伤痕,接着又把一柄小刀递到苏赫面前,对他继续说道:“速姆,堂得图斯勒。” 这下苏赫明白了过来,光头是让他帮忙清理背上的伤口。 惴惴不安的接过小刀,苏赫心头一阵悸动,这杀人魔头敢把后背交给他,说明对自己没有歹意,自己在这所谓的赵国无依无靠,正需要个领路人,能找个强人当帮手也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苏赫平缓了一下呼吸,仔细观察起光头背上的伤口,这是一处箭伤,箭头没入肩胛里面,外面露着一小截参差不齐的箭杆。 “我拔了,你忍着点!” 大汉点点头,似乎听懂了苏赫的意思。 苏赫并不怕血,小时候家里是村里的屠户,他也经常跟着父亲在乡里帮人杀猪,宰杀牲口的血腥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苏赫用刀小心划开伤口两边的皮肤,箭头上的倒钩便露了出来,清理干净箭头周围的血渍,就能看到箭头正好卡在大汉的肩胛骨上。 如果不是因为箭头只是骨头制成的,估计这一箭已经要了大汉的命。 苏赫轻拍大汉肩头,趁他分神的一刻,一把拔出已经变了形的箭头,光头全身一颤,接过苏赫递来的箭头,瞅也不瞅随手丢进了火堆。 大汉从火堆里挑出一根燃着的火棍,又在自己的手背上比划了两下,示意苏和用木棍把伤口烫平。 火棍烙在皮肉上,发出“滋滋、滋滋”的声响,伴着焦糊的烤肉味道,让苏赫有些恶心。 无论是开刀,还是烙肉,光头大汉始终未吭一声,做完手术,光头大汉满意的大笑,冲着苏赫挑了挑姆指,抄起外族人剩下的酒袋仰脖就是一阵猛灌。 喝干了一整袋酒,光头大汉又从火堆旁取下一块已经烤的焦黄的肉块,递到苏赫面前,吓得他连连后退。 光头见状不屑的撇了撇嘴,狠狠的咬下一大块,黑黄色的油渍顺着他一嘴黄牙的缝隙流了一身。 酒足肉饱,光头大汉打了几个饱嗝,靠在几具外族人的尸体上倒头便睡,不久便酣声如雷。 阴冷的山坳中,只剩苏赫一人还睁着眼,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逃?这穷山僻壤的地方,该往哪逃?不逃?也不行,谁知道这食人恶魔会对自己怎样!” 一时之下,苏赫竟没了主意,肚子里一阵拧痛立刻让他回到了现实。 “不管怎样,先吃饱了再说。” 苏赫现在的这副身体极其虚弱,不知道他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脚板发飘身体打晃。 瞅瞅光头还在酣睡,苏赫快步来到拴马的地方,翻了几个口袋终于找到了半张硬饼。 顾不得多想,苏赫狼吞虎咽的把饼塞进了嘴里。 饼太硬,吃的又太急,吞咽的时候划破了嘴巴,满嘴淡淡的血腥味道,但这都不能影响饱腹感给他带来的全身舒畅。 仔细将掉落在身上的饼渣收好,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苏赫再一次思考起接下来何去何从的问题。 或许是食物让苏赫的大脑清明了许多,片刻后他下定决心,离开这些嗜血的外族人,去外面碰碰运气。 第三章 斯文败类 第3章 斯文败类 下定了决心,苏赫立刻在剩下的马匹中搜寻了一番。 没有找到粮食,苏赫只好挑了一匹高头大马,又从地上拾起一把短剑,插在马背上,牵马便向来时的路走去。 “小郎,救救我!” “小郎,带上俺吧!” 见到苏赫要走,吊在树上的俘虏们纷纷投来祈求的目光,开口轻声呼喊。 苏赫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他虽然同情这些人,但却并不是什么圣人,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心管别人。 “救我!” “救俺!” “别管他们,我这儿有钱!” 俘虏们见苏赫要走,纷纷急切地叫喊起来,生怕对方不管自己。 “救我,不然我就喊了!到时候,你也别想活!” “对对!快救俺,不然俺也喊了!” …… 走出不远,身后便响起一片恐吓的声音。 苏赫停住脚步,回望了一眼那边气急败坏的众人,拳头握的“咯咯”直响,刚要继续离开,一柄飞刀咻的一声,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直直地钉在正对面的树干上。 刀柄颤动了几下停了下来,鲜血随着刀刃滑落,苏赫这才觉得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塔哈,玛奥其乎比!” 回首,苏赫刚好看到光头大汉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苏赫暗暗叫苦,再次被捆了起来,唯一不同的是,这回他填饱了肚子。 容不得他懊悔,光头大汉便牵上十几匹马,赶着几十个俘虏重新上路。 苏赫对身边的这些人失望至极,刚才出言威胁他的那些家伙,如今温顺的像一群绵羊,任由一个外族人赶来赶去。 旷野中,几十个俘虏就算是用牙咬,也能干掉一个外族人,可这些可狠的家伙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只知道盯着自己的脚面,机械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趁着光头留意不到的机会,苏赫不停鼓动身边的俘虏联合起来共同逃跑,但那些人都像逃避瘟疫似的离他远远的。 快到天亮,队伍终于停下来休整。 一个面相斯文,像是读书人的家伙将光头引到了苏赫面前,指着他用外族语和光头说着什么,随后苏赫就被光头踢倒在地,劈头盖脸的吃了一顿皮鞭。 那种疼痛的级别是苏赫平生无法想象到的,像极了小时候猫舌舔过脸蛋时的触感,但在力量和速度上却要加上一千倍。 十几鞭后,苏赫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被单独拴在一匹马的身后。 马儿一路小跑,苏赫也只能跟在后面踉踉跄跄的跑着,每跑一步,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成千上万根断裂神经抽搐的痛楚。 虽然很疼,但苏赫更吃惊的是这具身体的坚韧,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跟上马的速度。 与这具身体相比,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就显得十分稚嫩,也许刚才并不是这具身体承受不了鞭刑的痛楚晕了过去,而是他脆弱的精神承载力没能抗住意料之外的打击,先行崩溃了。 在山林里走了一天一夜,地势终于平坦下来。 站在高岗上俯视大地,四周尽是绿油油的原野,河水如玉带一般镶嵌在绿毯之中,蜿蜒曲折,静静的流淌…… 遗憾的是,苏赫此时并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太阳升起落下,连续两个昼夜,不论苏赫怎么重新睁开眼睛,他还是在这个被称为赵国的世界里。 马儿一路小跑,苏赫吃力的跟在后面,他的体力和精力都到达了极限。 苏赫麻木地盯着面前晃来晃去的绳子,什么恩冤仇辱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此刻,他只想停下来,匀匀的喘一口气。 跑的时间长了,两只脚心奇痒无比,嗓子里也像烧着了火,苏赫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 劲气一泄,脚下顿时落空,身体一歪便被马儿拉倒在地,幸好山坡上野草长的很密,跌倒的那一刻,苏赫反倒轻松了许多。 可惜他注定不是来享受的,在草上滑行了一阵儿,前面的马队便停了下来。 “所有人,原地休息!” 光头大汉在马上大吼一声,那个告他黑状的读书人也立即跟着用汉语喊了起来。 成功举报了苏赫后,这位斯文败类便成功上位,主动当上了光头大汉的狗腿子。 有人愿意主动替他干活,光头大汉当然是乐得所见,还给了读书人一匹马骑,这下更让他抖了起来。 只要光头大汉休息的时候,他便俨然成了光头的哨兵,喝骂看管起俘虏来比光头本尊还要卖力三分,其他俘虏虽然有气,但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苏赫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他艰难的撑起身体,发现光头大汉正策马奔向远处的一个高台。 说是高台,其实就是几根木头简单搭建起来的架子,光头大汉来到守在高台上的几个外族人身下,仰头聊了一会儿,便向苏赫他们这边招手。 “都起来,走!所有人都精神点!” 见到光头大汉在招唤,读书人心领神会,扬起手中的一截树棍,驱赶着那些偷懒不动的俘虏。 看到俘虏们来到近前,高台上的外族人个个眉开眼笑。 光头大汉冲着读书人大声嚷嚷了几句,读书人立即点头哈腰,快速下马来到苏赫面前,牵着他的绳子便使劲向那些外族人的地方拉。 光头大汉见读书人拉出来的是苏赫,顿时眉头一皱,不悦的喝了一声,吓得读书人连忙放开苏赫,回身又从俘虏中挑了一个年轻肤白的男子。 留下那名男子,光头大汉赶着众人又走了小半个钟头,一座灰蒙蒙的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营地依河而建,外围是一道高约三米的木墙,从高处俯瞰,木墙内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毡帐。 营地的大门很直观,就是在木墙上开出一段七八米宽的口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遮掩。 在光头大汉的带领下,俘虏们穿过木墙上那道算不上是门的大门,踏上一条泥泞的土路。 第四章 一视同仁 第4章 一视同仁 很快,这支垂头丧气的队伍就吸引来大量的外族人,他们聚拢在土路两侧,用贪婪的目光在苏赫等人身上扫来扫去,不时还有赞叹的声音发出,看样子是在羡慕光头大汉载誉归来。 人群里,许多体貌与光头大汉相近的族人纷纷拔出铁剑,敲击木制的盾牌,发出整齐的“咣咣”声。 光头大汉满面红光,腰板儿挺得笔直,手中马鞭不时的扬起落下,向路两边的族人们频频回礼。 “我不会是已经离开赵国,到了匈奴人的地盘了吧?” 见到四周都是高鼻深目、发色各异的外族人,苏赫心里不禁一阵慌乱。 他不知道进了军营迎接他的命运会是什么,但却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故意在营地里绕了小半圈,炫耀足后光头大汉把所有俘虏赶进一处两米多高的圆形木栅栏里。 栅栏里地方不大,泥泞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污秽之物。弥漫的酸腐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光头大汉满意的欣赏着他的战利品们战战兢兢的表情,片刻之后,光头目光一冷,扯开沙哑的嗓子,对着众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 “主上说了,想要活命的话,就好好待在里面,别动什么歪脑筋!谁敢在栅栏上冒头,就是自寻死路!” 光头说完,读书人便挺起胸膛,拿捏好气势,神气十足的替他翻译。 光头大汉大嘴一咧,轻拍读书人的后背,十分满意他的工作。 读书人受宠若惊,连连拱手哈腰,一副“我办事您放心”的奴才媚态。 读书人的所作所为,让栅栏里的俘虏们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咬死这个无耻的混蛋。 就在这时,光头大汉笑容一敛,收回放在读书人背上的糙手,旋即指了指栅栏内,示意站在门外的读书人也一同进去。 本以为与俘虏们划清界限的读书人,见到光头大汉的手势,猛的一愣,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告饶。 “主上,我跟他们不一样啊!我识文断字,能帮您出谋划策,能帮您盯着他们,求求你,别让我进去,进去了,他们会要了我的命的!” 见读书人不想进去,光头大汉的脸色瞬时阴沉下来,抬腿一脚便将读书人踢进门里,然后重重地锁上栅栏门,扬长而去。 可怜的读书人,还想继续扒着门缝向外哀求,可惜他没喊几声,就被一群愤怒的俘虏拖进了深处。 容不得辩解,读书人被激愤的人群拳打脚踢,直到他再也叫不出声来,才逐渐停手散开。 苏赫没有参与群殴,不是不想,而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找别人的麻烦。 几个壮实一些的俘虏将一动不动的读书人拖到门边,剩下的人都退回到栅栏的最里面。 大家都不想挨着那道木门,生怕木门突然打开,就会有厄运降临到他们头上。 此时,只剩下苏赫一个人还倚靠在木门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读书人赤条条的横陈在苏赫与众人之间,他不仅被人打的遍体鳞伤,而且连身上的衣裤也被扒的一件不剩,像只光猪似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读书人,苏赫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这些看似绵良的俘虏,内斗起来个个勇武,可对外族人的压迫,却又都是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抗,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窝里横。 而这个失败了的反骨仔,虽然行为龌龊,但他好歹是为了活命而付诸了行动,算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引颈受戮的俘虏。 “真他奶奶的讽刺!” 悲怆,无比悲怆! 被人当牲口赶时,苏赫还没有这般强烈的感受,可一旦停下来,就觉得浑身似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忍。 后背与肩头如万只蚂蚁在啃咬,两只脚板、两条腿,还有一双手腕碰都不能触碰,一旦碰到,就像触电般的惊厥。 身体上的痛楚还是其次,比身体伤害更痛苦的是精神上的创伤。 天色一分一分黯淡下来,木栅栏被笼罩在一股恐惧而又压抑的氛围中。 没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大家的精神都高度紧张,随便一点声响就会拨动他们脆弱的心弦。 好在一夜无事发生,苏赫与其他人一样,都是凌晨时分才沉沉睡去。 昏睡中,苏赫感觉到有东西凑到了他的身边,睁眼一瞧,竟是那个被打的半死,又被扒光了衣服的读书人。 读书人见到苏赫狠厉的目光,连忙跪倒在他的身前,声泪俱下的哭诉: “这位兄弟,之前都是我做的不对,以后我再也不敢那么干了!大家都是大晋同胞,这群人里面,我看出来了,只有你一个人是有骨气的,你之前说要反抗,我可以帮你!” 苏赫本来对他厌恶至极,想呵斥他离自己远点,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好,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到时候别忘了我就行!” “可以,但是你得先教我学会那些外族人的语言!” “外族人的语言,你是说匈奴话吗?”读书人疑惑的望着苏赫,搞不懂对方是认真的,还是在和他开玩笑。 “果真是匈奴话,看来我的判断没错!” 读书人确认了外族人就是匈奴人,苏赫心里一阵释然! “对,就是匈奴话,只要你认真教会我他们的语言,我就保证有机会一定带你走。” “真的?那咱们一言为定,现在就开始吧!” 读书人的处境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忽然抓住苏赫这根救命稻草,顿时满是寄予,迫不及待的应道。 苏赫可不是什么一诺千金的君子,两个人说白了只是互相利用而已,苏赫相信,只要有机会这个家伙照样会翻脸不认人。 “不着急,不着急,先跟我说说你吧!” 苏赫拦住满心期待的读书人,一脸鄙夷的瞅了瞅他光不溜秋的身体,随口道。 “啊!好……好!” 读书人也看出苏赫神态上的变化,连连点头,郑重其事的讲起他的家事。 读书人名叫邱仲之,洛阳人氏,祖上是洛阳城里的一个小官吏,天下大乱后,洛阳城被胡人占领,邱仲之随同家人一起四处躲避战乱。 不久前,中原疯传江东吴地晋室举兵北伐,已过淮水,邱家人听了信息便举家前去投奔。 结果晋室兵马非但没有收复失地,反而害的他们这些前去投奔的流民被赵国兵马屠戮殆尽,他一人侥幸跳江活了下来,最后还是落到了匈奴人手中。 “等等,你说你们是被赵国兵马屠杀的?”苏赫皱眉问道。 赵国兵马杀害了数十万本国流民,这又是为了什么? “是赵兵,就是他们这些胡匪!” 邱仲之说着,小心的用手指指了指栅栏外面。 “你是说外面那些匈奴人也是赵兵?” “是啊!啊?不不不!” 邱仲之说完又连连摆手,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继续道:“现在是羯胡的天下,匈奴人早就失势了!” 邱仲之的声音微不可闻,苏赫却终于确定自己的处境了。 他不是穿越到了战国时代,而是来到了不太熟悉的两晋时期! 邱仲之见苏赫脸上阴晴不定,眼神也变得死水一滩,身体无力的瘫靠在木栅栏上,心中也是一阵无奈。 “看来这家伙也不可靠,弄了半天,是个疯子!要想保住我这条小命,还得赶快再找一个靠山才行啊!” 第二天,日上三竿。 栅栏外才响起胡人们起床活动的声音。 一夜无事的俘虏们再次紧张起来,大家重新把目光集中到那扇栅栏门上,煎熬的臆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事情。 半个时辰后,整个营地热闹了起来,说笑声、走动声和金属的撞击声不停的在栅栏外响起,但木门却始终没有打开,俘虏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俘虏们试探着站起身来,在木栅栏里四处观望。 只有苏赫还像一条死鱼似的,瘫在木门旁,一动也不动。 几个好事的家伙好奇的凑上来,看他是否还活着,见他胸膛还在起伏,知道是还在睡觉,便又扫兴的离开。 时至午时,俘虏们都感到饥肠辘辘,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正经吃到过饭了,一个个饿的眼冒蓝光,四下在不大的木栅栏里找寻着一切能吃的东西。 苏赫肚里比这些人多半张饼,情况要稍好一些,他看到几个饿疯了的家伙,竟然围拢在栅栏边的排泄物旁,干着让苏赫觉得干呕的事情。 正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肚皮上时,栅栏外忽得一阵犬吠,紧接着脚步声传来,木门被猛得推开。 光头大汉领着四五个胡人走了进来,同时闯进来的还有十几条体型修长的恶狗。 那些狗一进栅栏,立即就冲着衣衫褴褛的俘虏们一通狂吠,吓得众人纷纷躲进栅栏的最里面,狼狈的样子逗得几个胡人开怀大笑。 邱仲之也想躲进人群,却被俘虏们合力赶了出来,没有办法他只能怯生生的躲到苏赫身后,惊恐的望着那些胡人邪恶的表情。 第五章 奴隶贸易 第5章 奴隶贸易 栅栏外的胡人,围着惊慌失措的俘虏们来回走动、指指点点,相互间还不停的进行着交流。 “他们在说什么?” “那些羯胡在讨论哪个奴隶好,要挑哪一个。” 苏赫与邱仲之两人靠在门边,一个生无可恋,瘦的像一把柴,另一个赤条条的,浑身沾满了泥巴和污秽之物。 几个胡人向他们这边瞟了一眼,嘴一撇,便都不再看了,两人的造型,反而让他们成了栅栏里最安全的奴隶。 胡人们指指点点,时间不长,十几个身体匀称的奴隶就被挑了出来,哭喊着被胡人们赶出栅栏。 趴在栅栏的缝隙处,苏赫看到几个胡人分别将挑好的俘虏带走,给光头大汉留下两辆装满陶罐的木板车。 “他们被卖了?” 看到两辆板车上的物品,苏赫恍然大悟。 原来,胡人抓他们回来,并不都是为了吃掉,他们现在都被当做奴隶来进行商品交换,从这场简单交易来看,胡人的奴隶买卖应该是比较普遍才对。 “那些胡人把人换走是为了吃掉吗?” 想到之前的所见所闻,苏赫还是没有忍住,担忧的向邱仲之问道。 “不一定,胡人只有在缺粮和打仗的时候才把奴隶当作熟食,平常一般都是充作军奴,也可以用奴隶交换他们需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见邱仲之回答的十分笃定,苏赫不由得又疑惑起来。 “洛阳城里以前住着不少胡族的质子,平常没事我就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所以对胡人的习俗有所了解,我的匈奴话也是跟他们学的。” “质子?胡人的质子?” 在苏赫的印象里,匈奴人应该是来去如风,怎么会送质子到中原人这边呢? 对于苏赫的疑问,邱仲之的解释让他眼界大开。 原来匈奴作乱猖獗,只是秦汉时期的事情,到了魏晋,匈奴人的力量被大大削弱,分裂成南北两大部群。 北匈奴目前已经不知去向,剩下的南匈奴也归顺了魏晋朝廷,而之前依附匈奴的大小杂胡,也都向魏晋称臣,就有了胡人纷纷向洛阳派出质子的行为。 按照邱仲之的说法,高峰时洛阳曾有上千名质子,他们长期居住在洛阳城,与当地的权贵打成一片、沆瀣一气。 在苏赫的记忆里,他熟知的只是曹操父子篡夺了汉室江山,而后来司马懿一家又窃取了曹魏王祚,建立起晋朝。 从那往后的历史,对于苏赫来说就是一片模糊的碎片,直到隋王朝的建立和大唐盛世的登临。 晋朝统一南北,应该是公元二百年左右的事情,隋朝又是公元五百多年建立的,这中间至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黑洞! 这其实也不怪苏赫不了解,毕竟即便是喜好历史的人,也不会特别去关注魏晋南北朝这个时期的历史。 不管老天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上天安排,苏赫都得活下去,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该如何解决。 而要想活下来,首要任务就是弄清处境,然后再伺机而动。 这样看来,眼前这个邱仲之就是块宝,得用最短的时间,榨干他身上全部的有用信息。 苏赫不相信,凭他领先时代一千多年的智慧,还能死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就在他胸中燃起一团星火,准备用一个现代人的睿智去藐视这个落后的原始世界时,一个包袱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随即栅栏外响起光头沙哑的匈奴话。 闻言,邱仲之立刻一把捡起地上的包袱,还未及打开,十几个奴隶便一哄而上。 “苏郎,是吃的,快帮忙啊!” 说话间,邱仲之已被众奴隶压在身下,而那个包袱也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 苏赫闻言愣了一下,饥饿的神经像是听到了召唤,顿时翻江倒海,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大步冲了上去,一把一个将围在邱仲之身边的奴隶扔开。 眼看只剩下几个人了,他忽然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撞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等他起身,三个高大的奴隶又冲了上来,一通拳脚相加,打的他下意识的只能抱头乱滚。 几个围殴苏赫的人,都是宁安寺的管户,被这些匈奴骑兵截杀俘虏,之前苏赫能被那豹哥和麻脸带着逃出来,也是趁乱,可惜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脱。 他们一边踢打着苏赫,一边留意着粮食那边的动静,三人已经商量好了,得到粮食后平分,绝不让外人插手。 就在这时,一个管户忽然发觉他的腿不能动了,紧接着身体一歪,“咔啪”一声,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苏赫将整个身体压在了那人腿上,顺势一滚,那人便嚎叫着跌倒在地。 趁着另外两人发愣的机会,苏赫猛扑到另一人身上,想也不想,张口便咬住那人耳朵,“咔哧”一声,那人也大叫着滚到了地上。 吐出嘴里的半只耳朵,苏赫发疯般的扑倒最后一个家伙,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痛楚,一通铺天盖地王八拳,打的那人一动也不能动。 发了狂的苏赫猛的转过身来,吓得邱仲之身上的几人连忙跳了下来,退出老远。 包袱里装着的是一种烤过的麦子,麦粒很大。 苏赫没时间仔细去研究,连吞了好几把,麦麸干硬,吞了几次,苏赫就觉得喘不过气来,连忙起身想顺顺嗓子。 一旁观望的几个管户,见苏赫起身,连忙又向后退出几步。 邱仲之蹲在粮食包袱前,直勾勾的盯着麦子却不敢伸手,他见苏赫转回身来,挑起大拇指,嗫嚅道:“苏郎,你是这个!怪不得你敢窜掇大家闹事儿呢!” 苏赫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儿?随即指着粮食问道:“你怎么不吃?” “我可以吃吗?” “当然,只要你好好教我匈奴话,我就保证你的安全,包括填饱肚皮。” 感谢吉祥物陈曦地月票支持 第六章 有粮同食 第6章 有粮同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苏赫这回强忍住狼吞虎咽的冲动,将一把烤麦放入口中,使劲的嚼了起来。 苏赫一边嚼,一边留意着其他人的情况。 那些人虽然不敢与他直视,但苏赫能感觉的到他们的愤怒,又吃了几把,苏赫拎起粮包,指了指对面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你,过来!” 老男人战战兢兢的来到苏赫面前,苏赫忽然把粮包丢给了他,还让他回去把粮食给众人分开。 这一举动让老男人、邱仲之和所有的奴隶都愣在了当场。 “苏郎,那是咱们的粮食,干嘛要分给他们?” 老男人与邱仲之一样,有同样的疑惑,所以他以为是自己听差了,仍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未动。 “你们都听好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恶人,我吃饱了,粮食就这么多,我建议你们平分,这样都可以活的长一点,至于你们听不听,随意!” 苏赫摊摊手,重新坐回到了门边。 “干嘛把粮食都给他们,咱们吃不了可以存着啊?” 邱仲之懊恼的看着老男人把粮食拿回去分开,无比痛惜的问道。 “你之前溜须拍马的脑子哪儿去了?那帮家伙只是暂时被吓住而已,四五个人,我们还能搏一搏,可如果你独霸粮食不撒手,这些饿疯了的家伙就都成了我们的敌人!不想以后都睁着眼睛睡觉的话,就乖乖的闭上嘴巴!” 苏赫暗自算过,现在这里还有三十六个奴隶,手里的小半袋粮食,就是一人几口的量,就算他把粮食都留下,顶多也只能吃上三天。 五个管户他已结下了梁子,一个被自己打断一条腿,一个丢了半只耳朵,剩下一个到现在还没醒来。 如果只是他们的话,苏赫还有把握对付,但如果所有奴隶都敌视他们,那他俩肯定活不过今天晚上。 邱仲之也是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算计苏赫,听了苏赫的解释,刚才想霸着粮食的冲动,也褪去了大半。 “你说的没错,可你也提前知会我一声啊!那样,我好再多吃几口。” 邱仲之苦着脸,捡拾起地上掉落的麦粒,继续道:“苏郎,观你所为,该也是良家子弟,不知家乡在何处?” “我不过是一乡野小民,小时候读过一点书,识得几个字罢了。” 苏赫不想浪费时间,便催邱仲之教他胡语。 从简单的“你、我、他”开始,学累了就让邱仲之给他讲当今世界的事情,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夜幕又降临下来。 苏赫猜测那些人可能会报复,所以两人轮流守夜。 夜色静逸,苏赫一个一个扫过那些人的面孔,或平静,或紧张,或纠结,每张面孔的神态都不相同,但却都紧紧闭着眼睛。 苏赫又将目光转向一人多高的木栅栏,虽然栅栏顶端都被削得尖尖的,但仍让人觉得没什么威慑力。 他移动了一下坐姿,后背上的伤口到了夜里忽然又疼了起来,提醒着他这一天来身体受到的伤害。 “难道真没人想跑吗?” 苏赫又将目光望向对面的奴隶,脑袋里还是在思索着对策。 他们这么多人被抓,两天三夜再加上木栅栏里的两天,居然连一点逃跑的意愿都看不出来。 “这些人到底是压根没有逃跑的勇气,还是在等待时机?” …… 想象中的报复没有来到,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光头大汉便打开木门,一身酒气的大喊了一通。 “他说什么?” “胡贼让出去两个人。”邱仲之小声的回了一句,又拉了拉苏赫的衣角,示意他小声一点。 弄明白了意思,苏赫快速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只见他们都争先恐后的向里挤,看来他们中应该也有能听懂匈奴话的人。 “我来!” 苏赫猛的起身,顺便一把拉起了邱仲之。 光头大汉起初并没有留意到身后,两人这么一喊,吓了光头大汉一跳,他转回身来,当头便是一人一鞭,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 “你疯了吧?出去万一是送死呢!” 等光头离开,邱仲之这才小声的埋怨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 苏赫摸摸头上火辣辣的鞭痕,率先走了出去,邱仲之犹豫了一下,也只能愤愤的跟着苏赫。 两人跟在光头身后,来到一顶灰不溜秋的毡帐前。 光头指了指帐篷前的一个大陶罐,冲着两人喷出酒气,便又跌跌撞撞的钻进了毡帐。 这次苏赫听懂了一个胡语,水,这是邱仲之昨天刚刚教过他的。 “让咱们去打水。” 见苏赫望着自己,邱仲之没好气的说道。 “打水?我说不是什么坏事儿吧!” 苏赫很兴奋,两人围着光头的毡帐转了一圈,找到两个底部尖尖的木桶。 毡帐门口还堆着几十个篮球大小的小罐,苏赫好奇的凑了过去,蘸着里面残余的液体送进嘴里,一股酸涩的酒曲味道传到舌间。 见苏赫还想扒着门帘,向毡帐里面瞧,邱仲之吓得连忙冲上去,使劲把他拽了回来。 “你想死啊!想死也别拉着我一起见阎王啊!” 苏赫鄙夷的望了邱仲之一眼,他是想看看毡帐里面的模样。 光头的毡帐距离河边不远,两人一人拎了一只水桶,行走在营地里,立刻引来不少目光,营地里的狗也不断的传出吠声。 这两人,一个穿着几乎已经碎成布条的破衫烂裤,一个更是只在要害部位围了块破布,大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 “别抬头,你想死啊!” 邱仲之不断小声提醒着好奇的苏赫,他的两条腿走起路来,不停的打着哆嗦。 这哪里是去取水,他们压根就是走在一个恶魔村里,只要其中哪个恶魔一时性起,他们俩个倒霉蛋就成了人家的一顿美餐了。 可惜苏赫却并不想放过这个观察的好机会,他一边走,一边偷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道路两旁都是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毡帐,它们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穹庐状,随意支在四下,毫无布局可言。 有些毡帐外面,也建着圆形的木栅栏,想来里面关押着也是他们这样的奴隶。 胡人们长相、须发各异,高矮不同,大多数的胡人瞅了他们两眼,便不再理会,似乎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目的,各自忙乎去了。 连那些恶狗也是一样,吠了几声,便懒洋洋的趴在毡帐门前,不再多瞧他们一眼。 第七章 胡人营地 第7章 胡人营地 营地边的河水不是很宽,但水流湍急,岸边芦苇长得有一米多高,足以隐藏人的身体。 两人四下打量了一阵,找了一处河水转弯的缓坡下去,将水桶慢慢浸入水中。 河水中浮现出一张年轻刚毅的面容,只是有些太瘦了。 苏赫第一次仔细查看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容貌,心里却没有一丝激动,虽然眉眼口鼻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但其眼神中的神采却让他似曾相识。 苏赫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石坠,石坠雕的是一朵安祥自在的莲花。 这块石坠是藏在他衣服暗兜之中,而且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所以才没有遗失被抢。 “诶,干嘛呢?” 见苏赫在水边发愣,邱仲之怼了怼他,好奇的问道。 “哦,没事儿,你看这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逃跑啊!” “你别发疯了,看你身后。” 顺着邱仲之的眼神,苏赫很快发现他身后的河岸上,立着一个大号木架,木架上坐着十几个胡人,其中一个正弯弓搭箭盯着他们这边。 苏赫赶快回过头来,手中不自觉的加快了取水的速度,木桶很重,需要两只手并用才能抬起。 邱仲之更是不济,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歇的回到了光头的毡帐,光头还在睡觉,从外面就能听到他的鼾声。 灌满了大陶罐,两人将剩下的水全部灌进了自己的肚子,喝饱水后,他们东瞧瞧、西看看,谁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巴掌大的木栅栏里。 反正光头也没有交代,让他们打完水后就回去,两人便挑了个视线好的地方坐下,四下打量起这座稠密的军营来。 “这里得有几万人吧?” 望着看不到边的毡帐群,苏赫颇有感慨。 “可能不止,我听说太尉的白虎军就驻扎在顿丘县,有十万精兵!这里的毡帐这么多,说不定就是白虎军的营地。” 邱仲之的眼睛也在四处观望,搜寻的却是可以下肚的东西。 “太尉叫什么?” “我哪知道,反正都是天王的儿子,肯定姓石呗!” “你在洛阳过的那么好,干嘛跑出来?” “还能因为啥,打仗呗!” “谁跟谁打?” “说不清,一会儿是匈奴人跟羯胡打,一会儿又是羯胡跟乞活军打,要不就是晋军跟杂胡打,反正天天都在打,把一个好端端的洛阳城都打没了。” 赵国是羯人建立的,他们的国主姓石名虎,是个出了名的暴君,喜欢打仗,也喜欢杀人,十几年前石虎随叔叔石勒从匈奴人手中夺得天下,又把叔叔一家杀光,将赵国据为己有。 赵国的国都在邺城,据说那里建的富丽堂皇,是赵国最雄伟的城市。 赵国里生活着许多种族,除了最为尊贵的羯人外,其他胡人的地位也都不低,只有人数众多的晋人最受歧视。 “乞活军如何?”苏赫问道。 “乞活军啊!就是一群饿疯了的流民组成的军队,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就跟现在咱俩差不多吧!” “哦,一群流民也敢跟胡人厮杀?” 苏赫通过这两天的观察来看,就算饿得奄奄一息,奴隶们也没胆色跟胡人对抗,完全就是一群温顺的绵羊,他们敢和胡人作战,苏和有些不相信。 “一个、两个是不敢,可是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一百多万!” 邱仲之自问自答,目光还是在四周的毡帐外搜索着。 “一百多万?!” 苏赫有些惊奇的看向邱仲之,乞活军他还是听说过的,就是没想到规模有这么大,可为什么这么大的一支军队,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那这些乞活军现在在哪?” “在哪?被打散了,估计早就完蛋了吧!” “怎么,你们都是晋人,你难道不希望这些乞活军赢吗?” 邱仲之的话里没有一点惋惜的意思,苏和不由得又是一阵好奇。 “晋人怎么了?一群贱民跟胡贼有什么区别?” 与邱仲之接触的久了,苏和越发觉得他其实从骨子里瞧不起胡人和他口中的那些贱民,这种蔑视似乎不是后天养成,而是与生俱来的,看邱仲之的样子,贱民应该要比胡人还可恨! 苏赫心里奇怪,即便是阶级之间的差别,也用不着带着如此大的仇恨吧,正要继续追问,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光头大汉晕晕乎乎的走出毡帐,抱起门前的大陶罐便往嘴里猛灌,喝了小半罐后,他忽然发现不远处蹲着的两个人。 不由纷说的就是一通马鞭,打完之后,光头大汉回到毡帐,不一会儿,又气势汹汹的拎着一把铁剑走了出来。 “我们是出来打水的!你别冲动,别冲动!邱仲之,你快告诉他啊!” 苏赫一把抓住要跑的邱仲之,大声对他吼道。 半盏茶过后,光头大汉坐在毡帐门前的木桩上,用拳头不住的捶着自己的脑壳,苏和与邱仲之蹲在他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光头大汉并不是因为错怪了两人而懊悔,他是因为昨日喝了一天的酒,现在脑袋疼的要命。 敲了一会儿,光头觉得好了一些,瞧瞧面前的两个奴隶,他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一人一脚将他们踢翻在地。 “你们这些蠢货,害老子只能喝这些劣酒!去把他们都放出来,老子要一个一个收拾!” 很快,栅栏里的奴隶都被放了出来,光头大汉拿着马鞭,不由纷说,每人当头就是几下,打过瘾了,才重新站在众人面前,指着邱仲之大声喊道。 “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邱仲之连连点头,小心的向前走出了一小步。 “你们今天都给我听好了,爷爷养着你们不是吃干饭的!从今天开始,都给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练,练不好的,爷爷就把你们当做两脚羊卖掉,什么时候练好了才有饭吃!” “爷爷丑话说在前面!月晦的那塔集上,如果你们表现的不好,爷爷就把你们全部卖给那些杂胡!” 第八章 栅栏定律 第8章 栅栏定律 不得不说邱仲之学得很像,连光头的表情都刻画的入木三分,让苏赫不由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忘记了当初光头大汉怎么对待他的? 训话结束,光头并没有让众奴隶回去。 训练? 训练什么? 奴隶抓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干活吗? 苏赫心里的许多疑问,似乎被光头大汉一眼看穿,光头指了指苏赫,把他叫到自己身前,话不多说,直接把苏和摔了个人仰马翻。 这下,所有奴隶都明白了光头大汉所说的训练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光头是要把他们都培养成军奴。 所谓军奴,就是赋有军士和奴隶两种属性的人,战时,军奴要作为士兵的左膀右臂参加战斗;常时,他们又要作为奴隶完成主人交代的工作。 胡人人口基数小,虽然绝大多数的胡人男子都被作为士兵投入战场,但战争损耗太大,严重影响到了胡族的繁衍生息。 所以在胡族占领中原后,就捕获大量的晋人充作军奴,稍加训练后便投入战斗。 一方面扩充胡人军队的声威,另一方面也用来充当炮灰,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光头大汉一个一个将所有的奴隶掀翻,这其中最倒霉的当属苏赫。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曾经带头反抗过光头的缘故,大多数的时间里,光头都会拿苏赫当作陪练,向奴隶们演范防摔的要领。 毡帐外尘土飞扬,不时响起“噗通、噗通”的落地声,不知不觉中,日头到了正中,光头大汉终于失去了兴趣。 他从毡帐里找出一小袋粮食,丢进栅栏里面,便把所有的奴隶又赶了回去。 这次没人再有力气去抢粮食,所有人都平躺在烂泥地上,累得不想起来。 苏赫的情况也很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光头大汉的蛮力下迸裂不少,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罢工了一般,不再受他的控制。 不过苏赫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他一遍一遍的回味着被当做沙包的经历。 “力量上的差距太大了!” 想到光头那恐怖的力量,苏赫就觉得不寒而栗,他现在的这具身体虽然皮实,但在蛮牛一样的光头面前,就像纸片一样,毫不费力就被丢来丢去,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邱仲之,可还活着?” 苏赫连扭头的力气也没有,趴在地上无力的问道。 “还没死。” 等了好一会儿,身旁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依你看,光头今天的意思,是不会杀掉我们了吧?” “哎,与其天天受罪,还不如直接死了了事。”又过一阵,邱仲之才喘匀了气。 “你知道那塔集是什么?两脚羊又是什么?” “两脚羊是给胡人当牲畜,随时可能被杀掉吃的人,那塔集鬼才知道是什么……” 这一次,邱仲之回答的很连贯,看来他已经缓了过来。 把人当作两只脚的羊来看待,这不由让苏赫又想起山林里屠杀三个俘虏时,那些胡人有说有笑的场面。 胡人压根就没把晋人当人看,所以宰杀食用时,才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能够养成这种食人无谓的习性,肯定是历久时长才能积累下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从小就以人为食? 想到落入人腹中那种心悸而又屈辱的场面,苏赫暗暗发誓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嘿,你要是能动的话就去弄点粮食来,没力气,明天会死得更惨!” 苏赫发现已经有人爬到门口的粮包边扒食,想到今天只是开始,他连忙提醒邱仲之。 其实用不着苏赫担忧。 不久后,光头大汉便领着两个胡人闯了进来,将几个奄奄一息的奴隶直接拖走。 挑人的时候,光头大汉还在苏赫身边犹豫了片刻,两三秒后才转身离开。 苏赫松了口气,已经做好了拼死的准备了,待他们走后,苏赫也不管身体听不听指挥,一路滚到那袋粮食旁,与那些能动的人一样,把头杵进麦堆里大口大口的啃食。 这一次苏赫不再顾及会不会与所有人为敌,在胡人眼里,他们这些人就是一群牲口。 弱肉强食,节气、高尚、傲骨那都是存在在活着的基础上,死了就成了一堆粪土,想要主持正义,也得称称自己的斤两。 苏赫彻底的放弃了自己前世的所有理念,再一次清醒的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一刻不停的往嘴里吞着麦粒,直到嘴中再也填不下一粒,他才舒展开身体,横躺在烂泥地里。 其实,苏赫对粮食的担心是多余的,栅栏里的奴隶一直在减少。 从开始时的三十多个,减少到现在的二十几个,粮食没有减少,但吃粮食的人少了,每个人能吃到的粮食自然多了。 这个奇特的栅栏定律,在随后的几天里被证实是完全正确的。 随着时间推移,不合格的奴隶转化成合格的两脚羊,栅栏里的粮食危机悄然缓和,淘汰掉的是身体羸弱的,留下的都是皮糙肉厚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摔打,每个人都意识到身体的重要性,所以当粮食出现时,总会有人为了多拿几把粮食而大打出手。 小小的木栅栏里很快形成了三个团伙。 人数最多的,是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为首,他们大多数都是从宁安寺佛头队伍里被抓来的奴隶。 个人实力最强的以是宁安寺里的两个管护为首,他们只有五个人,但打起架来,有进有退,常常能与人数众多的那伙人相庭抗礼。 最不要命的,是苏赫与邱仲之。 由于邱仲之之前的做派,他现在属于烂大街没人要的角色,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苏赫。 而苏赫每次下手都不留余力,抢起粮食来像是玩命,加之之前树立起来的恶名,在粮食不怎么紧缺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和个疯子拼命。 就这样,奴隶之中微妙的小生态圈建立了起来。 第九章 人肉沙包 第9章 人肉沙包 以前苏赫根本不相信挨打也能挨出绝世高手的这种鬼话,但经过半个月的摧残,苏赫不仅相信了这句话,而且还不断的践行着。 在光头大汉那边,每天最受“青睐”的就是苏赫。 别人被摔十几下后就可以自主练习,而苏赫每天至少会被光头摔上几十次,甚至是上百次。 每当苏赫掌握了一种摔法后,光头就会马上变换成另一种摔法,照样把他摔的七荤八素。 虽然每天被虐,但苏赫已不是之前的菜鸟,他逐渐摸索出一套减轻伤害的本事。 那就是在被摔的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躯干和脑部先着地,不然的话,轻则肚腹翻腾,重则丢了小命。 苏赫曾亲眼见过光头大汉把一个奴隶的颈椎摔断,没等那人咽气,就被他换了几坛酸酒下肚。 挨打是个技术活,不仅要扛得住,还要在被打的过程中,快速学会分析改进挨打的技巧,这样才能在光头不断变化的摔法中处于不死之地。 苏赫就是挨打者中的佼佼者,也正是这一点能力,让他引起了光头的兴趣。 光头蛮欣赏苏赫的适应和学习能力,但胡人血脉中从没有让敌人在自家草原上奔驰的基因。 他要的是一个能扛打听话的呆子,眼前的这个少年显然不符合他的期许,所以他要把苏赫打怕、打服,打得苏赫从内心里惧怕他这个主子! “嘭!” 苏赫这一次被摔得很狼狈,虽然他手肘先着了地,可光头不知怎地,在他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又在他身上加了一道力,以至于他的脸紧随着手肘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吐出一颗断成半截的牙齿,苏赫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装死,光头满意的踢了他两脚,这才骂骂咧咧的去找其他奴隶发泄。 趁这个机会,苏赫趴在地上,仔细琢磨着光头的招式动作,下次如果再遇到,又该怎么如何解套。 …… 时间就在半饥半饱的食物、无休无止的挨打和不断增长的胡语水平中度过。 细算下来,每天挨打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时辰,其余大把时间他们都被关在木栅栏里。 对于其他奴隶而言,回到栅栏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刻,而对于邱仲之来说,却是最苦恼的时间。 因为只要回到栅栏里,苏赫就会拉着他说胡语,而且苏赫还规定,只能说胡语,稍有懈怠就会招致苏赫的又一顿“毒打”。 在这种情况下,苏赫的胡语水平提升的很快,现在光头大汉的许多话,他连听带猜也能懂个大概。 几天前的一个雨夜,两名宁安寺的管护趁着恶劣的天气逃出了栅栏,可惜一早去打水的时候,苏赫发现河边立起了两根木桩,上面挂着两个赤条条的身体,任由日晒雨淋。 果然,看似松垮垮的胡人军营,有着自己看不到的危险存在。 从那以后,苏赫就把心思从怎么逃跑,放在了适应环境、强化身体和等待时机上面。 时光飞逝,这一天,一身酒气的光头将栅栏里仅剩的十几个奴隶赶到一片空旷的场地上,那里立着一排木桩。 他绑好这些人双手,又将绳子的另一头分别拴在十几根木桩上后,对着众奴隶道: “这世界上最快的杀人方法就是射箭,你们如果想在战场上活命,就得学会躲避飞箭,从今天起,老子就教你们如何躲箭!” 说罢,光头退到五六丈开外,从地上捡起一副弓箭,对着被捆在木桩上的众奴隶大吼道:“上了战场,你们会发现,飞向你们的箭有两种,一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像这样。” 说着,光头大汉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天空,手松弦响,一支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径直落到了众奴隶的面前。 “苏郎,这家伙不是要把咱们当成活靶子吧?!” 邱仲之瞅瞅近在咫尺的箭羽,又瞧瞧自己腕上的麻绳,来回移动了两步,也只能在木桩周围活动,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 “废话,那还用说,看天上!” 苏赫话音未落,又一支羽箭钻入他们脚边的泥土中。 “有时候你们会发现,箭是从面门方向来的,就像这样。”光头再次弯弓,箭头直指木桩旁的众奴隶。 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出,钉在了苏赫身旁的木桩上,箭杆还在不住的颤动。 “看到没有,如果你们都像他一样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下次死的就是你们了!” 接下来的场面,让苏赫血脉喷张。 光头连续拉弓,箭箭贴着众人身体嗖嗖飞过。 可惜光头终究不是神仙,几十箭出手后,终有一箭稍稍偏差,钉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中箭时凄厉的惨叫声,让一旁的苏赫精神一振,但他却没有了害怕和同情。 光头上前踢了踢胸口中箭的奴隶,见他喉咙呜咽着的向外咳血,咒骂一声又走了回去。 也不知是他心情不好,还是射箭太费体力,光头大汉接下来的箭都飘忽不定,惊的一众奴隶都“嗷嗷”狂叫,绕着木桩乱跑。 几轮过后,光头干脆将奴隶中身材最高大那个放了下来,让他代替自己向众人射箭,只要那家伙稍有松懈,光头便一阵鞭打。 可惜壮汉的箭法只能用“差劲”二字形容,他射出的箭不是飞上了天空,就是掉落在脚下,气的光头哇哇直叫,抡起拳头对他就是一顿胖揍。 接下来被拽出当箭手的几个奴隶,无一例外的都喜提了一顿老拳。 虽然这场恐怖训练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苏赫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这种行刑式的训练让他真的也到了极限,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 回到栅栏,每个人都不想说话,虽然每天都会有人离开,可今天那个倒霉鬼死的太惨,他整整惨叫到血流干才咽了气,而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奴隶们每天只有一顿饭,今天出了一身冷汗后,苏赫觉得身体既冷又饿,于是仔细从口袋里翻找着之前剩下的麦粒。 “苏郎,我看咱们是等不到活着出去的机会了……” 大家都吓坏了,邱仲之也不例外,毕竟受苦和送命是两回事,之前被光头大汉当做沙包时积攒下来的勇气,今天一下就挥霍光了。 “你是想说,咱俩现在就爬出去,干掉光头,然后逃走?” “别别!我还没想现在就死,你又不是没见到那两个管户,都快晒成人干了,还没咽气,与其像他们那样,我还不如死在光头的箭下。” 邱仲之连忙捂住苏赫的嘴巴,小心的四下观望。 “得了吧,你以为他们都像你一样,现在他们都巴不得咱俩马上出去弄死那家伙呢!” 苏赫一把推开邱仲之满是泥巴的脏手,瞧瞧他的光腚,鄙夷的道。 “你也给读书人长点脸,等明天再死人,去找件能穿的衣服,那小玩意儿天天露在外面晃荡,小心让狗给叼了!” “我这两天算是想明白了,光头天天把咱们当三孙子一样练,可你看他让咱们练的都是些什么?就是挨打、练胆,打人和射箭的功夫他怎么一点不教?说白了,咱们就是一群渣子。” “而且我有预感,咱们快要派上用场了,到那时候就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了!” 第十章 月晦之期 第10章 月晦之期 相对后世那个纷繁的世界,苏赫现在的生活只能称做苟延残喘。 虽然他来到这方世界的时间不长,但前世的许多观念都开始模糊,新的观念在不知不觉中重新形成。 熟能生巧,这段日子苏赫对这四个字领会深刻。 光头并没有因为奴隶们伤亡太大而停止野蛮的训练,每天都会有人受伤,苏赫也不例外,他接连中过两箭,好在伤的都不是要害。 中箭的经历,就像是洞房花烛,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一切就会豁然开朗。 之前,见到光头拉弓就紧张的要命的情绪,现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从容。 也许可以把这种从容叫做麻木,在这种从容的感染下,苏赫甚至开始揣测那箭矢电光火石之间隐藏的秘密。 箭靶做久了,好处不是一点没有,首先是胆子变大了,他再也不会手足无措,站在那里等着挨箭。 还有就是苏赫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十丈以内的距离里,想要躲开离弦的箭,根本就不可能! 因为等他们听到弓弦振动的声音时,箭已经到了面前,所以留给他们这些活箭靶的准备时间,只有光头大汉把箭头选择射向谁的那一刹那。 当活箭靶的最后福利是可以自学成为半个跌打郎中,只要不被射中脑袋、躯干或者是大动脉,普通的箭伤,苏赫不仅能自治,还能给别人治伤。 这无外乎就是清创和烙焦伤口这两步,至于会不会感染,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近一段时间,光头大汉加大了训练的强度,以往训半天歇半天的日子,现在全都改成了全天训练。 对于受伤的奴隶,光头大汉只会给他一天的调整时间,不管伤的有多重,如果第二天不能及时赶上训练的话,等待伤者的只有营地那辆熟悉的牛车。 这些日子,木栅栏里愈发显得空空荡荡。 之前装了几十个奴隶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七个,苏赫与邱仲之就是其中之二。 邱仲之的运气爆棚,昨日一支羽箭擦着他的右脸飞过,虽然破了相,还丢了半只耳垂,但小命总算是保了下来。 伤口是苏赫处理的,在邱仲之的强烈要求下,苏赫小心的没把他的脸烫花,但那伤口从嘴角一直划到耳垂,看起来依旧甚是骇人。 “苏郎,我想好了,等脸上的伤稍微好点儿,咱们还是跑吧!” “怎么,不怕被抓住了?”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出去试一试!” 邱仲之脸上有伤,说起话来一边漏风,听起来像个破风箱似的,苏赫见他样子滑稽、表情坚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是有三清道祖庇护吗?现在怎么不灵了?” 与邱仲之待得久了,苏赫知道邱家世奉一个叫做天师道的教派,每遇凶险时,他都会说他有三清保佑,凡事都可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三清他老人家每天要照护的教众那么多,精力肯定不济,怕是这两天他们太忙,我还是别给他们添乱的好!” “行,只要你想好了,咱们就尽快筹备,找准时机说逃就逃。” 苏赫早就有了逃跑的想法,本来他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可光头所说的那塔集一直没有到来。 被抓进胡营两月有余,死人的速度要比时间过的还快,照这种速度下去,迟早有一天死亡会轮到他的头上。 危机压迫着他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下定决心后,苏赫与邱仲之开始悄悄积攒粮食,策划逃跑的路线,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两人的计划进行。 …… 这日清晨,栅栏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的声音,慵懒的奴隶们顿时又都紧张了起来。 要知道苏赫在胡营里关了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哪顶毡帐外有马匹的影子,堂堂匈奴铁骑,在自己的军营里竟然都是靠脚板走路! 苏赫早就猜测,胡营里骑兵的马匹应该是被集中在了某个地方,统一管养,平常并不允许他们使用。 栅栏外蹄声嘈杂,很快来到光头大汉的毡帐前,奴隶们紧张的扒在栅栏的缝隙处,向外观望着情况。 “呼延达鲁,你得奴隶准备好了吗?” 十几匹高头大马停在光头帐外,为首的骑士高鼻深目,长着浓密的褐色胡须,他身着黑色皮甲,语气不善的冲着毡帐大声喊道。 “光头大汉叫呼延达鲁……” 苏赫与邱仲之对望一眼,眼神里都是原来如此的意味。 为首骑士喊了四五声,也不见毡帐里有所反应,便向两边的骑士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去看看。 两名骑士翻身下马,拔出短刀,一左一右小心的钻入毡帐。片刻后,毡帐里便传出一阵打斗声音。 时间不大,一名骑士从毡帐口飞出,重重砸在帐外堆积如山的空酒坛上,随后呼延达鲁用刀抵着另外一名骑士,大摇大晃的走了出来。 “呼延达鲁,你个杂胡,想造反吗?” 呼延达鲁刚一现身,十几支箭矢马上对准了他,为首的骑士嘴角冷笑,不屑的喝问。 “安摩,闭上你的臭嘴!老子是匈奴呼延氏,正统胡族九帐,是你们这些羯族小杂可以呼来喝去的吗?” “正统胡族?灌了几口酸汤,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别说你呼延氏,就算刘氏子弟站在这儿,也得给我们羯人跪着,你个杂毛,还不快放了我的人!” 呼延达鲁站在原地未动,他晃了晃油亮的光头,昨夜的酒气散也去了不少。 “哼!就算你们羯人当了皇帝,也不能无缘由的闯老子的毡房!” “无缘由?呼延达鲁,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 “什么日子,跟老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的奴隶交上来了吗?” “交什么奴隶?今天又不是月晦!” 这话说完,呼延达鲁发现四周羯族士兵个个捧腹大笑,用看白痴的眼神注视着他。 “难道老子记错了日子,今天就是月晦?”呼延达鲁一愣。 第十一章 三个奴隶 第11章 三个奴隶 月晦!那塔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然苏赫不明白月晦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呼延达鲁说过,那塔集将在月晦时举行。 如此看来,今天即便不是月晦,也应该相差不远了。 果然,求证了几位同族后,呼延达鲁一把推开被刀顶着的羯族骑士,蹲在地上用拳头重重地捶起了脑壳。 “行了,我今天事儿还很多,交人吧!” 为首骑士摆摆手,十几个骑士同时下马,拔剑在手,将呼延达鲁围在了中间。 呼延达鲁将短刀深深插入地面,猛地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两个羯人,径直向木栅栏走去。 “苏郎,怎么办?” 见到呼延达鲁领着一众骑士过来,邱仲之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栅栏里仅剩的几个奴隶也纷纷向后退去。 “是死是活都得闯了,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两人没说几句,木门就被打开,呼延达鲁高大的身体堵在门口,手指点向栅栏里身材最为高大的奴隶。 “你出来,还有你。” 说着,呼延达鲁又将手指移向了苏赫。 被点到的奴隶,正是之前宁安寺那伙奴隶的头目。他见光头指向了自己,脸色瞬时刷白,脚步迟疑了一下并未向前移动。 而苏赫却面色平静,缓缓走向了门口,并不是苏赫拥有一颗大心脏,临危不惧,而是他对这种局面早有预判。 呼延达鲁如此训练这些奴隶,不外乎是想优胜劣汰。虽然苏赫不清楚被选中的奴隶将要参加何种形式的那塔集,但肯定会和他们训练的内容有关。 目前剩下的七个奴隶,他与宁安寺的奴隶头目被选中的几率最大。所以,他对这种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充满了期待。 “呼延达鲁,你还缺一个奴隶!” 挣扎片刻,宁安寺的奴隶头目还是走了出来,骑士首领瞟了一眼呼延达鲁身后一高一瘦的两个家伙,嘴角一撇,又冷冷的说道。 “还缺一个?不是每人两个奴隶吗?” “别人可以出两个,可你打伤了我的手下,就得出三个!” 骑士首领不满的指了指身旁被人搀扶的伤兵,眼神里透出一丝杀意,其他骑士仿佛也感受到了首领的怒意,纷纷扬起了剑尖。 “安摩,你给我记住今天的事情!匈奴人是不会忘记耻辱的,总有一天我会千万倍奉还!” 望了望四周冰冷的铁剑,呼延达鲁怒瞪着马上骑士,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然后愤怒的返回栅栏,犹豫片刻,手指抬起,转向一个身体结实的奴隶。 “我来吧!” 呼延达鲁手指还未落定,邱仲之忽然向前迈出几步,苦着脸高举起手。 邱仲之主动站出来,让呼延达鲁也是一愣,他犹豫了一下,手指还是转回来落到了邱仲之身上。 离开栅栏,苏赫三人就被交到了骑士手中,满身酒气的呼延达鲁还想凑过来说些什么,却被骑士们拦在外面。 “哼,希望你们运气够好!” 知道没有机会再说,呼延达鲁暴躁的推开身旁几个骑士,心中自言自语,一头钻回了毡帐。 离开呼延达鲁的毡帐,三人就被塞进一个极为巨大的囚车,囚车是由四匹健马所拉,里面装满了衣衫不整的奴隶。 三人进来后,囚车更加拥挤不堪,大个奴隶本想挤到里面,却招来一痛咒骂,于是只好作罢,许久之后,囚车里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邱兄,你这犹豫不决的毛病会害死你的!” 虽然囚车里很挤,但苏赫与邱仲之都在囚车外侧,有着良好的视野。 想到不久前,邱仲之见他使眼色时,仍然犹犹豫豫的样子,苏赫顿时笑出声来。 “我听你的蛊惑才会害死自己!” 呼延选人的最后时刻,邱仲之确实犹豫了很久。 那一瞬,他突然害怕走出栅栏,但又期待外面的世界,挣扎了许久,才最终下决心。 囚车并没向军营内部行进,而是在营地里转了一圈,才慢吞吞的走向军营外。 营门口停着几十辆同样的囚车,里面也是装着满满当当的奴隶。待所有囚车集结完毕,一名骑兵快速奔来,传达出发的命令。 囚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开军营,向西北方向前进。 半个时辰后,车队驶上官道,马车的速度也明显快了起来。时间不大,苏赫就发现官道上并不止他们这支队伍。 岔道口,不断有数量不等的囚车汇入,每支车队都有几十到上百个胡人骑兵护送。 “苏郎,这下咱俩可失算了,胡贼越来越多,咱们又被关着,这回想跑也真没戏了!” “想点好的,至少你这次不用光脚板走路了。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苏赫让邱仲之去打听同车人有没有知道那塔集的,结果连问几个,要不就是不理不睬,要不就是言之无物。 囚车里挤成一团,越往里走,越挤不进去。奴隶们个个少言寡语,整个囚车里,只有苏赫与邱仲之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路上的行程要比苏赫预计的长许多,连续二日车队都是日夜兼程。骑兵与马匹轮番休息,而囚车里的奴隶却始终无人问津。 两天来,不仅没人顾及过他们的吃喝,囚车大门更是连一刻也没有打开,所有人的拉撒都在囚车上解决,弄的整个囚车里臭气熏天,污秽不堪。 开始时,苏赫还在默默的计算着行程和时间。 到了后来,他也被无时无刻不在晃动的马车折腾的头晕脑涨,经常是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迷迷糊糊中的苏赫忽然感觉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都准备好了吧?” “好了,小鹰他们布的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事关重大,你我还是小心为妙。真有个闪失,二公子那面我们没法交代!” “行了,我知道。一会儿,我再亲自下去检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好熟悉的声音! 苏赫绞尽脑汁回想说话之人是谁,但却不得要领。 这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嗵”的一团白光乍现,随即雨珠从头顶上倾盆而下。 第十二章 那塔集会 第12章 那塔集会 “醒醒,苏郎!快醒醒,下雨了!” 邱仲之兴奋的摇醒浑浑噩噩的苏赫,手舞足蹈的指着漆黑的天空,大声喊着。 两天两夜水米未进,囚车里的奴隶们个个都是饥渴难耐,众人纷纷站起大张开嘴,迎着天空吮吸着掉落的雨滴。 “行了,别傻了,把衣服脱下来!” 苏赫一把将也大张着嘴的邱仲之拉下,叫他快脱衣服。 邱仲之不解的注视着苏赫把衣服顶在头顶,不一会儿衣服便被雨水打湿,只见他把湿漉漉的衣服送到嘴前,用力一挤,雨水“哗哗”地流进了他的嘴巴。 雨水混合着汗液有些酸臭,但苏赫却依旧大口喝着,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直到这时,邱仲之才如梦方醒,也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举过头顶。囚车里的其他奴隶见状,一个个也是有样学样,很快一车人就灌饱了雨水。 “苏郎,还是你脑子活,以后我就跟定你了!” 几天没有粮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续补充不上水份,那样的话人很快就会脱水,整个身体会陷入绝境。 喝饱了雨水,邱仲之精神了许多,见到苏赫呆呆的靠在囚柱上发愣,好奇的怼了怼,问道:“诶,想什么呢?” 苏赫正在回忆刚才那个奇怪的梦,梦里男人的声音,他似乎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哦,没事,车停了!” 回过神儿来,苏赫发现车队停在了一处开阔的平地。阴郁的天空中没有一丝风吹过,稀稀拉拉的水珠径直摔碎在囚车左右。 黑漆漆的天空中忽然闪现出一道惊雷,将整个大地照的分外明朗。 伴随着奔雷的怒吼,苏赫瞥见囚车四周尽是破败不堪的断壁残垣,他顿时明白,他们被拉到了一座废弃的村庄旁。 胡人骑兵和马匹都不知去哪里躲雨了,四周除了旷野残村,就只剩下他们这些囚车里的奴隶了。 许是雨水的滋润,让囚车里的奴隶重新焕发了生机,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在雨夜中闲聊。相熟的人还隔着囚车相互问候起来。 “小郎,我知道那塔集是什么,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们可以互相关照。” 就在苏赫跟邱仲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之时,一直坐在他们身旁的大个奴隶忽然开口。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苏赫疑惑的看向大个奴隶,他们虽然被关在同一个牢笼里将近三个月,可这个大个子从来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 就苏赫的观察,大个奴隶虽然是宁安寺那帮奴隶的头目,但从未见过他指使别的奴隶。 实际上他更像那伙奴隶推选出来的打手,用来震慑宁安寺的管护和苏赫等人。 “是的,我知道那塔集是什么。” 大个奴隶肯定的点点头。 原来,大个奴隶名叫杨奉,河南平阳郡人。 十几年前,他的家乡被赵国划为皇家猎苑,而他们这些失去土地的佃民,都被充作劳工,负责修建皇家猎苑里的宫殿。 庞大的宫殿群,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修建完毕。其后,羯人把还活着的几千名劳工赶入猎苑深山之中,成为赵国皇族第一批猎杀的猎物。 那时杨奉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跟随家人经历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最后还是父兄将他掩埋进尸堆里,才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十几年过去了,那时杀人恶魔口中常常提起的“那塔集”三字,仍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后来我打听过,羯胡皇帝每三年就会在台山的皇家猎苑举办一次那塔集,这几年天下大乱,已经有五六年没有举办过了,想必这次是要把我们送到台山。” “你的意思是说,那塔集就是胡人的狩猎大会,而我们这些奴隶就是他们的猎物?” “也不全是,台山那边平常不允许老百姓进入,山里的飞禽走兽多的是,我们只是他们猎杀的猎物之一。” “他娘的,这些胡贼真会玩!满山遍野的尖牙利齿还嫌不够刺激,非得把我们晋人算上。有本事给爷们配上刀枪,保管叫他们玩儿的‘尽兴’!” 苏赫诧异的瞅瞅邱仲之,虽然他这读书人平常也不尊儒术,但飙脏话还是头一回。 “不会真给奴隶配备兵器吧?” 就着邱仲之的牢骚,苏赫心存侥幸的试探道。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羯胡想要的是场真刀实枪的对抗,也不会一直饿着他们这些猎物的肚皮。 苏赫想了想,心道这下就对上了。 呼延达鲁一直在训练他们扛打保命的本事,那一定就是希望他们能够活下来。 这说明,只要他们有人能够活下来,肯定会对呼延达鲁有好处。而且这个好处应该还不小,不然的话,也不会引起那个酒鬼的兴趣。 苏赫笃定这个那塔集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屠杀,其中必然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既然呼延达鲁愿意下大力气来训练他们,那就说明这绝对不是一场必死的狩猎,只要是有百分之一活下来的机会,那他就必须要去争取。 “嘿,杨郎。你之前说,胡人要把我们放进方圆百里的山林里,那不是很容易躲起来吗?” “你想的简单了,百里大山虽然不小,但那是熊罴虎豹的天下,我们身上没有一点防身之物,进去就是送死。” 杨奉苦笑着摇头,继续说道。 “而且,羯胡的军队会把整个猎苑包围。几十万胡兵会像过筛子一样,把猎场过上几遍,每次活下来的都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 “那你觉得咱们怎么才能活的下来?” 三人里只有杨奉知道那塔集,也最了解那里的情况。既然他主动找上自己,那肯定是有话要说。 想到此,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杨奉。 “我觉得,咱们必须得争取到更多的人才行。人数越多,力量也就越大,只要大家团结起来,那活下来的机会就更大了。” 杨奉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他找苏赫与邱仲之也是为了抱团取暖。 只要在进山前找到足够的帮手,那么他们在那塔集上活下来的机率就会大大提高。 第十三章 放羊归山 第13章 放羊归山 对于杨奉聚众以抗的法子,苏赫隐隐觉得不妥。 人数越多目标越大的道理再简单不过,而且并肩作战的这些家伙还是这些一盘散沙、各怀心思的奴隶。 把后背交给他们,苏赫是一百个不放心。 但苏赫并没有开口反对,毕竟他也只是猜想,不了解实际情况,对于他来说,没有亲眼所见,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这次休整的时间很长,天朦朦亮时,大地蒙上了一层薄雾,失踪了半夜的羯族士兵才一个个出现。 车队重新出发后不久,雾气便渐渐散去。 苏赫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踏上了一片宽广的草甸,不远处便是一汪大水和一片旌旗招展的营寨,更远的地方隐隐还能看到层峦叠嶂的山峰。 营寨依水而建,行到近处,苏和看清木墙上的旌旗上,都绣着一个大大的“石”字。 营寨大门建得高大无比,两边各设一处箭楼,营墙上的垛口处不时有手持硬弓的甲士出没。 “这里就是台山吗?” “对,这儿是台山的南山口,那面山脚下就是羯胡皇帝的行宫。” “不愧是皇帝老子的亲卫军啊!瞧瞧,这营寨建的可比顿丘那边的强了百倍!” 几人观望间,囚车刚好通过营寨大门,邱仲之仰着脖颈,仔细眺望着高墙上的雄伟箭楼,一脸艳羡的模样。 “邱兄,你没问题吧?咱们可是来送人头的,又不是来旅游,你那么兴奋干嘛?” “这这,旅游是何……” 邱仲之正要再说些什么,囚车外押送他们的护卫一声呵斥,所有奴隶乖乖噤声,惴惴的打量着这座庞然大物。 进入营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极为宽广的校场。校场四周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甲士,里面看押的是黑压压一片的奴隶。 苏赫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些警戒在外围的兵士,个个都是鲜衣亮甲。 最外侧的一圈是弓箭手,中间的兵士人手一杆两米来长的长戟,最内侧的则是持盾佩剑的甲兵。 囚车停在校场外,押送的胡兵大声呵斥,将所有的奴隶从囚车中赶出,汇入重兵把守的校场之中。 校场正南处是座两丈高台,此时高台上正立着三四个身披甲胄的将领,其中一位身着绛红长衫的男子格外显眼。 那人一副文士装扮,头戴乌纱冠帽,身穿朱色长衫,三缕长髯飘于胸前。 “张公,人到齐了,有劳。” 见最后一批奴隶进入校场,为首的一位将领躬身向前,抄着半生不熟的晋话,恭敬的向那文士说道。 文士点点头,向前迈出一小步,环视了一圈台下的众奴隶,开口朗声道: “礼崇祀典,光俎豆于前徽;念切景行,荐馨香于往哲。天王继天建极,抚世诚民,丰功耀于简编,骏烈垂于宇宙。功化之隆,惠利万世,黎民多福,思不忘报!” 诵完一段拗口的开场白,文士将一小片布帛悄悄收入袖中,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大赵天王仁心广德,为了节省国资民力,不扰农时。开恩将三年一次的那塔集合二为一,推迟到今年春季一并举行。” “这对你们这些贱奴来说是个好消息!只要你们能够通过我大赵天军洗礼,就可脱离奴籍,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 “天王派我来告之尔等,天国对子民一视同仁,只要你们一心奉主,就可得生!希望你们都打起精神,向天王和王子们祈福,祈求圣佑你们在那塔集中平安归来。” 文士言罢,长袖一挥,校场上的胡兵们便让出一条七八丈宽的通道。 通道一路向北,直通营寨北门,北门外就是大片的旷野和一望无际的山峦。 奴隶们都愣在当场,谁也不敢迈出第一步。几个胡兵冲入奴隶群中,马鞭上下翻飞,驱赶着奴隶们向前。 终于有奴隶吃不住鞭笞,跌跌撞撞的冲上通道,狂奔到营门外。 一路无人拦阻,那奴隶回头瞧了瞧营门口守兵,见其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便再也不回头的跑向了山野。 有了榜样,后面的奴隶便如同开闸洪水,轰然涌向营门。苏赫等人也被裹挟在人流中,迅速冲出了营寨。 进入旷野,奴隶们四散奔逃,似如一把张开的折扇,迅速铺满了草地,不久身形便模糊起来。 “咱们往哪儿跑?” 看着四散奔逃的人群,邱仲之和苏赫有些发懵,两人停在一片开阔地上,不知所措的望向杨奉。 “别停下来,哪人多就往哪儿跑,一切等进了山再说!” 杨奉指了指大山的方向,带头跑了过去。他害怕胡人现在就放出骑兵,那他们根本跑不出多远,就会被胡人撵上。 三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路不停地来到了山脚下。 胡人并没有放出骑兵,待苏赫等人回望营寨时,竟然发现营寨的寨门已经死死关上。 “歇歇,歇歇,……我跑不动了!” 邱仲之一把扯住还要继续进山的杨奉,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道。 他们一口气至少跑出了十几里路,不只是邱仲之,连苏赫这具皮实的身体也有些承受不住。 “不能停啊!再歇,那些人就跑没影儿了!” 杨奉着急的指向前面正在进山的人群,为难的想挣脱邱仲之的拉扯。 “杨兄,歇歇吧!胡人想追早就追上来了,现在不来,肯定就不会来,那些家伙也不是铁人,他们跑不了多远的。” 苏赫见杨奉面色焦急,也开口相劝。 他倒是真心佩服前面那些奴隶的体质,两天来日晒雨淋,粮米未进,这些家伙不仅极少生病,跑起路来,还一个赛过一个。 这要是都去参加后世的马拉松比赛,说不定能把黑人兄弟全部挤出奖牌榜去。 羡慕归羡慕,但苏赫可没打算去和那些怪物们比拼耐力和脚板。 杨奉一面瞧瞧前面远去的人影,再看看后面两个瘫倒的同伴,重重的叹了口气,悻悻的也坐了下来…… 第十四章 荒野求生 第14章 荒野求生 早春的台山满眼翠色,起伏的山峦间,汩汩溪流汇成清泉潺潺而下。林间桃花盛开,草木繁茂,虫儿在花间飞舞,鸟儿在梢间欢唱。 顾不得欣赏满山春色,苏赫三人匆匆爬上一道山梁。 山不高,极目远眺,哪还有其他奴隶的影子。 “哎呀,坏了!都是你们俩磨磨蹭蹭,现在好了,大家都跑光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台山位于太行南麓,山势平缓,鲜有奇峰峻岭。所以站在一处山顶,基本可以遍览八方全景。 杨奉见大队奴隶已经不知去向,颓然责怪起苏赫与邱仲之来。 “反正胡贼今天也不打算追咱们了,有什么好怕的?杨郎我看你还是操心一下咱们的肚皮吧!省得进了山里没了力气,被野兽撵着丢了小命。” 邱仲之才不在乎那些奴隶去了哪里。 在他看来,现在他们已经自由了,还跟着大队奴隶干什么,填饱肚皮才是眼前最当紧的事情。 “我又不是猎户,怎么知道去哪里找东西吃?” 杨奉瞬间后悔搭上这两个不着调的同伴,不仅帮不上忙,还处处拖他的后腿。 “你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不可能一点办法也没有吧?” 邱仲之撇撇嘴,心道:‘是你主动要求搭伙的,难不成还打算靠我和苏小郎干这些粗鄙的活计?’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个佃客,不是猎户!想吃东西你自己弄去,不要指望我给你们跑腿!” “好了,你俩别吵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和则乘风破浪,散则船毁人亡。邱兄说的没错,不管下一步要干什么,我们还是先填饱肚皮再说。” 邱仲之见苏赫也赞同他的想法,得意的冲着杨奉扬了扬下巴。 虽然苏赫看上去要比他的年纪还要轻,可邱仲之知道苏赫行事要比外表上成熟许多。 很多时候,苏赫都会做出些令他匪夷所思的决定,但这些决定后来又都被证明是对的,或者说苏赫的运气总是好的。 所以不管邱仲之如何自负,他时常都会身不由己的以苏赫马首是瞻。 “杨兄,你也别气馁,你不是说过,这片大山东西也就几十里,就算南北再长,凭你的经验,我想找到他们也不是难事。走吧,这里肯定找不到吃的东西,咱们进了山再说。” 给邱仲之一颗甜枣,又不动声色的安抚了杨奉,苏赫一手搂住一个,向深山里行去。 大山里林木茂盛,但时节尚早,并无可以食用的浆果。 路上倒是偶尔能遇见些飞禽小兽,可三人都是赤手空拳根本没有办法去抓,只能望着美食消失的背影,擦擦口水。 唯一能找到的食物就是漫山遍野的虫子,好在杨奉对怎么吃虫很有经验,三人一路走,一路生嚼着各种昆虫。 “诶,苏郎,杨郎。你们快看,前面有个水潭!” 行至晌午,爬上一处山脊,三人猛然发现前方山坳里嵌着一汪碧波荡漾的潭水。 “水里有鱼,快去抓鱼!” 潭水不深,很是清澈。 从岸边可以清楚的看到水里有鱼儿游动。三人兴奋的跳入潭中,手忙脚乱的扑向鱼群。 一炷香后,苏赫三人齐整整的平躺在水边喘着粗气,望天长叹。 没有意外,他们一无所获。 与往常挨饿不同的是,这次苏赫明明看到了食物就在眼前,却毫无办法。 这种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苏赫觉得异常的沮丧。 无力的吐槽着自己的无能,苏赫心有不甘。明明是个穿越者,却没有一点超时空的优越属性,遇到问题,与两个土着一般无二,落汤鸡似的只能干瞪眼。 这样看来,自己前世标榜的精英生活,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实际价值。 一定意义上讲,他还不如工地里的农民工兄弟和大街上的保洁阿姨们来的实在。说白了,他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五谷不分,六体不勤的废物。 以往,苏赫还没有这种自觉,但来到一切都从头开始的古代,他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对于一个没有真正饿过肚皮的人来说,体验饥饿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意识升华! 苏赫艰难地坐起身,他想喝点水压压肚中的纠扯。 寻了一处地势平缓的浅滩,他像条狗似的趴在水边,把半张脸沉进水中,连捧水的力气也都没了。 浅滩里的小鱼被吓得四散游开,其中一条慌不择路,游进了几块石子之中,顿时找不到了出路。 苏赫惊奇地看了一阵儿,他发现石子旁边就是一个很大的缝隙,可那条小鱼却始终像是看不到似的乱撞乱游。 “有办法了!” 苏赫一下跳起,大声呼喊,叫邱仲之和杨奉帮着他去找树枝。 两人稀里糊涂的跟着苏赫捡来树枝,又见他在水潭边来回走动,最后在一处滩涂狭窄的地方停下,将所有树枝一根一根紧密的插进水中。 “苏郎,你这是干嘛呢?” 瞧了一阵,邱仲之发现苏赫在水滩口造了一处漏斗状的木篱笆,心中大为不解。 “抓鱼!杨兄,你和邱兄再去抓些蚂蚱虫子,一会儿咱们就有鱼吃了!” 虽然两人都弄不明白苏赫在干什么,但听到有鱼吃,邱仲之和杨奉还是立刻行动起来。 工夫不大,苏赫的小型水利工程就完工了,邱、杨二人将抓来的虫子全部丢进木篱笆里的水滩中,三人就蹲在水边翘首以待。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鱼自投罗网,邱仲之终于沉不住气了。 “苏郎,你这法子不管用啊?” “再等等看。” 苏赫此时心里也是打起鼓来,这个法子是他前世在野外求生直播里看到的,利用鱼的生理缺陷制成的简易捕鱼器。 鱼儿嗅到水中食物的气味,会从由大到小口子进入捕鱼器,等它再想出来时,就找不到进来的小口了。直播里的求生达人,会在黄昏时设下圈套,等到第二天再来巡查。 “会不会是我们呆在这儿,影响了鱼的到来?” 想到这种可能,苏赫马上将两人拽起。 “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准备一下晚上的住处。” 不觉间,太阳已经偏西。 山中野兽众多,夜宿山野要不需要搭个窝棚,要不就干脆得住在树上。 商量一番,三人还是决定搭个简易窝棚。 第十五章 东宫白虎 第15章 东宫白虎 搭好窝棚,三人又回到设置鱼栏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欣喜的发现鱼栏里困住了七八条鱼,激动万分的冲进水中把鱼捞起,平铺在岸边的圆石上。 邱仲之和杨奉二话不说,从中挑了两条最大的,直接塞进嘴中。 苏赫虽然吃过生鱼片,但还真没这样吃过活鱼,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生火必然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是找死的行为! 他不是矫情之人,也抓起一条鱼啃食起来,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片刻后,几人吃完这几条鱼,又灌了一肚子水,才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休息。 邱仲之丢掉仅剩尾巴的鱼骨头,开口道:“傻大个,瞧见没,听苏郎的没错,若是跟着你跑,指不定已经饿死了!” 对于邱仲之的话,杨奉没有反驳,他转头看向苏赫。 “小郎,这东西是你刚刚想出来的?” “当然不是,我也是见过别人使过才试一试的。” “嘿,傻大个,别小郎、小郎的叫!苏赫虽然年纪轻,本事可比你大多了,以后跟我一起叫苏郎!” “好……” 杨奉应了一句,不再作声。 “邱兄,你别傻大个,傻大个的叫个没完,大家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以后还要相互帮助,共同求生,团结合作才是长久之道。” “呵呵,苏郎说的对,以后我就听你的,跟着你不愁吃喝,在这山里住上几年,看那帮胡贼能把咱们怎么样?” 咽下最后一口鱼肉,邱仲之满意的摸摸肚皮,虽然他感觉还是没有吃饱,但这已是几个月来吃得最过瘾的一顿了。 苏、邱二人并排躺在窝棚里,一边回味着鱼儿的味道,一边闲聊着天。 “苏郎,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来自何方。之前,我觉得你是读书人,主意多点子正;可你打架、抓鱼的本事也这么厉害,又像是贱民出身,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告诉过你,我是乡下人,读过几年书,也干过一些粗活,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奇怪?真不知你们那儿县里的父母官是怎么当的!读书人有多金贵,怎么能让读书人下地种田呢!” “吃不饱肚子,当然得要劳动,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哼,不可理喻!” 邱仲之闻言气愤的把头撇向一边。 就在这时,杨奉从外面钻进窝棚,一脸兴奋的说道:“我看见远处有火光,一定是其他人点的,看来他们真的没走远!” “是吧!我说他们跑不远。明天你还想找他们的话,我俩陪你一起去,累了一天,睡觉吧!” 舒舒服服的躺在松软的枝叶上,三人很快进入梦乡。 …… 与此同时,距离三人百里外赵国行宫的一间偏殿内,三位衣着华贵的胡人,也在对饮闲聊。 “太尉,我看父王对太子是越来越不满意了,这次那塔集说不定就是父王给你上位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啊!” “是吗?” 居于上位的胡人年约二十六七,头戴金冠,褐发白面,敞着胸襟,露出胸前的大片胸毛。 他抬眼瞧瞧说话之人,眉头不由皱在了一起。 “四哥,你就别犹豫了!刚才父王不是说了嘛,那塔集称雄者为王!这不就是明白的告诉大家,谁在那塔集上获胜,谁就是将来的大王嘛!” 上位右首端坐的是个更加年轻的胡人,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唇上颌下绒毛微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狠戾之气。 “十四弟也这么认为?” “四哥,这不明摆的吗?这次来参加那塔集的主部,只有你太尉的白虎军和太子的东宫高力。 父王他老了,国师死后,他更是愈发昏聩,明明就是太子无能,他还做不了决断,非弄出这么一个春猎来堵太子党那边的嘴!” “就是,我看父王说的很清楚了,猎得虎豹为小胜,猎的人兽为大焉!这回就是比谁猎得的两脚羊多嘛!” “据我所知,这回不是普通的两脚羊,而是各营抽来的军奴,数量在万数以上,不可小觑呐!” “什么不可小觑,四哥你就把心放进肚里,我和十四弟今晚就带兵进山,趁太子那边还没反应过来,把山里的两只羊全收拾了,明天让他那些东宫高力傻眼去吧!” “好,就怎么办!那就辛苦两位弟弟先走一遭,明日我率大军接应你们凯旋!” …… 夜半,一支近万人的胡族军队悄悄离开军营,毫无声息的进入了台山。 拂晓时分,奴隶集中的几座大山上忽得喊杀声四起,惊起夜宿飞鹭。 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奉,他几步冲出窝棚翻上山顶,一眼看到昨日发现火光的方向上出现了大队骑兵,数不清的奴隶正四散奔逃。 “胡人来了,胡人来了!” 杨奉连滚带爬的逃回窝棚,这时苏赫与邱仲之也已醒来,见到杨奉慌张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赫暗自懊悔,还是大意了,应该离这些奴隶再远一些的,定然是他们的火光引来了胡人…… 刚准备离开,可为时已晚,邻近山岗上猛然窜出一匹健马。 这个骑兵奉命在四周巡查漏网之鱼,瞧见山坳里的三人顿时大喜,冲着身后打了一个响哨,随即便张弓搭箭,单骑而下。 “快跑,快跑!” 被胡人发现,三人马上扔下手里的东西落荒而逃。 胡骑策马绕过水潭快速放箭,几支雕翎羽箭应声钻入了他们的窝棚。 好在三人都是经见过大场面的主儿,对这种不咸不淡的威慑根本不放在心上。 水潭另一边紧临一处陡坡,陡坡下是条只容得一人通行的窄路,可直达相邻的高山。三人快速跳下陡坡,踩着碎石小路,向山上逃去。 爬到半山腰,胡骑已经来到了陡坡边,而这时山上又出现了十几骑胡骑。 率先到达陡坡的胡人勒住战马,向陡坡下望了一望,旋即翻身下马,示意同伴从另一侧包抄,独自一人跳下陡坡,徒步追了上来。 山路上尽是风化碎落的石块,片片薄如刀锋。苏赫三人穿的都是草鞋,没过多久一双脚板就划满了口子。 血水浸在鞋与脚之间,滑腻而又蹬不上劲儿,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慌不择路,很快三人就发现,他们面前出现一道断崖。 断崖八九丈高,虽然从崖顶到崖底不是垂直而下,但看了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你个傻大个,怎么带的路?” 三人中间,杨奉跑得最快,苏赫与邱仲之都是紧紧随在他的身后。 等到崖边,杨奉才发现进入绝境,这时再想回头,身后那胡人提着铁剑已经撵了上来。 “这可咋办?” “咋办你个头啊,就知道不该跟着你这贱民!” “都别吵了,就他一个,找家伙,拼了!” 情况紧急,苏赫大喝一声,阻止了两人无头苍蝇般的举动,直接捡起一根树棍握在手中。 两人见状,也都闭上了嘴,一人抄起一块石头护在胸前。 攀上来的胡人见状,不禁哈哈大笑:“你们三个废物,也想跟爷爷比划比划?” 胡人立在三四十步远的地方,将铁剑插入地面,取下套在身上的大弓,玩味的向三人晃晃,道:“说吧,谁想先死?” 不知怎的,见那胡人弯弓搭箭,苏赫一瞬仿佛像是见到呼延达鲁站在了面前。 刹那间,他终于明白了呼延达鲁的用意。 “都散开,冲上去弄死他!绝不能让他射出第二箭!” 只有当过箭靶的人才明白等着挨箭的滋味。苏赫大吼一声率先冲了下去,杨奉紧随其后,最后,邱仲之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胡人见对方并未像其他奴隶一般,见到他的弓箭便软了脚,眼前这三人居然还不知死活的冲了下来,一时间有些惊讶,立刻拉弓对准冲在最前方的苏赫便是一箭。 同一时间,起步最晚的邱仲之也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中的大石顺势扔下。 ‘调整呼吸,准备,来了!’ 羽箭离弦的一刹儿,苏赫像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空场地。 ‘只有箭矢发射的一瞬间,才是规避的最佳时机!’ 心中默念着做箭靶时用血肉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苏赫在利箭离弦的同时,第六感爆棚,向左猛的一跃,同时伸出树棍下意识的格挡。 果然,来袭羽箭擦着苏赫的棍梢飞了过去。 一箭即出,胡人的第二支箭已然搭上弓弦。 忽得见到对方竟然躲过他的必中之箭,心中顿时一惊,次箭待发之机,邱仲之的滚石已然飞了下来。 滚石偏得很远,但石头落地的声音还是让胡人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 稍一分神,拉弓的速度自然慢了几分,待他意识到弓箭已失作战半径,准备重新拔起地上铁剑时,苏赫已经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 在胡人眼中,两脚羊的战力根本不值一提,就算他们三个一起上来,胡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苏赫扑到身前,胡人并未慌乱,他顺着苏赫的冲劲稍一侧身,想借力把苏赫甩到山下,然后再对付他身后的大个子。 一套熟练的动作做完,胡人猛然发现对方并未应声滚落,而是跑到了他的身后,死死将他的后腰抱住。 刹那间的失神,葬送了胡人的性命。 紧跟上来的杨奉高举起石块,用尽十成力道狠狠砸下,胡人连带苏赫被他巨大的力量一同砸翻,滚下山去。 杨奉顿时呆在当场,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砸中了胡人的脑袋。 紧随而下的邱仲之也怪叫着来到半山腰处,拔出倒地胡人腰间的匕首,一下捅进了他的脖颈,血顿时飙了邱仲之一脸。 邱仲之吓的赶忙扔掉匕首,推开胡人拉出他身下的苏赫,大声叫道:“苏郎,你没事儿吧?” 第十六章 山中老妪 第16章 山中老妪 “没事,拉我一把。” 干掉胡人,苏赫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自己这三人已经暴露,必须尽快离开。 他正要卸下胡人身上有用的装备,便听到杨奉在半山坡扯着嗓子大吼:“胡人过来了,快跑!” 苏、邱二人大惊,齐齐向山下望去,只见一队胡骑已经从山脚下绕了过来,马上就要到达三人所在的山头。 进无门、退无路。 三人只好退到崖顶。十几个胡人马上弯弓搭箭,眼见一场箭雨就要下来。 “跳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苏赫牙关一咬,大叫一声跳下崖去,邱仲之和杨奉也都紧随而下。 即刻,十几支羽箭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说是悬崖,其实就是陡坡。 起初,苏赫还能挺着身子向下狂奔,但很快他的身体就失去平衡,翻着跟头一路而下。 崖底是条不宽的河流,因为山势陡峭,水流异常湍急,跌入河中,根本没来得及站起,三人便被汹涌的河水冲走。 胡骑来到崖顶,望了望崖下奔腾的河水,为首一人举拳重重捶在马鞍上,愤怒的喊道:“下去,继续追!” 与平地相比,河水里更加凶险。 苏赫被激流带着翻来滚去,身体不断被河道里的尖石刮伤。他很想游向河边,但水流太急,容不得划水,瞬间他就被冲出十几米外。 很快,苏赫意识到自己失血太多,身体在冰凉的河水中正逐渐失去行动能力。水势不但没有变缓反而更加湍急。 “抓住木头!” 不知过了多久,苏赫猛的听到一声尖叫。待他反应过来时,前方河道已然收紧,出现一棵倾倒的树干。 苏赫极力张开双臂,胸腹狠狠的撞在树干之上,一股酸水直接从嘴中喷出。 不多时,杨奉和邱仲之也接连被树干拦下,三人狼狈的爬上河岸,脑中如同万只壮牛奔过,天旋地转。 “小郎们,命可真大啊!” 随声,一张干瘪的面孔出现在他们上方,惊的三人连忙挣扎起身,摸起身边的石块就要拼命。 “不打紧、不打紧,我老婆子又不是胡贼,快把石头放下!” 说话之人嗓音干哑,三人细细打量,才分辨出上面的人不是胡族士兵,而是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人。 深山里冒出一个枯瘦的老妪,怎么想也不符合逻辑。 苏赫脑中猛得跳出《聊斋志异》里的场景。心道,这个该死的世界里不会还有什么鬼怪妖魔吧? 心里打着鼓,苏赫紧握的石块一点没有放松。 “三位小郎,我一个孤老婆子有什么可怕的?快把石头都放下,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个安生地方,不然一会儿胡贼追来了可就死定了!” 见三人依旧像防贼似的盯着她,老妇人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她又解释了一番,招呼三从随她离开。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苏赫三人无奈,只能扔下石块,跟在老妇人身后,向一处山谷隐去。 老妇人个子不高,身上瘦得似如一把干柴,一件短衣套在身上,如袍衫般宽大。 虽然看上去瘦弱,但老妇人在山路上却行走如飞,三人都受了伤,走了一会便被落下,以至于走一阵子老妇人就会笑眯眯的在前面等着他们。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别碰那草,有毒,会让你痒上一夜的。” …… 老妇人很健谈,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 一会儿给三人讲讲路边植物的来历,一会儿又告诉他们附近哪些猛兽出没,不知不觉中三人被带到一片乱石岗前。 “来,哪个壮小郎,帮老婆子个忙。” 老妇人把杨奉叫到面前,指了指身前的一块大石,对他说道:“把这个移开,平时老婆子一个人进出可费劲了。” 杨奉依言将山石挪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显现出来。 “进来吧,里面有吃的东西。” 老妇人招招手,笑着先走了进去。 在洞里走出几米,前面便宽阔起来。老妇人点燃地上的一个火塘,整个山洞便呈现在三人面前。 这是一个半圆形的山洞,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 整齐码放的木柴,高高叠起的皮毛,还有不少花草整齐的堆放在火塘一边。 山洞一角摆着石桌石凳,旁边是一张用花布盖着的草床,草床上面的石墙上整整齐齐地挂着各式工具。 “来来来,到火塘边来,你们身上湿气太重,不烤干了,会得病的。” 老妇人招呼三人坐到火塘边,从石桌上取来一个小陶罐,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粘稠物体在手中。 “这是老婆子自己弄的治伤药,涂上会好的快些。” 说着,老妇人也不跟三人见外,直接帮他们将伤药涂在了伤口上。 “老人家,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苏赫还是有些狐疑,他不习惯这种亲昵,从老妇人手中接过药罐,自己涂了起来。 “是啊,老太婆在这里住了快六年了!” “那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当然知道,你们是晋人,也是胡贼的猎物,老婆子说的没错吧?” 三人同时互望一眼,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胡人的猎物?”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婆子几年前也跟你们一样!” “你也是被胡人抓进来的?” “是啊,这事……” 原来老妇人真与他们一样,是被胡人抓来的,只不过她是六年前那场那塔集上幸存下来的两脚羊。 六年前,老妇人一家为了避乱,从邺城打算迁到长安。 结果路上被胡人截住,投入台山之中,全家三十九口,除了她以外全都死在了那场围猎里。 “我那短命的夫君和孩子们都葬在了这座山后,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了……” “那你六年来都住在台山,为什么不出去呢?” “哎,道祖不收我这糟老婆子……出去?干嘛要出去呢?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也得在这里陪着他们啊!” “那你一个人在山里是怎么活下来的?” “山里有吃有喝,又有住的地方。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活下来,你们就放心住在我这儿,等那些胡贼走了,你们再离开。好了,你们都歇歇,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去。” 说罢,老妇人起身,不知从哪又取来另外一只陶罐和几只木碗,给每人碗里舀了一勺稠乎乎的东西。 “这是梅酱,是老婆子用山里的梅子做的,现在刚好能吃,很补的,快吃吧!” 苏赫把碗凑到鼻下,果然有股水果的芳香,取了一勺送入口中,满嘴酸甜的味道…… 第十七章 人心险恶 第17章 人心险恶 “好了,你们都累了一天了,身上又都有伤,早点休息,今天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别担心,老婆子这里很安全的。” 老妇人笑眯眯的注视着三人把碗中果酱吃完,满意的拍拍邱仲之的肩头,取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热情的招呼三人休息。 “都好好睡吧!明天就给你们做鱼干吃。” 说也奇怪,老妇人话音刚落,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就袭了上来。 苏赫艰难的支着眼皮,发现老妇人依旧盯着自己在笑,只是这个笑容似乎有些奇怪…… 但他来不及细看,就沉沉睡去,梦里他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场景中。 两个模糊的人影,两道陌生的声音。 …… “事关重大,你我还是小心为妙,真有个闪失的话,二公子那面我们没法交代!” “行了,一会儿我再亲自下去核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 ‘保证万无一失?你们是谁?为什么我又梦到这个场景?啊,好痛!’ 混沌中,苏赫猛然觉得脚上刺疼,睁开眼睛,发现他还是躺在黑乎乎的山洞里。 “你醒了?忠儿!先别着急,一会儿才轮到你,我先把你爹找回来。” 老妇人熟络的笑声又在耳旁响起,可是这回的感觉却有些瘆人。 “忠儿,老人家认错人了吧?” 苏赫的头很沉,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眼睛也辣辣的有些睁不开。 他想揉揉发烫的眼皮,却发现两只手都在身后不能动弹。 试了几次,依然如此。这时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自己被人绑了! “老人家,我怎么动不了了?” “忠儿啊,别调皮!一会儿娘把你爹找回来,就给你招。安静的待一会儿,乖!” ‘招回来?忠儿?’ 苏赫顿时大感不妙,这老妇人说起话来怎么奇奇怪怪。 他挣扎着翻过身来,使劲睁开眼睛,一幕他最不愿看到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火塘边多了一个圆木做成的十字架,杨奉被绑在上面,气息奄奄。 老妇人跪在十字架前,扶着一具不见头骨的枯骨,口中念念有词。 杨奉还没死,也许是发现苏赫醒了过来,惨白的脸皮抖动几下。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杨奉喉头艰难的蠕动,从嘴型上看,他分明是想努力说出“救我”二字。 望着杨奉充满恐惧的双眼,苏赫顿觉一双赤目快要喷出火来。 “老邱,老邱,快醒醒,快醒来!” 苏赫明白,他必须马上叫醒邱仲之,阻止这个疯婆子的行为,否则必死! 老妇人大声念着咒语,伴随着口中咒语,她捧起陶罐,一点点擦拭在那具骨架上,每一寸都涂的十分仔细。 苏赫踢了十几脚,邱仲之终于转醒。 “别说话,有情况,赶快帮我把手上的绳子解开。” 苏赫压低声音喝止了正要开口的邱仲之。 危机意识,是这个时代里的人都具备的基本素养。感受到异样的氛围,邱仲之连忙闭嘴,甚至没多瞧一眼,便低头用嘴替苏赫松绑。 老妇人的咒语一直未停,虽然苏赫不愿相信,但杨奉那边已经没有了生机,目光呆滞的滑向一边,手腕上的伤口也已干涸。 老妇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骨架涂满了红色,然后小心怀抱着陶罐放到了草床上,又回到十字架前,念念有词。 “老身在这深山老林赎罪六年,一心奉道,守护亡人。今日功成,祈求道祖显圣,招回亡人生灵,老身定当重塑道祖金身,修万世香火!” 说罢,她俯身叩拜,上前将杨奉从木架上放下,只身扛起,轻轻放在涂满红色的骨架旁,然后又柔和的低语了几句,从床上抱起另外一具没有头骨的骨架。 “坏了,这老太婆要对我下手了!” 说话间,老妇人已将骨架轻轻放到木架前,轻语几句后,果然向苏赫这边走来。 “老邱,你快点啊!” “我咬不开,老家伙绑得太紧了!” “哟,你们都醒了!真是调皮,我那是熟皮子熬制的绳子,咬不烂割不断,别白费力气了。” 见两人试图解绳,老妇人张开干裂的嘴唇,露出几颗孤零零的黄牙,讥笑道。 “老人家,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又都是受苦的可怜人,为何要对我们下毒手?” 苏赫根本就不信老妇人的鬼话,他暗中怼了怼已经放弃的邱仲之,还在尽量拖延着时间。 “呵呵,好一副伶牙俐齿,跟我那忠儿一模一样。要怪啊,只能怪你们自己。哦,不,也不能怪你们,你们是道祖给我送来的祭品,命就是这样,早死早投胎……” 老妇人像是在对着苏赫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但她的动作一刻未停,抱起苏赫,扛到肩上向木架走去。 “不不不,老人家,你想错了。现在外面有几万人,你的道祖选定的人不一定就是我们,小心错走一步功败垂成呐!” 苏赫也豁了出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别说这下老妇人猛的停下脚步,似乎是在心里掐算着什么。 “不会错,忠儿,你就不要跟娘再玩闹了。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时辰不等人,想玩,等为娘把你的灵儿找回来再玩吧。” 老妇人轻拍苏赫,语气溺爱的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你看,这样才乖嘛!” 老妇人很满意苏赫的表现,将他轻轻放在木架前站好。 正要去绑住他的双手,苏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撞在老妇人身上,两人一上一下同时跌进了木架旁的火塘里。 不知怎的,那老妇人瞬间全身燃起火来。 她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苏赫,想去水罐处取水,可跑过木架时,一下被地上的骨架绊倒,那具骨架也跟着燃了起来。 这下,老妇人身上的火更旺了。 挣扎了一会儿,老妇人始终是没能够到水罐。她哀嚎着扑到草床上,拥着那具涂满了红色的人骨,一同陷入火海。 “别愣神了,快来帮我!” 苏赫也被大火燃着,好在他及时在地上翻滚,扑灭了火苗,但头发、眉毛已被燎去大半。 见邱仲之仍躺在原地,大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那团绿色火焰,苏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十八章 兽皮地图 第18章 兽皮地图 片刻后。 苏赫与邱仲之并肩坐在熏黑一片的草床对面,目光呆滞的盯着灰烬中的几具残骸。 “还好山洞够大,要不就不剩下什么了!” 邱仲之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想试图缓解一下。 “这个世道真是没有一点真善美,全都是假恶丑……” 苏赫很烦,本来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见过比这更加血腥的场面。 但这个刚刚还面容慈善的老婆婆,竟也瞬间化身嗜血的刽子手,让他觉得这个世道简直无药可救了。 难道如今的世道到处都是人心不古,需要二十四小时的戒备吗? “苏郎,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可我觉得有点对不住那个傻大个,没想到他死的那么惨。” 邱仲之不明白苏赫在说什么,他去看过杨奉被烧得半焦的尸体,虽然人已走了,但圆睁的双目中留下的尽是不甘和恐惧。 他向来看不上杨奉这种贱民,回想一路来,没给过杨奉好脸色。可现在人没了,邱仲之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哎,真不知道我是命好,还是命苦!走就走吧,这鬼世道没什么好留恋的!” “那还用说,咱俩肯定是吉星高照啊!你没见那贼妇人身上一下子就着了吗?绿色的火焰,那可是鬼火啊!一定是道祖显圣保佑了你我,灭杀了那个贼妇!” “嘚嘚,别在我跟前再提你那道祖了,听着我心里就慎得慌。” 苏赫打断邱仲之亢奋的情绪,他知道老妇人是因为接触了太多的尸骨,身上到处粘得都是可燃的磷,所以才一下就燃烧起来。 而苏赫也好不到哪去,不但眉毛头发烧掉了大半,衣服也彻底的报了销。 老妇人的死是咎由自取,但却让苏赫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这个乱世,以及人心的险恶。 山洞里被烧得一塌糊涂,苏赫与邱仲之将几具残骸移出洞外,准备掩埋之时,一队胡骑也发现了天空中的烟雾。 前日被杨奉砸死的胡人,是胡营一位都尉的亲弟。为了抓住三个凶手,整队胡骑已经在这附近转悠了一天。 见到空中烟雾,他们寻迹而来,很快便在一座山包上发现了烧焦的尸体和白骨,地上还有被翻过的痕迹。 “贱奴肯定藏在附近,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给老子揪出来!” 带队骑兵怒喝一声,胡骑们四处散开,搜索起来。 …… 与此同时,苏赫与邱仲之已躲进山洞。发现胡骑到来,两人只能扔下杨奉他们躲回山洞,小心的关注着洞外的声音。 等了很久,确定胡骑已经离去,两人这才把心放回肚里。 接下来的几天,苏赫与邱仲之便留在了老妇人的山洞里。 虽然洞中失过火,但老妇人留下的吃喝之物还有不少,凭着这些食物,两人在山洞里捱过了不少时日。 每天他们都能发现附近有胡骑活动,到后来胡骑的踪迹离山洞越来越近,有几次甚至是从洞口经过。 苏赫明白,总有一天山洞会被胡人发现。 这日,待胡骑走远,苏赫与邱仲之悄悄离开山洞,准备趁夜离开这片危险的区域。 再次回到山林,两人都升级了装备。 在山洞里寻到一些衣服,东拼西凑下,两人终于凑出一套完整的短衣短裤,苏赫甚至还找到一双皮履套在脚上。 能吃的东西他们一样也没落下,果酱、鱼干、腌菜,还有麻绳和打火石。 最后,苏赫还在老妇人的石桌下找到一张用兽皮绘制的地图,上面记录了老妇人这些年来去过的地方。 “苏郎,那死老婆子的鬼画符,你也能看的懂吗?” 按照邱仲之的想法,根本不用多想,照着一个方向走到头,肯定就能离开这片大山。 苏赫不想搭理邱仲之这种听天由命的思维方式,借着月光仔细研究着老妇人留下的地图。 图上显眼的位置画着一个拱门,应该指的就是山洞所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又画了一只似熊非熊,似虎非虎的动物,想来应该是猛兽出没的区域。 门下方很远的地方有个方框,里面站着一个骑马的人,旁边还有一小片水波纹,那里应该就是放走他们的胡人营地。 距离方框不远的斜上方,整齐的画着三间房子,苏赫思索片刻,认为那里极有可能就是杨奉曾经提到过的赵国行宫。 从地图的篇幅上可以看出,老妇人走遍了台山各处,却一直没有离去。 出现这样的结果,要么就是台山周围胡人守卫森严,她没有机会离开,要么就是老妇人不愿意离去,打算终老这片山林。 “我们现在在这里。目前有两条路可以走,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苏赫点了点地图上门的位置,郑重对邱仲之说道: “一条路是继续向北走,可能会遇到很多猛兽,具体要走多远我不清楚,但我们会拉开与胡人的距离;另一条路是去这里,赵国皇帝的行宫,到了那里我们再找机会潜出去。” 邱仲之凑到地图前,仔细瞧着苏赫手指的两个地方,奇异的问道:“苏郎,你不会是真看懂那死婆子的鬼画符了吧?” “不难理解,我猜这老妇人必定是大户人家,显然是识文断字之人,不然不会掌握这么多的技巧。” “你快别给她脸上贴金了,要是她是知书达理之辈,傻大个儿也不会稀里糊涂的死了!” 邱仲之话到一半儿,顿觉理亏。 虽然苏赫没问,但那老妇人明显就是笃信天师道的信徒,而且还极有可能出自良民富庶之家。 没想到像她这样深受礼教熏陶的良人,也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坏事。 苏赫没兴趣与邱仲之抬杠,从老妇人留下的东西,他可以确定老太太的出身不低。 只是他很好奇老妇人念念不忘的这个教派,是怎么在他们这些家道殷实的家族里传播教义的…… “去皇帝老儿的行宫太危险了,我看咱们还是继续往北走吧。” 邱仲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了比较稳妥的路线,与苏赫不谋而合。 于是,两人再不多言趁着夜色,向密林深处而去。 第十九章 狼入羊口 第19章 狼入羊口 山路难行,夜行更是如此。 两人既要注意脚下,又要避开一些他们认为危险的区域。所以天快亮时,他们也没走出多远,两条腿却累得抬不起来了。 找了一块背风的山石,两人决定先休息一会再继续赶路。 山林的夜并不寂静,夜枭慎人的啼叫声一直缠绕在苏赫的脑壳上,每次响起他就全身战栗,下意识的睁开眼,确认老妇人没有变成厉鬼来索他的魂魄。 除了让人无法凝神的夜猫子,山林里还不时响起其他动物的啼叫声。 但不知怎的,叫声无一例外都是凄苦的调调,这让苏赫整晚抓狂。 与他相比,邱仲之就安然多了,该走走、该睡睡,从容洒脱。 天色由漆黑变成暗蓝,山林里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安静了下来。苏赫奇怪的睁开眼睛,小心的爬上山石四处打量,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奶奶的变态玩意儿,都商量好了来整老子,是吧!’ 心里腹诽了一句,苏赫正要回去,猛得听到山林里响起一阵狂暴的咆哮声,一道无形的声波震得林间落叶纷飞,甚是骇人。 他瞪大眼睛,盯着山林边缘的方向,睡意顿时全无。 “出什么事儿了?” 邱仲之也被震天动地的吼声惊醒,惊恐的爬上山石。 “那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解释,苏赫就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林边冲出来的一头巨兽,震惊的问道。 “罴,是罴,一定是罴!” “罴?” 苏赫重复了一遍这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字眼,将山林里那庞然大物与罴字重叠在一处。 那是头一丈多高的巨兽,全身上下长着棕褐色的硬毛,四肢强健,脖颈奇长,要不是它长着一张类似熊的脑袋,苏赫就真以为是金刚复活了。 称作罴的巨兽冲出树林后,猛的停下,站立起来回身就是一爪。 这一爪准确击中了紧随在它身后的一名胡人坐骑。 可怜那马儿马头飙血直接飞了出去,骑士也从马身上摔下滚落山坡。 巨兽一击得手,并未继续去猎杀滚到坡下的骑士,而是直立着身体,冲着山林又是几声咆哮。 片刻后,林中又窜出几匹快马,马上骑士劲弓齐发,利箭接二连三的射中巨兽。 巨兽一阵吃痛,两只前爪上下一挥,身上的羽箭便被齐齐折断。 几名胡骑策马绕过巨兽,重新弯弓搭箭,又是一轮齐射。巨兽依旧轻描淡写的拍掉,仿佛骑士们的箭只是咬了它几口,根本造不成实质上的伤害。 “射他的眼睛!” 为首骑士大喊着重新张弓,几支利箭齐齐飞向巨兽脑袋。 那巨兽也不傻,用两只前爪护住脑袋,快速又冲向山林。 这时,一名勇骑从战圈中冲出,手中擒着一支长矛,飞驰到巨兽身后,扬手甩出,长矛斜刺穿入巨兽的后背。 巨兽吃痛,猛的向后一扫,那骑士还未及回马,连人带马便被扫中,顿时血撒长空,摔下马去。 而就在巨兽张开护住脑袋的前爪时,三支飞箭几乎同时射中了它的脑袋,巨兽惨哼一声,轰然倒地。 “这些胡人的箭术真了不得!” 仅剩下的三名胡骑,都能在一瞬间把握机会击中目标,这让苏赫从心底觉得佩服。 怪不得他们能在马上得了天下,这百发百中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 “死了吗?” 邱仲之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罴,见到巨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望极其。 这么难得的人兽大战,死的又都是胡人,他抱的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 “不知道,你看那边。” 苏赫倒是没怀疑那大家伙还能活着,三支箭钉在头上,估计是神仙也够呛了。 他注意到巨兽和骑士们冲出来的那片山林里,隐约又有不少黑影在活动,难道这巨兽还有其他同伴? 三名胡骑的精力都集中在巨兽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林中情况。 “是人!苏郎。你快看,那边还有。” 果然,山林里钻出来的并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个手持木棒、石块的人类。 “是我们的人!” 走出来的,正是一群百余人的奴隶,看到他们包围了三名胡骑,邱仲之顿时激动得喊了起来。 胡骑发觉奴隶后,快速拨转马头向山下冲去。只凭木棍,石块,奴隶们也根本没法留住骑着快马的胡人。 转眼间,那三个胡骑便冲出包围圈,落荒而逃。 奴隶们似乎是不打算放弃到了嘴边的肥肉,个个激动的如同打了兴奋剂一样,叫嚷着追着三名骑士而去。 “这帮笨蛋!两只脚能追上四条腿吗?再说,这四周都是胡人,他们这样追下去就是不要命了嘛!” 邱仲之见那帮奴隶并没有见好就收,顿时气的捶胸顿足。 他的话音未落,刚刚冲到山脚下的奴隶们又发疯似的往回跑,不一会,山脚下就出现了大队胡骑。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十分扎眼,别人都是一身暗色皮甲,而那为首骑士却穿了一身亮银甲胄,坐下宝骏也披着一层银甲,一人一马冲锋起来,宛如一颗耀眼的光球。 紧随在银甲身后的骑士也个个矫健,坐下战马比之前的几个骑兵都高大不少。 那百来个奴隶见到大队胡骑出现,一窝蜂的又向山林里跑回。 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胡骑撵上,切瓜砍菜般的被放倒了一大片。仅剩的十几人翻过一座石山,快速冲进了山下的峡谷。 “少主,前方路险,恐有埋伏,不要再追了!” 追到谷口,一个身着黑甲的骑士催马赶上,拦住银甲骑士,恭敬的劝说道。 “笑话!几只两脚羊就把你吓成这样?就算他们真有埋伏,我大赵亲卫还需要怕他们吗?” 银甲骑士没有理会黑甲兵的劝说,一挥马鞭带头冲进山谷。后面的骑士也高声长啸紧随其后,黑甲哑然只能跟了进去。 谷内十分狭窄,只能容三四匹马同行。几个奴隶跑进去后,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待最后一名胡骑进入山谷后,谷口猛然被山顶掉下来的巨石封住,七八百名奴隶忽然从山谷两侧的峰顶现身,一时间,峡谷里山石飞滚。 第二十章 大赵狼骑 第20章 大赵狼骑 远远缀着胡人,苏赫与邱仲之也来到一座山顶,刚好看到胡人被山谷两侧的奴隶伏击。 银甲骑士和他一百多亲卫都被堵在一条二三百米长的山谷内,伏击突现,顿时让他们方寸大乱。 “队伍散开,保护少主!” 黑甲见队伍一时间乱了阵脚,连忙大声呵斥,亲卫们听到黑甲的命令,迅速散开,一边躲避着落石,一边用弓箭回击山上的袭击者。 黑甲快速冲到银甲骑士身边,招呼十几个亲卫将其护在中心,躲进一处突起的岩石下面。 随后他带着二三十人下马,从一处坡壁向上攀去。 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奴隶们集中火力,一通滚木雷石,十几个胡人便被砸了下去。 “射击,保护鄂图!” 银甲骑士起初还不在意奴隶们搞的这些小把戏,但时间一久,他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场有组织的袭击行动。 于是银甲骑士迅速收起轻视,指挥还在各自为战的亲卫们掩护黑甲的行动。 胡人的箭术名不虚传,一轮齐射过后,山坡上的奴隶们就纷纷后退,仅剩下的五六个胡人跟在黑甲之后,趁着这个时机,飞快的爬上了坡顶。 长剑入手,胡人犹如狼入羊群,山顶上顿时乱作一团,哀嚎遍地。 “将军,有个狼骑!” 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处山坡上,几个奴隶头目正在密切关注着战局。战斗开始不久,一名奴隶便仓惶来到为首那人面前,跪下禀报道。 “狼骑?” 山坡上的奴隶头目互望一眼,眼神中都透射出恐惧的神色。 “确定只有一个?” 为首的奴隶面色阴沉,长期与羯胡作战的经验让他们深知,羯人“狼骑”的可怕。 而且狼骑一般不会单独行动,除非是背负着特殊的使命。 “是的,只发现一个。” “就一个怕个鸟,拿人堆死他!” 奴隶头目“呼”的一下起身,抽出之前从胡人身上抢来的铁剑,大声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吃下这批兵马,咱们才有活命的本钱。” “所以不管死多少人,都必须得拿下他们!六郎你跟我走,剩下的弟兄全都上前面去,把口子给我堵住!” 黑甲骑士登上山顶后,迅速占领了一片区域。 他们没有再去追杀四散的奴隶,而是守在山顶,为后面的胡人创建一块登顶的阵地。 “鄂图上去了!快,命令所有亲卫,都从那边上山,给我拿下这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弱羊!” 银甲骑士年纪不大,身材却丝毫不输于成年胡人,见黑甲登上了山顶,他的锐气再次膨胀,大呼手下马上登山。 “少主,前方山陡路窄,还是我带一队人先行,等稳固了山顶阵地,您再与其他亲卫上山吧。” 银甲骑士身边紧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亲卫,他见主人要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起,连忙婉言劝谏。 “你懂什么?时间紧迫,哪还容得我们慢慢来。通知全军速速登山,莫辜负了狼骑的勇武!” 命令下达,还能战斗的七、八十名亲卫快速集中到黑甲等人身下的山坡,舍马徒步向上猛冲! …… 设下这个口袋阵的是乞活军将领,名叫李桑。 年前,在与赵军的战斗中他被俘获成了军奴,后来几经辗转成为这场那塔集的一名人兽。 设伏的奴隶中,与他一同被俘的乞活军只有三四十人,其余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 情况占优时,还能出把力气,一旦形势扭转,这些奴隶便显示出了乌合之众的本色。 狼骑是赵国皇帝石虎亲自统率的一支精锐重甲骑兵。 常时他们很少参战,一旦出现,无论对手是谁,都会被狼骑杀得片甲不留。 这支队伍行事血腥至极,所遇对手从不留活口,杀人后会将尸体堆成尸山,以示他们的存在。 据见过狼骑的人说,他们都是黑衣黑甲,行踪飘忽,个个悍勇。 赵国各军,只有狼骑能穿黑色甲胄,所以奴隶们很容易便认出了黑甲的身份,个个如避瘟疫般的与他拉开距离。 李桑知道一旦黑甲守住山顶,让其他胡骑上来,那他们今天就得全部完蛋,唯今之计,只能先拔掉黑甲这颗钉子,才能重振奴隶们的信心。 虽然他也惧怕狼骑的威名,但目下只有硬着头皮上一条路可走了。 正在发愁之际,李桑猛得发现山谷里的胡人突然集中在了一起,都从黑甲等人身下的山坡上来,顿时喜上心头。 “把那胡贼隔开!六郎,你带人给我狠狠砸,务必守住山顶,绝不能再放胡贼上来。” “喏!” 年轻奴隶领命而去,很快百余名手持长树干的奴隶出现在山顶,用树干将黑甲和其余胡人驱离了山边。 趁着这个机会,其他奴隶一涌而上,大小石块,滚木一起丢了下去,下面的胡人顿时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鄂图很想过去帮忙,但他被上百名奴隶围在中间,其中有几名奴隶手中还拎着铁剑,且战斗力不低,让他一时无法脱身。 可是别看奴隶们人多势众,但却一个个畏死不前。 十几名胡骑在黑甲的指挥下,靠在一起,相互防御,只有黑甲一人在外,不时向周围的奴隶发动突袭。 黑甲胡人鄂图,正是赵国狼骑中的一员,像那塔集这种形式的围猎,根本不需要他们狼骑出面,他来到这里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受命保护一位重要的人物。 李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设下的这个简陋圈套,竟然网住了一只大狼,赵国十四皇子——石江。 为时半月的那塔集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人兽越来越少,一直跟随四皇子行动的石江,按捺不住性子偷偷脱离大部队,带着一百余名亲卫,独自深入,极其不巧的踏进了李桑的陷阱。 鄂图压根儿没把这些奴隶放在眼里,按照常规只要他守住,打乱敌人的部署,下面的军队就应该能趁机上来。 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有人上来,他心中也不由担心起少主安危,再无法保持平静。 “你们几个冲击山顶!” 鄂图知道不能再等,他让四名胡骑一齐向山顶处的奴隶进攻,而他趁着奴隶们分神的时机,纵身一跃,直接扑向躲在包围圈外拎着铁剑的李桑。 鄂图早就发现了在圈外指挥的李桑,他决定先干掉这个指挥者,再想办法去救下面的少主。 第二十一章 血战野谷 第21章 血战野谷 “苏郎,咱们也下去帮忙吧!” 时间不长,山谷里的伏击战打成了拉锯战。 设伏的进攻方没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中计的防守方也没有一味等着挨打,这让远处观战的邱仲之焦躁不安。 “你觉得你过去,是力挽狂澜呢?还是去送死呢?” 苏赫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眼睛继续盯着山顶上黑甲骑士与奴隶们的肉搏战。 “那总比在这干看着强吧!” 邱仲之见苏赫根本没有过去的意思,嘴里嘟囔了一句,只好又趴了下来。 苏赫眉头紧蹙,这黑甲骑士没了马也这么厉害,奴隶们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差了! 照这样打下去,偷袭的人反倒成了被袭的人,这帮废物根本不敢一起上,畏手畏脚,这样只能是一个一个的送死…… 山顶上,李桑已身中数剑,好在伤的都是皮肉,他们人又多,所以仍能与鄂图周旋。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几具尸体,都是鄂图一人所为。 但狼骑毕竟也是人,是人就有极限,鄂图后悔小瞧了这个奴隶指挥者,一剑之下竟然没有要了对方的命,反而让他更加谨慎起来。 不久前,他还有十几个胡骑助力,由于突袭失败,他与那些胡骑被分割开,很快,那些胡骑就被奴隶们相继杀死。 现在山顶上只剩他一人,山下少主还不知道死活,此时他只能用最节省体力的打法与奴隶们周旋,寄希望山下的同伴能快点冲上来。 与此同时,李桑这边的奴隶也被黑甲打怕了。 本来长期的压迫,就让奴隶们形成了对胡人的恐惧感,再遇上杀人如麻的狼骑,要不是有李桑等人压阵,恐怕这些奴隶们早就跑光了。 即便如此,李桑这边也死伤了两百多奴隶,加上中途逃跑的,剩下的已经不足三百。 李桑拿狼骑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众人齐心,对付此人简直易如反掌。 可惜身边的这些家伙,除了敢吼叫两声,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也没人甘愿拼命。 呵斥得急了,他又怕奴隶们作鸟兽散,时间正在一点一点过去,拖的越长对他们越是不利。 就在李桑一筹莫展之时,鄂图身后忽然冲出七八个奴隶,他们每人抱着一根长树干,试图从后面将黑甲困住。 鄂图像身后长眼一般,俯身回头一扫,冲在前面的奴隶便哀嚎倒地,接着他顺势向前一滚,挥剑又向剩下的几个奴隶小腿扫去。 前面的奴隶一倒,后面的奴隶就想跑了,可惜他们身后都被堵死,几个奴隶没有任何抵抗便中剑倒下。 干掉了碍事的家伙,鄂图正准备起身防备身前,却不想几只树干猛的插在了他的身前,不等他向后退去,身后也插上了几根。 原来,这些拿树干的奴隶只是障眼的炮灰,他们身后还有十几个乞活军的主力。 这些人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一拥而上,一下困住了鄂图的身体,其他奴隶见困住了鄂图,石头木棍齐下,没一会儿鄂图便没了动静。 “将军,我们干掉狼骑了,我们干掉他了!” 年轻人将瘫软的狼骑从树干中拽出,拖着他的身体兴奋地向李桑这边走来。 李桑也欣喜万分,这六郎是他最得意的亲兵,被俘后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现在手刃强敌,他自是万分激动。 走着走着,李桑发现六郎忽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与此同时,那已经死去的狼骑又慢慢站了起来,绕到六郎身后,一柄短刀从他的脖上慢慢划过。 “狼骑还没死!” 李桑目睹六郎慢慢瘫倒,而他身后的狼骑摇晃着身体,露出满是血水的牙齿。 “六郎!” 一股怒火直冲脑顶,李桑大叫一声,提着铁剑冲了上去,狠狠的劈在了狼骑身上。 山谷内,银甲骑士和仅剩的十几个胡骑全都龟缩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下面,谷内到处都是胡兵和战马的尸体。 李桑狂怒的冲上山顶,挥剑指向山石下的胡人,歇斯底里的吼道:“想活命的,就跟我下去活撕了他们!” 苏赫与邱仲之眼睁睁的看着剩下的一百多奴隶跟着李桑冲入山谷,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战场边缘,向下一望,顿时头皮发麻。 山谷里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竟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苏郎,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邱仲之蠕动了几下喉头,下面血肉成堆,他可不想去那里找不自在。 “不,下面有马,还有许多有用的东西,想离开这鬼地方,咱们需要那些东西!” 苏赫要比邱仲之好些,相比之前那食人的场景,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好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谷底,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数百名奴隶和百余人的胡骑同归于尽,这让苏赫再一次认识到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 一块突起的山石下,还有几匹幸存的战马。那里的尸体堆得最高,看起来发生的战斗也是最为惨烈。 他们在血水中捡起两把铁剑,一路小心地攀到了山石近前。 奴隶们大多是死在胡人的箭下,只有山石附近的尸体,才多是断臂残肢,可见这里最后进行的是肉搏战无疑了。 苏赫走在前方,他发现山石下有个全身是血的胡人,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虽然那人满身血污,但仍能看出他的一身甲胄极为特殊,打造的十分精细,上面还有不少的纹饰。 “这是那个银甲骑士吧?” 苏赫指着那人,转头问向邱仲之,却发现那小子正在扒一个胡人身上的皮甲。 “诶,你干什么呢!找武器和吃的就行了,干嘛扒他们的衣服?” “你不懂,我有妙用,你也快找一件合适的。” 苏赫被邱仲之气的一窒,刚回过身,就发现那银甲骑士竟然活了,正吃力的持剑向他刺来。 苏赫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的迎着那胡人也送出铁剑。 袭击苏赫的正是石江,虽然他不是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却是一名出色的战士。 此时他已是灯枯油尽,完全靠着一股血气举起了剑,可惜终究敌不过苏赫的剑快。 铁剑扎在石江的胸口,被坚硬的盔甲挡下,剑尖顺势滑入他的腹部。 一惊之下,苏赫猛的再次用力,“噗”的一声,铁剑刺入了石江的肚皮。 第二十二章 营门落马 第22章 营门落马 “乖乖!苏郎,这家伙身上的盔甲不会是银子做的吧?” 听到动静,邱仲之也奔了过来,抚摸着石江身上的盔甲,惊异的感叹道:“这这……苏郎你看,这是金的!” 扣下盔甲上的一个帽钉,邱仲之伸到苏赫眼前,表情夸张的道:“这绝对是个大官儿啊!” 拨开邱仲之送到眼前的东西,苏赫劫后余生地一屁股坐下,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还好这个银甲骑士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然倒下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规则的世界,杀人也是入乡随俗的第一步,见过了吃人的画面,苏赫并没有杀人的不适感。 邱仲之见苏赫不理会自己,也不在意,手里脚下一刻未停的从胡人身上找寻着值钱的东西。 很快,两人便满载离开了尸山血海的谷地,找到一条小河,清洗起身上的血污。 “拿点儿吃喝的东西就行了,干嘛还拿胡人的皮甲?” 洗完脸,苏赫见邱仲之对着河水,一件一件比量着皮甲的大小,不解的问道。 “苏郎,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让咱们今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干?” “怎么干?” 见邱仲之言之凿凿,连眼神里都闪着自信的光芒,苏赫好奇的追问。 “咱俩都会说胡语,现在咱们又有胡衣胡马,你说,咱们装扮成胡人军卒逃出去怎么样?” “这……” 苏赫眉头一挑,被邱仲之的大胆想法惊到了,平常邱仲之谨小慎微,大一点的险都不愿意冒,这种乔装蒙混的想法怎么会从他的脑袋里想出来? “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被发现,那咱俩可是自寻死路!”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试一下。你没发觉,这现成的马,现成的衣服,不就是道祖显圣,给咱们指的明路吗?” “行,只要你想好了,我没问题。” 难得邱仲之勇敢一回,苏赫当然是没有意见,这确实是绝佳的机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定下计策,两人各自挑了一件皮甲穿好,按照老妇人地图上赵国行宫的位置策马而行。 …… 一个时辰后,一队百人骑出现在石江授首的山谷,很快发现了石江等人的尸体,立刻快马飞报大赵皇帝。 而在距离赵国行宫不远的地方,两匹战马终于磨磨蹭蹭的出现在了官道上。 此时,距苏赫与邱仲之离开山谷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从山谷到台山脚下的赵国行宫并不很远,快马一个时辰即到。 两人走了这么久,并不是他们迷了路,而是因为苏赫在适应这个时期的马匹。 前世苏赫所在的公司在内蒙,而且妻子是呼和浩特人,他自己没少骑过马。 但那时骑的都是调教好的阉马,按照前世的经验,苏赫本以为骑马没什么难度,可上了胡人的战马,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胡人战马鞍上没有后世的抓手,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苏赫只能死死地拽着缰绳。更要命的是,胡马根本就没有马镫。 一开始苏赫还以为是这匹马的马镫混战中掉了,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时期马镫虽然出现了,但却并不普及。 在上下都没有着力点的情况下,苏赫只能用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再用双手紧紧拽着缰绳。 胡马习惯奔跑,稍稍加劲,它便飞奔起来。只要马儿跑起来,苏赫就没办法保持平衡,在摔下几次后,人马之间都产生了恐惧。 磨磨蹭蹭吃了不少苦头,苏赫才勉强能稳住身形,所以时间就耽误了不少。 等邱仲之和苏赫远远望见赵国行宫高高的尖顶时,太阳已经到了西面的山边,万道霞光从山间洒落,将平坦的草甸照的光怪陆离。 “苏郎,一会儿我在前面走,你在后面慢慢跟着。只要你不再从马上摔下来,就没人会注意我们。” 看到行宫外的营门,邱仲之和苏赫不得不这样安排,打起十二分警惕。 苏赫提议牵马入营,却被邱仲之坚决否定。 据他讲,骑马入营没人会理会,但如果牵马入营,反而会引起守卫的注意,如果那样暴露了,就得不偿失了。 没有办法,苏赫只好重新上马,小心的控制着平衡,好在只要不奔跑,也看不出破绽。 天还没黑,营门口已经燃起了两堆大篝火,守门军士都聚在两堆篝火前,四五丈宽的营门口基本上是无人把守。 见到营门大开,守卫们又个个有说有笑,并不在意过往的军骑,苏赫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邱仲之骑着他选的白马率先穿过营门,走出一段后,向身后的苏赫望了过来。 苏赫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邱仲之教他的御马之道,极力表现的与其他军骑一般无二。 战马也距离营门越来越近,三丈、两丈、一丈,苏赫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声音。 顺利通过营门,什么意外也没发生。 “呒……” 苏赫长长的舒了口气。 穿过营门,他才敢用余光去瞧两侧的守卫,那些家伙依旧有说有笑,根本没人在意他这个冒牌的胡人。 ‘看来我是多虑了!’ 苏赫自嘲一下,松了松满是汗水的缰绳,正要向不远处的邱仲之报个平安,营地里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号角声。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的苏赫身下的战马猛得向前一窜,情急之下苏赫用力一拉,那马吃痛,两只前蹄直接腾空而起,一下就把苏赫从马上掀了下来。 见到苏赫摔倒在了营门内,两侧的守卫顿时哄堂大笑,军卒们纷纷起身,拿着兵器向营门这边走来。 大惊之下,苏赫暗道一声糟糕,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起身紧握长剑,随时准备拼命。 第二十三章 廷验大典 第23章 廷验大典 “小子,还愣着干嘛,快追你的马去吧!大人们一会儿就要回营,别他娘的在这丢人现眼了!” 一个年纪稍大的守卫头目喝骂了两句,张罗军卒们整队。见到苏赫握着剑发愣,那些守卫又是一阵哄笑。 苏赫定了一会儿,才明白胡人的意思,原来是对方以为自己握住剑是因为他们的取笑,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伪装。 暗自松了口气,苏赫立刻把剑又收好,四下打量,战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营地中的胡人都停下手中活计,整齐的站在原地。苏赫正纳闷,营门外忽然冲进一队人马,他们个个面色沉重,快速从苏赫面前驰过。 队伍中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格外显眼,马上骑士一脸阴郁。 进入营门后,那骑士忽然把头偏向一边,盯着不远处的一匹白马,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十四弟的座骑吗?” 枣红马上不是别人,正是赵王石虎的第四子石斌。 那日他与石江一同给太尉石涛出了先下手为强的计策后,便带领人马深入台山。 连续十几日都进展顺利,他们捕获到的奴隶和珍兽比太子那边多出了许多。 可今日一个没留神,十四弟石江就领着他的亲卫独自溜了出去。一个时辰前,探马在台山深处的山谷内发现了石江和他整队人马的尸体。 他刚刚将石江的尸体带回,心情正是极度的郁闷。 并非是因为死了皇子,让他这么悲伤。而是赵国建国后,就从来没在那塔集上损失过如此多的兵马,而且还包括一个皇子在内。 这不仅仅是让皇族丢脸的问题,更会直接影响到接下来的夺嫡之战。 本来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太尉石涛,在这次那塔集后极有可能取代昏庸的太子石宣。 可偏偏在那塔集上损失掉一名皇子,将使王储之争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马上就要面见父皇,石斌必须要在这之前,想办法弥补这件事的不良影响。 就在他内心翻江倒海之际,不经意的一瞥,石斌竟然发现了石江的座骑,因为那匹白马正是他送给十四弟的礼物。 “给我拿下此人!” 石斌猛的勒住宝马,定睛又仔细瞧了几眼,猛的一声大喝。 手下亲卫蜂拥而上,将邱仲之从马上拉了下来,绑了个结结实实。 “带回营去,好好审问!” 瞧了瞧已经抖成一团的邱仲之,石斌鼻子一哼,打马入营。 也是邱仲之倒霉,当时山谷里有三匹白马,他恰恰挑了这匹,没想到却是石江的马。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等苏赫反应过来,营门口已经是人去门空。 “诶,说你呢!还傻站在那干嘛?还不快找你的马去!” 守门的军卒见苏赫还是呆立在原地未动,又大声提醒他。 守卫的叫声吓了苏赫一跳,他瞧了瞧营门口,又瞧瞧里面恢宏的赵国行宫,犹豫片刻,一咬牙向行宫方向而去。 行宫外是座规模不大的卫戍营,苏赫没敢靠近行宫,而是直接拐进了满是毡帐的营区。 走出不远,苏赫便看到宫殿里冲出一队亲卫,他们快速跑向营门,一边跑一边还大喊着关闭营门。 “传太尉令,为防细作混入军营,全营搜查!” 守门的军卒听令连忙关好营门,营地里的士兵也开始陆续集结,准备进行全面搜查。 弄明白了胡人的意思,苏赫心里顿时一紧,邱仲之这家伙还真是够意思,这么快就把自己供了出来,此时营门已经被关闭,成瓮中之鳖了…… 谨慎地向营区里逃,没跑出多远,苏赫就发现营地一角里有座新建的木栅栏。 对于这种圆形的木栅栏苏赫再熟悉不过,他正要转身离开,守在木栅栏外的一个胡人军卒上前一把抓住了他。 “嗨,帮我盯会儿,我去解个手!” 胡人军卒指了指他身后的位置,将一面小旗交在苏赫手中,不等他拒绝,便急匆匆的离开。 “小心看着那些奴隶,他们都是今晚要被赦免的,一会儿大王要亲自接见的!” 跑出不远,那胡兵忽然停下,又大喊了一声。 苏赫愣愣的看着手中明黄色的小旗,又瞅瞅栅栏里十几个穿着还算整齐的奴隶,再望望远处正一个毡帐一个毡帐搜索的卫兵。 沉思片刻,苏赫内心一动,呆在外面迟早会被胡人发现,与其那样还不如搏上一搏。 想到这里,苏赫快速将身上的皮甲脱下,扔进一旁的毡帐里,重新穿好从老妇人那儿淘来的衣服,猛得翻进了木栅栏。 一盏茶后,栅栏外的守卫解手回来,正好碰到搜查到这里的亲卫。为首的亲卫见他擅自脱岗,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鞭。 等众亲卫离开,守牢的胡卒咒骂了苏赫一通,愤愤的拾起丢在栅栏门口的小旗。 不久,天色便黑了下来,栅栏的大门被打开,守卫的胡卒呵斥着里面的奴隶,让他们全部出来,苏赫也混在奴隶中离开了牢笼。 在一队亲卫的押送下,他们来到行宫正殿前的广场外。 广场内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正殿前高四五丈的石台上,依次坐着十几个胡人,他们每人面前摆着一张长几,几上点缀着瓜果熟食。 “太子殿下,父王身体有恙,命你我二人主持今年那塔集的廷验大典,我看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石台正中是一张丈余宽的大几,是为大赵天王石虎准备的御座,此时,座上空无一人。 大几左右各有一张小几,后面安坐着两位年纪不大的皇子,左首的是赵国太子石宣,右首则是赵国太尉石涛。 石虎对这两个儿子均喜爱有加,都委以重任,结果弄的太子不像太子,太尉不像太尉。 朝中大臣也是各自站队,加上这几年石虎身体越来越差,使得赵国形成了两个庞大的夺嫡派系。 “好吧。” 太子石宣点点头,两人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表面上依旧兄尊弟贤。 苏赫藏在奴隶中,仔细打量着广场上的数千军士,发现这些人明显分成两个阵营。 左边一军穿的都是土黄色的皮甲,而右边一军穿的又都是朱红色的皮甲,两支军队站的泾渭分明,互不理睬。 第二十四章 临终遗言 第24章 临终遗言 苏赫见到高台上一位衣着华贵的胡人起身,来到高台边缘,几句话后,台下便是一片山呼海啸的声音。 呐喊声过后,那胡人又寥寥数语,台下依旧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虽然与邱仲之学了三个多月的胡语,但苏赫还未达到熟练掌握的程度。 再加上高台离他太远,苏赫只能大概听懂些只言片语,结合台下军士们的反应,想来应该是在表彰台下的官兵了。 鼓噪声告一段落,看守奴隶的亲卫便将苏赫等人赶到高台下,只见台上那衣着华贵的胡人高声道。 “此次那塔集,不但我们的勇士取得了丰硕的成绩,也有一些奴隶表现的很突出!” “他们就是在规定时间后,仍然存活的奴隶!我大赵国历来尊重勇者,不分种族、不分阶层,只要是英雄好汉,我羯人就会尊崇。” “依照祖制,只要是在那塔集上活下来的奴隶,一律解除奴籍,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正式成为我大赵国的勇士了!” 难道真的要放了我? 这一次,苏赫听得真真切切,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他一时间呆立在场,反复确认着胡人的语意。 一个懂得晋人语言的胡将,又将石宣的意思翻译了一遍,十几个奴隶顿时喜极而泣。 “好了,回去以后,你们要好自为之,为我大赵国尽心效力,都下去吧!” “且慢!太子殿下。我这儿还有点儿乐子,让这些脱了奴籍的勇士们欣赏一下再走也不迟嘛!” “噢?什么乐子?” 石宣疑惑的看向石涛,石涛却笑而不谈,抬起左手招了一招。 随即,广场一边推来一个数丈高的木架,木架上还吊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 十几个军士将木架推到高台前,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堆在了木架下方。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抓到杀害十四弟的凶手,父王已经命我来处理此事,我打算将这凶手点灯祭天,以慰十四弟的在天之灵,你看如何?” “这……” 石涛不等石宣同意,向前跨出几步,对那木架上的男子大声喝问。 “小贼,好好看看下面这些人,只要你告诉我,他们中谁是你的帮凶,我就给你一个痛快,你看怎么样?” 木架上吊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胡人抓去的邱仲之。 此时,他已被打的遍体鳞伤,没有一丝的生气。 见到邱仲之奄奄一息的样子,苏赫内心有些不忍,但理智却告诉他,站出来就是死,毫无意义。 邱仲之缓缓睁开高肿的眼皮,无力的瞥了眼高台上的石涛,嘴角扬起一道骄傲的弧度。 目光下移,邱仲之眸中一闪,他看到了奴隶中一身常服的苏赫。 邱仲之张了张嘴,又羞愧的合住。 半个时辰前,当邱仲之看到苏赫摔下马来,一瞬间他想到的并不是回去帮忙,而是怕苏赫连累到自己。 于是他匆忙打马准备离去,恰巧被维持秩序的亲兵拦住,这才引起了石斌的注意。 被抓住后,胡人在他的包袱里找到了石江盔甲上的金饰,坐实了他谋害皇子的罪行。 所以此刻,邱仲之对苏赫充满了无限的愧疚,如果当时他下马回去帮忙,也许就不会被卫兵纠缠,更不用落得这般田地。 与此同时,苏赫也对只能眼睁睁看着邱仲之被杀而悲愤,两人相望一眼,邱仲之苦苦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转过头来冷笑道。 “胡贼,都是爷爷一人干的!有本事你就把爷爷放下来,咱们按照你们胡人的规矩来场决斗,你敢不敢?” 邱仲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石涛见了,厌恶的摆摆手,示意手下点火。 木材上浇了火油,“轰”的一下爆燃起来,邱仲之一瞬间就被淹没在火海之中。 “道祖爷爷在上,弟子邱仲之死不足惜!可弟子尚有一妹名为芝华,今年年方十五,几月前与弟子失散,请您老人家看在往日之情上,代为照拂!拜谢啦!拜谢啦!……” 橘红色的火焰里,邱仲之的身影模糊成了一片,但他的声音犹如洪钟般嘹亮,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邱兄,放心,我记住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帮你找回妹妹的!’ 苏赫知道邱仲之最后喊出的话是对自己说的,心中默默的回应。 邱仲之的死,极大的触动了苏赫。 两人的相识并不愉快,因而从始至终苏赫在心底里是瞧不起邱仲之的为人。 但就是这么一位凡事以自我为中心,欺软怕硬,善于趋利避害的落魄富家子,在到了生死关头,却选择了牺牲自我。 尽管邱仲之可能只是知道自己必死,想拜托苏赫寻找妹妹而已,但这种保全朋友的义举,还是极大震撼了苏赫的心灵。 记住了邱仲之的遗愿,苏赫隐在奴隶中,默不作声。 当晚,被赦免的奴隶们便被重新装上牛车,送离了台山行宫。 来时多如牛毛,回时只余一辆。 空荡荡的囚车里只剩下七八个人,但这一次囚人是幸福的。 又是无休止的跋涉,再次醒来时,苏赫看到了那座熟悉的营地。 顿丘县的胡人军营,没错,苏赫又被送了回来,只是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奴隶! 进营后,苏赫等人被带到营区深处的一座大帐。营帐里的主官正是半月前与呼延达鲁爆发过冲突的羯人军官。 押送的军士将一卷布帛交在军官手上便匆匆离去,只剩下苏赫与几个奴隶直愣愣的杵在营帐里,不知所措。 “今年狩猎的军队真是差劲,竟然活下来这么多的人兽,一群废物!” 军官看完布帛上的内容,直接将其丢在一边,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很快几人就被带离大帐,来到营地边的一处低洼地带。 洼地旁是片树林,里面并没有胡人营地里常见的毡帐,而是七扭八歪的分布着几间木头搭建的简易棚屋。 最大一间棚屋前,露天摆放着一张木桌和几个木墩,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正和几个明显不是胡人的军卒玩着挑树棍的游戏。 见到有胡人军士出现,其他晋人立刻恭敬的起身站好。 胖子更是一路小跑迎上了胡人,笑眯眯地将一个小陶罐塞进了带路胡人的手中。 那胡人哈哈一笑,拍拍胖子的肩头,与他耳语几句,便满意的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胡军晋营 第25章 胡军晋营 将胡人送得不见了人影,胖子才直起身体转了回来,面上堆着的笑容瞬间抚平。 “哼哼,你们能从台山那边活着回来,肯定都不是弱鸡。但不管你们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到了我这,都得给我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守规矩。” “至于规矩嘛!很简单,就一条,听话就行!” 胖子沉沉的坐在木墩上,挥手赶走其他晋人,面色冰冷的继续说道。 “你们中可能还有些人不知道来这里要干嘛。我呢,就给你们讲讲。” “这儿是白虎军的晋人营,我是你们的队主,你们现在都是赵国的军勇,听命打仗就好!命好呢,就快快活活的活着,命不好,就早点投胎去!” “咱们这儿一月两训,平常也不会约束你们,但月晦时的例供一个也不能少,不然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行了,剩下的事儿,以后你们慢慢就知道了,都散了吧。” 胖子挥挥胖手,不耐烦的让苏赫等人解散,又猴急的召集起那几个晋人玩了起来。 原来并不是直接释放,而是由奴隶转成的士兵,苏赫这才明白胡人的意思,看来自己与军营还真有解不开的缘分! 一直以来,都是有人看管,现在忽然间没人管了,苏赫反而觉得不知该干点什么。 他四下瞅了瞅,决定还是从熟悉环境开始。 晋人营面积不大,走一圈也就半炷香的功夫,苏赫一边溜达一边留意着四周的环境。 他发现营地里的棚屋大多数是空的,偶尔有人住的,也都是一个两个。 ‘这晋人营没多少士兵嘛!’ 心里想着,苏赫不自主的向营门外走去。 “诶!新来的。我劝你最好别出去。” 快要走出营区的木篱笆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苏赫回过头来,发现一大垛木柴上半躺着一个敞胸露乳的家伙。 那人满脸褶子,胡子拉碴,手里捏着一只陶罐,高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抖一抖的。 “你是在跟我说话?” “废话,除了你,这还有个鸟人!” 那人仰脖灌了一口,鼻孔喷气,不屑的回了一句。 “我现在不是奴隶,为什么不能出去?” “哼哼,你个傻鸟!你以为胡鬼会管你是不是奴隶吗?只要他们想干掉你,就算你是大晋皇子也没个鸟用!” “那你为什么这么好心要提醒我呢?” 经历过老妇人的糖衣蜜剑,苏赫对这个世道,主动贴上来的家伙,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 即便这人是真的好心提醒,那他肯定也抱着什么目的。 “哟,不错嘛!岁数不大,脑子还挺活的。老子是怕你这个眉清目秀的晋人同胞,掉进胡鬼们的火坑里,你看这个理由中正不?” “挺好,合情合理,我就信你一回。” 苏赫心里好笑,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碰到的最有趣的家伙。想想出去也没什么事情,便找了块没劈的树墩,坐在了那人对面。 “我叫苏赫,既然你这么热情,那就给我讲讲你们晋人营的事情,怎么样?” 那人见苏赫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咧咧的坐在他的对面,还要向他请教,不由得也是心情大好,心道总算是来个对脾气的人! “行啊,有啥想知道的,你就问吧!” “我想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开饭?” 回程的路上,虽然身份变了,可押送他们的胡人依然只给他们一点熟麦麸。饿了几天,苏赫现在正是饥渴难耐。 “管饭?小子,你做梦呢吧!整个胡营都不管饭,你小子想得倒挺美。” “不会吧,当兵吃粮。不给粮食,谁愿意跟着他们打仗?” “得得得,你直接告诉我,哪有这样的军营,我现在就去投。” 男子瞪大了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苏赫。 “那兵器总得发吧?” “自己解决。” “我们如果上了战场,没有兵器怎么打仗?” “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呀?大晋麒麟将?打仗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只要能保住你的小命就谢天谢地了。” 从男子口中,苏赫终于弄明白,所谓的晋人营其实就是个苦力营,打仗基本轮不到他们。 晋人营在白虎军里分布很广,几乎每个胡营都会配备一个晋人营。 晋人营里平常不会管饭,来当兵的,基本上都是自己解决食宿。 不光是吃喝问题,营里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解决,包括武器、给养、训练,等等等等。 胡人军官每隔一段时间会给晋人营布置一些任务,完成任务后可以得到相应的奖励。 这种奖励五花八门,有时候会是粮食,有时候是胡人淘汰下来的武器,更有甚者,会发给他们一些奴隶顶账。 两人聊了半晌,都是口干舌燥,苏赫对晋人营的情况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小郎,走吧,看你饿的不轻,我给你找点吃的。” 听到苏赫肚皮咕咕直叫,男子收好陶罐跳下柴垛,带着他来到不远处的一间棚屋。 棚屋里可谓家徒四壁,又阴又潮,唯有地上是一块用干草铺成的地铺。 男子在草堆里掏了一会儿,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露出一张烤好的大饼。 掰下一小块送到苏赫的面前,男子得意的说道:“整个晋人营里没有第二张,绝对的美味啊!” 烤饼表面凹凸不平,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饼面上甚至还星星点点地撒着些饱满的芝麻粒,闻起来有股焦糖的芬香。 苏赫连忙接过烤饼,小心的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一股咸香在唇齿间流连忘返。 他曾经在胡人的战马上找到过这种烤饼,那时他已经饿疯了,所以根本没有记住它的滋味。 “这是什么饼?” 恋恋不舍的吮尽手指间的饼渣,苏赫意犹未尽的问道。 “胡饼啊!你没见过吗?”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它的吗?” 男子见苏赫眼中现出贪婪的目光,会心的笑道:“这胡营里有一个地方能够得到食物,我这胡饼就是从那里得到的。” “噢?你说的地方是哪里?” “脏坑!” 第二十六章 马营当差 第26章 马营当差 “脏坑,那是什么地方?” 直觉告诉苏赫,这两个字不会代表什么好去处,但他还是抵不住好奇,问出口来。 “脏坑嘛,怎么说呢?在那,只要你胆大手黑,就能吃饱肚子!” 祁豹欲擒故纵,一下打动了苏赫的心。正待他仔细问询,屋外忽然响起一个生硬的声音。 “嗨,新来的。队主召集大家校场议事,快跟我走,别耽搁了时辰!” 片刻,十几个晋人营的军士集中在胖子棚屋前的一小块空地上,聆听着队主的训话。 “你们这些新来的,运气还真不赖,上面给了我们一项重要任务,协助马营打理战马。” “这种好机会可不是经常有的!所以,我和几位老弟兄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三个名额全部交给你们这些新人,让你们锻炼一下,还能填饱肚皮,两全其美,你们觉得怎么样?” 胖子说话时很激动,仿佛是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话到一半,胖子忽然停了下来,瞧瞧下面鸦雀无声的新人,不由得面色不悦。 “看来你们都不太领情,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胖子直接点了苏赫与其他两个新人,冷声道:“就你们三个。” “都给我记好了!在晋人营,某想让谁高兴,谁就能高兴;某想让谁倒霉,谁就肯定会倒霉。在这里,某就是你们的王!” “……” 胖子口吐飞沫,盛气凌人的掐着肥腰,尽显他超然的尊贵地位。 到后来,苏赫也没记住胖子又说了些什么,脑中一直在琢磨马营的事情。 ‘养马吗?好像是件挺合适我的工作!’ 在台山行宫,从马上掉下来的痛苦经历,苏赫还历历在目。 养马、骑马、懂马,对于生活在这方世界上的人来说无比重要,这不正是他目前需要的技能吗? 与另外两个倒霉蛋完全不同,苏赫对这个活计有些期待,只是疑惑这胖子为何会这么好心的把这个活计给新人? 他一路思索着跟在领路人身后,恨不得马上就飞到马营去,探个究竟。 白虎军里的马营,是赵国太尉石涛总结匈奴人失败的教训,建立起来的一种军制。 羯人虽然统一了北方,但他们人数太少,赵国军队中还有大量的其他胡族。为了节制这些胡族,所以马营才诞生了。 胡营中,所有军卒的战马都被收集起来,由专人统一喂养,战时再返还给骑兵本人。 战马就是骑兵的魂,没有了战马,再强的胡人也嚣张不到哪去。将战马统收统管,羯人就可以牢牢控制住军队。 可养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座胡营,上万匹战马集中在一起,每天光是吃喝拉撒就得有百余人照顾。 再加上放养,清扫等工作,没有几百个人根本干不过来。 所以胡营会定期从各营抽调劳力,来干一些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 …… 马营坐落在胡营本营之外,来到马营门前,苏赫一下就愣住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守卫如此森严的胡人营垒。 马营的营墙要比胡营本营还高出不少,营墙四角各有一座箭楼,箭楼上安装着巨型床弩。 营门口整齐的站着八名军士,带他们来的领路人小心将一块小铁牌交到守卫手中,那卫兵仔细查看后才放他们进去。 马营里空间广阔,各种毛色的战马被分别圈养在几十个大圈内。 每个大圈门口都卧着几条体形修长的猛犬,见有生人进来,立刻吠了起来。 听到狗的吠声,营角几间毡帐里马上有人出来。 “小的是后营来送这月徭工的,这是证引。” 领路人紧跑几步,来到一个满脸怒色的胡人面前,小心的递上铁牌。 胡人看过铁牌,大骂一声,马营里的所有恶狗便在同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告诉你们头头,下回再来从后门进,再从前面进来的话,老子就把你们丢进去喂狗!” “好好好,记得了,记得了!” 领路晋人点头哈腰,连连应诺,那胡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将铁牌又丢还给他,领路晋人便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你们三个,有懂人话的吗?” 胡人轻蔑瞧着落荒而逃的晋人出了营门,目光又转了回来,冷冷的问道。 “我懂一些。” 苏赫瞧瞧两位同伴都是一脸疑惑的样子,只好举起了手。 “终于办了件人事,再给老子送来狗屁不通的家伙,老子就直接烤了他们。” 胡人闻言眼睛一亮,两只大手狠狠的砸在一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有个能懂人话的最好,省得爷爷比划个没完没了。你带着他们去那儿,听那边的长官给你们布置任务,去吧。” 说完胡人便返回毡帐,苏赫瞅瞅胡人所指方向,一整排的木棚,具体是哪一间他也不敢再问。 三人来到几间工棚前,一个一个的探头观望。 工棚里到处都是臭气熏天的马粪,堆积在一起蝇虫环绕,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诶,你们三个,怎么才来,都到这儿来!” 三人捂着口鼻,听到声音四下打量,才发现一座粪堆后探出的脑袋。 绕过粪山,三人见到十几个人正在用木铲将马粪铲到平板车上。 “你们三个负责那边的一堆,天黑前必须干完,要不没有饭吃!” 说话的是个晋人,他蒙着口鼻,所以声音含糊不清,但他的手势很明确,三人同时明白了过来。 拿着领到的三把木铲和一辆平板车,三人来到比他们还要高出一倍的粪堆面前。 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差点让苏赫吐了出来,他连忙弯腰捂嘴,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缠在自己的脸上。 奶奶的,这哪是来骑马的! 本来苏赫还有着一丝期待,到了马营是放马南山的活计,利用这种机会好好恶补一下自己的骑术。 哪承想现实依旧残酷,竟然是来清理马粪的。 ‘死胖子,我就说怎么这么好心!’ 腹诽了一通胖队主的恶行,苏赫苦笑连连,果然不能相信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 第二十七章 再遇旧识 第27章 再遇旧识 意识对身体的激励,可以产生无限的能量,即便是在身体极度匮乏的状态。 对于这句话,苏赫在清理马粪的过程中,有了更加深刻的领会。 他完全就是靠着对食物的渴望,支撑了几个时辰。 马营就建在河边,他们这些苦力的任务就是将成堆的马粪装车,再拉到河边倾倒在河水中。 想到几个月来,他们都是从这条河的下游中取水喝,他现在就无比的想吐。 天黑前,三人终于按时完成了马粪的清理工作,也如约从那个晋人工头处领到了两把烤麦。 顾不得分什么场合,三人都一把将烤麦填入嘴中,对于掉落在地上的麦粒,也都毫不犹豫的捡起。 ‘干了半天活,只给两把吃的,这些胡人真他奶奶的抠门!’ 吃完烤麦,肚子暖了起来,但没过多久便又恢复到了饥饿的状态。 就这样,苏赫他们每天吃住在马棚。半个月后,工棚里堆积如山的马粪,终于被清理一空。 胡人很满意他们的工作,每人都领到了一小袋额外的烤麦奖励。 回到晋人营时已是晚上,众人都早早睡下,三人挑了一间无人的棚屋。 苏赫觉得很累,进屋就找了个角落躺下,虽然地上阴冷潮湿,但他已经习以为常。 同行的两个人一直觉得苏赫是个怪人,平常他不怎么说话,时不时还会盯着某种东西发呆,直到他们喊他才回过神来,所以两人也很少与他交流。 “喂,平郎。我刚刚碰到和咱们一起回来的三宝。听他说,那胖队主选咱俩去当苦力,是因为咱俩没孝敬他东西。” “扯!咱们从台山回来都是两手空空,他们哪来的东西去孝敬人家?” “哎,其他人是没东西,可人家嘴比咱们俩甜啊!所以就坑咱们了。” “是吗?那咱俩明天也跟胖队主讨个喜,那马营的活可不是人干的。下次,千万不能再去了!” “就是这个理。那……苏小郎,要不要也一起叫上?” “他就算了。听说他是因为跟胖队主最讨厌的那个家伙走的太近才倒了霉,他就算去说好话也没用。” 两人聊到苏赫,都压低了嗓音,但机警的苏赫根本没有熟睡,还是一字不差的听进了耳朵。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那死胖子会第一个点到我,真是花子堆里也有江湖,躺着也中枪。 苏赫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懒得再听这两人抱怨,无可奈何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晌午,苏赫才被肚子的抗议声吵醒,他揉揉酸涩的眼睛,发现那两个人已不知去向。 从地上起来,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不听指挥。 唉,得想办法弄张床了,每天睡在着阴湿的地上,用不着胡人动手,迟早有一天自己就得完蛋! 苏赫弹掉身上的小虫,伸了个懒腰,脚刚刚迈出大敞的门洞,一只大手便拍在了他的身上。 “苏,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行!” 苏赫被突然的一击差点拍坐在地上,待他稳住身形,眼神正好对上一道熟悉的目光。 “呼延达鲁?” “哈,不错嘛,连老子的名字你都知道了。走,跟老子喝酒去!” 来的正是苏赫的老熟人,呼延达鲁。 他不由分说,一把搂住苏赫,将他向营门口带去。以胖子为首的一众晋人,个个点头哈腰紧随其后。 “等,等等,呼……不,内个……” “小子,你现在是自由人,不再是我呼延达鲁的奴隶,而是我呼延达鲁的朋友了,不必拘谨!” 呼延达鲁顿时板起脸来,十分认真的打断了苏赫的话。 “哦,那好。呼……呼延兄,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现在是晋人营的军士,没有命令,不能随便离开的。” “命令?” 呼延达鲁闻言一愣,旋即又明白了过来,一把抓起身后的胖子,不屑的问道:“是他吗?” 苏赫被呼延的举动惊得干咽了一口唾沫,这少说得有一百七八十斤的胖子竟然被呼延达鲁一只手就拎了起来,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准准准!想想……想在胡爷那呆多久都行!” 不等苏赫表态,已经憋得面色发紫的胖子连忙艰难的点头道。 “看见了吧,他同意了!” 呼延随手扔下胖子,拍拍苏赫,大笑着相拥而去。 两人回到了呼延的营地,那个熟悉的木栅栏又呈现在他的眼前,呼延拉着苏赫就向木栅栏走去,顿时让苏赫又紧张了起来。 这家伙不会是又想把我关进去吧? 带着万分的警惕,木栅栏的大门再次打开,苏赫眼前顿时一花,里面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大片人,要比当初他们来时还要多出许多。 呼延满意的看着苏赫的表现,得意的说道:“苏,这都是你帮我赢回来的!” “还有这里。” 他拉着苏赫又进了他的毡帐,指着满地的陶罐,呼延眉开眼笑道:“羯杂还给了我不少金银之物,我就不给你一一看了,来,咱们喝酒!” 苏赫还是第一次进到胡人的毡帐,毡帐并不是直接搭在平地之上,而是先向下挖出一个半米左右的圆坑,再在圆坑上面搭建帐篷。呼延的毡帐从外面看着不大,但里面却很宽敞。 毡帐正中是个用石块垒起的火塘,上面搭着铁架,帐顶开了一个不大的圆洞。 毡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毛皮铺成的地铺和一个大大的藤木箱,除此之外就是满满当当的陶罐。 不愧是个酒鬼啊! 苏赫内心嘀咕了一句,被让到火塘边与呼延相向而坐。 呼延取出两个陶罐,一只交给苏赫,另一只自己端着,然后咧开大嘴盯着他。 苏赫愣住了,不会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儿的直接喝吧?不应该有点儿烤肉、凉盘儿之类的下酒菜啥的…… 呼延达鲁见苏赫也盯着他看,下意识的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便疑惑的问道:“苏,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就直接喝,没有肉?” 苏赫实在太饿了,直接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随后立即又后悔了。 “肉,哦……有有。” 呼延先是一愣,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起身从一个布袋里取来一块烤熟的羊肉。 “我们喝酒时不吃肉,忘了你们晋人的习惯。来来,别客气,喝吧!” 第二十八章 天堂活计 第28章 天堂活计 傍晚时分,呼延达鲁已醉的不省人事,毡帐里七倒八歪到处都是喝空了的酒坛。 喝掉最后一口酸汤,苏赫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这才心满意足的扫视了一圈他的战果。 整整一个下午,他和呼延达鲁都没离开毡帐,两人隔着火塘你来我往,十几个酒坛都被两人喝光。 “嘁!还以为你个酒鬼有多厉害,就这点酒量也敢跟我叫板,不自量力!” 当初见到呼延达鲁帐外摆着成堆成堆的酒坛,苏赫还以为他是酒仙下凡。 今天一试,大失所望! 胡人叫做酒的这个玩意,酸酸涩涩像是把米醋稀释了一般,寡淡无味。 再者,这所谓的酒对苏赫来讲基本没有度数,不过这是相较前世喝惯了高度酒精的他来说的。 在苏赫看来,这姑且叫酒的液体,度数还及不上啤酒,只要提供厕所,他简直可以一直喝下去。 可就是这种漱口水一样东西,就把五大三粗的呼延达鲁灌倒了,真是不济!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人对酒精的抵抗力还是太差…… 肉吃饱,酒喝干,苏赫也不管呼延达鲁,拍拍肚皮起身准备回去。 出了毡帐,小风一吹,苏赫顿觉头上一阵发懵。心道大意了,这酒后劲挺足,有点上头。 回到晋人营,以前见到他们这些新人都把鼻孔朝天的老兵们,个个绕着他走。实在躲不过去,还会主动和他打上一个招呼。 苏赫都一一回应,晕晕糊糊回到了昨夜的那间棚屋。 马营一起回来的两位同伴早就不知去向,棚屋里多了一张干爽的草垫床,床边还摆了些生活用品和一小袋粮食。 虽然行动有些迟缓,但苏赫的内心还是明镜一样。 他猜到这些东西肯定是胖子所为,看来呼延达鲁的到来,为他无形中增加了不少资本。 “哎!月余前,老子还恨这呼延达鲁牙痒痒,今天一顿大酒,就把过去的恩怨浇没了……” “这家伙不仅打我骂我,还当着我的面吃人。不好,今天他给我吃的肉,该不会也是吧……” 想到这里,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苏赫顿觉肚中翻江倒海,冲出棚屋干呕起来。 …… 此后几日,呼延达鲁每天都会来晋人营找苏赫,对他的酒量更是大加赞赏,把他当做酒神一般看待。 对呼延达鲁的热情,苏赫无法拒绝。 胡人对待生活的方式都很简单,之前他是光头的奴隶,每天喊打喊杀,现在几顿酒后又成了朋友,什么奇珍美食都愿意与他分享。 看样子,呼延达鲁根本不在乎苏赫是怎么想的,只要他认为可以就行了。 对于这家伙的直率,苏赫经过几次接触后已经习以为常。 又喝了几回,苏赫才弄明白呼延达鲁原来不是统治这个国家的主体种族——羯人。 他是匈奴人。 虽然苏赫不太明白匈奴人与羯人有什么区别,但从光头每次提到羯人时不屑的表情上看,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好不到哪去。 在呼延达鲁的话语中,苏赫证实了他的猜想。 原来十几年前,统治中原的是匈奴人。羯人只是依附匈奴人的一支小胡。 后来,羯人石勒篡夺了匈奴人的王位,这才有了现在的大赵国。 听说光头在马营里有朋友,苏赫就请他去帮忙疏通。 结果光头的朋友爽快的答应了苏赫在马营帮工时学习骑术的请求。 半月后,晋人营如期接到了上面的任务。 这日,众人又集中到空场,胖子宣布了清扫马营和翻新武器的两项任务,并宣布了他安排好的名单。 都是脏活累活,自然是没有得了大靠山的苏赫什么事。 “慢,队主,马营那边的活我熟悉,你还是派我去吧!” 安排完活计,众人都要散去,苏赫忽然站出来唱起了反调。 “苏小郎,马营劳苦,你确定要去吗?” 半个月来,因为得罪了苏赫,胖子一直躲着他走,今天是俩人第一次碰面。 眼见苏赫忽然跳出来和自己唱反调,胖子一下紧张了起来。 “是的,队主大人。我年纪轻,身体好,去马营正好合适。” 胖子看着苏赫似笑非笑的脸庞,总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能当上晋人营的队主,胖子靠得就是巴结胡人,可到头来没有一个胡人拿他当人看,只是利用他这个亲善的晋奸而已。 而这新来的小子可不一样,他不仅跟胡人混在一起,称兄道弟。更麻烦的是这小子认识的那个胡人在胡营里可是大有来头。 据一个酒醉的胡人与他说,呼延达鲁是连都尉都不敢惹的狠角色,以前在匈奴国里当过将军。 所以此时苏赫这种不合逻辑的要求,让他怎么想都是个圈套。 想到这里,胖子遣散众人,将苏赫恭恭敬敬请到了自己的棚屋。 瞧瞧左右无人,胖子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声泪俱下的忏悔道: “苏爷,以前是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苏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这队主,你要想当,某现在就和上面去说,千万别害我啊!” 苏赫被胖子的举动弄得一愣,听他哭诉完后才明白了胖子的意思。 苏赫冷声让胖子起来,表明无意与他争什么队主,只是希望胖子不再招惹自己…… 得到苏赫的保证,胖子心里依然惴惴不安,非认了苏赫这个兄弟,这才同意让他再次回到马营。 再到马营,呼延的朋友果然爽快的把苏赫安排到了牧马小组。与清理马粪相比,牧马的营生简直就是天堂里的活计。 每天他跟一群胡人将马赶到营外水草丰美的地方,其他胡人休息聊天,他就跟着呼延的朋友学习骑术。 时间如白马过隙。 转眼间,苏赫就在马营里厮混了一个多月。他不仅在骑术上突飞猛进,而且连打架的本事也学到了不少。 胡人好酒,苏赫的酒量在这些胡人中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他很快与马营里的胡人打成一片。 牧马之余,胡人们喜欢聚在一起相互过招,既打发了时间,同样也练习了实战技巧。 苏赫没事时也喜欢和胡人们过上几招,摔跤和搏击水平也飞速增长。 一开始胡人们只是陪他玩玩,后来他们发现如果不认真对待,还真有可能让这晋人小子赢了。 胡人血统里的蛮劲儿,在这时就会显现出来,所以每次苏赫都被揍的鼻青脸肿。 第二十九章 三招之约 第29章 三招之约 做奴隶时,苏赫曾被呼延达鲁当作沙包摔了两个多月,所以他的抗击打能力在这时就体现了出来。 在与胡人的打斗中,苏赫发现呼延达鲁实际上不仅教了他如何防摔,也在一定程度上教给了他如何摔人。 只是那个时候没有这样的实践机会,无法感受到罢了。 这日,十几个胡人围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大声为两个在圈中搏斗的汉子叫好。 其中一人身材壮硕,两臂似有千钧之力,而另一人身材单薄,与他的对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斗了很久,壮硕胡人忽然跳出圈外,冲着身材单薄的晋人青年摆手道: “不打了,苏,你像条鱼似的滑不溜秋,我摔不倒你,这局就算平局!” 听到壮硕胡人的话,十几个胡人青年顿时一阵起哄。 “我只承认和苏在地面上打成平手,如果到了马上,苏不是我的对手!” 壮硕胡人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是马营里功夫最好的青年。他见众人都取笑他,脸上顿时憋红,气愤的辩解。 “好了……好了,达宏也承认打不赢苏了,你们这些小狼崽子就不要起哄,苏,你是个天才。不到两个月,马营里就没有你的对手,祝贺你!” 呼延的朋友老缸高高举起苏赫的一只手,兴奋的说道: “我就跟你们这些小狼崽说过,只有酒神眷顾的男人,才是真正强大的男人,你们看,苏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晚,马营里举办了一场小型集会,与苏赫相熟的几个胡人也都来了。老缸端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鼎,放在众人中间。 身在一群胡人之中,苏赫百感交集。 几月前,他还只能在栅栏里揣测胡人们的心思,现在却同榻而坐、同桌而食,真是造化弄人! 在苏赫看来,与胡人接触很简单,只要你把他们都喝服了,他们就会把你当做朋友,才不管你是什么种族、什么阶层。 一定意义上讲,大部分胡人要比晋人好相处多了,他们简单、直接、豪爽,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 晋人则不相同,就像晋人营里的那个胖子,官儿不大,心思不小,自己稍稍动意,他就立刻花样百出。 “这是什么肉?” 有了呼延达鲁的那次经历,苏赫不自觉的指着鼎里的肉块问了一句。 “你猜猜?” 老缸和几个胡人都笑呵呵的看了过来。 “羊肉?” “牛肉?” “猪肉?” 苏赫一连说了好几个肉,可几个胡人仍旧笑着摇头。让他心里有了不好的想法。 “不会是人肉吧?” “是狗肉!” 老缸的答案解开了苏赫的心结。众人趁热酒肉穿肠,帐内顿时热闹了起来。 这是苏赫在马营里的最后一个夜晚,第二天他就要随晋人营的同伴回去。 两月来,苏赫已经学会了胡人们的骑术,剩下只能靠时间的沉淀来积累了。 搏斗的技巧也是如此,马营里一共就二百来人,苏赫几乎与他们全部交过手,再留下来也没什么可以精进的东西了。 …… 当晚,七分醉意的老缸拉着酒神眷顾的苏赫,向他讲起了呼延达鲁的过去,听得他瞠目结舌。 十几年前的呼延达鲁,并不是苏赫认识的这个酒鬼。他曾是匈奴金帐汗军的将军,也当过匈奴皇帝刘曜的亲卫统领。 匈奴国被推翻后,羯人将许多匈奴将领的家眷控制起来,为的就是控制住匈奴族的这些将领。 羯人虽然取得王位,但他们的人太少,敌人又太多,所以只能大量使用前朝留下来的军队,而掌控这些外族将领,就是控制军队的关键。 呼延达鲁的妻儿也被羯人劫走,但曾经是刘曜亲卫的呼延,对匈奴皇帝有着深刻的感情,所以他选择了既不替羯人卖命,也不反对羯人的统治方式。 呼延行尸走肉般的活在羯人军营里,酗酒度日。而羯人也拿呼延达鲁没有办法,他在匈奴人中威望很高,只要他没做出出格的事情,羯人也不敢随意清理掉他。 “苏,呼延是我见过最强的男人,你要是能得到他的一些指点,打遍全营都没问题。” “我们都老了,现在只有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替我们匈奴人好好教训一下那些杂胡们了!” 聊到最后,苏赫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从老缸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苏赫明白他已经醉得把自己当成了匈奴人。 告别老缸,回到晋人营,苏赫便去拜见呼延达鲁。 呼延营地里木栅栏的门大敞着,原来满满当当的奴隶都不知去向。 毡帐里,苏赫见到一脸颓色的呼延达鲁。 问过后,才知道呼延将从那塔集上获得奖励一股脑的输给了别人,包括所有的奴隶。 现在他又成为了光杆司令…… “没了钱财,我看你跟我也差不多,要不你跟我回去,我们那起码每天都能吃上东西!” 吃人家的嘴短,苏赫在呼延这大吃大喝了不少日子,见他落魄了,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试探着问道。 “没东西吃倒不咋地,可没酒喝就要命了!苏,你那儿有没有存酒,先借点给我?” “酒我可没有,但有个办法可以给你弄到。” “噢?什么办法?” 听到有酒喝,呼延立刻来了精神。 “你听过脏坑这个地方吗?” “当然,那是一帮无聊的家伙搞的,你是想让我去那里吗?不行……不行,爷爷才不给他们杂胡当猴耍呢!” 呼延一听,马上摇头,表示他绝不会去那种地方,太丢匈奴人的脸了。 “我是说我去,你觉得怎么样?” “你去?” 呼延达鲁惊奇的看向苏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苏,虽然你在台山上活了下来,那只能说明你的运气不错。脏坑里是面对面你死我活的较量,无处可逃,难道你是想去送死吗?” “所以我需要你来教我!你教会了我,我去打败他们,赢来的奖励,都给你换酒喝,你看怎么样?” “不行、不行,那也不行。等教会了你打人,爷爷我都馋死了,我等不了那么久的!” 呼延达鲁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苏赫的提议。 见到呼延开始动了心思,苏赫又马上跟进道:“呼延兄,你不要老翻旧黄历,我这段时间在马营里可是学了不少本事,不信,你可以来试试!” “本事不知道有没有学到,你这脸皮倒是厚了不少!老缸那个马夫,搏斗像坨屎,他能教你什么好本事?” 光头闻言哈哈大笑,但见苏赫已经拉开架势,便饶有兴趣的应道: “也行,只要你能在我手上走过三招,我就同意你的办法!” 第三十章 脏坑掷注 第30章 脏坑掷注 对苏赫的战力,呼延达鲁很是意外,等他意识到该认真对待时,三招之限早已过去。 匈奴人向来以勇猛冷血着称草原,中原以北几乎所有的民族都被匈奴征服过,成为匈奴帝国的附庸。 能在庞大的匈奴帝国成为单于身边的亲卫统领,可见呼延达鲁的实力。 纵然是英雄暮年,但那长在骨髓里的战斗意识仍是令人生畏。 发现苏赫在他手下竟然走了五六个回合,呼延达鲁哈哈一笑,一把拉起被摔的呲牙咧嘴的苏赫,满意道: “果然是老了!竟然看走了眼!看来这些年来老马夫的拳脚功夫还没放下,你的方法我同意了!” 就这样,苏赫成了呼延达鲁的徒弟,两人约定半月为限。 如果苏赫能在半月后的脏坑里,为呼延达鲁赢回足够多的美酒,那呼延达鲁才会继续教他,否则就一切作罢。 接下来的时间,苏赫吃住都在呼延达鲁帐里,每天他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部用在习武上面。 半月后,苏赫找到当初第一个与他谈起脏坑的祁豹,说明他想进入脏坑的来意。 “我听说,你最近不仅跟胖子关系不错,而且还找了个胡人靠山,脏坑这个地方他们都知道在哪,干嘛还要来找我?” 苏赫再来找他,祁豹显然是有些诧异,眼珠转了几圈,谨慎的问道。 “你误会了,我以前是那胡人的奴隶,他来只是觉得好奇。胖子跟我也只是装装样子,要不然也不会再把我弄到马营里受苦!” 闲时,苏赫也向晋人打听过祁豹的事情,了解到他是晋人营里资历最老的人。 早些时候,晋人营在外执行任务,被人袭击。整营人几乎全军覆没,只有祁豹一个活了下来。 祁豹为人孤僻寡言,但身手却是很好,出手也狠辣无情。 胖子等人都是后来补充进营的,虽然现在胖子是队主,但他也不敢去招惹祁豹。 晋人营里都知道祁豹常去脏坑里讨生活,却很少有人敢去那里看看。 “哦,是吗?那我送你去脏坑,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赫又被派到马营做苦力的事,祁豹也有所耳闻。其实当初他主动接触苏赫,就是想把他拉入到自己这边。 虽然他不鸟胖子那帮家伙,但始终孤身一人,还是会惹麻烦上身。 至少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就不能安心。更何况他还经常会在脏坑里受伤,不能动的时候,有个人来照顾,也是件当紧的事情。 “所得奖励的两成分给你,你看怎么样?” 苏赫知道这家伙肯定会敲自己竹杠,所以把早就想好的份额说了出来。 “好,一言为定!” …… 入夜后,胡营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灯火通明。 地面上,一个直径三丈多的大坑格外突兀,坑的深度也足有一丈有余。 苏赫与祁豹到时,大坑四周已围满了人,一个胡人大汉瞧见祁豹,立刻露出焦黄的断牙,给了祁豹一个大大的熊抱。 “豹,你终于出现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大家可都很想你啊!” “算了吧,黑熊。是不是又遇到什么硬茬子了?” “哈哈,还是豹子懂我们!这两天,前营那边来了几个羌人,厉害的很。我们已经连续死了七八个兄弟,大家就等你来了!这位小兄弟是谁?” 两人聊了一会儿,黑熊才注意到祁豹身后还站着一个瘦弱的青年,便好奇的问道。 “他是我那儿的新人,今晚想来见识一下,你帮我给他安排一场肉牛战。” “肉牛战?没有问题!就是这小子太瘦了,估计挨不了几下。” “豹,如果你们晋人里还有一个像你这般厉害的家伙,那咱们可就发财了!” 祁豹闻言淡淡一笑,带着苏赫上了大坑边缘用土堆成的看台。 祁豹在脏坑人头很熟,不时有肤色各异的人和他打招呼,祁豹均是微微点头回应。 两人坐好时间不大,一个身材矮小的朱衣胡人走到大坑前,身后紧随着一个仆人模样的壮汉。 那壮汉手中拎着一只大鼓,待朱衣胡人站定后,便“咚咚、咚咚”地擂了起来。 听到鼓声,大坑四周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朱衣胡人眉弯眼笑的说道:“诸位英雄,今月望之期,又到了我们再次相会的日子。还是老规矩,提前置注,结束兑牌……” 不等朱衣胡人把话说完,台上胡人们便起哄声浪起,几个性急的还随手丢下几个土块,均被那朱衣胡人身后仆人一一挡下。 “好,老规矩我就不说了。今晚有五场生死战,分别是两场蛇斗,两场豺斗和一场狼斗,想置注的英雄们都准备好例牌!时间宝贵,我就不啰嗦了,现在开始吧!” 朱衣胡人见土台上的观众早已不耐烦了,苦笑一下,示意一旁的护卫们开始。 随后,坑口上来两个胡人,个头身材都相差无几。 “第一场是肉牛战,分别是来自左营的牟中和右营的赤多,置注开始!” 两人站到坑口,朱衣胡人大声报出他们的名字,然后手一挥,四五个仆人便托着两个陶罐走上土台。 “这是干什么?那两个家伙干嘛都脱光了?” 苏赫见有人上来,转向祁豹不解的问道。 “庄家在收赌客们的置注,两个罐子,红色的代表左边那人,黑色的是右边那个,押谁赢就把例牌投进谁的罐子。”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脱光,原因很简单,衣服那么金贵,一场下来就得撕的稀烂,你以为他们舍得吗?你有几身衣服?” “就一身!” 苏赫恍然大悟,原来脱光了是为了节省衣服。 “你一会儿参加的也是这种肉牛战,仔细看着吧!” “什么是肉牛战?” “肉牛战就是徒手搏斗,打到一方认输或者站不起来为止。” “没有什么规则吗?比如不能踢裆,打后脑之类?” 祁豹奇怪的看了看苏赫,淡淡的回了一句没有。 两人说话间,抱着陶罐的仆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苏赫赶忙把视线从两个胡人裆下收回,注视着一个胡人将一块木牌扔了进去。 “那就是他们下的注吗?” “嗯。” 苏赫对什么都觉得新鲜,祁豹有些头疼,心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能让我看看你的吗?” 苏赫继续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无奈之下,祁豹只能从腰间摸出木牌丢给苏赫。 将那小块木牌捧在手心,苏赫仔细打量,木牌就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片,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一颗豹子头。 “这就行了吗?没有什么防伪标记?” 苏赫左瞧右瞧,心道,自己随随便便就可以做个一模一样的,拿这样的东西投注,不怕被人偷梁换柱? 祁豹一把夺回木牌,收回腰间,气闷的不再理他。 第三十一章 坑中生死 第31章 坑中生死 见祁豹真生气了,苏赫连忙陪上笑脸,不知廉耻的继续道: “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木牌投注,我怎么能在结束后挣到钱呢?” “苏赫,你没生脑疾吧?今晚你是第一次来脏坑,不要被人打死就好了,想挣钱想疯了吧,某都后悔带你来了!” 祁豹实在是被苏赫烦的够呛,他平常不喜与人交流,也不喜热闹的地方,今天不是因为苏赫是他带过来的,祁豹压根就不想开口。 “如果我赢了呢?” 说出这句话,连苏赫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不要脸的本事。 “只要你赢了,还没死,庄家会按置注比例给你抽成的。好了,别问我了,烦死了!” 见到苏赫还要开口,祁豹终于忍无可忍,下了最后通牒。 无奈,苏赫只好悻悻的坐回土台。 接受置注的仆人都已返回,朱衣胡人向他们手中陶罐里瞥了一眼,不满的咂了咂嘴。 两个光腚胡人各自跳下大坑,没有任何试探,拉开架势战在一起。 土台垒的很高,从上面可以将坑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好几次,看到肉牛们被踢中裆部要命的样子,坑外的苏赫也感到胯间凉飕飕的。 以苏赫目前的眼力来看,这两个暖场的家伙实力都不咋滴,甚至还不如马营里的几个好手。 很快,一个胡人被顶中的腰眼,疼的他在大坑里惨叫连连。胜负已分,坑上甩下两条绳梯,将两人拉了上来。 随后的几场肉牛战,也都是波澜不惊。 在苏赫看来,这些肉牛战中的佼佼者,只有一两人与他半斤八两,其余的他都不在话下。 男人,骨子里都喜欢打打杀杀,苏赫也不例外。 虽然前世苏赫经常出差应酬,但他依然十分重视自己的身材,定期雷打不动去健身房里锻炼。 一个成功的人必须要有良好的外在形象,苏赫十分重视自己的形象,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个有钱、有款、有型的三有青才。 加上他平常还是个格斗发烧友,所以前世的许多搏击技术他都了然于心。 这也是他来到这方世界后,能够快速掌握一些搏斗技巧,并能融会贯通的主要原因。 把前世知识与当代实战相结合,苏赫领会起搏斗技术来就会事半功倍。 后世将徒手搏击分为打、摔、缠三个大类。 以苏赫目前瘦弱的身体,在面对壮硕的对手时,摔的技巧他基本不能使用。所以他与呼延达鲁学的也是以打、缠为主的战技。 观察过一众肉牛战的人,苏赫心里终于安定了不少。 暖场的肉牛战过后,朱衣胡人又重新回到坑口,他刻意将声调提高,大声说道: “下面开始的是,今晚的第一场生死战,对战双方是完摩大人的私奴和来自左营的共哥。” 朱衣胡人话音刚落,大坑一边走出一个甲胄齐整的胡人。 那人身材高大,走起路来全身的甲胄“叮咣”直响。胡人绕着坑口走了一圈,边走边高举双手接受观众的喝彩。 “生死战果然不同凡响,人一上来,场面就热闹起来了!” 等那胡人回到大坑边缘,苏赫看到另一边推出了一个木笼。一个壮汉打开木笼,从里面拉出一个用铁链锁着脖子的奴隶。 天气早已转暖,可那奴隶身上依然裹着一件脏不忍睹的皮袄。 因为那家伙实在太脏,苏赫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是胡是晋。只能看出那奴隶身材不高,又佝偻着身体。 甲胄胡人瞧了瞧对面的怪物,不屑的用手指在自己脖上比划了一下,率先跳进大坑。 随后那奴隶也被打开铁链,他接过旁人递来的两把短刀,也轻轻跃了下去。 土台上喧哗声浪起,看客们都争相置注。朱衣见到这种场面,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告诉他,先松松土,把羊养肥了再杀。” 得到朱衣指示,壮汉附在坑边,小声的将命令传达给那奴隶。 鼓声响起,一身甲胄的胡人左手持盾,右手提剑,大步冲到奴隶身前,轮圆长剑,当头就是一剑。 奴隶并未躲闪,他将两把短刀交叉举起,“嘡”的一声,挡住重击的一剑,随后便像只断线的风筝似的,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坑壁上。 “轰!” 土台上压了甲胄胡人的看客们,哄然而起,长哨、呐喊和掌声顿时响彻全场。 一击得势,甲胄胡人士气大涨。他提着铁剑,在坑内到处追砍那个奴隶。可怜的奴隶只能在坑底四处躲藏。 “这看起来似乎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搏杀!” 同是奴隶出身,苏赫看着坑内一直挨打的奴隶不由有些奇怪,这样的比斗完全没有悬念,会有人赌这个奴隶赢吗? “未必,这个奴隶可不简单!” 祁豹淡淡应了一句,一双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奴隶的走位。 “哦?难不成这是奴隶在故意勾引对手?” 见祁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苏赫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再次仔细观察起两人的动作。 又看了片刻,苏赫也发现了疑点,奴隶虽处在下风,但始终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表面上看的十分狼狈而已。 “苏郎,你除了嘴太烦人外,其他方面都还不错。胡人气息已经不稳,恐怕这场生死战的胜利者就是那个奴隶了。” 就在两人聊天之际,朱衣又派人进行第二轮置注。这一回,多数看客都将例牌投给了占据绝对优势的甲胄胡人。 置注的仆人再次来到苏赫与祁豹面前,祁豹将自己的例牌轻巧的扔进了奴隶的陶罐。 捧着陶罐的仆人诧异的看了一眼祁豹,便又连忙收回目光,低头而去。 果然,两轮置注结束后,朱衣示意壮汉摇响一个小铃。 清脆的铃声飘入坑内,奴隶身体猛的一震。随即他站定在坑底,两道寒光死死盯着冲来的胡人。 这一次,奴隶不再躲避,而是迎着甲胄胡人而上。 甲胄胡人虽然打的热闹,但他是有苦自家知。 从始至终根本没有伤到对方,让甲胄胡人焦躁不安,于是脚下也没有开始时的稳健,他只是随着惯性在不住的挥剑而已。 当他再次挥出一剑,就觉得眼前一花,脖颈处一凉,那奴隶便到了他的身后。 甲胄胡人提剑转回身来,听到土台上的人们一片惊呼,都在盯着他看。 顺着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甲胄胡人扔掉长剑、盾牌,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惊讶的发现,上面一左一右各插着一把刀柄。 第三十二章 看破规则 第32章 看破规则 土台上顿时鸦雀无声,好半天几个押中了奴隶的胡人才尖叫起来。 苏赫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呆呆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祁豹,又看向已经被重新关进木笼的那个奴隶,心里顿时一惊。 原以为这几月来自己的格斗技巧在这胡营里该是有些分量,不算高的,也应是个中等。但刚才那奴隶的表现彻底击碎了苏赫的幻想。 尤其是那奴隶最后的致命一击,苏赫根本就没看清楚,只觉得那家伙腾空跃过甲胄胡人后,胡人脖上就多了两柄短刀,快的匪夷所思。 同样的情况如果用在自己的身上,结果也是毫无疑问。 “这奴隶太厉害了,我几乎没看清他的招式!” 苏赫压下内心的震惊,开口赞叹道。 “不错,出招很快!” “不错?” 苏赫诧异的再次看向祁豹,这么厉害的角色在他眼里居然只是不错嘛? “是你的对手吗?” “不好说。” 苏赫又仔细看了祁豹一眼,之前还没怎么觉察,怎么忽然间这胡营里还真是卧虎藏龙了…… 听了祁豹的话,苏赫若有所思,接下来的几场比斗他都认真观察,肉牛战中,一个高大胡人连赢七八场。 不多时,黑熊回来,在祁豹耳边轻语了几句。 祁豹闻后,笑呵呵的拍拍苏赫,道:“去吧,快到你了,黑熊帮你挑了一个好收拾的对手!” 苏赫闻言,笑着道了声谢,但内心却有了新的谋划。 那个奴隶与甲胄胡人的对决显然不太正常,从奴隶最后一击来看,他有着快速击杀对手的实力,却故意装作不敌,直到大部分看客都压了甲胄胡人赢,才突然暴起…… 想到对决之外这些胡人看客的赌注,苏赫瞬间明白了脏坑庄家的敛财手段! 都说晋人奸诈,可胡人也并不都是直爽之人,脏坑庄家的手段和后世那些赌场庄家本质上没什么区别,而且他敢如此敛财,其背后定然有着高官贵族的庇护。 深吸一口气,苏赫看向另一个方向的一名正在和同伴庆祝的高大胡人。 这人连败了七八人,现在已经没人敢挑战他,不出意外,他将是今天肉牛战的王者。 苏赫在之前与祁豹的问询中,知道脏坑有一条规则,只要有人挑战肉牛战的王者,而肉牛战的王者不拒绝,那么庄家也无法干涉。 而苏赫看了此人的七八场战斗,自觉有六七分的机会击败此人,如果再加上出其不意,那么…… 脏坑里人心难测,苏赫可不想一直在这里拼命,既然要战,那不如在庄家的规则里,一次赚够本! 这也是苏赫看透了庄家和之前那个奴隶的操作后,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既不破坏规则得罪庄家,又能快速完成呼延达鲁约定的计策。 想到这里,苏赫脸上假装露出一丝慌张之色,仿佛被即将到来的搏杀所震慑…… 他装作神情恍惚的被人带下土台,来到了木棚里,感觉到有人拽他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有人在帮他脱衣服。 “不用、不用,我穿着衣服就可以!” “你没事吧?” 祁豹也觉察到苏赫神情恍惚,疑惑的询问。 “没……没事,我很好!” 就这样,苏赫穿着衣服跳进了大坑,他表情紧张万分,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手的模样,就被对手扑倒在地,然后几拳之下,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赫假装刚刚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痛叫一声。 “你醒了!” 见到苏赫挣扎的起来,祁豹心中既好笑又好气,来时这小子来的时候把牛皮吹到了天上,只想着怎么分钱的事情。 结果下了脏坑没几下,便被对手打晕,活脱一个样子货。 因为苏赫是祁豹介绍来的,所以众人对苏赫都有不少期待,结果对上一个实力不济的家伙,也被人家一拳击倒,真是丢尽了晋人的脸。 “我怎么在这?我输了吗?”苏赫揉了揉火辣辣的脑壳,假装疑惑地问道。 他不知道这黑熊和在场的这些胡人是不是也暗中和脏坑的人有秘密关系,所以必须演的逼真。 “小家伙,你真猛!老子在脏坑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你更痛快的人!” 黑熊探过头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后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引得一旁的胡人也是哄笑而起。 “你们行了,这小子第一次来没有经验。再取笑他,某就不客气了!” 几个胡人见祁豹放了狠话,连忙闭上嘴巴,但眉眼间仍有控制不住的笑意。 “我败了?我真的就这样败了?” 苏赫喃喃自语,似乎十分不甘心,猛的站起。 “祁兄,刚才是失误,再给安排一场比试!” 苏赫一把抓住祁豹,大声喊道。 “苏小郎,你不知道,你晕过去的这段时间,肉牛战已经结束了,没有人再和你打了!” 祁豹见苏赫这个状态,不禁摇了摇头。 “那……那不是还有一个吗?” “那可是今晚肉牛战的王者,他连败了十个人,现在没人敢挑战他,你不是他的对手,算了吧。” 祁豹是为了苏赫着想,今晚肉牛战的王者,实力超群,即便是他赤手空拳都有些难度,苏赫下去就是送死! “那就是说,我可以挑战,是吧?” 苏赫闻言,仿佛已经疯狂,不管不顾地拨开祁豹,几步冲到坑口,指着胡人大汉,高声对朱衣胡人喊道:“我要挑战他!” 规则所限,庄家无法干涉,只能看向肉牛战的王者。 肉牛战的王者接受了苏赫的挑战,也许在他看来苏赫就是一只臭虫,碾死他与玩没什么区别。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坑中。 大家都在构想着这个一回合被击倒的晋人瘦子会怎么样惨死。 此时,苏赫把身上的衣服拧成一股绳,全部缠在裆下,只挡住要害之处。 朱衣胡人站在坑口,眉头紧皱,因为坑下那个家伙的出现,很有可能使他这个庄家今晚赔个底掉。 规则限制,他不能拒绝这一战,而肉牛战的王者不是他的人,他无法暗示其拒绝,一旦在场所有人都一边倒的押苏赫输,苏赫输了,那他们庄家就损失大了! “去向都尉大人禀报,脏坑这边会出问题,请大人早做决断!” 朱衣胡人知道瘦弱的晋人小子肯定不是胡人肉牛王者的对手,面对马上可能失控的挤兑场面,他一定应付不来。 于是朱衣只好安排属下事先通知脏坑幕后真正的掌控者,让其来想办法平息这场风波…… 第三十三章 一波三折 第33章 一波三折 第一次下来时,苏赫没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再次入坑,他终于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要叫做脏坑。 大坑常年被人攀爬,又混杂了血水、汗水还有其它不明的液体,坑口与坑壁上都变成了黑亮黑亮的颜色,触上去硬邦邦的,如同混凝土浇筑过一般。 朱衣胡人不等仆人们收完例牌,便催促手下马上擂鼓,毕竟在他看来多拖一刻,损失就会成倍增加! 鼓声一响,坑内的胡人大汉便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般冲向苏赫,他打算一击把这个挑衅他的家伙送回老家。 这一次苏赫可不会再伪装,早在心里点了一百盏明灯,从大汉收腹的一刻起,他便开始全力应对。 经过半月强训,苏赫在呼延手下也能走上十几个回合,况且真正的高手,也绝对不会屈尊来参加这种低端的肉牛战。 眼前这个胡人大汉再厉害,也比呼延达鲁差的很多。 估算好大汉冲上来的时间,在两人即将碰撞的前一刻,苏赫机敏的向右一纵,轻巧的让过了胡人庞大的身体。 错身的一瞬间,苏赫追身飞起一脚,准确的踢在大汉肥硕的腰眼上。 胡汉一击不中,在惯性的带动下只是稍稍向前一个趔趄,便停了下来。 他冷笑着转回身,冲着苏赫一声咆哮,似乎是在嘲笑苏赫蚊子腿般的力道。 苏赫有些意外,这一脚他可是使出了八成力道,却如同踢在墙上,看来自己低估了这个大块头的实力。 与此同时,对于苏赫这个对手,胡人壮汉心里也有些诧异,难怪敢挑衅自己。 能够连胜十场,他可不仅是靠强壮的身体。一击不中后,胡人壮汉放弃了一口吞下苏赫的打算,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哈哈,豹,你那小兄弟还行嘛!能跟大块头斗这么久,以后有培养前途呐!” 黑熊等人并未离开木棚,他们站在坑口附近有些意外地瞧着下面的打斗。 “嗯,底子还行,可惜就是身体太单薄了,他的赢面还是不大。” 祁豹也点点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土台上一片沉寂,只有一个粗嗓门在不断给苏赫鼓噪。 那人是全场唯一一个投了苏赫胜利的胡人,他只有一只眼睛。 此时,此人在土台上又唱又跳,精神极度的亢奋。 开战前,独眼错将例牌丢进了苏赫的陶罐,他本想取出,却为时已晚,还遭到四周一众胡人的嘲笑。 现在坑里斗的胶着难分,所有买大块头赢的人都傻了眼。 想到如果苏赫真能赢了,那他可就因祸得福,通吃这里的所有人,独眼不由得心花怒放,使出浑身力气为苏赫呐喊鼓劲。 与土台上一枝独秀的情况不同,坑里的两个人放慢了动作,双方都在重新考量该如何击败对手。 一直以来,大块头主攻,苏赫主守。 大块头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但体力流失的要比苏赫快出几倍,所以他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要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战斗。 苏赫也好不到哪去,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真是高估自己的实力了,不管是在马营,还是在呼延达鲁那里的打斗,充其量只能算是训练。 训练时,大家都会保存实力,故而训练的成绩,不能作为实力高低的辨别依据,只有到了生死相搏时,才能知道孰高孰低。 对面的大块头实力比马营里那些胡人高不了多少,但出手却是全力以赴,一时间让苏赫有些束手无策。 苏赫明白照这么打下去想要取胜就难了,必须快点儿找到这家伙的弱点才行! 思量间,大块头又冲了上来,一如既往的击向苏赫的脑袋。 苏赫轻身让过,那家伙紧接着又是一记勾拳,想趁苏赫立身未稳之际偷袭他的颌下。 这种打法苏赫已经了然在心,见大块头哈腰,他便侧身准备让过。 哪知苏赫刚刚把身体扭转,大块头忽然收回之前的动作,像头蛮牛般的撞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赫知道他吃了对方的虚招,但此时已来不及规避了。 “轰!” 土台上一下群情激奋。 所有人都看到大块头将苏赫轻易地掀起,如同甩起一条麻袋,在空中僵直的旋转了一周,重重摔在地上。 “哈哈,你个蠢货,这回完了吧!” “就知道你个瞎眼睛,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看看吧,没戏了吧!” “……” 此情此景,立即点燃了独眼汉身旁的一众胡人。他们一致调转枪口,对着独眼就是一通狂喷。 压苏赫赢的独眼汉此时也傻了眼,眼见到手的肥羊就这么没了。 祁豹心叫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最兴奋的当属坑里的大块头,略施小计就骗到对手,心里憋了许久的闷气终于一下消散。 趁他病、要他命! 放翻了难缠的家伙,大块头可不想给苏赫任何喘息的机会。 转瞬间,他又回到苏赫身前,两只大手抓起苏赫的脚脖子,猛的用力,像提一条死鱼般的把苏赫拎离地面。 此时此刻,大块头也不管什么肉不肉牛的了,他只想把苏赫提到最高处,再直接杵向地面,折断这该死家伙的脖子。 机会来了! 被提起来的一瞬间,苏赫露出一抹冷笑,这胡人大汉终于露出了破绽,刹那间,他毫不犹豫的出手,一把抓住大块头的那话儿。 下身传来的巨痛,让大块头下意识的松开双手,要去阻止苏赫。 那知苏赫借机“嗖”的一下从他的胯下钻过,同时手中用力一拽,疼的大块头连忙蹲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击得手,苏赫快速松开大块头的命门,一把勒住他的脖颈,一招裸绞,缠在了大块头身上。 大块头还沉浸在钻心的疼痛当中,所以反应慢了许多。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时,大脑已经极度缺氧。 几个呼吸过后,大块头无力的瘫倒在地,苏赫疲软的从他身上下来。 一波三折! 脏坑里的打斗,彻底让土台上的看客们傻了眼,就连唯一买中的独眼汉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三十四章 五车美酒 第34章 五车美酒 就在这时,土台外闯进一队军士,个个擒剑持盾,如临大敌。 分开围在坑口的看客,一名高大羯人从军士们身后走了进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胡营都尉完摩,脏坑的幕后老板。 “出了什么事儿?” 完摩扫了一眼土台上下神情各异的观众,语气冰冷的瞧向朱衣胡人。 “禀告大人,小的无能,误报了实情,请您降罪!” 朱衣还没从跌宕的剧情中走出来,完摩就带兵赶到。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完摩解释,只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了解了事情原委,完摩猛的哈哈大笑。 没想到错有错着。今晚,这个晋人小子,可是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了! 瞧见坑口正被人搀扶着走上来的苏赫,完摩满意的拍拍朱衣胡人的肩膀。 “干的不错,把那小子给我带来,我要好好瞧瞧!” 白虎军分前营、中营和后营三大营,完摩是后营都尉,也是这座胡营里地位最高的统治者。 得到上司赞赏,朱衣胡人也是信心百倍,连忙亲自去把已经有些脱力的苏赫搀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 “苏赫。” 见完摩到来,一个仆从慌忙弓身跪地,完摩大马金刀的坐在那仆从背上,笑盈盈的看向苏赫继续道:“你的胡语说的不错,是跟谁学的?” “跟奴隶们学的。” 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完摩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待完摩得知他就是几月前从台山那塔集上活着回来的奴隶之一时,脸上终于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今晚表现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扯了半天,苏赫就觉得这句聊到了点上,连忙拿出一副期待的表情,小心的说道:“我想把我的奖励都换成酒,可以吗?” 完摩听后一愣,旋即又哈哈大笑,指着苏赫连连点头道: “果然有我大赵勇士的风采!来人呐,给这位小兄弟拉五车酒。还有,回我帐中,去把我那两坛好酒也赏给他!” 完摩异常兴奋,刚才下人们粗略一算,光这小子,今晚就给他赚了一个月都挣不来的利润。 而且这小子还很有自知之明,没有狮子大开口,那当然要好好犒劳这个幸运儿了。 几车酒而已…… 又勉励了几句,苏赫才被放回土台。 刚刚来到土台边上,苏赫立即感受到几百双极不友好的目光。 然而苏赫屁股还没坐稳,一个独眼大汉便冲了上来,热情如火的一把把他搂住。 “小兄弟,你一定是日神派来的福星。今晚,老子赢的钱,够花上大半辈子了!你是哪个营的?明天我请你喝酒!” 不厌其烦的听了独眼汉子唠叨半晌,苏赫这才把过于热情的他送走。 从独眼口中,苏赫大概估算出了庄家的利润。 与庄家在他身上得到的相比,他要的那五车酸酒真算不得什么,苏赫明白,就算自己要十车,甚至金银财宝也定然能够满足。 只不过那样做的话,这个完摩一定不会有这么好的脸色,如今自己身在胡营,没必要得罪这种人物,况且五车酒也足以完成和呼延达鲁的约定。 正琢磨着,台下又是一通鼓声,朱衣胡人红光满面的再次来到坑口。 “诸位英雄,今天的战斗可谓异彩纷呈!下面我们要进行的是今晚的压轴生死大战——狼战!” “大家看,左手边的五位是来自后营的勇士,右手一方是来自前营的羌族勇士,他们在脏坑中已连胜两场。大家要珍惜今晚最后一次置注的机会,想翻本儿的,就看这一次了!” 随着朱衣的煽动,土台上再次喧闹起来。 有的说羌人厉害,有的道后营必胜,看客们置注的热情也明显超过之前。 苏赫仔细望向坑口左边五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参赛者,祁豹和胡人黑熊赫然就在其中。 祁豹依旧穿着他那身宽松的袍子,只是手上多了一把精致的长剑。其他四人各个顶盔贯甲,手中家伙也是各不相同。 与他们相比,坑口另一侧的五名羌族战士,就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五人衣着统一,灰衣黄甲,每人手中都拎着一柄短斧。 “这……这是斧头帮啊!” 见到五个羌人整洁的精神面貌,苏赫不免觉得祁豹危险了。这明显就是正规军与杂牌部队的对决。 置注结束后,十个人依次跳入大坑,顿时就把坑里填得满满当当。 让苏赫一下想起前世曾玩过的一款叫做反恐精英的游戏。 游戏中有个被称为猪圈的地图,就是这种一上来就和敌人鼻碰鼻的感觉。 战斗的鼓声响起,羌人一边立即结成一个阵形,三人在后两人在前。 羌人利用坑内狭小的空间,很快就把祁豹等人逼到一角。 斧头落在木盾上“砰砰”的声音和四处飞溅的木屑,让苏赫也不免紧张起来。 五名羌人作战有序,配合熟练。 三人在外隔开对手进攻,剩下两人对落单之人一顿猛砍,很快祁豹这边就有两人倒地不起。 正当众人都觉得后营三人大势已去,祁豹突然大喝一声,踩在黑熊膀上腾空而起,跃过羌人的夹击。 落地同时,祁豹宝剑出鞘,一剑三花,三个外围主防的羌人便同时惨哼倒地。 趁着这个机会,黑熊持着巨盾猛冲,羌人的阵形顿时人仰马翻。 接下来就成了祁豹和黑熊的表演。 两人联手,很快解决掉五个羌人,而他们一方只是付出很小的代价。 这祁豹果真不简单…… 见到祁豹快如闪电般的出剑,苏赫简直觉得这是在金庸武侠小说的世界…… 狼战结束,当晚脏坑的所有战斗也全部结束。回到晋人营时,天边已经泛出一抹鱼肚白。 苏赫本想再向祁豹请教一些问题,但见他也受了伤,便知趣的回到自己的棚屋,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胖子正在他的房前来回踱步,苏赫不由好奇的问道:“队主大人,找我有事?” “哎呦,苏郎你可醒了!上面派人催了我好几遍,要你去领东西。我见你睡得正香,就帮你把东西领了回来。” “乖乖,整整五车的美酒,还是完摩大人赏赐!苏郎,你这回可是真风光啊!” 见苏赫醒来,胖子连忙进屋将他拉到门口,指着屋外五车陶罐兴奋的夸赞道。 “只有这五车吗?我怎么记得还有两坛更好的呢?” 苏赫绕着三辆板车走了一圈,不经意地开口道。 其实他也不确定完摩当时说的话是否会当真,只是试探了一下,然而胖子却像点着的炮仗炸了起来。 “你看我这记性,确实还有两坛,我看着金贵,怕有闪失,就放在我那让人看着呢!我现在就给你取去!” 第三十五章 全营开拔 第35章 全营开拔 胡人做事的信用和效率让苏赫不由感叹,这可比前世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要强上许多了。 看着赢来的奖励,苏赫有些小激,有了这些酒,不怕呼延不教自己真本事。 来到呼延达鲁的毡帐,却出奇的没有见到人影。 苏赫将酒坛全部堆进呼延的毡帐,百无聊赖的躺在呼延奢华的兽皮大床上,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赫被人踢醒。睁开眼,发现毡帐里已然黑的一片。 呼延达鲁将两只毛茸茸的东西扔在了苏赫身上,吓得他连忙起身。 燃起火塘,看到满帐堆的都是美酒,呼延达鲁的老脸顿时多云转晴。 “小子,不错嘛!” “还好。” 苏赫有些无奈,这个混蛋匈奴人,每次见到酒简直比见着亲娘还亲。 随手拎起两只毛茸茸的家伙,苏赫发现竟是两只毛皮艳丽的狐狸。 狐狸身上的箭都还没有拔出,一只射中狐狸的脖颈,另一只更是神奇,从狐狸的一对眼眶中穿过。 “呼延大哥,你这箭术可是出神入化了!” 就在苏赫赞叹呼延达鲁神奇箭术的时候,呼延也一口气干掉了一坛酸汤。 “不行了,老了。眼力不济了!” “不老,不老,你看看这多厉害!” 苏赫拎起那只被对穿眼睛的狐狸,恭维的说道。 “哎,放在年轻时,哪能失手?现在真的不行了。” “那把你的箭术教给我怎么样?” 听了这话,呼延达鲁眉头一挑,他慢慢放下酒罐,一把夺过苏赫手中的狐狸,轻蔑的说道: “苏,箭术是我们匈奴人驰骋天下的看家本领,可不是你们这些晋人想学就能学会的!” 呼延达鲁故意把脸色阴沉下来,苏赫却仍旧是不以为然。 跟这家伙待的久了,苏赫也大致摸清了呼延的脾气,或许年轻时的呼延还有着匈奴大将的信仰,但现在他就是一个嗜酒如命的老酒鬼。 胡人的性格其实相差不大,有酒的时候,大家都是朋友。没了酒,就一切从头开始。 “我这儿还有两坛真正的好酒,如果你愿意教我箭术,我就把它们送给你,怎么样?” “什么?好酒!哪里,在哪里?快拿来让我尝尝!” 果然不出苏赫所料,两坛好酒出手后,呼延达鲁就再没把什么匈奴人的骄傲当回事儿了。 如此,苏赫在胡营里安定下来。 白天,他会到呼延达鲁这里学习胡人的战技,晚上又会去向祁豹讨教剑术方面的问题。 如苏赫所料,祁豹果然出自名门。据他亲承,他的剑术修自老君山上的大门派。 很小的时候,家中养不起祁豹,将他送进了老君山里的一座道观。 在那里祁豹跟随师傅学艺,总角之后,师傅派他下山给一户高门大族做了部曲。 后来这户人家举家迁往江南,并没有带走他们这些家兵。 无处可去的祁豹只能四处游荡,直到混入胡人军营,才算找到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苏赫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再回老君山去。 祁豹说,师傅下山时已经言明,离开山门后,他就与老君山再无瓜葛,将来无论荣辱,与山门无关。 苏赫不由摇头,这武林门派和金庸武侠里描述的可有些不同,一点侠义精神都不讲,满脑子的都是自保,眼睛里盯着的也是铜臭! 脏坑在月望、月晦时都会开坑,苏赫也逐渐成了那里的常客。 不过他不是去战斗的,而是纯粹去观摩,学习那些生死战之人的战斗技巧,偶尔也下场参加几次肉牛战,磨炼一下技巧。 祁豹问他为什么不参加生死战?苏赫没有说实话,只是告诉祁豹,肉牛战的奖励已经够他吃喝了。 其实,苏赫深知脏坑规则,他才不想冒死亡的风险呢。 再后来,祁豹突然在晋人营里消失。有人说他死在脏坑,也有人说他去了其他的胡营。 苏赫打听了许久也没有结果,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这期间,苏赫也尝试过逃跑,但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有一次还差点被胡人发现。 数月后的一个夜晚,苏赫正睡得迷迷糊糊,营内忽然号角声大作。 不明就里的他从棚屋里出来,发现胖子已经在命令下人给他收拾行囊了。 “队主,怎么了?” “啊,苏郎啊!全军马上要开拔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在校场集合。” “出了什么事儿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快点走吧,慢了会被杀头的!” 胖子说完就去指挥几个手下从他屋里搬出各种盆盆罐罐,东西整整装满了一辆板车。 苏赫倒是没什么东西可收拾,脏坑赢来的奖励,大部分都换成酒孝敬了呼延,他只有一身可以换洗的衣服,还是他从祁豹那里换来的。 很快,全营灯火通明。 苏赫看到胡人们都整建制的到马营领马,而他们却被派到辎重营,负责协助运送武器。 辎重营里存放着十几具牛车般大小的床弩,分量很重,都是榆木打造的大家伙。 苏赫在马营里也曾见过这种床弩,光弩箭就有人的胳膊那么粗。 他其实很想见识一下这种重武器的威力,可惜来到胡营几个月,营地里却异常平静。 既不见胡人兵马训练,也不见有人来袭营,所以这些床弩都成了摆设。 半个时辰后,全营开拔。 苏赫想去和呼延达鲁打个招呼,可四处都是胡人监军,个个弯弓,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他们,他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军连夜向北疾驰,直到天明时才停在一片山坡之上。 很久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距离,停下来的苏赫扶着牛车大口大口的喘气。其他晋人也好不到哪去,有的甚至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只有胖子不知什么何时蹭上一辆牛车,等队伍停下,他才旁若无人的跳了下来。 透过薄薄的晨雾,苏赫隐隐看到,山坡下很远的地方正有大队骑兵列队。而更远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庞然大物横亘在天地之间。 太阳渐渐升起,雾气慢慢散去,苏赫终于看清了那个庞然大物。 是城,一座大城! 第三十六章 身临战场 第36章 身临战场 半个时辰后。 天色大亮,坡下战马林立,旌旗招展。 远处一座黑压压的大城像只巨龟似的横卧在原野之上。 苏赫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用不过来,来到这方世界半年多,他一直被囚禁在胡人的军营里,除了身边的人和物,对这个世界的感官了解基本为零。 所以,当他看到成千上万的骑兵和巍峨的古代城市,心里满是无名的亢奋。 “队主,这是什么城?” “哦……邺城吧!” 苏赫留意到胖子苍白的脸色和不自然的语气,正想再打听一下这邺城的情况时,胖子已经快步离开。 山坡下一队队战马还在不断汇入大阵。阵中有辆四马同驾的大车,上面立着一尊威武的将军铜像。 苏赫远远望到,不时有甲胄鲜亮的将领来到铜像前参拜,心道那铜像难道是胡人的战神? 不久,远处大城上鼓号齐鸣,城门大开。大队骑兵从城内驰出,来到城外列阵。 时间不长,城下兵马就立得密密麻麻,刀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夺目。 “卸车,全体卸车!” 不知什么时候,胖子又出现在山坡上。他大声叫喊,指挥晋人营将床弩从车上卸下。 待十几具床弩都整齐的摆好在山坡边,胡人弩手便将苏赫等人驱离。 只见他们在床弩基座的前后左右各敲上几根木桩,将床弩固定在地面。 几个胡人吃力的转动床弩下的绞轮,将弩弦拉开挂好,然后再将弩箭装入箭槽,这才算完成了全部的准备工作。 站在后面的苏赫粗粗估算一下,装上一支弩箭至少得花上两三盏茶的功夫,特别是转动那个大绞轮就费了一半的时间。 这样的效率打起仗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被动,就是不知道这大家伙的威力值不值得这样做了。 邺城前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两支军队在距离三百丈的距离上一字摆开,随时等候着战争的到来。 平原上,四五匹快马从本阵中驰出,相会在战场的中心位置。 苏赫看不清双方在做什么,但没有开战,那一定就是在交涉。 很快,双方分开各自归阵。 旋即,两边号角齐鸣,处在阵地最前沿的一排骑兵,在一名主将的率领下,呈人字形冲了出去。 马蹄声隆隆,呐喊声响彻天际,苏赫也被这金戈铁马的气势激得浑身热血沸腾。 转瞬间,两条人字形兵线便在战场中心相会,又快速分开,重新集结,调转马头再次冲锋。 就这样,几次冲锋后,战场上的骑兵越来越少,活着的人几乎全都集中在了战场中心,乱战在一处。 其他部队,就在两边阵中静静的注视,直到战场上死伤殆尽。 号角声再次响起,双方阵地最前沿的骑兵再次呼啸而出。 新的兵线在狼藉一片的战场上对撞,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眼睁睁看着双方阵中十几拔骑兵正面冲锋,苏赫一阵无语。 难道古人打仗就是这么愣冲吗?这和电视里演的不太一样啊! 十几次交锋过后,苏赫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每一次冲锋,战线就会向山坡这边推移十几丈。等到最后一次冲锋,战线距山坡下的胡人阵地已经不足三十丈了。 “咚咚咚咚!” 大城下的阵地里,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鼓声。 鼓声中,城下所有骑兵一时出动,喊杀声威震四方。 黑压压的大军呼啸着碾压过坡下的胡人阵地,势如破竹般的冲上了山坡。 “准备,发射!” 山坡上十几具床弩被胡人高高垫起,随着一声断喝,十几支弩箭离弦而出,如脱缰野马一般倾泻而下,迎头痛击奔上来的骑兵。 锹头大的箭尖击在战马身上,如剪刀遇到纸张,瞬下就将战马撕裂,裹挟着血雾向下狂飙,直到山坡上留下一道血槽,才最终掉落在坡底。 攻击的骑兵伤亡惨重,同一时间,床弩阵地也损失不小。 为了迎击突袭,弩兵们临时将弩身架起,所以发射时巨大的反弹力将七八具床弩弹离地面,重重的摔散在山坡后。 坡下骑兵受床弩威势所慑,纷纷绕开这段山坡,从其它方向而来。 苏赫一时被床弩巨大的威力吸引,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战乱之中,走之晚矣。 身后晋人营的同袍们早就跑了个干净,苏赫这时也顾不得其他,撒丫子冲下另一边的山坡。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的嘶杀声渐渐听不到了,苏赫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回头观望。 原野上尽是落败溃逃的军卒,他们或骑或走,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苏赫跟着溃败的人马行到晌午,才来到一片临时建起的营地。 进入营地,他神奇的发现,胖子和一众晋人营的同袍们不仅早早到了这里,连那辆装满胖子宝贝的牛车竟也完好无损的逃了出来。 打败仗并没影响大家的聊兴,从众人口中苏赫得知,原来这场仗是因为赵国皇帝石虎不久前驾崩,太尉石涛和太子石宣为了争夺皇位而大打出手。 …… 自此次大战之后,白虎军几乎天天都在打仗,每打一仗,都会转移驻军的营地。 战斗级别越来越高,军营里的活人就越来越少。不久,苏赫就彻底失去了呼延达鲁的音信。 终于有一天,担任苦力的晋人营也被派上战场,苏赫第一次拥有了盾牌和铁剑。 胡人的盾牌四四方方,是用整块木板拼接而成的。盾牌还有一股新木的味道,可见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刚刚打造不久。 盾牌内外没有一丝装饰,只在中间钉了一段麻绳。使用时需要将整个手臂伸进麻绳,才能勉强前后移动。 两军对垒,晋人营被安排在阵地前沿,负责持盾防御。 他们身后是胡人的骑兵和弓箭手,数量已大不如前。 比晋人营更倒霉的是上千名奴隶,他们被胡人驱赶到阵列的最前方,手里没有任何兵器,完全就是充当肉垫的作用。 号角声在空中响起,苏赫既紧张又兴奋。 紧张的是,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亲身上阵,注视着对面不断变大的黑影,感受着地面上传来的摄人蹄声,苏赫身上每一块肌肉都跟着颤抖。 兴奋的是,他终于等来了逃走的机会,想必混战之下,没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砰”的一声,一股大力撞击在苏赫的木盾上,逼的他向后猛的退出一步,探头一瞧,原来是支羽箭钉在他的木盾上。 “隐蔽,起盾!” 指挥官厉声大喝,苏赫连忙蹲下,将整个身体缩进木盾之后。 片刻后,便听得盾牌上“叮叮咚咚”响成一片,他的身体也被一次一次的向后退去。 箭雨过后,敌人骑兵已近在咫尺。 地面传来的巨大震动让他简直有些把持不住手中的盾牌。 几个吓破胆的军卒,扔下盾牌便往回跑,没跑几步便中箭而亡。 正在一轮推荐,希望各位喜欢本书的帅哥美女们能每天追读一下,谢谢了 第三十七章 老马新丁 第37章 老马新丁 敌人近在眼前,苏赫内心那点儿亲临大规模冷兵器战场的兴奋,瞬间就被恐惧湮灭了。 他虽然在脏坑里观摩了几个月,实战经验也不少。而且还从呼延达鲁和祁豹那里学习了不少高超的战斗技巧。 实事求是的说,苏赫现在的单兵作战能力已经超越了大多数胡人士兵。 但现在是军团战,并不是单打独斗。 个人能力再强,在千军万马中也不值一提,更何况他还是个任何战场经验都没有的生瓜蛋子。 然而,还不等他找到逃跑的机会,一匹狂奔而来的战马就将他以及周围的几名晋人营的兵卒连人带盾撞的四散飞落。 飞在半空中,苏赫清楚的看到他们脆弱的防线被敌人一冲即垮,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敌军践踏着他们的身体,冲入后方。 “咚”的一下,苏赫重重摔到了地上,脑袋天旋地转,耳朵里全是嗡嗡的鸣声叫。 不等他挣扎起来,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又砸在他的头上,轰然间天地一片混沌,苏赫软绵绵的瘫倒,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 “都准备好了吧?” “好了,小鹰他们布的局,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事关重大,你我还是小心为妙。真有个闪失的话,二公子那面我们没法交代!” “行了,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再亲自下去检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狂风掀起海浪,拍打在黑白相间的小船上,船上两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密语。 这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坠落在小船的不远处,映照出两个人的面孔。 ······ 闪电立劈而下,惊得苏赫大叫一声,顿时醒来。 掀开压在身上的重物,他发现那是一具胡人的尸体。 战场上早已归于平静,苏赫撑起身体,环视身边景物。 暮色已至,沙场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残阳中,尸横遍野、枪剑斜插。 几只野狗在尸首间游弋,扰人的老鸦被野狗惊起,发出“哇哇”的凄鸣声。 “又是这个怪梦,原主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我几乎没有他的记忆呢?” 苏赫挣扎起来,发现胖子的尸体就在他不远处,临死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随手拾起一把长剑,苏赫警惕的注视着四方。方才交战的双方都不知去了哪里,战场上再无一个活着的人。 收集好弓箭补给,装在一匹崴了腿的老马身上,苏赫牵着它向陌生的方向离去。 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胡营,只是试过几次没有成功,后来又结识了呼延和祁豹,所以就安心留了下来。 没想到如今却因祸得福,如此戏剧性地离开了胡营,彻底的获得了自由…… 老马新伤不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苏赫觉得它像极了现在的自己,无依无靠、迷途忘返、前路未定。 一人一马在夕阳下孤独的走着,拉出两道长长的倒影。 夜晚,苏赫找到一个废弃的村落,挑了一处坍塌的土墙将老马拴在裸露在外的房梁上,便一屁股坐在土堆里。 卸下皮甲,解开衣衫,胸口乌青一片,苏赫知道那是被撞击后留下的淤青。 这样的小伤他早已习以为常,前胸后背到处都是各种伤疤。 苦笑一下,他又把衣服穿好。 即便他知道自己受了什么伤,也没有药来医治。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一切病痛都得靠身体来扛,扛过了脱胎换骨,扛不过转世为人。 老马的情况和苏赫差不了多少,都是摔倒时伤着了筋骨。 摸着老马高肿的脚踝,苏赫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老马,说道:“别怕,你的命挺好,没伤在要害,养几天就好了……” 在马营时,苏赫对胡人养马的门道大开眼界。 他时常会见到胡人在和马说话,一问才知马是通灵之物,人的话马能听懂,只有与马建立起了情感,人马相通,马才能更好的为骑士服务。 初时,苏赫还觉得胡人愚昧无知,可时间长了也开始相信了胡人的说法,因为他发现一些老马似乎真的有灵。 “你看我这伤!” 苏赫拉开衣襟,让老马看见自己的伤处。 “比你严重多了吧?咱俩是同病相怜,你没了主人,我也没有方向,以后咱俩就搭个班子,你看怎么样?” “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放心,我不是坏人。告诉你个秘密,我啊,其实是个穿越者,从一千多年后的新世界来的!” “你不信啊?也是,鬼才相信我说的呢!” “哎,有件事我弄不明白,最近我总是梦到同一个梦,你帮我分析分析是怎么回事儿。” …… 夜深人静,苏赫终于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倾听者,滔滔不绝的和马自言自语,直到不知何时困倦的合上了眼睛。 清晨,一阵蹄声吵醒苏赫,他一把摸过长剑滚进土墙的夹角,想到老马还暴露在外,又暗道不好。 谁知,待他望向昨夜拴马的地方时,哪还有老马的影子! 靠!枉我还把你当成兄弟,说了那么多秘密给你听。你就这么不辞而别,还把我的弓箭粮食都带走了!奶奶的,别让我再碰到你,否则老子非烤了你不可! 心里骂归骂,苏赫反而安定了下来。 没有了马,他的目标就小的多,更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晨起,地面飘着一层薄薄雾气。 苏赫觉得很奇怪,这世界里,起码有一半的清晨会起雾,如幔如纱,处在其中,像是腾云驾雾的仙境。 雾气中,马蹄声渐渐远去,苏赫紧张的心情也松懈了下来。 就在这时,多年当箭靶的直觉让他不自主的猛得低头,一只劲箭击碎墙头土渣,“嗖”的一下飞了过去。 ‘被发现了!’ 苏赫心中大惊,起身越过土墙,向不远处的树林冲去。 刚跑出几步,雾中便有羽箭不断射来,顿时就把他压制在一堵断墙后。 “停手,就一个人,活捉了他!” 对峙了一会儿,对面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接着不远处便传来利物出鞘的声音。 苏赫也不管对方是使诈,还是当真,再次冲出土墙,飞快的向树林奔去。 对方有马,往空旷的地方逃死路一条,只有进入树林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眼见就要来到林边,斜侧里忽然冲出一道黑影,挺剑就向苏赫肩膀刺来。 生死关头,苏赫也不手软。 见到那人窜出,苏赫猛的向他撞去,那人长剑还没挨到苏赫,就被撞了个满怀。 闷哼一声,那人倒地。 不等其爬起,苏赫长剑破甲而入,直刺进那人心窝。 第三十八章 杀出重围 第38章 杀出重围 取下那人身上长弓,苏赫来不及去取箭壶,只摸到两只箭羽,便又有人怒吼着冲了出来。 不及起身,苏赫侧躺在尸体上弯弓搭箭,凭感觉直接开指,羽箭直直没入冲上来的胡人胸口。 苏赫再不敢停留,他将大弓套在身上,提着长剑冲进树林。 “夫长,他杀了咱们的人!” “上马追,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 林边,十几个胡卒出现在两具尸体前,为首的是位异常高大的胡人汉子。他望着消失在林间的模糊黑影,愤愤地说道。 苏赫刚跑进树林就暗暗叫苦,这里是片桦树林,林木笔直且株距稀疏,再加上阳光将薄雾驱散,对战马根本起不到阻挡作用!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不多时他就被十几个胡卒赶上。 “都别动手,老子要亲自为元涛报仇!” 为首的胡人喝退几个想要射杀苏赫的兵卫,纵马将苏赫拦了下来。 “哼,原来是个晋人!” 见拦下的敌人是个中原人面貌,高大胡人顿时更加恼怒。 知道跑不了了,苏赫也不再费劲,他用余光扫了一圈四周情况,心里暗自思索对策。 十几匹高头大马将他围在中间,那胡人夫长翻身跳下马背,提着一柄大斧,向苏赫走来。 苏赫瞄了瞄向他走来的大汉,心道这回真是船慢又遇顶头风! 此胡人身高近九尺,一身紧致的皮甲穿在身上,更把他衬托的无比英武。 站在这种天生的猛士面前,想不自惭形秽也不可能。 苏赫知道,他今天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从对方的武器马匹分析,就知道不是一股散兵游勇。 就算他再能打,也肯定不是十几个精锐的对手,何况对面还有一个这样的猛人在。 “敢不敢决斗!” “决斗?!” 高大胡人闻言一愣,旋即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配!” 说罢,他大踏步向前,抡圆板斧迎头立劈。 苏赫见激将法不成,只能沉下心来默默对自己道,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两人相斗与两军对垒一样,较的是谁的勇气更足,决心更大。 苏赫虽然来到这方世界时间不长,但他几乎是在无时无刻的学习中进步,也与不少搏斗好手打过交道。 而眼前的这个胡人夫长,是他继呼延达鲁后接触过的最厉害的角色。 此人不仅身高力大,而且身体还不迟缓。一柄大斧在他手中丝毫不觉得笨重,劈、撩、斩、提随心所欲。 苏赫被高大胡人逼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只能借助林中树木掩护,来回游走。 其实也不是苏赫武力与胡人相差甚远,只是他一边与高大胡人交手,一边还得防备其他胡人偷袭。 再加上高大胡人所使板斧正好克制他的长剑,让苏赫不敢与之交锋,所以他才一时无法回击。 时间久了,那胡人夫长也有些沉不住气。 挥斧之间,他趁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趁苏赫不备投出,脱手直取他的人头。 苏赫再次感受到曾经作为人肉箭靶的那段经历多么重要,这让他对任何飞来的羽箭暗器有了第六感觉。 胡人偷袭没有成功,却在苏赫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血流的到处都是,看上去甚是骇人。 苏赫打起了十二分精力,两人的战斗更加胶着不堪,四下里的胡人也都沉不住气了。 这时,高大胡人挥斧一撩,借着身体遮挡,他的手再次滑到腰间,又是一柄匕首落在手中。 这一次,苏赫没有漏过任何细节。趁胡人准备扬手发刀之际,猛的前冲,一记势大力沉的斜斩。 “咣”的一声脆响,苏赫的铁剑刚好劈中大汉的斧头,剑身如陶片一般当即从中折断。 两人都是一愣,终究还是苏赫反应更快。 他毫不停歇,继续猛冲,随手一扬,将剩下半截断剑向胡人掷去。 这高大胡人也是了得。 他一手握着斧柄,一手捏着匕首。第一下,他能撤回斧头挡下苏赫的攻击已然不易。 再见苏赫掷出断剑,想也不想直接扔掉匕首,双手持斧护在胸前,又将身体紧缩,打算硬抗苏赫的杀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苏赫的断剑击中了胡人的腰甲,却未破甲而入,而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赫运气很差,竟然是剑柄击中了胡人。 不过,这并未影响到苏赫的动作,几乎是断剑掉地的同时,他一脚踏上胡人的斧头,然后借力高高跃起,稳稳落在大汉身后的黑色宝驹上。 这才是苏赫真正的脱困计划! 开打不久,苏赫就只守不攻,拖延时间,思索离开的机会。 很快,苏赫就把逃跑的目标锁定在大汉扔下的座骑身上,并带着大汉不断向那匹马靠近。 铁剑断裂和残剑不中,都不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但要是运气好,能捎上高大胡人的一条命,苏赫也不会反对。 提缰、夹胯,苏赫策马向前跃出一步,然后快速从身上取下大弓转身就是一箭。 被苏赫这下指东打西,弄的有点儿发懵的胡人,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苏赫的弓响。 他下意识的用斧头护头,却不见箭来,待他心中纳闷,正要放下大斧之际,一支劲箭扑面而到。 箭头击中斧身,顿时崩裂开来。 折断的箭头擦着胡人的脸颊飞了出去,高大胡人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电光火石之间,苏赫连发两箭。 第一次他只是空弹弓弦,引起胡人的警惕。待胡人稍一懈怠之时,第二次的真箭恰恰到来。 可惜马上不稳,仓促间,苏赫失了准头,没有伤着那高大胡人。 暗叹一声,苏赫策马狂奔。 这种箭术是呼延达鲁教他的克敌良策,今天第一次用,果然灵验的很,只不过苏赫的箭术还有所欠缺,不然这个胡人必死! 直到此刻,高大胡人的一众手下才反应过来。胡人怒斥下,十几匹健马这才追了上去。 苏赫心里松了口气,现在老子有了马,机会平等,有本事你们就来追吧! 求收藏,求追读,这对新人新书来说很重要!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三十九章 卫将军营 第39章 卫将军营 策马林间飞奔,十几个呼吸,苏赫便冲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心却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林外是条大道,苏赫从林中疾驰而出,立即发现有上百支箭头正指向他。 ‘完了,这回真完了,冲到人家院里儿了!’ 苏赫一时间呆在当场,不敢妄动。 “你是什么人?” 对面忽得传来一道冷冽的晋语,苏赫内心一动,这才反应过来,仔细一看,持箭的军士竟都是和他长得一般无二的晋人。 不等苏赫接话,林中追击他的十几骑胡卒也冲了出来。 “他是白虎叛军,是我东宫高力缉拿的重犯!” 林中胡人夫长,与旁人同乘一马,甫一出来,便咬牙切齿的接过了对面的质问。 “不不不,我不是什么白虎叛军,我是晋人!他们无端要杀害我!” 苏赫也豁了出去,直觉告诉他,此时必须一搏!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指向他的箭头又齐齐转向了十几个胡卒。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我们是东宫太子的亲卫,谁敢在我们面前造次!” 胡人夫长见对面军士竟敢将箭头指向自己一方,毫不示弱的翻身下马,挺起胸膛,挡在一众胡人身前。 胡人大汉本就身形高大,再加上他威猛的气势,一下就把人数上的劣势扳了过来。 正在这时,大道上的军士们忽然左右分开,一位红衣红甲的晋人将领排众而出。 “哼!一个小小的东宫高力,就敢在本将军面前如此嚣张,我倒想看看你们东宫能把本将如何?” “哦,是王将军!” 红袍将军一出,那胡人大汉的气势便被压了下去,他连忙收回挺拔的身姿,不自觉的向后退出一步。 “这个晋人我要了,回去告诉你们都尉,想要人直接到卫将军营来找我!” 红袍将领根本没有理会那个胡人大汉,他瞧了眼骑在马上的苏赫,策马而回。 得到命令,立刻有人上前将苏赫与胡卒分开,胡人大汉虽然气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却又无可奈何。 “走吧,小兄弟。将军收了你了!” 一名晋人军士上前,拍拍苏赫的马,示意他跟着大家离开。 ‘得救了?这么简单?’ 苏赫不可置信的望向已经远去的红袍将领,又瞅了瞅一脸“便秘”的胡人大汉,只觉得劫后余生…… “嗨,傻大个!马你就别惦记了,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临走前,苏赫朝那胡人大汉挥挥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口,揶揄道:“还有我送你的礼物,别客气,收好!” “夫长,他们太嚣张了!一队晋人而已,怕他们干嘛?直接拿人吧?” 十几个胡卒被苏赫气了个半死,愤愤不平地拔出兵刃。 “收好家伙,对面是大晋麒麟将的部队,你们想找死吗?” 胡人大汉怒喝一声,今天他算是把脸丢到了地上,不但马被人抢走,脸上还挂了彩。 “小子,老子记住你了!总有一天,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拦下一众手下,望着已经被簇拥离开的苏赫,胡人大汉愤愤不平的发下誓言。 …… 另一边,苏赫顺利脱离危险后,便被晋人军队带回军营。 晋人军营明显有别于胡人军营,营区设置严谨,墙高障坚。 营地里不仅有门,还在营门口挖了几道坑障,营区内也是泾渭分明,不同类型的营帐按区分布,井井有条。 苏赫本想悄悄溜走,结果左右军士看管极严,根本容不得他乱跑,无奈他只好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前行。 进营后,苏赫刚刚到手的大黑马便被人收走,他也被带到一个平整的校场。 校场里面站满了人,花花绿绿穿什么的都有。 不久前的大战,苏赫头回从白虎军领到一件破烂的皮甲,结果穿在身上不到一天,就经历了两次生死考验。 戏剧性的是,校场上居然也有不少穿着和他同款皮甲的晋人。 晋军校场不大,满打满算也就能容下千八百人。 苏赫站在校场上好奇的左顾右盼,想弄明白他到底是进了哪支晋军。 “兄弟,你知道这是哪支军队吗?” “你知道吗?” …… 问了一圈,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知道这支军队的来历。 按照他这一年来收集的讯息,中原的晋人政权应该早被胡打散,这里怎么会有一支大摇大摆的晋军存在呢? 虽有疑惑,但苏赫心里其实安定了许多,身边终于不再是高鼻深目的外族人,他也算是回归本族,哪哪都看着顺眼。 时间不大,校场正中的高台上走上一队军士。苏赫一眼就瞧见了救他的那位红袍将领。 红袍将剑眉虎目,国字方脸,五缕长髯在他胸前随风拂动,甚是英气逼人。 只见他拔出宝剑,插在高台之上,大声喝问:“这是什么?” “剑!” “它有何用?” “杀敌!” “好!看来你们还未失血性,还是我泱泱大国之利器!” “目下正是用人之际,汝等皆是我晋族,理当同心同德共赴国难!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卫将军营的士卒,大家有苦同当,有福同享,如何!” “好、好、好!” 红袍将言罢,校场四周的晋人军士皆高声附和。 “好,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辈出头之日!你们跟着我王某人,定不会辱了你们的名声!各营校尉下去领人,好生习练!” 红袍将军讲完便离台而去,剩下的将领指挥军士将校场里的晋人平均分成三队,各自领回。 苏赫被分到一支百人队中,来到所属的营区后,又被化整为零,分到下面的什伍中。 他随同另外五个晋人,跟在一个中等身材的晋人身后,进到了一座已经发黄的白色大帐。 帐篷里是一排大通铺,看样子能容下十几个人同睡。 大铺一侧有个木质的兵器架,上面摆着几把有了缺口的铁剑。 帐篷最里面放着一个大罐,罐边挂着一把木勺,想来该是装水用的。 相较胡人军营,这里虽然简朴,但在硬件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至少在苏赫看来,阳光可以透过发黄的麻布照射进来,让整个帐内都显得亮亮堂堂的…… 第四十章 清河崔氏 第40章 清河崔氏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无穷的,纵然是在这乱世之中只生活了一年多,苏赫也还是深有同感。 眼下只是一间透光的简易帐篷,给人的感觉就是无比的温暖,仿佛从灰暗走到了光明! “好了诸位,这里就是你们以后的寝帐。我叫杨硕,是你们的什长,以后大家就在一个锅里吃食,咱们先认识一下吧!” 中等身材的军士一脸和气,边说边示意大家坐下。 来到营帐里的六个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大家拘谨的坐在草垫上,互望了一眼又都低下了脑袋。 “哈,看来都是闷葫芦,那我就先说说。刚才我说了,我叫杨硕,今年二十有七,长乐人氏。 三年前,我就加入了王将军的行伍,大大小小的仗也没少打过,现在是你们的什长。” 简单介绍了自己,杨硕便看向最靠近帐门的一个人,那人面相苍桑,穿着一副与苏赫相同的皮甲。 “哦,大人都说了,那俺也说说。俺叫于满,平阳人,三十有六,来这儿之前是白虎军前营的晋人兵。” 于满说话时,苏赫一直望着他,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三十六岁这个数字,苏赫一定会把他认作五十六岁的老头袍。 “很好,大家互相之间了解了解,对我们以后益处颇多,你来说说。” 杨硕对于满的介绍很满意,表扬了两句又看向下一个人。 “俺……俺,俺叫张牛,是个佃客。以前家在清河,后来逃荒来到这边。本来俺和俺娘准备去俺娘舅家借粮,结果在路上被胡鬼,哦……不不不,被官军冲散。 后来俺和俺娘找不到娘舅,就想回家,路上遇到了你们就来了,俺不求别的,只要管饭就行,哦,对了,俺今年十七!” 说话的是个敦实的小伙,脸膛黑红黑红,看上去十分结实。 “呵呵,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好好干,肯定能吃饱肚子!” 接下来的一人不用杨硕提醒,他清了清嗓主动开口。 “崔贞,清和人氏,年十有九,如日在东。” 说话男子长得清瘦,在苏赫看来比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还要羸弱不少。 那人穿着一件破旧长衫,两只翩翩大袖已经碎得如万缕毛掸,但依然清新俊逸、仪态不凡。 “哈,清河崔氏可谓名满天下,崔小郎出自清河,定也是才智不凡,以后说不定能从我们什中出一位名士大才呢!” 杨硕听完崔贞的介绍,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听崔贞和杨硕这一说,让苏赫脑中忽然一闪。 清河? 崔氏? 似乎在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两个词的痕迹,但到底是什么,又想不起来。 不过苏赫倒是知道,清河崔氏在历史上可是魏晋至隋唐时期极有名望的门阀士族,盛极七百余年。 剩下两个人,一个叫陈双,一个叫曹岩,两人除了遮羞布外,身上几乎什么也没有。 与苏赫猜想的相差无几,两个家伙都是胡人军营里的奴隶,幸运的活了下来。 几人相继介绍完了各自的身世,杨硕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赫身上。 “我叫苏赫,跟那位于大哥一样是胡人晋人营里的兵士,我本是山里人,今年二十余岁。” 苏赫既不知道他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住在哪里,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今年的年岁家世,所以只能胡诌一通了事。 杨硕听了苏赫的介绍,眉头稍稍一皱,但很快又舒展了开来。 “好,大家都互相认识了,我再把我们营的情况和大家说清楚。我们是王将军治下的卫将军营。” “王将军治军严整,大家都要有个准备,今天你们都好好休息,熟悉一下情况。明天我们领到军备后便开始训练。现在正值乱时,仗随时可能开打,所以你们都要习好武艺,报效将军!” 杨硕在最后又给众人鼓了鼓劲,这让苏赫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杨硕像极了前世那些军队里的班长,懂政治、知大局,关心下属,做事还讲究循序渐进,俨然一派现代士官的风范。 想想之前在晋人营里,那死胖子除了每半个月分配一次任务,然后就是彻底放羊,对兵卒不管不训,战斗力渣是不用说。 士兵们把晋人营都当作了一个栖息地,生活实际上十分宽松。再看整个胡营似乎也是这样,苏赫在那里呆了一年多,没有见过一次统一的训练。 胡人们似乎更喜欢各练各的,打仗也是靠着勇武所向披靡。 而这王将军的军营简直就是淤泥里的莲花,特立独行,一下挑起了苏赫的好奇心。 “杨什长,我本意不愿加入贵军,如何才能离开?” 其余几人与苏赫一样正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之中,这时只有崔贞干巴巴的说出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这个……”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杨硕也没想到在他如此努力营造出的温馨气氛里,竟会冒出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 “崔小郎,目前国中大乱,四处都是民不聊生,你也见到外面的情况,离开军营,像你这样的文弱之人,活命的机会不大。 再说大将军已经下令,全国役兵,只要是赵国子民就有义务为国效力,所以你现在只能留在王将军治下,待天下太平后方可离开!” 杨硕最后用不可置疑的口吻,否定了崔贞想要离开的想法。 崔贞听后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安定了下来。 崔贞也问出了苏赫的心声,虽然这王将军治下的军营不同于胡人那边,但苏赫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还没有离开过军营。 以前是他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本领,现在他自觉已经有了生存下去的基础技能,所以他再也不想在军营里呆下去,急切的想见识一下魏晋时期的真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本来他也想问出崔贞相同的问题,还想把从高大胡人那抢来的大黑马要回来。 现在听了杨硕的口气,他就知道这些都只是奢望,只能先住下来再找离开的机会了。 感谢书友和wellway的月票支持! 求收藏求追读! 第四十一章 军罚严苛 第41章 军罚严苛 几日后。 苏赫发现卫将军营与胡营完全是天壤之别。 囚困在胡营里的一年多,苏赫的身份从军奴上升到军卒,但始终没参加过任何形式的军事训练,吃穿住行等等,胡营也统统采取放养的态度。 相较胡营,卫将军营就是另外一个极端。这里有严格的军制,小到吃喝,大到战斗都有严明的规程。 入营翌日,苏赫就领到了军服和武器,虽然都不是新的,但却让他有种成为正规军的感觉。 卫将军营的军服质量要比胡营里军士穿的好些。 淡黄色的麻制短袄、夹裤,发放的还是内外两身,到手的铁剑虽然看得出不是新制,剑身上还有不少缺口,保养的却很仔细。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属于自己的兵器,苏赫十分认真地在磨石上打磨了几遍。然后拆掉剑柄上满是油污的绑绳,重新换上一条白色的新线。 捯饬完毕,整把剑都显得精神了不少,拿在手中挥舞几下,呼呼带风。 “苏郎,你的剑柄绑的真漂亮,能不能帮俺的刀也绑一个?” 见苏赫的旧剑在他手里捣鼓了一番,便焕然一新,张牛羡慕的凑了过来。 “行啊,小事儿,你喜欢什么颜色?” 张牛大嘴咧开,扭捏的从怀里摸出一条缎蓝色的麻绳,羞涩的递了上来。 “帮俺用这个绑上吧。” “哈,了解。这么鲜亮的颜色,不会是相好的送的吧?”苏赫看出了张牛神态的变化,不经意的打趣道。 张牛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这是俺娘子买给俺扎头的,俺舍不得用。” “哟!不错嘛,居然有媳妇啊……” “这算啥啊!俺娃都有俩了!” 张牛与苏赫年纪相仿,再加上苏赫又不像崔贞那般高傲,所以入营后,张牛总爱与苏赫待在一起。 张牛人长得黑壮憨厚,家也离邺城不远,与苏赫等大多数新丁不同,他是应征入伍的。 据张牛说,只要在军营里呆够两年,乡里就会免除他们全家五年的捐税和徭役,所以张牛这样的人才愿意冒死从军。 苏赫听张牛说有俩娃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古代,自己这个岁数没有婚配还真算得上大龄剩男…… 暗自感叹片刻,他飞快的帮张牛绑好刀柄。 …… “吃饭了,快来吃饭!小郎们!” 时至日中,卫将军营的军士们都从校场返回营帐。刚一入帐,帐外便传来于满的大嗓门。 听到吃饭,众军士连忙扔下手中之物,争先恐后地跑到帐外,一下就把杨硕和于满围在中间。 “臭小子们,别光顾着偷吃,快帮忙啊!” 卫将军营里有伙头军,每天供应一顿或者两顿伙食。 到了饭点儿,什长就会带人前去伙头营,按人头把煮好的军粮扛回来。 几个年轻人七手八脚的帮杨硕和于满把肩上的大木桶卸下,性子急的揭开扇布就想伸手去抓。 “都滚蛋,饿死鬼投胎吗?” 杨硕笑着踢走猴急的众人,令于满给每人舀了满满的一木碗饭。又从一个小陶罐里挖出黑乎乎的东西在每个碗里放上一小勺。 接过木碗,张牛、陈双和曹岩也不管冷热,“唏哩呼噜”的往嘴里扒。 苏赫稍好一些,毕竟自从在脏坑里滚打后,他已很长时间没真正挨过饿了。 最斯文的当属崔贞,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皂帛,沿着碗沿轻轻擦拭了一遍,又把布帛用清水冲净,叠好纳入怀中,这才用筷子慢慢夹起最上端黑乎乎的食物放入口中,细细的品了起来。 说实话,苏赫对崔贞吃饭的神态很是佩服,不管送入口中的食物多么不堪,其都像是在品尝山珍海味般的自然。 再加上张牛等人猪拱食般的衬托,苏赫更觉得这崔贞简直赛过神仙,让他这一个现代人都自惭形秽。 今日的餐食是米粥,木碗里的米是一种比小米要大上几圈的黄橙橙米粒,叫做“黍”。 用黍煮出来的米粥绵软黏牙,很管饱。 来了几日,这里基本上是以黍米粥为主食,隔三差五的配上不同的辅食。 今天依旧如此,黍米粥上面的黑乎乎的东西就是军营里常见的酱。 伙头军几乎每顿饭都会配上这种酱料,苏赫仔细翻看并品尝过,这种味道很咸的黑酱应该是由豆瓣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菜根拌在一起共同发酵所得,也是军士们摄取盐份的主要途径。 在卫将军营里,苏赫还吃过一顿腌菜和几次菜粥,味道虽然总是有种怪怪的霉味,但比起胡营来说简直就是美味。 “你们边吃边听!” 分完吃食,杨硕和于满也各自盛了一碗。 军士们用的木碗粗糙不堪,但胜在容量大、耐摔,每顿饭每人只有一碗,但这么大的一海碗在苏赫也基本饱了。 杨硕蹲在地上,一边扒拉米粥,一边继续说道: “你们入营已经三日了,营里的情况也大概熟悉了一些。之前我们自己训练的都是体力,马上你们就将进入正规的行伍训练,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们卫将军营的训练大致可以分为四类:其一是基础的力量训练,其二是行列战阵操演,其三是弓箭习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学习号令军法。” “明日开始,我们整队操练战阵,训练三日后,再习练弓箭,最后再进行体力训练。练习一日休整三日,这一日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卫将军营的号令军法。” “月晦日,全营合练,对所有军士进行考核,考核不合格者将接受军罚!” 杨硕一口气将卫将军营的军制和盘托出,惊的几名新丁都停住了嘴巴。 “什长,俺刚刚没记住你说的,能不能给俺再讲一遍?” 张牛的思绪都放在了吃食上,待他听到要军罚时,才明白什长似乎说了很重要的事情…… “不用重说,你们以后在营里待的时间久了,自然会慢慢接触到。到时不用你问,军罚也会让你们记住!” 张牛悻悻的闭上嘴,他发现张什长似乎并不喜欢和他讲话。 “什长大人,你说的军罚是何种处罚?” 就在这时,一直慢条斯理进食的崔贞忽然开口询问。 “轻则罚体,重则砍头!” 砍头二字一出口,惊得张牛筷子一松,掉到了地上。 苏赫也是一惊,这军纪当真严苛,怪不得管吃管住管穿! “不过,崔郎你不必担心,只要听从杨某人的话,我保你可以顺利过关。” 第四十二章 军规号令 第42章 军规号令 用过饭后,杨硕拿来几张麻纸分发在各人手中。 见到张牛和陈双等人皱起眉头,杨硕无奈的说道: “这是卫将军营的号令军规,你们没事的时候一定要勤加背诵,上了战阵如果看错、听错了军令,脑袋就得搬家!” “不识字的就让别人帮忙念给你们听,都记牢了,一定要熟记在心!” 看着满纸的隶书,苏赫倒是比张牛等人强一些,虽然有些繁体字不太懂,但通篇下来大概也能猜到。 古人的话,他差不多能听懂,但文字书写他还是头一遭接触。 “苏郎,你识字不?” 在两个奴隶的怂恿下,张牛又凑到了苏赫面前,满怀期望的问道。 苏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着道:“此事还需劳烦崔兄来办,我识字不全,只能看懂大概。” 三人大失所望,无奈只能来到一脸冷漠的崔贞面前,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这读书人打交道。 苏赫见状,学着电视里古人见面的模样,拱手道:“崔兄,可否帮个小忙,替我们这些大老粗,讲讲上面的意思?” 崔贞依旧一脸漠然,半晌,才悠悠撩起眼皮,瞅了瞅张牛等人,波澜不惊道:“你们能听得懂吗?” “能能,俺们虽然不识字,但脑子灵的很嗫!” “对对,灵的很!” 另外两人也跟在张牛屁股后面连连帮腔,表示自己是个可造之材。 苏赫见到崔贞的做派有些想笑,但想到姓崔的家伙坐卧行走都蔚然成风,此时高冷,不正与他大族气质的调调很搭吗? 几个白丁老老实实的蹲在崔贞身前,听他逐字逐句的讲解麻纸上的条文,脸上挂着不同的神彩。 “卫将军营十七禁律,五十四斩。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为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攻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刀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这……这么多?” 听到半截张牛就心里凉凉,这么多的规矩,光听他哪能记得住。 “刚才是军营禁律,下面讲的是军营号令。卫将军营号令分为旌旗、金鼓两种。旌旗有四方旗、星宿旗、将帅旗和五色旗。” “四方旗代表敌军来袭自何处何方;星宿旗挥舞哪一面就代表要求相应的部队注意;将帅旗表示应敌接敌的方式;五色旗表示使用相应的战争部署。” “金鼓号令更加繁琐,这里没有详述,大体上是鸣金收兵、击鼓进军,以后会在习战中教习更多的旌旗和金鼓号令。” 这一次,连苏赫心中也有些感叹,这么多禁律和号令,真难为古代那些字都不识几个的兵卒了…… “崔兄,听你刚刚讲的那么多种旗与号令,如果在战场上我们挥旗、击鼓,敌人有没有可能猜到我们的号令?还是说各军各营的旗号都不相同?” 忽然间,苏赫想到了一个问题,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在战场上都是靠旗令指挥,那敌人有没有可能推断出你的意图? “苏赫,你能想到这点很不错!各军各营的旌旗号令都不相同,而且变换多端,卫将军营的号令有好几套。 战时采用哪套号令由主帅定夺,我们军士需要掌握的才十几种,校官们懂得的要更多才行!” 不知何时,杨硕和于满也来到一旁听授,见苏赫居然能提出如此问题,都有些惊讶,杨硕笑着替他解释了缘由。 在胡营里住了那么久,苏赫也没见胡人有什么旌旗号令之说。 胡人间的战斗,他也参与了不少,但基本就是战鼓一打,冲就行了,哪有晋人军营这么复杂的指挥系统。 不过苏赫疑惑的是晋人的指挥系统既然这么先进,那为什么晋朝会被胡人击败了呢? 疑惑归疑惑,该有的军事训练谁也跑不了。 不久后,苏赫就发现晋人军队与胡人军队一个本质上的不同。 在胡人军营内,虽然苏赫没有见过有组织的大规模训练,但大多数胡卒都很重视个人的作战能力。 平常会独自或者相互间开展一些切磋。但在晋人营这边,单兵的格斗能力却不是主要的,军队训练的主要方向是战阵操演。 训练日,鸡刚鸣,所有军士就必须到校场集合,晚了就会被值守的监军抓去打鞭子。 在这里配发的长剑只是摆设,他们的主要武器是长达两米多的长枪。 这种长枪木柄铁头,分量足有二十几斤,不断的拿起放下,还要急停冲锋,用不了多久就会让人脱力。 训练的主官是位军司马,文质彬彬并不像一名军人,但讲起战阵的模式和战法总是头头是道,让苏赫也不禁有些佩服,受益良多。 军司马为人和善,几百名新丁歪七扭八,怎么拿枪的都有,但军司马总是不厌其烦的替他们纠正。 可惜,这位军司马不常出现在校场上,他不在时训练就由副将着手。 几名副将的训练方式与军司马大相径庭。每当军司马不在,就是新丁的末日。 这日,军司马在消失了很久后,终于再次出现。 训练间隙几个胆大的新丁将军司马围在中心问这问那,其中一个长得孔武有力的家伙问出一个苏赫觉得有些水平的问题。 “上官,咱们跟人打仗拼命,比的是力气、是胆量。干嘛不好好练练拳脚,整天就练行列战阵,走来走去,打仗的时候能管用吗?” “哈哈,这个小郎问的好!你们说,我们为什么不练拳脚功夫,而练战阵呢?” 无人回应,军司马又自己答道:“战争并不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以集体为主的斗争。作为一名步兵,你们最关键的能力是跟随集体同步行动的素质。即便是死,也要保持战斗队形的完整。” “你们可知,方阵一旦被敌人的骑兵冲散,那么步兵的下场就是被骑兵屠杀。在刀枪如林,人挤人的战场上,你就算是个人身手再强,也没有发挥的空间。” “所以,武艺高强也许有助于你的晋升,但对整个军队和战争而言,个人的格斗能力并不是很重要。”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追读! 第四十三章 老兵于满 第43章 老兵于满 苏赫觉得这位军司马说的有一定道理,军队就是一个团体,只有其中每一个人都达到了令行禁止、进退有序时,军队的战斗力才是最强的。 战阵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不论你的个人能力是高是低,只要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就不会惧怕任何一个敌人。 就像之前与胡人骑兵的那场战斗,他们晋人营也是有剑有盾,但因为根本没有任何章法,所以战争刚一开始,就直接被冲散屠杀。 但是,这位军司马说的也不全对,团战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可单兵的作战能力也绝不能忽视。 苏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逃走后被胡人围剿,如果没有扎实的单兵能力,现在也坐不到这里听军司马的教诲。 “军司马大人,在下认为您说的不周。” 几百个新丁都把军司马敬若神明时,人群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同的声音。苏赫的目光与几百双眼睛一起移到了崔贞身上。 对崔贞,苏赫有三分敬意。 没想到此人居然能文能武,看似文弱的身体,扛起长枪也不比自己差多少,训练也从没落在人后。 “噢?愿闻其详。” “军司马大人,战阵虽然重要,但也是由军卒组成。所以,军卒的能力直接影响到战阵的好坏。 您说战阵重要,在下并不反对,但您说军卒个体不重要,在下就不能苟同了。两者间应是互促互进、互依互存、荣辱与共才对。” 听到崔贞的观点,苏赫更加惊讶了,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观点,简直有些辩证唯物主义了。 “哦?小郎所言不无道理,是老夫愚钝了,敢问小郎师从何处?” 军司马被人当众反驳,却不以为然,反而将崔贞叫到身前,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 “在下清河崔贞,师从家学,未曾拜师。” “清河崔氏!高门子弟,果然语出不凡。来来来,快随老夫回帐一叙,老夫在你们清河尚有不少故知呢!” 此时,军司马也不管其他人,拉起崔贞便走,一脸喜悦溢于言表。 两人离开后,几名副将凶神恶煞的将新丁们哄起,苏赫看了一眼离去的崔贞,对于世家高门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黄昏,众人回帐。 张牛、陈双和曹岩轮流给对方背上上药,三人几乎每天都会受一顿鞭刑,原因自然是不按旌旗鼓乐号令行事。 相较三人,苏赫就好的多,在吃过一顿皮鞭后,就把十几种旗语和金鼓号令背得滚瓜烂熟。 “喂,老于,你在行伍里呆的时间久,你和俺们说说,崔贞那小子是不是回不来了?” 于满是新兵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位。他常年游走在各类军营,算得上兵油一个。 “说不好,崔小郎本来就和你我身份不同,也就是如今年景不好,若是在大晋朝时,像崔小郎这样的高门大族,别说跟咱们住在一间帐里,就算你小子想给人家提鞋也不配呢!” “别扯了,老于,你咋看出他是高门大族?” 张牛还不死心,气恼的追问。 “真是个傻小子啊!你觉得你哪里跟人家一样?” 于满笑着拍拍张牛的脑门儿,一副揶揄的表情。 新丁里话最多的也是于满,年轻人在他这儿总是有听不完的奇闻异事,但只要杨硕在,于满从不多话,基本上是以杨硕马首是瞻。 除了于满,爱贫嘴的还有张牛,苏赫完全看不出这家伙是两个孩子的爹。 两人之外,陈双和曹岩都是闷葫芦,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平常如果他们有什么想法,就会窜掇张牛这个愣头青替他们出面。 崔贞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完全不屑与同帐的人说话。 也许在别人眼里,苏赫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闷蛋。可实际上,他是在刻意保持低调的姿态。 苏赫习惯了在陌生环境里少说多看,只有真正了解了周围环境,才会显露出本性。 …… 三月后,新兵成营仪式在校场举行。 一千多名新加入卫将军营的新丁和三千老兵一起列在校场内。 校场中心的将台上,十几名将领一字排开。 众将身后,苏赫看到崔贞也立在高台,虽然是站在那位军司马大人的身后,但那份气定神闲的仪态,也让一众新卒羡慕不已。 同时,苏赫再次见到了之前救他性命的那位红袍红甲将军——赵国的卫将军王泰,这座大营的主人。 王泰勉励了所有新兵,并亲手将厚土营的黄色军旗授给了一名青年军官。 其后,新组建的厚土营与其他三营一起操演了步兵枪阵。几千人共同进退、呐喊、冲杀的场景属实是虎虎生风。 成营仪式后,卫将军营举行了一场类似军事技能大比武的检阅。 比拼的有射箭、举石锁、掷长枪,还有单兵间的比斗等等。 枯燥的军旅生活只要有一点颜色,就会勾起军士们的兴趣。几乎所有的军卒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赫在各项比赛前都驻足观望了一阵,拿捏这些晋人兵卒的作战能力。 与胡人相比,晋人在射术与单打独斗上有明显差距。这与晋人军营里的训练方向有很大的关系。 五十步的箭靶,四中二即为合格,中三为优秀,但晋人中能达到合格者居然寥寥无几…… 看到多数人都铩羽而归,苏赫若有所思,这应该是晋朝被胡人击败的原因之一。 “苏郎,你怎么不去试试呢?” 不觉间,于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苏赫身后,见他看着箭靶发呆,笑着问道。 “哦,于大哥啊!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射箭,那玩意儿我不太会用,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 “苏郎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新鲜,我看你手茧厚重,又同是胡营来的,不会是故意谦虚吧?” “你从胡营来,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我在那边就没见过胡人训练,这老茧都是干苦力留下的。” 苏赫觉得今日的于满奇怪的很,平常于满很少与他交流,今天是怎么了? “苏郎,我在军伍里厮混了二十多年,谁是豪杰、谁是狗熊,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没有别的意思,新营成立了,马上可能就要出去打仗,我只是希望咱们到时候可以互相扶持,搭把手。” 第四十四章 攻守同盟 第44章 攻守同盟 苏赫没有轻易与于满达成任何约定,不过于满的话却在后来一语成谶。 没多久,成营后的厚土营就接连参加了几次战斗,对手都是骑兵。 在这几场战斗中,苏赫真正见识到了重甲步兵的厉害,也领会到步兵战阵在攻坚战中的重要作用。 战前,厚土营会给军卒们分发盔甲,战后盔甲又会被统一收回保管。 盔甲数量有限,所以不是每一名军卒都能拿到。盔甲会优先供给战阵外围的军卒,剩余后才会给战阵内部的军卒装备。 战阵外围选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着重甲、持巨盾、佩长剑,负责保护和引导整个枪阵,阵内军卒全部持长枪,负责攻击和防御。 一个枪阵由一百名军卒组成,两军对垒时,若干枪阵在前,几乎是无坚不摧。即便胡人骑兵想要突破训练有素的重甲步兵方阵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不过即便如此,步兵战阵的弱点依旧十分明显。 机动性差,几十斤的铠甲穿在身上,就算再精壮的汉子,也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 苏赫身形单薄,所以时常被安排在枪阵之中。不过有一次,他很不幸地领到一身铠甲,被分到枪阵外围。 铠甲分上下两部分,上面的部分就是前后两大块铁板,分别护住军卒的前胸和后背,中间有绳索连接,穿在身上既别扭又不舒服。 下面的甲胄像一条裙,只不过是由一小块一小块如鳞片的铁片穿缝而成。负责护住裆部和大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就没有任何保护了。 最让苏赫接受不了的是,军营里发的鞋依然是草鞋。几个大脚趾头露在外面,不小心就会被枪柄、盾牌和石头等物磕到。 那种酸爽的感觉让苏赫很是苦恼,无奈只好在脚上缠上几块麻布防护。 为了防止新兵逃脱,晋人实行严格的连坐制度。每个伍、什、队都严格设定了看管的对象。 通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观察,苏赫发现不管是在吃饭、睡觉、还是拉屎,总是有人暗自留意着他,每当他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总会被人优雅的请将回去。 回营后不久,厚土营便再次接到命令全营开拔。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外出打仗,而是下去征粮征绢。 要去的地方很多,厚土营以队为单位,分别前往不同的县村。 卫将军营军制严谨,设伍、什、队、营、军五个层级,各设长官负责管理。 伍设伍长,辖军卒五人。什长辖两伍,所以杨硕不与苏赫等人同住。 队辖军卒一百,设队主一名;十队为一营,三营成一军。 老兵于满是苏赫这伍里的伍长,杨硕是他们的什长,而管辖他们的队主是位十分年轻的军官,名叫卫冲。 在卫将军营,队主以上才算官员,才能享受军官的特殊待遇。 所以,对苏赫这种新兵来说,卫冲就是最大的长官。进营这些时日,苏赫很少见到这位队主,更别说与他说上一句话了。 一百人的队伍在荒郊野岭里显得微不足道,卫冲驾着全队里唯一的战马,远远的将大队甩在身后,可怜他的亲兵只能狂奔在后,紧跟着吃土。 “哎,张牛。收租征粮这事儿不是官府里老爷们干的吗?干嘛还得咱们去收?” 离营很远,队主又不在身边,军卒们渐渐放松了下来。苏赫也趁机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讲了出来。 “苏赫,你那是什么年代的黄历了?现在地方里就算还有官府,也没人管这事儿。军队要想吃饱肚皮,就得自己下去抢!谁抢着就算谁的。俺们当初就因为被抢的凶,才离开了家乡!” “哦,这样啊……” “苏赫,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人啊?” 张牛眨眨眼,想起这家伙总是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平常偶尔好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让他一度怀疑苏赫是敌人派来的细作。 “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嘛,我是胡营里的奴隶。被关的久了,对外面的事儿知道的少!”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然,你要是个探子的话,俺们伍里的这些人可就都倒霉了!” “是啊!是啊!” 陈双、曹岩也跟着张牛附和,两人看着苏赫的眼神也透着一股警惕的意味。 “是个屁呀!苏郎要是探子,第一个干掉的就是你们俩,都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这话让人听去了,咱们几个一个也好不了!” 于满当头一人一个巴掌,吓得两人立即缩到了一边。 “也不是俺们瞎想,苏郎晚上睡觉总是乱跑,我都提醒他好几次了!” 张牛弱弱的补了一句,也招来于满的一个巴掌。 “你们这些臭小子,就知道窝里横!看看人家卫队主,跟你们岁数差不多,都当上队主了。” “再看看人家崔贞,现在都是军司马大人的军掾了。再看看你们几个大老粗,眼睛就盯着脚面那么大的地方。都给我记住了,以后谁再敢瞎咧咧,老子就先收拾了谁!” 于满平常和和气气,伍长当的跟个老妈子似的。但对苏赫他是出奇的关照,生起气来吓得几个小子都不敢大声喘气。 张牛还有些不服气,嘴里嘟囔了几句他们怎能跟崔贞、卫冲相比的话,就也不吱声了。 “于伍长,多谢解围。” “没事,你千万别跟这几个臭蛋一般见识,都是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犯不着!苏郎,我之前的提议你好好琢磨琢磨,我手底不弱的!” 对于满的话,苏赫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就能肯定自己在藏拙? “于伍长,你看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高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郎,你用不着防备,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求的就是一个安稳。” 于满凑近苏赫,压低声音接开口。 “明说吧,你在林里和胡人拼杀时,我刚好也在那,你放心,我能活到现在,就是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你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原来如此! 苏赫终于明白了于满如此结交自己的原因,没想到他那天竟然也在附近,怪不得这老家伙一口咬定他是个高手。 “于大哥,我在这儿不想惹什么麻烦,大家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你看如何?” “没问题!” 感谢诀别与轮回的月票! 新的一月,新的开始,求收藏求票,感谢一直以来追读的朋友。 第四十五章 荒村月夜 第45章 荒村月夜 离开军营驻地,几日内都是荒无人烟,沿途村落十室九空,根本没有什么人居住。 行了十几日,卫冲的百人队终于来到一座较大的村镇。 进入村镇,卫冲命令十个什长各自带人入村征粮,他自己带着亲兵径直向村里最排场的一户人家而去。 苏赫跟在众人身后,进入这座有上百户人家组成的大村落,打量着村子里的一景一物。 村落里的房屋基本都是黄土和木材搭建而成,门窗很小,墙体厚重,大多不修院墙,从外面就能看到木篱笆里的一切。 走进村子的小巷,于满便抽出长剑护在胸前。苏赫跟在他的身后,同样也抽出了铁剑。 几人进入一间院子不小的农家,发现房屋的门窗都已不知去向,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一点人气。 “喂,有人吗?” 在门外喊了两嗓子,见没人回应,于满直接带头钻了进去。 房间里空空荡荡,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苏赫紧跟着在两个房间里来回走动,仔细观察着这个时代百姓生活的痕迹。 外面的房间盘着一口土灶,灶坑里黑乎乎的,还残存着少许木柴烧过的灰烬。灶坑的坑口很大,四四方方,直观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烧烤的土炉子。 靠近灶坑一面的墙壁被熏的确黑,上面都是毛毛茬茬的枯草梗。 进入里间,更是空无一物,不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挂灰的蛛网。 “看来这户人家已经搬走很长时间了,苏郎,你认识这家人?” 没什么发现,于满正要离开,却见苏赫站在里间久久的发呆,还以为他与这间土屋主人相熟,便轻声出言。 “不不!我只是在想,这里有人居住的时候是个什么样?” “还能怎么样,吃糠咽菜,忍辱偷生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赫的问题,勾起了于满对某些往事的回忆,他神色一黯,转头离开。 吃糠咽菜,忍辱偷生? 可惜如今乱世之下,恐怕大多数底层百姓连这点权利也成了奢望吧…… 默默在心里念着,苏赫不禁暗叹一声。 除了这户人家,其他农户家的情况也大多如此。 不多时,十支小队又重新回到村口的牌坊下,将情报汇集一处,等待队主的抉择。 …… “什么,一户人家也没有?” 卫冲坐在牌坊下一块青石上,听了众什长的汇报,当得知这次征粮依然毫无所获时,他不由得勃然大怒。 “杨硕,这是怎么搞的?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这峰口庄有粮吗?现在一颗也没收到,这是谎报军情,知道该当何罪吗?” 以杨硕为首的十个什长,见队主大人抬出了军法大罪,顿时齐齐跪倒。 几个什长急得都在后面怼杨硕,杨硕只好硬着头皮回道: “禀队主,半年前兄弟们曾来过这峰口庄,那时这里还有百十户人家,只是这半年来战事频繁,想那百十户人家许是逃难去了吧!” “废话!我又眼不瞎。这里没人还用你说吗?主意都是你们几个人拿的,现在人没了,粮也征不上来,你们说怎么办吧?” 一听这话,什长们面面相觑,都后悔当初多那个嘴。 卫冲是位新晋升的队主,据说还是营里一位高官的子侄。 上任初,卫冲大请众什长吃宴,几杯糟酒下肚,这些什长就把卫冲身份的事儿抛之脑后,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甚至还给卫冲出了不少“良策”,来峰口庄征粮就是他们的主意,没想到现在卫冲一出营就翻脸不认人,顿时让这些什长们傻了眼。 “队主大人息怒,峰口庄家家户户几乎搬空,想来他们走时一定是时间充裕,所带家当甚多。” “所以,属下觉得他们肯定不会走远,今天不如咱们先在此扎营,明日派出探子,在这峰口庄四周搜查,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下落的!” 杨硕脑子转的快,他见这公子哥队主一点也不讲情面,眼珠一转,连忙编出一个应急之策。 “好!今晚就住在这儿,明天如果再找不到那些刁民,我就拿你们军法从事!” 几个什长灰溜溜的把卫队主送进那户空荡荡的高门大宅里休息,又安排好警戒,这才灰头土脸的又聚在牌坊下。 “杨什长,这回可坏了,明天要是再找不着庄民,我看这新队主真能拿咱们开刀?” 杨硕捋捋颌下短须,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 “兄弟们,如果卫队主真按军法处置咱们,那大家的脑袋就得搬家喽!” “是啊,可不咋的!” “就是啊!要不咱在这儿着什么急呢?” “他让咱们死,咱们难道就等死吗?” 杨硕环顾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冷冷的说道。 “当然不能!” “那怎么办?” 几个什长都盯着杨硕,气氛一下诡异起来。 杨硕脸上阴晴不定,只见他轻轻抬起手掌,比成刀形,又狠狠的向下一砍。 “干掉他?!” 一个什长吓得惊呼出来,被几个同僚连忙捂住了嘴巴。 “反正不是头一次了,多他一个也没什么!” 另外一个什长也露出了狠厉的眼神,狠狠的说道。 “可他在营里有靠山,恐怕没那么容易善后吧?” “怕什么,到时候找个替死鬼不就得了!” 杨硕起了个引子,便默默看着众人商议,直到有人牵头,众什长很快形成共识,他才继续开口道。 “还没到那一步,说不定明天咱们就能找到粮食,也说不准队主明天又既往不咎了,行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明天看情况再说!” 杨硕一走,其他几位也都散了。 …… 对于什长们的这些谋划,几十丈开外的苏赫还丝毫不觉,他的心思都留在了这座空无人烟的村落里。 田地、鸡窝、土井,就连古人们如厕用的茅房,都看了个究竟。 入夜后,按什守夜,轮到苏赫他们什刚好是夜半三更。 在于满的带领下,五个人绕着整个村落巡逻。张牛等人一路上不住打着哈欠,只有苏赫一个人神清气爽。 天地间一片月白风清,夜色阑珊中满是璀璨的繁星。 清新的空气,逸动的虫鸣,行走在其间,让人胸襟不觉变得宽广起来。 “停!” 正欣赏这难得的古时月夜,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于满忽然抬手示意。 几个迷糊的军卒一下提起了精神,慢慢抽出长剑,跟在于满身后,躲进了一处草丛。 第四十六章 夜访坞堡 第46章 夜访坞堡 月光把村子照得如同白昼。 躲在空洞洞的窗后,几个厚土营的军卒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一间土房后冒出一颗脑袋,四下观望了一阵,便招呼身后的人一起窜入房内。 几个人在屋内翻腾了半天,又转到另外一间房内。 “伍长,是三个蟊贼,抓了得了!” 张牛见三人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些被遗弃的盆盆罐罐,便急不可待的想要上去拿人。 “再等等看!” 于满喝止住张牛,其他人也只好继续躲在屋内。 一炷香后,三个蟊贼始终就在苏赫等人附近的房屋里翻来翻去,于满终于耐不住性子,命令大家将他们堵在了一处空房内。 “军爷饶命,俺们不是探子,也不是贼人,俺们是峰口庄原来的住户,回来取些生活器具的!” 不等于满逼问,三人便竹筒倒豆子般把他们的来历、目的通通说了出来。 “你们是峰口庄的?怎么证明?” 几人一听三个家伙自称是峰口庄的,顿时心情大好。 入夜前,大家都知道队主大发雷霆,据说就是因为找不到峰口庄的庄民。现在有人送上门来说他们就是峰口庄的,这可是大功一件。 “军爷,俺叫赵奔,家就在这条巷后,他和他都是俺十几年的老邻居,他们的家也在巷后。” “俺们半年前还给军爷们缴过租赋,只是最近常有匪寇袭扰,俺们才离开了!” 赵奔讲的在情在理,对峰口庄的描述也十分详实。 于满找不出什么问题,便追问道:“我们是大赵国卫将军营的军卒,你们离开峰口庄后,去了哪里?” “这……” 赵奔犹豫了一下,见于满慢慢拉出了长剑,连忙道出了他们的去向。 原来整个峰口庄的住户,都在庄主的带领下,迁移进了山中的一座坞堡,所以厚土营才在峰口庄扑了个空。 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于满快速上报杨硕,杨硕又报于卫冲。 得知峰口庄的庄民就在距此不远的山里,而且那里有不止峰口庄一庄的庄民后。 卫冲心情大悦,本来想要连夜前往,但在众什长的劝阻下,才勉强同意转日再行。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还朦朦亮,卫冲就催促所有军卒上路。 卫冲的姐夫是卫将军营中的一名校尉,王泰身边的得力干将。他能得到这一百石粮的队主职位,也是全拜他姐夫的功劳。 初任队主,卫冲想在姐夫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所以这次征粮对他来说,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百余名军卒在三名向导的引领下,在大山里走了大半天,临到黄昏时,才在一处山谷中见到了一座坞堡。 “军爷,你们现在这里稍候,俺回去先通禀一声,省得惊了堡中百姓?” 见着自家坞堡就在眼前,赵奔心情也是大好。坞堡虽是民间建起的小型城堡,但里面也有不少自发组织起来的武装力量。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赵奔请求先放他回去,等他向堡主说明情况后,军卒们再过去。 卫冲很痛快的接受了赵奔的请求,放他回去。 时间不大,坞堡堡门大开,一个黑脸汉子领着十几名堡民来到门口迎接赵军的到来。 卫冲骑着他的高头大马,在黑脸汉子和众堡民的簇拥下进入坞堡大堂。队中军官也都被一一请进了坞堡大堂,军卒们也都在大堂外有人伺候。 苏赫从一个热情的小男孩儿手中接过一碗温水,笑着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居民区,他们称之为坞堡的地方,在苏赫眼里其实就是一个大院子,很大的院子。 进来时,苏赫仔细观察过坞堡的堡墙,还有堡墙上的防卫力量。墙头不过一人多高,防御能力有限,最多也就是防防野兽。 堡墙上的堡兵,手里的武器多是削尖了的木棍,连点儿带铁的也难见到。 不过他到发现墙上有几个持弓的堡兵,看他们身上的装扮,应该是猎户之类的堡民。 这种形式的坞堡,在苏赫看来根本防不住敌人的攻击。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心理上的安全大于实际上的安全罢了。 坞堡里的房屋与苏赫在峰口庄所见区别不大,都是土木结构,大小齐整,房檐笔直,围着坞堡中心大堂一圈一圈而建。 堡内只有大堂前有片空地,其余的地方都被开垦出来。 坞堡里的人不少,特别是他们到来后,许多好奇的堡民都跑出来偷望。 看到这么多有血有肉的男女老幼,苏赫的兴致一下被调动了起来。 男人们多穿短衫夹裤,这个时代的裤子,肥得让苏赫觉得不合常理。男人们会在膝盖下方系根绳子,把肥大的裤管束起。 女人们的装束相对就好了得多,上身是半大遮臂的衫子,下面是一条布裙,布裙里面还套着长裤。 多数女人身前还带着一块类似后世围裙一样的大布片,不知是何用处。 孩子们穿的就更是五花八门了,看上去便知是大人们的衣服改的。 大多数堡民身上都打着补丁,想来衣服对于他们来说,金贵的很。 女人们在一旁偷瞧两眼,就被男人赶离大堂,只剩下一群小孩子好奇的围着军卒们看个不停。 送水的男孩儿八九岁模样,身上套着一件长袄,直接没过了他的脚脖子。 男孩抱着一个长长的陶罐,流连在军卒间不愿离去,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士兵们手中的武器。 苏赫招招手,将小男孩叫到身边,爱抚的问道:“想不想摸摸叔叔的盾牌?” 小男孩睁大眼睛,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蒙季。” 苏赫笑笑,将盾牌送到他的面前。 “俺能拿着它吗?” 小男孩儿仔细摸着盾牌上的沟壑,勇敢的问道。 “你拿的动吗?” “当然,俺是堡里的大力士!” “好吧,那我就叫你大力士好了。告诉我,你们平常都吃些什么?” “菜羹、汤饼、黍饭,怎么了,你饿了吗?俺叫俺娘给你拿吃的。” 小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将盾牌顶在身前,露出小脑袋关切的问道。 “叔叔不饿,只是随便问问,你这身衣服不是你的吧?” “不,这是俺的。俺家大郎刚刚送俺的,一个破洞都没有,你看!” 小男孩说着转了一圈,向苏赫展示着他的新衣服。 不知怎的,看着小男孩的身形,苏赫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感谢镇江红、大巫公、王饼饼王、北凉之痛的月票支持!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追读! 第四十七章 疑云重重 第47章 疑云重重 也许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方世界上的孩童,触及到了苏赫的内心,所以他唏嘘了一阵儿才回复过来。 “你叫黍黍吗?你怎么了,是我弄坏了你的盾牌吗?” 小男孩发现苏赫神色不对,连忙乖巧的放下木盾,惶恐的问道。 “哈,我不叫黍黍。你想玩儿就玩儿吧,但你得给我讲讲你们城堡里的故事!” 其他军卒三五一伙围在一起,品评着哪家娘们圆润,哪家小娘屁股翘,只有苏赫一个蹲在一边和小男孩开心的聊着。 坞堡大堂里,卫冲独居上座,十名什长分坐两边,坞堡的主人命人奉上美酒,垂首弯腰候在一旁。 卫冲端起酒杯浅尝一口,顿时眼前一亮,大加赞赏道:“堡主,你们这酒酿的不错嘛!” “军爷谬赞了!我等皆是乡野村夫,酿造之酒也粗鄙不堪,想来是军爷们喝惯了好酒,初尝之下,偶有新意罢了。” 堡主脸膛黝黑,身材壮硕,表面看来谦躬,但与卫冲说起话来却无半分卑亢。 “这是我家队主,你这老儿,说话注意点儿!” 杨硕见着这堡主军爷、军爷的称呼卫冲,便不悦的站起来指责他道。 “杨什长,退下!听堡主所言,应该也不是什么乡野之人,敢问堡主尊姓大名?” 卫冲出身殷实之家,瞧不起杨硕这些大头兵是当然的,但对文士乡绅却是礼敬有加。 “老夫蔡辽,就是乡下一愚夫,被乡亲们推出来办些杂事,还不知队主大人到鄙堡有何贵干?” “好,既然堡主不愿示人,那咱们就公事公办,这是我卫将军营的征粮公令,请堡主过目。” 见蔡辽不给面子,卫冲也把好脾气收起,一本正经的办起了公事。 蔡堡主接过公函,端在手中略扫了几眼便又交回。 “蔡堡主明白了吧。现在国难当头,贼寇四起,正是我辈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上面有令田租亩纳三斗,你们峰口庄的粮食什么时候能办成?” 听了卫冲的征粮标准,蔡辽的手不自主的哆嗦一下。 卫冲讲完后,冷冰冰的瞧着蔡辽,只要他胆敢拖延,卫冲便打算立刻拿他下狱。 “队主大人,请宽恕小堡两日,三日后定当备齐军粮。” 出乎卫冲意料,蔡辽一丝讨价还价都没有,直接应承了下来,大堂里冰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过来。 当晚厚土营就驻扎在坞堡内,堡民们还为厚土营的官兵举办了一场欢迎宴会。 宴会就在坞堡大堂的门口举行,堡民们拿出自家长几,在大堂门口摆成一圈。 苏赫坐在长几后,这算是他来这乱世之中的第一顿大餐。 没有宰羊烹猪,也没有鸡鸭鱼肉,更没有篝火晚会和美丽的姑娘翩翩起舞。 摆在苏赫面前的是一大盆混合了各种蔬菜的面糊,以及一小碟盐菜和一小罐黑乎乎的大酱。 军官们则不同,他们在堂内用餐,苏赫可以想到他们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的丑态。 盛了一碗,苏赫舀起一勺面糊送入口中,顿时一股盐香的麦味儿充斥味蕾。 “居然是麦子!” 狼吞虎咽的倒入嘴中,苏赫马上又给自己盛上新的一碗。 虽然面糊里加了什么菜他弄不清,但糊中主食肯定是熟悉的小麦无疑。 这次,苏赫夹起几根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盐菜很脆,像极了前世的泡菜,只是菜种不同而已。 咽下盐菜,苏赫又挑起那罐里的黑酱。 酱料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一连干掉三大碗菜糊,苏赫这才满意的放下碗筷。 身旁的于满、张牛等人,见苏赫在乡下人面前吃得风卷残云,已一改往日斯文的模样,都投来惊愕的目光。 小男孩蒙季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将一个小小的杂面饼子塞进苏赫手中。 “给我的?” 苏赫捧起杂面饼,立即引来张牛的一脸艳羡。 “小郎,还有没有?给俺也弄一张!” 小男孩冲着苏赫咧嘴一笑,又对着张牛耸了耸肩。 “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再找一张去!” 张牛见那小孩明显是瞧不起他,抬手就要打人。 苏赫笑着把小男孩拉到一边,伸手将腰间的一把匕首解了下来,递给男孩。 “这是送你的,感谢你的盛情款待!” 匕首是苏赫在战场上缴获的。为了这把匕首,张牛曾和他磨了几天。 见苏赫因为一块饼,就把匕首送了男孩,张牛顿时不乐意了。 “苏赫你疯了吧!那把刀换一袋子这样的杂面饼也没问题,你咋这么轻易就送人了!你要是想吃这东西,回去俺给你弄一袋子好吧,把匕首送给俺如何!” “不不,知道什么叫千金买骨吗?” 苏赫拨开张牛伸来的脏手,将匕首轻轻放在男孩手中。 “这……这把刀真送俺了吗?” “当然,君子一言……” 苏赫伸出一只手掌,等待男孩和他击掌,再说出驷马难追来完成这个仪式。 结果等了半天,却发现男孩毫无回应,只好悻悻的又把手收回。 “太好了,俺把它送给大郎。大郎有了刀,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俺们了!” 小男孩小心的拔出匕首,高兴的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又极为不舍的把匕首插了回去。 “小郎君,坞堡里有人欺负你们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直没吭声的于满突然插嘴道。 “俺家大郎可是堡里最厉害的男人,当然没人敢欺负他了!” “那是哪里的人欺负他呢?” “是堡外的那些坏人,他们打伤了哥哥,还抓走了不少人!” “哦?” 小男孩的一番话立刻引起了于满和苏赫的注意,再三确认后,两人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座坞堡曾在不久前被人攻破,还有不少的男丁和女眷被人抓走,小男孩的哥哥也在其中。 两人将消息告诉张牛等人,却没人在意一个小屁孩的话,于满又将情况汇报给杨硕,可惜杨硕此时正喝在兴头上,话还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 察觉事情不对,于满和苏赫对视一眼,离开宴会现场,在坞堡里转了一大圈。发现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于大哥,这堡里都是些老弱,我认为那孩儿说的都是实情,这里肯定被洗劫过,而且这些人的眼神也不对。” “那怎么办?别人都不相信这孩子的话。” “堡里的东西,咱们不能再吃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咱俩随机应变吧!” 两人商量好对策,刚刚返回宴会现场,就见赵奔带着几个女子抱着十几个陶罐走出大堂。 “各位军爷,来尝尝俺们自己酿的百花醉!” 第四十八章 暗夜交易 第48章 暗夜交易 一刻钟后。 坞堡大堂内几个厚土营的军官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堡主蔡辽独自坐在几后自斟自饮。 大门打开,赵奔领着两个精壮汉子走了进来。 “堡主,都蒙翻了!” “嗯,把人都绑起来吧。” 蔡辽头也没抬,继续独饮着。 赵奔领命,走出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堡主,真要把他们送出去吗?如此……我们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们没有选择,难道你不想救回小妹她们吗?” 蔡辽把酒杯轻轻放回桌上,叹了口气,遥望堂外的夜空。 赵奔听罢拳头一紧,愤然带着两名手下离去。 大堂外,厚土营的军卒都被捆起,堆在一处,十几个堡民持着木棍在四旁看守。 赵奔率领其他人攀上堡墙,遥望外面黑漆漆的旷野。 苏赫、于满并未喝堡民献上的美酒,发现端倪后,两人便悄悄潜出,藏在一户无人的空房内。 “于大哥,你怎么想?” “还能咋办,当然跑了!” 于满十岁以后就在行伍里讨生活,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要不他也不可能在乱世里活这么久。 “你该不会是想救他们吧?” 见苏赫没有反应,于满顿时察觉出问题,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有什么不妥吗?我数过了,这堡子里算得上战斗力顶多的也就三十几个,咱俩要是能弄上弓箭,我看就有戏。” “别做梦了,苏赫!我晓得你手脚功夫硬,可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对二、三十,你疯了吧!” 于满不知为何一向藏拙的苏赫会提出这样的想法,竟然想在熊窝里掏崽! “你别冲动,等一会儿他们松懈了,咱们就逃回去报信,等集结了大军,再来剿了他们也不迟!” “舍将忘卒,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为诈军,犯者斩之。军律第十五条,你忘了吗?”苏赫轻声道。 “那咱们可以远走高飞啊,离开这鬼地方!” 于满说罢,也发觉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周全,他在这乱世里苟活了三十几载,黎民百姓是怎样生活的他怎能不知道。 现在除了几座有限的大城,外面的村镇十室九空,人死的要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再说目下的要道上,处处都有军卒把守,荒郊野外,又是盗匪成灾,势单力薄,不仅寸步难行,还随时可能保不住脑袋。 有点儿本事的人,不是躲了起来,就是投进军伍,他们两个如果现在逃跑,即便不是饿死在路上,也得被人抓了去。 ……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坞堡堡墙上忽然乱了起来。 赵奔领人下了堡墙,快速奔入大堂。片刻,蔡辽便在众人护佑下,打开坞堡大门。 堡门一开,门外便呼啦啦的涌入一大群胡人。 为首的胡人见到大堂外绑的都是晋人军卒,哈哈大笑一把将蔡辽搂入了怀中。 “蔡堡主果然是守信之人!和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真是爽快,来人呐,把蔡堡主的儿子请上来!” 很快,后面的胡人便推着一个二十来岁的晋人青年来到蔡辽的面前,见那青年脸上的血印还没擦干,胡人首领当即一鞭抽在身旁的胡人身上。 “奶奶的!告诉你们好好伺候蔡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收起鞭子,那首领又换了一副面孔,满脸歉意的对蔡辽道:“杂胡,不懂规矩,让蔡公子受惊了。” 蔡辽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儿子,然后拱手岿然问道:“翟头领,答应你的事儿我已经办到了,坞堡里的百姓,你什么时候能放回来?” “君子言为信,蔡堡主难道不相信翟某人的为人吗?” 胡人头领闻言,刻意板起了面孔。 蔡辽见状,黑脸也泛出了愠怒,胡人这显然是要耍无赖! “哈哈!我就说蔡堡主是个中正之人嘛!放心,明天我就把人给你送回来。” 两人所言,躲在远处的苏赫当然无法听到。他见胡人在堡门处与那堡主谈了一阵,就从堡民手中将所有的晋人俘虏都装上牛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走,跟上去去看看!” 趁着堡民集中在堡门口的时机,苏赫带着于满快速翻过堡墙,远远的跟上了胡人的队伍。 走了一段,于满忽然拦住苏赫,向黑暗中的一个方向虚点了一下,便带着他跳入一块山石后藏好。 没过多久,苏赫也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个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越过苏赫、于满藏身的地方,向前追去。 很快,三人便被藏在暗处的胡人擒下。 “回去告诉姓蔡的,再敢跟我们玩儿这些小把戏,老子就把你们的娘们儿全弄死!” 胡人伏兵一阵淫笑,三人各留下一只耳朵,灰头土脸的跑了回去。 “于大哥,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放了眼线?” 苏赫见于满仿佛长了天眼,顿时佩服的问道。 “这算个啥,老子在胡营里呆了那么久,他们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他们屙的是什么屎!” “得,当我没说!” 于满的光辉的形象刚在苏赫心中建起,又开始嘴炮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两人只能拉开与胡人之间的距离。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苏赫、于满同时闻到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有情况,小心!” 两人抽剑在手,慢慢向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摸去,翻过一座山岗,他们终于发现了血腥味的源头。 一处山涧里,堆满了无头的尸体。从身上的甲胄制式看,两人断定这正是他们厚土营的将士。 “都被杀了?” 于满粗粗一点居然有百十余具,苏赫也眉头紧蹙。 虽说他与厚土营的这些军卒大多并没什么交集,但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怎么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站在高耸的尸堆外,他连哪具是张牛,哪个是陈双,都分不出来。 “于大哥,此时回营定会被军罚处死,逃走也是九死一生,不如追上去择机而动,如何?” 苏赫深思片刻,做出了这个决定。 于满盯着胡人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 “好,于某人也陪你走上一遭,但若事不可为,咱们就连夜逃离!” 感谢吃瓜子的路人、温迪卢刻琴的月票!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追读,求票…… 第四十九章 丁零大王 第49章 丁零大王 追了一路,苏赫、于满终于在一处大山前发现了这几个胡人的老巢。 从峭壁下攀上山岗,两人悄悄潜了进去,山岗上楼宇叠嶂,一座巨大的殿堂里供着三尊面目清雅的仙尊。 胡人强占了这一座大道观作为贼窝,大殿里几十个胡人正欢聚一堂,一手抱着女人,一手端着美酒,放肆的淫笑说唱。 两人从后窗钻入大殿,刚刚躲在神像后,就见到一个精瘦的胡人从殿外进来。 “哈哈,看猴子的得意样,就知道他肯定是有收获喽!” 坐在神像下方的胡人首领见到精瘦胡人立即眉开眼笑,远远的就给他扔过去一条煮熟的狗腿。 “大哥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兄弟在山坳里设下套子,你们刚走不久,就逮住了三只兔子。你是没见到那三只死兔子的怂样,我刚拿出刀来,就有人吓尿了!” 瘦子嗓门儿不小,他一把接住飞来的狗腿,狠狠的从上面撕下一大块肉。 然后拉起身边的一个胡人,把他甩了出去,抢下他手中的女人像疯狗一样“啃”了起来。 “没下死手吧?” “放心,大哥!你都交代过了,我就是跟那几只兔子随便玩玩而已,把他们的长耳朵割了一只!” 瘦子满嘴肥油在那女人身上拱来拱去,吓得女人连连躲避,引得四周胡人都是哄堂大笑。 “莽撞了,猴子。以后记住,蔡老小子还有用,他的人不能随便动刀子!” 胡人首领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大哥你不是说明天就把他们的人放了吗,那以后姓蔡的还有什么用?” 瘦子把头从女人的怀里探出来,一脸疑惑,旋即又恍然大悟。 “大哥,你是诓他的!哈哈!我就说嘛,这么好的娘们儿,咱们还没玩够呢!怎么能轻易放过她们!” 说罢,那瘦子阴笑着一把撕开女人的衣裳,把头埋进去大快朵颐,大堂里顿时淫笑一片。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加上今天这一百多个脑袋,我们已经凑够了数目。下月我就去向新兴王纳状,回头咱们就是正经八百的官军,这几天都给我精神点儿,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胡人首领此话一出,左右立即一片应和。 胡人们推杯换盏,喝得昏天黑地,时间不长,便一个个耐不住寂寞,拉着陪酒的女人离去。 “大哥,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儿歇息吧!” 瘦子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推到首领身前,冲着已经醉了的首领说道。 “这种庸脂俗粉老子可不喜欢,去、去,把那个女官给我送到房里!” “哈哈,我早就说过嘛!女人就得硬来,她们才能像绵羊一样温顺,现在想明白了吧!你,去给大哥把那女官送去。” 瘦子嘲笑一通,一脚将身边一个酒醉胡人踢起,命令他去给首领找人。 “走,跟上他。” 暗中听了半晌的香艳风流,苏赫早就觉得寡淡无味,见那个醉得七七八八的胡人走了出去,他连忙拉着一脸陶醉的于满离开。 拐过几间大房,醉胡人进了一处大门,门口立着数十个手持利刃的胡人,想来应该就是关押女官的地方。 没过多久,醉酒胡人又从里面出来,身后还有两个胡人押着一个纤细的女子。 苏赫和于满躲在四人必经的一条小路上,等那酒醉胡人过去,一左一右将跟在他身后押送那女人的两名手下干掉。 待酒醉胡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时,两把短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上。 “别吱声,不然要了你的命!” 于满一把捂住醉胡的嘴巴,将他拉入一旁的灌木丛中。 苏赫快速将两具尸体拖走,又将受到惊吓的女子拉进树林。 “说,你们是什么人?” 于满把刀向下压了压,那醉胡脖颈上立刻渗出一道血迹。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醉胡的酒顿时被吓醒七分,他连连摆手示意于满刀下留情。 “我们是丁零人、丁零人,不是羯人,不是羯人!” “你刚才去的地方,里面关的是什么人?有多少?” 苏赫一时想不起来丁零人是什么族群,但见于满并没有起疑,想来这个丁零人应该是他熟知的种族。 “牢里关的都是百姓,好汉要是有相熟的人在里面,我马上让他们给好汉放出来!” “噢?看来你是这里说话算数的人了?” “别听他胡说!两位好汉,你们是大将军的手下?还是卫将军的军卒?” 两人正审问醉胡,被救下的女子忽然开口问道。起初,两人都没太在意这女人,此时他们才认真打量起她。 昏暗的月光下,两人都看不清女人的容貌,只觉得她五官端正,应该是个长得周正的女子。 那女人头上戴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冠,身上穿的衣服也与普通女子不同。 “我是皇城女官纳勒如音。前些日子,奉上命来此录补女才,被这群歹人掳上山来,这些丁零人的头目叫翟鼠,他只是个小头目。” 由于两人穿的是赵国军服,又是晋人模样,纳勒如音一眼认了出来。 “女官,是真的吗?” “有何凭证?” 苏赫有些惊疑,看向于满,于满也是一头雾水的摇头。 “这是我的官印,不相信你们可以查看!” 纳勒如音见两人仍不信她,情急之下从内衣里摸出一小块铜印,交在于满手中。 于满大字不识一个,瞅了一眼,又将铜印递给了苏赫。 钢印上密密麻麻刻着十几个古文,苏赫也只能认个大概,但大体意思可以明白,便点头道:“我们姑且相信你,他要带你去哪里?” 女官闻言顿时放松下来,但随即脸上又羞得绯红。 在大殿里苏赫已听了个大概,现在见着女人的反应,哪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说,到底要把她送到哪里?” “好汉、好汉,我说、我说,是要把这女人送到翟大王那里!” 盘问过后,苏赫、于满得知这伙丁零人共有八十多个,领头的叫翟鼠,自称丁零王。 他们是在半年前赶跑了道观里的道人,占据道观,靠打家劫舍过活。 月余前,这个丁零王不知怎的联系上了赵国王公,想要给赵国王公递上投名状,来投入王公的麾下。 于是才发生了不久前,丁零人利用人质逼迫峰口堡将厚土营的将士迷倒,他们去收人头的事情。 听过胡人的交代,苏赫与于满将两个五花大绑的胡人塞进木箱,思索对策。 “现在怎么办?这里可是有八九十个匪人,光凭咱俩根本没机会,要不逃吧……” 第五十章 擒贼擒王 第50章 擒贼擒王 苏赫摇了摇头,逃跑只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行事。 “纳勒女官,不知后面关的都是些什么人?”苏赫沉思片刻开口道。 “牢里关的都是老弱妇孺,如果你是想从那里找帮手的话,希望渺茫。” 女官纳勒如音的回答让苏赫内心一惊。 没想到这女人年纪轻轻,竟然一下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看来能成为赵国的女官也不可小觑! “苏赫,我看咱俩还是带上这位女官,再押上丁零人的匪首先行回去交差,等将军们派兵来剿吧!” 跟着苏赫夜闯贼窝完全是因为一时冲动,要是以往他一个人的话,定然早就躲起来苟且了。 见到此等情形,于满也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他老兵油的状态,想要依靠别人,打退堂鼓。 “不行!” “不行!” 苏赫与纳勒如音几乎异口同声否决了于满的提议。 “于大哥,千万不要有回营的想法,这么多人出来,就回去咱们两个,如何解释?就算将军相信咱们,派兵来剿了这伙儿匪徒,等事情结束后,军罚之下,我们一样也是个死!” “对,还有一点,我的不少姐妹还关在牢里,我们现在走了,肯定会被发现,等你们把救兵搬回来,丁零匪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苏赫,你说的这点我自然清楚,但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事不可为,马上逃走。现在我们面对的可不是坞堡里的堡民或者几个胡人,而是在胡匪的老巢里,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发现!” 见苏赫居然和女官站在一边,让老兵油于满顿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一边不时的向外张望,一边催促着两个人。 苏赫其实脑海里有一个大胆的计策,见于满如此慌乱,便安慰道: “于大哥,谁说事不可为?我有一个主意,可破此局。” 于满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不太相信苏赫还能有什么主意,敷衍的让苏赫讲讲。 反倒是一旁的女官纳勒如音,一听苏赫有计策,马上目露神光,凑了上来。 …… 一个多时辰后,负责看管牢房的牢头察觉到自己的两个手下久出未归。 心中纳闷,又不敢直接到翟鼠大王那里找人,于是壮着胆子来找山匪的二当家,也就是半路截杀峰口堡堡民的那个瘦猴。 夜里,为了庆祝斩获百名晋人军卒首级,所有头领喝的几乎都是酩酊大醉。 牢头来到二当家的房前,不及敲门禀报,一队负责夜防的丁零人便慌里慌张的冲到门前,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去。 片刻后,屋里便响起一阵男人的咒骂声和女人的惊叫声。 过不多久,二当家瘦猴领着几个闯入的夜防手下闯出门外。见到牢头正在门口,便怒气冲冲的喝令道。 “快去告诉大王,咱们被包围了!让他速来,我先领着弟兄们顶着。” 见了二当家的神情,牢头就知道来的一定是强敌。 这时,他早就把自己来找二当家干什么忘了个一干二净,连忙点头应诺,一路小跑向大王的房舍而去。 然而丁零人的头目翟鼠,此时正在苏赫的手中。 被一瓢凉水浇醒后,翟鼠的酒也醒了大半。见到自己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他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谁是管事儿的,让他出来见我!” 睁眼看到面前的是个如此年轻的晋人军卒,翟鼠反倒紧张了起来。 对手如果是个老成稳重的晋人军官,他还有把握与之周旋一二,但如果是这种新兵,不由分说直接给他捅上几刀,他英雄一世可就死得太窝囊了。 所以他当先气势十足的开口喝问,想要震慑眼前的新兵,让其不敢动手。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管事的?” 苏赫冷笑一声,暗道这丁零人大王的气势倒还挺足,可惜想唬住自己,却有些自不量力了。 “不管你是谁,能在这肯定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说吧,是想现在就杀了我领赏,还是要把我押回你们的军营呢?” 见唬不住苏赫,翟鼠马上又改口试探其目的。 厚土营的一队军卒刚刚进入峰口堡,翟鼠便得到了消息。 现如今,天下大乱,丁零人根浅枝稀,想要活下去,就得找个靠山来保存实力。 峰口堡的这个套子,他才设下不久,没想到一下就套住了一百多只晋人肥羊。 赵国的晋人军队是当朝许多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了这份见面礼,翟鼠可以轻松的和那些大人物们去谈归附的事情。 所以他一点也没犹豫,直接派人下了黑手。 眼前的这个晋人小卒,极有可能是这次行动中的漏网之鱼,只要是能稳住他,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苏赫依旧不为所动,对方这是想把他当做嫩瓜来吃。 “实话告诉你吧,你这座破庙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见翟鼠面露疑色,苏赫又继续道:“你觉得,我们卫将军营这次来峰口堡只有一队人马吗?” 听了这话,翟鼠的脸色才为之一变。苏赫看在眼里,原本有些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给你指条活路吧!” …… 与此同时,牢头慌里慌张的来到翟鼠门前,扯开嗓子刚要喊门,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把短刀顶在他的胸前,拿刀的人他也认识,正是不久前从他那儿被带走的女官纳勒如音。 “要命的话,就闭上你的臭嘴!” 牢头自然不会甘心被一个女人制住,待他正要准备拿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时,忽然看到那女人身后的翟鼠。 “大王,你……你……” 话到一半,牢头便注意到翟鼠脖上架着的匕首和他身后一双阴冷的目光。 “出了什么事儿?” “大王,不好了!咱们被人包围了,二当家让我来请您去前院主持大局呢!” “这……” 翟鼠眉头一皱,本来他还对苏赫的话将信将疑,抱着只是遇到一个亡命之徒的想法,这下也彻底失了神。 “翟大王,还不信的话,咱们就去前院儿走一遭,顺便把我的建议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道观前院已经聚集了不少丁零人,他们在瘦猴的带领下拧眉站在墙头,观望着墙外多如星斗般的火光。 “二当家,这回咱们可让围死了,怎么办啊?” “还能咋办?冲出去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几个晋狗,还能拿咱们怎么样?” “你疯了吧?外面至少有几百人,咱们就这么冲出去,送死去啊!”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投降?” “投降可不成,咱们刚杀了那么多晋狗,投降还不如拼了呢!” “行了,都他娘的给我闭上你们的臭嘴!告诉弟兄们都守好了。他们想攻,就让他们来,老子的刀,正好渴了,再喝点儿晋人的血也是美事!” 二当家一声大喝,几个争论的小头目连忙闭嘴,大家纷纷抽刀在手,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大吼:“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感谢书友的月票! 新人新书,求收藏,求追读,求票,感谢支持! 第五十一章 巧取道观 第51章 巧取道观 翟鼠出现在道观前院,脖上还架着一把匕首,这种情况立刻引起了丁零人的骚乱。 “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苏赫大喝一声,手上加劲,翟鼠的脖上立刻流出血来,四周几个想动手的丁零人见状,连忙止住了脚步。 “安静,让我看看外面的情况。” 与这些慌乱的手下相比,翟鼠反倒冷静了许多。 他与苏赫一前一后登上院墙后的木架,果然看到观外四周的树林中,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少说也有五六百人的样子。 “怎么样?翟大王,这回我的话你信了吧?” 苏赫快速扫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内心也是一松,平静地问道。 道观外,山坡下、山林中,不断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向道观靠近。 翟鼠见到此等场面,最后那点儿抵抗的心思也彻底瓦解。 “好吧,只要你能如约,我便让兄弟们放下刀枪。” 离开翟鼠房间前,为了恐唬住丁零人的情绪,苏赫诈称他们此行不只有卫将军营的兵马,同来的还有赵国大将军石闵的部队。 在赵国军人眼中,这位大将军石闵可谓神一般的存在。 相传他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坐下朱龙宝驹,掌中日月双戟。单拳可碎石,双掌可裂虎,纵横中原二十余年从未遇过敌手。 苏赫原本以为这只是野史,但在营里每天都能听到这位军神各种各样的离奇故事,不禁也有些疑惑。 双掌裂虎,这简直和神剧里手撕倭寇的编剧是一个水平,人力怎么可能! 不过传言即便再扯,今天却是用上了。 本来不配合的翟鼠听到石闵的名字,马上来了兴趣。两人也顺利达成了约定,苏赫保证翟鼠不死,丁零人投降。 “当然,我乃石将军铁卫,说话当然是算数。现在让你的人放下武器,打开观门,放石将军的军队进来!” “万万不可啊,大哥!晋人狡猾,小心有诈!” 墙后二当家瘦猴听了两人的谈话,总算明白过来他这个大哥想干什么,于是一把抽出铁剑,大声喝止道。 “咱们杀了那么多的晋卒,到了他们手里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大哥,还不如跟他们拼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这……” 听了瘦猴的话,翟鼠又犹豫起来。 瘦猴也趁机给四周的手下使眼神,示意他们拿下苏赫与纳勒如音。 “翟大王,你们丁零人到底是你当家,还是这个麻杆儿说了算?” 纳勒如音察觉到身边的异样,手中短刀向四周一挥,娇声质问道。 “哟,好厉害的小娘皮!你们的人还在墙外,你就这么嚣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弄死?!” 瘦猴见翟鼠犹豫不决,一边说一边也慢慢靠了上去,想找个时机干掉两个碍事的晋人。 可就在他越靠越近时,纳勒如音忽然一脚将身前的牢头踢下木架,冲着瘦猴就是一刀。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惊到近在咫尺的瘦猴,连一旁的苏赫也眉头一皱。 纳勒如音的突袭,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而且从始至终苏赫都没太把这个花枝招展的女官当回事儿。 谁知道这个俏丽的女官不仅聪慧,善于琢磨人心,连身手也如此的不错。 看得出,纳勒如音身上是有些本事的,她的短刀蓄势而发,既快又准,直取瘦猴的咽喉。 可身为丁零人的二当家,瘦猴也不是白给的角色,他靠上来时,就早已做好准备。 纳勒如音的袭击,虽然突然,但他依旧侧身让过,并伸手一把抓住纳勒如音持刀的手臂。 “哼!小娘们儿,看来你还是记恨哥哥的紧哦!” 瘦猴擒住短刀,目光如电,哈哈一笑,正要再调侃女官两句,却不想胯下猛然一阵剧痛。 原来就在他心神放松之际,纳勒如音的膝盖重重地顶在了他的裆部,撕裂般的痛楚立刻游遍全身,强忍之下,他才没有松开纳勒如音的手腕。 “你这个死女人……” 没等瘦猴把话说完,下一刻他又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时,只见胸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从纳勒如音发起突袭到瘦猴倒地毙命,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翟鼠和他的手下反应过来时,苏赫已经收刀回到了他的身侧。 恰是此时,道观外上来一队几十人的赵国官兵,为首那人身着铠甲扯着嗓子向院里大声叫门。 “翟大王,门户我已经替你清理完毕了,之前我们的协议依然有效,何去何从,你可要思量好了!” 人当然不是纳勒如音杀的,而是被外面的官军一箭穿胸…… 此时她的俏脸才恢复了些血色,俯身拾起掉落的短刀,也架在翟鼠的脖上,傲视一众六神无主的丁零匪人。 “都放下武器,我们投降!” 翟鼠见大势已去,守在他身侧的这个晋人又是身手了得,只好垂首让手下缴械投降。 …… 一盏茶后,道观门大开,观内放下武器的丁零匪人被赵国官兵押进了牢房,而之前关在牢里的上百名老弱妇孺,通通被他们放了出来。 翟鼠并没有同俘虏们一样被关进牢房,而是目睹了自己的一众手下被押进牢房,时间不大,牢房就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翟鼠见到赵国官兵不守约定,烧杀了他的手下,顿时暴跳如雷,扯着脖子大吼。 几个看押他的军卒费尽力气,才堪堪将他降住。 “翟大王,别激动。我们的约定是保你不死,并没有包括你的这些手下,再说这些人也不是我营中官兵,我也没办法约束他们。” 苏赫与扮成军官的于满来到翟鼠面前,指着于满继续道: “赵国军卒只有我们两个,其余都是山下峰口堡的堡民扮的,不过你可以放心,既然我们达成了协议,就一定会保你活着到达卫将军营的。” “你……你,你很好!” 翟鼠这下终于明白,怪不得他刚刚觉得这些官兵有些面熟,原来竟都是山下峰口堡的流民。 如此看来,石闵之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可惜这时翟鼠被五花大绑,不然他恨不得立即咬死眼前这个奸诈的家伙! 第五十二章 仁至义尽 第52章 仁至义尽 如苏赫所言,围困道观的并不是什么战神石闵的援军,而是山下峰口堡的堡民。 夜前,苏赫与于满商定,由于满潜回峰口堡以营救被抓堡民为条件,说服堡主来此与道观里的苏赫里应外合。 本来,苏赫是想让女官跟于满一起出去,以增加于满的说服力,但纳勒如音担心狱中的同伴,只给了于满一件信物作为凭证,执意要与苏赫留在道观。 不过好在峰口堡的堡民想来是恨极了这帮盘踞在道观里的丁零人,见有此机会,便全堡出动。 此时不仅焚杀了俘虏,还把整座道观也付之一炬。 人救了出来,众人自是家人团聚,孤剩下苏赫与于满两个倒似乎成了多余的人。 “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吧?” “顺利!你小子的办法真是鬼神难测!五六十个山民,就把丁零人吓得屁滚尿流,以后老于就跟着你干了,等你当上了将军,老子也讨个校尉,哈哈!” 常年混迹在各式各样的军营,于满别的本事可能不咋滴,但识人观色却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要说之前,于满只是觉得苏赫有些超脱他这年龄的气质,身手不错;但这次峰口堡之战,他完全被苏赫的胆识、决断和谋划所折服。 离开道观前,苏赫便告诉他,峰口堡人如不敢上山救人,那就告诉峰口堡人他们的眷属家人都还健在。 过了今晚,丁零人就会带着晋军头颅去投胡人,到那时他们的家眷就性命不保了。 果然,峰口堡的堡民听说亲人尚在,纷纷表示愿意跟着于满上山。 上山前,于满又按照苏赫的办法,让每个堡民身上都扛了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绑上一只火把,火把下面还系着一根绳索。 堡民行动时,只要拉动绳索,木棍上的十几根火把就会左右摆动,远远看去就如十几个人登山似的。 这样,五六十个堡民就创造出几百赵国官兵围攻的气势,诳得丁零人上当。 “此次能胜,只是侥幸,没什么可吹嘘的。于大哥,以你的经验,你说咱俩抓住了这匪首,将军会不会免了军罚?” 对于于满阿谀奉承的话,苏赫不在意,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真正立足。 浑浑噩噩在这方世界里生活了一年有余,长进最多的也只是些拳脚功夫。 现在对他来说,首当其冲的事情是保证活着,然后再活的精彩! “按军律,咱俩生擒匪首也算大功一件,应该不会为难咱们的。可是卫冲那小子在营里有靠山,他那靠山会不会从中作梗,杀咱俩解恨,就不好说了……” “放心,有我纳勒如音在,保你们两个不仅不会获罪,反而可搏大功一件!” 两人正交谈之时,女官纳勒如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身边还站着十几个与她穿戴相似的女子。 “此言当真?” 于满闻言回头,看着纳勒如音问道。 “当然!我们纳勒姐姐是赵国宫城四品大女官。在皇帝面前也能说上话,保你们两个小小的兵卒,还不简单?” 不等纳勒如音再说,她身旁一群十四五岁的女官便叽叽喳喳的抢着回道。 听了女官们的话,苏赫再次望向于满,见他也是一脸迷茫,便知他也不知道这女官到底是个什么官位,是否有能力在将军面前说话。 “如若不信,我可与你们一同归营,顺道向卫将军王泰宣说此中一二,你们看如何?” 救回下属,重获自由,纳勒如音的声调也恢复到往常的习惯,让苏赫有些侧目。 不久后,峰口堡堡主蔡辽带领上百名被解救出来的堡民来到苏赫与于满面前,齐齐跪倒在地。 苏赫一愣,刚想开口询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便不再开口。 “蔡辽代表峰口堡二百三十名堡民,感谢几位恩公的再造之恩!” 说罢,堡民们随着蔡辽伏地叩首,接连九次方才起身。 苏赫看了蔡辽一眼,又看了看那些大部分面都带感激的堡民。 “蔡堡主,我们也是为了自救,你用不着如此。” 在这方世界经历了无尽的血雨腥风,苏赫自然知道蔡辽的用意,若不是自己和于满在堡中发现端倪,定然也和其他官军一样惨死了。 虽然不是这蔡辽动手,但整队兵马尽数消亡,与峰口堡脱不开干系,不管其是否被胁迫,也都是帮凶! 如果自己回到卫将军营中说出实情,他们这些人依旧难逃一死,想来这才是蔡辽此举的真正用意…… “不,两位恩公,是我蔡辽陷害了官军,致使官军丧命于丁零歹人之手。请两位网开一面,放我堡民一条生路,蔡辽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果然如此,可这种事情兹事体大,换位思考,他虽然理解蔡辽之前的举动,但其毕竟曾经要加害自己。 苏赫可不是什么圣人,没必要为这样的人冒险。 “请恩公饶了堡主吧,俺们全堡人愿为堡主顶罪!” 正当苏赫、于满沉默不语时,百余名堡民又忽的一下跪倒叩头,齐声泪目开口。 就连之前苏赫送过匕首的小男孩蒙季也快爬几步,颤抖的将苏赫送他的匕首举过头顶,泪汪汪的哭道: “黍黍,你的匕首,俺不要了,请你放了堡主大人吧!”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一两百名堡民,其中有不少还是老弱妇孺,甚至还有抱在怀里的婴儿,这让苏赫一时间又沉默了…… 沉思片刻,他长叹一声。 “蔡堡主,你们峰口堡虽然与整队军卒的死脱不了干系,但也是受匪人胁迫,同时你们也对围剿匪人出了大力,立了大功。 我个人觉得功过可以相抵,但你也知道我和于满只是两个普通军卒,对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决策的权力。 你也不需要和我们回去请罪,我还是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至于如何处置,还是由将军来定夺,你们就在堡里等消息,你们看如何?” 考虑了一下,苏赫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话刚一出口,于满就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道:“咱俩回营至少得半个月时间,等再回来,峰口堡的堡民还不都跑光了?” “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儿了!” 苏赫耸耸肩,一把拉起脚下的小男孩,重重地在他头上揉了两把,押着翟鼠离开了一片火海的道观…… “谢恩公大义!” 蔡堡主对着苏赫和于满的背影,躬身大声道。 其他堡民此时才如梦方醒,这是苏赫给了他们一个月的逃离时间,顿时再次伏地深深一拜…… 第五十三章 大赵女官 第53章 大赵女官 告别峰口堡众人,苏赫与于满赶着两辆堡民们东拼西凑来的粮车,与女官纳勒如音和她的十几名手下一同上路,向邺城方向赶去。 来时上百人,回时只剩下苏赫和于满两个,纵使他们是幸运的,可两人也一点高兴不起来。 同行的十几个女子年龄都不大,刚刚脱离虎口重获自由,自然是一路的欢笑,为灰暗的返程之旅,增添了不少亮色。 苏赫还是第一次在这方世界与如此多的女子共处,但也只是停留在看看而已。 反观已经三十多岁的于满却如落入花堆,没两天就忘记了不愉快,与十几个年轻姑娘泡在一起,乐不可支。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一处渡口。 来时,苏赫等人也曾从这个渡口经过,这次重新路经才注意到渡口旁还有一大间棚屋。 见到他们到来,十几个手持兵戟的军卒呼啦一下迎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要到哪去?” 领头军卒穿着赵国制式的军衣,只是那粗布衣裳在他身上已经油污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哎呀,兄弟、兄弟,一家人,一家人!” 于满瞧见渡口冲出来的军卒个个眼神贪婪,连忙从女官中跳出,一路小跑过来。 他冲着为首的军卒点头哈腰道:“兄弟,我们是卫将军营的,奉命外出征粮,路过宝地,通融通融!” 于满说完,将一大袋粮食从粮车上拖下,重重的放在领头军卒的面前。 “卫将军营?征粮就派了你们两个人?” 领头军卒瞧了瞧于满,又瞟了一眼他脚下的粮食,眼神再次回到粮车,停在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身上。 “本来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只是路上出了意外,遭了匪兵,其他兄弟们都损了!” “意外?匪兵?我看你们俩倒像是匪兵!拿出过所,我放你们过去。没有的话,查没这两车粮食和所有的女眷。” 军队过境当然不会像老百姓一样去官府办个过所,之前他们人数众多,没有哪个瞎眼的渡津敢查他们的身份。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身边还带着惹眼的粮食和女人,这些人起了坏心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于满常年混迹在底层行伍,对面领头的军卒嘴巴一张,他就知道对方不仅看上了他们的两车粮食,更看上了后面的那些女官。 ‘呵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子还只是摸了摸小娘子的手,你们这些叫花子就想全吞,撑不死你们!’ 心里咒骂了几句,于满不经意的向后退出一步,向粮车上的苏赫打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兄弟,车上可不是什么普通女眷。他们是大赵国宫城里的女官,受皇帝直接管辖。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惊动她们的为妙!” 看清于满的手势,苏赫也从车上跳下,与于满一前一后相成犄角。 以他对赵国晋人军卒的了解,这十几个叫花子一样的军卒,根本不足为虑。 他们只会以多欺少,真打起来这些大晋遗民的战斗力就是个渣渣,见势不妙肯定会一哄而散。 “哈哈,你们两个匪人还挺能编!宫城女官?皇帝直接管辖?你们怎么不说她们是皇后、嫔妃呢?” 渡口的军卒们听领头军卒这么一说,全都哄然大笑。 “闭上你们的臭嘴,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吗?” 军卒这边正笑得开心,忽然听到车上一声娇喝,惊的十几个家伙全都闭上了嘴巴。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站出来的当然是女官纳勒如音,拿在她手上的依然还是那块给苏赫、于满看过的铜印。 为首军卒正要去接纳勒如音手中的铜印,却被她不屑的收回。 “几个守江的小卒,就敢污蔑我赵国廷官,你们是想造反,灭九族吗?” 渡口里的军卒当然也和于满一样不认得铜印上的字,但纳勒如音的慑人气势一下镇住了几个刚刚泛出花花肠子的小卒。 待苏赫一众人渡过江去,那十几个可怜的军卒依旧恭敬的站在江对岸向纳勒如音挥手。 “于大哥,这些兵卒是干什么的?什么是过所?” 过了江,纳勒如音凑到苏赫与于满的牛车上,听到苏赫的问题,她诧异地望向苏赫。 “你怎么连过所是什么都不知道?” “纳勒女官有所不知,苏小郎长在山里,年前才离山入世,所以对我们赵国的很多事情,还不太清楚。” 纳勒如音闻言才收起了惊讶的表情。 这些年赵国祸患不断,许多老百姓为了躲避灾祸纷纷逃进入深山躲避。 有的甚至在山里生活了几代,也不会出来与外界接触,所以她对苏赫的这个背景也没有怀疑。 而这也是苏赫想要达到的效果,为了掩盖好自己的身份,把自己伪装成山民,这样也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过所嘛,就是通行凭证。老百姓离开住所远行,出入关津需要验看通行证件,没有过所的话会被抓起来治罪的。” “通行证件,那是个什么样?你们有吗?” “我们官家外出自然不需要什么过所,只要出示你们官家的身份牌就行。过所上会标明你的样貌、年龄、出发地和要去的地方,还有颁给你过所的官府名称等等。” 听了纳勒如音的解释,苏赫顿时明白过来,过所就如前世的护照,出远门时都要使用。 不过苏赫没想到即便乱世,官府对老百姓的控制也还能如此严苛。 “能给我讲讲你们女官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同行以来,苏赫与纳勒如音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起初苏赫以为这所谓女官就是皇帝身边的嫔妃,所以他有意与这些危险人物拉开距离。 “我们女官主要是负责协助皇帝处理宫廷礼仪和宫城事务。” “那你们不在宫城里呆着,怎么跑到外面来了,要知道如今的世道,就你们这些女子可是很危险的?” 苏赫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很明显这些女官的行为不合常理。 “那是因为按照大王的指示,我们要到邺城周围登记适龄女子的名册,原本有着六人的护卫随同,不过已经被这些丁零匪人杀了。” “原来如此,适龄女子名册又有何用?” 苏赫并没有全信她的解释,只不过这种事情别人有所保留,你也无法查验。 “我赵国律法规定,凡国内女子在十三岁和二十岁之前,必须登录名册供皇帝选妃之用。所以我们每年都会外出增补名录,以备皇兴!” 第五十四章 半路姐弟 第54章 半路姐弟 见纳勒如音明显有所隐瞒,苏赫也不想再多言,躺在粮包上假寐,由着于满自由发挥。 女官们是皇帝的近侍,这纳勒如音长得光彩照人,具有明显的胡人血统,而且心机颇深,身手也不错,苏赫可招惹不起。 路上,纳勒如音却没少来找他们聊天,但都被苏赫有意避开。 过江后,纳勒如音顺势坐上苏赫和于满的牛车,眉毛扬道:“诶,苏小郎!我头上是长角了,还是长得太丑,你干嘛总躲着我?” “纳勒女官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军卒,没事儿攒在女官们中间,怕给女官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赫避祸但不怕祸,既然人家大大咧咧的问了,他也随口一应,可让一旁的于满羞了个大红脸。 “苏郎,我可不是攒在女官们中间啊,我是过去照顾女官们的生活起居!” “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城府,我还道你是个嫉恶如仇的好儿郎呢!” 两个人谁也没搭理自惭形秽的于满,继续聊着。 “在道观里我是没有办法,事到临头也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余地。现在女官们都安全了,我自然还是做回我的小卒,并没有一点儿对女官不敬的意思,此次回营我和于大哥还仰仗纳勒女官给疏通呢!” 听了他的说辞,纳勒如音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赫,语气古怪的继续道。 “你这人还真挺奇怪,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个小卒,在山上匪乱中却面不改色。现在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老成持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心里还念念不忘你的目的,要不是考虑到你的年纪,我就可以把你当做朝中的某位大臣了。”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这小子的表现和他的年龄不符,我猜他以后肯定能当将军!” 纳勒如音和于满你一言我一语,对苏赫评头论足,却听得苏赫不由暗自警惕。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当然知道,何况他在这方世界还无依无靠。如果就因为一时疏忽,被有心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再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那可真是冤枉死了。 看来还是大意了,得装扮得像我这个年龄应有的模样才对…… 在卫将军营里待得久了,苏赫有些放松了对这个乱世的警惕,现在同时被两个人点出他的问题,实不应该。 “纳勒女官和于大哥说笑了,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可能有些言行会让你们觉得怪异,但我可真不是什么心机之人,只是家中长辈教导我们出山后要少惹麻烦而已。” “那你这也没少惹麻烦啊!” “所以还请纳勒姐姐帮助小弟解围!” 这声“姐姐”算是叫到了纳勒如音的心坎儿里,初见苏赫她就觉得此子勇武超群,年纪轻轻还有担当,让人十分喜欢。 纳勒如音一个人在宫城里左右逢源,见惯了君臣间和宫闱里的尔虞我诈。 她深知就算自己再努力,也无法逾越宫城里的争斗,唯有在宫城外找些靠山,才能保她生活无忧。 这些年,纳勒如音没少物色,也找了一些权贵依附,但终究都不足期许,这次见到苏赫,顿时起了惜才之意。 难得还是这小子主动提出,她当然愿意笑纳。 “好,那我就认下你这个弟弟,你的事儿以后就是我的事儿,卫将军营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 “那敢情好啊!” 于满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大嘴咧开抢着替苏赫应承下来。 苏赫刚刚也只是为了奉承纳勒如音,随口叫声姐姐,在前世也只是顺嘴的事儿,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在古代可是极为认真的事情。 不过,现在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推诿了…… 纳勒如音点头,一众女官叽叽喳喳的请出香炉,焚上清香,二人对着滔滔江水就这样正式结为了姐弟。 直到仪式结束,苏赫心里还有些后悔,他只是想求个小利,没想到硬生生的贴上了女官眷属的标签。 前世不管是职场还是官场的经验都告诉苏赫,千万不要在身上乱贴标签乱站队,更何况他还对这位神秘女官知之甚少。 在一个动不动就诛杀三族、九族的年代,认一个身处水深火热的宫闱中的纳勒如音为姐姐,可不一定是好事。 回营路上,苏赫等人接连又遇到几个关卡,但只要拿出纳勒如音的铜印,就能安全快速通关。 一路上尽是荒郊野岭,百姓们早就逃离了家园,到处都是家徒四壁、旷野无耕的荒芜景象。 牛车负重,苏赫一行人走的很慢。 穿行在凄惨的世界里,不时能看到树上、路边和断壁残垣里挂倒命毙的尸体,他们都是身无寸缕,死后也不得入土为安的流民。 饿殍遍野,白骨寻寻…… 这些原本停留在史书纸张上的记载,如今却清晰地展现在苏赫眼前,很难不让他动容。 起初,苏赫还有些感怀,可后来见的太多了,心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跋涉了十几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卫将军营的驻地。 纳勒如音没有食言,让苏赫、于满以及二辆牛车在营外等候,她亲自领着两个女官先行入营。 …… 苏赫与于满没有在营外等候多久。 盏茶功夫,营门便大开。 一位苏赫叫不上名字的校尉,满脸堆笑将纳勒如音等人送到营门口,客套许久才将三人送走。 有人送自然是说明事情不会太差。 纳勒如音离开卫将军营,又绕了一个小圈才与苏赫、于满会合。 不出意料,纳勒如音此次入营很成功,虽然没有直接见到卫将军本人,但也受到了军司马的热情接待。 纳勒如音是以感谢卫将军营军士苏赫、于满在峰口堡拔刀相助的名义登门的。 在军司马面前,她还顺道添油加醋将两人在道观里计取敌营,以寡敌众,解救峰口堡堡民于水火之中的事情大书特书了一通。 同时,也适时将卫冲的一队人马损失不小的事情提前替两人做好了铺垫。 送走纳勒如音和一众女官,苏赫与于满又在林里憋了半晌,待太阳偏西之时,才赶着两辆牛车入营。 没有想象中的夹道欢迎,也没有刀斧手缉拿军法从事。 两人向上峰缴了征粮后,就自己回到了营帐,其后便无人问津了。 独自坐在帐中的大通铺上,两人都有些疑惑。 “这是打算冷处理吗?” “啥是个冷处理?” “就是不打算理会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儿一样。” “不能吧,死了一百多号军卒,营里不可能压着不办的!” “那会不会是等到天黑了再秘密处决掉咱们俩?省得惊动了其他军卒?” “也不至于啊!军令如山,咱俩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说你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么多猜忌?我看还是好好睡上一觉,这两天可累死我了!” 说完,于满便不管不顾的横躺在铺上,不久便呼呼大睡。 苏赫却不敢大意,躺在铺上翻来覆去思索,可最终还是没熬多久,抵不过睡意进入梦乡…… 第五十五章 以下犯上 第55章 以下犯上 卫将军营宽大的军司马帐里,新任军司马掾属崔贞正伏案处理着案头的公文。 这时一名亲卫进入大帐,轻声禀报道:“崔掾属,军司马在大帐有请。” 崔贞闻声抬起头,不悦的表情堆满在脸上,“我知道了,告诉军司马,处理完公务我就过去。” “是。” 亲卫领命出帐,快步返回另外一间更大的军帐回报。 “你看,我说高门望族不好对付吧?连你这个有知遇之恩的老朽也不管用了!” “哈,这才是高族傲骨嘛!人家堂堂清河崔氏能给我这老头子当个掾吏,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这要是倒退个十几年,我慕信给人家崔氏提鞋还不够格呢!” “将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慕老之所以这么爱护崔氏小郎,皆是由当年他受了崔氏恩惠,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大帐里的三人,均为大赵国卫将军营最高层的核心。 居中坐于啸虎几后,五缕长髯的红袍男子,正是大赵国的卫将军王泰。 而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一文一武,分别是卫将军营军司马慕信和卫将军营勇武将军周城。 近几日,卫将军王泰有些上火,为了实操新训军卒,他将所有新兵队都派出去征粮。 结果邺城周围环境的恶化程度,大大出乎卫将军营之前的预估,一半以上的征粮队伍都受到了袭击,有的队伍甚至是全军覆没,整队失联的队伍也不在少数。 当日,焦头烂额的王泰忽然得到下属禀报,说有宫城女官前来拜会,让慕信应付过后,王泰方知自己营中的两个军卒智斗胡匪,还救了宫城女官和当地的百姓。 虽说是又损失了一百新丁,但总算不是颗粒无收,他将两名主官请来正是要商议此事。 “行了,那崔小郎来不来都无所谓,咱们三个老家伙还顶不上他一个小娃娃?” “慕老是太过相信清河崔氏的实力了,依我看,还是把所有的征粮队都撤回来,不知怎的最近我总觉得要有大仗要打!” “周将军说的没错,现在皇城风云未定,皇位之争也远没有停止,我们好不容易攒了这些家当,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消耗的太多!” “那峰口堡回来的两个小卒怎么处理?” “对,还有那个丁零王翟鼠怎么办?” 勇武将军和军司马像是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一前一后将问题抛给了王泰。 “丁零人交给上面处理吧,现在这个时候杀胡人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何况这个翟鼠几年前还与我们同袍共过事,没想到现在落得这般田地,竟然被两个新丁俘获,真是不济!” “将军此言差矣!应该说我卫将军营两名新丁能以智降伏上百胡匪,正说明了我卫将军营的强大,我建议将军要好好嘉奖此二人,将此树为我卫将军营的新丁翘楚。” “司马大人所言极是,新军恰逢新挫,需要涨涨士气才行!” 慕信和周城连理而起,接连向王泰建议道。 “也好,就算我们给宫城那位面子吧,不过让你们二位这么一说,我对抓住翟鼠的两个小卒倒是很感兴趣,我看不如这样……” 天色擦黑,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中军亲卫来到苏赫、于满的营帐外。 几人守在帐口,另外四人入帐,为首的进去后一脚踢在睡在门口的于满身上。 “起来,你们两个还有心情睡觉!” 都是行伍出身,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就惊醒了帐中二人。 “你们要干什么?” 于满中了一脚挺身而起,想要去摸剑,却早被进来的亲卫死死踩在脚下。 “于大哥,还扯什么,拼了!” 苏赫见于满还要跟对方计较,大喝一声,直接撞飞身前一个想控制住他的亲卫,一把抄起木架上的残剑,挥舞几下便把几个亲卫逼了出去。 “抄家伙,冲出去!能跑出去就有机会,跑不出去也不能束手就擒!” 说完,苏赫一剑划开营帐的另一面,率先冲了出去。 于满一咬牙,拾起地上的铁剑也跟着逃出。 时间不大,卫将军营里大乱,喊杀声响成一片。 正在军司马帐中处理公文的崔贞眉头一蹙,不悦的询问帐外卫兵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崔掾属,听闻是有小股敌军袭营,请您勿忧,慕司马已经命令加强了军营值守。” “袭营?” …… 卫将军营中军帐。 王泰端坐在正中的啸虎几之后,正与慕信和周成议事,忽听得外面喧哗声大起。 片刻,一名中军校尉披甲急步入帐,单膝跪倒禀报道:“报将军,营内出现小股敌军袭营,各营各队正在整编剿敌,探马也已派出,请将军定夺!” “小股敌军,是谁的人?有多少?从哪个方向进的营?” “这……属下不明,马上派人再探!” “荒唐,什么也不知道,就来上报,来人呐,给我军法伺候!” “泰公莫气,泰公莫气……行了,你快下去探明情况,再来禀报!” 慕信与王泰是多年戎马的老搭档,见老家伙发了脾气,连忙站起打发走在帐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校尉,一团和气的对王泰说道。 “泰公,不要动不动就军法伺候,今时不如往日,凝心聚气为主,凝心聚气为主啊。” “慕老,你老是说凝心聚气,凝心聚气!你看看现在都聚成什么样了?将无将相、兵无兵形,这样子咱们还打什么仗?” “泰公,现在可不是十几年前了,你也不是叱咤风云的大晋麒麟将,你我目下是在危境中偷生,不可意动,明哲保身才好啊!” 慕信挥挥手,斥退帐中军卒,这才语重心长的劝慰王泰。 “哎,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放马江左,省得受这鸟气!” “泰公,不可再出此言,现在全营上万人的性命都系于您一身,万不可如此意气用事!” 此时帐内除了王泰和慕信以外,还有一个周城,他虽贵为勇武将军,但此时此刻他自知还是闭上嘴巴为好。 慕信乃王泰智囊,从司马氏到刘姓匈奴,再到石姓羯胡,两人都是同舟共济,交情自是不用多说。 而他周城只是近几年来才被王泰提拔重用,像这种去留存亡的话题,他自知不涉为妙。 大帐中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王泰气恼的喘气声。 不多久,帐外再次有人进来,还是不久前被王泰轰出去的那位校尉,只见他此时脸色更加难看,跪倒在地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大声禀报。 “报将军,事情已经查明,并非是敌军袭扰,而是营中两名新丁逃营,谎称敌军袭扰,才造成营中混乱,现两人已被生擒,交军法司处置了。” “两个新丁?谎称袭营?你们几百人的卫戍营,被两个新丁骗了,还有脸跟我说小股敌军袭营? 两个人,你们几百人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抓住,还好意思跟我说生擒?我倒是想听听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卫戍营伤亡如何?” “卫戍营没有战亡,伤了……伤了三十六人。” “三十六人!” 王泰牙咬的咯咯直响,连一旁的慕信都听得见。 “好胆,你还敢进账禀报!去告诉你的人,这两个家伙也别送什么军法司了,直接押到我这中军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能把我的卫戍营打成这样!” 卫戍营校尉知道今天他是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现在他有苦水也只能自己咽,营区里到处是人,怕误伤自己人,卫戍营无法使用弓箭,所以才让两个家伙伤了这么多的亲卫。 现在事情一出,再多说已经没有用处,他只能哀叹一声领命而去。 不多时,帐外一阵喧哗,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八条大汉押进中军帐。 恰巧此时,忙完手头工作的崔贞也到中军帐复命,见到两个血人,不自主的惊道:“苏赫、于满?!” 苏赫扬起头,瞧了瞧一身文士打扮的崔贞,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便被亲卫们推进中军帐。 王泰已然换上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态,扫视台下一坐一卧的两个新丁。 “行了,一群废物!他不愿跪,就让他坐着吧。都闪开,难不成他在本将帐中还能行凶?” 王泰一声厉喝,吓得几名亲卫连忙垂手退到帐边,但手仍不离剑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苏赫心知必死,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什么孙子,越到尽头,反倒越是怅然起来。 于满已经被人打晕,苏赫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特别是脑袋,几乎被发疯般的亲卫们打成了猪头。 可惜的是他没有如于满那样晕倒,所以脑袋现在肿的像个大皮球一般。 用眼缝瞄了一眼上方的王泰,苏赫没有认出上面的人是谁,因为此时的王泰并没穿他那身红袍红甲,而只是穿了一件黑袍端坐在上。 苏赫打量王泰的时候,王泰也在打量他。见台下两人一个昏死在地,另一个也不是孔武有力的样子,更是不满万分。 “怎么,你还心有不服吗?” 见到苏赫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不屑的四下打量着他的中军帐,并没对他这一军之主有丁点儿的敬畏,王泰鼻孔一哼,冷声问道。 “我应该服气吗?你们整个卫将军营表面光鲜,实则将无志、兵无勇,赏罚不明,军无斗志,你说我该服你们哪一条?” “要不是老子顾忌大家都是晋人,又是同袍,没伤他们的性命,你们能抓住老子?” “呵呵,说啥也没用了。如果你们还算晋人,就给老子一个痛快,老子到了下面也不找你们的麻烦!” “猖狂!” 卫将军王泰被一个不到二十的毛头小卒说得面红耳赤,当即一巴掌拍在大几上,猛的站了起来。 “我猖狂?你简直可笑至极!” “你这当官的敢不敢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十室九空、满目疮痍,国家的军队出去,竟然让土匪在自己的地盘上一锅端了!” “你们这些所谓的将军还锦衣玉食,躺在安乐窝里搞窝里横!有脸没脸?有心没心?知道民族兴亡、匹夫有责吗?知道廉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第五十六章 风平浪静 第56章 风平浪静 痛快! 这一刻,是苏赫来到这乱世之后最快意的时刻,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总算一气呵出。 事到如今,反正左右都是一死,还有什么可怕的! 痛快完后,他欣赏着上面脸色铁青的王泰,心里更是觉得畅快无比。 “好个伶牙俐齿、是非混淆之辈!” 王泰被苏赫气的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军司马慕信,勇武将军周城以及帐内的所有军卒都被苏赫的一番言论惊得不轻。 见王泰已经下不来台,慕信连忙快步而出,挥退十几名押解亲卫,来到苏赫面前仔细打量一番苏赫,厉声喝问: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混进我卫将军营有何企图?” “老匹夫,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苏赫!不是谁的人,也没有什么企图,看着不爽,就赶紧推出去砍了吧!” 苏赫的眼缝被血水和汗水蜇的越发模糊,他只见到一个杂毛老头挡在他身前,说话语气还很生硬,于是也没客气,直接将慕信的话顶了回去。 “你,你……你这竖子,好胆!将军,此人言语不凡,身手又好,必定是哪方势力的重要棋子!且把他二人关押起来,待老夫细细审问,必能考究出他们的诡计阴谋!” 慕信出面终于让王泰有了缓口气的时间,他不记得有多久没被人指着鼻子大骂奸佞了,何况还是一个低下的新丁。 但苏赫却正是骂到了王泰的痛处,多少年来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五十年前司马氏建立大晋国,将功勋最为卓着的十名将领分封为大晋麒麟将,以嘉奖他们的功勋。 此后,麒麟将的名号就成了大晋国武将和武力值的最高象征,也是大晋国横扫五湖九州的十根擎国之柱。 王泰顶着最后一批大晋麒麟将第十名的桂冠,却在匈奴人亡晋,其他麒麟将都血战而亡的背景下投降了胡人,成了被千万晋人唾骂的奸臣。 这也是他身上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疤,所以王泰这些年来在胡国处事不争,为人低调,更不愿人提起麒麟将的往事。 今天被一个叛乱小卒当众揭起他的伤疤,让他无比的愤慨和羞恼。 “这还审什么审,拉出去直接砍了!” 王泰缓了口气,想到虎须不能随意被人乱捋,于是也顾不得慕信的颜面,生冷的命令道。 “且慢,将军大人,此二人与我同时入营,又在一什之中,而且他们就是在峰口堡擒获匪首的有功之士,怎么可能是叛军?” 就在两人被架起,准备拉出帐外执行之际。一直立在帐门口的崔贞突然开口。 “峰口堡?今日回营的那两个新丁?” “正是,此二人就是苏赫、于满。他们的嘉奖公报就是我起草的!” “既然是有功之人,怎么又成了叛军敌间了?” 慕信要比王泰稳重得多,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他在王泰身边辅佐,卫将军营早不知被多少祸事侵匝。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儿?” 被慕信提醒,王泰也一下反应了过来,一双虎目死死盯住帐门口去请苏赫、于满的亲卫头领。 “这个……属下去请二位英雄,结果也不知怎地,二位英雄突然就袭击我们,还满营大喊有敌袭,所以我们才与卫戍营合力缉拿了他们……” “放屁,你说谎!” 苏赫发泄一通,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本来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可此刻听了崔贞的话,他和于满都是有功之人,而且这些亲卫也是派去请他们的。 顿时,苏赫就明白了这件事其中定有蹊跷,连忙大呼冤枉。 王泰自然也不是愚蠢之人,这件事必然另有隐情,随即一掌拍在啸虎几上,冷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将军饶命,是穆校尉让属下给二位英雄点苦头吃,穆校尉是属下的统领,属下不敢不听! 所以才在营帐里吓唬了他们两句,那承想,还没做什么,两位英雄就暴起而逃,属下实在无奈,只能率众尾随,所以才出了此事。” “穆忠,他说的是真的吗?” 王泰听罢,又阴沉着脸,看向卫戍营的那位指挥校尉。 “将军,属下一时糊涂,想为妻弟卫冲出口恶气,却不想闹出这么大的变故,请将军治罪!” “哼!因私废公,你当知是何罪?” 王泰见事情真是出在自己身边,早已气愤不已。 “泰公,穆校尉也是事出有因,人之常情!何况卫冲率军与匪人力战而亡,也是军功一件。我看,就功过相抵了吧!” 慕信人老成精,他知道穆忠跟着王泰已经多年,王泰对此人也是一向信任。 如果按照军中禁律,单此一条就可以斩了这穆忠,那也肯定不是王泰想要看到的结果。 于是他立即会意,主动站出来做起了和事佬。 “这样不公!我卫将军营以律立军。言不行、行不果,必将导致军纪混乱,大厦将倾!” 正当众人以为此事将了,一场闹剧也要平息之时,立在帐门口的司马掾属崔贞再次发声。 刚刚才遇到苏赫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又碰见了一个迂腐不知好歹的崔贞,王泰彻底被气得七窍生烟。 难就难在人家说的都在理上,军罚如此,王泰又不好以强权去压。 “不不不,属下觉得这位上官讲得在情在理。这件事虽然事出有因,但我和于满也是有责任的,如果我们能息事宁人,受些小惩,也可能不会出现这么大的乱子。” “所以,我主动请求长官们降罪于我,同时也请将军不要责罚穆校尉和亲卫。” 谁也没有想到在骑虎难下的时候,站出来解决问题的竟然是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苏赫。 “崔兄,你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我知道你是主持公道,但民不举官不究,我愿意为全营同心出一份力,请你也不要再追究了。” 当事人不再计较和追究,一切也就云开雾散,皆大欢喜。 王泰、慕信等人虽大为吃惊,但也乐于顺水推舟。 崔贞见苏赫居然不再计较,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王泰重新归位坐好,宣布先送苏赫、于满离帐医治,二人的功劳日后再予表彰。 穆忠因私废公,扰乱军纪,但事主不予追究,小诫二十军棍,其他人等一律不再追究。 第五十七章 将军夜宴 第57章 将军夜宴 之后几日,苏赫、于满被医治后便在帐中一直休养,每日会有人按时送来吃食,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回到营帐后,于满就一直处在昏迷状态。 开始几天,苏赫以为于满挺不过来了,可是其后几日,他发现于满不仅体征平稳了,还逐渐能喂进些米粥。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于满终于醒了过来。 当他见到熟悉的营帐和苏赫熟悉的脸时,第一句就是:“咱俩没死?” “你觉得呢?” 苏赫揶揄的盯着于满布满血丝的眼睛。 “要不是为了救你,老子现在已经逃出去了!你说说你,还老兵呢!脑袋不灵光也就罢了,打起来身手还那么不济,以后你可少吹点牛吧,否则下次我可不会再管你!” 于满刚刚醒转,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也没留意到苏赫的一脸坏笑,把他说的都当成了真话。 “哎,哥哥这回可真拖累了你了!现在他们要怎么处置咱俩?” “还能咋处置,秋后问斩呗!” “秋后问斩?什么是秋后问斩?”于满一头雾水的瞧着苏赫。 苏赫干咳两声,说这是自己那里的方言,就是等着砍头的意思。 闲了七八天无事可干,苏赫正打算拿于满好好洗涮一番,以出他被别人打成猪头之气。 就在这时,帐门外轻咳一声,王泰的亲卫队长领着两名亲卫撩帘而入。 “哎呦,于郎也醒了!将军真是料事如神!今晚将军在中军帐设宴,特遣我来邀请二位,不知两位的身体安养的利索了吗?” “都好了!白统领,你瞧我这脸早就消下去了,于满在阎罗殿里就知道将军要请他吃饭,这不胎也不急得投了,早早的就赶了回来!” 对于王泰的亲卫统领白飞羽,苏赫算是不打不相识。他和于满逃跑时,就与此人交过手。 白飞羽手底功夫很硬,如果不是有此人一直缠着,苏赫、于满逃出军营也未尝可知。 后来,此人隔三差五就会来苏赫、于满的营帐探望。虽然他言语不多,但苏赫能感受到白飞羽的结交之意。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相识,所以再次相见也不生分。 “苏郎妙语巧舌生花,白某实是佩服,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多叙。晚上再来迎二位,就此告辞了。” 苏赫起身将白飞羽送出,回来时正见于满瞪着牛眼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哈哈,于大哥,刚跟你开玩笑呢!给你一个惊喜,活跃一下!” 话没说完,帐内便是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入夜,白飞羽准时将苏赫、于满带到了王泰的中军大帐。帐内此时已是灯火通明,上下共摆了五张长几,正中一张,左右边上各两张。 两人入帐时,几张大几之后均无人坐,白飞羽带入他们后,也匆匆转身离去。 “于大哥,这卫将军营宴会,有什么讲究吗?” 苏赫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帐和五张无人的大几,不由得回想起电视上曾见过的古代宫廷宴会场景。 “我哪知道,这也是托了你小子的福,不然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将军同帐共饮啊!” “得,当我没问。” 转了一圈,苏赫发现这大帐空间不小,却是空荡荡的,大帐正中立着一排一人高的屏风,将大帐分为前后两个区域。 不用想,屏风后面看不到的区域应该就是卫将军的私人休息区了,外面才是他处理公务接待人员的办公区。 虽然十分好奇屏风后面是个什么样子,但苏赫还是很快浇灭了他的好奇心,指着五张长几最末端的两张,对于满道。 “于大哥,这儿也没个待客区,咱俩也不能干杵着,你坐那一张,我坐这张。” 说罢,苏赫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左手最下方的一张长几后。 “苏郎,这可是中军大帐,坐错了地方也会杀头的!你有把握吗?” “废话!老子参加的大场面多了去了,这点规矩还不明白吗?” 于满见苏赫态度笃定,只好悻悻的也坐了下来。 两人屁股还没坐稳,帐帘撩起,三位穿着宽袍大袖的大人物便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卑职参见王将军、军司马、周将军。” 见三人进来,苏赫、于满双双起身,齐声咏道。 “瞧瞧,泰公,我说的怎么样?这二人绝对不是莽夫吧?” “慕老说的没错,二位功臣的说辞总是让人耳目一新,定是家学渊博。我看啊,说不定比慕老那儿的崔氏子弟也差不了多少!” 慕信、周城一唱一和,顿时把王泰也哄得哈哈大笑。 宾主落座,王泰捋了捋长须,随和的问道:“二位可知今夜为何请你们来?” 王泰并没有开篇明义,而是将问题直接抛给了两人。 “这……属下不知。” 苏赫、于满对望一眼,还是由苏赫站起应了一句。 前世混迹职场的经验告诉他一个道理,这种由领导提出问题且含笑让下属接话的情形,即便你知道答案,也千万不可莽撞道出,否则领导会感到很没面子。 见两人都是一脸恭敬,眼中透着茫然,王泰会心笑道:“请你们来,不是二位立了什么擎天立地的大功劳,而是因为与营中同辈相比,你们算是最出色的新丁。所以今天,破例请你们赴宴。” “周将军,今夜也不必掩什么家丑,把厚土营的征粮成果拿出来和二位说说,也让他们知道一下现今的恶劣形势。” 周城得令将一组数据报出,着实让苏赫感到震惊。 十六支征粮队在外全部受到袭击,全军覆没的有三支,损伤过半的有十支,损伤较轻的只有三支。 两千八百多名新兵加上各队的指挥系统共计战亡一千七百多人,活着回来的只有一千出头。 ‘一次征粮任务就死了这么多兵,这三个老家伙还有心情大吃大喝!’ 听了周城的陈述,苏赫不由对这三位卫将军营的主将“刮目相看”。 “这下你俩明白了吧,只有你们为我抓住了其中的一个主谋,通过他,我们也搞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就是这个道理!” 周城介绍完情况后,王泰手捋长髯平和的补充道。 “泰公,咱们进来光顾说话了,我看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哈哈,对对!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后再说,咱们现在应该聊聊风花雪月的事情了!” 第五十八章 美酒美食 第58章 美酒美食 伴随着王泰的声音,中军帐内忽得响起了悠扬的乐声,让苏赫也不禁好奇的四处查看。 很快苏赫就反应过来,音乐声是从大帐屏风后传来的,原来这一扇屏风竟是这个作用。 金钟丝竹交错而起,如高山流水般让人心畅,听得苏赫也为之一振。 他几乎能想象到,屏风后定是或坐或立着十几个风姿绰约的妙女郎,或敲编钟,或拨古琴,或执长笛。 心痒之际,恨不能立刻就去把那扇碍眼的屏风推倒,开开眼界…… “苏小郎似乎通晓音律?” 慕信发现苏赫甫一开始就被迎宾乐曲引得心往神驰,于是浅笑着试探道。 “哦,不。慕司马,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美妙的乐曲,觉得很新鲜,让您见笑了。” 苏赫没想装什么大家子弟,所以就实话实说,可这让本想夸赞他几句的慕信,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周城说苏赫两人不比崔贞差,虽然是句戏言,但也极大的触动了慕信的神经。 所以,从苏赫的谈吐中慕信断定,此子定也是出身名门望族,不然不会有如此的胆魄和犀利的言辞。 苏赫原本伪装的还算可以,可之前由于觉得自己必死,所以说出了一些慷慨激昂的话。 在这个茹毛饮血的时代,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称为文士豪客,他那一套震聋发聩的说辞,自然会让卫将军营的三位主将认为,他是家学渊源的良家子弟了。 “哈哈,我看小郎不似作假,据我所知,小郎出自深山,不知祖上是哪位武学大家呀?” 勇武将军周城是卫将军营主力军的长官,也是掌握王泰核心战力的亲信。他更关心能够以二敌众的苏赫、于满,是否能成为他未来的手下。 学识音律这些玩意,他毫不感兴趣。见慕老在这小子身上吃了瘪,周城反倒高兴起来,笑着追问道。 “这……周将军,我这些拳脚功夫大多是在胡营里习的,祖上也不是什么武学大家,就是普通的山民小户。” 苏赫的一番话,让慕信和周城都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 好在此时,屏风后出现一队军士,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大漆盘,漆盘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器具。 军士们依次将托盘里的物件摆到五人面前的长几后便撤下。 随后又有一队身着长衫的侍者走了出来,将一小盆炭火放在先前安置好的一个铜制小鼎下。 在铜鼎被炭火烤的开始变成紫红色时,侍者们又将一大碗清水倒入鼎中,清冽的河水与滚烫的金属相遇,立刻发出“呲呲”的声音,溅起无数朵细小的水花。 清水入鼎,侍者马上又将一个更小的铜盘置在另一处火上,待温度起来时,从一陶罐里舀出一大勺黑褐色的酱汁,倒入盘中加热。 此时,后续有侍者送来各种漆盒装置整齐的食物,直到此时苏赫才看明白了大概。 这不会是火锅吧,可火锅不是狼族人发明的吗? 苏赫暗自思索,疑惑无比。 压抑着疑问,夹起一片生肉放入清水中涮了几息间取出,又放到另外一个满是蘸料的铜盘里,轻轻在两边各粘少许后送入口中。 鲜! 真是鲜啊! 满嘴都是羊肉浑厚鲜香的味道,苏赫不由得在心中暗赞。 “哈哈,你们看,我说苏小郎出自大家,你们还不相信,瞧他这一套熟络的动作,就证明了我的说法!” 火锅,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奢侈餐食。 就算是高门大族,也不是时常能见到的,所以当发现苏赫驾轻就熟的吃了起来,没有一丝的不适,慕信立刻会心的笑了起来。 “行了!慕老,苏小郎不愿意道出家世,咱们也用不着强迫。来,为了庆祝两位的功劳,共饮一杯!” 王泰也是哈哈大笑,他举起酒杯向左右示意,每张几旁都有一名侍者坐在地上,负责替主人舀酒添菜。 苏赫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场合了,虽然有些生分,但毕竟在后世,他享受过比这更让人咂舌的服务,所以也没表现出多少不适。 反而是于满这边,被身边的侍者弄得手足无措,一时间尴尬无比。 于满虽然是个兵油子,但他熟悉的领域是在底层,哪里见识过这种阵势,不管是问讯,还是用餐,他都觉得自己插不上嘴。 舀到在碗中的酒汁清澈无比,远比胡营里混浊的汤水要强上百倍。 端起侍者送来的清酒,苏赫举至眉间,向王泰及另外两位大人颌首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酸涩中略带一丝甜意,想来应该是米酒与果酒的混合体。 来到这方世界,苏赫觉得自己最快适应的生活习惯就是喝酒。 在这个时代里,酿酒发酵工艺简单,多是一种或几种粮食混合在一起,酒精度数普遍很低,但喝多后的后反劲儿也很吓人。 千年以后,这种充其量只能算作饮料的低度数酒水,只能是社交活动中的配角。 在这个时代,低度数酒大行其道,也是苏赫喝过最多的酒类。 这个时代的人,似乎酒量都不是很高,一般几坛下肚,就大多不省人事。 酒一登场,帐内原本有些严肃氛围立刻活泛了起来。 宴饮间,于满几杯下肚,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拘谨,不管是王泰,还是慕信、周城所言之物,他也都能自如的应接了。 应几位主将的要求,于满将两人在峰口堡如何设计擒下翟鼠,又如何解救了峰口堡堡民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吹嘘一番,听得三位频频点头。 反观苏赫在酒席开始后,就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美食上。 实话实说,这一年多来,苏赫就没有好好吃过一次正顿饭,更何况是这种放在后世都算奢侈的私人定制。 侍者不停的将手中空掉的食盘换下,又将新的食盒捧到额前,供苏赫取食。 苏赫一边吃,一边暗自与后世的火锅对比。 不得不说,这羊肉、牛肉确实比后世更加鲜美,但却有些单调。 没有牛杂、羊杂、毛肚、鸭肠。 更没有百叶、黄喉、豆腐、红薯、土豆、粉条…… 除了肉食,素食有的只是一种苏赫不认识的野菜,以及大量的藕…… 第五十九章 晋升队主 第59章 晋升队主 对于这个时代的美食,苏赫算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所以相较与三位上官吹牛打屁来说,他更在意的是满足自己的食腹之欲。 “了不得啊,了不得!你们以二人之力,就敢挑战近百匪徒,而且还是在那么紧迫的情形下。泰公,我看应该重赏有功之卒呐!” “附议,明公,此二人能用疑兵之计大破匪巢,实属将校之才,可造、可造!” 慕信、周城也是第一次详细了解到于满和苏赫在峰口堡的经历,值此卫将军营各队新兵新败之际,推出一两个正面典型,也是形势所迫。 更何况,此二人确有真才实学,正是推举的合适人选。 “嗯,拳脚功夫嘛,还听得过去,至于这谋略都是道听途说,我看,也未可全信矣!” 王泰看上去是有意挫一挫二人锐气,面色不温不火的应了慕信和周城的提议。 “将军,您忘了他们逃营时曾大喊敌袭,所以才造成全营大乱的事儿了?” “呵,都忘了这件事儿了,好吧,赏赐之事就由慕老拿个主意,也不用太急,我看我们的大功臣对这军中奖赏似乎不太在意嘛!” 王泰说着,瞟了一眼正在品尝美食的苏赫,面色不悦的沉吟道。 周城与苏赫坐在一侧,但两人相距也有一丈远。 听了王泰的抱怨,苏赫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才意识到宴会中宾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将军,您误会了!” “属下并非瞧不上将军的赏赐,反而是有些惶恐,属下不过做了一些分内之事,当不得将军如此厚爱,再加上这些美食让属下想起了家乡,这才怠慢了诸位,还请将军恕罪。” “这么说,你在家乡也经常吃火锅了?” “这……” 他之前告诉将军们他是来自深山,可山里怎会有这么多平民不常见到的东西,不过苏赫却并不慌张,因为这是他有意为之。 “哼,我最厌恶这种言过其实,有一点儿小小的本领,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家伙。” 果然,王泰听了苏赫的话,马上严厉的教训起来。 前世久经职场的经验让苏赫明白大部分领导在嘉奖下属的时候,不可能全是赞誉,必定会给下属上上弦、紧紧咒,展现自己的权威。 不过,这种待遇一般人是享受不到的,只有领导看好的人才能有此机会。 所以,这王将军其实是欣赏苏赫的,有意给他一些点拨。 苏赫早已猜到,所以才给了王将军一个由头,此时此刻他要做的就是闭上嘴巴,默默的承受。 王泰这么一说,大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将军息怒,苏小郎毕竟年龄尚小,有此才能,又新立大功,有些骄满也是情理之中,此番能得将军点拨,定然会警醒自省。” 慕信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当了和事佬。 王泰冷哼一声,随即起身,与慕信对视一眼,以有公务处理为由离开宴会。 将军都走了,剩下慕信、周城自然不可能还继续吃喝,纷纷起身离座,宴会就这样结束了。 苏赫一脸诚恳受教的表情躬身送几位上官离开,而后带着有些醉意的于满出了大帐。 于满从出了中军大帐就开始数落苏赫的不是,弄得苏赫十分想踢他一脚。 “诶,你这可是不知好歹了啊!这是什么地方?人家王将军又是什么人?你因为点吃喝,就冷落了王将军,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于大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宴会都结束了,你还把盆里的东西都塞进嘴里,和你比我算斯文的了!” “嘁!好赖我没当着将军面大吃大喝,我看将军说不准本来想好给咱俩赏赐点啥,让你这一搅和,完了!” 回营路上,于满喋喋不休,苏赫听的着实有些无语。 ‘这老小子,这才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这么痴迷这些东西了?’ ‘看来,以前他只是没有机会,现在眼见有希望了,过去那些谦逊忍让的活命本领也都扔到了一边。人啊!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古今皆是如此!’ 回到住处,生活依然如旧,训练、吃饭、睡觉。 只是原来五六个人的热闹大帐,现在只剩下了苏赫与于满两个,用饭和休息的时候,总会感到冷冷清清。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半个多月。 这天训练结束,在前往伙头军的路上,苏赫、于满被两个卫戍营的军卒拦住,将他们带到一顶大帐之中。 帐中所坐之人苏赫、于满都也认识,正是卫将军营的勇武将军周城。 “来了,坐吧。等我处理完这点军务再说。” 周城向两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坐在门口的竹席上等待,然后继续对身前的三位校尉进行部署。 “就按刚才我们商议的结果,前营在邺城东三十里筑营;后营在临河渡口筑营;中营在中军北十里处筑营,一旦发现敌情,狼烟飞马传报,去吧!” 三名校尉得令齐诺,参拜过后依次离开。 “来吧,坐到这!” 目送几名校尉离开,周城罕见的露出一副和善的笑容。 这些日子,开始于满还觉得过得舒畅,可时间久了,好吃好喝的生活让他觉得心里没底。 在他心里,认为苏赫得罪了王将军,好坏都是人家嘴皮一张一合的事情。 要不是苏赫再三保证不会有事,等着嘉奖,他简直睡不着觉。 “不用拘谨,今天请你们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听了周城这话,于满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其实半月前就应该把这个喜讯告诉二位,只是最近军务繁忙,拖到今天才有时间。” “将军,刚刚听您调动兵马,是不是马上又要打仗了?” “也不是,最近局势不稳,我们也是未雨绸缪罢了。” 周城嘴上虽然没有承认,但心里却对这个敢直言的小子又添了几分褒奖。 “军令:厚土营军卒苏赫、于满在峰口堡一役中作战勇猛,生擒匪首,为表战功,擢升于满为厚土营队主;苏赫为前卫营队主,即日上任。” 从周城帐中出来,于满挺胸抬头,之前佝偻的身体瞬间舒展开来。 “当个队主有那么高兴吗?” “队主啊,苏郎!大军主管二百卒,小军也能管一百!年俸六百石,这以前做梦也不敢想啊!” “于大哥,我只知厚土营是咱们新兵营,这前卫营又是?” “前卫营就是周将军统领的营队,那可是咱们卫将军营的主力,你小子这下肯定是发达了!” 第六十章 大兵小主 第60章 大兵小主 古时军伍之中,伍长最低,什长次之,在往上就是队主。 所以说苏赫、于满算是连升三级,从军卒直接升到了队主,不可不谓气运冲天也。 其实在军营中,真正被承认的军官就是从队主开始,伍长和什长只是底层的管理军士,并无俸禄可言。 而且随着连年征战,兵源匮乏,许多军中连伍长这一级设置也省了。 当上队主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居住环境的改善,由之前十人一顶的大帐改为三人一顶的小帐。 而且军官居住的营区与军卒们不在同地,相对来讲环境和待遇都改善了不少。 除了战时,军官调整一般都在固定的时间进行,所以这次突然间擢升两名队主也是件不寻常的事情,可谓全营皆知。 由于事起唐突不便调整,两个不同营的队主就被安排到一顶军帐内,苏赫、于满也就再次住到了一起。 两人都没什么行李,被服这类装备军中也会换新,所以几乎是两手空空来到了新帐。 撩帘入内,军帐里已有一人,见到他二人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又继续伏在几上忙着自己的事情。 队主的小帐与之前的大帐相差不大,一人一席一箱一架,空余的地方摆着一张小几,一位容貌老沉的军官正在几后翻阅着一卷帛书。 “这位队主,我们是新分配来的,我叫于满,他是苏赫!” 于满进门后满脸堆笑,与这名军官打起了招呼。 “我的床在里面,你们俩睡外面。” 军官不容置疑的口气,让于满愣在了当场,没有一丝客套,生硬的把于满的结交之意掐灭。 “哦,知道了。你先忙着吧,我们俩自己收拾就行!” 脸上僵了一下,于满迅速自己给自己解了套。 他苦笑着看了苏赫一眼,好在他的脸皮宽广,笑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东西不多,简单归置一下便有人在帐前通报,周将军让二位新上任队主前去校尉处报到。 厚土营与前卫营的指挥所并不在一处,接到命令后,苏赫与于满分开,跟着一名亲兵来到了周城的大帐。 ‘不是去见校尉吗?怎么又来了周将军的营帐?’ 苏赫心里犯着嘀咕,迈步进帐,只见周城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军官正在争论着什么。 “将军,卫戍营职责重大,如果不是泰公亲自应允,我连这些人也不会给你们的!” “明公答应我的可是满编的队伍,到了你这儿怎么就打了一个折扣?你小子要是从中作梗的话,不怕我去明公那告上你一状吗?” “将军,恕属下不敬!您就是去找泰公,我也只能给您划出这些人,多一个也没有,除非您把我的校尉也解除了!” “呵呵,你小子也就是敢跟我撂撂蹶子。行了,有多少算多少,一会儿就给我把人送来!” 刚刚还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忽然间就又一脸笑意,那位与周城争论的校尉从地而起,拱手便向帐外而去。 “穆校尉!” 离开的校尉,苏赫也不陌生,正是王泰的亲信--卫戍营校尉穆忠。 “哈哈,恭喜苏队主隆升之喜!改日我做东,请你来营一述,今日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 穆忠虽然之前故意刁难过苏赫、于满,又被二人弄得灰头土脸,但苏赫在处理这件事时谦逊大度,替他和卫戍营说了情,铺了路。 穆忠也承了苏赫的情,两人化干戈为玉帛,算是不打不相识。 “多谢穆校尉抬爱!只要是穆校尉有令,在下一定准时赴宴!” 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是成年人,二人之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仇怨,穆忠既然居高不傲,苏赫自然也不会端着,连忙拱手送穆忠出帐。 “你们俩倒是不打不相识啊,苏队主!” 周城含笑故意拖长了语调,调侃起帐门口的苏赫。 苏赫闻言,连忙紧走两步,行军礼道:“谢将军抬举,没有周将军的提携,也不会有小子的今天,请受小子一拜!” “起来吧。” 周城含笑点头,待苏赫起身坐好,又继续说道:“你们虽然立了战功,但却不可骄纵,你这身功名是慕老和我力荐而得,你也是我亲自点到前卫营的,希望以后不要让我失望!” ‘呵,这是拉我站队啊!’ 苏赫虽早已想到这种情况,但当亲身感受时,还是感慨几千年来不管外在事物如何变化,人心和人性依然如故。 “属下铭记周将军的功德在心,必不让将军失望!” 人情世故老练如斯,苏赫当即纳头再拜,一副感激涕零的激动模样。 “行了,我前卫营是明公手中的主力军,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军中唯以战功为重,在我前卫营就不缺战功!目前营内满编,你这一队暂不隶属任何校尉,听我直接号令。” “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新丁损失过半,兵源不足,你手下的军卒,是我从明公那里亲自讨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最近这段时间,你的任务就是熟悉职位,熟悉你的手下,尽快形成战斗力,以备不时之需!” 苏赫坐在周城对面,对周城的部署言听计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有人入帐禀报军情,苏赫才借故离开。 回到自己的军帐,于满和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军官皆不在帐内。 用过午饭,苏赫又被周城的亲卫请到前卫营,这一次叫他来的目的,是领回分配给他的队兵。 当见到自己手下的模样时,苏赫脸上顿时如新开的染坊,红的、黄的……什么样的颜色都有。 “小的们参见队主!” 几十个形态各异的军卒见到苏赫,阴阳怪气的给他行了一个懒散的军礼。 ‘哈哈,这应该是那位王将军的妙计吧!’ 看到面前瘸腿断胳膊,脸肿腰弯的一群军卒,苏赫不得不暗叹一声将军高明。 “看来诸位真是与我苏赫有缘啊!” 苏赫把笑意咽了回去,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张嘴说道。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苏赫,是各位的新队主,以后大家要在一个锅里舀勺,有些丑话我得说在前面!” 第六十一章 未卜先知 第61章 未卜先知 分配给苏赫的三十六名队卒,苏赫并不陌生,他们就是当初苏赫、于满逃离军营时,出手打伤的王泰卫戍营的那些家伙。 苏赫的伤早就好了,而被他打伤的这些军卒们大多还都在养伤中。 或许这就是王泰想出的考验手下的办法,顺道还能给苏赫这个新任队主添添堵,出出难题。 “大家算是老相识了,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愿意来我这一队,说实话,我也不愿意带你们,但没有办法,这就是生活。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们和我一样都属于不受待见的人,所以要有不受待见的觉悟。” “今天大家算是见过面了,以后该怎么训练我以后再说,给你们七天时间,先把你们身上这些枝枝叉叉扔掉,七天后我们再在校场见面。” 苏赫一眼看出,这些被王将军送来的伤兵们,个个眼中带刺。要不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有所差别,说不定这些家伙就会不顾军律,扑上来把他恶揍一顿。 打架他倒是不怕,毕竟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不是在打人,就是在被人打。可如何带兵打仗,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新的领域了。 所以苏赫迅速结束了这场会面,打算回去好好合计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再次回到营帐,时间尚早,两名帐友依旧未归。 苏赫盘坐在小几前,抽出一张麻纸,思索了一会儿,落笔在上一思一顿的写了起来。 不觉间天色渐晚,于满喜形于色哼着小曲儿回到营帐,人还没见,愉快的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苏赫,你回来的挺早嘛!” 进了帐,于满见到苏赫正坐在几后拧眉疾笔,不由得眼前一亮。 “你小子居然还会写字?装模作样,让我看看你写了点什么!” 于满一把抽走苏赫面前的麻纸,送到眼前上上下下的看了半天,才幽幽的说道。 “要不是老子最近要求上进,多看了些军文书令,说不定就让你小子给糊弄过去了。说,你这是鬼划了些什么东西,个个缺斤少两的?” “行啊,于大哥!这几天墨水没白喝嘛,我自己瞎写,你都进步了,我总不能老原地踏步,拖于大哥的后腿吧!” “这话说的还中听,现在咱们的身份不一样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偷奸耍滑!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儿,想不想听?” 正经了没一息功夫的于满,马上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不等苏赫应承,便眉飞色舞的说道。 “想不想知道咱们帐里的那位冷面队主,姓什么,叫什么?在哪个营供职啊?” “你说。” “他叫魏康,也是最近调到厚土营的队主,今天我们俩一起去校尉那儿报的到,那小子还跟我装清高,假装不认识我!” “谁知今天分人,我这一队一百三十个卒,他那边只给了八十几个,气得那小子当场就坐不住了,跳起来找校尉理论,结果被张校尉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这回可老实了,现在还在张校尉那受罚呢!你说解气不解气!” “有什么解不解气的,人家只是孤傲一些,也没得罪过咱们,你还是少幸灾乐祸吧!” 苏赫一心扑在了自己的事情上,所以对于满的兴奋点也没那么在意。 他觉得于满最近真的是有点儿飘了,尾巴已经快翘到了天上,有时候苏赫都在怀疑,现在的这个于满,是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于满。 “哦……” 于满也是被苏赫一瓢凉水浇醒,意兴阑珊之余又打听起苏赫今天的情况。 “什么,你才给分了三十六个卒?连那冷面魏康也不如!”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精彩的是这些人都是咱俩那天打伤的卫戍营军卒,我在想,怎么才能避免这些家伙在战场上背后捅我黑刀。” “噗!” 听到苏赫的后半句,于满一口水喷在地上。眼睛瞪得牛大,不可置信的望着一脸“真诚”的苏赫。 “你知道情况有多恶劣了吧,凭咱俩这出身,我估计好戏才刚刚开始,必须要仔细谋划一番。” 于满一听,也明白了苏赫如今的处境,不禁又抱怨苏赫当初不应该顶撞王将军,这这一定是将军有意刁难你。 絮叨了半天,也没给苏赫想出什么好办法,反而把苏赫烦的不行,见苏赫有爆发的迹象,他赶紧借故离开…… 苏赫自然也没指望于满能有什么好计策,但如何应对王将军抛给自己的这道不大不小的难题,还是有些头疼。 七天后,苏赫准时出现在校场。 校场上到处是人,各营各队都在进行着紧张的训练,训练内容最多的当属战阵,其次就是体能训练之类。 等了半天,苏赫的三十六名队卒才稀稀拉拉的到齐,一个个精神萎靡,无精打采,好半天,才歪七扭八的站定在苏赫面前。 “站着挺累,都坐下吧。” 苏赫粗略一看,还好,三十六个军卒都到了,算是给他这个新长官面子了。 于是苏赫笑容一展,压手示意军卒们坐下,而他也率先席地而坐。 三十六名军卒见队主并没当场翻脸,心里都是诧异。 来之前,他们可都是商量好的,结队晚来给苏赫一个下马威,然后再在训练中百般出样,让苏赫无法带领他们,好主动退出让他们尽快回归卫戍营。 “诸位,我猜你们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如何让我出丑,让我知难而退,你们呢,既能报了之前的仇,还能回到以前的部队,对吗?” 苏赫说完,三十六个军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均是惊异的神色。 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但没人愿意在一开始就把阴暗的东西摆在桌面上说。 “嗯,看你们的表情说明我猜的差不多。” “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你们会成功吗?嗯,这是废话。你们肯定觉得你们会成功。” “换个问法,你们认为在平常训练中出我的丑,让我无法进行下去,甚至是在战场上背后捅我一剑,让我一命归西,你们就一定成功了,对吧?” 听完苏赫的话,三十六个军卒就更加惊奇了,大家再次你看我,我看你,这回心里满是震惊。 这个年轻的队主难道是偷听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还是他们中已经出现了奸细?怎么之前秘密商量好的事情,这家伙好像都知道似的? 第六十二章 分化立威 第62章 分化立威 “嗯,看来我又说中了!” “你们一定很纳闷,为什么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会知道?这就是今天我要跟你们讲的答案!” 说到这里,苏赫故意停顿下来,一双和善的眸子忽然间精光四射。 “我不仅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而且还知道你们中谁是主谋,谁说过什么话,可以说你们三十六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而你们却根本不了解我的底细!” “你们知不知道有句古话讲的好?叫‘朝中有人好做官’?” “都不知道?!” 见到所有军卒都是一脸懵圈,苏赫笑了笑,也不解释,继续开口。 “实话告诉诸位,我如果背后没有人,能在军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仅没有受罚,还连升三级?” “你们觉得不配合,刁难我就可以让我就范?” “我想你们在军中的时间应该都不短了,应该知道军律禁令是何物吧?” “听说每年光咱们卫将军营处理的犯禁违律军卒就不下百人,好像还有不少人因为这个丢了性命!啧啧,那真是太不值当了,你们说呢?” “有句古话,哦……在我的家乡有句话叫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既然敢来当你们的队主,就有把握带好你们。” “行了,今天就这样,你们回去都好好想想该如何当好一个军卒,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再在校场见!” 说罢,苏赫轻巧的起身,拍落身上沾染的泥土,笑着与众人摆手作别,空留下一片惊愕的面孔。 “洪郎,咱们这里有奸细!” 苏赫离开后,几个年轻军卒立即凑到一名上了年岁的汉子身旁,乱哄哄的议论起来。 “我看就是商勇,昨天晚上我见他偷出了营帐,好长时间才回来!” “四郎,闭上你的臭嘴!老子是出恭去了,我看你小子才是细作呢!” “洪郎,我觉得是六秃子,咱们这里数他受的伤最轻,说不定他们以前就认识!” 被众人围在中间称作洪郎的中年汉子,这时脑中“嗡嗡”直响。 一会儿张三说李四,一会儿李四又说是王二麻子,他现在看谁都像奸细,临出门时,众人同仇敌忾的劲头,现在早就被丢到了邺城里了。 翌日,当苏赫再次来到校场时,他的三十六名手下已经齐齐整整地候在一角。 有了头天苏赫的一番操作,先前还铁板一块的三十六人,经过一夜的催化,已经破碎一地。 当前众人个个自危,谁也不愿意再相信谁。 说不定哪句不好听的话,被奸细传到靠山深厚的新队主那里,那可就吃不了得兜着走了! “嗯,今天的精神面貌不错,比昨天好了很多!” 苏赫扫了一眼个个眼黑嘴干的手下,心里暗笑,瞧这些人的面相,应该是昨晚争吵了一宿才对。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间谍和靠山,全凭一番似是而非的说辞来诈唬。 然而这些底层兵卒根本接触不到军营的高层,无法摸清苏赫的深浅,简简单单一个反间计,就让他们各自猜疑。 “苏队主,以前是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昨天大家回去也商量过了,以后就踏踏实实跟着您干,还请苏队主见谅。” “好,我接受你们的诚意,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陆洪,较他们年长一些,以前在营里当过什长。” 站出来与苏赫致歉的正是昨日被众人围拢的“洪郎”。 昨天回到营帐,陆洪把三十五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结果虽然是不了了之,但他们中几个有主见的军卒还是一致决定暂时安定下来,观察一阵再做打算。 “好,陆什长,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是不服气,打算再探探我的虚实,然后再做安排。” “没有关系,不用不好意思,人之常情,换我也会这么干,不过你们怎么想都无所谓,因为马上你们就会发现,跟着我也挺好,说不定要比你们在卫戍营还要好一些。” 听了苏赫的话,几个脑子活泛的军卒立刻来了兴趣,争相询问苏赫好在哪里? ‘鱼儿上钩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着急,要让鱼儿把钩咬实,到那时你们想跑也跑不了了!’ 苏赫心里想着,嘴上却没停。 “在回答你们这个问题前,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卫将军营从军?” “为什么?” 几个军卒被苏赫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愣,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太长时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为吃粮啊!” “对对,为吃粮。” 一个军卒率先说出从军吃粮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后,更多的军卒也纷纷附和。 “没有别的了吗?” 苏赫把目光停留在一直未说话的陆洪等人身上。 “要是能讨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那就更好了!” 陆洪被苏赫瞧得有些不自在,内心的大实话脱口而出。 “好!陆洪说的实在。大家来当兵,一是为了自己要填饱肚子;二是为了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给宗族增光添彩。 当然要是能当上将军,那就更好了!娶上三四个小娘子,买上一处大宅子,再养上一大堆的娃子,岂不快活!” 听到苏赫的大实话,一众人都哄堂大笑。 这些都是他们梦里才敢想想的事情,没想到新上任的年轻队主竟然当众就说了出来,引得大家一片哄笑。 几十支在校场上训练的队伍,都好奇的望向了他们这边。 “大家可能不知道,在我的家乡还有句话,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有当将军的抱负,并且用不着遮遮掩掩,光明正大的告诉别人,但你们知道如何才能当得上将军吗?” 这下没人再敢接话了,在军营里大声说自己想当将军,这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够命长的举动吗? 更别说还讨论如何才能当上将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题,更是没人敢想。 “没人敢说了吗?” “也是,我想如果王将军知道他的手下正在研究如何才能当上将军,说不定马上就会来把你们抓起来砍了!” “为什么我说会抓你们,而不说抓我,原因很简单,我有靠山!” “好了,既然你们不敢说,也不敢想这个问题,那我来告诉你们答案。” “要想在军营里吃饱粮,甚至是当上一官半职,最终成为将军,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活着!” 第六十三章 箭术稀松 第63章 箭术稀松 对于苏赫的谈话,所有军卒都觉得耳目一新。 新来的队主不仅没给他们小鞋穿,而且还主动和他们拉家常,唠的都是别人不敢说,也不愿讲的大实话。 活着!没错,只有活着才有各种可能,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苏赫糙而不失义理的大白话,很快就将所有军卒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跟着我,我保证不会把你们任何一位当作炮灰,也不会带着你们去送死,这就是我给大家的承诺——跟着苏赫,活得久!” 苏赫话音未落,几个早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军卒便躁动起来。 大多数从军之人没有光宗耀祖的想法,他们只是想填饱肚子。所以活得久,才是他们的心声。 昨日在帐中思虑许久,虽然苏赫不懂如何带兵打仗,但领导千把人的本事他还是有的,特别是揣摩人心,审时度势的功夫。 所以他才想出与这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们,以拉家常的形式来拉近感情。 “不只你们想活着,我也一样,所以如何能保证我们在战场中活着,才是接下来大家应该讨论的问题。” “那还不容易?见着敌人就跑,遇到危险就躲呗!” 苏赫此话一出,一个年轻军卒信口应道。 “那可不行,你说的那是逃兵,即使你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何况阵上逃脱,王将军也会砍了你的头!” 又是一阵哄笑。 “换一种问法,你们都不是新兵了,在战场上我们不跑不逃,不违军令,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身手高的!” “力气大的!” “会打仗的!” “团结机灵的!” “人多占优的!”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各种各样的答案脱口而出。 “好,你们说的都不错!想在战场上保持胜利,首先是我们的实力要比敌人强;武器装备要比敌人好;指挥调度也要比敌人灵活。诸如此类等等,才有可能打赢战争,活下去。” “我们现在的敌人主要是胡人……” 苏赫认真分析当前的形势,当胡人二字说出口时,所有的军卒都向他投来惊恐而又略带炙热的目光。 “呃,我说错了,假如我们未来的敌人是一支胡人军队,你们觉得以你们现在的战力能不能战胜对方?” 这下,军卒们一片安静,个个都把脸垂下,没有一个敢与苏赫的目光相对。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胡人在中原的人数不及晋人的三分之一,但却屡屡以少胜多,统治中原数十年,侧面也说明了胡人战斗力之强。 “那兵器和装备呢?” 又是一片沉寂。 胡人占领中原后,大肆灭杀晋人强者,收缴兵器、控制人口,虽然后期赵国组建了不少晋人军队,但他们的武器装备又明显差于胡人军队。 且胡人以骑兵部队为主,几乎是人手一马,而晋人军队则以步兵为主,对上骑兵自不言喻。 “那指挥调度方面呢?” 下面依然是一片寂静。 “奶奶的,这个可以有!” 见众军卒还是如闷葫芦一般,苏赫猛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虽世居深山,但却熟读各种兵书,通晓古今阵仗。不说大话,比胡人那些秃瓢强多了!说个不客气的话,将军都不一定能比得上我的才情。” “你们以后想要打胜仗,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听我指挥,盼我活得比你们久才是!” 言罢,苏赫明显感到下面泛出几双不和谐的目光。 “噢?不相信,不服气?好,陆洪。我问你,你觉得打仗是人多能赢,还是人少能赢?” “那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 “那好,你!你你你!” 苏赫连指了四五个目光不善的军卒。 “你们几个由陆洪指挥。你!” 苏赫又点了一个长得瘦弱一些的年轻军卒。 “你归我指挥,咱们互相打一场怎么样?” 听说要现场比划,荷尔蒙高涨的光棍军卒们立即山呼海啸,举双手赞成。 “陆洪,你我作为指挥官,只可远距离指挥和支援,不可近战,你觉得如何?” 以六敌二,本来就是一边倒的局势,但陆洪可是知道苏赫有多生猛。 当初他和于满逃营,两个人对付他们一个营,结果还伤了几十个弟兄。所以当苏赫提出再打一场时,陆洪就知道苏赫不怀好意。 但苏赫提出他不直接上场,顿时打消了陆洪的顾虑。 “好,苏队主,咱们一言为定!” “队主,我的拳脚功夫一般,要不您换个人吧?” 被苏赫挑中的军卒,年纪看上去与苏赫相仿。 他见对面是五个实力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老兵,顿生惧意,没上场前,就打起了退堂鼓。 “没事儿!你听我指挥,我在后面支援你。” 双方各自站好,一方六人,一方两人。 六人一方除陆洪以外,人手一盾一剑。两人一方,苏赫则是取了一副弓箭在手。 “开始吧,都小心些!” 苏赫大喊一声,便令与他一队的军卒快速向后退却。 对面五人组成的小阵诧异的望着两人向后退去,连忙齐齐的回头看向陆洪。 陆洪知道苏赫的拳脚功夫不弱,但对他的射术并无了解。 此时见苏赫退出四五丈外,便知他是想利用弓箭射程远的优势来限制他们一方的优势。 想到此,陆洪连忙命令道:“小心他的箭,全体进攻!” 五人得令,举盾护住要害快步向两人冲了过来。 “小子!你从东面绕过他们战阵,伺机袭扰,不要缠战,我在西面策应你。” 见对方已经上套,苏赫快速向西面而去。两人一东一西,顿时又让陆洪头大起来。 “你们两个去对付那小子,剩下的跟我对付队主!” 陆洪也是久经战阵之辈,当然知道当机立断的重要性。 于是他也不及多想,分兵两路分别去追击两人。 眼看几个人快要将苏赫围住时,忽见苏赫抬弓便发两箭。 “藏身,躲避!” 陆洪大喊一声,将身体躲进盾牌之后,两支被卸掉箭头的劲箭,擦着三块盾牌的顶梢,尖啸着飞了过去。 ‘哈哈!苏小子的箭术也不咋滴嘛,看来就是个样子货。’ 陆洪见苏赫两箭连已方盾牌都没射中,心情一舒,信心顿时大增。 第六十四章 拿捏全队 第64章 拿捏全队 陆洪的高兴劲儿没过一息,身后便接连传来两声闷哼。 回头一望,才发现自己派去对付另外一人的两个手下,均捂着胸口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 箭虽无头,但其力道也非小可,撞击在毫无防备的士兵身上,犹如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吓得两个军卒都是满身的冷汗。 “抱歉啊!陆洪,我本来是想射你的!” 陆洪再回首,迎上苏赫抱歉的神情,只恨他牙根直痒。 就这样,剩下的四人像是风箱里的耗子。防了苏赫,就防不了另外一人。防的另外一人,就防不了苏赫。 不多时,累得半死的四个人悉数中箭败下阵来。 当苏赫收好弓箭,重新回到众人面前时,人群中的目光大多都变成了钦佩的神色。 强者为尊,亘古不变!何况这里是以武为生的军队。 “陆洪,你们觉得我胜在何处?” “队主胜在箭无虚发……” 虽然满心的羞愧,但陆洪此时是从心里佩服苏赫的实力,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情,说不定他已经心悦诚服的拜倒在此人的麾下。 “错,我赢在这里!” 苏赫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又继续说道: “战斗是什么?取得胜利即可!如何取得胜利?首先要学会动脑筋。你们人多,我的人少,我如果上去和你们对拼,就是傻子,所以我选择了适合的战术和装备。” “其次要手里有真本事,不然即使我找到了很好的办法和装备,如果我连树上的鸟也射不中,那也会一样被你击败。” “最后就是团队协作,一个人无论再厉害,也终究有力竭的时候,只有大家互相依靠,才能保证最后的胜利。 如果说刚才我的队友一开打就先跑了,那所有的敌人都会冲向我一人,就算我的箭术再好,终究还得落败。” “所以看似是我一人杀伤了大部分对手,其实我的队友也发挥了很大的牵制作用,是我们一同战胜了敌人!” 与苏赫一队的年轻军卒,听到队主这么说,刚刚还失落的情绪,顿时又高涨了起来。 “好了,不管你们今天能不能听明白我的意思,以后都会逐渐明白,在我这里你们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要听我的话,我说东就是东,我说西就是西。之前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天这一刻开始,如若还有不听从我军令者,立惩不待!” “第二件事是,从今天起你们以习练射术为主,一月之后,如不能中百步靶者,通通送到伙头营去。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到我这队里你们的命就由我负责,想活长一点的就认真听从我的命令!” 此话一出,苏赫又明显察觉到刚才还热络的气氛迅速又凉了下去。 看来先扬后抑的办法,对他们来说有点苛刻了。 感觉到效果不佳,苏赫环视一圈立马又说道:“从今天起,陆洪就是我们这队的副队主,由他负责大家今后的日常训练,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通过他来告诉我,好了,解散吧!” 一旁正在生闷气的陆洪,猛的听到苏赫提到自己,马上抬起头来,正好听到了副队主这个词。 副队主? 啥是个副队主? 一头雾水之间,又听苏赫把整队的日常管理交给了他,他才渐渐明白这个副队主的含义。 人都散去,苏赫见陆洪一个人待在原地,似乎是有话想跟他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便主动迎了上去。 “怎么了,陆洪?不会是输的不服气吧?” “小的不敢,队主箭术无双,小的佩服得紧。只是不知队主给小的安排的副队主是何职责,小的好拿捏应对。” “这么说吧,我在的时候听我的,我不在的时候听你的,这回明白了吧?” 苏赫形象的给陆洪讲解了一遍何为“副”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原来卫将军营有专门的弓箭兵营,其他营的军卒几乎没有配备弓箭,所以,苏赫安排陆洪带人练习射术,问题就出来了。 “没有弓箭?” 沉吟了片刻,苏赫便告之陆洪不用担心。 “弓箭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在弓箭没有到位前,你带大家做好体能训练。” 打发走了陆洪,苏赫便直奔周城的军帐。 弓箭在军队中算是特殊战略物资,他自己可没办法一时间去找三十几副,只能去他的顶头上司那里求援了。 旧时的大晋军队,所谓将领,必是从高门大族中诞生的,良人就算武功卓绝、战功卓着,也永远不可能登上高位,何况贱民之类。 周城十几岁便追随麒麟将王泰,戎马一生。见惯了军中巨细之事。 直至晋室南渡,胡人入主中原,身为良民的周城才有机会依功进爵,所以他对从基层涌现出来的人才极为重视。 “苏赫,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三十六把角弓,一千支羽箭!你以为这军营是赵国皇室吗?” 纵使十分高看年轻有为的苏赫,亲自把他调入自己身边,但周城仍然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是真的。 “我听说将军从军几十年,由一名小卒晋升到今天的高位,定当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您把我安排到您的身边,一定不是想养个闲人,而是需要一只雄鹰。” “只要您给我弄到这些东西,我保证在百日内让您见到一支耳目一新的军队,再说,将军。我只要三十几把而已!以您的面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您说呢?” “哼哼,巧舌如簧!就是不知道结果会不会与你说的那般,也好!弓我可以给你弄,但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对于苏赫,一开始,周城只是觉得此子年轻武盛,是块将校的材料,于是才把他弄到了自己身边。 后来,接触久了,周城逐渐发觉此子每每总是让人耳目一新,而且,这一次周城察觉到苏赫言语之间有种莫名的自信,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十拿九稳。 这种自信,体现在他面对自己时,不卑不亢,应对自如;做决定时,颇有主见,而且善于坚持自我,善诱他人为之所用。 第六十五章 野外集训 第65章 野外集训 周城说到做到,翌日,四十把弓便送到了苏和面前,数量虽比苏赫预期的还要多,但上手之后,苏赫的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单木弓? 仔细查看后,苏赫颓然心道。 所谓单木弓,就是指用一整块木材制成的长弓,这种弓普遍用在晋人军中,质糙价廉。 在胡营时,呼延达鲁是用弓的大行家,从他那,苏赫学到了不少关于弓箭的学问,比如弓箭的等级。 呼延达鲁将弓箭分为四个等级,最高级的叫做筋角木弓,工艺繁复,世间少有。 二等弓为筋木弓,胡人高层大多配备的是这种弓,三等弓是多木弓,此弓多产于江南,晋国军队常备。 最差的就是单木弓,这种弓用整块竹木制成,射击效果尚可,但持久性差。 一般发射四、五十支箭后,便需下弦休息,不像胡人的弓,连续发射上百支箭也无妨。 苏赫用的就是呼延达鲁赠他的筋木弓,所以与周城索弓时,他并未想及弓的品质。 现在,弓已经送到自己手上,也不好再给人家退回去,而且想来这些弓定也费了周城不少脸面。 有了弓,接下来就是训练的事儿了。 出乎苏赫预料,出自卫戍营的这些军卒,射术底子都不错,五十步的固定靶,七、八天的功夫,军卒们的上靶率便达到了苏赫的预期。 就在苏赫这边热火朝天训练手下的同时,于满那边也迅速与厚土营的上官们打成一片。 每晚于满都泡在酒坛里,几乎不回营帐休息,帐中只剩下苏赫与那个于满不喜的倒霉蛋魏康在一起。 魏康出自大族,只因现在失势,又不喜言谈,更不屑攀附结交,所以官职不升反降。 自从于满到了厚土营,他就一路被下放到马队管马,魏康也不争论,竟然就安心养起他的马来。 起初,魏康以为苏赫与于满是一丘之壑,所以对他也嗤之以鼻。 时间久了,魏康便发现苏赫的不同,再加上苏赫能言善辩,很快魏康就与苏赫相谈甚欢,甚至是每天都期盼早早结束工作,好回帐与苏赫论对。 魏康出身名门望族,家中有不少祖传的带兵打仗的学问。即便现在家道衰落了,但肚里的货都还明明白白。 每每与魏康聊到战阵时,苏赫就拿纸将魏康言论中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而魏康也十分乐意与苏赫分享,从中他也能获得苏赫的许多新奇精妙的论断。 这日,苏赫回来的很晚,撩帘入帐时,便瞧见魏康依旧坐在小几后未睡。 “苏郎,你可回来了!昨夜你的醉里挑灯看剑,可让为兄一夜念念不忘,来来,快把你的下句说来听听!” “杨兄,今夜可不能如你愿了。明日我要带兵出营一段时间,今天还得收拾一下。” “噢?你有任务?” “哦,也不是,我是要带手下去营外训练一段时间。” “外出训练?” 魏康不可置信的瞧着苏赫,好像他脸上写的什么奇文似的。 “周将军同意了?” “当然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哈哈!你小子真是命好,我都怀疑你肯定是哪位将军的子侄,不然周将军怎么总会对你另眼相看,还放你出营!” 听魏康这么一说,苏赫才明白原来带兵出营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怪不得他提出野外训练时,周城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好在苏赫巧言善辩,又许下重诺,周城这才勉强同意。 第二天,苏赫带着三十六名毫不知情的手下离开军营,直到太阳到了头顶,陆洪见苏赫还没有回营的意思,这才察觉出有所不同。 受军卒们的委托,陆洪硬着头皮追到前列。 “队主,已过午时,军中有令,出营过午不归者,视同逃营,军律当斩的!” “放心,我已经向周将军请示过了。告诉大家把心放回肚里,继续行军吧!” 午时过后,苏赫终于下令在一处山林内休息。此时全副武装走了十几里山路的军卒们个个都是饥肠辘辘。 “都饿了吧?” 立着一块山石之上,俯瞰下面累得够呛的军卒,苏赫脸上扬起一丝笑意。 带兵打仗的经验他确实少得可怜,但管理人的方法以及如何训练他还是知道不少的。 这些日子,他一面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前世与带兵打仗相关的知识,一面四处讨教。 上到周城,下到他属下的军卒,苏赫都不放过,逐步整理出一套特色的古今结合的训练方法。 “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远离军营了,将军交给我们一项秘密任务。完成这项任务需要的时间现在还不确定,所以以后的吃喝问题只能靠大家自己来解决了!” “下面听好命令,从现在起,你们每人猎取的食物都必须到老洪那里登记。任何人都不得将自己猎杀的猎物转赠给他人食用,包括我在内。想喂肚子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好了,现在解散,三人一队,出去打猎。一个时辰后,还在这里集结。过时不归者按军律论处!” 收到命令,一众军卒都是为之一振,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组队离开,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不再休息,起身没入山林。 这就是苏赫此次拉队伍出来的用意。 一方面,野外拉练锻炼军队的实战技能;另一方面,苏赫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备粮,为的就是强化军卒们的箭术以及锻炼体能。 想要捕杀野外的猎物,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使用弓箭。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军卒们的射术已经有了一定基础,苏赫打算用这种断粮断路的方法,来强化军士们的实操能力。 “队主,您真的跟将军禀报过了吗?” 众人离去后,陆洪心有疑虑的凑了上来,再次征询道。 “放心吧,周将军同意了!你去看好好他们,别出什么乱子!” 苏赫拍拍陆洪的肩膀,目送陆洪离开,这些人算是他在这乱世之中的第一批属下,不仅是苏赫在训练他们,他们同样也在训练着苏赫。 让苏赫能快速把后世所知的一些经验战术与这个时代的战法相融合,形成一套特有的练兵军战,攻伐谋略之术。 第六十六章 新皇驾崩 第66章 新皇驾崩 对于这些兵卒的安全,苏赫并不担心。 他之所以敢放心大胆的进入山林训练,是因为几年前,赵国皇帝石虎在邺城西北建立了一处大园,下令广聚珍奇异兽。 所以,邺城周边山林里的猛兽早就被搜捕过多次,如今山林外围连野猪都很少,若是这都能出事,也就没有训练的必要了。 三日后。 当最后一名军卒终于用弓箭射杀了一只豚鼠时,三十六名军卒至此全部完成了实战操练。 虽然只有三天,但苏赫明显感觉这些人的箭术入门了。 射箭讲究感觉和节奏,体现在射击移动物体中就更加明显了。 当一个人第一次完成对移动靶的射击后,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 只需依靠大量实战经验来巩固这种感觉,养成个人的射击节奏即可。 接下来苏赫每天带着这些兵卒在山林外围穿行,期间运气不错,猎到了一只孤狼。 一个月后,周将军应允的时间已到,苏赫宣布训练结束,回营休整。 刚回到军营,苏赫便察觉出气氛有所不同。 平日里安静整洁的军营,此时堆满了马车、牛车,整队的军卒披挂整齐在军营里行色匆匆。 呵斥声和叫骂声不时在营中各处响起…… 苏赫赶紧让陆洪把人带回,自己则带着狼皮直奔周城的大帐。 来到周城的营帐,苏赫见到周城的物品都被集中在了一处,几个亲卫正一箱一箱的把东西装上帐外的牛车。 “你小子可回来了!我还担心你回不来,派人给你传命,见到我的传令兵了吗?” “没有,将军这是要拔营吗?” “对,泰公有令,全营午后开拔!” “是要打仗了吗?” “嗯!” “跟谁打?” “现在还说不好,赵国的大王死了!其他的先不要问,你抓紧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随我的亲卫队一起行动!” …… 回到自己的营帐,苏赫见到了于满,在酒肉里浸泡了一月有余的于满,明显要比当初胖了一圈。 “你小子去哪儿了?” 初见之下,于满便是一副气恼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问我去哪儿了!我这才一个月,你都多久没回过营帐了!” 苏赫没有透露自己的行踪,而是一拳砸在于满身上,笑道:“最近伙食不错嘛!” “哎!原以为日陪夜陪能找个安身立命的靠山,谁知道这下老子算是倒了血霉了!” 于满见到苏赫一脸疑惑,便把月余来他的遭遇倒苦水般的倾泻而出。 原来于满在月前结交了一位中卫营的校尉,听说这名校尉在朝中有大靠山,正是没头苍蝇一般的于满,便认准了此校尉是他飞黄腾达的贵人。 所以他没日没夜的陪着校尉吃喝玩乐,有时候还悄悄溜出营,去邺城里鬼混。 银钱不够用的时候,于满就向别人借,就这样花天酒地了一通,终于算是搭上了这位校尉的关系。 中卫营的这位校尉也答应替他疏通关系,为此于满又借了大笔钱财亲自送到那校尉府上。 “那得恭喜你啊!这有什么好苦恼的?” 听到这里,苏赫一笑,原来于满每天不回帐就是为了这事儿。 “恭喜个屁呀!昨日我突然被调到了他的中卫营,一问才知原来最近朝中大变,那校尉的靠山也被灭了门。” “最近又要打仗了,那家伙失了势,有门路的都脱离了他那一营,他就把我们这些没门没路的调了过去。 你看吧,将来要是真打起来,他那一营肯定得当马前卒,老子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打仗嘛,冲在前面的未必会死,你于满在军中叱咤了这么多年,如何保命,还不是跟玩儿一样!” 对于于满的境遇,苏赫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宽慰他两句。 午后拔营,现时正是各营临行前最后一次吃饭时间,所以魏康此时也在帐中。 这一次,于满和魏康出奇的没有剑拔弩张。魏康见苏赫向他望来,也满脸笑意的与他点头。 “魏大哥,你在马队当差,能不能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 “我听说战时,队主以上都能从军中领取一匹战马,进营的时候,我自己有匹大黑马充了公,能不能帮我在马队里找一找?” “这没问题,回头找到了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此次外出练兵,苏赫深感用两条腿作为交通工具,实在是费时费力,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之前被没收充公的好马要回来。 “诶,你们俩谁知道咱们这回是要跟谁打仗?” 于满见苏赫与魏康聊得起劲,毫不生分的也凑了上来。 “不知道,你们营里没说吗?” “我们校尉像死了老爹一样,整天耷拉着脸,谁敢问啊!” “你呢?” “我就是个养马的马夫,谁会告诉我这种事情!” “我从周将军那儿听说,大王死了!你们俩知道不知道,现在这赵国的皇帝是谁?” “看我干嘛!我连我们校尉的名字咋写都不知道,知道皇帝是谁有个屁用!” 于满本就有些苦闷,见苏赫居然望向他这个字都不识几个的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是石遵,石虎的儿子。他死了?” 三人里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魏康见苏赫说赵国的皇帝死了,一下就说出了这位逝去大王的名讳。 石遵? 苏赫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想起来赵国这个短命皇帝,不过他也只知道历史上这家伙当了有一年多的皇帝,但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肯定是在花香堆里醉死的!管他娘的谁是皇帝呢,反正每年都得换!谁当了皇帝照样都得给咱们吃粮!” 听了于满的话,苏赫淡然一笑,于满是个粗人,不关心皇帝老子姓甚名谁也是正常。 老百姓们每天为了吃饱肚子而奔波。别说年号、皇帝这些吃不着、喝不下的空洞辞令。就连本乡本土的一县之长,他们也不一定叫的出名字。 三人匆匆用完午饭,各自到岗准备拔营前的工作,魏康很是够意思,不但找到了苏赫所说的大黑马,还派人给他送了过来。 收到大马,苏赫不禁感慨哪朝哪代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匹马从进营那天起他就惦记着,哪想到最后还是通过熟人的关系才弄回来。 大黑马是苏赫从一个胡人手里夺得的战利品,也是他穿越过来后骑过最好的马。 在马队里“富”养了几月,大黑马不仅瘦了,鬃毛还长了不少,一看便知这些马队里的养马人,就没一个上心养马的! 苏赫也没时间去收拾大黑马,牵上它带着手下与周城的亲卫队会汇合一处,开拔离营。 卫将军营的总兵力一万出头,分前卫营、后卫营、左卫营、右卫营和中卫营五个大营。 其中主力军并不是常规的中卫营,而是由周城所率领的前卫营,兵力在三千人左右。 其他四营的兵力要比前卫营少些,人数也都在两千左右。 周城的前卫营不仅是人数上占优,在武器装备也较其他营优良不少。 单说盔甲,每个兵卒就有两套,一套是平常作战时穿的皮甲,另一套就是在攻坚对阵突破战时才穿的铁甲。 这样的配备,苏赫的一队人马也是相同。 行军间隙,苏赫曾经试着让手下帮他把铁甲套在身上,不过可能是因为有些大的缘故,感觉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铁皮罐头里。 铁甲的工艺极其粗糙,前面一张铁板,后面又是一张,肩头和腋下用绳子相连。 铁盔也是一样,套在头上密不透风,设计制作时,工匠们就丝毫没有考虑过舒适度这个因素。 这样的一套铁甲想要一个人独自穿戴费时费力,所以战时军士们套上了这套乌龟壳,就没人愿意随便把它脱下。 盔甲使用的铁板大概有半寸厚,穿在身上犹如扛了半袋大米,足有三十多斤的分量。 卫将军营所使用的箭头根就本无法射穿这种质地的盔甲,但即便如此,也没几个军卒愿意穿着它去战斗。 第六十七章 帐前议事 第67章 帐前议事 邺城周围平时只有三支常驻军。 王泰的卫将军营就是其中一支,另外两支分别是赵国皇室不同派系领导的军队。 离开驻地后,卫将军营并没有远离赵国的政治中心,而是绕着邺城兜了两圈。 在苏赫看来,这种行为更像是在宣示这支军队的存在,想象中的大战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小的摩擦时有发生。 不知何时,邺城周围忽然聚集了数十支归属不明的胡晋军队,兵力有多有少,都打着勤王护驾的旗号意图驻城观望。 冲突主要是与这类武装发生,双方几乎都是稍稍接触后便马上各自分开,损伤均不是很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邺城里发生的事情也逐渐传到了苏赫这样低级军官的耳中。 原来就在不久前,邺城里的赵国皇帝石遵,不知是何原因与大将军石闵闹翻,结果被石闵杀掉,石遵死后,石闵推立新皇石鉴登基。 但多数皇族与部分朝臣对石鉴为王并不认可,所以朝堂内外对何人该继承大统吵得沸沸扬扬。 以至于多路王公贵胄引兵来朝,意图在这场皇权大位的争夺中取得先机。 对于卫将军营的大多数晋人官兵来说,石家哪个人来当皇帝跟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但仗一打起来,必定会把旧的秩序搅乱,对拥兵自重的将军们来说,这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所以不管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或关系不论大小的,只要是手里有兵、心中有想法的实权派都想来邺城分一杯羹。 现在到的还只是距离近的,局势一旦继续动荡下去,会有更多的野心家出现在都城脚下。 当然这些军国大事还轮不到苏赫这样的小队主来操心,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要比其他同袍们理解得更加深刻。 所以不论何时,苏赫的一只耳朵永远是处在警惕的状态。 战时,军营里不再像平常般等级森严,军官们都是随所属军卒一同居住。 由于队伍每日都在不同的地点扎营,将军们也不再夜夜支起他们笨重的军帐,而是居住在与普通军官相差不多的小型军帐里,这就给了苏赫接触上层军官的机会。 行军不比往常,将士们基本都是全副武装,所以只要扎营卸甲,个个大多是累的扒拉几口干粮便沉沉睡去。 相对军卒而言,军官就要好些,他们大多都有代步的马匹,至不济也会用牛车代步。 所以扎营之后,军官们还有精神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聊战事,或说女人,聊以打发时间…… 平常,苏赫不与前卫营的同袍们住在一起,所以前卫营的军官他基本都不熟悉。 再者这些渣堆里滚出来的糙男,所聊大都是声色犬马之类的话题,苏赫也不感兴趣。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凑到前卫营老大周城帐边,与亲卫队的亲兵们打成一片,顺道找机会接近周城,打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今日,吃过晚饭,苏赫照例溜达到周城的营帐周围,美其名曰帮助亲卫队值守,实则是与不上岗的亲兵们闲扯。 苏赫到时,十几个下了岗的亲卫正在帐篷外蹲着用饭,行军中一般不会开伙,兵丁们吃的都是干粮配上酱菜。 军队发的干粮是各种麦黍煮熟后晾干而成,吃到嘴里干涩难咽,但这也比其他军队强了不少,至少卫将军营的军卒们还没断粮,还有的吃。 前不久,几支小股军匪趁着卫将军营辎重部队拖后的时机前来抢粮,要不是附近营军反应迅速,卫将军营的粮草器物将损失惨重。 苏赫笑着的与众亲卫打过招呼,找了一个空隙蹲了进去。 亲卫队的军卒年龄大多与苏赫相仿,再加上苏赫脸上总是带着笑意,为人和善,所以对他的出现,亲卫们已习以为常。 “哟!今天的伙食不错嘛!还有盐菜呢!” “得了吧,苏队主,你是故意来磕碜我们兄弟的吧!我可听说了,你那儿不仅有肉吃,还有蛋吃。你吃饱吃好了,来看我们兄弟的笑话,下回我可是告诉我们队主了!” “呵呵!这肯定是你们队主造我的谣,肉是有,但都给了周将军。一定是没给你们队主留几块,他就记恨在心,跟你们讲我的坏话喽!” “嘁!我记住你说的了,等我们队主回来,我帮你传个话!” “别别,开个玩笑,你们队主整天黑个脸,你告诉他,他非找我拼命!咱们现在是友军,协防关系!要的是互相帮助、互相配合,懂吗?” 周城的亲卫都是前卫营里优中选优,自然带着一种优越感,普通营中的队主,他们根本不放在眼中,但苏赫在他们眼里却是个例外。 此人年纪轻轻便升任队主,而且无论是对普通军卒,还是对他们这些亲卫,从来都不拿官威,让人有种易于相处的好感。 所以没事时,众人都喜与这位年轻队主聊上几句。 “你们队主呢?” “那还用问,跟将军去大帐了!” “他们不会是去吃酒了吧?” “不可能!这几天将军们每晚都在大帐议事,哪有时间吃酒?” “呵!你这份忠心,我要是见着将军和你们队主一定给你举荐!” “得了吧!” 亲卫们都熟络了苏赫这客套话,撇开他继续吃起了干粮。 在亲卫堆里闲扯了一会儿,苏赫觉得没什么新鲜消息可挖,便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迎面碰上了一脸冷峻的周城从外面回来。 “去通知各营校尉马上到我帐前议事!还有你,也一起来吧!” 见到手下亲卫周城立即沉声下令,临了还一指人群里的苏赫,将他也划入到参会的范围。 很快,周城帐外被清出一块空地,三名校尉加上苏赫与周城的亲卫队主,六人围坐在一起。 周城话不多说,将不久前大帐议事的结果向几位中层军官进行了传达。 原来,当日探马回报,邺城西北方向出现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 这支军队出现后,不作停留。一路吞并在邺城周边游弋的中小武装,并且四处砍伐林木,打造攻城装备,大有进攻邺城的趋势,所以卫将军王泰要求各营加强戒备,以备不测。 周城将下一步前卫营的防卫作了详细部署,随后便宣布解散,各自回营。 众人皆都散去,唯有苏赫还留在原地未动。 第六十八章 军团战争 第68章 军团战争 “怎么,你还有事儿?” 见苏赫还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周城纳闷的问道。 “将军,您没有事情吩咐属下了吗?” 周城一听这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摆摆手说道:“没有了,目下敌情不明,危机四伏。你协助亲卫队做好营区的防务,下去吧!” 目送苏赫离开,周城心中苦叹一声:“得此人晚矣!” 其实,久处权力争斗漩涡里的周城,早就嗅到赵国会因夺嫡之事要陷入到一场血雨腥风之中。 他们这些晋族亡国之人,当兵吃粮,对于谁当皇帝并没有太多倾向。 故而不管今天是给石虎卖力,还是明天给石遵当差,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只要不再触动他们仅剩的生存底线,喊谁当爹都行。 可这一次,情况却大有不同,斗争的焦点集聚在邺城一隅,可想而知接下来围绕邺城必有连场的恶战。 邺城能不能挺得住,城里的百姓能不能脱祸,那可就是未知之事了。 倒不是周城有忧国忧民的大情怀,只是他的全部家小此时都在邺城里居住,所以周城才心急如焚。 不久前,他向王泰提出率军回城将家眷接出,遭到王泰的驳斥,所以他其实有意派苏赫带领他的手下秘密入城把他的家眷从城中接出。 可是刚刚脑袋稍微冷静下来,又否定了这个冒失的想法。 首先,现在强敌环伺,邺城必是全城戒严。单凭苏赫的几十个人不一定能进得了城,即便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把他百十口家眷安全带出。 其次,全军不止他周城一人家眷在都城之中。上至王泰、慕信,下至掌军校尉,绝大多数的军官家小都在邺城。 别人都能严守军令,按兵不动,他即便是成功把人接出来了,如何过得了军律这关也不好说。 所以,周城还是临时决定放弃这个冒进的法子,却不想还是让苏赫看出了端倪,瞧他这股机灵劲儿,周城就大感释怀,提拔这个人,他算是看对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苏赫虽然不知道周城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但他却能猜出个大概,否则周城也不会让他参加一个校尉级别的议事。 …… 周城判断很准,自那天议事以后,围绕邺城便发生了不计其数的战斗。 不管是各路王公贵胄,还是草莽英雄,你方唱罢我登场,硬生生把富饶奢华的都城四郊,打成了一片白地。 原本以为已经了解古代军队是如何作战的苏赫,在这段时间里又重新更新了他的知识储备。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古代战争!’ 在胡营时,苏赫见到的多是毫无章法打群架式的冲锋和战斗,到了卫将军营,经见的也多是小规模的战斗和冲突。 所以在他心里,古人打仗就是比谁的装备精良、谁的兵力多,根本没什么复杂的章法套路可讲。 但这一次的邺城攻防战,让苏赫大开眼界。 万余人的卫将军营,此次面对的几乎都是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不论敌人多寡,卫将军营都会结阵以对。 两军对垒,布阵是第一要务,常见的阵形有方阵、圆阵、锥阵、长蛇阵等等。 方阵、锥阵多在进攻或突围时使用;圆阵用于防守;长蛇阵则是用来包围敌军。 卫将军营的阵形会根据不同的地形和敌人灵活排布。 战斗中,将校处在后方的楼车或高处指挥作战,领兵将领身旁会竖起高高的牙旗,意为指挥中枢。 以金鼓、旗帜、号角和传令兵来传达将军的指令,击鼓代表进攻。缓慢击鼓表示缓慢进攻,急促击鼓表示快速进攻。 鸣金代表后退,缓慢鸣金代表慢慢后退,急促鸣金表示快速后退。 指控中枢除了高大的牙旗外,还竖着青、赤、白、黑、黄五色军旗,用于传达军令和辨别方向。 每支营队都有旗手负责用旗与上级沟通。如果旗手或帅旗倒下,前方与后面的指挥中枢失去联系,就会导致军令不畅,阵脚大乱。 卫将军营以重甲步兵为主,辅以弓兵和少量骑兵,所以是在山地、林地和平原都可以随意展开的全地形军团。 吃了不到两年军粮的苏赫,曾以一个现代人的睿智鄙视过古代人野蛮的战争方式,但几次大仗打下来,苏赫就不由得赞叹古人的智慧。 能在资源贫瘠的时代,创造出如此严谨实用的军事斗争方法,光那十几面,上百种的旗语指挥系统,就让他叹为观止。 上万人在几平方公里的区域里,仅仅依靠旗帜金鼓,就可以迅速反应协同配合,这让他不得不赞叹王泰等将领的领兵能力。 相对上好的装备,再加上优越的战时指挥系统,让卫将军营在与诸多胡族军队的对抗中优势明显。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仗,苏赫不但在军事技能上眼界大开,同时也看清了当下赵国的形势。 赵国皇帝石遵被杀之后,石虎的另一个儿子石鉴在石闵和李农的支持下登上皇位。 可惜石鉴并不受人待见,其他石氏诸王和胡族首领一致反对石鉴的登基,各路诸侯纷纷打着拨乱反正的名义,来到邺城意图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这其中,势力最大的两股力量就是汝阴王石琨和新兴王石只。 这些石氏宗亲不仅异地封王,而且个个还兵强马壮。 石琨、石只这样的王公是为夺嫡而来,而石潘、石宠这些的小王们则是想浑水摸鱼,捞取些好处。 除了来搅和的石氏亲王们,还有不少被邀来助拳的异族首领,其中尤以羌族姚氏、氐族苻氏和东胡鲜卑慕容氏为大。 而王泰这一支隶属于大都督李农治下,此时的李农与石虎的干孙子大将军石闵结为联盟,驻守在邺城,力挺新皇石鉴。 当然,苏赫所关心的这些事情,大多数的军卒基本都不在意,他们只关心今天是否填饱了肚子,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大规模的军团战争,让苏赫还看出了一些冷兵器战争的门道。 当两军对垒相互冲锋时,往往是主将的威望和士兵的气势决定了战局的胜负。 一旦对阵双方中哪一方战损超过了总数的两成,整个军团就会焦躁起来,结果就是军心不稳,然后就是全面的溃败。 第六十九章 将军造访 第69章 将军造访 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虽然卫将军营没有那么夸张,但数十场仗打下来,人员和装备的损失也让王泰感到肉疼。 这一日,好不容易没有战事,王泰将众将召集起来,商议下一步的策略。 战事紧迫,来不及搭什么中军大帐,王泰就在帐外空地上,用幕布围出一块方圆十丈的地方。 几十名卫将军营的领军将领和司马参军齐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对未来战局的看法。 “将军,咱们不能再在邺城周围耗下去了,再耗下去会被拖死的!” “放屁,木愈!咱们的军令就是扼守城周。擅离阵地视军法如无物,以后还如何约束下属?将来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你他奶奶才是放屁!当初说好的三军拱卫邺城,现在跑的跑、亡的亡,就剩下咱们一军还在,已经对得起朝廷了! 现在不走,以后想走也走不了,咱们攒下这些家当容易吗?你想送死给胡人尽孝,你就留下,老子才不陪葬呢!” “泰公,你看木愈这家伙满嘴喷粪!上无君,下不臣。这样下去,全军危矣!” 帷帐之内,两个将领争的面红耳赤,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 剩余的几位将军,包括周城、慕信和王泰在内,都是面色平淡,一派云淡风轻的气度,看来这种场面应该是时常出现。 “木将军、唐将军,今时不比往日,我们没有时间听你们二位较真,其他诸位将军,你们还有什么好的提议没有?” 听了两人一顿互怼,负责主持议事的慕信终于发话,他起身来到两人中间,将吵在兴头上的两位将军拦住,又转向其他几位照例问道。 “司马大人,现在几路逆贼大有合兵一处的风险,属下同意木将军的提议,先行撤出邺城周围,静观其变再做定夺。” “属下附议!” “属下附议!” 慕信一出场,代表着这场争论马上就要结束,剩下的几位将军接连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一边倒的倾向撤离邺城。 其实,这也正是慕信想要看到的局面,卫将军营这次损失不小,兵员折损三成以上,箭矢器械消耗过半,粮草也仅能再支持半月左右。 何况石琨、石只等羯族叛王已与羌、氐等族联合起来,让他们这些残兵来应对十几倍于己的军队,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泰公,大家的意见都很明确,敌强我弱撤出邺城保存实力为上策啊,请将军定夺!” 仗打到一半,慕信就看出了不对,力荐王泰不要死守邺城,但王泰也有他的顾虑,所以一直没有采纳慕信的建议。 今日,慕信借其他将领的嘴再次劝谏王泰,让他顿时头大。 王泰也不是铁石心肠,卫将军营的一卒一草,都是他的心血,死一个损一根,他都心疼。 但他是主将,与在场众将的立场不同,还有更难的抉择,所以他才迟迟下不了决定。 王泰出身士族豪门,把脸面看得比命还要重要,这次众将几乎一边倒的向他施压,王泰也有些挂不住脸面。 “周城,你怎么看?” 现在,连老搭档也向他逼宫,王泰只能转向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明公,形势确如几位将军所述十分危急!现如今我们一旦走错一步,都可能满盘皆输。” “以属下愚见,大都督离城已有月余,现今形势与当初约定的局面已发生了重大转变,如果大都督此时在城中的话,定会命我等审时度势,保存实力以图再起。” 周城自幼便追随王泰从军,对王泰的顾忌可谓是一清二楚。 他知道王泰之所以不愿意顺势而变,是因为他的大靠山,当朝大都督李农在一月前离开邺城时,命令王泰坚守邺城外围,待他搬兵回朝。 所以,王泰才不敢轻易下令撤离邺城防线。 可此时,连自己的心腹嫡系也赞同离开邺城,这让王泰彻底骑虎难下。 这边将军们在帷帐内商讨大事,另一边苏赫作为周城的亲兵,也与其他将领带来的亲兵一起在帷帐外开着小会。 最近一段时间,苏赫对古代战争的多样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这让他对周围的人和事再次充满了探索的兴趣。 难得与这么多将军的亲卫遇到一起,苏赫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管认不认识,都主动结交攀谈。 就在苏赫跟别人聊得兴起的时候,营门方向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号角,紧接着营门口升起了一面三角形的黄色旗帜。 所有亲卫见到黄旗,听到号角,都是一阵紧张,几个年轻的亲卫还把兵器拽了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苏赫对军中旗语的了解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再只局限之前学习的那十几种。 黄旗出现,代表有紧急但不严重的情况,一旦挂起黑旗,那就说明战祸临头。 帷帐内,王泰正准备妥协,同意部下们撤出邺城的意见。 随着营内号角声的响起,一队十几骑的马队,在营地里飞驰而过,直到帷帐外才立马勒缰。 “泰公啊,可是想死小弟了!” 人还没有出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听到这个洪亮的声音,王泰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十几道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帷帐之内。 “泰公,小弟来的唐突了!” 为首那人生得剑眉星目,刀削一般的面容,身高八尺开外,全身银盔银甲,外面还罩着一条血红的狼皮大氅。 一见王泰,那人便张开双臂主动迎了上来。 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名随从,也是清一水的亮银甲胄,黑色大氅,个个身高体壮,杵剑挺身立在那人身后。 王泰见是来人,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拱手言道: “末将见过大将军!” 王泰言罢,同在帷帐内的十几个人才知道来人是谁,纷纷也跟着跪地施礼。 “泰公,你这可是折杀小子了,想当年小子还在您的帐下效力,当时就仰慕泰公神武,今日再见,泰公神采依旧啊!” 那人说笑着,快步来到王泰面前,两只大手伸到王泰腋下,王泰顿时便觉得两股巨力从他的腋下传来。 这下可是让王泰吃惊不小,他身为大晋麒麟将,武力值自然是出类拔萃,虽然没有防备,但如此轻易就能将他托起,可见此子天生神力。 “大将军谬赞了!属下哪能比得上大将军神武盖世,不知道将军亲临小营有何贵干?” 第七十章 大赵军神 第70章 大赵军神 帷帐外,亲卫们目送着十几个银盔银甲,犹如天神下凡般的骑士,雄赳赳气昂昂的飞身下马提剑入帷。 众亲卫均是目瞪口呆,被这群人的气势所迫,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阻。 ‘这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了吧!’ 苏赫也不由杵在当场,被一众高大威猛的银甲亮瞎了眼睛,暗自赞叹。 要知道,在以冷兵器为主要杀伤手段的战场上,敢穿一身扎眼的银盔银甲,要么是实力超群,战功赫赫之辈,要么就是脑袋上缺根弦,找死的人。 从面相上看,这队人马个个高大威猛,目光冷峻,显然不属于后者。 这队亮眼骑士拱卫的将领便是叱咤赵国的督中外军事、大将军石闵。 石赵军中很大一部分人把他拥为军神,相传此人在二十多年的征战中从未打过败仗,就凭这一点,在石赵军中就无人能及! 现在的赵国皇帝石鉴能够登基,也是多承这位猛人的压阵。 按道理石闵此时应该镇守邺城,此刻突然造访卫将军营定有要事,想到此,王泰挥退手下众将,单独与石闵在帷帐内密谈。 “大将军,恕在下甲胄在身,不能参行大礼,您屈尊来我这小营,一定是有要事。请讲吧!” 行过简单的军礼,王泰也不待石闵开口,起身又大马金刀的坐回自己的主位,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 “哈哈,久慕泰公豪气冲天,勇冠三军,今日得见果然如此!真不愧大晋麒麟将的威名!” 石闵今年三十四、五岁,要比王泰小上不少。 他见王泰没有半分掩饰瞧不上自己的神态,也不生气,拉过一张胡床坐在了王泰下首。 “大将军,不要再拿麒麟将这个名号来取笑老夫,老夫不忠、不义,哪还有脸再攀这前朝重胄,您有话直说吧!” “泰公此言差矣!李农大人已经和我讲过,当时您是身不由己,为保中原晋人血脉,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你的义举实乃晋室子胥、勾践也!” 听到当朝掌权者如此评价自己,王泰顿觉振聋发聩,晋室灭亡于中原,虽不是因他而起,但他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且他既是身负柱国之器的麒麟大将,也是唯一一个叛投的麒麟将! 长久以来,王泰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在胡晋两族面前都抬不起头,活的小心谨慎,苦闷无比。 哪承想有一天,会受到一个胡族掌权者的同情和理解。 “大将军,你有什么吩咐请直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 “泰公,你真的误会我了,在这胡营里,不只你一人忍辱负重,以待光复!” “噢?将军的意思是?” “这封信是李大人临行前托我转交泰公,你看后便知。” 说罢,石闵将一卷帛书递到王泰面前。 王泰接过信件,展开一眼便认出正是李农的笔迹。 …… 王泰与石闵秘谈之时,其他将领和石闵的亲卫都离开帷帐,但却皆围在帷帐外等候,无人愿意离开。 石闵的十二位银甲铁卫一字排开,双手拄剑横在帷帐的入口,目光依旧冷峻的扫视着四下里的众人。 “李校尉,这些人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你清楚吗?” 帷帐外负责警戒的几十名卫将军营的军士,这时才反过劲来,相互间小声地打探着这些家伙的来历。 终于有人从刚刚出帷帐的将军们那里打听出这些人的身份,顿时便如巨石入海般掀起了一片惊涛。 “军神来了!” “里面的人是军神!” “谁是军神?” “军神你都不知道?大将军石闵啊!” 石闵的大名苏赫在当奴隶时就听说过,这次见到真人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若是按照野史记载,军神石闵至少也应该是个身高过丈,凶神恶煞的虬髯大汉才对,再不济也得是呼延达鲁那样的光头赤目,一脸凶相的恶人。 可刚才下马入帐的石闵,也太过于清秀英俊,颌下只有修剪得体的短须。 虽然身高体长,但罩上一件儒衫大袍,也许才更合神合体,甚至还不如帷帐外,他的十二名铁卫长得孔武有力! …… 帷帐内,王泰放下书信,目光再次落到石闵的脸上。 “你姓冉?叫冉闵?” “正是!泰公,我和你经历相同,这下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原来信是王泰的大靠山李农所书,里面讲到冉闵一家在中原混战时被羯人所擒,后又被迫认贼作父的事情。 信中李农还交代他与冉闵已结为同盟,如果他在白当招揽乞活军不能如期归城,王泰要以冉闵为首,同枝连理,共复晋室河山。 看完信后,王泰心中起伏难平,三十年来,他时时刻刻思存的事情,今日终有端倪,可为何自己还觉得不爽呢? 兴奋的情绪总是不能破堤而出,思索片刻,王泰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李公说的我当然相信,但李公这封信是月余前留下,他并未料到目下局势会如此不堪,朝廷布置在外围的几万守军,目前只剩下我这一营不足万人了!” “那泰公的意思是?” 冉闵似乎对王泰的反应早有预料,不急反问道。 “敢问大将军有何退敌良策?” “两军相逢勇者胜!这是战场上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军虽然在邺城外围只有万余人,但凭泰公的本事,个个都应是精兵强将才对。 再加上城内还有我的三万人马,就算李大人请不来援军,单凭泰公和我手下这些儿郎,胜石袛他们几个杂毛,也不在话下吧?” “在下这点人马勇武倒是谈不上,但我素闻军神手下的虎贲营匹敌天下,勇冠三军。今日大将军大驾光临,可否让老夫见识一下呢?” 古语讲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像王泰这种在武力和战场上成名已久的大将,更加看重自己这一身华丽的羽毛。 冉闵进营后,虽然处处客气,但却一口一个麒麟将的挂在嘴边,反过味来的王泰,总是觉得冉闵是自恃勇武,瞧不上他这前朝的麒麟将。 别看王泰在大晋麒麟将中只排最末,但除了对魁首那位被称为“斩神将”的东方白从心底里佩服外,其他八位排在他前面的名将,王泰都觉得只是与自己不相上下罢了。 说他们这个级别的武将目空一切也不为过。 所以,当被胡人称作军神的石闵出现在他眼前,而且还要自己对其俯首时,即便是盟友,王泰也觉得不服。 感谢书友的月票支持! 第七十一章 十二铁卫 第71章 十二铁卫 “如此说来,泰公这是想要指教在下一二?那可真是求之不得啊!” 冉闵可不傻,他见王泰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名号,顿时明白自己若是不拿出真本事,定然不能让这老将军臣服。 而且冉闵纵横沙场多年,最不喜的就是有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虽然这些年挑战他的人少了,位高权重后城府也比以前拿刀砍人时深了许多,可王泰是曾经的大晋麒麟将,他依旧被激发出了战意! 所以既然王泰提了出来,他当然愿意欣然接受。 “大将军有此意,末将当然应该奉陪,可惜大敌当前,如果有个闪失,怕是耽误了大事。” “我看,大将军的随从个个英武不凡,颇有大将军的风采,必是得了大将军的真传。 不如我从营里挑上三个小卒,让他们与大将军的铁卫切磋一下?也好让大家领略一下大将军的治军风采?” 王泰刚刚确实动了下场与冉闵较量的心思,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就凭冉闵刚刚扶他显出的力道,他就很难与其周旋。 拳怕少壮,冉闵今年三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他已五十多岁,如果是在战场上真刀实枪,那还胜负未知,但要说是比武较量,他输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这可是在他的卫将军营,一旦输了满营皆知,到那时他这老脸恐怕可就无处安放了! 所以思虑了片刻,王泰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冒险的举动,改由军卒较量,这样既不失礼节,又有很大的赢面,挫一挫冉闵的威风! ‘这老家伙还真是好算计,可惜他不知我这十二铁卫,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兵,别说卫将军营,就算是整个中原之地,也未必能找出多少能与他们抗衡的军卒!’ 想了想,冉闵觉得好笑,王泰这些晋时旧贵,就是因为争这些无用的虚名,斗这些没用的小伎俩才丢了故土。 现在亡国几十年了,还是改不了这些臭毛病,要不是形势所迫,冉闵还真不愿意和他们这些遗老遗少们周旋! “好啊!就按泰公的意思办,来人呐!” 冉闵吐槽归吐槽,表面上还是从容以对。 他一声令下,帷帐外的十二名铁卫“呼啦啦”的进入帐内,引得帐外久候的将军们也好奇的跟了进来。 “诸位将军来的正好,传我的命令,从今天起,全营固守,任何人都不许再提撤退的事情!” 将领们一进来就被王泰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刚刚不是就差官宣撤军了吗,怎么没有半炷香的功夫,事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但只是片刻,众将便明白了缘由,纷纷将愤怒的目光转向唯一可能的罪魁祸首——冉闵。 “这是我的决定,也是朝廷的命令!以后我们卫将军营会配合大将军共同做好邺城的防卫。” “今日,大将军不仅答应给我们补充军备和兵员,而且还将与我军共同防卫相互支持。” “以后你们免不了与大将军的部下协调配合,所以今天大将军和我决定让麾下兵卒来一场切磋,加深一下彼此的了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看看派谁的军卒出场讨教呢?” 王泰不容众将反对,一口气把两军联合的事情讲完,然后环臂瞧着下属们的反应。 果然,这一下领兵将领们见王泰心意已决,也都不敢出声了。 说是让大家来推荐,其实众将都是心知肚明。卫将军营里真正能打的几个人,不是在王泰的亲卫营,就是在周城的前卫营。 此时王泰这么说,很明显就是等周城接话。 “将军,属下不才,营中有几人武力尚可,请将军给他们这个讨教的机会!” “好,叫他们上来吧!” 不出众人所料,周城跨前一步拱手禀报,王泰立刻点头应允。 听到里面要举行比武,对手还是军神手下的铁卫,帷帐外候着的一众亲卫个个心痒难耐,几经请求终于也被允许与参赛军卒们一同进帐观看。 下场比试的三个卫将军营的高手,苏赫全都认识,一人是王泰亲卫营里的心腹队主,一个是周城的亲卫队长,剩下的一个也是周城手下的强手。 这其中,苏赫与周城的亲卫队长相处的还不错,两人曾有数次切磋。 在苏赫看来,两人的搏击水平半斤八两,亲卫队长在力量上比自己稍强,但灵活性却要差的多。 当然平时切磋,大家都会藏拙,七分真、三分假,点到为止,所以不能以切磋的胜负,来判断比武者的真正实力。 只有到了战场上,一人一把剑,对面拼杀的时候,孰高孰低才会有真正的结果。 但切磋的结果虽不能盖全,也大概能够说明实力,水平低的很难战胜水平高的,这也是一个基本的常识。 王泰这边基本选出了全营最强的精兵,冉闵瞧了瞧他们一眼,却随手点了三个铁卫出来。 双方点好兵卒,其他人马上退到帷帐边给比武者让出比赛的场地,军中切磋基本上就是两种形式,一者赤手空拳搏击,一者持器械斗。 虽然之前没有明说是何种形式,但双方均是披挂整齐,谁也没有解盔卸甲的意思。 “一场一炷香时间,以击倒和认输为准。时间到则记为平局,军中切磋,点到即可!” 王泰军中的一名校尉入场作为比赛武校,他向六名参加比试的军卒朗声宣布道。 “一对一,除弓弩外,兵器不限,不可伤人要害,不可攻击认输者!” 冉闵选出的三名铁卫,身高体型均相差不多,身着银甲、头罩银盔,看上去简直分不出彼此。 十几个铁卫站在一起时,众人倒还没太在意,但当他们与卫将军营的三名对手相向而立时,所有卫将军营的将士们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年代不是难以有一顿饱饭吗?这些家伙是怎么长得这么高,这么壮? 苏赫也大为惊讶,不禁再次看了冉闵一眼,能统领这种兵卒,果真不负历史的名望。 冉闵带来的这十二铁卫,身高都在八尺以上,有几个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九尺,站在场中犹如一座小山似的,武还没比,就给对手一种无形的压力。 第一个下场的是周城的亲卫队长,而对面走进场的是三人中个子最矮的一位。 武校将一支粗香插入地面,大声喝道:“比武开始!” 第七十二章 因果循环 第72章 因果循环 这种比斗,机会难得,苏赫自然不会放过观摩的机会,早就挤在人群的最前端,内心有些期待。 可惜第一场的比试,就让苏赫大跌眼镜。 周城的亲卫队长只用了十几个照面就被冉闵的铁卫砍断兵器,紧接着铁剑斩在头盔上的声音全场皆闻,败得十分干脆,连香都不用换,第二场比试就可以开始了。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场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军户,大多识得那铁卫所使的是件宝刃。 且那铁卫的剑术刚劲威猛,炉火纯青,十几剑几乎都斩在了对手兵器的同一处地方,这样才一举砍断对方兵器,斩在了他的头盔上。 如果这是战场,此时周城的亲卫队长已经死了,好在武校及时终止了比赛,认定卫将军营一方失败。 第二场比武所用的时间也没多久,未及粗香燃到三分之一处,王泰的那名心腹队主,就被对方连人带剑劈翻在地,只能弃剑认输。 这下帷帐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冉闵这边次序出场的铁卫,战力更胜首人一筹,游刃有余般的把对手击败。 看完前两场,卫将军营上下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冉闵带来的这一队人根本就和他们不在一个层级上,其目的不是为切磋,明显就是来立威的! 再苦涩的浆果,也是自己种下的。 王泰现在虽然悔青了肠子,明知第三场会输得更惨,但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 果然不出王泰和众人所料,第三名铁卫一出场,大家就察觉出一股更加凌厉的杀气。 此人是十二名铁卫中身高最高的一位,他一站到场中,众人便都感到一股睥睨众生的威压。 这种气场是多年沙场拼杀才能修成的,就像牲畜们见到屠夫时的感受一般。 那身材高大的铁卫来到场中,并未理会场地另一边已经产生怯意的对手。 只见他单腿跪地,拱手朗声向冉闵禀道:“明公,属下刚刚看过同袍们的比试,胜得似乎过于轻松,王将军纵横中原几十年,想来不应如此不济,定是待我等为客,不肯真心指教,所以故意示弱。” “噢?是吗,泰公!” 冉闵一听他这手下说话,也有些意外,说话的铁卫叫做西冥界多提,是他半年多前收到帐下的一员猛士。 平常,西冥界多提话不多却作战勇猛,几月前刚刚收入他的铁卫之中,现在他的实力稳稳居于十二铁卫的上游。 要知道他的十二铁卫可不是普通亲兵,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在战场上简直能以一挡百。 冉闵能被胡族称为军神,勇猛功高自不用说,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战必亲历。 每次攻坚战时,冉闵都会身先士卒,带领着他的铁卫冲锋在队伍的最前锋,虽然每战必胜,但他的铁卫也是折损最多的兵种,更换的也是最为频繁。 初出牛犊时,冉闵的铁卫一共有上百名,个个银盔银甲,是战场上绝对的杀神。 后来冉闵年纪大了,人也沉稳了,铁卫们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剩下这十二个,也是最为生猛的勇士。 如果说别人的将校是用军卒的鲜血煨出来的,那他这些铁卫就是用将校和敌将的血洗涤而来。 随便放出一个,都可以力敌对方主将,所以对付王泰这些所谓的精兵根本就不在话下。 西冥界多提是他最近几年来唯一补入的新人,冉闵看中的就是他人狠话少的潜质,打算好好培养成为下一代的铁卫首领。 今天这个场合,从来不爱多言的西冥界多提忽然开口说话,冉闵也感到十分诧异,饶有兴趣的转向王泰。 王泰此时恨得牙根直痒,恨不能冲下去生撕了这个卑鄙、无耻的杂胡小子! “哦,这个嘛……” 西冥界多提的话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当面羞辱,让他一时无言以对。 “王将军误会了,属下如此开口,只因属下早间便识的将军部下的一员猛将,想当年,属下曾在战场上与这位猛士照过面,不分胜负,至今还念念不忘。” “今日,此人就在现场,所以属下恳请将军能派此人下场,属下愿与此人再较高低!” 听这铁卫一说,全场卫将军营的将士们立即如炸了营一般,左顾右盼纷纷议论起来这位铁卫口中的人到底是谁。 “噢?泰公,如此说来,还真是有意给本将薄面!不过既然是切磋,有真正的高手,还是请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如何?” 冉闵当然相信西冥界多提的话,于是饶有兴趣地又转向了王泰。 王泰本以为此人是故意想羞辱自己一番,却不想还有此缘由,这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冉闵的意图。 “好,既然大将军的部下知道我军中还藏着这么一个高手,那我当然也不能驳了大家的兴致!” 王泰还是心存芥蒂,顺着冉闵的话揣摩他的用意。 ‘罢了,既然已经输到这个程度了,还怕更丢人吗?’ 心里这么想,王泰便答应了冉闵的要求,目光随着众人一起落在场中那名铁卫身上。 他也和所有人一样好奇,这名所谓的神秘高手到底是谁。 苏赫与众亲卫一样,心中也是疑惑万分,想不到自己身边竟然藏着一个让冉闵铁卫念念不忘的高手。 “杨郎是你吧?我们这里就数你最厉害了!” “别扯了,老子可不想死,我看啊,肯定是亲卫营里的。” “不对,不对,你们看那家伙过来了!” “是啊,杨郎,没想到真的是你!” 众人议论中,西冥界多提来到了亲卫们所在的区域。目光游弋了一圈,最终将落在了苏赫脸上。 “你没忘了我吧?” 西冥界多提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落在了苏赫身上。 “你认错人了吧,我们见过?” 这些铁卫脸上罩着铁盔,再加上背着光线,苏赫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见他来到自己身前,苏赫心里也是疑惑万分。 “认错人?你这副面孔化成灰我也识得!不承认也罢,但我的大黑马你还骑的惯吧?” 大黑马? ‘我去!原来这家伙是那个大个胡人,我说怎么直接就冲我来了,敢情冤家路窄啊!’ 苏赫暗自感叹,千想万想也没料到,西冥界多提口中的高手竟然就是自己,还真是因果循环,世事无常! 第七十三章 故弄玄虚 第73章 故弄玄虚 “居然是他?” 此时此刻,卫将军营中所有认识苏赫的人心中都会冒出这个疑问。 ‘难道这小子还隐藏了实力?’ 这是王泰、慕信和周城三人此时的想法。 “泰公,此人是?” 无论现在苏赫有多后悔挤到前面露脸,都不能避免他再次成为卫将军营里的焦点。 上一次是因为他和于满大闹营区,这还没消停几个月,想保持低调的苏赫就又成了名人。 “禀大将军,此人是末将营中的一位队主,名叫苏赫,他是有些拳脚功夫,但绝不可能是大将军铁卫的对手,我想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周城就坐在王泰下首,他见王泰有些想不起苏赫的名字,连忙主动解释道。 “噢?原来是周将军手下的高手,那我可要好好瞧瞧了!” 冉闵见王泰竟然连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由得也有些失望,本来还抱了极大的期待,现在却有些没了兴致。 气氛都到这了,苏赫就是再不想跟这个大块头较量,也只能硬着头皮入场。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既然现在是盟军,马可以还给你,切磋要不就算了吧?” “马,我当然会取回来,你的脑袋,我也不会落下!” “嚯,好大的口气!以为我怕了你吗?既然你想自找苦吃,我不介意给你再留下点记号!”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他们均不想把这事张扬出去。 自从半年多前被苏赫断箭伤了之后,西冥界多提就立誓要报这一箭之仇,只是当时西冥界多提知道他的仇人在卫将军营,所以不敢贸然来寻仇。 后来,西冥界多提投了冉闵,因为战功卓绝,成为冉闵的十二铁卫之一,其战力也在冉闵的亲自调教下,又精进了不少。 随冉闵来卫将军营前,西冥界多提就向光明神祈祷,希望能够再遇到那个可恨的晋人小子。 果然神灵保佑,进营后不久他就在帷帐外看到了自己被抢走的大黑马,刚刚仔细查看之下,自然找到了苏赫。 苏赫没想到自己当时戏谑的一句话,这个胡人能记这么久。 不过事已至此,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苏赫自然也不是怕事之人。 而且这个家伙也还算是光明磊落,要是遇见的是个阴险狡猾的人,暗地里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那样死了才叫做憋屈。 西冥界多提取下他半人多高的板斧,将尖尖的斧柄插入土内,又开口道:“我,敬重有真本事的人,一会儿,我会给你一个痛快,有卵蛋的话,就别认输!” “哼,大块头!你个胡人还是别用激将法了,之前能把你脸打花,今天照样也能办到,到时候,你别跑就行!” “呵呵,希望你的本领和嘴一样强,开始吧!” “等等!” 西冥界多提一把拔出板斧,正要拉开架势,便听苏赫大喝一声,随即就转身小跑了回去。 片刻后,苏赫又反转回来,手中多了六七支长矛。 只见他把长矛依次插在场中不同的位置,又把自己的佩剑也同样插入土中,这才拎着一只长矛回到西冥界多提的面前。 “哼,故弄玄虚!” 西冥界多提鼻子一哼,抄起板斧一顶,斧头便冲着苏赫的面门而来。 弃剑用矛,是苏赫深思熟虑的结果。 从他知道这个大块头是谁后,大脑就在飞速运转,思虑一条万全的计策,并迅速得出他与西冥界多提的三大劣势: 其一,无论从力量、身形,还是装备上,他都不及这个大块头。 半年前,他就是依靠高超的箭术侥幸脱身,今天再见,从对方凌厉的眼神中,苏赫就明白此人又精进了不少,单凭实力,自己肯定难以取胜。 其二,大块头使的是重武器,光那把板斧,少说就得有四五十斤重,再加上一米多长的斧柄,别说是正面格挡,就是磕碰一下,他那把单薄的铁剑也得四分五裂。 所以继续用剑就是个摆设,作用还不及一根烧火棍子。 同时,这些铁卫身上的银甲也不得了,刚才的比试中,自己这边人砍在对方的盔甲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更别说伤着对方。 看来他们身上所穿的亮银甲胄定不是普通的铁甲,防护能力极高。 而苏赫的剑又不是什么宝刃,干脆扔下换了长矛,还能有些距离上的优势。 其三,这回打斗不同上次,上一回打不过还可以跑,现在这种形势,场地就那么大,就是他想迂回,也不一定能有空间。 分析完了劣势,苏赫同时找到他唯一的强项。 那就是这个大块头一身铁皮,再加上一把大斧头,全身上下没有一百斤,也得有七八十斤。 这家伙又不是神,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所以只要和他耗下去,拖也拖垮这个傻大个。 定下了这条唯一保平争胜的计策,苏赫与同袍们借来六七支长矛。 他打算断一支换一支,利用这些长矛的长度来克制大块头的斧头,以此来消耗时间,争取一个平局。 如果打到半路,对方累趴下了,那他也不介意给对方再涨涨教训。 不得不说,苏赫的脑子运转的很快,面对装备精良的强敌,以及地形,这也许是他唯一能够克敌争胜的法子了。 武校一声令下,西冥界多提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板斧被他舞得呼呼挂风,逼得苏赫连连后撤,场面似乎是一边倒。 几十个照面后,苏赫已经换了一支长矛,别看矛柄都是浸过油的硬木所制,但遇到锋利的斧头根本就是摆设,轻轻一碰便粉碎开来。 好在苏赫已经想到了这种结果,在场中备下五六把备用长矛,为的就是不小心正门碰到了,能立即更换。 西冥界多提见苏赫又从地上拔出一支长矛,心里一愣,但手中板斧一点没有停顿,速度更比往常加快,如一阵旋风般的罩在苏赫四周。 也多亏他的对手是苏赫,如若换做旁人,可能早就四处挂彩,倒地不起。 这多半年来,不仅西冥界多提的实力在提升,苏赫同样也是进步迅速,而且比之西冥界多提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年多来,苏赫不仅在身手有了长足的长进,更重要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不再为吃食发愁,他的身体发育了不少。 身高、体重都与一般晋人相差无几,再不是之前那个瘦弱的形象。 苏赫肯学善思,不打仗的时候就钻研古人战法、战技,整个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几乎是以盏茶时间为节点度过。 这样下来,苏赫的半年就相当于一般人两三年时间长度的利用率,所以他的提升也是几何式的增长。 平常,苏赫总是藏着掖着,与人切磋也是留几分力,现如今搏命,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七十四章 神灵显圣 第74章 神灵显圣 苏赫的实力一显出来,顿时就让在座所有熟悉他的人大吃一惊。 “苏队主手头很硬啊!” “果真是……真人不露相!” “这小子原来这么厉害,怪不得找我们练手时,总觉得他游刃有余!” 纯以实力来论,西冥界多提的战力要比苏赫高上一筹,但切磋或者说拼命并不是只唯实力,还受心理状态、地形、兵器等等诸多要素的影响。 苏赫选长矛来克制西冥界多提的办法则是利用了后手优势。 一丈多的长矛在空中一划拉,大半个区域就被他控制了起来,西冥的板斧想要近身,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情。 西冥想要砍断苏赫的长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砍断了一支,苏赫还准备了一堆,冷不丁还得防着苏赫的偷袭。 所以,西冥界多提打得很憋屈、很窝火,他本就含怒而来,心态已经输了,现在更是憋着一股劲却使不出来,激得他连连怒吼。 此时,看的主席上的冉闵和王泰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西冥在铁卫中也算是拔尖的汉子,怎么被一个普通士卒逼得毫无章法,看来这个小卒还真如西冥所言,有点儿能耐!’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些能耐,看来把他交给周城是失策了!’ 就在两人各有所想之际,场地中的西冥界多提忽然发起疯来。 半炷香快烧完了,他还没有碰到那小子的衣角,气急败坏的西冥,只用一只手挥舞着大斧,疯狂追着苏赫在场地里乱跑。 追了小半会儿,西冥忽然抡圆了板斧,猛得扔向气定神闲的苏赫。 在外人看来,这就像两个小孩打野仗,一个总是打不着另一个,最后气急败坏的扔掉小树杈,准备跳脚似的。 苏赫见到西冥界多提被气的企图飞斧伤人,不禁心中暗喜。 ‘机会来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侧身让过飞来的斧头,苏赫挺矛便向冲来的西冥迎了上去。 两人打了半炷香,表面上看是旗鼓相当,实际上苏赫的消耗严重超出了他的预料。 一丈多的长矛,重量也有十几斤重,他需要一直保持在空中挥舞,还得时刻避开西冥的板斧。 故而,苏赫的体力消耗不比西冥界多提少多少。 照这样下去,自己的体力不一定能撑到一炷香。 所以当机会一闪即逝,苏赫马上喜上眉梢,加力一扫,直奔西冥界多提的腰眼而去。 冲上来的西冥似乎没有看到对手的攻击,继续大踏步的向苏赫冲来。 ‘这傻大个难道是想拿他一身盔甲硬扛我这一矛?’ ‘疯了吧!就算你的甲挡得住我的矛,但这一扫之下照样让你重伤!’ 一瞬间,西冥界多提不科学的举动让苏赫内心一紧,他甚至考虑了是否该变招,但时间却容不得他再多想。 苏赫还是运足了劲气狠扫下去,眼见矛尖就要撞在西冥水桶般的腰身上时,苏赫猛的觉到双手一阵酥麻。 他的矛尖竟然停在了距离西冥腰身一尺多的地方,整支长矛像是中了魔力一般在空中抖个不停。 西冥此时嘿嘿一笑,一把握住还停在半空中的矛身猛的用力,胳膊粗的矛柄就被西冥大力折断。 ‘这不科学,难道古代真的有巫术?!’ 这下,苏赫彻底不淡定了,刚才的现象已经超出了他对基础物理学的认知。 就在苏赫震惊之时,一件更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西冥抛出去的板斧,正拖着沙尘,一点一点的向西冥靠近。 斧刃“呲啦,呲啦”的摩地声,听起来简直比地狱里的丧钟还要可怕。 震惊过后,苏赫反应过来,不可能是巫术,定然有其他猫腻,此时大斧已经快回到西冥手中,一道不经意的反光顿时让苏赫如梦方醒。 原来如此,有机关! 这下苏赫不再犹豫,他快速跑向离自己最近的长矛,一把提起,谁知长矛却“咔嚓”一下,应声而断。 “见鬼!” 扔掉手里的半截烧火棍,苏赫又来到另外一支长矛前拔起,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 此时,西冥界多提的板斧已经扛在肩上,他哈哈大笑道: “小子,你违背了光明神圣谕,受到神的惩罚,光明神传命与我,要我代表神明处决掉你,受死吧!” ‘奶奶的,这大块头还真不简单,看似莽夫般的拼命追砍,实则悄无声息的破坏了我的计划,此时还给他自己加了个合理杀死我的理由!’ 来到这方世界,苏赫之前虽然也被人折辱过,但那些都是体力上的羞辱,这是他第一次被古人在智力上欺凌,他此时的感受不言而喻。 苏赫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但西冥显然不会给他惊叹的时间,抡着板斧直奔他而来,卷起的劲风几乎撞上苏赫的鼻尖,情急之下,一把将手中半截长矛扔了出去。 接着西冥躲避的功夫,苏赫瞬间后退,拉开距离,双眼四处查看,想再找到点什么来对抗一副杀气腾腾的西冥界多提。 主席位上和四周的观众也是个个吃惊不小,刚刚苏赫还占着上风,怎么一下子就形式逆转了? 西冥界多提的这一手不仅镇住了苏赫,连同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十几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闻声见象,纷纷俯身跪拜,弄得武校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频频向主席位上的王泰瞩目。 王泰却有些无可奈何,光明神是胡天教中的主神,具有广泛的信众。 本来他作为晋人并不相信,但刚才断矛回斧的神迹就活生生发生在他的眼前,又令他无法不信。 目下大敌当前,不管得罪了哪一尊神都是大不敬,所以王泰也不知是该阻止下面的杀戮,还是要谨遵神谕,听之任之。 此时,不仅王泰一人,几乎所有的将领和军卒们都是这种想法,只有苏赫一个人反对罢了。 神迹可不是凡人想见就能见得到的奇观,一旦在短暂的人生中能够见识到神灵显圣,只有疯子和傻子才会选择站到神灵的对面! 第七十五章 以柔克刚 第75章 以柔克刚 就在众人感叹神迹之时,苏赫却焦急万分,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一件带铁的器物都没找到! 眼见西冥界多提狞笑的来到他的近前,苏赫也不及多想,抓起腰间的一个手柄就向西冥挥去。 “啪”的一声,苏赫手中的物件落在西冥的斧柄上后又继续向前击中了他的盔甲。 这突然的一击,虽然没有伤到西冥界多提丝毫,但还是吓了他一跳。 “马鞭?” 晋时马鞭不同于千年之后,这时的马鞭都有一尺多长的把手,梢头连着一条三四尺长的牛皮鞭子。 平常不仅用作马鞭,还能当做缰绳和套马绳来用。 “这东西不错!” 马鞭在手,苏赫顿时眼前一亮。 ‘你的斧头不是硬吗?那老子就来个以柔克刚!’ 此后半炷香内,帷帐里的观众们欣赏到了一场奇怪的表演,手持板斧,身披重甲的西冥界多提竟然被苏赫的马鞭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原来,苏赫用马鞭专往西冥界多提身上没有甲胄保护的手、脚、小臂和腿肚子上招呼。 本来这些地方如果受到攻击,只要格挡住对方的兵器也就没什么事情,但苏赫手中的马鞭却柔韧万分,可以轻松绕过西冥的格挡,照样击中这些没有甲胄保护的位置。 虽然这些地方并不致命,但皮鞭抽上一下一个血口子,特别是被打中手指,连心的疼痛差点让西冥把斧头丢掉。 就这样,剩下小半炷香的功夫,简直变成了苏赫追打西冥界多提的游戏。 “时间到,这场打平!” 粗香燃尽,武校便迫不及待的宣布比赛为平局。 听到武校的声音,西冥界多提竟然不自觉地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反应过来,表情简直比吃了屎还难看。 “泰公军中果然是卧虎藏龙,实在是令人佩服!联军有如此精兵猛将,只要大家同心同德,解邺城之忧不远矣!” 冉闵哈哈一笑,大度的向王泰拱手道贺。 “谢大将军赞誉,末将定当与大将军和大都督荣辱与共,共兴晋室!” 以平当赢! 不管场面如何,苏赫总算是替他王泰和卫将军营挽回了一些颜面,乐得王泰也连忙起身拱手言让。 切磋过后,冉、王两路实力强劲的人马算是正式结为同盟,而居中功不可没的苏赫此时也被激动的亲卫们抛上了天空。 随后,冉闵又与王泰商议了一些城防细节,日头偏西时才出帐离开。 临行前,冉闵向随同送行的苏赫大加赞赏,并将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剑赏给了他。 送走冉闵一行,众将正要返营,这时,大块头西冥界多提又策马返了回来。 “怎么,大块头,还想挨鞭子?” 苏赫见西冥黑着一张脸,顿时想起刚刚他被自己鞭子抽得抓耳挠腮,喜感十足的样子。 “将军赏你的剑,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先放在你那儿保管,回头我还要取回来,别给我弄丢了!” 西冥界多提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苏赫的嘴脸,要不是此时两军联盟在即,又有其他铁卫拦着,他绝对会找个机会和这该死的家伙拼命。 堂堂八尺大汉,竟然连续两次在同一个坑里跌倒,虽然不是真正的落败,可这种感受要比真的败了还要难受千倍! “好!我先替你用着,回头大将军要再赏赐你什么美女、财宝,我也先替你保管着。不用谢,谁叫我是个好人呢!” 他这话一出,顿时气得西冥界多提把拳头握得咯咯直响,一声不吭调转马头便要回去。 “大块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打你用的那把鞭子其实也是你的马鞭!” 马背上的西冥听到苏赫最后的这句话,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回到队列中,铁卫中的一员问西冥界多提,明明占了上风,怎么会因为怕条鞭子,被那小子追的满场逃,你的斧头是摆设吗? 西冥被同袍问的一愣。 ‘是啊,当时我是怎么想的?鞭子又抽不死人,斧头才能砍死人,那时我要是不管不顾,宁愿挨上几鞭,定能把那该死的家伙砍成肉酱,我是怎么了?’ “西冥,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了吗?” 骑马走在中央的冉闵突然开口,西冥界多提摇了摇头,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 “你的问题出在这里!” 冉闵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策马越过众人,长奔而去。 冉闵一行离营后,苏赫又先后受到了王泰和周城的召见,内容都是一样,对苏赫为卫将军营争得脸面一事表示认可。 两位将军都表示,会在解了邺城之围后重用苏赫。 傍晚时分,苏赫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营帐,没到门口就见到营帐外围了一大群军卒。 有他这一队的,也有其他队的。 所有人都是听说了苏赫的事迹,想来看看那个能战胜光明神神谕的男人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陆洪,你这副队主是怎么当的?赶紧赶走!累了一天了,快给我弄点吃的。奶奶的,忙了一天,连个饭也不管!” 苏赫远远的把陆洪叫来,吩咐他去把围在营帐旁的军卒赶走,顺便给他弄点吃的。 说来也怪,他们今天是公差,竟然没人管他们吃喝,更可气的是,他们还得在王泰、冉闵以及众将军们大快朵颐的时候,在帐外闻味儿。 回到自己巴掌大的战时帐篷,苏赫一瞧,于满这家伙居然正在里面翻他的干粮布袋,气的他上去就是一脚。 “别翻了!我还饿的前胸贴后背呢,你能找到什么东西!” 于满自打拔营以后就不再与苏赫住在一起,可这小子总是有事没事来苏赫这边。 美其名曰是看望老友,其实就是觉得苏赫现在是勇武将军身边的红人,油水一定不少。 “我可听说你今天又在将军们面前露大脸了,将军们能不赏你点什么好东西吗?说,藏哪儿了?我等着江湖救急呢!” 于满见苏赫回来,马上扑了上来,上上下下想找到将军们给他的赏赐。 “屁也没有一个,别翻了,什么也没有。” 于满这家伙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苏赫一把将他推开,倒头便躺在了铺上。 “于大哥,我发现你是不是着了魔了!我这地方都快被你挖地三尺了!求求你,换个人祸害吧!” “你他奶奶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自打出了那事儿后,简直还不如个普通兵卒,打仗的时候,啥苦差、累差都交给我,我要再不孝敬孝敬上面,明天你就见不着我了!” 第七十六章 杀胡令出 第76章 杀胡令出 于满是苏赫在整个卫将军营里唯一可以放下戒心,聊上几句的同袍,但也只限于聊一些日常的话题。 其实,苏赫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直感到的是孤独,许多不解的问题他无处求证,而他身上的诸多秘密,也无法与人分享。 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苏赫会用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填满这个孤寂的灵魂,但当夜幕降临时,他又像一个返回出租屋的打工仔一样与世隔绝起来。 初来时的迷茫,现在清晰了许多,连那个往常总梦到的奇怪梦境,最近也很少再进入他的梦乡。 他取下胸前唯一能标识这具身体过往的石坠,反复摸索着上面的图案,陷入到一片无尽的暗色之中。 “诶,你小子是不是成了将军的红人,就对我不管不顾了!” 见到苏赫竟然视他如无物,于满立刻有些不满。 “我可是把你当真兄弟哩,你就忍心看着兄长去赴死吗?” “得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我就这么大块地方,你就差掘地三尺了,看上什么你随便拿吧!” “不应该啊?营里都传开了,你力敌附神巨汉,将军们怎么也得赏你点什么吧?” “现在什么时候?还想着赏赐,就口头承诺一下罢了,我觉得你要是真怕死,干脆就别当队主了!我跟周将军说说,回我这儿当个兵卒。” “那可不行!老子快四十了才当上队主,又花了那么多钱财,傻子才不干呢!” “哎,那我就真帮不了你了,好走不送……” “你个白眼狼,老子不能白来一趟,刚才翻出一颗鸟蛋,回去打牙祭了!” “滚滚滚,拿了赶紧滚,别烦人了。” 于满见苏赫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趣,颠颠地离开了。 赶走于满,苏赫终于清静下来,赢了一场艰苦的战斗,但他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劲。 不管他到底是谁,在这方世界上他百般努力,没有浪费过一分一秒的时间,却仍然做不到出类拔萃。 像西冥界多提这样战力超群的人还比比皆是,更不要说冉闵、王泰这样成名已久的人物了。 是该离开了吗? 近些日子,苏赫脑中时常冒出这个想法。 起初,他是为了提高在这方世界中的生存能力才留在了军营,现在他在军营中已经无法再提升了,或许该是离开军营,去中原见见世面了。 也许寻到了这具身体原主的身世,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就能活的精彩一些吧。 想着想着,苏赫随手将腰间冉闵送他的短剑摸到手中,掂量了一下,觉得重量很轻。 哎,就这大路货,大块头还抢着要! 苏赫心中感叹,看来这个时代的当权者都是一样,亏得自己还对冉闵的印象不错。 对冉闵,苏赫一眼便觉得历史所说非虚,是个厉害人物,目光平静、风淡云轻,喜怒不形于色。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物也随大流,拿残次品敷衍赏赐。 短剑有一尺多长,剑鞘上没有丝毫装饰,只是普通至极的一层铁皮包着两片木板。 拔出短剑,剑刃不足一尺,初看也是普普通通,黑乎乎的毫无锋利的感觉,大失所望之下,苏赫随手将短剑丢出。 谁知短剑却一下没入了对面的木箱内! 咦? 不对! 使用冷兵器的经验让苏赫明了,越是锋利的兵器磕碰之后所发出的声音就越小。 刚才他几乎没有听到金属的撞击声,那短剑就钻了进去。 起身拔出短剑,苏赫再次将剑插入木箱,果然是毫不费力。 “好剑!” 兴奋之下,苏赫取来自己的佩剑,用冉闵送他的短剑轻轻一击,短剑竟然瞬间就穿过了铁剑的剑身,没有太多阻碍的感觉。 大惊之下,苏赫直接一挥,他的佩剑一下被削掉了大半。 “我去,宝物啊!” 不止一次的经验教训告诉苏赫,在这乱世之中,拥有一把宝刃神兵,简直就相当于又增加了一条命般的珍贵。 ‘啧啧啧!王泰、周城你们瞧瞧人家冉闵,对陌生人都舍得下这么大的本,你们却只会开空头支票,这格局和胸怀一下就高下可辨啊!’ ‘咳咳,不愧是的冉闵大将军,怪不得那个大块头要专门跑回来警告我,这真是夺人所爱!’ 总算是来了件高兴的事,虽然苏赫内心清楚冉闵送剑的目的,但他还是承了这份人情。 罢了,就看在你这份眼力以及宝剑的面子,日后,若有机会,我苏赫就帮你一把吧! …… 凌晨时分,苏赫忽然觉得腰间痒痒的,顺手一挠却碰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 ‘奶奶的!天还没亮,就来搅老子的美梦!’ 他一把抓住腰间的东西,猛的拽了出来,往地上猛地一摔。 一只大黑耗子被摔死当场…… 每天都睡地铺,钻进来个把老鼠是经常的事情,这个世界的老鼠似乎胆子也特别大,经常会在大白天就跑出来偷吃军营里的粮草。 前不久,苏赫还在医官那里见过被老鼠咬伤的军卒,可见这些老鼠有多么的嚣张。 被老鼠搅了美梦,苏赫又眯了一会儿,营帐外已是天光大亮。 军卒们正一个个从营帐里爬出来去河边洗漱。 苏赫来到陆洪的营帐,一脚将陆洪踢醒,气愤的问道: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昨天让你去搞饭,你却让老子饿到现在?” “冤枉啊,队主!昨天我好不容易才从伙夫营那弄了碗粥,结果回来时你已经睡了,我没敢打搅你,就把粥又端了回来,那不还在那放着呢!” 陆洪大呼冤枉,果然地上放着一个粗陶碗,上面还盖着一张泛黄的麻布。 “算我错怪你了,感谢!” 苏赫也不再跟陆洪磨叽,抱起粥碗回到营帐。 然而没多久,门外又传来陆洪的大嗓门。 “队主,集合训练了!” “你带人去吧,我有事,今天就不去了!”苏赫边吃粥边回道。 “奇怪,队主训练从来不缺席的啊……” “会不会是吃了凉粥,闹肚子了吧?” “我觉得应该是昨天受了伤。” “那可不一定!” “我看差不多,毕竟是跟光明神的神谕抗争,受点伤也很正常!” “是啊!真想不到咱们队主竟然是能力敌铁卫的人,昨天我们去打饭,一说是苏队主的手下,其他营的都高看咱爷们一眼!” 从来没见过苏赫偷懒的众队员,破天荒的第一次遇到苏赫缺席,小声议论起来。 等待军卒们都离开营地,苏赫才将帐篷的门帘卷了起来,让阳光照进营帐,他并不是受伤或者拉肚子,而是单纯的想一个人安静会儿。 …… 时间就这样在以大将军冉闵为首的保皇派和以汝阴王石琨为首的反对派之间的拉锯战中一点一点的过去。 直到有一天,大批衣衫不整的流民出现在邺城周围,以不可阻挡的态势,打破了两大集团的平衡。 这支自称为乞活军的流民大军,正是李农招募来的援军。 有了十几万乞活军的加入,冉闵一方迅速扫清了反抗他们的军队,解除了邺城的危机。 待到战争结束一刻,作为战斗主力的卫将军营已有半数以上的军卒长眠在邺城周围的山水之中。 正当所有官兵都以为可以缓上一口气时,邺城又传来了更为震惊的消息。 大将军冉闵和大都督李农在皇宫中受到胡人伏击,两人均是身受重伤,而袭击他们的竟然就是羯族官吏孙伏都所率领的三千羯兵。 震怒之下,大将军冉闵颁布《杀胡令》: 诸胡逆乱中原已数十年,今我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 暴胡欺辱晋家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祖庙,今特此讨伐。 犯我大晋者死!杀我大晋子民者死!杀尽天下诸胡,匡复我晋家基业!天下晋人皆有义务屠戮胡狗。闵不才受命于天道,特以此昭告天下。 …… 而今之中原北地苍凉,衣冠南迁,胡狄满地,晋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天地间,风云变色,草木含悲!四海有倒悬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 中原危矣!大晋危矣!华夏危矣! 不才闵,一介莽夫,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残喘于世。 青天于上,顺昌逆亡! 闵奉天举师,屠胡戮夷,誓必屠尽天下之胡,戮尽世上之夷,复吾华夏之地,血吾华夏之仇。 闵不狂妄,自知一人之力,难扭乾坤,华夏大地,如若志同者,遣师共赴屠胡,九州各方,如有道合者,举义共赴戮夷! 第七十七章 悲惨世界 第77章 悲惨世界 《杀胡令》在中原各地城邑、聚落、坞堡和官道渡口上均有张贴,就连军队内也不例外。 苏赫率队奉命前往邺城外协助联军行动,行到营门时,大群军卒正围在营前的告示栏前鼓噪。 他凑上去一瞧,方知是崔贞正在人群中大声为所有军卒诵读《杀胡令》的全文。 短短几百字的文章,到了崔贞口中,就变得气势激昂,如大江之水拍击江岸,在无数军卒中泛起了层层浪花。 《杀胡令》读罢,军卒们个个群情激奋,血灌瞳仁,杀胡戮夷之心溢于言表。 站在高处的崔贞见到人群外的苏赫,居然破天荒地向他挥了挥手,分开众军卒走了出来。 “苏郎,未能亲眼目睹汝力敌蛮神,真是平生之憾呐!” “呵,过奖了!崔兄刚才舌绽莲花、语惊四座的本领,小弟也是佩服的紧呢!” 见一向高傲孤冷的崔贞主动向他示好,苏赫不禁暗自警惕,思索着他的意图。 “哪里、哪里,此乃大将军言之凿凿,为国为民之精神感召!苏郎果不负吾等众望,成就如此功名,不知苏郎对将来作何打算?” “哦,将来啊……诸位将军待我不薄,当然是尽忠职守了!” 今天的崔贞一反常态,不仅和苏赫大套近乎,还聊起将来的打算。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赫脑袋稍加思索,就冒出一个这样的想法。 ‘崔小子是王泰和慕信两个老小子派来试探我的吧?莫非我前几日刚有了离营的想法,就被这些他们们知晓了?’ “苏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像你我之辈应该把目光放得更高远些。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现在正是我辈兴复晋室、收复河山的大好时机,切不可荒废了好时光啊!” “噢,崔兄之意是?” “实不相瞒,崔某正打算投奔大将军所在,共赴国难、共兴九州!” 犹豫片刻,崔贞忽然小声道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让苏赫有些惊愕。 ‘在卫将军营门口谈叛变的事情,这要是泄露,可是杀头的重罪,这小子难道疯了,还是说他是慕信派来试探我的?’ “嗯,崔兄的胆色小弟着实佩服,那就祝崔兄在高台得志,小弟没那么长远的志向,还有任务在身,先行告辞了。” 匆匆离开是非之地,苏赫吃不准崔贞和慕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是试探还是真有此想法,但苏赫不想掺和。 半个时辰后,苏赫带着他的三十六名部下来到了邺城城外。 这座庞然大物他每天都能看到,有好几次,他都途经邺城的城门口,只能看着两扇几丈高的城门,想象里面的景象。 此刻,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城门外的几处集市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废墟上,站着几百名穿着花哨的乞活友军。 这些从北方招募来的流民军数量庞大,有几十个流民帅统治着,他们所过之处,几乎与土匪山贼过境区别无差。 现在,几支人数最多的流民帅都归降了李农,成为冉李联军中的重要力量。 今日,苏赫接到的命令就是配合乞活军清理邺城里残余的胡人。 《杀胡令》颁布后,邺城里的胡人便开始成批成批的逃离。 走得快的或许可以躲过屠杀,逃的慢的和那些舍不得家财意图躲藏起来以观后效的胡人,就成了这场屠杀的主角。 乞活军虽然人数众多,但弓箭和马匹却是少之又少,军中还夹杂着许多妇女儿童,打起仗来多是摇旗呐喊和充当炮灰的作用。 所以,为了防止胡人们逃跑,乞活军才主动请求卫将军营派出弓箭手驰援。 苏赫到时,废墟里已经堆起了尸山,血水沿着坑坑洼洼的地形,积存成大大小小的血洼。 流民们有说有笑的拎着各式武器,在废墟里四处游弋,脚板溅起的血水裹着沙土,形成一个个黑红色的小泥点沾染在衣裤之上。 迎接苏赫的是个满脸沟壑的中年汉子,从他手脚上的龟裂和佝偻的身体,就不难想象出他在成为乞活军前的生活状态。 “军郎,你们就帮俺们把四周把好,见到有逃跑的胡鬼,你们就射死他们!” 乞活军交给苏赫的任务很简单,负责警戒。 这种任务苏赫本来不愿意来,可卫将军营里仅剩的几百名弓箭手都被派了出去,所以苏赫这支小型的弓箭队也不得不被征召。 “行,大哥,你们这儿管饭不?” “那是当然啊,大将军那边早就为各路义军备好了粮草,到了时候,会有人给咱们来送饭的!” “那就好。大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俺们都是并州人,家里遇了旱年,粮食都绝收了,官家又逼得紧,没办法只能跟着朱大帅一路到了邺城。 路上,俺那家里人不是饿死就是被胡鬼给祸害了,就剩下俺孤身一个,俺那大郎啊……” 中年汉子被苏赫这么一问,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把自己悲惨的身世一笔一笔的讲给他听。 苏赫看得出来,这样的讲述他一定不知做了多少次,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珠连一滴泪水都挤不出来。 心悸之余,苏赫本想制止中年人这种惯性使然的倾诉,但转念又暗叹一声,没有阻止。 两人就这样坐在废墟的高处,感受着过往的悲惨。 远远的,邺城里又有一批胡人被押解出来,交到乞活军的手里。 流民们像是见到了财宝一般,个个眼冒金光,抄起手中的各式家伙,发疯似的击打在不知所措的胡人身上。 眼皮底下发生的屠戮一点没有影响到中年男人的讲述,直到快要杀戮干净这批胡人时,一个大嗓门的女人声音才惊扰了他浓浓的回忆。 “老头子,这儿有个娃说他不是胡人,是晋人!” 中年男人眉头一蹙,似乎很反感这种打断他抒发情感的举动。 他极不耐烦的瞟了一眼下面明显混血模样的孩子,然后冷冰冰的骂道:“你的眼瞎了吗?这是晋人?杀掉!” 感谢书友修仙的神经病两张月票支持! 求推荐票月票,求收藏,求追读,这对新书很重要 第七十八章 左右为难 第78章 左右为难 中年男人眼神顾盼之间,苏赫清晰地看到了一个丧子之痛的老农与一个冷血屠夫之间角色的转换。 但在这乱世之中,又有谁没有几副面孔呢? 老农如此,苏赫亦如此。 所求,所为,不过是活着罢了…… 活着,活的更好! 心里暗叹一声,他既不会如同疯子一般屠戮胡人,也不会为这些胡人的惨死而心生怜悯。 杀胡令之下,所有人都在经历这场杀戮,也许只有苏赫是可以不带任何情愫的。 也许是看出苏赫心思没有放在他的讲述上,中年男人停止了他的回忆,小心的询问道:“军郎,是不是也想下去舒舒筋骨?” “啊!不用了,我眼神儿不好,怕杀错了人!” “那还有啥不好认的,鼻子高的,头发黄的,皮肤白的直接杀掉就行了!” …… 从邺城回来,容不得苏赫歇息,卫将军营就又全军开拔。 这一次是由冉闵和李农亲自率军十万,进攻退守到襄国,已经擅自称帝的新兴王石袛。 这支大军的主力还是李农所招募来的乞活军,然后才是冉闵、王泰等将军手下的正规军。 襄国距离邺城三百里,数天后苏赫所在的卫将军营便来到了襄国城外。 十万大军把襄国团团围死,冉闵本以为携大胜之势能够一举拿下襄国城,谁知围城三月也没有攻下一角。 这让冉闵大为恼火,召集将领们商讨下一步的对策,苏赫也跟随周城一道来到冉闵的主营。 议事的进程明显是不顺利的,帐中激烈的争吵声不时传到帐外来。 只不过帐外大多数的亲卫,根本不关心将军们在争执些什么,他们三三两两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聊天闲扯,其乐融融。 亲卫算是军中最舒适的一个兵种,打仗基本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除非是到了最后关头。 否则只要主将不亲临战场,亲卫们就毫无生命之忧。 同时,亲卫们作为将军的身边人,自然带着将军的统帅光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军卒会去找他们的晦气,就连一般的军官都不放在他们眼里。 这种待遇好,又轻松的职位,是军中底层们翘首以盼的位置,但多把持在有裙带关系的人手中。 虽然风气如此,但将军们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尊贵的性命交给一帮少爷兵们,每个将军的亲卫中总得有数量不等,凭真才实学上来的护卫,就像冉闵的十二铁卫。 说来,苏赫与冉闵的十二铁卫缘分真是不浅。 帐中将军们议事,帐外,十二名银甲铁卫一字排开,将冉闵的中军帐围在其中,恰好在帐后歇脚的苏赫对面,一双十分不友善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周围。 苏和斜靠在草垛上,一会儿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又把冉闵送他的短剑拿出来比划两下,丝毫不在意怒视他的西冥界多提。 杀胡令下,或许也只有这些在冉闵帐下的胡人才能依旧这么嚣张了…… 中军帐内的气氛阴沉一片,将军们吵得不可开交,互不相让。 其中,吵的最凶的几位个个身着锦衣绫服,他们个个怒目圆睁,扯着嗓子点指着对面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破口大骂。 如果不知道这里是冉闵的中军大帐,就凭这几人的穿着打扮和言行,更让人容易联想到这里是城中某个集市上的买卖纠纷。 “几位大帅,我当然知道你们乞活军损失很大,但目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拖延下去了,邺城如果不保,你我就无路可退了!” “别跟老子扯!老子带兵这么多年,在一个地方就没呆过一年以上,也没见过谁能把老子怎么样!丢他奶奶的一个破城,有什么干系!” “就是!老子死了几万兄弟,你们说的倒是轻松,老子这些兄弟就白死了吗?谁要是再敢说不撤军,老子现在就活剐了他!” “你们……你们这些匹夫!除了好勇斗狠,还懂不懂什么是民族大义!” 书生模样的男子,被几个流民帅气得连连张嘴,却始终没能骂出口来。 “几位、几位,咱们大帐议事,以和为贵,有什么提议可以慢慢商谈!” 见那书生下不来台,慕信与其有几分交情,又同属李农一支,不能与冉大将军把脸面撕破,于是想出来当和事佬。 “你娘的算老几?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们在前面卖命,你们都在后面吃肉,你不说话老子还想不起你的牛屎蛋,咋的!你是想当屎壳郎,屎球光面都要?” “你,你。不可理喻!” 大帐中的几个流民帅力压军中各大司马,谈论的内容也愈加接地气了,而三位最关键的人物却始终是冷眼旁观,没有开口。 “泰公一直尚未表态,您觉得此时我军当留当撤?” 待几个流民帅骂完了街,坐在上首的冉闵忽然开口,将这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卫将军王泰。 遥想当年,王泰正是被李农说服,降了石赵,几十年来,李农却并没有兑现当初降赵时的诺言,而王泰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数十年深居简出,郁闷无比。 当然王泰也没法把这种结果都怨在李农身上,自石勒死后,李农也失了势,所以两人都属于自食其果。 ‘冉闵好算计!这个时候让我表态,不是让我得罪人吗?我要说是支持撤军,就得罪了李农,我要说支持继续攻城,又得罪了冉闵。里外都是得罪人,我现在可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这个时候被冉闵点名,王泰顿时感到左右为难。 本来他应该算是李农这一系的人,但现在李农重用乞活军,轻视他的卫将军营,这让王泰很不高兴。 依靠这些乌合之众,岂不是儿戏? 与李农的眼光相比,冉闵显然高出不少,最近几月,冉闵不仅发放了卫将军营的后勤补给,还在人员紧缺的情况下为他补充了不少兵员,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李农和冉闵为人的高下,他是心知肚明,但人活信、树活皮,他不可能因为现在的一些好处,就马上改换门庭。 “这个……军中大事吾辈当以大将军和大都督马首是瞻,不论二位统帅如何抉择,吾等定当谨遵二位统帅之命!” 第七十九章 改旗易帜 第79章 改旗易帜 王泰说完,冉闵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暗自一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看似王泰这话两面都不得罪,是个取巧的办法。 但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原本应该站在李农这一边的卫将军,却采取了两面都不得罪的态度,这明显就是偏向了冉闵。 果然,王泰话刚说完,李农、慕信等人的诧异目光就齐齐投向了他。 “李公,看来此事就看您一人的决断了!邺城乃你我的根本,不容有失啊!” 只要占了三分之一力量的王泰表示中立,那这件事对于冉闵来说就好办多了。 李农是个文官,打仗这事还得看他们这些所谓的武夫。 只要王泰不反对,就凭李农手里的那些乞活军,在冉闵眼里就是一些拿着棍子的叫花子,没什么可担心的。 “棘奴,我们已经围城这么久了,眼看即将城破,此时撤退,是不是放弃了大好时机呢?” 李农一直都在闭目养神,对他这种庙堂上的重臣,就算让他站着听一天的辩论,也习以为常,更何况是这种规模的小会。 但是“棘奴”二字甫一出口,立即便让整个大帐安静了下来。 要知道“棘奴”二字可是大赵天王石虎给冉闵取的小名,平常无人敢这么称呼他,李农这个时候突然叫了出来,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首先,表明你冉闵是小辈,我李农是长辈,说话算数的那个人当然是我李农。 其次,你小子别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熟知冉闵的都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只有几个流民帅不明所以的继续为李农站台。 冉闵嘴角微微一抽,随即神色又迅速回复了平静,继续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公,这样吧,就按您的意思办,襄国这面就由乞活军继续攻城,邺城那面,由我率本部回援,王将军居中策应,您看如何?” “石鉴一个无兵无权的皇帝能掀起什么风浪,用得着你带兵回去?” “李公,石鉴也许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江东的殷浩可不是什么好易与之辈,反正这面的战役一直都是您在指挥,以乞活军为主,我们离开也不会影响太大。” “只要稳住了邺城的局面,我就立刻回援。军情紧急,不容有失,晌午后,我就带队拔营。不周之处,望李公海涵!本将这边还得准备一下,就不劳李公相送了!” 说罢,冉闵也不管李农还有什么说的,带人径直往帐外走去。 李农见状,面色一寒,但却也不再多言,丝毫未动,任由冉闵离去。 此时,王泰经慕信提醒方知自己刚刚说漏了嘴,可事已至此,只能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想把冉闵留下。 帐外,王泰追上冉闵,意图挽留,但冉闵心如石坚,不为所动。 “泰公,你的好意我明白,但邺城对我意义非凡,我不得不救。” “我在邺城驻防两年多,当然知道邺城的重要性,要不你我二人回去再劝劝李公,先放弃襄国,等时机成熟后再回来攻打?” “算了,泰公。李公的脾气你我二人都知道,劝不动的!” “大将军和大都督都待我有恩,我却居中无能为力,这叫我心中有愧啊!” “泰公,不用为难。如果真承冉某的情,在下正有一个不情之请。” …… 苏赫在太阳下晒了好几个时辰,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见到大帐内冉闵带着众人走了出来,紧接着王泰也匆匆跟了出来,两人聊了一会冉闵等人便离开了。 王泰把周城叫了过去,随后苏赫就被周城带到了王泰面前。 “苏赫啊,大将军那边有个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执行,我已经答应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将军手下的军卒了,回去收拾一下,马上去大将军那里听命吧!” 王泰说的风轻云淡,没有一点儿舍不得的做作,说完后,他还拍了拍苏赫的肩膀,带着周城等人又匆匆赶回了大帐。 苏赫的直接上级周城更是连句安抚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只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可惜之色,跟在王泰的身后。 ‘我去!就这么把我送人了?我是商品?宠物?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苏赫有点懵,他不是接受不了改旗易帜,而是对王泰、周城等人的冷漠感到失望。 苏赫苦笑一声,在营地转了一圈,平常几个说得来的亲卫此时也没一个人再上前和他搭讪。 在军中,一般被送人的都是得罪了上官的角色,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也罢,先前就有离开这里的念头,既然如今他们主动提出,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卫将军营,用不着觉得再亏欠谁!” 回到自己的营帐,苏赫把有用的东西收拾在一起,打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又将陆洪叫到面前,将自己的事情简单向他交代了几句,又把一个小布包塞给了他。 “回头等于满来了,把这点钱交给他,告诉他,好好活着!” “还有我那帐里的东西,就留给你们吧。回头我走后,你再转告大家我离开的消息。” 对这三十几个手下,苏赫算是兑现了他当初的承诺,与其他营队几乎兵员半损情况相比,他们三十六人无一死亡。 陆洪一改往日圆滑的表情,肃然地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苏赫的交代。 告别陆洪,出了营门,回视这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军营,他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驾!” 苏赫一拍马背,大黑马顿时狂奔起来。 卫将军营的驻扎地与冉闵的营区并非在一处,一路青草的馨香顿时让他心神无比的舒爽,不多时便来到襄国城另一侧的冉闵营地。 营门口人马喧闹,各种牛车、马车正在营前集结,看来冉闵心意已定,丝毫没有再停留的意思。 见到苏赫来到,立即有人迎了上来,将他引入营内一处普通的军帐内。 此时,已是盛夏,这座帐篷却依然围着厚厚的毡垫,光线只能从天井的小洞溜进来。 营帐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看便知是胡族人的习惯。 “小兄弟来了,到我这儿坐!” 光线太暗,一时不知是谁在说话,他也没有多想寻着声音便来到那人身侧,四周的人腾出一块空地,苏赫便坐了下去。 “小兄弟,事情紧急,我就不给你一一介绍了,回头你们自行相识吧!” 待那人再开口,苏赫才看清在他身旁说话的竟然就是冉闵。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下一步在襄国行动的头领——戈多。” 冉闵说罢,他身旁一个隐在斗笠中的男子将帽兜取下,露出满脸的胡须。 ‘胡人?’ 营帐里的众军卒震惊无比,没想到除了十二铁卫之外,大将军麾下还有胡人。 要知道冉闵亲自颁布的《杀胡令》可谓是人尽皆知,胡人们早已望风而逃,谁知就在他们身边,竟然还安坐着一位。 “大家不必惊慌,戈多是我多年的家仆,在襄国城里已经住了很多年,将来进入襄国城,你们都要听从他的指挥,戈多会在适合的时机,告诉大家此次行动的内容。” “你们两两一组,由戈多负责安排潜入城内,我会在邺城等待你们胜利归来,好了,大家都回去准备一下,午后离开营地!” 众军卒应诺,逐一离开了昏暗的营帐,只剩下冉闵和苏赫两人。 “小兄弟,不知你对我把你从卫将军那里要来有何想法?” 众人都离开后,冉闵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当兵吃粮,听人调遣,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无任何旁的想法。” 苏赫猜不到冉闵的用意,自然不会随便搭话,所以说出了这个众所周知的理由。 “哦?” 显然,苏赫的回答并没有令冉闵满意。他沉思了片刻又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让戈多领导你们在襄国的行动,有问题吗?” “这……属下粗陋,怕说出来的话,污了大将军的耳朵。” “但说无妨!” 苏赫知道,现在营帐外所有人都已经蓄势待发,可见冉闵的时间肯定十分紧急,这个时候,他还和自己这个刚改旗易帜的人闲聊天,必定是有深意。 “属下觉得不论是胡是晋,在当下都做不到完全的覆灭对方,纵观古今,强如秦汉,依旧只能驱除胡虏,而无法彻底消灭! 如今在杀胡令下,胡人被屠戮无数,但想必大将军也已看出,根本无法彻底消灭胡人,且已经有反噬的苗头。 属下拙见,若想彻底消灭胡人,单靠杀戮根本无法做到,唯有从其信仰和精神上才能彻底瓦解他们,想我华夏千年百家之学说,任何一家,都可傲视蛮夷,大将军试想,若是胡人说晋语,学孔孟,穿晋服,那还是真正的胡人吗?” 听到苏赫这话,冉闵心中“咯噔”一下,要知道他问苏赫的可是由一个胡人统领他们是否妥当,但苏赫却延伸到胡晋共存的问题上来。 其实冉闵提问时,只是单纯的想听一下苏赫的看法,并没有深究自己问题的深意,然而苏赫竟然能看的如此透彻,不简单啊! 要知道他可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平常别说是苏赫这种小卒,就算是朝中大吏见到他都是哆哆嗦嗦,更别说是思路清晰了。 但苏赫却是语出惊人,看来此子必是出身名门望族,家学渊源才对。 “小兄弟之言新奇绝妙,让本将军受益匪浅啊!” 当初,冉闵只是觉得苏赫身手不错,才思敏捷,是个可造的将校之材,所以才把他要了过来。 却没料到此子不仅武力不错,胸中还有乾坤,这倒让他有些后悔把此子派到襄国去执行那个危险的任务了。 但命令已经颁发,人也互相见过,此时再找一个能说胡语的晋人也不容易。 冉闵暗叹一声,就看天意吧! “襄国之行虽然凶险,但我想有小兄弟这种才智俱佳的人在,定当马到成功,我在邺城静候你们的佳音,等待小兄弟凯旋!” 此时冉闵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此子能够顺利回到邺城,他一定会好好重用,成为他麾下的一员猛将。 冉闵走后,苏赫就留在这座阴暗的军帐里休息,等待冉闵安排的队友来接。 中军帐内,冉闵思来想去,将之前准备派往襄国与苏赫一组的军卒撤下,又把西冥界多提叫到身边。 “西冥,你想明白上次为什么会输了吗?” “禀大将军,属下木呐,还没有想明白。” “哎,你就是在军中待得太久了,束缚了脑子,这回大军南归,你就不用随行了,我有个特殊的任务交给你,定对你的将来有无限的益处!” 时近午时,冉闵军营里的军队大多都已开拔,只剩下负责收尾的辎重营在做最后的撤离工作。 躺在松软地毯上的苏赫,听到一阵杂乱的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营帐外,最后一阵沉重落地声在帐门口响起。 ‘来的是个大块头,体重应该在二百斤以上,身上穿的是铁甲,而且应该没带配剑!’ 随着这些信息在脑中的集合,苏赫眼前浮现出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将士。 那人下马后并未着急于入帐,苏赫听到一阵衣甲摩挲的声音,心道来的还是个懂礼数的,竟然知道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甲,可见此人对自己十分重视。 又过了一会儿,营帐的门帘被掀起,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是你!” “怎么是你?” 第八十章 刺杀皇帝 第80章 刺杀皇帝 苏赫与西冥界多提都没想到冉闵给他们选择的搭档竟然就是对方。 “怎么可能是你?” “怎么会是你!” “你就是大将军所说的智者?我要保护的人居然是你,不会是你使了什么诡计吧?” “呵,别管我是不是用了诡计,你这个手下败将可要好好保护我的安全,这可是大将军的命令!” 两个人唇枪舌剑一番,西冥界多提最终还是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冉闵大军撤离襄国后不久,李农也知是难成大事,不日后,便全军开拔。 百日之围的襄国之战无疾而终。 大军撤退,襄国城再次恢复了常态,隐藏在约定地点的苏赫与西冥界多提没等多久就被戈多接进襄国城,安顿在一处庭院内住下。 这是苏赫第一次进入这个时代的大城,眼前的一景一物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青砖石瓦、檐廊楼阁,甚至是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苏赫都要亲手上去探查一下,除了好奇之外,也是暗中观察小院的环境。 两人被戈多安排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平常有人给他们送饭,而他们也被要求不得踏出小院一步。 此后几日,又有五六名冉闵的军卒被先后带进小院,等到所有人都集合齐了,戈多才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众人。 刺杀石袛! 石袛就是襄国城的皇帝,在冉闵等人拥立石鉴在邺城登基后,石姓的诸王群起而反之,带头的就是在襄国自立的新兴王石袛和在邺城大败的汝阳王石琨。 苏赫猜到此次任务肯定非比寻常,但却没想到冉闵派他们进城竟然是来搞斩首行动,刺杀皇帝! 苏赫低头不语,这可是皇帝,平常深居简出,出个门少说也得带一个营的卫士,重兵把守,就自己这几号人,就算再厉害,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苏赫对荆轲、豫让这些刺客的大名和事迹可是耳熟能详。 十个刺客九个死,还有一个是醉鬼! 古往今来,干刺客这行的,不论他的行动成功与否,死的都比较不人道。 所以戈多刺杀皇帝的话一出口,苏赫就不看好此次行动,若是等会儿没有万全之策,他可要思索脱身的主意了。 虽然苏赫对冉闵这个人有些佩服,还收了他的宝剑,但要让他以命相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相较苏赫,其他六人都是面不改色,似乎他们经常参加这种有任务一般。 “明早,石袛会率百官前往城外的澧水宫祭祖,庆祝襄国城解围,我已经在他必经路上选好了埋击的地点,到时你们和我的人一起行动,袭杀石袛这个狗皇帝!” 对于刺杀石赵最后一位皇帝,戈多显得胸有成竹,他取出一张羊皮平展在桌上,将几人招到近前,与众人说道: “这是襄国的御道,到时候狗皇帝肯定会从这条大道前往水上离宫,这里就是我们行动的地点。” 戈多一边说一边将手指点到街道旁的一座建筑物上,继续说道:“到时候你们等石袛的车辇进入射程,就一通齐射,保管把那狗皇帝射成刺猬!” 围在地图旁的几名军卒,听了戈多的计划频频点头,让苏赫简直无语到了极点,搞不清这些杀手们是不怕死呢,还是真傻! “戈多头领,有个问题请教一下,从这里到皇帝的车子有多远?” “七八十步吧,怎么了?” “七八十步可不近,一般的弓箭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效果行吗?” 苏赫是用箭的高手,弓箭手一般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但那是抛射,想在七八十步的距离,平射一个移动的目标,先不说射手的射术如何,这样的强弓就不好找。 “这点距离算什么?我们平常射的都是二百步的靶子!” 可能是受了西冥界多提的影响,这些冉闵的部下对苏赫都十分不爽,见他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一个圆脸军卒从他身后的布袋里取出一把奇形怪状的弓,在苏赫眼前一晃,不屑的冲他冷笑一下。 “不知道这是啥吧!” 西冥界多提上回失手后,没少受十二铁卫的嘲笑,在梦里都想把苏赫生吞活剥,哪会放过这种找场子的机会。 “弩!” 苏赫仔细盯着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看了好久,终于确定的说出了它的名字。 “算你小子不瞎,我们这都是三十石的军喉弩,别说射个人,一轮齐射,就算是头牛也得死!” 狠狠挖苦了一番无知的苏赫,圆脸军卒才小心的将他的军侯弩放回布袋。 ‘我说这帮家伙一个个有恃无恐,原来都带着先进武器,如此的话还真是有机会!’ 苏赫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没见过弩,相反他在胡晋两营都见过攻城掠地用的大型弩车,而这种小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弩相当于弓的升级版本,拥有稳定性强、射程远、不需要长期训练等诸多优势。 一般来说,只要你有把子力气能开的了弩弦,再操练一个礼拜,就可以投入战场了。 当初苦练弓箭的时候,苏赫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种大杀器,但他一打听才知道拥有弩的军队并不多。 主要是因为弩的制造成本太高,特别是弩机部分更是难得,所以为省时省力,绝大多数的胡晋军队配备的都是弓。 “各位不用担心,你们只需要负责远距离射杀石袛即可,为了保证这次行动成功,我这里还准备了一批死士,到时由他们负责从地面对石袛的车辇进行攻击,确保万无一失!” 戈多见苏赫被几人呛声嘲讽,为了队伍的稳定,便笑着转移话题,打个圆场。 戈多的战前议事简短明快,苏赫终于知道了,这些从冉闵军中潜入襄国的杀手多半都是擅长弓弩的精兵。 看来此次刺杀计划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议事结束之后,戈多为众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大盆的肉,大碗的酒,众人喝得不亦乐乎。 只有苏赫觉得聒噪,这场面简直如同践行酒,短头饭一般。 他随便吃了点,便早早的和衣躺下,等天明见机行事。 第八十一章 一命呜呼 第81章 一命呜呼 天不亮时所有的军卒便被叫醒,戈多将他们装进两辆密不透风的木板车,用车拉着离开了院落。 板车里除了人以外,还有几个油桶般大小的木桶,那股浓郁的夜香味道,让车里的人忍不住都想要问候一下戈多的亲属。 牛车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紧接着车外传来两个胡人的对话。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以为我愿意啊!御道那面戒严,我只能从这面过来,所以你们太学宫就是第一家咯!” “呵,这样也挺好,告诉你们老戈,以后就这么走得了,省得来了我们这味儿大!” “你个破挺尸的,还敢跟我们把头叫板?小心脖子上的脑袋吧!” 苏赫躲在里面,也不得不佩服这拉车的兄弟演技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耍嘴! 外面,车夫又和那两胡人扯了片刻,终于停止了抬杠,牛车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回,牛车明显走在了石板路上,木制的轮子在石板间的间隙处一颠一颠的,本来味道就不好闻,这一下差点让苏赫把昨晚吃进不多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把车停了下来,车夫将几人放出,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台,对他们说道:“你们就在那里埋伏,上面的人是接应你们的自己人!” 几人登上高台,果然见到一个身着襄国军服的胡人在那里等候,他的脚下还躺着一具同样穿着军服的尸体,想来应该是个倒霉鬼。 “你把他的衣服换上,跟我站在高台两侧,一会儿有骑士过来,挥红旗即可。” 内应直接吩咐他们中个头最高的西冥界多提换好那具高大尸体的军服,持着戟站在高台一端。 剩下的六名弩手在高台上一字排开,藏在木栏之后,调试着各自的弩箭。 “那我干什么?” 观察了一圈周围的地形,苏赫发现只有他是个局外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问道。 “你负责警戒,注意我们身后的情况!” 戈多安排的这位内应,个头不低,一脸胡须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瞅了瞅无所事事的苏赫,随意的说道。 苏赫见内应只是敷衍他,心道正合我意,这他奶奶的刺杀行动,漏洞多的跟乞丐的裤裆一样,死在这样的刺客手里,是得有多差劲才行? 他侧身瞧了瞧弩手们如何上弦搭箭,不得不说手法还是很娴熟的。 弩手们使用的弩弦,与弓箭手不同,他们一般都是在打仗前才将弦上上加劲。 苏赫瞧见这些弩手们的装备袋里,每人都戴着五六根弩弦,可见这种强弩对弦的要求之高。 弩手们使用的箭矢与弓箭手的也不同,弩箭要比弓箭短上一大截,箭身更粗,也更重,箭后部分也没有加上保持稳定性的羽翼。 相对于弓箭,弩就更接近现代化的火器,只是在驱动方式上有所差别而已。 苏赫其实也想上手感受下这种质感十足的尖端武器,但想来也是没什么希望,这几名弩手都是瞟都不瞟他一眼。 天色逐渐大亮,苏赫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襄国城的城市建筑上来。 入城以来,他就一直躲在戈多安排的小院里,直到此刻,苏赫才第一次亲眼目睹到一座古城的真面目。 说实话,当看清这座城市时,苏赫的第一感觉是失望。 在他固有的想象以及古装剧的影响,古人的大城应该是亭台楼阁,钟鼓庙堂,到处都是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流,街边的酒家食肆星罗棋布,一派生机盎然、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可入眼的却到处是冷冰冰的墙,高高低低的墙。 城北一堵三四丈高的城墙,将城市一分为二,沿着城墙下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青石大道,街道两旁并没有鳞次栉比的商户,而是被高低不一的墙头,围起来的高堂大院。 从青石大街向南,城中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破落,一直延缓到城南,大部分的民宅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注意,人来了!” 巳时刚过,皇城的正阳门大开,一队旌旗招展的马队从门内走出,转上御道。 马队之后是由两三百人组成的步兵方阵,个个明盔亮甲,手持铁戟,紧跟在马队之后。 再往后,就是身着各色彩衣华服的皇城随行人员,从宫门口鱼贯而出。 小半柱香后,正阳门内乐声大作。皇帝石袛的车辇在声势浩大的皇家乐府伴奏下,终于在正阳门内出现。 出乎苏赫预料的是,皇帝石袛的座驾竟是由十几头白底黑花的健牛所拉。 楠木打造的巨大车辇好似一座小型亭台,四周垂着薄可见人的轻纱,透过纱幔可以隐约看到车幕中的人影。 ‘靠,这就是皇帝?这也太儿戏了,怎么说也得找辆结实的马车坐吧,怎么会选这么个玩意儿?!这不就是方便别人来刺杀吗?’ 苏赫无语至极,怪不得刺客们都这么随意,原来被刺杀的对象更加不济。 石袛的车辇在十几头健牛的拉动下走的很稳,距离苏赫等人藏身的高台也越来越近。 近到苏赫都能辨出,车厢中那个大腹翩翩的皇帝搂着美姬,嘴里还一张一合,品尝着宫女们递来的果品。 “准备,射击!” 其中一个弩手轻喝一声,六支弩箭同时激发,瞬时便穿过纱缦,飞进了御道上的车辇中。 “噗!噗!噗!” 箭无虚发,彰显出射手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拉弦、上箭、再次击发。 当弩手们第二轮的箭脱槽而出时,御道上已经乱成一片。 骑手和卫士们纷纷向车上冲,想用身体去保护危险中的皇帝,随队的弓箭手也弯弓搭箭,毫无目的的向四周乱放。 六支劲箭再次准确无误的击中了车辇上的几人,只要是见识过弩箭厉害的人,都知道此时车辇上的那位大赵天王多半是一命呜呼,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一次,下面的弓箭手们终于发现了刺客的位置,顿时一阵杂乱的箭矢飞了过来…… 第八十二章 如何破局 第82章 如何破局 既然已经暴露,为了万无一失,指挥者再次下令: “最后一轮!” 在他的指挥下,弩手们再次拉弦上箭。 此时,御道上的弓箭手集结完毕,纷纷向这边射来利箭,一时间高台上的羽箭犹如雨下一般,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弩手们迅速射出最后一箭,立刻收拾装备向高台下撤离。 与此同时,御道上忽然冲出百余名蒙面大汉,他们见人就砍,一路杀向皇帝的车辇。 “你们速速跟我离开,有人接应你们出城!” 那名内应也猫着腰,跟着众人匆匆下楼,打开一扇小门招手让所有人跟着他走。 小门外是一条土路,土路两边都是深宅大院,也不知是因为时间尚早,还是外面喊杀声的缘故,土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家家户户都是院门紧闭,众人跟着内应左拐右拐,所见之处都是关门闭户的景象。 跑过几条街,内应带着众人穿过一个大门洞,来到一户普通人家的院门前,正要敲门,那门却“吱呀”一声打开。 “这是我的一处行脚,你们先进去躲躲,我去找辆车,再来接你们走。” 内应并没有进门,他将苏赫等人交给门里的一个瘸子,便匆匆而去,瘸子神色恭敬,笑呵呵的将他们让进院内的凉棚下。 凉棚内正中摆着一张方桌,八把胡椅,瘸子把人招呼入座,从门里提出一个小木桶和一摞茶碗,笑眯眯的说道: “壮士们先饮些茶汤,缓缓气力,小的给你们弄些吃食去!” 成功完成了刺杀任务,现在又如此轻松地脱离险地,军卒们的心情自是大好,众人纷纷上手去舀茶汤,感谢主人家的盛情款待。 晋时的茶汤并不是后世中苏赫常见的茶饮,它是在煮好的茶叶中加入各种调味料混合调制而成,喝起来更像是一锅汤,所以才叫做茶汤。 茶叶在这时可是金贵的饮品,普通家庭平常根本舍不得吃茶汤,都是在重要节日或者家中来了尊贵的客人才端上待客。 苏赫跑了半天正是口渴,他给自己舀了一碗,送到嘴边正要吹吹,忽然又停了下来。 ‘不对!半个城都关门闭户,这瘸子的门敲都不用敲就开了,这明摆着就是在门口扒着呢!而且棚子里刚刚好八把胡椅不多不少,连茶汤都是刚热好的,这都太巧了吧?’ 想到这,苏赫一把拉住还没喝茶的西冥界多提,小声说道:“事情有古怪!” 待苏赫把他的猜测告诉西冥,西冥不满的一下甩开他的手,不屑的说道:“人家就不能是提前安排好的,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就是,你小子是没事找事儿吧?” 一同喝茶的几个军卒见苏赫一脸警惕的样子,都停住了手,等听明白了他的话后,个个鄙夷,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我打赌那个瘸子现在肯定不在屋里,咱们进去看看便知!” 所有人都不相信苏赫的判断,他也不多说,起身拔出短剑,走进了棚后的土房里。 “奶奶的!老子怎么摊上这么个胆小的鼠辈!” 西冥界多提狠狠的把茶碗敦在桌上,气愤地跟了上去,他还没忘了大将军的军令…… 土房不大,连同后院的几间木屋苏赫也搜了一遍,果然不见了瘸子的踪影。 “该不会是出去沽酒,买菜了吧?” 西冥界多提嘟囔了一句,虽然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但还是不想承认苏赫的警觉。 “快叫他们离开,估计这里已经让人围住了!” 回到前院,西冥见几名弩手都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打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时间耽搁,连忙回身与苏赫一起翻出后院,一头扎进一堆民房里。 可行了片刻,苏赫就发现他们一直在一个区域里兜圈圈,他们被困在了一个有上百户人家的高墙内! 挡住他们的墙足有一丈多高,要是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法翻过去。 而此时,外面街道上已经响起了叫喊声,一听便知,是对方发现走了人,开始挨家挨户的盘查。 “现在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 西冥界多提跟着苏赫翻墙越院,见他忽然停了下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四周都是墙?” “这里是民坊,肯定四面都是墙啊!” “你知道有墙,干嘛不早说?” “我哪知道你要去哪儿?你又没问过我!” 西冥界多提被苏赫质问的火气一下冒了出来,瞪起牛眼唬了起来。 “大不了就杀出去!我看他襄国杂毛哪个能留得住我十二铁卫!” “愚蠢!” 苏赫见这个傻大个犯起浑来,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小心的探出头,看了看墙外正在靠近的大批襄国卫兵,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中冒出来。 …… 街面上,一队襄国城卫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 正要踹门,街口忽然跳出一个身高马大的胡人同僚,冲着附近所有城卫大声喊道:“贼子逃到那面去了,大家快随我去抓他!” 散布在各处的城卫,听到发现了贼人,纷纷跟着那人向街西跑去。 等人都走光了,苏赫从藏身的小院里翻出,顺着另外一个方向上向南而去。 小半炷香后,他来到一个坊门边,刚一冒头又立即又缩了回去,原来不仅坊内有大批城卫搜查,坊房门口也站满了卫兵。 这下可不好办了,看来想要出去就只剩下爬墙这条路了! 刚才翻墙入院的时候,苏赫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所过民宅里的情况,来来去去,竟然没有发现一把梯子,难道在这个时期,梯子也属于禁品? 把人引走的西冥界多提很快也来两人与苏赫会合,两人商量了一会儿,但却一时也没什么可行的方案。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坊门内忽然出现了一队城卫,他们押着十几个平民,亮明身份后便走了出去。 “哦,有办法了!” 感谢书友的两张月票! 感谢各位帅哥美女的推荐票,以及追读,谢谢大家支持! 第八十三章 东宫高力 第83章 东宫高力 苏赫与西冥界多提藏身的民坊距离皇城不远,本该是高门大户聚居的地方,但这些年来中原战乱不断,人口流失严重。 特别是冉闵颁布《杀胡令》后,那些生活在胡人城市里的晋人也同样遭了殃。 本来民坊内生活的都是晋人大户,但战乱开始后,他们不是举家迁走,就是被胡人屠戮。 所以现在这里十室九空,住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游民。 城卫把守着四个坊门,将里面的游民一个不少的抓出来,免得逃掉上面钦点的要犯。 就在坊门前人来人往的时候,一位身材高大的城卫押着一名披头散发的流民来到坊门口,守门的城卫头目见那城卫面生,不由的狐疑起来。 “你是哪个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凑过来的一兵一民当然就是想蒙混过关的西冥界多提和苏赫二人。 没想到城卫头目如此敏锐,顿时西冥界多提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 “我是东队新来的,今天第一次出差,所以什夫长你不认识我。” 西冥界多提一手摸着斧柄,一边迎上城卫头目,把早先就想好的对策搬了出来。 “东队的怎么跑到我们南队这边来抓人?腰牌让我看看!” “噢,刚才皇城那面乱哄哄的,等我冲到街上就找不到本队人马了,后来我稀里糊涂的跟了你们过来,谁知跟错了队伍。” 西冥着实有些佩服苏赫的谋划,难怪伪装之前问自己那个死在高台上城卫的腰牌还在不在,原来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西冥不慌不忙地将腰牌递上,那小头目来回翻看几下,便又丢回给他。 “把人送到外面,你们东队现在还在御道那边,赶快回去吧,小心让人把你当逃兵论处!” “哎,好好!谢什夫长提点!” 西冥界多提收好腰牌,如释重负,押着苏赫走出坊门,就在这时身后又忽然响起那个什夫长的声音。 “等等,你这斧头是哪来的?你的佩剑呢?” ‘这下完了!’ 闻此言后,二人心中都是一惊,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原来城卫可不比杂牌部队,拥有铁器装备都是精品,所以丢失佩剑者均要斩首。 西冥界多提现在既没有铁剑在身,更麻烦的是他身后还背着一把亮闪闪的板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起的武器。 苏赫和西冥对视一眼,同时握住了武器,看来不打是不行了。 “哈杜!” 就在两人均把家伙都摸在手上时,坊门外的土街上一阵马嘶,紧接着就是一个洪亮的声音:“真是你啊,哈杜!” 说话的是位身材高大的黑甲骑士,他勒转马身,上下打量了一眼西冥界多提,不敢置信的开口说道。 “三焦俞?” “哈哈,哈杜,你小子还活着!” 黑甲骑士飞身下马,他身后的一众骑士也纷纷跟着下了马。 坊门口的一众城卫见到来人的装束,“呼啦啦”的跪倒在地,口称参见都尉大人。 黑甲骑士也不理会那些跪倒的城卫,上前一把抓住西冥界多提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兴奋的说道: “真是你啊!你小子到了襄国怎么不来找我?这破城卫有什么好干的?真丢咱们高力的脸啊!” “我、我……” 西冥界多提嘴巴嗫嚅了两下,正不知该如何接话,那黑甲骑士便又制止了他。 “行了,既然遇见我了,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咱们高力就是落了难,也不能和野鸡去争食! 我今天还有紧急的事,你拿着我的令牌,明天到皇城来找我,到时咱们兄弟再好好喝一场!” 黑甲骑士的身量与西冥界多提相差无几,站在一众人中如鹤立鸡群,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他将一块小铜牌塞进西冥手中,又飞身上马疾驰而去,临到街口他还不忘大声嘱咐西冥界多提明日一定要去找他。 一切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黑甲骑士离开后,伏在地上的城卫们这才敢站起身来。 “奶奶的,牛逼什么!” 城卫小头目揉了揉被石头硌得生疼的膝盖,正要再骂几句,被手下扯住衣角,回头看那手下,只见他正冲着西冥界多提的方向努嘴。 “我可以走了吗?” 西冥界多提此时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状态,被苏赫暗中踢了一脚后才醒悟过来,面带笑容的向那城卫头目请示道。 城卫们此时哪里还敢再栏,连忙躬身退到一边,望着西冥界多提带着嫌犯越走越远。 襄国城里此时已经戒严,凭借着黑甲骑士的铜牌,两人顺利出了皇城,一路来到城南。 虽然这里依旧是襄国城里,但却是一副屋倒房塌的落败景象。 废墟里没有一根完整的木头和一块拳头以上大小的石头,只有坍塌的黄土、蒿草和道路在宣示着这里曾经是一片民居。 两人找了一处背风的黄土坡后坐下,喘了一阵,苏赫才开口问道:“刚才那个黑大个是谁?” “他是以前我在东宫高力的同袍,叫三焦俞。”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听他叫你哈杜,而大将军那的军卒却叫你西冥界多提。” “我们的名字很长,跟你们晋人不一样。” “说来听听,到底有多长?” “哈杜·纳入华士·依来纳斯·西冥界多提。” “呵,是够挺长的,你这么又成了东宫高力?” “东宫高力是当年太子石宣的亲卫营,因为被选拔亲卫要求身高在八尺以上,又能开十石弓的胡人,所以才被人称为高力。 后来太子觉得这个名字很威风,就直接用高力营来命名他的亲卫,我们这些入营的亲卫就被称作高力。” “嗯,高力这个代号不错,简单贴切,还有,你那名字也太长了,谁能记得住?我以后就管你叫西冥得了!” “你随便,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从民坊里脱险后,西冥对苏赫的敌意也差不多化解了,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认可了苏赫的能力。 不久前那个内应设下的圈套,他和那六名已经死掉的弩手都没有丝毫警觉,就算是苏赫指出漏洞所在,他们仍是不以为然。 这不仅是洞察力的差距,更是眼界的问题,之前,他还对两次输给苏赫心存怨念,现在这种怨念一瞬间消散了,自己输得不冤! 第八十四章 强者为尊 第84章 强者为尊 三月围城,让襄国城内靠近城墙的所有民房都被拆掉,也让曾经六七十万人口的大城十室九空。 黄土废墟中,两个不打不相识的“仇人”一聊就是一个上午。 直到晌午的太阳正正照在两人头顶,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好了,西冥,该办的事也办完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其实我觉得和你这个家伙还挺投缘,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就此别! 我呢,山野村夫一个,没什么宏图大志,你代我向冉大将军辞行,告诉他我就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你走了,我还怎么回去?” “不是,我走不走,关你回不回得去什么事儿啊?” 苏赫刚说自己要走,西冥立刻就不干了,他一把抓住苏赫,然后解释道:“当然有关系!大将军派我来保护你,结果你不回去,我一个人回去了,那大将军不得砍了我的头?” “再说现在咱们干掉了皇帝老儿,城里肯定在戒严,你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不如明天跟我去找三焦俞,从他那儿弄张出城的路引,省得咱们还得大费周章!” 苏赫眉头一皱,西冥的话不无道理,自己若是不辞而别确实可能连累其受罚,而且如何出城也是个问题。 只是让苏赫就这样去相信一个刚见过一面的三焦俞,他也不敢赌。 “西冥,你的这个同僚能相信吗?” “放心,我和三焦的关系值得托付性命!”西冥见苏赫不再坚持离开,马上拍着胸脯保证。 “若真是如此,那就去见你的同僚,等出了城再议。” 苏赫没有坚持,西冥说的有理,这一段时间,城门处的检查肯定是倍加细致,自己一个晋人面孔,确实有诸多不便。 今天侥幸遇到了西冥的旧交蒙混过关,明天就不一定了,何况还有那个反水的内应在,危险性就更大了。 两人就在废墟里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们天不亮就向皇城所在的城北而来。 大道两人当然不敢走,只能找一些人少的背街小巷而行,进入城区后,依旧没有什么店铺,道路两旁除了高低不一颜色各异的墙外,还有令人掩鼻的酸臭味。 原来道路两侧都挖着深浅不同的排污渠,两人进城时,正赶上居民起床,不时有人出来,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入其中,最后汇聚到河流里一起排走。 地势平缓的地方,沟中的垃圾久久不能排出,只能靠太阳烘烤来实现降解,那酸爽的味道,是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 奇怪的是,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并不以为然,似乎早已习惯了城市的味道。 穿过底层市民居住的民坊,街道更宽敞了许多,有些地方,街道两边还会种上树木。 此时,虽然仍有城卫在街上巡查,但明显要比昨日少了许多,这让苏赫不由感叹乱世之中死个皇帝的重视程度!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专挑些偏僻人少的街道,这种街巷笔直悠长,短的也得有三百多丈的长度。 两人在一条巷里行到一半时,忽然间街巷两头涌来大批衣着华贵的孩子,一看便知是达官贵人的子弟。 两帮孩子,一群明显是胡人血统,另一群又是明显的晋人子弟,不一会儿,两伙人就冲到巷子中间,大打出手,毫不在意一身城卫装扮的西冥。 两人被卷进孩子们的战斗中,进退不得,正寻思着是不是该吓唬一下这些熊孩子的时候,体力有限的孩子们终于暂停了打斗。 一个脸上挨了两拳的晋人孩子,指着对面同样乌眼青的胡人孩子破口大骂:“刘贵,你个混蛋!借我的小马,为什么不还?” “还什么还!我阿爸说了,你们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马还给你们,你们迟早还会造反!” “放屁!你要是再不还我,我就让我爸把你爸抓起来!” “你还以为你爸还是廷尉吗?告诉你吧,你爸现在正给我爸养马呢!” 胡人孩子们哈哈大笑,两伙人话不投机又打在了一处。 苏赫和西冥趁着熊孩子们罢手,赶紧快步离开。 “怪不得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原来都是官宦之子,谁鸟你个杂兵!”苏赫看着西冥揶揄道。 “哼!一群废物,老子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一个人能打这一群羊羔子,看看那帮怂货,怪不得被……” 西冥说到这,看了苏赫一眼,没再继续。 “被什么?被晋人欺负?我说西冥,我还以为你是个例外,原来你骨子里也看不起晋人!” “没有,我可跟他们不一样,我只信奉强者为尊。” 见被苏赫道出了心思,西冥顿时脸涨了个通红,尽力辩解道。 “看不起就看不起,没什么可掩饰的,你说对,强者为尊,地位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苏赫笑着拍拍西冥的大肩膀,继续说道:“我其实也看不起胡人,但我从来不会轻视胡人,而是会汲取胡人的优势,强大自身!” 两人一路疾行,很快来到皇城脚下的御道上。 在显眼的位置竖起了几十根木桩,上面吊满了尸体,远远的,苏赫与西冥就看到六个穿着熟悉的衣服的人。 “苏赫,你看。是戈多!” 西冥拽了拽苏赫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一个方向,果然在那里,吊着戈多的尸体。 “看来他也是被那内应害了,幸亏咱俩昨天没联系他,走吧,这地方不安全!” 苏赫示意西冥离开,他可没兴趣在这个时候欣赏这六个人的遗容,赶紧出城才是正事。 很快两人便找到位于皇城门口的宫卫营,西冥一人进去,苏赫退到一旁,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座皇城。 皇城不仅比外城更高更大,而且襄国的这座皇城外面还镶上了青砖,看上去更加肃穆威严。 城高十丈有余,城墙上旌旗招展,一点没有刚刚发生过国丧的感觉。 闲来无事,苏赫正思索着将来的打算,就听到城门口传来一阵暴喝: “刘显,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二品公侯?想觐见就觐见?告诉你,现在爷爷没空给你通禀,回去找你媳妇去吧!” “几位通融一下,我有要事禀报,行个方便。” “放肆!你再无理取闹,就定你个谋反之罪。看见那边你们这些晋人贼子的下场没有?滚蛋!” 第八十五章 激将苦肉 第85章 激将苦肉 苏赫没料到,他在皇城根底下歇个脚的时间,还能看上一出以下犯上的好戏。 这个时代士庶良民等级森严,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颜色越深,代表着地位越高。 面前的这位晋人大员身着朱红色官袍,看着不是一品也得是个二品大员,却被皇城看门的小吏……或许连个小吏也算不得的家伙羞辱。 好在被骂的晋人官员涵养不错,还在与皇门小吏据理力争。 “我是当朝二品正印!你一个宫卫,竟然不依律通禀,反倒辱我,你知道你该当何罪吗?” “哟哟哟!刘尚书生气了,好大的官威啊!还我该当何罪?老子现在就定你个谋逆贼人,砍了你的脑袋,我看到时单于相信谁!” 守门宫卫“呛哴”一下抽出佩剑,气势汹汹的冲着晋人官员而来,当即把那二品大员吓得连连后退,一个不稳脚踩在长袍上跌倒在地。 还是随行的一个小厮机灵,连忙扶起官员,两人仓皇驾着牛车远遁而走。 “赤卒,刘显可是单于身边的近臣,你这样对他不怕单于生气降罪吗?” “怕个鸟!单于现在恨透了这帮贱狗,你没见庭上已经杀了十几个,这刘显迟早都得死!” 城门下几个胡人宫卫望着落荒而逃的刘显,不无担心的提醒那个行凶的宫卫,却被他极为不屑的顶了回去。 连二品大员都被这小小宫卫称作晋狗,让城门对面蹲着的苏赫暗道不好。 果然,那出尽了风头的宫卫刚好把目光扫来,就看到了苏赫,顿时眉间一挑。 就在这时,城门里又快步跑出一个魁梧的宫卫,苏赫定睛一瞧,正是进去好一阵子的西冥。 那看门的宫卫见苏赫和西冥相识,撇撇嘴,有些意犹未尽的止住了脚步。 跟随西冥转入一条巷道,不等他问,西冥便开口道:“坏事了,狗皇帝还没死!” “死的是个替身!” 听到这个坏消息,苏赫内心没有多少惊讶,因为这才跟城里的状况相符。 之前苏赫就觉得奇怪,怎么皇帝出行如此儿戏,而且死了后动静还这么小,原来这根本就是阴谋…… “哦,那你的决定是?” 苏赫指了指他一身崭新的皮甲,猜到了西冥的想法。 “我已经答应三焦俞参加皇城宫卫,这样我就有机会接近那个狗皇帝,伺机再干掉他!” 果然与苏赫想的一样,这傻大个还是不打算放弃刺杀皇帝的任务。 “本来我觉得咱俩聊得不错,但既然你已经决定留下来继续完成任务,就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吧!” “你不跟我一起干吗?” “你是胡人,还有旧识引荐,我这个晋人面孔怎么伪装?我会自己想办法出城,你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慢着!” 西冥似乎没有想到苏赫真的会走,他一把拉住苏赫的胳膊,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答应过大将军的,现在怎么能背信弃义呢?” 苏赫被突然郑重起来的西冥弄得一时无语,好半天他才开口道: “什么背信弃义,西冥,答应大将军的事情我已经做完,没有杀死皇帝也是因为这个刺杀计划本来就漏洞百出,更别说还有内奸!现在就剩咱们俩,你觉得你还能成功吗?” “能不能成功,不试试怎么知道?大将军待我有知遇之恩,我西冥必以死相报!” “你这是死脑筋!你有计划吗?真以为混入宫卫之中就能行刺!难道就凭一腔热血?这不是等于去送死吗?” “苏赫!枉我把你当做志坚义明的忠信之士,还与你说我的不少秘密,真没想到你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 人无信,何以立锥于世?算我看走眼,信错了人,你走吧,它日再见,饮血而终!” 苏赫看着愤怒的西冥久久无语,西冥的忠诚他很佩服,但他不是西冥,不可能为冉闵赴汤蹈火。 “你对大将军的忠诚我苏赫佩服,你要继续刺杀我也不拦着;但我想走,你也拦不住,只是希望你在刺杀之前,能思虑周全,别死的毫无价值!” 苏赫说完,不再理会西冥,转身往来时的巷道走去。 “等等,拿着这个,你不是胡人,一个人怎么出城,现在襄国皇帝对晋人恨之入骨,没有户档,在城里就得被人抓了起来!” 苏赫见西冥抛过来一物,抬手接住,正是一份叠在一起的户档,麻纸还很新,应该是才做好的。 “我答应了大将军要保护你,即便你贪生怕死,我也会尽力做到我的本分,不负大将军所托,希望你能活着出城,有机会给大将军带句话,就说我西冥虽死无憾!” 苏赫暗叹一声,西冥这个家伙还真是大智若愚,居然连户档都准备好了,想来是做好了独自赴死的准备。 一时之间让苏赫还真不好就此离去,看着他送死…… “罢了,你先别轻举妄动,现在我还没想到计策,你在里面等我的消息,七日后我们见面再议。” 西冥见苏赫答应给他想计策,顿时一把揽住苏赫的肩膀,哈哈大笑着道:“苏赫,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不会抛下好兄弟!” “你不是决意赴死吗,怎么,又不死了?” “诶,能活着,自然还是好的。” 看着一脸憨笑的西冥,苏赫总感觉躲过了这家伙的激将法,却还是中了他的苦肉计…… 离开皇城,苏赫捧着一张崭新的麻纸,读着上面的内容。 姓氏:苏赫。 籍贯:青州。 年岁:十九。 相貌:黑发、尖脸、凤目、塌鼻、簿唇、少须,身高七尺许。 家住:襄国城南临水坊。 …… “靠,什么塌鼻,老子这相貌堂堂,让你这啥也不懂的胡人写成塌鼻,你以为晋人都能跟你们胡人比鼻梁高低吗?” 第八十六章 故土难离 第86章 故土难离 大战过后,城里到处都是饥不果腹的无家可归者。 苏赫和这些人不同,如今他有着襄国的户档,所以即使是晋人,也不再需要躲藏。 他一路朝城南方向疾行,晌午,拖着有些空乏的身体,来到一处静雅的大坊门前。 见这里围了大群的皂袍青衫的晋人,便凑过去一瞧,见到人群中是一个青衣小童,正拿着一幅字迹娟秀的书法让众人看。 “都看好了!这是诗魁先生的残句,你们谁能补全下面的两句,就可以成为我们刘府的客卿。 我家老爷说了,只要是知晓诗魁先生佳句者,皆可入府为宾,数量不限,有识句的吗?” 苏赫听的心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诗句,难道是魏晋时期的诗词名家? 使劲挤开几个挡在前面的书生,苏赫终于来到前排,待他看清那小童所持的诗句时,只是一眼,却瞳孔猛然一缩。 “日照青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阴山。” 这两句诗苏赫不能说熟悉,只能说太熟悉了! 这不应该是唐朝李白的诗吗? 虽然有些字词不同,但这绝对就是《望庐山瀑布》的翻版! 难道是李白抄了前人的诗,这首诗在两晋时期就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白怎么可能剽窃前人的诗? 难道说还有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 就在苏赫震惊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位书生连连出对,几个对仗工整的,还被小童点了名,喜滋滋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还有没有应句的了?没有的话今个就到这儿了,明天诸位赶早吧!” 小童见天色不早,又提高了嗓门,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道。 “这位小哥,敢问这位诗魁先生可在府中,能否一见?” 小童见书生堆里忽然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张嘴还不逊,还想见诗魁先生,眉梢立刻挑了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诗魁先生是你说见就见的?还有其他那些没长眼的,我们刘府可是都城里响当当的显贵人家。 我们家老爷说了,只要德才兼备,能有好诗好句,就算是瘸子、瘫子,刘府照收不误,要是有能耐,登堂入室都不是难事儿!听明白了?!” 最后四个大字,小童几乎是对着苏赫吼道。 苏赫并不跟小童计较,嘴角一撇,轻笑着说出了两句诗词。 …… 小半炷香后,坊内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宅,那个青衣小童飞快的穿过几道门洞,来到后院一座临湖的木阁前,轻声敲了两下,不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 木阁内半躺着一位四五十岁的晋人,他袒胸露乳,正抱着一把古琴,自顾自的饮酒。 猛的见下人闯了进来,心神一跳,问道:“是外面出事儿了吗?” “不……不是,老爷。您让我出去寻找能对上诗魁先生的佳句,结果我找到了!” “什么?你找到能对上诗魁先生词句的人了?” “是的!” “快,快请!我要和他讨教!” 喝得面红耳赤的晋人,一听真找到了这样的人,顿时将酒杯一扔,便叫小童请人。 “老爷,那人说他出来的急,腹中饥饿,我正安排他在后厨用饭。再说他一身打扮如同叫花,等我给他梳洗一下,您要不等会儿再见?” “无妨,无妨。马上在雅阁设宴,我要亲自款待,亲自款待!” 小童领命出门,正要回前庭通禀,却被一个样貌标致、衣着华贵的女人拦住。 “黄儿,这么急匆匆的,所为何事?” “哦,夫人。刚刚寻到一位对出诗魁先生诗句的青年,老爷命我堂前设宴,他要亲自招待。” “哦,那你去吧,别误了老爷的大事。” “是,夫人。” 小童显然是对这位夫人更加惧怕,恭恭敬敬行了礼后,才飞奔而去。 “夫人,老爷前日回来后就魂不守舍,每天都躲进书房里不见外人,现在又到处招揽这些酸腐,我怕时间长了会出事儿啊!” 那位夫人身后还跟着一位打扮出众的妙龄女郎,她见小童离去,不无担心的说道。 “哎,时局如此,老爷他也是没有办法,就让他宽松一刻,你我等人不要惊扰了他的雅致!” “是,谨遵夫人的话。” …… 苏赫在前院偏房里刚吃了半个胡饼,那青衣小童就又返了回来,拉着他便往外走。 边走还边夺过苏赫手中另外半个胡饼扔掉,叮嘱他快点儿将嘴里吃的咽掉。 刘府内宅有汪水潭,四周绿荫环绕,景色怡人,潭中有座八角小亭,亭眉匾上落有“雅阁”二字,一座木桥直通亭与岸。 苏赫与那小童到达亭边时,那中年晋人已经穿戴整齐,正在亭中圆桌旁等候。 “黄儿,快把先生带来,等的我好苦啊!” 苏赫好赖也是来自文明社会的人,见对方如此重视,自然也不会失了礼数,快步迎了上去,拱手施礼。 “来来,快请坐!黄儿,快把这位先生的大作拿来,我要好好拜读拜读!” 小童把苏赫安顿好,快速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递了上去。 那晋人粗略扫了两眼,便大声应道:“好!好,好诗好句!” “日照青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阴山。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好诗啊!好诗!” 大宅的主人捧着苏赫续上的两句,爱不释手,连连夸赞。 苏赫刚刚没及细看,现在才发现这家伙不就是在皇城门口被宫卫羞辱的那个尚书令吗? 他可没心情跟这家伙探讨什么诗词文理,此时迫切的想知道写下前两句诗句的人在不在府中。 “刘尚书谬赞了,不知可否引荐在下和诗魁先生一叙?” “这……不瞒先生,诗魁先生在年前就已离开,只留下这两句诗词让我寻找能对出后两句诗词之人!” 刘显一脸惋惜,接着道:“若是诗魁先生在此,定然能与先生吟诗作对,传成一段佳话啊……” 已经离开了吗? 苏赫见刘显不似说谎的样子,眉头一皱,那家伙说让这刘贤帮忙寻找能对出后两句诗的人,难道是在钓鱼,寻找其他穿越者? 不……不,就算那家伙真的是穿越者,但正常情况下,也绝对不会想到还有其他穿越者吧,难道只是个巧合……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一旁满心期待的刘显,见苏赫听到诗魁先生不在府中后,就眉头紧蹙,脸色难看,便开口问道。 “哦,在下身体并无不适,只是有些疲累,不能一睹诗魁先生风采,实乃一大憾事啊……” 苏赫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以疲惫为由搪塞过去。 “原来如此,光顾高兴了,还不知先生的名讳呢?” “在下姓……高名力,本是襄国城南的一独户,因为打仗,房子没了,所以才流落街头,今日无意间看得贵府的诗句,幸得刘尚书赏识,感激不尽啊!” 自己今天对出了后两句诗,说不好真会传到那位疑似穿越者的家伙耳中,防人之心不可无,苏赫不会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来,万一真是还有穿越者,那自己也好躲在暗处,择机而动! “哎,战祸恼人,生灵涂炭,不仅让高先生这样的青年才俊无处安身,更是让国道中断,大义不存。 我刘某人虽为朝廷栋梁,却毫无回春之力,真是羞于见诸同辈,时也,命也,随它去吧!你我如蝼蚁,还不如纵情在这山水诗画之中。足矣,休矣!” ‘朝廷栋梁?!这老小子一点儿也不谦虚,脸皮还真厚……’ 苏赫心里想着,嘴上却是连连附和。 他也是第一次赫这个时代的朝堂文官接触,一时兴起便和刘显攀谈起来。 尚书令刘显可能也是抑郁至极,恰逢良人,与苏赫相谈甚欢。 两人从襄国聊到石赵,从石赵聊到中原,又从中原聊到华夏大地,内容包罗当下局势、胡晋矛盾、人文地理,等等等等。 苏赫虽然知道大概的历史走向,但却是第一次以一个古人的视角从如此高度和广度,来了解他所生活的这个年代。 两年多来,他只是在赵国这块小地方兜圈。 除了赵国,外面还有氐族人的秦国,鲜卑人的燕国、代国,巴氐人的汉国,以及晋室遗脉的江左,还有仇池、高句丽等等国家都在华夏大地上。 还有金发的、红发的、棕发的和没头发的,那么多外族人苏赫还没有见过…… 在刘显的描述里,苏赫也算直观地了解了中原晋人是如何从殷实的主人,变成了饿殍遍野的奴隶,几千年的富庶之地,被胡人践踏成一片毫无人烟的修罗场…… “刘大人,听你讲的义愤填膺,那为何你还在朝为官,为胡人皇帝卖命呢?” 从刘显的话语中,苏赫分明听出了不满,但值得深思的是,这人却还留在这里,当着尚书令这样的高官,助纣为虐。 “哎,都怪老夫心存妄念,故土难离,以为哪朝哪代开国时都免不了伤及无辜,只要精心辅佐,定能改变胡人的杀伐气息,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可惜老夫错了,野蛮饮血之辈恶习难改啊!”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现在老夫不但害人害己,还报应不爽!” 刘显的说法从一个古人的角度来看也没什么问题,有史以来朝代更替都得死伤大批平民,其后才会安定一段时间,恢复战时的损失,所以在他看来给谁当官卖命都是一样。 但刘显到底是贪图富贵、贪生怕死,还是像他说的那样大义,苏赫就不知道了。 “刘大人,我听说咱们襄国不是打胜了仗,你为何还如此烦恼呢?” “哎,仗是打赢了,但那是羯人打赢了!胡人打赢了!跟我们晋人从来就没有关系!” 感谢鬼面影子的月票支持!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追读,收藏! 第八十七章 风土人情 第87章 风土人情 冉闵的《杀胡令》颁布后,羯族人口急剧下降,石氏皇族也逐个凋零。 赵国新兴王石袛在襄国自封为王,手下笼络了各地来投的胡族英豪。 朝堂上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是胡晋两族向来相互不容,暗流涌动。 石袛等皇子从小就受汉学儒家文化的影响,早不是石勒、石虎等人征战天下时的枭雄,所以他既依赖晋人,同时也厌恶这些扰乱他们石氏江山的家伙。 刘显作为晋族在朝中的首辅,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风向标,可以说是刘显兴则晋人兴,刘显亡则晋人亡。 此时此刻,全城晋族都在盯着生病赋闲在家的刘显,看石袛如何对他。 襄国内的晋人们就如一群羔羊,他们既不能安心住下,又不被允许离开都城,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煎熬中等待一个结果,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处在旋涡中心的刘显却仿佛毫不在意,与苏赫相谈甚欢。 对苏赫来说,刘显算是他来到这方世界后见识过学问最高的晋人,从他口中苏赫窥视到当下时局。 只是刘显如今显然已经无心朝政,对诗词山水格外意兴阑珊,东说一段,西捏一把,让苏赫有些无语。 “刘尚书,既然胡晋不能一心,那何必自寻烦恼,我听说邺城的冉闵有雄图伟略,一心意图复兴晋室,你何不去投他呢?” “这……” 刘显闻此言后猛的一阵错愕,呆呆的望了苏赫一阵,好像这时才认识了他一般。 “刘尚书,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朝廷派来试探你的人,只是听你怀才不遇,有感而发罢了。” “哎,先生误会了,老夫只是从未有此心意,初闻之下有些失神而已。” “不过先生此话切不可再提,当下都城内局势不稳,我等晋人当谨慎为上啊!” 刘显一脸痛惜,捋着须髯的手一僵,竟不觉拽下了几根。 “我辈就算有所图,此时也多有不济了,四门紧闭,昼夜无休,我们就是翁中鳖、笼中兔啊!” 隔了许久,刘显才喃喃自语了出来。 “大人,局势说不定没有你所料的那般艰难,也许明日胡族皇帝就想通了,重新招你入朝为官,又或是有诸路晋人解了襄国当下之局也未可知!” “哎,冉闵虽强,但单拳难敌四手,听说他已被羌人、鲜卑和其他胡族围在了廉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今之计只有畅饮吟诗,来来来,高先生,你我勿论国事,好好通饮一番,要是高先生还能做先前那般佳句,老夫我就朝闻夕死,也满足了!” 苏赫看着眼前这个心灰意冷,借酒消愁的尚书令,陷入深思,或许此人就是自己破局的关键之一! …… 在刘府里过了几日悠闲自在的神仙生活,苏赫终于在约定的时间又见到了西冥。 这回不用西冥自己说,苏赫从他的脸上急切的表情就看出来他心思。 “走吧!” “去哪儿?” “你瞧瞧咱俩这身行头,总不能还在大街上站着说吧?我的宫卫大人!” 不知怎地,苏赫看到西冥这抓耳挠腮的样子,就一阵想笑,他拍拍比他高出一头的大块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坊门,道:“带老子下顿馆子去!” 乐食坊,这块牌匾后的世界苏赫期待了许久。 在军营里,他就听那些抠脚大汉们绘声绘色的给他讲,城里乐坊里的娘们是如何如何的水灵,吃食是如何如何的精美,环境是如何如何的宜人。 亲身踏入时,苏赫直呼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古都胜景。 乐食坊,名如其意,吃喝玩乐的地方。 进入乐食坊,苏赫简直感觉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与坊外到处都是土木结构的房屋不同,坊内街道两边全部都是木质的楼阁,有的两层,有的三层,户户雕梁画栋,装扮得异常华贵。 街道上的食馆、酒肆、青楼、书局、衣所鳞次栉比,让素淡惯了的苏赫大有应接不暇的感觉。 “这可真够奢华的啊!” 行了一段,望着街上林林总总的店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苏赫不由赞叹一句。 “没见识!邺城里的金玉坊不知要比这强上百倍,快点说吧,要吃哪家?” 苏赫闻言也在意,若论奢侈豪华这四个字,古时再奢华也无法与后世的物欲横流相比。 但这里自有一番古朴的烟火韵味,一点也不影响他雅俗共赏的心情。 “那家人挺多,怎么样?” “你小子可说是来吃饭的,怎么还起色心了!” “哦,那是青楼啊……我这不是没见过吗,我把那儿当食馆了!” 苏赫哈哈一笑,其实他早就看出那里的花红柳绿,只是故意逗逗这猴急的西冥而已。 选饭馆这种事,苏赫还真的不在行,转了小半圈还是跟着西冥进了一家名为康楼的饭堂。 康楼上下两层,两人选了二楼一处临街的位置刚刚坐好,一个伙计模样的家伙便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是吃饭啊?还是温酒?” “吃饭。保拥,你家有何特色?” “小楼主打鱼菜,二位如是首次来小楼的话,不妨尝上一尝。” “你以为老子是商人,吃那些淡出鸟味的东西?来盆肥狗羮,新鲜的鱼脍,一盘生酥,再来大盆的汤饼。” 苏赫诧异的望着店小二点头哈腰的离去,又瞅了瞅西冥,不解的问道: “你心里不痛快也别向人家伙计发,回头再给你菜里做点手脚,吃亏的还不是咱们?” “你懂个屁!那保拥狗眼看人低,以为咱们是行脚的商人,所以才想好好宰你一刀!” “你是说这鱼菜又贵又不好吃?” “嘁,只有蛮子才吃那些寡稍的东西。” “蛮子?西冥,我可知道蛮子是胡人对晋人的蔑称,听你这口气是瞧不起我们晋人喽?” “我又不是针对你,你发什么脾气?” 见苏赫误会了自己,西冥连忙缓和语气,低声说道:“你看我是胡是晋?” “废话!你他奶奶的高鼻梁、大花眼、头发还是卷卷儿,还能是晋人?” “没错,那我如果告诉你我也是个晋人你相信吗?” “你今天是想找打啊,消遣我?” “别激动,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 半炷香后,苏赫用震惊的目光上上下下搜索着西冥脸上晋人血脉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一点晋人的血脉都看不出来?” 一副高大威猛,标准胡人模样的西冥竟然是个晋胡混血! 西冥的父亲是晋人,母亲是一位胡姬,生下他后不久,父亲的家族便举家南渡,根本没有理会西冥和他的母亲。 在这方世界里,混血几乎等同于另外一个意境都差的词汇——杂种! 无论是礼教森严的晋人,还是自命不凡的胡人,都不能接受西冥这样不明不白的混血存在。 西冥从降生起就注定是毫无希望的人生! 混血不能进士、进爵、进勋,诸如此类的歧视条款比比皆是。 所以,幼年的西冥几乎是在别人的谩骂和白眼中长大的,这也造就了他坚韧和内敛的性格。 好在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西冥越发凸显出母亲的强大基因,再加上他人高马大,蓄上胡须,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分辨不出他的身世。 十六岁那年,西冥只身来到洛阳,加入了东宫太子的高力营,这才逐步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你别说,你要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的眼仁儿是黑色的!” “呵,就是因为这个颜色,不论我多努力,只能当队主和百夫长以下的职位。”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等了大半炷香的工夫,苏赫都已经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了,却还不见上菜。 “西冥,你选的这家馆子上菜为何如此之慢?” “还好吧!至少还得再等上一盏茶的工夫才能好呢!苏郎,你是不是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西冥人长得五大三粗,可心眼一点儿也不粗。 有时,他觉得苏赫无所不知,高深莫测,但也有时,他又觉得苏赫又似乎真是隐居深山才出世的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西冥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才是真正的苏赫。 “下个饭馆,都得等这么长的时间?” “是啊!他们都是现做,等一炷香的工夫也是常事啊!” “这效率……得了,再跟我说说你爹,他就什么也没给你们娘俩留下吗?” “我娘只是个胡姬,还能留下什么?只有这个了。” 说着,西冥拉开领口露出胸前一块不大的铜牌,上面雕着一只气宇轩昂的公鹿。 看来古装剧还真不全是瞎编,这些古人真有留下身份信物的癖好,看到西冥的小铜牌,苏赫不由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个石坠。 “也算不错了,起码有个念想,搞不好你爹是个高门大户,将来你有机会再见到他,就可以继承他的万贯家财!” 苏赫摊开手,打趣道。 “菜来喽!” 恰在这时,楼梯上一阵小跑声,伙计领着两位庖厨上菜来了。 肥狗羹司空见惯,苏赫在胡营里经常见到,只是做法大同小异。 康楼的肥狗羹选用的是狗肚皮上的肥膘精制而成,不像胡人一般将整条狗囫囵炖了,而且羹里还烩着石花菜,以及许多苏赫叫不上名字的蔬菜。 等伙计把鱼脍端上来的时候,苏赫心道原来如此。 只见陶盘里盛着一条活鱼,细看之下才发觉鱼肉已经被片成了十几块薄片。 西冥熟练的将一片鱼肉包入一张深紫色的菜叶中,直接填入嘴中,大嚼几口,便吞入了肚里。 “脍原来就是生肉啊!” 苏赫学着西冥的模样送鱼入口,一股鲜爽夹着类似薄荷的清香味道直冲脑际。 “不错,真鲜!” 第八十八章 先生神人 第88章 先生神人 见苏赫竟真的只顾着吃喝,完全不提正事,西冥再也憋不住了。 “苏赫,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约定,我可不是出来陪你吃吃喝喝的……” 说着,他压低声音,凑到苏赫近前接着道:“我在皇城里半个月,连狗皇帝的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有机会下手了,今天找你,就是问你到底有没有计策?” “你都没办法,我就更没有办法了。” 苏赫将一大块狗骨头吐到一边,满意的吮了一下指间的油脂,看着西冥一脸急切的样子,故作无奈道。 “实在不行,老子就只身夜闯禁宫,拼他个你死我活!” “嗯,我同意!我觉得你应该大白天就去闯闯试试,那样你挂了,别人还能把你当笑话讲上半年,也不算白死!” “你……”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看见那儿没?最近我去城门口转过几次,检查已经松了,凭你这宫卫的身份让咱俩出个城应该没有问题。” “苏赫,枉我把你当做兄弟,你却欺骗我,你这是还要让我和你逃跑!” 苏赫不说出城还好,一说这个,西冥顿时像只被惹恼的公牛,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愤然离席。 苏赫也没想到大块头还真是一言不合就急眼,一把拽住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看,你又急!还想不想杀石袛了?” “你有办法?” “老子当然有办法!就看你听不听了。” 西冥一见苏赫气定神闲的模样,连忙把之前大义凛然的姿态扔到一边,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盯着苏赫的急切地问道:“你真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难道你有?” 西冥摇摇头。 “不过,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你的办法能行,一百个条件我都答应!” “好,那我就先告诉你我的第一个条件,如果这事成了,从今往后你就要听我的命令,怎么样?” “这……” 西冥没有想到苏赫的条件竟是如此苛刻,一旦答应下来,就等同于背叛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冉闵大将军。 “只要大将军同意,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记着,你还差我九十九个条件!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还差九十九个?你……苏赫,你这是趁火打劫!” “注意你的措辞!你不是最重信义吗,刚刚可是你自己红口白牙说的一百个条件,我可没逼你,不许抵赖!” 大计商定,吃过饭后苏赫本想再去青楼里领略一下魏晋时期的风土人情,却不想被西冥以回营为由,生拉硬拽的出了乐食坊。 西冥可不傻,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吃喝用的可都是他的钱财,苏赫还想去青楼,绝对不可能! “你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苏赫看着西冥急不可待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笑骂一句。 苏赫之所以决定留下来,陪西冥冒险一搏,就是看中他熟悉这个世界,又长着一副胡人的外表,武力超群还和自己投缘。 最重要的是西冥为人忠义,甘愿为信义牺牲自我,又有着大智若愚般的狡诈。 能者众多,无德不行! 乱世之中,即便自己是穿越者,也独木难支,一旦起势,这个西冥将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回刘府的路上,苏赫心情很好,不禁又想到了呼延达鲁,那个同样和苏赫从仇人变成朋友的酒鬼。 “也不知道老酒鬼现在还活着不?我现在吃饭的本事还是这家伙教的呢,要是他也在就好了,又是一大助力!” 到了刘府,苏赫正要进门,便见到一个仆人打扮的青年飞快的冲出了大门,差点撞在了他的身上,与此同时门里还传来一阵男仆女婢的呼喊声。 ‘不会是这小子偷了什么东西了吧?!’ 苏赫心里猜想,但他只是一个外人,也没理由出手阻难,反正刘府家大业大,给穷人贡献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进到门里,苏赫远远就瞧见一群仆人在中门外探头探脑,小声议论着什么,中堂里面还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哭嚎声。 “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凑到仆人们身旁,苏赫疑惑的问道。 “哦,是高先生,小的有礼了。” 一个识的苏赫的仆人,见是老爷新近结交的府上贵客站在了他们身后,慌忙施礼,剩下看热闹的仆人们见势立即做鸟兽散。 “是小少爷得了急症,具体怎么回事小的也不太清楚。” 最倒霉的当属认出苏赫身份的那个仆人,非议主人在这个时代可是随随便便能砍脑袋的重罪。 他战战兢兢把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眼神再不敢触碰苏赫一下,生怕苏赫对刘尚书讲出他们非议主人的事。 苏赫应了一声,走向中堂。 他可没闲心揣摩小仆的心思,刘显是他计划的重要人物,可不能出事。 中堂内,一位年纪不大的妇人正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痛哭,而那年轻妇人的身旁,还坐着一个面色铁青的中年贵妇。 她端坐在中堂正中,一对凤目一刻不离的停留在那孩子身上,反而是刘显急得在中堂里来回踱步,不时询问下人,郎中请来了没有。 厅堂里的十几个丫鬟小童被这场面吓得个个面色焦黄,哪能有不长眼的敢接刘显的话。 苏赫止步在中堂门外,瞧了瞧偏厅里桌上还未吃完的餐食以及散落一地的桃子,顿时明白了大概。 “人都死绝了吗?郎中怎么还没请来?黄儿,再派几个人去!” “不,黄儿,你亲自去请!” 刘显面红耳赤的咆哮起来,几个仆人被吓得纷纷向后退去。 “夫君勿慌,忠儿有大贤良师庇佑,定会逢凶化吉……”中年贵妇见刘显乱了方寸,不禁皱眉开口。 “夫人,孩子是吃桃子噎着了吗?” 料出大概,苏赫也不犹豫,直接来到那年轻妇人的面前,一边询问一边俯下身子仔细观察了孩子的情况。 “是的,郎中,快救救我的忠儿!” 那妇人见有人上前询问,还以为是郎中来了,也不管不顾,一把抓住苏赫的衣衫,又大嚎起来。 苏赫此时也管不了什么礼节,孩子明显是缺氧已久,再不动手,即便救回来也是个傻子! 苏赫一把甩开那歇斯底里的年轻妇人,把孩子抢在手中,从背后抱住,一手握拳,拳心向内按在孩子肚脐和肋骨之间的地方,另一手成掌握在拳上,双手使劲向里一挤,那孩子立刻张嘴吐出了一个带血的桃核。 卡在气管里的桃核一出,那孩子便如还魂般的大哭出来。 “出来了!” “少爷得救了!” 四周的一众下人,听到小孩出声了,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呼。 苏赫抄起孩子将他送到已经到了自己身边的那位中年妇人手中,面带歉意的说道:“事情紧急,请夫人原谅在下的鲁莽!” 中年妇人接过孩子,目光也由冰转暖。 刘显这时才大步上前,见到小儿已无大碍,哈哈大笑道:“先生神人也、先生神人也!来人呐,快快设宴,老夫要答谢先生!” 第八十九章 道门高人 第89章 道门高人 刘显虽是当朝要员,但也属于后起之秀。 中原大乱,大多数晋人的名门望族都随司马家遗族衣冠南渡,留在中原大地上的不是些无法离开的平民小户,就是抱着舍身取义的豪族子弟,刘显就是属于前者。 高门名士们的纷纷离开,为他这样曾经永无出头之日的读书人提供了广阔的舞台。 凭着老天的眷顾和自身的努力,刘显在乱世里终于走到了人生巅峰。 置办下大批家宅田产,娶了几房美妾,可惜就是香火不旺,直到晚年才得到了这么一个男丁,所以他对这独子视若掌上明珠,溺爱异常。 这次被苏赫恰巧救下了他的小儿,刘显激动万分,连忙吩咐下人重新备宴。 近日来,苏赫一直住在刘府西院,除了与刘显见过几面,平常他基本是闭门不出,所以刘府的中堂他还是第一次来。 少爷险死还生,可把一众下人吓了个半死。 要知道他们的生杀大权都捏在主人手里,主人家稍有个心烦意乱就对他们非打即骂,如果今天府中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不送走几个仆人陪葬那才怪呢? 所以仆人们都对苏赫感恩戴德,恭敬有加,干起活来也毫不拖泥带水。 不多时,中堂东厅便收拾妥当,苏赫在刘显的相邀下走进了华丽的东厅。 只是他刚刚才在乐食坊里吃过,还怎么能再吃的下去! 进入东厅,苏赫首先看到的就是主位上的中年妇人。 “高先生,这是拙荆。” “刘夫人好!刚才情况紧急,是在下唐突了!” 对于这位夫人,苏赫早就注意到了,刚才他出手救那小孩时,这女人也同时起身,要不是小孩及时吐出了桃核,这女人的手掌就拍在了他的头顶。 “先生请坐吧,起宴!” 苏赫原以为刘夫人只是出来和他打个照面,没想到她竟然端坐在主位上示意下人们上菜。 而身为家主的刘显却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反而理所应当地坐在了那女人身旁。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主人,也不能登堂与客人同席共宴,而看这刘夫人和刘显的架势,显然在刘府里这条规矩是不适用的。 ‘手上有功夫,还在家里与当朝二品尚书令平起平坐,这女人不简单啊!’ 意外之下,苏赫免不了多打量了刘夫人一番,只见她眉若弯月、目纳神光,相貌虽是平平,却自带着一股英气,隐隐有种稳如泰山般的气势。 这一发现让苏赫内心暗喜,刘显的势力越不简单,对自己的助力越大! “听老爷说,高先生才思敏捷、学富五车,没想到还懂这杏林之道!” “是啊,是啊!高先生真是每每出人意表,让人倾慕不已啊!” 刘府的菜肴比起乐食坊的康楼还是差了一些,都是些菜羹、肉羹和面食搭配在一起。 趁着仆人们给每桌上菜的机会,刘夫人开口恭维苏赫,刘显也忙不迭的帮腔。 “刘尚书、夫人,谬赞了,在下只是粗通一些杂艺,情况紧急,所以才冒险一试,若是平常,在下可不敢越俎代庖。” “先生又过谦了!如此神迹我们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被果核噎死的人比比皆是,几乎是无计可施,先生只是几下,就能帮小儿起死回生,实在是华佗再世啊!” 在刘夫人面前,刘显毫无往日挥洒自如的模样,只要是刘夫人表态的事情,他必然要马上奉迎,表示绝对的拥护。 苏赫看在眼里,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惊疑,这位刘夫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底气,能让二品尚书令的夫君如此惧怕。 与刘显滔滔不绝的言论相比,刘夫人倒是话不多,只是一边吃,一边倾听刘显与苏赫的谈话。 见苏赫并没怎么动过菜肴,刘夫人眉头微蹙,轻声问道:“高先生,是否不中意今天的饭菜?要不我命庖厨给先生重新做些?” “夫人误会了,并非如此,只是在下有些难言之语,无心享用罢了。” 苏赫此言半真半假,原本他计划的是取信拉拢刘显,但今晚刘夫人的表现却让苏赫临时改变了计划,想先试探一下刘夫人的深浅。 “哦,先生高义,有事但讲无妨,不必有所顾忌!” 刘显显然没有他夫人那般锐利的眼力,听到苏赫有难言之隐,才放下酒杯,狐疑的瞧着他。 “刘尚书和夫人都是良善之人,那我就就有话直说了,月余前,在下夜观星象,见得五星累累如贯珠,炳炳若连璧,五星并聚篡弑成也!” “见此星象,在下料定襄国城内必有大事发生,所以才准备离城归乡避险,结果人还未及出城,就遇上皇帝被刺,被困在这城中,这才无意间得遇刘尚书。 本以为凶相已过,但昨夜在下观紫薇星荧光黯淡,看来此劫并未过去,襄国城尚有大灾!所以在下思来想去,还是想向刘尚书以及夫人辞行,已避无妄之灾!” 这番话是苏赫在得知刘显的身份后想出的计策,在这个教派横行,鬼神之说大行其道的乱世,越是神秘的东西越能引起人的信服。 苏赫自觉没有直接蛊惑别人的本事,只能靠装神弄鬼,给自己塑造一个隐士高人的形象。 本来苏赫以为,自己的这番话定然会引起刘显和刘夫人的好奇,但没想到他说完后,东厅里竟然是鸦雀无声。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府中到底有何目的?” 没等刘显开口,刘夫人直接一句冷冰冰的质问。 苏赫抬眼望向刘夫人时,本来一脸和善的女人手中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高先生,你不会是天师道派来的吧?” “天师道?” 刘夫人的反应和刘显的疑问让苏赫瞬间发现了端倪,他原本的计划其实是冒充天师道的隐士高人取信于刘显。 但今晚刘夫人和刘显两人在席间的反常表现,加上之前救人时,她说的大贤良师庇佑,苏赫似乎猜到了刘夫人的身份。 心念急转,苏赫马上否定了冒充天师道的想法,既然如此,不如顺势而为…… “快说,你到底和天师道是什么关系?” 刘夫人慢慢走下主席,捏着匕首向他走来,气势狠厉,看得出来,这女人绝对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主儿。 “刘夫人,你别激动,在下可不是什么天师道!”苏赫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那你怎么会我道家方术?” “是啊!高先生,这观星术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观星术可不止天师道会,我们太平道同样也会,而我的观星术自然是太平道的高人所传。” “什么?太平道!” 这下,刘显直接惊呼出声。 刘夫人同样一脸惊疑,冷声道:“你是太平道的信众,我怎么不认识?你说的那位高人又叫什么名字?” “这,在下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你不会是想说你跟大贤良师学的吧!” “这……自然不是,罢了,既然都是太平道传人,告诉你们也无妨,传我道家方术之人正是于吉,于仙人。” “于仙人?他还活着?” “是的,在下行山游历时有幸得遇仙人,受其指点数日,然后他就离开南下了。” 见刘夫人依旧眉头紧蹙,苏赫继续添油加醋地把他两年多前在行山里遇到那个邪性的老太婆描绘成一个隐世炼丹修道的仙人于吉。 “高先生,你真的见过于仙人?那你的医术不会也是跟仙人学的吧?” “正是,之前由于仙人交代不可外传,所以在下有所隐瞒,现在既然大家都是太平道弟子,那就无所谓了。” 这一番说辞真真假假,刘夫人虽然不能马上接受眼前这人是从仙人处得到了提点,但苏赫的表现也确有道门高人的风范,她也只好压下疑惑,轻盈身体,给苏赫致了歉意。 化解了误会,刘显和刘夫人终于回到了正轨,开始追问苏赫星相中所表之象有何解术。 “刘尚书、夫人,我观这襄国帝星不稳,定有血光之灾,留在城中凶多吉少啊!” “这……先生,可知凶相来自何方?” “南方!” “先生的意思是邺城的冉闵?可他刚刚在襄国吃了败仗,听说又在返程路上被胡人大败,他怎么可能还有实力攻克襄国呢?” “夫人有所不知,冉闵现在已安返邺城,路上被围歼的都是李农的乞活军,冉闵大军并无损伤,天意如此,襄国有难了!” “如此的话,那先生可有破解之术,先生独身一人还能出城避祸,而我家业眷属皆在此地,况且此刻我身为襄国晋人高官,更是那些胡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无法离开啊……” 第九十章 兴国所倚 第90章 兴国所倚 苏赫见二人已经被自己的的一番说辞所动摇,暗自一喜,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几日,刘尚书和夫人待我如上宾,我若独自偷生,显得高某人无情无义,再者我等皆是太平道弟子,更不能一走了之! 天意不可违!石赵我是没法保住,但如果刘尚书和夫人信得过高某,刘尚书一家的安危,也许在下还可一博!” “那高先生良策是?”刘夫人闻言也移步到苏赫近前,轻声询问。 “其实也好办,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我等如若不想受天谴,只需顺天而为即可!” “先生的意思是……助冉闵一臂之力?” “刘夫人真知灼见,当今局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胡人在中原这些年杀戮不断,早就惹得人怨天怒,我们不如顺应天意,铲除石氏余孽,以求自保!” 苏赫稍加引导,刘夫人便猜出了他话中之意,反倒是刘显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好半天,刘显才喃喃的道:“此兹事体大,陛下又待我不薄,老夫要慎重考虑一下,再答复先生。” 说罢,刘显也不再理会旁人,自顾自的离开了东厅。 ……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不觉间,苏赫入襄国城已有月余。 自那日他以星象之说鼓动刘显与石氏皇帝决裂之后,小个半月的时间,刘显都没有再见过他。 但苏赫并不怕刘显把他供出去或除之后快。 目前这种混沌的形势,刘显可是襄国晋人最大的高官,处于漩涡中心,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也是他托病在家,寄情山水诗词的原因。 现在他只不过还没完全相信苏赫的话,对襄国皇帝还有着一丝幻想,认为其会保他,所以只需要一个契机,添一把火,就能彻底策反刘显。 苏赫不急,乐得清静,每日不是在府中静养,就是一人独去城中各坊游历。 襄国城的百姓们早把皇帝被刺的这件事抛之脑后,你死我活是乱世常态,黎民百姓只关心自己的肚皮。 至于现在是什么年号?皇帝是谁?他们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理会。 襄国城里,最关心这件事的恐怕只有皇帝石祗本人了。 行刺事件发生后,石祗就躲在宫城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并非是他不想抓住所有针对他的刺杀者,只是现在的襄国城,名义上是由他在统治,实际上他的命令只在宫城内管用,一旦离开宫城,效用就大大降低。 就像这次刺杀,虽然误中副车,但还是令石祗大为震怒。 当日石祗便数道圣谕命令襄国城卫彻查此事,但到头来,城卫只是给他送来百十来具死尸交差。 石祗明明知道肯定还有漏网余孽藏匿在襄国城内,但他却毫无办法,除非他舍得把保护皇城安全的宫卫派出去缉凶。 今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临朝的石祗忽然宣告上朝,这可让久未朝圣的各族官员们各怀心思。 皇城,正阳门,建德宫巍峨雄壮,居中的太武殿高耸在众殿之中,三丈高的彩色基石将这座大殿衬托得无比绚烂。 漆瓦、金铛、银楹、珠帘、玉壁,奢华耀目,穷极巧技。这里就是石祗会见文武百官,颁布政令,众议朝事的地方。 此时时辰尚早,石祗倚在靠背上,闭目倾听着皇城宫卫首领三焦俞的报告。 “大单于,基本都查清了,当日负责指挥行刺的是城西鬻商素嵇·弋多。月余前,弋多一家已经被灭门,全府上下二百多口人无一逃脱,属下去时弋多一家人的尸体已都被丢弃,无法再查证真伪。” “执行刺杀者是六名晋人,他们所使用的弓弩属下已从城卫处带回,确认为晋军所用,此六人已在之前的处决名录,和其他一百多名死士的尸体一起被处理掉了。” “那你的意思是,刺杀孤的所有刺客都已经伏法了?” “属下不敢妄断,但照目下情形看,襄国城内已经肃清干净,所有没有户档的流民都被撵出了城外,城内暂时是安全了!” “暂时安全?哼,孤自登基以来,从来就没安全过!你看看现在这襄国城里,除了你们这三千宫卫,谁还听命于孤?” “是汝阴王手里的城卫,还是城外的羌酋?亦或者是东胡那帮杂毛!还有那些不安分的晋人,哪个听过孤的一句命令?全都是阳奉阴违,把孤当个傀儡来耍!” “大单于息怒!眼下襄国之围刚刚解除,冉贼实力未损,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我方力量不足,还得依仗他们这些人为国效力啊!” “哎,何止一个冉闵兴风作浪!你看看这些奏报,全都是向孤启奏羌人和东胡在城内外为非作歹,劫掠市井的事情! 他们还舔着脸跟孤要粮要物,这等枉法之事,汝阴王也不出手制止,难道他的城卫是摆设吗?” 石祗说罢,将身旁一堆文书甩了下来。 三焦俞随手拾起一卷,展开一看,正是周边郡县状告羌人、鲜卑人在他们所辖之地纵兵抢掠妄杀的奏报。 “大单于,襄国城如果不是姚弋仲和慕容俊出手,我们定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两家也都死伤了不少军士,臣觉得容他们劫掠一番也无大碍。” “只是燕国军队此时还驻在我襄国城外不愿离开,这可是件头疼的大事,这些年来,东胡这些杂毛趁我们国内势乱,占了我们辽东、辽西,冀、并、青、兖等州,可见其野心不小,大单于,我们是该防备他们有异心了。” “哎,前进狼、后据虎,汝阴王又不跟咱们一条心,你让我拿什么来防备?” “大单于,羌人姚弋仲是天王老臣,对我大赵功不可没,而且姚酋手下有精骑两万,是支虎狼之师,日后可为单于兴国所倚。” “所以属下提议,借这次解襄国之围之机,册封姚弋仲为我朝右相。 这样做,其一,可以稳定羌人与朝廷的关系;其二,可以利用羌人的力量来弹压东胡鲜卑人;其三,以右相姚弋仲来克制左相汝阴王,使其知晓大义,不知大单于您以为如何?” 第九十一章 朝堂催粮 第91章 朝堂催粮 太武殿,赵国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齐聚殿内,等待皇帝临朝。 官员中胡人占了一大半,晋人高官只剩几个人,刘显为首。 辰时,石祗在十几名宫卫的护送下登上皇座,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卿家,孤月余前偶感风寒,有些时间未能听政,不知诸位这些日子可过得好?” 石祗三十多岁,身形高大威猛,颇有乃父石虎的风范。 赵国的国势虽已大不如前,但他往皇座上一坐,再配合富丽堂皇的太武大殿,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压得台下不少官员心悸无比。 谁都知道石祗这是话里有话,摸不准皇帝今天的脾气,所以没人敢擅自接话。 “禀大单于,姚弋仲、悦绾请求见驾!” 石祗言罢,好半天大殿里都无人应答,就在这时,殿门外走进一名黑甲武士,行礼后朗声报道。 “羌人和东胡怎么来了?” 听到羌酋和燕国首领在外求见,殿中大臣顿时议论纷纷。 其中一名身着朱红色官服的羯人官员,小声向身前一位面相与石祗有几分相似但身材迥异的男子询问道。 “这群杂胡,迟早都得是个祸害!他们来肯定没什么好事,看着吧!” “请两位将军上殿!” 石祗一听来得正好,微微点头吩咐道。 时间不长,殿外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人还未到殿门口,粗如沙砾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哈哈,我说大侄子,你这大殿镶金挂银的看着就让人眼馋啊!回头要是你们不要了,千万记得把这地方让给老子。奶奶的,光把这点儿金银宝珠扣下来,也够老姚快活一辈子了!” 这种听来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也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当面说。 声音一传进来,满朝文武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大殿门口,只见一个身穿翻毛大氅的大胡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此人身高八尺往上,一张阔脸被须发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巨眼和挺拔的鼻梁。 一件发黄的羊毛大氅包裹住他伟岸的身躯,足下蹬着对小船般大小的牛皮靴,将太武殿上的白玉砖踩得“咚咚”直响。 巨汉身后还跟着一人,与他前面那位相比,此人就苗条了许多,瘦高身材一件麻布长袍,最吸引人的是此人的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梳成三条短辫盘在脑后。 “姚叔真能说笑,要是你真看上了我这太武殿,我便送给你又何妨?!” “哈哈!那可使不得!我要是收了你这大礼,你那死鬼老爹不得从坟头爬出来跟我拼命?不过你这小娃可比你那死鬼老爹豪气多了,想当年老子跟他要个女人,他都不愿给呢!” 走在前面的炸毛巨汉就是羌酋姚弋仲,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是这个时代里少有的高寿者。 姚弋仲当年与石祗的老爹石虎关系莫逆,所以对石虎和他的家人一贯如此。 石祗也不生气,笑着起身算是给足了姚弋仲的面子。 “燕将悦绾,见过大赵皇帝!” 一老一小打趣完,跟在姚弋仲身后的瘦高汉子才微微屈身,算是向石祗行了见面礼。 “大胆悦绾!见了我大赵皇帝,为何不跪?” 见到燕国将领在赵国朝堂上竟然如此轻蔑,石祗身旁的三焦俞猛的向前踏出一步,大声怒喝。 “这……姚老将军也未曾参拜,我又非贵国兵将,何须如此呢?” 悦绾倒是面不改色,他瞧了瞧石祗身后剑拔弩张的三焦俞,淡淡一笑,又瞟了一眼身旁的姚弋仲。 “姚帅乃先帝至友,先帝在位时就不需行拜大礼,你一个后辈东胡,难道还敢与姚老将军等齐吗?” 抑燕挺羌,是石祗早就定下的兴国路线,所以对待不讲礼数的燕国大将军悦绾,三焦俞想来个先声夺人,用皇帝的威严先压压他的嚣张气焰。 哪知悦绾还没有继续说话,姚弋仲就把话接了过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晋人那套没用的规矩干什么?大侄子,你老爹和你们老石家就是中了晋人的毒,才败的这么快!如果早听我的,还他奶奶的能让冉闵那个小兔崽子反了天吗?” 姚弋仲的话如一把铁刷生生的刮在石祗等羯人的脸上,毫不留情的把他和石赵皇族数落了个遍,即便是再有涵养的石氏子弟,此刻也是脸色绛紫。 三焦俞见陛下并未表态,自然也不敢此时去顶撞姚弋仲,大殿上顿时又冷清了下来。 “姚帅,你大老远的从城外来太武殿,肯定不只是为了数落我们两句吧?” 此时,台下众臣之首,那位与石祗颇有几分相似的胖子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局面。 “哈哈,让那混球小子气得差点儿忘了正事儿!大侄子,我和悦绾这六万人马回到襄国已有半月多了。几次催粮,可到现在一颗粮食也没见着,你不是打算饿死我们吧?” “哦,是吗?粮草之事我早已安排下去,姚帅缺粮,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出来帮石祗解围的不是旁人,正是石家在这世上的另外一根独苗,汝阴王石琨。 石祗和石琨本来都是石虎最看不上的子嗣,如果石虎还活着,也绝对不可能把帝位传给他们。 可惜石氏衰微后,石虎的儿子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再经过冉闵的反戈一击,石氏在邺城里几乎被连根拔起。 石家到现在,只剩下新兴王石祗、汝阴王石琨和在邺城被冉闵软禁起来的那个伪帝石鉴。 论实力和人望,汝阴王石琨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可惜众多家族长老和外戚,竟以石琨身材五短,长相不及兴新王石祗正统为由,硬把半个屁股已经坐上去的汝阴王从帝位上拉了下来。 现在石琨只能做个赵国左相,故而他一直咽不下这口恶气,对于石祗这个所谓的皇帝,也从来都是爱搭不理。 第九十二章 各怀鬼胎 第92章 各怀鬼胎 太武殿里,几方人马各怀鬼胎,各有所想。 每个人都感到了气氛不对,但谁也没有站出来,阻止即将到来的坏事发生。 “刘尚书,粮草的事不是你们尚书省在办吗?姚帅和悦将军哪怎么没有收到粮食呢?” “陛下,微臣已经尽力督办各郡县收缴粮税,可是今年各地战乱不断,土地撂荒严重,各郡县均无法收缴上来足额的粮食。 已经入库准备发出的粮草最近也被城卫营调走,所以目前暂时没有余粮可供姚帅和悦将军使用。” 对于军粮供给这事,刘显早在月余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所以当皇上想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他头上时,刘显有理有据的把事实摆了出来。 “放屁!你们这些晋人就是鬼心眼儿多,没粮食,你们怎么一个个吃得脑满肥肠? 我看你们这些恶吏就是假公济私,把该给老子的粮食自己吃了!郡县无人,都他奶奶的藏到坞堡里去了,你们怎么不去那里征粮?” 姚弋仲生性脾气火爆,又向来看不起晋人。 此时,他见一个晋人小吏跳出来巧言令色,他当即火冒三丈,几个大步就来到刘显身前,一把将他的脖领子拽住。 “啪啪、啪啪!” 四记大耳光,打的刘显顿时愣在了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完了刘显,见石祗还是没有反应,姚弋仲气焰更加嚣张起来,他一把将刘显甩出老远,紧跟着几步就要在大殿上踩死刘显。 这时,刘显才明白陛下这是彻底不管他的死活了。 心凉之际,刘显猛的一横心,“呛哴”一声拽出了随身的宝剑,举剑就向姚弋仲刺去。 这一下,殿卫们才一哄而上,将刘显手中的利剑夺下,又将他死死地按倒在地。 “好你个刘显!今日大朝,你竟敢私携兵器上殿,到底是何居心?” 所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刘显真的把一把长剑带进了太武殿。 刘显此时也反应过来,对啊,自己怎么能持剑入朝面圣? 大赵国朝堂的第一条铁律,就是禁止任何官员携带兵器入殿,如若违反一律殿斩! ‘我怎么可能能把剑带进来?不应该在宫门口就被宫卫们收缴了吗?’ 混乱中,刘显终于回想起来,今日宫中忽然传他上朝,他忧心忡忡的进宫,竟然忘记将随身佩剑交由宫门口的宫卫保管。 更为离奇的是,那些宫卫们见他携剑入宫,竟然无人提醒,更或是将他拿下,这让他鬼使神差的带剑入宫,还堂而皇之的带上了太武殿。 直到此刻,他情急之下拔剑自保,才被所有人注意到他手上的剑。 ‘这太不可思议了!’ 刘显哀叹一声,他知道携剑入殿是重罪,不但他得死,连府中家小也会一并遭殃。 ‘罢了!悔不该不听高先生的良言,咎由自取啊!’ 几名黑甲武士就要把刘显拖出殿门,就在这时石祗忽然开口道:“慢着,刘显,既然粮草紧缺,你为何不报,贻误军机呢?” “陛下明鉴!微臣当时就想向上汇报,只是宫卫阻拦,不让微臣觐见,微臣冤枉啊!” 皇帝终于开口,刘显忽觉生机再现,连忙死命扒住门挡,大声哭诉道。 “哼!冤枉?那你为何带剑入殿,是想刺杀孤吗?” “不不!微臣一时糊涂,一时糊涂,绝无害君之意啊!” 石祗面色阴沉,见到石琨、姚弋仲,以及一众胡族官员个个幸灾乐祸,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语气又慢慢转缓。 “罢了,念你往日兢兢业业,此时又是用人之际,孤就赦免了你,拉下去,鞭刑四十!” 当所有人都认为刘显这回必死无疑之时,皇帝的态度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让殿上众官神色各异,揣摩陛下的用意。 “好了,姚帅、悦将军,粮食的事情我会马上安排人去落实,你们不必担心,今日你们二位既然到殿,我想听听你们对剿灭冉闵余孽有何良策?” 宫卫们将刘显拖出施刑,石祗又转向大殿中心的两个人,意味深长的问道。 “这有何难?那冉闵小儿已是条落水狗,只要大侄子你给我精兵十万,我定能在年内踏平邺城,迎你还都!” 姚弋仲嗓门极大,说起话来如铜钟一般,在大殿“嗡嗡”直响。 “哦,姚帅。我听说冉闵并未损失多少精锐,你是否太乐观了?再说目下中原百废待兴,各地流民暴乱不断,别说十万兵马,就连一千儿郎,孤现在也拿不出来啊!” “这老头子就没办法了!吃没吃,喝没喝,连兵都没有!拿牙去啃邺城的城墙吗?” “悦将军呢?” 石祗见姚弋仲撂挑子不再说话,又转向他身后的悦绾。 “皇帝陛下,我手里的三万人马协防襄国刚好够用,出击邺城的话尚有不足,如果您需要更多的人马,在下可以向我家大王请援,相信再派出五万十万的,应该不成问题。” 与姚弋仲相比,悦绾的建议似乎更加实用。但石祗知道,在他东北方的燕国就是一只饿狼。 当初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绝不可能向燕国求兵,现在燕国的三万兵马就驻在他襄国正北方,犹如一堵墙似的隔断了襄国与北部诸郡的联系。 目下已经引狼入室,再让更多的狼进来,相信用不着冉闵出手,鲜卑人就把他们羯人吞食干净了。 “悦将军,冀州离此千里,路途多山难行,我看就别舟车劳师了,陛下要是想借兵,不若向秦国借,臣弟愿意前往!” 石琨早就对请燕国助阵不满,怕石祗再向燕国借兵,连忙出口制止。 “我大赵新愈不久,国力、财力、民力都需要修养,暂时就不用再向外借兵了,诸位卿家,姚帅、悦将军如果还有克敌良计,可日后再来商议。” “目下我军新胜不久,百废待兴,孤决定九月初九在澧水行宫举办祭祖大典,到时候请诸位同行,扬我大赵雄风!” 第九十三章 等待时机 第93章 等待时机 石祗再次颁布祭祖圣谕,引起太武殿众官员们的一片议论。 官员中有赞成、有沉默,但这些都与当朝尚书令刘显、刘大人无关了。 此刻,刘显正趴在太武殿外的石墩上,官服褪去,四十皮鞭把他的后背打的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头儿,老家伙昏死过去了!” “告诉你们下手轻点儿,就是不听!若是打死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砍?” 几名行刑的宫卫对于头打歪话毫不在意,也不管刘显死活,凑在一起交流着如何打人才能让受罚者感到更加痛苦的经验。 其实,此时刘显并没有昏死过去,他出身寒门子弟,好就好在皮糙肉厚,扛得住打。 趴在石墩上,刘显的脑袋时涨时紧,毕竟多少年没受过这种酷刑了,一时半会儿他还是缓不过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快点收拾!一会儿大人们下朝看见了成何体统?” “老大,这老家伙不中用,才打几下就晕过去了!弟兄们不敢动他,怕这老小子背过气去!” “蠢货!打个人还打不死!” “你们真以为大单于是赦免了他吗?要不是怕城里十几万晋狗有所异动,大单于当庭就会杖杀了这老狗。” “上回刺杀大单于的就是这些晋狗,大单于现在恨透了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我听校尉大人说,过段时间城里安稳下来,就屠尽这帮晋狗! 这老狗就是他们的头儿,拉出来就是让你们往死里打,看看你们这群蠢货干的营生,赶紧把人架走,大人们出来了!” 听了宫卫头目的这段话,刘显终于彻底醒悟,本来他对赵国皇帝宽恕他大不敬之罪还心存感激,却没想到石祗是这么个意思。 ‘老狗?我真是条糊涂的老狗啊!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给你们这些胡鬼干了这么多年,没曾想在你们眼里终究不过是一条狗!耍时逗逗,不耍时又屠之!’ …… 刘府内院,一位身形富态着皂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跪在刘夫人面前,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 此人名叫张道灵,是襄国城内最大的三清道观观主。 此刻,他毫无上万信众的大观主风范,垂头侧目,小心的观察着刘夫人的神态。 “这事有多长时间了?” “回渠帅,大概是六七天前开始的,起初,属下以为只是偶然情况,但后来经内线确认,却是皇城派来的人。” “怎么会是宫卫?不应该是城卫吗?” “这个属下也不甚了解,据皇城内的线人回报,皇帝石祗与他的兄弟汝阴王石琨关系不佳,而城卫又掌握在石琨手中,也许是为了指挥方便,所以他就直接派出宫卫来刺探我们吧。” “你的意思是,针对我们的人是当今的皇帝?” “是的。” “难道他把之前对他的行刺,算到了我们头上?” “渠帅,属下认为不管对方是何用意,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是否可以将武器取出,分给各方,以备不时之需?” “不可!现在襄国城外松内紧,也许他们就是想逼我们现身,这样做正中了他们的下怀,现下各方承平日久,你先回去通知各方首领做好准备,如果时机不对,我们还以烽火为号。” 送走张道灵,刘夫人恰好遇到被人抬回来的刘显。 见到满身血污已经不省人事的刘显,刘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她急命下人去请郎中,其后紧闭府门,着令任何人不得离府,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正打算出门的苏赫。 刘府忽然大门紧闭,苏赫就知道刘显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果然,没有半炷香的功夫,苏赫就被黄儿请到了内院,见到了脸色惨白的刘显和眉头紧蹙的刘夫人。 “夫人,刘尚书这是害了病吗?” 苏赫明知故问,刘显惨白的老脸上泛出一抹悔恨。 “哎!高先生,老夫现在想听听你的灭胡良策!” “噢?刘尚书想让在下说说愚见没有问题,只是在下要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显与夫人互视一眼,长叹一声,将今日在朝堂上的经历一一道出,又把张道灵道观那边的情况也说了出来。 其实,刘显的遭遇苏赫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那日知道刘夫人身份之后,苏赫就改变了原定都是计策,再次秘密与西冥见了一面,并让他配合自己的行动。 此后,西冥便有意与宫卫在襄国城里几家大一点的道观附近徘徊。 此举原本只是为了给刘夫人施加压力,谁知刘显却鬼使神差地携剑上殿,遭受刑罚,这让苏赫省了不少事。 “刘尚书,这可是杀头的营生!您想好了吗?” “哼,杀头!现在我们已经是人家案板上的肉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那就好,既然夫人和刘尚书都已经意决,那在下就直说了!” 苏赫把戏做足,见两个人都是凝神聚气,这才娓娓道来。 “目下,襄国城看似新胜不久,形势一片大好,其实只不过是表面浮华,一个空壳子而已。” “据我所知,现在拱卫襄国的兵力尚有七万有余,而这七万人中,羌人军队有三万,燕国的军队又有三万。这些兵马都驻扎在襄国城以外,互不统属,石祗根本指挥不动。” “不但如此,我看石祗请羌人和鲜卑人来替他解襄国之围实属昏招,如今两族人马既不退,也不进的姿态,就知道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所以对于石祗来说,这六万佣兵是敌非友,我们如果现在在襄国城内起事,需要应对的就只剩下城内的一万人马!” “刘尚书在朝为官多年,当知赵国已经外强中干,经过这些年来的拼杀,石祗能拿得出手的这万余人马中,占大头的城卫还掌握在羯族另外一位王爷手中。” “石祗能指挥动的,只有三千不到的宫卫,这些人大部分还被他安置在皇城里保护宫城安全,所以说,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这三千左右的皇城宫卫!” 苏赫从西冥那儿得到了大量襄国兵力以及城防讯息,再加上这几日他也不是真的在闲转,而是利用机会接近羌、燕两族,从他们的谈话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现在他把归纳好的情况和盘托出,静待刘显和刘夫人的态度。 “高先生,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也不是不知,只是不管是羌人,燕国人,还是羯人的城卫、宫卫。我们现在都无法与之抗衡啊?” 刘夫人见苏赫夸夸其谈说了半天,仍不过是些表面文章,这对无兵无权的他们来说,并无实际意义。 她本来以为这高先生既然主动提出帮忙,定是有什么良策,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夫人别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刚才说得只是襄国城内外胡夷们的情况。下面,夫人是不是该告诉高某人,咱们的家底了呢?” “家底?我夫君在朝只是一介文官,手中并无兵权,哪来的家底可言?” “刘夫人,据我所知,刘尚书虽不掌兵权,但夫人手中可是有不少兵马,值此危机时刻,若我们还不能以诚相待的话,那高某人也无能为力,只能就此别过了!” 说着,苏赫假意气恼,撩袍便向房外走去。 “先生莫急!并不是我不愿意以诚相待,只是兹事体大,却有不便透露之处罢了。” 刘夫人见苏赫起身欲走,连忙出声劝阻。 “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再说,高先生也不是外人,他受于仙人传道,都是太平道弟子,算不得消息外泄!” 刘显见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夫人还在装腔作势,顿时忍不住激动起来。 情绪激动之下,带的背上刚刚绑好的伤口崩裂,疼得他又是一阵呻吟。 “哎,好吧!高先生,我是太平道九大方渠帅的传人,祖上当年兴业的时候,是留下一些东西。 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是潜伏在暗处,承平日久,人不知兵,虽有信众过万,但实在是不堪重用啊!” 刘夫人说着,目中尽是遗憾,可见她对祖上传到手中的遗众落到这般天地,也是痛心不已。 “这无妨,只要夫人尽心尽力,我们并不需要去和胡夷们去拼刀兵之力!” 苏赫满意的点点头,一万余众,虽然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军士,但也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刘尚书、夫人,我们要想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赢得胜利,就必须打破胡族们之间的联盟。”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一是设法挑拨羌人与燕国人之间的矛盾,使他们相互憎恨,最好是兵戎相见,这样守在襄国外围的两只饿狼就不足为虑了。” “再者,我们要离间皇帝石祗和汝阴王石琨之间的关系,让他们水火不容,相互猜疑,最好是引起内乱,这样我们就有下手的机会了!” “先生,你说的都不错,但如何才能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把我们葬送进去呢?” “好办!只要刘大人和刘夫人听在下安排,我保证会让胡族间分崩离析,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石祗离开皇城的时机,就可以轻易将他干掉!” 第九十四章 非常时期 第94章 非常时期 “高先生,听你刚才的一番言论,不该是一介流民所能掌握的吧?你又有如此自信,能以一己之力破坏皇族之间的关系,想来你应该也不会只是孤身一人吧?” 相比刘显,刘夫人的思维就更加敏捷了。 但见苏赫对宫内外的事情都言之凿凿,又对庞大的城卫营不屑一顾,刘夫人就认定,这高先生的身后肯定也不少助力。 “呵呵,让夫人言中了,在下是有一些相熟的朋友在城内外,形势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能帮上一些小忙。 我这里,大人和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如果进展的顺利,不几日后就能出成果,还请大人这边抓紧时间,以免贻误了战机!” 议定之后,将苏赫送走,房中只剩下刘夫人和刘显二人。 “夫人啊,我怎么觉得这位高先生高深莫测,不知其如此行事,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此人绝不只是我们所见的这般简单,好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不管他还有什么目的,等度过了这次难关,再行议计吧!” 几日后,伤还没好利索的刘显就不顾伤势出现在他的尚书省府台。 清晨,几个书吏听说尚书令提前来到府台,赶紧匆匆赶到尚书省,临入府前,几人聚在一起互通有无。 “裴仆射,刘尚书不是在家养伤呢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谁能知道,正说趁他遭殃这两天,咱们哥们好好喝上两天花酒,不曾想这个急死鬼就来了!” “我可告诉你们啊,刘尚书今天的脸色可不好看,小心当了垫脚石!” “嘁,就他那个怂样!老子不抽他几鞭子,就算给他面子了!” 几人聊到半截,那位裴姓的左仆射提提拖在地上的官袍,哼着小曲,想来是刚喝完花酒,一步三摇的晃了进去。 剩下几个书吏,也都摇摇头苦笑着跟了进去。 尚书省的大堂,远远不及其他府台的规模。本来尚书省作为朝廷的中枢部门,应该是极受重视才是。 但胡族入主中原后,并不像晋室那般重视文治,他们更加重视军队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 所以,尚书省原本宏大的府台,也被更有权势的府衙占去了,而尚书省只能蜗居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大堂里光线昏暗,大白天还得点上不少烛火。 刘显半躺在一堆文书中,随意翻阅着这段时间各地郡县上报来的粮赋数据。 “裴仆射,昨夜又喝了不少酒吧?” 府台门口对尚书令刘显极为不屑的裴仆射刚刚迈进大堂,刘显就头也没抬便冷声问道。 “哈哈,刘尚书,你不知道,银谷园里新来了一位龟兹美女,那身段儿脸蛋儿,真是没得说了! 下回再去,我把您也一起叫上,哦,对了!嫂夫人管的太严,尚书您去不了,那我就帮不了您什么忙了,可惜啊可惜!” 裴姓官员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刘显语气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的瘫坐在自己的公案后,将木几上大堆的木简文书都挤落到地上。 此时,其他官吏也纷纷进殿,见到裴仆射出了丑态,几个人赶忙上前来就想把他搀扶起来。 “都干什么呢?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按时来府!到了还无视上官,散漫无序!你们都是不想要身上这身皮了吗?” 几人刚刚把裴仆射扶起一半,听刘显这么一说,旋即又都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姓裴的官员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裴仆射,河间、雁门、定襄、长乐、上党这五个郡,前日上交国库的钱粮,现在可在府库中?” “当……当然!粮食还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 裴仆射被刘显一喊,又摔了一个屁墩,心里顿时无名火起,借着酒劲,很不客气的顶了刘显一句。 “好,在就好。你们去通知库印,现在就把粮食点好,一会儿我要亲自给城外的羌军和燕国军队送过去!” “不可!这些粮食已经许给了城卫营,不能再调给其他人了!” 裴仆射一听刘显要把这批粮食送给别人,酒也醒了,“腾”的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扯着嗓子冲着刘显大喊道。 “许给城卫营了?我怎么不记得我签署过这样的文书!是谁下的命令?!” “是我!” 裴仆射脖子一梗,嘴角不屑的向上一扬,要知道以往军粮调度都是他替尚书令做主,而尚书令刘显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才不管刘显今天是抽了什么风,他得让刘显知道谁才是这尚书省的主事人。 “呵呵,姓裴的,你是不是以为你认了城卫营里的一个副校尉当干爹,你就成了城卫营的人了?” 刘显把身体稍稍撑起,将几卷帛书扔到了裴姓官员的面前。 “看看吧,裴大人!这是你这些年来监守自盗,损公肥私的证据,我想这些账目如果送到皇上那边,你的那位干爹,也救不了你吧?” “来人呐!把他拿下,送监守司查办!” 守在门口的两名衙役,一边一个架起已经瘫坐在地上的裴仆射,拖着他离开了尚书府台。 大堂里一下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剩下的几名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一向都不得罪人的刘显、刘尚书,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敢上来就把城卫军那边的红人给收拾掉了,大家谁也不敢再吱声,生怕引祸上身。 “好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都好好行事,切不可误了皇上的大事!” 除掉了早就看不惯的钉子,刘显心情大爽,正要好好摆摆官威,却不想被府门外跌跌撞撞奔进来的衙役打断。 “不好了,刘尚书,胡人来了!” 第九十五章 银谷夜宴 第95章 银谷夜宴 “慌什么慌?是哪部胡人来了!” 刘显心道来的正好,沉着脸,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守门的衙役见大人都如此沉稳,连忙停下脚步,嗫嚅道:“小的该死,只见到一大群胡兵气势汹汹的奔府台而来,就急于禀报刘尚书,还未及问询对方的身份。” “哼!身为朝廷重镇的官吏,竟然被几个人影吓成这般,成何体统!出去问清楚所来何人?所为何事?如果再犯,定当不饶!” 衙役一听如释重负,忙不迭的又跑了出去。没过多久,衙役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庞又奔了回来。 “刘尚书,他们是羌人的军队,是来讨粮的!” “嗯,很好!你告诉粮司的人,让他们开具文书,去府库领军粮去吧!” 刘显挥挥手,丢下一块令牌,便不再理会台下惊讶的小吏。 送走羌人的士卒,没过多久,门外衙役又前来禀报,说燕国的兵丁也到了门外,说是来取皇帝答应的兵粮。 刘显照样挥挥手,不耐烦地扔下另一块令牌,让来人去府库提粮。 待两拨人都离开了,终于有一名书吏忍不住提醒刘显,告诉他两拨人都去府库领粮,可粮食就那么多,到底是该给谁拨粮呢? 刘显抬起头,仿佛这时才发现自己重复两遍传达了同样的命令。 “这还不好办,两路军马一家一半不就得了吗?” 出言提醒的官吏一听刘尚书说这话,顿时便不再多言,老老实实的埋头苦干起来。 其实大堂上的晋官们,哪个不知道这些胡兵向来飞扬跋扈,哪家愿意与别人平分到手的粮食,不打起来才叫怪呢? 果然,不出所料,半炷香不到的功夫,府库那边就传来了坏消息。 胡兵们因为粮食分配的问题打了起来,听说还出了人命,现在两伙人马正往府台这边来了。 “哎呦!我这新伤未愈,果然不能久疲。诶……那个谁谁谁,你在府台里盯好了,我先回府休息一下。” 刘显见已经挑起矛盾,哪里还会停留,马上来了个金蝉脱壳,剩下的大小官吏也都有样学样,个个溜之大吉。 尚书府里只剩下刚才搀扶裴仆射最殷勤的那个叫谁谁谁的小吏,被刘显指名道姓的留了下来,他这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敢,只能苦着脸听天由命。 府门外,刘显靠在自己的牛车上,看到上百名胡兵愤怒的打砸尚书府台,心里一点失落感都没有,反而是无比的痛快。 “回府,黄儿!” …… 尚书府台被砸,连同府库也被哄抢,参加械斗的双方兵卒死伤过百,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赵皇帝石祗的耳朵里。 “这个刘显简直就是一头蠢猪!孤怎么以前就没有看出来呢?好妥妥的一个尚书省,让人家砸了,还死了那么多人!那天就应该把他打死在殿上!” 石祗得到宫卫的线报,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来人!去把刘显那个老匹夫给我抓来,老子要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大单于息怒,刘显这事儿办的有功啊!” “有功?哪里有功!” 石祗瞪圆了眼珠,盯着他唯一还可以信赖的宫卫校尉三焦俞,心想今天是怎么了?发疯的人这么多! “大单于,前几日您刚刚定下了什么策略?” “以羌制燕,怎么了!” “对啊!您不是正愁无法让羌人与燕国人之间产生矛盾吗?这刘显不是替您开了个好头?” “噢?对对对!两家死了这么多人,肯定都是怒气难消,这下仇恨的种子算是种下了,哈哈,看来孤没杀这个刘显,还真是对了!” “大单于英明!刘显不但不能罚,还应该赏呢!” “好好,现在就颁旨,褒奖刘显!” “大单于,现在双方都在火头上,可不能此时引火上身啊!” 石祗一听这话,瞬间反应过来,真是高兴得昏了头,现在嘉奖刘显,不就等于告诉姚弋仲和悦绾,他们打的好吗? “大单于,这把火刚刚烧起来,我们应该再给它浇点油,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噢?你有何良计?” …… 回到刘府,刘显还是有些担忧,刚刚的举措爽是爽了,但爽完后是要负责任的。 尚书府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他每天惴惴不安的躲在府里,等待事情的结果。 时间不长,刘显果然等来了朝廷的回应,不过这人回应并不是责罚,而是一张请柬。 “九月初一,银谷园,三焦俞?” 请柬邀请刘显于九月初一的晚上,去城中最负盛名的大女支院银谷园赴宴,落款是皇城宫卫校尉三焦俞。 收到这封奇怪的请柬,刘显便直奔内院,将请柬的交予他的夫人观看。 “这三焦俞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请你赴宴?” 刘夫人看完请柬的内容,也大惑不解,羯人向来就瞧不起晋人,更别说请晋人赴宴这种事情。 现在皇帝的心腹突然请他家夫君去银谷园这种地方赴宴,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呢? “夫人,要不请高先生来商议一下,如何?” 两人都猜不透三焦俞的用意,便把苏赫找了过来。 看过请柬,苏赫淡淡一笑,笃定道:“大人莫忧,鱼上钩了!” 苏赫早就从西冥那里得到了消息,西冥将三焦俞宴请羌人、鲜卑人还有刘显的目的全部告诉了他。 所以,拿到请柬,苏赫故作高深的摸了摸颌下稀疏的胡须,把事情的原委一道,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既然是给我们三家斡旋,那就当然要去了!” 刘显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在了地上,信誓旦旦的表态道。 其实,银谷园的名声他早就如雷贯耳,只不过家里管的严,刘显从来也不敢涉足那种地方。 别说是襄国城里最大的银谷园,就连巷边的烟柳之地,他都没胆量去见识一下。 “嗯,去是可以去,但也得以防万一,我看你就把高先生一起带去,也好有个照应。” 刘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当然知道刘显心里的小九九,她不动声色地提议,把刘显招蜂引蝶的想法破灭了。 “这,在下去合适吗?” 苏赫一听内心暗喜,这刘夫人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省得自己再张嘴请求了,这样显得更自然。 “是啊!都是高官大员,高先生去恐怕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高先生学富五车,又得了于仙人指点,赴他一个杂胡的小宴,有何不妥?!” 第九十六章 奔腾的心 第96章 奔腾的心 九月初一,秋风飒爽、天朗气清。 紧邻皇城的一间大坊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景象。 这里座落的就是襄国城最大的女支院,无数权贵、庶人向往的人间神境——银谷园。 坊间传言,这座整整占了六个坊街的银谷园,是仿照晋时巨富石崇着名的金谷园样式修建的。 园内挖海填山,阁台楼榭,平地造出一个万千相望的花花世界。 刘显带着苏赫与黄儿早早就离家前往赴宴,路上苏赫与刘显一同乘在车里,黄儿在前面驾着牛车。 要说这坐在牛车里的感受,苏赫觉得还不如他在地上行走。 木头轮子、木头车厢,没有任何减震设施,走在砂石青板路上,时间久了能把人头天吃的东西都颠出来。 “高先生是怎么了,是不是对银谷园很期待啊?” 见苏赫心不在焉,如坐针毡的模样,刘显以为苏赫与他一样,对马上要去的银谷园充满了幻想,打趣的问他。 “哈哈,在下这点儿小心思也让刘尚书看出来了,真是惭愧啊!”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男儿大丈夫,立于这世间,当然就要纵情声色,要不白白负了这大好时光!不是吗?!” ‘这刘显都快五十的人了,没想到还有着一颗奔腾的心!在夫人面前唯唯诺诺,出来了就放飞自我,人才啊!’ 苏赫在心里腹诽了这人老心不老的老小子两句,赶忙将话题引到了街道两旁的高墙大院上。 很快牛车便转入了银谷园所在的街道,远远的三人便见到一扇高门前人头攒动,车马喧沸,热闹的如同集市一般。 ‘这也不怎么地嘛!’ 发现银谷园门前有这么多人,苏赫有些嗤之以鼻,后世的那些高端场所,必然不是这种门庭若市的景色。 高端高就高在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只有少数人可以消费得起,这种烂大街的场面,也不比其他规模大一点的青楼强多少。 “刘尚书,请随我来,我们从东门进来。” 刘显和苏赫都是第一次来银谷园,所以一见到如此多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一位黑甲骑士策马靠上刘显的牛车,语气平淡的说道。 …… 离开热闹的北门,牛车跟着骑士来到银谷园的东门,这处大门要比北门小上不少,但却没有任何一丝喧闹。 两排黑甲宫卫分列东门两侧,持戟擎盾,威严肃穆。下了牛车,来到门前,一位声音如银铃般的女子给刘显行过礼后,引着二人进入园内。 ‘嚯,果然是大手笔啊!’ 甫一进园,苏赫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原来里面别有洞天,枫叶红、槐叶黄、榆叶青,把整个园子装扮的层林尽染,俨然就是一个天然的大氧吧。 园子正中是一座人造的景山,山上有座高耸的石塔,景山被一条碧如玉玺的缎带环绕着,行走其间,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楼,哪里是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小娘子,你们这个园子里的树可真不少啊!” 这种景色,让苏赫有种回到前世,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去高端商务会所的情景。 “这些树都是园主在建园初从行山深处精心挑选来的宝树,你们来的正是园中最好的时节,满园秋色关不住……” “捥叹一叶落下来啊!” 这银园负责接待的女子就是银园的门面,琴棋书画各有所长。 这条登山的石子路,她不知走了多少次,这首大儒为银谷园所作的诗句,也不知吟了多少遍,可这次刚说出一句,却被客人接了过去。 “哈哈,高先生好雅致!你这句可比小娘子吟的有意境多了!要不趁着今日美景佳人,也给这银谷园留些墨宝?!” “献丑了,献丑了!我这水平可不敢拿出来贻笑大方!赶路,赶路!” 苏赫连连摆手推辞,他可不是来吟诗作对的,不能节外生枝。 与刘显一身锦袍玉带相比,苏赫一袭麻黄长衫就显得毫不起眼,所以这女子也就没太在意他。 很快三人便来到景山下的小河边,递上请柬乘坐画舫登上景山。 当日之景山已被三焦俞包下,所有登山的路径均有黑甲卫把守。 来到山顶,就见到一座精巧绝伦的楼宇矗立在高塔之下,掌灯之时已过,点点红荧隐现在林木之中,颇有些仙山秘境的味道。 “哎呀!刘尚书,你来的快比我这东主都要早了!真是让焦俞汗颜了!” 刚一步入楼宇大门,刘显和苏赫便听到一个热络的声音,来人正是今夜的东主,皇城宫卫都尉三焦俞。 看到刘显带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上山,三焦俞便张开怀抱,大笑着迎了上来。 刘显也是被三焦俞的热情惊着了,虽然他在朝中是个从二品,但实际上就是给羯人打杂的苦力。 之前三焦俞从来也没正眼瞧过他,这回不仅请他赴宴,还亲自相迎,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待遇! 刘显快走几步,激动地与三焦俞抱在一起,看的苏赫心中一阵无语。 ‘这刘显真是给胡人当狗当习惯了,随便给点甜头,就忘了背上的伤痛,太不靠谱了!’ 宾主二人寒暄几句,刘显看到三焦俞身后一尊天神般的黑甲将,惊道:“都尉治军有方,看着亲卫就知道是个万人敌!” “哈哈!刘尚书真会说话,他不是我的亲卫,而是我们宫卫营的百夫长,来,西冥,与刘尚书见礼!” 三焦俞身后的大块头微微俯身,算是给刘显见了礼,便如视他如无物般的,继续盯着刘显身后的门井。 门井里还有一个人,他将眉间的手指轻轻一挥,向他比了个一个只有他们之间明白的暗号。 第九十七章 燕国小吏 第97章 燕国小吏 三焦俞是热情的,但他身后的黑甲兵卫却是块铁疙瘩,对刘显视若无睹,这让刘显很是尴尬。 为了掩饰尴尬,刘显正要回身给三焦俞介绍一下同来的苏赫时,三焦俞却大声叫了出来。 “呦!悦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说着,三焦俞一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刘显,大踏步的迎到了门前。 苏赫也随之的转回头,发现门外正站着一位瘦高的金发男子,目光炯炯、面白无须。 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头上打理得光净如镜,身着一条麻布青衫,面带微笑,冲着三焦俞拱手施礼。 “来来来!可把焦俞想死了,悦将军,别来无恙啊?” 三焦俞快步上前,给悦绾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悦绾略一错愕,也礼貌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悦将军,这位公子是?” 见过悦绾,三焦俞的注意力立刻被他身后一位锦衣玉带的年轻人所吸引。 年轻人与悦绾相同,都是金发白面,一对碧眼神光闪闪,高鼻梁、尖下巴,再配上一个稍稍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他高傲的皮囊。 “哦……这是我家吴王的四公子,慕容宝。” “呃!是慕容皇族,幸会、幸会!” “嗯!你们这园子修得不错,我听说这园子的主人是石祗,他还有点眼光的嘛!” 慕容宝与三焦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指名道姓的点评起了园中景色。 悦绾依然面无表情,三焦俞慢慢放下拱起的双手,尴尬的表情连一旁的苏赫都觉得精彩。 慕容宝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不知道他是真没有看到,还是故意为之,慕容宝就大模大样的不管立在一旁的三焦俞,自顾自的迈步进了楼门,继续欣赏他的景致去了。 “四公子昨日刚到,对襄国还有些好奇,希望都尉大人不要见怪。” 还是悦绾身后另外一位晋人模样的燕国官员开口,算是替双方都找了一个台阶。 一大群人随三焦俞进入景山上的落霞宫,分宾主落座。 主席当然是今天的东主三焦俞,紧邻三焦俞的左右两席,分别是给羌人和鲜卑人所留,刘显则被安排在鲜卑人下首的次席上。 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家宴还是国宴,都实行的是分餐。根据客人身份尊卑,安排独榻,或是连榻。 落霞宫里每一席分前后两榻,前排为独榻坐主宾,后排是连榻,坐与主宾同来的宾客。 由于刘显这边只带了苏赫一人,所以苏赫所坐也等同于一个独榻,榻下铺着木板与竹席,当然尊贵的席位上还会铺上价值不菲的毛毯。 来宾在席上或坐或卧,随心所欲,每榻两侧都会安排一至两名的仆佣伺候。 苏赫在木几后坐好,一个相貌娟秀的婢女为他递上一块温热的丝帕。 擦过手脸,婢女又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摆在他的面前,看到食盒里的东西,苏赫顿时来了兴趣。 食盒内摆的是几种精心挑选的水果,来到这方世界,苏赫只是偶尔吃到过几次水果,品种也只是梨和桔子之类。 此时,盒内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果实苏赫还是第一次见到,夹起一粒送到嘴中,轻轻一咬,果实的汁液便在口中爆开,一股久违的酸甜味道充满舌间。 “你叫什么名字?” “回高先生,婢女芙蓉。” “嗯,芙蓉啊!这水果是你们银园自己种的吗?” “高先生,这种水果并不是园中所有,而是由遥远的西域而来。” “哦,你不知道它叫什么吗?” “婢女只是见过,未曾听人提及它的名字。” “那你一定没吃过咯?来,拿几个去尝尝!” 苏赫大方的把食盒推到芙蓉面前,吓得她连连摆手,小心的向厅外瞥去。 顺着女仆的眼神,苏赫也向厅外望去,只见一个面色阴冷的汉子正向他们这边瞧来。 “那是你们的头?” “回高先生,是的!” “你们这样的婢女,应该没有工钱吧?” “回高先生,园子里只有红娘以上才有例钱,我们这样的只有待艺技结业,或者赎身出园才有机会离开。” 苏赫点了点头,这些婢女地位太低,不可能知道有用的讯息,而且即便知道什么,也肯定不敢说。 另一边,刘显却略显尴尬。 别看这位老儒生平常风花雪月的诗句不少吟,但一到了实际,他就立刻不行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与旁边的姑娘聊天。 三焦俞等人也在忙着与悦绾说话,并没有留意到刘显这边。 苏赫一边与婢女闲聊,一边侧眼打量着身旁席上的一人,这人正是在楼门口为双方解围的那位晋人。 此人凤目、方鼻、阔口,身材不高,但两臂奇长,上身健壮,一看便知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看他能与那位神骏的慕容皇族同榻而坐,就知道在燕国里他的身份不低。 那晋人并没有参与悦绾与三焦俞的谈话,只是独自安坐榻上,安静异常地小憩。 似乎察觉身旁有人在观察他,那晋人也侧脸向苏赫这边一瞥。 苏赫顿觉一道凌厉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让他极其不畅,好像全身上下都被那人看穿了似的。 ‘好厉害的眼神,这人是什么角色?’ 来到这方世界,高手和生死相搏的场面苏赫都没少遇到,但从来没有一人,让他只是被看了一眼,就感到不寒而栗。 要是以前,别人跟他说有人用眼睛就能杀死人,那他肯定不会相信,可现在真遇上了,苏赫不觉暗自心惊。 “这位兄弟,看的有些面熟,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苏赫见那人还盯着自己,便随口找了个烂大街的借口,主动向那晋人套起了近乎。 “阁下一定是认错人了,鄙人久居燕地,这是首次踏足中原。” “哦!那是我唐突了,在下高力,在刘尚书府中谋事,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啊?” “鄙人贾坚,燕国一小吏,幸会、幸会。” 苏赫试探了几句,贾坚却只是简单应对,让苏赫始终摸不着对方的虚实。 正当苏赫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打算再继续下去时,猛听到厅外传来一阵洪亮的咒骂声。 第九十八章 一笔勾销 第98章 一笔勾销 “他娘的!一个破园子,哪弄了这么多的树进来,这不是闲着蛋疼吗!” “哎呀!是姚帅到了,恕小子未出门远迎之罪!” 一听到大嗓门,三焦俞就知道是今天的贵客来了,连忙与悦绾连理而起,快步来到大厅门口去迎。 “别他娘的磨磨唧唧了!你们羯人就是中了晋狗的毒,结果落得个这般田地,赶紧开始吧!走了半天的路,老子都快饿死了!” 羌人虽然是最后到的,但姚弋仲俨然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七十多岁的羌酋,算是古董级别的老怪物,与他同时期的刘曜、石勒、石虎早就驾鹤西归,而他还坚强的活着。 这个时代,男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所以姚弋仲有底气无视这里的任何人。 “好好好,开宴、开宴!” 三焦俞笑得眉开眼笑,要知今天这场大戏,全指这位姚大帅的出场。 他的出现无疑是给三焦俞打了一针强心剂,姚弋仲、三焦俞、悦绾是今晚夜宴的主角,他们当然不会在意其他小角色的想法,这也包括在一旁的刘显。 苏赫对羌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身拉风的羊皮大氅,不仅姚弋仲如此,所有来的羌人皆是如此。 姚弋仲落座,随行的一众手下大多被请到别厅用膳,留在羌酋身后次席的只剩一高一矮的两个汉子。 刘显本来也想去迎接大赵国的好盟友,结果他才起身就被姚弋仲一口一个晋狗震得金星直冒,抬起来的腿还是始终没有迈出去。 然而刘显的感受并不在胡人们的考虑范围。 羌人坐好,长龙般的仆人们从厅外接踵而入,手中端着各式器皿为客人上菜,主菜、配菜、主食、甜点、酒水、茶汤一样不少。 吃食由堂佣传到女仆手中,再由女仆简单处理后,放入苏赫面前的吃碟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苏赫只是需要夹起吃掉这么简单。 与繁复的上菜程序相比,菜品的种类与质量并没有惊艳到苏赫。 在襄国城里住得久了,苏赫发现各家食馆里的菜式和口味区别都不大,多吃几回就有食遍襄国的错觉。 银谷园里的庖厨,看来也似乎与外边那些同行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口味样式大同小异,吸引力还不及厅中空场上的歌舞伎来的给力。 银谷园的歌舞伎动作整齐、舞步流畅,各个都是风姿绰约的大美人,长袖云裳在她们的身上如同生长在一起,条条如水、片片如花,美不胜收。 一曲舞罢,三焦俞长身而起,端起面前的大瓷碗,朗声说道: “今夜我们能齐聚落霞宫,享这良辰,饮这美酒,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我提议大家一同敬大单于一杯,祝我们大赵兴隆长盛,万古长青!“ “好,干杯!” “干了!” 在座的所有宾朋都应声而起,酒坛、酒碗、酒杯应有尽有,众人皆是一饮而尽。 酒,既是粮食精华,又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不论是晋人,还是胡族,只要酒坛一开,气氛和感情就接踵而来。 胡人好酒,几坛银谷园的美酒下肚,官阶等级这些平常端得紧紧的东西马上稀碎一地,众胡吆五喝六,你一碗,我一坛,喝的都是不亦乐乎。 三焦俞见火候差不多了,抄起一坛美酒,腾腾几步来到大厅中央刘显的席位前,厅内翩翩起舞的舞姬们见状纷纷退到一边,为三焦俞让出场地。 “姚帅、悦将军。” 三焦俞提高嗓门,将一众勾肩搭背的酒客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边。 “几日前,姚帅和悦将军的手下来城中运粮,结果因我官吏办事不周,所以起了一些小纷争。今日,尚书省的刘尚书特意来为二位赔礼致歉,是不是,刘尚书?” “是是是!” 三焦俞虽然并没有与刘显提前打什么招呼,但刘显也不是傻子,见他来到自己面前说话,就猜出了个大概。 他连忙起身,也端起酒杯客气的说道:“确是下官办事不周,造成羌燕双方的不快,下官在此给两位将军赔礼了!” 说完刘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盈盈的等着姚弋仲和悦绾的表态。 但两人均未表态,连同他们身后的一众随从也都用冷峻的目光瞧着孤零零的刘显。 “唉!刘尚书,哪有赔罪用小杯的,来来!给刘尚书上坛酒!” 三焦俞见姚、悦两人都不作声,就知道他们没看上刘显的表现,连忙让人给刘显抱来了一坛酒放在面前。 这个时代的酒,多为米酒、果酒,酒精度数充其量就是十几二十几度,说是一坛,其实也就相当于前世的一大扎。 一口闷掉一大扎的啤酒,对于苏赫来说不是个难事儿,但对于家教极严的刘显来说,就是平生头一遭了。 刘显抱起酒坛,眉毛拧成一股,几欲张嘴又停了下来。 “来吧!刘尚书,一坛酒而已!” 三焦俞见着刘显如此不济,上前一步托起酒坛,大汩的酒汁从坛口一涌而出,洒在刘显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顿时引得胡人们一阵哄笑。 好不容易把一坛酒灌了下去,刘显也成了一个湿人,新换的那身锦袍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诸位,刘尚书虽有小错,但诚意也够,误会就从此一笔勾销了,刘尚书,你回去吧!” 刘显这时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回走。 “慢着!三焦俞。听说这次为了运粮,我们大燕国死了十几名勇士,一坛酒就换了他们的性命,你们羯人这买卖做的是不是太划算了?!” 刘显刚迈开步,一听这话顿时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苏赫皱了皱眉,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刘府的人,于是连忙上前,将刘显搀扶起来。 “哎哟!这不是我们尚书令吗?这是怎么了?咋扮上落汤鸡了呢?” 大厅里的气氛正凝固在一起,忽然被厅门口一个淫笑声打破。 第九十九章 气焰嚣张 第99章 气焰嚣张 三焦俞眉头一蹙,今天他在银谷园落霞宫举办私宴,不论是早已安排好的护卫,还是他的名号,都不应该有人私闯进来。 “将军,是城卫的人闯了进来!” 厅门口忽然间涌进来大批武士,厅内的黑甲卫见到闯进来的这伙人,瞬间提剑来到了厅门口,一个黑甲卫快步来到三焦俞的身侧,轻声耳语道。 “麻统领,今夜怎么得空,来我这园子里转转啊?” 涌进来的城卫向两边散开,里面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汉子。一见此人,三焦俞顿时拳头一紧,马上又变换了面容上前搭话道。 “哈!原来是俞都尉啊!我听说,今夜银谷园刀兵聚集,以为是出了匪情,哪料是都尉大人在这里摆宴,讨扰了,讨扰了!咱们走,莫扰了都尉大人的雅兴!” 来的是襄国城城卫营的统领麻邑,虽然他的品阶低于三焦俞,但此人是汝阴王石琨的心腹,掌握着五千城卫军,素来就不把三焦俞放在眼中。 如在宫中,三焦俞还可以不把麻邑当回事儿,但现在是在宫外,如若这个麻邑想给他使点坏,坏了他今晚的大事,那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唉!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麻统领来了,就是客。不如一起喝上几杯,如何?” “好啊!听说姚帅和岳将军也在席上,我正好与他们亲近、亲近!” 麻邑一点儿也不见外,哈哈一笑。 “你们都去外面保护好宫卫的兄弟们,不要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 麻邑的一众手下轰然应命,转身离开,他带着两人与姚弋仲和悦绾拱拱手,便自来熟的坐在了姚弋仲下方。 趁着刚刚的混乱,苏赫把刘显扶回榻上,刘显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一幕中醒转过来,任由剩余的酒水沿着他的胡须滴在胸前。 他未曾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宴会成了羞辱他的代名词,他却只能乖乖的承受,长久积压的奴性,此时如同一座火山在胸中沸腾,他想压也压不住了。 “好了,好了!叨扰了诸位的酒兴,我麻邑自罚三坛!” 麻邑落座,也不用三焦俞招呼,甩掉身上的锦袍,露出健硕的线条,拿起一坛酒就送到了嘴边。 “慢着!你们羯人懂不懂规矩?本公子的事儿还没办完呢,你们就来搅局!怎么?是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儿,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 有人挑事儿,三焦俞当然是乐得所见,可这挑事儿的人的矛头却指错了方向。 三焦俞将目光转向一直未作声的悦绾,见他依旧云淡风轻,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心中冷笑。 ‘哼!看你姓悦的还能装多久!’ “这位公子是?” 麻邑本来想是进来摸一摸三焦俞今夜的路数,没成想自己刚一露头,就被人打了脸。 “俞统领,那你说该怎么办?” 慕容宝压根儿就不搭理麻邑,他直勾勾的盯着三焦俞,意思很明确,就是让三焦俞给他个说法。 “怎么办?好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拿他的命来抵我燕国勇士的命!”悦绾神色依旧平静,但语气却有些森然。 “这个恐怕不妥吧!” 三焦俞捋捋颌下胡须,重新又回到厅中,朗声说道:“燕国的军卒,并非是我赵国人所杀,四公子如果非要以命抵命的话,是不是找错了对象呢?” 三焦俞此话一出,燕国的宾客便齐齐望向了对面的羌人。 “瞅什么瞅!找死吗?” 羌人久居漠北,性子更是暴烈不堪,加上酒精助力,一见对面燕人向他们这边看来,姚弋仲身后的一名羌将立马虎目圆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看啥? 看你咋地! 这种横行华夏大地几千年的挑事模式,再一次在落霞宫上演,成功把祸水引到羌人身上的三焦俞,一见火候到了,连忙挺身而出,制止了双方的谩骂。 “姚帅,悦将军,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单于也为你们双方死伤的军卒拨了大批钱款,答应二位的军粮不日也会悉数送到,我看这事儿,二位就各退一步,息事宁人吧!” “放屁!羌人就从来不知道何为退步,死也是头朝前的!你们羯人怕他们东胡杂种,老子可不怕,今天这事儿,非得给老子个结果!” 说话的这位姓姚名襄,是姚弋仲第五个儿子,今年四十有二,却仍然如他老爹似的,天生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 相反他身边坐的姚弋仲的第二十四子姚苌,今年才二十出头,但却是个性格内敛,善于隐忍的性子。 两边一个是燕国皇族子弟,另一个是羌人酋长传人,当然谁也不会退步认怂,架势已经拉开,按照胡人的规矩,不打一架是根本不可能的。 眼看两拨人就要在落霞宫里大打出手,三焦俞连忙示意黑甲卫们把人隔开,毕竟这银谷园可是大单于的钱袋子,砸坏了可是得不偿失。 “姚帅,悦将军,这里就属您二位德高望重,咱们这么乱哄哄的打上一场,也分不出个谁高谁低,还容易伤了和气,不如咱们双方各出上几人,来场公平比斗,您二位意下如何?” “行啊!这么吵来吵去也确实没啥意思,赢了传出去也会说我老姚人多欺负人少,你说怎么打吧?” 姚弋仲嗓门大,他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是羌人们不敢动了,鲜卑人也齐齐望向了自家主将。 “姚老帅既然想玩玩,也未尝不可,但我觉得就我们两家玩的话太冷清了,都尉大人何不也一起来玩玩呢?” “对!老规矩,车轮战,一场马战,一场箭战!” 悦绾早就看出了三焦俞的用意,只不过在他眼里三焦俞这点儿小伎俩根本不值一提,他也懒得与之计较,乐的看他表演,见招拆招也是一种乐趣。 姚弋仲一听悦绾的提议,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木几上,将满桌的菜肴洒得到处都是。 “这样啊?也好!我是东主,不派人参与一下也说不过去,就按姚帅和悦将军的说法,车轮战,山上不便奔马,马战改为步战,刀剑无眼,诸位都小心!” 三焦俞被悦绾摆了一刀,略显尴尬后又恢复了平静。 要说以前,如果有其他胡族人公然挑衅他的宫卫营,他还真是头大。 但这回不同了,月余前他寻到了以前同袍西冥,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挫挫一下燕国人的嚣张气焰。 第一百章 酒后武斗 第100章 酒后武斗 酒后武斗是胡人宴请的保留节目。 一听打架时间到了,喝得面红耳赤的诸胡们个个兴奋冲入厅中,将舞姬们赶了出去,腾开场地等待应招。 燕国这边不用悦绾安排,挑起事端的吴王四公子慕容宝直接排众而出。 羌人一方,大嗓门的姚襄见对面挑事的小子跳了出来,也一扯羊皮大氅,要下去应战。 “襄儿,你都多大了!还和这些小屁孩儿一般见识?以后要稳重,要不羌人的百年基业,我怎么放心交给你?苌儿,你下去玩玩儿!” 姚戈仲将姚襄按在了榻上,命小儿子出战。 此举自是引来姚襄的一阵不快,小声嘟囔道:“我不老成持重?你都七十多了,还不是照样跟我一样!” 燕羌两族都选好了人,三焦俞抬抬手将西冥叫到身边,小小声耳语道:“让羌人赢,好好教训一下那狂妄的小子!”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看来几方势力早就水火不容了,只是都还有所克制,苏赫一边打量着厅中上来的两人,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添一把火。 胡人武斗,可没有点到为止的讲究,看厅中三人厉兵秣马的神态,苏赫就知道他们没想给对手留情。 西冥没有使他惯用的板斧,而是挑了把轻便的短剑。 慕容宝使得是一杆长枪,黑头白樱,一看便知是件不凡的兵器。 最奇怪的是姚苌他手里的兵器,苏赫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棍,头上顶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铁球被漆成金色,十分亮眼。 ‘西冥这小子选的兵器可不占优啊!’ 看到另外两人所使的兵器,苏赫不由觉得西冥有些托大。 如苏赫所想,车轮战开始后三方都没有妄动,话可以乱说,招不能乱出,三人动手顾前还得顾后,所以这种车轮战先动手的反而不利。 好半天都没人出手,厅中的呼哨声四起,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慕容宝,他枪头一抖,划出一朵枪花,直奔西冥的胸口而来。 慕容宝一动,所有人都跟着动了起来,西冥提剑去格挡慕容宝的铁枪,姚苌趁机也攻进慕容宝大开的门户。 几人一动,起哄的声音立刻变成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眼见黑幽幽的枪头就要击中西冥的剑刃,慕容宝忽然沉身抖力,铁枪不进反退,枪柄变枪头,直刺向他身后的姚苌。 这一下声东击西的本事,料谁也没有想到,姚苌的小金锤挥舞在半空中已来不及收回,只能稍稍侧身,让开心口等要害部位。 只听“铛”的一声,枪柄狠狠的击中了姚苌的右胸,发出一道金属相交的声音。 姚苌被巨大的撞击力逼得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胸中一阵憋闷,鲜血涌到喉间,强压之下才没有吐出。 慕容宝这招“神仙指路”,是吴王慕容霸的看家本领,他甫一开始就使出绝招,当然是有信心一招制敌。 见一击得手,慕容宝也不查看身后之人的情况,把注意力再次全部身前的大块头身上。 西冥虽然被慕容宝的变招惊了一下,但却很快反应过来,欺身而上。 慕容宝毕竟还是年轻,没想到西冥反应如此迅速,仓促之下急忙应战。 慕容宝的功底不弱,但他却不可能知道西冥的战力,西冥不但战力在他之上,而且身高力大,几下之间便把慕容宝逼得节节败退。 羯人的战力要说是三十年前人人敬畏,但自从他们入主中原后,几代间就被奢靡的生活腐化,实力也一落千丈,成为诸胡眼中的鸡肋。 所以慕容宝上来就把心思放在姚苌身上,只把西冥这个羯人当作了绣花枕头。 哪知一战之下才发现他选错了对象,不仅是场上的慕容宝,就连姚弋仲、悦绾这些成名已久的名将,也吃惊不小。 暗叹羯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竟然还藏着此等高手。 收拾慕容宝这种公子哥,对西冥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但要拿捏好分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形势急转直下,慕容宝方寸大乱,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情况。 他未留意,但场外的其他人都已发现,刚被击倒不久的姚苌再次爬起,瞅准时机照着退到他身边的慕容宝的后脑就是一锤。 金色的小锤在灯光的映照下,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惊的几个近处的燕国人连忙大声提醒。 车轮战虽未规定点到为止,但也约定俗成不伤人性命,所以一上来慕容宝占优后也未继续下杀手。 哪得想一向沉稳的姚苌,在比他小上不少的杂胡面前落败后,恼羞成怒,竟然不计得失,要下杀手。 可话说回来,刀枪无眼,就算真死在了车轮战中,燕国人也毫无办法,毕竟技不如人。 就在看客们各有所想之际,一只酒樽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姚苌的手腕,他一吃痛,小金锤便偏离了原先的轨迹,擦着慕容宝的耳朵砸在了他的肩头上。 “嘭”的一声,骨断筋折,慕容宝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苏赫暗道可惜,若是真的打死这个公子哥,自己可就省事了。 扔酒樽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让苏赫一眼就心悸的那位晋人贾坚,他扔出酒樽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品着茶,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两方人马各自进场,把受伤的少主扶了下去,西冥便成了那渔翁得利之人。 “姚少主和四公子都是少年英雄,一出手就能看出大家风范,这一场算我宫卫侥幸拾遗,姚帅和悦将军见谅!” 三焦俞此时心里是乐开了花,这样的结果堪称完美,两家水火之势已成,而且还和自己无关,只要再添把柴,火就烧得更旺了。 “哼,无妨!” 两位正主倒是并没有多少神变,毕竟都是血水里泡大的人物,这点小场面还惊不到他们的神经。 “那好,既然姚帅和悦将军无异议,车轮战继续!下面是箭战,请三方派出勇士!” 第一百零一章 彻底翻脸 第101章 彻底翻脸 苏赫对接下来的比斗有些兴趣。 到底何为箭战? 在他想来,所谓箭战,不外是设一靶场,然后大家在一定的距离上以射中靶子的数量来比较高低,可四下张望了一阵,也没见有人布置箭靶一类的东西。 这一回羌人派出的是之前自告奋勇的姚襄,而燕国出战的则是那个救了慕容宝一命的贾坚,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赵国这边出战的竟是城卫营的人。 原来,麻邑当了半天看客,眼见三焦俞就要成为今晚的最大赢家,他哪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便生吞活剥般的把箭战的名额抢在了手中。 三位参加箭战的武者来到场中,各自站在一角,形成一个距离为二三十步远的等边三角形。 “发箭!” 武者站定,三焦俞一声令下,黑甲卫们便将卸去箭头的羽箭送到三人手中,不多不少每人十支。 ‘这是要对射吗,这么简单粗暴?’ 看到场中情形,苏赫脑中不自主的浮现出三人持弓互射的场景。 要知道在这种距离上,就算是没有箭头的箭杆如果射中了人的咽喉等要害,一样能置人于死地。 而且,如若真是苏赫所料这般,那围观的吃瓜群众风险也是不小,说不定哪支箭射偏了,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然而,箭战正如苏赫所想,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三人持弓各着一角,以箭互射,以击中对方次数多,且己方被射中少的一方为胜。 由于弓箭杀伤面积大,很容易伤着旁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亲临战阵的感觉,所以也是最受胡人追捧的一种比斗方式。 故而每有箭战,大凡是想表现自己勇武的胡人,都会抢到前排就座,以显示他们不畏生死的气概。 见到三人已经拉开架势,苏赫连忙把他前面的刘显“请”到了他的身边。 苏赫自己倒是不怕,但刘显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却必须保护好,现在他还不能出事。 三方准备就绪以摔杯为号,黑甲卫将一只陶罐抛到场地正中,伴着陶片飞溅开的声响,三人几乎同时弯弓搭箭,弓弦震动的声音瞬时间便在落霞宫内响起。 箭杆撞击在坚实的肌肉上,会瞬间迸裂开来,散出漫天的木屑,而撞击在角弓上,又会发出分贝极高的摩擦声。 这就是姚襄与贾坚二人,几个呼吸间的真实写照。 同为箭术高手的苏赫明白,御箭极费体力,尤其是这种在极短时间内射出很多的箭,更是对弓箭手体力和射术的考验。 姚襄十箭中一,贾坚十箭中九,麻邑派出的那位城卫最是尴尬,因为姚襄和贾坚都没把他当回事儿,从头到尾都没瞄他一眼,更别说是向他射上一箭。 车轮箭战规定只要有一人射完所有的箭,那整场箭战无论其他选手手中有无羽箭都宣告结束。 所以射的快、射的准,就是箭战的真谛。 城卫营的家伙在姚襄与贾坚都完成比赛后,手中还有七支羽箭。 而他射出的三箭也无一中得,反而阴差阳错的射中了麻邑,气的麻邑破口大骂。 姚襄并不是箭术庸手,相反他的箭术在羌人中数一数二,但却仅有一箭击中了对手,这让他感到极为震撼。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强者为尊的道理在哪都适用,你强他就敬,你弱他就欺。 当发现自己的射术与这位晋人竟相差如此之大,姚襄心服口服恭敬的询问道。 “贾坚。” “贾坚……箭神贾坚?” 姚襄自言自语的念了几遍,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箭神贾坚?” “你怎么投了燕国?” 贾坚闻言却不再开口,只是看了姚襄一眼,随即便将角弓交还给黑甲武士,自顾自的返回了燕席。 姚襄此时才发觉失礼,对着贾坚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 “贾坚是谁?有这么大的名气?” 见到所有人都对贾坚这个名字敬若神明,苏赫不由有些好奇的问向刘显。 “哎,此人乃冀州人,相传他箭术出神入化,能飞箭射断牛毛,没想到此等人物竟也投了燕国,此我大赵之哀呀!” “射断牛毛?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有,刘大人!你现在的立场可是有问题,咱们与石赵并非一条船上,可千万别忘了这点!” 苏赫与刘显低声议论的时候,场上也热闹了起来,只见姚弋仲得知箭神贾坚就在此地,还投了燕国的慕容氏,他立刻就不爽了。 “贾先生,鲜卑慕容可不是什么好鸟!他们先叛魏晋,又反石赵,出尔反尔可不是你箭神的好归宿啊! 只要你愿意来我们羌族,什么条件老子都答应,只要是他们东胡杂毛答应你的条件,老子一概双倍奉上,你看如何啊?!” “老不死的,你算什么东西!敢污蔑我们慕容氏?你们羌人就是条狗,晋人有肉就跟着晋人,匈奴人有骨头又向匈奴人摇尾巴,现在羯人要完蛋了,你们没了窝,屎也没得吃了,还想抢我们的人,做你的鬼梦去吧!” 姚弋仲公开在宴会上抢人本来就够无礼的了,况且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慕容宝本就憋着一股火气,现在算是彻底爆发了出来,连羌人捎带羯人一勺烩了进去。 即便这样辱骂,慕容宝还不觉解气,直接揪起一只小鼎砸向对面的姚弋仲,虽然没有砸中,但鼎中的汤汤水水也洒了他一身。 这一下,落霞宫里马上上演了一场群殴。 三焦俞的黑甲卫和麻邑的城卫一起上手,才把两帮暴怒的人马分开。 好好的一场宴会,不欢而散,苏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毫不费力的就完成了谋划,只能感叹这些人积怨已久,一点就炸。 他与刘显是最后一批离开落霞宫的宾客,由于散的突然,几乎所有客人都在同一时间挤到了山下的摆渡口。 苏赫、刘显这样没有地位的陪客只能在渡口等候,等待其他人都被送走了才来接他们离开。 “哟!这不是刘尚书吗!您也来参加宴会了?我怎么没瞧见您呢?告诉您一件乐事,进门的时候,我可瞧见一个晋狗不知怎的得罪了主人,被浇了一头一脸的猫尿,您是没见着,太好笑了!” 码头上不剩几人,其中一个正是刘显几天前刚刚处理过的手下裴立,没想到这个家伙不但平安无事,反而更加有恃无恐了。 “噢!忘了告诉你了,姓刘的!老子现在供职在城卫营,瞧见没,正三品!你以后再在襄国城里遇见老子,可要小心……” “啊……扑通!” 裴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踹进了小河里。 “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四下无人,寂静的夜空里,忽然响起苏赫“焦急”的呼救声。 第一百零二章 万事俱备 第102章 万事俱备 银谷园夜宴闹剧刚结束,作为东道主的三焦俞就连夜入宫,将当晚所取得的丰硕成果向石祗汇报。 “很好!办的很好!告诉刘显,粮食只给羌人一家,孤看他燕人没得吃,还怎么赖着不走。” “大单于圣明!等燕军撤走,我们再调羌人南下攻击邺城。等他们与冉贼打的两败俱伤,就是吾羯人复兴之时!” “嗯!你还得留意汝阴王那边,今夜麻邑的出现,肯定不简单,你派人给孤盯好了,以免养虎为患!” …… 与石祗和三焦俞的欣喜不同,苏赫在回程的牛车上复盘宴会上的闹剧却陷入沉思。 三焦俞所用手法并不高明,只要智商在线,看出他挑拨的意图一点儿也不难,而在场的几方势力却似乎都没看出这一点,这就很奇怪了。 除非他们根本不在乎,或者是本就有意翻脸…… 石祗的实力也就是条瘸了腿的老狗,羌人和燕人可是两条饿狼,刚刚靠狼打跑了冉闵这只虎,现在又想把狼撵走,只能说他们太天真了! 不过不管羯人是何想法,只要襄国城越来越乱,对于苏赫来说就是好事。 “老爷,您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黄儿赶着牛车,发觉刘显从银谷园出来后就呆若木鸡,靠在车厢上直勾勾的望着天际,于是连忙关切的问道。 “没事儿,黄儿,老夫现在不想回府,找个食坊去坐坐。” “老爷,现在已是亥时,各坊都宵禁了!” “是吗,那咱们就在城里转转吧。” 刘显似乎是因为在宴会上被羞辱的狠了,完全没了精气神。 “老爷,夫人还在府里等信儿呢!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黄儿从小便跟着刘显做书童,刘显入赘时,黄儿的爹便是刘显唯一的“娘家人”。 后来,黄儿的爹死得早,黄儿就子承父业,成了刘显的近侍。 所以,他是刘府中最了解刘显处境,也是最敢说实话的仆人。 “刘尚书,黄儿说的对,此时不宜节外生枝,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也罢,高先生说的有理,那就直接回府吧。” 刘显叹息一声,依旧一脸颓色。 …… 两天后,苏赫与西冥在康楼会面。 那夜银谷园里,西冥向苏赫打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明白的手势,约定在康楼见面。 谁知苏赫在康楼里连着等了两天,才见着西冥。 “好你个小子,敢放我鸽子!说!这两天去哪快活了?” “我可不是故意的,这两天我去查了一个人,这人你也见过。” “谁?” “就是戈多找的那个内应,他叫京五,是麻邑的手下,而且两人的关系还不一般。我怀疑这个麻邑可能对刺杀石祗的行动知情。”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京五的?” “怎么找到的?那天在银谷园和箭神贾坚比箭的那个家伙就是京五,你难道没认出来?” 西冥一口气喝下一碗茶汤,惊异的瞧向苏赫。 那夜在银谷园,麻邑等人一出现在落霞宫,西冥就认出麻邑身后的那人,就是刺杀石祗时给他们带路的内应。 自从西冥成了黄卫,就在留心找这个内应,可惜一直没有线索,不曾想这家伙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三焦俞的宴会中。 这也是西冥在车轮战中舍弃板斧,使了一柄短剑的原因之一,就是怕被此人认出。 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西冥就打听到此人名叫京五,与城卫统领麻邑私交甚深,这才匆匆将此消息拿来与苏赫分享。 这也不能怪苏赫没认出来,实在是先前刺杀时他一心想着脱身之策,还真没仔细看过这个京五的外貌! 西冥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他正面和京五打过交道。 听到京五与麻邑的关系,苏赫也不禁暗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正找你找不到,你倒是自己蹦了出来。 “那咱们怎么办?想办法把他抓起来问问?”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敢肯定不仅是麻邑对刺杀知情,连他的主子石琨也不例外,说不定就是石琨借刀杀人,在幕后指挥了这场行动!” “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咱俩也不用费那个力气去抓人,这样,今天是九月初三,你不是说石祗要在九月初九那天出城祭祖吗? 等到九月初九,石祗离开了襄国,你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京五和麻邑的事情告诉三焦俞。 到时候,一定能搅乱石祗的部署,而且说不定还能挑起石祗与石琨的内战,咱们正好趁乱摘桃子!” 听完苏赫的计策,西冥顿时向他挑起了大拇指。 同样的事情他只能想到麻邑,而苏赫却能联想到石琨,还有就是,只要他把宫城里的事情和苏赫一说,苏赫就像在现场一样,把情形分析得鞭辟入里,并指出许多他根本意想不到的问题。 就像这次针对大赵皇帝石祗的一系列安排,看似苏赫就是一个局外人,但他的每一步都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取信刘显,断绝刘显与羯人的亲密关系,然后窥破刘夫人太平道的身份,频繁探查道观,制造紧张气氛。 安排西冥提醒三焦俞外族久居赵国腹地必有祸端,应想方设法消耗外族力量,以保大赵安康。 三焦俞接受了西冥的意见,向石祗建议用耿直的羌人去对付燕国兵马,扰乱羌人和鲜卑人的关系,这是苏赫第二步。 现在苏赫又走出了第三步,拿京五的事情,来破坏最后两位石氏宗王的关系。 如果这些事情都成功了,石祗以及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还真有可能被他们两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有时候,西冥都不禁感叹,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真不知道苏赫的脑袋为什么就那么好用,而自己的却不行…… “刘显和石琨现在基本都算搞定了,只有羌人和鲜卑人这边还不好说。 剩下几天,咱俩要做的就是尽量把羌人与鲜卑人的矛盾激化,让他们没有精力来管襄国城里的事情。 记住,九月初九就是我们行动的日子!” 第一百零三章 澧水行宫 第103章 澧水行宫 《吕氏春秋》载: 九月初九,命家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 藏帝籍之收于神仓,祗进必饬,是日也。 大飨常,尝牺牲,告备于天子。 重阳节是晋人的重要节日,到了节日这一天,人们会佩戴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同时重阳还是拜天祭祖的重要时节。 胡人是用铁蹄征服了中原,但中原的文化风俗也逐渐侵蚀了胡人的生活。 重阳这日,天还未亮,襄国城内的城卫、宫卫便全体出动,将皇帝出行的御道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三焦俞吸取了上一次皇帝替身被刺的教训,提前几天将御道及城中紧要的区域驻扎下重兵,生怕再有人藏匿其中。 这一次,石祗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襄国城,前往五十里外的澧水宫。 澧水宫依山傍水而建,宫殿外不远就是一座大山,登高祭祖是石祗此次出城的重要目的。 行了半日,两千黑甲卫在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停下,石祗将三焦俞招入皇驷,关切的问道:“澧水宫那边有消息了吗?” “禀大单于,探马刚刚回来,羌酋和悦将军都已经到了澧水宫,登山祭祖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嗯,很好!燕国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燕军大营并无动作,据内应密报,燕军并无拔营迹象,看来他们是想继续在城外待着。” “哼!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你不是说慕容氏的那个四公子肯定会惹事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这个……臣也有些不解。依那小子当日表现的脾性,该咽不下银谷园之败的气才对,可能是他新伤未愈的缘故吧…… 不过大单于您不必担忧,就算燕国人不来惹事,臣也会联合羌人把他们赶走!” 对燕国人忽然没有作为这件事,三焦俞也很纳闷。 本来他在燕军大营里的探子已经回报他,近日慕容宝必会去找羌人寻仇,哪知等了好几天,燕国人那边也没有动静,害他白高兴了一阵,也在皇帝面前失了言。 “阿吉,你要勤勉啊!目下我羯人精英凋零,孤在一域独撑危局,唯有依仗你等肱股,方能复兴我族,时艰局危,勉力啊!” 皇帝石祗的一番话,听得三焦俞差点泪流满面。 几年前,他还只是太子东宫里的一个小小百夫长,现在却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石祗的看重和提拔,让三焦俞自觉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时局艰难,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白衣,要与各路诸侯周旋较力,时常让他觉得力不能及,只能咬牙坚持。 好在襄国的危机已经缓解不少,他又在这些时日招揽了不少能人异士,对于复兴石赵大业,三焦俞信心满满。 “大单于放心!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大单于你也不必过忧,近日来,不少能人异士来投我国,大赵定会复兴有望!” 石祗听后圣颜大悦,他点头又吩咐道:“你的能力和功劳孤当然是知道的,但襄国乃我大赵基石,我们这次出城祭祖,一定要确保襄国无恙,不可有一点闪失,明白吗?” 三焦俞从皇驷上下来,大队人马继续向前,很快便抵达了澧水宫。 赵国衰败以来,已多年没有举办过如此隆重的仪式,类似澧水宫等离都城较远的行宫,也大多荒废,被无家可归的流民和山寇占据。 虽然襄国方面已经对澧水宫进行了修缮,但仍能看到破败的景象。 石祗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按理说,石祗算是赵国少有的勤勉皇帝,可惜他生不逢时,空有一腔壮志却无法施展。 出城祭祖反对的人很多,但石祗力排众议坚持实施,就是因为石祗需要向各方面宣告,他皇座下的大赵国依然矗立在中原腹地。 襄国城内,包括羌、燕以及各依附赵国的大小胡族,在午前都随同石祗登上峰顶,举行了盛大的祭天祭祖仪式。 那种千人呐喊,万人归附的场面,让石祗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祖辈创建帝国盛世的年代,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无论冒多大的险都是值得的…… 可惜他的豪迈之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条坏消息打破。 山顶上的一间瓦房内,石祗阴沉着脸望着被几名黑甲卫抬进来的胡人,冷冰冰的问道:“你是麻邑的客卿?” 抬进来的胡人正是京五,此时他满脸血污,一只眼睛被打得高肿起来,喘气都会喷出血沫,京五艰难的抬起头,向石祗点点头。 “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有一句假的,孤就在祭台上活剥了你!” “好……好……小的一定全说,全说!” 一个多月前,城中商人戈多找京五,说想要刺杀皇帝,他知道京五与城卫的关系,就托京五想办法把他的人混进城卫的值守队伍。 后来京五把这事告诉了麻邑,麻邑又禀报了石琨,石琨最终同意让麻邑配合戈多他们的行动,计划等戈多完事后再用城卫的人解决他们。 没想到戈多失败了,刺杀的只是皇帝的替身,麻邑围剿了戈多的人,无奈之下,只得拿这些人的尸首去皇帝那里交差。 “你确定这事儿汝阴王石琨知情?” “确定!他不仅知道,而且还帮那些杀手行动,最近小的还听说他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小的愿意将功赎罪!陛下,您把我放回去,我可以当你们的细作!” 石祗厌恶的挥挥手,黑甲卫们立刻把京五的嘴堵上,拉了出去。 “三焦俞,你现在马上下山回城,传孤的口谕,拿下汝阴王石琨和麻邑,接管城卫营!” “是!臣领旨。可大单于这边怎么办?” “孤这边不用你担心,这京五是麻邑的亲信,他失踪久了,麻邑一定会起疑心,到那时就要坏事。 襄国是我们的根本,不容有失,只有你亲去,我才能放心,你不是说那个西冥界多提能力出众嘛,就让他先暂代你的位置,快去吧!” “是!” 三焦俞立刻应诺,匆匆而去。 感谢forstar的月票支持! 第一百零四章 大局已定 第104章 大局已定 三焦俞走后,石祗的心情跌落到谷底,再无山间赏景的雅兴。 他与石琨不和这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但石祗一直认为这只是兄弟之间义气相争,从来没有想过石琨会真的害他性命。 羯人皇族成年宗室就只剩下他和汝阴王石琨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唯一的兄弟竟然要杀他,这怎能不让他心痛。 “下山,准备回城!” 石祗奋力将酒杯摔碎在地,怒喝一声离榻而起。 皇家祭祀大典本来需要进行三天,石祗这么一走,山上的胡人立刻乱了起来。 基业为重,三焦俞走后,石祗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安,纠结了一阵,决定放弃祭祀,即刻回城。 众人来到山下,天色已黑。 澧水宫内灯火通明,石祗心情抑郁,匆匆而行,催促车辇向行宫而去。 “大单于请留步!” 石祗正要登上皇辇,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身前。 “大胆,敢阻拦朕!” 石祗一眼就认出此人是三焦俞倍加推崇的新锐西冥界多提,见他胆敢拦住自己去路,石祗顿时恼羞成怒。 “大单于息怒,澧水宫那面有问题,我们上山时只有不到千人的黑甲卫在宫内据守。 您看现在的澧水宫,少说也有几千人马的样子,恐怕有诈,属下建议还是先派人手去查看一下,再做定夺!” “噢?!” 石祗刚才心绪不宁,听了西冥的话,再望向澧水宫方向时也顿觉不对。 探马派出后很快就返了回来,果然不出高力所料,石祗的人还没有到达澧水宫就发现了大量伏兵,于是马上回来禀报。 听到这等消息,石祗额上的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无声无息就能把他上千黑甲卫降服,如果不是十倍以上的兵力,他绝对不敢相信。 “你们快去通知山上的人小心!大单于,在此不能久留,敌人如果发现我们没有上当,定会大举进攻,请大单于立刻换马,放弃车驾,我们尽快返回襄国城!” 三焦俞走后,把宫卫指挥权全部交给了西冥,现在形势紧急,西冥也不再客气,推着石祗就上了一匹高头大马,自己随后也带着众黑甲卫跟随其后。 行出不远,便听到身后喊杀声四起。 惊的石祗连忙策马狂奔,西冥侧身回望身后,只见山上后续下来的其他人马,已经与澧水宫的伏兵短兵相接,一时间山下便乱成了一片。 ‘这恐怕就是苏赫所说的燕国人的袭兵吧!正好让羌人先顶着,希望苏赫那边一切顺利!’ “前营、后营回去帮忙,中营随我护送大单于回城!” 月朗星稀,西冥带着不足百骑的黑甲卫护着石祗向襄国方向飞驰,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地平线上的那座古城。 “大人,城中起火了!” 一个黑甲卫看到襄国城内隐隐现出火光,连忙向高力禀报。 “无妨,城外危险快快护送大单于先行回城!” 半炷香后,众骑驰到襄国城下,城上兵丁见是皇帝回来了,连忙开城。 石祗急匆匆的策马入城,见守在城门的军卒均穿着宫卫的黑甲,心里顿时一松。 ‘幸好三焦俞拿下了石琨,哼!不管是谁在幕后捣鬼,孤都一定会把你挖出来,千刀万剐!’ “你们都尉现在在哪里?” 城门本该由城卫把守,现在换成了宫卫,说明三焦俞成功接管了城防,石祗不疑有他,向守城门的宫卫大声询问。 哪知那几名宫卫关上城门后并没有参拜石祗,也未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一溜烟的跑了回去。 “喂!你们这些贱奴,都干什么去?” 石祗话言刚落,就见黑压压的城门口忽然火光四起,照亮密密麻麻拿着武器的平民。 “石祗,在下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很长时间了,请吧!” 一个面貌清秀的儒生从人群中走出,稍稍欠身,微笑的冲石祗说道。 …… 一个时辰之前,三焦俞按照石祗的命令带着几百黑甲卫匆匆离开澧水宫,便立刻引起了汝阴王石琨的注意。 他也悄悄派人尾随三焦俞等人回城,并通知麻邑做好准备。 结果,三焦俞偷袭不成,只能改为强攻。 宫卫虽然装备精良,战斗力强,但一半以上的人马都护送石祗去了澧水宫,所以在人数占优的城卫面前,双方展开了一场鏖战,各自都伤亡惨重。 就在三焦俞和麻邑打的精疲力尽的时候,早就算计好时间的太平道大渠帅刘夫人突率上万信众出现将他们围困,成功扮演了黄雀在后的角色。 此时,苏赫并不在刘夫人的身边,他带着大渠帅给他凑来的二千信众守在石祗归来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石祗等人自投罗网。 二人兵分两路,刘夫人亲自去皇城监视宫卫和城卫的内斗,而城门口就交由苏赫一人指挥。 如今的一切都在苏赫的算计之中,生擒石祗,占领襄国城! 一个时辰后,一切尘埃落定,大渠帅在刘府大摆宴席,款待有功之人。 刘府院内摆了上百桌大宴,苏赫、西冥也混在上千号太平道信众之中。 宴会中,刘显一改之前颓废的形象,与刘夫人同坐主位,与太平道的小头目们频频举杯痛饮。 刘府大宴上,大渠帅不仅当即封赏了勇夺襄国的有功之人,而且还当众斩杀了两位大人物。 一位是大赵国的皇帝石祗,而另一位就是曾经辱骂过刘显的尚书省左仆射裴立。 可怜石祗头一天还做着复兴石赵的美梦,结果一天没过就被一群太平道的暴民按在地上乱砍。 苏赫和西冥二人却并没有狂欢,而是躲在宴会一角暗中观察,见石祗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乘着混乱悄悄离开…… 第一百零五章 人心难测 第105章 人心难测 襄国城,刘府前院。 一间临时改造而成的牢房内,刘显与刘夫人神色阴沉,两人四下瞧了瞧,望向地上躺着的几十个投诚的赵国官吏。 “阿四,只有这些人吗?” 刘夫人语气冰冷,转头看向身后几名凶神恶煞的太平道信徒。 “回……回渠帅,除了秘密处死的几名官吏外,其余投诚的都在这里了,只是没找到高先生和那个胡人!” “哼,一群废物,连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刘夫人怒喝一声,吓得几名信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夫人,我早就说过,高先生这个人来历不明,神秘莫测,不可能为我们所用,掌控局面后后就应该直接杀死!” 刘显此刻完全不似之前那种怯懦、和善,而是一脸阴狠。 “行了,高先生有大才,他定然早就对我们有所防备,走了就走了吧,至少明面上咱们并没有和他交恶。 如今襄国城已经掌握在太平道手中,咱们必须尽快做好善后事宜,城外可还有几只饿狼呢。 至于这些官吏,弄醒他们,再让他们吃些苦头,若有反抗,直接杀了!” …… 襄国城外。 斜阳照在山坡上,暖暖的。 苏赫和西冥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襄国城,两人终于相视一笑。 两个多时辰的奔走,两人都已精疲力尽,现在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苏赫,你如何知晓那刘显会加害我们?”西冥喘了口气,问道。 苏赫摇了摇头,笑着道:“会不会加害我们,我不确定,但如果我们不走,现在绝对走不了了。” “为何?” “刘夫人以一介女身成为襄国太平道的渠帅,岂会这么简单?我早就察觉她派人在暗中调查我的身份,我那户档是你伪造,有心人一查自然露馅。 还有那刘显,平日里一副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样子。但这样的人却做出携剑上朝的荒唐举动,这可不再我们的计划之中,而且完全不合常理! 最重要的是他这样的文官,被鞭打之后,虽然表现得无比虚弱,但之后却还能在银谷园里摆着笑脸,被几方势力欺辱,这戏演的太过了……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没完全相信我的说辞,只不过我的计划与他们不谋而合,所以才互相利用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还真走的及时,要不然如今大局已定,他们还真可能翻脸不认人!” 听了苏赫的话,西冥思索片刻,也反应过来,内心不禁对苏赫更加钦佩。 …… 就在两个人在襄国城搅动风云的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同样风云变幻。 冉闵回到邺城后,不仅杀掉了对他束手束脚的石鉴,还铲除了与他不睦的李农和王泰,并昭告天下称帝,国号大魏。 冉闵的举动不仅引来了羌、氐、鲜卑等胡族的反对,就连一直以来偏安一隅的晋室也对他产生了敌意。 在几方共同围剿下,不可一世的冉魏王朝摇摇欲坠,众叛亲离。 当然,这些事情苏赫与西冥并不知晓,两人在襄国城外休息了一晚后,便向战争漩涡的中心邺城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又行了半月有余,两人翻过一座高山,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坞堡。 离开襄国城太匆忙,他们只带了些随身物品,以及苏赫提前备好的干粮,连西冥心爱的大板斧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看到坞堡上升起的烟火气,两人不由加快脚步,只想去讨些吃食。 然而就在两人接近坞堡,看清全貌时,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坞堡大门没关,里面还传来放肆的大笑,以及发音怪异的胡语。 苏赫顿时拦住西冥,使了个眼神,两人悄悄后撤,躲在一块巨石之后。 “是鲜卑语,怎么办?” 西冥听出了这些胡人的来历,悄声问苏赫。 “别出声,看看再说,这里已经离邺城不远,怎么会出现这么多鲜卑人?” 苏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外面,向西冥努了努嘴。 只见十几个鲜卑兵从坞堡内鱼贯而出,紧接着,几十个衣衫不整的饥民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连城一串,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挪动着。 “是抓奴隶的,堡里还有他们的人!” 打仗就要动用大批的物资,而这些物资需要有大量的苦役来背运,苏赫以前在胡营时的就干过这种活计。 后来在军中,他也见过不少被胡人、晋人抓来的民夫,所以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鲜卑兵的目的。 事实也确如苏赫所想,连日征战,民夫溃逃一空,鲜卑军无奈之下只得这支百人队出来逮人,四五天时间,才抓到三四十个骨瘦如柴的流民。 没过多久,坞堡里又出来大批的鲜卑兵,一个头领模样的鲜卑人手里拿着半条鹿腿,狠狠的撕下一大块鹿肉,气愤的骂道。 “给那些两脚羊喂点草,别饿死在路上!都快点吃,一会儿我们就回营。” “奶奶的!连一百个废物也凑不齐,那些该死的晋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大约一炷香之后,鲜卑兵们集结完毕,押着这几十名民夫离开了坞堡。 “苏赫,咱们赶紧回邺城给大将军报信,这里出现这么多鲜卑人,肯定是奔着邺城去的!” 西冥担心邺城和大将军的安危,忍不住急声催促。 “不能回邺城,这里离邺城并不远,我想大将军肯定知晓这一切,然而却依旧放任这些鲜卑人不管,我想定是邺城出了变故,不如咱们跟着这些人,探探他们的虚实……” 苏赫没有同意西冥回邺城的建议,按照历史来说,冉闵此时早已建立了冉魏,引起各方势力的忌惮。 但若是历史记载没错的话,冉魏此时应该还是安全的,可鲜卑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自己在襄国城的操作加快了历史的进程,让原本还处于观望阶段的羌族与鲜卑族等势力提前联合灭冉魏? 带着这个疑惑,苏赫和西冥两人,一路尾随鲜卑兵。 两日后,终于看到一座燕军大营。 第一百零六章 军神陨落 第106章 军神陨落 军营守卫森严,苏赫和西冥不好继续探查,只能隐藏在一处山顶远远查看。 只见在一队队鲜卑兵的监视下,数百名民夫各自推着一辆板车,上面装载着满满的箭矢,被赶到一处山谷的坡顶。 山谷很大,谷中是块平坦的凹地,山坡上站满了鲜卑人的弓箭手。 光两人能看清的区域就有上千人,整个山谷的环形坡上算下来足足有上万名的弓箭手。 弓箭手们个个手持大弓,这种大号弓苏赫还是第一次见到,弓的长度近乎一名军卒的身高,看那些弓箭手们吃力的拉开弓弦,就知道这弓有多远的射程。 山坡下是数量更多的步兵,步兵身前又是骑兵,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的士兵将整个山谷都填满了。 “居然有这么多!” 见到这么多的军队出现在山谷里,苏赫更加感到不妙。 “少说也得有六七万人,你看!他们包围了一支军队!” 西冥多年在战场冲杀,拿眼一扫大概数目就八九不离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苏赫很快发现山谷最内侧的峭壁下还有一支与鲜卑人装扮不同的军队。 因为距离太远,苏赫只能远远看到一面金边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魏”字。 “魏是谁家的旗号?” 西冥一脸疑惑,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中原新起的有一支军队吧!” 苏赫嘴上虽然说着不知道,但内心却是知道,这就是冉闵的军队。 难道这里就是冉闵的埋骨之地? 两人正小声说话,忽闻山谷高处传来一阵鼓声。 慢鼓准备,快鼓击发,是这个时代的通用战术语言。 果然,听到鼓声,山坡上的指挥官立刻大喊起来,上万名弓箭手齐齐将箭矢搭在弓弦上。 “上弦!” “开弓!” “放箭!” 巨大的音爆声,即便离二人的地方距离甚远,但依旧如在耳侧。 只见上万支劲箭直刺天际,瞬间就把天空中太阳的光芒遮住。 ‘这就是传说中的箭雨吧!’ 苏赫抬头眺望,随着箭雨飞行的方向,慢慢扬起下巴,然后又一点点的落了下来。 …… 山谷中,鲜卑军足有六七万,而被围魏军却不足万人。 三轮齐射过后,山谷内鼓号齐鸣,鲜卑骑兵在前,步兵列后,开始向被包围的魏军发起进攻。 双方距离不断缩小,五百步内骑兵开始加速,飞快向魏军冲锋。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鲜卑骑兵呼啸而至,魏军阵前盾墙忽地向左右散开,露出身后的几千弩手。 “砰”的一声巨响,弩弦扰动气流,连远处山坡上的苏赫、西冥也听得真真切切。 “是弩!是大将军的军队!” 听到熟悉的弩声,西冥猛的一拉苏赫,激动的恨不能当下就冲下山坡。 上千支劲箭几乎是平行着飞入了骑兵队中。 一时间,马嘶人沸、血雾连连,冲锋的队伍如同麦浪一般向后倾倒。 苏赫同样大为震撼,上过几次战场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猛的古代杀器。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苏赫拉住得意忘形,几乎要站起身来的西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下面就是大将军的军队?” “弩啊!除了我们,没有军队能有这么多的弩!” “为什么?” “别人养不起!” 在山谷里意外遇到了大将军的队伍,西冥嘴都咧到了耳根,合也合不拢。 “你看着吧!只要有大将军在,东胡这点杂毛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西冥这话,放在以前苏赫肯定相信。 冷兵器战争,主将的能力会极大影响战势的走向,冉闵过去在胡营里就被称作军神,可见他的能力自然是十分恐怖。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越是知道历史走向,苏赫越觉得冉闵或许有难了…… 果然不出西冥所料,魏军弩兵几轮齐射后,鲜卑人的骑兵部队就溃不成军,少部冲到近前的也死在了魏军步兵的乱枪之下。 骑兵一除,魏军弩手立刻后撤,很快一支千人骑兵从魏军阵中杀出,领头的正是一身亮银盔甲的冉闵。 “西冥,你以前是不是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些人?” 追随在冉闵身后的是成人字形排开的十几名银甲骑士,他们组成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鲜卑军的步兵队中。 上千名骑兵冲入步兵阵,就如虎入羊群,瞬时便搅乱了战场局面。 鲜卑后方指挥的将军见状,连忙鸣金收兵,但为时已晚,步军被骑兵咬住一路掩杀,直到鲜卑人令上万名弓箭手齐射,冉闵才带着得胜的骑兵返回。 接下来几次,鲜卑指挥者似乎并没有接受之前的教训,继续指挥军队冲击魏军军阵,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 “这鲜卑将军的脑子就是有问题,这么消耗下去,大将军必胜!” “不,我看他们是想耗尽大将军的弩箭!” “嘁!就算没了弩手,就他们这些东胡杂毛也根本不是大将军的对手!” “希望如此吧……” 就这样,山谷里从早打到晚,不说战场上的军士们有多疲惫,就连那些搬运物资的民夫被累得精疲力尽。 太阳西下,山谷里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至少两三万鲜卑士卒战损沙场,魏军这边虽然比鲜卑人好一些,但也损失了不少。 一炷香的休息时间结束后,鲜卑军重整旗鼓,这一次投入到战场中的骑兵明显要比之前多了许多,上万名步军在几千骑兵的带领下再次涌向魏军。 这一次,冉闵阵中弩兵威力大减,射出的弩箭稀稀拉拉,再也形成不了规模。 很快,鲜卑军便接近魏军防线。 毫无例外,冉闵再次带领他的铁卫骑兵冲入敌阵。 鲜卑兵可以轮休,而魏军却不能,虽然有些人困马乏,但他们在冉闵的带领下,依旧是勇猛无双。 两军稍一接触,鲜卑骑兵便被冲散,冉闵军队与防守脆弱的鲜卑步兵短兵相接。 这一次,鲜卑步军一见冉闵带人冲了上来,马上一哄而散,冉闵追着四散的逃兵一路掩杀,直奔鲜卑军的帅旗而去。 不久,冉闵的骑兵部队就突破大队鲜卑步军来到鲜卑军的中军大旗附近。 此时,鲜卑军中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号角声,中军大旗附近的鲜卑兵迅速向两边撤开,露出一支黑森森的骑兵部队。 这支骑兵部队,甲骑具装,骑士个个身着黑铁甲,戴铁面罩,战马之间用精铁链相连,威风凛凛。 “不好,连环马!” 看到这支骑兵部队的装扮,苏赫不由得脱口而出连环马三字。 “什么是连环马?” 鲜卑军中突然出现的黑甲重骑,西冥也一阵心惊,见苏赫似乎知道这支部队的来历,连忙询问。 “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但事情可能要坏!” 苏赫话音未落,冉闵便领着骑兵冲进了连环马的阵中。 这一回,敌人不再是一冲即散,无论冉闵等人砍杀多少马上骑士,鲜卑人的战阵依然丝毫不乱,整齐的挡在冉闵冲击的路线上,且越靠越近。 等冉闵反应过来,发现敌人战马之间有相连的铁链时,魏军剩余的几百名骑兵已被四处涌出的连环马包围在了一处。 “撤退,冲出去!” 冉闵一向以勇武着称于世,轻易不会下达撤退的命令,但他这一次遇到了从未见过的敌人,权衡利弊还是下令撤离。 但情况远远超出了冉闵的判断,即便魏军集中优势兵力去冲击连环马的一角,仍然无法打开缺口。 铁阵围拢后,又一道号角声响起,连环马外围顿时出现大量弓箭手,他们隔着黑甲骑士向被围在中心的魏军一轮齐发。 此时,魏军就是笼中鸟、瓮中鳖,轻易就被鲜卑人的利箭所伤,不多时损伤大半。 “大将军!” 西冥爬在山坡上看得牙呲目裂,一声低吼就要冲下去。 眼疾手快的苏赫一腿将他绊倒,用手死死按住。 “西冥,你去了也是送死!还不如留条命,将来为大将军报仇!” 山坡上到处都是欢腾的鲜卑战士,西冥这一嗓子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趁着鲜卑人狂欢的空当,苏赫强拉着西冥悄悄撤下山坡。 感谢aaron和飞活在太空的鱼两张月票支持! 第一百零七章 再见故人 第107章 再见故人 苏赫并没有离开,鲜卑军此刻倾巢而出,军营里必定空虚。 他强拉着一脸悲痛的西冥悄悄撤下山坡,来到鲜卑人的营地,准备看看有没有机会弄两匹快马。 事实确如苏赫所料,此刻的营地里只有稀稀拉拉的鲜卑兵分散在营地各处巡逻。 苏赫在之前跟踪的时候就知道了军营的马厩以及物资库房的位置,此刻只是稍加观察就认准了方向。 两人一路风餐露宿,身上衣物已经和流民并无二致,所以根本不用伪装,刚一入营,迎头便碰上一个尖嘴猴腮的鲜卑兵。 “嗨!你们两个,谁让你们回来的?” “军爷,夫长让我们回来取箭!” 苏赫迅速扫视了四周一圈,确认周围只有三五个兵卒,便暗中向西冥使了个眼色,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取箭?怎么就回来你们两个?其他民夫呢?” “哦,其他人还在后面,战场物资吃紧,我们两个脚力好,夫长让我们先回来取一些回去应急……” 这时,在周围巡逻的四个兵卒也发现了这边的状况,围了过来。 “一派胡言,我看你们两个定是怕死的逃兵!” 尖嘴猴腮的鲜卑兵一听就知道这苏赫在鬼扯,抽出皮鞭正要抽打,被苏赫一个箭步蹿到身前,一把拧断了喉管。 接着顺手抽出鲜卑兵腰间的的短刀,一刀直劈左侧刚刚赶过来查看的兵卒。 与此同时,西冥也瞬间暴起,他势大力沉,只一拳就把右侧的兵卒捶翻在地,欺身而上,狠狠一脚踩在其胸口,鲜卑兵哪里经得起这种打击,早已口吐鲜血,死的不能再死…… 剩下两个兵卒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同时高声急呼。 苏赫和西冥也不追击,迅速来到马厩,破开木门,抢了两匹健马,一路狂奔向南。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一大队鲜卑兵才追了出来。 …… 骑着快马,一路疾驰。 七日后,两人终于到达了邺城附近。 天际间还是那座熟悉的城邑,苏赫曾经从不同角度欣赏过这座大城的日升日落,却始终没得一见它的真容。 这一次,夜幕下的邺城被星罗棋布的火光包围着,而城中却是一片漆黑。 “邺城被围了!” “看样子时间还不短。” “怎么样,西冥,还想不想回去了?” “我要是非要回去,你敢跟我走一趟吗?” “呵呵,舍命陪君子!” 在这种被围得密不透风的时候进城无异于送死,两人聊得热闹,但心里都明白入城无望了。 “可惜了!我的大黑马还在城里,还有几十万钱!” “呼延达鲁送我的弓也在城里,看来咱们的缘分是尽了!” “西冥,你小子还挺有钱嘛!” “算了,身外之物而已,丢就丢了吧……” 经过一个星期的疾行,西冥已从冉闵和铁卫们离世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他主张回邺城其实就是为了取回他的大黑马和家当。 这下邺城被围,自然是无法办到了。 …… 两人在山顶上歇脚,山下平原上的邺城忽然喊杀声四起。 “有人突围?” 只见邺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同时出现数队火龙,看样子应该是城里的军队想要突围出去。 “就这么点人,我看够呛!” “是啊,你看已经被压回去了!” 半炷香功夫不到,邺城的突围行动就被围兵们赶了回去。 城内外一阵鼓噪后,再次归于平静。 苏赫、西冥也没有在邺城外停留多久,待马匹吃饱了草,两人趁着夜幕的掩护又踏上行程。 至于去哪里两人一时还没确定,选了个方向,任由马儿拉着他们奔行。 天蒙蒙亮时,一条滚滚大江出现在两人眼前,这里距离邺城至少有百里,两人用不着再担心鲜卑人的骚扰。 将两匹马拴好在江边吃草饮水,苏赫和西冥则挑了处浓密的树丛,两人躲进里面,美美的舒展开身体。 这几天连日奔走,人困马乏,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苏郎,咱们下一步去哪?” “你有什么建议?” “我不知道,反正是你让我跟着你的,以后你就得管老子的吃喝。” “行啊!我有个主意,你说咱们去江南看看怎么样?顺便去找找你那失散多年的老爹?” “江南……长江之南吗?” 西冥闻言,喃喃的说道:“阿娘死的时候曾告诉我,让我过江去投靠他,还给了我一封信,可惜前几年信也丢了。 不过我听说江左之人对胡人都恨之入骨,要是去了那边,我会不会分分钟就被人剁了?” “哈哈,这我可不知道,不过看看中原胡人是如何对待晋人的,我估计你到了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其实早已精疲力尽,此刻松弛下来,没多久就困意来袭,说着说着均睡了过去…… ……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忽听江边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两人瞬间睡意全无,猛地起身,趴在树丛后向江边一望,只见江面上出现了三条大船,正向他们拴马的江边靠来。 “是官船,小心!” 一看船的样式,西冥便认出这是只有官家才有的快船,这种船每条能载三十多人,三船加起来就有上百人。 “要不先撤,马别要了?” “别急,船上什么旗号也没打,先看看再说。” 此地距离拴马地方有十几丈,而且树丛茂盛,不可能被发现,于是两人就趴在树丛后,监视着三条大船的一举一动。 顺流而下的三条大船,将江边的两匹马惊到。 之前苏赫只是随意将缰绳拴在了河边的灌木上,此刻一惊之下两匹马便拔开缰绳,狂奔而去。 三条大船随后便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抛锚,几个装扮成胡人模样的晋人下船察看了一番,便叫船上的人下船。 不多时,船上的人纷纷下船,虽然这些人穿的都是胡人服饰,但苏赫还是一眼便认出他们都是晋人! “奶奶的,早知道就把马拴紧点!” “跑了正好,不然出现两匹马定然会引起这些人的警觉。” 苏赫此刻倒是并不惋惜马匹的丢失,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条大船上。 那艘船上的人只站到了船头,并没有下船,其中还有几人的装扮明显与他人不同。 “怎么了,这艘船有什么问题吗?” 西冥见苏赫盯着这艘船看,不禁好奇问道。 “上面有个人我认识。” 苏赫发现一张久违的面孔出现在大船上,而且他还与那人的关系不一般。 “是谁?” “前面的那个女的,她叫纳勒如音,是皇宫里的女官。” 第一百零八章 魏晋合作 第108章 魏晋合作 “你居然还认识宫里的女官!你们俩什么关系?” 西冥一脸震惊,狐疑地看着苏赫,过了一会儿又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跟她可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只是机缘巧合下救过她的命,然后结拜成了姐弟而已。” “我懂,我懂……” 西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苏赫狠狠的怼了高力一肘,这个姐姐是他在峰口堡一战中认下的,回营时纳勒如音还帮过他的忙。 自那一别之后,苏赫就随卫将军营四处征战,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姐姐,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巧遇。 “女官在老皇帝当政的时候权力很大,后来新皇帝们的后宫们争宠,女官就越来越不受待见,宫里也成了宦官们的天下,哎,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晋人是什么人?” “说不好,既然穿着胡人的衣服,就说明他们不是胡人官吏,不然不会穿的这么不伦不类。” “不是邺城里的,会不会是鲜卑人那边的?” “应该也不是,你看那几个女官并没有被看押的感觉,她们应该与这些人认识。” “那怎么办?去会会你结义的姐姐?” “不急,咱们再观察一下。” 下了船的晋人们开始在江边休整,埋釜做饭。 船上,纳勒如音眉头紧锁望着北方,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纳勒姐姐,赵总管叫我们下船用饭。” “纳勒姐姐、纳勒姐姐……” 一个年纪较轻的女官来到纳勒如音身后,唤了她两遍,纳勒如音仍然没有回应。 “纳勒姐姐,我们已经离开了邺城,就不要再挂念皇城了!保重身体,借回兵来,自然就可保皇城无恙!” “哎!茵茵。我怎么觉得越离皇城远,就越有种回不去了的感觉?想我九岁入宫,到现在已经十八年了,从没离开皇城这么远过,不知此行是吉是凶,你我还能否再回到皇城效命!” “姐姐,城里被围这么多日,宫中不少姐妹都被充作了军粮,你我二人侥幸得了差事,逃了出来。我看不回去也好,早早寻个好人家嫁做小妾,也不比宫里差多少!” “茵茵妹妹,你还年轻,当然可以这么想,姐姐我人老珠黄,哪还有人家愿意要?我在皇城里呆了一辈子,已经不会在外面生活了,再说,皇恩浩荡,我怎么又能背弃皇恩呢?” “那有何难?姐姐不是曾经说过你们纳勒家人丁兴旺又是大族吗?实在不行,就回去投亲,不也能颐养天年……” “哎,我是没那个福份了!” 纳勒如音叹了口气,正与那女官来到跳板处,刚好遇到一个面白无须身着官服的男人出舱。 “赵总管,江风甚大,不如让他们给你送到仓中享用吧?” “不用了,在这该死的闷罐里憋了大半天,我下去透口气,你们也一起来吧。” “是!” 纳勒如音等人随着瘦成一条麻干的赵总管身后下了船,早有人给他们腾开地方。 “赵总管、纳勒女官,这边请吧!” 两人来到晋人已经搭好的简易遮阳棚内,立刻有位面色紫红的汉子起身相迎。 “戴先生,昨夜可真是亏得你手下这些水兵技艺精湛,能在漆黑的江面上行船,不然我们绝不能逃离邺城啊!” “赵总管过奖了!我们常年在水道上讨生活,这点手艺倒是不足挂齿。来来来,快来尝尝今年新下的白米稻,味道纯正的很哟!” “哦,是吗?我可是有十几年没吃过正宗的白米稻了!” 赵总管一见木桶里堆着满满的大白米,立刻双眼放光,快步走了上去端起一碗别人递来的米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赵总管,别光吃米,吃些菜呀!” 戴先生见他这般模样,虽然还是一脸热诚,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这正好被随后进来的纳勒如音捕捉到。 几人落座,服侍的晋人正给众人添饭,这时江边传来一阵叫嚷声。 很快有人飞奔过来,在戴先生的耳边轻语几句,他听后眼神不由得向纳勒如音这边瞥来。 “纳勒女官,外面来了二人宣称是你的亲属,可有此事?” 纳勒如音闻言一愣,心道自己九岁离家,这附近哪来的亲属,连忙出言否认。 “你们把那两人看好,告诉老六让他们沿着江边探查十里,小心有人设伏!” 那名手下领命而去,赵总管一听有伏兵立刻惊得站了起来,担忧的问道:“既有伏兵,戴先生咱们快些登船吧!” “不急,戴先生,只是两个毛贼而已,料想鲜卑人也不能如此准确的掌握我们行踪,先吃饭、吃饭!” 赵总管端着木碗左瞅瞅、右瞧瞧,见没人响应他的号召,只好又悻悻的坐下,一边吃,一边向棚外张望着。 时间不久,棚外传来一阵激烈的叫骂,刚才出去的晋人又飞速的跑了回来。 “戴先生,不好了,那两人用蛮了!” “废物,这么点儿事儿都办不好,把他们都赶走!” 然而,没待他出去赶人,闹事的两个人已冲到了棚子近前,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纳勒姐姐,我是苏赫,许久不见,不知姐姐可否还记得我这个弟弟!” “苏赫?弟弟?” 纳勒如音听到外面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一脸不敢置信,赶忙开口道: “哎呀,戴先生,是我糊涂了,我是有个弟弟叫苏赫,只是没想到他能找到了这儿……” 很快,江边闹事的两个人便被带进棚子,正是苏赫与西冥。 两人躲在树丛后观察了一阵,确认这支队伍与鲜卑人无关,而且还有熟人在,苏赫便想搭个顺风船,省省脚力,所以他才带着西冥硬闯了进来。 进得棚子,纳勒如音马上欣喜地站起,却又犹豫了一下没有动身,她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位有些陌生的弟弟。 “苏赫参见姐姐!” 苏赫倒是二话没说,进棚就给纳勒如音行了一个大礼,这下纳勒如音才放下心来,笑盈盈的将苏赫扶起。 “苏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几位上官。” 将苏赫引到那位赵总管面前,纳勒如音和煦的说道:“这位是殿前大总管,赵言、赵总管。这位是……戴施,戴先生。” 介绍到戴施时,纳勒如音忽得停顿了一下,略去了对方的官职。 “两位上官,这是我在军中认下的弟弟,苏赫。对了,苏郎,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位壮士又是何人?” “呃,不瞒姐姐以及两位上官,他叫西冥,我们俩刚从襄国城那边回来,结果邺城被围进不去,只能离开,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姐姐,真是天意昭昭啊!” “既然是纳勒女官的弟郎,又是魏军同袍,那就赶紧入座吧!” 戴施一副紫红色的面膛,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他客气的把苏赫、西冥引入座中。 “你们俩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饿了吧,快吃些白稻!” 纳勒如音连连笑着向戴施点头致谢,又亲自给苏赫、西冥一人盛了一大碗白米饭。 端饭在手,两人哪还客气,风餐露宿一个多月,早就对这大白米饭垂涎欲滴了,尤其是西冥,三下两下一碗米饭就见了底。 “呵呵!瞧两位兄弟这样,应该是有段时间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吧?来人,给客人们盛饭!” 戴施见了西冥的吃相,不免心中鄙夷,但脸上依旧着笑,命手下给他们添饭。 “让各位上官见笑了,我二人都是军中粗人,在这儿吃饭怕扰了上官的雅兴,要不我俩就去和他们一起吃吧?” 苏赫见到棚里的大小官员无不面色不佳,连忙起身告罪。 “不必了,就在这儿吃吧,正好此行走得急,身边缺个护卫,既然是纳勒妹妹的弟郎,又是军中将士,以后就当作本官的副手,跟本官一起吃住吧!” 坐在棚中一直未开口的赵言,抢在戴施之前否决了苏赫的提议,反而开口招揽。 “如此也好,苏郎,反正邺城现在也暂时回不去了,你不如随赵总管和我一起去南边走一走,我那儿都是女官,你俩也不方便去住,就听赵总管的安排,如何?” 其实,纳勒如音与苏赫的接触不多,只有峰口堡那短短的十几天。 当初她只是觉得苏赫有勇有谋,身手也不差,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会成为她在宫外的一个助力。 可惜回到邺城后,宫城里风云突变。 先是皇帝石遵被石鉴取代,然后石鉴又被冉闵干掉,很长一段时间宫城里乱作一团,女官们人人自危,她也就没有精力再去管城外新认的弟弟。 二人分开时,苏和还只是个普通军卒,所以在她看来,现在能当上殿前大总管的护卫,又能顺利登船,也算是好事一件。 “苏郎,你们还不赶快谢过赵总管?” 本来,苏赫只是想搭个顺风船,可既然这赵总管提议,纳勒如音又如此说了,他也不能当众不给这些人面子。 见苏赫要应承下来,一旁的戴施顿觉不妥,正要阻止,却被赵言一把抓住了手臂。 “戴先生,此行路途遥远,我呢,走的又匆忙,连一个亲信都没带,再说了,他二人是我魏军军卒,你又有何可担心的?总不能让你给本官派两个人吧?” 赵总管讲的合情合理,让戴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点头应允。 用过午饭,苏赫和西冥随赵总管以及纳勒如音上船歇息,而戴施却留在岸边看着他的手下收拾器物。 “先生,这两人来路不明,让他们登船,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 “我们现在尚在魏国境内,还不能跟这阉人翻脸,告诉大家,盯好赵言和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胡人大块头,我看他目光不善,定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是,大人,今天的事太巧了,咱们刚好在这儿停船,他二人就正好出现在这里,我看说不定是魏贼信不过咱们,想要半路上反悔?” “行了,我心中有数,此次行动责任重大!告诉弟兄们把招子都放亮了,到时相机行事!” 第一百零九章 随身包裹 第109章 随身包裹 戴施和他的手下在江边议事,而舱中苏赫也正与纳兰勒如音相谈甚欢。 “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怎么见赵总管和这些晋人都怪怪的?” “呵,多日不见,你目光依旧如此敏锐,我和赵总管奉命要去寿春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些操船的人都是南面来的晋国人,这次双方虽然算是合作,但大家都不免有些提防,也是正常的。” “晋国人?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中原的晋人?” “对,他们是江左的晋国人。” “那个姓戴的是?” “戴施是此次南面派来的主事人,我们这边赵总管为主,我为副。” 随着两人的交谈,从纳勒如音那,苏赫获得了许多他不知晓的事情。 原来,在他与西冥进入襄国城刺杀石祗的这段日子里,冉闵回到邺城杀掉了傀儡皇帝石鉴,自立为帝,称国号为魏。 他的这一举动,不仅受到原赵国各郡县官员的抵制,而且从前与他共进退的李农也因此事与冉闵决裂。 后来,冉闵借机杀掉了反对他自立的李农,从此乞活军一哄而散,冉闵的军力大受影响。 此时,以慕容鲜卑为主的燕、羌、氐、羯等族大举兴兵来讨。 冉闵虽屡屡大破胡族联兵,但无奈兵少粮缺,最终在外征粮时,被慕容恪、慕容霸两兄弟包围,血洒沙场。 冉闵战死的消息传回邺城后,他的儿子冉智仓促间继承了皇位,为了保住皇都邺城,新帝冉智多方求援,纳勒如音她们此行就是去寿春向晋国借兵。 听了纳勒如音的述说,苏赫才算彻底理清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发生的变故。 “没想到时局变化如此快!姐,现在卫将军营是在邺城中,还是在城外?” “卫将军营?” “王泰并不在城内,现在邺城里的军队都是魏君新征召的生力军,至于卫将军营,据说已经全军覆没,那时姐姐还为你惋惜过一段时间,哪知光明神庇佑,让你我姐弟重新相见!” “全军覆没?他们是被谁打败的?又在什么地方?” 说实话,苏赫对卫将军营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毕竟是生活战斗过一年多的地方,还有于满那个整日琢磨着往上爬家伙,也不知是生是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知道王将军的覆灭也许与李农叛乱有关。” “姐的意思是,王将军与李农一起反叛,所以才被大将军剿灭了吗?” “这只是私下里人们的传言,可信、也不可信,苏郎,卫将军营没了也就没了,你正好跟着姐姐。 等顺利把兵借回来,光复了国家,姐姐给你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你现在就安心跟着赵总管,将来的事情有姐姐呢!” 听到纳勒如音的话,虽然苏赫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句拉拢自己的话,但对于在乱世之中无亲无故的他来说还是有些温暖的。 “行,若是真能如此,就全仰仗姐姐安排了!”苏赫也施了一礼,笑着道。 “这就对了!姐姐这么多年孤身在外,孤单太久了,光明神让你我姐弟重逢,咱们就不要再不分开了。 等日子安稳了,姐姐再给你选个好人家的姑娘娶进门,你就在姐姐身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对了,苏郎。和你一块的那个大个子可信吗?看那人长得凶神恶煞,你可要小心点,不行的话,到了寿春我们就把他留在那,省得路上担心!” 听到纳勒如音如此形容西冥,苏赫不禁露出微笑。 “放心吧,姐!那是我过命的兄弟,你别看他长得凶神恶煞,但却是个憨厚忠义之人,打起仗来也好使,是我的一大助力。” “哦,如此就好,姐是怕你年轻,识人不明,让不相干的人坏了事情。” …… 晋人的大船有七八丈长,上下一共三层。 最下层是储藏粮食物资的地方,中间一层住着船兵,最上层的两间留给纳勒如音等一众女官和赵言居住。 离开纳勒如音的舱房,天色已经偏西,苏赫回到赵言房间,正好见到西冥正皱着眉、拧着脸,不耐烦的给赵言扇着扇子,而赵言则舒服的躺在席上小憩。 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节,船舱里通风不好,憋闷异常,有个人给扇风却真是件惬意之事。 见到苏赫回来,西冥立刻吊着眉将扇子丢给了他,一把将其拉出船舱,气愤的说道:“你们倒是姐弟情深啊!把老子一个人撂给老家伙当仆佣?” 苏赫忍住没笑,冲着西冥挑了挑大拇指。 “真该让我姐看看你这副嘴脸,刚才她还夸你凶神恶煞呢!没想到一会儿不见,就变成了能屈能伸的下人,可以!我都服了!” “谁能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老子是怕坏了你的事才忍辱负重的,要换以前,敢叫老子伺候,老子非生撕了那个老阉货不可!” “这就对了,情况不明就得耐得住性子,你就是做事太过莽撞!” 两人在窗外迎着江风闲聊了几句,苏赫把从纳勒如音那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西冥。 “你真打算跟着她去寿春?那可是晋国重镇,你那姐姐可靠吗?” “不管可不可靠,但她肯定不会傻得害自己,如果你有好的去处,靠岸咱俩就下船。要是没有的话,就听我的,不过要多留个心眼,总感觉这些晋国人有所图谋!” 西冥当然没有可去的地方,听了苏赫的话,他不禁也暗自戒备起来。 就在这时,大船开始减速。 天黑前,停靠在一处水湾之内,三条船上的船兵又开始在岸边埋釜造饭。 时间不大,一个船兵奔上船来,见到两人大声喊道:“二位,戴先生有请赵总管、纳勒女官下船用饭,烦请二位通禀一下。” 说完,那船兵也不停留,“腾腾腾腾”的又跑了下去。 “这还真把咱俩当下人使唤了?” 西冥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船兵是在对他说话,不由又有些愤愤不平。 “行了,进入角色,你去请赵总管,我去请那些女官!” 船舱里闷热,赵言一觉醒来还不如不睡,下船时全身的衣衫都是湿漉漉的,走在船头被夜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 ‘不好,包裹忘拿了!’ 赵言猛的一惊,他竟稀里糊涂的什么也没拿就来到了船头,这个包裹可不能出事…… “赵总管,怎么了,是不是什么东西忘了拿?” 西冥见赵言猛然停住脚步,不由回想起这老家伙在睡觉的时候还抱着一个包裹,见他现在的表现,想来那包裹里肯定藏了不知什么金贵的宝贝。 “不用,本官只是全身湿热,你们先下船,我回舱换件衣服就来。” 第一百一十章 夜半沉船 第110章 夜半沉船 晋人的快船在江上行驶如飞,再加上操船的船兵又都是晋军老手,所以几个时辰的时间,三艘船便行了几百里的水路。 眼见天色将暗,戴施选了一处僻静的小水湾抛锚,打算当晚就在水湾边扎营。 待得众人下船,戴施的人已经搭好了几顶大帐。 西冥随在赵言身后,进帐后便与苏赫一同自觉的坐到了最后一桌。 “那老家伙的包里肯定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一路上都包不离身!” “呵,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么大个包袱,他走到哪都自个背着,就差写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苏赫心里纳闷,这位赵总管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包里有重要的东西,现在这种世道,他这样做不就是找死吗? 将赵言和纳勒如音让到上座,戴施自己坐在二人下首,一脸喜色的举起酒杯,轻弹一声言道。 “一路来大家都辛苦了!目下,我们已经进了晋国境内,戴某备了些薄酒粗菜,欢迎诸位到来,请吧!” 大帐里,晋人们都举杯一饮而尽,西冥正待要喝,却被苏赫轻怼了一下,他这才发现,魏国使团没有一个人举杯。 “戴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魏国都城目前岌岌可危,老奴等人肩负着陛下交由的千斤重担,真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啊!不知我等何时方能见到谢刺史,何时又能搬到援军回朝呢?” 赵言语气不善,看样子像是双方还没有商议好援助的事情。 “赵总管请放心,我已收到谢刺史的手谕,只要贵国将我们议好的东西奉上,我们就会立刻派军援救。 此地距寿春不过两日水路,一切顺利的话,赵总管,你两日后便可率大军还都了!” “确定?” “当然,赵总管难道是信不过我晋国的信誉吗?”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戴先生守诺,别说喝一杯,今天就是喝一坛,老夫也愿意奉陪!” “这就对了嘛!来来来,大家都痛饮此杯,祝赵总管班师回朝,旗开得胜!” 赵言脸色舒缓下来,其他人自然也都不敢再端着。 别看是一群女官,酒量却个个不小,大帐里顿时推杯换盏,气氛也热络起来。 “诶,有人盯着咱俩呢!” “早就看见了,你长得凶神恶煞,人家注意你一下,无可厚非!” “你小子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别让人家盯梢的难堪,你知道方才所说那位寿春的谢刺史是谁吗?” “谢尚,他是晋国的豫州刺史,那些年没少跟我们打过交道。” “谢尚?居然是他!”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人?” “哈哈,我只是略有耳闻……” 谢尚这个人苏赫还是知道的,东晋名将,没想到此次事件居然和他有关,看来那赵总管包裹里的东西定然非比寻常。 在大多数人眼里,苏赫、西冥只是万千小人物中的两个,自然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所谈所想。 简单的宴会持续不久便宣告结束,各位上官们也均有微醺之意,这时一名晋兵来到戴施面前行礼参拜。 “戴先生,帐房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过去休息了。” “哦,知道了!” 戴施打发走手下,发现魏国的一众女官都盯着他看,立刻明白了过来。 “诸位都是北人,不习惯住在船上,今夜我们已进入了安全的地域,在下特意在江边宿营,不知诸位大人可否愿意下船休息啊?” 女官们在船上吃不香、睡不稳,早就希望下船休息,一听戴施这话,个个渴望的望向纳勒如音。 “谢谢戴大人的美意,我等皆为女子,下船与诸军士混住多有不便,还是在船上休息吧。” 纳勒如音没有受她一众下属的影响,坚定拒绝了戴施的好意。 戴施笑着点头,又转向赵言。 “既然纳勒妹妹她们不愿下船,我也还是在船上住吧!” 魏国使团回到船上。 苏赫、西冥睡在舱口,赵言独自睡在舱内,几人之间隔着一扇不大的屏风。 赵言回舱后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他在宫里锦衣玉食惯了,如今临危受命前往寿春搬兵,哪料得这路途艰险如斯,连睡个安稳觉的地方都没有。 思来想去,赵言一把扯掉湿了大半的衣衫,大声唤来了苏赫和西冥二人。 …… 江边戴施帐内,一个船兵小声向他汇报道:“大人,赵言那边安顿好了,他已经搬进了营帐。” “船上有什么动静吗?” “赵言把他的两个随从又打发回船上住,其他女官也均未离舱。” “东西怎么样了?” “赵言趁随从下船给他收拾床帐的时候,将盒内之物藏进了另一个包袝,又将一个假货放入盒中带下船,想掩人耳目。” “哼!老东西,就知道他们这些反骨没安什么好心。” “难怪老家伙会唤两人与他同住,原来是想暗度陈仓,把东西换出去,幸亏咱们留了心眼,要不就让这老东西耍了!” 戴施捏着剑柄,目光中现出一阵波澜,随后狠戾的说道。 “谢刺史临行前再三叮嘱,无论如何都得把东西带回,既然他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你想办法把东西调换回去,今晚我们就让他们人财两空!” …… 累了一天,苏赫和西冥早早睡下,正是酣睡之时,船身忽然一斜,紧接着舱外就响起了船兵们的惊呼。 “船沉了!船沉了!快离船!” 二人本就暗自戒备,所以瞬间清醒,来到舱外,只见水湾里已是火光一片,岸边的营帐均被大火吞没。 江湾里两艘没沉的大船,正在追着几艘小艇而去。 “出了什么事?” 西冥一把拉住乱作一团的船兵,大声的质问。 “有人袭营,凿沉了我们的船!戴先生带人去追了!” 未及多问,同船的女官们慌里慌张的从船舱里冲了出来,瞧见满江的火光,吓得顿时大哭起来。 “姐,赶紧让你的人下船上岸,有我在,你们不用怕!” 苏赫快步上前,将几个哭的最凶的女官,像拎小鸡一般扔到下面的小艇上,然后扶着纳勒如音也登上小艇。 刚才还有些慌神的纳勒如音,被苏赫这么一扶,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恢复了一下镇静,连忙指挥众人撤退。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传国玉玺 第111章 传国玉玺 熬过难捱的夜,一众落魄的女官终于盼到了一条小艇从远方驶来,停靠在江湾的浅滩上。 纳勒如音带着女官们迎了上去,关切的问道:“情况如何?戴先生和赵总管呢?” “纳勒女官,昨夜赵总管被一伙强人掳走,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才没造成大的损失。” “现在戴先生正带兵追击那帮水匪,他让我们回来通知纳勒女官,请你们稍安勿躁,在江边安心等候,小的还要带大家去支援戴先生,就不在此地久留了!” 船兵向纳勒如音传达完戴施的话,便招呼剩余的兵丁一同乘船离去,空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女官。 “你怎么看?” “呵,究竟是水匪劫船,还是另有隐情,我想过几日就可见分晓,现在还说不好……” 苏赫见西冥的智商和那些女官们相差不大,也懒的和他继续探讨,横躺在沙滩上补起觉来。 此后几日,戴施和赵言都杳无音信,在江湾里干等了几日的女官们,吃完了晋人留下的粮食,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几日,不断有人偷偷离开,不管纳勒如音如何约束,依旧改变不了局面。 五日后,江湾里只剩下纳勒如音和最后的两名女官,以及苏赫、西冥两人。 “姐姐,我看那戴先生和赵总管都不会回来了,我们也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当另做打算!” “可我们出使晋国的任务……” “姐姐,传国玉玺都没了,还提什么出使。现在不管我们是去是留,结果都是死路一条,还是为自己打算一下吧!” 沙滩上躺着的苏赫听到传国玉玺四个字,猛然睁开了眼睛。 ‘居然是传国玉玺!难怪晋国愿意和如今四面楚歌的魏国合作,只是可惜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总管说不定已经喂了鱼腹了……’ 心中暗暗惊诧了一瞬,又把眼睛闭了起来,其实他早就想走了,只是此时离开就剩下纳勒如音一人,既不仗义,也不放心。 这些日子,纳勒如音待他不错,苏赫狠不下心来,只能在这里干耗。 “哎!事到如今,看来是天亡我大魏,好了,你们不用留在这里陪我等死,早些走吧!” “那姐姐你呢?” “我要在这里等赵总管和戴先生归来,完成我的使命,你们不必再劝了!” “我们怎么忍心让姐姐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 “没事,你们都走吧,还有我呢!” 苏赫打断女官们的谈话,伸出一只手来向那年轻的女官晃了晃。 “放心走吧,我姐由我来照顾!” “这……” 两个女官其实早已商量好了去处,只是如此离开于心不忍,见苏赫主动站出来承担,当即粉腮挂泪,与纳勒如音依依惜别。 送走了同伴,纳勒如音便如丢了魂似的,脚步轻浮的跌坐在江边的一截枯木上,呆呆的望着江水。 “姐,走就走了,没什么可留恋的,你要是想在这儿等呢,我陪着你,你要是不想等了,我送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 “苏郎,是姐姐拖累了你,你别管姐姐了……” 听到苏赫暖心的话,纳勒如音顿时泪洒前襟,她一把抓住苏赫的衣衫,嘤嘤的抽泣起来。 “姐,既然缘分让你我姐弟重逢,咱们就得好好珍惜,我在这世上本已无亲无故,如今不但多了西冥这个兄弟,还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哪能轻易放弃呢?” 纳勒如音被苏赫的俏皮话逗得一下破涕而笑,好奇的问道:“苏郎,你家里只有你一个,没有兄弟姐妹吗?” “家?说实话,我也不知我的家在何方,更不知还有没有亲属……” 苏赫苦笑一声,低声开口道。 一听这话,纳勒如音顿时又泪如泉涌。 心道我这苦命的弟弟家里定是遭了什么大难,从小孤苦伶仃,难得的是,还能这么精明豁达。 “姐,刚刚人多眼杂,不方便问,现在能和弟弟说说传国玉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哎!事到如今,姐姐也不瞒你了……” 纳勒如音叹了口气,将他们此次出使晋国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给了苏赫。 原来冉闵阵亡的噩耗传到邺城后,他的儿子冉智就乱了阵脚。 城中只有几万守军,粮草军备又不充足,几大胡族联军把邺城围的水泄不通。 无奈之下,冉智只好向唯一有可能帮助他的晋国求援。 晋国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出兵,但是他们提出必须将传国玉玺交还晋国,才愿意派兵来救。 冉智当然不愿将父王留下的权力象征这么容易就交出去,于是向晋国推脱邺城被围,无法将传国玉玺带出,请晋国先派兵解围,然后再将传国玉玺拱手奉上。 那承想晋国人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硬是从水路派来一支五百人的船队冲进邺城,要求护送传国玉玺出城。 为了保命,无奈的冉智只能派他最信任的殿前大总管赵言携带玉玺去见谢尚。 临行前,冉智再三向赵言和纳勒如音交代,一定要等确认对方出兵来救,再将传国玉玺交予对方。 谁知使团连寿春还没到,传国玉玺和保管它的赵言就不知所踪了。 “姐,如此说来,传国玉玺就在赵总管的包裹里?” “对,传国玉玺自从铸造出来之后,就一直是帝王权力的象征,大家都知道只有拥有了传国玉玺,才能被世人视为真命天子,所以传国玉玺极为尊贵,这也是晋国提出此条件的原因!” “哦,这样的话,刚才那几个女官就说的没错,你们把传国玉玺丢了,又没请回救兵,不管你是回邺城,还是去寿春,结果都不好!” 纳勒如音苦笑着点点头,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懂,所以她才在这里苦等赵总管和戴先生,以期上天的眷顾。 “姐,用不着发愁,西冥在江湾的沉船废墟中发现了一条小船,咱们不如先离开此地在做打算也不迟。” “苏郎,姐姐谢谢你的好意,可姐姐是使团副使,真的不能擅离职守,不然就成了不忠不义之辈。” “那要是赵总管他们回不来了呢?” “那……就是姐姐的命了,我也只能枯寂在这个地方!” “姐,既然你说起了这事,我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你说你九岁离家就进宫当了女官,那个时候的皇帝应该还是石虎吧?” 纳勒如音点点头,她自小离家千里,那时赵国才立国不久,处处生机勃勃。 “后来老皇帝驾崩,你又伺候他的儿子,叫什么石遵、石鉴等等,对吧?” 纳勒如音又点点头,她开始有些弄不明白苏赫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在不久前,冉闵大将军建立冉魏,你又为他效忠,然后才是他那个儿子,叫……” “冉智。” “对!就是这个冉智,我估计,这小子的岁数也就二十出头?” “未及二十,与弟弟你年龄相仿。” 纳勒如音依旧不知苏赫要表达什么,老老实实的替他补充信息。 “对,就是这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冉智,姐,你给他当差,连半个月也不到吧?” 纳勒如音再次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苏赫的想法。 “你在这皇城之中伺候了少说也有两个家族、六七位皇帝,可你所说的忠是从何而谈?这个义又是对谁呢?” “这……” 纳勒如音被苏赫一将之下,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两个家族、六七位皇帝,难道我已经是不忠不义了吗?’ 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纳勒如音,如今被苏赫点了出来,脑子里瞬间一片混乱。 ‘难道我坚持这么多年的忠义,都是假的吗?’ “姐,估计你听了这些话,会觉得很刺耳,但话糙理不糙,这就是事实!你所坚持的忠义并不是针对哪一个皇权,而是你的内心,说的简单一点,就是过不去的是你心中的执念而已!” “那这么多年,我的坚持是错的?我的信守也是儿戏?” 纳勒如音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情绪有些崩溃,哽咽着问道。 “不,姐,换成是我,也会做和你一样的事情。毕竟道义长存,生命短暂,我们先得活下去,才能谈更高尚的事情。 在我看来,忠义的对象应该是真理,而非某一人,某一国,这样信念才能永生,走在正确的路上。 举个例子,从前石虎做了正确的事情,有利百姓和国家,我们就可以对他忠义,现在他的子孙背弃了正确的理念,而冉大将军却选择了正确的方向。 我们就应该顺应本心,选择忠义冉闵,在我看来,所谓忠义不是忠于某一个人,而是忠于真理,坚守本心!” 苏赫讲完,紧盯着纳勒如音。 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这姐姐并不是迂腐之人。 “苏郎,你的言论不知出自何家,说它离经叛道也不为过,我虽无法反驳,但也无法接受,你若想走,姐姐并不怪你,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苏赫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开口,千年以后的这套理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古人接受的。 江水奔腾,一轮残月已经取代了太阳挂在江岸的尽头。 不知不觉,斗转星移,苏赫靠在一块巨石上,吹着江风,睡了过去…… 致追读的书友! 第112章 致追读的书友! 本书以一个普通人意外穿越魏晋的角度展开,没有系统、金手指。 也不是什么科学家,能随随便便就搞出火药、水泥、玻璃等等。 更没有王霸之气,随便振臂一呼,就让冉闵等魏晋名将名士俯首称臣。 有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穿越后从一开始的迷茫到逐渐适应,再到抓住机遇活下去,并不断学习、强大自身,这也是第一卷的内容。 本书写到这里,第一卷《初入大晋》的内容全部结束,即将进入第二卷《岂曰无衣》 本卷将讲述主角苏赫如何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势力,笔者认为只要不开挂,就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古人的智慧,所以主角起势的过程依旧充满艰辛,且波云诡谲。 本书计划总共六卷: 第三卷《重返中原》 第四卷《士族风流》 第五卷《南征北战》 第六卷《一统天下》 新人作者,本书难免有诸多不足,所以成绩并不好。 但只要有人看,那么笔者就会坚持写完,最后感谢现在依旧还在追读的书友们! 感谢修仙的神经病的一张月票! 感谢想骂就骂呗的两张月票! 感谢说有兄弟的推荐票,以及追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心遇险 第113章 江心遇险 这一夜,苏赫睡得很香,梦里他回到了后世,回到了家。 开门迎接他的依然是老妈那张不咸不淡的脸,坐在老妈对面,听着她一边唠叨,一边把一碟一碟的菜肴从蒸锅中取出,放到他的面前。 正要动筷,苏赫忽觉身体一沉。 ‘不好,有敌人!’ 苏赫下意识的去摸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睁开眼睛,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笼罩在他的头顶。 “你要死啊!老子碗都端手里了,一口还没吃,就被你个混蛋吓醒了!” 苏赫猛的勒住西冥的脖子,快速转到他的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固定住。 西冥一下没留神,被苏赫偷袭锁死,再想反抗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脑中一阵眩晕,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沙地上。 苏赫的招术是前世搏击技巧里的一招——“十字固”。 寻常,两人无论体型还是力量都悬殊巨大,除非是拼命,否则他根本不是西冥的对手。 西冥双手拄膝,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立刻就兴奋的凑到苏赫面前,将一条烤得焦糊的鹿腿恭敬的递了上去,献媚般道。 “苏郎,你刚才使得是什么招数?教教我呗!” 接过鹿腿,苏赫一脸鄙夷的斜了一眼西冥那张长满胡须的大脸,不屑的说道。 “回头等老子心情好了再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姓戴的他们有消息了吗?” “那就等你教我的时候再吃吧!” 一听苏赫不立马教他,西冥马上又抢回了鹿腿,指了指头顶上的大太阳。 “我都走了三四个时辰了,要不是担心你们,老子早就翻过前面那座大山了!” “三四个时辰?” 苏赫闻言连忙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不偏不倚正正的挂在东方,他顿时如被针扎一样蹦了起来,大叫道。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我姐呢?” “不就在那边坐的吗?我回来就见她面色不好,没敢去招惹!” 西冥努努嘴,苏赫向江边那条枯木一瞧,果然纳勒如音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会是坐了一整夜吧?我怎么一下就睡的这么沉!’ 晃了晃脑袋,苏赫起身,一路小跑来到纳勒如音面前,刚要开口,却见她幽幽的说道。 “苏郎,你昨天说的事情,我想了一宿,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想我这二十年远离家乡独在异地,执拗不愿回去,正是像你所说,是因为自己的执念才被束缚在这里。” “我想通了,不管是石氏,还是冉氏,这些年我都对得起他们了,既然天意让我去不成寿春,那就不强求了,我要回家看看,说不定阿娘她老人家还在世呢!” “好啊,这就对了嘛,人活着,不能被自己束缚住!” 苏赫没有料到,仅仅过了一夜纳勒如音就想通了,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我要回乡省亲,那你们要去哪里?” “我俩无牵无挂的,天地广阔,走到哪里就哪里呗!” 其实睡着前,苏赫就有了计较,准备先渡江去晋国看看。 现在纳勒如音要回家乡,自己和西冥总不能腆着脸跟人家说一起去吧? “你们要是没有去处,就跟姐姐一起回家乡吧?到时候,咱们姐弟也好有个照应。你看怎么样?” “姐,如此的话,你可是还答应给我找一个大户小姐呢,还算数吗?” “当然,回到家乡姐姐就给你和你的兄弟一人找一个!” 西冥了无牵挂,只要不是去江南寻他那没见过面的便宜老爹,去哪他都无所谓。 决定了要回家乡,纳勒如音顿时归心似箭。 在宫中时,她也学了些防身功夫,故而并不娇气,撩起裙角便打算沿江而上。 “姐,咱们不是找到一条船吗?坐船走,省省脚力!” 能坐船当然没人愿意走路,纳勒如音点点头问苏赫道:“可你们会行舟吗?” “当然,西冥会!走吧、走吧!” 说着,苏赫把纳勒如音扶上小船,又推了一把发呆的西冥。 “苏郎,我可不会行舟啊!” “那有什么难的?划个船还不简单,你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别啰嗦,快上船!” 三人同乘小舟,西冥负责在船尾划桨,苏赫坐在船头控制方向。 两人用力划动浆片,小船轻巧的离开了岸边。 “姐,还没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我家乡在洛阳,离这里应该不太远,走上十几天水路就能到了。” “洛阳,九朝古都!好好,西冥你卖把子力气,争取早点到,姐已经答应给你在洛阳城找个漂亮有钱的夫人了!” …… 小船驶出江湾,连续几天都是风平浪静,三人在江面上走走停停,倒是一路顺畅。 这一日,小船驶入一条大江,甫一汇入,苏赫就觉察出不对。 以往他划桨,小船都会马上作出回应。 而这一次,他划动桨片,小船却没有及时回应他的动作,往往是需要划上七八下,才能换回一点点的航向纠正。 坐在船尾的西冥也发现他们所乘的小船正高速向江心漂去,于是连忙大声提醒苏赫。 “喂,苏赫,你划偏了,快划回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回不去了,这船不听我的使唤!” 一听这话,纳勒如音也赶忙抓起船舱内的另一只船桨,想帮助苏赫把船的方向调整过来。 可惜,三个人的力量根本敌不过大自然的洪荒,小船被湍急的江水卷动,来回打起转来。 此时,江上不远处,恰巧有条大船驶来。 船上的船工们见到江心上的小船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连忙跑进船舱里禀报。 船舱中一对父子正端坐品茶,父亲名叫宗信,今年四十有三;儿子叫做宗德,二十有六。 宗家乃河内郡的一个小家族,常年以水路行商为生。 “禀老爷,江心有条小船快要卷进暗流里去了,上面有人,咱们救是不救?” “救个屁啊!这条江上一年少说死几千人,你救得过来吗?” 不等宗信表态,宗德便将茶碗拍在桌上,一脸愠怒的瞪着慌慌张张闯进来的船工。 “一点规矩也不懂!养你们这帮臭虫简直就是污了我宗家名誉,怪不得那些大家族都瞧不起我们,都是你们这群臭虫惹得祸,给我滚出去!” “德儿,稍安勿躁!行善救人乃我辈之责,把船靠过去吧!” “爹,你天天帮别人,救别人,可到了关键时候,谁也没来帮过你,还都说你是傻子!如果不是你老这样,那群家伙也不敢把咱们赶出河内郡!” “德儿!越说越不像话了!快把人先救上来再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宗氏父子 第114章 宗氏父子 本来已经做好跳江逃生准备的三人,忽见一大船靠了过来,顿时都松了口气。 紧接着三人被宗家船工搭救上大船,都有些晕头转向,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三位可还好?” “我等已无大碍,多谢侠士相救!” 宗信来到甲板,见到救上来的是一女二男,其中一个还是胡人,眉头不由得皱起,但还是迎了上去。 三人中回应的是那名女子,想来这女子当是三人之首,宗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女子眉若青黛、目似桃花、肤如凝脂、发比浪花,明显又是一个胡人女子。 ‘这……怎么一下子救了两个胡人上来!’ 看清三人容貌,宗信心神一慌,要知道自从冉闵的“杀胡令”颁布后,晋人与胡人就势同水火。 眼下且各地纷乱,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胡人的霉头。 现在,他一下弄了两个胡人上船,该如何是好,宗信一下没了主意。 “爹,是胡人!怎么办?” 宗德跟在宗信身后,一见是胡人,其中一个还长得凶神恶煞,顿时也慌了神,手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间的长剑。 “鄙人宗信,是这船的主人,不知几位是?” 宗信行商多年,见过的场面也不少,他很快稳住心神,向身后的船工们传递了一个小心的手势,便又客气的问道。 “小女子复姓纳勒,他们是我的两个弟弟,我们姐弟三人本打算乘船回乡,不想遇到了急流,亏得宗侠士搭救,才保了性命,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罢,纳勒如音带着苏赫、西冥给宗信深深的施了一礼。 见女子和她两个弟弟都是知书达理的模样,宗信的防备心算是放下了不少。 “这里阳光太烈,纳勒姑娘请舱中述话吧。” “爹……” 宗德见他老爹不但不防这些来历不明的胡人,还要把人领到舱中,急忙出言阻止。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宗信拦了下来。 坐进船舱,仆从递上热茶,三人喝了几口,才算镇定下来。 回想之前,真是凶险万分,他们三人,可能就苏赫水性好一些,若是没有宗家搭救,此时说不定已经喂了鱼了。 隔行如隔山,看似简单的操船本领,一旦入了大江大河,根本不是随便划几下水就能行的。 “纳勒姑娘,看你们三人不像是会行舟之人,为何要冒险在这大江上操船呢?” 众人分宾主落座,宗信马上恢复了商人本色,拐弯抹角的打探起三人的来历。 “实不相瞒,我们姐弟都是从邺城里逃出来的,宗侠士应该听说过邺城的情况吧,那里现在被燕国大军围困,鲜卑人四处劫掠人口。” “我们姐弟仓皇出逃,慌不择路,见着江中有船,没多想就划了出来,本来是想去洛阳投亲的,谁承想不熟水路,被急流卷进了江心。 若不是宗侠士仗义出手,小女子姐弟三人就葬身大河了,再次感谢宗侠士的搭救大恩!” “哦?你们要去洛阳,正好鄙人此行也要经过那里,不如你们……” “爹!这此人来路不明,咱们此行肩负重任,不可再平添祸端了啊!” 见老爹又开始犯老好人的毛病,宗德决定不顾宗信的颜面,强行开口打断了他。 “等我们下次靠岸,几位还请下船吧!” 宗信本来还有几分戒心,但三人所操确实是邺城一带的口音,再加上纳勒姑娘知书达理,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所以宗信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警惕,习惯性的又要出手相助。 可他的儿子却不这么想,宗德态度强硬,让宗信也犹豫了进来。 “阿弥陀佛!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我们姐弟受宗大哥的恩惠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劳烦你们,一会儿停了船,我们就会自行离开的!” 经过刚才的惊悚一刻,纳勒如音自是不敢坐独自行舟,她见宗信面相忠厚,言语之间也是良善之辈,更有了搭船的心思。 哪想眼见要成功了,却被宗德出言否决,正在为难之际,苏赫忽然站了起来,双掌合十,笑盈盈的向宗信施礼。 “这位小郎君也是我佛家子弟?” 宗信闻言,立即激动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苏赫面前,同样双手合十,向苏赫行礼问候。 “宗大哥,小弟算不得佛家子弟,只是家中老母信奉,常年熏陶,心生向往罢了!” “小郎君过谦了!你能诵出我佛家圣号,便是我佛家弟子,来来,快备宴,我要迎接同道中人!” 宗信咧嘴哈哈大笑,手牵着手拉着苏赫与他同榻而坐,宗德见了这架势,心里怒涛翻滚,却又无可奈何。 宗信一家信奉佛宗。 在这个时代,佛宗传入中原的时间尚早,主要是在上层社会流传,普通百姓接受信奉的不多。 中土大地,胡人多奉拜火教,又称祆教,信奉光明神。 晋人多承道家和儒家思想,纵然此时道教还没有形成严谨的组织体系,但民间各种依托其教义形成的小教派早已遍地开花。 苏赫一进船舱,就看到舱中龛室内供着一尊佛造像,右手下垂,掌心向前作与愿印,左手手持莲花。 虽然这尊佛的造像与后世佛像有很大区别,但其手作愿印,手持莲花的形象,正是阿弥陀佛接引往生众生,莲花化生的意味。 苏赫前世虽然谈不上信奉佛宗,但他母亲信佛,时常会带他去相近的佛堂供奉。 久而久之,苏赫对佛宗的教理有了大概的了解,放在魏晋这个佛家刚刚兴起的时代,可谓绰绰有余了。 所以,当他认出上面供奉的是阿弥陀佛,也就不客气的将他老人家请出来与宗信拉近关系了。 宗信的反应远比苏赫预料来的猛烈,宗家本是个小家族,常年靠在水路上贩运粮货为生。 宗信成为家主后,将家族信奉道家改为信奉佛家,受到族内老少几番为难。 好在这几年宗家在宗信的领导下,不仅没有被战火吞噬,反而愈加壮大起来,反对他的声音也就小了许多。 宗信也因此更加信奉佛教,并且在家族里一点一点地推行佛理,今天能路遇一位同道中人,让他大喜过望。 宗信意识到,这可能是冥冥中佛祖度他的一段善缘,于是之前的什么顾虑、戒心通通都被他抛之脑后。 此时,唯有把酒言欢才能表达他的快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受命于天 第115章 受命于天 一场大酒喝的酣畅淋漓,宗信不仅答应将三人送到洛阳,还承诺一路陪护,让他们吃喝不愁。 住进宗信为他们准备的舱室,西冥一拳打在苏赫的胸口,揶揄的说道: “行啊!你小子之前在襄国还说是什么太平道弟子,什么时候又信奉上佛家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以后对我客气点,说不定我高兴了会传你两样!去,给本大爷弄盆洗脚水来!” “滚吧!给你的破包,老子替你背了一路,以后你自己背去吧!” 见苏赫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西冥不屑的一把扯下身后的包袱,丢给了苏赫。 “你小子长那么大的个,背个包袱还叫苦!再说,你的臭衣服还不都在我的包袱里放着?” 苏赫接住包袱,觉得被包中硬物硌了一下,打开一瞧,却是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喂!西冥,你小子怎么还把你夫人的首饰盒放到我包袱里了?” 盒子十分精致,苏赫一边好奇的打开木盒,一边打趣的对西冥道。 “我可没动过你的包袱,这个盒子不是你的东西吗?” 自从跟了苏赫,西冥没少受他欺负,这次,西冥以为苏赫又在调侃他,横躺在床上最好的位置,不为所动的回道。 木盒打开,里面是件锦缎包裹好的物体。 展开锦缎,一块明亮的四方形玉石出现在了苏赫面前。 “这是?” 苏赫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有些不敢确定,他将玉石捧起,凑到油灯下仔细观赏。 ‘乖乖!巧夺天工啊!’ 这块一尺见方的大玉石通体剔透,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七彩斑斓的霞光,璀璨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万道霞光之中,苏赫隐隐发觉玉石中心的地方,有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絮状玉带。 ‘龙凤呈祥?这不会是人工雕琢的吧?’ 待看清玉中絮带是一龙一凤的形象时,苏赫的心都快要蹦出了嗓子。 满屋的霞光,将刚刚躺下的西冥也吸引了过来,见到苏赫手中的东西,他失声叫道:“苏郎!这是什么宝贝?” “嘘,你小子就不能小声点!” “好好,这东西啥时候出现在你包袱里的?难不成你是天选之子,这宝贝是老天爷赐给你的?” 西冥一把夺过苏赫手中的美玉,凑到眼前上上下下的仔细观赏。 “诶,苏郎你快看,这下面有字!” 翻过玉石,西冥发现光滑的底面上刻着几个极浅的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是什么意思?”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四个字,自然是与国运联系在一起才搭。 一块绝无仅有的玉石,一道真命无疆的寄语,这都指向了一个最可能的结果。 苏赫本来在看到玉石的刹那就有了猜测,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这东西是什么? 传国玉玺! “苏郎,你怎么了?看,这儿还有一行小字!” 西冥见苏赫一脸震惊,呆坐不动,又指着玉石肩部的一个地方,小心的说道。 闻言,苏赫终于反应过来,马上凑了过去,这行字雕得更是浅不可见,如果不是借助油灯的光影,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仔细辨认了一番,苏赫终于看明白了文字的意思:大魏受汉传国玺! “这,就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苏郎,你确定这是传国玉玺!”西冥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有些急促。 “没错,就是传国玉玺!” 苏赫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连忙将传国玉玺重新放进了盒子里盖好。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传国玉玺怎么到了你的包袱里?” 震惊过后,西冥挠着乱糟糟的棕发,不解的提出了疑问。 “呵,我明白了,难怪那赵总管会让我们两个去给他当护卫呢,原来早就做好了暗度陈仓的打算…… 他整日把包裹带在身上的反常举动,原来是这个原因,他那个盒子只是个幌子,可惜他没料到那帮晋国人会如此狠辣,直接假扮水匪沉船夺宝,真是天意难测,最后却落到了我手里!” …… 如果问华夏历史上哪块石头最知名,唯和氏璧无二。 相传和氏壁在春秋出世后,便成为各路诸侯争夺的对象,为它不知折损了多少性命。 战国后,秦王朝一统中原,和氏壁自然落到了秦始皇之手。 始皇命李斯找来工匠,在壁上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铸造成大秦帝国传世千秋的国玺。 那承想天不随人愿,秦国二世而亡,传国玉玺又落到了汉帝国刘氏手中。 从此它就变成了世代权力的象征,一直流传下来。 可惜在唐王朝后,传国玉玺便消失在历史的典籍中,存亡与否已成了千古不解之谜…… “苏赫,你是说,是那赵言把传国玉玺放到你的包袱里的,可咱们并不是他的亲信啊……” 西冥听了苏赫的话,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确实,但现在看来,这位赵总管应该也是察觉到晋国人的不可信,咱们怎么说也算是魏国之人,所以他才会临时起意,想出这么个计策!” 苏赫这包袱里除了他和西冥的几件破衣服以外再无他物,所以上船后他的包袱就一直丢在舱房里。 期间,二人离开过很多次,许多人都有可能接触到这个包袱。 但赵言每天包不离身,连入厕、吃饭、睡觉都会抱着,能从他身上偷出传国玉玺的机会微乎甚微。 所以只可能是赵言自己有意为之。 就在二人感叹之时,舱外响起船工的号子,船身一晃,向江边靠去,看来宗家是打算在此靠岸休息了。 苏赫急忙收拾好包袱,平复内心,神色如常的走出房间,与众人一起下船上岸用餐。 第一百一十五章 洛阳城破 第116章 洛阳城破 翌日清晨,船工们熟悉的号子声响起,大船的晃动惊醒了熟睡中的西冥。 他睁开眼,发现苏赫正抱着包袱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 “哈哈哈!” 一口气没憋住,西冥终于笑了出来。 “苏郎,你不会是老太监附身了吧,怎么连眼神都和他一模一样!” 苏赫却没心情跟西冥胡闹,他缓缓转过头,无比严肃地开口道:“从现在起,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绝不能再向任何人透露,你懂吗?” “那你姐呢?” “她也不能说,今后咱俩干什么事情都得小心谨慎,这包袱还是依原来的安排,你来保管,万不可让别人看出异常!” “放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西冥还是知道的。”西冥郑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传世瑰宝,只是让苏赫兴奋了一刻钟的功夫,紧接着就是沉重和不安。 为了不节外生枝,苏赫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此后的几天很少出舱房瞎逛。 这日,纳勒如音亲自叫门,“苏郎,你的身体要是还没好,就在舱房里好好休息,我和宗大哥一起进城了。” “进城!我们到洛阳了吗?” “是的!刚刚到渡口,你赶快把身体养好,等我回家见过长辈,再回来接你们。” “不不不,我已经没啥大碍了,还是陪你一起去,宗大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不方便!” 一听到了洛阳,苏赫自然不会再待在船上。 “如此也好,那就一起吧……” 背好行囊,两人随着纳勒如音来到舱外,宗信和十几名家丁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苏兄弟身体无恙了吗?” 见到宗信,苏赫马上察觉出此人要比几日前对他们还要亲热。 不仅与他们称兄道弟,连纳勒如音也宗大哥宗大哥的叫着,看来这几日没露面,纳勒如音没少与宗信接触。 “多谢宗大哥挂怀,在下这几人在房里日日诵读佛理,有佛祖庇佑,现在已经无碍。” 苏赫拱手施了一礼,笑着道。 宗家大船停靠在洛阳城外的一处简陋的水港,港内空无一船,只有宗家一条孤零零的大船。 乘小艇登上岸边,苏赫瞧了瞧这处野草丛生的简易码头,与他心中的古都的气派相差甚远,于是不解的问宗信道:“宗大哥,这里就是洛阳城的渡口吗?” “当然不是!洛阳官家渡口在城西的蹄水坞,只是年前那里被一群水匪占据,所以没人敢去那里停靠!” “水匪占了官家的渡口?那洛阳城里的驻军怎么不去剿灭了他们?” “苏兄弟,自从码头被水匪占据,我们宗家就很长时间没来过洛阳城了,听说洛阳城这些年几易其手,城防力量早已大不如前!” “原来如此,怪不得城里静悄悄的……” 苏赫点点头,上岸后一行十几人只能靠双脚赶路,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城,依旧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 到了洛阳城下,眼前的一幕让众人心凉,城墙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崩塌的缺口,别说是卫兵的影子,就连一只飞鸟也见不到。 “城破了!” 站在城门处,纳勒如音声音颤抖,她快步穿过城门,所见到的再不是往昔繁华的景象。 城郭崩毁、宫室倾覆、寺观灰烬、庙塔丘墟、墙被蒿艾、巷罗荆棘,哪还有一点她儿时盛世胜景的模样。 十几人的队伍行走在落败的街巷中,不时能惊起穴于荒阶的野兽。 走了许久,众人终于在一片废墟中发现几块被人整理出来的田地,来到近前发现一对年迈的夫妇。 一打听才知,洛阳城一年多前就被人焚毁,城中百姓不是死在了那场灾难中,就是背井离乡离开了废都。 现在城里只有零星的住户,都是些走也走不动的老人。 告别了老人,宗信、苏赫都劝慰纳勒如音,叫她不要担心,她的家人一定不会有事,应该也是逃离了而已。 纳勒如音明白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她九岁离家,现在不但家的位置无法找到,就连家人的模样也已模糊。 回家只是她退无可退时的抉择,现在不只是家寻不到了,她心中对家最后的一缕执念也彻底消散。 “苏郎,我不想走了,你们走吧!” 忽然间,极度沮丧的纳勒如音坐在一块断石上不走了。 家没有了,她在这世间上最后的挂念也没有了,生无可恋、心灰意冷都不足以形容她目下的感受。 “纳勒姑娘,你不是说你们纳勒家在洛阳城中是大户吗?他们一定是在灾难发生后离开了洛阳城。 你千万不要灰心,这样吧,我们宗家最近本来就要在洛阳附近开辟一处居所,你和你的二位兄弟要是不嫌弃,就暂时跟随我们住下,然后再慢慢寻找亲人,你看如何?” 纳勒如音已经走投无路,几人本就受了宗信恩惠,当然不会再开口去求人收留。 但现在宗信主动开口,不禁让她内心无比感激。 可惜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有苏赫与西冥,两个弟弟一路帮她不少忙,去留还得征询他们的意见。 “好是好,就是太麻烦宗大哥了!” 苏赫见纳勒如音一直沉默不语,便再次向宗信施了一礼,客气道。 “苏郎,不必客气,相逢就是缘分,何况你我还都是佛家信徒,走吧、走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大坞堡 第117章 三大坞堡 洛阳之行无功而返,幸好宗信给出了一个暂时的解决方案,不然苏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纳勒如音。 一行人回到码头时天色已经将黑,匆匆登船,宗信命令船工连夜起锚,离开这段危险的水域。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宗信便派人来请纳勒如音等人到前舱议事。 未到舱门,苏赫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随即,几天未见的宗德怒气冲冲的冲出船舱,恶狠狠的瞪了纳勒如音一眼,一把推开给众人引路的船工愤然离去。 进到舱里,宗信尚余怒未消,见是纳勒如音等人到了,他连忙收起怒容,客气的让三人坐下。 “宗大哥,刚刚见到贵公子匆匆离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劳纳勒姑娘费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娘走得早,我平常又疏于管教,所以偶尔会闹些脾气,你们别在意。” “哦,是我们又给宗大哥这里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你们是我宗某的贵客,快请坐吧,今天请三位来,是有事想请你们帮我合计合计。” 众人席地而坐,仆人奉上热茶,宗信将一张手绘的地图铺开,展示在大家面前。 “这是豫、兖二州的舆图,这里是黄河,这是洛水,这里是洛阳城。” 宗信在地图上给大家指出几处地标,然后又在洛阳城附近的一处山峦前一点,继续说道。 “这里是魏浚坞,本来我们是打算投靠这里去的,但昨夜传来消息,说魏浚坞也已被歹人占据,我们无法再去了!” “那宗大哥的意思是?” 听话听音,三人都大致明白了宗信的意思,纳勒如音沉默片刻,主动接过宗信的话题。 “纳勒姑娘,现如今魏浚坞我们是去不成了,眼下只剩下檀山坞、一全坞和金门坞可去。 我想请姑娘帮我……哦,还有苏兄弟、西冥兄弟一齐帮我拿个主意,看投奔哪家坞堡好?” “这……” 地板上的地图,纳勒如音完全看不明白。 她含羞一瞥道:“小女子哪懂得这些,倒是我这两位兄弟常年在外奔波,说不定会知之一二!” 宗信闻言哈哈一笑,转而又向苏赫、西冥这边望来。 在苏赫看来,宗信这事儿办的有些门道。 古时民风开化,苏赫倒是有所耳闻,特别是胡族并不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一套。 但这宗信与纳勒如音才相识多久,就变的这么的殷勤,连宗族发展的问题也拿出来和纳勒如音分享。 更让他看不懂的是纳勒如音的反应。 按理说,纳勒如音是前朝宫廷女官,见过的人物和场面都比宗信这种乡野小族强了不知多少。 但瞧她的态度,似乎并不排斥宗信的好意,这大大出乎了苏赫的预料。 几天前,纳勒如音还胸怀忠义,要为冉魏江山舍身取义。 自从被自己说通后,这才过了几天,怎么连宗家这种小族都能入眼了呢? 不但家国情仇这些俗事她不理会了,而且还敞开心扉,一副愿意托付后半生的姿态。 苏赫觉得如果自己猜得不错,宗信的儿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事,才跟他老爹不欢而散。 任他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此时纳勒如音的想法。 苏赫能看明白,不代表西冥也有同样的觉悟。 他挪动巨大的身体,来到地图面前,仔细瞧着图上几座坞堡的位置,由衷得赞叹道: “宗大哥,你这舆图真是出自高人之手,山川大泽一目了然,看过让人心旷神怡呀!” 西冥这么一说,苏赫也不由凑上近前,多瞧了几眼,心里不禁吐槽西冥的学术和审美修养。 前世苏赫就是地质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绘图是他们这个专业的基本功底。 以前在卫将军营时,苏赫就见过几张手绘的地图,与宗信手中的这张相差不大。 以他千年后的专业视角来看,这方世界里的地图更像是一幅构图混乱的美术作品。 一眼望去尽是粗细不均的河流,大小不一的山头和造型各异的城池,完全没有合理的比例布局。 山林川原间的测绘也存在极大误差,更别说有统一标准的建模标记。 在他看来,这种图不仅不能作为指导现实生产生活的工具,更有可能事与愿违,给使用者带来损失,实用性还不及前世一张游园图来的严谨。 其实,中土大陆的许多典型地域、地质构造和一些特殊地区的地形图,苏赫早在求学时就牢牢刻印在了脑中。 虽然如今神州大地的地形和后世有些出入,但主要山川河流却无太大的变化,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立即绘出一张震撼这个世界的地图。 但那不是他现在需要干的事情,他也没必要在宗信面前显露这些。 “西冥兄弟好眼力!我这张舆图可是花了两百贯钱的高价从别人手中购得,这是前朝大家许鸿的遗作,存世的只有几张。” “你看这图上把豫、兖两川的地貌绘得一清二楚,这可是我宗家行商的镇族之宝啊!” 宗信对西冥的夸赞很是受用,一时兴起将这图的来历在三人面前炫耀了一番,听的西冥和纳勒如音都频频点头称许。 “既然西冥兄弟识货,那你看这三座坞堡,哪一座的地理位置更佳,我们又应该选择去哪家呢?” “这……三座坞堡的位置均是易守难攻,不知它们的具体情况如何?” “这个一全坞号称豫州第一坞堡,建在川北平原的天险峭壁之上,听说光城墙就有二十丈高呢!” “檀山坞也位列中原十大坞堡,依山傍水建在四绝孤峙之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还有这金门坞,紧邻洛水险地,据说汉时,这里曾是汉国水军大营,也是处易守难攻之地!” “嘶……听上去都不错嘛!苏郎,你觉得哪个坞堡更好呢?” 宗信介绍了一番,听上去各有特点,西冥一下也没了主意,于是便怼了怼一旁心不在焉的苏赫。 “多谢宗大哥信得过咱们,但我等对这些坞堡完全没有概念,还是宗大哥决定吧!” 苏赫知道这宗信内心肯定早有定论,找自己等人来,主要还是想听听纳勒如音的想法罢了。 果然,宗信见纳勒如音没有异议,而苏赫和西冥又推辞不说,便笑着道:“既如此,那就去豫州第一的一全坞!”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名不副实 第118章 名不副实 洛阳城东南一百九十里,流淌着一条洛水支流。 它从嵩山腹地汇集而出,在山下平缓处冲击出沃野千里,当地人称这里为川北原。 川北原一带地势险要,中原大乱皇权势微以来,该地就被控制在嵩山的一个大门派手中。 此派称为一全道,算是道家宗派中的一个分支。 一全道开立山门已有百年,百年来在数代掌教的带领下,一全道削山建观。 几十年过后,一座规模宏大的城堡在嵩山与川北原的交汇处拔地而起。 离开洛阳后,宗家大船不久便来到闻名于世的一全坞外。 从江上看,一全坞高大的城寨犹如一座宝塔矗立在山川之间。 远远望去,一全坞分为上下两城,分别坐落在一座大山的山基和半山腰处。 上城略小,下城庞大,一道十几丈高的飞瀑从上城所在的半山腰飞流直下,落入下城之中,在城中形成一个大大的水湾。 水湾中停满了大小各异的船只,码头上也是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背靠绝壁,前拥大江,绝对易守难攻啊!’ 一全坞地势险要,果不负盛名,在苏赫眼中简直就是巧夺天工! 此时,江边已经停了大队船只,几条小艇在船队中来回穿梭,不时向船上的人们叫嚷着。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一条小艇靠了上来,两个面色不善的男子骂骂咧咧的登上宗家大船。 “都死绝了吗!主事的人在哪儿?” 领头那人穿着一身土黄色麻衣,披散着头发,胡子拉碴的形象,活脱脱就是一个二流子的造型。 众人听到声音,都从舱中出来。 宗德瞧见那家伙穿扮邋遢,嘴里还不干不净,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家才死绝了呢!懂不懂得礼数?” “哟!还是个白皮,这年头,你这样的可少见了!” 宗德领着几个恶奴气势汹汹的迎了上去,那骂街汉子嘴角一撇,也不慌张,反而冷笑了起来。 宗信见多识广,见到两人上船后有恃无恐的模样,就知道是不好相与的角色,于是拦下准备发飙的宗德,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有何贵干啊?” “呵呵,癞头,看看!我就琢磨这船上还有懂事儿的人吧?要不早他娘的喂鱼了!” 领头汉子嘴巴一咧,调侃完宗家父子后脸色一板,冷冰冰的说道。 “老子姓啥叫啥,你们这些钱袋子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们兄弟是一全坞的堡丁就行了!在这里停船,大船一天一贯铜钱,交钱吧!” “你说你们是一全坞的人就是一全坞的了?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再说我们现在还没进坞堡呢,交的什么钱?” “德儿,闭嘴!小儿气盛,两位勿要与他一般见识,里面请,里面请!” 宗德性格火爆,办事不过脑子,容易冲动。 宗信知道他留在这里肯定会坏事,连忙示意下人把他拉回舱内。 他们已经到了一全坞的脚下,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耍威风,那一全坞也不会名满天下了。 行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物他没见过。一见此二人不慌不忙的神色,宗信就断定他们假不了。 “行了,老子可没时间跟你们瞎咧咧!没看见后面还有那么多船吗?本来老子还不想跟你个白皮计较,可你的嘴太臭,你这条船就交两贯钱吧!” 见是如此,宗信知道今天这钱肯定是少不了了。 他一面赔罪,一面连忙命令手下取来两贯钱,恭恭敬敬的送到两人手中。 “耽误两位公差,实在不该,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入城呢?” “看你这老家伙还挺有眼力价,告诉你也无妨,你们要想进堡,在这里等着没用。赶紧下船,去堡里办户档,有了户档,你们才能进得了堡,明白了吧!” 领头那人将一贯钱揣进自己怀里,又将另一贯扔给了同伴,笑呵呵的下船去了。 “原来还得先办户档……” 宗信诧异的自语了一句。 现在这个纷乱的世道,大多数的城池都不用户档来约束人口流动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坞堡却还在搞这一套。 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宗信马上派人下船前往城中办理户档。 时间不大,派出去的手下又跑了回来,一问才知,原来进城办理户档的人已经排出了城外,排到宗家估计至少也得等到第二天才行,所以他们才先回船向宗信报信。 听了回报,宗信不由皱起眉头,没想到要进一全坞的人有这么多。 宗信随即安排了几组人轮班排队,宗家人这才放下了心。 第二天晌午,排队的人回来报信,说马上就要轮到他们,宗信便带着儿子匆匆赶了过去。 船上闲得发慌的苏赫,也摸下大船,来到一全坞的城墙下。 远看一全坞气势恢宏,特别是那座直上云霄的上城和那道飞流直下的银练,简直是神话故事里必备的神域样貌。 可到了近前,看到下城城墙只是一堆石头松散的堆砌在一起,苏赫不禁皱眉,内心有些无语。 这种城墙就算垒得再高,待到真打起仗时,基本就是个摆设,敌人既好攀爬,又好破坏。 只要攻城的兵力足够,踏平这样的城墙根本不是难事。 沿着石墙向西走出不远,就能看到一扇巨大的水闸。 水闸闸门用粗大的圆木捆绑而成,横亘在入城的水道上,看上去气势十足,坚固无比。 但比较尴尬的地方是,水闸与城墙相连之处,有些空隙宽的足可容一匹马飞奔而过。 虽然有人在水闸上下巡视,但这种硬件上的缺失,绝对是致命的。 四下转了一圈,苏赫脑中就设计出好几种攻下这座下城的战法。 ‘这么多漏洞,造城的人是怎么想的?就这样还是豫州第一堡,名不副实啊!’ 吐槽完一全坞的施工水平,苏赫返身回船准备将情况与西冥分享,可巧在城门口远远看到宗氏父子和他们的手下归来。 “爹,你疯了吧!一个人三百铢,一百个人就是三十贯钱!咱们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干嘛要白给他们?” “不给人家,咱们住到哪里?你能住在荒郊野岭,还是你那个舅舅能行?” “就算那样,我们干嘛还要给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出钱?他们的死活与我们有何相干?” “闭嘴,此事我自有决断!” 宗信此刻也看到了苏赫,赶紧朝宗德使了个眼色,迎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短期谋划 第119章 短期谋划 随宗信回船的路上苏赫才弄明白,原来一全坞规定:凡是申请进入坞堡内生活的流民,必须先交纳一年的人头税,不论男女老幼,通通三百铢。 这样,宗信全族一百三十六丁口,再加上苏赫等人,一共向一全坞交纳了四千一百七十株,整整四十一贯钱。 宗德虽然是个衣来伸手的公子哥,但他也知道四十贯钱对他们宗家这样的小家族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何况这只是开始,以后的生活支出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对这个时代铜钱的购买力,苏赫其实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以往在军营,吃喝住都有军营管着,他也不发例钱。 后来当了队主,有了例钱,又都被于满借走不少,再加上辗转多地,钱财早就遗失。 西冥与苏赫一样,都是穷光蛋,他这几年积攒的财物,都在邺城里围着。 纳勒如音应该有些积蓄,但她带没带在身边,苏赫也不好打问。 可以说此刻他和西冥竟是依靠纳勒如音才得以混迹在宗家的船舱里。 这话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夜晚,苏赫将西冥拉到江边,半倚在河滩上望着薪火莹莹的一全坞默默无语。 “诶!你怎么回事?拉我出来又不吭声!” 与苏赫相处久了,西冥也渐渐摸清了他的脾气。 别看苏赫平日里大大咧咧,似乎对于一切事务都无所谓的样子,但西冥知道,苏赫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咱俩估计得在这地方住上一阵,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呗!” “嗯,心宽体胖,活着不累。既然你没啥想法,那以后就听我的安排吧!” “你有什么想法?” “三年前,我的想法是活下去,现在我想要活得好一点,手里不缺钱,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那怎么才能过的好,你是说咱们去抢?” “不偷、不抢,靠这里去挣!” 苏赫一脚将一脸猥琐模样的西冥踢开,用手指了指脑袋,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快行了吧,现在咱俩浑身上下连一个子儿都摸不出来,没有本钱,还想靠脑袋挣钱,做梦去吧!今天我就把话撂下,你要是单靠脑袋能挣上钱,我西冥就跟你一辈子!” “滚吧!你小子打的好主意,横竖只要老子挣了钱,你都跟老子一辈子,让老子养你是吧!” 西冥嘿嘿一笑,他不是傻子,其实从内心是信服苏赫能力的,知道其不会一直寄人篱下。 至于西冥自己,他可没那闲工夫去想挣钱的事儿,有那时间,还不如去抢。 苏赫也并没指望西冥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来到这方世界的三年里,脑袋上一直有人在管着,生存的压力让他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事情。 现在彻底的自由了,是时候该考虑下一步如何活的更好了。 …… 第二日天光大亮,堡丁才引着宗家人领取了新制的户档。 户档每人一份,丢失还要花费同等数量的铜钱补办,所以宗信将所有人的户档收起统一保管,需要离开坞堡时才能领回。 宗德并没有跟随大队人马入城,同时,宗家的大船也未停入堡内。 打听后,苏赫才弄清楚,原来宗信此次只是带了家中一部分男丁来打头站,等一切安顿好了,就得回河内郡去接剩下的家眷。 宗德此次离开,就是带着大船回去接人去了。 穿过一全坞的堡门,迎面就是一条石块砌成的街道。 街道两旁是一全坞堡兵营地,里面驻扎着一支千人堡军。 营地一角,有间石屋,外面排着长长的大队,正是审核流民进入堡的镇关。 走在石头街上,苏赫、西冥都被堡军校场所吸引。 校场一边是大片沙地,另一边紧邻着下城水湾。 水湾里划出一大块区域,专门停靠训练坞堡内的水军。 二人此前一直在中原,没见过水军操练,所以饶有兴趣的站在栅栏外观看。 “滚开!这里不许停留!” 两人驻足没多久,石头街上便走来一支七八人的队伍,见到两人偷窥,领头的人大声怒喝。 西冥一听几个杂兵敢呵斥他,就要暴走。 苏赫赶忙按住西冥,笑着对兵卒点头,拽着他离开。 看着堡兵们嚣张离去的背影,西冥一把甩开苏赫,气愤的独自离开。 ‘奶奶的,都是爷,没一个好伺候的!’ 苏赫苦笑一下,跟上宗家的大队人马。 跟随一名堡吏,宗家人在坞堡里密如蛛网的街巷中穿行,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里就是你们的土地,堡里按人头分地,你们的宅基地就是这一块。” 说着,堡吏在空地上划出一块半亩见方的区域,告知宗信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 一百多人只分给半亩不到的宅基地,那将来连睡觉都成了问题。 宗信连忙陪笑将堡吏拉到一边,悄悄塞给了一袋钱,满脸愁苦地哀求。 “大人,我们有一百多人,只给半亩地恐怕连生活也不够,您这通融通融,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您!” 堡吏捏了捏钱袋的成色,嘴角一撇,故作为难状道:“这样啊?你也看到了,每天进堡的人有多少,若是都像你们这样,我们一全坞还怎么管理?” 宗信见状,牙关一咬,又将一只钱袋塞进堡吏手中,继续赔笑哀求。 “好吧,看你们拖家带口也不容易,这周围一亩半地就都给你们了,记住,山里阴寒,想建房的话,最好用石头。我们一全坞有专门的石坊,想买的话就去那里。” 说完,堡吏又指了指远处山谷里的大片荒地,继续道: “那里的地你们随便开荒,想种多少都可以,堡里每年会按面积和你们征粮,好了,我的事办完了!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事,还可以来镇关找我!” 堡吏笑呵呵的把两袋钱收入袖中,打打身上的尘土,哼着小曲返身而去。 目送着一全坞堡吏离去的背影,宗信恨得牙根直痒。 出门时他就料到许多关节要钱疏通,所以将家中大部分钱财都带了出来,谁知这一全坞的堡吏们比以前的官员还要无耻,什么还没干,就损失掉三分之一的钱财。 接下来的日子,宗信将带来的男丁分为两拨,一拨人负责建房,另一拨人负责去山谷开荒。 坞堡里的石头宗信没有去买,他得计划好这百十来口人的生活,好在山谷里到处都是能用的林木,伐来正好建屋。 对于古人的技能,苏赫是由衷的佩服,伐木、加工、开基、上浆、筑墙、制顶,这些复杂的建房工序几乎都有人会,没用多久,木头房就建好投入使用。 每个人都各忙各的,连纳勒如音也能做些女红之类的活计。 无事可干的苏赫在坞堡里四处查探,几天后,他就对这座临江的大坞堡有了初步的了解。 第一百一十九章 西域老僧 第120章 西域老僧 一全坞下城依山傍水,呈半圆形环绕在大山外围,里面至少居住着三四万堡民。 堡民房屋随意而建,根本没有规划可言。 堡中道路狭窄且多如牛毛,横、竖、斜随心所欲,断头路、分岔路随处可见,走在其中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情。 民房之中还掺杂了不少手工作坊,打铁声、烧窑声交织在鸡犬声和叫骂声中,热闹无比。 作坊里的铁匠们把石头敲碎、熔化、冶炼,制成一件件铁器;窑工取土、和泥、制坯、上炉,再变成一件件形状各异的容器。 每一家的娘们儿都会把丝麻织成衣料,每一家的汉子都能用简单的工具加工出所需的物件,小孩子们也会结队去山林河边,寻找可以入口的食物。 淹没在市井的喧嚣声中,苏赫的心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 踱步间穿过这片作坊,来到一处民房前,民房一般无二,只是院中多了一棵粗大的桃树。 苏赫不禁多看了两眼,如此大的桃木,说不好和这坞堡的历史都一般长了…… 看了一会儿,正待苏赫转身离开之时,民房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苏赫抬眼看去,先入眼帘的便是那棵粗壮的桃树。 院子很小,几乎都被桃树的树冠遮住。树下一块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位白眉白须的老者。 ‘僧人?!’ 老者头顶光光,手中拿着念珠,苏赫刹那间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施主,既然有缘,就进来吧!” 老者低垂双目,手中捏着一串念珠,眼皮未撩,淡然的说道。 “打扰大师清修了。” 苏赫合十双掌,施了一礼,走到老和尚面前,也盘腿坐下。 “施主,你怎知老衲是佛门中人?” 见苏赫坐下后,老和尚又闭上双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苏赫一愣,那么大的一个光头,手里还拿着念珠,双腿盘坐,就差披件袈裟来宣示身份了,别人能不知道吗! 不过转念一想,此刻是魏晋时期,佛家刚刚兴起,绝大多数百姓还是不知道佛教的,老和尚有此疑惑也属正常。 老和尚白眉白须,目光清明,自有一副飘然出尘般的清逸。 在这方世界,苏赫看惯了浑浊的眼神,一见这老者,就知他非是凡人。 “大师刚才不是还说缘分吗?我这人也信缘分,看您老第一眼,就觉得您是位大德高僧。” “哦?既然施主不肯说实话,想来与那谢飞虎也是一丘之貉,还请离开吧。” 苏赫闻言,内心一动,看来这个老和尚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大师,佛家讲究不打诳语,你说我和那谢飞虎是一伙的,若无凭证,岂不是破了戒?” 苏赫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神色如常,笑着回道。 老和尚闻言,拨动的念珠的手一顿,再次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起对面的年轻人。 “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大师所说的谢飞虎,在大师门前逗留,也只是被这棵桃木所引,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您说与我有缘,我何尝不能与大师有缘呢?” 苏赫所言句句属实,并无虚言,老和尚思索片刻,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摇头苦笑。 “施主字字珠玑,深得佛门真解,是老衲着相了!” “大师不必如此,佛家有言,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我想您定是被某些俗事缠身,才会乱了心境!”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老和尚听过,眼中神光一闪,口中喃喃自语几遍,才意犹未尽道。 “施主慧根深厚,教训的是,老衲确实被俗事缠身,误怪了施主,请施主原谅!” 这一次,老和尚坐直了身体,竟然一躬到底,向苏赫深深的拜了一拜。 “大师不必如此,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当不得如此大礼!”苏赫赶忙扶起老和尚,沉声道。 “阿弥陀佛!” 老和尚道了一声佛号,接着道:“施主,听你所言,似乎与我佛家颇有渊源,不知施主师从哪位大德?” “不瞒大师,我虽略通佛理,但却并未入佛门,只因自幼家母便信奉佛家,所以才耳濡目染,更算不得什么大德。” “原来如此,施主谦虚了,佛渡有缘人,看来令堂定然是位不出世的佛学大家,老衲真是向往的紧,不知可否与令堂讨教一二?” “这恐怕不太方便了,她现在与我们已不在同一方天地!” 闻言,老和尚神光一黯。 对面的年轻人谈吐不凡,教授他的人一定是这世间少有的大德。 可惜现在天人两隔,实是一件憾事。 “施主,莫要伤心,令堂离苦得乐,往生净土,你我都应感怀,高兴才对!” 苏赫就知道老和尚会这么理解,自然不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便主动把话题岔到了旁处。 “不知大师先前提到的谢飞虎是什么人,为何会觉得我是他派来的?” 老和尚闻言叹了口气,道:“谢飞虎乃一全道掌门,也是这坞堡的主人,谢小子不知从何处听到老衲的名号,常派人来请老衲去上城讲经。 只是他一道家弟子,不好好修他的《道经》,听老衲讲什么?老衲不应,他就常使人来送些吃食,以为可以感化老衲。 谢小子想的倒是挺美,老衲要是能被这点施舍感化,就不会千里迢迢从贵霜国来到这里了!” “贵霜国?” 苏赫不禁恍然,没想到眼前这老和尚居然不是中原之人,难怪刚刚就觉得其眼睛是棕色,而非黑色,而且身形也比一般的晋人高大许多。 “不知大师可否讲讲贵霜国的风土人情,在下对此颇感兴趣……” “施主与老衲有缘,老衲自当解惑,这贵霜国……” 两人聊得投机,老和尚讲述了他在贵霜国修行的各种见闻,苏赫也时不时说出一些后世经典的佛家学说。 在老和尚眼里,苏赫简直慧根惊人,挖的越深,收获越大。 不觉间,天色暗淡下来,苏赫谢绝了老和尚的挽留,约定好转日再见后,匆匆赶回宗家。 …… 当晚,纳勒如音把苏赫叫到她的房间。 几日不见,纳勒如音已无宫廷女官的神采,她换了一套普通民妇的衣衫,眉宇间也挂着淡淡的忧愁。 “苏郎,来坐我旁边。” 进门后,苏赫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谁知纳勒如音还是拍了拍她身旁的草垫,示意他过去坐好。 “苏郎,这两天大家都在忙建屋开荒的事情,你去哪了?” “姐,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些活计,我琢磨着找些其他赚钱的门道,总不能一直劳烦宗大哥吧,所以这几天就在坞堡里面转了转,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你别瞎想,没人找我们的麻烦,宗大哥对我们很照顾,姐姐知道你心思缜密,所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你觉得宗大哥这人怎么样?” “还行吧!为人忠厚,办事踏实,也不算穷人家……等等,姐,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他有意娶你吧?” 苏赫见纳勒如音的表情,再结合她的口气,一下就猜出了内情。 果然,纳勒如音也不做作,认真的点了点头。 “宗大哥找过我,说想娶我入门,我也答应了他,宗大哥说等他儿子回来跟宗德说过后,就办了酒席。” “姐,宗大哥虽然人品不错,但你和他认识也就一个多月,现在就做这种决定,我怕你将来会后悔……” “况且姐姐贵为皇宫女官,以你的条件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是难事,何必急于一时呢?” “哎,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了,如今姐姐已经二十有七,人老珠黄,本来在宫里是打算终老一生的,哪想过还能找个人家嫁了。” “你不是说一切随缘嘛,既然你觉得宗大哥这人也不错,而他又愿意娶我为正室,我还有什么其他奢望。” “苏郎,以后姐姐就得站在宗家人的立场上,替宗大哥当好贤内助,虽然咱姐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能体会到你把我真当姐姐。 姐姐知道你身世定然不一般,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也知道你的本事放在宗家是屈了材,所以姐姐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本来姐姐这儿还有些积蓄,可惜都陷在都城里了,这次出来的急,手上只有这对金镯是件值钱的物件,你拿去想法变卖了,做事也好有个本钱。” 说着,纳勒如音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绸缎包,递到了苏赫面前。 “姐,金镯我不能要,你嫁入宗家本就受了委屈,手里再没点嫁妆,将来说话也不硬气,东西你自己留好,我自有办法。” “哎!姐身上就这点值钱的东西了,以后姐姐进了他宗家,吃喝用度都得他宗家管,你要认我这个姐姐,就休要再推辞!” 金镯入手之际,苏赫内心也被触动了,他知道这对金镯的分量,也知道此刻纳勒如音是真心为了他好。 当年,纳勒如音任职宫中,认下他这个弟弟可能更多的是觉得他有些价值。 再次重逢后,一同经历生死,之前那条看不见的枷锁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真情实意。 “姐,你放心,短则一载,长则三年,弟弟一定出人头地!” 离开纳勒如音的房间,苏赫在夜色里独站了许久。 在这方世界,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也有了该在意的人和事…… 感谢龙曌之的两张月票 感谢七宝城的一张月票 感谢忙常子的一张月票 感谢各位书友的追读以及推荐票支持! 第一百二十章 洛北互市 第121章 洛北互市 三日后,苏赫与西冥出现在洛北平原上的一处集市外,这也是一全坞附近唯一的一个互市。 所谓互市,就是战争期间,几家大的势力在边境共同指定一块无主之地设立市场。 用于开展物资买卖、战俘交换和使者会面等活动。 在坞堡中初听互市的形式,苏赫还觉得不可思议。 战争双方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战场下却还互相贸易,用多余的物资来换取需要的东西,这与变相资敌没有区别。 当然苏赫吃惊的不是这种模式,而是惊讶于这种后世国家之间司空见惯的操作居然在千年之前就有了。 可见战争、利益之间的平衡取舍,古代的政客们权谋玩的可不比后世差。 或许这也是华夏文明数千年依旧屹立于世界之巅的原因之一。 此处互市是一大片空旷的荒地,荒地被分成三个区域,每块区域内都有一些临时搭建的房屋。 三块区域的中心,建有一座三层木楼,从那里可以将市场里的情况尽收眼底,从中心区域延伸出来的木栅栏,把市场分为三大块。 “这处互市叫洛北集,说起来还是赵国建立的,那个时候西集是羌人的,东集是东胡的,南集是赵国自己的。” “现在赵国没落了,西集被秦国人霸占,东集归了燕人,南集就成了其他杂七杂八人的天下,像你我这样的,如果想买卖货物的话,只能在南面这片区域进行。” 听了西冥的解释,苏赫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他说到这里时,西冥说他知道。 洛北集南门大开,紧挨大门的一趟木板房内有家茶棚,为南来北往的客商提供打尖歇脚的地方。 三日来两人一直赶路,早已口干舌燥,见有茶棚,二话不说先钻了进去。 茶棚里的伙计利索的在大木几上摆上两只缺口的大陶碗,又从茶汤桶里盛出两大勺热腾腾的茶汤,倒入茶碗,大声说道:“一碗一铢,概不赊欠!” 倒好茶汤,伙计便立着不走,等两人付过了茶钱,才提桶而去。 晋时茶汤与前世的茶水区别很大,饮茶者会在煮茶中加入各种各样的调味料,煮出来的茶水更像是一碗茶羹,味道怪里怪气。 开始时,苏赫根本接受不了这种重口味的茶水。 后来时间久了,反倒不那么排斥,慢慢的喜欢上了这种茶水。 茶棚的位置很好,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集市里的情况。 三块区域里,南集人烟稀少,东西两集人头攒动。 东集远近被一圈圈的牛车围着,牛车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物。 另一面的西集又完全与东集不同,大片的木栅栏里圈养着成群的牛羊,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膻味。 “在这儿交易的商人都是军队之人吗?” “差不多吧!即便不是军中之人,也是有军中背景的人。” “看样子这里也没人看管,咱俩一会儿去秦国人和燕国人的集市里瞧瞧,看情况把身上的这对金镯换成现钱。” “行,喝完咱们就去!” 喝完茶汤,二人起身准备要走。 这时,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来到两人面前,客客气气的一躬到底。 “两位兄台,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洛北集?” 苏赫、西冥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见他身着一身锦袍,手脸发须打理的干干净净,手中还捏着一柄拂尘,想来应该是个生活富足的公子哥。 “这位公子,有事吗?” 未知对方身份,苏赫也没多言,客气的向对方回了一礼,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在下黎山,吴地人氏,家中世代行商,来此洛北集也有段时间了,刚刚见到二位相貌不凡,心生结交之意,不知可否饮杯粗茶?” ‘吴地?江南人!’ 听到对方是江南过来的晋人,苏赫不禁有些疑惑。 江南之人,怎么说话却是地道的北方口音,但他没有点破,三人重新坐下,同饮共叙。 原来黎山的家族在江南也小有名气,只是他们是吴地旧人,与衣冠南渡的北方士族始终无法融合,家族生意也被北人大肆侵占。 所以家族长老将族中优秀子弟遣送出祖地,让他们外出寻求发展家族产业的机会,黎山就是其中之一。 “黎兄,依你所说,南方现在也不是太平世道,王家和桓家的势力甚至超过了皇室?” “何止如此!司马皇室想让谁来当皇帝,都得这两家点头才行。” “王家占据着扬州,桓家掌控着荆州,荆扬二州素来是江南命脉,司马氏的命被王桓两家捏在手心,现在就是个傀儡,我看跟大赵国的石氏也差不多,迟早得被人替代。” 从黎山处,苏赫得到了东晋此刻的大概局势,又得知黎家祖上是经营茶叶和漆器生意,在这洛北集里也设了分号,负责江北的生意。 “是里面那家吗?” 西冥指指南集里唯一一家茶庄,好奇的问道。 “正是,那就是我们黎家的小号!” “可以去参观一下吗?” 黎山谈吐不凡,对江南大势也有一套自己的分析。苏赫自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个送上门的好向导。 “这有何妨?随我来吧!” 黎山哈哈一笑,付了茶钱,领着二人向茶庄而去,他刚一起身,身后便立即跟来四五个身强体壮的晋人。 “这是……黎兄的手下?” “呵呵!让二位见笑了,如今这种时局在外行走,不带些部曲、家兵是肯定不行的。” 黎山淡淡一笑,手一摆,手下们便四下分散开来,与三人保持一定距离。 很快三人来到茶庄。 茶庄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条长柜将屋子分成前后两间,前为厅、后为仓。 “公子来了!” 柜台后的伙计见黎山等人进来,马上恭敬的向他施礼问候。 “嗯,掌柜呢?” “掌柜去西集那边谈生意去了,黎公子今天是品茶,还是看货?” 茶庄的仓库很大,目下正是秋茶上市的时节,所以仓库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茶包。 苏赫正观察着茶庄环境时,忽听茶庄里内的伙计这么说话,顿时内心更加疑惑,撇了黎山一眼。 “两位兄弟,别误会。” 似乎感受到苏赫的目光有异,黎山连忙将两人引到一旁的矮几前,轻声解释道: “洛北集掌握在几大胡族手中,我们这些外地商人想在这里做生意,都必须依托胡人才行,所以这茶庄明面上掌柜、伙计都是胡人安排的,实际上是由我们在真正经营。” 苏赫听后内心不禁冷笑,彻底确定这个黎山有问题,但表面却做出一副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我和我的兄弟初来乍到,想在你们洛北集里找些生意做做,不知黎兄可有建议?” “建议倒是不敢说,生意嘛!就是大家一起做才有赚头,一家独大也长久不了。” “洛北集东西二集我不敢说,如果二位兄弟要在南集入市,找个好的合伙人是至关重要的,现在与我合伙的是位羌人,在豫州颇有些实力,如果二位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引荐!” “再有就是……看二位想要干什么买卖了,东集现在以鲜卑人为主,他们经营的东西很杂,兵甲、粮食、珠宝、奴隶等等,基本都是鲜卑人从中原掠取的战利品,他们需要采购肉食,以及玉石、金银器、茶叶等奢侈品。” “西集如今掌握在氐人手中,他们出售牛羊等牲畜,还有从西域辗转来的玉石、毛毯、香料等等;需要的是精良的铁器,丝绸、茶叶、漆器等贵族们喜欢的东西。” “而我们南集就更简单多了,几乎只出不进,羌人和羯人现在势微,不会大规模采购战略物资。 他们只能依靠江南的舶来品换取一些生活用具,而且定价权还在东西二集手中,所以丝绸、茶叶、漆器等等这些江南货品,在洛北集里是卖价最低的奢侈品。” “我们没有定价权,还不得不在这里出售货物,否则千里迢迢运来的东西再运回去,那损失就更大了!” 讲起洛北集的情况,黎山简直如数家珍,苏赫也一时也分辨不出有几分实情,不禁有些欣赏此人,不管其目的为何,至少是有些才学的。 “黎兄对集市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果然不愧为江南行商大族的后裔,在下佩服得紧!” 西冥对什么行商贸易根本就不感兴趣,此刻已经闭眼小憩起来,唯有苏赫与黎山相谈甚欢。 “苏郎谬赞了,在下只不过是从商多年,有感而发而已,不知我这番言论算不算得上对二位有所帮助? 不过看二位气宇轩昂,必也不是庶出之辈,但纵然是手有余钱,做生意也要小心为上,免得折了本钱。” “黎兄抬举了,我们兄弟二人也算不上什么好出身,只是有点小钱,黎兄的教诲在下记下了,我们今天第一次到这洛北集,只是想先看看罢了。” 听了苏赫的话,黎山点了点头,长身而起,将两人送到店外,还招来他的一名手下给他们做向导。 苏赫百般推让,仍无法改变黎山的好意,只能作罢,向西集而去。 “这黎公子还真是有眼光,以前咋就没人夸过我气宇轩昂呢?” 离开茶庄,西冥凑到苏赫身边小声轻笑道。 “呵呵,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先别管你是不是气宇轩昂,待会儿可要机灵点,看我眼色行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拙劣骗局 第122章 拙劣骗局 在南集逛了大半个时辰,二人又进入氐人掌控的西集。 一进西集,扑面而来的就是动物粪尿的骚气和不绝于耳的叫声。 集市里的人不是很多,贩卖的货物也只有十几种。 转了一圈,苏赫等人在一个贩卖犬只的区域停下。 这里的人明显要比其他地方多出几倍,木栏里圈养的犬只也是千奇百怪,大多数都是苏赫记忆里未曾见过的品种。 “这位兄弟,这些狗应该不是用来吃的吧?” 围在木栏外的买家个个眉飞色舞,显然是对里面的犬只兴趣很大。 “苏先生好眼力,这里的狗都不是用来吃的,你看那些身体纤细的狗是赛犬,那些浑圆饱满的是斗犬,还有猎犬和赏犬,都是贵族们最喜欢的!” “那这些犬都价值不菲吧?” “苏先生说的没错,这些犬便宜的也要几贯钱,贵的几十、上百贯的都有!” 听了木栏里狗的报价,苏赫不觉乍舌。 从古到今,不论乱世、盛世,上层权贵总能活的很滋润,苦的永远是底层百姓…… 离开疯狂的狗场,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黎山派人找到苏赫三人,邀请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赏脸赴宴。 两人也没客气,重新回到南集的那趟木棚,黎山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苏兄和西冥兄真是勤勉之人,这一上午滴水未进,又顶着烈日,仍将西集走完,真让黎某佩服!” 黎山开口就是恭维话,任谁也爱多听上几句。 几人有说有笑的进入木棚,长几上已经备好了一些酒菜。 “二位兄弟,今天来的真是不巧,我那美厨娘刚好告假,只能略备些粗茶淡饭,改日,等二位兄弟发达之时,我再设宴告罪!” “黎兄客气了,我二人白吃白喝已多有亏欠,怎还敢有负黎兄的美意!” 苏赫进了木棚便瞟见木几上的酒菜确实一般,但此地处于荒野,四周又无村镇,能有这样的招待也属不易了。 酒桌上没有别人,只有苏赫、西冥和黎山,之前一直陪同他们的年轻人和黎山的其他手下也都消失不见。 “苏兄,你们此行只有兄弟二人吗,怎不见仆从、护卫跟随?” 几人坐定,黎山边倒酒边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我们兄弟二人此次只是来探个底,况且我们家世也无法和黎兄相比,也就没有带护卫仆从。” 苏赫不着痕迹地回道,内心却暗自冷笑。 “哈哈,苏兄过谦了,来,喝酒喝酒……” 果然,一听苏赫和西冥只有两人,黎山不觉眉头一挑,紧接着大笑两声,端起酒杯。 席间,黎山向苏赫、西冥聊起生意场上的事情,简直如数家珍。 什么成都蜀锦、西凉骏马、青州鱼鲜,生生把一个战乱不堪的中原,说成百花齐放的暮春。 “黎兄不愧是家学渊源,论起这行商之术我看是无人能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托黎兄帮忙,不知可否帮忙?” “苏兄这是什么话?祖辈常教育我们,行商之人切不可贪图小利而失大德,苏兄是否是手头拮据?如果那样的话,尽管开口,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这儿是能帮定帮。” 苏赫连忙摆手,拉着激动起身的黎山坐好,这才说道。 “黎兄,在下尚有一些积蓄,只是今天在集市一逛,才发觉若想做些生意,尚有不足,需要把一些首饰兑换现钱,不知黎兄有没有这样的门路?” 黎山没想到苏赫居然主动提起了兑换首饰,这让他内心一阵激动,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 “这样啊!苏郎不用担心,我在这集市里还有几家相熟的客商,我派人送你们过去,看看他们是否有意你的金镯。” 黎山激动之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破绽,但苏赫却是感到有些好笑,自己只说首饰,这家伙居然就说是金镯…… 看来定是自己和西冥在茶舍的谈话被有心人听到了,漏了财。 用完午饭,苏赫推说西冥要去办私事,自己一个人跟着黎山就行。 黎山自然不会在意,而且正合他意,二人来到店铺,只见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帛,询价、看布的客商络绎不绝。 黎山让苏赫到一旁稍后,自己独自进入内柜。 过一会儿,黎山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向苏赫介绍道。 “苏兄,这位是布庄的金掌柜,你把东西拿出来,让金掌柜给你估个价。” 中年男子富态从容,还挺着一颗这个年代少有的将军肚,还真是一副富贵之像。 苏赫将包在绸缎里的金镯取出,小心的递给金掌柜。 纳勒如音赠与他的这对金镯,并不是一对简单的金器,沿着金镯的外沿,还镶嵌了十几枚价值不菲的宝石。 虽然苏赫叫不出这些宝石的名字,但瞧这一对金镯能被纳勒如音常年带在身上,就知道一定是珍品。 果不如苏赫所料,金掌柜一上手就被这对金镯吸引,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爱不释手的放了下来。 “苏兄弟,既然有黎公子作保,那咱也不说假话,你这对金镯是上品,金质地道咱们就不说了,特别是镯上这对天眼石世所罕见。 按道理光这对天眼石就得值三五十贯,加上这对金镯至少也得七八十贯。 但现下兵荒马,乱朝不保夕,我们做生意的更愿意用粮食来结算,所以嘛,现在是金银饰物行情最差的年景。 我呢,知道苏兄弟是诚心出售,又有黎公子作中,也不和你绕圈子,一口价六十贯,你看怎么样?” “六十贯,金掌柜确实诚心,要不这样,六十五贯,就当交个朋友了,如何?” 苏赫假装沉吟片刻,拱手道。 金掌柜闻言,毫不犹豫,笑着道:“好,就依苏兄弟的,只是这金镯需要容在下拿进去给东家查验一番,方可付钱。” “理当如此,无妨无妨。” 苏赫递上金镯,一脸诚恳,目送金掌柜和黎山一同进入后门。 见二人身影消失,苏赫冷笑一声,本来想靠脑力赚钱,但没想到刚来就有不开眼的家伙凑上来。 没办法,只好用武力先收点利息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抄手之信 第123章 抄手之信 “吱呀”一声,店铺右侧一道小门突然打开。 黎山探身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回身朝金掌柜使了个眼神,二人匆匆忙忙的只往后方而去…… 二人七转八绕,来到一处小院,推门而入。 此刻,院内也正有几人躺在凉棚下纳凉。 “大郎,我这心里还是慌得紧!要不咱们还是趁他俩没发现,先出集躲两天吧?” “瞧你个熊样!一个胡狗就把你吓得半死,不敢干,以后就离我们远点!” 说话的两人正是之前给苏赫、西冥带路的年轻人。 “小黎,你是没注意那大个胡人的胳膊,快比我大腿都粗了!还有他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杀过人,是个不好惹的主!我是为大家好,咱们吃这碗饭,不得事事小心点儿嘛?” “哼,没胆鬼!” 带路的年轻人鼻孔一哼,侧身不再理会同伙。 其实别看他说的强硬,但内心也如同伙一般,惴惴不安,只不过面上装的镇定一些罢了。 “你们都把心放回肚里,两个外乡人而已,就算再厉害,还能翻了天?回头他们要是死赖在集里不走,小黎你就去请老山头出马,让他们后悔来世上做人!” 这回说话的正是这群抄手的主心骨黎山。 初见苏赫、西冥时,黎山也觉得这不是两个好对付的人。 本来他也不想动手,可奈何开集十几天他们一单买卖都没做成,十几个跟他一起出堡的后生脸都快饿绿了。 眼见距离闭市不远,黎山不想空手而归,只能铤而走险。 他听到苏赫二人又是做生意,又是金镯的,以为遇到了两个有钱的主。 于是又贴人、又贴饭,几乎把他们这趟出门的家底都折腾光了,才发现两人竟然只有一对金镯。 当然,扮成金掌柜的家伙,所说的价值不菲的天眼石也是扯淡,就是他们为了引君入瓮,胡编乱造的故事。 这一对金镯价值最多也就二十贯钱,这个数目也就够换几石粮食,虽然收获不大,但总聊胜于无。 干完了这一票,黎山觉得还是与预期差了不少,他们还得抓紧时间再干几单,好在入冬前多攒下些粮食。 “砰!” 就在几人听了黎山的话,心下稍安的时候,院子的木门直接被一股巨力击飞。 与此同时,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 “黎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可让兄弟我好找啊……” 苏赫迈步进了小院,看着一脸震惊的黎山,戏谑地说道。 几个小贼见大门都被凶神恶煞的西冥踹飞,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的躲在黎山身后。 黎山内心暗自叫苦,但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苏……苏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其实我只是和金掌柜来这里找东家取钱,取完钱就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那是兄弟误会了,不知现在金掌柜是不是可以把六十五贯钱付给在下,毕竟你看,我这来都来了……” 金掌柜倒是个胆子大的,苏赫目光盯着自己,赶忙取出金镯,快步上前,双手递上,连连说道:“苏兄,你这金镯我不收了,物归原主,得罪了……” 苏赫接过手镯,收了起来,不再理会金掌柜,而是重新看向黎山。 “黎兄,金镯是物归原主了,但你骗我这件事怎么解决呢?” 黎山刚想继续争辩,正好与西冥能杀人的目光对上,吓得他又连忙避开。 好半天,黎山都没开口,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苏赫的话。 “哼!你小子还敢摆架子,以为爷爷我不敢弄死你吗?” 西冥一开始还不信这家伙敢骗自己,将信将疑地听从苏赫的安排,没想到还真如苏赫所料,所以他现在火气大的很。 “别别别……别生气,两位大爷,小的不是摆架子,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补偿二位啊!” 西冥一脸杀意,寒声道:“你不知道?那也好办,我替你出个主意,我们兄弟俩来洛北集是为了谋生,但是因为你的原因,我们却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我看呐,就按你给我们那对金镯的价格,五十贯来赔偿我们,是不是很公道?” 在西冥看来,自己被这几人耍的团团转,只跟黎山要六十五贯的赔偿,确实算得上公道。 之所以他没有漫天要价,是因为苏赫有些欣赏这个黎山,虽然这家伙是个骗子,但不得不说其学识以及对经商的见解还是有些门道的。 西冥给出的公道价,在黎山看来却是个天大的数字,六十五贯钱,把他卖了也不值啊。 他动了动嘴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诶!你小子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到了出钱的时候就成了哑巴了?” 对苏赫给出的赔偿价目,西冥本就极为不满,可就这么一个小数目,这骗子还死赖着不吐口。 西冥忍无可忍,猛的侧身,一巴掌结结实实摔在黎山脸上,打的他像水桶一般滚出好远。 “黎兄,瞧见了吧,我这兄弟的脾气可不太好,他要是发怒,杀掉你我都会相信。” “看你的手法和阅历,当抄手应该年头不短了吧,六十五贯钱换自己的一条命,不多吧?” 听了这话,黎山鼻头一酸,差点给苏赫跪下来,也不知是叫苦还是求饶,竹筒倒豆子般的诉说了起来。 “苏兄,如今天下大乱,抄手那有如此轻松啊……” 今年二十有四的黎山,世代居住在中原第一城洛阳城里。 可惜生在城里的黎山,并不是什么好出身。 从其祖父母一辈起,就在洛阳城里干贩夫走卒的活计。 到了他父母一代,中原各族混战,小生意做不成了,黎山父母只能自卖其身,进了大户人家为奴,这样才没把几个孩子饿死。 黎山十四五岁的时候,洛阳城内外兵匪不断,有钱有势的富人大族,纷纷逃离洛阳,前往江南投奔司马家的遗珠。 剩下走不了的,也都相继离开洛阳城,躲进邻近的坞堡里去避祸。 黎山一家也随逃难的流民背井离乡。 一路上,遭遇屠戮、饥寒、被抓为奴的流民不计其数,他的家人也都在路上死光了。 规模大的坞堡,会对入堡的流民盘剥各种杂税劳役,像黎山这样一穷二白的穷光蛋,根本进不了大坞堡。 所以,他们只能投靠一些流民自发组建的小坞堡。 开始时,流民们还能在坞堡附近种粮谋生。 到后来,连粮也没法种了,流民们只能躲到深山老林里避祸。 山里缺衣少粮,环境恶劣,流民们没有法子生活下去,只能让一些精明的孩子跟着堡中一位老抄手下山行骗,用骗来的钱财换些度日的粮盐。 黎山命大,活了下来,他人聪明,跟着老抄手学了不少骗术。 后来,那位老抄手也没挨过山里的苦寒,一命呜呼了。 剩下的人就推举黎山为首,继续下山行骗。 几年前,战争不紧张时,每个城镇和一些大的坞堡都会建一些临时集市。 黎山等人行骗选择的范围大,骗来的钱粮也勉强够山里流民们的生活所需。 后来战事吃紧,中原大地到处都在打仗,城镇和坞堡要不被夷为平地,要不就是大门紧闭。 无处可去,黎山等人只能到他们从不敢去的洛北集碰运气。 洛北集不是普通市集,这里既有军方背景,又夹杂着众多江湖势力,根本不是黎山这等江湖小虾米可以游弋的地方。 好在洛北南集多年无人问津,生意萧条,所以黎山等人勉强在南集站住了脚。 十天半月也能碰上一两个不开眼的撞上来,打打牙祭,所赚钱财还不够他们一伙人的吃喝。 眼看天气转冷,大雪就要封山,再不能赚些粮盐的话,山里的人就要挨饿。 无路可走的黎山只能铤而走险,拿苏和和高力两个开刀。 现在失了手,别说对方要六十五贯钱,就是要五贯,他也拿不出来。 …… 听了黎山的讲述,苏赫、西冥对望一眼,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行了,黎兄,你这故事我……差一点就相信了,我们时间有限,希望你仔细想想!” 西冥见苏赫如此说,顿时一把抓住黎山的衣服,直接将其从地上提了起来。 “西冥,不要那么粗鲁嘛!我们要的是钱,不是命!”苏赫假意责备西冥,身体却纹丝不动,一脸笑意。 “苏……苏兄,我现在实在拿不出六十五贯钱,你……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放我出去筹钱,我答应你,如果一个月内我筹不到五十贯,就给你们卖身为奴,偿还这笔欠款。” “你他娘的以为我们是傻子吗?放你走!你还能回来?” 高力听罢大怒,挥手就要打黎山,谁知苏赫却拦住了他。 “行,就按你这个办法来,一个月后我在一全坞的下城等你,要么钱来,要么人来!” “好,我马上找纸笔签字画押!”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相信你会来找我!” 黎山直直地看着苏赫道:“你……你居然还敢相信我这个骗子?” “直觉,你是聪明人,不应该一辈子窝在这里当个抄手,我之所明明看破了你的骗局还依旧配合你,就是看重你这个人,只有我才能给你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西冥没想到苏赫竟然真的答应了黎山,还要开口,却被苏赫制止。 黎山一改方才惊恐、谄媚的表情,而是变得无比郑重,深深地看了苏赫一眼,沉声道:“好!”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吗?”苏赫平静道。 “黎单。”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僧之邀 第124章 老僧之邀 几日后,二人回到一全坞。 一进宗家,就发现院里多了不少男男女女。 有晒麻的,有结绳的,还有整修农具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西冥先行回屋,苏赫则独自一人去找纳勒如音报平安。 可是寻遍了院子,也没有找到纳勒如音,只好找到一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宗家杂役,向他询问纳勒如音的下落。 这才知道纳勒如音十几天前就已搬离宗家,去到新开荒的土地那边居住了。 当苏赫问及纳勒如音为什么搬到那里时,那个杂役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了。 苏赫没有为难杂役,如今院子里人变多了,说明宗信的儿子带着剩下的族人来到了一全坞。 而纳勒如音在这个时候离开,肯定与宗德脱不了干系,这一点苏赫其实早就有预料。 时至秋末,谷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完,只余下一些新加入的堡民,在无人耕种的地方开荒,以备来年能够及时播种。 宗家圈起的土地大约百亩,都是些费工费时的坡地。 坡地顶上有几间新建起的简易木棚,纳勒如音此时就住在其中的一间。 苏赫到时,恰巧宗信也在。 纳勒如音明显是刚刚哭过,见到苏赫进门,她连忙抹掉眼泪,强装欢颜的迎了上去。 “姐,你怎么搬到这里了?” 苏赫一把扶住纳勒如音,等她重新坐好,便不动声色的问道。 纳勒如音没有吭声,这些天来她确实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宗信的儿子回来,知道宗信要娶纳勒如音为正妻,当即就不干了。 宗德不仅跟他老爹吵翻,而且还天天在纳勒如音门前口出不逊,骂她不知廉耻,贪图宗家财产。 就算纳勒如音再能忍让,也受不了这般欺辱,本来她是想一走了之,但在宗信的苦苦哀求下,又软了心肠,才先避到山谷这边,图个耳根清净。 虽然宗信每天都到山谷这边向她赔罪,但纳勒如音就是有一股抑郁压在胸中吐不出来。 这回见苏赫回来了,她再也忍受不住,眼泪瞬间又流了出来。 纳勒如音这一哭,顿时让苏赫脸色一沉。 在苏赫的印象中,纳勒如音是个坚韧的女人,能把她逼成这样,可见是受了大委屈。 苏赫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一脸焦急的宗信,低声道:“宗大哥,这就是你当初说的对我姐好?” 宗信有愧于纳勒如音,当然不敢隐瞒,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始末道了出来,听得苏赫眉头紧蹙。 “宗大哥,按理说你对我们姐弟三人有救命之恩,又给了我们一个暂时的居住之地,可谓恩重如山,这一点我苏赫时刻铭记于心。 但既然你是真心想娶我姐,就不应该优柔寡断,将她一个弱女子置于如此为难的境地,你和贵公子的分歧,是宗家私事,我不便插手,只是希望宗大哥能尽快处理好,给我姐一个确切的答复。” “纳勒姑娘、苏小郎,这件事是宗某办事不周,才让纳勒姑娘受了委屈,宗某给你们赔罪。劣子性急,再给宗某一些时日,我定能说服他,给纳勒姑娘一个交待。” 宗信这些天来也是焦头烂额。 一方面,他得摆平家里宗德与纳勒如音的矛盾,另一方面,他还得摆布与一全坞的关系。 此刻,宗信也是气闷难耐,百爪挠心。 苏赫见宗信做了保证,便点了点头,道:“好,宗大哥,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知道你对我姐的心意,只是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要再发生,否则说不好我要替你教训一下贵公子!” 纳勒如音一听苏赫这么说,哪里还顾着伤心,生怕二人关系闹僵,赶忙道: “苏郎,不可对宗大哥无礼,留在宗家是我自愿的,这件事也怨不得宗大哥,不可无礼!” 宗信连连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如此,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摇头拱手离去。 宗信走后,纳勒如音终于平复心绪,关切的问苏赫此行的结果。 苏赫把洛北集的大致情况告诉了纳勒如音,说自己已经有了谋划,让她不要担心。 听到苏赫已有计划,纳勒如音顿时松了口气。 “有计划就好,阿姐这边你不用担心,等你赚下了钱,阿姐再帮你在堡里物色个好人家的姑娘,咱们一家人在堡里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多好!” “哈哈,不过姐姐,我这人可挑剔,一般女子我可看不上,怎么也得给我找个像姐姐这样知书达理,又贤惠能持家的才行!” “好,就按你的要求找,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吧,阿姐给你们下厨,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这些天风餐露宿,每天啃的都是硬邦邦的干粮,纳勒如音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好啊,姐,我去把西冥叫来。” …… 人还没到木屋,就看到西冥出奇地蹲在门外的大石头上,向他这边招手。 “怎么了,不进屋,蹲这里看门呢!” 离着老远,苏赫就调侃西冥。 谁知西冥却没有还嘴,反而飞身跳下大石,一把捂住了苏赫的嘴。 “别出声,刚刚来了个老和尚,指名道姓要找你,样子还挺凶,你是不是欠了人家的钱财,让人堵到门上来了?” 西冥的警告还没说完,木屋里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苏施主回来了吧,老衲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听到这个声音,苏赫内心恍然,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出现在他的脑中。 ‘坏了,把老和尚的事儿给忘光了!’ 在去洛北集前苏赫就答应桃树院里的老和尚,约定改日登门造访,可苏赫急着去洛北集,却把此事忘了。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老和尚等了几日,依旧不见苏赫登门,便依据苏赫提的宗家,找了过来。 想到这里,苏赫连忙加快脚步,进入房门,果然正是桃树院里那位大和尚。 “还望大师恕罪,是小子把与你的约定忘记了!” “哈哈,不碍事,不碍事,见到施主,老衲就安心了,时间不早,老衲就不叨扰了,明日施主若是得闲,可否去舍下一聚?” 苏赫连忙点头答应,挽留老和尚一同用饭,但老和尚却执意拒绝了苏赫的好意。 …… 第二天一早,苏赫早早起来,来到山脚下的桃树院赴约。 他到时,院门大开,老和尚仍然安坐在大桃树下,煮茶待客。 再次见面,老和尚与苏赫都少了些初见时的生分,一边品茶,一边聊着佛学经理。 这一次,多是老和尚说,苏赫听。 因为苏赫肚里装的那点佛家学说,已经倒的差不多了。 老和尚博学,通晓当代佛经义理,讲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苏赫虽然知道的少,但他掌握的都是千年百代遗留归纳出来的佛家精髓。 所以一个广,一个精,两人堪堪谈的琴瑟和弦。 “苏施主,你对《无量寿经》领会如此深刻,却推拖不晓得其他经典。不知是不愿与老衲谈,还是另有隐情呢?” “大师误会了,在下所知佛学典籍都是受家母影响,学得一点皮毛,不敢隐瞒!” 老和尚笑笑,捻着自己颌下的白须,满意的点点头。 他孤身东来,意在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到中原后,老和尚又致力于将佛学经典翻译为中原文字,好让更多的居士信众了解佛法宏理。 但这项工作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的多,翻译佛经是件浩大工程,光凭他一人之力实属渺小。 所以来到中原后,老和尚游历各地,向所见的王公贵族们寻求帮助。 可正是战乱频起的年代,没有一个皇帝大王愿意资助老和尚去做这事。 他们都好吃好喝的把老和尚供着,希望老和尚能替他们祈福增寿。 几年下来,老和尚就像一个吉祥物般被王公贵族们养在家中,直到洛阳城破,他才重获自由。 可以说,这些年来,老和尚最惬意的时刻就是与苏赫相识的这段日子。 “大师,佛法讲完了,不知您要见在下可还有其他事情?” 苏赫平静开口,老和尚主动上门找自己,定然不会只是为了探讨佛理。 “苏施主可还记得谢飞虎?”老和尚品了一口茶,笑着道。 “当然记得,就是那个把大师供在这里的一全坞的堡主。” “哼!他把老衲关在这下城里,算不得良善之辈。” “关您,又是为什么?” 苏赫见老和尚讲到这事儿,于是疑惑的问道。 “谢飞虎的心思可不小,洛阳城毁后,他到处收揽流民,想把一全坞建成第二个洛阳城。” “三年前,老衲被他邀到此地讲经,来了后方知,谢飞虎是想让老衲给他主持一全坞的佛寺建设,他还想让老衲留在他的佛寺中,替一全坞粉饰门楣。” “大师是不愿意了?” “那是当然,老衲志在云游传道,是要将佛国福祉带到众生之中,怎可偏安一隅,就算老衲想寻个圆寂归宗之处,也不会选择谢飞虎这般狡诈之人。” 见老和尚和善的面容上泛起不悦的神色,苏赫心道,看来这个谢飞虎是给老和尚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苏施主,三日后谢飞虎要在上城举办新寺落成典礼,此人虽然为人龌龊,但佛寺传承乃我辈之荣耀,施主可愿陪老衲一同前往观礼?”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全上城 第125章 一全上城 苏赫思虑片刻,答应了老和尚,一全坞的下城他已经基本了解,但上城却没机会进入。 虽然有些风险,但这个机会难得,还是不能放过。 五日后,一全坞通往上城的山门。 远远的,苏赫就瞧见正街上那扇从未打开过的山门大开,门前候着许多上山的人。 老和尚与苏赫刚刚出现在街角,便有机灵的小厮将消息传了上去。 两人正准备排入人群,等待查验时,立刻来了一位身着蓝袍的中年汉子,见着老和尚便哈哈大笑。 “下面人说您到了,我还差点没信,大和尚能亲自赴会,我们一全道今日真是蓬荜生辉,来来来,大和尚,这边请!” 蓝袍汉子将老和尚从众人中引出,直接进入山门,来到左手边一处木棚前停住。 这才注意到老和尚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于是狐疑的问道:“大和尚,这位小郎是?” “他是我的一名香客,帮我拎拎重物。” 老和尚自然不会说出苏赫的身份,怕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蓝袍汉子显然是对多出这么个年轻人有些费解,又特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苏赫一番。 山门内一左一右两条路径,右面是登山的石板道,大部分进来的宾客都是沿着石阶而上,蜿蜿蜒蜒,形成了一条长龙。 左面是一辆天车,从山顶到山脚下五六十丈的高度,垂着一辆大木车,通过山顶上的绞盘将人从山下拉上山顶,省时省力。 当然,天车不是一般人能乘坐的,看蓝袍大汉的意思,若不是老和尚的面子,苏赫就得向右转,和大家一起靠脚板上山。 几人在木棚里等了一会儿,天车才从山顶缓缓降下,木车里的面积不大,最多容得下五六人。 蓝袍汉子亲自引着老和尚与苏赫步入天车,拿起车上的一个大铜铃一摇,片刻后,天车就缓缓的升了上去。 随着高度的提升,一全坞的全貌一点一点展现在苏赫面前。 连片的房屋,曲折的巷道,蜿蜒的河流,茂密的山林,还有如蝼蚁般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尽收眼底。 “大和尚,怎么样?我们一全道的天车登顶是不是一绝?!” 但老和尚却已经古波无惊,丝毫不为所动。 上到山顶,苏赫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拉三人上来,竟然需要整整三十个精壮小伙,外加两头健牛。 再看看山边立着的硕大绞盘,苏赫恍然,这或许就是古代的电梯了。 不对,应该算是人力天梯。 蓝衣汉子在老和尚那儿讨了个没趣,又把寄予的目光投向了苏赫。 “精绝巧妙,真是壮观!” “哈哈,小郎好眼力,我们一全道的天车,保准你这辈子都没见过!” “确实,在下今天真是开眼界了,一全坞当真名不虚传!”苏赫抱拳施了一礼,一脸诚恳。 蓝衣汉子满意的点点头,唤来一辆牛车,载着三人进了上城。 与下城相比,上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整齐的房屋,宽敞的街道,所见之人几乎都服饰干净,非富即贵…… 走到哪里,都能感到这是一座欣欣向荣的城市。 唯一遗憾的是,上城面积不大,只有下城十分之一不到。 如果再考虑到上城低密度的建筑布局,那么生活在上城的人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牛车行了不久,便来到上城的中心。 这是一座城堡式的巨大庭院,墙高两丈,四角建有望楼,从上可以看到上城的每一个角落。 庭院正中大门高过三丈,门上高悬一块木匾,上书“一全道”三个烫金大字。 蓝衣汉子将大和尚与苏和送进院内偏殿等候,他亲自去大殿里禀报。 待蓝衣走后,苏赫问老和尚刚刚那人的身份,才知此人就是一全道下城总管谢飞龙。 “大师,这一全道听着像是个道观,怎么想起来建寺庙了呢?” “一全道并非道家庙观,而是一江湖草莽势力。” “这些年中原大乱,民不聊生,连那些旧权贵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反倒是这些地痞、草莽浑水摸鱼,一个个发达了起来,你说怪哉不怪哉?” 两人闲聊了一阵儿,偏殿外面由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殿门大开,一个身高七尺有余,宽面蛇目的青衣男子率众而入。 人还没到近前,洪亮的声音便在高大的殿堂里响起。 “盘头大师,可是把您老人家请到了,在下谢飞虎,代表一全道三百九十六名弟子,恭迎大师隆升宝寺,为我一全坞四万堡民祈福纳祥!” 说着,谢飞虎单腿跪地,纳头便拜,身后一众子弟也是有样学样,齐齐跪倒在老和尚面前。 这一下,苏赫不禁重新定义了老和尚的身份地位。 能让一个下辖四万多人的堡主低头,老和尚的根基自然是深厚的不得了。 “谢施主,请起吧!老衲乃一介云游散僧,受不得诸位的大礼。” 谢飞虎行过一礼,哈哈大笑,上前几步来到老和尚身侧,伸手就要去搀老和尚的下臂。 老和尚不待被他搀上,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苏赫的臂弯上。 谢飞虎也不在意,笑了两声,在前方三尺之地,为老和尚引路。 “大师,您一切不用操心,寺庙揭牌的事宜我已经安排妥当,到时您往上一坐,我们这一全坞的大寺,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谢飞虎三十来岁,身材中等,敦实有力。 苏赫一上眼便知他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此人长相让人心中生畏,特别是一对罕见的蛇目,看上一眼,就让观者浑身的不舒服。 谢飞虎在前面引路,苏赫扶着老和尚跟在他的身后,后面是大队的一全道弟子。 众人穿过中门,绕过大殿,来到一座高台近前。 谢飞虎点指高台下方的一处大院落,不无得意的对老和尚说道。 “盘头大师,这座大寺历经三年,方才完工,您看,不比您在洛阳城的宝塔寺差吧?” 站在高处向下而望,院落里前殿后园。 大殿恢宏气派,园中古树参天,果然有种山间仙处的意味。 “谢施主舍得家财,装典佛寺,当然是积善之举,但愿此寺能护佑坞堡众生,少受些苦难,早日到达彼岸!” 新寺落成,盘头大师又亲临现场,谢飞虎脸上自然有光。 但听大和尚的口气,谢飞虎就知道,今天还得小心伺候着这位大师。 新落成的大寺,就在一全道的后方,占地十几亩。 在上城这块土地并不富裕的地方,也算是奢侈至极。 当日,一全道大开山门,只要愿意出钱为大寺献上善款,都被允许登临上城大寺,瞻仰佛家圣地。 当然善款的数目,也不是小门小户能够承担得起,所以能够上山的,也都是些家底殷实的富足之士。 上城大寺修得富丽堂皇,从下城涌入的几百名香客,齐聚在大殿前,等待盛典开始。 老和尚换好一身崭新的袈裟,在谢飞虎,谢飞龙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大殿,主持大寺的落成仪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寺落成 第126章 大寺落成 苏赫观摩一阵,就没了兴趣,趁着众人都集中在大殿前面,他一人逛起了寺院的后花园。 大寺后园面积不大,却保留了山上原有的古树和生态。 潺潺溪水从高处山石上汩汩落下,在后院里汇成一汪清澈潭水,几只白鹅浮在水上,悠闲的整理着白羽。 苏赫游走在巨树清潭之间,聆听着鸟儿悦耳的鸣唱,精神自是一片清明畅快。 “阿兄,爹爹这样,你倒是快些想个办法啊!” 转过水潭,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 循声望去,发现几株大树下有间石亭,里面站着一男一女,地上还躺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咱们在上城人生地不熟,到哪儿去找郎中啊?” “那怎么办?爹爹人事不醒,要不我去寺外找找郎中?” “不可!你没听一全道的人说过,擅离大寺进入上城者,他们可以先斩后奏,你不要命了。” “那爹爹怎么办?” “你别急,我去前面找人,你照看好爹爹。” 听了两人的谈话,苏赫猜出石亭里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对兄妹,而躺在地上的老者则是他们的父亲。 苏赫不是个爱听小话的人,石亭内两人的对话被他无意间听到,他正准备绕开,却一下与匆忙跑出石亭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啊!这位居士,你可知寺院里可有郎中?” 那男子见后园里还有一个穿着普通服饰的年轻人,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出声向苏赫求援。 “这……在下也是第一次来这上城。” 没躲开事儿的苏赫只好回身,向那名着急的男子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男子见状,急的大袖一甩,不再顾及苏赫,急匆匆的向前殿赶去。 苏赫移步进入石亭内,看了看躺在地上大张着嘴的中年胖子,眉头一皱,连忙开口问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此人晕倒前,有没有说过胸闷,心口疼或者是后背疼之类的话?” 女子一听,连忙止住了哭声,点头道:“爹爹爬山的时候就说胸闷,到了大寺,他更是心慌气短,说要我们带他去个无人的地方,谁承想刚来到这里,他就晕了过去。” “你父亲晕过去有多长时间了?” “就在刚才。” “嗯,还有救!” 一看中年胖子嘴唇发紫,嘴巴大张,心跳呼吸都没有了,苏赫就料定他是心梗犯了。 这种病,苏赫前世的老丈人也有,还在他面前犯过一次,所以苏赫后来专门学习过心跳骤停的抢救术。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想到此,苏赫立即将胖男人的衣襟解开,检查过口鼻后,将他的脑袋偏向一边,马上给他做起了心肺复苏术。 五组一百五十次按压,再加上人工呼吸,一番操作后,胖子果然一口长气喘了过来,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年轻女子被苏赫的行径吓得呆坐一旁,特别是看到那男子竟然嘴对嘴和自己的爹爹干那不可描述的事情,顿时羞得她无处躲藏…… 好在那男子一番操作后,她的爹爹竟然神奇般醒了过来。 见到活过来的父亲,女子不顾一切的便要扑入他的怀抱,却被苏赫一把拦住。 “你父亲现在还很危险,需要安静的恢复一会儿,你帮我把他靠在柱上,不要打扰他。” 安置好胖男人,两人默默的退到一边,约莫两三盏茶的功夫,胖男人终于喘匀了气,面色也平和了一些,撑着地面想站起来。 这回,女子见苏赫没有阻拦,连忙上前将父亲搀扶起来。 “爹,是这位公子救了您,刚才您可吓死婉儿了!” 胖子刚刚在地府里走了一遭,满头大汗,身子着实也是虚的很。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微微拱手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杜某身体不便,就不能给公子行礼了。” “你现在不要胡乱活动,最好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找个郎中好好看看。” “你这种病最怕劳累、劳心,以后要多多注意休息,你现在已无大碍,我先走了。” 说完苏赫也不顾杜氏父女的挽留,执意离开后园,回到前殿。 此时,老和尚主持的仪式也进入尾声,他正不辞辛苦的给来到的香客们摸顶。 谢飞虎等人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一个多时辰,早已耐不住性子。 他眼色一使,下面一全道弟子会意,将没有来得及上台的香客拦下。 谢飞虎这才使人将老和尚请了下来。 午饭就安排在一全道的正殿,与新建成的上城大寺的大殿相比,一全道的正殿就显得古朴简约了许多。 殿内布置也很是素雅,正中挂着一副描绘一全坞城水相连的水墨画,两旁还有一副对联。 上联:书嵩山巅洛水畔灵气汇聚 下联:道武为尊天下聚一全万年 正殿建了有些年头,大白天还得掌上无数油灯,才能看得清里面的陈设。 谢飞虎引着老和尚坐在他身旁,朗声向老和尚道:“大师,这几位是谢某的朋友,我给您介绍一下。” 谢飞虎笑容满面的指着下面几张木几后的客人对老和尚说道:“这位是檀山坞的唐举堡主,这位是金门坞秦天宝堡主,他们二位都是慕大师高名专门来的!” “二位堡主,刚才你们已经见识过了大师的精妙佛理,我来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盘头达多大师,来自西域的大德高僧。” “十几年前,我还未出师前,就在洛阳城的宝塔寺里见识过盘头大师讲经,那时上至皇族,下到庶子,无不是趋之若鹜,洛阳城也是万人空巷。” “今日,有幸能把大师请到一全坞,真是蓬荜生辉,恍如梦境啊!” 苏赫作为老和尚的随行人员,被安排在殿内一角,昏暗的宾客席就座。 听过谢飞虎的介绍,苏赫才知老和尚原来叫盘头达多。 盘头大师双掌合十,面带微笑,与檀山坞、金门坞的两位堡主见礼,随后便慢慢坐下,不再理会谢飞虎的豪迈宣言。 小半炷香的功夫,谢堡主终于抒发完心中沉积,吩咐属下开宴上菜。 副宾席为连榻,苏赫与一位三十岁上下的长须文士同榻,此人不善言谈,一直沉着面色,注视着大殿正中主席的位置。 宾客们的饭菜,相对要比主席上的主宾要少些,但种类也不会少于七八种。 两人只有一名仆人服侍,所以进餐的速度自然要比主席位上的慢了不少。 宴会开始不久,只吃了几口菜后,盘头达多便从榻上起来,表示他已无食欲,需要一间静室静休。 苏赫连忙起身,去搀扶盘头达多,却被他微笑的拒绝。 “我无大碍,就是走的时间有些长了,休息一下就好,你不用陪我,继续用完膳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街遇刺 第127章 当街遇刺 送走盘头达多,谢飞虎等江湖豪客顿时觉得松快了许多,众人推杯换盏,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谢老大,你没事弄这么个老秃驴干什么?你看他那狂样,我不是看在你们办喜事儿的份上,早就让他好看了!” 几杯酸酒下肚,金门坞堡主秦天宝将酒杯“咣当”一声重重地拍在案上,怒气冲冲的向谢飞虎发泄着不满。 对秦天宝的无礼,谢飞虎一笑而过,示意手下给秦天宝重新斟满一杯酒,笑意盈盈的说道。 “秦老弟,莫生气!我替盘头大师给你赔不是了。” “可别小瞧这位老和尚,想当年,他连大赵天王的面子都敢驳,对你我这样,算是给足我们面子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你这土皇帝当的好好的,干嘛整个太上皇来受罪?” 听了谢飞虎的话,秦天宝鼻子里冷哼一声,抓起新换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继续发泄着不满。 “秦大头,亏你长了那么大的脑袋,连这也想不明白?谢老大可与我们这些小家雀儿不一样,人家可是怀着鸿鹄之志,我没说错吧,谢堡主?” 谢飞虎右首,檀山坞堡主唐举接过秦天宝的话茬,两面挤兑了他们。 “呵呵,唐大哥,你这话可是羞杀谢某人了!” “我哪有什么鸿鹄之志?此举也是为了咱们三堡着想,壮大声势,招揽英才,增加咱们的底气嘛!” 三位堡主中,唐举年龄最大,已经五十有四,秦天宝年纪最小,三十出头,谢飞虎虽然居中,却被推为一全坞、檀山坞和金门坞三堡的话事人。 这三座坞堡,是豫州境内规模最大的三家,他们联合在一起,不外乎是为了增加活命的本钱。 三人中,唐举和谢飞虎都是江湖草莽,檀山坞与一全坞也都是依山势险要之地而建。 而秦天宝却是出自兵匪,金门坞也是在一座破落的城镇上建起的。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秦天宝听了半天也未全懂,只好扯着嗓子对两人吼道。 “两位老大就别打哑谜了,有什么话,说得直接点儿好嘛!” 见到秦天宝急了,两人相视一笑。谢飞虎双手下压,让秦天宝坐好,这才开口道。 “现在没外人了,有事儿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想燕国人的信,大家应该都收到了,今日借新寺落成的机会,把二位堡主请来,就是想与你们商议一下今后的大事。” “唐大哥,你是老江湖,对此事,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理?” “这个嘛,燕国这些年来虽然在冀、并、青州大肆扩张,消灭了冉闵的魏国,来到我们豫州,但它能不能继续西进,也未可知。 何况,燕国只是给我们修书而已,我看他们是想敲山震虎,摸摸我们的底细罢了。” “唐大哥言之有理,秦兄弟,你怎么看?” “那还有什么可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反正我的金门坞就在水路要道上,打起来我那肯定是最先倒霉,到时就只能仰仗二位哥哥鼎力相助了,我们三家联盟,两位哥哥可不能扔下小弟不管啊!” 秦天宝脑子虽然不如谢飞虎和唐举转的快,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优势。 那就是金门坞扼住一全坞和檀山坞的河道出口,如果金门坞有了闪失,其他两家的水路也就断了,时间一久,他们的形势也将不妙。 “秦老弟放心,你那儿出事我们不会不管的。” “年前,西面的秦国让我们投靠他们,现在东面的燕国也插了一杠子。” “两面我们都得罪不起,只能是按照唐大哥所说,小心行事,以观后效了。” “嗯,谢堡主说得对,我们不仅要小心行事,还得加强军备,以防不时之需。” “特别是秦老弟,既要做好防卫,又要加强与我们两堡的联系,一旦出了事,我们好及时作出反应!” “好!” 谢飞虎和秦天宝连连点头,都赞同唐举的策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很快,三位堡主都有了几分醉意。 谢飞龙见时间不早了,小步上台,来到谢飞虎的耳边,轻声提醒他。 谢飞虎这才长身而起,招呼另外两位堡主走出大殿。 并行间,唐举借着醉意调侃一全坞下城防备松懈无比。 谢飞虎听后哈哈大笑:“在我一全道看来,一全坞只有上城没有下城,下城那里就是摆摆样子,我们的钱袋子而已!” “你看我这上城,光山高就五十丈!再看我城里的物资储备,就是打上十年我也不怕!” 这些人都喝的不少,言语中带着一股气概云天的口气,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忘了苏赫这个外人还在,这些话,一句不落,都被他听到耳朵里。 人群走出一全道,大门外正有大批香客从大殿出来,准备下山。 谢飞虎拱手与唐举和秦天宝等人作别,就在这时,途经门口的香客中,忽然跳出三人,直扑石阶下的谢飞虎。 站在石阶上的苏赫看得真切,三人手中各擎一把短剑,从三个方向向谢飞虎袭来。 看他们的动作,苏赫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刺客,三人一动,顿时惊起门前一阵骚乱。 七分醉意的谢飞虎,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猛的向后退步,一把扯过身侧一人,挡住左边刺客的剑路。 又侧身让过中路刺客的一剑,同时抬起右臂“当”的一下,挡住了右面刺客的杀着。 趁着三名刺客杀招落空的一刹那,谢飞虎从腰间撤出自己的短剑,剑光一闪,右侧刺客胸口一凉,便栽倒在地。 此时,一全道道众才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将剩下的两人擒住。 “谢飞虎,你个欺师灭祖的叛徒,窃取我一全道圣地,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让你曝尸街头!” 两个被抓住的刺客毫不气馁,当着数百人的面大声疾呼。 刚刚被谢飞虎拉出来挡剑的谢飞龙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命人将两人的嘴堵上,推进一全道中。 此时,谢飞虎的酒也醒了大半,他目中寒光一闪,点指还未来得及离开的香客,恶狠狠的说道。 “把他们都抓起来,看看还有多少余孽!” 苏赫一见刺客行刺,就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悄悄退进一全道,寻找老和尚盘头达多。 感谢药吃了医生的500起点币打赏! 新的一月,求月票,推荐票,收藏,追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收归堡用 第128章 收归堡用 盘头达多毕竟是岁数大了,他以为自己稍事休息一下就能缓过来,谁知苏赫等了一个下午,直到天快黑时,盘头达多才醒转过来。 “大师,您可是醒了,上城又变,我们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老和尚醒转后面色红润,苏赫也放下心来。 听完苏赫对谢飞虎遇刺的描述,盘头达多沉沉的叹了口气。 “因果报应,谁也逃不脱,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苏施主可要谨记,不可身犯。” “呵呵,多谢大师教诲,我这人做事只求一个问心无愧,不论什么因果,我自坦然承受。 不过这谢飞虎的身手当真了得,喝得大醉还能力敌三名刺客,看来他能成为堡主,也是有真本事的。” 佛门的因果报应之说,苏赫不信,他只信自己,不论佛家还是道家,亦或者是其他教派学说,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收拢人心的信仰手段罢了。 穿越过来的这三年,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敌人,少说也得有几百个。 乱世之中,他哪里会在乎什么因果报应…… 但对谢飞虎的评价,苏赫却是认真的。 当时他就在石阶之上,整个刺杀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谢飞虎身手反应均是上等。 “武力再高,也是微末之道,刀可斩人,却斩不了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此等道理,似他这般的武夫怎能知晓!” 老和尚的这个论断,苏赫基本赞同,只是武力这个东西,你可以不用,但却不能不会! 有盘头大师的面子,苏赫自然没有被为难,只是走时却只有一个一全道的小头目相送。 想来那谢飞虎此时肯定是大发雷霆,顾不得再做这些表面文章。 可怜那些上山敬香的香客们,这回估计又得损失不少保命钱了。 下山将老和尚送回桃树院,已经近夜,远远的苏赫就看到一个壮硕的身影。 来到近处,果然是西冥。 苏赫示意他稍候,将老和尚送进院里,将门带好,这才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这一整天不归家,你那阿姐怕你一个人有危险,恳求老子过来寻你!” 西冥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道。 “你小子这么听我姐的话,不能吧?”苏赫不禁有些疑惑,这可不是西冥的作风。 “苏赫,你小子别不识好歹,你阿姐都求我了,我还能不来保护你?再说老子还等你带我发财呢!” “切,手下败将还保护我?谢了哈!” 苏赫说完,不等西冥暴怒,当先一步往前奔去。 二人借着夜深人稀,在一全坞的蛛网小巷里,比起了脚力。 不多久,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苏赫在半坡上的木屋里睡得正香,忽然被山下的吵闹声惊醒。 他使劲将西冥推醒,使了个眼神,二人悄然出门查看。 来到山坡边缘,果然见到一大队人正从谷地边上过来。 “不是宗家人?” “好像是一全坞的堡兵!” 来人有二三十号,他们在一名头目的带领下,正沿着山谷四处拔除开荒者留下的围挡。 与此同时,大批听到情况的开荒流民也纷纷从堡中赶来,与堡兵们激烈的争吵起来。 “你们凭什么收回我们开荒的土地?” “对啊,来之前不都说好了吗?只要是新开荒的土地,我们占多少都行!” “你们怎么不讲理?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 堡兵头目本来没打算搭理这群在他看来一文不值的流民。 但有人骂他是土匪,堡兵头目立刻瞪圆了眼,大骂一句贱民,便让手下将那说话的年轻人绑到谷地旁的树上,一通皮鞭下去,顿时再无人敢说话了。 “你们这帮贱民,都给我听好了!这里是一全坞,不是你们能随便撒泼耍野的地方!” “堡主昨日颁下新规,凡是今年新进堡的贱民,开荒耕种者每亩需交纳两贯的开荒费,如若不交或者缓交者,一律收回所开荒土地。” “听明白了吧?你们要想继续接受一全坞的庇护,在这片土地上耕种,今日就按亩交税,过了今日,这些土地就收回堡用!” “你们这是不讲理,强取豪夺!” 堡兵头目说完,人群立刻鼎沸,几个开荒最多的汉子,马上又怒吼起来。 “嘴巴还是不干净是吧?把他们都抓起来,我看哪个贱骨头还敢顶嘴!” 堡兵们得令,如狼似虎般的把六七个年轻汉子摁住,绑在树上又是一顿暴打。 “还有谁皮痒?有胆的就站出来啊!” 堡兵头目提高声调,见到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了,这才得意洋洋的冷哼一声。 “都是点儿贱骨头,不打不老实!” …… “给我住手,我看哪个敢拔我们宗家界桩!” 堡兵头目啐了一口,刚要指挥手下继续,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尖锐的喊声。 堡兵头目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家伙,顿时怒从心头起。 一群贱民三番五次挑衅,这分明就是在质疑他的权威。 看来今天不下黑手,打他们个万紫千红,是立不了威了。 这样想着,堡兵头目一下抽出铁剑,回头正要发飙,却又马上又闭上了嘴巴。 原来,他这一回头,看到的不是几个刁民,而是呼啦啦的一片,而且刁民们手里都拿着锄头、镐头等等家伙。 为首的一老一少,手里还提着成色上佳的短剑。 瞧这架势,堡兵头目就知道是遇上了硬茬子。 他连忙叫来一个堡兵回去通禀,又将剩下的所有堡兵集中在他的身边,将他紧紧保护起来。 半坡上,苏赫、西冥没有贸然下去帮忙,此刻看似宗家占着绝对优势,但苏赫却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明显就是那谢飞虎遇刺后的泄愤,硬碰无异于找死! 此时,下面来的正是宗家大公子宗德。 当下,宗信不在家中,宗德听说有人侵占他们辛苦开垦的土地,当即火冒三丈,带了上百号宗家子弟,杀向山林谷地,正好把堡兵们堵了个结实。 “你们是什么人?在我们一全坞里竟敢公然对抗堡兵,是想造反吗?” “小爷是宗家大郎,你们凭什么要占我们的土地?” 到了眼前,宗德才弄明白,原来要抢他们田地的不是旁人,而是一全坞的堡兵。 这下他的三分火气顿时灭了两分,他虽然莽撞,但可不傻,心中暗骂那些探事不明的废物。 可事已发生,宗信又不在场,他只能继续强撑下去。 “收你们土地是堡主的命令,你们想要继续耕种,现在就去堡门交每亩两贯的开荒费,不然我们只能收了你们的土地!” 堡兵头目不知宗德心思,眼下对方人多势众,只能收起嚣张气焰,他可是见过太多不要命的流民杀官杀吏的场景。 现在对面聚了百十来号,如果再鼓动起其他流民,那吃亏的肯定是他们,现在只有拖到堡里派兵阵压了。 “笑话!你们一全坞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一亩两贯开荒费!就算是买,一亩良田最高也就一贯,恶田只要七十铢,更何况你们这还是荒地!” “不鼓励我们开荒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反向我们收钱?” 这回说话的是位中年男子,长须及胸,素面弯目,一看就是个难缠的角色。 “对啊,我舅舅说的对!你们收的钱比买好田还贵一倍,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其他零散的开荒者见来了领头的,也纷纷将堡兵围住,大声斥责他们朝令夕改,漫天要价。 堡兵们被愤怒的流民逼得步步后退,很快就来到了半坡小木屋的脚下。 一全坞本来就不占理,现在连人数也不占优,流民们得理不饶人,逼得堡兵只能背靠山坡乱挥剑棍,阻止流民们靠近。 就在局势不受控制时,山谷外又涌来大队堡兵。 这回来的堡兵,不仅配齐了武器,还有几十个人装备了弓箭。 进入山谷后,这些人二话不说,直接就将几个想跑的流民砍翻。 一见流血死人,闹事的流民立马老实下来,哆哆嗦嗦的站在原地。 带队头领苏赫也不陌生,正是几日前在上城见过的谢飞龙。 然而不等苏赫细想,就发现有十几个堡兵气势汹汹的向他们这座边的小木屋赶来。 参与骚乱的流民都被谢飞龙控制起来,包括之前一头撞进网里的宗家一百多名精壮。 “快去把传国玉玺带好,叫上我姐,见机行事,情况不对,我们就杀出去!” 这些堡兵其实与土匪没多大区别,抓住流民后,见到稍好一点儿的衣衫都扒掉抢夺,更别说褡裢和包袱。 苏赫快速分析了形势,宗家以及这些流民,虽然人数也不少,但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更别说此刻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一切来的都太突然,西冥沉声应诺,立刻回屋去把装有传国玉玺的包袱背在身上,又往纳勒如音的屋子赶去。 十几个堡兵气喘吁吁爬上半坡,刚踏上平地,苏赫便高举双手迎了上去。 “各位官爷,在下可没参与他们的骚乱,在这儿只是替人看地,完全支持堡主的英明决定,辛苦你们大老远还上来一趟,快坐下,喝点热水!” 苏赫一反常态的热情,让十几个堡兵顿时愣在了当场。 旋即,堡兵头目一脚踢碎苏赫递来的水罐,骂骂咧咧道:“少啰嗦,屋里还有什么人,都出来跟我走!” 水罐炸裂,拿罐的苏赫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向前一个踉跄,恰巧一下撞在坡边歇脚的堡兵身上。 几个和他离得近的堡兵也被波及,站立不稳,如空腹葫芦一般,大叫着滚了下去。 剩下的堡兵赶来帮忙,也被苏赫连踹带拉的一起向下滚。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登门道谢 第129章 登门道谢 谢飞龙的心情也是不爽之极。 他的名字虽与一全坞堡主谢飞虎只是一字之差,但却是同父异母,谢飞虎从来就没把他当亲兄弟待过。 谢飞虎自小离家,加入一全道,他们兄弟二十几年未见过面。 后来天下大乱,谢飞龙听说谢飞虎成了一全坞的堡主,于是千里来投。 谢飞虎将他安排在下城,名为总管,实际就是一个收账跑腿的角色。 但谢飞龙还是对他的堡主弟弟感激不尽,尽其所能为他搜刮流民的财物。 几天前,上城大寺落成,谢飞虎遭到一全道残余弟子的刺杀。 谢飞龙不但被谢飞虎拉来挡剑,还在其后对他大发雷霆,怒斥谢飞龙下城管理不力,才把刺客放了进来。 最后还免了他下城总管的职务,给了他一个堡兵队主的虚职。 谢飞龙自然又气又恨,但却不敢对谢飞虎发作,现在见到手下废物抓个人也不利索,无名火起,策马奔来挥鞭怒抽坡上滚下的堡兵。 “一帮废物,怪不得老子这么倒霉,都是你们这帮废物害的!” 谢飞龙越打越生气,越打越恼火,他把对谢飞虎的怨气,全都发泄到十几个堡兵身上。 正解恨间,他的坐骑忽然向前一窜,猛的带着谢飞龙向谷地深处奔去。 “哎呀,谢大哥别慌,小的来帮你!” 马惊一刻,从山坡上一起滚下来的那个小子,迅速从地上蹦起,飞快的追了上去。 一众被打的堡兵个个直眉愣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跑出几十步,苏赫便追上惊马,他一把拉住缰绳,轻轻一带,谢飞龙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迎着摔下来的谢飞龙,苏赫上前将他接住。 一只手从他身上摸出匕首,顶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搭在谢飞龙的肩头,控制住他的身体。 远远望去,两人就像一对好友似的交谈了起来。 “谢飞龙,我不想惹事,但我也不怕事儿,我和我的朋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来你们一全坞歇个脚,不会久留。 你抓你的人,收你的钱,跟我们没关系,我也不管,但千万不要打我和我朋友的主意。 不是吓唬你,就你这点人想抓我们还不够数,一旦我们走脱,绝不会放过你,就算你小子躲到上城,我们照样能杀了你。 今天这事儿,咱俩都当没发生过,我不说,你也别声张,一会儿回去,就说老朋友重逢,你看怎么样?” 谢飞龙并不会武,只是仗着弟弟的名声吆五和喝六,现在被人制住,魂早就吓飞,忙点头称是。 很快堡兵们就发现自己的主子和那小子有说有笑的走了回来。 “谢大哥,有空再来玩儿,最近天凉的早,赶快回去吧,小心夜里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到了堡兵面前,那小子笑着将谢飞龙扶上大马,还不见外的向谢飞龙嘘寒问暖,一副熟络的模样。 谢飞龙重新上马,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他不知是该大吼一声,让手下拿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还是该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去。 正在这时,苏赫一句夜黑风高吓得他脖子一缩,夹腿纵马走出几步,目光刚好又对上山坡上一个铁塔恶汉的眼神,惊的他急忙大喊回城。 暂时解了木屋之围,苏赫回到坡上,纳勒如音、西冥围了上来,询问他是如何让堡兵离去的。 苏赫摊摊手,轻笑道:“这谢飞龙是个怂包,只是吓唬了他一下。” 旋即,苏赫又板起面孔,郑重的对纳勒如音说道。 “姐,这个地方咱们不能留了,这谢飞龙只是被我吓住一时,一但他探明咱们的虚实,必定还会来报复。 一全坞的管理太混乱,上城的掌权者压根儿就没把下城人当人看,一旦出了兵事,下城就是一块炮灰之地。 你去找宗大哥商量一下,如果他不愿意走,你必须得跟我离开,我不能把你留在这个危险之地。” “这……好吧,我去试一试。” 说罢,纳勒如音便下坡而去。 “西冥,这几天要放亮招子,谢飞龙可是一全坞堡主的兄弟,他迟早会来找麻烦。” “放心吧,从今天起我就背着包袱睡觉,就是纳勒姐麻烦一些。” “如果真出了事儿,你负责我姐,我负责突围,咱们在渡口汇合,懂吗?” 西冥认真的点点头,爽朗的说道:“放心吧,就是我出了事,纳勒姐也不会有事儿的。” 以前拼杀是为了自保,现在又多了一层保护家人的责任,虽然分量重了许多,但苏赫却并不排斥。 正在他沉思之时,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苏郎,有人找你!” 别说在一全坞,就算在这方世界里,苏赫也没几个认识的人。 听到有人来找,他赶忙示意西冥做好防备。 打开屋门,却发现来的居然是他在上城大寺后园里遇到的那一对男女,还有他们的父亲,胖中年人。 “恩公,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 中年胖男人和他的一对子女,见出来的正是救他性命的年轻人,马上齐齐跪倒在地,纳头就拜。 苏赫连忙快步走出,将三人一一扶起。 木屋里昏暗,苏赫也没请他们进去,几人就坐在屋外的木桩上闲聊起来。 “怎么样,老先生,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老夫陆重逢,这是三子陆平山,小女陆婉娘,今日我们冒昧造访,就是想登门道谢,感谢恩公的相救之情!” 陆重逢说完还要再拜,苏赫苦笑连忙将他搀住。 “好了就行,你这病需要注意调养,不能心焦,更不能劳累,饮食上也得淡寡一些。” 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即便在后世也是人类健康的第一杀手,在这个时代,更是只能等死的重病。 所以,看着满脸谢意的陆重逢,苏赫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这面和心善的胖子,说不定明天就会去了鬼门关。 “好好,陆某都记下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苏赫,不知陆老先生如何得知在下在此呢?” 陆重逢依旧一脸感激,连忙回道: “昨日先生走的匆忙,原以为无处报恩了,谁知在佛会上小女又见到你和盘头大师一起,所以今日我等才在大师的指引下来到恩公住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报恩送女 第130章 报恩送女 “原来如此,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陆老先生不必如此多礼。”苏赫恍然道。 “理当如此,苏先生能救我起死回生,一定是在世神医,陆某真是三生修来福气,才能遇得先生施救。” “陆老先生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以前见过这种病症,所以了解一二。” “那苏先生可有医好家父这病的良药吗?” “平山,不可无礼!” 两人正聊,陆重逢的儿子耐不住性子,忽然插嘴,被其父严厉喝止。 “陆老先生,没事,贵公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这病我没有药可治,只能告诉你注意调养,切勿心急发怒。” “哎,不瞒苏先生,陆某这病已经看了多年,吃过的药不计其数,终是没有作用。不谈这些扫兴之事了,今日来找先生,陆某是想表示一下谢意。” 见苏赫也说无药可救,陆重逢心里不由一黯,不过他久病多年,人老心平,早已看透生死。 陆氏父子乃江南扬州人氏,世代行商。 这次来豫州是为了售卖扬州特产,只是来时路上出了差错,暂时被困在了一全坞。 “你们是从海路来的?” “正是,目下中原大乱,江南晋室关闭了一切通往北方的商路,我们这些商人只能冒险从海路逆流而上。” “只是海上凶险,我的三艘货船被风浪打沉两艘,千辛万苦到了洛阳,谁知洛阳城破,原来订货的商行又不知去向,我们只能先避进一全坞,再想办法。” “那陆老先生,你们干嘛不直接把货物卖给一全坞?” “哎,陆某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里当权者的胃口太大,他们给杜某的价钱与明抢无异,这一船货物如今是陆某的身家性命,老夫当然不能贱卖给一全坞这帮恶人!” 苏赫闻言,心叹原来如此。 只是与谢飞虎这样的家伙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说不定哪天,连皮都不会给他剩下。 在眼下这种环境里行商,自保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陆重逢谈起商道和他的经历便有些滔滔不绝,直到女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才发现自己忘了正题了。 “哈哈,看老夫这记性,讲起往事来就没完没了,都把今天的正事儿给忘了! 苏先生,本来陆某该备下重金答谢您的救命恩情,可惜实在是囊中羞涩,拿的少了又怕先生觉得不敬。 老夫的劣女今年十六,从小在老夫身边长大,她娘虽然走的早,但女子四德我们一点儿也没落下。 先生若是不嫌弃的话,让她给您做个婢女,服侍先生起居,您看意下如何?” 苏赫听到陆重逢说要把女儿送给自己报恩,简直无语至极,没想到这种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陆婉娘生得俏丽可人,肤白凝脂,颇有江南大族的秀内慧中之美。 虽然在家中,爹爹已经和她商量过此事,但此时再次听到,仍不免羞红脸庞,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苏赫。 “陆老先生,这万万使不得!救你只是顺手的事情,本来也不求回报。 何况在下本就居无定所,与令千金也只有一面之缘,怎敢让其跟随在下一同受苦?” 见苏赫反对,陆重逢也一下站了起来。 “难道先生是觉得小女貌丑,还是认为老夫家世出身低贱?” 陆重逢下决定将女儿送与苏赫,其实也是思虑了一晚。 陆家在扬州虽然只是庶族,但历代行商家境殷实,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舍不得轻易予人。 他这么做除了报救命之恩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看重苏赫与盘头大师的关系。 如今他的一船货物已经被一全坞盯上,此刻想走已经成了奢望,但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货物被一全坞极低价强取豪夺,又不甘心,所以才会以报恩为由拉拢苏赫。 若是苏赫接受了自己女儿,那就是一家人了。 中原大乱,这一趟行商让陆重逢对经营几十年的行当彻底丧失了兴趣,加上昨天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更是不敢再冒险。 他已决定,回家后就把自己在宗族中的祖业赎回,买些良田,做个富家翁,了此一生。 在此之前,他还要给儿女们找好退路。 两个大儿子早已娶妻生子,独立门户,小儿子他也不担心,可以跟着他继承家业。唯有这个宝贝女儿,他最放心不下。 在江南时,就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都被他一一拒绝。 江南之地士庶分明,庶家子弟绝不可能与士族通婚,但把女儿嫁给庶族,陆重逢又不甘心。 而救他的这位苏先生相貌堂堂,有绝妙医术在身,而且不是奸邪贪婪之辈,更何况还与盘头达多大师有着亲密关系。 陆重逢多年行商,对自己的眼力很是自信,通过刚刚的接触,更加断定苏赫绝不是池中之物,女儿如果能嫁给他,一定是个好归宿。 此行,他既要报恩,又要给女儿找个好的归宿。 “不不,陆老先生,你别激动,令千金乃大家闺秀,来我这寒门斗室当妾婢,实在不妥! 不瞒你说,此地在下亦不会久留,不日即将离开,居无定所,实在不敢耽搁令千金的未来啊……” “离开?苏先生这是也要离开此地吗?” “正是。” 陆重逢见苏赫执意不肯同意自己的建议,便不再坚持,只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又冒出另外一个策略…… 他准备将此次被困在一全坞内的一船货物全部送与苏赫。 这实际也是无奈之举,陆家在江南实力虽然不俗,但他却只是家族中一个旁支。 这次陆重逢孤注一掷,将多年积蓄化为三船货物,却遭重创。 现在对他来说,与其看着一船货物被一全坞的恶人豪夺,还不如作报恩之礼赠与恩人。 想到此,陆重逢郑重道:“苏先生既然执意不肯答应老夫的提议,那不如陆某就将在下的一船货物赠与先生,权当杜某一片诚心,万望先生不要再推脱了!” 第一百三十章 股份证明 第131章 股份证明 “陆老先生,这太贵重了,在下……” 苏赫自然不肯接受,一船货物少说也价值百金,苏赫当下虽然缺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救命之恩,也未想着求回报。 陆重逢打断苏赫的话,一脸诚挚道: “诶,苏先生,切莫推辞,这一船货物眼下也只有你才有机会带走,老夫此举即是报恩,也是不想便宜那一全坞的恶徒!” 苏赫见陆重逢言辞坚决,沉思片刻,内心有了方略,开口道:“陆老先生,我可以接受你的这一船货物,但不能让你白送,算是你入股,咱们合伙。” “入股?” 陆重逢和其他人都望向苏赫,不知他的意思。 “哦,入股的意思就是分成,相当于你拿你这船货与我合作,我们都是东家,我给你分出三成的份额。 将来,如果我做生意赔了,你这三成的份额也就没了,如果我赚了钱,你就按这个份额。” 苏赫见陆氏父子以及西冥依旧一脸茫然,不得要领,只好拾起三根草棍,平放在地上,用草棍比作股份,陆重逢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先生为人老夫佩服,这一船货物已经送与先生,那先生想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意见。” 苏赫见陆重逢同意,便开口问道:“陆老先生,你把货物交给我,将来打算怎么办呢?” “哈哈,陆某在族中还小有积蓄,回去买牛置田,正好调养身体,颐养天年……” “爹!” 陆平山刚才就想制止父亲,但他也知陆重逢心意已决,所以就没有开口。 可听到陆重逢当真要回乡养老,陆平山不禁急不可待。 “平山,我知道你想劝为父重新振作,但为父已经厌倦了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你是为父的幺子,就陪为父回乡。 苏先生,我们还得回去交代一下,明日就让小儿来与先生交接,陆某再次告谢先生的搭救之恩,就此别过了。” …… 送走陆氏父子,西冥有些不乐意,他板起面孔,满脸愠怒。 “苏赫,那姑娘长得挺俊的,干嘛不娶了当妻?” “嚯!看你小子的意思,是动了春心了,你想要娶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追回来!” 说完,苏赫故做去追的架式,西冥连忙一把拉住他,嘴里嘟囔着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咱们如今居无定所,把人家姑娘娶回来,不是跟着受苦吗?” “行了,老子知道了,我看啊,你就是不敢!” 在军营里,军吏们对女人都是趋之若鹜,可苏赫这家伙却是反其道行之,事事不与常人相符。 西冥很怀疑他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 苏赫当然不知道西冥的脑子里想着龌龊的事情,既然决定要离开,就尽早准备,他转身进屋,收拾行李。 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屋外又传来西冥的声音。 “苏赫,又有人找你!” “告诉他等着,没空!” 奇了怪了,哪来这么多人认识自己,苏赫不由有些无语。 “等不了了,这小子,你现在就得出来见见!” 西冥的大嗓门一声高过一声,还透露着一丝揶揄。 没办法,苏赫只好再次来到屋外,这回只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背后插着荆条的人。 “黎单……” 看到这家伙的瞬间,苏赫还是有些惊讶的,倒不是惊讶他会来,而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今日的黎单一身麻衣麻裤,身上除了一个干瘪的布褡裢,就是满身尘土,不再是洛北集上风度翩翩的抄手黎公子。 “黎兄,这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就来了,后面插的东西不会是荆条吧?学人家负荆请罪?” 苏赫猜的没错,黎单确实没有筹到钱,此次孤身前来,就是卖身请罪。 就像苏赫所说,他是个有志向的人,成为抄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然不甘心一辈子行骗度日。 既然决定跟随苏赫,那一个月的期限在他看来就太长了,所以今日便主动上门。 “一月之期太长,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钱没有,但我人在这,以后任凭苏兄调遣!” 两人正说着,纳勒如音送来了午餐,四人就在木屋外支了一块木板当做饭桌。 苏赫给黎单也盛上一碗,递在他面前道:“黎兄,这是你以自由身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黎单点点头,沉默不语。 “那好,我同意你的办法,以后你就是我苏赫的奴仆,什么时候赚不够六十五贯钱,什么时候恢复自由,如何?” 黎单这次没有继续点头,他仰脖看了看苏赫,低声道:“你还肯放我自由?” 苏赫闻言,哈哈一笑。 “黎单,你也太小看我苏赫了,你一个抄手都能有此信义,我又岂是强人所难之人? 你来与不来,走与不走,与我而言,均没有什么损失,一切全都取决于你自己;既然你今天来此找我,想来内心已有决断,我还你自由又何妨?” 黎单看着此刻一脸平静的苏赫,彻底拜服,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 “好,一言为定,我干够了六十五贯钱,恢复自由身!” 苏赫示意黎单不比多礼,开口道:“从今天起,以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失去了自由身,黎单还是有些拘谨,他偷眼瞧瞧四周环境,小声问向苏赫:“主人,小人以后是做农活吗?” 苏赫闻言,看了看谷内新开垦出来的荒地,哑然一笑。 “用不着,你的工作就是干老本行!” “老本行,还去行骗吗?” “不,我看中的可不是你行骗的本事,而是你经商的头脑。” …… 接着,几人一同用膳,纳勒如音见苏赫的事情处理完,这才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为了善后,宗家花费了大笔赎金将宗德以及他的舅舅,还有一百多宗家子弟救了出来。 人是救出来了,但终究还是失去了土地。 一全坞严令,只要是交不出钱来,开过荒的土地也不能算作开荒者所有。 宗信为了救人,被一全坞敲了大竹杠,几乎花光了全部积蓄,所以他只能放弃辛苦劳作几个月的新地。 “苏郎,听宗大哥和宗家人商量的结果,他们打算离开一全坞,重新再找一个地方安家,我看宗大哥的口气,应该就在这几日会走,你的打算呢?” 纳勒如音语气嗫嚅,苏赫一听就知宗信定是说动了她,又怕自己和西冥不同意,所以才说的如此委婉。 “放心吧,姐,走就走吧!不过走前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你要是担心宗大哥,就跟他先走,回头我这边的事办完了,再去找你们。” “那就好,那就好,宗大哥他们也得收拾一阵,不可能说走就走,咱们还是一起走的好。” 纳勒如音如释重负,她真怕苏赫再做出让她两难的抉择。 不知怎的,纳勒如音忽然发觉自从自己离开皇宫后,整个人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以往她行事果决,根本不会考虑旁人感受,而这才出来几个月,她就变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特别是她对男人产生了依赖,什么事儿都想听听宗信和苏赫的意见,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翌日,苏赫一早就与西冥、黎来到一全坞的水港。 陆平山早候在此。 他带着苏赫等人乘上小船,登上港中一艘三丈高的大船。 船上十几个船工垂手候立,见陆平山等人登船,为首的船头小跑着迎了上来。 “苏先生,这是我家船头杜大,船上还有八名船工,也都是多年随我家往来的佣工。” “父亲大人有命,船上货物连同此船一并送于先生,这些船工也供先生使唤,工钱已经结到年底,如果先生哪天用不着他们了,只管放他们离去即可。” 先是送女儿,然后再送货送船,现在还有免费的船工,不得不说陆重逢真是舍得下本钱。 “那就多谢陆老先生和陆兄了,放心,我一定善待这些船工。” “好,这边请。” 陆平山在前头带路,众人下到上下两层的船舱内,陆平山随手打开一个藤箱,从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黑色食盘递到苏赫手中。 “苏先生,我们这一船都是上好的漆器,大到漆柜、漆案,小到漆盘、漆盒,一共是三百六十箱货。” “货价在常时应该在三百金上下,这是货物清单,您过目。” 说着,陆平山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交予苏赫。 “陆兄,替我转告陆老先生,感谢他的信任,把如此珍贵的一船货物都送与在下,在下必不会让其失望。” 苏赫接过账目并未察看,随手交给了黎单。 陆平山见状嘴唇一紧,苦笑摸索着手中漆盘,叹息一声。 “苏先生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家父很看重先生的才能与为人,这些身外之物赠与先生,敬请先生随意处置,只是尚有一事,在下要和先生讲明。 我们这船停在一全坞水港有些日子了,一全坞的人以各种理由不允许我们出港。船现在到了先生手上,还请先生早做准备。 家父在来时嘱咐平生提醒先生,切不可让一全坞的匪人知道船上货物的真实价值,不然即便有盘头大师的关系,也很麻烦。” 说完这番话,陆平山拱手告辞,苏赫连忙将他拦住,郑重地递上一张麻纸。 陆平山将麻纸拿在手中,疑惑的打,只见麻纸的最上方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字——股份证明。 第一百三十一章 黎单之才 第132章 黎单之才 “股份证明?” 陆平山打开看了几眼,才明白过来,这就是苏赫之前所说的入股一事。 浅笑一下,陆平山将麻纸折好,收入袖中,拱手离开。 陆平山的离去,代表着这艘大船和船上价值三百金的货物自此归属于苏赫。 陆平山走后,苏赫内心也不免有些激动,谁能料到世事会如此充满戏剧性呢? 有意前往洛北集一无所获,无意间救下一人,却得到如此馈赠。 “主人,需要我点点货吗?” 黎单角色代入的很快,他也没料到苏赫居然能有一船的货物,此刻不禁更加坚定了跟随苏赫的念头。 见苏赫离开船舱,紧紧跟了上去,小心的试探道。 “货物先不着急点,你去帮我安抚一下那些船工,再把船工们的情况和这艘船的情况记录一下,我出去办点事儿,回来再听结果。” “是,主人。” 黎单得令,抱着账簿正要离开,又被苏赫喊住。 “黎单,以后不要叫我主人,听着怪别扭。” “那叫您……” “就叫东家吧!” …… 一炷香后,苏赫出现在老和尚的桃树院,将他要离开的消息告诉了盘头达多。 两人相处虽然时间不长,但都是一见如故,特别是对盘头达多来说,能在被困之地得遇一知己,实在是弥足珍贵。 “大师,要不您也跟我走得了?反正您也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见到老和尚神伤,苏赫也是不忍,于是他开口试探。 “不了,此地虽然不是俱佳之地,但在如今乱世之中,也算一安身立命之所。 老衲年岁已高,也没了年轻时游历传道的精气,况且佛经译文现在正到了关键时候,不宜中断。” “此一别,不知与施主还有无再见的缘分,老衲这里有张西域的舆图,就当作最后的礼物送与施主吧。” 说罢,盘头大师从房中取出一块羊皮卷,上面绘的正是黄沙与绿洲交相辉映的西域游图。 “谢大师,若有缘,在下一定再回一全坞向大师讨茶喝。” “哈哈,如此最好,老衲也会日日向佛祖祈福,恭候施主早日归来!” “谢谢,临行之前,小子还有件事儿想麻烦大师帮忙……” 苏赫将船舶出港的事情道出,请盘头大师帮忙疏通关系,盘头大师十分痛快的应了下来,苏赫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 回到船上,苏赫将西冥和黎单叫到身边,把最新的情况告诉他们,郑重的对三人道。 “很快我们就要离开一全坞,宗家也会同时离去,我的想法是,等明年开春先驾船前往长安,在长安城将这批漆器卖掉。” “当然,这只是一个粗略的计划,细节我们可以在开春前慢慢商议,你们觉得如何?” “我没啥意见,都听你的!” 西冥撇撇嘴,相对苏赫所说的计划,他不在意。 苏赫摇摇头,与这家伙谈这些,跟对牛弹琴区别不大,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一旁的黎单忽然开口。 “东家,小的有一点小建议。” 苏赫闻言一愣,看向黎单,示意他说下去。 “东家,小的觉得我们不该等到明年开春再行,现在河水尚未上冻,江上行舟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等到明年开河,怎么也得四月左右,那样咱们几乎就把这批漆器积压了半年多。” “到那个时候,几乎所有商行都会前往各地销货,所以我们等于错过了最佳的售卖时机。” “因此,小的建议现在就起航,趁着冬季未来的档口,直奔长安城。” “而且,小的还认为这批漆器最好不要在长安城销售,长安是秦国都城,城内商贾云集,货源充足。” “这种情况下,我们恐怕在长安城依旧不能卖个好的价钱。” “小的觉得,我们不妨在长安改换陆路,将这批漆器拉到凉州的州城姑臧去。” “那里气候干燥,漆器这类物品很容易损坏,再加上小的听说秦国那边正准备要与凉州开战,那样不久必然会封锁往来凉州的商路。” “所以,凉州此时定是物资奇缺,我们这批货物如果能在此时运到姑臧,保守估计获利也得在长安城的两倍以上。” “这些只是小的一些微末想法,供东家您决断参考。” 黎单一口气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赫不禁频频点头,不禁对黎单愈发刮目相看,自己还真是挖到宝了。 “嗯,你的看法很好,容我思虑一晚,时间不早了,今天你和西冥就留在船上,有事情的话及时通知我。” 留下黎单与西冥,一方面是为了看好船上的船工和货物,防止谢飞龙的人来捣乱。 再者也是为了让黎单把船上的货物理清。 苏赫对黎单很感兴趣,他想看看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其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西冥当然明白苏赫的用意,对留在船上没有意见,此刻已经舒坦的平躺在船板上,得意的感慨道: “这可比那屁大点的木屋强多了,苏郎,以后没事我也不回去了,就住在这!” 苏赫笑笑也不理他,拍拍黎单的肩头,长身而起。 “东家,这是船的详情,还有九名船工的情况,您拿回去看一下,如果有什么不妥,小的再修改。” “噢?这么快?” 接过黎单亲手书写的资料,只见上面不仅对船只的情况描述详细,还附了一张新作的船只草图。 所有船工的信息也备加详实,每个人的特长也专门标注了出来。 夜里,苏赫回到山林谷地的小木屋,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合衣躺下,凝目望着窗外的夜空。 这些日子变化太快,从一无所有到坐拥一船货物,这些事情来的太快,他需要安静下来,认真的梳理一下。 一直思虑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苏赫被敲门声惊醒,起身开门,发现是纳勒如音。 “要走了吗?” “嗯,宗大哥他们决定尽早离开一全坞。现在宗家所有人都去了港口,你的事办完了吗?需不需要姐姐留下来再陪你几天?” 纳勒如音已经换上了一套远行衣衫,双眼微肿,似乎是不久前刚刚哭过。 苏赫暗叹,他知道能让纳勒如音伤心的,跑不了就是宗信那个老小子。 真不知道姓宗的哪来的魅力,能把纳勒如音迷的百依百顺,以后他们那一大家子的烂事儿,能受得了吗? “不用了,咱们一起去码头,顺利的话,说不定今天可以一起走。” 苏赫笑着安慰纳勒如音,背好行李,同纳勒如音一同下坡向堡内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扬帆起航 第133章 扬帆起航 渡口是一全坞每日最繁忙的地方,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船只进出港口,在冬季河水上冻前为一全坞运送过冬的储备。 苏赫等人到时,宗家近二百人背着大包小包已经在码头等候上船。 宗信正忙着与一全坞里负责港口看护的堡兵讨价还价,而宗德等人都黑着脸,远远的在一边看着。 几人到时,恰好与宗德阴郁的目光相交,苏赫不失礼貌的向宗德回以微笑,则宗德连忙将他高肿的脸垂下。 “苏郎,不要冲动。” 纳勒如音见苏赫向宗信走去,生怕他此时再与宗家产生不快,影响了船舶离港,连忙上前将他拉住。 “没事,姐,我自有分寸。” 苏赫笑了笑,轻拍纳勒如音的手背,但纳勒如音还是放心不下,与他一同来到宗信近前。 “每艘船每日两贯,你们两艘船停了四十五日,一共……” “九十贯!” 一个机灵的堡兵见头目一下算不清账,忙不迭的自告奋勇。 “对,九十贯,一铢都不能少!” “几位兵爷,我们昨日已经在堡亭交了百贯,这笔停泊费堡中事先又未说明,还请几位高抬贵手,少收些吧。” “放屁,老子的地盘怎么收钱还要跟你们这些贱民说吗?九十贯,一铢都不能少,要不交钱,要不就把船留下,你们自己选,别耽误老子的差事!” 堡兵头目把头一扬,推开还要和他讨价还价的宗信,眼神又转向碍眼的苏赫,嘴角一撇,蔑视道:“你小子又是谁?堵在这儿想干嘛?” 见小头目冲自己来了,苏赫嘴巴一咧,腰板稍弯,顺势就搂住小头目的脖子,亲昵的说道:“大哥,咱们近一步说话。” 小头目当然不愿被人摆布,正想反抗,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身体的向前。 在几个堡兵惊讶的目光下,苏赫搂着小头目到了水边人稀之处,迅速将袖中一个精美的小漆盒塞进小头目的手中。 想到办事就会遇到阻力,所以他从船上特意挑了几件精美的小玩意儿,就是打算路上打发这些小鬼用的。 江南漆器久负盛名,苏赫送出的这件小玩意儿,至少也得值一贯铜钱,在常时相当于一头耕牛的售价。 小头目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下,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的收进袖里。 见小头目收下了礼物,苏赫的手也自然从他肩上放下,笑着说道:“在下姓苏名赫,港中那艘三桅船是在下的小艇,今日想要出港办事,麻烦大哥通融一下。” “你叫什么?” “苏赫。” 小头目重新确认了一遍,立即将袖中漆盒又塞回给他,换了一副嘴脸,满面笑容的与苏赫赔罪。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苏大爷来了,堡主已经传下指令,苏大爷的船无条件放行,这是您的出港凭证。” 说完这话,小头目弯腰施礼,老老实实的立在苏赫面前,等待他的发落。 苏赫没想到盘头大师办事效率如此之快,这么快就疏通了关系。 于是爽朗一笑,又将漆盒重新塞回小头目手中,继续好言好语道:“兄弟放心,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而已,以后还免不了要来堡里,麻烦兄弟的时候还多着呢!” 小头目一见这样,这才眉开眼笑的又将东西收好。 “苏大爷,您是不是与那边的几位认识?” “嗯,我们是一路的,可否少收他们点钱呢?” “嗨,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九十贯是吓唬那些白胖子的,平常别人都是给个五六贯,既然是苏大爷的朋友,那小的就做主了,一起放行!” 为了救出宗德和宗家一百多口精壮,宗信几乎是将宗家剩余的全部财产,都交给了一全坞。 昨夜赎回宗德等人后,宗家连夜商议,决定转天就离开让他们大破家财的一全坞。 哪承想,一全坞是存心安了刁难的心思,宗信正愁苦间,忽见那恶堡吏与纳勒如音的弟弟有说有笑,行为甚是亲密。 不一会儿,那家伙就像条哈巴狗一样,跟着苏赫回来,大手一挥,宗家船只免费放行。 宗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不及多想,连忙招呼族人登船。 等人上得差不多了,他又一路小跑来到纳勒如音面前,面露尴尬的请她们一同上船。 纳勒如音叹了口气,正要同去,却被苏赫一下拦住。 “姐,上我的船。” “你的船?” 纳勒如音以为自己听错,连忙反问了一句。 “就在那儿,看见了吗?那艘三桅大船。” 苏赫会心一笑,点指港中停泊的一艘三丈多高的大船。 “那是你的船,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一艘船了?” 宗信也随苏赫所指方向望去,顿时心里一惊,开口道。 他行商多年,一眼就看出苏和所指的是艘海船,无论性能还是造价,都不是他们这些在江河湖泊里行驶的船只能比。 “好了,上船我再跟你说,老宗你们在前面走,我们跟着你。” 说完,苏赫也不理会呆在当场的宗信,自顾自的拉着纳勒如音登上大船。 宗信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家船上,正好迎上宗德和他那位“足智多谋”的舅舅。 “爹,我就跟你说过那胡女是个扫把星,你还不信!你看看,咱们宗家被他祸害的还不惨吗?就差家破人亡了!” “是啊!姐夫,德儿说的对,不仅那胡女是个妖精,她那所谓的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和德儿那天在山林谷地亲眼所见,他与一全坞的管事勾肩搭背,还有那个胡人大块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说不定就是这个胡女和那小子一起勾结了一全坞的人,来坑咱们的钱,你可不能被那胡姬乱了心神呐!” “我姐走的早,就留下德儿这么一根独苗,我裴卫绝不允许别人毁了他!” “对啊!爹,你绝不能娶那个胡女,我不答应!” 宗信心乱如麻,好好的祖业传到他手上,几乎都要败光了。 他无力的推开两人,径直走向船舱。 “姐夫……” “爹,你倒是说个话呀!” 宗信不是沾花惹草的男人。 相反,他对离世十几年的正妻裴氏一直难以忘怀,以至于他在妻亡之后再没续弦,更别说是纳妾婢了。 裴氏一族曾是前朝显赫一时的大族,中原大乱后,裴氏也如晋室一般大不如前。 纵是如此,也不是宗家这种庶民小户可以觊觎的。 也许是上天眷顾,让宗信攀上了高枝,宗家的生意也在裴氏的大力支持下越做越好,隐隐有成为中等良人的趋势。 可惜天不怜人,裴氏早早撒手人寰,只留下宗德一点骨血与他相依为命。 感怀裴氏,宗信一直未娶。对宗德也是溺爱异常,让他从小就与富庶家的子弟同学共游。 那时,不论宗德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宗信都会尽力满足,为的就是告慰泉下有知的亡妻。 未曾想,年近不惑之时,宗信竟然鬼使神差的又爱上了一名胡人女子。 为此,他几夜不眠,枯坐房中,抱着裴氏的灵牌忏悔,但最终还是走不出那份执念。 随着接触的加深,宗信越来越觉得纳兰如音是上天回馈他十几年相思之苦的福报。 于是他鼓起勇气向纳兰如音表白,同样也收获了纳兰如音的爱意。 起初,宗信以为通过了最难的关卡,自己儿子这关应该阻力不大。 毕竟他独身十几年把儿子抚养成人,儿子应该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可谁承想他的妻弟裴卫突然横插一杠,鼓动宗德,说胡女是与他来分家产的。 宗德向来对他的舅舅言听计从,这一下就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宗信无计可施,婚事只能一拖再拖。 想到现在他真是一无所有,宗信也不免烦闷无比,一个人扎入船舱倒头便睡。 宗家的两艘船加上苏赫的大船离开一全坞后,先一路向南再取道向西,行到晌午在一个叫做三里津的渡口抛锚。 宗家人离开的匆忙,又没准备太多干粮,所以只能在日落前靠岸,解决吃饭问题。 苏赫倒不在意宗家人会停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们不往东去,他就一路跟随。 三里津顾名思义,是距河流分叉口三里处的一个津口。 津口上搭着十几间木棚,岸边几十条大小渡船凭岸而泊。 船头杜老大把船停稳,一路小跑来到苏赫面前,憨笑着问他要不要靠岸。 “你们这些船工在船上住多久了?” 苏赫见杜老大浑浊的眼中神光闪动,便好奇的问道。 “回东家,我们船工有个规矩,货不下船,人不离船,我们这回在船上呆了有三个多月了吧。” “三个多月?!你们吃喝拉撒都在船上?” 杜老大憨憨的点点头,扯开大嘴乐道:“这还不算个啥,我们最长一次在船上呆过半年嘞!” “原来如此,告诉大家留下两个人轮流值守,剩下的都统统下船,喘口气!” 苏赫沉吟平静,下令让他们统统下船。 “东家,这样不妥吧?船上货物这么多,别有个什么闪失。” 黎单有些担忧地说道。 “没事,咱们只是下船小憩片刻,留下两个人轮流看守,不会有问题!” 苏赫拍拍黎单的肩膀,让他不比担忧,随即招呼众船工以及纳勒如音下船。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益州举子 第134章 益州举子 抛锚、登艇、上岸。 当船工们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时,都有些激动,不免对苏赫生出感激之心。 宗家人口众多,上岸后几乎把整个三里津堵的水泄不通。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在裴卫的指挥下,女人们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时间不长,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苏赫这边的人虽少,但船工们也是个个不差,特别是他们的捕鱼本事,更是让苏赫瞠目。 几网下去,十几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就被捕了上来。 用不着苏赫动手,船工们就在黎单的张罗下,与宗家隔开一段距离,焦香的烤鱼味道也飘了出来。 此时,距离两伙人不远的三里津有间供渡河人歇脚的水棚,三个年轻书生正在棚内喝着热水,啃着胡饼。 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的书生深深一嗅,大股烤鱼的香味和菜羹的味道便钻入鼻中,引得他不由吞了一口口水,艳羡的叹道。 “杨兄、熊兄,跟人家相比,咱们可真算是三月不知肉味儿的穷酸腐了!” “哼,葛兄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读的乃是圣贤之书,将来也会辅佐帝王治理天下,此时无鱼又怎能代表一世无肉呢?” “是啊!葛兄,杨兄说的对,少闻不看也就觉不出来了。” 微胖书生暗叹一声,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又对身旁一高一矮两名书生道。 “杨兄、熊兄,你们此去长安是志在必得,我葛泉就是陪你们绕上一遭,肯定入不了朝廷的法眼,还不如少些路途上的皮肉之苦,在家享个安乐呢!” 微胖书生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身材高挑的书生反感,他腾的一下从地而起,指责道。 “葛泉,你我现在虽不是官身,但也都是州郡察举的候选者,要有个候选者的样子,不然进了都城,会没了我们益州举子的名声!” “杨曦晨,你是州举的茂才,当然可以趾高气扬,我只是个郡举的孝廉,可没你那么大的野心。” “你!” 杨姓书生和葛姓书生互不相让,在水棚里顶起牛来。 这可急坏了剩下的矮个书生,他一会儿拉住这个,一会儿摁下那个,好半天两人才都闭上了嘴。 “杨兄、葛兄,你们都消消气,大家都是同州同郡,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管将来是谁留用长安,对我们汉中郡都是好事儿,对不对?葛兄。” 矮个书生姓熊名月生,今年刚执弱冠之礼。 他与另外两位书生都是益州汉中郡人氏,三人均为今年益州推举的茂才孝廉,所以结伴而行,前往长安参加察举考试。 三人中杨曦晨的家境最好,在汉中算是大户人家,葛泉次之,熊月生最差。 葛泉见熊月中从中横插一杠,冷哼一声,把头别向一边,不再理会两人。 “葛兄,你要实在不想走路,那江上不是有三条大船,咱们去求求船家,把咱们捎上一段如何?” “好啊,此议甚好!” 葛泉一听不用走路,立刻来了精神,吵嚷的就要拉熊月生过去。 “不可!” 杨曦晨见状,连忙出言阻止,“官家这回察举的规矩你们忘了?” 葛泉一听这话,顿时又蔫儿了下去。 “杨兄,官家只要求我们不得带随行奴仆,自行前往长安,也没说我们路上不能搭别人的船啊!” “对对,月生说的对,只说不让用自家的,又没说不让用旁人的,走,月生,别管他,咱俩去!” 听了熊月生的话,葛泉一下又兴奋起来,拉着熊月生走出水棚,把杨曦晨晾在了一旁。 杨曦晨愤愤的将水碗撴在几上,无奈之下只得扔下几枚铜钱,跟着两人出了水棚。 几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哪受过用脚板走路的苦,既然熊月生说的有理,杨曦晨也不再坚持这个鬼规矩,紧紧的跟了上去。 三人先到人数最多的一群人处,葛泉扫了一眼,一下就发现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于是想也不想就迎了上去。 “嗨,你是那些船的船主吗?” 那年轻人见来了三个书生,口气强硬,也不知他们的身份,便点头称是。 “我们是去长安参加岁举的举子,搭你的船歇个脚!” ‘长安,举子?’ 年轻人显然是没弄明白书生的意思,转过头看向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眼珠一转,轻身伏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年轻人恍然点头。 “想搭船可以,一人一贯钱。” “一贯!你这不是抢钱吗?” 葛泉一听这小子张嘴就和他们要一贯钱的天价,顿时暴跳如雷,抬腿就想踢人,被眼尖的熊月生一把拉住。 “哼!几个穷酸,没钱滚远点,小爷今天心情不好,小心把你们扔到江里喂鱼!” 年轻人话音刚落,他身旁几个家仆模样的汉子就腾的站起,吓的葛泉也不敢再嚣张,连忙远远躲了出去。 “葛兄,咱们是搭人家的船,是求人家,姿态怎能如此强硬?” 离开那伙人很远,熊月生这才松开了葛泉,不解的埋怨他。 “哼,一帮行商的臭贱民,还敢跟本少爷叫板,这要是在汉中,本少爷早夺了他的船,让他知道什么是士庶有别!” 葛泉这样,熊月生和杨曦晨都摇了摇头,这小子是在家乡横行惯了,以为天下所有的商人都会怕他。 士庶有别,他葛泉也至多是个庶族,就敢拿瞧不起庶人的言语来讽刺别人。 这样的人是怎么被举的孝廉,两人心里暗自讥讽几句,不再搭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葛杨二人再不愿动了。 熊月生见状,便向两人道:“杨兄、葛兄,你们先在这里稍候,我去那边碰碰运气。” 杨曦晨知趣的点点头,只有葛泉还不觉悟,又要跟熊月生一起去,被杨曦晨呛了几句,才留在了原地。 三人的情况,苏赫早就看在眼里,没上岸前,他就把三里津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哪些人可疑,哪些人又显眼,心里早有了大概。 苏赫看似大咧咧地让船工上岸,其实是外松内紧,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见到三人从宗德处又向他们这边过来,便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察举孝廉 第135章 察举孝廉 熊月生来到苏赫等人近前,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这群人中,除了一个女人穿得还算周正外,其他人穿的都是麻布布衫,从衣着外貌上完全分不出谁是主,谁是仆。 情急之下,熊月生只好一躬到底,对着那位胡族女子说道:“在下熊月生,益州汉中郡人氏,不知几位中哪一位是船主?” 熊月生作揖的女人正是纳勒如音,此时她独坐一处,愁容满面。 宗信并未下船,纳勒如音又不好意思前去询问,所以只能忧心忡忡,也没注意到有人问话。 “你有什么事儿?” 接话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熊月生见他起身连忙又是一躬到底。 “在下和两位同乡打算到长安参加岁举,因路途劳乏,不胜脚力,故而想搭贵宝船一程,不知船主可否行个方便?” 起身的人是黎单,他见苏赫向他使了个眼色,立即心领神会。 待书生说完,黎单又偷瞄苏赫一眼,见苏赫轻轻向宗家方向努了努嘴,便开口问道:“刚才那些人怎么没让你们搭船?” “是因在下的同乡口误失礼,惹得那家船主不喜,才未成行。” 熊月生没有说出宗德等人要钱的事情,因为他们相隔不远,想到两家若有联系,那他说一方坏话定会坏事,所以他才避重就轻,好言以对。 听了书生的话,苏赫微微点头,黎单随即应允了下来。 苏赫之所以让三人上船,主要是想通过他们的口探听一些消息,再加上通过刚刚的观察,这三人皆是书生,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事情办得顺利,熊月生立刻把杨曦晨和葛泉喊来,向黎单一一介绍了三人的身份。 苏赫这边,除了船工就是他们几个,所以对三位后备官员的身份倒是没人在意。 大家给三人让出地方,苏赫指着烤好的鱼,笑着问几人是否吃鱼? 葛泉本来还有点儿不愿意与又臭又脏的船工同坐,但听苏赫这么一说,马上谢字不提,从火堆边拔起一条最大的烤鱼大嚼起来。 黎单瞪了一眼无礼的葛泉,有些恼怒,但见苏赫并未发话,便迅速从火旁也取下两条鱼,一条交给苏赫,一条给纳勒如音送去。 很快,十几条鱼就被众人吃光,杜老大见苏赫只吃了一条,便张罗船工再去捕些。 苏赫也趁这个时机,把黎单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 很快鱼又打了上来,苏赫让杜老大将鱼烤好带回船上,毕竟上面还有一个大食量的西冥没吃呢。 回到船上,苏赫将黎单打听来的消息转告给纳勒如音,得知宗信只是心情不佳,并未生病,这才好过了一些。 “姐,听杜老大说,再往前走七八十里我们就得转到去往长安的河道上了,你想好了吗?” “苏郎,放心去吧,宗大哥现在情绪低落,正是需要阿姐的助力,阿姐能照顾好自己的。” “那好吧。” 苏赫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用,纳勒如音是铁了心留下来跟宗信过日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此行路途艰险,一路上都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带着女眷确实也不方便。 从纳勒如音的舱房离开,苏赫又叫上黎单一起到了三位书生的舱室。 熊月生见是船主来了,连忙招呼另外两人迎接,宾主就在船舱的地板上席地而坐闲聊起来。 三位书生中,葛泉懒得跟这些行商脚力们来往,张曦晨同样自视清高,但表面上还不失礼节。 只有熊月生无所谓身份地位之说,闲聊的主角也只剩下他。 “船主,刚才太过匆忙,还未及讨教您这船是要去向何处,我们也好安排一下行程。” “说来巧了,我们此行也是前往长安,与你们正好一路。” 黎单很快就适应了假船主的身份,简单的问题他张嘴就能应付,只有遇到敏感问题时他才会暗中向苏赫请示。 聊了一阵,黎单找了个理由主动离开船舱,把空间留给苏赫。 “这位兄弟,你们船主真是个好人,为人仗义,还热情好客,懂的东西也多,我们能搭上你们的船真是太幸运了。” 黎单走后,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葛泉和张曦晨干脆在席上和衣躺下,只留下熊月生一人应付自称是账房先生的苏赫。 “熊公子客气了,大家都是同路人,多拉你们三个也不多,船主就是为了结个善缘。” “你们的船主可够年轻的,在我们汉中想当上商行掌柜,或者船帮的船主,至少得熬上十几年,不到而立根本没有机会!” “噢?听公子的意思,是接触过商行的人喽?” “嗨……” 熊月生慨叹,顺势讲起了自己的家事。 原来熊月生祖籍成都,蜀中大地地少人多,行商之人比比皆是,熊月生家中也是商贾出身。 后来,晋国大将桓温带兵攻下巴蜀之地,大肆将蜀中不事农桑的人口迁到江东。 为了避祸,熊氏一族举家逃离成都,迁到秦国控制的汉中郡,扎下了根。 熊月生的父亲拿出大笔积蓄,在汉中县城捐了个县丞,熊家也一跃成为了中等阶层。 有了官身,经商之事自然是不能再做,于是熊家就大肆收购良田,成了一方富庶。 年初,秦国从未开过的察举突然在各州郡举办。 熊月生的老爹利用手中权力为熊月生争取到了举子的机会,这才有了熊月生远赴长安试考的事情。 听了熊月生的讲述,苏赫对秦国察举制度颇感兴趣,于是他追问熊月生秦国察举制的具体事宜。 “其实在下也不知道何为察举,还是听祖爷给我讲过,那是前朝选官的一种办法。” “据说前朝选官分为两种,一种是皇帝王公直接任命,另一种就是由地方官向上推举品行兼优的举子。” “据父亲大人说,这次秦国察举是京兆尹的一位大员向皇帝陛下建议才推行的。” “每县推举一名孝廉,每州还可推举一到三名茂才,各地被推举的茂才、孝廉集中到长安接受朝廷考核,过关者即可在全国各州郡为官,命好的说不定还能留在都城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抵达长安 第137章 抵达长安 熊月生谦逊善谈,苏赫与他聊得投机,两人从秦国的察举制度聊到汉中郡的风土人情,整整谈了一炷香的功夫。 期间,还因为葛泉几声不满的干咳,苏赫又将熊月生请到他的舱室,添茶加点过后,熊月生更是侃侃而谈。 从熊月生口中,苏赫了解到许多未曾听闻的讯息。 大约六七年前,氐人苻氏趁中原大乱建立了自己的政权——秦。 秦国建立后,趁着石赵无力西顾的时机,迅速占领关中并大肆扩张,逐渐将石赵的雍州,以及并州、益州的一部收纳到自己的版图当中。 石赵覆灭,冉魏兴起,中原豪强纷立,慕容鲜卑趁机从幽州南下。 如果此时秦国东进,必定能占领大片的无主之地,捞取大把的战争好处。 可惜,那时秦国皇族内乱,苻氏子弟为争夺皇位杀戮不止,生生错过了大举东进的最好时机。 后来,苻坚从争位中脱颖而出,坐上大王的宝座,他登基后,在秦国内部推行与民休养生息,外部加紧战争准备。 不久前,秦国各州郡突然接到朝廷指令,要在全国范围内恩开察举,要求各地举荐贤德子弟入京比考,选拔官员。 与指令同到的还有京城的传闻,据说推动此次几十年未有之事的正是长安城新到任的京兆尹。 …… “熊公子,这么说,你们这些举子入京为官,是十拿九稳了?”听了熊月生讲解秦国官制,苏赫笑着问道。 “也不是那样,听我祖爷说,前朝的察举制度极其繁琐,入京后,还要考教明经、明法、治剧等等科目,能不能通过也未尝可知。 不过,听说朝廷马上要对西面的仇池国和西北的凉州用兵,朝中官员缺口不小,所以不敢说十拿九稳,五五之数应该是有的!” 许是对自己前途的愿景,熊月生先抑后扬,对长安之行充满了期许。 今日风和日丽,船在江上如履平地,不觉间,两人畅谈到暮色初现,苏赫这才将熊月生送走。 夜泊江上,闲来无事,苏赫让杜老大从船上找来一张桌面大小的黄麻纸,开始在一角计算比例。 很快,一幅巨幅地图跃现纸间。 黎单守在苏赫身边伺候,见大黄麻纸没一会就变成了一幅图画,不禁一脸惊疑。 “这是中原的舆图。” 苏赫没有抬头,便解答了黎单的疑问。 绘在黄麻纸上的舆图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许多地方苏赫没有下笔,他还需要在记忆中不断修正。 绘图是前世许多学科的基础,地质专业就是其中之一。 苏赫还记得他在大学时,曾经疯狂的爱上了测绘工程与绘图学这门课。 学习测绘技术,临摹绘制地图,成了他那段时间里唯一的课余爱好。 走着坐着睡着,他都在记忆每份地图的形状和它们之间细微的差别。 在这门选修课结束前,苏赫当着老师和全体学生的面,用一堂课的时间手绘出全球地图,与教室里挂的那幅机器绘制出来的地图几乎一般无二。 更为轰动的是这幅手绘地图在主要国家的细节打磨上堪称电绘级别。 每处河流、山川、海岛,从形状比例到精准定位都是毫无瑕疵。 凭借这一手本事,苏赫还取得了该校历史上唯一一个绘图课的a级,成为地质大学的名人。 当年一半为了爱好,一半为了炫耀而做的苦功,虽然已过多年,但一些主要的地形、地质结构,苏赫是不会忘记的。 小半炷香后,苏赫终于停下了笔,将毛笔归回砚上,凝眉考虑着还有那些遗漏的东西。 这只是苏赫根据前世的记忆所绘,肯定和现在的中原地貌有些出入,只能不断完善补全。 夜过天明,又行了一个上午,三艘船抛锚靠岸。 这里是一处三岔河口,苏赫将会继续向西,而宗家人将从此向南。 岸滩上,苏赫辞别了纳勒如音,又将宗信叫到一旁,两人对着滔滔江水,沉默许久。 “宗大哥,我姐就交给你了,你别辜负了她的情,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等我回来,希望看到你们过得很好,否则你和你们宗家都不会好过!” 临别,苏赫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在宗信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再没回头。 大船西行,直到岸边人影已经模糊,苏赫才转回身来,叹了口气。 …… 三日后,大船到达了长安城外的曲江码头。 留下杜老大办理货物转运,苏赫忙里偷闲,带着西冥、黎单,随熊月生三人一起前往城内一游。 长安,在中原民族的心中不只是一城名号。 它代表了中原民族的巅峰高度,引得无数后人梦回长安。 虽然此长安非彼长安,但苏赫依旧是抵御不了这座城对他的吸引。 下船后,众人在码头租了两辆牛车,一辆给三位书生乘坐,另一辆留给他们自己。 行出不远,雾气渐散,一座大城的轮廓便现在眼前。 漫长的城墙绵延在秦川之上,似巨龙一般扼守在关中龙兴之地。 行到近处,长安城更加真切。 城墙上下犹如巨大工地,上万名劳工正在城墙内外维修着破损的墙体。 “嚯!看来这里也不安生,仗打的规模还不小呢!” 西冥经验丰富,一瞧城墙上的破洞,就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样的攻城武器。 修补的面积很大,可见之前这场大战的惨烈程度。 进入城中,外城的情况也是一样。 大批的民房院落都被拆除,成千上万的劳工在兵卒的监督下,将清理出来的木材、石块堆砌在一齐,剩下的黄土、瓦砾通通装车运走。 “车夫大哥,那些房子不是好好的,干嘛要拆掉?” 苏赫眉头一挑,发现许多靠近城墙的房屋都是完整的,却仍然被兵卒们指挥拆掉,于是不解的向车夫打听。 “哦,这是京兆府的命令,好像是要重新规划京城的防御,所有距城墙三十丈的房屋都得被拆除。” “这里面不仅有老百姓的房子,还有不少官老爷的宅子也被拆了呢!” 说起拆房,特别是拆官员的房子,车夫眉飞色舞,用不着苏赫追问,就将新任京兆尹的丰功伟绩如数家珍般的倒了出来。 什么法正官民同律,拆房补偿同等,打击侵田霸地等等的故事,一直说到了目的地也没讲完。 “车夫大哥,听你这口气,是对新任的京兆尹全力支持喽?” “那当然,王京兆执法公正,为国为民从不循私,不仅是我支持,我们长安城的所有百姓都支持他!” “哦!那敢问这位京兆尹高姓大名?” “王猛,王京兆!” ‘王猛?’ 苏赫在心里默念几遍,印象中此人也是魏晋时期的名将,但具体为人怎样,就不清楚了。 进入内城,苏赫与熊月生、杨曦晨以及葛泉道别,相约日后有缘再见。 随后,他带着西冥、黎单便直奔长安城内。 市场坊间,各式各样的招牌布幡挂在楼外,让几人看花了眼。 “张家生药铺”、“桥西贾家瓠羹”、“薛家羊饭”、“卖一色好酒”、“宣家台衣”、“彭家油靴” …… 吃喝用度应有尽有,一派繁华的市井景象。 午时,终于挪不动步的三人在一家招牌写着“钱氏爊物”的饭堂前停下。 苏赫指着招牌上的“爊”字问西冥那是什么字? 西冥撇撇嘴,意思再明白不过,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 虽然三人都不晓得招牌上的字义,但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对这家店面的选择。 店里店外人流如织,还未到店门口,他们就被里面飘出的鲜香勾引了过来。 “就这儿了!” 苏赫看人辨味立马拍板,三人挤到楼上寻了一个临街的小几坐好。 既然不明白“爊物”为何,三人就照着别人的样式点了几样,品着茶汤远眺长安的街景。 时间不长,店里的伙计就将三人所点的菜肴端了上来,苏赫上眼一瞧与寻常家的并没什么区别。 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嘴中,味道有些偏咸,一股灰草的焦香裹挟着鸡肉的鲜嫩充斥在唇齿之间,让人吃了便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鸡肉酥而不烂,鸡皮油而不腻,焦干爽口,香气沁人,让人垂涎欲滴。 放下鸡肉,再去尝尝狗肉和鱼肉,又是各有一番滋味。 似烤非烤,似煮非煮,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灰香,到底是怎么做的呢? 前世,苏赫也喜欢研究美食。 每每让他发现一道未曾尝过的佳肴,他就会慢慢品味,感受食物的色香味,在脑海中勾勒出这道菜的做法和配料。 此时也不例外,苏赫慢慢咀嚼,认真想着,很快一个最可能的结果就在他的脑中浮现。 叫花鸡! 对,这鸡的味道与叫花鸡有些相似,爊物也许就是将食物包入泥中,放进草木灰里焖烤至熟。 “诶!西冥,你别都吃光了!留点给他们带回去!” 等苏赫再把注意力移回到饭桌时,西冥已经毫不客气的把食物席卷一空,仅剩下的几块狗肉也被他抓到了大手里。 “哼,给他们带也要等我吃好了再说,到时你再买不就行了!” 西冥也不管苏赫,继续往嘴里填。 苏赫无奈,只好叫来店伙计,依样又点了一份。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处决囚犯 第138章 处决囚犯 三人都是二十出头,所以风卷残云之下一桌菜食不消片刻就见了底。 此时,街上忽然涌来大批人流,熙熙攘攘的挤在了街道的两旁。 人群刚刚站定,街上便跑来一队兵卒,将不守秩序的行人驱离街道。 随后不久,更多的披甲兵卫押着一辆囚车出现在了街道上。 ‘处决囚犯?’ 苏赫饶有兴趣的探出身子,想去瞧瞧囚车里的囚犯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处决囚犯的场景,所以好奇心十足,想看看与影视剧中有何不同。 囚车里的犯人眉目清秀,面白无须,看上去俊俏儒雅,只是神色慌乱,目光里满是惊恐的泪水。 囚车刚一出现,街道上便大乱起来。 许许多多皂巾长衫书生打扮的围观者,大喊着想要突破兵卫们的阻挡,冲上街去。 其中还不乏有些姑娘小姐,以及穿着妖艳的女郎也掺杂其中,尖叫着使劲推搡着街道旁的官兵。 见着这种架势,苏赫不禁大感疑惑。 这囚车上的人物到底是谁,怎么有如此大的魅力,吸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仰慕者来为他鸣冤。 很快,囚车就被疯狂的人群堵住去路,上百个兵卫被成千示威者围在街道中间,前后动弹不得。 “放了诗魁大家!” “还我诗魁先生!” …… 人群中的呐喊声清楚的落到了苏赫的耳朵里,惊得他腾的一下从榻上站起,吓得对面的西冥和黎单也不知所措。 ‘诗魁?这囚车上的就是诗魁?’ 听到诗魁这个名号,苏赫猛然一惊,目光死死地盯着囚车。 正在此时,街上的书生们越聚越多,十几个书生冲破兵卫们的阻拦,登上了囚车,疯狂的用手掰、用牙咬,试图撼动胳膊粗的木栅栏,想把诗魁从囚车中救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音。 片刻后,空气中几声啸响,七八支劲箭破空而至,钻入渴望自由的诗魁先生的身体。 “砰”的一声,诗魁跌倒,脑袋重重地撞击在囚车之上,几股血水从他身上迸发而出。 没有多少挣扎,一支箭刚好从诗魁的眼眶中射入,让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随即震天动地的哭声响彻整条街道。 很快,百余匹战马将囚车所在的街道封死,兵卫们将堵在道中的书生一一扯开,让一队骑士来到诗魁的囚车近前。 领队军官将弓箭收好,扫了一眼四周愤怒的目光,撇嘴冷笑,翻上囚车。 他踢了踢已经断气的诗魁,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指向四周的围观者。 “你们这些家伙都给我听好了!传京兆尹王猛令: 诗魁林昱之,妖言惑众,为害一方,公然违反对抗朝廷决策,鼓动数百文士反对新政,有谋国篡位之欲,经京兆尹审理,决定立斩不赦! 念尔等被人蛊惑不明事由,今天京兆尹饶过你们一次,回去以后但凡是林昱之的妖言遗作,限三日内交由京兆尹处理,再有胆敢私藏和传播诗魁妖作者,一律斩无赦!” 诗魁被乱箭射死的一刻,苏赫重新坐回榻上。 所谓的诗魁居然就这样死了? 当初在刘府,苏赫见到那两句诗,还以为能见到其他穿越者,没想到居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苏郎,你没事儿吧?死的那个犯人你是不是认识?” 西冥见苏赫神色异常,连忙问道。 “我没事儿,以前听过他的几首诗,死了实在可惜!” “嗨,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那有啥好可惜的,你没听见叛国谋位的罪名吗?真不知道这么个文弱书生,是怎么搭上如此重罪的。” 诗魁的死给了苏赫警醒,不论这个人是不是穿越者,都证明了这个乱世的残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没有绝对的力量,万不可做出头鸟。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船吧。” 三人付钱离开,下楼后西冥本还想过去凑个热闹,但见苏赫头也不回的向相反的方向而去,他跟黎单也只好追了上去。 回到曲江北岸,杜老大等人已经早早候在了渡口。 苏赫一到,杜老大就赶忙禀报,说是收购海船的主顾和售卖牛车的商贩已经联系好了,明天早上就能过来。 苏赫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黎单把吃食分给众船工。 …… 第二天一大早,黎单和杜老大就带着二十多辆牛车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锦绣的富家公子。 这几人一到码头,就围着大船指指点点,几个性急的还跑上船去,大声呼喊下面的同伴们上来。 远远看见苏赫,黎单跑了过来,弯腰禀道:“东家,咱们的行程太急,所以买家不太好找,目下只能找到这几位公子。” “没事儿,这么短时间,能找到人接手就不错了,牛车都买全了吗?” 苏赫倒是对此并不在意,继续问道。 “哦,都办齐了,牛车每辆两贯,一共二十一辆,四十二贯钱。” “因为咱们买的多,牛贩答应每两车给咱们配一名车夫,帮咱们将货运到凉州,只需管饭,不需另付工钱。” 黎单如数家珍,报出交易的细节。 毗邻冬季,正是牛马市的淡季,卖家能在这个时候做成一笔四金多的生意,自然是乐意至极。 再加上黎单的一张厉嘴,杀价选货最后还饶来十名免费的车夫,这些功劳他都没有归在自己身上,只是一语带过,让苏赫很满意。 “嗯,不错,那帮公子出的是什么价?”苏赫点点头,话锋转到了卖船上。 黎单恭敬的答道:“他们尚未出价,小的在带他们来之前就与他们说好,底价一百金。” “嗯,就这个价,告诉他们低于此价,我们就不卖了。” 黎单走后,西冥凑了过来,纳闷的问:“不卖了怎么办?难不成把船也带过去?” “放心,这些人既然愿意来看,就一定会接手!” “你就不怕别人只是来看看?” “其实卖不出去也无所谓,到时就让杜老大他们把船给陆重逢开回去!” 苏赫笑了笑,不再跟西冥多言,向船走去。 “雷大少,这船不错,成色挺新,我看你就买下来吧!” “对啊,你不是说要带我等东临沧海吗?有了这船,再招一些船工,咱们不日就可出发!” “不错不错,就去那奸雄曹操赋诗之处,我等也来个登高远眺!” 三四个富家子弟围在一个身材敦实的公子身旁,争抢点评着苏赫的大船。 被围在当中的雷公子很是受用,频频点头,连连称许。 “你们几个,不知道不要瞎出主意,此去东行,过了洛阳,其他地界都掌控在燕人手中,现在秦燕虽相安无事,但往来通航却限制严格,雷大少就算买下了这艘船,也不可能出得了海。” “诶,后楚兄,我看你也是跟那王猛久了,变得如此畏手畏脚,白白浪费了你们家的万顷良田和粉面白皮了!” 这个被称作后楚的公子刚提出不同意见,立即就被众公子挤兑败下阵来,放肆的哄笑声连船下的苏赫都听得到。 “后楚兄,男儿志在四方,我等岂可一辈子窝在这长安城内,咱们可以扮成做买卖的商人,像他们一样,不就可以往来这广阔的天地了吗?” 雷姓公子总结陈词,他拍拍被众人取笑的公子,招手唤黎单过来。 “几位公子可还满意?” “船确实不错,但一百金是不是有点太贵了?” “对啊!太贵了,一百金都能买千亩良田了!” “对!还能在长安城里买处不错的宅子!” “再便宜点,这船我就收了!” “公子此言差矣,一看公子就是志存高远,良田大宅虽好,但却不能让公子感受乘风破浪的豪情,不能载公子见识海天一色、壮阔万里的盛景。 何况只需区区百金,就能一探蓬莱仙境,会一会海上神仙,说不准还能演绎一段与仙宫神女的爱情传说呢。” “好,就冲你这话,这船小爷买了!” 雷公子本来就不在乎这仨瓜俩枣,听了苏赫的一番吹捧恭维,当即拍板购买。 在这个时代,内陆的多数百姓,穷其一生都不会见到海,更理解不了大海的壮阔雄浑。 所以苏赫稍加引诱,这些本就有心远游的公子们自然不会在意这百金小钱。 “公子这么爽快,那在下也不磨叽,船你一百金拿去,另外我再把我的船工免费借给公子使用。” “半年后,等公子的新船工培训好了,再让他们离开即可。” “那就太好了!现在就跟小爷回府取钱吧。” 黎单与雷大少等人走后,苏赫安排杜老大等人卸货。 这些船工本来就是陆重逢随船赠送给他的,苏赫当初本打算在卖掉船后,就遣送他们回江南。 他并不打算带着这些船工一起,现在把船工交给新船主,正好让他们能安全的活下去。 时间不长,黎单就与几位公子又返了回来。 苏赫将杜老大和众船工叫到近前,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杜老大等人当然是乐意至极。 船工以船为生,离开了船就相当于没有了吃饭的家伙,他们这些世代以江海为伴的弄潮儿,自然不愿放弃自己的营生。 甫来长安,听说苏赫要卖船时,杜老大等一众船工还惶恐了一阵,以为新主子要把他们带到凉州。 现在听到让他们留下来继续操船,个个都是如释重负。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山贼内奸 第139章 山贼内奸 “黎单,拿五金来。” 叫来黎单,苏赫当着众人面,给每个船工分了五贯,然后拱手道。 “诸位兄弟,我们虽相处日浅,但还是感谢诸位的付出,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杜老大摸了摸手中的金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其他船工也纷纷跪倒拜谢。 要知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 雇主只要在街上吆喝一声管饭,不要钱的佣工们就会趋之若鹜。 更何况他们这些船工在扬州起航时,陆家就给他们结清了一年的例钱,让他们把钱留给家乡老小,怕的就是江海无情,白送了性命。 一金近于五贯铜钱,远大于他们操船半年的例钱。 他们在苏赫手下不过月余,就得到如此礼遇,怎能不让杜老大等人感恩? 九个船工,八个跪倒,唯有一个晒得炭黑的年轻船工捧着铜钱犹豫不决。 杜老大察觉到异样,一眼瞟到年轻人傻傻的站着,顿时怒不可遏:“小九,还不快谢东家?” 被唤作小九的年轻人,听到杜老大的怒喝声吓得一哆嗦。 他猛的一咬牙,捧着铜钱来到苏赫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将铜钱重新放在苏赫手中,一叩到底,颤巍巍的说道。 “铜钱小九不要,您能带小九一起走吗?” 小九的这话,顿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 五贯钱在富庶眼中也许算不得什么,但要是放在穷人手里,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杜老大见小九得了失心疯,不要钱还要跟着苏和去凉州,连忙起身把他拉走。 “东家莫生气,这小子的爹死在了这次海运中,所以他的脑袋有些痴傻。” 杜老大一边拉着小九,一边向苏赫赔罪解释。 “我没痴傻,你放开我!我如今无依无靠,不想像我爹那样,死在海里,连个尸首也没有!” 小九一把挣开杜老大,重新跪伏在苏赫面前涕泪横流。 苏赫抬手示意杜老大无妨,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杜九。” “你可知陆上的凶险比海上犹有过之,我们此去,亦可能如你爹一样客死他乡?” “知道,我不怕死,小的就是不想再漂在海上,想换个活法。” 船上船工大多爽朗,唯独这个杜九平日里木讷无语,也不爱与人交往。 想不到这样性格的人竟然做出了与所有船工都不相同的选择。 见杜九神色坚定,苏赫抬头望向杜老大,杜老大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后,又摇着头返回了队伍。 苏赫不是不喜欢招兵买马,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这些船工又无心在中原安身,所以苏赫才放其离开 宁缺毋滥,他目前对招揽的每一名下属都打着十二分的谨慎。 “好,既然杜老大没有意见,我就容你三月,如果这三月中你不能让我满意,那你就得随时离开,你同意吗?” “同意!” 杜九二话不说,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苏赫挥挥手让黎单把人领走。 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雷公子的兴致一点没减,苏赫抱拳向雷公子赔罪。 “说好了是全部船工,但出了点小状况,少了一人,雷公子不会怪罪苏某人吧?” “哪里!苏先生为人豪爽,对待几个船工也如此慷慨,真是让雷某刮目相看,下次若是再来长安,一定要到雷府找我,你我把酒言欢,如何?” 两人客气一番,各自上路。 苏赫坐上牛车,载着漆器一路向西北而去。 离开长安不久,驿道旁有间官办的“官樆”,苏赫让黎单把牛车全部赶进去,让大家在客舍中休息。 西冥不解,不知这大白天的歇什么脚,还不趁机赶路,于是来找苏赫。 苏赫将众人召集在他身边,道出了他的决定。 “什么?夜里赶路!” 西冥嗓门大,一听苏赫要赶夜路,顿时一百个不乐意。 “诸位,我们现在人少货多,恐怕正是别人眼中的肥肉,咱们出城动静不小,说不好已经被有心人所惦记了。 所以,这段时间先昼伏夜行,尽量避开官道,黎单,让你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吗?” “好了!” 黎单听苏赫唤他,连忙将身后的一张席子展开,从里面取出苏赫让他采办的兵器。 “剑每人一把,从今天起你们两人白天除了休息,还要跟着西冥学习剑术防身。” “跟我?” 西冥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心道你小子倒是会省事儿,把苦差事交给老子。 “有问题吗?” “没有。” 苏赫眼睛一瞪,西冥只好闭上嘴巴。 “想要把这批货安全的运到凉州,就看我们这四个人了,从今往后,我下达的命令一律不得外传,包括赶车的车夫也不能相信!” 接过铁剑,杜九两眼冒光。 这是他人生中拥有的第一把剑,因此他格外珍惜,抱着铁剑上摸摸、下拽拽。 西冥瞟了一眼对剑爱不释手的杜九,又瞅了瞅分到自己手里的家伙,嘴角一撇,便扔到了一旁。 这种质地的劣剑,在以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却成了他的佩剑。 …… 此后苏赫的车队顺利经过了扶风、天水,一路向秦国的西北重镇陇西而去。 这段时间苏赫采用白天休息,夜晚赶路的法子,也让他们一路顺畅,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越向西行,人烟就越发稀少,而且沿路官道上的军卒也越来越多。 为了减少麻烦,过了天水之后,苏赫就指挥车队远离驿道,减少与秦军接触的机会。 这夜,牛车行进在一片植被稀少的旷野,天空阴云密布,大地似被罩在了瓮中。 除了风声和车轮吱呀吱呀的扭动声,荒野里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坐在头车上,苏赫静静的平视前方,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酸腐味道。 “小九,去告诉西冥,有情况。” 苏赫说的很平淡,小九本来已经习惯了夜夜无事,听闻此言猛的惊醒,飞快的跳下牛车,向车队的后方跑去。 苏赫慢慢将背上的弓取下,紧了紧弓弦,又将箭壶打开,抽出几支羽箭平放在触手可及的藤箱上。 车夫接到消息都放慢速度,很快西冥就跟着小九来到头车,翻上货箱一言不发的向前方遥望。 “是马粪的味道!” 苏赫点点头,指着夜色中的一片孤林笃定的说道:“在那里。” 时近冬日,风从西北而来,下风口的苏赫一下就嗅出了远处飘来的马粪味道。 虽然味道很淡,但这种味道他很敏感。 马粪、牛粪、羊粪的味道闻似相同,但在游牧民族的鼻中却是有着巨大的差别。 这种通过粪便气味儿来分辨敌情的法子,是他从胡营中学来的。 再加上他在胡人马营里干了那么长时间的奴隶,是不是马粪、甚至产出有多长时间,他一闻便知。 “有多少人?” “不好说,但马不多,你回去告诉黎单以及车夫,原地戒备,咱俩先过去看看。” 西冥应声转身便去,没过多久,所有的牛车在旷野中围成一个圆圈。 车在外,牛在内,人在车上防御,这就是苏赫早已想好的防御阵法。 将黎单等人召集在一起,苏赫亲自说明情况,然后告知他们在此值守,等待他和西冥回来。 “黎单,让所有人保持安静,货就交给你了,你的眼睛既要盯好外面,也要看好里面,懂吗?” 黎单虽然是骗子出身,但却没干过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强压慌乱,使劲的点点头。 留下众人,苏赫与西冥快速隐进黑茫茫的夜色中。 走出大约半刻钟,二人来到旷野上的一片树林旁,一点一点的摸了上去。 “他娘的,四郎的消息,是不是不准?他们会不会是走了旁的地方?” “不会,四郎说了,他们昼伏夜行,不敢走官道,西面又是羌人的地盘,肯定会从这边儿来的。” “他娘的,天太冷了,干完这一回,再弄几个小娘子进门,给咱们暖脚添衣。” “好啊,毛大,也给弟兄们一人弄一个玩儿玩儿。” “滚你娘的,回去告诉他们都给老子精神点,出了这片林子就是老秃子的地盘儿了,弄丢了这一票,就把你们这些绝户全扔到冰湖里,冻成冰棍!” 林中传来几个人细微的说话声,苏赫眉头皱起,自己这个队伍里果然有内奸,而且还如此忍得住,到这里才动手! 他对着西冥在脖子上比划出一个灭口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绕到了树林的两端。 伏在树林前方的苏赫轻轻拽出两支羽箭,插入土中,然后又取出一支虚搭在弦上,等待西冥发起攻击的信号。 再看西冥悄悄摸进树林,此时已是午夜子时,横七竖八的劫匪们正三五一伙的歪靠在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甚至还有不少劫匪已经呼呼大睡。 一看这种情况,西冥不屑地撇了撇嘴,挺直身子凑近人群,从树林后方慢慢向前走去,盘算出劫匪的大概人数后,又大咧咧地溜达了回去。 劫匪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准备打劫的肥羊已经到了他们中间,依旧发呆的发呆,打盹的打盹。 绕了一小圈,西冥选了一处人数最少最偏的地方动手。 捂嘴抹脖,直接割断对方的喉管,这样,还没断气的人,只能发出“咝咝”的气流抖动声。 用这种手法,西冥连续干掉了十几人,才被人发觉出异样。 顿时,林里喊杀声一起,正面几只劲箭便挂风而至,三个在林边张望的头目闷声落马。 干掉劫匪的指挥者,苏赫背好弓箭,抽出铁剑,趁着林内大乱,悄无声息的也杀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过境费用 第140章 过境费用 紧接着,林中便喊杀声一片。 刀剑交击的声音,重物坠地的声音,哭爹喊娘的声音…… 小玉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草丛中。 又过了约半炷香的时间,林中的喊杀声小了,西冥猛地从死人堆里拽出一个伤在腿上的劫匪,举起长剑,就要灭口。 “等等,留个活口,我自有用!” 苏赫蹲下身来抹去脸上的血迹,与那受伤的山贼面对面,掰开他紧捂伤口的手瞧了瞧,又从身旁死尸上扯下一块布,绑在他的大腿根处。 “伤的不重,命肯定能保住,医的及时这条腿也能保住。” 西北荒民悍不畏死,被生擒的贼人见同伙都死了,本已不抱生念,可听苏赫这么一说,顿时又觉得还有生机,连连求饶。 “不杀你也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的?” …… 天蒙蒙亮时,小九才被黎单派过来查看情况。 见到苏赫与西冥两人完好无损在林外闲聊,他悬着一夜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小九,去让黎单带上所有人进林子里,还有林外北面的地方,把死人的兵器都给我捡回来。” 小九得令,立马回去将黎单和所有车夫喊来。 一进林子,他的脑袋就“嗡”的一下大了起来。 树林里到处都是死尸,横七竖八,东倒西歪,血水将林间的黄土地也染成了黑色。 小九虽然也算是翻江过海,见过世面的人,可遇见这种场面,还是觉得嗓子眼一紧,哗的一下吐了出来。 生活在这个时代,死人谁都见过,但像这么多皮开肉绽、面目狰狞的新死之人,常人还是少见。 十几个人在林边顿足,没人敢迈出去第一步。 片刻,黎单第一个走了进去,将一个死人手中紧攥的短剑掰开,插在自己的腰带上,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西冥瞥了一眼林中的动静,摇摇头道:“苏郎,你如果就打算指望他们这些软蛋的话,那老子可就命苦了!” “西冥,你小子还有脸说他们,对付这些个小毛贼还能受三四处伤,你的身手可是退步了。” “屁!老子是正面硬扛,你他娘的是偷袭,还好意思说!” 西冥一激动,腿上肩上刚刚包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给他包扎的小九连连惊呼。 “哼,等包扎好了再跟你小子算账!” 有人包扎,还有死人堆里找来的糟酒喝,西冥心情自然大好,其实也懒得在跟苏赫理论。 苏赫也收起笑意,内心有些担忧。 昨夜,他们二人是偷袭,对手还是一群没有什么战力的山贼。 就这样,西冥还是受了伤,如果以后有事发生,都指望自己两人去拼命,肯定不行。 “西冥,今天要是遇上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咱俩只有跑的份儿了。” “我听说姑臧那边有不少游侠,要不到时候咱们也花钱请上几个?” “有道理,到时候再说吧。” 打了小半夜,两人都有些疲倦,倚在林外的树干上小憩了一会儿,黎单等人便返了回来,将收集好的兵器和其他有用之物都带了回来。 “东……东家,尸首一共五十三具,铁剑三十六把,长矛十支,还有些木棍什么的我就没拿。” “从他们身上搜出钱六百八十三铢,还有些酒和干粮什么的都在这儿了。” 再面对苏赫与西冥,黎单的声音都不自然起来。 他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是活阎王,居然杀死了五十三个山贼,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硬拼。 剩下的人都和黎单的想法相似,他们回来后连用正眼瞧两人的胆气都没了。 “辛苦了,大家都过来。” 苏赫拍拍满头大汗的黎单,又认真一一瞅过十名车夫,向后招手,小九搀扶着一名受伤的山贼走了出来。 “诸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是个生意人,靠贩卖货物挣些辛苦钱,你们呢,也是一样。 抢劫这种无本买卖,看似简单,但代价却不小,你们中有人既然选择了干无本买卖,就得有今天这个觉悟。 你们之中谁是内奸,自己站出来,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若是让我动手,定叫你生不如死!” 苏赫一指身后的山贼,十个车夫同时低下了头。 隔了许久,一个胡子拉碴的车夫才走了出来。 “是他吗?” 苏赫冷声问向山贼,那山贼连忙点头称是。 “好,算你还有点血性,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选择干这种蠢事……” 苏赫一边说一边走向那个车夫,话说完,短剑就插入了车夫的胸膛。 其他车夫震惊地看着那车夫倒下,无不惊慌失措。 “大家不必惊慌,此人是山贼的内应,死有余辜,我希望他是你们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把东西收拾上车,我们离开这里!” 苏赫说完,有看着那名受伤的山贼,指了指死去的车夫,翻身上马,接着道: “既然你如此配合,我就饶你不死,地上的六百铢钱带回去,就当是给他们这些人的安葬费!” 杀掉五十多山贼,让苏赫这支小商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此后几日,常年靠此路生财的各路山贼都疯传一条消息。 西北道上域门大开,黑白无常上界收人,最近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去触阴吏的霉头。 借着这副“好名声”,苏赫的商队放弃了夜路,改为日行夜宿,赶路的速度大大提高,不几日便来到陇西重镇。 不料此刻的陇西刀兵闪闪,旌旗满城,大批军卒从城中向前线开拔,整整一日,万数人马才从陇西城走了个干净。 兵马走后,苏赫与几支同样不敢进城的小商队才赶着牛车向陇西而去。 陇西镇是秦国西北境内最前端的一个军镇,常时便驻军上万,镇中百姓多是军人家眷,随军屯边驻守。 这些年来,秦国与西北方向上的凉州冲突不断,城内外的军户陡增,来陇西贩售的商贾也因此多了起来。 苏赫等人进城晚,多方打听才在一处破败院子里找到了一家城中军吏开设的客舍。 可就算这种地方,也有三支小商队,四五十号人,人嚷牛叫,好不热闹。 安顿下来后,天色马上黑了下来。 苏赫正和西冥等人在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谈事儿,忽然屋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嘿,里面的朋友,我家在院里烤羊,出来一起喝两杯吧?” 苏赫原本不想答应,但稍加思索,还是应了下来。 “感谢主家好意,在下马上就来。” 西冥身上有伤,更不愿意跟耍嘴皮的家伙们闲扯,所以他躺在床上摆手让苏赫等人快走。 苏赫无奈,带着几人出屋,院子里的篝火已经燃起来。 几个人正在一旁宰羊褪皮,卸下的羊肉挂在篝火之上,大滴大滴的油脂被旺火融化,落在火苗上发出“滋啦、滋啦”的炸裂声。 沙哑嗓音的汉子见苏赫等人出来,连忙招呼他过去,时间不大,十几个人便围着篝火喝了起来。 不消片刻,几坛糟酒便见了底。 苏赫接过黎单从火架上割下的小半根羊腿,把小九叫来,让他拿回屋里给西冥。 酒喝到位,商人们才来了精神,一个个面红耳赤的高谈阔论起来。 “诶,你们知道咱们这趟货为啥走得这么顺吗?” 一个高瘦的商人忽然提着酒坛来到火旁,眯着眼睛扫过四周的酒友。 “为啥?不会是贼匪都被秦国大军剿了吧?” “对对,这一路来我可见过不少官军,个个纵马持弓,好不威风,那些山贼们定是见了官军的气势,吓得不敢动了!” 谈到这个话题,商人们的话匣子就算是正式打开。 商人与路匪就像是一对永远解不开的绳结,有商人的地方就有贼匪,商人们的话题里也永远少不了山贼的位置。 挑起话题的醉汉见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顿时油皮起来。 “你们这些傻子,多会儿见过官军剿过山贼,不知道他们是蛇鼠一窝吗?” “告诉你们吧,咱们西北道上最近可出了件大事!” 瘦高商人故意提高嗓音,还故意打开了一条门缝,让别人心急。 “什么大事?快说啊!” 吊足了旁人的胃口,瘦高商人“咕咕”的又灌了几口糟酒,这才一砸手中的酒坛,拉着长调慢慢说道。 “前些天,在蛤蟆坡独眼林,独头岭的山贼被灭了寨!” “灭寨?” “怎么回事?” “整整一百多号山匪都被活剥了皮,倒挂在树上,死的那叫一个惨啊!” “真的吗?” “嘶!太惨了吧!” “那可不是,我听道宗的老道子说,那是因为阴府大开,恶鬼夜叉上界来收旧冤呢!” “是吗?” “你看看,多行不义,自有天谴吧!” “哈哈,那太好了,以后我们行商西北道不就安全了吗?!” “可不是吗!要不聂老大今天这么阔气,给你们这些小气鬼吃肥羊,喝美酒呢?” 众商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向那个沙哑嗓子的商人问罪,抱怨他早知此等大事却不告之。 商人们把沙哑嗓子围在中心,篝火旁只剩下苏赫、黎单和小九没有挪地儿。 “哈哈,诸位,金掌柜所言非虚,老夫也是近日才得到了这个好消息,今日特意与诸位庆祝一番!” “除了这件喜事,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还是老调重弹,咱们都是要过境去往凉州售贩的,之前大家觉得老夫人老性稳,推老夫为商头,去陇西镇的军机处走动,老夫刚从他们那里回来。” “聂头,不会是他们不让过境了吧?” “对啊,是不是因为打仗,又要封关了?” “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商人们见聊到正事,酒劲马上清醒了大半,他们见聂老大面色不佳,顿时以为军队封死他们的发财通道。 “诸位莫急,咱们与陇西镇军的协议依然有效,只不过最近形势告急,杨将军要提高每支商队的过境费。” “提高到多少?” “每队二十贯!”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困凉州 第141章 被困凉州 “二十贯?” “涨了一倍!” “聂老大,你再去说说吧!咱们这一路人吃马喂,孝敬路匪,利润到了凉州已经不足一成,再涨一倍的通关费,这是不给活路啊!” “对呀!” “是这个理儿!” …… 商头聂老大二十贯通关费一出口,众商人便抱怨起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几个家伙还借着酒劲,质疑聂老大与镇军沆瀣一气,坑他们的钱。 话越说越难听,聂老大的脸色也是一沉,扯开沙哑的嗓子大骂。 “哼!你们要是信不过聂某人,就自己去镇军找将军们说去,如果能低于二十贯,老子自刎谢罪!” 商头一发火,几个嘴里跑牛车的家伙立马闭上了嘴巴。 匪有匪路,商有商道。 看似简单的事情,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美酒赏心,你不能端起就喝;美女悦目,你不能上去就摸。 高瘦商人见商头发火,众人又是敢怒而不敢言,连忙哈哈一笑,重新提起一坛土酒,给众人倒满,又给聂老大打圆场。 “商头说的没错,大家都知道咱们秦国要和凉州张氏开战,所以现在驻守边境线的不只是陇西镇军一支,自然要提高过路费,你们说是不是? 再说了,聂老大给大家在这条商道上当了三年商头,什么时候坑过大家?以后我们可不能再说这种伤和气的话了! 商头,大家伙喝多了,口无遮拦,你也别往心里去,还是老样子,现在就交钱。” 说完,瘦高商人一边嚷嚷着交钱,一边从众商人手中接过钱袋,很快来到了苏赫面前,见到这人眼生,又展笑问道: “新来的,也是去凉州吃商饭的吧?二十贯通关费,保证你安全过关,怎么样,交是不交?” “要去凉州,只有通过秦军的关卡一途,绕不过去吗?” “那是当然,别说你带着车队无法从崇山峻岭里翻越,就算你什么也不带,也过不去前面的积石山!” “原来如此,黎单,付钱!” 交了通关费,又约定好通关的时间地点,苏赫等人便在破院里住下。 等待通关的日子里,苏赫每天都会一点一点的将沿途的地貌市镇和人口等情况补全在所绘制的舆图上。 等了约莫七八日的光景,商头聂老大急匆匆的赶回破院,告诉众人马上装车,今天夜里就要通关。 是夜,破院里的几支商队结队来到集结地点,发现已有数十支规模大小不等的商队候在那里。 所有牛车都被要求用布包好车轮,不准发出任何的声响。 商队集结完毕,在几名秦军军卒的引导下,货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军营通过。 …… 与此同时,军营一处大帐内,一老一少两名将领正在帐中述事。 这时,一个亲卫快速进来,在老将军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们出发了,你也可以走了。” 待亲卫离开,老将军将酒碗重新填满,递到年轻军官面前。 “安公,此去凉州,若两国交战,属下是去是留?”年轻军官端起酒碗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吕光,你是朝廷安插在凉州的钉子,不管秦国与凉州是否开战,你都要不闻不问,做好你的事情,将来会有广阔的天地给你施展的。” “可凉州大马盛名已久,属下担心将军安危!” “呵呵,区区一个凉州大马,还挡不住我大秦铁骑,你放心去吧,马上我们就要与仇池国开战,一时半会儿还没精力对付张氏小儿,到了凉州随机应变,一切小心从事。” “是!” 称做吕光的年轻军官一口干下整碗酒,大氅一甩,出了军帐。 …… 苏赫知道军队被买通,但却没想到商队竟然会从军营中直接穿过,这样除非所有军卒都瞎了眼,不然就算他们做的再隐秘,也逃不过别人的耳目。 牛车连成一条长龙,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通过军营,来到凉州地界。 苏赫等人都是第一次到凉州,人生地不熟又是晚上,几人合计一下,决定还是先跟着其他商队,等到了天明再做打算。 “嚯!凉州的风可是够硬的!” 行出不远,便是一片黑咚咚的冰冷湖水,湖面被烈风吹的浪花涛起,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西冥感慨了一句,便横躺在牛车的货箱上,望着天上一轮明月。 “清风伴我行,明月照我心。起风三尺浪,波光闪麟麟。” 顺利进入凉州,苏赫内心稍微松懈,借着西冥的感慨也赋诗一首。 “哟,不错嘛,居然还会作诗!” 西冥蛮牛一头,哪晓得什么诗文对仗之类的讲究。 忽听苏赫吟诗一首,朗朗上口,顿时也来了兴致,沉吟片刻开口道:“老牛不识路,车轮吱扭扭。卖了车上货,回路真轻松。” 西冥一首诗作罢,差点把苏赫尬死。 “怎么,老子这诗不好吗?” 西冥又咏了一遍他颇为满意的佳作,没觉得哪里不对,咬牙切齿的问道。 “挺好挺好,没想到你也会作诗,我看咱们也用不着去经商了,卖你的诗作就能发大财!” “真的?” 见苏赫一本正经,西冥不禁很怀疑,难道自己还真有这才能? 可转念间,西冥又反过味儿来。 “你小子鬼扯,那我开涮是吧!” 说着,西冥想一把拿住苏赫,却被其抬手制止。 再看苏赫,正凝眉望向大湖的另一边,西冥心里纳闷,也向大湖方向望去,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两条火龙沿着大湖将商队的前路和后路都已堵死,换句话说,他们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人包了饺子。 “是山贼?” “应该不是,看火把的数量至少有四五千人之众,要是山贼的话,规模也太大了!” “那怎么办?跑吗?” “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一旦有事,先别管货,只要把人和传国玉玺保住就行!” …… 进入凉州地界不久,从秦国来的商队就被一支四五千人的凉州兵马围住,一人一车都未逃出。 凉军之中,一位身着金甲的年轻统帅被大群亲兵围在中心,激动得直拍大腿。 “刘肃、梁景,你们看,怎地?我说会网住大鱼吧!你们瞧瞧,多大一网,统统都给我带回营去!” 金城,凉州东南要冲,倚祁连山险要之地而建,滚滚黄河流经城边。 城中一座庞大的军营内,四五百名商人被集中在校场上,顶着炎炎烈日晒了大半个时辰。 校场正对,几株大槐树下立着一顶八角大帐,帐上用金线绣得虎豹龙纹,栩栩如生,气派十足。 商人们被抓回来后就被困在校场,晒了许久人人脱力。 苏赫混在人群之中,望了望四周上千名的披甲兵士,内心暗自盘算。 这种情况下,想要从防卫森严的军营中逃脱,纯属找死! 正在他观察四周情形之时,八角大帐外又来了十几个军卒,在帐门外摆上长几,支上大伞,很快几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一切准备就绪,大帐门帘向两侧打开,一个白净小生从帐中走出,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扫视了过对面几百名神色慌张的商人,忽然哈哈一笑,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长几之后。 只见他旁若无人般的端起面前的马奶一饮而尽,嘴角溢出的奶汁滴落在上好的豹纹锦衣上,映出斑驳的奶渍。 “哈哈,今儿个天气不错,开始吧,本王都等不及了!” 白面小生又是一阵大笑,继续在帐前若无其事的吃喝。 他身后的一名黑甲将军向前一步,大声道:“尔等走私货物,触犯我凉州禁律,依律当斩!” 这一嗓子顿时就把十几个体虚力歇的商人吓瘫在地上,剩下的商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 军士们见状,锋利的长矛齐齐向前,吓得商人们连忙停止了动作。 “但是,我们卫王殿下宅心仁厚,体谅尔等行商不易,决定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里有三只鼎,只要尔等能把箭投进其中任意鼎中,卫王就会放你们离开,若是一鼎也投不进,则按律执行!” 黑甲将军说罢,大帐前就被抬上来三只铜鼎。 距离众人最近的一只鼎口巨大,足足能放进三只活羊,稍远的一只,鼎口就小了许多,只能容马饮水。 最远处的一只,鼎形如长杆,鼎口的宽度更只有婴孩脑袋大小。 兵卫们将前排几个商人赶到几口鼎前,一人发了一支羽箭。 一个胖商人拿到箭后,迫不及待的要往大鼎里去投,却被兵卫凶狠的拦了下来。 白面小生酒足饭饱,悠哉悠哉的踱了过来,轻轻拍拍胖商人肥硕的面颊,嬉笑道。 “别急,还缺点小道具。” 言罢,两名兵卫捧着三块木牌,跪在白面小生面前。 白面小生接过朱笔,潇洒地在三块木牌上写了几笔,然后将笔一丢,左右端详一阵,大笑: “好字,好字,挂上吧!” 木牌挂在鼎上,人们这才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大鼎上的木牌写着二百金,中鼎木牌写着一百金,小鼎的木牌上写着零金。 “这是何意?” 商人们见鼎上都标出价钱,均是面露疑惑。 “简单!投进大鼎,你们就付我二百金,然后就可以走了!投进中鼎,交一百金走人,投进小鼎不要钱,哪来的哪去!怎么样?用你们商人的话来说,这也算童叟无欺吧?” 白面小生面带笑容,见胖商人拿不定主意该投哪个鼎,便又凑到他的耳边。 “我要是你,就试试最远那个不要钱的。赌一把,兵行险招嘛!” 胖商人听了他的话,哆哆嗦嗦的抬起羽箭,犹豫片刻,还是把箭向小鼎扔去,结果连小鼎的边儿也没够到,便掉落在沙地上。 “这次不算,这次不算!是他说让我投小鼎的,我要重投。” 箭落到地上,胖商人马上又要捡回,结果刚一动身,就被兵卫捅了个透心凉。 拖走胖商人的尸体,其他商人顿时醒悟过来,无一例外的都把箭投进了最大的鼎中。 “梁景,你这主意不赖,校场里至少有一百多支商队,一家二百金,一百支就是万金以上,那咱们这趟来金城可算没白来。” “都是卫王圣明,属下只不过是龙尾鳞角,全赖卫王明断。” “嗯,事儿办的不错,给你记上一功,钱弄到手,还得把兵训好,你和刘肃再好好议议,我们这次绝对不能再输给冲王那个小野种了!” “这个属下一定尽力,只是金城郡守是大王的人,那家伙根本不愿把军中好手借予我们练兵,我们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反正这回我们绝不能再输,马太后那边对我已经不冷不淡,再输了军武,我哥也没法给我撑腰!” “是,属下明白。” 说话的两人,年纪轻轻的白面小生叫张天赐,今年十七岁,是凉州王张祚的幼弟,被赐封凉州卫王。 黑甲将军名叫梁景,张天赐的家奴,吃喝玩乐熬鹰溜狗自有一套,深得张天赐的喜爱,因为与卫王关系好的缘故,脱离奴籍成了张天赐的左膀右臂。 张天赐此举只为找个理由敛财,看了一会商人们投箭,便觉得意兴阑珊,打了个哈欠,转身正要回帐睡个回笼觉。 可就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回头一瞧,原来是小鼎里投进了一支羽箭。 这可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张天赐双眼一亮,睡意顿然全无,转身回到投箭处,见中鼎的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商人。 执守的兵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有人真能投进小鼎。 此时,一个个垂首低目,等待主子张天赐的到来。 “诶!难道你们想不讲信义,箭都扔进小鼎了,怎么还不让我们走?” 清秀商人身旁还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胡汉,身高八尺开外,说起话来,震得张天赐耳膜嗡嗡直响。 “哈,这西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怎么凑到了一起,有点儿意思啊!” 张天赐也不着急,他慢慢来到小鼎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中鼎的羽箭,似乎是在思索这支箭是怎么钻进鼎口中的问题。 围着小鼎转了两圈,张天赐忽然一脚将鼎踢倒,羽箭一下掉出了鼎口。 接着张天赐明知故问,又一步一步的踱回到投箭处,左右打量了一番清秀商人,开口问道。 “本王怎么没看见你把箭投进去了呢?” 第一百四十章 达成协议 第142章 达成协议 “你们看见了吗?” 张天赐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身后的商人们没有一个敢接话的。 那胡人汉子还要开口,立刻几支长矛就伸到了他的胸前。 “你看,我说没人看到吧?明明就是你自己眼花了!” 张天赐与儒雅商人个头相仿,他把脸几乎贴在对方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要不要重来一次?省得你不服气。” “好!” 谁知儒雅商人淡淡的笑了一声,又重新从兵卫手中接过一支羽箭,当着张天赐的面轻轻一抛,羽箭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钻进了小鼎口中。 这一下,包括张天赐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原以为这人只是运气好,蒙中了小鼎,哪曾想他竟然再一次把箭投中,而且看上去还是那么的轻松。 中小鼎的儒雅商人不是别人,正是苏赫,这种距离之下,对于他这个箭术高手来说,难度并不大。 再次投中目标,苏赫瞄了一眼西冥,暗中比了个准备接敌的手势。 因为他感觉的出,这个白面小生肯定是不打算放他们走了。 果然与苏赫所料不差,张天赐脸色阴晴片刻后就下了决定,今天绝不能让这家伙坏了他的好事。 ‘我就不信,你次次都能投中!’ 心里想着,张天赐一摆手,立刻便有兵卫再次丢来了一支羽箭。 “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好运气能持续多久,请吧!” 张天赐嘴角一撇,冷笑着瞧向苏赫,此时,他已经动了杀心,绝不允许一个羞辱他的家伙活着离开。 借着捡箭的时机,苏赫悄悄向西冥打出手势,然后忽然向前一窜,直接踢开护在张天赐身前的亲卫,伸手就要去擒张天赐的手臂。 哪知张天赐长的虽看着白面文弱,手底下的功夫却是不差。 他见那苏赫冲自己而来,马上作出反应,躲过苏赫的一击,握拳向苏和迎面就是一拳。 他快,苏赫更快,一击不中,马上收手侧首,避开张天赐的进攻,顺势脑袋一偏,将张天赐的胳膊夹住。 然后身体扭动之下,一把抓住张天赐的右腕,轻轻一拧,张天赐便疼得蹲在了地上。 苏赫顺势转到他的身后,将箭尖顶在张天赐的脖颈上,大声喝止了其他亲卫的举动。 与此同时,西冥也抢过一支长矛,将剩余冲上来的凉兵全部拦在了外围。 “让你的人别动,否则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四周凉兵见主将落到了对方手中,投鼠忌器之下,纷纷停下了围攻。 “都别停,给我拿下他们!” 出人预料,成为鱼肉的张天赐竟然完全没有鱼肉的觉悟,反而依旧强硬,梗着脖子就往苏赫的箭头上撞。 “来呀,来呀!你不是想弄死我吗?” 对于这样的滚刀肉,苏赫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别说是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就算是个普通老百姓,这个时候也不应该是这种表现。 不过苏赫自然也不是被吓大的,冷哼一声,手中箭头一划,张天赐的脖上已经破了皮,鲜血顺着脖颈滴落下来。 见了血的张天赐却毫不在意,扯着嗓子大吼,让他的手下往上冲。 没办法,苏赫只能聚掌成刀,一下砍在他的后脖梗上,张天赐顿时瘫倒下去。 站得远的凉兵见到主将倒下,还以为是苏赫下了杀手,顿时便不再顾忌,向西冥和苏赫两人冲了上来。 一个半人对上一群人,西冥如同战神下凡,挡在苏赫身前,硬抗住这一波攻上来的凉兵。 而苏赫这边,一手拎着昏过去的张天赐,一手格挡住从侧方冲上来的凉兵。 梁景距离张天赐不远,他知道张天赐只是被人打晕,连忙大呼制止凉兵潮水一般往上冲。 “往帐里退!” 苏赫早已看好退路,拿着张天赐便丢进了八角帐里,然后两人边打边退守在张天赐奢华的金色大帐帐口,压力顿时小了许多。 张天赐的八角大帐是用熟皮熬烂后,又加了许多特殊的石料、香料混合而成,冬暖夏凉又十分坚固,所以凉兵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攻破这顶大帐。 攻击面全部都聚集在八角大帐的门口,梁景控制了局面,大喝道:“把那两个人给我带上来!” 梁景进到帐门前,指点校场边上的两个人。 很快,梁兵们便把二人推到了帐门口。 梁景早就注意到跟在苏赫后面的黎单、杜九,当双方打起来时,所有的商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这两家伙没有逃走。 所以,梁景便确认了几人是一伙的。 “两位好汉,误伤了我家主公,咱们有话好好谈。”梁景一把将小九拉到身前,剑平放在他的肩头,向前走了两步。 刚刚一番拼杀,苏赫二人虽然没有受伤,但却惊险万分。 利用这个机会,两人平复了一下气息,苏赫将张天赐提在胸前,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说吧,想怎么谈?” “你把我家主公放出来,我们放你们出营如何?扣押二位的货车也全数返还!”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你!” “在下乃左将军梁景,只要你们同意放人,咱们可以在任何地方交换。” “不行,这里是凉州的地界,前脚放人后脚再派快马抓人,我们还是难逃一死,除非你们同意在秦国边界换人,不然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这不行,到了边境,如果你们把卫王掳到秦国,那我们不是人财两空,只能在金城换人,我给你们备几匹快马,如若还不答应,那梁某宁肯不要这项上人头,也得让你们陪葬!” 苏赫沉思片刻,他可不相信这家伙的话,但为今之计,只能先答应他,搞到马匹,才能有一线生机。 正准备招呼西冥严阵以待,身前忽然又传来一个声音。 “我不同意!” 没想到张天赐这么快就醒了。 “梁景,你好大的胆子,本王让你们拿下他二人,你们还磨蹭什么?” 梁景见主子醒了,顿时也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王爷,不是属下不遵您的命令,实在是这二位好汉太厉害了,大家一时半会儿拿不住他们,不过您放心,他们已经同意放了您了。” 张天赐虽然醒了,但被苏赫手刀砍中脖梗打晕,脑袋还有些迷糊。 听了梁景的话,他向帐外打斗过的地方一瞧,果然有不少凉兵还躺在地上呻吟。 “真是一群废物,老子平常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 张天赐虽然骂的难听,但内心却震惊不已,要知道他这些护卫可都是挑选的精兵,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居然被这二人放倒这么多。 他可不是不学无术的王爷,之所以刚刚如此表现,就是算准了苏赫不敢对自己下死手。 此刻这种情形,不由得让他收起了杀心,对苏赫二人起了爱才之意,内心里生出了另一个计划。 “弄死他得了!咱们兄弟杀他个天翻地覆,大不了一死!” 西冥见这白面小子居然还如此嚣张,顿时大怒,提起半截长矛就要去抓张天赐的头顶。 谁知张天赐却毫不在意,冷笑着道: “二位,难道当真不想活命?你们来我凉州行商,求的不外乎是利,肯定不想把性命丢在凉州,本王现在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化解我们之间的误会,你们何不听听?” …… 一炷香后,校场里的商人已经走光,曾经打斗过的地方也被人收拾妥当,八角大帐被几十名亲卫包围。 时间不大,帐门打开帐帘掀起,张天赐和梁景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本王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吧,钱也有了,人也有了,怎么样?你家王爷的手段俏不俏?” “俏!王爷您智勇双全,要是刚才换了属下,早就吓尿裤子了。” “哈哈,好好跟着你家主公,将来有你小子发达的时候。” “哎,属下谢王爷恩宠!” 梁景也不在乎帐外几十亲卫的异样眼神,拜倒在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逗得张天赐哈哈大笑。 八角大帐内,苏赫、西冥、黎单和杜九围坐在松软的地毯上,神情郁闷,好半天苏赫才开口。 “行了,事已至此,就这么办吧,大家都机灵点,见机行事。” 苏赫也没料到这张天赐居然态度转变的如此快。 张天赐看中了苏赫与西冥的勇武,提出让两人为他们训练一支百人队,来交换众人的自由。 同时,张天赐还答应帮助苏赫包销他的货物,价格也从三百金涨到了五百金。 亲兵们将五人送到为他们准备的新帐,然后分列左右,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累了整整一天,黎单和杜九实在扛不住,在大帐里沉沉睡去,苏赫与西冥坐在帐内,压低声音交谈。 “苏郎,你说姓张的小子安的是什么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小子不能按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看得出来,他不是一般的权贵王爷,而是个难缠的家伙。” “那你还答应帮他练兵?” “眼下这种情况,你我哪有不答应的资本,除非咱们真的鱼死网破。” “可是那小子说了,帮他练一个月的兵,还得帮他赢下什么比斗,那才答应放咱们走。” “放心,即便这家伙不可信,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我谋划好全身而退的计策。” 天边的红阳一点一点落入山后,苏赫的心也随着夜色一起深沉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校场选兵 第143章 校场选兵 清晨,苏赫被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叫醒,起身一看西冥已经不知去向。 黎单和杜九的体格自然是无法与他相比,所以此时都还在呼呼大睡。 苏赫拎了件短袄,轻轻的走出了营帐。 帐外,凉兵们都在向校场集结,苏赫将衣服穿好,把大大的袖口绑上束袖,也慢慢向校场走去。 凉军军制承自晋军,由于常年驻守西北,与西域和北方游牧民族战事不断,所以凉军军队设置和管理也吸收了一些胡人的经验。 从凉军的营区设置和军容、军备上看,就与中原军队有很多区别。 行至校场,便有亲卫将苏赫请到张天赐的大帐前,在那里不仅有张天赐和梁景,还有两位他昨日不曾见过的将军。 “哈哈,苏兄起得可是有些晚了,不过也没关系,一会儿我命人把吃食送到苏兄的帐内。” 张天赐一脸真诚,仿佛忘了二人昨日的不快,见苏赫来了,嘴角一扬,指着身旁的两位给他介绍。 “这位是金城郡的郡军副将孟将军,他是我的右将军刘肃,孟将军可是郡守专门派来助我练兵的教头,苏兄,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介绍完毕,张天赐身边的一位红甲将军微微侧首,向苏赫这边瞟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给了卫王的面子。 而他身旁叫做刘肃的那位将军,却是面相和善向苏赫点头致意。 张天赐身穿一身朱红色的锦袍,脖上缠着的白布格外显眼。 他见苏赫与那位孟将军都只是点了点头,心里暗自高兴,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这个郡军副将孟将军是他二哥的人,对他一向阳奉阴违,他都暗暗的记在心里。 所以,苏赫二人的出现,让他想到了制衡此人的方法。 一个月后的比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才放下舒服的日子,向王兄请求把兵带到前线来训,他不允许出现差错。 “好了,两位主官,我卫王府手下五千精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现在,他们都在你们面前,你们是想自己亲自挑选,还是由本王来给你们分配?” “当然是亲自挑选的好!” 金城副将孟兆,是凉州主事人张祚的嫡系。 本来张祚就看不上这个整天游手好闲的这个三弟,让孟兆只需护好他周全即可。 哪知昨夜张祚又发来三百里急件,要他鼎力支持张天赐练兵,帮助他在一个月后的凉州大比上夺魁。 故而,孟兆才愿意来到卫王营,帮张天赐练兵。 入营后孟兆方知,张天赐不仅请了他来,还找了一个不知名的商贾与他同练,这明显就是不把金城军和他孟兆放在眼里。 孟兆心中顿时不悦,但张祚的命令他又不敢违抗,所以才没有好脸色。 一听要选兵,他当即表示要自己挑选。 张天赐却并不在意,满意的点点头,又望向苏赫。 “苏兄呢?” “卫王,你让我帮你练兵选兵,总得告诉我要练成什么样的兵,还有这个凉州大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 “哈哈,就喜欢苏兄的直爽,我凉州地处西北苦寒之地,是扼守中原门户的要冲,以武兴军是各代凉州王重视的要务,所以主上定下规矩,每年秋收之后都要举办凉州大比。 到了大比之日,所有凉州军马都要派兵参加,优秀者可以加入凉州的最强战力——凉州大马,获胜的队伍也可以得到诸多褒奖,大概就是这样,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那我也亲自挑选。” 苏赫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知道张天赐肯定不会和自己说出全部实情,再问下去也是没用,于是跟在孟兆身后步入校场。 来到校场之中,苏赫就大吃一惊,张天赐口中的精兵,竟然都是些毛没长齐的新兵。 开始,苏赫还不相信,往后面走了几排,直到队伍的末排,他才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你今年多大了?” 来到一个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凉兵面前,苏赫随意一问。 “十……十四。” 那凉兵似乎有些木讷,好半天才回了出来。 “你呢?” “十五。” “你呢?” “十六。” 张天赐的凉兵装备精良,所以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走近一瞧就都露了馅儿,全是些十五六岁的新兵。 “刘将军,这就是你所谓的精兵?” 走过大半个校场,苏赫没有兴趣再问下去,回头向跟在他身后的刘肃问道。 “苏先生有所不知,我凉州地广人稀,又连年征战,所以兵员本来就很紧张,再加上主公这些军卒都是驻守姑臧,很少经兵事,故而年长力丰的军卒很少。 不过先生不要因为他们年轻就轻视,这些子弟都是我凉州军户出身,从小就受过严格的训练,而且都是卫王一个个选拔出来的精兵,只要引导的好,指挥得当,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 刘肃对苏赫这样的商贾,也是一万个瞧不上眼,可惜这是他主子的命令,所以就算他再不喜欢,表面上对苏赫还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 听了刘肃的解释,苏赫默然,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 这个时候,挤兑刘肃没有用处,毕竟满校场的兵卒都是一样的,也没有厚此薄彼。 想了想,苏赫回到校场前方,向张天赐拱手道。 “卫王,这里的人我可以随便挑选,是吧?” “当然,不止可以随便挑选,苏兄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开口,本王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一切以大局为重!” “好,那苏某就不客气了。” 说罢,苏赫站到校场一边的空地,将张天赐的几名传令兵招到身前,开始布置命令。 第一条命令:凡十六岁以上者站到他的身前。 几个传令兵得令,迅速将命令传到校场,马上就有几百人站到了苏赫身前。 苏赫瞧了瞧这些身高体型勉强凑合的候选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发出了第二条命令。 能纵马日行百里者出列。 很快,校场一边就又少了半数以上的凉兵。 第三条命令:可开二石弓,中五十步靶者出列。 又有一大批人离开,余下的还有二百多名凉兵。 苏赫在他们中间巡视了一番,再次回到张天赐的面前。 “卫王,这些人我都要了,妥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人妙计 第144章 山人妙计 “当然没有问题,苏兄的选人方法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今后练兵中如有需要,尽可以告知刘肃,本王很期待苏兄的好消息!” 张天赐从没见过像苏赫这样选兵的主将。 见他一脸平静,毫不拖泥带水,小半炷香的功夫就把人选了出来,反观孟兆一边,才刚刚选出了十几个。 张天赐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商人,没准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卫王放心,我肯定不会客气,现在我就有个要求。” “哦,是吗?苏兄说来听听。” “我这人练兵,不喜欢被人制约,所以,我打算把兵带到城外去练,到时后勤辎重还请卫王不要苛扣。” “这个嘛……” 张天赐没有想到练兵第一天苏赫就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出城练兵,那就是不想受他的节制,这家伙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但思虑片刻,他还是答应下来。 “好,苏兄想出城就出城,但如遇大事,需要提前知会刘肃,不然伤了和气,可就不好挽回了!” “那是当然。” 与张天赐商量妥当,苏赫回帐正好遇到西冥回来。 “去哪儿了?” “闲得慌,在张小子的军营里转了转。” “怎么,还是觉得军营里的气氛好?” “也许是吧……诶,你干嘛去了?” “我帮你找了个事做,人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以后就看你怎么练了!” “你小子,练兵怎么成了我的事儿?练兵可是你答应姓张的!” “我看你喜欢军营生活,特意给你找了个好差事!” …… 午后,苏赫与西冥就带领两百多名凉兵离开金城,选了一处山口安营扎营。 营盘扎好后,苏赫将所有凉兵集中在山口空地,让军卒们围成一个大圆圈坐好。 他与西冥站在圈中,扫视一遍这些年轻的面孔,苏赫沉声说道。 “正式认识一下,这位是西冥,我是苏赫,我们就是你们接下来一个月的教头,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在正式开始训练前,我要从你们二百三十六名军卒中选出十个什长,有没有自告奋勇,想当官儿的?” 山口风大,再加上苏赫这几句话运足了中气,所以声音借着风势清晰的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凉兵耳中。 说白了,这二百多凉兵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到教头问有没有自告奋勇的,顿时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边遥,你身手那么好,去当个什长吧!” “就是,咱们郡县武校,你年年都是第一,你不当什长谁当?” 人群中,几个凉兵撺掇一个敦实的国字脸站出来去当什长,却被他摇头拒绝。 “你们几个老实点,咱们郡才多大,在郡里出点风头就能沾沾自喜,都噤声!” 国字脸眉头一皱,低喝一声,围在他身边的七八个凉兵,马上就都不敢作声了。 人群中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被人推举,却始终没有一人敢第一个站出来。 “我来!” 就在这时,圈中忽然站起一人,高举手臂大声应道。 “噢,你叫什么名字?” 见有人主动站出来,苏赫眉头一挑,招手让他上来,微笑的问道。 “在下姓马名志,今年十六,西海郡人,愿意当这个什长。” “很好,有志气,允了,还有没有?” 有人站了出来,其他人也就纷纷效仿,很快又有七八个凉兵站起身来,表示他们愿意当什长。 眼见十个名额逐渐减少,一个瘦高的凉兵终于按捺不住,噌的一下蹿了起来,高举手臂大声喊道:“我!” 苏赫也被这小子的大嗓门惊到,见他窜了起来,含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赵朴初,我不是自己要当什长,是推举我的同乡边遥当什长!” “哈哈哈哈!” 凉兵赵朴初的一番话,顿时引得全场大笑,连他身边的国字脸边遥也涨红了脖子,伸手要将他拉下。 “噢?你推荐你的同乡,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站出来?” “边遥为人谦逊,不喜自荐,我作为他的同乡,也能推荐他吧?” 赵朴初推开边遥拽他的手,高声询问苏赫。 “那你说说,你这位同乡为何能担任什长?” 苏赫看了看这小子说的那个边遥,饶有兴趣地问道。 “边遥身手最好,一个人能打十个,是我们郡县武会的魁首,他不能当,谁还能当!” 赵朴初毫不畏惧,侃侃而谈,把边遥如何厉害,如何仗义说了一遍。 直到边遥实在听不下去,生生把他摁回到地上,才住了嘴。 “嗯,听上去不错,边遥何在?” “苏教头,我是边遥。” 苏赫认真打量了一番站起来的年轻人,忽然沉声问道:“你的同乡如此推崇你,那你是愿不愿意当这个什长?” 边遥心里当然是愿意的,只是他从小就是个孤儿,吃庄里百家饭长大,深知为人不显的道理。 但赵朴初已经把他顶了出来,现在再退,只让众人瞧之不起,也会让同乡难堪,所以边遥一咬牙,斩钉截铁的应道。 “愿意!” 十名什长全部选出,接下来苏赫又让所有军卒自行选择什长,很快二百多名凉兵都分配到了各自的队伍中。 “好,今后你们的建制就按今天的划分执行,什长都是你们自己选的,以后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你们之中谁能识文断字?” 分完队伍,苏赫忽然开口问道。 这下凉兵们都傻了眼,打仗他们还行,可识文断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我会!” 之前第一个主动站出来当什长的年轻人开口回道。 “很好,马什长,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把所有军卒的名字,写在他们居住的营帐外面,什长要写在第一位,记住了吗?” “属下明白!” 马志领命,得意洋洋的去寻笔墨,开始在十几顶营帐上写字。 其他凉兵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教头此举是何意。 “苏郎,你这是干嘛?咱们之前商量的练兵计划里可是没有这么一项啊?” 西冥也和其他凉兵一样感到困惑,不解的来问苏赫。 “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苏赫练兵 第145章 苏赫练兵 当晚,苏赫就把十个什长招到自己帐中,与他们闲聊,旁敲侧击地打听凉州大比的具体情况。 这一次,苏赫有了新的收获,何为凉州大比。 原来凉州大比就是为凉州的精锐铁骑——凉州大马挑选精兵而组织的比斗。 基本形式主要就是考核长途奔袭和作战的能力,具体的考核项目他们这些普通兵卒也不知道。 与凉兵们的交流很顺利,苏赫的年纪其实不比他们大几岁,再加上他又不是凉军中的人,所以这些新兵在苏赫面前很放得开。 大家基本都畅所欲言,从凉州军队讲到家乡风貌,为从未到过凉州的苏赫等人展开了一幅壮丽的画卷。 就连平常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西冥,也与众凉兵聊得热火朝天。 军中以武为尊,谁的拳头大,谁的簇拥者就多。 昨日苏赫与西冥大闹校场,还把卫王生擒的事情他们这些新兵都听说了。 凉兵中已经把大杀四方的西冥和苏赫传得如同天神下凡,所以,这些什长都围着西冥攀谈。 有的虚心向他讨教,有的好奇他的来历,还有的干脆在帐中拉开架势,想让西冥指点一二。 有了这么多人的恭维,西冥的战斗属性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与众凉兵们相谈甚欢。 与西冥那边相比,苏赫这边就安静了许多,只有两三个什长围在他的周围,向他讲述凉州的风土人情。 “苏教头,我刚刚听西冥教头讲,你们曾经也在军营里当过军卒?” 几个什长中最活跃的当属第一个站出来毛遂自荐的马志,他一会儿在西冥那儿听听,一会儿又到苏赫这边坐坐,似乎对两个人的来历十分感兴趣。 苏赫闻言望向西冥,西冥也许是感受到了苏赫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别听他瞎说,我们要是当过军卒,怎么可能又跑到凉州行商?他跟你们吹牛呢,我俩以前在高门大户当过部曲,一身本领都是跟几个从军中出来的好手学的。” “这样啊,那这几个军中之人肯定不简单,要不你和西冥教头的身手都这么好呢?” “也不全是,后来我们二人出来行商,又有所机遇,才习得这一身保命的本领!” “哈,真羡慕你们,可以天南地北的游历,经见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儿!” “你等将来离开行伍,自然也有机会!” “哎!我哪有,这等好命……” 聊着聊着,马志忽然像丢了魂儿似的萎靡下去。 “苏教头,营帐上的名字到底是何意?” 此刻在众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吭声的边遥才小心的问了一句。 苏赫其实一直都在等人提出这个问题,可惜这些凉兵只感兴趣两人的过去,却没人在意现在的事情。 终于有人提了出来,苏赫不免赞赏的对边遥笑笑。 “正好边什长提出了这个问题,我就给大家解释一下营帐上名字的含义。 卫王说过,参加凉州大比的人数是一百人,而我们这次出营的军卒却有二百三十六名。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一个月内至少淘汰掉一半以上的军卒才能满足条件,从明天开始,你们将一边训练,一边考核。 每天我和西冥教头都会根据你们当天的表现给你们所有人记录,表现好的会记奖,表现不好的会记惩。” “一月内每隔十天考核一次,我们会把大家的奖惩进行统计,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淘汰。” “你们获得了多少奖惩都写在帐上,大家可以一目了然,方便你们查看和监督。” 听到营帐上的名字竟然还有这层含义,十位什长都惊异万分。 “奖惩的事情,你们今天晚上回去就向大家说明,从明天开始就实行。 另外,我要提醒一下十位什长,既然你们都是主动愿意担任什长,那么就要承担起什长的责任。 每个营帐上什长的名字都排在第一个,每次考核,如果你的什内每有一人淘汰,作为什长,你们也会相应被记惩!” “这不公平!”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代人受过?” …… 苏赫此言一出,什长们顿时炸了窝,谁承想当什长还要为所属军卒负责,几个什长立刻站出来对这项政策表示反对。 “诸位什长,当什长可不只代表了权力,更重要的是责任,你们既然是主动站出来,那就是对自己很自信,既然掌握了什长的权力,就必须承担什长的责任。” 这一下,有些什长已经开始后悔之前的行为了。 当个普通的军卒只要做好自己就行,而当了什长,不仅自己得练好,还得把什中其他二十多名军卒都带好,才能保证自己晋级。 最后晋级的名额只有一百人,要想不被淘汰,他们这些什长简直是自讨苦吃。 “诸位别急,有惩罚就有奖励,你们每个什中每有一人晋级,你们作为什长自然也会记奖。 我知道你们之中现在肯定有人开始后悔选择当了什长,但请记住,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希望你们在将来的战斗中,要吸取这次选择的经验,做选择前慎重考虑,一旦决定,就不要后悔,要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苏赫的话虽然给了他们一定的信心,但一众新任什长还是不免感到压力很大,再也没了来时志得意满的气势。 待众什长离开,苏赫将西冥等人重新召回帐中,统一口径,认准他们就是从长安到凉州行商的商贾。 黎单和杜九赶忙应诺,各忙各的去了,只有西冥有点抹不开脸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你还不服气?” “不是不服气,我明白你的意思,刚刚只是一时口快说漏了嘴。” 西冥见苏赫开了口,连忙表态认错,态度诚恳。 “苏赫,你看这些凉兵的底子怎么样?” “目前看来,精气都挺好,要比中原晋人军卒强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他们手底下的本领怎样!” “一个月的时间,想让他们的基础能力提升太多是不可能的,咱们还是按照凉州大比的考核内容来练,重要的是改变他们的这里!” 西冥望向苏赫,只见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于是也半知半解的跟着点了点头。 正式练兵的第一天,全体凉兵分列成十队,立在山口外的空地上。 也许是得知了营帐上名字的含义,每个凉兵都拔直了身体,不想被教头从身上挑出什么毛病。 苏赫把黎单,杜九都编到凉兵中一起受训,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作为编外人员的他们不计成绩,只期效果。 “很好,大家的精气神说明你们已经知道了晋级的规则。 我听说,你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出身军户,既要劳役、还要卖命,一天是军户,一辈子就脱不下军户这张皮,不仅你们的父母是,连你们的子女也是,对不对?” 苏赫站在上风口,迎着初升的太阳,字正腔圆的给凉兵们训话。 昨夜与众什长闲聊,苏赫发现所有军户子弟都对军户的身份恨之入骨,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脱离军户的意愿。 两百余名凉兵,不知教头此时谈军护是何目的,四下观望一阵,都选择了把嘴巴闭牢。 “不错,今天倒是学精明了,知道谨言慎行,看来你们的什长昨晚给你们说了不少啊!” 众凉兵一听这话,立刻想起昨晚那些当上什长的家伙低眉顺眼的向他们示好,请求大家一定要尽心尽力的样子,顿时忍不住一阵哄笑。 “凉州大比是你们脱离军籍为数不多的机会,拔得头筹就能加入凉州大马,光耀祖宗,这么大的诱惑,连我一个外人都动心了,你们想来也不例外吧?” “是!” 这一下,全体凉兵山呼海啸般齐齐回应。 “这就对了,有了拼命的气势就是成功的关键一步,既然你们都想晋级,西冥教头和我也会一视同仁,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又是一阵哄笑,别说是这帮年轻的凉兵,就连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西冥,也没见过像苏赫这样的训兵方法。 在他看来,军官训话,军卒洗耳恭听,胆敢私语或是提出质疑,轻者杖击,重则就丢了脑袋。 当军卒的早就养成了闭好嘴巴,你说你的,我琢磨我的,最后你说咋地就咋地的习惯。 像苏赫这样说一句、问一句的形式,众凉兵都觉得无比新鲜。 “所以说,机会都在你们自己手里攥着,像西冥教头和我这种实诚的买卖人,你们也许一辈子就只会遇到一次,各位自己好好把握!” 二百余名凉兵个个攥紧了拳头,诚如苏赫所说,要想出籍脱离军户,有本事的同时,还要有门路才行,二者缺一不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规则。 他们这帮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哪会与校尉将军们搭上关系,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机会,经苏赫这么一点拨,众人都如醍醐灌顶,眼神中充满斗志。 看到众凉兵由精神专注变为跃跃欲试,苏赫嘴角一扬,继续说道。 “这些话,我只会说这一次,下面你们都把耳朵给我竖好,因为接下来我说的内容关乎你们的晋级!” 苏赫此话一出,众凉兵们顿时屏住呼吸,支起两只耳朵,认真的等待。 “晋级考核时间三十天,十天为一考核期,一共考核三次。” “考核内容:第一、军纪。内容以你们凉州军禁律为准,每日若未违纪,则记一奖,若违纪一次,则记一惩。一月共三十奖。” “第二、骑术。十天进行一次考核,考核标准由教头另行告知,考核结果按成绩记录,一次考核最多十奖,共计三十奖。” “第三、射术。十天考核一次,考核标准由教头另行通知,考核结果按成绩记录,一次考核最多十奖,共计三十奖。” “三项考核内容共计九十奖,单项考核低于二十奖者,淘汰!最终合计低于六十奖者,淘汰!” “具体的考核方法和标准,我们会通过你们的什长转告大家,今天就算是考核的第一天,祝你们好运!” 第一百四十四章 疯狂内卷 第146章 疯狂内卷 关于考核的内容,西冥与苏赫昨夜争论了好半天。 西冥认为,应该全面重视各项训练,特别是马队的冲锋战和马队的阵地战。 而苏赫的想法则不同于西冥,他认为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针对将来的凉州大比,做一些相应的强化练习。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又不是自己的人马,教习的太多反而会让人怀疑两人的身份。 西冥自然明白苏赫的顾虑,只是他出身于正规的羯人军队,特别是马战一项,胡人向来都是十分重视。 所以,西冥认为凉州大比最后的较量很有可能与凉州军的精锐凉州大马有关。 既然获胜者要成为凉州大马,那马战必然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主张重点训练凉兵的马战本领,也是无可厚非。 这些西冥能分析到,苏赫当然也能想到,可既然大家都能猜的出来,比试是以马战为主,那所有参与比斗的人肯定也都是西冥这种想法,苦练骑兵冲锋和阵地战。 别人实力怎么样苏赫不清楚,但张天赐手下所谓的精兵是个什么样子,他可太有感触了。 苏赫认为与别人比马战就是以己之短攻其所长,失败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他才力主按照他的想法来准备这场凉州大比。 西冥一向以苏赫马首是瞻,但这次练兵一事却让他有些不满。 纵然他对苏赫的能耐一向信赖,但那都是在其他方面,若论领兵打仗,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根本就不服气三年不到的苏赫。 所以西冥此刻练兵,心中是憋了一股火在。 当天上午参加骑术训练的凉兵回到营帐时,个个如散了架一般,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边遥,是我害了你!” 赵朴初一头栽倒在铺上,斜眼瞥见同样筋疲力尽的边遥,懊悔的说道。 “嗨,我还得感谢你呢,不然我也当不上这个什长。” 边遥苦笑了一下,安慰了赵朴初两句,他确实不太在意当什长的不利条件,反而他脑子里满都是当上什长的有利因素。 边家本来也是戍边的军户,只是边遥的老爹在战场上死的早,他娘在老爹死后又被官家许给了其他军户。 从小没了亲人的边遥就在庄里这家吃一口,那家来一顿,尝尽了人间冷暖。 苦水泡大,自然就会觉得活着没那么苦。 别人看到坏的一面,而边遥总会看到好的地方,他已经立志,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带领他这一什的人成功晋级! “边遥,你不是说只要我们中有人淘汰,你也会受到牵连吗?” “那我就不让你们中有人淘汰不就行了,赵朴初,你想被淘汰吗?” “当然不想!” “这不就对了,谁也不想被淘汰,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儿,我们一定都会晋级!” 营帐里的其他凉兵听到什长边遥的话,也都纷纷点头称是,大家胸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此后几日,边遥带领他的什不仅在训练中认真刻苦,而且利用休息的时间带领众人加练,帮助落后的凉兵迎头赶上。 边遥这么一带头,其他几个什长也都坐不住了,纷纷效仿。 很快,几乎所有什都会在训练结束后加练加训,山口外的空地里日夜不分的人沸马嘶。 几十里外的金城大营,张天赐的八角大帐内空无一人,他虽然对此次凉州大比十分重视,但却不能表现出来,每天都会去金城里聊猫逗狗。 兴趣来了,还会带着大队人马去秦凉边界打打秋风,日子过得倒是潇洒自在。 这一日,张天赐从城里的青楼里回到金城大帐。 刘肃、梁景马上安排庖厨备宴。 张天赐喝掉一整杯羊奶,随手翻翻案几上的公文,偏头向两人问道:“本王的兵练的怎么样了?” 刘肃负责此次练兵的具体事宜,见卫王发问,连忙将孟兆和苏赫两边的情况向张天赐作了汇报。 “哦,这么说,是那个苏赫练得更好些了?” “主公,也不能这样说,据探马回报,苏先生那边每天训练都很热闹,但他们只是练习骑马射箭这些基本的东西,未发现他们练习冲杀战阵。 而孟将军那边,练兵时间虽不及苏先生,但却是按部就班,一切都很顺利,以属下所见,还是孟将军这边稳妥一些。” “有意思,给他们两个传个话去,就说本王对他们的训练成果都很满意,让他们再接再厉,一定不要辜负了本王对他们的信任,特别是要告诉那个苏赫,让他别忘了他的货还在本王的手里!” “遵命!” 刘肃连忙应承,张天赐挥挥手让他们下去,拉过一个从城里掳来的姑娘上下其手。 …… 城外,凉兵营地。 西冥将几支大半夜还不睡觉的队伍赶回营帐,忧心忡忡的来找苏赫。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帮牛犊子没日没夜的练,回头本领没练好,身体先完蛋了!” “放心,这些家伙还没到极限,再等等。” 苏赫手里正捏着笔,一点一点在他的舆图上标注着这些天测绘的结果。 听到西冥抱怨,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继续忙着他的事儿。 “你是没看见他们有多拼命,要不我明天宣布,让他们不准加练!” “你看,你又急!再过两三天就第一次考核了,到时候他们就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现在不要人为干预,我自有主张!” …… 三日后。 十日考核,两人排除杂念,正式对二百三十六名凉兵进行了第一阶段的考核。 苏赫选兵方法和运气都不错,通过年龄选中的这批凉兵,资质、实力皆不差。 西冥这几日的疯狂训练,再加上他们自己内卷,导致在军纪和骑术两方面考核上相差无几。 差距拉开在射术一项上。 骑术考核结束后,西冥马不停蹄的将众凉兵拉到山口前。 往常,凉兵在这里练习射箭都是背风而击。 而这一次,苏赫却将箭靶全部摆在山口一边,射手们站在山口的另一边,迎风射出的羽箭在狂风中大失准头,让许多凉兵栽了跟头。 射术考核完毕,一多半的凉兵有脱靶情况,他们心急如焚的围在马志身旁,关注着自己的奖惩情况。 又过了盏茶功夫,马志将统计好的册子送到苏赫、西冥面前。 解散众人,苏赫将马志叫到自己帐中,与西冥一同查验。 “第一名,滇剑。” 看到这个名字,苏赫一时没和人对上号。 马志见状连忙提醒道:“滇剑就是第三什的什长。” “哦,是他!” 苏赫与西冥交换了一下眼神儿,脑中出现一个凤目高鼻,虎背熊腰的青年。 “第二名,马志?你小子没有寻私吧?” 见到第二名正是执笔的马志,苏赫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没有,绝对没有,教头如若不相信在下,可以将这册子送回大营掾吏处校验,如果有问题,马志立刻走人。” “呵呵,没有就好,我相信你。” 其实,这个册子苏赫早就看过,再结合今日的考核情况,心算一下就知道结果。 此时说出口,就是提醒一下营中唯一识文会算的马志,让他不要想着投机取巧。 第三名:冯怀礼 第四名:余洵 第五名:木辛 第六名:赖诚 …… 看过前面的十几名,苏赫心里基本有了数。 其实,这里面有的人名他都还对不上号,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不过,前面一百多名的分数相差不大,凉兵的骑术都不错,差就差在山口箭术比拼之上。 西冥大老粗一个,纸上的东西他一点儿也看不懂,只能听两人的谈话来获取信息。 他听两人说来说去,始终没有谈到谁被淘汰,顿时急了起来。 “到底淘汰了多少个人?” “一个没有。”苏赫摊摊手,平静的说道。 “一个也没有,会不会弄错了?” 山口射箭,脱靶的就有上百号人,有的人还脱靶两三次,但统计下来,一个人也没被淘汰,西冥顿时混乱了起来。 “咱们算的是单项分数不过半,总分低于六十分的才被淘汰,除非军纪、骑术、射术都不过关,才有可能在第一次考核中被淘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哦!” 西冥这才反应过来。 第一次考核,无人出局,皆大欢喜。 当天,苏赫命人将刘肃送来的几只羊宰掉,犒劳辛苦了十天的众凉兵。 营帐上每个名字后面都多了几个数字,当然,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些数字的含义。 他们只知道顺利通过了第一次考核,乐的合不拢嘴,仿佛脱离军户就在眼前,热火朝天地在山口庆祝。 苏赫没有和凉兵们一起庆祝,他把做好人的机会留给了西冥,自己则留在营帐里教杜九认名册上的名字,以及如何去把文字后面的数字相加起来。 如今有了手下,苏赫开始刻意培养识文断字的帮手,省得以后写封信、算个数还得他亲自出马。 好在杜九虽然不善言辞,但却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教不多久,已经能歪歪扭扭的把字写得像模像样了,这让苏赫大为振奋。 他之前不是没教过西冥识字,可那家伙实在是太懒,听到要学识文断字就躲,让苏赫很是无奈。 接下来十天需要训练的是骑术,这个苏赫自认比不过西冥,所以他准备让西冥全权负责,他则准备好好教导一下杜九。 第一百四十五章 磨砺心性 第147章 磨砺心性 接下来的几日,苏赫很少出现在训练场,基本都是在营地里绘制舆图,教导杜九识字、算数。 “滇什长,苏教头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很少来训练场?” 一个好事的凉兵悄悄凑到一位什长身旁,压低声音和他咬起了耳朵。 “上官的事情用不着咱们操心,你还是操心一下你的骑术和射术吧,如果再赶不上来,我绝饶不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滇什长,你放心。我这两天练得勤着呢,保证不会输给边遥他们。” “哼,你知道就好,如果你影响了我的晋级,后果你是知道的。” 滇姓什长吐出一颗沙粒,冷冷地瞟了一眼身边的凉兵,吓得那凉兵讪笑两声,连忙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午后,苏赫绘制舆图有些乏了,移步出帐,刚好见到陆续回来的凉兵。 在西冥的大声呵斥下,疲惫不堪的凉兵强打起精神,弯弓搭箭,纵马冲向山口靶场。 几轮射击后,中靶者寥寥无几,许多骑手射完箭后便一头栽下马背,躺在沙地上大喘。 还有的骑手甚至连弓也拉不开,羽箭就掉落在马下。 人如此,马亦如此。 不少战马都口鼻喘着粗气,四蹄不稳,不听骑手的指挥。 看到这样的情况,苏赫不禁眉头一皱,一言不发的回了营帐。 掌灯时分,最后的骑手才返回营地。 很快,西冥就拿着一厚叠的麻纸做成的小册子,怒气冲冲的进了营帐。 “你看看吧,一共有六十三骑没有完成骑行,脱靶者就更不用说了!” 西冥将册子重重地摔在木几上,一屁股坐下,举起水罐“汩汩”的灌了起来。 苏赫没有接话,认真翻阅完所有内容,轻叹一声。 “是我高估了这群凉兵的实力,他们毕竟都是未经过战阵的新兵,这么远距离的奔袭也确实是难为他们了。” “那你说怎么办?不合格的都淘汰?” “军中无戏言,按规矩办吧,虽然人数多了一些,但也还能接受,时间紧张,必须要严苛对待……” 凉兵营帐中,所有凉兵都横躺竖卧在席上不起。 骑了一天的马,大家的两腿都肿的不成样子,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好好的走路。 边遥提着木桶,吃力的进入营帐,扯着嘶哑的嗓子让手下凉兵们起来吃饭。 可惜此时没人有心情和力气吃饭,大家都摇头摆手,低声哼哼着。 “都起来!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应付明天的训练!” 边遥其实也累得像散了架似的,特别是两胯之间像绑了一盆火炭,苦不堪言。 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他这个什长越需要站出来,他愤怒的将几个凉兵踢起,把烤麦一人一勺舀进众兵手中。 “什长,咱们今天表现的那么差,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呢?就别逼我们吃了。” 说到这里,几个凉兵又累又害怕,不禁哭了出来,他们都是没有射中箭靶的,想到明天就要淘汰,都是后悔万分。 “哭什么哭,又不是死了老爹!你们没有射中,射中的又有几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都已经尽力了,何况胜负还未知晓,都给我吃!” “对对,大家伙信边遥的,他说行就行,都吃吧!” 这时候,赵朴初也起来给边遥帮腔,他是这群凉兵中表现较好的一个,十箭有四箭上靶,距离六中的优异成绩也相差不远,所以还是自信满满。 另外一间军帐里,滇剑也正在呵斥几个掉队的凉兵。 出发前,他就对长途骑行做好了安排,骑术好的在外围,骑术差一些的走在中间,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所有人的成绩。 可惜他的想法是不错,但随着距离的拉开,在回程冲刺的时候还是有人掉了队。 好在他及时回去,才把几个已经准备放弃的小子找了回来。 在凉兵眼中,滇剑是个严厉的什长,甚至要比人高马大的西冥教头还要可怕。 稍有懈怠和不如意,滇剑就会对他们大打出手,以至于无人不对他敬畏三分。 滇剑也是军户出身,与其他军户不同,滇家做军户已经百年之久,而且代代人丁兴旺。 滇剑家中就有十几个兄弟姐妹,他是男丁中的老大,所以从小就代父管教家中的弟妹。 滇剑的管教方法简单粗暴,哪个不听话就直接修理哪个,直到把他们打怕了,秩序就建立了起来。 所以当什长后,滇剑就继续沿用他根深蒂固的管教方法。 军中打骂体罚低级军士是家常便饭,凉兵们对滇剑的行为敢怒而不敢言,唯有老老实实的执行才能换来平安。 …… 第二天一早,所有凉兵都集中在山口空地。 今日的风很大,飞沙卷起敲打在凉兵的身脸之上,却没人在意。 他们都全神贯注聆听着苏赫宣读名册。 整整一百零三个名字,每念到一个就如重锤击打在众凉兵的心坎上,全部读罢,山口外已是抽泣声不断。 “都住嘴!” 一旁的西冥一声暴喝,队列中的凉兵都为之一振。 “记住,你们即便不能成为凉州大马,也依旧是军卒!流下的只有血,没有泪,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眼泪而放过你们!” 西冥的怒吼,似乎起到了作用,军士们都止住哭声,惊恐的望向他这边。 苏赫轻拍还要发作的西冥,向前迈出一步,平和的说道: “今天有一百零三位袍泽要离开我们,很遗憾,因为你们失去一个翻身的机会! 但是,相对于那些一开始就没有被我挑中的人来说,你们也是幸运的,因为你们在这段时间不仅得到了提升,还获得了一个重要的教训! 也许你们一百零三人有一百零三个失败的理由,但你们要记住今天失败的理由,今天的教训,今天的警醒。你们现在才只有十六岁,有了这次经历,我相信你们离开后,一样能成功!” “现在,所有留下来的向右转,送离开的兄弟!” 苏赫声音不大,却字字锥心。 不论是晋级的,还是淘汰的,都一脸坚毅,再没有一人哭泣。 送走了一百凉兵,山口营里马上冷清了许多。 今日剩下的时间并没有安排训练,苏赫将所有晋级的凉兵聚在一起议事。 此次议事的内容只有一个,什么样的战术才能在凉州大比中获胜? 军卒们的建议千奇百怪,但综合起来,绝大多数的凉兵都是趋向正面突击,冲垮对手。 “正面突击,你们觉得胜率会有多少?” “那得看谁更勇猛!” “对,还得看训练好坏。” “还有武器,马匹的好坏!” 苏赫平日为人随和,与他在一起,凉兵们觉得毫无隔阂,表达意见的也十分踊跃。 “那如果在凉州大比中,你们的对手是凉州大马呢?” 苏赫反问了一句,这下众凉兵都不吱声了。 对手是凉州大马,那还有什么胜算? 这个答案,在凉州连三岁的娃娃也能斩钉截铁告诉你,所以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怎么?你们是觉得不可能遇到凉州大马,还是觉得他们不可战胜?” 许久,才有人说出了肯定的答案,凉州大马是永远不会被击败的。 “所以,你们所有的凉兵,才都想加入他们吗?” 又是一阵沉默。 “好,既然你们没有办法,下面就由我来讲。” “据我所知,凉州大马兵力大概在三千左右,都是重甲骑兵,马是最好的草原马,兵是优选的凉州兵,武器装备也不知比你们这些普通军卒要好上多少。 听刘将军讲,凉州大马分为三营,除一营长期拱卫姑臧城外,其他主力都在东西两条战线上部署。 凡遇到重要的战斗和难啃的骨头,凉州大马都是你们凉州的主力,只要凉州大马出现,所到之处敌人无不望风而逃,所以凉州大马每战必捷,是凉州军的军魂,我说的没错吧?” 讲起凉州大马的丰功伟绩,凉兵们无不激情澎湃,大家不再沉默,开始你呼我喊,应者齐出,无比的自豪。 “但是,我还听说,除了凉州大比,凉军每年还要在军中组织多次选兵活动,而所有的优胜者都会进入凉州大马,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了激励三军!” “为给新兵晋升的机会!” “为了扬我凉州军威名!” …… 很快,诸多溢美之词都被喊了出来。 “很好,你们说的这些理由都对,但很遗憾,我想告诉你们,这样做其实主要是为了补充兵员。” 在场的众人听到苏赫的话,瞬间又安静下来,不解地盯着他。 “我相信你们都不傻,一支战无不胜的重骑兵,为什么每年都需要补充几百名,甚至上千名军士,而总数却不变? 答案很简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凉州大马再凶猛,终究也是有损伤的,而且这种损伤还随着参加战斗的多寡而变化。 这就是事实,从来都没有无敌的军队,只是损伤高低的区别而已。 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打击你们凉州军的气势,而是想告诉你们,凉州大马是可以被击败的! 今天我之所以找你们议事,就是想让你们思考如何才能打败凉州大马,同时我们的损失还是最小? 你们回去以后,每个什各自商议,结果在今天晚上之前送到我的帐中,这次的策论算在你们的考核中,一定要慎重思索。” 所有人听说策论与考核有关,顿时急不可耐的回到各自帐中,苦思冥想。 苏赫看着这些新兵的状态,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指望这些家伙能想出什么好计策。 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消除他们对强者的恐惧心理,以免到时万一真的对阵凉州大马,他们连冲锋的勇气都没有。 入夜,各什都想好了策论,由马志记录好,送到苏赫帐中。 果然,这些凉兵们的策论也都是中规中矩,大体都是认为要避其锋芒,诱敌深入,配合地形围剿之类的论断。 对于该如何针对凉州大马,苏赫没有再与凉兵们多论,只是安排西冥,其他训练一律停止,只抓凉兵骑射功夫一项。 时间如白马过隙,最后十天的训练一闪而过,最终的考核内容由苏赫亲自选定——骑行互射。 所有候选凉兵都卸去箭头,在箭杆头部装上不同颜色的染料。 比赛过程中,以击中对手的数量和被击中数量判别。 最终又淘汰了三十三人,经过三十天的训练,苏赫按照他的想法,顺利选出了一百名凉兵。 拔营之前,苏赫准许全体凉兵休整一天。 他和西冥难得偷闲,带着黎单、杜九二人进山散散心。 虽然已是深秋,山中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但此时正是兔肥鹿厚的时节。 黎单领着杜九持弓在林中狩猎野味,这段时日,二人的箭术水平也算是入门了。 苏赫与西冥则躺在厚厚的树叶堆中闲聊。 “三次考核第一名都是三什的什长滇剑,我看这小子不错,队主就让他来当吧!” “三什最后剩下多少人?” “十六个吧。” “那看来剩下最多人的还是九什,我看这个队主,还是让边遥那个小子来。” “但边遥只是排在第六,而滇剑是三次第一,这样安排会不服众吧?” “西冥,我看是你小子不服吧,领兵打仗靠的是综合能力,光自己能打不行,还得要保证整支队伍的战斗力,这个边遥能让他的什二十人全部晋级,很不简单。” “滇剑嘛,也不错,就是还缺少磨炼,性子有些急躁,就当个副队主,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我看不怎么样,有第一不用,用第六,你小子就是故意和我作对!” 西冥成长在强者为尊的环境里,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谁的拳头硬,就应该让谁来当老大。 他才不知道什么综合素质,情商,智商那些没用的东西,上了战场刀剑箭矢可不管你聪不聪明,懂不懂事,能活命的永远是最厉害的那个。 “哈哈,那要不这样,这一百人拆成两个小队,让他俩一人带一队,到时候你再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嘁,从来都是你做主,我就是不同意还能咋的,谁叫我在襄国时就已经答应以后听你的呢!” 苏赫无奈地笑了笑,西冥这个人长相老成,但其实却有着少年的心性,好胜心极强。 不过他也有自傲的资格,所有军中本领都是不弱。 感谢诸位书友的打赏,月票,订阅,以及推荐票,追读! 无以为报,唯有努力码字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暗流涌动 第148章 暗流涌动 转日,苏赫、西冥整装回归金城大营。 右将军刘肃代表卫王张天赐设宴款待了两支准备参加凉州大比的军队教头。 苏赫本以为还要与那孟兆所率队伍再比试一场,最终决出一支参加下月的凉州大比。 不想,刘肃却说卫王决定此次两支队伍一同参加。 席间,孟兆旁敲侧击地询问张天赐的下落,刘肃却回说卫王有要事在身,直接回了都城,所以这次他们将自行前往姑臧。 其实,刘肃也不知道此时张天赐去了哪里,这个卫王向来喜怒无常,所以刘肃平日也不敢多问。 眼看凉州大比的时间将近,而张天赐又没了踪影,刘肃只能依照卫王先前的吩咐,将两支练好的队伍都带到姑臧去。 “刘将军,不知我那些货物和车夫们还在金城吗?” 相比凉州大比,苏赫更加关心他的货物,眼看又要启程,张天赐又不在,他只能来问刘肃。 “苏先生,你放心,货已经运到了姑臧,卫王殿下既然答应帮你贩卖,就不会食言,只要这次凉州大比能拿到好名次,别说是你那点儿货,就是一座金山,卫王殿下也能赏你!” “金山在下可受用不起,烦请刘将军与卫王通禀一下,如果在下能侥幸取得一些成绩,还请卫王能够信守诺言,早日放苏某离开。” “哼,姓苏的,你一个低贱商贾也敢藐视我大凉军!你以为有点拳脚功夫,就能带兵打仗?” 孟兆本来就对卫王把他和一介商贾同等对待感到不平。 再听苏赫的口气,似乎拿下凉州大比易如反掌,当即将酒杯拍在几上,不满的站了起来。 “孟将军,我们行商也是靠本事吃饭,不偷不抢,何谈下贱?没有我们这些商人,你的吃穿用度从何而来? 能不能拿下凉州大比不敢说,但超过你的名次,在下还是有把握的!” “你!好,你如果在凉州大比上能超过老子,老子就给你当马凳!” 苏赫不知道孟兆和卫王之间的关系,见他在此时挑事儿,也就没有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其实孟兆原本也不是没有气量之人,只是最近他憋了一肚子的怨念。 孟兆出身凉州军精锐,本来是凉州大马副都指挥使,凉州王张祚身边的得力干将。 只是他与凉州大马都指挥使宋澄素来不和。 两月前,孟兆接到调令,从西部沙州前线调防到东部河州。 本来以为是场正常的调动,可等到了金城大营,孟兆才发现东线的凉州大马并不驻扎在此。 而他也被委任到金城大营,成为金城大营的一名副将。 发现自己被人耍了后,孟兆一连修书几封向凉州王张祚上书检举宋澄,却都石沉大海。 正气恼时,张天赐又跑到金城练兵,将他征招过来,还与一个商贾庶人同等待遇。 最重要的是,原本让他敷衍张天赐的张祚却突然又下令让他全力配合。 虎落平阳无处宣泄,积压下来的屈辱,让孟兆大发雷霆,怒火直接发泄在苏赫身上。 一旁的刘肃知道孟兆的出身,但他也不愿在此时开罪苏赫,只能一把稀泥和的两家都闷闷不乐,不欢而散。 凉州大比就在眼前,张天赐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迟迟不现身。 多年的官场经验,让刘肃嗅出一股不安的气息,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 他猜想一定是梁景把卫王支走,等到凉州大比失败,再将办事不力的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 到那时,此消彼长,他在卫王府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一场凉州大比,不但牵动着无数凉兵的心,更是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所有亲历者中,也许只有苏赫最为平静。 休整几日,仍然没有等来卫王的消息,刘肃只好硬着头皮命令全军开拔。 金城距离姑臧只有几日路程,没用多久,代表卫王参加凉州大比的二百兵马便抵达了姑臧城。 凉州地处荒漠戈壁腹地,城市几乎都是建在为数不多的河流周围。 城与城之间是大片的不毛之地,棵树寸草不生,鸟兽也极为罕见。 姑臧出自匈奴胡语,意为河西都会。 主城墙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如一条长龙盘踞在河西走廊之上,故又被胡晋各族称为卧龙城。 除主城外,凉州王还在姑臧城增建四座卫城,各距三百丈,成犄角之势,扼守卧龙四域。 四卫城为屯兵之地,与主城间有飞桥相通,把五城连接起来。 见到卧龙城,苏赫亦是眼前一亮。 眼前城环玉带,绿野成荫,没有一点儿大漠孤城的苦寒味道,反而有种江南水乡的秀美韵味,与一路来时的荒凉,形成强烈的反差。 所有参加凉州大比的军卒都被安排在四座卫城扎营。 卫王属兵驻在南城,与他们同住的还有河州四郡的郡军。 郡军多从本郡征兵,责任也是防守本郡。所以类似卫王手中的军户子弟很少。 河州四郡位于凉州东南,胡晋混杂十分普遍,凉州军并不重视军队血统,只要是身体健康,年龄适合,就都能被纳入当地郡军。 趁此机会,苏赫专门去看了郡军训练。 看过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张天赐和刘肃都如此自信,说他们手中的凉兵是精兵强将。 参赛各军都在抓紧时间训练,西冥来问苏赫要不要加练。 苏赫将早已写好的一张麻纸交给西冥,叮嘱他这几日不需训练,只要求所有凉兵记牢纸上的内容即可。 利用在卫城里短暂的休息时间,苏赫将从金城到姑臧沿途的地理风貌补进他的舆图。 …… 三日后,自从入城就不见踪影的刘肃忽然来到南卫城,邀请苏赫在城中小酒肆会面。 刘肃告知苏赫,卫王还是没有回城,现在依旧不知其下落。 但听朝中人讲,今年的凉州大比很有可能即将开始。 同时,凉州王张祚对于此次凉州大比极为看重,已下令会亲临大比现场主持。 刘肃此次出城,就是让苏赫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 见到刘肃神色凝重,苏赫不禁也有些担心,再次提起十几车货的事情,刘肃听后苦笑一番,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苏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次凉州大比的结果不但对你来说至关重要,对刘某也是一样! 只要苏先生能带人通过了第一轮比试,就算是帮了刘某的大忙! 别说卫王已经答应帮你贩卖,就算卫王食言,刘某也会以项上人头为保,为苏先生献上三百金的补偿,所以请苏先生大可放心!” 苏赫其实与这位负责联络的右将军没有太深的交集。 今日刘肃一反常态,交浅而言深,这让苏赫不无疑惑,于是不动声色道: “刘将军,如此说来,你应该把宝押到孟兆将军那一队才更保险,为何来找在下?” “哎!苏先生,莫会错了我的意。” “按常理说是该这样,可孟兆是凉州大马西线的副都指挥使,他和卫王可不是一条心。 而且他与都指挥使宋澄不和尽人皆知,此次大比的主要考官就是宋澄,你说我还敢把宝压在他的身上吗? 再者,从那日苏先生劫掠卫王,在下就看出您二位绝不是普通人,今日你我二人都系在一根绳上,我当然得无条件支持苏先生!” “好!话够实在,既然刘将军保我不受损失,我也定当全力助刘将军渡过难关!” 苏赫恍然,此刻方才明白那孟兆挑衅自己的缘由,也知道了此次凉州大比的一点隐情。 刘肃见苏赫答应全力以赴,算是稍微松了口气,笑着道: “一定一定,苏先生,来,干了这一碗!” 既然要在凉州地盘上待上一阵,苏赫也不浪费,抬手与刘肃满饮一碗。 借着这个机会认真向刘肃讨教凉州的一些情况。 凉州扼守在中原与西域之间的河西走廊上,古来就是兵家必争的交通要道。 四十多年前,张氏逐渐在凉州站稳脚跟,传到张祚称王已是第四代。 虽然凉州一直向晋国称臣,也接受偏居江左的司马氏册封,但凉州与江左之地相隔万里,中间还有秦、燕等胡国隔断,所以几十年来军政大权其实就捏在张氏手中。 张氏虽然从未称帝,但已是凉州的土皇帝。 中原大乱后,诸强无暇顾及凉州。 趁此机会,经过几代凉王的经营,凉州已经扩张到六州九郡,人口也达到两百多万。 现如今,凉州军政大权掌握在凉王张祚和前凉王母后马太后手中。 说起这件事情,可谓是凉州人这几十年来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 梁文王张骏有十几个儿子,张祚是他的第二子。 张骏死后,将大位传于长子张重华,而这位马太后就是张重华的生母。 张重华在位时,张祚就与马太后勾搭在一起。 张重华此人优柔寡断,对这种丑事,想罚又怕失了颜面,想杀又下不了手,积郁成疾,一命归西,大位便传到他十二岁的儿子张耀灵手中。 早就眼红王位的张祚,在张重华死后更加无所顾忌。 他与马太后合谋,将马太后的亲孙子张耀灵杀害,由自己继承了大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军开拔 第149章 全军开拔 张祚上位后以为万事大吉,一脚将老相好马太后踢到一旁。 哪晓得马太后老谋深算,不但留有后手,在军政大事上与他处处为敌,还将凉州军的精锐凉州大马掌握在手中。 再加上秦国近年来蠢蠢欲动,在边境集结重兵。 内忧外患之下,张祚焦头烂额。 更麻烦的是他至今没有子嗣,许许多多的张氏亲王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让张祚如坐针毡,日夜不宁。 凉州张氏的这些丑闻,普通百姓都当笑话听。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军政大员们时刻都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随时都在揣测姑臧的风云变幻。 右将军刘肃就是其中的一员,他虽然头上顶着将军的名号,手里却没有任何兵权。 在姑臧城,这种官员一抓拉一大把,他们的生死与地里的庄稼一样,完全是看天吃饭。 这还不是刘肃最烦心的事情,令他最捉摸不透的还是他的主子,卫王张天赐,一个凉州公认的纨绔子弟。 作为凉州卫王,似乎丝毫不懂韬光养晦,在姑臧城干下的荒唐事,能把沙海填平。 上至太后、王爷,下到官属小吏,没有张天赐不敢得罪的人。 如今凉州局势莫测,主辱臣死,张天赐万一失势,刘肃必定完蛋。 而且刘肃对卫王的另一个心腹梁景的成见颇重。 在他看来,此人不过是溜须拍马之辈,每天围在卫王身旁,一件好事也干不得,还经常煽风点火。 刘肃满满的苦水,一倒出来就收拾不住,苏赫没想到今天这顿酒,居然意外收获了诸多凉州内幕,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转瞬即逝。 送走刘肃,苏赫将凉州情况告诉西冥。 两人商议之后,集齐什长,告知他们凉州大比即将开始,今日起全体凉兵枕戈待旦。 同时,苏赫还将一张他绘好的草图交给了黎单,让他入城找铁匠打上一百具图上的东西回来。 接过草图,西冥等人都围到近前观看,可惜几人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图上所画何物。 “东家,这是什么?我该如何跟铁匠解释?” “此乃马镫,是骑手借力之用,这个东西你们先不要声张,做好之后由你和杜九统一保管。 什么时候凉州大比开始,再把此物分发给各什,具体的使用方法我会交给西冥,到时由他传授给所有凉兵,在这之前你们几人要绝对保密。” 得知这张草图上画的马镫关乎凉州大比,黎单和杜九顿时激动万分。 两人收好草图,向苏赫告辞,一刻不停的进城去了。 两人走后,西冥咂咂嘴,不解的问道:“这东西管用吗?” “当然管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早在王泰军营时,苏赫就发现这个时代马镫还未普及。 金城练兵,苏赫考核候选者,让凉兵们一天骑行了百里,效果却极其不佳,由于没有马镫,这些凉兵的骑术也一般,长途行军让人马损伤严重。 所以,当时苏赫就绘出了这张草图,到了姑臧城,通过观察凉州兵马,发现果然还未有装备马镫,这让他内心又舒了口气。 …… 第六夜,夜半。 南卫城城门大开,一骑头插花翎的快马奔入卫城,飞速去见城卫校尉。 时间不大,几支驻扎在南卫城的军队便被叫醒,因为凉州的军令已到。 “兹令,所部人马即刻启程,天明前赶到张掖郡府受命,违者不待。” 命令简短,核心意思就是两个:现在出发,去张掖。 接到军令,卫城里顿时马嘶犬吠,乱成一锅。 四郡郡兵,此时也不管什么建不建制,穿戴好的就拉马出城,生怕耽误了时间,城内城外尽是打马狂奔的军卒。 不过由于两日前苏赫就下达了随时准备出发的命令。 所以他手下的凉兵早已做好准备,城内大乱时,九十八名凉兵全部甲上身、鞍上马、身以待。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其他郡兵都争先恐后奔出城外。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凉兵们个个心急如焚。 “什长,咱们怎么还不走?四郡兵都快走光了!” “对啊,咱们是第一个集结好的,现在却成了最后一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该不会是西冥教头还没睡醒吧?” 看到先机正在流逝,一众凉兵都不免心焦,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都闭嘴!两位队主已向苏教头报告,此时上官定是在研究对策,尔等胆敢非议上官,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怒喝之人名叫冯怀礼,也是军户出身,三次考核中他一直位列三甲。 此人身高八尺,勇力过人,是西冥最喜欢的凉兵之一,难能可贵的是此子不但勇武善战,还却有一颗豁达的心。 最终考核,名列第六的边遥被西冥提升为队主,这让诸多凉兵都为他鸣不平,但冯怀礼却看得很开。 他如滇剑一样也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几个弟妹,可冯敬兰对待弟妹的方法却与滇剑有天壤之别。 究其根源,乃是其父在一晋国大族中当过多年的部曲,耳濡目染之下,将以德善持家的要义传授给了他。 所以,冯家虽然也经常揭不开锅,但却是和善的一家人。 冯怀礼也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计较名次的得失,他只是在暗暗与滇剑、边遥较劲,以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见寻常一贯平和的冯怀礼忽然发威,顿时就把乱哄哄的凉兵镇住。 其他什长也反应过来,一同维持秩序,很快所有凉兵都安定下来,如石塔般立在城门内不动。 “校尉大人,这群小卒有点儿意思啊,别人都急得火烧屁股,他们却依旧井然有序。” “是有点意思,不知这是哪个郡的小卒?” “此是卫王殿下的兵卒……” “哦?” 城上,一名军官将卫王二字道出,一下就把南卫城校尉惊得大张开嘴。 “卫王?这可真是天下奇谈!” …… 又过了小半炷香,苏赫、西冥才与滇剑、边遥从帐中出来。 滇剑、边遥将两大堆马镫分发给各什,命令所有凉兵迅速安装马镫。 凉兵们虽然心里打鼓,但也没人再敢多言,纷纷有样学样,依着两位队主的模样,把两块奇怪的圈铁拴牢在马腹两侧。 “命令!” “哗!” 听到命令二字,所有凉兵马上并拢双腿,皮甲碰撞之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所有人听命:夜间骑行以灯火为号,日间骑行以军旗为号。 骑行节奏:士卒以什长为律,什长以队主为律,队主以教头为律,破律者斩,出发!” 甫一上马,所有凉兵便心头巨震。 古人常云飞身上马,在没有马镫的年代,贵族还能踩着人肉马凳上马,而普通骑手只有飞身才能上去。 所以,这一次上马后,凉兵们忽然发觉以前没招没落的双脚,有了地方安放的地方。 整个骑乘的着力点和舒适度都有了质的飞跃。 没有马镫的时候,骑士纵马,支撑身体的着力点几乎全都集中于臀部和两股之间。 骑行过程中,时刻都得保持臀腰大腿这一条线与马背垂直,双手还得牢牢抓住缰绳。 马战冲锋时,必须要有一只手控住缰绳,才能保持身体不在冲击下跌落马背。 所以,古时骑行对骑士骑术的要求极高,特别是在长途奔袭中更是如此。 身体长时间保持一种姿态,用不了多久就会发麻僵硬,根本无法应对随时发生的危机。 有经验的骑士在长途骑行中都会定时休息,或者是更换战马才行。 有了马镫,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别小看这块小小的铁圈,它的出现将人与马的一点接触,变成了更加稳固的三点支撑。 两只脚踩在马镫上,既可以减轻身体的疲劳,又可以解放双手,大大增加马战的灵活性。 在快速冲刺的过程中,就可以利用双腿的力量将身体支撑起来,离开马背。 这样就能让战马以最舒适的姿态和最快捷的速度奔驰,优势自不用多说。 此刻马镫的出现,让所有凉兵体会到前所未有的骑乘体验。 凉兵们排成一列纵队,在队首苏赫的带领下逐渐提速,踏着滚滚蹄声,向三百里外的张掖郡疾驰而去。 本来苏赫没打算跟凉兵们一同出发,因为他从刘肃那儿得到了消息,凉王已经离开姑臧,向城外的芨岭草甸出发,进行一年一度的冬猎。 宫中传出此消息,就表明凉州大比的决战场,极有可能就在芨岭草甸。 因为此次冬猎不仅凉王张祚亲临,就连久居深宫的马太后也破例前往。 故而朝臣们纷纷猜测,大比会在芨岭草甸举行。 行前刘肃邀请苏赫与他同行,直接到芨岭草甸等候大比开始。 但临出发前,苏赫还是不放心西冥,最后决定与凉兵们一路同往。 夜风冷冽,骑在最前方的苏赫紧了紧棉衣,马鞭一打,战马长嘶,闯入无尽的夜中。 从姑臧到张掖的官道只有一条,苏赫一队虽然出发最晚,但有马镫助力,他们骑行的速度逐渐加快,三四十里后就赶上了大队人马。 追上大队,苏赫并没有继续赶路,而是选择跟随在大队后节省人员和马匹的体力。 待马队在沙路上奔行了近百里,其他队伍都开始选择下马休整的时候,苏赫才率领小队一路提速,很快就将其他军队甩在了身后。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十强之师 第150章 十强之师 两个时辰后,地平线上出现一座大城的轮廓,张掖郡府就在眼前。 张掖城外,十里亭。 一名凉军校尉,望见又来了一队人马,起身取了一卷帛书,交于来者手中。 “持此书前往芨岭草甸,先到者为胜。” 果然不出凉州众官的猜测,此次大比的终点就是姑臧城外的芨岭草甸,张掖城只是一个记录点而已。 持书上马,苏赫并没有让大家在张掖停留,而是继续打马,向百里之外的芨岭草甸而去。 天亮前,苏赫一队顺利赶到芨岭,远远就望见芨岭南麓平坦的草甸上旌旗招展。 上万凉骑分列草甸,在左右形成一条望不到边际的长龙。 草甸一边立着一杆大旗,旗上绣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张”字。 凉军帅旗下已有两支先到的队伍在一旁草地上休息。 这两队分别是冲王张玄靓的队伍和武威校尉亲属的凉兵。 两支队伍也是刚到此地不久,见又有人到了,双方指挥官都好奇的凑到帅旗下。 “来者何军?可有帛书?” 苏赫带队纵马三百多里,来到帅旗之下,马还未立稳,帅旗两侧的凉兵便齐声喊问。 轻身下马,将帛书送上,苏赫拱手回道:“属下是卫王部属,此是张掖帛书。” “哪家?卫王!” 坐在帅旗下的督考将军接过帛书闻言一愣,以为自己听差,又向身旁的副将印证。 “你刚说你是哪家的军卒?” 督考副将也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信息,连忙又追问一遍。 “属下乃卫王张天赐的部属。” “真是卫王的手下!” 这一回在场的众将卒才确信他们听到的内容无误。 督考将军不可置信的把帛书仔细又检验一番,这才将帛书放下,向副将点点头。 “卫王部属,取此次凉州大比骑兵行军第三名!入下轮比试。” 副将会意,将一面铁牌交在苏赫手上,并高声唱言。 此时,天边第一缕曙光恰好照进草甸,所有卫王部属一片欢腾。 “是卫王的人?” “卫王的手下!” …… 很快,这道不可思议的消息便在草甸上的凉兵中传播开去,如惊雷一般,让哈欠连天的凉兵们顿时兴奋起来。 “哼,真是走了狗屎运!” 冲王和武威校尉的两位主官听到确是卫王属下后,嗤之以鼻,蔑笑着离开。 回到队中,苏赫一挥手,将队伍带到一旁休息。 他与西冥、滇剑及边遥围坐一圈,部署下一场的战术。 “接下来,我和西冥教头就不能继续与你们并肩作战了,你们两个是下一步作战的指挥官,转告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检查装备,然后带领大家温习一遍旗语口令。” “是!” 边遥、滇剑点头应诺,第一战就取得了第三名的排名,而且自己的队伍并未出全力,心中都是不可抑制的激动。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光大亮,从姑臧出发的大队人马才三三两两的到达芨岭。 等到第十支抵达的队伍产生,督考将军正式宣布,凉州大比的第一轮比赛结束,此后到达的队伍一律视为淘汰。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参加凉州大比的六州九郡四十五支队伍,刚刚到达大比场地,就有大半已被淘汰。 成功晋级下一轮的十支队伍,来的早的休整充分,来得晚得还未及把气喘匀,下一项比试就击鼓而开。 此时,芨岭草甸东侧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从姑臧、张掖、酒泉,以及敦煌、金城等边关重镇赶来的权贵。 一年一度的凉州大比,对军士们来说是激烈紧张的比拼,但对上层权贵们来说却是一年一度的大聚会。 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会驾鹰牵狗来赴这场盛会。 凉王张祚的大营就驻扎在草甸的北坡,待千余名凉州贵胄各就各位后,震天的号角声响起。 凉王张祚与马太后一前一后登上高台,全场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音。 “众卿,安坐!” 凉王双手下压,示意群臣落座,然后他继续说道。 “吾凉州以武兴邦数十载,历代英豪辈出,正是在他们不断的开拓下,我们凉州才拥有了今天六州九郡,横跨河西走廊全境的疆域! 先父文王治下,我们还将西域诸国收服,设立西域长史府,这一切的功绩都离不开英勇的凉州儿郎! 目下中原故土落入胡夷手中,朝廷南渡未稳,西域诸宵小又蠢蠢欲动,孤深感肩上之重担,常忧有负先王之所托,日夜难寝,一刻不敢偷闲。 今日之凉州大比,乃先王所设立,意在激励我凉州众将士,长我军威,固我军力,保凉州千秋万代之安乐! 可喜的是,本王刚到此处,就得报十支初轮优胜的千名好儿郎已经产生,成绩大大优于过往,这实乃先王庇佑,全军用命,本王甚是欣慰,当贺!” 凉王张祚振臂高呼,四下看台上顿时又是一片山呼海啸。 张祚今年四十有五,身材中等,蟒袍缠身,头戴一顶金纱笼冠,三缕长须垂在胸前。 略显不足的是,他的一双鹰目明显浮肿,不知是真如他所说殚精竭虑之过,还是享乐无度、休养不足所致。 张祚当上凉州王一年不足,身形已经大不如前,开始臃肿起来。 以往潇洒无比的王族第一美男子和首席剑客的美名,如今都已名不符实。 张祚却很满意群臣们的回应,志得意满之际,还不忘斜眼瞟了一下侧后方的马太后。 开场的效果很好,上千臣民齐呼凉王千岁,让张祚受用的很。 他刚坐回席上,一个踉跄的身影就从他席前跑了过去。 一瞧这人德行,张祚就知道是他那最不争气的弟弟。 他正打算眼不见心不烦,可身旁的马太后已然开口发难:“卫王!你为何才来?族中大典你都不知守时,成何体统!” “马太后,小王其实早就来了,只是刚才有些内急去出恭,您若不信,可随小王去茅厕一观便知。” 张天赐一脸恭敬,言辞凿凿,顿时引得王族众人捧腹大笑。 马太后蹙眉冷哼一声,挥手让他速走。 张天赐嘴角一咧,根本不在乎满场同族轻浮的笑眼,昂着头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天赐,你怎么能对太后不敬呢?” 张天赐屁股还没放在后脚跟上,旁席的族叔便忧虑的提醒他道。 “哈哈,族叔多虑了,一个寡居的妇人罢了,还能翻了咱张家的天?” 对于族中叔辈的顾虑,张天赐冷笑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看台一角,刘肃也已来到,他抻长了脖子,向坡下凉州军帅旗的方向张望。 可惜那里距离看台太远,刘肃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凉兵,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自家的两只队伍。 “哟,这不是刘将军吗?来的这么早,看来对大比的结果颇有信心嘛!哈哈,那小弟就提前恭贺将军旗开得胜!” 听到声音,刘肃就知道来人是谁,他厌恶的转回身,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梁景,你把主公带到哪里去了?这么重要的时候,没有王爷主持大局,出了闪失,你能担待得起吗?” “刘将军,此言差矣,我一个小小的左将,能左右王爷的去留? 再说,大比之事是你自己向王爷承诺全权负责,怎么,现在眼看无望得胜,就想把责任归咎在我身上?” “你……你……小人得志!” “哼,刘肃,我是小人,你就是君子?我倒要看看,过了今天,你还能嚣张多久?” 两人针尖儿对麦芒,怒目而视。 这时,草甸上号角齐鸣,一队骑兵来到看台之下,各执军旗向看台上的凉王、太后,以及诸位王族贵胄们敬礼。 骑兵们所持军旗,正是此次进入最终轮凉州大比的队伍旗帜。 看台上一众王族一眼就辨出十面军旗中最扎眼嚣张的一面。 那面旗子与旁的都不相同,大红的旗面上用金丝绣着两个大字,众人定睛一瞧正是“卫王”所属。 这下子众王族都坐不住了。 “天赐,这是你的属下!” 王族们议论纷纷,张天赐的族叔见到卫王大旗也觉不可思议,连忙叫醒在木几上打瞌睡的张天赐,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什么,我的属下?” 张天赐表面一脸惊异,但内心却冷笑一声。 为了这次大比,他可是也花了不少心思的,不说这些凉兵都是出身军户,单单是那些马匹,也都是上等良马。 当然能在第一场比试就取得第三名,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此刻对苏赫以及西冥二人的才能更加赞赏了。 “那不是写着卫王吗?” 族叔哈哈一笑,将张天赐的目光引向一侧,指着坡下的烫金大旗,满意的说道。 张氏在凉州以武兴邦,历代张氏子弟都能涌现出不少骁勇善战的将才。 只是这几年来,张氏人才凋零殆尽,没有一个王族子弟能掌兵领将,不是泡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就是纵情于酒乐之中。 骄淫奢乱、无所作为,使得军中许多要职都掌握在了外姓人手中。 对于这一切,诸多张氏族老看在眼中,急在心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台前幕后 第151章 台前幕后 这次,不仅卫王张天赐的属下出现在晋级的队伍之中,就连更小字辈的冲王张玄靓的部下也进了前十。 张玄靓是上代凉州王张重华之子,张天赐的亲侄子。 刚年满十二,便能取得如此佳绩,自是让所有张氏族老都对他刮目相看。 经左右一众族人提醒,张天赐似乎终于确信,他的手下真的进入了大比的终极考核。 惊喜之下,卫王“腾”的一下起身,直奔凉州王张祚所在。 “二哥,你看到没有,那就是我的治下,你我先前所立字据,可还作数?” 张天赐冲到张作案前,双手狠狠的拍在案几上,点指坡下卫王大旗,毫无顾忌的大喊。 “自然作数,只要你的属下能入大比前三甲,孤一定言出必行!” 张祚屁股下的凉王宝座得来的不光彩,在他干掉侄子上位的过程中,已经引起不少宗族长辈和子弟的警觉。 张骏子嗣虽然众多,但这些年死的死、亡的亡,现在就只剩下张天赐和张祚两根独苗。 有张氏宗族看着,张祚拿他这直愣的亲弟也毫无办法。 …… 十杆军旗在王台下驻足片刻后,便绕场一周。 看台一角的刘肃,远远就看到一队队骑士举着大旗而来,心中不祈祷一定要有卫王的队伍。 刘肃身旁的梁景却是冷眼旁观,他倒是不希望卫王的队伍能晋级。 “是卫王,是卫王!” 很快,刘肃便发现那面他亲手找人制作的卫王大旗。 梁景以为他在耍诈,斜眼下瞧,果然也看到了卫王的旗帜。 看台上的文武百官,城邕权贵顿时潮水般议论了起来。 “真是卫王!” “这怎么可能?” “卫王不会是使诈了吧?” “肯定是!卫王的部下能进终局,那县勇也都能进了!” 看台上一阵哄笑,大家都不相信整个凉州皆知的纨绔王爷,能带出一支勇武之师。 刘肃没有心情和旁人计较,扛旗的队主一闪而过,他也没看清长相,还在猜测晋级的到底是哪支队伍。 …… 芨岭草甸地处姑臧与张掖之间的龙首山南麓,是凉州全域内唯一一块平坦的高山草原。 此处也是凉州军精锐部队凉州大马的训练场地。 已时一到,草甸内外鼓号齐鸣,远处一支黑甲铁骑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凉州权贵们的骚乱。 “是凉州大马!” “嘶……真是凉州大马!” …… 看台上,不少人都激动的站起,向远处了望,翘首以待凉州最精锐的部队到来。 草甸另一边,帅旗之下,十支进入终局的队伍被集结在一起。 督考将军扫了一眼这些年轻的面孔,嘴角上扬,高声喊道。 “你们最终之战的对手就是他们——凉州大马!” “你们将正面挑战他们,百人队对百人队,不求你们获胜,哪支队伍坚持的时间最久,哪支队伍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听明白了吗?” 可话音落下,场下回应之声却寥寥。 以往从未有过使用凉州大马作为大比对象,在场的凉兵们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忌惮。 这其中,有面色凝重的队伍,更有大惊失色的军卒。 凉州大马的十支百人队来到草甸中央,围成一个圆形。 他们个个盔明甲亮,手中所持近丈长矛,立在场中犹如一座黑色堡垒,引得看台上的达官显贵无不为之喝彩。 张祚虽然表面也满是笑意,但内心却勃然大怒,作为凉州军最高统帅,张祚并未安排凉州大马来参加此次大比。 但现在这支本不该出现的精锐部队却现身在芨岭草甸,而且还成为了大比最终的考核。 他竟然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晓,这让他愈发不安,一旦这支精锐的目标换成是他,那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想到此,张祚头上不禁渗出一丝冷汗。 他慢慢回看后方,只见不远处的马太后,也正笑盈盈的向他瞧来。 ‘果然是这个贱人在捣鬼,看孤回去怎么收拾你!’ 张祚内心已然愤怒至极。 但现在木已成舟,他不可能再当着上千名凉州权贵的面,把已经做好准备的凉州大马撤下。 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配合,可惜他蓄谋已久的计策,这回就要付之东流了。 凉王哑巴吃黄连,有苦只能咽进自己肚里。 与此同时,场下观战的苏赫也不禁皱起眉头。 他当初制定战术时,曾考虑过最后的对手可能是凉州大马。 所以,他的战术也是以凉州大马为假想敌制定的。 可凉州大马一出场,还是让苏赫吃了一惊。 之前苏赫只知凉州大马是重甲骑兵,所以他就将这支凉州大马与寻常的重甲骑兵划上等号。 哪知凉州大马不仅与寻常重甲骑兵一样,骑士从上到下都身披重甲,更过分的是他们的战马也同样全身披着重甲! 这让苏赫早先定好的射人先射马的战术,落了空。 更麻烦的是,现在边遥、滇剑已经带队离去,无法再做补救措施,只能期望两人依靠第二套战术,临场指挥,先拖延一阵了。 十支百人队的凉州大马守在内圈,另外十支进入大比场地的凉州兵马分布在外围。 “边遥,他们的马我们也射不了,这下该怎么办?” 靠近看台一侧正是卫王所属的兵马。 边遥、滇剑等人是在来到芨岭草甸后,才从苏赫口中得到了下一步的作战指令。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两位教官在金城训练时,只习骑射,不练冲杀的安排。 实话讲,当苏赫告诉二人,战斗开始后,若对手是凉州大马,则不许主动出击,且随时要与对手保持安全距离,避免与敌人发生短兵相接的时候,滇剑还大为不解。 在他看来,不与敌人交锋,见着对手就跑,这与懦夫没有区别。 与他们勇猛无畏、悍不畏死的军户家训也背道而驰,不是一个骑兵该有的气势。 此时,见到对手个个都武装到了牙齿,顿时理解了之前苏教头用意。 “我也不知道,告诉大家先别着急,沉着一些,用苏教头的第二套战术,一切以令旗为准。” 边遥暂时也没有什么好方法,所以还是依计采用苏赫的第二套战术,拖延时间。 第一百五十章 口无遮拦 第152章 口无遮拦 双方各就各位后,鼓声隆隆,代表着今年的凉州大比终局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击鼓进兵! 所有的凉州兵听到鼓声,个个奋勇打马,战马长嘶,向圈中央的凉州大马发起冲击。 一时间,草甸上如同开启一个漏斗,大量骑兵似落入低洼处的水流,猛烈撞击在漩涡中心的重甲骑兵身上。 顿时,人仰马翻,喊杀声四起。 凉州大马以及大比凉兵所用长矛都将矛头卸掉,再用厚布包裹,但即便如此,一击之下的冲击力也不可小觑。 约莫僵持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有冲击部伍抵挡不住重骑兵的威势,开始后撤。 圈中心的十支凉州大马百人队,也在队主的指挥下改守为攻,开始将参赛的队伍一点一点的向外挤压。 约摸盏茶时间,参赛的大多数队伍就抵挡不住重骑兵的攻势,开始全面溃败。 半炷香之后,战场上还能战斗的队伍仅剩下了两三支。 看台上的权贵,多是久享安乐之辈,见到真刀真枪的拼杀,个个都是大呼小叫,兴奋无比,对着台下指指点点。 可惜,好戏只演了不大功夫就接近尾声,意兴阑珊之余,权贵们这才发现草甸上还有一支队伍站在原地未动,队伍正前方烫金的卫王大旗迎着冷风烈烈飘扬。 “嚯,卫王的队伍果然不同凡响,和卫王一样,这是想靠耍赖获胜吧!” “诸位快看那里,他们是想靠拖延时间来取胜吗?” “太无耻了,这还是骑兵吗!” 发现卫王的百人队似乎是打算靠无耻的避战术来拖延时间。 看台上从上至下立刻响起一片倒彩,尖酸刻薄的叫骂声像刀子一样划在边遥和滇剑等人的脸上。 阵中,边遥、滇剑频频回头望向场边苏赫的位置,却始终不见苏教头的令旗有任何举动。 看台上嘘声四起,可卫王张天赐却依旧推杯换盏,丝毫不理周围权贵的议论。 “刘将军,这就是你训出来的队伍吗?你听听诸位的声音,不会真以为靠投机取巧获胜能作数吧?” 梁景本来见刘肃真的训出了一支进入前十的队伍,还觉得可惜,失去了排挤他的机会。 可不曾想峰回路转,这支队伍面对凉州大马畏战不前,成了全场的笑料。 上千双权贵的眼睛都在盯着卫王的属下看,这样的队伍即使进了十强,也是个笑话,他的机会又来了。 刘肃内心亦是焦急万分,他不知道苏赫这是在做什么,明明已经进入前十,接下来只要尽力而为就行了,为何要如此行事? 如果只是没有取得好名次,他最多就是受责罚,可要是让卫王觉得丢了脸面,那他就有性命之忧了。 “稳住!” 边遥手持令旗,大声命令手下保持队形。 这时,草甸中央的重骑兵终于耐不住性子,一支百人队踏着整齐的步伐从战阵中杀出,速度逐渐加快,向卫王的队伍冲了过来。 嫩绿的青草被沉重的马蹄践踏的四处纷飞,地面整齐的震动声一阵紧似一阵传到凉兵们耳中,让他们全身不由得渗出了汗珠。 “稳住,保持队形!” 凉州大马的距离越来越近,边遥也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 马鼻里喷出的白气,都已经能看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苏赫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高举双手,两面令旗左右分开。 “分散!” 苏赫令旗一出,所有凉兵顿时都长出一口气,在凉州大马的巨压下,他们都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战马一动,终于可以大大喘一口气。 边遥、滇剑各带一队左右分开,迎着奔来的凉州大马斜刺而上。 速度已达极致的重骑兵根本无法在五十步的距离内调整方向,只能看着两支凉兵又从他们的身侧溜走。 “准备!一轮,齐射!” 凉兵与重骑兵擦身而过的间隙,边遥、滇剑同时大喊。 所有凉兵弯弓搭箭,一轮箭雨倾盆而下,“叮叮当当”的击中几十步外的凉州大马。 “二轮,齐射!” 又是一阵箭雨落下,两队人马终于错开,越离越远。 台下台上,顿时都静了下来。 “他们是故意的?” “是吗?” “我怎么从没见过这样的骑兵冲杀?” …… 看台上懂战法的一些人反过味儿来,小声的议论起来。 场内边遥、滇剑先是一阵欣喜,接着又马上傻了眼。 箭都射中了目标,但却都被马身上厚厚的铁甲挡住,基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而凉州大马的骑们也吓了一跳,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方式的骑兵对阵,顿时提高了警惕。 两支凉兵分而又合,滇剑急得火烧眉毛。 “怎么办,完全无从下手啊!” “别急,按照苏教头指令,尽量与他们拉开距离!” 两队凉兵汇合后又马上分开,调转马头,继续向重骑兵冲去。 凉州大马全套铁甲少说也有四五百斤的重量,这么大的分量,想要追击只穿皮甲的轻骑兵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再加上苏赫又不准凉兵们与重骑兵接近,所以,凉州大马始终处在一个被动挨打的局面。 只是重骑兵们一身盔甲太过坚硬,根本不是凉兵们手中的弓箭能够击穿的。 又坚持了盏茶功夫,边遥骑在最前方,两只眼睛瞪得通红,箭壶里只剩下十几支箭了。 箭的数量有限,边遥、滇剑的压力越来越大,再不能取得进展,箭射光了,那他们只能认输。 就在这时,他看到苏赫的手中的令旗上下挥动几下。 意思是:全军以什为队,全部分散,射马腿! 这其实就是苏赫一开始射马的计策,只不过由于凉州大马重甲的影响,他临时调整,让边遥带队先拖时间,消耗马匹及骑兵的体力。 看到苏教头的旗语,边遥顿时眼前一亮,明白了过来。 凉州大马全身包甲,但马的四条腿却有一大节露在外面。 虽然射击起来比较麻烦,但却是这支重骑兵当下唯一的破绽! 于是边遥连连疾呼:“以什为队,分散齐射,射马腿!” 这一下,所有凉兵将箭壶中所剩羽箭,全部向重骑兵的马腿上招呼。 这群凉州大马负重来回奔波,早是力有不足,腿上再中一箭,即便没有箭头,却在吃痛之下,依旧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连同马上骑士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凉州大马损失惨重。 几个来回,攻击卫王属下的这支凉州大马百人队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芨岭草甸上能动的队伍,除了卫王这支队伍毫无损伤外,仅剩下冲王张玄靓的小部。 事情峰回路转,所有观众包括场上厮杀的士卒们都停下动作,呆呆的望着看台一侧被击溃的凉州大马。 长久以来,凉州大多数人心中坚定无比的信念动摇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眼见的情况就是事实,凉州大马被一群新兵击败了! 场上督考将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辨别这场比试的输赢,只能派人赶快去把坠马的重骑兵救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二哥,我赢了!真是没想到我的队伍居然战胜了凉州大马,哈哈哈哈……” 张天赐也呆了片刻,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冲到张祚面前,哈哈大笑着说道。 “赢了?” 张祚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看了看坡下人仰马翻的凉州大马,又瞧了瞧已经整队返回的卫王属下。 “九弟,你居然赢了凉州大马,真是给了孤一个惊喜啊!” 张祚拍了拍张天赐的肩膀,虽然他对这个弟弟一直有所提防,但毕竟是亲兄弟。 而凉州大马被马太后掌控,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能这样折了其锋芒也算出了口气。 “大王,卫王的队伍算不得胜出吧?” 果然,一道阴冷的女人声音在一旁响起。 “马太后,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若是这样我劝你最好赶紧找个宫医看看……” 张天赐闻言,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转向说话之人。 周边王族们一听张天赐竟敢对马太后口无遮拦,顿时吓得个个面无血色。 马太后闻言,凤眉倒竖。 她素知卫王张天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先前入场时的不愉快她都没计较,却没想到此时竟嚣张至此,顿时被气得摇珠乱颤。 马太后用手点指张天赐厉声喝道:“你个不孝子,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大王,你说该如何惩治?” “太后息怒,天赐只是一时激动,口无遮拦,并不是有心而为,回去本王定会狠狠教诲,罚他闭门思过。” 张祚内心只觉得卫王骂的好,舒服至极,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处罚张天赐。 马太后见张祚明显有意偏袒,故意当着众王族面折她的脸面,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她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卫王时,台下“蹬蹬蹬”上来两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她的面前。 “请太后、大王做主,卫王所属违反大比规矩,令我凉州精锐遭此大辱,实在可恨,请太后、大王明令严惩,以儆效尤!” “大王、太后,末将亦认为此事不可武断,裁决要慎重,否则将会大损我凉州军政声誉!” 两个上台的武将,一个四十来岁,黑盔黑甲,此人名叫宋澄,正是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 其手握凉军精锐,是马太后安插在凉军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另一位说话的是本次凉州大比的督考将军齐鸢。 原本他思量许久,还是觉得应该认定卫王部属获胜,正要宣布,宋澄却找上了门,用凉州大马的职位来压他。 他一个小小的督考将军,当然不敢得罪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只能与宋澄一同上台向凉王请示。 “看见没有?卫王不但目无尊长,而且还乱我常纲!大王如果不重罚的话,恐是众卿家都不服气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步步紧逼 第153章 步步紧逼 见马太后步步紧逼,张祚简直怒火中烧,他压根就不搭理马太后,只是死死地盯着宋澄。 当初未登王位时,张祚本与宋澄情同手足,并一力促成宋澄当上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 结果宋澄不但不知恩图报,还转投了他的死敌马太后。 这一次,宋澄又未经他的同意,擅自调动凉州大马参加大比,不仅让他颜面尽失,还险些坏了他重夺军权的大计。 所以,张祚当然不能给宋澄好脸色。 “哼!宋澄,你还有脸来向孤禀奏?好好的凉州精锐让你带成这般模样,被一群新卒击败,你可知罪!” “哎,二哥,你可不能为了教训宋澄,而故意贬低我的部下,我这些兵卒可都是训练了一个月的精兵!” 宋澄那边还没有回话,张天赐却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大王,这分明是卫王的属下违规在先,我凉州大马失败在后,如果不是卫王的属下耍诈,我凉州精锐又怎会败在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新兵手中?” “大王可不能私舞弊,破坏了凉州大比的规则,否则怕会寒了我凉州将士的心呐!” “放肆!姓宋的,老子的手下哪里违规了,输了就想要耍赖是吧?告诉你,在别人那儿你能嚣张,到老子这儿你妄想!” “大王,看看你这好弟弟,蔑视我这孤老婆子也就罢了,对朝中重臣他也如此放肆,你还要纵容他多久?” “都给孤,闭嘴!” 张祚一声怒吼,震得整个王台顿时安静下来。 他还不想在此刻彻底与马太后翻脸,怎料处理起来如此棘手,双方都步步紧逼。 凉王双目圆睁,沉吟片刻,内心有了决断,手点负责凉州大比的督考将军,厉声喝问。 “齐鸢,你是此次凉州大比的督考,你说,卫王的属下是否违反了大比规则?” 跪在地上的督考将军,见凉王问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正要开口,却又听到马太后那边轻语: “言无儿戏,你可要据实禀报,不然小心你那颗项上人头!” 本来就左右为难的督考将军,听了马太后的话,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说不违规得罪了马太后,事后他肯定难逃一死;说违规又得罪了凉王,终也是个死无全尸。 两面他都得罪不起,该如何是好? “怎么!你一个督考将军,难道连大比的律例也不明白了吗?” 张祚见此人还在犹豫,顿时愈发火大。 想不到自己当上了凉州王,仍然不能一言九鼎,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回大王、太后,卫王的属下所用战术前所未有,凉州大比律例并无记载违例,也无记载允许,末将实在难以抉择。” 督考将军把心一横,左右都是个死,那就都不选,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哼,前所未有,那好,就让大家来决断吧,你去通知所有凉军集结,孤要让他们来当这个裁决。” 齐鸢如获大赦,连滚带爬的奔下看台。 时间不长,芨岭草甸的上万凉军被集中在看台之下,张祚振臂高呼。 “你们都是我凉州的好儿郎,我凉州素以勇武立军,你们说今日卫王部属战胜凉州大马,当胜?当败?” “当胜!” “当胜!” “当胜!” …… 台下万数凉军山呼海啸,张祚见目的达到,当即宣布今年的凉州大比优胜者,是卫王所属的百人队! 马太后与宋澄相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 当晚,卫王张天赐便在芨岭草甸的王族营地大摆宴席,庆祝他的队伍成功夺得凉州大比的魁首。 宴会的主角自然并不是运筹帷幄的苏赫与西冥,而是成百上千的张氏王族,以及闻风而来的凉州权贵们。 甚至连凉王张祚也亲自道贺,把宴会推上了巅峰。 作为捎带脚的宾客,苏赫、西冥知趣的为权贵们让开舞台。 两人一人扯了一条羊腿,来到营外的大草甸上,一口酒一口肉,就着满天的星光闲聊。 “苏赫,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一套奇怪的战术的?” “战术有何奇怪?好用就行了!” “当然奇怪!作为骑兵,没人把射箭当做战斗的主要方式,而且还是在马背上的骑射。” “那是因为你早没遇到我!你觉得为何选用马来当坐骑,是看中它的什么长处?” “当然是因为马好驯服,跑的快!” “呵呵,既然是为了跑得快,那为什么还要在马身上穿上重甲,降低速度?” “这……只有晋人才那么做,胡人从来都是轻骑冲击。” “是吗,你似乎忘了鲜卑人的连环马了!” …… 羊腿吃完、美酒喝干,二人正打算打道回府,刘肃却寻了过来。 “二位原来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对卫王的待客之道,西冥有些不满,见来人是刘肃,不客气的揶揄道: “刘将军,你可是大功臣,怎么不在宴会上作陪,反而来寻我等?” 刘肃一躬到地,诚恳地说道:“两位恩公,切莫气恼,刘肃代表卫王殿下向两位道谢!” 说罢,刘肃又是一躬到底,接着道:“这一次,刘肃是代表自己向二位恩公道谢,感谢二位的鼎力相助!” 他的这种态度弄得西冥也不好再抱怨,忙把刘肃拉起。 苏赫并不期待卫王会奖赏自己什么,但货物的事可不能耽搁。 “刘将军客气了,我们怎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现在事儿办完了,我的货是不是该归还我了?” “这件事儿苏先生尽可放心,包在刘某身上,今日王爷要应酬的宾客太多,凉王又亲自道贺,所以怠慢了二位。 明日卫王就要随同王族返回姑臧,等回了城,我会马上将两位的事情办妥,到时候刘某在姑臧设宴,再感谢两位恩公!” 刘肃再次一躬到地,言语诚恳。 “既如此,那就劳烦刘将军多心了。”苏赫扶起刘肃,笑着开口道。 …… 次日一早,来自凉州各地的权贵们开始纷纷启程返回本处。 苏赫等人也跟随卫王部属一起回到姑臧。 到了都城,苏赫便与凉兵们分开,住进刘肃给他在城中寻的一套小院。 院落不大不小,正房三间,偏房两间,还有几间放杂物的棚子,住苏赫四个人绰绰有余。 刘肃还给他们安排了几个佣人,一应吃住用具都是备足,省了苏赫不少事。 好吃好喝了几天,这日刘肃派人传信,说当晚卫王将在城中落雨楼设宴,庆贺苏赫等人的功绩。 天还未黑,刘肃便亲自来接,甫一见面,他就叫人把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抬进了小院。 “苏先生,幸不辱使命,这五百金是二位所贩货物的货款,你们可收好了!” “五百金?刘将军,怎么这么多?” “多出来的二百金是卫王殿下为嘉奖二位的功劳,赏你们的!” “卫王赏我们的?刘将军,我怎么感觉这二百金是你给的呢?” “咳咳,怎么能是我给的,当然是卫王殿下赏的!” 刘肃见苏赫猜了出来,连忙干咳两声,想糊弄过去。 苏赫笑笑不再多说,让黎单和杜九把箱子抬进正房,对着刘肃半开玩笑的说道: “刘将军,知道你不差钱,但心意我领了,时辰不早了,可不能让卫王殿下等久。” 刘肃连忙附和:“苏先生言之有理,卫王殿下如今受大王器重,宫中又有新的差事交给他办,所以殿下现在每天忙得很!” 进姑臧城的这两天,苏赫深居简出,只是在小院的附近转了转,心思基本都用在绘制舆图之上。 因此,坐上刘肃的牛车,他算是第一次领略了姑臧城的风光。 张氏经营凉州数十年,姑臧城就是代表,城中布局规划大气磅礴,丝毫不逊于中原大城。 最让苏赫惊叹不已的是,姑臧城中湖泊密布,塔寺林立。 什么临渊池、闲豫池、灵泉池,秋雨池、海藏寺、大云寺,灵钧台等等景观,在刘肃口中如数家珍,苏赫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这一次,卫王就把宴会设在了姑臧城中着名的秋雨池内。 秋雨池名为池,其实是以池为中心,修建的亭台楼阁。 这些城中池景,大部都是王公权贵的私产,有些围成私家园林,有些确是对所以权贵开放,是凉州上层权贵的销金窟,秋雨池就是其中之一。 曾有文士骚客赋诗一首: 秋雨池外秋雨过,万花丛中万花落。 滚滚红尘今犹在,不见当年千金客。 牛车驶入秋雨池,便有女仆上前领着他们来到上最高的一座三层木阁。 随刘肃登上最高层,阁中已经有人。 苏赫抬眼一瞧也不陌生,早来之人正是金城大营的副将孟兆,以及刘肃恨之入骨的左将军梁景。 见到梁景,刘肃把头一扬,也不言语,挺身引着苏赫、西冥便往里走。 倒是孟兆见到来人是苏赫,犹豫片刻,连忙起身,朗声说道:“苏先生,请慢走!” “哦,孟将军,有事?” 苏赫停下脚步,迎上孟兆的目光。 “孟某人有眼无珠,那日得罪了苏先生,还望两位能够原谅在下的鲁莽。” “这事儿啊!在下已经忘了,孟将军也不必挂怀。” 想那日孟兆当众挑衅苏赫,苏赫自然不会忘记。 只不过如今在别人的地盘,将来说不好还要走凉州这条商路,这个梁子没必要结下。 孟兆当时拿脑袋打赌,自然也不能当真。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凉王遇刺 第154章 凉王遇刺 就在几人谈话的功夫,楼下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楼梯响动,卫王张天赐率先出现。 随其身后上来一人,身着白袍,头戴银冠,脸上还罩着一张白色面具。 登上楼阁,张天赐精神大畅,颇为客气的引着白面具向主位而去。 “公主阁下,这位是我凉州金城大营副将孟兆,勇猛无敌,马上就要升任我凉州精锐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了!” 来到孟兆席前,张天赐停下脚步,向白面具热情的介绍。 孟兆起身正要施礼,忽听卫王说他就要升任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心里一惊,顿时失了方寸。 白面具公主微微点头,张天赐见到孟兆的异样,哈哈一笑,手掌大力拍在他的肩头,欣然道:“孟将军,你不要辜负了本王的推举之恩!” 离开孟兆等人,张天赐又引着白面具来到苏赫一席。 “公主阁下,这两位可是本王的贵人,他们就是帮本王夺得凉州大比的魁首,这位是苏赫苏先生,这位是……” 介绍到西冥,张天赐一下卡了壳,刘肃马上上前提醒。 “对对,西冥,本王这些日子公务繁杂,脑子有些糊涂了!” 听过张天赐的介绍,白面具的目光在苏赫脸上稍作停留,微微躬身,便与张天赐上了主席。 宾主落座,宴席开始,张天赐一反常态的热情,又为这位神秘公主介绍起凉州的风土人情,以及美味膳食。 可惜这位公主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有意无意的与张天赐打听凉州大比的事情。 凉州大比之后,为了对抗马太后的势力,凉王张祚借机重用张天赐,从重整凉州精锐,到与柔然通商贸易,忙得张天赐不亦乐乎。 张祚本来还怕他这弟弟只有半盏茶的热情,哪知张天赐接触政事后,仿佛开了窍一般,不但事事躬亲,而且每每还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和态度。 引得张祚连呼吾弟大辅之才也! 借着凉州大比失败的由头,张祚开始大张旗鼓整顿凉州大马。 从选拔新的都指挥使,更换装备,调整布防等处入手,明着要把马太后伸到凉州军中的手斩断。 而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天赐。 今日的秋雨池,张天赐只设三席。 进门后他就与这位柔然公主聊的火热,自然冷落了其他两席。 好在苏赫也懒得和这心思深沉,性情多变的卫王深交,而西冥又只闷头喝酒吃肉,大家各自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表演歌舞的舞姬退下,秋雨池的主事媚笑着领着一男一女两个胡人来到场中。 “卫王殿下万安,为了给您的宴会助兴,小楼特从龟兹请来两位杂技艺人,请殿下与诸位共赏来自异域的神奇之术。” 主事退去,胡人男子安坐在胡床之上吹起胡笳,阁楼里顿时响起悠扬的乐曲。 天气寒冷,这龟兹女子却只穿了一层薄纱,她身形曼妙,舞姿婀娜,一下就把在场男人们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 胡女轻盈的随着胡笳之声翩翩起舞,腰肢如灵蛇般妩媚,乐曲从悠扬慢慢转向激昂,似河水流淌般时快时慢。 一曲终了,胡女直身立在场中不动,随后身体慢慢后仰,双掌轻轻落在地面,整个人弯成了一个弓形。 张天赐见状,也不禁大感兴趣,再也顾不得与柔然公主聊天,带头喝起彩来。 胡女下大腰后并未停止动作,她将双手伸入双腿之间,整个身体也随着双手从身后钻到身前,直到最后,胡女妙曼的身体在地板上围成了一个圆圈,才最终停了下来。 见到如此惊人的技艺,张天赐忙不迭一声长哨,尽显纨绔本色。 楼内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大赞龟兹女子的绝技。 苏赫却并不惊讶,这种柔术表演在后世并不罕见,甚至一些在短视频平台打着瑜伽直播来擦边的美女也能解锁这种姿势。 但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也是一脸赞赏的与众人一起为龟兹女子喝彩。 柔然公主也对胡女的表演叹为观止,但惊叹之余,满堂男人好色的眼神又让她嗤之以鼻。 龟兹女子恢复身形,盈盈屈身向张天赐回礼,然后从一布袋中取出一把短剑。 见到龟兹女此举,护在卫王身边的几个侍卫立即拉出铁剑,挡在张天赐面前。 “慌什么,都给本王滚开,一个女人罢了!” 张天赐一声暴喝,吓得众侍卫连连退开老远。 龟兹女子妩媚一笑,对着张天赐欠身一礼,慢慢拽出短剑,轻启朱唇,剑尖朝下,一点一点送入口中。 直到整个剑身都吞进肚里,嘴外只剩一把剑柄才停了下来。 这一番操作玄之又玄,张天赐大为惊奇,立刻奔下席位,来到龟兹女子身旁,催促她赶快把剑拔出。 他要亲自检查这把剑有什么蹊跷。 龟兹女依言慢慢将剑从嘴中取出,张天赐刚要凑上去接剑,却不想被龟兹女一脚踹翻,剑光一闪,寒气扑面。 四周侍卫大惊,高呼有刺客,擎剑便往上涌。 哪知龟兹女刺杀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张天赐,一脚将张天赐踢开后,并没有接着痛下杀手。 而是以鬼魅般的速度直接扑向了不远处的柔然公主! 事发突然,那柔然公主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刺客向她袭来的剑。 “噗!” 短剑入肉,直接捅进了公主身前护卫的腹部。 龟兹女来得太快,柔然公主身旁的护卫根本没有时间做其他反应,只能飞身去挡,才堪堪替她挡下必杀一剑。 龟兹女偷袭不成,毫不停留,拽出短剑继续向柔然公主刺去。 柔然公主被受伤护卫沉重的身体压在身下,一时无法闪躲。 正花容失色之际,一个人影快速上前,替她拦下了龟兹女。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苏赫。 他刚刚也被突如其来的刺杀惊住,等反应过来时,柔然公主的护卫已经中剑倒地。 苏赫赴宴并没有佩剑,情急之下抄起桌上的小鼎便冲了上去,一下就把龟兹女的短剑击飞。 失去武器,龟兹女也不慌张,她瞬间又从头上拽下两根束发的发钗,如游蛇般向苏赫袭来。 龟兹女的身手十分怪异,步伐鬼魅,飘忽不定,两支发钗在她手中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在苏赫身边舞动。 反观苏赫,手持小鼎,攻不好攻,守不好守,一时间被龟兹女逼得连连后退,处在了下风。 被踹翻在地的张天赐在护卫们的保护下已经先行下楼,阁楼里只剩下西冥与孟兆力斗另外一名龟兹男。 龟兹男的身手更是恐怖,他单手舞着一柄长刀,竟然把没有武器的西冥与孟兆两人都压了下去。 几个照面之下,孟兆便被砍中大腿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西冥一人独自强撑。 时间不等人,苏赫扫了一眼西冥的情况,决定冒险一搏。 他佯装攻击龟兹女,却把小鼎直接砸向了龟兹男,趁着龟兹女闪身躲避之际,苏赫身体如一枚利箭般冲到龟兹女刚刚停下的地方。 苏赫左右手同时伸出,一把攥住龟兹女手中的铜钗,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反手猛的用劲,两枝铜钗死死的插进了龟兹女的腰眼。 龟兹女一声惨哼,跪倒在地板上。 然而苏赫还未来得及回身,就听到西冥一声怒喝。 他知道是龟兹男来了,苏赫正要回身应对,脚下却是一个趔趄,原来他的一条腿被重伤的龟兹女死死抱住! 千钧一发之际,苏赫顺势直接跪倒在地,躲过了这迎头一刀。 但长刀裹着的劲风,还是让苏赫头皮一阵发麻。 “砰”的一声,龟兹男斩下的长刀没有击中苏赫,却在大力之下砍在了阁楼承重的柱子上。 由于他一心想救下龟兹女,所以这一刀几乎用了全力,此刻刀刃深深地嵌入柱子之中,一时间竟拔不出来。 阁楼里的气息为之一窒,一刀不中,龟兹男也是面色微变。 苏赫倒地后另一只脚猛然用力一踹,挣脱了龟兹女的束缚,身体借力向右翻转半圈,一把抽出柔然公主那倒地护卫腰间的长刀,顺势握在手中。 接着半跪身体,向后猛的一刺,半截刀身没入了龟兹男的腹中。 苏赫的动作一气呵成,龟兹男根本来不及抵抗就已中刀。 但他脸上却露出一抹狠色,惨嚎一声,双臂用力,死死抓住苏赫的长刀,一脚踹向苏赫的脑袋。 来不及多想,苏赫只能松开长刀,用臂膀挡住这一脚。 很快,大群凉兵冲上阁楼,将两名未死的刺客擒下,医官也给受了伤的人敷上伤药。 伤者中伤势最重的是柔然公主的护卫,他被龟兹女刺穿了肚腹,被人抬了下去。 苏赫的臂膀被一脚踢中,好在龟兹男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发力点并不好,所以伤的不重,并未触及筋骨。 看到苏赫正在上药,那位柔然公主快步走了过来的感谢道:“多谢苏先生救命之恩,你的伤势怎样?” “多谢公主挂怀,没大碍,不打紧。” 苏赫话音刚落,不及多说,张天赐又在大帮侍卫的保护下登上阁楼。 见到楼上一片狼藉和满地血污,就勃然大怒。 “说!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本王的?” 张天赐一把揪住龟兹男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向两人咆哮。 他刚刚已经找到秋雨池管事,但刚刚领龟兹此刻来此的管事却已经消失不见。 秋雨池背后亦是凉州权贵,张天赐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再随便抓人,只能来逼问刺客。 两个刺客相视一笑,根本不搭理张天赐的话茬,眼睛死死地盯着苏赫与柔然公主。 “不说是吧?来人,拿剑来!” 侍卫递上铁剑,张天赐将剑架在龟兹男的肩头,冷声再问。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马太后那个贱人?” 龟兹男腹部中了苏赫一刀,此时自知是没有活命的机会,淡然张嘴道: “小子,主人绝不会放过你的,洗干净你的脖子,好好享受你剩下的时间吧!” 张天赐见这刺客被擒住还如此嚣张,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顿时火冒三丈,提剑冲着龟兹男就是一阵乱刺乱劈。 龟兹女见同伴断了气,一声厉笑,猛的拔出插在腰间的两支铜钗,扑向张天赐,要与他同归于尽。 这回侍卫们都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一拥而上将龟兹女也砍成了烂泥。 “哎,可惜了,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苏赫慨叹一声,想要抬手活动一下,谁知一动,臂膀就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嘶一声。 一旁的柔然公主连忙伸手扶了他一下,接着关切的问道:“苏先生,你胳膊真的没事?” 两人甫一接触,苏赫就闻到一阵淡雅的花香,不知是什么香料,很特别。 他此刻才仔细看了一下这位柔然公主,虽然其戴着面具,但从其高挑的身姿,轻柔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应该年岁不大。 见苏赫一直盯着自己看,柔然公主面具下的眉头不禁一皱,但又想到这家伙刚刚救了自己性命,这才不悦地又开口道:“苏先生,胳膊的伤是否真的无碍?” 苏赫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连忙笑着道:“是在下唐突了,我的伤确实没有大碍,不知公主殿下是否知道刺客是什么人?” 苏赫有些尴尬,只能转移话题。 “我也不知,我的仇家可有不少!” 事过之后,柔然公主已经恢复了平静,在脑中猜想了一遍,还是拿不准到底是谁会在凉州刺杀她。 “哎呀,公主殿下,两个不开眼的捣乱,没吓着你吧?” 张天赐处理完刺客,才想起今晚夜宴的主角,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又凑到柔然公主身边,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多谢卫王挂怀。” 刚刚的场面柔然公主都看在眼里,虽然张天赐先行离开以求自保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其做派却让她没什么好印象。 “公主不见怪就好,时间尚早,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继续再饮几杯,好把刚才凉州大比的事情讲完?” 张天赐似乎完全没有受刺杀行动的影响,反而依旧兴致颇佳。 柔然公主可没有张天赐这般的好雅兴,正要拒绝,忽然间楼梯下一阵骚乱,一个人慌里慌张的冲上楼来。 来人见着张天赐便惊慌失措的奔了过去,嘴唇哆哆嗦嗦的对张天赐说道:“卫王,大事不好,大王被刺了!” “谁被刺了?我二哥?” 张天赐拽住那人,反复确认才敢相信,凉州王张祚被刺! 听到这个震撼的消息,张天赐也顾不得什么柔然公主和其他人了,夺过铁剑,带着一众手下冲下阁楼。 阁楼剩余之人亦是面色大变,柔然公主看了苏赫一眼,开口道: “苏先生,我乃柔然公主赫连嫣然,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厚报,此刻凉州大乱将起,先生当早做打算。” 说完也不待苏赫回话,匆匆下楼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内外勾结 第155章 内外勾结 苏赫和西冥回到小院,原本准备收拾妥当之后就离开,却发现整个姑臧城已经戒严,许进不许出。 无奈之下,几人只好继续住下,等待消息。 第二天下午,刘肃终于过来找他,见到刘肃焦虑的面容,以及城中紧张的局势,苏赫就知道凉王的情况肯定不太好。 一问才知,凉王张祚被刺的时间与柔然公主赫连嫣然被刺的时间相差不远。 凉王被刺,但刺客却逃了一个,这两天张天赐一直守在宫城中照顾张祚,卫王府的所有属下也被派出,在城里配合凉军搜查刺客。 今日,刘肃带人正好在这一片搜查,所以才抽空来看苏赫。 “凉王伤的重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起初听宫里人说凉王受了重伤,后来宫中封锁消息,我们就不得知了。” 刘肃说话长呼短叹,他刚刚立了大功,原以为前程似锦,这下又因为凉王被刺的事情蒙上了阴影。 “刺客是什么人?和秋水池的刺客有关系吗?” “刺客扮成内侍潜入凉王殿中,趁凉王会客,暴起行刺,因为没有抓到活口,现在还不知道刺客的身份,也不知道与秋水池的刺客有无关系。 但卫王和所有亲凉王的王族都认为此次刺杀是马太后指使的,我听说这两天卫王他们正在商量对策,你这边有什么事,可让下人来府上找我即可。” 刘肃神色匆匆,没在苏赫这儿停留多长时间就离开了。 刘肃走后,苏赫却陷入沉思,柔然公主又跟着凉王究竟有什么瓜葛?两人又为何会在同一时间遇刺? …… 姑臧城一座破落的小庙外,一胡族青年负手而立,目光直盯着庙内的黑影。 “木先生,剩下的佣金已如数奉上,你可以离开姑臧城了。” “哼!我离不离开,用不着你们秦人操心……”黑暗的庙堂内,传出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木先生,你虽然没有暴露,但也当知凉军正在全城搜捕,留在此地恐对你不利!” 胡族青年对庙堂里的男人不以为许,继续平和的劝道。 “不过是一群小卒,能奈我何?姓吕的,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我保证凉王必死,从此刻起,我再与你们秦国没有瓜葛,也不想听你聒噪,最好离我远点,不然老子心情不好,刀可不认人!” “哈哈,木先生的本事小子当然知道,只是我也有句话奉劝木先生,既然事已办妥,就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 “你放心,我办事心里有数,等查清了那人身份就会离开姑臧,滚吧!” 胡族青年眯起双眼,不再多言,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待他走远,破庙里的男人才慢慢走出庙堂。 阳光刺目,他用一只袍袖挡在面前,另一只袍袖空空荡荡的在微风中摇摆。 …… 半炷香后,胡族青年出现在一座高宅大院前。 递上名刺,不大工夫便有下人将他引进内院的一处小园。 园内水塘正有一粗壮汉子钓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放下鱼竿,转回身来。 “宋将军,别来无恙!” 胡族青年见到此人,当即拱手施了一礼。 那粗壮汉子打量了一番胡族青年,语气不满的说道:“吕光,你们秦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为何事先不通知我一声,就下手?” “将军,这不是我们早已商议好的计策吗?只不过事出突然,来不及通知将军,今日在下登门,就是希望将军早下决心,抓住凉州无主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哼!事出突然?你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逼我造反!我宋澄若做了,就真成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奸佞!” 年轻胡人叫做吕光,是秦国派到凉州的奸细。 三个多月前,吕光潜入凉州执行了秦国重臣王猛的计策,制造了凉州乱局。 面前的这位凉州大马都指挥使宋澄,就是这场内乱的核心棋子。 半年前,王猛就开始在凉州布局,他在宋澄等人身上下了重注,所以吕光深知此人品性如何,见他此刻还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禁暗中鄙夷。 “宋将军,目下凉州已乱,凉王旧属都认为这场刺杀是马太后策划。 而马太后也必然会趁机夺权,将自己的孙子张玄靓推到前台,二虎相斗,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 到时候,掌握凉州最精锐军队的你就是凉州最有权势的人,凉王非你莫属,成王败寇,到那时谁还敢说你不忠不义?” 听了吕光的话,宋澄有些意动,他可不傻,当然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秦国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帮他上位。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秦人总是半拒半迎,始终不下决策。 这次凉州大比,他的精锐之师居然被卫王的队伍击败,凉王张祚借机大做文章,朝中疯传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马上就要易主。 为了这事儿,他几次觐见马太后向她求助,但马太后那边也只是敷衍几句,看上去似乎也想把他推出去祭旗。 凉州大比他既得罪了凉王,又坏了马太后的大计,两面不讨好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找秦人帮忙的时候,却惊闻凉州王张祚被刺,当即他就想到这是秦国人在背后搞鬼。 这下是秦国人帮他下了决心,不造反已经不行了。 好在秦国人选择的时机很妙。 在凉州大比上,马太后与张祚的冲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张祚被刺,必然都会联想到既得利益者马太后是罪魁祸首。 有马太后替他在前面挡着,造起反来就从容多了。 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秦国人的胃口,害怕前脚自己夺下张氏的凉州王座,后脚秦国人又把他干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宋将军久居凉州要职,当知我秦国目前的大敌是东面的鲜卑燕国,根本无力图谋你们凉州等地。 陛下让我给将军带个话,秦国需要的是一个邦交友好的凉州,只要宋将军能做到这一点,秦国就会无条件的支持宋将军取代张氏,宋将军大可安心。” 吕光不愧是氐人俊杰,王猛的得意门生,他瞬间就看出了宋澄的想法,一张巧嘴将凉州大事和秦国国策理得清清楚楚,打消了宋澄最后的一丝顾虑。 “好,只要贵国皇帝给我修书作保,我宋澄定当为凉秦修好尽全力!” “这当然没有问题,我现在就派快马回秦,半月内我皇的国书就会送到将军的案头,只是现在时不我待,将军要全力出击,尽早掌握凉州的军政大权!” “好,吕兄弟,你说该怎么办?” “好办!这样,我们秦人在凉州还有一些故交好友,将军可以依托他们……”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各方云动 第156章 各方云动 这边吕光与宋澄在园中密谋夺权大计,而宫城平章殿内也有大批张氏王族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以卫王张天赐为首,力主当即发兵,攻陷马太后居住的明光宫,将马太后及其孙张玄靓缉拿,为凉王张祚报仇。 另一方以族中长老为主,反对在事情没有查清前擅自对明光宫用兵。 凉王张祚已死三日,只是张氏一族为了稳定朝局,密不发丧。 张祚的尸体,此时就停放在平章殿中。 “二叔、三叔,明光宫那边一天派三四批人来打听我二哥的消息,这不明摆着就是他们干的,还查什么! 冲进明光宫抓住那个老贱人,一问就知,再放几日,我二哥的尸首也臭了,到那时老贱人把她孙子一推,继承了王位,你们这些老家伙还不都得傻眼!” 张天赐本来想在张祚被刺当天就率兵攻打明光宫,可被族中一众叔伯按在平章殿好几天,不但凶手没有抓到,明光宫那边也调集了大批军卒。 事情既没查清,又让对方有了准备,这让他大为恼火! 之前他害怕二哥张祚忌惮自己,痛下杀手,所以故意装作纨绔子弟,整日不学无术。 如今马太后和二哥势同水火,马太后那边得了凉州大马都指挥使宋澄支持,占了上风,他觉得时机已到,所以在凉州大比之上主动出击,帮助张祚打压马太后。 后来事情果然也按照他的谋划发展,他的表现得到了张祚的赞赏,给他了一些权力。 张天赐相信,只要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就能积蓄更多了力量,获得一定的兵权,到时候,马太后与张祚两败俱伤,他亦可乘乱登上凉州王的宝座! 可惜事情发展的太快,没想到张祚居然被刺杀身亡,如今兵权还不在他手里,只能看着这些老家伙在这里喋喋不休。 …… 平章殿里杀气腾腾不说,距平章殿百丈远的明光宫也是整军备战。 马太后得知张祚被刺后,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将孙儿张玄靓接入明光宫,又将几千归她统属的军队调入宫城,护佑她们祖孙俩的安全。 这几日,马太后派出不少人马去打探张祚死活,但都是石沉大海。 明光宫虽然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护卫,但她却如瓮中之鳖,焦虑而不安。 “奶奶,我们就躲在宫里也不安全,如果卫王他们把全城的兵卫调来,明光宫也支持不了多久!” 冲王张玄靓今年十二岁,是前凉王张重华最小的儿子。 此子自小就聪慧过人,如今更是看出了自己眼下的困局,知道光靠防守打不赢这场内斗。 “这个奶奶也知道,只是现在王城都被他们围死,我们想出去请兵,只能与他们发生冲突,凉王现在生死不明,我们不能贸然挑起事端呐!” “奶奶,就算那张祚没死,事端已经挑起,你想,张祚被刺后他们为什么要封锁王城?不就是为了防范我们吗,他们已经把咱们当作刺杀的始作俑者了。” “这……那你说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凉州大马了,就是不知那宋澄还是不是和咱们一条心……” 马太后一听也有些慌乱,连忙叫心腹手下过来。 “去,传宋澄入宫。” 宋澄此时正在王宫,只不过他并不是来明光宫的路上,而是正在平章殿内。 按照吕光的计策,宋澄决定不论是张氏王族一方,还是马太后一方他都不得罪。 而且吕光让他主动冲击,向两方人马示好,取得双方的信任。 这样加上他手中的凉州大马,宋澄在这场乱局中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果如吕光所料,宋澄主动示好之后,立刻就取得了张氏王族的信赖。 这些年来,张氏在凉州开枝散叶,但结出来的果实却一代不如一代。 张祚一死,张氏几乎四分五裂,根本没有能服众之人。 成功取得张氏王族支持后,宋澄又马不停蹄向张氏族老请愿,称愿意前往明光宫,向马太后讲明情况,化解这场危机。 有人愿意出面当和事佬,王族长老们当然乐意。 于是宋澄又披上王族利益代言人的身份来到明光宫,见到了马太后和张玄靓。 “太后,属下的凉州大马已在城外集结,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就带凉州大马踏平平章殿,接太后还政!” 宋澄进殿就表决心,马太后一阵唏嘘。 想到之前因为宋澄办事不力,将她为孙儿张玄靓设计好的凉州大比魁首丢掉,动了废掉此人的念头,马太后更是一阵懊悔。 “宋将军不可,凉王并不是我们派人所刺,若此时对平章殿用兵,正好坐实了我们刺杀的罪名。 且现在凉王生死不明,即便是他死了,玄靓继位,也得倚仗张氏王族支持,切不可与他们把脸撕破。” “那不如属下亲自前往平章殿,将太后的苦心告知张氏王族,能否化干戈为玉帛,平息动乱,共同查清凉王遇刺一事的原委?” “好,这样最好!这事就全权委托将军负责,务必不要再将矛盾激化!” 马太后一听宋澄愿意主动只身犯险,差点掉出眼泪来。 事发突然,他们孤儿寡母在王城的兵力有限,就算加上宋澄的凉州大马,也不可能掀翻张氏王朝的根基。 所以此时息事宁人,以图后效是最好的办法。 之前她也想过这一重,只是没有一个分量合适的人出面,现在宋澄自告奋勇,她连忙一口答应。 就这样,宋澄一家两卖,很快就取得了双方信任。 虽然张天赐极力反对,但在张氏族老的压力下,他也只能同意与马太后谈和。 结果不出宋澄所料,双方约定暂时搁置争议,处理凉王张祚的后事,共同查清真凶。 同时,为了保障这期间大家能够和平共处,姑臧城的所有兵权都交由双方信任的自己人宋澄掌管。 …… 朝中虽然巨变,但由于没有爆发兵变,所以城中升斗小民自然不知。 只是姑臧城依旧戒严,无法出城,让苏赫有些苦恼。 左右无事,留下黎单在院中等待刘肃的消息,苏赫、西冥带上小九乘着刘肃专门为他们备好的牛车出门了。 姑臧城又名卧龙城,是因为它是一座长条形的大城,苏赫等人所住的小院位于王宫要地所在的南区。 市井庶民们大多居住在姑臧的北区。 所以一早小九驾车,沿着直通南北的大道,载着二人向北区行进。 虽然地处漠北,但姑臧城完全是按照中原大城的格局来建造。 城中坊与坊之间分隔明晰,条条大墙将繁华与没落都装在内里。 来到城北的一间市场,正赶上一月一次的大集。 市场里的商贩都在卖命的吆喝,涌进市场里讨生活的市民如潮水一般,将街巷堵的水泄不通。 苏赫的牛车在市场里走走停停,东瞧西看,倒也是兴趣盎然。 走了没多久,市场里一阵喧哗,人流吵吵嚷嚷的向集市中心涌动。 “诶!小九,那边人那么多,肯定有好东西,走走,咱们也去看看。” 西冥一见不少人都往集市中心而去,就知道肯定有吸引人的玩意儿在那里,于是连忙催促小九赶车过去。 市场一侧人山人海,苏赫等人凑到近前,见到一块区域被木栏围起,围栏中关着满满的破衣烂衫的奴隶。 “嗨!我还以为有好戏看呢,原来是卖奴隶的,这有什么意思,走吧走吧!” 西冥长得人高马大,伸长脖子一瞧,便看的真切。 木栏里关押的大多都是胡人,一见是买卖奴隶的地方,就摇摇头大声嚷嚷着要离开。 “走南的、闯北的,奔东的、往西的各位主顾,大家都往这儿瞧了,这些胡人都是我们凉军从沙洲捕获的西域奴隶。 男的力大如牛,买回去可以耕田,女的貌美如花,你买回去可以为婢。 小的可以干杂役,老的可以把家看,壮奴男的一个五贯,女的一个三贯,不管你买男买女,三个以上我们还免费送你老小奴隶,今年可就这一次,机会难得!” 场地正中一个虬髯汉子,从笼中拉出几个壮奴,手执木棍叫他们抬手伸腿张口吐舌,让买主们辨别货物的好坏。 “给我挑十个男奴,两个女奴。” “我要三个!” …… 很快就有买家说话,虬髯汉木棍一扬,马上就有手下从笼中揪出奴隶让买主验货。 沙洲紧邻西域,是河西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州郡,苏赫不免多了一个心眼,拦住要走的西冥。 “诶!你们怎么搞的,我要的是胡奴,你们怎么给我混进一个晋奴!” 三人刚刚站定,一个买了奴隶的主顾就嚷嚷起来。 他从奴隶中拽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一把摔在虬髯汉面前,扯开那奴隶的长发,露出一张晋人的老脸。 “哈,看走眼了!这就去给主顾重新换个胡奴,这家伙就算个添头送给你了!” 虬髯汉挥挥手,示意手下再给买家补个胡人,可这主顾却完全不接受奴隶贩子的好意。 “这种老东西,弄回去死了晦气,不死还得拿粮食养个废物,要送就送几个小的,老子以后还能换钱。” “大爷,我能干活……别不要我,我能干活……你不用给我粮食吃,有酒喝就行!” 那个以次充好的晋人奴隶,见补主顾把他退掉,连忙一把抱住买家的大腿,死命哀求他把自己留下。 “哼,还是个酒鬼,滚!” 买家一脚将奴隶踢开。 那老奴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哪经得住胖主顾的一踢,翻滚了几圈在一双大脚前停下。 “老酒鬼?” 西冥蹲下身,将老奴隶扶起。 刚才他听老奴隶说话就有些耳熟,再仔细一瞧,果然是他相熟之人。 老奴隶听到有人喊他老酒鬼,浑身一震,抬起浑浊的老眼望向西冥,却认不出对方。 这时,几个奴隶贩子气势汹汹的奔了过来,抓住老奴隶的头发就要往回拽,却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旁。 这下,马上又围上来十几个身高体壮的汉子,个个手中持着铁剑。 “好汉,你是哪一路的?我们可是有城关文书的商人!” 虬髯汉子早就注意到身高九尺的西冥,见他公然动手,当即拦住四下围上来的手下,想摸摸对方的底细。 “误会误会,老板,从你这儿给我找个西域的奴隶,加上这个老奴一金应该够了吧?” 苏赫担心西冥惹事,从身上取出一锭金子,放入虬髯汉手中,面带微笑,微微偏头,静待虬髯汉的回应。 干奴隶买卖,除了得有权贵背景外,还得懂得圆滑狠戾。 虬髯汉见对方出手大方又样貌不凡,就知道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于是嘴角一弯也报以微笑,从笼中亲自挑了一个十四五岁的胡人少年,推到苏赫面前。 “无妨无妨,既然这位主顾也是来买奴隶的,那自然是误会,一金买这两人足以!” …… 带着一老一小两个新买的奴隶离开闹市,苏赫寻了一处雅致的食肆。 掌柜见到三人带着两个奴隶模样家伙进来,便要阻拦,但在西冥足以杀人的眼神下,又只好目睹五人坐下。 两个奴隶都不客气,见到满桌饭菜根本不用别人招呼,一通胡吃海塞,全扫进了他们的五脏府。 苏赫三人基本没有动筷,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狂吃,直到他们最后再也塞不进去了,西冥才又开口。 “老酒鬼,你不认识我了?” 饿的难受还可以忍受,撑的难受才是真的难受。 忽然间被撑大的干瘪的胃,让两个人不约而同捧着肚子向外呕气。 看到他们的模样,苏赫笑着拍拍西冥,示意他先别问了。 出了这个插曲,一行人只能提前打道回府,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回到小院,苏赫来到西冥房间,问他那老奴隶到底是谁,西冥这才怅然的向他道出了原委。 原来这个老奴隶竟然是冉闵身边的红人。 冉闵在世时拥有一支庞大的弩兵营,是他能够大杀四方的原因之一。 之所以冉闵能拥有这么一支强军,原因就在于冉闵的军队能够自造弩机,掌握这项技术的,就是他们今天在奴隶贩子手中买回来的老奴隶。 老奴隶姓温,具体叫什么西冥也不清楚,只知道此人在冉闵军中地位极高,可以随意出入冉闵的中军大帐,而且冉闵也十分礼遇此人。 西冥在当十二铁卫时,就经常见到冉闵宴请此人,所以对老奴隶的相貌声音十分熟悉。 第一百五十五章 炼铁制弩 第157章 炼铁制弩 苏赫听完西冥的介绍,顿时大感兴趣,确认道:“你确定这个老奴隶就是你所说的老酒鬼?” “那当然,我还奉命去他府上请过他好多次呢,怎么可能认错人!” “哦……那他怎么会到了这儿,又变成奴隶了?” “这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听大将军说,老酒鬼可是军中至宝,他是前朝火工司唯一活着的传人!” “前朝火工司?”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掌管冶铁锻造的地方。” 苏赫内心一动,没想到如此戏剧性的捡到了一个人才! 当天晚上,消了食的老酒鬼终于恢复过来,西冥把他带到苏赫房间。 见到苏赫,老酒鬼纳头要拜,却被苏赫伸手拦住。 “温先生,不必这样,在我这里,你不是奴隶,我也不是主子,咱们算是朋友。” 老酒鬼刚从奴隶贩子的魔窟出来,还有些劫后余生。 虽然眼前这个大块头说认识他,还与他在邺城共过事,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人。 新主子看着面善,可他也不敢真的把自己当成人家的朋友。 所以听了苏赫的说辞,他还是弯腰点头,不敢有半点的不恭敬。 “西冥,你去交代小九他们烧点热水,给温先生和那小子洗洗,再换身衣服。” 支走西冥,房间里顿时宽敞了许多。 苏赫让老酒鬼坐下,老酒鬼战战兢兢半天才敢坐在胡床上。 想到这人居然是冉魏皇帝冉闵的座上宾,这才多久时间就被折磨成这番模样,苏赫不免有些唏嘘。 “温先生,敢问贵姓?” “温贞。” 老酒鬼赶忙恭敬地回道。 “在下苏赫,是西冥的兄弟,现在算是行商之人,我这儿目前人丁不多,就四五个。 西冥把你从奴隶贩子手中救出,你就先在我这儿养养,等身体恢复了,想走的话我奉上盘缠,要是想留的话,我也非常欢迎。” “老朽自然愿意留下,给主人当牛做马,请主人万万别再把老朽赶走!” 温贞今年其实才四十有五,他的经历也是起起伏伏,经历了太多风浪,哪能听不出苏赫是在试探他的口风。 于是,温贞慌忙从胡床上起来,俯身纳头便拜。 他才不管这些人是真的认识他还是在瞎说,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被送回奴隶贩子手中,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哎,温先生,起来、起来!” 苏赫把温贞从地上拽起,内心不由暗喜,此人若真像西冥所说那样,那他这十贯钱就花的太值了! “你愿意留下就好,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有我苏赫一口吃的,就有温先生的,你看如何?” “是是,一切都听主人的安排。” “好,温先生,既然大家是一家人,以后就叫我东家就行,不必称呼主人。” “好好,东家仁厚,感谢东家救命之恩。”说着温贞又是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 “温先生不必如此,起来吧,听西冥说你会造弩,是吗?” “是的,只要有合适的材料,老朽就能给东家造出弩来。” 温贞承认得十分痛快,一点犹豫都没有。 苏赫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追问道:“能和我说说,你是在哪学会制弩技艺的吗?” 温贞现在满脑子都是奴隶营里的惨象,根本不敢有一点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的经历倒了出来。 原来温贞祖祖辈辈就是供职火工司的司监,负责火工司的各项工作。 特别是金属冶炼、打造武器,以及其他种种攻城破阵器械的研究。 温贞从小就随长辈泡在火工司内,耳濡目染,不到十五岁就学会了火工司的所有工序,被称为晋时的工匠神童。 可惜国破山河碎,诸胡侵占中原,温贞一族由于掌握着重要的军事匠艺,所以在城破之前就被晋帝赐死。 温贞被其乳母救出,后随乳母一家四下躲藏,最终在邺城落了脚。 逃出生天后的温贞,一直不敢泄露他的手艺,害怕重倒温家的厄运,直到冉闵发现了他的才能,温贞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为冉闵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弩兵营。 天有不测风云,冉闵不幸生死廉台,邺城不久也被鲜卑人攻破,温贞作为亡国之人,被鲜卑人当作奴隶,卖给了奴隶贩子。 可惜像他这样年岁已大,又干不了重活的奴隶,根本就没有人买,所以几经倒手,温贞被带到了姑臧。 这几个月的经历是他人生中最难以磨灭的噩梦,能活着走出来对他来说就是奇迹。 …… 了解了温贞的过往,苏赫确认了一点,邺城早已经被攻破,冉魏亡了。 之前,他也听到过这个消息,但这一次是从亲历者口中得到证实。 本来苏赫还想问问王泰和卫将军营的情况,但见温贞的表现,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温先生,你也累了,一会洗一洗,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再聊。” 将温贞送走,苏赫一人独处,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弩和弓各自的优势。 弩操作方便,射击距离远,射速快,杀伤力大,但装填太慢。 弓操作相对复杂,射击距离近,射速慢,但装箭迅速,射击灵活。 经过在凉州练兵,苏赫发现了一种新的骑兵作战模式,那就是以骑射为主,骑兵和弓弩兵相结合,效果就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当然在马背上完成射击,对射手的要求极高。 不过西冥擅长骑术,而自己擅长箭术,再加上温贞高超的锻造技艺,要想训练出这样一支奇兵倒也不难。 想到这,苏赫不禁有些感叹,可惜自己即不知道火药的配方,也不明白枪械的原理构造,要不然当个发明家,哪里还需要考虑弓弩。 感叹归感叹,苏赫还是决定先造出几支弩来看看,要是能改造弩的装填速度,那就完美了。 这时西冥从外面回来,双手一摊,冲着苏和摇头道:“苏赫,咱们被坑了,买回来这个小子是个哑巴。” “怎么,那孩子不会说话?” 苏赫一听,眉头一皱,当时只顾着买下温贞,没仔细查验,没想到居然买了个哑巴,这样以来可是被那奴隶商人耍了。 “也不是完全不会说话,就是不愿意说话。”西冥耸耸肩道。 苏赫这才长出口气,连忙问道:“问清了吗,那小子是哪儿的人?” “他说自己是鄯善国人,其他的就不愿意说了,你又不让我揍他,我也没办法!” “鄯善?” 苏赫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个国家的名字听着陌生,但其另一个名字——楼兰,却流传度很广。 …… 隔日天还未亮,苏赫就听到窗外响起一阵重物搬动的声音。 心中纳闷,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温贞在院子里正吃力的搬着石块。 见到苏赫醒来,温贞有些不知所措,将两只脏乎乎的大手藏到身后,就要给苏赫下拜。 “免了,用不着这样,温先生,天还没亮,不睡觉,这是做什么?” “哦,昨天东家说对弓弩感兴趣,老朽就想早点儿起来围个炉子,炼铁制弩。” 察觉到苏赫语气中似乎有些许责备的意味,温贞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老朽无意打扰东家休息,请东家恕罪。” “温先生,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有些奇怪,在这个院儿里就能制弩吗?” 苏赫有些疑惑,上前一把将温贞拉起。 这院子本身就不大,又没什么制弩工具,没想到温贞在这种地方也能开工。 “可以,可以!一会儿老朽围好了炉子,东家再派人到外面铁匠铺买些矿石,就可以开炉熔铁了。” 见到苏赫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温贞情绪也高涨起来。 他是工匠世家不假,但也得有识货的人才行,要不然他就是个奴隶都没人要的老废物。 “是用石头砌炉子吗?你这身体还未恢复,我来帮你吧。” 院子一角已经垒了一个石头基座,苏赫大概猜出他的想法。 温贞身子本来不弱,但在奴隶营里遭了好几个月的罪,如今搬起石头十分费劲,要不也不会吵醒苏赫。 有了苏赫帮助,很快一个用石头和黄泥搭建的熔炉就建成了。 瞅了瞅只比自己高不出多少的炉子,苏赫试探着问道:“这么大点儿的炉子就能冶铁吗?” “炉子是简单了一些,但只要碳火旺,烧铁矿石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就是……”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温贞拥有绝对自信,只是他话说了一半,又忽然停了下来。 “就是什么?” 苏赫正把头伸进石炉里瞧,听到温贞话到半截突然没了,连忙追问。 “就是不知凉州这边的矿石品位如何,如果矿石品位高的话,老朽保证能给东家造出最好的战弩,但要是品位差,老朽就怕误了东家的大事……” 说到最后,温贞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害怕新主子会认为他是在故意给自己找后路,误会他的能力和水平。 “哦,是这样,那如何分辨矿石的品位,是直接就能看出来吗?” 苏赫倒没有在意出温贞语气的变化,他仔细打量着石炉内壁。 “不不,矿石的品位只能在熔炼锻造之后才能看出好坏,老朽当年走遍豫、冀、青、兖、徐等州。 只在冀州的常山郡一带发现过高品位的铁矿,后来给魏王所铸的战弩也都是选用那里的矿石所造。” “矿石好坏,是体现在铁器的强度上吗?” 讲到矿石的优劣,当然难不住地质大学出身的苏赫。 他听温贞讲制弩对铁矿石的要求竟然如此高,立刻把目光从炉膛里收回,低声问道。 “铁器强度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铁器的韧性,战弩的核心是弩机,而弩机的核心部件又是挂钩和悬刀,这两个部件的好坏决定了整支弩的使用寿命。 好的矿石锻造出的挂钩、悬刀强度韧性皆佳,可以使用上万次。而差的只能使用数百次就会折断,所以矿石的品位决定了弩的优劣。” 苏赫恍然,他虽然没研究过冶铁技术,但却知道金属的韧性,一方面取决于金属原材料中所含稀有元素的成分,就是温贞所说的矿石品位。 但更重要的因素是金属提纯技术,例如由铁到钢就是将生铁中的大量杂质和碳元素排出,获得纯度极高的熟铁,这样得到的金属品质会大大提升。 虽然苏赫还不知温贞打算如何炼铁,但指望这么一个简陋石炉能炼出高纯度的好铁,他还是持谨慎的观望态度。 两人忙乎完炉子,天色大亮。 苏赫安排黎单陪温贞外出购买其他原料,他自己则用木炭把刚砌好的石炉烘干。 熊熊大火在炉底燃起,整个小院儿都被烤得暖烘烘的。 “小九,快去,到厨房里把那两条生羊腿拿来!” 苏赫看着炉子,突发奇想,这炉火不利用一下,简直浪费。 将小九拿来的两条羊腿挂在炉壁上,一边烤着火,一边闻着羊肉的鲜香。 与温贞一起买回来的西域少年,此时也从屋里出来,目光呆滞的望着炉旁忙活的两人,却木讷地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嚯!好香的羊肉味,你小子一大早就给老子烤肉,辛苦了!” 闻到肉香,西冥推门而出,见到苏赫守在一个大炉子面前,欣喜的凑了过来。 “专门为烤羊肉新砌的炉子?” “西冥,你小子脑子里就剩下吃了,这是炼铁的熔炉!” “老酒鬼弄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给你做弩了,那可太好了!” 得到苏赫肯定的回答,西冥不禁有些感慨。 仿佛当年魏军万箭齐发,威慑敌胆的壮观景象,又回到了眼前。 “诶!你小子,站在那儿干嘛?给我拿把胡床去!” 感慨完,西冥刚好看到墙根下呆站的西域少年,恼怒之下,大声吼道。 可那少年像没有听到声音一样,仍然目中无神的盯着他们。 “小兔崽子,找打是吧!” 西冥被少年的态度激怒,抄起一根木炭要向他丢去,被苏赫伸手拦住。 “行了,这小子刚从那种地方出来,又如此瘦弱,给他点时间,慢慢就能缓过来了。” “哼!老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上阵杀敌了,这点磨难算什么!”西冥依旧有些不忿,鄙夷道。 两人说话间,小九已经的将一张胡床送到西冥面前,马上得到西冥的大加赞赏。 “你看我们小九,这才是好儿郎!” 感谢网恋三天骗八千的2000起点币打赏及5张月票支持。 感谢书友们的订阅,以及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被迫入局 第158章 被迫入局 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 温贞、黎单带着一大车东西返回。 众人七手八脚把东西搬进小院,围在温贞旁边,看他鼓捣手中的泥巴。 苏赫没开口,其他人也都不敢打扰温贞的工作。 不一会儿,温贞就用泥巴捏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泥盒,又用木尺仔细测量着泥盒的尺寸。 “陶范?” 看了半天,苏赫忽然脱口而出陶范二字。 温贞闻言,也是吃惊不小,他停下手中活计,望向苏赫惊讶的问道:“东家也知道此物的用处?” “哈哈,不不,我只是幼年时在铁匠铺见过,并不清楚具体用途!” 苏赫笑着解释一番,继续观察老温的动作。 温贞心中惊骇,此物确如苏赫所说是制造弩机的陶范。 他不知苏赫这个新主子到底懂得多少,于是干起活来更加小心谨慎,生怕被新主子看出什么纰漏。 制好陶范,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烘烤,黏土石炉的温度已经高的可怕。 温贞舀起一大勺碎小矿石丢进炉眼,矿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燃烧融化,不久就化成铁水流出。 铁水冷却后,温贞将成形的铁板放在石上,用大锤一敲,铁板应声而断。 仔细瞧过铁板黑中泛白的断口,温贞点点头,对苏赫道:“东家,此矿品位虽然一般,但勉强可以一试。”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只见温贞将刚刚做好的泥胎,放入炉中,很快黄泥由深变浅,由软变硬,水分全部蒸发出去,成形为具。 温贞小心将泥胎取出,拿着木尺再次测量,将不满意的地方重新修整后又放入炉中。 正当苏赫以为这个陶范应该算是制成功了,却见温贞又将烧红了的铁水慢慢注入泥胎。 直到铁水与泥胎的开口持平,温贞才停止动作,将注满铁水的泥模放在炉口逐渐冷却。 冷却结束,温贞敲掉泥膜,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铁范,这时苏赫才明白过来,原来陶范只是初级品,铁范才是真正的主角。 折腾了一个上午,众人的耐心早就被消磨一空,到后来只剩下苏赫、小九还围在温贞身旁,等待第一支弩机的诞生。 弩机制好后,温贞将弩机挂钩挂在一张固定好的强弓之上,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挂钩就撑不住弓弦的拉力断裂开来。 看到这种结果,温贞有些沮丧,他极不情愿的对苏赫说明,这种铁矿石并不适合制作弩机。 “没事儿,温先生,你带黎单他们先做其他部分,至于矿石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忙活大半天,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任谁也会感到沮丧,苏赫调整情绪,安慰了温贞两句,起身便要出院。 “喂,苏赫,已至午时,你干什么去?” 西冥见苏赫要走,大声喊他。 “你们不用跟着,我去找个人。”苏赫心里有事,回了一句就匆匆出门。 他们在凉州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眼看天气越来越冷,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苏赫打算只要城池戒严一结束,就马上离开。 但在这之前,如果能做出几支弩来,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苏赫急着出门要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肃,他在这姑臧城里也就认识刘肃这个还算可靠的朋友。 打马飞奔到刘府门上,却得知刘肃已经在卫王府三四日没有回府了。 于是苏赫又来到卫王府,府门前有重兵把守,见到生人靠近便会驱赶。 苏赫上前想让人通禀一下,却被不分青红皂白的兵丁一阵吹胡子瞪眼。 见这架势,苏赫就知道想进去找人是不可能了,正要拨马回家,恰好遇到一队人马奔到卫王府前,领头的将军瞧见他,惊奇的大喊出声。 “苏先生,你也是来王府议事的吗?” 苏赫一看,领兵将军是前些日子还在秋雨池见过的孟兆,连忙拱手,刚开口想说不是,却被孟兆打断。 “那日在秋雨池见识了先生的身手,我孟兆彻底心服口服,本想找机会拜访一二,哪知今日就又见到了先生!走走走,快进府,卫王该等的着急了!” 被孟兆强拉进卫王府,苏赫自然不会抗拒,正好自己要进府找刘肃。 进到卫王府,苏赫随着孟兆一起来到王府中殿,果然一眼便见到刘肃立在一众内臣之中,而卫王张天赐正在殿中来回踱步。 两人进殿,苏赫隐在众内臣身后,而孟兆疾步上前行礼。 见来人是孟兆,张天赐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他连忙关切问道:“孟将军来了,金城大营现在情况如何?” “回王爷,金城大营目前情况稳定,王虎将军听说凉王遇难,当即同意愿受卫王殿下节制。” “好好好,孟将军此行功不可没啊!” 闻言,张天赐连说三声好,兴奋的说道。 “有了金城大营支持,本王明天就可以跟那帮老家伙们撕破脸,现在老子手上也有兵了,看谁还再敢挡老子的路! 孟兆,你明天就回金城,给本王把金城大营的人马拉到姑臧,老子要把他们一勺烩了!” 大殿里,张天赐像只发了情的公鸡,一扫之前的颓废。 他一边不停的咒骂,一边又说出一些让内臣们惶恐不安的话。 “卫王不可啊!此时调兵正给了别人口舌,再说南方情形不稳,调走金城大营的兵马,秦国一旦举兵北上,到时候凉州就危险了!”刘肃马上出言制止。 “哼!凉州危险?现在本王的命已经攥在人家手里了,哪里还顾得凉州危不危险? 你在平章殿里也见到了那帮老家伙的嘴脸,嘴上说本王是王族正统,私下里却要推举一个庶生的野种为王! 本王不拿出一些手段,谁还把老子这个卫王放在眼里,等拿下这些反对之人,登上凉王之位,肃清王城反叛,再防备秦国也不迟! 刘肃,你这两天净跟本王作对,是不是已经叛了本王,投了那帮老家伙,或者钻了那个老贱人的裙裾?” 张天赐这段时间被宗族里的一些族老们挤兑排挤,早已起了杀心,见开口反对的又是刘肃,顿时大怒,上前一脚将刘肃踹倒,还要再踢时,被一众内臣拦住。 刘肃被打,梁景在一旁偷乐。 之前他和刘肃在张天赐面前不分上下,可最近刘肃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连连在卫王面前露脸。 在府中内臣里的地位也蹭蹭上涨,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下好了,物极必反。 才当两天首辅,刘肃就不知天高地厚,处处与卫王唱反调。 活该他挨打,要是能把他拉出去砍了,那才是大快人心。 梁景心里偷乐,正想上前再给刘肃添点堵,却见孟兆忽然朗声开口。 “卫王息怒,刘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王虎将军虽然答应受卫王节制,但依臣对他的了解,此人定会以凉州安危为重,卫王如是此时调他,他定不会带兵前来。” “什么?也就是说刚刚你说的话都是空话了!” 张天赐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孟兆就给他浇了一盆凉水,要不是这姓孟的掌着兵权,他现在也想将其斩了。 “卫王赎罪,非是末将夸口,只是若真想争夺王位,还是要与王室族老们和解,争取他们的支持,您现在的对手并不是王室族老,而是明光宫的马太后和冲王张玄靓!” 刘肃爬起,殿内臣属虽不少,但能说实话,敢说实话的只是凤毛麟角。 他虽然挨了打,却依旧继续向张天赐据理力争。 “卫王,孟将军所言极是啊,臣还听说,马太后这几日已经见过沙州敦煌大营和酒泉大营的两位主将,如果沙洲的兵力投向了太后一边,那王室族老就是您争夺王位的最后依靠了。” 张天赐也不是傻子,刚刚只是一时被内心的怒火仇恨左右思维而已。 现在他已经反应过来,刘肃和孟兆说的有理,即便王虎真的愿意领兵相助,自己也万不可和王室族老们开战,这些人背后都是凉州各个势力的代表,只能拉拢。 想到这,张天赐烦闷至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见卫王离开,在场的内臣们个个都舒了口气。 他的这帮内臣,大多都是陪卫王行荒诞之事的玩主,要说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个个身怀绝技,但说到正事就成了摆设,不出些馊主意,就烧高香了。 这些日子,自从卫王得了一个凉州大比的魁首,就好像对军政之事忽然开了窍似的。 之前欺男霸女、聊猫逗狗的事儿全部扔到一边,一心扑在争权夺利之上,这可让他们这些内臣叫苦连连。 这些日子内臣们都是这样,白天听卫王发牢骚,晚上又不许归家,等待随时差遣。人人都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刘肃不知张天赐的心思,见其拂袖离去,不禁有些苦闷,只希望这个主子可以听进自己和孟将军的谏言。 叹息一声,回身便往外走,身旁一众内臣都以他马首是瞻,即跟在他的身后准备到偏厅用膳。 “苏先生,你怎么来了?” 行到门前抬眼一瞧,刘肃正好与苏赫的眼神对上。 苏赫通过刚刚几人的对话,方才明白凉王张祚必定已经驾崩,王城的局势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刘将军,在下原本是有私事想找你帮忙,不成想被孟将军邀了进来。” “哎~,刚才的事情,苏先生都看到了吧?” “在下站在后方,并未看清。” 这种话题很是尴尬,苏赫总不能说,你刚才挨打的样子我都看见了…… “苏先生不必在乎刘某人的脸面,要是卫王能听进在下的话,在下宁可让他再责罚一阵!” 刘肃神色焦急,苏赫也不好马上就走,只好随他一起到卫王府里偏殿用膳。 两人坐在大殿外的门挡上,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刘将军,刚刚听你们说争位夺权的事,凉王是不是已经……” “正是,凉王要是不死,王城怎么会这么乱?” 几日不见,刘肃这才把近些时日来姑臧城的变化讲与苏赫。 自从凉州大马都指挥使宋澄掌握了姑臧兵权后,他就力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催促张氏王族和马太后抓紧商议推选新凉王的人选。 马太后当仁不让的把自己孙儿冲王张玄靓推上前台,但却遭王族族老的一致反对。 原因很简单,张玄靓虽是张重华的子嗣,但从小是在马太后的明光宫长大。 张玄靓不但对马太后唯命是从,更是对他们这些王族族老不闻不问,与其说他叫张玄靓,还不如说他叫马玄靓更为适合。 故此,王族族老们为保护自己的利益,一致决定另选一位新的候选人。 张天赐原以为这个人选非他莫属,他如今是文王张骏仅剩的儿子,俨然就是王位的最佳继承者。 可惜,王族中大多数族老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直言张天赐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离经叛道的不孝子孙,把凉州交给这种人手中,与交给一个外人无异。 王族族老们推出一位张重华的庶出子为候选人,打算与马太后一较高下。 张天赐大发雷霆的原因就在于此,他已决心与这些把控王族的族老们宣战,可他手中一无兵二无将,所以才急火攻心。 听了姑臧城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苏赫内心一沉,若照此发展下去,王城必将爆发内乱,说不好所有百姓都要跟着遭殃,必须找机会离开! “苏先生,你是非常之人,你帮刘某分析一下卫王的形势,有无掌权的可能?” 苏赫哪里有心思参与凉州的王位之争,但刘肃这家伙是个忠厚之人,待自己也算真诚,还是要提点一下。 “刘将军,我知你为人忠厚,但此次王位之争,卫王实难取胜,我劝你赶紧带上家小,离城另谋出路吧……” 苏赫这话是肺腑之言,他与刘肃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却一眼看透了他的品性。 “哎,苏先生有所不知,若是以前,在下还能暗中找人通融一下,带人出城,可现在王城所有兵权都在宋澄手里,他本来就和我们有过节,想出城比登天还难啊……” 刘肃的话让苏赫眉头紧蹙,不能出城的话,那还真是被卷入王位之争了。 不管苏赫愿不愿意,他现在身上已经贴上了卫王的标签,一旦王位之争结束,卫王失势,那么他们这些人也必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抽丝剥茧 第159章 抽丝剥茧 见苏赫久久不语,刘肃又苦笑开口。 “苏先生有所不知,刘家祖辈就是张氏奴仆,家父离世之时,叮嘱我要好好报效主家恩情。 我这一代,卫王又给我脱了奴籍,还封了首辅,不论是于忠孝还是仁义,亦或者当下时局,我都不能离去!” 对苏赫的为人,刘肃是既钦佩,又有种期待,冥冥之中他有感触,苏赫或许是他的贵人。 苏赫依旧沉吟不语,结合刘肃刚刚所说的凉州局势,仔细梳理一遍,内心一动,有了一个计策。 “既然刘将军信得过在下,说出这等隐秘,那在下自然也会尽全力! 凉王被刺,即便封锁城门,却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抓住刺客,刚刚听你们讲,凉州上层似乎把心思都放在了推选新凉王的上面,对旧凉王的遇害并不尽心,这种情况太反常了。 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有人故意不想查清这件事,引导你们把注意力放在新凉王的争斗上。” “苏先生的意思是?” 刘肃瞳孔猛的收缩,苏赫的话点醒了他。 这些日子,他一直为姑臧城内的乱局忙得焦头烂额,可思虑的也只是卫王夺权的事情,从来没有像苏赫这样去分析事情的始末。 有人在幕后操控整个事件,还把他们蒙在争权夺利的鼓中,这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结合眼下的局势,却不无道理。 “那幕后主使是谁呢?” “简单,凉王死了,谁在之后得了大利,谁就最有可能是事件的主使!” “马太后!” 刘肃脱口而出马太后三字,又连忙快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回头看向偏殿内三三两两闲话的同僚。 见无人注意,他才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刘将军,马太后是站在旧凉王的对立面,她确实有理由也有能力除掉凉王。 但我刚才听你说,现在姑臧城的兵马都掌握在一个叫宋澄的人手中,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宋将军是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也算是马太后那边的人。” “那王族里的族老和卫王为什么会把姑臧城的兵权交给他,这不等于把命交给了马太后吗?” “这事说来话长……” 刘肃将宋澄如何主动登门宣示效忠王族,又如何只身化解王族与马太后的矛盾,最后力主推新的事情与苏赫详述了一遍。 听完这些,苏赫眼角一眯,这个宋澄必有问题! “此人有大嫌疑,刘将军,你派几个机灵的人去他经常出入的地方盯梢,看看他都和谁接触,只要弄清了这些,我想咱们就有了破局的可能。” 与苏赫聊完,刘肃如醍醐灌顶,他拉着苏赫就要进内院见张天赐,却被苏赫马上拒绝。 “刘将军,我这算帮你,跟卫王没有关系,你要是想感谢我,就尽快帮我弄些品质高的铁矿石,我有要紧用处,卫王那你也别提及我方可!” 苏赫离开,刘肃马上去找张天赐,苏赫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只说是自己想到的。 张天赐仔细思索片刻,也发现了此事的蹊跷,一拍案牍,连夸刘肃办事得力,让他马上派人去刺探宋澄。 …… 卫王府里,张天赐与刘肃在谈宋澄。 而宋澄的府邸内,他也与吕光也正在讨论张天赐,而且两个人的火气都很大。 成功帮助宋澄拿下姑臧城的控制权后,双方在推选谁来当傀儡大王上产生了分歧。 吕光力主扶张天赐这个张氏纨绔子弟上位,而宋澄却说马太后的孙子张玄靓更好控制,为此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宋将军,别忘了是我们秦国扶你坐到这个位置,你若这时还有私心,大家就只能一拍两散,那样对你可是不妙!” “哼!吕光,宋某人有什么私心?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按照你们秦人的要求办的吗?” “宋将军,你心里那点儿算计还以为能逃得过我的眼睛?你说马太后孤儿寡母好操控,其实心里还是包藏着防我秦国的想法吧? 据在下所知,张玄靓虽然年岁不大,但却机敏过人,再有马太后这样的靠山护着,恐怕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也出不了乱子…… 你是不是觉得如今已经大权在握,当不当凉王都是一样,不当,你还能留一个忠臣良将的好名声,是吗?” 吕光这么一说,宋澄的内心咯噔一下。 确如此人所说,他自幼受张家恩惠,又被张祚倚重,这才成为凉州大马的都指挥使,这一点在凉州知道的人可是不少。 如今大权在握,当不当这个凉王根本没有所谓,宋澄还真不想因此坏了自己的名望…… 就在宋澄犹豫不决之时,吕光又阴恻恻地开口道: “宋将军,你别忘了,你已经是我们秦国的朋友,若是此时还想着脚踩两只船,那样是会跌进水里的! 我秦国能让你掌权,也一样能让你身败名裂,若还想在这个位置,那就扶张天赐成为凉王,有他在,凉州折腾不了几年就会到你的手中,路怎么走,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吕光说完一甩袍袖,也不搭理宋澄的反应,大踏步的离开宋府。 …… 出了府门外,一个手下贴耳低语。 “大人,已经查清了,那晚木先生还派了刺客去了秋雨池,据说当晚卫王张天赐正在那里宴请柔然公主。” “柔然公主赫连嫣然?” 吕光听后一惊,柔然良马历来都是中原各国采购的重要物资。 这些年来趁着中原战乱,柔然大发战争横财,积累了不少财富。 但是因为鲜卑慕容氏的关系,柔然人偏偏不把良马卖给秦国,他曾作为使团一员,拜访过草原上的柔然王,也见过这位戴面具的柔然公主,却想不到她也到了凉州! “正是此女。” “那……木先生是还想刺杀张天赐!” “不,据秋雨池杂役所说,刺客为一男一女,他们刺杀的目标并不是卫王张天赐,而是柔然公主赫连嫣然!” “噢?这倒有点儿意思了,木先生背后之人怎么又跟柔然人起了冲突?” “这个属下不知,需要派人调查一下吗?” “不必,我们还有我们的事情,刺杀成功了吗?” “没有,他们失手了,据说两个刺客都被一个年轻晋人所杀。” “呵呵,失手了,难怪之前木先生不愿离开,原来还有这等缘故,你继续派人盯紧木先生,有事速报。” 吕光与那手下分开,打马出城。 与此同时,姑臧城内另外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里,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胡茬大汉快步走入一间雅室,单膝跪倒递上一张纸条。 赫连嫣然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眉头一皱,居然是他们…… 赫连嫣然扶着额头,单指敲击桌面,他实在不知自己跟这群人有过过节。 想到这里,她内心突然一紧,自己凉州之行,知道的人可不多,如此说来,柔然王庭内部定然出了奸细。 若不是那个苏先生相救,自己恐怕连死在谁手都不知情了…… 想到刺杀,赫连嫣然不由又想起苏赫,想到那个武力高强,神色冷静的身影,再加上卫王向他所说的凉州大比之事。 她对这个苏先生很是好奇,起了招揽之意。 前几日前她去探望过苏赫,可惜那时苏赫正带着西冥等人出门去了集市,她没有见到。 只好专门告知对方家中仆从她的住处,希望苏赫回来后能来访自己。 可现在已经过了许多日子,依然没有苏赫的音信,赫连嫣然当然不会再去登门,但又有些不甘。 再加上此刻猜想到柔然内部出了内奸,一时间烦闷无比…… …… 苏赫回到小院不久,刘肃便派人给他送来几大车上等的铁矿石。 试用过后,温贞连连称赞,说这些矿石的品位丝毫不逊于冀州矿石。 有了铁矿石,小院里顿时忙碌了起来。 熔铁、铸模、制作弩箭,温贞把黎单,杜九等人指挥的团团转,苏赫也跟着观摩了两天,便对制弩技术有了大概的了解。 就在众人忙碌之时,赫连嫣然手下那个渣胡大汉来探望苏赫,说是公主十分感谢苏赫的救命之恩,还带来了三百金谢礼。 渣胡本身就不是能言善辩之辈,所以转达了公主的招揽之意后,就准备回去复命。 苏赫亲自将其送到街,正待离去,忽然又转回身来。 他发现在街对面的高墙下,一个瘦高的胡人青年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此子在那里一直站着,街上往来之人不少,初时苏赫还未注意,就在他转身的一瞬,瞥见那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如此有深意的动作,立刻引起了苏赫的警觉。 街对面的胡人衣着考究,头戴一顶小冠,双手负后神态自若,见到苏赫注意到他,不但不慌反而微笑着迎了上来。 来到身边,胡人双手抱拳向苏赫施了一个晋人礼节,开口道。 “仁兄,在下一看你就非常人,不知可否赏脸一叙?” “噢?看不出来,兄台还会这识人相面之术,若是诚心相邀,不若直言相告名讳,在下自当奉陪!” “哈哈,痛快!在下吕光,有幸在凉州大比之上见过仁兄手段,不知可否请仁兄移步,寻一酒肆,畅饮几杯呢?” “既然吕兄相邀,在下当然愿意奉陪。” 苏赫自然不相信此人所说,但他却嗅出对方身上的杀气,此人面相如锥,目细眉长,上眼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特别是他笑起来露出几颗尖牙,让人有种被鹰隼觊觎的感觉。 此人能找到这里,说明肯定探查过自己的底细,躲避不是办法,还不如探探此人目的,所以苏赫一口应承下来。 苏赫跟随吕光选了一处大酒肆入内。 所谓酒肆,与食馆区别不大。 但凡一家食馆拥有别人家没有的美酒,就会挂出酒肆的招牌。 而那些没有美酒,只有美味的地方都只能称作叫食馆。 两人落座一隔间内,堂佣送上几样小菜,将两坛美酒打开,房内顿时溢出一股酵熟的果香。 “两位贵客,这是小楼今年新酿的葡萄酒,香浓味醇,请两位品鉴。” 说罢,堂佣分别给两人斟满了酒樽,苏赫瞧了瞧酒樽内,果然是浓艳如血。 到凉州后,苏赫喝过几次葡萄酒,口味与前世区别不大,只是杂质多了一些,算是苏赫来到这方世界后喝过最好的酒了。 吕光见苏赫将酒樽拿在手中轻轻晃动,并不急于品尝,于是也放下酒樽,拱手问道: “不知仁兄高姓大名?” “在下苏赫,就是一行商之人,吕兄是做什么的呢?” “真巧,在下也是行商之人,祖上有些阴德,家里积存了一些余财,某又素爱结交能人异士,对苏兄更是一见如故。 不知苏兄有没有兴趣加入吕某人的小号,在下保苏兄锦衣玉食、高堂美妾享受不尽,苏兄意下如何?” 吕光也不磨叽,上来就开宗明义,直接道出想招揽苏赫的意思。 “多谢吕兄美意,在下闲散惯了,并无甚大志,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求得一谋生的活计罢了。” 此人到目前为止,一句实话都没有,根本不知是哪方势力的人,说不好连名字都是假的,苏赫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拒绝了吕光的提议。 吕光招揽苏赫也是临时起意,他原本只是想暗中刺探一下救下柔然公主之人的底细,没想到会被苏赫察觉。 所以,对于苏赫的拒绝,他也并不强求。 “苏兄,前两日在下闻得件大事儿!” “什么大事?” 苏赫喝了一口美酒,疑惑地问道。 “听说秋雨池里有人遇刺,死了不少人,而且刺客也死在一个晋人高手的手中,真是太可怕了,你听说了吗?” 吕光话音未落,目光就死死地盯着苏赫。 苏赫停下了手中酒樽的晃动,长叹一声,看向吕光,语气有些害怕的说道: “我也听说了,看来咱们这些行商之人以后可要更加小心了,如今凉州还在戒严,想来那刺客还在城中,真是危险啊,不知那干掉刺客的晋人可还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冲突激发 第160章 冲突激发 吕光早就得到属下探报,猜测苏赫与柔然公主有所关系,所以才来找苏赫。 见到苏赫的那一刻起,他就笃定此人就是在秋雨池诛杀刺客的那个晋人。 现在他把事情挑明,就是想看看苏赫的反应,好掌握柔然人对此事的态度。 即便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可以稍微透露一下消息,让柔然人与木先生背后的势力斗起来。 既能杀杀木先生对他不敬的气焰,又能消耗柔然人的实力,这对他们秦人来说,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吕光见苏赫依旧和他装傻,也不戳破,继续娓娓道来: “苏兄说的有理,这些刺客简直有些肆无忌惮,我们这些外来者在城中真应该小心,至于晋人高手,我听说受了重伤,现在说不定已经死了!” “死了啊,那就太遗憾了,我还是希望他能活着,多杀几个胡鬼……额,吕兄,在下不是说你,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呵,不碍事,不碍事……” 吕光嘴上说不碍事,脸却已经拉得老长。 在秦国,胡晋之间的矛盾已经多年没人提起,全拜秦国新帝苻坚的功劳。 苻坚登基后,大力推行胡晋平等,大批晋人进入秦国朝堂,有的更是成为了秦国朝廷的中流砥柱,他的老师就是其中一位。 本来,有了秦王和老师的谆谆教诲,他以前根深蒂固的胡晋有别的思想已深埋在心底,不想苏赫却故意挑起这个话题。 但吕光马上调整情绪,他可不是来讨论这个的,正准备重新举杯,找机会继续刚刚的刺客,隔间外忽然响起一阵哄笑声。 紧接着就是乱糟糟的脚步和胡乱的吵嚷,一群操着晋话的家伙坐进了两人隔间,大声叫嚷堂佣上酒。 吕光眉头一皱,举起的酒杯也停在空中,隔壁马上又传来声音。 “怀礼,你小子可真怂!西冥教头眼睛一瞪,你小子就差点吓尿裤子了吧?” “你还有脸说我,你们几个哪个好了?一个个都不是老鼠见猫,要不怎么才进门,就要走呢?” “嗨……那不是因为苏教头不在嘛。” “就是!苏教头不在,西冥教头就会吹胡子瞪眼,谁敢跟他闲聊?” “也不知道,苏教头那么儒雅的人怎么能和西冥教头那样的凶人待在一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亲眼见过西冥教头在苏教头面前唯唯诺诺,他根本不敢和苏教头叫板!” “嘁!你别瞎说,西冥教头人高马大,身手又那么厉害,他怎么会怕苏教头?” “不信你们就问边遥,问滇剑,他俩肯定知道。” “快快!滇剑、边遥,你们说说!” 接着又是一阵起哄,一旁听上去应该是军伍的家伙们声音奇大,根本就不把隔壁客人当回事儿。 吕光本来还想过去呵斥一下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一听他们是凉兵,马上又改变了想法。 “苏兄,一群不懂规矩的粗人,咱们换家酒肆再述如何?” “无妨无妨,正好听得新鲜,咱俩就当听戏了。” 苏赫自然听出隔壁来的是谁,内心一动,他正想摆脱这个吕光的纠缠,这家伙一句实话没有,还一直旁敲侧击地探听自己的口风,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吕光见苏赫不愿离开,眉头一皱,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我说啊,苏教头的身手应该比西冥教头还厉害。” “不可能。” “不可能!” “怎么会?” “哼!你们想,咱们之前练兵是苏教头说了算,还是西冥教头说了算?” …… “不知道了吧?咱们所有的兵策和战法都是苏教头拟的,西冥教头就算有意见也不管用,要不是苏教头的本领更厉害,西冥教头为啥听他的,是不是边遥?” “滇剑讲的没错,苏教头和西冥教头之间,苏教头为主,西冥教头为辅,至于他们二人的身上谁高谁低,我也不好说。 但我更服苏教头的教诲,他教我们的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是该怎么做,这样的教头我从没遇过,如果让我选择,我会追随苏教头这样的上官。” 边遥说完,隔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刚才还起哄的凉兵陷入沉思。 一旁偷听的苏赫也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自保,教了这些凉兵一些东西,就得到如此高的威望。 “行了,苏教头再好,也终不是我们凉军的人,现在大家都是自由身,要不是大王得了急症暴亡,我们已经可以选择新的去向,你们都想去哪里?” “当然是去凉州大马了,他们已经向刘将军发出调令了!” “我看此事悬了,现在城防都归入宋将军治下,如果他愿意让我们去凉州大马,就不会把我们调入城内了,我看,我们这些人是不会得到重用了!” 听了半天,吕光早已不耐烦,有这群凉兵在这,他根本无法再与苏赫交谈。 就在这时,隔间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他们的房门前停下。 房门拉开,一个人影闪入,快速在吕光耳边轻语几句,吕光顿时脸色一变,匆匆起身,拱手向苏赫道别。 “苏兄,在下家中出了急事,先行一步,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吕光也不等苏赫回应,随那人迅速出门,急匆匆的离开了酒肆。 吕光突然离去,倒是正合苏赫的意,喝完酒樽中的美酒,准备出去和边遥等人见一面,却听到酒肆外传来一阵喧闹。 紧接着,酒肆门口便被一群凉兵围住。 很快,凉兵们冲进酒肆挨屋搜查。来到苏赫一间时,一个百姓穿扮的汉子点指苏赫,大声说道:“就是他!” “苏先生?!” “刘将军?” 带队的人和苏赫都有些惊诧。 而这时,隔壁一众凉兵听到动静也都冲了出来,见到外面的来人,惊异的喊道。 “刘将军,苏教头!” 这种见面方式有些尴尬,苏赫与曾经的手下们打过招呼,拉着刘肃进入隔间,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才弄明白,自己刚刚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那日苏赫让刘肃盯紧宋澄,很快卫王府就发现与之来往密切的人就是吕光。 本来刘肃还打算再观察一阵,看能不能抓到什么把柄,结果卫王张天赐耐不住性子,逼着刘肃今日抓人。 匆忙行动,刘肃的网还没有张好,就被吕光的眼线发现,所以刚才吕光才匆匆离开,刘肃也扑了个空。 “呵呵,如此说来,还真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苏先生,现在卫王殿下就在酒肆外面,跑了这人,我可怎么向卫王殿下交代?” “卫王也来了?” “是啊,卫王说他要亲自动手,所以我们才来的迟了一点,让这条大鱼漏了网,这下我又要被责罚了。” 看刘肃一脸无奈的模样,苏赫淡然一笑,平静说道: “无妨,走,我帮你去和卫王说,保你无事。” 苏赫这么一说,刘肃顿时松了口气,两人一出隔间就见到边遥滇剑等十几个人还站在门口候着。 “你们几个小子,背后议论上官,非议军中大事,是不是都想挨板子?” 见着这些人,苏赫心里一阵温暖,揶揄了几句,一把搂过边遥和滇剑,笑问道: “走,敢不敢跟你们的苏教头一起去见见卫王。” 边遥滇剑等人听了苏赫的话,均吃了一惊,旋即看到苏赫的表情,也都被激起了胆气,点头应是。 带着一群凉兵,苏赫随刘肃出了酒肆,果然见到张天赐站在一棵榆树下,拎着一把长剑注视着他们。 “奸细呢?” 发现刘肃两手空空出来,张天赐马上明白过来,怒气冲冲的举起长剑便要责骂刘肃。 但却被苏赫开口拦住。 “卫王息怒,即便杀了刘将军,奸细也抓不回来,我看现在还是趁奸细未走远之际,赶快关紧派人搜查,说不定还能找到那人。” 张天赐这才发现刘肃身后还一些凉兵,见到拦他的人是苏赫,出奇的并未发怒,而是一反常态的叹道: “唉!是苏先生啊,你有所不知,现在姑臧城的兵权都在宋澄手中,本王要是跟他说调兵捕贼,他肯定不会理会!” 苏赫自然知道这一点,吕光敢明目张胆地在城中走动,肯定是有恃无恐,见卫王如此说,马上开口道: “既然如此,卫王必须早做准备,这次走了奸细,宋澄那边肯定会有反应,卫王应该马上进宫,和张氏王族之人痛陈厉害,让他们速速收回宋澄手中的兵权,以防宋澄的狗急跳墙。” “对对,苏先生才思敏捷,说的有理,不如随本王一同进宫,帮本王和那些老家伙们周旋,走,快进宫!” 不等苏赫反对,张天赐就把他拉上他的马车。 马蹄轰轰,卫王带着他的百余名亲卫,以及边遥等凉兵,浩浩荡荡的向宫城而去。 苏赫没有拒绝,如今他已经和卫王绑在一条战线,刚刚知道了吕光的身份,他就觉得一旦宋澄得知今天的事,必然会造反,所以现在时间很紧迫。 很快,卫王车驾就来到宫城门口,守门的宫城卫士见到是张天赐来了,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 城门打开,张天赐一路在宫城内驾马狂奔,如同他就是这座城池的主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宫城政变 第161章 宫城政变 穿过几道大门,来到一条狭长的宫殿御道。 赶车的车夫忽然勒住马缰,两匹骏马四蹄扬起,猛然停在了御道的一头。 张天赐没有防备,头狠狠的撞在车厢上,正要雷霆大发,却听车夫颤栗的道: “殿下,前面是宋澄的车驾!” 张天赐和苏赫听了均是一惊,两人探出车厢,果然见到御道的另一头正驶来一支马队,头前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宋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天赐顿时银牙紧咬,大喝一声。 “好你个宋澄,冤家路窄!本王正要举你密谋反叛,你就送上门来,儿郎们,随本王拿下这个叛国的宋澄!” 卫王一声令下,一百多号卫王府的亲卫便随卫王一起冲了上去。 苏赫在马车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已经为时已晚! 宋澄刚刚从平章宫里出来,他被吕光威胁,没有办法,只能决定把推荐人选定为卫王张天赐。 谁承想,前脚刚刚与王族族老们达成一致,后脚就被张天赐没头没脑的堵在了御道里。 看清来人,确定是张天赐后,宋澄还想把刚刚推举他为凉王的事情奉上。 哪知张天赐根本就不听他说,嘴里大喝着,一剑就向他刺来。 好在宋澄也是沙场老将,矮身躲过,顿时大怒,再不客气,大喝一声,他身后四五十名侍卫顿时也投入了战斗。 两伙人就在狭窄的御道里大打出手。 张天赐这边虽然人多,但他的手下都是些未经战阵的卫兵,一碰上宋澄的精兵,顿时就被对方冲散。 亏在宋澄属下都是骑兵,在狭窄的御道里骑兵周转不开,虽然占了上风,也一时无法转为胜势。 刘肃也夹在人群之中,死命护在卫王左右,眼见手下卫兵已经力有不支,连忙回身大呼:“苏先生助我!” 苏赫被张天赐的冲动打乱谋划,正在思索该如何破局,却被刘肃的喊声打断。 卫王张天赐要是被宋澄在这里灭掉,那他们这些人肯定就成了卫王余孽,到时候百口难辩,必死无疑。 苏赫内心一横,说不好只能快刀斩乱麻了,既然已经动手,只能先除掉宋澄,再利用卫王的王室正统身份,一举解决凉州乱局。 “砍马!” 苏赫一到,立刻命令边遥等十几个凉兵招呼宋澄骑兵的战马。 由于御道狭窄,不大工夫,前排的十几匹战马就被凉兵砍倒,骑士们不是被战马压住,就是被凉兵补刀。 见到战局不利,宋澄毫不犹豫马上命令剩下的骑兵们掩护他撤退。 他的这些亲卫都是心腹,悍不畏死地拦住卫王及苏赫等人。 见宋澄逃走,卫王府的府兵杀死最后等我十几名骑兵后立马猛追,但两条腿终究是撵不上四条腿,追到一处宫堡前,不得不放弃。 “卫王,赶快通知你能调动的所有力量缉拿宋澄,让他跑了,就麻烦了!” 打跑宋澄,张天赐此时有了自己的想法,他顿时不顾苏赫的提醒,命令道: “勿慌!本王天生帅才,对付一个小小的宋澄何足挂齿,先随本王一鼓作气拿下明光宫,把那老贱人和野种抓出来祭旗!” 张天赐振臂一呼,带着剩下的府兵就要向不远处的明光宫而去。 苏赫还想再劝,张天赐根本不听,无奈之下,苏赫一把拉住刘肃,急切的吼道: “刘将军,卫王已经失了方寸,听我的,你现在就去调兵,我跟你一起去攻打宋澄,他手里可是有凉州大马,这些重骑兵开进城里,大家一个也跑不了!” 刘肃一下左右为难,苏赫说的没错,但卫王的命令他又不敢违抗。 正为难之际,杀出去的卫王府兵又仓皇的逃了回来。 两人看向府兵身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成百上千的宫廷侍卫正随着宋澄又杀了回来。 “边遥、滇剑,赶紧带人去关堡门!” 瞧见这架势,苏赫连忙下令,命凉兵去把一前一后两道宫门关闭。 苏赫等人所在的宫堡位于四条御道的交汇口,墙高门坚,宋澄又没攻城的器械,所以虽然人多,一时半会儿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宫堡方圆也就两亩大小,苏赫与张天赐等人登上堡楼,望见下面四条御道上密密麻麻的宫城侍卫,头皮一阵发麻。 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张天赐此时也冷静下来,来回在堡墙上走动,缓解心中紧张的情绪。 边遥等人在宫堡内找到几十具弓箭,分发给大家守在宫墙四角。 “你们带人守好御道,防止有人从墙上过来,要节约箭支,不许浪射,一会儿听我的命令。” “实在守不住的时候,把所有人聚到南墙,我们从那里突围!” 苏赫把边遥和滇剑叫到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边遥领命而去,滇剑留在他的身边,等待随时传令。 刘肃跟着张天赐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了,还是来到苏赫面前,询问他有什么计策。 苏赫摇摇头,他刚才与边遥、滇剑二人说突围,其实他心里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为了提升士气罢了,希望这些卫兵别太早垮掉。 “刘将军,为今之计,只有让卫王赶紧想办法联系援兵,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越快越好,我估计他们用不着多长时间就能运来攻城的器械,到那时,咱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现在都让围死了,想叫人也出不去啊!” “宫廷侍卫里就没有一个你们的亲信吗?” “唉!这些年来,卫王为了不引起凉王张祚的猜忌,一直都是装作纨绔子弟,哪里敢插手宫廷侍卫!” 苏赫顿时无语,两人正说着,御道一侧喧哗起来,一队人马扛着攻城的云梯等物出现在御道上。 千钧一发之际,苏赫内心灵光一现,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拽过不知所措的张天赐。 躲在张天赐身后,大声向下面的宫廷侍卫喊道。 “大凉的军士们,你们都听好了!我乃凉王亲弟,卫王张天赐。” “你们身后统兵之人叫宋澄,乃我凉州将领,但你们刚刚接受他的统管,还不知此人的真面目。 宋澄胆大妄为,大逆不道,对我凉州王族和黎民百姓更是阳奉阴违,本王刚刚查出宋澄私通敌国,谋杀凉王张祚的证据,结果刚一入宫就被宋澄偷袭。 宋澄身为大凉臣子,上不为国家出力,下不为百姓解忧,而是要阴谋颠覆我们凉州难得的太平盛世! 众将士世代都是我大凉的忠臣良将,甚至还有不少我张氏子弟,如何忍心把刀兵对向大凉王族?如今朝廷要缉拿的只是宋澄一人,与你们无关,切不要上了此贼的当! 本王现在代表大凉王族命令你们将宋澄拿下!我张天赐对天发誓,不但对你等一概不究,且要论功行赏! 若执迷不悟害了本王,你等就与宋澄同为逆党,凉州还有那么多王族子弟会站出来,你们就不为自己的家小考虑吗!” 苏和急中生智,拉大旗作虎皮,假借张天赐的名义鼓动宫城侍卫造反。 宋澄刚刚接管宫城兵权,内外不稳,眼下带领的宫卫必定不可能全都和他一条心,所以拿出张天赐王室的身份,必定可以乱其军心。 果然不出苏赫所料,他一番鼓动后,御道里的侍卫们都停下了动作,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面是新任的侍卫统领,要他们拿下暴乱的张天赐,另一面又是王族里仅剩的嫡子,命令他们剿灭叛乱的宋澄。 孰轻孰重,孰是孰非?一下子就搅乱了宫城侍卫们的脑子。 时间一点一点逝去,宫卫里本身就有许多是张氏子弟或是张氏部曲出身,心中开始动摇起来,目光不断向御道远端的宋澄瞟去。 人心动摇,能不能过了这一关,现在才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于是,苏赫一把拉过张天赐,沉声对他说道。 “卫王,现在大家的生死就悬在你一人身上了!随我下城,去与侍卫们见面,一举攻破他们摇摆不定的心理!” 说完,苏赫一对虎目死死盯着张天赐。 此时,张天赐自然知道眼下时局的紧急,一把拽出宝剑,大踏步与苏赫一同下城。 堡门大开,侍卫们惊讶的看着卫王张天赐怒目执剑的从门里走出,竟然都被他的气势所迫,不自主的让到两边,将路给他让开。 “诸侍卫听令,本王今日诛灭叛贼,与本王同心共力的有功,依然执迷不悟的当斩,随本王杀了宋澄!” 张天赐见这些侍卫被自己气势所摄,内心稍安,出了堡门就大声疾呼,他的一众手下也跟着叫嚷。 很快,四下里的侍卫就开始有人倒戈,并迅速在御道中扩散开来。 宋澄一开始还没把张天赐的心理战当回事儿,可待张天赐等人从堡内出来后,侍卫们居然真的倒戈。 他也慌了,一面大声呵斥,一面砍了几个不服从他命令的侍卫脑袋,但依旧阻止不了部下的反叛。 此时宋澄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后悔没有出城把他的亲属军卒以及凉州大马带来,而是直接调用宫城侍卫。 眼见大势已去,宋澄拔马便退,但他的骑兵队已被后面来援的侍卫用云梯拦住了退路。 可怜大权在握的凉州大马都指挥使,竟然因为一个大意,就这样死了。 来到宋澄的落马处,宋澄早已被砍的不成人样,张天赐顿时彻底舒了口气。 苏赫也稍微安心,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连忙将张天赐和刘肃拉进宫堡,摒退众人。 “卫王,事已至此已无退路,你现在必须趁各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办三件事,拿下姑臧城的控制权!” 经此一战,张天赐已经彻底被苏赫的才能所折服。 一听他说要拿下姑臧城,立刻来了兴趣,急切的问他该怎么办。 “第一,趁宫城侍卫已乱,卫王你以王族名义,指挥侍卫们攻下马太后的明光宫,将马太后和宫城里所有不听话的王族都关押起来。” “第二,以王族族老和马太后的名义,任命你为姑臧城的新任城防指挥,然后封锁所有城门,不许进出,全城戒严,在城内清剿宋澄和马太后的党羽。” “第三,派人出城,带上宋澄的调兵印令,以朝廷和宋澄的名义,将驻扎在城外的凉州大马收服,解除他们的武装,等待下一步指示。” 听了苏赫的三条措施,张天赐连连点头,当即命令由刘肃负责城内的清剿,又传令尚在都城的孟兆去收复城外的凉州大马,而他亲自领兵攻打明光宫。 当日,姑臧城内外风声鹤唳,由于宋澄暴死,马太后和其他王族长老又没有准备,张天赐以迅雷之势拿下了姑臧城,并成功收服了城外三十里处的凉州大马。 …… 整整一天一夜,大势已定,苏赫才吐出一口浊气,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小院。 刚一进院,西冥等人便围了上来,关切的问他去了何处。 “东家,外面到处都在喊打喊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都别慌,没什么事,我累了,先睡会儿,天塌了也别来烦我!” 苏赫摆摆手,示意大家都散了,他是真累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推开房门,苏赫就见到院里堆了整整两大车花花绿绿的箱包。 “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到这些东西,苏赫疑惑万分。刚好黎单等人在院里石炉前忙活,他便不解的问道。 “哈,东家,您可是醒了,您休息的这段时间,咱们小院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些礼物都是来看拜访的人留下的,有姓孟的将军,姓梁的将军,还有几个留下东西也没留名字,看着像是凉州的官员贵族……” 说着,黎单从怀中掏出一小叠名刺,送到苏赫的面前。 苏赫简单翻翻,看到有孟兆、梁景等熟人,还有几个自己并无印象的名字。 “来了人拜访,怎么不叫我?” “东家吩咐让天塌下来都不能烦你,所以我们就没通报,那些将军官吏知道东家正在休息,也都恭敬有加,留下礼物说改日再来拜访。” 黎单说这话时,腰杆挺的笔直,他从小到大一直游走在市井之中行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 一群将军官吏在他面前毕恭毕敬,这种感觉让他浑身舒畅,意犹未尽。 苏赫哪晓得黎单这小子的心思,他让黎单指挥仆人们把东西收起,又随口问起西冥等人的去向。 当得知西冥带着温贞和小九去试验新造出的弩箭时,苏赫不由一喜,居然这么快就造成了! 第一百六十章 策马扬鞭 第162章 策马扬鞭 近夜,刘肃风尘仆仆从宫城赶到苏赫的小院,给他带来一个震撼无比的消息。 张天赐准备任命苏赫为凉州司马,统领凉州军政大事。 听到这话,苏赫当即吃了一惊,难怪这些人白天会来拜访自己。 可张天赐竟然要把凉州军政大权交给自己一个外人,这简直不符合常理,即便自己在此次王位之争中立了大功,也不应该会得到如此官职。 要知道宋澄的前车之鉴才刚刚解决,作为凉州新的掌权者,张天赐怎么可能还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张天赐性情喜怒无常,看似气度不凡,实则没有容人之量,此举想来是忌惮自己。 若是真的接受了这凉州司马的官职,恐怕不仅不会得到实权,反而会被限制在王城,等凉州彻底平定,再安个罪名杀死! “刘将军,劳烦你现在就回去告诉凉王,我可当不了什么司马,我就是一介商人,志不在此!” “先生过谦,我倒是觉得现时凉州司马的最佳人选就是你,行商乃一末道,先生才华横溢,何必为此浪费年华?目下凉州新定,大王求贤若渴,先生若能辅佐当是凉州百姓之福,就不要再谦让了!” “刘将军,我可不是什么谦让,是真的无意入朝为官,咱不是外人,今天就和刘将军你明说了吧,伴君如伴虎,何况新上位的这位凉王,绝对不是一只寻常的虎,所以人各有志,你也不用劝我了。” “伴君如伴虎……” 刘肃默默念了几遍苏赫的话,这才长叹一口气,颓然道: “苏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新凉王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这只是提前来知会你一下,等明日王谕下达……” “无妨,我自有分寸,还请刘将军将我方才所说之言禀奏凉王,保证他会收回成命,而且必定会任命刘将军来当这凉州司马。” …… 一炷香后,刘肃返回宫城平章殿。 自张天赐发动政变成功后,当天他就诛杀了马太后和侄子张玄靓,以及几个不服他的王族族老,登上了凉王宝座。 这些时日,张天赐几乎没离开过平章殿,勤勉政事,与众臣商议接下来凉州的军政大事。 封官赏爵当然是排在眼前的头等大事,但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官爵必须安排好,兼顾方方面面的凉州权贵利益。 为此事,张天赐焦头烂额,侍卫禀报刘肃去而复返。 刘肃是张天赐从小的奴伴,是他的第一心腹,平常张天赐虽然经常责骂刘肃,但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 夜深人静,刘肃来见必有要事,张天赐招入刘肃,见过礼后,挥退无关人等,刘肃这才低声把苏赫的话对张天赐转述了一遍。 “大王,苏先生无心入朝为官,恳请大王放他离开凉州,臣不敢私自定夺,所以才连夜进宫向您禀报。” “哦?苏先生居然拒绝了?” 刘肃赶忙应声道:“苏先生确实直言拒绝。” 张天赐听了刘肃的话,眉头一挑,他还真没料到苏赫会如此果决的拒绝凉州司马这等官位的诱惑。 这个任命确实是他对苏赫的试探,苏赫在宫堡被围时假借他名义蛊惑宫中侍卫变节,虽然成功破局,但不管怎么说却是对他王族的大不敬! 而且苏赫在之后指挥围剿余孽时,步步为营,一切都在其算计之中,运筹帷幄,让张天赐愈发忌惮。 最重要的是此次宫城之战后,所有的王族重臣都以为是凭他的辩论之才劝降的宫中侍卫,才保了张氏江山,对他这位新凉王另眼相看。 如果传出去是苏赫的功绩,那他这新凉王的名誉可是会一落千丈,搞不好还会危及他刚刚得到的王位。 他怎么可能把军政大权都交到苏赫手中,若是苏赫真的接了这凉州司马的官职,就留不得他了,必杀之! 想到此,张天赐故作惋惜,望着刘肃说道:“可惜了,苏先生如此才能,却不能为我所用,不过人各有志,苏先生除了要求离开凉州之外,可还有其他要求?” “回大王,苏先生之说恳请大王放他离开,其余条件一概未提!” “苏先生当真是高义之人啊,不过对于这样的有功之人,孤却不能不赏! 这样吧,苏先生既然有意做一介游商,那本王就重赏他一些钱财,再把他训练的那一百凉兵赏赐于他,这样也可保他行商之路的安全,刘将军以为如何?” “大王英明,如此厚爱,想来苏先生定当感恩戴德!” 刘肃闻言,连忙拜服在地,但内心对苏赫却是愈发叹服。 他可不傻,如何听不出凉王话里的深意,此举不仅彰显了王室的气度,对贤才的尊重,还顺势送走了所有知道宫城之战真实内情的人。 想来,若不是顾忌刚刚登上王位,就杀有功之臣,会导致众叛亲离的后果,恐怕苏赫,以及那十几个凉兵已经死了…… 张天赐很满意苏赫的识趣,处理完此事,心情大好,笑着道: “刘肃,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至于凉州司马的官位,等此事了结,你就去赴任吧,孤只信你!” “谢大王恩典,臣定不负大王!” 刘肃赶忙再次拜倒在地,但却没有惊讶,因为这个结局也被苏赫预料到了。 …… 送走刘肃,苏赫马上召集所有人,告诉大家尽快收拾好东西,明天就离开姑臧城。 第二天天不亮,苏赫就让西冥带领大家先行出城,在城外寻一地方等待他的消息。 两个时辰后,独守小院的苏赫才等来了刘肃。 两人一见面,刘肃便抱拳一躬到底:“谢谢先生成全,刘肃感激不尽!” 苏赫赶忙笑着扶起刘肃,平静道:“刘将军,这凉州司马的位置,只有你能坐上去,与我无关!” 刘肃自然知道苏赫话里的意思,惭愧的回礼道: “幸不辱使命,于情于理,这个位置都应该是先生这样的能人,刘肃窃之,受之有愧啊!” “无愧无愧,刘将军,你能当上凉州司马也是你多年辛苦付出的结果,但作为你的好友的还是要给你提个醒。” “伴君如伴虎!” 两人这回几乎异口同声,说完之后都哈哈大笑。 “这句良言,刘某会一生谨记,苏先生志存高远,刘肃也不耽搁先生行程,只是先生待凉州和凉王高义,临行前凉王还是想送先生些厚礼。” “哈哈,厚礼好啊,多多益善!”苏赫看着刘肃,大笑两声,开口道。 出乎苏赫的预料,凉王张天赐这次可谓出手阔气,不但赏了他一个凉州义王的爵位,还送了他一千金,车马一百辆,各种凉州特产十车。 “先生,大王知你去意已决,决定派一千凉兵护送你到沙州边境,另外把金城大营先生训过的一队人马也送与先生作为路上的护卫。” “刘司马,这每一笔都赏赐都正合我意,想来除了凉王的意思,还有你你刘司马的功劳吧?” “哈哈,谁的主意也抵不过苏先生对凉州的恩德,你现在已经是凉州义王,大王专门下令把宋澄在姑臧的宅子赏给你,刘肃在姑臧静候先生佳音,等先生回来,在先生的新府邸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午时,苏赫在刘肃的护送下出了姑臧。 城外,凉王张天赐送的车驾已经备好,见到苏赫出城,十匹快马飞一般奔了过来,在他身前骤停。 十个精壮的汉子飞身下马,齐齐跪倒在苏和面前。 “边遥!” “滇剑!” “冯怀礼!” “艾道新!” “赵朴初!” “周孝春!” “朱振山!” “马志国!” “余询!” “木梓!” “我等十人代表百名凉军,恭迎苏教头!” “哈哈,你瞧瞧!这精神头可比见了凉王还要起劲呢!” 刘肃与苏赫同行,一见十名凉兵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如蛟龙出海,顿时有些艳羡。 苏赫见了这些自己亲手训出的凉兵也是心头一喜。 他其实并不能全部都叫出这些人的名字,但短短一个多月却换来百子的赤诚之心,这让苏赫也不禁有些动容。 “起来吧,你们所有的人,是否都自愿随我离开凉州?若是家中有牵挂者,可选择留下,我亦会赏赐十金,让刘司马为你另谋出路!” “苏教头,我等均已下定决心,誓死跟随,永不背弃!” 滇剑拔出长剑,大声喝道。 “誓死跟随,用不背弃!” 余下九人皆是长剑出鞘,齐声呼喝。 紧接着,不远处九十骑凉兵,亦是长剑出鞘,喊声震天: “誓死跟随,用不背弃!” 苏赫被这些热血儿郎的气势所染,大笑两声,坚定道: “好,既然你们都愿意跟着我苏赫去赌命,那大家从今天起就是兄弟,将来若我苏赫起势,你们所有人都会为今天的选择而自豪!” “杀!” “杀!杀!杀!” 苏赫带头,城门外百名凉兵顿时杀声四起,战马长嘶。 “唉,苏先生真乃当世奇才!当初我还不服气,他一个商人能练出兵来,大司马,你看看他练出来的这些兵,个个如狼似虎,若凉州都是此等虎狼之师,何愁大业不成?” 同来送行的还有孟兆,他被张天赐任命为凉州大马新任都指挥使。 这回他不仅奉命带领一千凉州大马护送苏赫出境,顺便还要去沙洲稳定局势。 “谁说不是呢?苏先生这一走对我凉州可是一大损失,以后凉州的安危就系于孟将军之身了。” 刘肃侧身瞧了瞧走上来的孟兆,轻叹一声,感慨万千。 第一章 西出阳关 第163章 第一百六西出阳关 离开姑臧城不久,苏赫便与一早离开的西冥等人碰面了。 见着大批军队,还有满满当当的车货,黎单,杜九等人都傻眼了。 特别是西冥,发现自己又成了教头,手底下又有了一百号兵卒,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以往懒散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西冥,马上满血复活,成为了西冥教头。 凉兵们在他的大嗓门下,顿时活跃了起来。 大队人马越过张掖、酒泉,半个月后到达了沙州州府敦煌郡外围。 这一日,孟兆来找赫,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戍守在敦煌郡的郡守是马太后的嫡系,他拒不接受新凉王张天赐的旨意,为大队人马过境提供方便。 不仅如此,还将孟兆派去的信使斩杀。 这样,苏和原计划过敦煌从玉门关出境,再取道高昌的计划就泡汤了。 两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从阳关出境,绕开敦煌后再返回北道前往大宛。 为了牵制敦煌郡守,孟兆带领他的一千凉州大马就地扎营,同时向姑臧城求援,等待援兵到达后再攻打敦煌郡。 而苏赫则在此与孟兆分开,独自南下。 分别在际,孟兆将苏赫等人向南送了又送,直到百里以外,才与苏赫依依惜别。 在苏和临上马时,孟兆忽然趴在了他的马身下,让苏赫踩着他的背上马。 苏赫大惊,连称使不得。 “苏先生,没什么使不得的,这是当初孟某输了凉州大比就该兑现的诺言,现在才做,还望苏先生不要见怪。” “孟将军,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在下早已忘记,孟将军还是请起吧!” “不可,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儿戏,先生若是不踩着我的背上马,孟某甘愿长跪于此。” 听了这话,苏赫顿时没辙,但却对孟兆的为人又高看了一眼,轻踩孟兆的背上马。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送苏赫上了马,孟兆再无牵挂,催马转身返回。 苏赫勒紧马缰,望着身后的上百辆大车和几百名车夫,以及一百凉兵,不禁心生豪迈,轻喝一声。 “驾!” 北风潇潇,一行人直奔阳关。 …… 阳关,一座滩涂边的小城,扼守在凉州通往西域南道的交通要道上。 阳关南北均建有长城,北面直通百十里外的玉门关,南面连接大山。 长城上每隔数十里就会设有烽燧墩台,里面驻扎着数量不等的凉兵。 阳关县城不大,但墙高城坚,城中有三千守军,还有一万县民,这些县民多是凉军的军属和南来北往的游商。 有了新凉王亲自颁发的官文,苏赫等人顺利住进了县城里最好的官驿。 刚刚落脚,驻军都尉和县令便亲自来拜见新晋的凉州义王,好酒好肉款待自不用多说。 席间,当两人得知苏赫等人是要在阳关出境,通过北道前往西域时都大为吃惊。 “义王殿下,您此去西域恐难以成行!” 驻军都尉思索了一下,还是将前往西域诸国北道上突发的情况报与苏赫。 原来前往西域北道上的第一站高昌国不久前发生了兵变。 之前亲凉州的国王被他的同族兄弟谋杀,新登基的高昌王是由大乌孙国扶持上台。 乌孙国历来与凉州不睦,所以高昌王封闭了国门,北道已断。 听了这个消息,苏赫心里咯噔一下。 他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到阳关,眼见西域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程县令,据我所知,凉州在西域设有长史府,高昌动乱,长史府难道坐视不理?” “义王有所不知,这些年来中原势微,凉州对西域的掌控也大不如前,西域长史府更是年年入不敷出,所以基本上是形同虚设。 长史府大小官员的俸禄全靠敦煌郡来救济,哪还有精力和兵力去管别人家的事情? 而且即便高昌国没有发生内乱,此时北道正是凛冬将至,风暴加上冰雪,您这队伍走不了多远,就得损失大半人畜!” “这……” 苏赫闻言也是愣住了,他犯了观念错误,对于西域,还是停留在上一世的知识储备里。 如今真到了边境,才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 还好这里的官员忠厚,道出实情,不然说不定几天后他们就在荒原里吃大亏。 “我们……可以……走南道……” 就在众人都静默一片的时候,一个操着半生不熟晋语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一瞧说话的正是苏赫在姑臧城买下的那个西域小孩,此时被一大群人盯着,小男孩一下又低下头,沉默起来。 “南道,南道在哪里?” “南道离这里不远。” “义王,南道是从大沙海中穿行,这条商道已经没落了几十年,很久没人走了,听从那里出来的人说,沙海已经吞没了沿途的诸国,南道早已不复存在了!” 县令一听小男孩提起南道,更是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口否定了这个提议。 “你胡说!南道还在,我家就在南道上的楼兰,我可以带你们去!” 楼兰二字一出,苏赫顿时眉头一挑。 西域诸国在前世最有名的莫过于这个神秘的楼兰国了。 “小郎,楼兰国已经灭亡几十年,哪里还有?义王莫被他诓了,别说以前的楼兰国,就是现在鄯善国也埋在沙子里了,南道要比北道还凶险百倍,不可听这胡种蛊惑!” 苏赫点点头,谢过两位官员的提醒,送走他们后,却又将那西域孩子叫入房中仔细询问。 因为苏赫清楚的记得,若是历史记载没错,几百年后的一位唐朝高僧,正是从丝路南道前往天竺游历,这说明南道一直都是存在的。 时隔一月多,苏赫在姑臧城买回来的西域男孩终于开口了。 众人将男孩围在中心,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询问沙漠里神秘的故事。 一到阳关,许是离故土近了,男孩像是打开了心扉,众人所问皆答,整个人也活跃了起来。 男孩名叫热弥,今年十三岁,半年前他与父母去高昌国寻亲,结果路遇马匪被抓,男孩被卖给了玉门的奴隶贩子,父母也从此失去了音信。 热弥从小居住的城市在沙漠腹地,名叫的扜泥城,是大沙海中一片纯净的绿洲之城。 那里不仅水草丰美,植被茂盛,还生活着三万淳朴和善的扜泥人,所有人都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共同呵护着上天给予他们的馈赠。 听过热弥对家乡扜泥城的的描绘,众人皆对沙漠中的绿洲充满了无尽憧憬,方才的沙海恐惧也减轻了不少。 “热弥,听说在沙漠赶路都得靠骆驼,那我们用不用在阳关就把车队换成驼队呢?” 所有人都对神秘未知的扜泥城充满了好奇,苏赫却向热弥问了一个大家没有在意的问题。 “不用,这里的骆驼价钱太贵,我们可以到扜泥城再买,价钱可以省一半还多,从这里到扜泥城大多都是戈壁荒滩,并未进入沙漠腹地,车队要比骆驼走得更快。” 苏赫点了点头,众人也一片释然。 “出了阳关,不就是沙海了吗?” 黎单还有些不信,对西域只是耳闻,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从这里出去,走不到两天就到了牢兰海,那海比山还大,十几天也绕不过去,扜泥城就在海的南方,美丽的孔雀河畔。” “有海?” 热弥不解释还罢,这一解释顿时把房内的几人都惊在了当场,此去往西居然有一片比山还大的海,这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相对旁人的震惊,苏赫算是镇定自若了,阳关之外就进入了塔拉沙漠的外缘,但那里并不是大家所想的漫漫黄沙,而是沙化中的雅丹地貌。 前世大学时,他曾随老师去那里做过毕业论文研究,当然知道那里就是闻名世界的死亡之海罗布泊。 罗布泊里还有许多美丽的传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神秘消失的楼兰古城。 ‘牢兰海?这个名字与楼兰很相近,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听过西域男孩对家乡夸张的形容,苏赫淡然一笑。 比山还大?要是真有那么大的海,苏赫还真想见识一下,一定是沙漠里的孩子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大水,所以他所谓的海说不定就是一个湖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热弥开口说话对苏赫等人至关重要,与在阳关找向导相比,热弥这个土生土长的西域人无疑是更加合适。 万事俱备,只欠出发! 第二天,众人在阳关补充满水粮,早早踏上行程。 这一次,西冥带着多半凉兵在队前开路,苏赫走到了队伍最后。 当所有牛车都出城远去,苏赫才慢慢催马穿过阳关厚实的土城门。 出城驻马回望城门上斗大的“阳关”二字。 “小九,拿酒来!” 小九束马立在苏赫身后,闻言连忙从马身上解下皮囊递到苏赫手中。 苏赫平时很少饮酒,但此时此刻,地阔天高,策马扬鞭在即,不喝几口怎么对得起这良辰美景! 仰头将一袋老酒灌下,苏赫顿时意气风发,他拨转马头,大声吟道: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吟罢,苏赫放声大笑,正待催马,却听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先生,好雅致!好诗作!” 苏赫这觉声音熟悉,勒马回身,城门里出来的正是柔然公主赫连嫣然和那个渣胡汉子护卫。 “这么巧,公主殿下怎会在此,难道也要去西域?” “非也,本公主是打听到苏先生的行程,快马来次,等候先生。” 赫连嫣然一身白裘,脸上依然戴着面具。 “专程等在下?” 苏赫不由一愣,看了看离两人远远停下的渣胡汉子平静的表情,心里揣摩着她的意图。 赫连嫣然来到苏赫近前,在马上施了一礼,开口道: “苏先生如此大才,为何甘愿做一个行商之人呢,何不随我前往柔然,我父王是柔然一族的单于,我是他的第九女,到时我一定说服父王,拜先生为国师,共图大业!” 这些年,柔然部在草原上广聚各方中小势力,但与真正的强族之间仍有不小的差距。 她的父王深谋远虑,告诉她们这些子女,中原才是天地灵气汇聚之地。 所以他们踏足中原各地,笼络豪杰异士为其所用。 赫连嫣然往来中原已有年头,见过不少所谓的名门望族,可请回草原后就现了原形,其才能不能帮助柔然崛起。 思来想去,赫连嫣然觉得这些所谓的中原名士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所以借着凉王张祚买马的时机,来到凉州,想看一下此地有无贤才。 没想到还真有奇遇,苏赫给她的感觉与中原遇到的那些名门望族大不相同,尤其是通过凉州权贵中的朋友,得知苏赫是新凉王夺权的功臣后,愈发起了招揽之意。 见苏赫没有回话,赫连嫣然便接着开口道:“今天主动来拜访先生,一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二是想以我父王的名义,邀请先生来我草原做客,帮助柔然一族兴起,当然,回报也绝对会让苏先生满意……” 苏赫不待赫连嫣然继续开口,挥手打断道: “公主,咱们开诚布公,我这人呢,闲散惯了,实在不喜欢被人约束的生活,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当国师,图谋大业的雄心和才能,公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苏赫说完,直接拱手施了一礼,勒马转身,就要启程。 “苏先生,先别急着回绝,既然先生当下志不在此,那嫣然也不强求,他日若是来了草原,还望先生能来柔然一叙,让我报答先生救命之恩!” 赫连嫣然也不强求,她此行来到阳关也不全是为了苏赫,还有其他目的,来见苏赫,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招揽的意愿。 被拒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好,公主这个朋友,苏某交下了,日后若到了草原定然去柔然拜访!” 苏赫抱拳一礼,策马而去,他对这个柔然公主印象不差,此女对他一直礼遇有加。 在面对刺杀,生死危机时,依旧不慌不乱,而且听其话里的意思竟然有自信能说服其父王封苏赫为国师,这就不是一般的公主能办到的了。 这样的人物,苏赫自然不会拒绝与其结交。 “朋友?” 赫连嫣然默念一遍,看着苏赫策马而去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苏赫,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成为朋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冰雪世界 第164章 冰雪世界 离开阳关,百名凉兵和上百辆牛车,在热弥的指引下一路向西而行。 在阳关时,苏赫就将其中的几车货换了水和粮食,并让黎单来总管这些东西的分配。 这一次出行,苏赫带上了全部家当,近两千金以及张天赐送他的百辆车马货物。 六七天后,车队缓慢驶入一段高低不平的险峻山丘。 一入其中,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千奇百怪的地貌吸引。 土丘大小不一,有的形如城堡,有的形如卧龟,还有的底小头大,如同随时都要倾倒一般。 行在其中,大家都惊叹不断,围着热弥询问沙漠奇闻。 当凉兵们听热弥说,这里是魔鬼的城市,顿时吓得没了继续欣赏下去的兴趣,连忙催促车夫们快些赶路。 这些时日相处久了,边遥、赵朴初等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们都跑到苏赫身边,向他请教热弥说的是真是假。 见到这帮小子一个个冻得脸蛋通红,还有心思关心这些问题,苏赫也开心一笑,以他初阶地理学专家的角度为他们讲解了何为雅丹地貌。 “教头,你说这里以前是大湖的湖底?” “还是风创造的这些城堡!” …… 苏赫的答案,让所有凉兵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竟然是在大湖干涸的湖底行走,还有这些千奇百怪的土丘,竟然是经年累月被风吹蚀形成的。 “当然了,你们苏教头地下的事儿都知道,天上的事儿也知道一半,以后有啥不懂就问他!” 西冥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揶揄地开口,这些日子他可是过足了领兵的瘾。 凉兵们白天要保护商队赶路,到了晚上,还得在西冥教官的带领下训练两个时辰。 因为是西冥主动提出要加强这支保商队的作战能力,所以苏赫也没管,任由西冥带着凉兵训练近身搏杀。 每天凉兵们都会被西冥以练兵名义打的鼻青脸肿,所以一听是西冥教头过来了,所有人立马一哄而散,逃得一个也不剩。 “这帮小兔崽子,老子好心和他们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却没一个知道好歹,看晚上老子怎么修理他们!” “呵呵,你也看到了,你的玩笑对于他们来说可不好笑,我看你啊,别把这群家伙训得太紧了,要懂得一张一弛。” “扯,老子就是这么被训练出来的,不苦练哪来的战斗力?” “不是,你小子也不瞧瞧你的身板,以为都和你一样啊,你两三百斤的身体练的当然没事,他们那身板怎么吃得消!” “切,你的身板也不比他们壮多少啊?” “你当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啊!” “适当减量,循序渐进,你在他们中挑些底子好的按现在的量继续练,剩下的减半训练,等咱们过了沙漠,再悉心教导各种战场技巧。 单拳难敌四手,以后啊,你也别凉兵凉兵的称呼,你不是喜欢带兵吗?这些小子就是你的第一批属下,咱们的家底!” …… 由于在凉州耽搁了时日,进入西域时已是冬季,寒风裹着细沙在土丘间飞舞,让人不由得收紧衣领。 这个时代还没有棉花,人们取暖只能靠在身上套更多的衣服。 苏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望向前方已经开阔的区域。 忽然,一阵耀眼的强光照的他睁不开眼。 车队走出土丘地带,眼前豁然开朗,平地上出现了一面大的望不到边际的明镜。 阳光照射在镜面上,泛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我们到牢兰海了!” 热弥望见冰冻一片的大湖,兴奋的冲了上去。 剩下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望不到尽头的大镜面,竟然真是冰冻的湖水,于是纷纷策马奔去。 天天面朝黄土,有这么一片大水,即便是冰冻的也阻止不了众人的兴趣。 苏赫没有随众人下去,他呆立在坡上望着下面已经分不出天地边际的大湖,脑中充满了疑问。 学地质出身的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这片大湖的面积。 往少了说也得有七八千平方公里,搞不好还会上万,这样的水域面积已经足足是前世北大陆最大内湖的几倍还多! 牢兰海? 这应该就是罗布泊了吧…… 历史上罗布泊曾经就是一片大湖,后来随着气候恶化和人类活动的破坏逐渐消失了。 但在此刻,这里却依旧是这片大陆上最宽阔的内海! 徐徐走下山坡,苏赫发现塔拉沙漠的东缘不止有一汪与它不相上下的内海,海边还有望不尽的林木草滩,虽然时至冬日,但却依旧矗立在沙与海的边缘,保卫着牢兰海。 来到海边,苏赫俯下身去,轻轻地扳下一块海冰,放在嘴中一舔,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果然是咸水湖…… 滇剑等人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见到此等奇景,顿时兴起,在冰上嬉闹。 几个好奇的小子,敲下湖边的冰块放入口中,马上又呲牙咧嘴的吐出。 苏赫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这帮家伙说白了就是些掌握了基本战争技巧的大孩子。 运气好的能跟着军队到外面看看世界,运气不好的一辈子都会待在巴掌大的地方,了此一生。 乱世之中,生存已是不易,哪里还有游性? 新鲜过后,热弥建议车队从冰湖上直接穿过,这样可以节省三四天的路程。 既然向导认为合理,苏赫自然也没有意见,于是战马和牛车都踏上坚硬的湖冰,向西南方向前进。 随着众人的深入,湖水由浅及深,冰面也由白色逐渐变成了清冽的碧绿色。 透明的冰面上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冰花,像一朵朵白色花朵盛开在冰原之上。 “苏教头,这些冰花是真的花吗?”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十几个凉兵又围到苏赫身边,指着四周奇异的景象,争相问道。 “这个不应该叫做冰花,应该叫它们霜花,霜花会在浅水与深水交汇的地方出现,要形成霜花,温度首先要低,然后冰面上还要有杂质,这样它们才会冒出来。” “哦……” 所有凉兵恍然大悟,大家七手八脚开始在冰面上发掘这种根根直立的霜花,果然里面除了冰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队伍继续向前,冰面的颜色逐渐又从碧绿转向湛蓝。 冰面下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美丽的花纹,有的如大片水母云集一起,还有的像万支利箭从湖底射上。 蓝色的冰原像是一幅展开的画卷,大自然的画笔在其上或横或竖、或撇或捺,点缀出一个个千姿百态的世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湖底怪物 第165章 湖底怪物 “都停下!” 正当众人沉浸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苏赫忽然大喝一声,将众人从美轮美奂的梦境中唤醒。 “原地休息!” 苏赫策马来到队伍前方,将西冥和热弥叫出,三人一起又向前走出半里。 脚下冰面的颜色明显开始变黑,苏和停下脚步,示意两人下马。 “怎么了?” 西冥见苏赫神秘兮兮的,连忙凑了过来。 “这里的冰面忽然薄了,我们过去看看。” 远远的,苏赫就发现了这片冰面不对。 前世在他小的时候,时常有人掉进冰窟窿里丧生,所以长在湖边的人天生就对这些吃人的陷阱倍加警惕。 “咱们现在差不多到内湖了吧,怎么可能冰会变薄呢?” 西冥可不是滇剑那些没见识的小子。 在中原时,他也没少见过这种冰湖,水面越深冻的越厚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苏赫没有搭理西冥,又往前走出半里。 果然冰面开始变薄,有的地方只有一层薄薄的冰渣,像是不久前才开始冻上的。 两人趴在冰层的边缘,注视这奇异的现象,而他们的向导热弥却是躲得远远的,像是生怕靠近似的。 “苏赫,怪了,你说这是咋回事儿?” 西冥忽然觉得四周很诡异,刚才欣赏风景的好心情瞬时烟消云散。 “说不好,有一种可能,但我觉得不科学。” “啥意思,什么科学不科学,到底是什么?” 西冥正说着,忽然身下的冰湖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游过。 “苏赫!苏赫!你看见没?” 西冥猛的爬了起来,指着冰下一闪而过的黑影叫道。 “看见什么?” 苏赫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样,继续观察着四周呈不规则分布的冰洞。 “走,走走,有怪物,有怪物!” 西冥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刚才明显有个大家伙从他身下游过。 于是,他马上想去拉苏赫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谁知手还没触碰到苏赫的衣服,不远处的冰面就一下子炸裂开来。 一头巨大无比的怪物,从冰面下跃出,随即又落回到水中。 冰水淋了两人一身,其中还有不少半米大小的湖鱼被怪物拍上了水面,落在了冰湖的四周。 “怪……怪物,苏赫,快跑啊!” 西冥扯着苏赫往回跑,而苏赫看着那怪物落下等我地方,若有所思。 远处的众人听到响动都向这边奔来,只有热弥被吓的浑身发抖,跪在冰面上不断叩首,口中还念念有词。 “苏赫,你被吓傻了吗?快跟我跑啊!” 西冥把苏赫拖了几丈,见他依旧是不知逃跑,心里顿时大急。 “西冥,算你小子有良心,危机时刻还知道带着老子,老子今天请你吃鱼!” 苏赫轻笑两声,一把挣脱西冥的双手,又向回走去。 “你疯了,不要命了!” 西冥见苏赫居然朝怪物的方向走去,顿时吓得大吼一声。 “嘘!小声点儿,小心把鲸鱼吓跑了!” 苏赫挥手打掉西冥的脏手,叫他跟自己小心的蹲下。 “鲸鱼?你识得这怪物?” “要真是怪物,你小子现在早就没命了,这叫鲸鱼,算是世界上最大的鱼,真想不到它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最大?你说那怪物是条大鱼?” “算是吧,但在这个时代算不算最大,我就不知道了,你看着,一会儿它会从冰洞下面喷出水柱。” 苏赫话音未落,冰湖下便传来一声巨响,一条粗大的水柱从冰洞里直冲天际,化作片片雪雾飘落下来。 高力张大了嘴,心道苏赫这家伙真是神了。 紧接着,又有四五道水柱从湖中喷射而出,冰洞周围顿时成了一片冰与雪的世界。 凉兵、车夫们见二人没事,都远远的望着湖中胜景,没人再敢上前。 “苏赫,你说的这鲸鱼不吃人吧?” “当然不吃,它们都是温顺的动物,别看它们个头大,吃的东西却很小,说起来,你和它还是近亲呢!” “我和这怪物是近亲?你别开玩笑了!” “哈哈,不信算了,你的基因和它只相差那么一点点,结果你长却成这样,它长成那样,就是这么神奇!” 西冥脑袋转得飞快,虽然他不知道苏赫说的基因什么的是啥意思,但却根本不相信苏赫的这套歪理邪说。 “好了,快回去换衣服,能在这里见到鲸鱼真是大吉大利,今晚吃鱼!” …… 夜晚商队就在冰面上宿营,这湖面的冰层足有半米多厚,苏赫支起三口大釜,炖了整整十七八条大鱼,着实让众人开了顿荤。 夜里边遥寻夜,发现十几个凉兵迟迟不睡,便气愤地罚他们守夜。 “边队主,你说咱们要是睡着了,半夜那大鱼浮上来,咱们不是都掉到湖里了吗?” “别瞎操心,苏教头说了那大鱼性情温和,不会打搅咱们,你们还不相信苏教头的话了吗?” 几个凉兵见边队主真的生气了,都讪笑两声,不再多嘴。 等边遥离开,一个凉兵又压低声音对其他人道。 “你们说,为什么苏教头什么都知道,他会不会是神仙下凡?” “我看也是,不然凡人怎么可能身手如此好,还懂得这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对对,有道理!” 十几个小子还是兴奋异常,看着一望无际的冰面,低声给苏赫安上了神仙下凡的名头。 …… 一行人又行了一日,终于穿过冰湖,岸边是大片的胡杨林。 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这就是胡杨壮烈的一生。 这种只会长在沙海中的大树,苏赫前世慕名赏过,但现在到处都是参天的胡杨,完全不似后世那种死气沉沉,而是充满生机。 离开牢兰海,一路仍是大大小小的水潭,越向南走水潭的面积也就越小。 几日后水潭不见了,只剩下一条时断时续的小河。 越向南走,热弥的话就越少,有时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苏赫以为他触景生情,也没多问。 这日,商队进入一段半沙漠半戈壁的地域,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小城,城的四周几十里树皮都被扒光,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与此同时,在走过的空地上,苏赫也发现大大小小的水渠,以及横竖错落的耕田痕迹。 “热弥,这座城是什么时候废弃的?” “很久了,我生下来这里就是这样。” “那城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谁知道,可能到中原去了吧。” 见到这些被荒废的农田和水渠,热弥眼中就闪过一抹怒火。 察觉出热弥语气的变化,苏赫诧异的问道:“这座城里住的是中原人?” “是的,他们是中原派来这里屯田的军队,战时打仗,闲时种田,是我们的好盟友。”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语气出了问题,热弥连忙平缓了心情,将这座小城的故事讲给了苏赫。 原来鄯善国古来就有中原屯军的制度,每个屯军点少则几十多则上千。 他们走到到哪儿就在哪儿屯田开荒,打下的粮食不计其数。 一部分会出卖给周边的城郭国家,更多的会交回中原州郡。 “以前我们鄯善国的人根本不懂得如何种田,常年打鱼游猎为生,后来还是屯田的军人教会了我们拦水筑坝的技术,我们才能吃上麦黍。” “哦!” 苏赫点点头,心道来这里戍边的军士真是不易,除了要打仗,还要自己养活自己。 上级不仅在军事上对他们有要求,还要在生产上下达任务,这和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倒有些相似。 众人在废弃的小城里转了一圈,除了土屋土墙以外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苏赫把边遥、滇剑唤来,向他们询问凉州是否派遣过西域屯军时,两人都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 苏赫点点头,有些奇怪…… 在废弃的小城稍事休息,商队继续上路,越往前走路况就越差,直到后来路彻底被黄沙淹没。 牛车驮着重物在这种路面上行走,只能是三步一停,时间全部消耗在不断的挖沙与埋沙之中。 直到天黑,商队也没能走出这片沙漠,只能在沙海中露宿。 夜里,西冥来找苏赫与他商量第二天的计划,苏赫取出他绘制的舆图,反复测算当天他们行走的方向和距离,然后在地图上轻点了一个点给西冥看。 “我们现在大概是在这里,这是我们的目的地,这中间都是这种望不到边际的沙漠,看来得赶快更换骆驼才行。” “才走了这么远?” 西冥凑到苏赫一边,用手指丈量了两个点之间的距离,叹道。 “这么快的话路程还有两指呢,你这图准不准?” 西冥用沾着泥沙的脏手往地图上比划,气得苏赫真想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别弄脏我的舆图!” 西冥一脸不屑,不乐意起来,“一张破纸有那么金贵吗?” “你懂个屁!这张破纸能换回上万条人命,你在军中混了这么久,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嘁!你那是纸上谈兵,我也没见哪个将军在意这些勾勾画画!打仗,谁不是靠勇猛,靠谋略取胜,靠你那张破图能行,娘们儿也能打胜仗!” “滚蛋!” 苏赫懒得再和这个家伙废话,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沙漠风暴 第166章 沙漠风暴 赶走了西冥,苏赫也没心情再研究舆图,倒头就睡。 天亮,由于后半夜风沙太大,导致苏赫感觉满嘴满眼都是沙子,舍不得用水,就用布擦了一下,便出了帐篷。 他将黎单叫来,告诉他给所有牛车车轮加装一层木板,扩大车轮与地面的接触面积。 黎单马上照做,果然车队行进的速度大大提高,午时不到,商队在热弥的引领下来到一座沙漠中的大城前。 一见到城,热弥便发疯般的冲了过去,见到他的反应,众人马上明白他们到达了热弥的家乡——扜泥城。 城墙有一丈多高,城门高大宽阔,正中的木匾上用一种奇怪的文字书写,下面同时还有三个晋字,扜泥城。 沙海中突兀的出现一座大城,让苏赫总有种异样的感觉,但总算是到达了一座城池,可以休整一下。 众人入城,热弥早就不见了踪影,城门大开城内也空无一人。 “苏赫,这地方怎么死气沉沉的?” 西冥随口一说,苏赫马上明白过来刚刚感到的异样来自在哪里。 原来是城墙上居然没有一兵一卒的影子。 “这里有点怪,黎单,你带所有车辆在城外等着。 西冥,你和边遥那队向西,我带滇剑他们向东,若有情况不要恋战,直接撤回这里。” 安排好路线,苏赫带着三十名凉兵向城东而去,一路依旧没有见到一个人影,行不多远就到了一座大寺。 寺门精美,门廊木雕上面绘着飞鸟游鱼。 推门入寺,迎面就是一尊露天大佛。 佛下有青石土台,莲花宝座上安坐着一尊胡人样貌的大佛,大佛全身彩绘,金光闪闪。 大佛对面有座六七丈高的佛塔,佛塔南面是座大殿,苏赫带人在寺里转了一圈,不但没有僧人,就连侍奉香火的铜炉铁鼎都没见到一个。 寺院里除了大的佛像以外,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搬迁一空。 “教头,这里似乎被洗劫过,这座城会不会是被人灭城了?” 滇剑平常话不多,但身手却是凉兵中数一数二的。 到了这种空无一人又显得诡异的地方,普通人可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滇剑却异常兴奋主动向苏赫汇报。 “告诉大家小心,咱们上塔看看。” 苏赫并不同意滇剑的看法,这寺里确实是空无一物,但却绝对不是被人洗劫,而是被人有条不紊的运走的。 走之前那些人还特意把寺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是歹人所为,不可能留下如此整洁的院落。 佛塔坐落在扜泥城的东北角,上下九层。 下三层是用黄泥混合红柳枝和芦苇等植物做的内基,外面再镶一层土皮。 再往上就是土木结构,每层塔内都有精美的佛学故事壁画。 虽然苏赫不明白其中寓意,但是对这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还是赞叹有加。 滇剑等人弄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像和景物有什么好看的,但苏赫不动他们也都不敢动。 来到第九层的佛塔外廊,可以清楚的将扜泥城尽收眼底。 扜泥城近似一个正方形的城廓,城中有条干涸的大水渠,从西北直通东南,横贯全城。 水渠两边都是高大土房,有些甚至还在外墙贴了青砖。 西北角一域房屋低矮密集,东北角则正好相反,房屋高大,院落分明,一看便知是城中富庶居住之地。 距离佛寺不远的南边有座高大石台,上边的建筑高大雄伟,想来那里应该就是这座沙漠孤城统治者的宫殿了。 下了佛塔,苏赫等人毫不停留,直奔高台而去。 高台上下分为五层,三四丈高,上面建了一座大殿和三四间小殿。 与寺院一般无二,大殿里空无一物,丈许高的厅堂里积满了沙土,高处已有一人的身量。 苏赫摇摇头,确定这座城市被人废弃了不短的时间,否则也不会到处都堆积着黄沙。 “教官,旁边小殿里发现了些木简。” 跟随滇剑来到一间小屋,苏赫见到墙边堆了大批的木简。 随便打开一卷,只见上面记录的是一位晋官的书信。 “五月七日,海头西域长史,关内侯李柏顿首: 今奉台使来西,月二日到此。未知王消息,想国中平安,王使回复罗,从北虏中与严参事事往,想是到也,今遣使符大往相闻通知消息,书不悉意。 李柏顿首,顿首。” 西域长史? 关内侯李柏,难道这是西域长史府的府台? 苏赫合上书卷放回原处,整个城都已搬空,为什么又偏偏留下这些木简呢? 一个时辰后,两支队伍重新在城门口集结。 西冥探查的情况与苏赫相似,这是一座被人遗弃的空城,但西冥不是空手而归,他把躲在一处大院里的热弥提了回来。 “热弥,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这座城市已经废弃很久了吗?” “就是,你小子是不是故意使坏?我们要在阳关买骆驼你不让,说这里的骆驼更便宜,现在这里哪有骆驼?连人都没有一个!” 一众人把热弥围在中间,七嘴八舌质问他道。 热弥却一言不发,蹲在地上惊恐的看着众人。 “行了,都散了吧!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去准备一下。” 遣散众人,苏赫蹲在男孩热弥身前平和的问道:“城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我们在哪能买到骆驼?” 热弥似乎是被吓坏了,他紧张了半天才嗫嚅道: “我知道城里的人都搬走了,我只是想回来再看看我的家,城里的人都搬到附近的沙山上去了,那里有骆驼,明天我就带你们去。” “好,谁都会想家,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苏赫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内心却起了疑心,暗中吩咐边遥盯着热弥。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商队随着热弥再次踏上行程。 这一次,热弥不再向南,而是又带着众人一路向北而行。 整整两天,人困马乏之际,众人终于来到一处高大的沙山下。 “到了!这里就是沙山,城里的人都在山上!” 见到高耸的沙丘,热弥眼中全都是狂热的光芒。 不过众人早已累得脱力,没有力气去爬那大号沙山,只能先在山下休整。 未坐多久,却突然变天,刮起了大风。 见到这种怪异的气象,苏赫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向热弥问道: “不会要刮沙暴吧?” “哈哈!你们这帮无知的中原人,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沙山吗?” 热弥忽然间像中了邪似的站起身来,看着众人哈哈大笑。 “因为这里埋葬的都是我们楼兰的先祖,只要有中原人出现在沙山周围,就会被黑沙暴吞噬! 你们这些可恶的中原人毁了我们的河泽,坏了我们的林木,引来太阳神的惩罚,你们却一走了之! 我的家人都在上面沉眠,今天带你们来这儿,就是给我父母报仇,哈哈,爹……娘……孩儿回来找你们了!” 热弥说完,张开双臂就要向沙山上狂奔。 此时,天色已然大变,飞沙走石狂风四起,远处一堵遮天蔽日的黑沙墙正向他们这面袭来。 “完了,沙暴!” 如果说沙漠是死亡之海,那沙暴就是死神的镰刀,它走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任何生灵都会殒命。 “边遥,去把那小子抓住!滇剑,带人往沙山上冲,找避沙的地方!” 苏赫大吼一声,招呼众人快走。 边遥本就一直暗中盯着热弥,见这小子要跑,马上三步并作两步,瞬间就逮住了他,一把按在沙地上。 “东家,牛车和货怎么办?” 众人都乱了起来,争相往沙山上跑,黎单望着山下没人管的车队,眼都急的通红。 “先别管货物,赶紧走,沙暴来了一个也活不了!” 众人都没见过沙暴,也不知道沙暴吞噬一切的可怕。 大部分车夫根本不相信苏赫的话,纷纷躲进车底,想要等待沙暴过去。 苏赫也顾不上他们,高喊快跑,便带着众凉兵玩命的向沙山上冲去。 沙窝不是平地,五六十米的距离完全考验一个人的速度、耐力,还有他的智商。 沙暴来势汹汹,不等众人上山,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只能凭着感觉和声音去判断方向。 “教头,来这里,这里有个洞!” 黑暗中,滇剑扯着嗓子大喝,苏赫闻声赶忙脚步跄踉向那边奔去。 沙砾如同子弹一般敲击在脸上,苏赫一不留神,就与一个黑影撞在一起。 “是谁?” “东家,小的杜九!” “你先往上面走,让滇剑他们在洞口点一支火把,我去找其他人!” “哎,交给我吧!东家你小心。” 听滇剑声音,此处距离洞口已经不远,苏赫认准方位返身又向山下走去。 他要去找西冥,沙暴来临之前西冥与老酒鬼去出恭,所以距离车队有一段距离。 滇剑等人拿出引火之物,想要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可惜风势太大,没一会儿就被吹灭了。 “滇队,点不着啊!” “点不着也得点,教头他们还在外面呢!” “滇剑,这洞里面有石块,拿石块垒堵避风墙,在墙后面点火。”杜九见一堆凉兵手忙脚乱,顿时大喝一声。 他常年在海上行船,遇到风暴时就用这种方法点灯,所以马上想出解决办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深洞女尸 第167章 深洞女尸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沙子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人觉得气也喘不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消逝,眼看石墙也抵挡不住狂暴的风沙时,洞口终于闯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肩扛手提,带着两人一同入洞,进洞后他便破口大骂,诅咒外面该死的天气。 “行了,都别在洞口待着,沙暴要来了,大家都进洞!” 紧跟在高大身影的背后又进来一人,他的肩上也扛着一个昏了过去的凉兵。 从凉兵借着火光见是两个教头回来了,顿时欢欣鼓舞,纷纷举起火把拐进山洞内部。 山洞一路向下,拐过几个大弯,洞内的空间逐渐变大,外面的风沙也被阻挡在通道之中。 “快找水来,给他们清洗口鼻!” 苏赫、西冥把身上的人放下,众人一看,除了与西冥一同去出恭的老酒鬼温贞外,还有黎单和边遥。 多亏苏赫回去去找西冥,不然拖着三个油瓶,西冥绝不能登上沙山。 沙墙暴来时,西冥拖着老酒鬼就跑,可惜没跑多远老酒鬼就晕了过去。 西冥扛着温贞来到沙山下,正好遇到又跑回去搬金箱的黎单,于是也把他也夹在了腋下。 边遥是他在沙山半坡上遇到的,发现时边遥正趴在热弥小子身上。 西冥二话没说,一脚将弥踢下沙山,拖着几乎晕厥的边遥继续向上。 放在平日,以西冥的身板扛三个人不在话下,但在流动的沙窝里,他简直是寸步难行。 可这几人都和他朝夕相处,扔下谁他都不会安心,于是只能咬着牙坚持,如果不是遇到返回的西冥,估计都得埋藏在沙暴中。 清洗过口鼻,黎单等人先后醒来,苏赫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都没事后,苏赫转身让滇剑核查人数,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 进洞的一共九十六人,除了苏赫、西冥等五人外,其余的九十一人全部是凉兵。 剩下的九名凉兵和所有的车夫都失踪了。 这种天气下失踪代表着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才刚刚踏到西域的第一步,就折损了一半以上的人手,这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山洞里瞬时无人说话,只有不时响起的咳声。 苏赫稳了稳心神,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打起精神,不然的话整支队伍都会垮掉。 “滇剑,你带人在这守着伤员,我和西冥进去查看一下。” “是!” 滇剑属于越挫越勇的类型,并没有被沙暴吓到,痛快的领命。 苏赫与西冥只带着身上包袱,一手持短剑,一手举着火把向洞内走去。 离开众人,西冥终于憋不住了,痛骂热弥这个小子忘恩负义不是东西。 “行啦,西冥,虽然如此结局是因为热弥的背叛,但归根结底还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导致的,否则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疏漏了。” “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小子心里藏着坏,平日又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谁能能知道,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苏赫闻言苦笑,这大块头啥时候还学会安慰人了。 “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让个孩子骗了,现在想来,或许热弥在冰湖就有把咱们引入冰洞,沉入湖底的想法,可惜那时光顾看鲸鱼,也没有多想……” “西域人太可恶了,一个个都是魔鬼,咱们从奴隶贩子手里把他救出来,那小子却恩将仇报,真不是个东西!等风停了,老子去外面找到他的尸首,把他大卸八块!” “西冥,一个孩子尚且有如此大的仇恨,可见楼兰国与中原的仇恨有多大,这种仇恨可不是十年八年能形成的,而是几十、几百年的累积!” “楼兰?不应该是鄯善吗?” “呵,都一样,我更喜欢称呼它为楼兰。” 山洞一路向下延伸,走出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二人来到一条羸弱的地下河前。 说是条河,只能算作溪水罢了。 从干涸的河床看,这里之前至少应该是条十几米宽的地下大河。 轻松跨过地下河,山洞豁然间开朗,但空气中却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火油?” 西冥惊叹,这种深入地下的山洞里,怎么会储存着火油? “小心,别把火油点着了!” 苏赫也闻到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道,两人稍稍散开,向漆黑一片的山洞里走去。 行不多远,西冥一脚踢在一块树桩上面。 这树桩立在地上足有一人多高,高力绕着树桩转了一圈,猛然间大惊,连退出四五步,一屁股坐进一个小水沟里。 “他娘的,敢吓唬你爷爷!” 西冥大声咒骂,一把撑在水沟里,手上顿时觉得油腻腻的,吓得他立马蹿了起来。 “这不是水,是火油!” 苏赫闻声迅速赶来,拿火把一照也吓了一跳。 只见木桩最上端竟然镶嵌着一张已经腐烂的人脸,看上去甚是骇人。 “这不是水,是火油。” 西冥将苏赫带到小水沟旁,指着沟里的水惊骇的说道。 苏赫蹲下身,用指尖捻了一些送到鼻前,果然有股刺鼻的味道。 “你躲开点。” 叫离西冥,苏赫将火把伸进小水沟。 “轰”的一下,水沟便燃了起来,并沿着沟的走向一直向山洞里燃去。 瞬间,火光便把山洞照得透亮,一幅震撼的场景出现在两人面前。 “苏赫,坏了,咱们误进了地狱了!” “闭嘴!” 在火光的映照下,一个圆形的大山洞呈现在他们面前。 山洞内围着一圈一圈的树桩,正中心是座高高的土台。 西冥跌进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小水沟,而是一条螺旋状向内延伸的火油沟。 油沟围着圆形的树桩,一直深入到山洞中心的土台下。 两人抽出短剑,一前一后走入山洞中心。 每一截树桩里都嵌着一颗人头,越接近中心,人头腐烂的程度就越高,到了中心几圈人头已经接近白骨状。 “苏赫,这些人头不是直接镶进去的,你看,这根树桩里面是一整具尸体。” 两人停在一根倾倒的树桩前,发现树桩从中被分为两半,中间掏空,人的整具尸体都被装进树桩里,只是在顶部挖了一个洞,让他们的脸露在外面。 “这是棺材!” 苏赫一下明白过来,圆圈中的每一根树桩都是装死人的棺材,只不过这洞里的棺材是竖着立在土中。 从外到里,他们一共走过七层棺材,这么算下来这座山洞里至少有上万具尸体。 “苏赫,你是说咱们闯进了别人的陵墓?” “对,不止是陵墓,还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陵墓!” “不会有鬼吧?” “那可说不定,怕了吗?” “谁……谁怕了……老子杀人无数,还怕个鬼?你看着,一会儿鬼挡杀鬼,神挡杀神!” 西冥听说有鬼,身上猛的一哆嗦,攥剑的手也充满了汗。 “这种地方可要小心说话,跟紧点,小心让鬼抓走了!” 苏赫心里好笑,天天喊打喊杀,天不怕地不怕的西冥竟然怕鬼。 如此大的一座地下陵墓,还有上万名陪葬者众星拱月般守护,让他十分好奇土台上到底放着什么。 沿着土台一侧的阶梯,两人慢慢拾阶而上,土台上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呈现出来。 土台高约两丈,正中摆着一根四五人合抱的大树桩,与台下树桩不同的是,这根大树桩横放在舞台正中。 两人踏上土台,发现土台地面上铺着红色的石板,一圈一圈的将大树桩围在中心。 站在土台上俯视山洞中的火沟与树桩,苏和灵光一闪,向西冥问道。 “从这儿看,你觉得下面像什么?” “像什么?” 西冥使劲睁大牛眼,认真瞧了半天颓然说道:“这不就是一个死人堆吗?” 苏赫莞尔一笑,指着四周说道。 “你看这些火的形状,还有树桩的形状,像不像太阳的光芒?” “太阳光芒?” 经苏赫提醒,西冥再看时,果然觉得土台周围一圈一圈的火焰像极了太阳射出的光芒。 “那你的意思是,这座土台就是太阳喽?” “还不笨!” “那咱们打不打开这根大树桩?” “这……” 苏赫一下犹豫起来,土台上可能就是下面这些尸体心中的太阳,惊扰这种存在会不会招来更加麻烦的祸事,他也说不好。 不过,苏赫可不信鬼神之说,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 “西冥,开棺看看,但一定要小心,等会儿听我指挥,开棺之后先马上躲远点,等一会儿再上前查看!” “好嘞,明白!” 西冥原本还有些怕鬼,但听苏赫说的什么太阳啥的,有些神秘,再加上一路走来,也没什么鬼物作祟,心里早就忘了害怕。 听到苏赫说开棺,立即摩拳擦掌,兴奋的就要上手。 二人欺身上前,合力打开棺木,然后迅速后退一丈多远,静静等候。 好半晌,见没有什么动静,两人才又壮着胆子回去,这下才看清,棺木中是具女尸,最诡异的是这女尸居然如同活着一般安详。 二人震惊无比,抬头对视一眼,等他们目光再看向女尸的一刻,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棺木中的女人正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们!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死里逃生 第168章 死里逃生 女人两只湛蓝的眼睛平视着前方,没有一丝的杂质。 西冥大着胆子把手伸上去测了测她的鼻息,这才确认棺中躺的真是一具尸体。 两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女尸的皮肤如玉脂一般光滑,脸庞消瘦,鼻子尖尖,眼大窝深,红褐色的头发披肩放在身体两侧,十足的胡族美人。 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毡帽,帽上斜插着三只雁翎,身上裹着一块羊皮毯子,胸前毯边用削尖的树枝别住,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翻毛白皮靴。 “苏赫,这女人不会是新死不久吧,怎么跟活人一样?” 西冥好奇的伸手想去触碰一下女人修长的手指,被苏赫一把拦住。 “别碰,从棺木的状态判断,这女人死的时间不短,能保存的这么好,身体肯定做了特殊处理,把棺木盖上,还是不要打搅她的沉眠了。” 盖好棺木,两人匆匆离开山洞原路返回。 热弥说过这里是楼兰人的圣地,那么这座古墓里供奉的应该也是楼兰人的先祖,这说明楼兰人最初信奉的是太阳神之类的神灵。 而那女人的棺木就停在太阳中间,这是表明她就是太阳神灵,还是祭祀给太阳神的祭品? “这女人的棺木有问题,一会儿回去不能告诉他们洞里的情况,省得出现意外。” 两人商量好了,回到滇剑等人所在,告诉他们里面有很多陷坑,并让滇剑看住所有人,一律不许进入。 沙暴肆虐了一天,终于在第二日停下。 众人出洞,发现原本高大的沙山已经被吹平,之前的沙坡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人车都被埋在了深深的沙下,毫无痕迹可循。 “苏赫,咱们该怎么办?” 大部分的水和粮食都在牛车上存放,他们手中只有能够维持几天的水粮,金子和货物也都被黄沙淹没…… “西冥,别找了,找不到的,节省体力!” “滇剑、边遥,告诉大家马上出发,把所有人的水和吃的都集中起来,每天按最低量供应,直到我们找到新的补给。” 苏赫环顾已经大变样的沙海,知道自己等人现在已经处在沙漠腹地,无论向哪边走,都可能遇到危险。 拿出随身携带的舆图,幸好他一直都在完善这幅舆图,不然此刻还真是无计可施了。 看着一路标注的罗布泊、扜泥城、沙山的位置,再结合后世新疆地区的地质科考发现,以及地貌变迁,大致推算出一个方位,若是运气好,应该能遇到绿洲。 钱和货物丢了都不打紧,只要人能活着走出沙漠,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苏赫确定方位,众人依言将随身携带的水和粮食集中在一起,认准方向踩着沙背开始向西南方向前进。 连续七日苏赫等人都在沙漠里跋涉,却始终没有走出大漠,所有人都开始变得麻木迟钝。 这一日,已经几近断粮断水的众人都瘫倒在沙窝里,再没有力气再向前。 沙子被阳光烤得滚烫,即便是背阳的沙窝里,体内的水分也在快速流失。 所有人都窝在一块阴凉地里苦捱,苏赫暗自苦笑,这一次可真是到了绝路,若是明天他们还不能找到绿洲,即便能侥幸再挺过一天,死亡也依旧会来临。 就在苏赫昏昏沉沉,即将睡着之际,忽然发现天空出现一道金光。 那团金光在众人头顶忽上忽下的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众人歇息的沙山对面。 使劲撩起眼皮,苏赫发现这居然是一只似鹰非鹰,似雕非雕的鸟类。 它体型没有雕大,眼睛却更为灵动,最为显眼的是长着一身金色的羽毛,在阳光照射下,格外刺眼。 金鸟见苏赫盯着自己,又煽动翅膀,腾空而起,冲上了天空。 “啁啾~啁啾~” 忽然间,平静被打破,两声奇怪的叫声刺破了沙海宁静。 苏赫也被叫声彻底惊醒,眼前模糊的景物也瞬间变得清晰,撑着铁剑站了起来。 金鸟见苏赫起来,舞动翅膀,嘴里“啁啾、啁啾”的叫个不停。 “你是让我们跟你走,你知道哪里有水源?!” 那金鸟似乎能听懂人言,又叫了两声,直往沙山右侧飞去。 苏赫顿时大喜,飞快叫起昏睡的众人,让所有人都跟他走,马上就有水喝了。 这时众人几乎都是精疲力尽,但是听到有水,立刻打起了精神,顶着毒辣的阳光跟在苏赫身后。 一步、两步、三步…… 众人身体已经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了,只有意志还在支撑。 小半炷香后,飞在前方的金鸟忽然一头扎进前面的沙堆里消失不见。 苏赫心里咯噔一下,不顾一切的冲向金鸟坠落的地方。 后面的众人以为是苏赫看到了绿洲,也都不要命的往前冲。 跑出没几步,苏赫忽然脚下一空,整个身体猛的穿过黄沙,呼啸着坠了下去。 不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 一切来的太突然,苏赫没有反应时间,大大的呛了一口水,然后才浮上了水面。 “湖!” 久旱逢甘露,落入水中的一刻,苏赫只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大张开来,疯狂的吸收着周围的水分。 水分的补入,让他的大脑也飞速运转起来。 眼前是一片大湖,四周是葱葱郁郁的林木,他得救了! 苏赫还没来得及兴奋的大叫,水中“噼里啪啦”的就又落下人来。 苏赫前世从小长在海边,水性自不用说,他快速靠近不会游泳的人,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拉上湖岸。 一炷香后,众人在湖边终于恢复了元气,劫后余生自然是道不尽的欢喜。 西冥等人围在苏赫身边,争相观赏不远处树上的那只一身金色羽毛的鸟。 感叹这神奇的生灵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此时众人才看清金鸟的全貌,确实和雕很像,应该是雕的一种,只是羽毛是金色,头顶一抹红色的翎羽,一派高傲尊贵的模样。 “东家,老朽自认见识也算非凡了,但还是第一次见这等神奇的鸟儿,依老朽看,此鸟定是朱雀降世,吉相、吉相啊!” “温先生,此鸟确实不凡,似乎能懂人言,只是不知为何会帮咱们,当真是咱们吉人自有天相啊……” 恢复了体力,苏赫将人马一分为二,他带着滇剑,西冥带着边遥,两队人各向一边,探索这片巨大的绿洲。 行了两个多时辰,苏赫终于来到了绿洲的一端。 待两队回到坠落的那片大湖时,天已经黑了,苏赫与西冥等人交换过信息,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块绿洲的大致全貌。 这是一块狭长的绿洲,绿洲顶端是一座中空的大山,像一只倒扣的橄榄球把绿洲保护在中间。 山顶正中有一条狭长的缝隙,宽的地方有四五丈,窄的地方不足一丈。 缝隙口上长满了一种类似蒲公英花朵的藤蔓,大片大片盛开的花朵像一张网似的将缝隙封闭,只容的阳光从藤蔓间隙照入。 由于光照时间和范围有限,绿洲山谷中只有正中的长条区域内生长着参天的胡杨和成片的红柳,其他区域大多都是低矮的灌木和荒草。 山谷中有条地下河横贯而过,在山谷中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湖泊水潭。 一串串静逸的小湖泽被芦苇、红柳环绕,滋养着山谷里的众多生灵。 湖中鱼虾随处可见,甚至欢腾的兔羊。 “这里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人间的天堂,若是在此颐养天年也足矣啊!” 听了苏赫与西冥等人的的话,温贞捋着的长须,一边品尝着湖中鲜鱼,一边感慨道。 众人一阵哄笑,之前失去同伴的伤痛也缓解了不少。 躲进楼兰人的陵墓时,苏赫的队伍还有九十六人,几日来不断有人损命大漠,成功来到山谷绿洲的只剩下八十二人。 众人在山谷里休整三日,补充好给养,顺着绿洲南端的地下河入口处找到一个山洞,从那里可以直通外界。 在地图上认真标注好山谷的位置,商队继续一路向南,行了五六日终于又来到一片沙漠绿洲。 这处绿洲里有一座小城,城中只有百户人家,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对于苏赫等人的出现,城中男女老幼既好奇又恐惧。 几经接触,城中才派出一位懂些胡语的老者来与商队接洽。 从老者口中众人得知这里名叫明沙城,从明沙城向南三四日就可以到达一座叫做小石城的大城,再向西南走上一个月,还有一座大城叫且末城。 “老人家,你们这里有没有去过小石城或者且末城的人?” “城里每半年会去小石城那边换些盐巴、铁器,且末城那边自商路不通以后,已经很多年没人去过了。” 老人的胡语说的磕磕绊绊,苏赫等人边听边猜,明白了大概。 看来以前塔拉沙漠的南缘有一条兴盛的商路,东来西往的商队旅人不断。 所以在这条商路上也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城池,方便来往客商。 后来,最开始是东面的商路被阻断,小城没了东面来的客人,再后来西面的客人也不来了,商道上的城池和居民都成了被遗弃的东西,无人问津。 现在生活在明沙城里的居民都没见过往来的商队,就连他也是从祖辈口中得知这里曾经的辉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孤城土台 第169章 孤城土台 老人瘦骨嶙峋,脸上沟壑密布,问他年龄更是吓了苏赫一跳。 四十五岁,就老成这样了? 这人没见过商队,说明丝绸之路南道至少已经断了四十五年,现在商队应该都选择北道贸易,这些可怜的人是被遗弃了。 当老者将城外之人是来自遥远东方商队的消息带回鸣沙城,城内顿时欢腾,居民们大开城门欢迎远方来的客人。 在明沙城经过短暂休整,还好苏赫的包裹里贴身放着十多金,并未在沙暴中遗失。 此时拿出六七金,换了十几匹骆驼以及食物和饮水。 从地图上分析,老人口中的小石城应该是位于昆仑山的东端。 去那里的话,会远远偏离他们的方向,所以苏赫还是决定带够一个月的给养向西去找且末城。 黄沙漫漫,商队中的骆驼又被全部用来驮水和粮食,所以众人只能靠脚板继续行进。 行程大大超出了苏赫的预料,好在一路上行个几天、十几天就会遇到一片沙漠绿洲。 有绿洲,就会有人家,大的几百户,小的几十户,苏赫等人的水粮一直未断。 走了近两个月,且末城却依旧未见踪影,众人也不免再次焦虑起来。 自从离开上一个补给点后,商队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发现有人居住的绿洲。 不知是何原因,后面这些绿洲里的人都搬离了家园,空留下一些土房和水井。 好在绿洲里能抓到一些鱼和野兔充饥,而且淡水管够,倒也不算艰苦。 一行人又走了两天,在最前面探路的滇剑忽然发现脚板踩在了实地之上。 大惊之下,抬头一望,发现远处出现了一大片水泽之地。 滇剑慌忙揉揉眼睛,再看依然。 这不是见鬼了吗,好好的沙地怎么变成水泽了? 滇剑愣了一下,缓过神来,马上飞奔回队内向苏赫禀报。 苏赫急忙命令全队停下,带着西冥等人来到前方,一见前面雾沼沼的湿地沼泽,顿时皱起了眉。 沙漠里就算死了好歹还能留个尸骨,这种地方一旦走错一步,连个骨头渣渣都留不下。 “教头,这边有路!” 正愁间,冯怀礼忽然大喊。 他在沼泽的边上发现一具骆驼骨架,而那具骨架躺倒的方向上,刚好有条沙土路,路面不宽,最多只能容三四个人并肩。 苏赫不敢大意,让其他人先留下看着骆驼,自己则带着西冥、边遥、滇剑以及冯怀礼走了进去。 约摸走了盏茶功夫,五人的身影就被白雾遮蔽,沙土路弯弯曲曲在沼泽滩中左绕右绕,而且岔路很多。 走了不远,由于雾气太大,几人迷失了方向,害怕迷路,每到一个岔口,苏赫都让人摆好标记。 就这样,五人转了半个时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这样不行,沼泽里岔路太多,咱们几个人分开,每人走一条,一个时辰后回这里集合,记住千万不要离开路,每走一步都要用剑探好虚实才能落脚!” …… 四人点头,大家分开。 很快,四周就只剩下探路的人,冯怀礼咽了口自己的唾沫,在心里暗暗祈祷佛祖保佑。 凉州干旱少雨,冯怀礼从来没有见过沼泽。 他一边慢慢向前,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半米内可以看清的区域。 “咕咚。”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冯怀礼忽然听到身前沼泽里发出一个声响,他拔出剑小心靠了过去。 “咕咚。” 绿油油的沼泽里,忽然冒出一个泥泡,紧接着就发出咕咚的声音。 冯怀礼小心的用剑鞘捅了捅沼泽中的大泥泡,泥泡破开,崩了冯敬兰一脸的泥浆。 泥浆里夹杂着腥臭腐烂的味道,熏得他差点吐了出来。 好在这几天肚里没什么货,干呕了两下才缓了过来。 冯怀礼暗骂一句,正要抹去脸上的臭泥,沼泽里忽然像开了锅一样,大大小小的泥泡不断冒出来,又破掉。 大惊之下他也顾不得脸上的臭泥,刚想后退,沼泽里忽然窜出一根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就把冯怀礼的剑鞘连同拿剑鞘的手臂缠住。 一阵刺痛顿让他惊叫出来,冯怀礼想也不想,挥剑就向缠住他的东西斩去。 “扑哧”一声那东西应声而断,他也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向前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冯怀礼一头撞在一堵木门之上,顿时晕了过去。 很快,苏赫等人便循着声音找到了他。 一阵折腾,冯怀礼总算醒了过来,大喊有妖怪,边遥、滇剑两人合力才将他摁住。 “教头,真的有妖怪,黑乎乎的从沼泽里窜出来,你瞧他还缠住了我的手臂!” 冯怀礼见所有人都不相信他,连忙举起高肿的左臂,让苏赫等人去看。 几人蹲下,见到冯怀礼的左臂上果然缠着一条黑乎乎的东西。 苏赫尝试用小刀轻轻撬起那东西的边缘,可以看到下面还有许多指头粗细的倒刺扎入了冯敬兰的肉中。 “你的手臂还有知觉吗?” 苏赫见冯怀礼并没有喊痛,在他手臂上一按,随即问道。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他这下也急了起来,他赶忙来回挥动手臂,又用手去掐,结果都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教头,我的手是不是废了?我是不是中了妖怪的毒,活不了了?” “别慌,应该不是致命的毒,要真是的话,你早就没命了!” 苏赫轻按冯怀礼的肩头,转头让其他人点起火把,一时间火把驱散了身边一米左右的浓雾。 苏赫等人纷纷把剑护在胸前,观察四周沼泽里的情况。 看到冯怀礼手臂上留下的东西,苏赫一时间也疑惑无比,他的认知体系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样子的生物名称。 但从被斩断的这一截东西的大小看,沼泽里的怪物个头一定不小。 虽然现在是一千多年前,但要说是妖怪,苏赫肯定不信,应该是某种在后世已经灭绝了的巨型生物。 几人面朝沼泽观察了一阵,并无发现冯怀礼口中妖怪的踪迹。 再回头时查探时,才发现冯怀礼身后竟然是一座大城的城门。 边遥高举火把,见到城门沿上的青石上刻着一种奇怪的文字,这种文字苏赫曾在扜泥城里见过,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胡语的文字。 城门紧闭,苏赫等人叫了半天也未见人应答。 滇剑攀上城墙,从里面打开城门,一股霉潮的味道便从城中飘了出来。 苏赫让滇剑、边遥将冯怀礼搀出沼泽外医治,他与西冥提剑摸进城去。 进入城内不久,苏赫便发现这座城市的建筑完全不同于其他城市的风格。 城中房屋、寺庙、宫殿建筑紧密,一间挨着一间,除了城门口的一条石板路路面较宽外,内部街巷都是只容得一车通过的距离。 城中没有平房,全部都是三四层高的土房,方方正正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进入这些房屋,里面摆设一应俱全,卧房中贵重的铜镜、水晶和木雕摆件原封不动的摆在原处。 打开草柳编制的柜子,里面的皮毛大衣、毛毡短袄整齐的叠放着。 储藏室里厚积着橙黄色的谷子,一切都表明这里不久前应该还有人居住。 接连几十户家家如此,这让两人觉得诡异无比。 “苏赫,这也太邪门了吧!咱们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不干净的地方?” 相比楼兰整城迁徙空无一物,这座城市更是让人发慌。 吃穿用度完好如初,人却都不见了踪影,这明显是违背常识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赫一时也拿不准,提醒西冥道:“去前面看看有什么情况,一切小心,这里奇怪的很!” 又走了一阵,他们来到一道土墙之下,这道土墙与城墙等高,不偏不倚正立在城中心。 两人沿着石阶而上,穿过一道石门顿时眼前一亮,紧凑的空间一下宽广起来。 上到上面,才发现土墙并非是一道墙,而是一大块广阔的土台。 土台几乎与城等宽,长度足足占据了大半城市。 土台上宫殿房舍林立,场院佛寺,田地果园应有尽有,最奇妙的是土台中心还有一片水塘,四周胡杨参天,红柳成荫,宛如一颗皇冠上的明珠,异彩照人。 苏赫、西冥都被眼前景物震撼到了,建成如此大的一座高台,还将水木移到上面,这种工程丝毫不亚于修座城市。 “走,到那边看看!” 苏赫招呼西冥,沿着水塘,闯进一座果树园中。 一进果园,二人就发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不清的尸体。 不过看到这么多的尸体,两人反倒放下心来。 二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害怕死人,他们恐惧的是未知的东西。 归剑入鞘,两人来到近处几具尸体前查看,只见这些尸体并无腐烂迹象,反而个个皮包骨头,成了一具具干尸。 “没有明显外伤,看起来像是被勒死的。” 通过尸体的风干程度,西冥推测应该是几年前这里被沙匪或者其他部落袭击,将城中男女老幼劫持到果园中杀害,这座城市也变成了一座沙漠中的死城。 “既然是屠城,为什么下面房屋里的贵重物品都不拿走?” 听了西冥的分析,苏赫还是有些疑惑,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下面放屋里完好如初的陈设。 “这还不简单,仇杀呗!这在杂胡部落里很常见,他们经常发生这种整城、整部落的屠杀。”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开沙漠 第170章 离开沙漠 西冥告诉苏赫,这种情况在那些小的杂胡部落里很常见,有时候劫掠并不为了钱财,只是为了女人和奴隶。 二人又在城中探索片刻,确认了没有危险,才原路返回,将所有人接到了高台之上。 分出几人用宫殿中储藏的粮食开始做饭。 苏赫把剩下的人集中到最大的一间宫殿里休整,严令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动。 冯怀礼手臂上的东西已被温贞取下,它虽是一名匠人,但早年间逃难之时也在医馆待过一些时日,略懂一点医术。 此刻,冯怀礼的手臂已经开始消肿,人也没什么大碍。 温贞将一小陶罐从那怪物身上提取出的液体放在苏赫面前,神秘的说道: “东家,这可是好东西,我试过了,这东西的功效要比麻沸散还好!” “哦?居然有麻醉的功效,难怪冯怀礼胳膊会没有知觉!” 温贞嘿嘿一笑,自从与苏赫等人出来之后,他完全成了一个累赘,什么活也干不了,反而还需要旁人照顾,吃喝也一点儿不比年轻人少。 奴隶营的经历给他留下太深印象,没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即便苏赫并没有安排他干活,但温贞仍然觉得不安稳,好像随时随地都会被别人抛弃。 故而,自从在沙暴里死里逃生之后,温贞开始用他在医馆学到的一点医术给大家当起赤脚郎中,处理一些小的病症。 “东家,老朽刚才去看过果园里的那些尸首,发现他们的脚脖子上都有一个大小不一的破口,西冥说他们是被勒死的,老朽觉得不妥。 还有,老朽在下面城镇见到一条拴在绳上的死狗也是具干尸,想来就算杀人者再怎么凶狠,也不能把狗也勒死吧?” 对于这座城中居民的死,苏赫也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蹊跷,但他们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此城,所以也就没这个工夫去深究原因。 “温先生,咱们明天一早就走,管他是怎么死的呢,我听边遥说,你坚持不骑骆驼要和大家一起走路,我知道你是不想成为累赘,但你岁数不小了,还是得注意身体。 将来等咱们发展壮大了,你的这一身本领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用不着跟那帮小子去比身体和力气。行了,赶紧去吃饭,早点休息吧。” 虽然苏赫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温贞心里还是热血沸腾。 之前温贞还不敢确定,刚才他终于彻底放心了,东家是懂得他这类人的重要性的。 温贞刚走,西冥就抱着几个陶罐来到苏赫面前。 “找到酒了?” “哪有那等好事儿,这是在下面发现的几罐文书,你小子爱研究这些,就给你拿回来了。” 原来宫殿下面还有几层地下建筑,苏赫让西冥带人下去查看,没找到别的,却发现这个东西。 打开一只陶罐,取出里面在羊皮上写的文书,苏赫发现上面的文字是胡语。 展开其中一张,仔细翻阅起来。 “月亏,斯帕斯人之威胁令人十分担忧,余等将对城内居民进行清查……” “月满,旅人带来关于斯帕斯人进攻精绝城之重要消息……” “月亏,现在来自且末之消息说,有来自斯帕斯人之危险,兵士必须开赴,不管有多少军队……” 羊皮卷上记载的断断续续,苏赫通读一遍发现,这应该是城中记录大事的官员笔记,记录中频频提到斯帕斯人的危胁,也提到一个叫做精绝的古城。 “上面说的什么?” 西冥见苏赫将羊皮卷放下,好奇的问道。 “你听说过精绝城吗?” “没有,难道这座城叫精绝城?” “很有可能,上面说精绝城和且末城都遭受到斯帕斯人的威胁,我觉得这里被屠城,可能就是这些斯帕斯人做的。” …… 这一夜,苏赫等人吃饱喝足,又将众人分成三队,轮流守夜,以防不测。 万幸的是,直到天明,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行人收拾妥当,继续出发。 两日后商队走出沙漠,又过了几天,来到了一片大山脚下。 翻过山梁,一道瀑布从天而降,在幽静的山坳里形成了一个碧绿的大水潭。 “洗澡喽!”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所有凉兵马上如一群鸭子一般,衣服也不脱,扑通、扑通的跳入深潭,潭水一瞬间变得混沌不堪。 其实这个年代的人基本不怎么洗澡,尤其是凉州这种缺水的地方,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一年不洗澡也不稀罕。 有重要的事情非洗不可的时候,倒上一盆水,擦擦身子,就算是洗过了,所以没人觉得几个月不洗澡有什么问题。 但这一次,众人身上、鞋里、头发中到处都是碍事的沙砾。 沙砾多了会把人的脚板和皮肤磨破,汗水浸过,与刀割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帮凉兵见到有水,才一个个不要命的冲了进去,一边洗澡,顺道也把脏衣服洗了。 “终于他娘的走出该死的沙漠了,老子现在都不敢想象,咱们是怎么出来的!” “哎……可惜那么多兄弟都没出来,实在是对不住他们……” “苏赫,别那么想了,从他们选择离开凉州的那一天起,就有了客死他乡的准备,你我终究也是一死,不过是早死晚死几年罢了!” “可终究是他们信任我,才选择出来的,此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妥善安置他们的家人……” 苏赫和西冥靠在暖烘烘的山石上聊了许久,不觉间,一股烤肉的香味飘到了他们近前。 二人起身望去,原来是洗完澡的木梓等人不知从哪儿猎到了一只山羊。 此时已经七手八脚把羊收拾好,生起火来,就在潭水边烤起了羊肉。 穿越沙海的三个多月里,所有人基本大多数时候都是处在一种半饥饿的状态下。 倒也不是因为断粮,而是干热的气候,根本让人没有进食的欲望,补水和躺下是路途中唯一想干的事情。 离开大漠,进入群山,气温马上降了下来,身体内极度流失掉的脂肪开始嗷嗷待哺。 所以,此时听到油脂炙烤的爆裂声,几十个凉兵早已涎水直流,连苏赫也不禁暗自咽了咽口水……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方祥瑞 第171章 东方祥瑞 这边众人畅享烤羊肉的鲜香,山坳的另一边,一个胡族小孩正带着一大队胡兵悄悄围了上来。 苏赫等人都没想到在这种荒山野岭还能遇到敌人,所以当发现被上百名胡兵包围时,一些凉兵甚至连晒在树杈上的湿衣服也来不及穿,就投入到了战斗状态。 “就是他们!他们偷了我的山羊!你看那里还有吃没吃完的骨头呢!” 带路的小男孩一脸怒气,向胡兵痛斥山中一群光溜溜的强盗。 苏赫一听是这么回事儿,顿时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惹事的搞来山羊的木梓等人。 几人连忙缩起了脖子,低下脑袋。 实际上这也不怪他们,当时他们猎到山羊时,根本没发现周围有人。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抢我城中百姓的羊?” 胡兵当中站出一个当官模样的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向这边喊话。 “朋友,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从东边来的客商,不知道那羊是有主的,我们愿意赔偿!” 领头的胖军官见对方言语客气,顿时松了松紧悬的心。 他们都是国都西城的方舟卫士,本来此时应该在都城里享受清闲,可谁知前些日子国主突发臆想,说佛祖梦中教化国中将有祥瑞降下。 所以,就命他们都城里的所有方舟卫士去全国各地寻找祥瑞,顺便体察民情回报。 国中西面、北面匪盗横行,他托关系好不容易讨了一个去东面巡查的差事。 结果来了屁股还没坐稳,就有人来报,说山中出现大量盗匪。 方舟卫士,说好听点是守护都城圣地的皇家卫队;说不好听,就是国中好吃懒做的一帮贵族公子们混资历的地方,毫无战斗力可言。 胖军官拧眉跟着报信的小男孩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出事的地点,一见对方竟然有弓有剑,看样子就不好惹,当下就想跑。 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带兵出来,心底那仅剩的一丝荣誉还是让他壮着胆,这才吼了一嗓子。 此时,见对方一说愿意和解又不是强盗,他当即拍板以和为贵。 连苏赫都没想到一场冲突居然就这样化解了,他还当是对方有诈,让大家做好准备,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你们真是东边来的商队?” 见到苏赫明显异于他们的相貌,胖军官瞬时拔高调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这位上官,在下苏赫,来自东方中土之地,路过贵宝地与这位小兄弟产生了误会,你放心我们包赔损失,你看妥否?” “你们真是东边儿来的?” 胖子似乎并未听到苏赫在说些什么,又目瞪口呆的重复了一遍,随后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这不就是祥瑞吗?这不就是祥瑞吗!” 胖子像只炸了的爆竹,突然大叫一声跳将起来,一把揪住身后一个胡兵,神色狂喜。 那胡兵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连连点头,表示完全同意上官的看法。 苏赫也被胖军官疯癫的举动吓了一跳,剑拔出一半又推了回去。 “祥瑞?这位上官,你的话我不明白,不知小兄弟的损失应该算是多少?” “赔什么赔?祥瑞落在他头上,他家主子乐也得乐死,快快快,请各位东方来的尊贵客人下山,准备好酒好菜!” “不不不!马上返回都城,向国主禀报!” 苏赫无语至极,被这一群士兵簇拥着请到了这个国家的都城。 通过胖军官的介绍,苏赫才明白,自己居然已经到了于阗国地界,这是一个极度尊佛的国家,在后世也是大唐西域都护府的四镇之一。 胖军官名叫尔敦,今年二十出头,是于阗国的豪贵之后,他的舅舅为于阗国的右骑君,手握国中重器。 广袤的西域大地上,有上百座城郭国家,于阗就是其中一个大国。 其地横亘千里,国内大小城池数十座,国都西城位于两条大河之间。 城西的玉龙河西流注入西海,城东的喀拉河东流注入盐泽,城南五里王新寺中建有一座二十五丈高的佛塔,如通天巨擎守护着于阗。 离开群山不久,苏赫就见到了尔敦口中的巨塔,二十五丈在前世也称得上高楼,何况在这方平缓的世界里。 都城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能看到这座佛塔,为往来客商旅人指引了方向。 尔敦很热情,不用苏赫去问,一路上他就将于阗国的大事小情喋喋不休的讲了出来。 诸如土宜五谷、山多美玉、马驼成群、器物丰盈、国人温恭、崇尚佛法之类云云。 一路上尔敦的话题没有重样,苏赫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途中甚少有插嘴的机会。 妙就妙在,此人逻辑清晰,词汇生动,听了一路苏赫也没觉得乏倦。 直到兵卒提醒他都城就在眼前时,尔敦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尔将军,一路上在下听得神往,还未请教下一步的安排?”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光顾给贵客介绍我们大国风土人情,忘了跟贵客说来干什么的事情。 一会儿进了城,您几位先到驿站休息,我去王宫通禀一下,消息昨日就送进了王宫,估计国王、王后马上就会召见几位的!” 进入西城,一股异域风情扑面而来,这里不再是完全的土房、土坯墙。迎街的房屋以土石夯底,上多为精美的木制廊房。 墙壁之上或镶彩色的石子,或绘五彩之色,把整个城市都衬托得异彩纷呈。 城中商贩云集,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马车行在其间,几步一停。 兵士们也不驱赶路上的行人,任由马车一点一点的挪动,趁此时机苏赫等人则感到异常新鲜。 “尔将军,我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座小塔,不知这是何风俗?” 走过一路,最醒目不过的是庭院楼阁前大小不一的塔,不论塔是高是低、是精是陋,家家不落。 “这是为四方僧尼歇脚居住所用的,我于阗乃信奉佛法的大国,凡是四方来僧都是我国贵宾,吃住皆由我国承担。” “臣民们在家前建塔,如果有大德高僧在其中打坐,那就是这家人的造化,积善养德,福泽子孙呐!” “原来如此,贵国真是崇尚佛法之大国!” “那是当然,贵宾来的正是时候,过两天我国将举办五年一度的盂兰节,到时有来自各方的大德高僧登坛讲经。 听说这一次国王和辅国侯还专门请了龟兹的鸠摩罗什大师传法,到时肯定会万人空巷,贵宾们一定要来观礼啊!” “好说,好说……” 鸠摩罗什这个名字苏赫一点儿也不陌生。 但凡修习过佛法的人都知道鸠摩罗什、真谛、玄奘三位翻译佛经的高僧。 尔敦离去前,安排驿馆为东方来的贵宾们沐浴更衣,为觐见国王做好准备。 沐浴苏赫当然乐意,特别是那头已经擀毡的头发,再不洗一下恐怕是要永远长在一起了。 但沐浴的过程让苏赫很是尴尬,一个人洗澡,三四个于阗国的妇女围观,这让他觉得大窘。 反倒是西冥等人甚是享受,坐在木桶中任于阗女们上下其手。 沐浴过后,于阗女们又端来新的衣服给众人换上。 于阗国气候温暖,即便是冬季,气温仍然暖热,所以这里的服装也是以轻质的麻纱为主。 苏赫换上新衣在铜镜前整理一番,顿觉神清气爽。 于阗衣内外三层,内衣为淡黄色麻质短衣,中间是一件染过色混合了羊驼毛绒的长衫,外罩一层薄纱,看上去合体修身,垂感十足。 “哟,你这衣服不错嘛!” 换好了衣服,西冥来到苏赫面前夸赞一番,又把苏赫推到一边儿,自己照起了镜子。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衣服不错?那是因为老子容貌不凡!” “要不要脸?看看你瘦的跟猴子似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再看看老子这一身,严丝合缝,没有一寸的浪费!” “噗!” 苏赫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道:“你见没见过把人的衣服裹在熊的身上?” “没见过!” “回头照照镜子就见着了!” 西冥被苏赫的话唬得一愣,依言转身去瞧镜中哪有熊穿人衣的怪事,瞧了半天猛然反省,再看苏赫,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子就会逞些口舌之利,有本事打一架?” “打一架,你以为我怕你?” 西冥一下被苏赫顶得无话可说。 要说半年前,那苏赫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他发现苏赫越来越难对付,已经和他伯仲难分。 西冥甚至感觉,如果是真拼命的话,他可能已经不是苏赫的对手了! “嘁!我的衣服可是绛红色,瞧见没?朝中一品大员才能穿的!” 虽然说不过苏赫,但西冥依旧不肯服输,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又说起衣服的颜色,非要压苏赫一头。 第一百七十章 尉迟国王 第172章 尉迟国王 于阗国西城,珠光宝气的王宫内,国王尉迟圭正召见群臣,商议马上就要到来的盂兰节盛会。 于阗国乃西域大国,自从中土王朝崩塌后,对西域诸国的控制大不如前,西域长史府更是形同虚设,名存实亡。 西域境内各国趁机互相攻伐,吞食兼并。很快形成了以于阗、疏勒、龟兹为首的三个强国争雄的局面。 与此同时,此消彼长。 葱岭南北的西方强国也开始盯上西域这块肥肉。 尤以北方的乌孙国和南方的萨珊王朝觊觎之心更重,频频派出军队试探三个西域强国的反应。 为此于阗、疏勒、龟兹三国商议,决定成立三国联盟共同对抗外来势力。 而这次在于阗国举办的盂兰节,就是为了庆祝三国联盟成立而举办的。 “大王,我们在南方神山寻到了一块重逾万斤的宝石,世所罕见,此定是佛祖所降祥瑞,天佑我国,天佑臣民啊!” “大王,臣下也在热海边缘寻到了一支来自东方的商队,他们竟然能够穿越热海,此不正是佛祖显圣,耀我于阗吗?” “哈哈哈!好好好!左右骑君都辛苦了!” “万斤玉石确属天降祥瑞,能穿越热海的东方商队更是我于阗国中兴征兆,再加上龟兹鸠摩大师的到来,这次盂兰节的祥瑞可谓绝无仅有,远越以往历届!” 于阗国国力虽盛,但与中土大朝还是相去甚远,所以官吏设置也十分简单。 国王之下以辅国侯为尊,其下设有左右将、左右骑君和左右城长。 左右将因三国联盟之事已被派往疏勒、龟兹协防,国中只剩左右骑君和左右城长。 邀功的就是左右骑君,两人分掌一支精锐骑兵,是都城防御的核心力量,所以素来不睦。说话办事也是处处争锋。 右骑君就是胖军官尔敦的舅舅,这次国王尉迟圭指派他二人负责寻找祥瑞,不料左骑君的人竟然在西城南方的神山,找到一块罕见的大玉石。 正是忧愁之时,却接到尔敦的飞报,说是找到了一支来自东方的商队。 要知道,此刻于阗国已经与东方断绝商路几十年,向东的商道也被诡异出现的热海占据,没人再敢从那里通过。 这次外甥的发现,算是给他在与左骑君的较量中扳回了一局。 不管这支在东面出现的商队是否真的穿越了热海,他都打算把其塑造成为一个伟大的东方奇迹。 “大王,大玉石本侯亲眼所见,祥瑞之说不言而喻是理所当然,但这东方来的祥瑞是真是假,我看可不能偏听一家之言,要慎之再慎啊!” 正当右骑君以为他又成功度过一关,却不想宫殿内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不用看右骑君就知道是辅国侯又来找事儿了。 “这有何难?本王听说商队已经进了西城,辅国侯要是有疑虑,传他们上殿一看便知,你说呢,右骑君?” 右骑君一听国王这话,心里就有些发慌。 这支商队刚刚入城,他还没有见过,也不知具体情况,但凭他对自己这个好吃懒做外甥的了解,这个事情还真没把握。 本来右骑君是想先蒙混过关,再回去好好包装一番商队,谁知这个辅国侯当场揭短,而国王又要立刻接见。 “右骑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见到右骑君呆在当场,辅国侯心中大定,继续出言挑衅。 右骑君是国王的忠实爪牙,处处与他作对,得到一个羞辱他的机会,辅国侯当然要好好利用。 “自然没有问题。我马上去请他们来见!” “右骑君,这等小事还需要你骑君大人亲去一趟,来人哪,去请东方来的商队。” …… 时间不长,宫廷侍卫领着三个人进入大殿。 三人一老一少一高,老的那位三绺长须垂在胸前,神情自若;少的中等身材,神光熠熠。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高的一位,只见那人身高八尺开外,身材壮如健牛,棕色的卷须卷发却是胡人样貌。 三人进入宫殿后,单膝着地,向高高在上的于阗国王施礼。 尉迟圭一瞧三人中有两位是中原相貌,顿时开怀大笑,起身抬手示意他们上前。 “中土上朝与我于阗国已有三十多年不通音信,今日在盂兰盛会来临之前又能见到中土上朝的贵宾,真是佛降福泽与我子民,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国王这么一说,右骑君终于放下心来,连忙出声附和。 “大王圣明,这位就是中土上朝的贵宾……东来先生。” 外甥给他的信里也没提苏赫等人的姓名,右骑君话到嘴边,停顿片刻脱口而出东来先生的名号。 反正这些人都是东方来的,叫东来肯定没错。 右骑君说完,笑着来到西冥身边,伸出手来示意西冥向前一步与国王讲话。 西冥一愣,看看温贞,又瞧瞧苏赫。 在场的于阗高官见身材高大的胡人举止怪异,也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时,西冥身旁苏赫的含笑向前,拱手躬身向尉迟圭行礼道: “在下东来,多谢国主及诸位大人的盛情款待!” 苏赫一共说了两遍,第一遍是专门用晋语说的,第二遍才用胡语。 虽然他不明白介绍他们的那位大人为什么要把他称为东来,但既然对方说了,他当然不会当众打人家的脸。 “果然是上朝来的贵宾!果然是上朝来的贵宾!” 于阗国是丝路南道上的重要国家,几百年前曾与中土王朝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尉迟圭的祖父作为于阗国最后一位派往中土王朝的质子,在中原生活了十年。 小时候,尉迟圭就经常听祖父讲起中土王朝宽广的土地、恢宏的城市和丰富的物产,也跟着祖父学过一些中原语言和文字。 苏赫一张口,他顿时心花怒放,想到幼年祖父谈及中土大地时场景,眼中顿时闪烁着光芒。 “大王,不可如此武断吧!高昌、且末也有不少中土人,离我们近在咫尺的疏勒还有一座中土人的城堡,光凭样貌和语言可不能确定他们就是东边来的。” “这……” 于阗国王尉迟圭被辅国侯抢白,心中十分不快。 今日这家伙三番两次和他过不去,他已经十分隐忍,不想在盂兰节前生事端。 可这家伙仗着有恃无恐,出言咄咄逼人,让他头疼万分。 “休莫,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信,那你说该如何确认?” “这好办,确认他们的身份其实很容易,他们不是说穿过了热海之地吗?拿出证据来,我就相信他们!” 辅国侯休莫根本不在乎国王凌厉的眼神,他在苏赫三人面前绕了一圈,最后停在苏赫的面前冷笑着说道。 “辅国侯这是强人所难!穿越热海之地就是穿越,还需要什么证据?难道非得给你抓把黄沙,你才相信?” 右骑君见今天辅国侯是跟他扛上了,立刻也来了脾气。 祥瑞造假可不是小罪,今日若是不能当众摆平这事,他这右骑君还有脸参加盂兰盛会吗? 想到此,他也豁了出去,准备跟辅国侯死磕到底。 右骑君话一出口,宫殿里马上哄笑一堂。 西域诸国朝堂不比中原,说话议事都不刻板,辅国侯休莫见众人哄堂大笑,脸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正待发飙,却见中土来的小子忽然迈出一步,微笑着开口。 “国主,刚刚听几位上官谈及热海之地,不知所指何处?” 苏赫不动声色地听了半天,才发现于阗国的这些高官是在怀疑他们的身份,不禁开口问道。 “哦,东来先生不必担心,有本君在,没人敢质疑你们的身份!” 右骑君见苏赫站出来接话,连忙拦住了他。 说实话,连右骑君本人也不相信苏赫这帮人能穿越热海之地,他可不想弄巧成拙,让苏赫主动出来露了馅。 “你们说的热海,是不是指沙漠里的海?” 苏赫没有理会右骑君的好意,他一边说,一边向前两步。 众人一看有门,连忙点头称是。 “温先生,把东西拿出来,给国主和上官们看看。” 苏赫会心一笑,拱手施了一礼。 温贞依言从包袱里取出一幅苏赫所绘的舆图,放在国主等人面前摊开,立刻引来人们的一阵议论声。 “国主,诸位大人,如果我没猜错,此地就是你们所说的热海。” 于阗国上下其实也没人见过真正的热海,只是听从东边逃来的幸存者讲过热海的神奇。 “这就是热海?东来先生,你可否与本王讲一讲此地的神奇之处……” 尉迟圭上上下下瞧的认真,他此刻已经确信的苏赫等人东方上国的身份,急切的问道。 苏赫点了点头,指着舆图,将一路所经历的奇景异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国主,诸位上官,在来到贵国之前,我们一行人曾在一个叫做精绝的空城里待了一晚……”苏赫继续讲起了精绝国的见闻。 “精绝国,你们居然到了精绝国,精绝国真的被神秘力量屠杀了吗?” 尉迟圭和诸大臣闻言皆是大惊。 坊间传闻,精绝国被神秘力量一夜屠尽,国破民亡,但那只是一个传说,没有人能从精绝国回来,证实这件事情。 现在,来自东方的商队说他们曾经到过精绝国,并且在里面度过了一晚,在场的诸人都是惊骇不已。 “是的,精绝国已空无一人,城中只剩下已经风干的尸体,西冥拿图来。” 见这些于阗人还是不太相信,苏赫从西冥手中接过一个卷轴,展开,里面正是苏赫所绘制的精绝城及其四周的大致地况。 于阗王等人聚上来一瞧,图上绘得一清二楚,就连精绝城中的房屋、道路和树木也在一旁标得明明白白。 “大王,此图所绘确是精绝城,十年前,臣曾到过此城,对他们挖山筑城的方法甚感震撼。你看,这里的高台就是精绝国的王台,臣在这里见过精绝女王。” 苏和既拿出热海的舆图,又对精绝国如此了解,这下就连休莫也无话可说了。 尉迟圭摸着绘制精美的精绝国地图爱不释手,竟一时忘了言语。 “大王,东来先生已证实了身份,您看是不是可以安排他们回驿站休息了?” 右骑君此时神气十足,这回巴掌总算是结结实实拍在了辅国侯和左骑君的脸上,他现在内心很是舒爽。 “好好!快送先生回去歇息,盂兰盛会请先生一定来参加观礼。” 尉迟圭这才反应过来,恋恋不舍的将图还给苏赫。 苏赫指尖刚刚触到卷轴,尉迟圭马上又撤了回去,表情尴尬的问道: “先生,鄙国建国四百多年,几代君王呕心沥血,西城才有了如此规模,今恰逢盂兰盛会,可否请先生为我国国都绘制一张这样的舆图,以了本王和历代君王的心愿?” “报酬方面先生大可放心,只要是先生开口,本王绝无二价!” 尉迟圭纠结片刻,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他继王位后,国家蒸蒸日上,百姓富足,今年他又大力促成了三国联盟。 在尉迟圭看来,他继位的这些年,功绩已经超越了他的先辈。 他要趁这次盂兰盛会之际,好好向官员、百姓和他国使节们标榜他的伟绩,打压国中蠢蠢欲动的那些势力。 于阗国历来以盛产美玉闻名于世,产出一个大的玉石也算不得多大祥瑞。 如果他能拿出一副绝无仅有,代表江山一统的盛世舆图来,那才叫真正的祥瑞,所以,即便付出任何代价尉迟圭都愿意交换。 “这个……国主若想绘制这样一张舆图,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极耗精力,而且时间上还如此紧迫……” 尉迟圭和右骑君见状,就以为苏赫肯定是要狮子大张口,正要保证钱不是问题时,苏赫又开了口。 “但我等从东方来一路艰险不断,幸得右骑君的帮助才得以来到贵国,如今国主又盛情款待,在下就尽力一试。 只是时间仓促,不能保证能超过此幅精绝城舆图,国主只需保证我等一行人的食宿、安全即可,在下愿为国主效劳!” 苏赫话音刚落,尉迟圭和右骑君便都两眼放光,欣喜若狂。 尉迟圭喜的是大事可成! 右骑君则是对苏赫等人愈发青睐有加! 此东方来的商队不但有礼有节,还懂得投桃报李,这一下不但解了国主的心忧,还把他的功劳又在国主面前提了一遍。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盂兰盛会 第173章 盂兰盛会 离开宫殿回到驿站,西冥这才不解的问苏赫,那国主要给他们丰厚报酬,为何不要? 苏赫淡笑着言道:“收了他的钱,就变成了买卖;不收这钱,他欠的就是咱们的人情,而这个人情可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当天夜里,右骑君就带着尔敦来拜访苏赫等人。 临走,他还把尔敦留在了驿站,让外甥全天候陪伴贵宾,无论是外出绘制舆图,还是人员用度,通通由于阗国买单。 尔敦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方舟卫士,但绝对是一个吃喝玩乐的行家。 他带着苏赫等人把于阗国的都城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什么好看看什么! 这还不算,只要是众人看上了的东西,不论贵贱统统打包! 几天下来,都城附近的佛塔寺庙、坊市游园、土产名吃,苏赫等人一样没落,对于阗国都城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一日,尔敦与众人返回驿馆,苏赫指着西城外高耸的佛塔问他为何此处不去。 尔敦见苏赫所指的正是王新寺,便苦着脸回道:“东来兄,现如今这都城里你想去哪儿都行,就连国主的宫殿你想进我都能带你进去,但唯独有两地你不能去!” “哪两地?” “一个就是你所指的王新寺,看见那座佛塔了吗?那可是我们于阗国的象征,三代国主整整用了八十年才建起这座佛塔,里面安放的宝物不计其数。 可惜,现在鸠摩罗什大师正住在里面,为了不打扰大师清修,国主下令任何人在盂兰节前都不得进入王新寺。” “原来如此,那另外一个地方是哪里?” “另外一个地方连我都没进去过,知道我为什么叫方舟卫士吗?那是因为我们都城南面有座方舟山,那里是于阗国的圣地。 据说上古时,世界被大洪水淹没,于阗人的先祖乘着一艘方舟活了下来,在这里繁衍生息,建立了于阗国。 听我舅舅说,方舟山里藏着历代国王的墓穴,是国家禁地,别说咱们了,就连现在的国主也只能死了后才能进入那里。” “哦,听你这么一说,那真是一个神圣的地方。” “有什么圣神的,就是死人呆的地方,哪里有城里的花花世界好。” 听苏赫这么说,尔敦撇撇嘴,几天来他们已经处成了称兄道弟的朋友。 而且他的舅舅还专门嘱咐过他,不要小瞧和怠慢了这些东方来的贵宾,一定要有求必应,所以他才有这么好的性子。 “尔敦兄,这两天我们也看的差不多了,地毯、丝绸、胡桃这些东西虽好,但利润还有些薄,我听说咱们于阗是玉石之国,不知我们能否去见识一下贵国的玉石开采和贸易?” 苏赫与尔敦成天到处乱转,可不仅仅是为了绘制舆图和玩乐。 于阗国是西域大国,物产丰富,商贾众多,奇特的是这里不仅有毛毯、玉石等西域特色商品,竟然还以盛产丝绸闻名,这让苏赫不禁感到新奇。 让尔敦带他参观了几家当地规模较大的丝织作坊,苏赫才放下心来。 于阗是生产丝绸制品,但无论产品质量,还是生产规模,都无法与中原丝绸相比。 名产、特产看了一圈儿,尔敦唯独没带他去参观玉石作坊,既然对方不主动,那只能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了。 “玉石啊……东来兄,可不是我不带你去,是那些地方咱们去不得!” “哦,这又是为什么?” “你有所不知,于阗国的玉石都产自神山,每年冬季河水干枯的时候,神山上流下的河流干枯变窄,露出河床,里面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玉石籽料。 现在正是玉石采集的时候,我听说前不久神山降下祥瑞,出现一块近万斤的玉石。”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去看呢?” “哈,扯远了!那是因为神山是辅国侯的领地,除了辅国侯的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神山,更别说采集玉石了,别说咱们俩,就算是大王也没能力去神山一游!” “还有这回事,你们于阗国不是国主全力最大吗?” “大王权力是大,但在辅国侯那里可不灵光!”尔敦环伺四方,压低了声音对苏赫说道。 “难道是辅国侯的势力太大?” “对,休莫的势力不是大,是太大了!” “那他还当什么辅国侯?” 苏赫眉头一挑,总算明白前日为何在大殿上,辅国侯敢一点面子都不给国主的原因了。 “东来兄有所不知,辅国侯的势力大是大,但却不在于阗国里,他是萨珊波斯国王的亲外甥。” “萨珊波斯?” 听到这个名称,苏赫当然不陌生,但也仅限于名字,具体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对萨珊波斯,西方世界的大帝国!” “国力如何?” “那当然强盛!乌孙、康居国知道吧?我们三个国家为了应付这两个国家的侵扰,还得联合起来,而一个萨珊波斯帝国,捏死乌孙、康居易如反掌,你说厉不厉害?” 尔敦的嘴巴都快努到了鼻子上,苏赫礼貌性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尔敦的论断。 其实,无论是萨珊波斯,还是乌孙和康居国,他都是只知道名字,不了解具体。 “那你们国主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能有什么办法?谁让这种恶外甥让他赶上了呢,你不知道,于阗国的玉石贸易以前是掌握在大王手中,是国库的重要来源。 自从波斯人把公主嫁给上任国主开始,玉石贸易就落到了波斯人手中,再也跟国库没有任何关系了。 每年产出来的玉石休莫会直接运到波斯,萨珊波斯还专门派了一支精锐骑兵保护休莫和商路,所以于阗国的国主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东来兄,玉石贸易你就别惦记了,其他的贸易你看上了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办妥!” 苏赫点了点头,内心不禁感慨,当上了国王依然还不能随心所欲,这尉迟圭过得可真够憋屈的。 玉石垄断的消息让苏赫进一步了解了于阗国的内情,表面风光无比的国主尉迟圭,实际上应该也受人钳制。 辞别尔敦,天色已经渐黑,苏赫回到驿馆歇息。 一夜无话,天还未亮之时,驿馆外便是乐声四起,歌声飘荡。 苏赫奇怪的坐起身,正想推开窗子查看一番,忽然想到了今天就是盂兰节,他之前还与尔敦约定好今日派马车来接他。 正想着,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东来先生,车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穿戴整齐,苏赫随着来人乘车来到王国宫城前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十几辆装饰的色彩艳丽的马车整装待发。 作为本届盂兰盛会的嘉宾,来自东方的祥瑞,苏赫被单独安排在了一辆彩车上,他的两旁还各站着一位美丽的于阗姑娘。 ‘这是要干嘛?’ 苏赫被人请上花车,正琢磨着只是什么礼仪时,宫门大开,国王尉迟圭带着美丽的王后出宫,登上了最大的一辆花车。 此时天已大亮,节奏感十足的西域乐曲响起,彩车队伍徐徐开动。 乐声响起、舞蹈跳起、彩车动起,宫殿四周早早等候的居民们顿时欢声雷动。 一见彩车队伍进入西城主街,苏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似乎是准备花车巡街…… 街旁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人衣着鲜亮,五颜六色的彩带随风舞动,花瓣和歌声洒落在西城的每一个角落。 苏赫前世也只是在影视剧中看到过花车上的美景佳人,这下他成为被观赏的对象,一下子还有点转换不过来角色。 车队缓缓而行,国王、王后和重臣们频频起身,向下方虔诚的子民们致意,半个时辰后,车队才来到此次盂兰盛会的主会场王新寺。 彩车进入寺院,那座高大的佛塔就在眼前,可此时苏赫一点欣赏瑰丽佛宝的心情也没有。 车轮刚刚停下,他就窜下彩车,打听好茅厕的位置,飞快的冲进内院。 在寺院里又寻了一番,才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找到了茅厕。 这不能怪苏赫,实在是早上时间太紧,来不及解决。 痛快过后,苏赫才发现还有一人与他同在茅厕,还是位高鼻深目,面容俊朗的俏和尚。 和尚身形极高,口中还念念有词,苏赫仔细去听,发现那和尚竟然是在咏诵佛经。 “大和尚真是勤勉,上厕所也不忘诵经,在下佩服。” 苏赫觉得有趣,耐不住赞了一句。 可惜那俏和尚非但没有理会苏赫,反而将身体侧向一边,分明就是不屑与苏赫为伍。 苏赫讪讪一笑,也不再多言,整理好衣物,正在要往外走,却听到那俏和尚自言自语道: “罪过罪过,望我佛宽恕这粗鄙之人……” 苏赫脚还没迈出茅厕,一听这话慢慢又转回了头。 “粗鄙之人?大和尚,你是在说我吗?在下听人讲于阗国乃佛国,家家诵经,人人懂法,就连国主也不例外,你既然是僧人,怎么也以貌取人?” “施主,你在这污秽之地大谈佛法佛经,玷污佛家,贫僧替你祈福解难,何谈以貌取人?” “污秽之地?玷污佛家?大和尚,我看你是佛学不精吧,在茅厕里谈佛就是玷污佛家,你无知啊! 佛说:我不下地狱,谁入地狱,你可知地藏王菩萨为什么要待在地狱里教化众生吗?因为那里就是你所说的污秽之地! 茅厕里不能谈佛,怕玷污了佛法?我告诉你,最应该谈佛的地方就是这藏污纳垢的茅厕! 佛法可不光是讲给每天锦衣玉食,无所事事的王公贵族听的,那些贫困潦倒,朝不保夕的饥民,终日见不到阳光的黑暗地方,更需要佛光照耀。 真搞不懂你每天都诵的什么经,连这点最简单的道理也理不清,佛法的作用是消除污秽,而不是避讳污秽。” 苏赫说完,扬长而去。 茅厕里的俏和尚呆呆的站在原地,哑口无言,但他似乎闻不到茅厕里的污秽之气了…… 上个茅厕还遇到个不知所谓的和尚,这让苏赫有些郁闷。 匆匆回到寺院前殿,盂兰盛会的仪式已经开始,佛塔之下的空场上,来自龟兹国的使节团正在表演着享誉西域的歌舞戏。 苏赫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饶有兴趣的欣赏着这异域的表演。 剧中所有歌舞者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以此来表明他们饰演的身份。 舞者配合歌者和乐曲,用舞蹈来展现戏剧内容。 虽然苏赫不太明白歌舞戏所讲述的故事内容,但从观众们专注的表情来看,那一定是个脍炙人口的故事。 盂兰盛会节目繁多,完全就是一个全国百姓狂欢的节日,这一天人们尽情欢唱,把对祖先的思念寄托在歌舞之中。 表演结束后,于阗国王登上高台,取一扫帚,亲自将佛塔前的浮土扫尽,撒上清水,再将盛着百味的贡品一一供奉在香案上,念念有词。 行过礼节,尉迟圭一张手,高台两侧各自出现一队人马。 左手一侧是一辆九牛拉的大车,车上放着一块巨大的黄皮玉石;右手侧是五六个宫廷侍卫扛着一大卷羊毛地毯。 “诸位高僧、于阗国的子民们,今日盂兰盛会,佛祖为我们降下祥瑞,大家看,这块重达万斤的玉石是神山近百年来产出的最大玉石,预兆了我们于阗国泰民丰、风调雨顺!” 尉迟圭说罢,寺院中的百姓顿时欢声雷动。 ‘这么大的一块玉石,要是在后世能打多少副镯子啊!’ 苏赫望了望高台下的巨大玉石,不由在内心暗自盘算一番。 “不只是宝石出世,大家再看这里,展开!上架!” 玉石成功吸引了百姓们的目光,尉迟圭满意的点点头又大声说道。 另一侧的侍卫们将巨大的地毯徐徐展开,固定在一个木架上。 四五十名侍卫共同努力,木架被一点一点的竖起,最终一幅绚丽的于阗国都城舆图展现在万人面前。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荒原马匪 第174章 荒原马匪 巨毯竖起,一幅柔和的画面展现在数以万计的于阗人面前。 “那是王宫!” 一个小女孩最先喊了出来,她稚嫩的声音如同一枚落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顿时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是王新寺!” “那是我的家!” …… 高台下欣喜的声音此起彼伏,人们都在地图上寻找着自己熟悉的元素。 “于阗的子民们,这幅江山永固图是由来自东方上朝的贵宾馈赠给我们的祥瑞!他们穿越热海,为我们带来了东方的赐福。 不久以后,东方商路将再次打开,于阗国将在佛光的照耀下,重现当年的繁华,让我们感恩佛祖,感谢东方上朝的贵宾们!” 商路意味着财路。 商路打通不但可以丰富沿线各国的物质生活,更可以为商路上的重镇带来无尽的财富。 相对那些只能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祥瑞,这样的福音才是人民需要的祥瑞。 王新寺内万人同庆,场面恢弘,尉迟圭也欣喜若狂。 尉迟氏在于阗建国几百年,总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匈奴走了,汉国来了,汉国走了,波斯人又来了。 相较其他帝国,波斯人则更加可恶,他们把手直接伸到了尉迟氏的碗中,抢走了占大半国力的玉石贸易,还扼死了于阗国向西的商路。 囊中羞涩,一事无成,如果此刻能打开东方商路,将于阗打造成为连接东西贸易的枢纽,那他就可以摆脱波斯人的控制,恢复国王应有的尊严。 ‘这位东来先生的主意太好了,把舆图织成挂毯,还取了这么有寓意的名字,江山永固、万古长青!孤要把它挂在宫殿里最醒目的位置,让那些宵小鼠辈们瞧着,少打孤江山的主意!’ 尉迟圭心潮澎湃,憧憬着未来。 这时一个亲卫快步来到他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鸠摩罗什大师找不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马上就要开始讲经了,罗什大师不在,盂兰盛会怎么收尾?再多派些人去找!” 盂兰会的结束仪式就是请鸠摩罗什讲经,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不见了,尉迟圭的脑袋顿时就大了起来。 好在时间不长,终于在寺庙中的一处茅舍里找到了正在发呆的鸠摩罗什,虚惊一场。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大目犍连始得六通,欲度父母,报乳哺之恩……” 高耸入云的佛塔上,鸠摩罗什端坐在莲台之中,朗声读诵起《盂兰盆经》。 四下里的王公信众无比虔诚的盘坐聆听,苏赫挤在人群中感受着万人膜拜的神圣场面,心中也不免涌出敬仰之情。 “……佛言:行慈孝者,皆应先为所生现在父母,过去七世父母,于佛欢喜日,以百味饭食,安盂兰盆中,施十方自恣僧,愿便现在父母,寿命百年无病,无一切苦恼之患,乃至七世父母离饿鬼差,生人天中,福乐无极……” 苏赫只觉得这经文晦涩难懂,尤其是用胡语诵读,更是如同天书,百无聊赖之下,暗中打量起佛塔。 ‘咦!这个鸠摩罗什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正是茅厕里的那个俏和尚吗!’ 佛塔离苏赫所在不远,他仰着脖子瞻仰贤者尊容,却发现塔上端坐的鸠摩罗什竟然就是他在厕所里随口教训了一番的和尚。 这下苏赫可不敢再呆下去了,鸠摩罗什是西域各国的大德高僧,动动嘴就能灭度了他这个小商人。 所以,也不等盂兰盛会结束,苏赫便一个人溜了出去。 转日,苏赫不顾尉迟圭等人的挽留,坚决踏上了西行的旅途。 为了感谢苏赫的帮助,于阗国主为所有人配上健马,又送了几十车于阗国的特产,命尔敦一路护送他们出国。 十几日后,商队便来到了于阗国的西部边境,尔敦恋恋不舍的将于阗王亲笔书写的一封国书交给苏赫,道: “东来兄弟,前面就是疏勒国的国土,我不能再送你们前行了,这封国书是大王写给疏勒国王的,你们如果在心疏勒国遇到了麻烦,可以拿国书去求助疏勒国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些时日多谢尔敦兄的关照,帮我给国主和右骑君大人带好,感谢于阗国馈赠给我们这么多的礼物,我东来会记在心里的。” 苏赫看着尔敦,拱手施了一礼,轻拍马背,转身要走。 “等等,东来兄弟,国王册封我做了右城长,舅舅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尔敦虽然没什么别的本事,但对兄弟是绝对赤诚。 从今天起,东来兄弟就是尔敦的亲兄弟,等你从大宛回来,尔敦会在这里为兄弟接风洗尘!” “好,到时候记得给我多带点儿核桃!” 苏赫笑了笑,策马而去,背身在马上挥了挥手,追上大队人马。 …… 从于阗国离开,再无沙漠,四野都是广袤的戈壁荒原。 商队行走在大荒原上,如水滴入海,显得微小而孤寂。 连行了几日都是杳无人烟。 这日,商队上路不久,大荒原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几十个小黑点,随着距离越拉越近,那几十个小黑点也愈发清晰起来。 “是马匪!” 见到拦在去路上的骑士个个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门,西冥伸手拦下商队,向身后大喊。 “结阵!” 凉兵们迅速将货车围在中间,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边遥左前方三十丈列阵,滇剑右前方三十丈列阵,剩下的人守住货车。” 西冥大嗓门一喊,凉兵们似打了鸡血,缓催战马向各自的位置前进。 “你上?还是我上?” 西冥将铁剑放在腿上,活动了一下脖颈,淡淡的问道。 “当然是你,老子可是主帅!” 一些马匪而已,苏赫自然不惧,完全相信西冥和这些凉兵们的实力。 “嘁!” 西冥鼻孔一哼,拍马向前,独自一人迎了上去。 “英吉沙,看样子不像是只简单的商队。” 见到对方突然散开了队形,而且派出一个大块头单枪匹马迎了上来,一个年轻的小马匪催马来到领头马匪身侧。 “再不简单也是商队,告诉大家伙准备好了,看我的手势,一把冲垮他们!” 虽然还是冬日,但塔拉沙漠边缘的荒原上依旧是热浪滚滚,毒辣的阳光压榨着土壤里最后一丝的水分,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英吉沙望着西冥在热浪中被扭曲的形象,心里茫然泛出些许不安。 ‘这是怎么了?我竟然有些心慌,难道对方不是人吗?’ 英吉沙讪笑一下,鄙夷心中无来由的躁动,他才是这片荒漠的主人,进入他地盘里的肥羊,无论多强都得乖乖跪地求饶。 “小子,马匪?” 那人终于走出了热浪,来到他的面前。棕色卷发,大脸盆一对牛眼,未等他开口,就扔来一句硬邦邦的话。 “哼!知道就好,东西留下一半,马全留下,可以让你们过去。” “哼哼,口气不小嘛!老子要是一件也不留,你们就痛下杀手了?” “知道就好,这方圆千里的大荒原都是我……” “磨叽!要抢就赶紧抢,爷爷没那功夫跟你磨嘴皮子!” 英吉沙当马匪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比他还横的被打劫者,话都没让他说完,便急不可待的要找死。 “找死!老子抢劫的都还没急,你个挨抢的倒是急了!” “给我冲!” 既然对方有这种需求,英吉沙也不再啰嗦,大喊一声,几十名骑士怪叫着打马向商队冲去。 他的身边只留下刚才给他提醒的那个年轻胡人。 苏赫策马立在车队前方,见马匪们冲了上来,取出一面黄色小旗向西侧一挥,左右两支骑兵部队便开始慢慢向车队方向靠近。 片刻后,马匪们卷着黄尘气势汹汹的进入两支骑兵的射程,便听边遥滇剑两人齐喝。 “五箭,速射!” 瞬时间,三支骑队之间出现了两团箭雨,远远看就像几十条线将他们连接在了一起。 许多马匪才刚刚把剑抽出剑鞘,就被身体两侧铺天盖地飞来的如蝗羽箭射得人仰马翻。 仅仅一个照面,便只剩下两三个马匪还在马背。 苏赫见状连连摇头,头也不回向身后的黎单、杜九、温贞说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这边骑兵交战,那边西冥也与英吉沙和剩下的小子打了起来。 甫一交手,英吉沙就知道不妙,一个回合结束,他的帮手便被西冥一剑砍到马下。 好在那小子反应还快,用剑挡在胸前,不然现在已是身首异处了。 眼前这大块头不仅力大无穷,打法也是十分生猛,剑剑都不留余力。 英吉沙虽然也不是庸手,但他明白自己绝不是大块头的对手,虚晃几下,一把将跌落地上的胡人小子拉上马,转身打马而去。 跑出几里,他才发现对方并未追赶,回头一瞧,原来几十个马匪手下都已战死荒原,英吉沙顿时气得哇哇乱叫。 打跑了马匪,凉兵们收拢未惊跑的马匹,一共二十几匹,收获也算不小。 边遥将战报汇总后向苏赫、西冥汇报,西冥听后眉开眼笑,苏赫却是平淡异常。 “去把缴获来的东西都交黎单登记保管,告诉所有脱靶和射中马匹的人,今天晚上扎营后加练百箭。” 边遥没有料到大胜之后苏赫还不满意,咂咂嘴也没敢多言。 “苏郎,你是不是太过严厉了?小子们打的不错,全歼马匪又无伤亡,不奖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惩罚他们呢?” 待边遥离开后,西冥才纳闷的开口。 “西冥,不能光看结果,过程要比结果更重要,你看今天这仗,敌我数量相当,敌人又对我们掉以轻心,我方还提前布好了阵型。 这种情况下还没能全歼马匪,命中率才有六成,如果是突然发生的遭遇战,对方又是正规军队,咱们这支队伍的胜负伤亡可就不好说了!” “确如此……” 西冥听后,仔细一思索,也觉得苏赫说的确实有理。 当夜商队加强戒备,防备马匪再来偷营,大荒原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地,根本没有可躲藏的地方。 既然这样,两人也都没打算隐藏,正大光明的点起篝火,等着马匪们上门。 一夜无事,第二天商队行出不远就发现了匪情,来的不是别人,仍是昨夜铩羽而归的英吉沙。 这次他带来更多的马匪,誓要报昨日损兵折将的仇。 英吉沙吸取了昨日一哄而上失败的教训,先派出一支骑兵试探商队的反应,然后才分批冲锋。 双方相距两三百步的距离时,马匪们忽然停了下来,弯弓射来羽箭。 这番操作让苏赫也吃了一惊,对这个马匪头目刮目相看。 ‘这家伙学得倒是挺快,倒是没想到……’ 发现马匪改变战法,苏赫连忙挥动红旗,凉兵们齐声大喊。 “换弩箭!” 出发前温贞在凉州造出了二十几把强弩,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弩的射程要比弓远,所以保持好距离,弩兵永远都对弓兵有压制效果。 英吉沙昨日大败,回去之后他痛定思痛,将马匪中所有弓箭都集中起来,学着对方的方式,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英吉沙想的不错,可惜他的这些马匪本来就不习惯骑射,再加上对面又祭出了大杀器,派出去的骑兵很快就消耗一空。 怒火攻心之下,英吉沙一拍马背决定跟这帮恶商决一死战。 英吉沙是个聪明的马匪,他知道对方有个力敌千军的大块头,所以短兵相接之时,他故意避开大块头直奔商队前一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而去。 干马匪也是需要头脑的职业,英吉沙一看那年轻人长袍纱冠立在众人之前,就断定他是商队的主事之人。 拿下此人,何愁那个大块头不跪地求饶? 可英吉沙虽然脑子不算太笨,但眼力却是有些差劲。 西冥见马匪头目绕他而去,本来还想去追,却见那小子竟直奔苏赫冲了上去,心里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又调转马头继续迎战其他马匪。 一盏茶后马匪尽灭,只有七八人被生擒捆成了粽子。 最不甘心的当属英吉沙,他一个照面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那文弱书生打下马来,这跟谁去讲理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恶人汉堡 第175章 恶人汉堡 收拾完残局,苏赫、西冥等人来到一众俘虏面前。 看守俘虏的滇剑抱拳行礼道:“教头,怎么处置他们?” “那还用问,当然是直接杀了!” 西冥见这不开化的小子竟然问出这么一个没营养的问题,当即就是一巴掌。 滇剑晃了一下,躲了过去,讪笑两声,依旧看着苏赫。 “诶!你个臭小子,老子现在可是你们的老大,说话不管用是吧!” “行了西冥,别着急,人先别杀,我和他们聊聊。” 苏赫说罢来到英吉沙面前,可还未等他开口,英吉沙却先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开口。 “你们是军队,不是商旅?” 其实,他昨天就该想到一支商队哪来如此厉害的战斗力,可惜昨夜他的脑袋全被复仇二字占满,所以才晕了头。 “怎么?看你这意思,还不服气?” “那是自然,你们根本就是军队,却伪装成商队,胜之不武!” “放屁,就你这本事还敢学人家当马匪,看老子不剁了你!” 西冥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一听这小子还敢顶嘴,一巴掌又削在了他的脑顶。 “来呀!你当老子怕你,你们汉堡人阴险狡诈,扮成商人来诱骗老子,打赢了也不光彩,有本事就往这儿捅!” 英吉沙是草原上的汉子,生下来就不懂得怕字怎么写,他挺起胸膛猛的一晃,身后看押的凉兵没有防备,差点被他扛了出去。 见着西冥的囧样,苏赫轻笑一声。 西冥顿时瞪大牛眼向他怒视,苏赫连忙摆手,笑着解释。 “我不是笑你,只是忽然想起了张天赐,这两人都是生死在咱们手中,却还用激将法,可惜这家伙却没有张天赐的底气。” 苏赫说完众人都是哄笑,连看守的凉兵也没忍住跟着偷笑起来。 英吉沙不知对方在笑什么,还以为是针对他,怒而挣扎,被有了准备的凉兵死死摁在地上。 “行了,别挣扎了,我看你这人还算聪明,我呢,就爱和聪明人打交道,你认真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令我满意,我可以放了你们,你看这笔买卖合不合算?” “当真?” “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何不试试?” “好,一言为定!” “先说说你是谁吧。” “我?我叫英吉沙……” 听到对方竟然愿意放了他们,几个被俘的马匪均是眼前一亮。英吉沙更是认真,他们是马匪不是军卒,气是受不得,但要是能活着,他们才不在乎对方的意图。 英吉沙从小生长在大山以北的广袤草原上,那里男人抢东西与被抢是经常的事情。 所以从小长在这种环境里的英吉沙,成人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名马匪。越过大山,在河西与西域各国间的商道上劫掠过往的商旅。 “你说的大山是指南面的那些山吗?” 听了英吉沙的讲述,苏赫有些不解,于是追问道。 “不是这里,我说的大山是在遥远的北方,得穿过塔拉沙漠才能看到!” 英吉沙这么一说,苏赫终于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大山应该就是前世的天山山脉。 天山以北的大草原,那就应该是匈奴人曾经称霸的地方。 “你们既然是沙漠那边的马匪,为什么又千里迢迢来到南面抢劫?” “哎,我也不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可惜没办法啊!” 英吉沙长叹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英吉沙是被狼头赶到这边的。” 就在这时,英吉沙旁边的年轻胡人突然插嘴,气得英吉沙连呼让其闭嘴。 “哦,那英吉沙是为什么被赶出来呢?” “他睡了狼头的女人,所以才被赶出来了!” 年轻胡人并不害怕英吉沙的咆哮,一股脑将他的香艳往事倒了出来,听的一众人都大饱耳福,唯有英吉沙来回挣扎,想要扑上去咬那个胡人小子。 “很好,前面的谈话卓有成效,让我认为你们是真诚的,下面开始正式的问题。” 扯了半炷香的时间竟然只是前奏,英吉沙听了顿时呲牙咧嘴。 “好了,下面的问题你来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英吉沙身旁的胡人小子叫赫图图,是唯一一个与英吉沙一同从北方被赶出来的马匪,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似乎忘了自己是个俘虏的事情抛之脑后。 从英吉沙和赫图图的口中,苏赫得知,疏勒国的国都就在这片大荒原的尽头,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到达疏勒国都大约还得三天行程。 这一路除了他们一支马匪在活动外,再没有其他马匪。 “这么说你们的地盘不小嘛!方圆上千里的大荒原居然都是你们的猎场!” “这算个啥,要是在以前从河西走廊到葱岭的万里商道上,谁不知道我们三眼天狼,别说是商旅,就算是沿途的那些小国家见了我们都不敢吱声。” “哦,那看来今天我等是正好遇到老虎打盹儿了,最后一个问题,刚才你说我们是汉堡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英吉沙刚被抓住时就喊他们是汉堡人,苏赫一直暗自记在心里,此时饶有兴趣的看向两人。 两人也同样疑惑的看向他,最后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难道你们不是汉堡人?” 问完问题,两人同时又都有了答案。 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他们是从汉堡出来的,那怎么连疏勒的国都在哪,还有附近的情况都一概不知? 本来以为弄清来龙去脉的两个人又都迷茫起来。 “为什么认为我们是汉堡人?这个汉堡又在什么地方?” 英吉沙之所以把苏赫等人认作是汉堡人,是因为在疏勒国国都附近有一座军事堡垒,那里世代生活着一群晋人模样的人,他们称自己的堡垒为汉堡,称自己为汉堡人。 疏勒国的人都把这座堡垒叫做恶人堡。 因为堡中之人个个凶悍,他们不允许汉堡以外的任何种族靠近汉堡,否则就会派出军队将入侵者全部绞杀。 长久以来,疏勒国也多次派出军队围剿,但每次都被恶人堡打的丢盔卸甲。 时间久了,只要是恶人堡不主动出来为非作歹,疏勒国也不愿去触碰恶人堡的霉头。 “你们见过汉堡里的人?他们真的与我们长得一样?” 得知远离中土万里以外的地方,竟然有一座晋人堡垒,苏赫立即来了兴趣。 “见过,刚来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恶人,啊…不,汉堡的虚实,见有座小堡处在空旷的地方,就打起了它的主意,谁知一仗下来死了上百个兄弟。跟当地人打听后,才知道了汉堡的事情。” 听了英吉沙和赫图图的讲述,苏赫不由愈发对这座由晋人模样的人居住的汉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称汉堡,存在了几百年,不会和汉帝国有什么关系吧?’ 苏赫脑中逐渐勾勒出一副古时汉帝国横扫西域诸国建立起的诸多军事城堡的画面。 “好,我决定了,你只要带我们去那座汉堡,到了那里你就自由了,如何?” “可你之前说过,回答完你的问题就放了我!” “没办法,我又改主意了。” 放掉那几个受伤被擒的马匪小卒,商队改变方向,跟着英吉沙向汉堡方向行进。 当晚,商队继续在荒原里宿营,没想到放了不久的赫图图却去而复返。 众人问其为何,赫图图脸一红,说他除了跟着英吉沙,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只能跑了回来。 …… 此后几日,英吉沙和赫图图与商队同吃同住,除了赶路剩下的时间,两人都在悄悄观察着苏赫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英吉沙,你说他们既然和恶人堡的人不是一伙的,可为什么长得却很像?” 商队扎营,见看管他们的人去领饭了,两人趁机聊了起来。 “你听没听说过东方有个大国叫晋国吗?” “没有,有多大?比乌孙国还大吗?” “不知道,我曾经听大狼头讲过,东方有一个大国叫晋,那里的人长得都是塌鼻子,黑眼睛,几百年前他们曾经控制了我们的商道,还把我们的祖先从河西赶到了大草原。” “哦,对了!刚才我帮他们支帐篷的时候,听几个士兵说起凉州、凉州的,你知道凉州是什么地方吗?” “凉州就是河西之地,东方人把那里叫凉州,看来这些人说不定就是从凉州来的。” “那恶人堡的人也是从凉州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昨天夜里趁看管咱们的人没注意,我看见外面那个大块头正领人演武。 你没看见,他们的射术要比大狼头的黑羽骑射的都要准,可就算这样,稍微偏差一点,还得被那大块头斥责。 怪不得咱们打不过他们,就算是大狼头来了,我看八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英吉沙,你说是大块头身手好,还是那个书生模样的的更厉害?” “肯定是那书生,别看他一副文士打扮,招数可阴着呢!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是怎么被他打下马的。” “哎!我要是能有他们那么好的身手就好了,到时候驰骋大漠,谁还敢再不拿咱们当回事儿!” “你们两个闭上嘴,再说话,晚上就没得吃!” 正说着,看管的士兵回来,见两人交头接耳,便一声厉喝,吓得两人连忙低头称是。 其实苏赫根本没把这两个马匪当回事儿。 大马匪英吉沙的身手也就与边遥、冯怀礼相差不多,小马匪赫图图更是不济,连半个凉兵也赶不上。 所以,榨干两人身上的有用信息后,苏赫就放任西冥去看管他们。 又行了七八日,商队终于到达了英吉沙所说的汉堡。 汉堡处在一片平坦的谷地之中,城边有条小河流过,远处均是低矮的石山,沿着城周的土地都被开垦出来,水渠沟壑随处可见。 冬季已经接近尾声,田地里有不少人在翻犁土地,把头年遗留下来的秸秆烧掉。 商队距离汉堡还有五六里的距离时,听到三丈高的城楼上响起钟声,城外劳作的人们听到钟声纷纷撤回到城里。 约过了盏茶功夫,一支三十余骑的骑兵队伍从城中呼啸而出,马胸前的铃铛声顿时在山谷里响成一片。 “结阵!” 西冥大吼一声,凉兵们向两边分散而开。 英吉沙和赫图图见恶人堡的恶人们杀了过来,连连催促苏赫等人快跑。 苏赫挥手,杜九上前给英吉沙和赫图图口中一人塞进一团布麻,阵中这才安定下来。 这一次苏赫没有让西冥出面,他将众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打马向前。 汉堡里冲出的三十余骑见对方只派出一人前来,为首的一位年轻人手掌上扬,其余骑士立即停在原地,他一人迎了上去。 待看清来人相貌,马上骑士双手颤抖,嘴角也抽搐起来。 “你好,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经过这里的商队……” 见到对方没有开口质问,苏赫便主动自报家门,谁知才说了一半,那年轻骑士便拨转马头,死命挥动马鞭,一阵风似的又奔了回去。 与他同来的骑兵见首领走了,也都纷纷拨马回转,独独把苏赫晾在了当场。 苏赫左右上下看看,没发觉自己穿的有什么问题,正莫名其妙准备返回时,汉堡的堡门“吱呀呀”的大开。 刚才跑回去的马队又冲了出来,其中还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与那年轻骑士一起奔到苏赫身前,那年轻骑士激动地对马车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喊道:“祖爷,您看他!” 马车中的老者被人搀扶而坐,他颤抖的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指向苏赫,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是……是,家……家乡来的人!” 马车里的老人哽咽,苏赫听到这标准的晋语也不由得唏嘘。 他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躬身施了一礼道:“晚辈苏赫,从中原而来,途经此地,给老人家见礼了!” 老者年逾花甲且病入膏肓,见到有故乡人万里而来,顿时悲喜交加泪水与涎水混合在一起,从颤抖的胡须上抖落。 “兴爷爷,您别激动,保重身体,咱们请客人们进堡再叙吧!” 骑士头领见老者竟不顾服侍人的阻拦,要从马车上坐起,连忙翻身下马,来到老者身前,轻声劝阻道。 “……好……好,回堡再叙……” 老者试了几下终未坐起,他轻拭泪水诚邀苏赫同车返城。 老人身体很弱,马车颠簸苏赫与那侍者一道左右扶着老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西域都护 第176章 西域都护 回城路上,见到城外密布着各种陷坑和暗渠,可想这里平日战斗的激烈程度。 进入城堡,里面已经堵满了人。 骑士头领轻喝一声,所有人立刻各自站好,整齐的形成两个队列。 迎上堡人好奇的目光,苏赫发现来人都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个个目光坚毅,从他们的眼神中,苏赫就辨出这些年轻人都是上好的兵卒。 城堡正中有座大院,墙高房坚,俨然就是一座小的堡垒。 老者的马车驶入大院,侍者将他抬入一间昏暗的卧房,在身后垫了几层厚被,老人这才坐了起来。 挥退旁人,屋中只剩苏赫与老者,他才艰难的开口问道:“苏先生……可带来了……朝中消息?” “小子是从凉州出发到此,不知老人家所指的是哪个朝中呢?” 老者并无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发问,让苏赫一下愣住。 现下中原地区和江东有诸多政权,老者所指的是哪一个他就不清楚了。 “当然……是我大汉帝国了!” 来人竟连朝廷是何都不知道,老者顿时脸色绛红,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背了过去。 苏赫见状赶忙上前替老者轻拍后背,老者这才舒出一口浊气,再次殷切的望向苏赫。 ‘汉帝国?’ 听了老人的话,苏赫脑中猛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老人家,您身体不好,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无妨、无妨,老朽年过花甲,早是该死之人,盼了一生的故国消息,怎可再拖?先生快言、快言!” 见到苏赫欲言又止,老者猛的抬起干枯的手,抓住苏赫手腕用力在摇。 “好吧,老人家,但我带来的可能是个坏消息,您要有个思想准备。” “无妨,快言。” 老人更加急不可耐,苏赫见状只好将汉国是如何灭亡,中原又是如何乱起,以及现在五胡与晋国的纷争一一讲了出来。 “帝国真的亡了?我大汉帝国真的亡了!” …… 听过苏赫的话之后,老人目光呆滞,喃喃自语了许久,这才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起来。 “阿爹,帝国亡了,帝国亡了,怪不得我们枯守此城几百年也未见故国之人,怪不得去送信的人杳无音信,原来,我们的国已经没有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老人失声痛哭,苏赫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叫老者的侍从,继续坐在老人身旁劝慰道:“老人家,汉国虽亡,但家还在。” “家还在?” “老人家!秦统六国,汉代秦,晋代汉,国家兴替我们百姓无力决定,这些都是天命使然,但百姓的日子依然得过,我想您的亲属故旧,一定还在家乡期盼着你们。 人若在,家便在,你们戍守一方百余年,已经向国家尽忠,向家人尽孝,向友人尽义了。” “人若在,家便在,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了苏赫的宽慰,老者平复许多,他重复着苏赫的话,忽然醒悟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戍卫边疆的军卫,又如何知道我们戍守了百年?” “老人家,进院的时候小子看到府门上挂着西域都护府的横匾,又听您所言,猜测你们应该都是那时戍守西域的汉国军队后人,但尚未有确切的凭证。” “呵,聪明的小子!老夫姓徐名兴,祖上是西域都护班大人的属下,祖籍长安平陵,不知小兄弟是何方人氏?” “这个嘛,小子算是青州人。” “祖宗之地,怎么还算是?莫不是你在诓骗老夫?” “不不,绝无此意,中原战乱流民四起,小子生下来就四处漂泊,所以对祖籍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不敢欺瞒老人家您。” 苏赫对老者世代戍守边疆心生敬意,从内心不想骗他,思来想去,就这个理由还算是靠谱,于是便说了出来。 老者见苏赫神色诚恳,心情也好了许多,眼泪止住,与他这个家乡人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原来老者祖先名叫徐干,当年追随班超重建西域都护,任军中司马。 后来班超衣锦还朝,徐干留下来戍守疏勒国的盘稿城。 汉末年诸强并起,中原再顾不得与西域联系,徐氏一族和戍守都护府的三千汉家军士与朝廷断绝了联系,开始一代一代的留守疏勒,等待帝国的召唤。 到了徐兴时,徐家已经传了十代,可帝国依然杳无音信。 期间,每隔几年汉堡都会派人回中土了解情况,但派出去的人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此消彼长,西域一带的国家开始逐渐脱离西域都护的节制,随着时间推移,西域土地上的东方堡垒逐个被灭,虽然汉堡艰难的生存了下来,但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老人家,你们独在异域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想着回归中土呢?” 苏赫见老者恢复了常态,脸上还泛出了几分红润,也放下心来。 听老者述说他们三千多人独自驻守边疆的往事,苏赫觉得肃然起敬,他们算得上这个时代里值得敬重的人,但同时他也大惑不解。 “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回家,但是朝廷命我等戍守边疆,没有命令,岂可擅离职守! 再者,这附近诸多胡人对我汉堡觊觎已久,我们依仗汉堡还能坚守,一旦离开太远,敌我数量悬殊,结果可想而知。 倒是你年纪轻轻就有万里西行的胆魄,实让老夫汗颜,不知你来所为何事,可否在我汉堡中多盘桓些日子,好让老夫和那些秃小子们多了解一些故土的事情?” 苏赫没有隐瞒他们此行西域的目的,对于徐老爷子的挽留苏赫也痛快的答应下来。 两人相谈正欢,房门忽然急响,片刻一个侍闯了进来,神色匆匆的禀报道:“兴爷爷,不好了,战虎他们和苏先生的人打起来了!” “因为什么,为何如此无礼?” 徐兴一听顿时大为不悦,沉声问道。 “这个……这个……” 来报事的侍从瞟了一眼苏赫,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不必避讳,苏先生是我们汉堡的朋友,有话但讲无妨!” 徐兴发怒,侍从这才连忙道出原委。 原来就在苏赫与徐兴在屋中聊天的时候,骑士头领也招呼商队中的其他人去堡中大堂休息。 这时有人发现苏赫商队中竟然还有胡人,顿时如临大敌,要把胡人拿下关起。 西冥哪是吃亏的主,他才不管什么解释斡旋,谁敢动他,他就打谁,凉兵们又都是西冥的手下,苏赫不在,顿时双方就打了起来。 苏赫与老者徐兴到时,双方已由单打独斗变成一团混战。 虽说这批凉兵苏赫没有全力去训,但实力也不是一般兵卒可比,可谁知双方战在一起竟然旗鼓相当,而且汉堡之兵还隐隐占了上风。 更让苏赫惊讶的是汉堡里的那个年轻骑士头领,与西冥单对单打的竟也是有模有样,虎虎生风。 “都给我住手!” 与苏赫聊了半炷香的功夫,老者徐兴不知是解开了心结,还是其他原因,精神头足了许多。 只见他一声大吼,几十个汉堡兵都乖乖的束手站在了一旁。 “战虎,你是怎么回事儿?苏先生是贵客,你怎么能对客人如此无礼,来人,执军法!” 徐兴面对堡中汉军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怒自威。 他话音刚落,几个侍从就将年轻的骑士头领摁住,扒掉上衣露出里面满身的伤痕。 有人取来皮鞭,这就要打。 苏赫微愣,看出老者并不是故意做给他看,连忙开口劝阻,却被徐兴抬手拦下。 整整三十鞭,打得骑兵头领皮开肉绽,但他却始终未吭一声。 “去向苏先生的手下赔礼,人家要是不原谅你,你就别来见我。” 打完了人还不算完,徐兴余怒未消,沉声喝道。 骑士头领二话不说,来到西冥面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高声道:“战虎有眼无珠,得罪了远方来的贵客,辱了我汉家军誉,请诸位原谅!” 西冥也有些发懵,不就是打个架嘛,不至于这样! 再说这小子身手不错,他正想再多玩玩,却不想让老头子搅了。 现在没理的变成有理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望向苏赫。 “嗨,一场误会,战虎兄弟起来吧。” 苏赫赶忙上前,想去搀起那骑兵头领,却不料,那小子并不领情,依然跪着不动。 苏赫恍然大悟,示意西冥去扶,这下他才起身站到徐兴身后。 “让苏先生和远方来的家乡人见笑了,老朽也给你们赔礼了!” “使不得,使不得!” 见徐兴太过认真,苏赫连忙一把扶住老者,话锋一转,大赞道: “徐老,你的这些手下不愧是大汉雄师,个个勇猛善战,特别是这位小兄弟,年纪不大就有如此实力,苏某平生少见,老人家,汉堡后继有人啊!” “哪里、哪里!我们汉堡人世代为军,打打杀杀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倒是苏先生的这支商队战斗力竟如此强悍,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怪不得先生敢万里西行,如此悍军,无往不利啊!” 苏赫与徐兴互捧一下,一番恭维,算是圆满化解了这场小插曲。 客套归客套,但二人所言非虚。 特别是徐兴,起初他真以为苏赫这支人马是家乡来的商队,可刚刚打眼一瞧,他的心中就是一震。 汉堡里的军卒从生下来就开始参加兵训,而且长年与各方胡族争战,所以自然是骁勇善战。 而苏赫商队与他的汉军实力相差不大,绝不可能是一支普通的商旅护卫。 而苏赫处理危机表现从容自若,想来也是见惯了风浪,看来眼前的这位家乡来的人定有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战虎,去告诉养卒们,汉堡有贵客,我们今晚大摆宴席,让他们别抠抠索索的了!” “喏!” 被称作战虎的头领领命而去,即便身上的鞭痕渗着血,却依旧毫不在乎。 夜里,汉堡演军大厅灯火通明,久未露面的老堡主徐兴亲自主持欢迎宴会,足见汉堡人对苏赫商队的重视。 宴会中,老堡主徐兴将商队来自中土的消息宣告给众堡军,大厅里顿时停止了喧闹。 “儿郎们,我们十几代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头上一直冠着汉军这个荣誉,如今国已不在,是该卸下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了。 老夫以汉堡第十代堡主,汉帝国西域都护府军司马后人的名义正式宣布,明日起,汉堡停止执行戍边守疆的命令,大家自由了!” “自由了?” …… 堡军相互而视,眼中均是不解之色。 其实这些堡军虽然都长得中土人的模样,却已经是土生土长的西域人。 中土是什么样子,连他们的祖辈都不知道,他们更是没有概念。 在堡军看来,汉军就是老堡主,老堡主就是汉军。 如今老堡主忽然宣布坚守了百余年的信念解除了,都是诧异十分。 “兴爷爷,也许家乡之地并非苏先生所言,再或是大汉宗室复辟了王朝呢?” 虽有诧异,但汉军无一人敢质疑老堡主的决定,只有骑兵头领战虎似乎是嗅出了什么,起身言道。 “战虎,坐下吧,这或许就是老天的安排。” 徐兴这次未再发怒,他轻轻压手,举杯再道: “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今日你们这群臭小子与苏先生的人较量,有没有发觉苏先生的商队不同寻常?” “老夫十几年没今日这般高兴了,苏先生,你看我们要不要以武助助兴?” 苏赫在荒原里走了近一个月,嘴里淡得发慌,正撕扯着一条鸡腿。 忽听老堡主提出这个建议,顿时有些诧异,心道这酒喝的好好的,怎么整这么一出呢? “这个……徐老可是难住小子了,在下这几十人都不过是商队护卫而已,肯定比不得老堡主的精兵……” 苏赫摸不准徐兴的意图,于是婉言拒绝。 谁知徐兴还没表态,有人立刻就不干了。 “诶!打就打,怕个啥?老堡主你说吧,怎么个打法?” 西冥根本不管徐兴和苏赫在想什么,他在先前就没有打尽兴,有此等施展拳脚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军夺帅 第177章 三军夺帅 “好,快人快语!苏先生,你看呢?” 西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赫自然是不好再拦,只能陪笑,一副都听您老安排的样子。 “那好!既然苏先生无异议,那咱们就玩一场我汉军的比斗——夺帅。” “何为夺帅?” “很简单,老夫和苏先生为帅,你我二帅从军中选出三卒,为左军、中军和右军。 比斗开始,你我每局各出一军对垒,胜者保留此军,败者则此军退出,连续三局以军多者为胜,即为夺帅,可明了?” “明了,可老堡主这与直接比武似乎没什么区别,为何还要弄的这么复杂?” 听了徐兴的解释,苏和顿觉比斗与直接找三个人出来切磋没什么区别。 “呵呵,是老夫忘记说了!左中右三军,左军次之,选取一般战力;右军为下,所选必是军中最弱战力。 中军最强,需派本方最强存在,每局选择哪一军出战,不可让对方提前知晓,双方以出牌为准,来人,上牌!” 侍者很快端上六块小木牌,上书中军、左军、右军。 徐兴拿起其中一块中军木牌,大声道:“战虎可在?” “末将在!” “命你为中军!” “诺!” 徐兴将中军战牌放在自己身前,微笑道:“战虎是我汉军中的游击尉,乃堡中战力最高之人,所以为中军。” 苏赫点点头,在徐兴说完规则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比斗的奥妙所在。 这种叫做夺帅的比斗与田忌赛马异曲同工,不同在于夺帅是行暗牌,需要揣测对方主帅的意图再行排兵布阵。 ‘呵,有点意思!’ 苏赫嘴角微扬,也拿起一块中军牌回视己方众人。 “我!” 西冥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自告奋勇道。 “你坐下,你多大年纪了,还跟人家少年人比,丢人不?” 苏赫眉毛一扬,瞪了一眼西冥,西冥顿时一脸不忿的又坐了回去。 其实两人都知道,叫做战虎的小子身手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但毕竟年纪还是太小,对敌经验与他们二人差距不小。 这种机会当然不能留给西冥去欺负人,于是苏赫将滇剑叫起,将中军的荣誉交给了他。 相较凉兵中其他人,滇剑的身手无疑是最好的,即便与汉军的战虎相比也不会落在下风。 选好了中军,接下来就是左军,苏赫与徐兴都选择了一名普通军卒。 轮到右军,徐兴拿起牌子环顾四周,点指一个负责庖厨的老迈养卒,将右军之位交给了他。 苏赫心里一动,不由得对徐兴认真的态度倍感尊敬。 “小九,右军之责你来担任吧!” 对方把老迈的火头军都派上场,苏赫也不好再让黎单出场。 他微笑着冲杜九一眨眼,杜九一脸兴奋,连忙从腰间把短剑拽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场地腾开,苏赫与徐兴两位主帅分居大厅左右。 一名侍者大声宣布比斗开始,苏赫与徐兴同时从袖内藏的木牌中取出一块,背面朝上放进侍者的木盘之中。 收取木牌,两名侍者来到大厅正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手中的木盘。 “开牌!” 主持侍者大喊一声,两名厅中侍者同时举起盘中的木牌,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 “老堡主出左军。” “苏先生出中军。” 见到底牌,众人均是一副遗憾的神色。大家都想看强强对决,这下只能再等下去。 中军对左军,一切都在苏赫的预料之中。 徐兴今年六十有四,人越老越趋向沉稳,所以苏赫笃定徐兴不会在第一局就派出中军。 第一局理想的状态是观察对方的实力,所以苏赫料定对方既不会冒进也不会示弱,而求稳策略中,出实力中等的左军最为稳妥。 于是苏赫在第一局就派出滇剑,赌徐兴会出左军。 战斗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汉军军卒强悍难缠,但对上谨慎的滇剑终不能敌,第一局苏赫胜。 第二局开始,苏赫手中剩左军和右军,徐兴手中剩中军与右军。 苏赫的目的是避免拿自己的左军去碰对方的中军,而徐兴正好相反。 侍者再次翻开木牌,右军对中军。 苏赫出了右军,而徐兴出了中军,这一次徐兴又中了苏赫的算计。 徐兴乃将门之后,自然对军法深有研究,这种夺帅的游戏其实就是战争中战法的体现。 战争中两支陌生的军队对战,很少有人一上来就尽出主力,毕其功于一役。 所以徐兴选择了稳健的战术,但是他遇到的就是一个不走寻常战法的对手。 第一局失利后,徐兴马上调整战略。 苏赫第一局就出中军,说明他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主帅,由此徐兴断定苏赫在第二局中必出左军,所以他以中军相对。 结果一出,徐兴顿时傻眼。 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上了苏赫的当,对方是故意做出一种急功近利的姿态,诳他出中军以对。 此局之后,代表着他三局之中败了两局。 最后一局,对方有实力最强的中军和左军,而他只有中军一支部队,胜负可就不言而喻了。 明白了大势,徐兴反而会心一笑,这个苏先生真是给了他太大的惊喜,我汉家儿郎雄风仍在! 这面徐兴感慨壮怀老已,场内杜九已经撸起袖子,摆出一副要跟战虎拼命的模样,可惜战虎完全没有久战的想法,干净利索的一个照面就掀翻了杜九。 接下来的一局,苏赫左军对徐兴右军也没有任何悬念,那个老迈的火头军怕老骨头散架,直接在徐兴的授意下投降认输。 最后一战就在战虎与滇剑加上另外一名凉兵以一敌二的形势下展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苏赫也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汉军小子,看他如何施展。 侍者大呼开始,战虎立刻犹如一只饿狼扑向实力较弱的凉兵。 那凉兵名叫王茂,实力在凉兵之中属于中等偏上,他自知不敌,连忙后退,滇剑早有准备,快速上前帮他。 谁知就在两人一退一进的档口,战虎突然矮身像只肉球一般滚向滇剑。 滇剑救人心切,一招已经递出,结果对手突然滚地,他还未及应变,就被战虎拢住脚踝带倒在地。 一招制敌! 无论是凉兵还是汉军都没人料到结果会是这样,更别说滇剑本人。 直到倒地,他都无法相信自己输了。 滇剑如此,苏赫亦是如此。 战虎所使招数十分独特,要不是他使出来,苏赫也没料到还可以这样打。 中军胜负已分,剩下的左军就更不是对方的对手,很快也败在了战虎手中。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兴正以为这场夺帅他是既输战术又输武力,却不想战虎突然爆发,以一敌二出奇制胜,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面子可是好东西,没人不愿意要,特别是他们久离中土客居他乡,需要向故国之人证明他们的价值,为荣誉而战。 “苏先生,此战真是峰回路转,承让,承让了!” 徐老爷子胜了自然是红光满面,心情舒畅,未用人扶就站了起来,笑着向苏赫拱手,接着道: “不过苏先生的才智,老朽佩服至极,以后有机会定要还向苏先生请教。” “老堡主客气了,您的这位小将真是让苏某大开眼界,不过现在定输赢是不是还有些草率?” “噢?老朽愿听先生的高见。” 徐兴见苏赫这方明显是输了,还不想认输,顿时有些疑惑。 在他看来,这姓苏的小子虽然年轻,但却城府极深,涵养也好,不应该是个胡搅蛮缠之人。 “老堡主,此比斗名为夺帅,不知这帅是何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我二人了。” “既然如此,有敌来袭,我这一军之帅是不是也应该反抗一下,束手就擒的话,也不合兵事吧?” “这……” 徐兴一下明白了苏赫的意思,敢情此子是想亲自下场与战虎对阵,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苏先生,你所说虽然有理,可一旦下场,败了可就不好看喽!” 苏赫长袍宽衫,长得又是清秀文雅,所以徐兴料定他只是个满腹经纶的书生商贾。 属下人玩玩,输赢都无关大雅,主家要是下了场,出了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徐兴才好心提醒苏赫,让他不要自不量力。 “无妨,小子也学过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见到战虎兄弟这等好手有些技痒难耐,输了也无妨。” 苏赫坚持,徐兴也只能作罢,汉军见对方主帅要下场找难堪,个个轻蔑,却又不敢取笑。 凉兵们却是欣喜若狂,心道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两人来到大厅中心,苏赫并未换衣,就穿着于阗国主馈赠的常服与战虎拉开架势。 战虎眼里没有老弱妇幼,只要站在他的面前就是他的敌人,轻视对手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侍者高声宣布开始后并未退开,因为他知道,马上他就要宣布结束了。 话音刚起,战虎便如离弦之箭冲了上来,身体弓成一只野兽形状,招招直取苏赫下盘。 兽法招术取得是威猛之势,重攻不重守,一般情况下无人会用。 但战虎敢于使用兽法攻击是因为他出招极快,身体与四肢配合紧密,浑如一个肉球在地上滚来滚去。 凌厉的攻势根本让对方无暇进攻,所以才能掌控住局面。 苏赫正是对这小子的奇特招数大感兴趣,所以才下来与他玩玩,毕竟眼观不如身践。 两人一接触,苏赫就明白滇剑为何会败的那么快。 这一套兽法攻击战虎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动作快,下手狠,又十分连贯,根本不给对手考虑的时间。 幸亏苏赫在呼延达鲁哪里被调教了一番,不然几招之内就可能被此子掀翻。 并不是说滇剑的身手比战虎差,只是因为这种打法太过奇特,初遇之下人们都会束手无策,失败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苏赫也是在场下观察过后,心中设计出一套应对的方法才上来一次。 战虎的攻击手脚并用,苏赫却只是用脚,每一次战虎的攻击到时,苏赫总是能够准确无误的用脚踢开。 两人对战也就是几息之间,已经各自出了三四十招。 大厅里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漏过精彩的地方,徐兴更是惊掉了下巴。 半盏茶后,苏赫轻纵身体反守为攻,连续出脚,战虎一时手忙脚乱,却未注意到背上的衣服已经被苏赫抓到。 慌乱应对之下,战虎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被苏赫提了起来。 不待他反抗,战虎又重重的落到地上。 这下可是摔的不轻,等他重新爬起,苏赫已经跳到了圈外,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厅内一片死静,随即便是凉兵们突然爆发的欢腾声音。 战虎从入军以来就对阵了不少敌人,身上有无数的伤疤,但从来没有失败过,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打败。 他猛的站起身来,恍惚一阵眩晕,“扑通”一声又栽倒在地。 一场风波过后酒宴再次开始,只是这个时候酒的味道就是各品各味了。 苏赫下场并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只是想试试这战虎的功底。 可不论出发点是什么,结果还是一样,在人家的地盘上扫了主人的面子,这可不是良客该做的事情。 苏赫自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所以连干了三大坛米酒,这才算是让徐兴找回了些颜面。 徐兴有些气闷,但并不是为了战虎失败这事儿,而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走眼。 想不到一个儒雅商贾,不但谋略用得好,身手还是一等一,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不由得让他感叹是真的老了。 “老堡主,之前听你说,汉堡当初有三千多军士,为何现在只有这么点人了?” 三大坛米酒下肚,苏赫酒量就是再好也顶不住喝猛酒的后遗症,有些醉意的问出了一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哎,苏先生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们四处征战,年年都会损失不少军卒,再加上这些年堡里的女娃越来越少,所以军卒也就越来越少了。 你看到的这二百来个年轻娃娃,现在堡里已经没有女娃来和他们婚配了,用不了几年时间,汉堡不被胡人攻破,自己也得亡了!” 徐兴也是喝得微醺,他捧着一只酒坛,一边说,一边也是老泪纵横。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沧海桑田 第178章 沧海桑田 “汉堡传到我手里已经十代,老朽不孝,要断了祖宗的香火,罪该万死啊!” 徐兴越说越伤感,动情之处,苏赫这个外人也倍感唏嘘。 “老堡主,既然堡内没有合适婚配的对象,为何不去堡外寻找呢?” “这里到处都是胡族,哪有我汉家血统?” 苏赫沉默了,如今这个时代,胡汉相争,并不是汉堡这一地如此,中原大地皆是如此,不终结乱局,这种状况根本不可能消除。 第二天一早,苏赫就醒了过来。 这算是他来到这方世界第二次喝醉,简单梳洗过后,苏和出了房门,此时天还是蒙蒙亮,汉堡里只有值守的哨兵和杂役在活动。 苏赫饶有兴趣的在汉堡里闲转,观赏这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军事堡垒。 绕着城堡走了一圈,他停在一座造型独特的建筑前。 此建筑独门独户,大门前安放着几只大陶罐,陶罐里储满了清水。 见四下无人,苏赫推门而入,发现屋子里摆满了书架,上面堆放着成堆的木简。 苏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木简,好奇的在各个书架前浏览,发现每排书架上都挂着一个木牌。 “文书、簿册、信札、经籍、杂类……” 苏赫一一瞧过,在向木架里走,发现每隔一小段还有小的布条来标明这段区域内木简的明细。 “历谱、小学、六经诸子、律令、医方、术数……” “烽燧、戍役、疾病死亡、钱谷、名籍、资债、酒食……” 一排排一段段都存放着不同的资料。 ‘这简直就是一座图书馆啊!不对……应该是汉堡的档案馆才对!’ 苏赫从木简中随意抽出一卷,打开一瞧,里面记录的正是汉堡中的名籍。 “徐干……徐戍中……徐保兴……徐军大……徐卫汉……” ‘这些都是历代堡主的名字,应该就是徐老爷子的祖辈了,有意思,中兴大汉!’ 苏赫依次浏览历任堡主的简单事迹,发现徐氏名字最后一个字连在一起,竟然是个寄语。 ‘中兴大汉,徐老爷子名兴,果然是第十代。’ 有了这个发现,苏赫兴致大好,又抽出几卷认真读了起来。 一炷香后,外面传来堡人走动的声音,苏赫连忙卷好木简,走了出去。 一座堡里就有如此多的规矩,怪不得汉帝国能驱除胡虏! 阅过几卷尘封已久的记载,苏赫心中感慨不已。 他从书卷里得知汉帝国的军堡制度严明,光戍卒兵种就细分了十几种: 有负责战斗的骑士,由负责守卫的燧卒,负责生产的田卒,还有河渠卒、守榖卒、望城卒、除道卒和养族等等。 从兴修水利,保卫粮仓,守望城墙到卫生医疗和炊事杂役等应有尽有。 苏赫大略扫了几眼,发现军堡中地位最高的是骑兵,他们是从正卒中选拔出的精锐,不仅身份待遇高过普通军卒,还可以自带侍从。 压力最大、责任最重的是燧卒,他们驻守在远离军堡的烽燧里,时刻需要防备敌人的入侵和保障军情的传递。 汉堡里的军卒都已起床,他们在长官的带领下围着军堡开始操练。 苏赫毕竟未经允许私自查看,所以快步要往回走,却与操练的汉军遇了个正着。 认清了是昨夜打败战虎的人,所有汉军都向苏和投来尊敬的目光。 强者为尊,在军队里更是如此。 战虎跑在汉军最后,见到突然出现的苏赫,他略显尴尬,猛的停了下来,单膝跪地向苏赫行了一礼,然后起身追上了队伍。 近午时,徐兴和许多汉堡里的主事之人都没有出现在吃饭的大厅。 苏赫一问才知,原来是老堡主召集众人议事,偌大的厅内只有苏赫等十几个人在,显得格外冷清。 “诶!苏郎,会不会是你昨天灭了人家的威风,所以老爷子召集人马准备对付咱们?” 西冥神秘兮兮地凑到苏赫身前小声耳语道。 “吃你的饼吧!要对付你,昨晚就动手了,徐老将军没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 “哎,我也就是就是随口一说!” 西冥讨了个没趣,又坐回到榻上,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将边遥招来又耳语了一番。 汉堡议事进行了很长时间,直到掌灯时分才散,紧接着徐兴就派人请苏赫过去。 来到昨天那间卧房,苏赫明显感到徐兴憔悴了不少,昨夜红光满面的肤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颜色,两只眼皮半耷拉,困意十足。 “苏先生来了,请坐吧,看茶。” 这一回不止徐兴一人在屋,陪着他的还有骑兵头领战虎。 侍从放好茶汤退了出去,屋内三人好一会儿沉寂徐兴才再次开口。 “听闻先生必行到了大宛后,还要返回中土,一路上黄沙漫漫,盗匪猖獗,先生的人手似乎是少了些吧!” “不瞒老堡主,小子来时原本不止这些人马,只是因小子无能,商队在沙海之中丧生不少,让老堡主挂念了。” “苏先生,你终将得补充人手,老朽有个建议,不若先生就把汉堡里的这些汉军带上,让他们助先生安返中土故乡,可否?” “不可,不可!” 苏赫一听徐兴之言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推让。 “老堡主,汉军是保卫汉堡的中坚力量,他们走了汉堡怎么办?此事绝对不可!” “无妨……无妨,不怕先生笑话,当初先生进堡时为防不测,老朽将一支二百人的精兵藏在堡外,现在确定你我同根同源,当然不用再避讳了,你带着他们离开,老朽的汉堡也好少些负担。” “可小子的商队如今也养不起二百汉军啊!” “先生过谦了,就凭先生的本事,养活这些人马绰绰有余,难道先生是怕他们学艺不精,拖累了您吗?” “不不,汉军素质要比我的手下高出不少,小子怎敢嫌弃?” “那就好,先生不必为我汉堡的安危担忧,就让他们跟随先生回归中原,既然如今有了故土的消息,那这些汉家儿郎就不应该一辈子窝在这一堡之地。” 离开徐兴的房间,苏赫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徐兴非要把好端端的军队强交给他?汉堡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更让苏赫不解的还在后面。 第二天一早,徐兴就下令给这两百名汉军收拾行囊,武器、马匹、粮草等等。 苏赫当即就明白徐兴这是要强送他们离堡。 果然,当天晚上徐兴的侍从就来通知苏赫,说堡中将有重要事务要办,请苏赫等人务必于明日一早启程。 苏赫想去向徐兴等人辞行,也未被允许。 隔日,苏赫带着自己的人马,以及两百汉军和大批物资离开汉堡,从始至终,徐兴都未露面。 待苏赫等人离开走远,侍从推开徐兴虚掩的房门,低声向他禀报。 “老堡主,他们都在门口候着呢。” “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几十名堡中老弱和女眷跪拜在徐兴门口。 “吓……” 徐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艰难的撩起眼皮,望向门外的众仆从。 许久,他才开口。 “大家都知道老夫的决定了,一会儿去老和尚那领些钱财,就散了吧!” 门外,有人开始抽泣。 隔了许久,众人才陆陆续续的向徐兴叩拜,伤心的离去。 …… 入夜,几个老卒合力将西域都护府的木匾抬进徐兴的卧房。 徐兴强撑起身体,用干枯的手指,一点一点摸索着这块饱经沧桑的木匾。 “堡里的东西都处理好了吧?” “是的,堡主,木简都已掩埋,其他机要记载也都毁掉了。” “这样就好,省得老夫走后,先人的东西落到胡族手中,你们,也走吧。” “堡主,我等已是风烛残年,不想再劳顿了,请堡主允许我等陪您一同上路吧!” 徐兴抬起头来在这些堡卒满是皱褶的脸上划过,轻轻的点了点头,几名老卒心中欢喜,围坐在徐兴身边。 “呵呵,你们可否还记得,我们幼时光腚偷看刘婶洗澡,被抓住的事情……” 徐兴一手怀抱木匾,一手松开油灯。 几个老兄弟的眼前、耳边,都是年轻时的美好回忆…… 出了汉堡就是山地,苏赫等人没走多远天就黑了下来,西冥选了一处背风的山腰宿营。 众人都在忙活,西冥来找苏赫,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那些汉军的情绪都很低落,看来本意是不愿意跟咱们走!” “哎,我想一定是堡中出了什么变故,徐老将军有意如此,他们从小就长在这里,离开自然不适应,你这两天收着点脾气,别和他们起冲突!” “放心吧,这点儿事我还懂,我就纳闷了,既然汉军不乐意,徐老堡主干嘛非要让他们跟来?” “我想徐老将军此举一定有其用意,而且汉军的整体实力比凉军强了不少,前路漫漫,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等着咱们,有了这支生力军,一切就好办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得让他们与咱们同心同德,否则他们就会是咱们的灾难,人我都交给你统领,但你以后一定得注意方式方法。” 两人围着篝火正聊,山顶上放哨的凉兵忽然飞快的跑了下来,向西冥、苏赫通报营地东方发现情况。 苏赫与众人登上山顶,只见正东方向上火光冲天,白色的浓烟即便是在几十里外的黑夜都能看到。 “好像是汉堡的方向?!” 西冥看过心里咯噔一下,再看苏赫也是眉头紧锁。 “不好,汉堡被人袭击了,告诉大家准备回去!” 确认着火的地方是汉堡后,苏赫不再犹豫,立马返回。 要是因为老堡主把兵给了他,而汉堡又失守,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猛得回身,苏赫却看到二百名汉军都齐整整的跪倒在地,面向东方,个个泪流满面。 “你们都怎么了?汉堡受袭,快起来,随我去救!” 苏和大怒,连喝数声却依旧无人回应。 他来到战虎面前,一把将他拉起,正待怒斥,战虎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递到了苏赫面前。 “苏先生亲启: 先生接此信时,愚以魂归东土。 初识先生,当为儒商,乃不知先生文武皆俱,实为愚所倾慕。族存于蛮荒之地三百余载,闻先生言,方知故国已去。 愚如老烛,灯枯油尽,得上天眷顾,卒前得遇先生,实乃族之大幸! 天意昭昭,怜戍卫之人,故托二百子弟,愚知难于先生,但确至绝途,唯有以血脉之缘拜求,万望先生收留,他日东归故土,取舍皆由君决。 愚与历代亡魂,必在地下为先生祈福,愚徐兴汉堡绝笔。” 收起帛书,苏赫独自一人陷入暗色。 看来老堡主在知道汉室亡国之时就已经有了决死的念头,他自知将死不久,到时候汉堡也难以为继,所以才坚决让我离开。 他怕他死后我不肯收下他的二百子弟,所以才把我和他的汉军匆匆赶了出来,这样他就能放心的去死了! ‘哎,老将军这又是何必呢?直接说出事情原委,我也会收下他们,把他们带回中土,保住你们这支铁血汉军的后代! 苏赫面对汉堡方向轻轻抬起右臂,手掌成刀放在眼侧,停顿了许久。 回到营区,苏赫将信交给温贞,温贞将信的内容转读给众人,听后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徐老将军这才是军中好汉,我西冥服他!” “是啊!汉亡了三百年,依然不离不弃、孤立无援的坚守在这片土地上,确是我辈楷模,跟徐堡主相比,老朽相差太远,我等应该把徐堡主和他祖先的事迹带回中土,凝聚世人的民心。” “对,等我们回到故土,一定要给这些大汉英魂立碑树传,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这里!” 听了西冥、温贞和黎单的话,苏赫认真的点点头。 “三百年沧海桑田,老将军和他的先人们就这样一天一天挺了下来,靠的是心中的信念和对国家的忠诚! 我希望我们这些人也能像老将军一样,同心协力、共赴时艰,从今往向,汉军的二百军卒与我们一样都是兄弟,大家要同心协力,同生共死,不负老将军的遗愿!” 第一百七十七章 队伍整编 第179章 队伍整编 当夜,苏赫将西冥、温贞等人招入帐中,提出一个建议。 “你要建立一支自己的军队?那太好了,早就该这么干了!” 听到苏赫说要建立自己的队伍,西冥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成,其他人都愣愣的望着二人一声未吭。 “温先生,你有什么意见?” “这……组建了队伍,我们的目标可就大了,东家,难道你是有了争天下的意思吗?” 听了温贞的顾虑,苏赫赶忙解释。 “温先生,你扯哪去了?现在咱们队伍里不是凉兵就是汉军,这样叫下去大家很难有归属感,也形成不了战斗力。 我的意思是不管以前是从哪来的,从今天开始就统一称呼,就是咱们自己的队伍,没有亲疏之别,咱们哪有争天下的资本?” 温贞一听苏赫不是想要造反,这才放下心来。 “嗨,吓我一跳,那当然好了!老朽整天叫这个,叫那个也觉得麻烦,统一称呼好!” “好,既然温先生同意,那下一步你就得辛苦一下,为所有军卒都配上弩。” “行,只要有合适的矿石材料,老朽这儿没有问题。” 温贞哈哈一笑拍着胸脯保证,苏赫又将目光投向黎单、杜九二人。 “我没意见,东家说啥就是啥。” 杜九平常就不爱说话,见苏赫看他,连忙点头称是,只有黎单犹豫了一下道: “东家,现在不管是凉王还是汉堡兵,只需管他们吃喝即可,这样二百多人的开销,咱们东拼西凑,目前还能够应付。 要是把护卫变成了部曲,那例钱,兵卒的丧葬费就都得由咱们负担,这笔开销目前咱们根本无法支撑,所以……” 黎单现在在商队中负责采买和后勤,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接下来的钱粮保障。 话到最后夜满贯停顿下来,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没钱养兵。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尽快给你补上,现在我们身上虽然没有多少富余的钱财,但大宛就在眼前,我答应诸位兄弟的事情也即将兑现。 既然多数人都没有意见,组建新军的事情就定下来了,从今往后,在这件事上我不希望再听到不和谐的声音,更不希望大家把不好的因素传递到士兵当中!” 见一向温文尔雅的苏赫,忽然严肃起来,几人都有些心悸,特别是刚才提出反对意见的黎单,觉得苏赫这就是在针对他,吓得连忙把头低下。 “行了,苏赫说的没错,商队有商队的门道,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军中讲的是令行禁止,唯命是从,蛇无头不行,现在咱们有了新军,接下来是不是该聊聊谁来管的问题啊?” 西冥是几人中最了解苏赫的人,也是苏赫过命的兄弟,虽然他也对苏赫突然的提议有些惊讶,但马上调整了过来,站出来支持。 “那还用说,这个位置当然非你莫属了,难不成还能让我这个老酒鬼当吗?是不是,东家?” 温贞也是人老成精,随即便作出回应。 “老酒鬼,你说的很对,这个位置当然是老子,不服你们来试试?我是说咱们的新军该怎么设置,又该选谁为校官?” “这样啊?好办,除了咱们五个,现在有二百七十六名军卒,分成两队,设两个队主,队下再设什长,不就行了?” 温贞虽然不是行伍里出来的人,但对军队设置也十分了解,他提议大家皆是附和,纷纷商议起该由谁来担任两个队主的职务。 商量来、商量去,众人觉得边遥、滇剑和战虎这三人难以取舍。 边遥、滇剑在凉兵中一直就是出类拔萃。 边遥稳重,善于用兵,能顾全大局是个天生的指挥官;滇剑武功卓绝,遇事冷静,单兵能力是凉兵中的兵王。 而新加入的战虎,不仅之前打败过滇剑,还是这支二百人汉军的头领,舍掉谁似乎都可能难以服众。 “这样吧,新军首领是西冥,边遥、滇剑、战虎为副,所有军卒暂时不分队,由西冥和三位副手统一管理。” “这样好,老夫怎么就没想出这个法子,钻了牛角尖儿喽!” 众人讨论半天,苏赫最终拍板。 西冥也点点头,似乎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新军的框架和人员都有了着落,苏赫当即就想快刀斩乱麻,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冲抵一下汉军的悲伤情绪,好让他们尽快找到归属感,融入到他的新军当中。 不承想他人未出帐,就又被黎单拦了下来。 “东家,新军成立可是大事,我觉得还有一事必须明确,方可对外公告!” “噢?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明确的?”苏赫见黎单有话说,便停了下来。 “东家,新军的框架和人员都有了,但还缺少一个正式称号,这样不但我们不方便,也不方便外人称呼我们,刚才我想到了一个名字——东来卫,东家觉得如何?” 黎单这一次的提议不错,众人听到东来卫这个名字,顿时鼓掌叫好,大家都赞同,苏赫自然也不反对。 随后,西冥聚集众人,宣布成立东来卫以及任命边遥、滇剑和战虎为东来卫的副统领。 同样的消息对于凉兵来说是欢欣鼓舞,而汉军却波澜不惊。 两方的反应苏赫早有预料,凉兵虽然也是凉王张天赐给他的,但一起同甘共苦,其实早就视他为主公,只是缺个名分而已。 对汉军来说,东来卫的名号只能算是一颗定心丸,具体如何,还需要时间来检验效果。 宣布结束后,众人都回帐休息。 苏赫突然发现英吉沙和赫图图两人待在原地未走,便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我不是在汉堡就放了你们了吗?” “呵呵,苏先生莫怪,你也知道我的手下死的死、逃的逃,我那破窝回去也没啥意思,我看你这商队不错,要不我们两个留下来,保护您这商队,您看怎么样?” “马匪保护商队,你觉得我会同意?”苏赫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东家同意绕你们一命已经算是仁慈了!” 一听两个家伙还想加入商会,黎单耐不住性子,先跳出来痛骂二人。 “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我这商队里不缺打打杀杀的人,二位要是包藏祸心的话,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不然,高统领会不会干掉你们,我可保证不了。” “别误会、别误会!苏先生,我二人也想加入东来卫,绝无二心!” “对,苏先生,我们商量过了,不当马匪了!” “呵,马匪这么有前途的事情都不想干了,二位还真有魄力,想留下也行,但要加入东来卫你们现在还不够格,而且我这只管吃住,可没有钱给你们,想好了就去找黎单,他会给你们安排营生。” 打发走了两个马匪,苏赫又与众人商议了一阵,这才匆匆休息。 …… 此后,商队一路行进在崇山峻岭之中,四周都是皑皑雪山和密集的山林,幸好有两个马匪带路,领着众人翻山越岭。 十几日后,地势忽得平坦,眼界也一下开阔起来。 再行不久,商队遇到一座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从当地人口中苏赫得知他们已经身在大宛国境内,大宛都城贵山城就在几百里外的高山脚下。 沿着群山与平原间的坡地商队继续向西北前进。 三日后,在一座孤傲的大雪山脚下,苏赫终于到了大宛国的都城贵山城。 贵山城城域不大,城墙是用大块的条石垒砌而成,城外流淌着一条从雪山上蜿蜒而下的大河,河与城间的平原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田地。 凉州出发时寒冬初起,到了大宛已是仲春季节。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苏赫让西冥和大队人马留在城外,只带着几十个凉兵和于阗国送予他们的十几辆马车一同入城。 车到近前,苏赫惊异的发现城外的田地竟然都是水田,田中种的青青禾苗就是水稻。 “教头,这些就是白米稻吗?” 边遥等人来自凉州,都没见过白米稻,个个好奇的蹲下身去观赏这种只有士族将军们才配享用的作物。 贵山城外建有大量的民房,这里的农夫、山民见到苏赫等人异样的容貌一点也不新奇,一副习以为常的淡定的表情。 城门大开,门前也无兵吏把守。 几经打听,苏赫等人在一处毫不起眼的石屋内找到了当地官员。 那官员慵懒的靠在长桌后,听过苏赫等人的来意,抬手指了指身旁一个漏斗形的大铁罐,让苏赫向里面先投四金。 照做后,官员不情愿的站起身,从身后的木盒里取出一块铁牌丢给苏赫,摆摆手示意苏赫赶快离开,不要再打搅他的“工作”。 “这位上官,我们是来自东方的商队,烦请您向贵国政府通报,说我们想拜见一下贵国主管贸易的大臣。” “行,我知道了,你们走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官员机械的点点头,把身体侧向一边,不再理会苏赫等人。 苏赫本来还想向那官员再咨询一些贸易上的问题,但见到对方不耐烦的模样,也只好作罢。 离开官署,街道两旁就是林林总总的商贩,他们长相各异,操着各式各样的语言在叫卖商谈。 这里既有土豪的中东商人,手指捻着顺滑的东方丝绸;也有来自南部世界的粗鲁部落汉子,带来一群头发乱如麻绳的黑人奴隶;还有带着丁香、豆蔻和海盐香气,来自笈多或南方某个神秘群岛的香料商人。 至于商人们的口袋里装得都是满满的闪亮金币,印有异国的文字。 苏赫饶有兴趣的穿行在商贩之中,四下打量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 走过几条街,苏赫也没有看到一家卖马的档口。 最终,他停在一个面色黝黑的商人面前,兴致勃勃的翻看他面前的商品。 “嗨,你是东方来的朋友,对不对?” 商人见苏赫对他的商品感兴趣,马上蹲下身来,和他套起近乎。 “我也知道你是南方来的朋友。” 苏赫会心一笑,这位老兄的长相太有特点。 在前世这位老兄的种族也被称呼一声三哥,电影风靡北大陆。 “那太好了,大家知根知底,做起贸易来没有顾虑!” “噢?知道是哪里的人,就没有顾虑了吗?” “那当然,东方的朋友和南方的朋友是这里最讲信用的了!” “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当然,贾巴汗每年都会来这里,你是新来的,要小心西面来的人,他们很坏的,你有什么货,我们可以直接交易,我是这里最讲信用的商人,出的价也是最高的!” 苏赫诧异的瞧瞧眉飞色舞的贾巴汗,奇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难道这里没有其他东方商人了吗?” “不,是你手中的东西出卖了你,只有新来的人才会有那东西。” 贾马汗笑盈盈的指了指苏赫的左手。 苏和低下头,这才注意到手中还攥着那块从大宛官员处得来的铁牌。 “你们不需要这个吗?” 举起铁牌,苏赫奇怪的问道。 “哈哈,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去发,当然没人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另有所图 第180章 另有所图 贵山城处在大山与河谷之间,是南来北往,东西流动的十字路口。 来自各方的人,在这里操着不同的口音和语言融汇在一起。 苏赫很喜欢贵山城的商业氛围,这里没有中原城市的坊市高墙,也没有严苛的贸易限制,像极了前世的展销大会。 听不懂对方说什么无所谓,手势就可以代替嘴巴在这里交流。 贾巴汗来自遥远的笈多王朝,那里三面临海,伟大的佛宗就诞生在那片土地上。 与一大堆苏赫叫不上名字的香料相比,他对健谈的贾巴汗更感兴趣。 从贾巴汗口中,苏赫了解到贵山城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外,为什么能成为四方客商的云集之地。 原来,大宛国历来对在其境内从事商业贸易的活动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用贾巴汗的话讲,这里从国王到小吏都很懒,商人们愿意上门交税就交,不交他们也不会下来收取。在贵山城进行贸易,商人们几乎是零附加。 这种宽松的贸易环境,一下就将四方的逐利者们吸引了过来。 所以,当贾巴汗看到苏和手中的铁牌,就知道他是个初来乍到的雏儿! “诶!贾,你知不知道大宛国有种良马?” “哈哈,那当然!谁不知道大宛有良马,可那可是他们的宝贝!” “那市场里我怎么没有见到有人卖马呢?” “苏,这种话可不能当众讲,大宛国把宝马当掌上明珠,别说卖给别人,就是拔一根马鬃,也会要了你的命的!” “有这么严重?” “那当然了!苏,你不会是冲着马来的吧?” “哈哈,不不……我只是见盛产良马的大宛国居然看不到马,好奇之下随便问问。” 苏赫想过汗血宝马难弄,要不当年汉国也不会劳师远征,但他觉得到了大宛后总会有办法解决。 现在人已经到了,解决的办法还没有想出,买马的难度似乎要比预估的还要难。 “苏,聊了这么久,怎么样,有没有看上我的香料?买些回去,撒在身上,放在菜里,很好的!” 为了做成这笔生意,贾巴汗可是费了不少口舌,见到苏赫对他的香料似乎兴趣不大,也不免有些扫兴。 “贾,香料我不感兴趣,但我的货可以都卖给你,你手里如果有稀罕的食物种子,我倒是可以买一些。” “比如,白色像杨絮一样的花朵,红色尖尖的果实,外面是黄色的壳,里面是两个红色的豆子……如果你有,或者见到哪里有,我都可以向你付钱。” 说完,苏赫把黎单留下,继续与贾巴汗交易,自己一个人在城中闲转。 此后几日,苏赫一边在客舍中等待被召见的消息,一边继续在贵山城中探查消息。 果然如贾巴汗所言,城中不仅连宝马的影子也没有,而且人们都忌讳谈关于马的事情。 苏赫无聊的坐在街边歇脚,忽见街上涌来大队士兵,他们将侵占道路的商贩赶走,为后面的队伍开路。 大队人马离开后,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苏赫走进一家小食店,要了一碗当地产的白米饭,就着两只烤羊蹄下饭。 吃到一半,又有一支队伍经过,苏赫好奇的问店主这些是什么人,得知这些人都是来贵山城参加大议日的使团。 大议日是大宛国商讨国事的日子,到了那一天,大宛国内的所有贵族、领主,以及外国使领团都会在这个日子在贵山城聚会。 苏赫点头心道是要开大会,但忽然他又意识到一点,连忙几口吞下米饭,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客舍。 在客舍,苏赫迎头碰上黎单,令他马上出城,通知西冥明天进城,还特意嘱咐他让所有人都穿上汉军的服饰。 第二天一早,贵山城的王宫里,来自各地的几十名贵族、领主,以及乌孙、贵霜、康居等国的使节团齐聚一堂,共同参加一年一度的大议日。 大宛国是个奇特的国家,深受西方文明起源奥林帝国的影响。 国王的产生是由所有贵族、领主从本国贵族中推选而出的,而且国王任期也不固定,根据他的表现由贵族和领主们定期表决,是否留任。 大宛国的贵族和领主们都拥有自己的土地。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可以拥有包括建立军队在内的一切权利,国王也无权干涉。 所以大宛国的贵族对当国王一事并不热衷。即便当上了,也多会无所事事,确保不出大的疏漏即可。 大议日,就是大宛国一年一度讨论国事表决国王的日子。 来自南方的蓝庾早早就来到贵山城,作为国王,他要主持这一届的大议日。 这一次,蓝庾要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期盼着大议日的到来,因为他有一项重要的议程需要在大议日上通过。 大宛国三面环山,一面临漠,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和南方的暖湿空气在这里汇聚,带来了充足的雨水。 大山是天然的屏障,保护了大宛国常年温差平和,造就了沃野千里、气候宜人的大粮仓。蓝庾的土地就位于大宛国最富足的南方。 自去年开始,来自西南方向上的大帝国萨珊波斯就蠢蠢欲动,频频发兵进攻蓝庾领土以南的贵霜和康居二国。 两国在与波斯萨珊的战争中损失惨重,国家岌岌可危,所以才派出使团参加大宛国的大议日,意图向大宛国求援。 蓝庾身处南方,土地与两国仅一山之隔,当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他力主向两国派出援军,但却应者寥寥。 蓝庾知道其他贵族和领主都在等待北方大贵族帕劳的表态。 大宛国贵族、领主虽多,但以南方的蓝庾家族和北方的帕劳家族为主。 从实力上讲,帕劳家族更胜蓝庾家族一筹。因为帕劳家族不但领土最大,军队最多,而且大宛国的国宝汗血宝马也大部分产于帕劳的领土内。 不仅如此,帕劳还与北方号称西域第一强国的乌孙国关系密切。 只是帕劳此人不屑于王座,所以蓝庾才被推举了上来。 “帕劳王,萨珊波斯的国力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贵霜和康居两国都力不能及,如果他们都败了,我们大宛更不是对手,现在联合两国派兵援助势在必行。 你不要以为你的土地都在北方就无所谓,别忘了咱们大宛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只要波斯人过了山就一马平川,拿下你我的土地都是早晚的事情。” 蓝庾见火烧眉毛了,帕劳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顿时火气上涌。 谁知帕劳还没表态,他身旁的乌孙国使节倒先开了口: “国王陛下,你千万别被康居、贵霜两国蒙蔽,萨珊虽然强大,但也强不到哪去,我看他们是另有所图!” “一派胡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乌孙国在想什么!” “对,你们与波斯就是蛇鼠一窝,我看,别有所图的就是你们!” 正主还都未表态,三国使节先吵了起来。 宫廷内的贵族、领主们,一会儿瞧瞧蓝庾,一会儿又瞅瞅帕劳,见两人都不开口,其他人也乐得看戏。 就在这时,一个廷卫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道。 “禀大王:宫外来了一支队伍,他们自称是来自东方大国晋国的使节团。” “晋国?” 在场的众贵族都听到了这个名字,就连争吵的另外三国使节也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廷卫的话。 “有多少人?” “二百多人,都是精锐的士兵。” “二百多人?东方大国?使节团?” 蓝庾自言自语,忽然猛的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大王,不会是那些东方恶魔又回来了吧?” 一个苍老的领主也如蓝庾一般,如同雷击,他忽然站起身来,惊恐的望着蓝庾。 “请他们进来!” 蓝庾大手一挥,老领主无奈的闭上了嘴。 片刻后,三个人走进大殿,待蓝庾看清他们的长相时,脑袋“嗡”的一声蜂鸣起来。 ‘没错,这就是祖先留下来的画卷里的东方恶魔!我怎么这么倒霉,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看来大宛国这回真的在劫难逃了!’ 大约四五百年前,大宛国受到一支来自东方的军队入侵,他们作战勇猛,武器精良。 大宛国抵挡不住,只能将国王杀死赎罪,这才没有招致灭国的厄运。 在那支军队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宛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生怕他们再回来。 之后的上百年时间,来自东方的威胁一直没有解除,直到上一个百年大宛国才恢复了元气。 祖先留下关于入侵者的画像和描述,称他们为东方恶魔,要子孙后代时时防备这些恶魔的再次到来。 三人出现在大殿,蓝庾一眼便认出他们独特的容貌,心也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下东来,乃东方大晋国凉王使者,封凉王谕,特来大宛国出使。” 三人来到王座下,向坐在正中的蓝庾行礼,等了半天仍不见大宛王的回应。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赫、温贞和战虎。 头天,苏赫见其他国家的使节团可以光明正大的入宫见驾,顿时深受启发。 于是苏赫紧急把西冥等人召来,决定冒充大晋国的使节团出访大宛。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苏赫抬起头来见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像是看到怪物一样惊恐不定。 “啊!贵使请起。” 蓝庾见来使盯着他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示意苏赫等人平身。 “不知贵使来我大宛国有何贵干?” “国王陛下,凉王派我等前来,主要是互通有无,重开商路,加强两国友好!” “两国友好?” 蓝庾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确认没有出现幻听,再看看其他众臣,都在小声的议论着。 “这样吧,贵使,我们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商议,不如你们先在偏殿休息一下,等我们结束后,本王再单独与贵使商谈,您看这样可妥?” “慢着,陛下!我们乌孙国素来与东方诸国保有联系,据我所知,几十年前,东方的晋国就被匈奴人打败,现在东方大地尽在匈奴铁蹄之下,怎么还会有晋国的使节呢?” 蓝庾话音刚落,来自乌孙国的使节便打断了他。 无论乌孙使节所指对错,那颐指气使的做派就表明,他根本没把大宛国王放在眼里。 刚才不同意大宛国出兵助康居、贵霜,现在又公然藐视蓝庾的王权,乌孙国明显是有恃无恐。 蓝庾本想发怒,但瞥见帕劳王始终坐在位上一言不发,他还是隐忍了下来。 “陛下,这位是?” 苏赫没想掺和别人家的私事,可他好端端的进来搭个腔,就有人跳出来质疑他的身份,这正打在了他的痛处之上。 “哦,贵使,这几位是来自乌孙国的使节。” “乌孙国?没听过,这位使节,你知道的情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请问你们乌孙国距离我们中土有多远?” “万里之遥!” 乌孙国使节被苏赫一句没听过差点气炸肺,见对方有意辱他的宗国,他拔直腰杆,朗声应道。 “那你们上次派人去中土又是什么时候呢?” “这……” 乌孙国使节忽然发现他陷入了对方的圈套。 说近期去过,会被对方拽出来更多的把柄,说没有去过,又会中了对方的奸计。 “哼!我国常有东方诸国来的使团,他们的话难道还有假吗?” “噢?使节这话好生奇怪,同样都是使团,别国使团说的都是真话,我大晋使团说的反而是假的,你这是哪里的狗屁道理! 陛下,我来告诉你们的我大晋国的现状吧,匈奴人早已被我大晋国与东胡联军赶出了中土大地,黄河以南和河西之地尽归我大晋掌控!为扬我帝国威仪,加强与西域诸国的联系,大晋凉王特派我等出使诸国。 这里有一封于阗国王尉迟圭的亲笔书信,信中能证实我们的身份,温贞,拿信来,给陛下过目。” 蓝庾接过信匆匆扫了几眼,看到落款处于阗国的大红国印,心道确定无疑了。 本来蓝庾就没有怀疑苏赫等人的身份,他们的样貌与东方恶魔如出一辙,已是铁证如山,现在加上于阗国的信札,更是确定无疑。 乌孙国是帕劳的靠山,他们这个时候跳出来攻击东方来的使团,无非是不想让这些陌生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如果这些东方人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为了两国友好而来,还真可能成为他蓝庾的助力。 但祖辈流传下来东方恶魔的警示,却犹如一座大山横亘在他的面前。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圣火祭祀 第181章 圣火祭祀 犹豫再三,蓝庾下定决心。 如果这次大议日否决了他出兵救援贵霜和康居两国的要求,那么他的土地迟早会落入波斯人的手中。 东面的是恶魔,西面的也是魔鬼,与其都是灭亡,他还不如把宝押在尚有一丝生机的东方人身上。 想到此蓝庾不再犹豫,当即表示欢迎来自遥远东方的朋友,并邀请远来的贵宾一起参加他们的大议日。 “蓝庾,你身为大宛国王却违背祖训,引东方恶魔入我国境,还想让我们重蹈覆辙吗?本王提议,请大祭师裁断,蓝庾有罪!” “帕劳,东方恶魔已是几百年前的传说,远都不说,五十年前乌孙国也侵占过我们的国土,才有了你父亲迎娶乌孙公主的事情,现在乌孙国的使节不也是堂而皇之的站在我们王宫内指手画脚吗? 诸位,来自东方的使者虽与东方恶魔相貌相近,但使者已经说了,恶魔国家已经消亡了几百年,现在掌权的是和平友好的君主,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接受乌孙国那样去接受他们呢?” 久未吭声的帕劳一开口就要剥夺他的王位,蓝庾顿时火气上涌。 本来他还想团结北方的贵族领主们共同对抗强敌,现在看来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于是蓝庾也不客气,将矛头直接指向帕劳。 帕劳要请大祭司废除国王已经让众臣咋舌,现在蓝庾又抛出帕劳是乌孙代言人的说法,更是让一众贵族们哗然。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由出兵援助变成了罢黜国王之争,这让许多中间派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态。 “哼!蓝庾,你违反祖训在前,毁我名誉在后,没忘了祖先定下来的规矩吧?大议日半数以上贵族投国王的反对票,国王就得接受大祭司的审判。今日,我北方帕劳家族提出对国王的不信任投票,有复议的请举手!” 北方本就是大宛国的中心,帕劳这一提议,依附他的中小贵族们纷纷附和,连一些中立的贵族见势不妙也举起了手,人数一下就过了半。 看到眼前一幕,蓝庾当即明白帕劳是早做了准备,自己今天就算不提出东方使团的事情,帕劳也会对他出手。 看来不止是萨珊王朝相中了他这块肥肉,连乌孙国也不打算放他一马了。 “呵呵,帕劳,你好算计!可你忘了大祭司远在沙宫,就算他老要来审判,也得四五天后。 只要我没被审判,就还是大宛国的国王,外交内政就是由我做主,你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是吗?请大祭司!” 帕劳看着蓝庾依旧在做垂死挣扎,心中无比畅快,他拍拍手,马上有人传话下去,时间不长,一顶白色的骨轿出现在宫殿门口。 见到这顶骨轿,蓝庾心道糟糕。 帕劳不仅串通了各大贵族领主,还把大祭司从沙宫请来,步步料在他前,看来今日之后这大宛国的国王就要易主了。 苏赫处在权力争斗的旋涡中,见到大殿的形势,一时也有不敢在多言,只能静观其变。 骨轿奇大无比,轿两侧用两排硕大的象牙装饰,十几个壮汉将轿子抬到宫殿门口放下,从中走下一位佝偻着身体的老者。 老者披着一件火红斗篷,他一迈入大殿,王公贵族们纷纷单膝跪地向他行礼,连蓝庾、帕劳也不例外。 老者身侧各有一位仆从搀扶,待老者坐下后,苏赫才发现居然是个盲人。 “起来吧,帕劳王,你把本尊请来,有何事,现在说吧。” “大祭司,蓝庾王自登位以来不思精进,国力日衰,疆土每每受外敌侵扰,今日他又违背祖训,意图勾结东方恶魔毁我百年国祚,故小王请求大祭司裁决,罢去蓝庾国王权位!” 佝偻老人出现后帕劳等人异常恭敬,他快步来到老者身前跪好,轻声禀报道。 “噢?东方恶魔!在哪里,让本尊瞧瞧。” 听到东方恶魔四字,大祭司猛的抬起低垂的头,用一双明显已经失去神采的白眼球环视大殿。 苏赫眉头一皱,来到老者面前,施了一礼,望向大宛人的大祭司。 老者感到有人来到身前,扬起下颌,轻轻的嗅了一嗅,然后从红袍中伸出一只干瘪的手掌,手心向上,平端到苏赫面前。 苏赫会意,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老者掌上,大祭司随即身体一震,随后他收紧手指,开始在苏赫手上摸索。 ‘这……摸骨算命?’ 苏赫心里猛的冒出一个画面,公园树荫下,一个戴着墨镜的老人蹲在人行道上给过往行人摸骨算命,口中还念念有词。 大祭司的手指既干又利,捏在苏赫手上如同一只鹰爪,很不舒服。 摸了很久,大祭司将苏赫的手放下,转头对蓝庾问道:“蓝庾王,你却要将全族性命都绑在这异族人的身上吗?” 蓝庾被大祭司问的一愣,旋即他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想到伸头缩头都是一死,赌一下又如何,于是点头称是。 “好,帕劳王请求本尊裁决蓝庾王,你等可有异议?” 大祭司又将头准确转向其他贵族所在之地,众人连忙附和,这让苏赫简直以为他的双眼并未失明。 “好,取祭品来。” 大祭司起身,在两名仆从的搀扶下又走出大殿。 此时,有人牵来一只肥羊,大祭司来到肥羊身旁,佝偻的身量与那肥羊相差无几。 只见他轻抚羊头,口中念念有词,肥羊像是遇到了主人,一副悠然的神情。 忽然那羊全身一颤,四蹄不稳,跪倒在地,仆从将一只陶罐放在它的身下,汩汩的鲜血从肥羊脖下流出,很快,肥羊眼中的神采消失殆尽。 苏赫被几名侍卫请到殿外,目睹了大祭司手中的肥羊竟无一丝反抗便没了生息,心中感到诡异无比。 放下死羊,大祭司从另一名侍从手中接过一只铁罐,罐中燃着莹莹火苗。 将铁罐在面前放好,大祭司伸手在装满羊血的陶罐里沾了几滴撒入铁罐,火焰随之一窜喷涌出罐口,燃得更旺了。 众贵族领主随同大祭司一起俯身跪拜罐中火焰,咏诵赞词。 一切结束后,大祭司将苏和招到身前,沉声道。 “东方人,圣火能洗涤一切罪恶,指引善恶曲直,你的祖先曾经亵渎过圣火,今天如果你能在圣火中化腐朽为神奇,光明神会原谅你们的罪过。 但如果你在圣火中沉沦,那光明神会将你的祖先犯下的罪恶,重加在你的身上!” 说罢,大祭司将装有火焰的铁罐推到苏赫面前,双手收回不再多言。 苏赫疑惑的瞧了瞧眼前一小罐跳跃的火苗,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大祭司,再回头望了望聚在他身后的大宛国国王和贵族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大祭司,不知你说的这些具体指的是……” 不只苏赫觉得疑惑,就连温贞与战虎也是一头雾水。 可惜大祭司没有再开口,四周大宛国的贵族们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赫在心里吐槽一番,刚想向后退几步,几名侍卫便齐齐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无奈他只能又坐回原处。 “贵使……” 蓝庾见苏赫一脸疑惑,内心也冷汗直冒,他想出声提醒,却被帕劳大声喝止。 “蓝庾!大祭司在这儿,你想破坏光明神的神谕吗?” 蓝庾一听帕劳将光明神搬了出来,只好闭上了嘴。 “东方人,别说我们大宛国欺负你,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太阳到了正中,你若还是不能令光明神满意的话,就别怪我们大宛人无情!” 顺着帕劳手指的方向,苏赫瞧了瞧上空。 此刻,太阳已经到了头顶,离正中的位置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苏赫内心顿时一紧。 圣火,洗涤一切罪恶? 在圣火中化腐朽为神奇? 这不是宗教神鬼迷信那一套吗? 苏赫越想越觉得无语,他把目光停在面前的小铁罐内,心道难道这就是圣火? 那化腐朽为神奇又是指什么? 该不会是让我在圣火上走一遭? 那可就不是化腐朽为神奇,而是化腐朽为骨灰了! 腐朽是什么? 腐朽就是坏了的东西,这里面哪有坏了的东西? 难道是羊! 苏赫眼中一亮,他突然意识到羊死后的尸体,不就是腐朽吗? 难道大祭司所说的在圣火中化腐朽为神奇,就是指这只羊? 想明白了事情,苏赫猛的站起身来走向那只死羊,蓝庾见着心中长出一口气。 来到羊边,苏赫正想问问老祭司是不是如此时,不想被帕劳一步抢在身前。 只见他二话不说,一刀捅破肥羊肚皮,把腹腔内的脏器倒了一地,然后将羊身丢在一旁,大摇大摆的又走了回去。 “帕劳,你这是干什么?” 蓝庾刚为苏赫领会大祭司的意思高兴片刻,就见帕劳蛮不讲理的把羊剖解,气得顿时站起来喝问。 “干什么?他们可是东方恶魔,怎么可能按照我们大宛国人的标准执行?大祭司说了,化腐朽为神奇,东方人要能把那些真正的腐朽化为神奇,我帕劳就服他!” 蓝庾还要争辩,大祭司伸手阻拦,他只好气愤的坐回王座。 蓝庾明白大祭司定然是得了帕劳的好处,不然不可能偏向帕劳。 眼下东方使者必然是过不了这一关,他蓝庾今天丢掉王位也是注定的。 看来是该计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了,不然让帕劳一鼓作气,会把他们蓝庾家族吞的一干二净。 可大祭司他又是绝对不能开罪的,否则他们不仅无法在大宛国立足,其他国家也没人敢收留他们。 贵族们各有各的想法,但苏赫却终于明白了大祭司的用意。 开始他还以为这羊的体内藏有什么东西,没想到化腐朽为神奇却是让他把这些内脏重新利用起来! 地上只剩一副内脏,时间又所剩无几,苏赫连忙招手将温贞和战虎叫来,让二人将肠肚捧上,他端起小铁罐,问明白后厨的位置,赶了过去。 各方自然是派人跟上,防止东方人耍诈。 皇宫里的厨房宽敞明亮,三人冲进厨房,苏赫立即给二人分工,战虎清理肠肚,温贞收拾脏器,他四下寻找一番,将一袋白米提上案头。 动物内脏清理起来非常麻烦,特别是刚刚宰杀的动物。 温贞从来没干过这种营生,被还未排出的羊尿呲了一脸,引来一众大宛人的哄笑。 “东家,你有没有把握,这种东西能吃吗?” 温贞抹掉脸上的膻尿,再看木盆里的内脏已是屎尿横流,不觉间一股酸水涌上喉头。 “怎么不能吃?山里的狼还专门偷黄羊的内脏吃呢?” 战虎要比温贞强了许多,他按照苏赫的交代将肠肚翻出,仔细的用刀清理内壁上的杂物。 “战虎说的对,世人只知道吃羊吃肉,把好好的下水丢弃,其实这些东西才是美味,温先生你就放心吧,保证化腐朽为神奇!” 苏赫知道温贞在担心什么,在这方世界上,根本不吃牛羊的内脏的习俗。 在胡营里的那段时间,他就经常见到胡人把成堆成堆的内脏喂狗或直接丢弃。 胡人不吃,晋人更是不屑于食用这种肮脏的东西,只有最低贱的流民才会捡食动物下水,这种传统一直流传到千年后才改观。 前世,苏赫小时候最爱闻的就是羊杂在锅中翻滚,发出的香味。 等到熟了,老妈再在一大碗羊杂上浇上一勺辣子,那个味道成为苏赫童年挥之不去的记忆。 长大后,吃羊杂割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一是做起来麻烦,怕累着老娘,再就是好的羊下水也成了稀罕之物。 制作上好的羊杂割,最好的原料不外是新鲜的下水,当季的土豆和上好的辣子。 现在,苏和手中只有一副羊杂,土豆和辣椒都还在遥远的南大陆上,不过苏赫却有一个更好的主意。 收拾完下水,满屋满地都是羊的粪尿气味儿,苏赫让温贞把污秽之物端到厨房的门口,熏得一众看守人员都掩鼻而退。 “战虎,你去生火,再找两个大陶罐来,一个烧水,一个把这些肠子、肚子通通都丢进去煮,什么时候煮出了白汤,算你大功一件!” 一老一少见苏赫信心十足,也都放下心来。 除了打仗,战虎生下来基本不会干其他事情。 所以对苏赫交给他的任务,战虎极为认真,像站岗一般,一动不动的守在两只大陶罐旁,观察汤水的变化。 第一百八十章 借刀杀人 第182章 借刀杀人 三个人分工明确,一个看门,一个看罐,剩下苏赫干着这道菜的核心工序。 他们这边忙活的热火朝天,大殿里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帕劳和蓝庾频频抬头看天,又不住的向厨房那边派人查看情况,可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再等等。 反观大祭司倒是沉得住气,他盘坐在地毯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太阳一点一点挪到天空正中,大祭司忽然活动了一下身体,缓缓站起,一边走向他的骨轿,一边闷声问道。 “蓝庾,一切都是太阳神的决定!” 蓝庾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再做无谓争取,帕劳见大势已成,连忙起身去送大祭司上轿。 “等等!大祭司请留步,让诸位久等了。” 正当大祭司一脚已经踏上骨轿,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上眼,正是三个东方人又转了回来。 只见他们中领头的那位抱了一叠陶碗,身后上年纪的抱了一只小罐,年轻的怀中抱着一只大罐,来到殿中。 “哼!东方人,你已经超过光明神给你的时间了,有什么想说的,来世再说吧。” 见着东方人又追了上来,帕劳手上不由得加劲,想把大祭司掺上骨轿。 “战虎,开罐!” 苏赫也不理帕劳,命战虎将大罐上封得严严实实的盖子打开,大殿里顿时香气四溢。 闻到这股奇异的香味,大祭司猛然停下了脚步。 “大祭司,时间不早了!” 帕劳见势不妙,想再去劝,已被大祭司抬手拦住。 苏赫连忙取下一只陶碗,在碗中撒上小把葱花和芝麻,又从大罐里舀出一勺奶白色的羊杂汤,送到大祭司的面前。 那一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行与不行一尝便知。 大祭司接过苏赫递来的陶碗,凑近鼻下细细轻嗅,一股香中带膻、膻中飘香的奇特味道便钻入了他的鼻腔,这种混合了天使与魔鬼的味道,一下抓住了他的灵魂。 浅尝一口,那种浓郁的汤汁顿时溢满口腔,微咸、微甜、微辣、微膻,汤入口中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爽快! 大祭司不再矜持,端起碗来也不顾得汤热,一口气吃了进去,最后又将空碗伸了过来。 “大祭司,这是羊杂汤,也是开胃汤,下面我们要吃的才是主菜!” 说完,苏赫接过陶碗从罐底舀了一大勺羊杂倒入碗中,重新送到大祭司的手中。 这一回,大祭司迫不及待的用勺子将碗中羊杂送入口中。 羊心嫩滑、羊肝粗粝、羊肚劲道、羊肠油糯、羊血脆爽,再混合汤汁中咸香的羊油,完全就是一场美味的聚合。 开始时,大祭司还想细细品味每一种食材的特殊之处,可到后来,他根本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嘴巴,唏哩呼噜的将羊杂全部灌进了肚。 “大祭司,这是羊杂碎,是由刚才那副羊内脏煮沸而得,下面是这道菜的点睛之笔,您再尝尝怎么样?” 这次,苏赫在大罐里只舀出小半碗羊杂汤,然后来到温贞怀中的两个小罐前,从其中一只罐里夹出一坨米粉,又从另外一个罐中舀出一小勺颜色很深的汤料,浇在米粉之上,轻轻搅拌几下,再次送到大祭司的手中。 捧碗在心,大祭司干瘪的枯手也仿佛滋润了不少,他夹起一缕米粉送到鼻前,顿觉香味要比之前有很大不同。 送到口边,一吸。 滑爽的米粉一下便窜入到舌根,这种美妙的感觉恰似双手抚过丝绸般顺滑,说不出的畅快! “此乃何物?” 大祭司终于忍耐不了,好奇的询问这种从未尝过的食材。 “大祭司,这叫米粉,是用白米稻做成的。” “白米稻?此物与白米稻大不相同,又是如何做成?” “这个嘛,工艺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不知在下的羊杂三吃,算的上化腐朽为神奇吗?” 苏赫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大祭司讨论制作工艺,把话题转向了正题。 “大祭司……” 帕劳见大祭司出现了犹豫,就知道要坏事,连忙张嘴想提醒他,却见大祭司已经将手抬起。 在两名侍者的搀扶下,大祭司又恢复了常态,他在大殿中心站定,沉声说道: “光明神为万物之灵赐下圣火,照耀我们在圣光中净化心灵,洗涤罪恶,五百年前,来自东方的恶魔违背光明神的圣谕,亵渎圣火,为大宛人民带来了痛苦和灾难。 五百年年过去了,东方恶魔的后人再次踏上了光明神庇佑的土地,这一次,光明神通过圣火降下福泽,宣示神已原谅东方恶魔的劣行,重新接纳他们进入神的土地,欢迎东方人重归大宛!” “欢迎东方人重归大宛!” 大祭司言罢,殿内众贵族、领主也纷纷跟随他咏诵。 苏赫悬着的心也是一舒,双掌合十,向众人回礼。 帕劳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他可以用权钱买通贵族领主们,却无法控制大祭司。 因为拜火教在这片土地上的势力不是他们一两个国家可以抗衡的,连横跨东西两个大陆的大帝国萨珊王朝都对拜火教言听计从,更别说他这样的小国领主了。 “帕劳王,光明神已经驳回了你的提议,别忘了你刚才所说的诺言,下面我蓝庾以大宛国王的名义宣布,集合各部兵力,救援贵霜和康居二国!” 帕劳敢在大宛国王蓝庾身上动手脚,却不敢对大祭司有半分不敬。 大话他说在了前头,现在又有大祭司主持,就算是黄连他也得吞进自己肚中。 大政已定,其他的事情自然好办,贵族领主们留下继续商议。 苏赫则跟随大祭司来到另外一间宫殿,大祭司问了他一些东方王朝的事情,临了还邀请苏赫在方便的时候到沙宫做客。 送走大祭司,苏赫又被蓝庾接见。 本来不抱希望的大宛王,竟能绝地反击,全拜苏赫的奇功。 蓝庾将苏赫召进内殿,仔细询问了使团的情况,以及东方那个百年不闻的大帝国的近况。 苏赫一一作答,半真半假,总之大晋国在他的口中成了一个重新一统东方的庞大帝国。 “贵使不远万里来我大宛,除了互通有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大祭司走后,贵族们也纷纷品尝了东方人的羊杂三吃。 佳肴入口,个个惊为天物,连蓝庾也想不到东方人真有把无人理会的污秽之物化为神奇的能力。 这下又听闻苏赫对大晋国的溢美之词,蓝庾忽的心生一策,那就是借东方帝国的庞大实力抗衡萨珊王朝和帕劳、乌孙对他的威胁。 虽然今日他达到了向康居、贵霜二国派出援军的目的,但西域大地上的国家都知道,萨珊王朝太强大了。 他们派出的兵马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帮贵霜、康居苟延残喘一时,没有强力外援介入的话,最终他与两国的命运还是一样,被波斯人逐个吞并。 今日他已被逼到绝路,但东方使团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这难道不正是光明神的指引吗? 想到此,蓝庾终于按耐不住心中躁动,开口试探。 与蓝庾一样,苏赫正不知该如何跟他张口谈马的事情,刚好瞌睡对方递来一个枕头,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贵使原来是想购买宝驹啊?” 听到对方的目的竟然是汗血宝马,蓝庾眉头不由皱起,要钱要物他还好办,可这宝马他还真是爱莫能助。 “怎么?大王有难处吗?” “是的,贵使。这宝驹产在我国北方群山之中,向来珍稀,再加上那里是帕劳的领土,连本王这些年也没有见过几匹,以今天的情况来看,想来贵使若向他购买宝驹,帕劳定不会答应!” 听到宝马竟然是在今天大殿上与蓝庾唱对台戏的帕劳手中,苏赫顿时无语至极…… “那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办法倒是有。” “什么办法?陛下请说。” 蓝庾见苏赫询问,顿时会心一笑,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请大晋国出兵大宛!陛下,你不是开玩笑吧?” 蓝庾所谓的妙计竟是让大晋国派兵来帮他攻打帕劳,然后再携马而归,这让苏赫也不由的瞠目结舌。 苏赫猛然冷静,仔细再打量蓝庾,见他面色如常不似说笑,眼神中还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皎洁之色,脑中顿时闪现四个大字——借刀杀人。 别说现在晋国无暇西顾,就算是有,他这假使节也弄不来真兵啊! “陛下,中土距此万里之遥,且途中尽是沙漠戈壁,我国若是派兵而来,不说时间久远,就算到了贵国恐怕也是损耗巨大,怕是会误了贵国的大事啊!” “这……有那么严重吗?” “当然!陛下,你可知我出发时可是一支五千人的使团,金银美玉、车马物资不计其数,可您现在再看,存活下来的就这几百人众,何谈再战之力?” 蓝庾本以为他找到一条对抗强敌的正道,一听苏赫的说法,顿时又萎焉下去。 “大王,非得制服了帕劳,才有可能得到良马?” “对,别无他途……” “那在下倒是还有些办法,不用雄兵也能退敌!” 忽闻还有办法,蓝庾马上坐了起来,急道。 “贵使此言可是当真,快快说与本王!” “办法是有,但现在还不能说,我们初来乍到,请容我一段日子,待我将情况摸清后,再向陛下禀报。” 苏赫故意卖了个关子,抛出这个缓兵之计,一是看看蓝庾的反应,再就是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苏赫暂时也没有具体的计策,还需要时间来谋划一番。 蓝庾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把苏赫等人亲自送出王宫,叮嘱苏赫如果想好了对策,一定要尽快来报。 苏赫回到馆驿,将西冥及所有东来卫留在贵山城里休整,他带着温贞、黎单和三人在蓝庾卫队的保护下,到贵山城周边的城池探查。 贵山城位于大宛国北部,虽是国都但并不属于任何贵族,只是在国家有重要节日活动时,各地的领主们才聚集在此,平常就是一个商人们的天下。 离开贵山城,苏赫一路向西,满眼都是彩色的花朵,道路两旁排满了葡萄架,一直延伸到某一座城堡庄园。 家家种葡、户户酿酒! 在一座座葡萄庄园里,苏赫见到成千上万的奴隶为庄园主人们劳动。 他们浑身污秽,赤脚戴着镣铐,走起路来“铛铛、铛铛”作响,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 庄园的主人们知道苏赫等人的身份后,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入自己的酒窖中参观,品尝他们珍藏的美酒。 不过几天,苏赫就进入了帕劳王的领土。 与其他领主相比,帕劳所拥有的土地不仅面积广大,还有大量的玉石矿产,帕劳领地里的奴隶更是比其他领主多出几倍。 奴隶们大多是失去土地的流民,以及战争中的俘虏。 在大宛国,苏赫发现这里的富人都在使用一种来自贵霜国的银币,银币制作粗糙,各领地中均有不少私设的币厂。 在帕劳领地内转了没几日,他们便被帕劳军队发现,于是在帕劳的亲自授意下,苏赫等人被请了出去。 出城半月多,苏赫觉得对大宛国有了一些了解,确定了一些事情,算算时间该是回贵山城向蓝庾王复命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操控全局 第183章 操控全局 回到贵山城,蓝庾立即召见了苏赫,询问其有无良策。 “陛下,在下斗胆直言,你现在表面上看是大宛国的国王,但却无法掌控全局,好比是大宛国的管家,看似大权在握,其实这个家并不是你的。 比如这次对外用兵,你就没有决定权,而需要通过大家商议的形式来决定,这种政体叫做议会制而非君主制。 真正的君主是可以掌握一个国家的军事、政治、经济等等各方面的权利,而据我所知,你现在一项也没有。 说好听点您现在是国王,说不好听,就是个傀儡!” “傀儡?” 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对他说话,蓝庾默念了几遍这个刺耳的词汇,慢慢起身,纷扰道: “可大宛国自开国以来,国王就从来没有掌握全部权力的时候,都是分权而立啊!” “那您干嘛要处心积虑的对付帕劳?” “这不一样,帕劳已经影响到了我们蓝庾家族的存亡!” “正是如此!陛下,事情都有两面性,并不是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来招惹你了。 有些时候你想保住自己盘中的果实,就得具有相应的实力,否则就不只是果实没了那么简单了!” 听了这话,蓝庾脑中思绪万千,不安的在房中来回走动,一点一点咀嚼着苏和的话意。 “贵使的意思是,我们家族现在的实力已经配不上所拥有的领土了吗?” “是的,陛下,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就是这样,听说贵霜国几十年前也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大帝国,现在不也落得被人欺凌的地步?所以无论国家和权力大小,如果长时间不变革,就会被淘汰! 您的祖先开明睿智,为家族创下一片天地,建立了大宛国的法度,子孙后代尽享前人恩赐。 现在波斯人、乌孙人,甚至是帕劳王他们更加审时度势,想要称王称霸,不再遵守大宛国祖制,那些墨守成规的势力必然会消亡,给他们让道! 今天是帕劳、乌孙人、波斯人打您的主意,明天可能就会是大宛国的其他势力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您能不能保住蓝庾家族的土地,不在别人,在于你自己是否能主动顺时而变!” 闻言,蓝庾猛的停下脚步。 他当了三十余年的家主、十余年的大宛国国王,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与他讲过他是一个没落贵族,迟早会被别人取代。 从生下来,蓝庾就接受王权神授,延绵不休的思想。 所以,当一个东方人指责他不改变就只能等死时,蓝庾的脑子彻底混乱了。 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帕劳或波斯人打败,但却从未想过这是因为自己固步自封。 “贵使,大宛国制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就算我现在想改,那些贵族领主们也不会答应,何况还有帕劳从中作梗!” “陛下,你若是真想改变,我自有办法!只是怕你犹豫不决,半途而废。” “贵使放心,只要是大晋国能全力支持本王,本王绝不后悔!” 苏赫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好笑,他这晋国使者的身份是自己任命的,别说代表晋国,需要的时候他连整个世界也敢代表! 苏赫洒脱的点点头,算是给蓝庾吃下一颗定心丸。 “陛下有此雄心就好,其实,我所说的变革,也未必像陛下所想的那般需要发动战争,但有一点陛下必须做到。” “是什么?” “这些日子我游历大宛国各大城池,确定了各地都有拜火教的教坛,陛下对教徒也是倍加尊敬,可见此教的影响力之大!所以陛下要想变革,必先得到大祭司和拜火教的支持!” “这……大祭司是拜火教总坛派来的人,根本不受我们这些王权的约束,要得到他的支持,恐怕……” “陛下,你的处境你最清楚,帕劳控制了一半以上的贵族,不算那些保持中立的贵族,真正听您指挥的恐怕只有南方那七八个领主了。 要是得不到大祭司的支持,根本经不住帕劳他们的一轮反扑,必须解决了这一关,才能与你谈下一步的计划,既然帕劳能说动大祭司帮忙,我想陛下肯定也有能打动大祭司的东西。” “好,大祭司尚未西归,本王明日就去亲自拜会,争取他的支持!” 商量好后,蓝庾第二天一早便去大祭司在贵山城的教坛拜会,结果才一个时辰,他就返了回来,给苏赫带回大祭司的话。 “大祭司叫我去谈?” 蓝庾点点头,把他入教坛后的来龙去脉一一给苏赫讲明,最后大祭司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去叫东方人来与我谈吧。 去的路上,苏赫在心中揣摩大祭司的用意,这些西域国家和中原大不相同,这里王权神授,宗教凌驾于王权之上…… 贵山城拜火教的教坛位于王宫东侧,面积不大建造的却极其宏伟。 在一名教徒的引领下,苏赫穿过一道五六丈高的花瓣大门,见到正在一座方形祭坛上安坐的大祭司。 大殿中昏暗异常,方形祭坛四周燃着四只火盆。 听到声音,大祭司从袍内伸出左手,召苏赫坐在他的身侧。 教徒退下,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苏赫与大祭司两人。 “东方人,蓝庾的事情是你在主使吧?” 大祭司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大殿里四处回荡后,就显得声音来自八方。 “正是,大祭司认为有何不妥?” “倒是诚恳,你就不怕本尊降罪于你,或把你交于帕劳?” “这一点我并不担心,大祭司如果真想那么做,在下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呵呵,还真是自信,你怎么知道本尊就一定会支持蓝庾?” “这很简单,我从东方来,在那里我也听说过拜火教徒,可惜前些年中土纷乱,四方民不聊生,许多拜火教徒都转信了其他救世宗教。 前几日,在下研读了一些贵教的经文,发现贵教教义确不适合在贫瘠之地传播,所以一个强大的国家对于贵教宣法来说是莫大的福音。” 这段时间,苏赫在大宛国游历,以东方大晋国使臣的身份,拜访过不少拜火教的教坛,发现其教中经文深邃难懂,远远不及其他宗教浅显通俗的教义。 所以拜火教的传播极其依赖教徒讲经宣法,而培养一名合格的教徒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安定的社会环境。 故此,苏赫断定拜火教传播受局势影响很大。 “那你怎知我不会支持势力更大的帕劳呢?” “很简单,因为我会支持蓝庾!” 苏赫说这话时,其实底气也并不大,但他却必须要赌,赌大祭司不愿意得罪这神秘东方大晋国,毕竟对于大宛国这样的小国,拜火教选择支持谁都一样。 谈话很短暂,大祭司也没给出确定的答案。 苏赫走后,大祭司暗暗品味着他霸气十足的答案,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东方的使臣又出现了,光明神的预言要成真了吗?我得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回总坛去! 苏赫回来后没多久,蓝庾就从教坛得到大祭司支持他的消息,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兴奋过后,蓝庾开始思考为什么大祭司这么重视东方来的使者,难道是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亦或是大祭司也敬畏东方的大帝国? 考虑良久,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有了拜火教的支持,剩下的就是如何变革的问题。 苏赫在大宛国里转了大半个月,脑中早已成型了对付帕劳的办法,总结起来就是十五个字。 政治上孤立,经济上制裁,军事上打击。 政治方面,帕劳家族拥有大宛国近一半的土地,其中大多数是从其他贵族领主手中抢夺的。 所以,依附帕劳家族的绝大多数北方领主并非是真心臣服,只是迫于帕劳家族的权势不得不低头罢了。 故而,以拜火教的名义拉拢受打压的北方贵族,弱化帕劳家族的影响力,是苏赫给出的第一个建议。 至于从何入手,苏赫提出先变革税制。 大宛国实施的是人头税制,贵族们按照领土内居住的平民数量向国家纳税,奴隶属于贵族们的私人财产,不算人,所以不记在纳税人口中。 帕劳领土内至少有三十万人口,其中十七、八万都是奴隶,还有大概十万平民和三万的军队。 但帕劳在向国家交纳税金时,只上报了三万平民的人头税,其他七万平民都被他归入奴隶中,逃脱税赋。 同时,帕劳还规定北方领主不能拥有超过一万人的奴隶,以此来逼迫贵族们把多余的奴隶卖给他使用,好让帕劳家族保持庞大的免税劳动力群体。 帕劳使用强权压榨其他贵族的利益,使得占国家一半的领土上竟然与中小贵族纳相同数额的人头税,这种颠倒是非的事情早被诸多贵族诟病,只是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而已。 苏赫提出在大宛国内改按人头收税为按田地面积收税,这样地多的多交,地少的少交。 地是死的,想藏也藏不起来,这样帕劳的伎俩就会无处遁形。 按照田亩收税,打击帕劳的同时彰显了公平,必然会得到中小贵族的支持。 与此同时,针对帕劳拥有海量奴隶的情况,苏赫还向蓝庾提出一个更加大胆的建议,在大宛国内全面废除奴隶制,给予所有奴隶平民身份,允许他们在大宛国内自由流动。 如此,即便是帕劳不执行,也会极大的动摇他领土的稳定。 经济方面,钱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没有钱寸步难行,大宛国是一个商贸类型国家,对钱的需求也是极大。 大宛国没有自己发行货币,流通领域使用的大部分是贵霜国的银币。 按照蓝庾的说法,帕劳手中掌握的财富是任何一个大宛贵族都无法比拟的。 甚至有一种说法,把包括蓝庾家族在内所有大宛贵族的财富相加,都不及帕劳一家。 想到帕劳宝库里堆满了这样的银币,苏赫为蓝庾出了一条釜底抽薪的建议。 严禁其他国家货币在大宛国内的流通,发行大宛国自己的货币,今后所有他国货币必须兑换成大宛国货币后才能在大宛国中流通,否则一律按照违法货币没收投监。 除了在货币上想办法,苏赫还想到其他制裁措施。 大宛国盛产优质的葡萄,酿出来的葡萄酒也大量销往国外,获利颇丰。 故而,大宛国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葡萄酒的酿造和贸易。 以往,大宛国所产的葡萄酒都是各买各的,交易的定价权掌握在各国大商号手中。 为了加强大宛国力,打击帕劳,苏赫建议将葡萄酒采取先国家统购,再国家统销。 今后,所有来大宛国采购葡萄酒的客商必须到指定的地点购买,私自购买或者私下销售的行为都会被视作违反法律而受到制裁。 在此基础上,大宛国设立贸易税,对葡萄酒等主要贸易品进行征税,以此来增加国库收入。 军事方面,苏赫知道蓝庾与帕劳必有一战,蓝庾出台这么多针对帕劳的改革措施,帕劳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他建议蓝庾在变革未开始前就大肆扩军,向周边国家借兵,来支持下一步的军事活动。 同时把派往南方支援贵霜和康居两国的军队尽可能多的使用帕劳军队,减少他的军队数量,做好战争准备。 苏赫与蓝庾聊了一个上午,听得蓝庾一时难以消化。 一些话他能听明白,更多的是他听不明白的。 待到苏赫一口气讲完他的变革措施,蓝庾蠕动了一下喉头,忧虑的问道: “其他的都还好说,但废除奴隶制和向他国求兵,就不好办啊!” “陛下,我所说的变革措施没有一条是好办的!遇到的阻力也会超出您的想象,开始之前我还是奉劝您一定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你想反悔也不行了! 陛下,废除奴隶制以后,那这些奴隶是良好的兵源,如果能把他们掌握在手中,也就不需要再看其他贵族的脸色,另外借兵的事情我也会帮您想想办法。”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贵使愿意出力,本王绝不后退!” 表态过后,蓝庾任命苏赫为此次变革的大国师,并与苏赫约定,明面上是大宛国国王在推动这次史无前例的变革,实际是由苏赫具体操作,蓝庾负责配合和支持。 苏赫知道蓝庾是不放心,怕他半路跑了,才把重任交予他,所以他没有拒绝。 这对苏赫来说亦是一场豪赌,若是胜了,有了大宛国国王这个盟友,以后优良战马的补充将毫无压力。 回到客舍,苏赫将大家召集,宣布了马上要到来的大动作。 这么大的买卖,苏赫一个人当然无法完成,他要动员所有人出力。 西冥负责加紧训练东来卫,随时准备应对到来的战争。 温贞负责抓紧在贵山城建立一座临时工坊,在战争前为每个东来卫的士兵配备弓弩。 黎单负责摸清贵山城的贸易情况,为马上到来的贸易变革做好准备。 而杜九也被苏赫派往于阗国,拿着他的一封亲笔手书,向于阗国主借兵。 第一百八十二章 煽动人心 第184章 煽动人心 大宛国北部,山川秀丽,湖泽相连。 平地上尽是一望无际的葡萄藤架,横成排、竖成列。 嫩绿的新叶刚刚从蛰伏了一个冬季的干枯枝蔓上萌发,到处都是生机盎然。 藤架间满是忙碌的身影,翻土、搭架、修枝这些繁重的农活,在一双双粗糙的手掌中,变得简单而又快捷。 “大黑头,叫你的人今天都勤快点儿,一会儿会有大人物来!” 一个年轻的白人小子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大声向葡萄园中吼了一嗓子,立刻有位壮实的黑人站直身体,向他这边挥手。 “放心吧,记得给我们带肉!” “已经给你放到屋里去了!” 白人小子也向黑人挥挥手,飞快的窜上一匹大马,又向下一个园子奔去。 白人小子走后,几个黑人小伙围到壮实黑人身旁,目送着远去成点的人影。 “祖鲁,南方的奴隶已经成了自由身,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他们那样自由翱翔?” “巴克,浅滩的拉伯人就是因为这个被处死了上百人,以后不要再提了,恰克多领主对我们不错,继续干活吧,别耽误了领主的农事。” …… 距离葡萄园十几里外的一座庄园内,停满了装饰华美的马车,百余名骑士卫队靠在树荫下乘凉。 庄园石堡中,帕劳正独坐在诺大的长桌上,一个人享用着丰盛的早餐。 餐桌旁除了几十名凶神恶煞的侍卫外,还有十几位衣着华贵的贵族领主,他们都颌首而立在一旁,似仆人一般恭敬。 帕劳手指洁白而又修长,吃起东西来显得高贵优雅,羡煞了庄园里的奴仆。 要知道,他们的主人可比不上这位大人,吃起东西如猪拱食,不及这位大人的千分之一。 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皮靴与金属的交击声。很快,一名年轻的骑士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咚”的一声将一个东西丢在了地上。 见到地上的东西,奴仆们都吓得都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起。 “父王,闹事的奴隶已经处决了,这就是带头的那个家伙!” “尤里,别那么暴躁,一起吃吧。” 帕劳瞧也没瞧地上的人头,拍拍身边的位置,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 “父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蓝庾宣布禁奴令,现在已经传遍了大宛国,我们再不有所行动,就让人家看扁了!” “是啊,大王!蓝庾最近还颁布了亩税法,废除了贵霜银币,听说他还在策划把葡萄酒的贸易收归国有,这些明显就是针对我们的毒计!” 帕劳停下动作,瞧了瞧他的商事大臣,不屑的说道。 “蓝庾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他以为这些雕虫小技就能限制了本王?让他等着吧,那些小贵族们就能吃了他!” “大王切勿掉以轻心!臣听说,最近已经有一多半的贵族支持蓝庾推行变革,蓝庾的变革官正马不停蹄的在剩余的贵族领主中斡旋,这回情况对我们不妙啊!” “怎么会?难道别人的土地就不是土地,别人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听到这话,帕劳终于放下餐具,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商事大臣。 商事大臣心中一颤,连忙跪地禀报,颤声道: “大王,蓝庾推行亩税制后,征税不再按人头,而是改为土地面积,我们的土地多,交的就多;其他贵族土地少,交的就少,所以他们当然乐意接受。 还有,蓝庾现在禁贵霜币发大宛币,其他贵族兑换新币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兑换,而却故意说我们的银币都是劣币杂币,只能按照十比一的比例兑换。 按照此等比例兑换我们的财富将大大缩水,而那些中小贵族却没有损失,所以他们自然乐意站在蓝庾那边,看我们笑话! 现在我们手中的贵霜币已经不能在大宛国内流通,而新币又没法兑换,许多急需的物资都无法采办。 如果将来蓝庾再把葡萄酒售卖收归国有,那我们的财路就所剩不多了,根本无法支撑现在庞大的军队开销,所以请大王早做打算,迟了可就无法挽回了!” “混蛋!” 商事大臣话音刚落,一个银盆便丢在了他的额头。 汤汁混合着血水瞬间就流了下来,但商事大臣却战战兢兢的不敢去动。 “这么大的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微臣失职,请大王饶命!” 商事大臣有苦水也不敢在此时倒出。 半个月前他就提示过帕劳,却一直不被帕劳重视,现在帕劳倒打一耙,他也只能受着。 “给我拉出去,鞭刑一百!” 帕劳一拳砸在桌上,优雅的神情顿时化为狰狞的嘴脸。 “父王,商事大臣所说还不是最麻烦的,我听说蓝庾收拢了大量的自由奴隶,正在秘密训练,最近我们领土边境上也时常有不明身份的兵马出没,我看他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哼!一群牲口配上剑还不是牲口?你放心,父王已经有了安排,你明天就率大军在边境集结,本王倒要看看蓝庾小儿能玩出什么花样?不吃了!走,恰克多,去你的葡萄园看看!” 这些日子,帕劳被接连不断的坏消息搞得头晕脑胀,今天好不容易想出来散散心,又遇到这么一出。 其实最让帕劳感到心烦意乱的并不是大臣们所说的这些,而是大祭司和教坛的态度。 以往大祭司多多少少都会站在他的一边,可这一次大祭司不仅没有出面制止蓝庾胡来,还隐隐有放纵的意思。 本来,帕劳和乌孙国已与萨珊王朝和拜火教总坛里的人取得了联络,大祭司应该稳稳站在他这一边才对,可现在情况正好相反,这才是他所担心的。 帕劳起身,站在贵族中最后一位的大胖子连忙小跑到前面,矮身为帕劳引路。 “恰克多,听说这几年你的庄园葡萄产量一直都是最高的,今天就去产葡萄最多的园子,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个胖子有什么能耐让牲口这么替你卖命?” “诶,都是托大王的福,都是托大王的福! 胖贵族受到了帕劳的褒奖,脚步也轻盈无比,忙不迭的在前面小跑带路。 大队人马离开了庄园,行驶在绿油油的葡萄园中,帕劳激怒的心情也顿时平缓了许多。 “恰克多,这些黑牲口你是从哪里弄的?膀大腰圆,看着不错!” 见到园子里都是些皮肤黝黑的奴隶,帕劳的兴趣一下子来了。 “大王,这些黑奴是属下几年前从波斯人手中买来的,好用又皮实,大王要是喜欢,回头属下给您送些过去,正好这两年他们生的崽也不少!” “好啊!看的倒是新鲜,走,去他们的窝里瞧瞧!” 见到大队人马来到园子,祖鲁连忙招呼族人们更加卖劲的干了起来。 车队在园子边停留了片刻就又离开,祖鲁擦掉额头的汗水,望着一匹马上肥胖的身影,会心的笑了。 在祖鲁看来,这里要比家乡好太多了。 虽然没有了自由身,但胖主人对他们一直不错,只要他们肯干,胖主人就不会约束他们,居住在专门给他们建造的村落里,与自由人的区别也没多大。 正想着,一个女族人从村落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哭泣,祖鲁等人见状,马上围了过去。 “祖鲁,他们在村子里杀人,你快回去看看吧!” 女族人惊慌失措的指着村落,哆哆嗦嗦的说道。 回到村落,祖鲁和几百名族人果然发现之前的那队马车正停在村落里。 村落的土路上横躺着几个赤身裸体的女族人,她们的鲜血染红了四周的土地,村落的一间木屋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淫笑声。 巴克见到传出声音的草房正是他的家,立刻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人还没到房前就被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士拦住,踢倒在地一阵毒打。 祖鲁见状也来不及多想,带着其他族人一拥而上,黑奴与骑士们顿时就在土路上厮打起来。 “住手!住手!你们都不想活了吗?” 胖贵族恰克多见到自己的奴隶与帕劳的卫队打了起来,顿时冷汗直冒,连忙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大声阻止。 祖鲁见到恰克多出面,也大喝一声拦下暴怒的族人。 “恰克多老爷,这是怎么回事?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祖鲁,里面是帕劳大王在视察,那些女奴对帕劳大王不敬才被处决,你快把你的人带回园子,惊扰了帕劳大王,你们一个也活不成了!”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 恰克多随帕劳等人一进村就知道今天要出事,也不知道这个帕劳有什么怪癖,竟然会对这些黑女人产生兴趣,几个女奴不从,竟然当街就被他杀掉。 祖鲁等奴隶不知死活的还要跟帕劳作对,那不是明显找死的行为。 这群黑奴在他手里养了几年,年年都是最能干的。 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所有的奴隶全部报销了。 可惜他话音刚落,帕劳便心满意足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羊腿扔在了恰克多面前。 “恰克多,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这畜牲生活的要比我们贵族还好吗?” 见到羊腿,恰克多就心里一颤,他知道这是自己庄园里的管户偷偷拿给祖鲁他们的,用来激励奴隶们好好干活。 平常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竟让帕劳遇了个正着。 “啊……属下知错,兴许是他们猎的山羊吧?” “山羊?山羊身上怎么会有你们家的标记?” 帕劳见恰克多还想狡辩,当头就是一皮鞭,打的恰克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哼!不识抬举,今年你的葡萄上缴加倍!还有你的这些贱奴,堵在这儿想干什么?都给本王滚回园子里去,再敢在本王面前卖弄,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说罢,帕劳一甩袍袖登上马车,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祖鲁将巴克死死按住,直到帕劳的车队走远了才松手。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巴克钻进祖鲁黑洞洞的草房,对静静坐着的祖鲁淡然说道。 “图先生来了,各个园子的人都去了,你去吗?” 祖鲁长叹一声,随即起身,两人悄悄离开村落,消失在无尽的夜幕中。 不远的一座山坳内,十几个来自附近庄园的奴隶头目围坐在一起,在月光下听一个年轻的白人讲话。 “图先生,南面的奴隶真的恢复了自由身了吗?” “那是当然!现在不仅南方的奴隶重获自由,连北方的大多数领主们也都同意废除奴隶制! 现在整个大宛国只剩下帕劳治下的土地还拒绝执行国王的命令,我就是国王派来带领你们重获自由的!” “可帕劳的军队那么多,我们都是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是军队的对手?” “是啊,那样不是等于去送死吗?” “大家都放心,国王不会让你们赤手空拳去送死的,现在国王的军队和来自友邦的军队已经陈兵边境! 帕劳手里的绝大多数军队都在边境与国王的军队对峙,留在他身边的军队不足千人,你们知道现在准备进攻帕劳老巢的奴隶有多少吗?” 年轻白人故意卖弄了一个关子,十几个奴隶头目互相望望,猜多少都有,但没人敢说万人以上。 “呵,像我这样被国王派来的人一共有上百人,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十五万被解放的奴隶!三天后,这十五万人就会进攻只有一千人把守的帕劳老巢,你们觉得谁会赢呢?” “十五万人!” 众头目一片惊呼,没人想到帕劳领地中竟有这么多的奴隶,而且他们都敢于站出来反对暴政,争取自由。 “图先生,你放心!三天后,我巴克第一个到这里支持国王的决定,攻下帕劳老巢!” 巴克在不久前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他对帕劳恨之入骨,恨不能现在就吃帕劳的肉,喝帕劳的血! 有人站出来做表率,其他犹豫不决的人也纷纷附和,很快十几个奴隶头目一致决定,三天后在这里汇合,共同讨伐帕劳。 联络好恰克多庄园的奴隶,图先生马上匆匆与他们道别,今天夜里他还有两个庄园要跑。 三天后起义不假,但国王可没派来上百人,满打满算也就五人,还都是苏赫从东来卫里选出来,长相有胡人基因的凉兵。 图先生就是马匪赫图图,他听说苏赫在选人进入帕劳领地做内应后,就主动申请了这个任务,不仅如此,他还把英吉沙也生硬拉了进来。 两个人本来见不受苏赫重用,准备先跟着商队,等有机会了,再回去干马匪。 谁知赫图图跟着商队这段时间,觉得跟着苏赫干要比当马匪有前途,于是就起了加入东来卫的想法,几次提出都被苏赫当场拒绝。 这次苏赫要找一些胡人去敌占区活动,赫图图第一个报名,苏赫终于算是给了机会。 苏赫同意,只要他这次任务完成得好,就可以考虑让他加入东来卫。 所以赫图图是充满了斗志,誓要在苏赫面前好好表现! 赫图图离开后,祖鲁跟在巴克身后慢慢向家走。 黑奴们都不想再生存在恐怖的环境里,造反的事情他拦也拦不住,现在祖鲁考虑的是其他的问题。 “巴克,恰克多虽然也是奴隶主,但他对咱们一直不错,起事的时候就不要害了他们的性命了。” 巴克猛的转回头来,见祖鲁眼里泛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咬着牙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雪山铁堡 第185章 雪山铁堡 贵山城,不复以往热闹的街景,三三两两的商人靠在阴冷的石墙上,孤单的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与商人们的情况相似,街上的客人也大不如前。 贾巴汗坐在成堆的香料袋上,无聊的打着瞌睡,这时两个人影停在了他的货摊前,轻咳声惊醒了恍惚中的贾巴汗。 “哟!是你们,怎么还没走啊?” “你不是也没走吗!” 为首的年轻人淡然一笑,扫过贾巴汗长长的摊位,目光又重新落回他的身上。 “唉!我的货要是都出手了,早就回去了,谁在这儿等死啊!” “你也知道这里要有战争了吗?” “何止!我听说大宛的国王颁布了新的商令,要对我们征税,出了这批货,以后我们这些行商也来不了这里了!” “噢?这是谁跟你说的?” “大家都这么传,你没看见能走的都走了吗,不知是个该死的家伙给国王出了征税的主意,要让我见着他,非把他也晒成香料不可!” 贾巴汗说着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眼神里充满了恨意。与他说话的年轻人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 “贾,你肯定是听错了,我看过新颁布的商令,大宛国只对葡萄酒和矿产买卖征税,像你这样的香料商人,还是原来的政策。” “苏,这是真的吗?” “当然,不信,一会儿你自己可以去城门口看看,对了,上回让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我说的那些东西,怎么样了?” “苏,那些东西都在布袋里,你顺便帮我盯一下摊位,我现在就去看看!” 贾巴汗一听城门口贴出了新的告示,也顾不得再与苏赫闲扯,扔下摊子拔腿就向城门口跑去,边跑还边招呼其他商人一同前去。 苏赫看了看贾巴汗留给他的一个布袋,笑着摇摇头,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地上。 他刚刚从前线回来向蓝庾汇报与帕劳战事的准备情况,并征求蓝庾的意见。 谁知一进城就发现贵山城里冷冷清清,一问才知商人们对新商令不明就里又害怕战争,所以都逃离了贵山城。 苏赫见过蓝庾,与他敲定了三日之后决战的细节,又马不停蹄的带着黎单来到城里。 绕了一圈,明白了商人们的顾虑,苏赫又命人将新商令公布出来,希望能将剩下的商人稳住。 “黎单,钱才是战争的基础,我们一分钱也不能浪费!” 黎单听出苏赫语气中的责备,当即额上就冒出了汗。 苏赫走后,将配合大宛国开展贸易变革的任务交给了黎单,黎单把精力全部放在葡萄酒等重要资源上面,并没有在意其他商人的利益。 所以城中流言四起,大宛国要对所有客商征税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 各地商人不远万里到达大宛贸易,都是奔着大宛国没有商税的优惠条件,一听到要征重税,个个忙着甩货卷铺盖走人。 在黎单看来,只要抓住大头,自然不会出现问题,所以也未多在意城中这些散商,听之任之。 “东家,大宛国本就不和这些商人征税,他们留与不留,对大宛国和军队并无影响,为何要在意他们的去留?” 这些别国的商人不交税自然就是无用者,黎单不明白苏和为什么说不产生价值的商人离开,会对大宛国产生害处? “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看得见的钱,还要时时盯紧了看不到的钱,这些商人虽然不给大宛国交税,但他们只要进了大宛国,就为大宛国带来了财富。” 苏赫说罢望向黎单,见他还是一副疑惑的神态,又继续说道: “你想,商人进入大宛国虽然不交贸易税,但他在大宛国要吃、要喝、要住,要喂养牲畜,生了病还要找大夫,闷了还要喝花酒,穿行各个城镇还得交过路费。 他们没有交税,但食馆、客栈、医馆等等地方替他们交了税,这种税目我把它称为消费税,在未来会占很大的税收份额。 还有,一个市场的形成很不容易,需要时间和人气的积累,看似这些普通商人没有为大宛国作出贡献,但是无数个他们的到来撑起了大宛国贸易圣地的美誉。 名誉这种东西,不是你花钱就能买得来的,大宛国用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美誉,绝对不能毁在我们手中。 现在这些商人的存在看似没有作用,但你将来想扩大葡萄酒等产品的贸易,也许就得需要他们帮忙传播才能实现。” “所以,你现在要两头并进,既牢牢收紧葡萄酒等重点货物的贸易,又要保住大宛国的贸易地位,明白了吗?” 黎单跟了苏赫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苏赫给他讲关于经商的事。 虽然黎单以前干的是行骗的勾当,但他却是出生于商贾之家,只是生不逢时,家里遭了大难,一直没有机会。 但他在洛北大集行骗之余,只要是有机会,就会与各行各业的商人们攒在一起,讨教和学习他们的长处。 日积月累,黎单对大多数商业门道都了然于胸。 所以谈起行商之事,黎单一向自负,就算是委身在苏赫的商队中,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懂商事的人。 这一次听了苏赫给他讲的这些,黎单如遭雷击。 虽然许多词汇生僻,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苏赫所讲却似醍醐灌顶,让他茅塞顿开。 心中感叹,黎单又忙不迭的询问苏赫该如何处理商人外逃的事情。 “这样,去找大宛国几条主要商道上的大商队,与他们讲清大宛国今后的贸易政令,请他们帮忙向商道上的同行转达。 同时从他们中挑选一些大的贸易商,作为大宛国在这条商道上的主事人,帮助你招揽商队和推广政令,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一些葡萄酒的贸易权给这些主事人,让他们与大宛国利益捆绑。 告诉所有的主事人,等此次战事平息,半个月之后,大宛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贸易集会。到时凡是能来参加集会的客商,大宛国都免去他们的食宿,并提供安全保护……” 苏赫说着说着,忽然在贾马汗留下的布袋中发现了几个干瘪的土块。 于是便拿起其中一个已经严重脱水的土块,仔细查验。 “东家,还有其他的措施吗?” 见到苏赫说着说着忽然抓着土块仔细查看,黎单嗫嚅的问道。 “剩下的等晚上我再手书与你,等贾马汗回来,你付给他一些钱,就说这一布袋东西,我要了!” 苏赫说完,拿起布袋,匆匆离开。 …… 帕劳城堡矗立在一片大湖岸边,湖的远方就是巍峨的雪山。 当初帕劳家族选择山脚湖边建城,就是看中这里的地理位置。 常年苦寒的大山像一道铁闸锁住了风寒,也挡住了北方强族入侵的脚步。 延绵千里的雪山只在城堡外几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山口,从那里狭长的谷道可以直通北方的乌孙国。 百年前,大宛与乌孙敌对,帕劳家族便在山口修建了一座铁堡,生铁浇铸的城墙,生铁建造的城门,像一道铁闸扼住了千里雪山的咽喉。 南来北往的人,把这里称为铁堡。 历经十几代人,祖先们的勇武逐渐被子孙们的智慧所取代,帕劳王的父亲迎娶了乌孙国的一位公主。 从此,铁堡和那道大铁门再无用武之地,反倒成了帕劳商队与乌孙国军队来往的陪衬。 守着这条生路,帕劳有无比的勇气来应对任何困难。 这日清晨,一名守卫帕劳城堡的士兵从暖和的被窝中爬出,发觉本该绿油油的城外忽然变得黑压压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猛然呆在了当场。 城堡内,正横躺在一众白肉中熟睡的帕劳忽然被一阵钟声吵醒。 他睁开眼睛,推开身上的几条白藕,光着身子来到窗前,城外蚂蚁一般的人潮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一盏茶后,帕劳的军事大臣和儿子们都涌进议事堂。 见到儿子们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帕劳狠狠的将酒杯蹲在桌上,厉声道:“都坐下来,慌什么慌!” 王子们见父亲依旧气定神闲,也都不敢再出声,乖乖的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敌人到了眼皮底下,你们都没有发现,一帮废物!” 管教好子嗣,帕劳又将阴冷的目光投向他的军事大臣。 “大王恕罪,围城的并不是蓝庾的军队,而是造反的奴隶,他们都趁夜色从四周赶来,所以卫兵们才没有发现,不过请大王放心,奴隶人虽多,但他们攻不进城!” “哼!今天的帐等这事完了再和你算,前线的战况怎么样了?” “前日送回的战报说,蓝庾大军多是武装起来的奴隶,双方打了几仗,蓝庾损失惨重,我方大胜!” “那昨日的战报呢?” “这……昨日战报至今还未送回,兴许是奴隶围城耽搁了,不过大王请放心,蓝庾的实力咱们清楚,就算他把奴隶都武装起来,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根本不是您百战百胜三万大军的对手!” “嗯,乌孙国那边的援军有动静了吗?” “三日前大王子派人快马回报,说乌孙国已经同意派遣两万精骑来援,正在星夜赶来,按时间算,应该是在这两日就到!” “铁堡那边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 “再派人过去,告诉他们,乌孙国的援军到了,就放狼烟!” “是,属下马上去办。” 安排好战事,帕劳心中冷笑,亏蓝庾这家伙能想出发动奴隶造反来对付他的主意。 可自己不但兵多将广,还有乌孙国的支持,估计蓝庾那小子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他与乌孙国早以及萨珊王朝达成了协议,联合起来干掉蓝庾。 事成之后,萨珊王朝吞并贵霜国和康居国,大宛国归他帕劳独有,而萨珊王朝不再阻拦乌孙国进入西域诸国。 ‘哼!蓝庾,想跟我斗还差得远,等灭了这帮可恶的贱奴,老子一定去你的城堡好好问候一下你的女眷们!’ 七八万奴隶大军趁夜将帕劳城堡围得水泄不通,可惜英吉沙和赫图图等人找到的武器太少,更没有攻城的重武器。 虽然成功围城,但却拿这座庞然大物毫无办法。 情急之下,奴隶们赤手空拳攀城而上,但不是被守城军队射落,就是自己跌了下来,攻城战一下陷入到了僵局。 英吉沙与赫图图都是马匪出身,打家劫舍还行,攻城掠地就束手无策了,只能指挥奴隶们依靠人海战术,一遍又一遍的冲击城堡。 “英吉沙,这样不行啊,苏先生让我们速战速决,照这样下去,再过三四天我们也拿不下帕劳城!” “那你说怎么办?谁也没想到这城这么高大,咱们又没有攻城的武器,只能硬上了!” “我知道哪里有攻城的武器,你等我,回来再行动!” 赫图图说完催马离开大队,一炷香后,他来到距离帕劳城堡几十里外的山口,望着眼前一座黑压压的城堡,大声吼道: “我是赫图图,叫你们的统领出来说话!” 时间不大,城堡上出现一个东方人的面孔,他瞧了瞧城下的赫图图,摆手让人开门。 大铁门吱呀呀的升起,赫图图打马而入,入眼的都是还未及处理的尸体。 城上的东方面孔走了下来,见到赫图图露出一个笑容。 “你小子不在帕劳城堡好好待着,跑到我这里来干嘛,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哈哈,边统领料事如神,我们攻城遇到了点小麻烦,想向您这儿借点攻城武器。” “哼哼,就知道你会来,带你看个好东西,来吧!” 赫图图所到之处正是赫赫有名的铁堡。 昨夜在奴隶大军围困帕劳城堡的同时,由边遥和战虎率领的东来卫,拿着苏赫绘制的舆图,悄悄摸到了铁堡,将毫无准备的二百堡军一锅端掉。 拿下铁堡不到两个时辰,帕劳的大王子就率领着两万乌孙援军来到铁堡叫门,结果被早有准备的东来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下了几百具尸体仓皇撤退。 赫图图随着边遥向铁堡内走,猛然听到前面关隘处喊杀声隆隆,一问才知乌孙军正在攻城。 “不会有事儿吧?” 赫图图心里没底,想上关隘上瞧瞧,却被边遥一把拽了回来。 “放心吧,这铁堡建在绝壁之上,城高七丈尽是铁铸,只要死守,再多来点乌孙人也攻不破!” 两人来到一处大石洞内,只见洞中有两具用火浣布罩着的东西,边遥扯掉火浣布,两具中型投石机露出了真面目。 “是抛石车!” 见着此物赫图图一脸震惊。 抛石车可是远程杀伤的重器,装上石弹可以攻击到五百步外的目标,有了它,帕劳城堡就是囊中之物了。 “我派一队人帮你把抛石车运回去,你们抓紧出发!” “边统领,我回去教些奴隶使用,你们这里也战事紧张,还是小心为好。” “赫图图,虽然你现在还不是东来卫,但你也是战士,是战士就要听从上官的命令,越早拿下帕劳,这场战争就会越早结束,执行命令!”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破敌军 第186章 大破敌军 送走赫图图,边遥重新登上关隘,战虎正在城墙上指挥东来卫向城下的乌孙军射击。 在出发前他们全部换装了温贞工坊里新制的硬弩,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新配发的硬弩,射程达到二百步,要比乌孙军的弓箭射程远五十步左右,再加上高达七丈的铁城墙和四周的绝壁,铁堡浑然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铁关。 铁堡外的谷道只够十几人同时通行,所以乌孙军的战线无法展开,只能一批一批的送人头。 边遥离开时,乌孙军的攻势已经明显减弱,短短几个时辰,他们就伤亡近千,局势就是一边倒。 乌孙军又不是帕劳的嫡系,他们只是来助阵的,见此情形,其将领顿时下令暂缓进攻,一方面派人回国去拉攻城重器,同时又让手下四下散开,寻找其它路径。 帕劳的大王子是土生土长的大宛人,他知道乌孙人是在拖延时间,可不论他如何催促,领兵的乌孙将领都不愿意再让乌孙人去送死。 “是赫图图他们吗?” 见到边遥回来,战虎将一支硬弩扔给边遥,随口问道。 “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咱们在这里!” “苏先生真是料事如神,他说英吉沙会来找咱们,就真来了!” “这算什么?铁堡的舆图也是苏先生绘制的,那才真叫绝了!” “什么,舆图也是苏先生绘制的,苏先生真有这么厉害?” “你都忘了,你被苏先生几下收拾服服帖帖?告诉你吧,他可不是一般人,不仅身手好,还懂排兵布阵、绘制舆图,庖厨之术也是出神入化呢!” “是啊!上次你没见到在大宛王宫内苏先生的一碗羊杂三吃把小老头馋的,后来我偷偷尝了一口,长这么大就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比羊肉还香,也不知道先生是怎么弄出来的?” “你有所不知,我们凉州来的都认为苏先生出自江东大门阀,家学渊源!” 再说赫图图这面,他拉着两辆投石车回到帕劳城堡下,本来还冷眼旁观的守城军士们立即紧张了起来,连忙飞报帕劳。 帕劳正与几名将领商议下一步反攻蓝庾的事情,听闻此事,顿时猛然站起。 “乌孙国的援军还没有到吗?”帕劳转向军事大臣,沉声问道。 “还没有,派出去的几支队伍都没冲出贱奴们的包围圈,他们人太多了,铁堡那边也没有动静……” 军事大臣有些心虚,从昨天开始,城堡就与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 多年的战争经验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但他不敢向最坏的方向去想,也不敢向帕劳说出他的担忧。 “不能等了,通知近卫队做好准备,一旦城破,咱们马上突围出去!” 帕劳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表现出慌乱。 他大儿子的母亲是乌孙国王的妹妹,只要他能逃到铁堡,谁也没办法奈何他。 即便这次失败了,将来他还可以重整旗鼓,城外只是一群贱奴,高贵的帕劳家族是不会输给畜牲不如的家伙们的。 可惜帕劳的傲气没持续多久,一颗巨大的石弹便击中了高耸的钟楼。 飞落的碎石砸伤了不少城中兵卒,伤者的哀嚎声让守城军卒们都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接连飞来的大石头虽然准确度不高,但依旧砸在了城堡的石墙上,看似坚固无比的石墙在重击之下开始分崩离析,出现几个大缺口。 如洪水般愤怒的数万奴隶呐喊着从缺口冲了进去,千名守军顿时就被淹没在奴隶的汪洋中。 见到大势已去,帕劳急命打开一个暗道,三百名亲卫骑士护卫着帕劳和众王子们通过暗道直达城外。 亲卫骑士个个勇武,装备精良,趁着此刻大量奴隶已经涌入城内,直接冲出了北门,但即便他们浑身是铁,也还是陷入海量的人潮中。 依旧围在城外的奴隶见帕劳要逃,个个悍不畏死,牙咬手拽,生生把高头大马上的骑士们拉了下来,踩成肉酱。 帕劳在十几名贴身忠卫的拼死保护下终于杀出重围,也顾不得陷入囹圄中的儿子们,打马向铁堡狂奔。 半炷香后,满身是血的帕劳和十几名护卫精疲力尽的冲进铁堡,正待下马,才发现身边涌出了几十个东方面孔。 “你们是那东方人的手下,你们偷袭了我的铁堡……” 不等帕劳把话说完,几十支硬弩齐放,护卫们纷纷惨哼坠马,帕劳也被拽下马来绑了个结实。 随后他被拖到铁堡的城墙上,一个年轻的军官将剑架在他的脖上,冲着城下尸横遍野的乌孙军大喊道。 “乌孙国的人听好了!帕劳不遵守大宛国王命令,带头谋反,罪大恶极,国王蓝庾下令判处帕劳死刑! 你们被人蛊惑,不明真相,犯我大宛国领土,蓝庾陛下也不责怪,只要你们现在离开大宛国的国土,大宛国就将不再追究此事!” 帕劳被推在城垛边,望见铁堡下堆成小山般的惨景,心中长叹神不佑我。 “帕劳,苏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他会好好替你照顾你那些良马的!” 言毕,帕劳大睁着眼睛的头颅也滚落进铁堡下的尸堆中。 帕劳长子见父亲死在城头,发狂般的吼叫继续进攻,却被乌孙国将领一把拉住。 “王子殿下,国王给我们的命令是协助帕劳王行动,现在帕劳王已死,行动只能中止,你还是随我们返回乌孙,徐图复辟!” 说罢,乌孙将领不再理会大王子的态度,命令部队马上后撤,连铁堡下的尸体也不再搭理。 帕劳被处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宛国,在边境负隅顽抗的帕劳军得到消息后纷纷弃甲而降。 借着大胜帕劳之威,蓝庾在贵山城召集大宛国所有贵族、领主参加庆功宴。 宴上,蓝庾大张旗鼓的封赏了有功之臣,并对前来帮助大宛国的于阗国援兵给予丰厚的回报。 封赏结束后,蓝庾为贵族领主们一一斟上美酒,一饮而尽。 其后,蓝庾宣布了一条令所有贵族们都难以接受的命令,解散贵族领主们的私人军队,只保留一定数量的护卫,收缴武器战马,今后在大宛国只有国王才能拥有兵权。 虽然众贵族都不愿意交出属于他们的兵权,但帕劳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如果此时不同意,蓝庾完全有可能像干掉帕劳那样灭杀掉他们。 贵族领主们只能低头,将世代拥有的兵权交出! 一番操作之下夺下众贵族兵权,对于苏赫为他设下的良计,蓝庾自是喜不自禁。 送走了垂头丧气的贵族领主们,蓝庾一路来找苏赫,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于他。 见蓝庾神色兴奋,苏赫只是以微笑回应,并无过多的兴奋。 “贵使,你帮了我大宛国这么多忙,现在帕劳已除,国之安宁,本王该如何奖赏你呢?” “大王,国家安宁现在还言之尚早,您还得继续加强集权,厉兵秣马,巩固您王权的地位。” “嗯,对对,贵使说的对,本王也知道,目下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反对的声音,帕劳的儿子还在乌孙国那边,南面与波斯人的战事才刚刚开始。 但如果没有贵使倾力相助,蓝庾此时也许早已撒手人寰,对贵使的大功怎么也得有所回报,不若贵使就留在我大宛国,我们共同治理大宛,共享富贵,你看如何?” 一听这话,苏赫心中顿生警惕,留在大宛国与国王平起平坐,这话不知是蓝庾的肺腑之言,还是试探。 想来应该是自己的这一番操作,引起了蓝庾的忌惮,对阵帕劳的行动中自己显露的东西可不少,换成他是蓝庾也不可能没有顾忌。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例子可是举不胜举,他可不能不防。 “陛下,您要是愿意封赏,在下当然求之不得,只是我乃晋使,递上国书、畅通商路,完成帝君的求马之愿后,就得返回我国,所以陛下切勿再提挽留,我大晋国以忠义信为首善,在下可不敢僭越!” “贵使真乃忠义之士,既然如此,本王现在就允许你们进入帕劳的封地求马,至于封赏,只要贵使提出,本王绝不食言!” 当初苏赫提出改制,蓝庾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他没想到东方人真的只用了一个月,就击垮了盘踞北方数百年的帕劳家族。 而且苏赫竟然还借来了于阗等国的军队,这让他大感吃惊。 之前,蓝庾还认为苏赫是他和大宛国的祥瑞,可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位来自东方神秘国度的使节的能量,似乎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如果此人用对付帕劳的手段来对付他,那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帕劳? 月余前,蓝庾还只是一个想保住家业的偏安贵族,虽然贵为大宛国国王,但却无力享有更大的权力。 可现在权力在手,蓝庾的野心也一发而不可收拾,他的视角不再停留在南方区区百里的土地上了。 “好,陛下,咱们一言为定,在下明日便启程寻马,要是看上了什么宝贝,还望陛下成全!” 苏赫哈哈一笑,此时只能表现得贪婪一些,尽可能抵消蓝庾心中的戒心。 次日一早,苏赫便离开贵山城前往汗血宝马所在的紫云坡,一路上遇到的尽是脱离奴籍的自由民,三五成群的寻找着下一个家园。 苏赫虽然暂时解决了大宛国的危机,但却也埋下了不少隐患。 这些脱离奴籍的自由民与原住民的冲突,帕劳势力覆灭后利益的分配,强行收缴兵权带来的连锁反应,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外敌等等…… 但这些和苏赫却没什么关系,此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若是蓝庾有能力解决这些,那将来苏赫也还是能和他合作;若是没能力解决,也只不过是换一个国主罢了,毕竟大宛国只是一个西域小国而已。 …… 三日后,苏赫到达帕劳城堡。 此时,帕劳城堡已经被愤怒的奴隶起义军夷为平地,石砾中到处可见残肢断臂的遗骸。 边遥、战虎率领一百东来卫正在此处等待苏赫,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英吉沙和赫图图,以及上万不愿离去的奴隶军。 苏赫等人就在城堡废墟旁的大湖边扎营,奴隶们听说带领他们获得新生的大恩人到了,纷纷要来感谢。 想到蓝庾对他已经起了戒心,并且还派了一队人马名义护送,实则监视,苏赫还是拒绝了奴隶们的请求,只将边遥等人招来,问了他们一些详细的情况。 “教头,铁堡之战我方歼敌六百一十三人,伤敌八百余人,我方轻伤十四人,重伤一人,无阵亡。” “嗯,不错!” 西冥满意的点点头,示意边遥坐下。 铁堡之战是这场战争中的关键点,东来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铁堡,完全打乱了帕劳的军事部署,为后来各个战场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而且这一次东来卫还未死一人,这无疑是苏赫与高力最想看到的结果。 “战虎,你小子呢?有什么想说的?” 西冥听完边遥的汇报,又转向一直未吭声的战虎。 大帐里坐着七人,除了东来卫的正副统领外,还有苏赫、温贞和杜九,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战后总结,议事由东来卫的最高长官高力主持。 每战之后,参与议事的人都要发表自己的看法,以便总结一场战斗的得失。 这是东来卫第一次组织高级别的军事总结议事,大家觉得有些稀奇,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边遥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轮到了战虎。 战虎在汉军中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类型的议事,他见边遥把能说的事情都说完了,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 “属下觉得使用弩还是不太方便,不如用弓来得顺畅。” “嗯?” 西冥眉头一皱,心道这小子不好好说说战况,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正要提醒,却见苏赫开口让他继续,西冥也只好作罢。 “苏先生、高统领,我们在铁堡本来可以杀伤更多的敌军,只是开弩弦太浪费时间。 我大概算过,开一次弩等于开三弓的时间,我弄不懂为什么非要用这种笨重的武器?” “你个臭小子,让你用你就用,哪来这么多废话!” 西冥见战虎不谈正事,还越扯越远,顿时又要发火。 “让他说完。” 苏赫再次制止了西冥,但这回战虎也不敢吭声了,苏赫瞅了一圈,没人再打算开口。 “边遥,你来告诉战虎,你放弩的时间有多长?” “哦,与开弓的时间差不多吧。” “那就由你告诉战虎,为什么要用弩。” “因为弩的杀伤力更大,射程更远!”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汗血宝马 第187章 汗血宝马 苏赫点了点头,笑着道:“边遥说的没错,这就是我们使用弩的原因,在当下,没有一件武器的远距离杀伤威力能够超越弩。 至于它换箭慢、弩身笨重的问题,正是温贞下一步要解决的事情。 战虎,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教导手下更加勤勉的练习弩箭,告诉他们我们会在未来取消弓的配置,如果他们想留下来,就必须把弩练的与弓一般娴熟。 还有,我要和大家讲讲战后总结议事,今后不论是什么级别的总结议事,与会者没有身份一说,大家畅所欲言。 主事人的责任并非是限制参与议事之人发言,而是引导他们提出自己的想法,成功的战役当然要总结,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出不足,以便及时纠正,这才是议事的目的。 今后,所有东来卫都以什议事,每个什议事之后,将议事记录交由队,队再根据什的建议进行议事,最终将结论和措施交给西冥和我,这样我们就可以归纳全体东来卫的意见,及时调整策略!” 苏赫等人在帐中议事,帐外不远,赫图图正焦急地看着帐门口。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大帐门帘撩起,里面的人鱼贯而出…… 赫图图见到苏赫,连忙上前拦住,咧嘴笑道:“苏先生,当初你答应过我,只要次次战争我能完成任务,就让我加入东来卫,不知现在……” “赫图图,我记得我说的似乎是完成任务,可以考虑吧?”苏赫看了一脸急切的赫图图一眼,笑着道。 “那……现在,请苏先生考虑一下!” “你想好了,不去干马匪了?” “嗯嗯,不干了!” “那英吉沙怎么办?” “他有他的想法,我有我的主意,我不管他,他也管不了我!” “好,战虎,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好好练练,等什么时候你满意了,再让他来找我谈加入东来卫的事。” “我训练他?” “他满意?” 战虎和赫图图都是一愣,一个最恨的就是胡匪,一个最怕的就是汉堡人,把这两人凑在一起,分明就是你死我活的节奏。 苏赫却是神秘一笑,也不解释,与西冥、温贞径直返回营帐。 一进帐中,西冥便来了脾气。 此次议会是苏赫让他主事,结果开始后又不按他的想法来,他在军中戎马半生,还没见过苏赫这种议事方法。 在西冥看来,苏赫这么做就是破坏军队的等级森严,降低了上官的威严。 “苏赫,你不懂带兵就不要瞎掺和,让将军和兵卒平等交流,那以后还怎么带兵?不就乱套了吗?”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样,西冥,我又不是让你们在战场上不分大小,现在东来卫已经建立,以后招募的人会越来越多了,有些事情咱们必须先达成一致。” “首先,你要明白,东来卫不仅仅是一支军队!” “不仅仅是军队,那还能是什么?” “东来卫还应该是一支军官队伍!” “军官队伍?” 西冥这下彻底不懂了,一脸疑惑。 “对,而且他们级别至少得在队主以上!” “苏赫,你这是什么意思,队主以上?也就是说,东来卫这二百多个人都是队主,那还怎么打仗!” “别急,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那时的东来卫不是现存哪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可以比拟的! 每一名东来卫不仅得达到普通队主的水平,而且在军事技能、识文断字、思维谋略和俸禄上也要远远超过普通队主,这样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精兵强将!” “提高战士的军事技能只是发展中的第一步,今后不仅他们得接受新体系,你更要提前一步领会。所以,你的压力很大! 当然,既然是军官队,人数必然多不了,从现在起东来卫只出不进,人数保持在三百人左右,将来等咱们的队伍壮大,这些人就是其他队伍的将领!” 苏赫关于东来卫的规划,让西冥、温贞都觉得接受不了,在他们看来打仗就是凭兵多势大,否则即便都弄成了将军也无济于事! 特别是西冥,到达帕劳城堡,西冥就对那上万名奴隶垂涎三尺。 在他看来,此时满地都是上好的兵源,能吃苦、诉求低又抗造,此时不拉几千上万的人马,就太对不起地狱里的帕劳了。 结果火苗刚在西冥脑子里升起,就被苏赫熄灭了。 “行吧,反正谁让我当初答应听你的呢,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西冥本来就说不过苏赫,而且不论苏赫讲的多离奇,都会在不久后被证明是正确的。 所以西冥也不打算再坚持,他倒想看一看,这些东来卫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找马,这事还是你负责,不许偷懒! 还有温贞你这儿,可以在奴隶中招一些可靠的人,帮你制作弩箭,这张图是我的一点想法,你看看能不能做的出来。” 安排好西冥,苏赫又从桌上拿起一张麻纸递给温贞,图上绘制着一把弓弩,弩身的一侧多了一根短棍,短棍的一头连接在弩弦正中。 “这是什么?” 见到弩上多出来的装置,温贞不解的问道。 “嗯,应该算是一个杠杆,之前大家都反应弩的射速慢,主要是因为上弦太慢,我在弩身上加一个杠杆,重新上弦时,只要扳动杠杆就可以,用不着再放下弩浪费时间,大体是这么个意思,你看能不能实现。” 苏赫将什么是杠杆,以及杠杆的原理给温贞简单讲解了一遍,他也不是机械专家,只能提出一个大概的想法,能不能实现就看温贞的了。 “好,我可以尝试一下。” 温贞小心的将图纸收好,现在他已经不是光杆司令了。 之前苏赫从东来卫中抽出几人帮助温贞造弩,现在又同意他在奴隶中招人,温贞的热情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 “东家,从于阗国带来的矿石已经快用完了,需要重新补充一些,不然就得融掉一些缴获来的武器才行。” “先融武器吧,蓝庾现在对我们有戒心,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开口要矿石,这样,你多招一些之前冶铁工坊干活的奴隶,把这次收缴的,不需要的武器全部融掉,优先保证弩箭的锻造。” 交代完正事,苏赫长长的舒展了一下腰身。 这些天为了拿下帕劳,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终于能忙自己的正事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西冥见苏赫又把桌上的杯子端起,嘴巴一撇,讥讽道:“一个琉璃杯而已,就当宝贝,我看你就差晚上抱着睡了!” “西冥,你可是说错了,宝贝可不是这个琉璃杯,而是杯子里的东西!” 苏赫将琉璃杯递到西冥面前,西冥低头一瞧,只见琉璃杯中盛着清水,泡了几块抽抽在一起的东西。 “你没事泡几个土疙瘩干什么?” “哈哈,这里面的东西要是活了,咱们可就赚大了!”苏赫笑着说道,并没有说出杯子里等我东西到底是什么。 …… 次日,苏赫等人拔营,准备前往西边的紫云坡。 谁知他们刚动,帕劳城堡附近的奴隶们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们向西边走,奴隶们也向西边走,他们停下来,奴隶们也停下来。 无奈,苏赫只好接见了几名奴隶代表,答应帮助他们选择一个适合的安身之地,奴隶们这才停止了跟随。 不是苏赫不想收了这些奴隶,实在是这些奴隶太过鱼龙混杂了,而且都是拖家带口,说是一万多人,真正有战力的人能有一千就不错了。最重要的是现在蓝庾盯着自己这些人,也不宜再刺激他! 当夜苏赫等人便到达了传说中汗血宝马生活的紫云坡,蓝庾派来引路的官员,也以任务完成为由匆匆离去。 转日,众人进山寻了半晌,才发现茫茫大山之中哪有宝驹的影子。 苏赫将人分成三组,在大山里寻了一整天,不但半根马毛没有找到,甚至连马生活过的一点痕迹也没有发现。 回到宿营地,西冥觉得是蓝庾在故意戏耍他们。 “苏赫,这破地方光秃秃的,怎么可能有宝马生活,我看肯定是蓝庾那小子想反悔,故意指错地方,好让咱们知难而退!” “行啊,你小子现在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苏赫听了西冥的分析,轻笑两声,揶揄道。 这种顾虑他早就有了,所以在出发前他还专门托人去打探了紫云坡的虚实。 收到的情报大同小异,汗血马确实在紫云坡,只是这些年被帕劳霸占,很少有人再见到它们。 “放心吧,蓝庾还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做小动作。” “据说几百年来许多强国都因为宝马的事情向大宛国开战,所以百年前的大宛国王决定放弃使用汗血马,任何人不得人工饲养和售用。从那以后波斯马大量涌入,代替了汗血马的地位,从此就没人再见过汗血马了。” “那咱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西冥一听苏赫费尽心思的宝马竟是个虚影,顿时把眼睛瞪得溜圆。 “哈哈,别激动,我既然明知如此,还要来这里,自然已经提前得到了可靠消息,你们跟我走就行了。” 两个时辰后,苏赫把众人带到一片谷地。 山谷上下到处都是紫色的小花,犹如一片片紫色的云朵漂浮在山谷之间。 “老夫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紫云坡了,一定就是指这些紫色的小花!” 温贞恍然大悟,原来紫云坡的得名是来由于此。 翻过几道山坡,苏赫飞身下马,一个人悄悄地摸上一道土坡。 放眼望去,身下的紫色花海中十几匹马儿正在安详的吃草。 苏赫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远处那些马儿个个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步伐轻灵优雅,与他们所骑的这些波斯马有极大的不同,正是他要找寻的汗血宝马! 退回坡下,苏赫指挥所有骑手向四周散开,等待他一声唿哨,几十匹战马从不同的方向冲下花海,人人手中拎着一根套马绳。 花海中心的十几匹汗血马被突如其来的偷袭者惊得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四下奔逃而去。 众东来卫快速收紧包围圈,心里暗自估算距离,纷纷抛出套马绳。 可是受到惊吓的汗血马们突然猛的一窜,东来卫们的套马绳便悉数落空。 众人之中只有苏赫眼疾手快,稳稳套住一匹。 绳套入脖,苏赫马上把绳头拴紧在马鞍之上,顿时一股大力传来,拽着他和坐下战马向前狂奔。 苏赫骑术精湛,套住的马儿根本没有机会从他手中逃脱,奔到一片树木外,汗血马也明显力体力下降,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苏赫知道再耗一耗,他的第一匹汗血马就到手了。 心中松快,便分神去瞧其他手下的成果,就在这时,一团黑色旋风已经撞在了他的坐骑之上。 苏赫被一股大力抛飞出去,摔到草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停下身来。 再看他的坐骑,已被一匹神骏的大黑马踩在脚下,几蹄之间便没了动静。 神骏的大黑马如同锦缎一般,身上没有一根杂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全身熠熠发光。 最让人吃惊的是大黑马脖后和尾巴上的鬃毛都是金黄色的,犹如一圈金色的光环。 踏死了苏赫的坐骑,大黑马几口咬断马鞍上的套马绳,被困的汗血宝马长嘶一声,带着套马绳狂奔而去。 而大黑马却没有急于离开,它远远的驻足与苏赫对视,眼神中居然有一股猛虎般睥睨天下的气势。 入夜,苏赫将当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大家听,众人个个都是惊诧万分。 一匹马竟然轻松干掉了东家的坐骑,还有这猛虎般的眼神。 这听上去怎么都更像是一头熊或是一只虎该干出的事情。 “苏赫,你说的那匹大黑马很对老子胃口,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匹大黑马呢,这匹马就归我吧?” “你先想想怎么才能抓到吧!” “我想,这匹大黑马肯定是头马,它出现在附近,说明马群也应该在这附近,你们大家有什么办法吗?” 苏赫这么一问,众人立刻出起了主意。 有人说挖陷马坑,有人说下绊马索,还有人说直接用涂了麻痹药的箭去射,总之五花八门,什么办法都有。 “诸位,我们是来抓马、驯马的,你们把战场上的那套东西都收起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苏赫一听大家出的主意都是废马的馊主意,连忙制止。 “苏先生,要不然试试我们家乡的办法!” 第一百八十六章 驯服马群 第188章 驯服马群 众人一瞧,说话的是马匪英吉沙。 “说来看看。” 苏赫眉头一挑,虽然英吉沙不像赫图图那般拼命想加入东来卫,但也从来没有拖大家的后腿。 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是对自己有用的人,苏赫不在乎他的出身。 “我的家乡有种古老的捕马术,平常咱们人有人的路走,马也有马道,只要我们找到马道,在马道上设下陷阱,不但可以捕到野马,还不伤马。” “那你的意思是,你正好懂看马道的本领?” “正是,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如果我帮苏先生抓到了头马,那我希望苏先生也答应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苏赫与其他人一样,对英吉沙的条件感到好奇。 自从英吉沙来到商队后,一直表现的规规矩矩,平常也不多与东来卫们交流,前不久,还帮助苏和与其他人一起策反了帕劳的奴隶。 今天,英吉沙一反常态,提出条件,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事儿如果办成,我希望苏先生在回程的路上,能帮我干掉盘踞在北道上的马匪大狼头!” “好,只要他该死,我就帮你这个忙。” 苏赫思索片刻,便应下了英吉沙的条件,引得西冥等人纷纷侧目。 商量好事情,众人散去,西冥不解的向苏赫询问为什么要帮英吉沙。 “西冥,将来这条商道也是我们的商道,若真有这样的一股马匪,早晚也是个隐患。” …… 接下来几日,英吉沙四处寻找,终于在一片松林里找到可以设伏的马道。 松林这一片潭水,潭水边有清晰的马蹄印,可见这里是马儿经常来饮水的地方。 英吉沙的计策十分简单,在森林里设下陷阱,然后就在湖边守株待兔。 等到马群出现后,将马群赶向松林,头马会跑在马群的最前方,它被陷阱捕捉到后,其他的马就好办了。 至于英吉沙设下的陷阱,苏赫看过之后却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所谓陷阱,其实就是一根小型的套马绳,英吉沙把套马绳设在马道的树丛中,等待马王自己把头伸进去。 陷阱设好,苏赫与西冥都觉得这种陷阱不靠谱,但英吉沙却是迷一般的自信。 准备妥当,众人撤离,分散在湖水四周隐藏好,松林中,只留下苏赫与西冥二人,两人躲在高高的松树上,静待马群的出现。 几个时辰过后,苏赫在松枝上听到似乎有马蹄声,便知道是有马群在靠近。 寻着声音来源,苏赫很快在一处坡顶发现了几日前那匹金鬃黑缎的大黑马。 大黑马登上坡顶,冲着潭水这边驻足,没有继续再向前走。 它停在山坡上警惕的观察着水潭,这让埋伏在潭边灌木丛中的英吉沙也捏了一把汗。 布置陷阱的时候,英吉沙已极其小心,只带了几个人出入,怕的就是被马儿嗅到生人的味道。 而且他们此时处在下风口,按照经验头马不应该会发现他们才对。 可是大黑马却偏偏停在了距离水潭一两里远的地方,认真的打量着这边。 松林里的苏赫更加紧张,生怕计划失败,马群受惊逃走。 谁知就在这时,水潭的另一侧又出现大群的汗血马,新来的马群在距水潭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马群中走出一只枣红色的马儿。 这匹红马初看貌不惊人,与普通的汗血马一般无二。 可它一出现,另外一边金鬃黑缎的大黑马立刻暴躁起来,长嘶一声扬蹄便冲着红马奔了过去。 片刻后两匹马便战在一起,牙嘶、腿蹬、颈扛、身撞,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幕,把水潭边一众埋伏者看傻了眼。 “没想到还有马能与这匹大黑马争地盘儿!” 两马打在一处,西冥如梦方醒,他越看那匹高大的黑马越是喜欢,不由自主站在了金鬃黑缎那边,替它鼓劲。 “踢它、踢它,咬它、咬它!” “你小点声!” 苏赫也在认真的观察两匹马的打斗,见西冥不断小声嘀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让苏赫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大黑马的战斗力,而是另外一匹看似毫不起眼枣红马。 看上去枣红马比大黑马小了一号,但争斗中却未露明显下风。 那匹大黑马可是几腿就踏死了自己的坐骑,它的力量与狂暴苏赫记忆犹新。 枣红马与大黑马游斗多时,丝毫不显败迹。 两马一路从山坡斗到水边,又从水边斗回山坡,眼看越斗越远,英吉沙这才反应过味儿来,连忙挥动手中小旗。 片刻后,马群来时方向燃起十几堆浓烟,随后上百名东来卫敲击着盾牌,将马群向松林一边赶去。 听到动静,两匹头马也顾不得再战,都是几声长嘶,带头向松林和水潭的方向奔去。 两马一动,身后成百上千的马群也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你去那棵树上,一会儿机灵点,马匪的陷阱我看不可靠!” 两马快速冲进松林,苏赫一拍西冥,小声嘱咐了一句,便迅速攀着粗壮的树枝到了另外一棵树上。 进入松林后,金鬃黑缎一马当先,果然如英吉沙所说,林间空地无数,大黑马却始终沿着英吉沙布好陷阱的方向狂奔。 转瞬间便一头扎进英吉沙设置好的马套中。 苏赫吃惊不已,这么多的路线,这匹灵性十足的头马却偏偏撞进了英沙吉设置的圈套。 不待他惊讶,大黑马长嘶一声,立蹄拼命的想从绳套中挣脱出来。 西冥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跳到树下,扑过去想把大黑马摁住。 就在这时,枣红马也冲了过来,见到有人突然出现在马道前方,连忙驻足转向。 趁着这个机会,苏赫从树上一跃而下,刚好骑在它的身上。 枣红马大惊,发狂般的上下蹿跳,想把苏赫从背上颠下。 苏赫死死抱住马的脖颈,两腿夹紧,虽然一番折腾被颠得七荤八素,但始终没有松开双手。 一计不成,枣红马立即张开四蹄,冲着林外狂奔而去。 此时,英吉沙等人才赶了过来。 还未入林,只觉得一团红云从他们当中绝尘而去,几个眼尖的见是苏赫趴在马背上,大喊着策马追去。 苏赫只觉两耳生风,快速将一根早准备好的绳索套在马脖上,又把另一端紧紧拴在自己的腰上,这才稍稍松开些手,任枣红马继续狂奔。 时间不大,身后追赶的东来卫就被甩得没了踪影。 一炷香后,枣红马终于放慢速度,它打着响鼻,再次试图把背上的家伙掀下来。 可惜那家伙就像长在了它的背上,怎么抛也抛不下来。 又奔跑了一个时辰,枣红马终于支撑不住,停了下来,苏赫翻身下马,将马拴好在树上,这才平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的枣红马,苏赫这才发现,其鬃毛的颜色竟然不是红色,而是紫红! 难怪能和大黑马战的旗鼓相当,原来也是一匹异马。 苏赫想了想,决定给这匹汗血宝马命名为紫云。 夜晚,苏赫等人就在水潭边扎营,捕到的宝马大家都是兴高采烈,西冥张罗人们烤肉畅饮,闹得不亦乐乎。 本来黎单还为只抓到了十几匹马而发愁,可英吉沙告诉众人,只要抓到了头马,其他马自然好捕。 捕到了汗血马,意味着苏赫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回归中原将提上日程。 所以,不论是来自凉州还是出自汉堡的东来卫,都对返回东方期待万分。 不时有人来向苏赫、西冥等人敬酒,了了一桩心事,苏赫也是来者不拒,时间不大,十几桶葡萄酒就见了底。 酒喝到一半大多数人就醉了,纷纷倒在紫色的花海中。 黎单搂着温贞,吞着酒气,给他算起西行的收益。 “老酒鬼,你知不知道一匹这样的宝马能卖多少钱?” “怎么着也有十金吧!” “十金?那都他娘的是劣马,咱们这回一匹宝马至少要卖百金,便宜一个铜子都不行!” “如果咱们能抓到一百匹,就能赚一万金,一千匹也就是十万金,一万匹就是百万金,老酒鬼,咱们后半辈子可以躺在金子上过了! 到时候咱们一人买上一套大宅子,要三进,不,五进!再买上百亩良田,弄上十几个漂亮小娘子,哈哈,那才是老子该过的生活!” 温贞已经喝得晕晕乎乎,根本没听进去黎单在说什么。 “扑通”一声,黎单抱着酒坛摔倒在地,温贞想扶,自己却也爬不起来。 这时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指着温贞道:“小九,快把黎单扶起来回营帐休息。” 黎单被扶了起来,却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醉话:“东家,这下咱们可是挖到金矿了,以后的日子不愁了!” …… 夜半,苏赫猛的在帐中惊醒,他环顾四周心中惴惴不安,觉得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办。 穿好衣物,苏赫走出营帐。 此时天空中星斗闪耀,万籁俱静,花丛中和草地间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醉酒的东来卫兵卒。 看到他们,苏赫心里一沉,心道自己真是大意,此时如果有人来袭营,那他们只有引颈待戮的份了。 在营地里转了一圈,苏赫竟然发现了几个暗哨,一问才知是边遥和滇剑安排的人手,顿时心宽了许多。 来到临时拴马的马厩,苏赫见到西冥抱着大黑马的脖子,站着呼呼大睡。 大黑马发现有人靠近挪动身体,西冥一下栽倒在地,醒了过来。 “看看你那德性,做梦也怕有人抢走你的马吧!” “嘿嘿,我不怕别人,我就怕你小子跟我抢。”西冥其实醉的不狠,他揉揉发胀的脑壳,笑着道。 “滚蛋,没人跟你抢,自己抱着睡吧!” 懒得跟西冥闲扯,苏赫继续说道:“刚才我醒来,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办,出来一瞧咱们的人东倒西歪,这要是有敌袭,今天就都交代在这儿了!” “别瞎操心了,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人偷袭,大家好不容易乐呵一下,就让他们好好睡吧。” “那些刀下鬼都是你这么想的,要不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冤魂?” “以后再有行动严禁带酒,谁在战斗或者行动的时候饮酒,立罚不赦!” “别啊,不喝点儿酒,哪有胆气打仗?你没见那些大将军,哪个战前不喝上几坛,那样上了战场才能勇猛无畏!” “扯淡,酒壮怂人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是最后一次!” 苏赫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心里咯着东西,也没心情和西冥打嘴仗,往营帐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到底是遗漏了什么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果如英吉沙所说。有了两匹头马在,众人捕捉其他宝马就容易了许多。 很多时候,马群见到头马就会主动靠上来,根本用不着大家费心去追。 就这样,苏赫等人共在紫云坡捕捉到九百余匹汗血马。 启程前,苏赫按照英吉沙的建议,带走大量山中开满紫色花朵的植物种子。 按照英吉沙的说法,这种貌不惊人的小紫花叫做苜蓿草,是马儿最爱吃的一种植物。 想来两群汗血马一定是因为这里生满了苜蓿草,才愿意留在这里繁衍生息。 带着绵延一两里的马群出山,众人个个面带喜色。 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黎单催马来到苏赫身前,激动说道:“东家,这回咱们可是挖到宝了,回去以后,一辈子高枕无忧了!” “是啊,东家,黎单说的对,这些宝马可是金贵之物,它们留在咱们手里简直就是一座金山,后辈子孙也会享用不尽的!” “你说什么?” 苏赫猛如被雷击一般望向温贞,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夫说咱们不能一下卖掉,得细水长流,豢养起来,怎么了?” “不对不对,你还说什么了?” “我说这些宝马就是座金山,可以留给后世子孙享用不尽啊!” 温贞被苏赫瞪圆的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又把他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唉,我说怎么好像忘了重要的事情呢,原来如此……” 苏赫叹息一声,一脸懊悔,看的四周之人都莫名其妙。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封地掘金 第189章 封地掘金 “东家,你是怎么了?不是魔障了吧?” 温贞一群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苏赫。 “没事儿,没事儿,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苏赫笑了笑,从众人当中起身,此时他再望向周围的山川大地时顿觉无比的宽广。 中午休息,苏赫将众人招到身边,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大为震惊的消息。 暂时不回中原,而是要继续留在大宛国一段时间,至于留下的目的,苏赫并没有对大家说。 众人走后,苏赫将西冥、温贞叫到一边,认真的对两人说道: “你俩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们,但你们必须替我守住这个秘密,任何人都不能透露!” 见苏赫一本正经,二人都紧张起来,点头表示同意。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金矿,我想去跟蓝庾把那片土地要过来,留在这里掘金!” “金矿?” 两人瞪圆了眼珠,互望一眼,又都死死盯在苏赫脸上,分辨他是否是在跟他们说笑。 “是的,金矿!储量还不少!” 刚刚温贞无意间的一番话点醒了苏赫,他猛然发现自己一直抱着金山,竟然还为钱发愁,真是可笑之极! 地质大学毕业的苏赫,脑中不仅装着山河大川的地质结构,更有一张全球大型金矿的分布图。 虽然他不可能记得每座金矿的具体位置,但说出几座全球知名的金矿位置也不是难事。 虽然现在与后世的地貌可能有所不同,但金矿的具体位置却不可能改变。 而如今大宛国的领土内,正有一座震惊后世的大金矿——地龙金矿。 东经六十五度,北纬四十二度,前有地龙山,后有黄沙滩,左有猫耳泉,地下藏金山! 这就是全球第一大露天金矿! 心中默念地龙金矿发现者留在掘金日志里的名言,苏赫不由得笑出声来。 “苏赫,苏赫,你没疯吧?” 苏赫一会儿说金矿,一会儿又猛的大笑,西冥担心,一把把他摁住,手放在额上,果然是烫的。 “是啊,东家,金乃国之命脉,如果大宛国有此矿脉,国王怎么可能会把它赐给你呢?” 温贞也是一百个不信,他和西冥一样觉得苏赫肯定是疯了。 “哈哈,温贞,你说的没错,但关键问题是这个金矿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包括蓝庾在内!” 苏赫挣脱西冥的大手,一脸神秘地对温贞补充道。 “老酒鬼,我看他还是疯了,人家国王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你快看看,他还有没有救了!” 西冥不由分说扑了上来,将苏赫死死按住。 温贞慌张的又是给苏赫号脉,又是给他望相,折腾半天还是看不出哪里出了毛病。 “看出哪有问题了吗?” 这回苏赫没有反抗,换成是自己,有人大言不惭的和他讲知道哪里有金矿,多半他也会把对方当成疯子。 两人松开苏赫,见有东来卫探头探脑的往他们这边瞧,西冥顿时一瞪牛眼,那些家伙立即作鸟兽散。 “再给你们声明一遍我没有疯,我和你们说的也都是真的,不管你们现在信与不信,记住不能泄露了消息。” “苏赫,那你告诉我连国王都不知道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算是吧,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别操心了,现在你要操心的是如何保守好这个秘密。” 苏赫决定讲不清楚就不讲了,等金子挖出来了,他们自然就会相信。 此后,苏赫把西冥等人留在帕劳领地内,自己孤身一人乘快马返回贵山城,准备找蓝庾要地。 …… 见到蓝庾,苏赫开门见山,告诉蓝庾他已经找到了汗血马,但此刻正是热海之地沙暴肆虐的时期,再加上马匹还未完全驯化,所以打算在紫云坡一带找一块土地饲养。 希望蓝庾能看在他为大宛国重建出力的份上,将紫云坡以西一块方圆二百多里的土地赐给他使用。 “贵使,按理说本王已经答应过满足你的任何要求,不应该拒绝,但本王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挑了一块贫瘠之地,而不选择更加肥沃的土地作为你的领地呢?” 蓝庾本以为苏赫找到了想要的汗血宝马就会返回东方,所以他才没有犹豫地说出了汗血宝马的秘密,却没料到对方竟然又打算要留下来,还选了一块大宛国极西毫无人烟的荒地。 回想到此人的本领,蓝庾不禁狐疑起来。 “陛下,我知道你担心我留下来会对大宛国和你不利,其实大可不必有此担心。” “我们区区三百多人在大宛国之所以能够击败帕劳,全赖拜火教以及陛下的支持,现在大宛国的军权尽归陛下手中,变革之后大宛国的国力也势必会大大增强,人心也尽在陛下这边,我等区区异乡客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苏赫突然间开诚布公,将两人面前的遮羞布一把拽掉,直接点明了蓝庾的顾忌,这让蓝庾也是大感意外。 “既然贵使觉得本王不信任,那为何还愿意冒险留下来呢?” 盖子已经被掀开,蓝庾也不拐弯抹角,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实不相瞒,中原与西域的商路已断百年,在下此次出使,虽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支持,但也得罪了许多朝中权贵。 如若在下再带大批良马归国,必然会引起那些权贵的妒忌,在下在大晋国里根基不深,前途难料,所以恳请大王能够收留在下一段时间,许一块贫瘠之地作为在下的退路,同时也做养马之用。 陛下放心,如果陛下赐下土地,在下绝对遵守大宛国的律例,听从陛下调遣,您看可否?” 蓝庾听完后,仔细在内心权衡了一番利弊,约摸盏茶功夫,才下定决心,开口道: “好,大宛国能得贵使这样的人才,当然是求之不得,贵使以后就是我大宛国的贵族,本王将西极之地赐予你,你替本王守好西极之土!” 离开王宫时,苏赫手中多了一张文书,上面是由大宛国国王亲自颁发的册封令。 册封令中不仅写明了册封人和册封的土地位置,还有永世流传、福泽永享等等词汇。 最后落款处有蓝庾王的亲笔签名和大宛国的国玺。 苏赫知道蓝庾虽然同意赐封土地,但依然不会信任他。 没办法,只有靠时间来检验双方的诚意了。 苏赫没有在贵山城停留,拿着册封令直接返回,带领东来卫和仍在帕劳城堡的上万奴隶前往西极之地。 大宛国三面环山,只有西面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历来没有人愿意居住在那里,所以被大宛人称为西极之地。 进入西极之地前,苏赫就与奴隶们讲明,凡是愿意与他去西极之地的人,三年内不会征收任何租税,且其开荒的土地永远归其使用。 祖鲁一族就是自愿追随苏赫这个新贵族前往西极之地的奴隶群体之一。 进入西极腹地,气候干燥、植被稀少,环境要比之前的庄园差了不少,但比起热海之地仍然强出许多。 围攻帕劳城堡一战中,祖鲁一族作战勇猛,巴克又是第一个登上城堡的勇士,所以战后许多来自南大陆的黑人奴隶都投靠到祖鲁族下,祖鲁一族迅速膨胀到二千余人,成了奴隶团体中不可小视的一股力量。 连续赶了三天的路,苏赫等人终于在一片盆地内扎下营地,女人们开始生火做饭,十几个部族头领都聚到祖鲁面前。 “祖鲁,越往西走地越荒凉,如果这东方来的贵族要把我们带到沙地里,那我们靠什么吃饭?” 几天的所见,让这些解放的奴隶们担心起接下来的生活,他们对东方人贵族的承诺产生了动摇。 “而且他们的军队只有两三百人,如果其他贵族来抢他的地盘,他也无法抵抗和保护我们!” “对啊,东方人贵族是不是在和我们撒谎?” 头领们七嘴八舌,祖鲁听完后面色深沉。 “大家都别激动,别忘了,你们是怎么恢复自由身的,也不要忘记是谁帮你们恢复了自由身!” “我,祖鲁,认定图先生不会欺骗我们,东方贵族作为图先生的主人,也一样受我们尊敬,你们之中如果有人不信任我或者是图先生,现在就可以离开,如果不愿意走,以后再说这种话,我就只能按照部落规矩执行了!” 祖鲁说完,一旁的巴克将一把铁剑狠狠的插入沙地,众头领面面相觑不再多言了。 快到了用饭的时间,一匹快马闯进祖鲁营地,见到祖鲁远远的就向他打起了招呼。 祖鲁一瞧,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带领他们攻打帕劳城堡的图先生。 赫图图驰马来到祖鲁近前,收紧马缰,借着惯性从马头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地上,立即惹来一众年轻黑人的艳羡目光。 “图先生,您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来吃!” 祖鲁、巴克等人快步迎上赫图图,热情的邀请他一同用餐。 赫图图瞥了一眼木碗里黑乎乎的东西,嘴巴一咧,上前给了祖鲁一个大大的拥抱。 “吃饭就算了,祖鲁,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苏先生要见你,快去换身衣服,随我去吧!” “苏先生,是哪位苏先生?” 祖鲁见赫图图刚刚下马,就要拉着他走,连忙不解的问道。 “就是你们说的东方人贵族,我的主人!” 半炷香后,换了一身崭新衣服的祖鲁战战兢兢的随着赫图图进入了苏赫的大帐。 祖鲁没敢抬头,进帐后他便跪在了帐门口,帐中的人不少,听上去他们在商量向哪个方向行进的事情。 等待众人语气一顿,赫图图赶忙插空禀报。 “东家,祖鲁头领来了!” “哦?快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帐中响起,祖鲁听到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被赫图图一把搀了起来。 祖鲁借机偷瞧,发现帐中有三人,最惹眼的是个胡人,长得身高马大,相貌凶神恶煞。 另外一位年龄稍长,三缕长须捏在手中,是东方人的相貌。 居中的东方人看上去年纪不大,面目清秀,唇间颌下留着短须,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三人围站在一张大桌前,每人手里还端着一只陶碗,看样子是在边吃饭边讨论事情。 “赫图图,给祖鲁头领搬张胡床,都没吃饭吧,正好我这今天炖羊肉,小九,再来两碗汤泡饭!” 见到祖鲁拘谨的样子,苏赫挥挥手让赫图图先离开,祖鲁这才安心坐下。 刚刚坐好,一个东方面孔的少年就捧着一只大陶碗从外面进来,笑着放在他的手中,还递给他两只小木棍。 祖鲁望了望碗中的食物,顿时鼻头一酸。 碗中是白米稻,他曾经在庄园主人家里见过他们吃。 白白糯糯、浓香诱人,那一天他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族人,可让族人们羡慕了好久。 白米稻上还铺了一层浓汤,羊肉的鲜香伴随着白米稻的软糯一下钻进了他的心里。 “呵呵,祖鲁头领别见怪,人多肉少我们也是一样,咱们只能将就一下了。” 苏赫见祖鲁抱着碗发呆,还道是他觉得无肉,便把自己的碗向祖鲁这边晃了晃,意为大家的待遇都是一样的。 “扑通!” 祖鲁把碗放好,重重的跪在地上纳头便拜,大滴大滴浑浊的眼泪摔落在干涸的沙地上,宛如花朵般绽放。 “祖鲁感谢主人赐饭之恩,从今天起,祖鲁的命就交给主人,万死不辞!” 苏赫与西冥、温贞对望一眼,心道一碗白米饭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 他苦笑着上前将祖鲁搀起,大家归位,苏赫又继续说道: “祖鲁头领不必如此,听赫图图说你和你的部族作战勇猛,在攻陷帕劳城堡中立了大功。 他告诉我你的族人都是踏实肯干之人,我这儿最近需要雇些人手,帮助我们找些矿石,不知道祖鲁头领有没有兴趣接受这个活?” “当然,我之前答应过你们开荒和免租的事情对你们依然有效!” “祖鲁和族人愿意为主人肝脑涂地,绝不反悔!” 听了苏赫的话,祖鲁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弄的苏赫等人也是无奈。 “祖鲁头领,你不用这么着急答应,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回去好好和族人商议一番,明天你再来告诉我结果。” 第一百八十八章 建城募兵 第190章 建城募兵 回到自己营地,祖鲁仍觉得像是做梦。 之前,他觉得庄园主恰克多就是一位好主人,可见过东方来的贵族,祖鲁发觉这东方贵族才是真正的贵族。 虽然新主人很年轻,但没给他一丝稚嫩的感觉。 谦和的语气,时常挂在嘴边的笑容,还有那双平静如水湾般的目光,都无时无刻安抚着他不安的情绪。 还有白米稻和羊肉汤,主人还与他一同进餐,一起聊天,熟络得像是老朋友似的。 族人都在营地外翘首以盼,谁也不知道祖鲁此去是凶是吉,惴惴不安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见到祖鲁出现,巴克一把从地下拔起了他的刀,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祖鲁,是好消息吗?” “收起你的刀,主人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人!” 见到巴克咋呼呼的模样,祖鲁就感到不满。 东方贵族营地里没有一个人炫耀刀剑,人人都是温文尔雅,见到他都投来友善的微笑。 跟新主人的仆从们相比,他们这些人就像是野蛮人,不懂得礼仪。 呵斥完巴克,祖鲁从背上取下一个大口袋丢给了他,让巴克马上召集所有头领来议事。 很快,十几名头领齐聚空地,祖鲁将地上的袋子打开,从袋中捧出一把白花花的大米,让头领们来认。 头领们小心的接过,一个接着一个又闻又看,没有人知道自己手里所捧何物。 “这叫白米稻。” 祖鲁开口,立即把最后一个捧着白米稻的头领吓得大叫,直接将一把白米稻扔到地上。 大宛国曾经有一条酷刑,凡是奴隶不可触碰、偷食白米稻,违者会斩手,斩头。 所以当得知手中之物就是白米稻时,这个头领下意识的扔掉了它。 “不用害怕,我们现在是自由民,这些白米稻是东方人贵族赐给我的。” 这下头领们才释然,几个胆大的还悄悄将地上的白米稻拾起,放入自己的口中。 “祖鲁,你真的见到东方来的贵族了?” “听说他们长得三头六臂,杀起人来像切瓜砍菜,是吗?” “不对不对,我偷偷瞧过东方人,他们的眼睛都是一条缝,长得很可怕!” 谈到东方人,大家就有讲不完的话题,有人说他们是杀人恶魔,有人说他们个个勇武,总之这些传闻在祖鲁耳中就是无稽之谈。 “好了,大家安静,我不仅见到了东方来的贵族,而且他还请我吃了白米稻,那种味道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告诉你们,东方人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们都很和善,特别是东方人贵族,他谦逊有礼、待人真诚,要比恰克多强一百倍。” “东方贵族交给我一件事,帮助他们开矿,之前他答应我们开荒的事情依然有效,这是图先生为我们争取来的好事,我已经答应下来。” “我们这些人因为同根同源聚到一起,现在我祖鲁已经认下东方贵族为新主人,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获得自由身后,就不想再回到从前的生活,所以我也不为难大家。 新主人这次只要五百名精壮汉子,我祖鲁部落里的三百战士占大头,剩下两百个名额,你们自己掂量着看。” “有一点我得说到前面,主人是看在图先生的面上才将事情交给了我。所以,你们哪个部落如果想加入的话,就得先加入我祖鲁的部落,听从我的指挥,不然按照图先生的说法,宁可不要也不会随便加人,你们都回去和族人好好商议吧!” 听到参加就得加入祖鲁的部落,头领们立即警觉起来。 趁着大家乱哄哄的时候,巴克凑到祖鲁身边小声问道:“祖鲁,这东方贵族不会像恰克多一样吧?” “不会,恰克多是领主,新主人是贵族,他还给我看过国王的册封令,而且新主人还跟我说,他去过我们的家乡,知道狮子和斑马。” “那他不会是奴隶贩子吧?” “那更不会,他的眼神很平静,我看不出一丝杂质,他的仆从也都和他一样。” “巴克,有一点我没和他们说,图先生告诉我,新主人是东方大帝国的上官,他准备在这里组建一支军队。 在家乡我们就是勇士部落,你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好好表现将来我们托图先生帮忙,说不定能让你们加入新主人的军队,到那时我们的部落才能真正脱离奴籍。” 选择祖鲁这批黑人作为未来金矿的矿工,苏赫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一方面是赫图图极力推荐,说这股黑人是他在帕劳策反期间见过最可靠善战的奴隶部落。 再者就是这些被解放的奴隶与大宛国的原住民本来就格格不入,既无依靠又好笼络,控制好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保密。 解决了人手问题,接下来苏赫把其他人留下,自己带着温贞和几名东来卫在西极之地寻找地龙金矿的准确位置。 西极之地多沙少山,所以按照“前有地龙山,后有黄沙滩,左右猫耳泉,地下藏金山”的特征描述,苏赫等人很快就找到几处相似的地形。 经过简单开采,最终确认了一块邻近大山两边是连片湖泊的地域,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这片地域距离沙地还很远。 苏赫明白,这极有可能是因为后世土地逐渐沙化,才导致的位置偏移。 确认地点后,苏赫便把所有东来卫和祖鲁的族人迁到此处,并且把以此为中心方圆五十里的区域划为他的直接属地,剩余奴隶只允许在属地以外开荒建房。 地龙金矿是一座混合矿,不仅产金,还含有大量的铜、铁等矿石。 金矿的核心机密限制在苏赫、西冥和温贞三人之内。 有条件的话,他宁可选择一个人也不告诉,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既需要西冥负责矿区安全,又需要温贞负责矿石冶炼,所以除了这两人之外,对外都是宣称开采铜铁矿石。 好在矿区开采不到半个月,第一炉铁水就炼了出来,让苏赫在此地开矿的做法变得顺理成章。 苏赫让温贞在矿区内建了一座冶炼作坊,矿石开采出来,全部送到作坊里进行分类冶炼。 最核心的部分全部由东来卫的人负责操作,祖鲁部落的人只负责采矿和铁器的熔炼。 月余后的一个夜晚,苏赫刚刚睡下,温贞便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他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床上打开,里面是一块手指大小的黄金。 “炼出来了?” “嗯,炼出来了,这是第一块,后面还有不少呢!” 苏赫翻身而起,捏着金块迎着天井处的月光观赏,金子耀人的光芒依然是那么夺目,虽然由于冶金技术限制,在纯度方面比不上后世,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了! “太好了,走去看看!” 苏赫从床上跳下,鞋也来不及穿好,便催促温贞一起去冶炼作坊。 深夜,冶炼房里只有一间围挡严密的小屋内还放着油灯。 苏赫与温贞赶到时,守门的正好是赵朴初和他的一什人,见到苏赫赶到,东来卫们马上拔直了身体。 苏赫向赵朴初点点头,也未说话钻进屋去。 “什长,苏教头怎么大半夜来了,会不会是老温头把黄铜炼砸了?” “老温头是你能叫的吗?闭上嘴,好好盯着,我去周围看看情况!” 赵朴初眼睛一瞪,紧了紧手中的硬弩,小心的绕过作坊去查看四周情况。 自从来到大宛国后,他们这些凉州老卒就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天天都见到苏赫了。 现在教头越来越忙,有时候半个月他们都见不到一面。 今日教头半夜造访冶炼坊,肯定是有无比重要的事情,所以赵朴初马上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转日,苏赫将所有什以上的东来卫以及黎单、杜九,还有祖鲁等人召集在一起,宣布他们发现了高品位的黄铜,并决定在此地建城,命名为地龙城。 此后,大部分祖鲁族人都投入到建城的队伍,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城在西极之地上拔地而起。 地龙城虽然不大,但仍分为内外两城。 内城将矿区的坑口包裹在内,只留下筛选、研磨、冶炼和制造作坊等场所,并常设一支东来卫驻守在内。 外城是东来卫和黑人们居住的地方,由于定位为冶金城市,所以苏赫放手让温贞来设计建造,他到紫云坡去找西冥商量出兵贵霜的事情。 数日前,苏赫等人刚刚在地龙扎下根,就收到大宛国王蓝庾发给他这个新晋西极贵族的征兵令。 原来三月前,大宛与康居、贵霜两国组成联军,在贵霜境内与萨珊王朝的波斯人开战,结果战况胶着,双方损失均不在少数。 近日联军得知波斯人要从西线调来一支万胜军,所以倍感焦急,决定再从三国内重新征召可以参战的民众充军。 本来苏赫这三百多兵卒不在蓝庾征兵的范围内,但蓝庾听说有近万奴隶投靠了新晋的西极贵族,顿时不悦,果断的将苏赫的名字加入到征兵令中。 沙地中无草可吃,确认了地龙矿的位置后,苏赫就让西冥带着马群重新回到紫云坡,接到征兵令后,苏赫快马到紫云坡与西冥会合。 “苏赫,我看着蓝庾老小子没安什么好心,他会不会是想让咱们给他上前线去送死?” “兴许是,兴许也不是,现在地龙城形势正好,金矿开采也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与蓝庾翻脸。” “问题应该是出在祖鲁这些奴隶身上,蓝庾一定是觉得我们刚到西极就裹挟一万奴隶,认为我们有了其他心思,故而借这次征兵来警告我们。” “既然如此,那还帮他个鸟!我看那老小子再不老实,就直接把他也拉下马!” “呵呵,西冥,你可是真膨胀了,蓝庾手里现在有六七万兵,就咱们这些人,怎么打?这事儿其实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将来我们还要长期与蓝庾保持友好关系,所以这次的兵必须要出!” “那我带人去,怕什么波斯人,还万胜军,老子去了当臭虫全给他碾死!” “你就算了,你还要负责汗血宝马的驯养,这次就是派兵也不是去打胜仗,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与西冥议定,苏赫返回地龙城选了五十名东来卫,由战虎率领与他一同前往。 临行前,温贞把按照苏赫绘制图纸的半机械弩赶制了出来,苏赫试用过后十分满意。 负责拉弦的弦杆被温贞设计在了弩身的右侧,距离弩身三寸,刚好方便弩手操作,又不妨碍弩机的发射。 有了这种半机械的弦杆,开弦的速度大大提高,就算是没有训练过的新人,射击起来的速度也不会慢于使用弓箭。 “温贞,你当真是鬼斧神工,我画的那么粗陋你都能做出来,以后这弩就叫温弩!” 得到了苏赫的夸赞,温贞自是喜笑颜开。 这半年来他生活的无比充实,年轻时在工造司的许多想法现在都变成了现实。 而且现在他拥有了自己的矿场,可以无限制的进行冶炼试制。 闲暇时,苏赫还会与他商讨,提出一些让他眼界大开的冶金方法,生产出来的铁器精度也有所提高,让他有种拨云见日的畅快感受。 不仅如此,苏赫还放手让他承担一座城的建造,实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在他们温氏一族中,他不敢说是成就最大的,但肯定是实践最多的。 “东家,你放心去吧,矿上有我,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你回来一定给你个大惊喜!” 苏赫会心一笑,照目前金矿的开采速度,等他回来时,他们拥有的财富将不可想象。 离开内城刚刚建起的城墙,墙外祖鲁带着他的族人黑压压的跪倒一片,见到苏赫等人出来,立即伏地便拜。 “祖鲁头领,你们这是干什么?” 苏赫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赫图图,将祖鲁搀起不解的问道。 “小人们听说主人要上战场,特意在此送主人和勇士们一程!” “祖鲁头领有心了,听我大哥说最近你们干得非常好,帮我向你的族人们道声辛苦,地龙城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一定要用心建好! 房子造的结实坚固,将来祖孙几代人都可以住在里面,祖鲁头领这边如果有建房的想法,都可以去找温贞商量!”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木鹿城下 第191章 木鹿城下 几天前,赫图图偶然听到苏赫被大宛国王征召的消息,立刻就起了心思。 赫图图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加入东来卫,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成为了东来卫,才算真正成为苏赫的人。 所以赫图图急切的想要表现自己,让苏赫注意到他。 本来赫图图是想主动请命加入这次戍边队伍的,但听东来卫中的人说,随同出征的都是苏赫亲自选定的人选,外人根本没有机会参与。 想到机会稍纵即逝,赫图图才急切的鼓动祖鲁。 祖鲁也抱着与赫图图相同的想法。 虽然新主人对他们一直客客气气,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踏实,只有把自己人送进核心队伍,才能算是真正被认可。 于是祖鲁冒险带人来送苏赫,其实也是想借这次机会把巴克等勇士推到前台。 “主人,您劳师远征需要勇士守护,我巨牙部落在南大陆就是有名的战斗部族,传承着勇士的血脉,主人出征请收下巨牙部落的勇士,让他们为您身先士卒、扫清障碍!” 说着祖鲁大手一挥,上百名精壮黑人齐齐站了起来,忽的一下拉开架势边喝边跳,气势倒是十足…… 南大陆前世苏出差时有幸去过一次,随着公司考察团他欣赏过类似这样的战舞。 没想到,这种舞蹈经历上千年居然原汁原味的流传下去。 祖鲁的请求让苏赫有些为难,现在建城、挖矿都是依赖这支黑人族群,笼络他们是当前的重要任务。 但他这次并不是去战场拼命,情况如何他还未知,带上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勇士”,必然是不明智的选择。 略一思索,苏赫笑道:“头领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次国王征召的急,我们的任务只是刺探军情,所以人数不宜过多。 这样吧,这些巨牙勇士我都挺喜欢,就选九个人随我们同去,头领觉得如何?” 祖鲁初听以为苏赫要拒绝,正懊悔自己冒失。 但见苏赫又同意收下九人,祖鲁连忙应承下来,选了九个最为精壮的汉子送到苏赫面前。 “赫图图,你也别藏着了,既然你这么愿意上战场,这些巨牙勇士就由你来统管,去找黎单领装备,半炷香后城外集合。” 告别众人,苏赫一行六十骑离开刚刚开始挖掘地基的地龙城,向东南方向的大山行进。 汗血马奔跑起来节奏绵长,脚步轻盈,马上骑士有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觉。 而且宝马四肢和脖子修长,身形紧致,步辐大、重量轻、启动快,一盏茶的不到,就把骑着波斯马的赫图图等人甩开。 捕获到近千匹汗血马后,苏赫并没有马上将宝马分配下去,而是杜九把所有的汗血马统一管理,记录在册。 直到一行人离开地龙城前,参加这次行动的东来卫才一人分配到一匹汗血马,所以大家都倍感珍惜。 汗血马的能力毋庸置疑,苏赫带人奔走了一个时辰,马儿也只是微微喘息,速度和路程都比往常提高一大截。 目前还只是人马结合的初级阶段,苏赫相信,等汗血马在适应了人类骑行后,能力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就拿苏赫的坐骑紫云来说,相貌平常,甚至还不如一般的汗血马看上去出众。 但它奔跑起来四蹄平稳,身躯总是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最让苏赫吃惊的是,紫云跑起来时头颅要抬得比普通马高许多,所以它的视野也要比一般马宽,故而在奔跑节奏的控制以及路面判断和选择上,汗血马要比普通马强出很多。 与其说是苏赫驾马,不如说是紫云在带着苏赫走。 驾着汗血马,骑士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骑乘以外,大大提高战场生存和战斗效率。 用手抚过舞动的鬃毛,紫云摆动头颅打一阵响鼻,似乎依旧有些不满。 跑出十几里,苏赫命令部队停下来等待赫图图等人,趁着这个机会,他将五十名东来卫召集到身边,向他们说明了此次南征需要注意的事项。 首先,没有他的命令所有人不得使用温弩,统一使用弓箭。 其次,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不以杀伤敌人为目的。 最后,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在其他人面前展示汗血马的优良特质。 东来卫们虽然不明白苏赫这样安排的用意,但从战虎到普通东来卫没有一个人多嘴出声。 三天后,苏赫的队伍来到哈拉山口,大宛国此次增援贵霜前线的军队都暂时集结在这里。 从大宛国各地汇集而来的军队服饰各异,旗帜不同。 苏赫到时山口处已经集结了上万人马。 援军的总指挥官叫做摩之,是蓝庾嫡子,未来的大宛国王。 出发前,摩之召开战前议事,苏赫与十几位来自各地的贵族将领汇聚在摩之蓝色的尖顶大帐内。 摩之二十出头,高大魁梧,与蓝庾的形象大不相同。 蓝庾家族掌握大宛国后,便将行宫迁到了北方的贵山城,留下嫡子掌管家族在南方的大片土地。 这次蓝庾派出摩之统帅援军,可见其必胜之心。 “诸位贵族将军,我们这次前往木鹿城增援三国联军,要面对的对手据说是刚刚从拜占庭帝国得胜回来的万胜军,不知大家对我们这次援救有什么看法?” 大宛国多年来未有战事,所以无论是贵族,还是士兵都没什么战斗经验。 摩之一提到万胜军,十几个贵族将军都是心中一紧,无言以对。 ‘拜占庭帝国?’ 听到这个名字,苏赫脑中灵光一现。 拜占庭帝国其实就是东罗马帝国,是古代西大陆上声名显赫的王朝。 而他们此次的敌人萨珊王朝竟能与拜占庭帝国掰手腕,还打赢了,这个所谓的万胜军必然有过人之处。 更让苏赫惊讶的是,萨珊王朝竟然能一边与拜占庭帝国开战,一边又向贵霜等国发动战争,这实力绝对不是一般国家能有,看来此时正是波斯人的巅峰时期。 苏赫想着,摩之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停留在他的脸上。 苏赫见摩之向他瞧来,也如其他将军一样,装作低头思索的模样。 但摩之似乎是没打算放过他,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西极贵族,听父王说,你的军队作战勇猛,且战无不胜,不知对此次战役有何高见?” “哈哈,蓝庾王谬赞了,在下万里西来,也识不得多少兵法,只是运气好些,捡了些便宜,倒是蓝庾王厚爱,才得了这贵族的名号!” “王子殿下如若有令,在下必然遵从。” 见摩之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苏赫也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 瞧摩之的劲头,苏赫就知道,他在出征前,蓝庾王肯定对他面授机宜。 现在苏赫是两难境地,既不能表现的过于积极,引起蓝庾的警惕心,又不能无所事事,引起摩之的反感。 目前,他最好是表现的规规矩矩,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惜苏赫的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摩之在出征前,蓝庾王就提醒过他,一定要注意西极贵族,既要警惕此人,又不能放弃此人。 “西极贵族,我听说你只带来了六十骑,不知,你要用这些人如何遵从我的命令呢?” 听了摩之的话,其他十几位将领都哈哈大笑。 此次应召来哈拉山口的军队,多则三四千,少则七八百,只有苏赫这边只派出了六十骑。 在摩之和众将看来,这些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王子殿下,您也知道,在下刚刚获得封地,百废待兴,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 “这六十骑,也是在下抽出一半的兵力,全力支持陛下的决定,在下忠心,上天可鉴,请王子殿下明察。!” “好了,本王只是跟西极贵族开个玩笑,你的忠心,本王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你的人马太少,不如就直接编到小王旗下,听从指令吧!。” 摩之的战前议事也没商议出什么结果,休息了半日,队伍便从山口开拔,越过重重大山,又经过两日的急行军,才到达了贵霜国的木鹿城外。 此时,木鹿城外旌旗招展,十里连营。大宛国、康居国和贵霜帝国三国的五万联军驻扎在这里。 木鹿城是贵霜帝国西境的第一座大城,地处平原之地,无险可守。 三国联军与萨珊王朝的军队在此连战几月,各自死伤惨重。 不久前,围攻木鹿城的波斯军队忽然全部撤退。 后来贵霜人得到消息,萨珊王朝的沙普尔二世对在东线作战的部队极为不满,故而撤换掉他们。 沙普尔二世又从西线调来一支十万人的万胜军,决心一举拿下木鹿城,扫平贵霜帝国。 由于苏赫的人马太少,被摩之纳入他的亲卫军。 联军大军中,他们是唯一由东方面孔、白人以及黑人组成的队伍,所以走到哪里,总会招来无数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 开始苏赫等人还很不习惯,但过了一段时间就习以为常了。 援军到达木鹿城一周后,沙普尔二世的万胜军才姗姗来迟。 万胜军在木鹿城外十里扎下大营,他们并未急于进攻,而是派出众多探马,分向各处打探情况。 三天后,万胜军终于摆开阵势,准备与联军大战一场。 苏赫随着摩之的亲卫军站在高处,望见万胜军在阵前排出一个一个整齐的方阵。 方阵四周,全都是高大的盾牌,方阵里面则是密集的枪阵。 看到这些熟悉的方阵,苏赫不由想起,前世在电影中看到过罗马军团的模样。 ‘到底是波斯人学了罗马人的战法,还是罗马人剽窃了波斯人的战法?’ 苏赫不禁觉得有趣,仔细看起下面的战斗。 号角声响起,双方派出的都是以步兵为主的军阵。 不同的是波斯人一边全部是整齐的方阵,而联军这边却是松散的阵型。 两军刚一对阵,高下立分。 联军军卒根本无法攻破方阵的盾墙,而方阵里的长枪却能刺穿联军军卒的盔甲。 稍一接触,联军这边便吹响了撤军的号角,但依旧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双方都只是在试探,并非真正的决战。 很快,联军这边的远程抛石车便发动起来,十几枚大石弹呼啸的砸入波斯人的方阵之中。 波斯人也立即向后撤退,退出石弹的抛射范围。 第一次试探,双方各有伤亡,随即双方又派出骑兵对攻,也基本是稍触即收。 大约一个时辰不到,双方便各自收兵,回营去了。 第一场的战斗,主要在于试探实力和士气上的比拼。 显然,波斯军队在士气上占到了上风,而联军则在投石车等重型武器的配备上挽回了颜面。 回营后,苏赫一直在想,如果是他遇到了波斯人的步兵方阵该如何应付。 思来想去,也只有使用床弩等重武器,或拥有能够刺穿方阵盾墙的轻武器才行。 为此,苏赫还有些期待,不知如今配备的温弩能不能击穿对方的盾牌。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温弩研制出来后,他曾在地龙城实验了这种弩的射击性能。 温弩是极大提高了弩箭的射击速度,但在穿透力方面仍然没有太好的表现,只能击穿一寸左右的厚木板。 苏赫曾跟温贞认真讨论过弩箭穿透力的问题,最终两人得出相同的结论。 那就是并非弩的射击强度不够,而是因为制作弩箭箭头所使用的精铁韧性不足,导致弩的力道不能发挥到极致。 当弩箭高速击中铁甲时,箭头多数情况下会直接碎裂,导致整支箭的力道瞬间分散,不能再向前冲,这样就大大降低了杀伤力。 到目前为止,温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提高精铁的韧性,所以对付重甲骑兵暂时没有太大的效果。 第一百九十章 波斯骑士 第192章 波斯骑士 收兵回营后,三国联军的将军们紧急聚在一起议事,研究下一步的策略。 而就在当夜,波斯人又发动夜袭,用牺牲上千人的代价,捣毁了一些投石车。 作为旁观者,苏赫觉得萨珊王朝的军队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联军也不是不堪一击。 特别是贵霜国的军队作战勇猛,丝毫不逊于波斯人的步兵。 但让苏赫感到不解的是,这支万胜军到达木鹿城后,并不急于攻城。 双方交战近月余,万胜军没有组织过一次全面的冲锋,每次都是浅尝即止。 在苏赫看来,他们更像是守城的一方,目的就是拖住联军的脚步,丝毫没有展示出万胜军这三字的特质。 这让苏赫有些担心,从这诡异的局势来看,联军似乎中计了。 萨珊王朝可能只是声东击西,用万胜军拖住三国联军,再派遣别的军队直接进攻三国的都城,这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样又过了月余,联军大营内忽然大乱,作为战斗主力的贵霜国军队整队整队的开拔,毫无征兆的离开了木鹿城。 后来苏赫才知道,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支波斯人的军队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木鹿城后的贵霜国都城。 由于大部分的防守力量都在木鹿城驻守,所以贵霜都城被围后立刻岌岌可危。 贵霜国军队只能连夜回援,留下大宛国和康居国的近二万人马独守木鹿城。 贵霜国军队走后,木鹿城外的战事也停顿了下来,波斯人似乎是达到了目的,围而不攻静待事情的变化。 对于贵霜国都城的战事苏赫并不关心,只是估算着他们还能在木鹿城坚持多久。 摩之开始时高涨的战斗热情,也随着战事的平缓变得意兴阑珊。 贵霜军一走,木鹿城的一切就变得波澜不惊,此时木鹿城外的两支军队都在等待一个消息,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日,苏赫照旧天亮起床,帐外传来赫图图的声音。 “先生,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拿进来吧。” 赫图图如愿加入到了南征大军,但却只能干上伙头军的营生。 苏赫本以为马匪出身的赫图图会耐不住性子自己退出,却未曾想这个小子竟然认真的干了下来。 赫图图是个孤儿,年幼时就被马匪掳去做杂役,虽然长在马匪窝里,但性格却谨小慎微,脸上永远挂着无害的笑容,完全和战虎是两种人。 苏赫把赫图图放在战虎手下,就是让他知难而退,却不想这小子不仅坚持了下来,还训练得越来越起劲,连一贯刻板的战虎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依照以往,赫图图这样的人,苏赫应该是早该纳入麾下才是。 但对于用人,苏赫必须谨慎,赫图图毕竟是个胡人,对于其身世苏赫还一无所知。 他身上刺眼的马匪标签,要想从脑袋上去除,光凭肯下苦功,有韧性是远远不够的。 赫图图恭敬的撩帘入帐,将一碗刚刚煮好的白粥放在苏赫面前。 他见苏赫双目微闭,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便大着胆子问道:“苏先生,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外面有什么情况?” “没有,一切照旧,战虎统领带大家已经出去巡查了!” “嗯,赫图图,你的身手是跟谁学的?” 苏赫睁开眼睛,好整以暇的望向赫图图。 “我们都是一些马匪,哪里有人教,都是边打边琢磨出来的!” “那你们马匪中,大狼头是最厉害的人?” “那倒不是,真打起来,最猛的还是那些块头最大的家伙!” “你觉得自己能打过他们吗?” “不好说,他们的胳膊快比我腿都粗了,八成是够呛!不过我要是能学会先生的那些本事,就没问题了!” 苏赫点了点头,心情不错,这个赫图图是个人才,等此次事了,倒是可以考虑真正的收入麾下。 两口灌下白粥,苏赫起身与赫图图出帐。 刚出帐门,迎面就遇到匆匆而过的摩之。 来到木鹿城后,摩之逐渐对苏赫等人变得冷淡,其中既有战事平庸的原因,也有苏赫等人毫无特别之处的缘故。 所以到了后来,摩之连基本的议事也不再邀请苏赫参加,把西极贵族的六十骑彻底忘了个干净。 “哎呀,西极贵族,好久不见!” 苏赫的营区紧邻着一个出口,每天摩之都会从这个出口出入,但今天是摩之第一次破天荒和苏赫打起了招呼。 苏赫闻言愣了一下,才明白摩之是在与他说话,正要回应,却见到摩之身后的一名护卫轻轻将一只手搭在了摩之腋下。 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但苏赫却一眼看到那护卫搭上去的手中,藏着一把短小的兵刃。 再看摩之身后的其他护卫个个白布遮面,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身上。 “王子殿下真是难见,你答应给我的给养现在还没有影子,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苏赫见状几步迎了上去一下,挡在摩之行进的路上。 这下赫图图也察觉出不对,悄悄拎起了一根木棒。 “让开,王子殿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未及苏赫上前,摩之身后的护卫便站了出来,大声呵斥他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王子殿下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苏赫佯装大怒,疾走两步伸手就去抓那说话的护卫,护卫也不含糊,直接抬手就要拨开苏赫伸来的手臂。 哪知他陡然用力却扫了个空,再回神时,摩之已经离开了他的控制范围,被苏赫一把拽了过去。 摩之被苏赫抢到手后,那名护卫眼神一寒,呛的一声拽出手中快刀,点指苏赫大声道:“你要造反吗?” “哼,我看是你们才想造反吧?来人,拿下波斯细作!” 不等那名护卫再演下去,摩之忽然大喊出来。 七八个戴白布面罩的护卫纷纷拔刀在手,迎上发觉不对的士兵。 时间尚早,大多数兵丁还没有起来,守夜的大宛兵发现这边有动静纷纷涌了过来。 七八个波斯人对上百名大宛兵丝毫没有惧意,一边打还一边向摩之所在的方向靠近。 “殿下,你还是别在这儿呆了,快回你的大帐去吧!” 苏赫劝了一句,就见为首的波斯人扔出一根奇怪的棍子,棍子里冒出浓浓的土黄色烟雾。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拿下他们!” 摩之显然是动了真怒,大清早他还没有起床,就被这些潜入的波斯人堵在了被窝里。 要不是他机警,故意与苏赫打招呼,今天说不定就成了大宛国历史上第一个在自家地盘里被生擒的王子。 这个场子今天不找回来,以后他的觉也不用睡了。 赫图图从帐中取出苏赫的佩剑和甲胄,苏赫接过对赫图图道:“派人去找战虎他们,让他们在营外等候,告诉剩下的人准备战斗!” 摩之瞅了一眼全副武装的苏赫,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不就几个波斯骑兵吗,何至于如此慌张,这样的人父王怎么会如此看重? 又过了盏茶时间,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从帐中涌出,加入到围剿波斯人的队伍中,可几个波斯人仍旧是进退有序,没有一丝惧怕的迹象。 苏赫旁观了一会儿,发现这些波斯人不但身手不凡而且善于配合。 七八个人的小圈子,一百多个人竟然一时攻不进去,反而损了十几个人。 就在这时,地面猛然传来隆隆的震动声,营区里的战马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动静纷纷嘶鸣,惊恐的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 苏赫顿时一惊,循着声音向外望去,只见几十只庞然大物出现在营外,正怒吼着冲破营墙扫荡过来。 “我去,大象!” 冲破营房的大象要比苏赫前世见过的还要高大,茶碗般粗的象牙垂到几乎与地面平行的位置,轻轻一扫碗口粗的木桩便被击得粉碎。 每头巨象上都有一名操象之人,他们躲在巨像如舢板一样的耳朵后面,操控巨象攻击。 紧随在巨象身后的还有几十个波斯军步兵方阵,以及上千名的骑兵部队。 苏赫也来不及想这些大家伙是怎么躲过联军侦察来到大营近前的,他一把拉住呆在当场的摩之,大喊众人撤退。 很快,联军大营就被狂怒的象兵冲击得七零八落,许多还未来得及起床的联军士兵被巨象横扫而过,埋藏在满是血污的毡布之中。 摩之反应过来,还要回去组织抵抗,被苏赫死死的摁在马上。 “殿下,没用了,波斯人是有准备而来的,他们的目标就是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哼,你们已经走不了了!” 两人正在马背上纠缠,前方忽然出现了十几骑,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被苏赫偷袭过的波斯人。 他身旁的十几骑也与其他波斯骑兵穿着大不相同。 普通波斯骑兵全部铁甲罩身,从头到脚都武装的严严实实,而面前的这十几骑只是人手一件不起眼的土黄色簿甲,除此以外就身无长物了。 与之前那名假扮摩之护卫的波斯人一样,这些骑士都带着土黄色的面巾。 居中的一人来回扫了苏赫等人几眼,淡淡问道:“就是他们?” “属下无能,请降罪!” “自己先记着,回去再说吧。” 前路被堵,身后联军大营又陷入混战,苏赫身边只有赫图图和几个人勇士,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波斯人很快围了上来,双方战在一起,高下立分。 苏赫一方十个黑人,一回合后就落马九个,活着的只剩下苏赫、赫图图和巴克,而波斯人却毫发未损。 这下苏赫再不敢耽搁,借着两马相错,命令赫图图带着摩之去找战虎,自己入剑回鞘拽出硬弓,弹手就是一箭,一个波斯骑士胸口中箭,应声落马。 其他波斯人见状,马上分散开来去追摩之,只剩下那名居中的骑士打马冲向苏赫。 苏赫再射,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只见波斯骑士左臂在前,用一块面积不大的臂盾挡下苏和的一轮劲箭。 两人距离只有二三十步,在这么短的距离能挡下他的两三支箭,连苏赫都觉得不可思议。 眼见对方冲了过来,苏赫突然不再理会,而是打马迂回,将箭壶里剩下的几十支箭一口气射了出去。 好在其他波斯骑士并不是个个都如居中的这些骑士一般,从四周包抄摩之的剩余十几骑一个没跑,都被苏赫射中。 此时居中骑士已经到了苏赫身后,苏赫用余光扫到那骑士的马头,直接回手就将刚用完的弓甩了过去。 趁其势躲闪之际,苏赫抽剑挥剑一气呵成,一剑斩在骑士的胸口皮甲上,刺啦一声皮甲裂成两片。 苏赫见一剑建功,心里刚刚一松,便听到一阵难听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指尖也随着长剑一阵跳动。 ‘内甲!’ 苏赫猛的发现对方身上还有内甲,急忙将长剑收回。 波斯人瞧也没瞧身上的伤口,挥手就是一刀。 苏赫的剑刚刚撤回,连忙撑起硬抗,刀剑相交,啪的一声剑当中而断。 眼见刀冲着自己脑袋而来,苏赫气都不敢喘,借力直接摔下马去,向后滚了几圈,才卸去坠马的力道。 紫云察觉身上一轻,猛的向前一窜跑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回过身子望着狼狈的苏赫。 苏赫着实是被惊出一身冷汗,打了这么多场仗,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 以前不论情况多么糟糕,他都能掌握走势,可这一次波斯人处处占了先机,让他一时有些分身乏术。 更麻烦的是,不久前被他射下马去的十几个波斯人居然有几个重新站了起来,这让他心中好一阵懊悔。 ‘奶奶的,下回绝对不能再射身子,直接射脑袋就对了!’ 扔掉手里半截断剑,苏赫瞄上波斯骑士手中的家伙,那是一把月牙形的弯刀,刀的最下端是小半丈长的刀柄。 刀的造型加上骑士的力量,以及马冲刺的惯性,一刀劈断他的剑就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皇冠宝石 第193章 皇冠宝石 为首的波斯人也被苏赫诡异的一剑吓了一跳,好在他们的皮甲中还内着锁子甲,这才挡住了苏赫的杀招。 见到苏赫弃马,波斯人也飞身跳下马背,上下打量着这个从来都没见过的面孔。 剩余的波斯人又重新上马,向摩之逃跑的方向追去。 “你是大宛人?” “你是波斯人?” 波斯头领率先开口发问,苏赫也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哼,你不是大宛国人,你是汉帝国的人,你们的先祖曾经到过我们的国家!” 说着,波斯头领从胸口掏出一枚拴在绳上的圆形方孔钱,继续冷声道:“你们涉足葱岭一带是什么意思?” “你们来这儿干嘛,我就来这儿干嘛!” 苏赫瞟了一眼波斯头领手中的五铢钱,目光又落到他身后杀声震天的联军大营。 内心暗自思忖,没时间再拖下去了,得抓紧时间撤退才行! 可手里没了武器,紫云马又在远处,想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波斯人认出了他的来处,手里还拿着一枚汉帝国时的五铢钱,苏赫就顺势而为,想拖延一下寻找应对的方法。 “汉帝国已经衰落了,你们的家园也被匈奴人占领,你是想拖延时间吗?” “没用的,东方人,木鹿城三面被我们围死,除非你去沙海里找死,不然就算插上翅膀,你们也休想逃走!” “看在你是汉帝国后人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们,跟我们回圣城泰西封,那里有你们的先人。” 波斯头领说的平淡,苏赫也不怀疑他在扯谎,有巨象兵这种大杀器在,一般的城市根本扛不住波斯人的重击。 倒是波斯人的情报让苏赫大吃一惊。 连邻近中原的西域诸国都不知中土发生了什么,远在大湾的波斯王朝却对几万里外的东方世界了如指掌。 这让苏赫内心一紧,看来波斯人早就摸清了联军的底细,今天就是要一锅端了联军。 “好啊,你说的圣城在什么地方?需要多久才能过去?” 波斯头领名叫纳辛.贾拉里,他所领导的队伍被称为皇冠上的宝石,是萨珊王朝中的一支神秘力量,并不隶属于任何军队。 纳辛.贾拉里随万胜军一同来到东线,他的任务就是联军中的几位主事人。 在萨珊王朝的圣城泰西封,有一支生活了几百年的东方族群,自称是汉帝国的遗民。 据说当年这些人的先祖从东方而来,前往盛极西大陆的罗马帝国通使,归来时在圣城被波斯人强留下来,才形成了一个种族,深受波斯皇帝沙普尔二世的重视。 纳辛在圣城见过东方人,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苏赫的来历。 见到对方同意,并伸出一只手掌向他走来,纳辛诧异了一下,便也同样如对方一般伸出一只手掌。 两人手掌相击一刻,纳辛便察觉出不对,只觉对方猛然一握,大力一带,然后飞身而起,用双腿夹住他伸出去的胳膊。 纳辛虽然没有见过这种打法,但大臂与身体连接处传来的一阵微微痛感,让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苏赫偷袭得手立即收紧胯骨,他使用是柔术中臂十字固,只要缠上轻则手臂失能,重则骨断筋折。 对方被他带倒在地,并无半分反抗,只是任由苏赫去掰他的手腕。 这一招臂十字固,苏赫曾在五大三粗的西冥身多次使用,每次西冥都疼得大声求饶,可这次在这个体型与他相差不大的波斯人身上却没半点反应。 苏赫的第一反应是招数出了问题,正准备查看,波斯人忽然站了起来,将他整个人从手臂上甩了出去。 “东方人,你不讲信义,玷污了你的先民们的声誉,看来我只能替他们清理掉你这个卑鄙的后人了。” 纳辛冷冷一笑,他压根儿就不相信对方会直接投降,出手也是想试探一下东方人的招数。 苏赫的怪招确实让纳辛颇感意外,因为东方人竟然击倒了他,这可是很多年来没有的事情。 皇冠上的宝石,这个名称是萨珊王朝中其他军队赋予他们的美誉。 而他们这支由百人组成的神秘力量,真正的名字叫做执鞭者,隶属于拜火教圣廷,由圣廷大祭司直接统率。 执鞭者来到木鹿城的任务并不是杀戮,而是将几位违背太阳神的罪徒带回圣廷,摩之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苏赫在呼延达鲁身上习得真本领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这回波斯人的表现无疑让他大感棘手。 纳辛并没有用刀,他与苏赫一样赤手空拳。 东方人的身手很奇怪,他还想继续试探一下,看有没有更多的惊喜。 两人在沙地上你来我往,时间不大,已经打了十几个回合,纳辛的招数简洁实用,招招直取要害。 比这更可怕的是,苏赫发现对方的抗击打能力实在是惊人的变态。 论招数苏赫更胜一筹,论力量纳辛更强,两人本应该战个半斤八两,可实际上是苏赫却处处受制。 这纳辛根本不在乎苏赫的攻击,只要是一拳一脚砸在苏赫身上,就够苏赫喝上一壶的了。 半炷香后,苏赫内心也焦急起来,这波斯人简直就是钢筋铁骨,即便是打在脸上,也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不能再纠缠了,再打下去死的肯定是我! 苏赫虚晃一招,与纳辛拉开距离,口中打了个呼哨,快速往紫云马的位置靠拢。 纳辛胜券在握,他见东方人的坐骑向他们这边奔来,就明白了东方人的意图。 “想跑?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吧!” 纳辛一直存了生擒东方人的想法,所以一开始还有所保留,但十几个回合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打死这个东方人不难,但想生擒住却是不易,权衡利弊,纳辛还是决定直接要了东方人的命,省得生出什么变故。 打定主意,纳辛一拳将苏赫打得倒退,然后迎着东方人的战马而去。 纳辛最后一拳势大力沉,苏赫虽有防范,但仍被击出了五六步远才稳住身形。 等他回过神来,纳辛已经扑向了他的坐骑,苏赫咬牙提气,胸口处立即传来一阵剧痛。 用余光扫了一眼没跟上的东方人,纳辛冷冷的一笑,心道弄死你的马,看你再怎么逃? 想着,纳辛运足十成气力迎着那马头就是一击,拳头裹着劲风,眼见就要击中马首,可那马儿却很有灵性地一偏马头,速度猛然再次一增,如一道残影般与纳辛错生而过。 等纳辛回身在看之时,东方人时已经上马呼啸而去。 纳辛重重一拳砸在地上,也不管手上被沙石刺破的血迹,飞身上马紧追上去。 半炷香后,苏赫就与战虎等人会合,此时,东来卫们已经与波斯人恶战了一场,大家不分伯仲。 见到他们,苏赫大呼一声,命令所有东来卫撤退。 既然波斯人说围了三面,苏赫也不想自投罗网,他催马在前,率先向北方沙漠而去。 等到纳辛追上来时,苏赫等人已经闯入了荒漠。 “圣骑,属下无能,未能擒下大宛王子!” “不怪你们,大祭司说过东方人有神佑,让他们去沙海里自生自灭吧。” 波斯人停止追击,但也未离去。 纳辛下马,望着沙漠中已经变成一片小点的东方人,不由自主的摸了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进入沙漠,苏赫等人也未敢怠慢,一口气赶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休整。 除了苏赫以外,还有十几个东来卫都伤的不轻,好在都没有性命之忧。 检查了众人的伤势,苏赫这才放心坐下休息。 此刻苏赫腋下剧痛无比,他知道他的肋骨说不定被打断了,找来麻布固定好肋骨,这才觉得能喘上了气。 “先生,他们是什么人?” 为苏赫包扎好伤处,战虎愤恨的问道。 “不知道,王子殿下知道吗?” 苏赫也不清楚这群波斯人的来历,头转向一直精神萎靡的摩之。 摩之被打蒙了,一个多时辰前他还是大宛国联军的指挥者,手中有上万军队,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还自掘坟墓,逃进了沙海。 四周黄沙漫漫,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回木鹿城,去面对那些可怕的波斯人。 就算他能回到大宛国,又该如何与父王解释上万军队的生死呢! 要知道整个大宛国现在也只有五六万的兵力,一场仗就折损掉五分之一,回去以后他这个嫡传王子的头衔肯定是保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西极贵族,我们快回去,收揽残军说不定还有一战之力!” 摩之仍不死心,与其回去被废,还不如死在木鹿城的好。 “殿下,那些家伙肯定还在沙漠边上等我们回去。他们的目标是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回去别说收拢旧部,就连你自己也得搭进去。” “我看这些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兵卒,说不定他们就是波斯人最精锐的皇家骑士!” 苏赫怎么可能还回去,波斯人潜入的这支骑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以他们目前的能力和装备要和这样一只骑兵战斗,纯属于送死。 “西极贵族,我听说萨珊王朝有一支战无不胜的神秘军队,叫做皇冠上的宝石,我们不会是遇到他们了吧?” “若真是如此,西极贵族,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赶路,说不定他们正在追来的路上!” “皇冠上的宝石,这是什么意思?” 摩之的话,马上吸引了苏赫和战虎,两人齐齐望向摩之,一点儿也没有着急赶路的意思。 “传说皇冠上的宝石曾经攻入过奥斯曼帝国的君士坦丁,还干掉过帝国的首辅,总之他们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咱们边走边说,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想到自己可能是遇到了皇冠上的宝石,摩之一改准备回去拼命的架势,催促快些离开。 输给别人父王可能会惩罚他,输给皇冠上的宝石父王不但不会惩罚,相反说不定还会表彰他的勇敢,所以现在活下来才是最关键的。 “殿下,放心吧,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沙漠了,我们休息一下,辨清方向后再出发不迟。” 苏赫根本不相信波斯人会追进来,要追早就追了,也不会放他们先跑一个时辰。 从他绘制的舆图分析,木鹿城以北的这片沙漠,极有可能链接的就是地龙城西面的沙海。 东来卫的十几人身上都有伤,必须处理一下,等处理好了再走不迟。 摩之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能表现的太失风度。 有了皇冠上的宝石托底,现在的问题就是要让西极贵族和他的一众手下与他保持口径一致,不然回去说漏了,父王那边可不是好糊弄的。 “好好,一切都听西极贵族的安排,这波斯人皇冠上的宝石啊……” 摩之故作镇定,添油加醋的把他所知关于皇冠上的宝石的事迹一一道出,意在引导苏赫等人把他们的敌人与皇冠上的宝石划上等号。 “听殿下的说法,还真跟咱们遇到的波斯人行事风格挺像,放心吧殿下,他们不会追上来,就算追上来我也有办法摆脱他们。” 苏赫知道摩之担心什么,所以并没有点破,而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那就好,那就好,父王一直十分看重西极贵族,要小王此行多与你交流请教,前些日子小王愚钝,今日一战,小王才知晓西极贵族的大才。 此次出手相救,小王感激不尽,不知小王能否与西极贵族结为兄弟,以后好多向你讨教一二?” 第一百九十二章 拜访沙宫 第194章 拜访沙宫 摩之突然提出来的要求,让苏赫也有些无语,但对方既然提出来了,能结交大宛国未来的国王,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在外邦人不兴什么焚香叩首之类的缛节,两人把手言欢,就算是正式结为兄弟了。 见所有东来卫都已经准备妥当,苏赫拿出舆图查看片刻,确定方向,吩咐大家上马跟好,一路向东北而行。 不出苏赫预料,木鹿城北的大沙漠与地龙城西的沙海同为一体,不出五日众人便走出沙海,来到西极之地。 重新回到大宛国的领土,摩之自是万分激动,他竟然走出了被大宛人传的神乎其神的西极死海,这段经历必能在他未来的执政史上添上一笔光辉的印记。 “苏兄,离此不远就该到了沙宫了,你我好不容易来此,不如一起拜会一下大祭司吧?” 走出沙漠,摩之的大脑就飞速旋转起来。 他想,此时木鹿城战败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回贵山城,而他不能光靠自己一张嘴来宣扬他勇斗波斯皇冠上的宝石,又勇闯西极死海的事迹。 这种事情最好是假以人手,而这个人的身份越尊崇越高贵,其所说内容的可信度和传播力就越强。 在大宛国除了他的父王,最好不过就是这位拜火教的大祭司了。 所以他才力邀苏赫绕远,先去拜访沙宫再回贵山城。 苏赫这才想起拜火教的大祭司的沙宫也在他的领地里,这事要不是摩之提起,他还一直想不起来呢。 摩之的小算盘打的噼啪直响,苏赫自然明白。 面前这位可是大宛国未来的国王,有了这位内应,倒是个不错的买卖。 摩之要去沙宫,苏赫也不反对,他把战虎等人打发回去传递消息,自己带着赫图图和仅剩下的黑人巴克陪同。 沙宫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凡,见到之后则让人大跌眼镜。 一片戈壁滩上,三个馒头状的建筑就是盛极大宛国的拜火教分坛所在。 沙宫少有访客,所以远远的看到有人来到,立即就有教徒回宫禀报。 所以,在苏赫、摩之等人到来报上姓名道明来意后,立刻就有教徒来宣,请西极贵族苏赫入内。 而此行正主,大宛国正印王子却被晾在了一边。 苏赫起身随在教徒身后,临出门前向摩之暗示一切包在他的身上。 居中的地方就是供奉圣火的教坛,苏赫入内,发现里面的布置与贵山城的一般无二。 四方形的神祭坛,四角各安放了一只圆形火盆,大祭司依旧穿着那件罩住全身的火红大袍,佝偻着身体坐在神祭坛的正中。 “东方人……现在应该称呼你为西极贵族,我们又见面了。” 大祭司缓缓撩起眼皮,望着来到他面前的苏赫,从袍中伸出干枯的左手,示意苏赫坐在他的身前。 “大祭司,别来无恙啊!” “西极贵族,你可是把大宛国折腾的不轻,不知本尊之前与你合谋是好是坏?” “大祭司,小子与蓝庾王所行之事可都是对拜火教有利,无论从国家角度还是教会角度,帕劳的离开,国家的集权都是一件好事。” “举个例子,小子那获得自由的一万奴隶个个感谢光明神赐福,拜火教自然又多了一大批信徒!” “呵呵,西极贵族还真是能言善辩,可之前你并未与本尊说过要滞留在大宛国,这又是为何呢?” “哎,这也是事出有因,小子出使大宛国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带些大宛良马回去,可惜大宛良马多年无人知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多少。 蓝庾王以为小子是在故意拖延,所以心存疑虑,为了安抚国王,小子只能接受西极这片贫瘠之地,来表示小子永远臣服!” “西极贵族,虽然本尊不知你的意图,但也绝不会是你所说的那般轻巧,这片土地的掌权者是谁对我教来说区别不大,只要你不反对我拜火教教坛,不违反光明神的圣谕,本尊和教坛都不会干涉你们。” 大祭司的这番话,苏赫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话要是从一个普通老百姓嘴里说出来倒无所谓,可从大祭司口中说出就不一般了。 本来蓝庾对他就颇有不满,如果再听到大祭司这话,他敢保证第二天就会有大队人马杀过来。 “别,大祭司你可别这么说,这会害死我的,咳咳咳!” 苏赫被吓得连忙起身,带着伤口也疼了起来。 “西极贵族,你受伤了吗?” “哦,不碍事,还望大祭司不要再提及刚刚的话语!” “西极贵族可别大意,看你是伤了骨头,不重视的话会有大麻烦的。” “多谢大祭司提醒,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没什么大碍的。” “噢?能告诉本尊,是谁伤了你吗?” 苏赫见大祭司主动问起这件事,便顺着他的话锋,把木鹿城如何遇到波斯人,没有太多隐瞒的讲了出来。 大祭司听后,浑浊的眼神忽然一亮,眼睛大睁扫了苏赫几眼。 “你真是幸运,遇到了执鞭者还活着。” “执鞭者?小子听人说他们是皇冠上的宝石。” “那只是无知者的所见,他们是执鞭者,光明神在凡世的执法人,你遇到执鞭者不死,不愧是东方无骨者啊!” 大祭司知道波斯骑士的来历,苏赫顿时起了兴趣,坐下身来听大祭司讲起执鞭者的秘密。 原来这些骑士是隶属于拜火教总坛的执法者。 拜火教每年会从各地挑选资质出众的神选之子,从小接受总教坛的训练。 最特殊的地方在于,教坛会用一种特殊配制的药水来给优秀的神选之子洗身。 常年经过药浴而不死的神选之子成年后变得如同铜皮铁骨一般,成为总教坛的执鞭者。 “执鞭者的人数很少,因为很少有人能挺过药浴和严苛的选拔,我想你遇到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人。” 苏赫点点头,心道怪不得这些家伙这么抗揍,原来除了身上的装甲,本身还有一身横练功夫,可随即他又疑惑起来。 “大祭司,你也是拜火教的人,为什么会把这些秘密告诉我?” 执鞭者就是拜火教的执法部队,这种隐秘的事情大祭司毫无保留的告诉苏赫,让他既不解又感到一阵警觉。 “呵呵,西极贵族,我讲出来自有我的道理。至于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大祭司缓缓的又把眼皮合住,他似乎没有兴趣再与苏赫聊下去了。 “大祭司的话小子记住了,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论我与摩之王子遇到的是执鞭者还是皇冠上的宝石?烦请大祭司帮忙在俗世里宣扬一下。 小子在距此百里的地方建了一座小城,大祭司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尽遣人去,不久后,小子就要返回东方故土,下次再见遥遥无期,就此别过,大祭司珍重!” 说罢苏赫起身一躬到底,他来大宛国两次至关紧要的时候,这位大祭司都施以援手,不管他是出自何心,苏赫都承了这份情。 大祭司点点头不再多言,苏赫知趣的退了出去。 待他背影消失在教坛门前的一刹那,大祭司又重新睁开眼睛,轻叹道: “东方无骨者,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力量,光明神啊,你指引此人与我想见,究竟有预示着什么呢?” 回程路上,没有得到大祭司召见的摩之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见他一路闷闷不乐,苏赫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未来的大宛王,你的事情大祭司一定会帮忙的,再说我已经派人去了大宛国各地,保证在你到达贵山城前,王子殿下立敌波斯皇冠上的宝石,穿越死亡之海的英勇事迹就会传遍整个大宛国。” “真的?” “我办事,你放心!” 苏赫拍拍摩之的肩膀,大笑着策马而去,留下摩之呆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肩头,若有所思。 生在贵族之家,摩之从小被教导,他的人生只有两种人际关系,可以利用的人和不能利用的人。 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可以利用的人,也可以成为不能利用的人,唯独不可能成为朋友。 长这么大除了父母,还没有第三个人拍过他的肩膀,而刚才那个家伙做了,这种感觉就是朋友吗? 时隔三月,再次回到地龙城,外围已经建起不少窝棚,城外许多荒地被开垦出来,空旷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黑皮肤的女人和孩子们在劳作。 “苏兄,你这儿怎么没有壮劳力呢?是不是缺人?缺人的话,我从南方给你弄上几千人来!” 苏赫说动大祭司帮忙,摩之也放下王子的架子,开始真正的与苏赫结交。 “别,摩之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告诉你一个事,你可要替我保密!” “我在这里发现了一座铜矿,产出的黄铜能卖不少钱,壮劳力都被我弄到里面挖矿去了。” 说着,苏赫一指眼前的一座矮城,笑着的继续道: “这些黄铜在大宛国并不值钱,但在东方却价格不菲,带着它们回去,我的后半辈子可就不发愁了,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进入内城,苏赫带着摩之奔向矿场,大致参观了一遍,又捡了一块品质上好的铜矿递到摩之手中,颇为期待的等待对方的肯定。 “苏兄,说句实话像你这种小规模的铜矿大宛国太多了,我的领地里就有十几处,别说父王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你这破铜矿的。” “我看你这矿石品质也一般,要不这样,等你回家乡的时候我送你百车上好矿石,反正我那儿多的是!” “那可不敢,你父王本来就对我有戒心,有这些矿石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可没那么贪心!” 苏赫拒绝了摩之的好意,并郑重的告诉他回到贵山城后,不但不能表现出两人的关系,反而还要适时说些坏话,才能真正保证两人都平安无事。 摩之出身皇家,自然明白苏赫的用意,连忙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住了一日,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摩之在东来卫的护卫下返回贵山城。 送走摩之,苏赫长出了一口气。 地龙城的矿产藏是藏不住的,与其让别有用心的人把消息传到蓝庾耳朵里,还不如提早让摩之带个话。 这次在处理大宛国战事以及摩之王子的事情上,苏赫可是下了功夫,他现在的所有身家都在大宛国内,决不能跟大宛国的执政者们闹得不愉快。 听说苏赫受了伤,西冥也从紫云坡赶了回来,见着苏赫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你小子没事就好,我想凭你的身手以及谋略也不可能死在那种鬼地方,伤着哪儿了?” 见到西冥,苏赫也露出真实的笑意。 想到对上波斯执鞭者时,要是这家伙在身边,肯定不会如此狼狈,于是苏赫叹着气,指了指自己的肋骨。 “小伤,但这次真的差点没了命!” “有那么严重?” 西冥见苏赫不是开玩笑,也拧起了眉头。 在他看来,苏赫的实力还是很强的,不论从脑力还是武力上都是如此。 “这回是真的,就算咱俩一起上,也不是那帮人的对手!” 把木鹿城与波斯执鞭者的战斗一五一十讲给西冥,心中痛快了许多。 第一百九十三章 装备提升 第195章 装备提升 两人闲扯几句,一同进入矿场,执守的正好又是赵朴初,见到两位教头同时来到,几个东来卫连忙都挺直了腰板。 “朴初,温贞在里面吗?” “苏教头,温先生现在每天都住在矿里,什么时候来都能找到他!” “呵,那敢情好!走,西冥,进去瞧瞧这家伙是不是在偷懒!” 没有人通报,两人悄悄摸了进去,冶炼房内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温贞设在地下的冶金室。 苏赫与西冥蹑手蹑脚的下去,发现温贞正在一张大木桌前仔细的研究着一个铁匣,两人站到他的身后,温贞也没有察觉。 “老酒鬼,这是什么鬼东西?” 西冥故意凑近温贞的耳边,提着嗓子问道。 “吓,你们两个家伙要吓死老夫啊!” 温贞被西冥吓得惊魂不定,抬手抄起桌上一把短剑就要砍人,待看清是苏赫、西冥二人,这才笑骂道。 “哟,老酒鬼有长进嘛!现在也懂得玩剑了!” 西冥一把夺过温贞手中的短剑,剑身笔直致密敲击响声清脆,大赞是把好剑。 “哼!今时不同往日,后面的密室里可是存放了整整六十箱的黄金,你说我不带把剑防身,能安心吗?” 说着,温贞点指身后墙边的一张大柜,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这么多!” “可不,进去看看!” …… 从密室出来,苏赫、西冥满眼还是金光。 别说是西冥,就算是苏赫都有些难掩激动,整整六十箱打开,火光一照满屋都是万丈金光,稍不注意还真能亮瞎人的眼睛。 “乖乖,老酒鬼,那些都是咱们挖出来的吗?” “当然!” “东家,那咱们上面的守卫是不是太单薄了一点?” “不少了,若是人再多,就难免引起别人怀疑了。” 财富的魔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抗拒的,连一向视金银为粪土的西冥看到满屋的金子也是两眼放光。 苏赫也喜欢钱,但他更为理智,钱这种东西花出去才能叫钱,放在自己手里永远都是祸患。 “温贞,金子不能长留在地龙城,下月我回中原,等我选好了地方,咱们就得定期将地龙城的金子运回中原储存。” “还有,从这里运金回中原的风险太大,咱们不可能经常运输,得想办法把多余的金子都花出去。” “对对,赶快运走!老夫怕有闪失都在这耗子洞里住了几个月了,再住下去,恐怕老夫真得变成老耗子了。” 温贞一听苏赫要把黄金运回中原,心里也长舒一口气。 西冥去紫云坡牧马,苏赫去贵霜国战场,地龙城里就剩他一个人主事,着实是担惊受怕得厉害。 “但是,地龙城刚刚建起,百废待兴,这次回中原必须要有人留下来照看这里,你们看谁留下来比较好?” “那还用问,当然是老夫留下来了,这座城,还有这个矿坑都是老夫亲手设计建造的,老夫当然得留下来监督,再说金矿这面的事你们又不懂,留下来也没用。” “温贞,那就真的辛苦你了!” 温贞当然是留下来的最好人选,苏赫自然清楚,若是温贞想回中原,苏赫也不会强求,但苏赫也知道温贞肯定会自己应承下来。 “你放心,老酒鬼,回去以后老子就给你选上十几个漂亮娘们,再给你买上一百个仆从,让他们来伺候你,保证把你服侍的舒舒服服!” “对,西冥说的对,金矿的事情太过机密,现在最好只是咱们三人知道,我们回去后一年之内便会派人来换你,你就安心再在这里呆上一阵。” “放心吧,东家,老夫知道你们真把我当成自己人了,不然也不会把天大的秘密告诉老夫,你们两个一个能文、一个能武,回去正好有个照应。 老夫虚度近五十载,了无牵挂,就这点敲敲打打的本事,能有用武之地早就心满意足了,你们来看这把剑,这是老夫按照东家的方法,新打造出来的精钢,你们瞧!” 温贞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能走到今天全赖这兄弟二人。 别看他有些手艺,那得遇见懂行的人才行,没有这兄弟俩,他现在早不知撒骨何方了。 苏赫对他礼遇有加,把他当自己人,可温贞明白,他和黎单、杜九等人都只是亲信而已,说白了,他们就是苏赫与西冥的家仆。 在这恶世里活了四十多年,好的坏的温贞都见过,能遇到苏赫这样的人,简直是十世之福。 苏赫眼光独到,甚至有些时候温贞觉得苏赫已经出离了人的范畴! 别人不懂不明白,他可知道深浅。 就如这次地龙矿的发现,苏赫张口笃定这片土地下藏着宝藏,这难道是人力可为? 还有,苏赫带他们万里西行,一路逢凶化吉,这难道也是常人所及? 苏赫与西冥离开地龙城的这段时间里,温贞听东来卫讲了苏赫在凉州的所作所为。 再回想苏赫在冶金,舆图等方面的造诣,让他更觉得东家神秘莫测。 越接触的深,他就越感到害怕,可见的一切都让他不由对苏赫产生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敬畏感。 “精铁?” 西冥闻言,又接过温贞手中的短剑,随手拔出自己的铁剑往上一砍,剑刃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缺口,而那把短剑却毫发无损。 “好东西啊,老酒鬼,这个可得给大家伙一人做上一把!” 苏赫也接过短剑仔细察看一番,提纯过后的熟铁果然如钢一般正明瓦亮。 “嗯,是不错,但还能继续精炼!” “还能继续?苏赫,你是不是太苛刻了,我看着已经很好了!” “也是,光靠木炭烧温度远远不够,以后有机会等我们找到了黑金就好办了!” 苏赫拍拍西冥的肩膀,又冲温贞笑笑,拿起下来时温贞一直在研究的铁匣子,好奇的询问此为何物? “东家,你们来看。” 说着,温贞从石炉内取出一勺已经融化的金水倒入铁匣,约摸盏茶功夫,金水凝固,温贞用铁钳轻轻夹起匣中之物,一片栩栩如生的金色叶子便呈现在两人面前。 “金叶子?!” “对,东家,我琢磨你们回到中原不能动不动就拿出金砖来买东西,所以制作了这种模具,以后你们花钱就可以用金叶子,一片正好一金!” “温贞,你太细心了!” 敲定返回家乡的事情,苏赫又把与摩之南征的事情与两人分享。 “温贞、西冥,抛开实力上的差距,我们与真正的国家精兵在装备上的差距也不小。” “所以我们需要全方面提升装备,这次与波斯人战斗,我被对方一刀就劈下马来,之前我只重视远攻兵器,现在看来是错了,近战的武器也要重视。 这次温贞炼出了精铁,下一步就要给所有人配刀,最好是长短各一把,这样既方便马战,也方便步战。” “弃剑!” 西冥闻言第一个表示不解,剑作为常备武器已经在军队里使用了上千年,大家早已习惯用剑战斗,突然间让所有人都弃剑用刀,这会是一个好主意吗? “这样,刀配备后大家可以保留剑,但时间只能有一个月,一个月后每人只能留下一种兵器!” “嗯,这样好!” 苏赫听取了他的意见,西冥连连点头,强迫所有人更换用熟的武器,好比是让一个成年人用左手吃饭一样,西冥知道苏赫用刀的用意,但保留军队战斗力才是当务之急。 “我们的皮甲也得更换。” “换成你说的锁子甲?” “不行,汗血马承受不了那么重的盔甲,得从甲胄的材料上想办法,这两件事温贞你辛苦一些,甲胄的材料我再想想办法,你先把刀做出来。” “西冥,汗血马要尽快分配到人头上,不能高估了野马的忠诚,还是早点配给大家,让他们尽快训练默契。” 改变不是一蹴而就,就像苏赫现在明明知道什么东西可以练出更好的武器,什么东西能做出更好的盔甲,可这些东西却暂时无法实现,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所以他只能提出问题,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解决,也只能尽力而为。 议定回程事宜,苏赫召集所有人在地龙城,宣布一个月后返回中原的决定。 回家是所有人的期盼,就连来自汉军的二百东来卫也对那片遥远的故土充满了期待。 来时孑然一身,回时车马成群。 苏赫当场宣布,温贞留守地龙城,总领一切事物,同时滇剑率一百东来卫留下,负责保护地龙城。 众人虽是各有想法却都未多言,回去各自准备,久未露面的杜九忽然找到苏赫,道出了他的想法。 “你想留下来,不想回中原了吗?” “地龙城刚刚兴建,温大叔一个人留在这边遇事也没个帮手,反正我就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不如留在这边好好锻炼一下,将来说不定能为东家出上更多的力。” 杜九不善言辞,这些日子又一直随西冥在紫云坡木牧马,基本不会主动与苏赫接触,对任何事也是逆来顺受,没有个人意见,从不标榜自己。 故而,苏赫对他也比较信任,也没太关注他。 回乡在即,杜九忽然提出要主动留下来陪温贞坚守地龙城,还希望能够得到锻炼,这让苏赫有些意外。 回想从凉州开始,杜九就默默干着下人的活计,从不抱怨,后来他还主动跟随凉州兵一起训练,虽然成绩不显眼,但从没有放弃。 东来卫成立后杜九也没像黎单那样主动讨个差事,而是依然跟随东来卫日夜操练,从不在意名分头衔一类的东西。 想到有几次西冥还与他提起杜九进步明显,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苏赫还未太在意。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忽略了这个少年,甚至从来都没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今日杜九提出希望能在地龙城继续锻炼,以备将来能多出力,其实就是以他的方式在向苏赫婉转的请求重用。 “好,留下来就要好好干!替温贞多分担一些,他毕竟年事已高,也需要一个帮手,咱们再见面的时候,我希望小九你能真正的独当一面,将来有广阔的天地任你驰骋!” 杜九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这次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向苏赫坦露心声,他设想过各种各样的结果,却没料到苏赫一口答应,还对自己有如此期许,顿时有些激动。 一年多前,他还是个只会掌舵行舟的水手,脑袋里除了走不完的大海大江,就是期待能填饱第二天的肚子,给家里省些负担。 现在他不仅擅长骑马到刀箭,还跟随苏赫从中原来到西域,见过各异人情,每天接触到的不再是鱼盐米钱、娘们满脑的臭船工,更有像苏赫、西冥、温贞这样让他望尘莫及的高人。 杜九庆幸当年他迈出了那一步,他不再是个臭船工,他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西极贵族苏赫要离城返乡的消息很快便在地龙城里传开。 这日,祖鲁带着巴克来见苏赫,苏赫赶忙将其迎了进来,其实就算祖鲁不来,苏赫在走之前也会去见他。 毕竟祖鲁派去的十名黑人战士,只活下来巴克一人,而他的东来卫虽然也有损伤,可却无人战死。 这种结果若是让有心人一掺和,恐怕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祖鲁头领,你看我,回来以后忙糊涂了,竟然忘了去拜访你了!” 苏赫一脸笑意,主动上前引祖鲁落座,吓得祖鲁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快起来,快起来,我本来也想找祖鲁头领,这次我们在贵霜国出师不利,我想巴克应该也与你都说了,事出突然,我没有保护好头领的勇士,还望头领不要怪罪。” “哪里,哪里,主人这样说真是羞杀祖鲁,本来选他们是想为主人出力,没想到他们实力不济拖了主人的后腿,该是祖鲁给主人赔罪才对啊!” 祖鲁来找苏赫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只是听说苏赫要离开,回归东方,担心他们这些人以后的生活。 他们从奴隶身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又找到一个新的家园,祖鲁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他听到消息后也没多想就带着巴克上门。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山禁地 第196章 神山禁地 “祖鲁头领,我下月返回东方,可能一段日子不会回来,这期间我想请你配合温贞一起管理地龙城,温贞任城主,你就是副城主。” “现在地龙城百废待兴,没有祖鲁头领的支持肯定不行,我想在地龙城组建一支守备军,这件事就交给祖鲁头领来办。” “巴克悍勇难得,我想把他吸收到我的卫队当中,不知祖鲁头领意下如何?” 不等祖鲁多说,苏赫连珠炮似的一阵说辞,弄得祖鲁顿时不知所措。 ‘做副城主?筹备守备军?巴克进入东来卫?’ 这些都不该是他一个曾经的奴隶该拥有的。 “祖鲁头领,你也不必推辞,既然你们选择跟着我,那就是信任我,我自然也会信任你。 我离开后,你的主要任务就是配合我大哥组建守备军,加强对入城人员的管控,平民愿意来我们欢迎,但前提是必须忠诚!” 稳住了祖鲁就是稳住地龙城,稳住地龙城就能稳住了他的根基。 故而,苏赫对祖鲁和他的族人极其看重,这其中吸收巴克进东来卫就是破例之举。 祖鲁见状也不再推辞,苏赫委以重任是看得起他们,特别是巴克进入东来卫,这就表明他们这一族真正成为了苏赫的人。 东来卫全部是由东方人组成的,连尊贵的图先生都一直未能加入,巴克被吸纳进去,他们就可以安心居住在地龙城。 回到部落,祖鲁终于忍耐不住流下眼泪。 一直以来,不管是逆来顺受还是奋起反击,他都是想给族人找一个安身之所。 现在家就在眼前,他们不仅是建设者,还将是这里的主人。 “巴克,到了主人的卫队一定不能给我们部落丢人!” “我记下了,可我跟主人卫队里的护卫差距太大,我怕……” “不要怕,把别人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来训练,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记住巴克,你现在不只代表你自己,还是我们所有族人的代表,我们能不能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就看你的了。” …… 一个月后,苏赫等人带着大批伪装成黄铜的黄金从地龙城出发,与紫云坡下来的西冥汇合,浩浩荡荡前往贵山城。 所有汗血马西冥已经命人分批分次送到于阗国,在那里等待大队人马集结后再一同返回。 到达贵山城时,恰逢城中举行葡萄酒的贸易盛会,上千名来自各方的客商云集在贵山城。 按照约定,苏赫先与摩之见面。 一月未见,摩之容光焕发,见到苏赫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苏兄,太谢谢你了!多亏你的帮忙,现在大宛国连三岁娃娃都知道大王子力敌的波斯皇冠上的宝石,勇闯西极死海的事迹,父王不仅没有责怪我的失误,还正式册封我为王储!” “王子殿下,那真是可喜可贺,我也没想到能产生这么好的效果!” “主要还是教坛帮了大忙,大祭司命各地教坛将我在贵霜的事迹编成诵文传播,他还给父王写了亲笔信,弄得我都有点忐忑了!” “看来大祭司真是出了大力,回头你可要好好感谢一下。” “这个当然,我还是先感谢感谢你吧!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再次见到摩之,苏赫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两人之间再无隔阂,讲起话来也轻松了许多。 “要你帮忙的事可真不少,就怕你听了不敢帮!” 苏赫莞尔一笑,调侃道。 “随便说,我现在是王储,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定帮你办到!” 摩之见苏赫不信,拍着胸脯和他打起了保票。 “好,那我就狮子大张口了!” “第一条,我这次回家乡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那座小城就得殿下多多关照了。” “没问题,这个你不说我也会帮忙,谁敢打它的坏主意,我就灭了他!” “第二条,我离开后肯定有人会离间我和你父王之间的关系,到时候就得靠殿下帮着疏通了。” “这个也没问题,还有呢?” “没了,就这些。” “就这些?” 摩之不解的看向苏赫,还以为他有多少事情要交代,谁知说了半天就两件不疼不痒的小事情。 解决了正事,两人闲聊。 苏赫向摩之打听了贵霜的战事,原来在木鹿城被袭击之前,贵霜国的国都就被波斯人攻破,贵霜国王带着臣民逃到南方,依靠笈多帝国的支持才稳住了局势。 现在贵霜国将所有兵力都撤守南方,大宛和康居两国也退守本国。 有了笈多帝国的加入,战争又被拖入一个互有攻守的状态。 虽然丧失掉大部分国土,但三国联军与萨珊王朝的战事却平缓下来,处在各方相持的局面。 次日,苏赫在王宫中见到久未谋面的蓝庾王,也许是苏赫最近比较消停,更或是苏赫在木鹿城救过摩之一命,所以蓝庾对待苏赫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 当得知苏赫打算返回中土,蓝庾更是松了口气,痛快的放行,还打算送他许多礼物。 “国王陛下,礼物就不必了,臣下倒是有个想法,如果国王殿下能答应,就算是您送我的厚礼了!” 苏赫拒绝了蓝庾的礼物,蓝庾并未觉得意外,他知道这位新晋贵族肯定有事所求,所以未敢应承,先问他是何事。 “臣下来时,见城内正在举行葡萄酒贸易盛会……” “对,这还是按照你的建议推行的,目前效果很好,有几十家大商行想要买下葡萄酒的贸易权!” “不知陛下可否将与东方中土的葡萄酒贸易权交由臣下负责,臣也好沾一些大王的福泽!” “哈哈,这有何难?你为本王出了如此大力,一个东方贸易权何足挂齿,本王不仅许你,还免你三年的酒税!” 见苏赫只是提了要一个小小的酒牌,蓝庾顿时喜笑颜开。 其实苏赫也并不在意大宛国的酒牌,只是他大箱小箱的一大堆货物,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头肯定会招人怀疑。 正好赶上大宛国发放葡萄酒贸易的酒牌,他讨上一个,给自己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又在贵山城盘桓几日,办妥了葡萄酒的酒牌,苏赫才向蓝庾、摩之告别,踏上返回中原的归程。 加上新装的葡萄酒,苏赫的车队达到三百辆之多,走起来延绵数里。 车辆一多,行进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半月后苏赫等人才到达于大宛国与于阗国的边界。 尔敦如约在边境上等候他们,只是这一次他带来了坏消息。 一队快马飞奔过戈壁,来到距离边境不远处的一座小镇。 小镇里空空荡荡,毫无人烟。 苏赫等人在尔敦的带领下进入一座守卫森严的大院,院内沙土上到处残留着打斗过的痕迹和大片干涸的血水。 “他们在哪?” “在里面,马厩那边……” 后院马厩里躺着三具尸体,从他们的死状可以看出死前是受尽折磨。 来到一具尸体前,苏赫蹲身拾起尸体身边摔得残破的温弩,一脸悲愤。 “朴初,安心走吧,这仇,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合上赵朴初大睁的眼睛,苏赫猛地站起。 他不想再看下去,赵朴初三人死得太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双手双脚均被砍断,胸口也凿出一个大洞,心脏皆不翼而飞。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天前有人来报官,说镇子里的人都被屠杀尽了,想到你还有一批人正在这里,我就跟过来。 当时整理出三四十具老百姓的尸体,你的人也都死了,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官府把老百姓的尸首收了,我没让他们动你的人。” “谢了,查出是什么人干的吗?” “还没有,行凶者没在这里留下任何线索,官府推测可能是附近马匪所为。” “马匪?” 西冥跟在两人身后一直未吭声,这些兄弟跟他大风大浪都挺了过来,却不想栽在小河沟里。 “英吉沙,给老子死过来!” 一听是马匪所为,西冥顿时火冒三丈,将同是马匪出身的英吉沙喊了过来。 “说,这是不是你们的人干的?” 见到英吉沙,西冥钢牙紧咬,恨不得当场就弄死他。 “西冥统领,我跟你们半年多了,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英吉沙到了近前才弄明白,原来是东来卫的人出了事。 “西冥,你别激动!英吉沙,这附近有你清楚的马匪吗?” 苏赫拦住暴怒的西冥,转身向英吉沙问道。 “苏先生,于阗国兵强马壮,马匪绝对不会跑到这一带活动,我在这一带生活了两年也没见过大的马匪,而且马匪只劫商旅,绝对不会入镇屠戮百姓,我看肯定还有隐情!” “什么隐情!除了你们这些马匪,谁还能干出这种杀人劫掠的勾当!” 英吉沙不但不承认是马匪所为,还想替马匪推脱,西冥顿时更加气恼。 “我看说不定就是你小子放出去的风,才让他们几个遇了害,老子今天就弄死你,为朴初他们报仇!” 西冥越看英吉沙越是内贼,笃定是这小子潜伏在他们的队伍里等待时机下手,于是不由分说就要动手。 “你们几个把西冥统领带到院外休息。” 苏赫见英吉沙在西冥的恐吓下虽然惊恐,但却依旧没有改变说辞,就知道他不是内奸。 再让西冥这么闹下去也没用,就打发人把西冥架了出去,平复思绪,仔细思索。 离开大宛前苏赫让西冥派人分批把汗血马先带到于阗国,省的大队人马扎眼,引起蓝庾的猜忌。 赵朴初和另外两名来自凉州的东来卫是最后一批离开的人,他们赶着五十匹汗血马来于阗国与之前来的东来卫汇合。 谁知在大宛国没出事情,反而是在他认为安全的于阗国出了状况,现在不仅凶手没有眉目,连马都不见了踪影,这让苏赫更加忧心。 苏赫给英吉沙解了围,英吉沙终于缓了口气,这段日子他跟着商队虽然没出什么大力,但也没拖后腿,更别说干吃里扒外的事情。 “苏先生,那么多马不见了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和图图现在就去外面查看,一定给苏先生一个交代!” “那就辛苦你们了,西冥统领性子急,别放在心上。” 苏赫上前拍了拍英吉沙的肩头,表明他的信任。 三名东来卫的离去,压下了众人归乡的喜悦。 夜晚,苏赫等人就留宿在空无一人的荒镇,边遥带人给赵朴初三人穿戴整齐,安放在火架上火葬。 “朴初,放心走吧!我们一定帮你找出凶手,家里人也别操心,有我替你照顾,你小子没福,眼看就回家了……” 望着熊熊大火中缩成一团的遗体,边遥再次哽咽起来。 他与赵朴初同乡同庄,从军也是在一起,现在同来的兄弟们走了不少,同庄的只剩下他一人。 边遥多么希望自己也死了算了,否则回到庄里他该如何与他们的家人解释。 苏赫站在更远的地方,遥望着三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一百个来自凉州的年轻人,跟着他不到两年,就只剩下了七十三人。 也许,他们留在凉州会比跟着他活的更好…… 夜色孤寂,昏鸦哀鸣,直到天明,三堆大火仍有余温。 忙了一夜的英吉沙与赫图图飞奔回小镇,向苏赫禀报了最新的情况。 两个时辰后,苏赫等人出现在神山脚下的一座山庄前。 “先生,就是这里!” 几人隐在一座山包后,英吉沙指着不远处的山庄,笃定说道。 昨日离开小镇,两人很快利用当马匪时的经验找到了对方留下的痕迹,并一路跟踪来到这里。 “有多少人?” “从蹄印上看,至少有百人以上!” “尔敦兄,这座庄子你可知是谁的?” 苏和扫了一圈眼前的大山庄,气势恢宏,占地极广,主人一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这……此处是神山禁地,这个庄子最有可能是辅国侯的,难道是辅国侯的人干的?” 尔敦话没说死,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座大山庄除了辅国侯,还能是谁的? “辅国侯,又是你!” “东来兄,辅国侯是朝中重臣,他在神山又是只手遮天,你可不能冲动啊,我这就回都城去向我舅父禀报,让他去求国王,给你主持公道!” 尔敦见苏赫神色冰冷,顿时吓了一跳。 这里可是辅国侯的地盘,要在这里动手,连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那就烦请尔敦兄向国王通禀,还我部下一个公正。” 苏赫旋即轻笑一声,示意大家离去。 回到小镇,尔敦千叮咛万嘱咐后,带人回都城禀报,苏赫等人继续留在小镇等待尔敦的消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夜杀戮 第197章 暗夜杀戮 尔敦走后,众人都望向苏赫。 “苏赫,你倒是说话啊,难不成大家还真在这干等着?” 西冥见苏赫半天不说话,急得在屋里直踱步,苏赫没有搭理西冥,而是继续默默的盘算着。 一盏茶后,苏赫起身扫了一眼屋里始终不愿离去的众人,淡然道: “边遥,从你手下选三十个好手,准备妥当,子时心动。” “是!” 边遥闻声拳头一紧,应声后匆匆离去。 “西冥,你带三十人去于阗都城把辅国侯‘请回来’,顺便帮他收拾一下院子,我们天亮前在山下会面。” “好!” 西冥嘴角一扬,他还以为苏赫要息事宁人,没想到是要连根拔起。 “记住,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放心吧!” 西冥得令,马上离开选兵出发。 小镇距于阗都城有三百多里,普通快马急速奔跑一天也只能做到单程,而汗血马素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美誉,所以苏赫让西冥马上出发,转日天明前赶回小镇。 当晚,苏赫带着边遥、冯怀礼、木梓等一众凉州来的东来卫精兵,静悄悄的重新回到神山脚下的大庄园外。 众人从山庄四向悄悄入园,苏赫带着七人潜入前院。 制住几个巡夜的家丁,逼问下得知院里住着百余名波斯骑兵,是辅国侯专门从波斯国请来保护玉石南下通道的护卫。 刀子见血,一番逼问之下,家丁们马上承认不久前这些波斯人从外面带回了五十多匹好马,现在正在西院的马厩里养着,等待玉石下来后一同带回波斯国。 确认了人和马,苏赫将众人散开,两两一组逐屋搜索。 半个时辰后,辅国侯在神山山庄的奴仆被全部俘获,毫无防备,还睡梦中的波斯人也被东来卫一锅端掉。 神山因盛产宝石被周围百姓称为神山,辅国侯得势后,神山就一直掌控在他的手中,周围百姓都被赶走。 神山上被河流冲泻下来的天然玉石,成了辅国侯讨好强大萨珊王朝的工具。 为了保护好这块福地,辅国侯专门向萨珊王朝申请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军队来保障玉石通道的安全。 正是因为有了萨珊王朝这支军队的存在,于阗王尉迟圭才投鼠忌器,一直不敢对霸占神山的辅国侯下手,眼睁睁看着于阗的宝石流入异域。 萨珊王朝国都距于阗万里之遥,途中还得经过其他国家。 数月前,玉石通道上的几个国家与萨珊王朝发生了战争,通道中断留在于阗国的兵力也只能剩下二百出头,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就到处杀戮劫掠。 不久前,他们发现一支运送马匹的队伍只有几个人护送,便心生歹念趁夜来抢。 不想保护马匹的三名护卫极其悍勇,手中弩箭也是厉害异常,三人利用地形掩护杀伤了他们四十多人,最后箭都射光才被杀死。 由于动静弄得太大,波斯人怕走漏风声在离开前,将镇里的百姓全部屠戮殆尽。 神山脚下的山口处,一条大河被石坝拦腰截断,从山上被河水冲下来的巨石都被石坝拦下。 此时,石坝上竖起了上百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绑着赤条条的波斯人。 东来卫将山庄里的仆役赶入深山,让他们逆流而上三天以后才能下山。 他们只是普通的仆役,早就吓破了胆,此刻如获大赦,一个个卯足了劲往山上跑,生怕这些蒙着黑纱的恶人下一刻会反悔。 苏赫来到波斯人的头领面前,摘下脸上的白色面具,冷冷的问道:“认识我吗?” “你们是和那三个人一伙的!” 波斯人留着浓密的胡子,见到面具后的脸孔与小镇里的三人一模一样,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认识就好!杀人偿命,今天我替你们的光明神处理了你们这些杂碎!” “慢着!我们是萨珊王朝的圣火骑士,你无权审判我们,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就让你们整个国家遭殃!现在放了我们,我还可以饶恕你的罪行,不然的话……” “啊!” 波斯头领还没把话说完,身旁的一个波斯骑兵就被砍掉了两只手掌,惊得他再也不敢继续开口。 苏赫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怎么对待我的人,我就怎么还给你,别说你们波斯人,就是罗马人来了,血债依然得血偿!” 苏赫说完,手轻轻一挥,三十名东来卫同时动手,一时间神山山口惨叫声连连。 …… 与此同时,于阗国都城外的一座大宅火光冲天,站在城内都能看到。 尉迟圭刚刚睡下不久便被人叫起,禀报他城外辅国侯的宅邸突发大火。 尉迟圭匆忙穿戴整齐,急召右骑君进宫与他一同前往望楼察看。 此刻城外辅国侯的宅邸已被大火吞没,照的半边天如同白昼,派出去的人匆匆回报,说大火已经无法施救,生还的人中没有发现辅国侯和他的家眷,四周也没有其他可疑之人。 尉迟圭微眯着眼睛,捋着胡须饶有兴趣的望着城外的大火,眉头和嘴角不由得扬起。 “右骑君,这场火你怎么看?” “大王,应该是天干走火,若是辅国侯不幸还在宅中,那只能怪他气运不佳!” “可波斯人要是和我们讨说法,又该如何解释呢?” “有什么可解释的,天降大火我们又没办法,又不是我们纵火,波斯人还能兴师问罪? 再说,现在笈多王朝已经加入了贵霜等国与萨珊王朝之间的争斗,听说现在打的难解难分,波斯人连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哪还有精力顾得上万里以外的我们!” 右骑君这么一说,尉迟圭顿时含笑点头。 甫一听到辅国侯的宅邸失火,于阗王是喜不自禁,但旋即他就想到了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剑。 波斯人这些年国力强盛,不断对外用兵,悬在他头上的这把波斯剑什么时候不去,他就一刻也无法安眠。 “大王,只是有件事微臣觉得蹊跷,不知当讲不当讲?” 右骑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尉迟圭见他犹豫不决,立刻命他如实道来。 “大王,今日微臣的外甥从边境回来,告诉微臣东来贵使从大宛国出使归来,但他的几名手下被辅国侯请来的波斯骑士杀死,还抢了贵使的东西。 本来微臣是想明天上朝时再向大王禀报,但不想今夜辅国侯的宅邸就失火了,臣觉得这有些太巧合了……” 天亮前,西冥带人赶回神山脚下,见他一脸颓废,苏赫还以为是行动失败。 一问才知,是行动中出了差错,只能在西城就把辅国侯杀死。 辅国侯授首,苏赫也放下心来,他们身在异国,做事必须不留后患,这也是苏赫在行动之前考虑那么久的原因。 “斩草除根就好,带不带来也无所谓。” 安慰一番西冥,苏赫又来到石坝上唯一还活着的波斯头领面前。 “为什么不杀我?” “想死?简单,但我今天还没杀你的兴趣,记住这张脸,回去帮我给执鞭者带个话,告诉他们木鹿城的事没完,我还会回来的,让他们千万别忘了我!” 波斯头领闻言瞪大了眼珠,执鞭者可是萨珊王朝里的神秘力量,波斯军的至高象征。 很少有外人知道执鞭者的名字,而对面这个东方人却轻巧讲了出来。 苏赫叫人牵来一匹波斯马,指着马道:“把我的话带到,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当天,苏赫便带人直奔于阗都城,他们刚到就被国王尉迟圭请进宫城。 再次见到尉迟圭,苏赫觉得他苍老了许多,陪同他的还有右骑君以及尔敦。 进入大殿,苏赫就感到气氛不对,尔敦躲在角落里连连向他这边偷瞟。 “多日未见,贵使别来无恙啊!” 再次见到苏赫,尉迟圭也是百感交集,每次这个东方人的出现都能给他带来好运,同时也蕴含着更大的危机。 “陛下安福,一别冬春,幸不辱使命,在下还要感谢陛下对我的支持,这些美酒是大宛国的佳酿,献给国王陛下品尝!” 说着宫卫们抬着十几个大桶,摆在了大殿中间,一名内侍正要上前盛取美酒,却被尉迟圭拦了下来。 “感谢贵使的礼物,今日请贵使入宫,实在是有件事情要向贵使核实。” “陛下请讲。” “昨日神山属官急报,辅国侯的庄园受到不明身份人的袭击,一百多名波斯骑士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孤想请问贵使可知此事?” 苏赫闻言神色不变,但内心却是一惊,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再看尔敦的表现,苏赫就猜出一定是他泄露了其中细节,所以尉迟圭才怀疑上了自己。 “正是在下所为,不过此事也是事出有因,在下必须为死去的兄弟讨回公道,我想尔敦兄应该把这些事也告诉陛下了吧?” 躲在墙角的尔敦听了苏赫这么说,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当他从舅舅那里听说波斯人都是断手断脚而死时,他一下就想到了苏赫几个手下的死法,无意中说漏了嘴,到现在他还懊悔万分。 尉迟圭本来以为苏赫会抵死不认,所以才将尔敦叫来与他当庭对质,不曾想苏赫倒是痛快,直接承认了下来。 “贵使,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波斯人?不知道他们背后的帝国有多么庞大?他们的人惨死在于阗国里,你就不为我们于阗国考虑吗?” 苏赫瞧了瞧说话的右骑君,又看了看沉默的尉迟圭,淡淡一笑。 “陛下、右骑君,波斯人没死绝,我特意放了一个回去报信,我与他声明,杀人者是我东方来的使者,与贵国无关!” “至于你们担心波斯人会无故降罪,对于阗国不利,这个我想即便我没动手干掉他们的爪牙,波斯人也没打算放过你们,不然萨珊王朝为何公然派兵进入于阗国,还打着保护玉道的理由? 陛下,战争不是你怕就不会找到你头上,只有抗争才能打击他们嚣张气焰,就算于阗国没有玉石,没有波斯人丧命,萨珊王朝仍然不会放过你,我做的事情我会负责,但我怕你们于阗国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变局。 现在大宛与贵霜、康居联手对抗萨珊王朝的入侵,如果他们败了,下一个肯定会是疏勒、于阗和龟兹。 所以,我觉得陛下此时不该考虑如何交待死了百十来个波斯入侵者,而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如何联合他国对抗萨珊王朝之上!” 苏赫有理有据,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向于阗国的国王及众臣讲述了当前的形势。 尉迟圭听后,陷入沉默。 为了避免引起萨珊王朝这个庞然大物的不悦,他憋屈把神山拱手相让,还让辅国侯骑在自己头上,弄得君不君、臣不臣,国家也因为失去了玉石收入,积弱已久。 苏赫说的虽然刺耳,但字字诛心。 一个外人在他的国土上都比他更有勇气,杀掉冒犯他的敌人,可他却还畏手畏脚。 如今辅国侯也葬身火海,难道这些不都是佛祖的指引,帮他来下这个决定吗? “贵使所说,我们都懂,只是萨珊王朝太强大了,恐怕即便我们这些小国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大王是深知灭国亡族的后果,才带领我们忍辱偷生!” 右骑君知道这是国王的伤疤,连忙替他解围。 “右骑君所言差矣,我在大宛曾亲自参加过与萨珊王朝的战斗,据我所知现在联军与萨珊王朝打的不分胜负,南面的笈多帝国也加入到联军之中。 而且我还听说萨珊王朝不仅与联军开战,还在西方与一个叫拜占庭的大帝国作战,我想如果于阗能够提前一步加入反萨珊王朝的阵营,那就算它再强大,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可是我们与这些国家素无交和,又该如何加入呢?” 听了苏赫带来的最新消息,尉迟圭也一下动了心,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对波斯人的仇恨再也压制不住了。 “陛下如果感兴趣,我可以修书一封给大宛国王,我想他一定乐于见到陛下的善意。” “这样可以吗?” “我与大宛国的储君关系也不错,如果陛下还不放心,我可以给他再写一封信,还不行的话,我还可以作为大王的使者出使大宛!” “好好,贵使的诚意本王知晓,待本王与大臣们商议一下,再请贵使修书大宛国!” 现在不管如何人已经死了,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尝试一下苏赫的办法。 解决了棘手的事情,剩下的事情就好办许多,双方在大殿畅谈了一个时辰,苏赫才告辞离去。 来到大殿门口,尔敦开玩笑的问苏赫辅国侯之死是不是也是他的所为。 苏赫却一脸无辜,表示他就是想干,时间上也不允许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班底初成 第198章 班底初成 与尉迟圭见面后,苏赫等人又在于阗国休整的几日。 这期间尉迟圭不但没有再责怪苏赫,反而对他更加热情,主动提出让苏赫的商队负责新收回的玉石买卖。 国王的好意苏赫当然不能拒绝,他遣黎单与于阗国的玉官接洽,又聘请尔敦作为商队在于阗国的代表。 一切准备妥当,十天后苏赫带着尉迟圭馈赠的各种礼物,在尔敦的亲自护送下,离开西城踏上回归中原之路。 为了表示于阗国的诚意,尉迟圭还为苏赫的商队配备了几名当地人,指引他们绕过热海,以及危险重重的精绝古城,取道昆山北麓东归。 虽然行程大大增加,但路上却都是戈壁荒野,不用拖着几百辆大车再去挑战漫漫无边的沙海。 尔敦一直将苏赫等人送到与若羌国的边境才与他们道别。 辞别前,尔敦将苏和拉到一边,指着其中一辆四牛同载的大车说道。 “东来兄,这车上的玉石你在盂兰节上见过,就是辅国侯拿出的那块祥瑞之石,这次收捕辅国侯的余孽是由小弟负责。 这块祥瑞之石也是在他的一座地库里发现,小弟上次说漏了嘴,陷东来兄于危险,一直不能释怀,这回斗胆私藏祥瑞,就算做赔罪了!” 苏赫一听,车上所载竟是在盂兰节上见过的那块巨型宝石,也不由吃了一惊。 “尔敦兄,你这么做就不怕国王发现降罪于你?” “这就不用东来兄担心了,我敢做,自然就有把握善后,此事我做得隐秘,不会被人发觉。以此玉证我兄弟二人情谊恰如其分,祝兄回国后,广纳福财,青云得志,小弟在西方万里之外,遥盼兄早日再临!” 说完,尔敦学着东方人的礼节拱手一礼,神色真挚。 苏赫也被这憨直的尔敦弄得内心一热,连忙拱手与他道别。 …… 离开于阗后又行了半个月,商队到达了羌若国的小石城,从小石城向东即将进入大片的无人区,穿过千里无人区就是新兴的吐谷浑国。 从小石城向北百余里抵达鄯善国的边境,那里就是苏赫等人来时经过的大沙海,距离凉州玉门关不过千里之遥。 行了数月,商队人困马乏,到达小石城众人都缓了口气。 当晚,黎单专门进城为大家买来美酒佳肴,所有人敞开肚皮供应,有酒有肉近乡情怯,大家畅谈过往趣事,不觉间夜就深了。 再醒来时,巴克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处在一间幽暗的窝棚里,身边还躺着几个同伴,不知是生是死。 “巴克,醒了,还认识我吗?” “英吉沙,为什么绑我?” 英吉沙坐在巴克身前,手里拎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身后还站着两个蒙面的汉子,恶狠狠的盯着他看。 “为什么绑你,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你以为我跟你们这么长时间,真是想胡吃海喝?” “是你下的药,你这个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巴克这才反应过来,是英吉沙这个马匪在大家的酒里下了药,蒙翻了众人,现在想要挣脱束缚,浑身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想干什么?那还用说,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东方人的财宝都藏在哪儿了?不然,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说着英吉沙用匕首在巴克脸上拍了拍,指了指身旁的尸体不屑的说道。 “该死的马匪,老子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要是敢打主人的主意,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活剐了你!” “嘴还挺硬!你的主子已经死在我手里了,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下去吗?” “混蛋!捅死老子,不然老子就追杀你一辈子!” “哈哈,巴克,别嘴硬了,我知道你不想死,现在我给你一个活的机会,只要你愿意加入我的队伍,我就放了你,你看怎么……” 一口浓痰啐在英吉沙脸上,巴克死命想要站起身来,随后脖间一痛,就栽倒在地。 …… 清晨,巴克再次清醒,发现他被扔在了一片荒地上,四周还有不少东来卫的战士。 挣扎起身,找了一块坚石磨断手脚上的绳索,巴克下意识的摸了摸脖颈,发现只是高高肿了起来,并无其他伤痕。 叫醒昏睡的众人,寻回小石城外的商队营地,发现那里已经一片狼藉。 黎单等人正指挥马夫们收拾着烂摊子。四周不断有人回来,情况与他相似。 巴克正要开口询问,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只见一支车队从远处而来,领头的正是苏赫与西冥。 从苏赫口中,巴克得知,英吉沙一直隐忍在商队里,直到昨晚才伙同他的同伙将所有东来卫蒙翻,劫走商队的财物和宝马。 后来主人和西冥统领率人又追回大部分财物,但还是让英吉沙跑了。 本来他们这些人已经被英吉沙掳走,是英吉沙害怕被主人穷追不舍,才把他们扔在了半路。 经历了这次变故,商队损失了一小半财物和车辆,为了防止再生变故,当天商队就进入小石城,租下了一座大宅。 苏赫严令不许议论此事,所以几天过后商队又恢复了正常。 这日,苏赫将东来卫的统领及什长都召集到中堂,除了边遥、战虎两位副统领外,还有十名什长,冯怀礼、木梓就在其中。 这两天他们可是憋屈坏了,上面严令不许议论马匪的事情,两人又无处发泄,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怀礼,你说咱们都在这破院子里歇了这么长时间了,既不出发,也不去找那该死的马匪,不知道教头他们是怎么想的!” “小声点儿,教头肯定有他们的打算,管你自己的心就行了。” “可我这些天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不说说心里憋屈啊!” “谁不憋屈……” 冯怀礼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见到两位教头带着黎单走进厅内。 苏赫面色平静,目光一直在他们这些东来卫什长脸上扫来扫去,看的冯怀礼和木梓二人都有些心虚,连忙垂下了头。 其他什长也如两人一般,察觉出今日的气氛与往常不同,连忙个个垂眼噤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那不该是你们考虑的事情,你们要警醒的是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作为一名东来卫应该如何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今天把你们叫来,不是跟你们谈这件事,而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向你们宣布!” 我今天要跟你们讲的事情很重要,关乎大家的未来,希望各位认真听完,并把今天的内容传达给所有的东来卫!” 苏赫说罢清了清嗓子,低着头的众什长马上抬起了头,认真的竖起了耳朵。 “你们中的大多数跟着苏某人历尽艰辛,从东土走到西域,穿过万里黄沙,为的不外乎是两点,第一,希望跟着我生活得更好;第二,希望出人头地。” “现在,家就在千里之外,你们又将见到阔别已久的亲朋旧友,如果他们问你们,走了一年多有什么收获,你们会如何回答呢?” “那还不简单,要是俺娘问俺,俺就给他打套拳,让他看看俺这一身好本领!” 冯怀礼算是最早跟苏赫的东来卫,一听苏赫跟他们聊起这个,第一个站了起来,撸起袖子亮了亮他结实的臂肌。 “我把我的钢刀拿给同乡们瞧瞧,让他们羡慕去吧!” 木梓随即也站起来,将他新上手不久的宝刃亮了出来。 随后说什么的都有,严肃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边遥,你呢?” “我……我会把这一年多来光怪陆离的事情,还有我的收获讲给他们听。” “好,都说的不错,可要是你们的老娘婆姨问你们,挣没挣上钱,给家里带回多少粮食,你们又该怎么办?” 苏赫微笑着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教头放心,家里人都知道这年头当兵没啥钱挣,不和家里要粮就不错了!” “对呀!” “教头,你不用操这个心!” …… “那你们中有没有一个人想过外面几百车的货物,有没有你们的一份?” 苏赫这话一出口,中堂里顿时静了下来,大家你瞅我,我看你。 瞬时,边遥就想到不久前马匪觊觎商队财物,让教头损失惨重,这么问,该不会是怀疑他们的忠诚了吧? 想到此边遥马上跪倒在地,大声说道:“请教头放心,我等东来卫绝无二心,也不会对主家财物有任何非分之想!” 边遥一说,其他人也明白过来,跟着齐齐跪倒大声宣誓。 “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我当然知道,有些事情也不必藏着掖着,你们在我这儿有吃有喝,可以不考虑生计,但你们的家人却要时时想着明天吃什么,漏雨的房子怎么修,年节时娃子的新衣裳在哪里!” “在别人家当兵做部曲管饭就行,但我们东来卫不同,外面的每一车货物都有你们的一份血汗。” “以前我也是和大家一样赌命,没什么可以许诺给大家的,现在不一样了,所以,我命令!” 听到命令二字,众人立即挺直腰杆,有的眼中含着泪。 “我宣布:即日起东来卫正式建制,设左、右二卫,每卫定员三百人,卫下设队,每队三十人,设队主、副队主各一名。 左右卫各设统领一人,副统领一人,东来卫设总统领,为全体东来卫的最高上官。” “命令二:任命西冥为东来卫总统领,边遥为左卫统领,冯怀礼为左卫副统领;滇剑为右卫统领,木梓为右卫副统领,队主由两卫统领提名,报总统领同意后生效。” “命令三,凡东来卫正式兵卒,每月发放月饷五贯,队主每月发放月饷一金,全年副统领每月发放月饷三金,统领每月发放月饷五金,总统领每月发放月饷十金!” “命令四:凡东来卫阵亡队员,一次性发放抚恤二十金,当年月饷全部发放,同时对于完成任务,表现优秀和取得特殊贡献的东来卫,后续也会尽快制定出一套奖励制度,要在全体东来卫中形成奖优罚劣的军纪。” “命令五:从即日起组建东来商号,商号掌柜由黎单担任,负责各地的商品贸易,今后,东来卫的一项任务就是保护商道,配合商号在各地的经营,商号组成人员和经营由黎掌柜自主。” 苏赫一口气颁布了五条命令,最让大家震撼的就是第三条,谁也没有想过当兵还能挣钱,而且还是挣大钱! 普通人家一贯钱可以支撑一年的用度,穷苦人家一辈子也许都见不到一贯钱是个什么样子。 一金相当于十贯钱,东来卫给普通队员每月三贯,这对他们这些穷苦出身的军户来说,无疑是一笔天大的财富。 而且这笔钱还是月月有年年有,这样下去,家中一人在东来卫,那全家的生活水平就相当一个中上等的富庶人家,这与做梦简直没有区别。 其实苏赫还有第六条命令没有公布,只是在小范围内知晓。 这条命令是成立诸葛院,专门负责武器装备的研制,院长自然是远在地龙城的温贞。 成立东来卫、东来商号和诸葛院的想法在苏赫脑中酝酿已久,马上就要回到中原,稳定军心、扩展商路、提高装备水平都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以前东来卫有名无实,甚至长官与下属之间连一个固定的称谓也没有。 现在,苏赫有实力来搭建一支正规的军队,用钱做敲门砖来稳定军心是最直观的办法。 乱世之中,还没有一支军队能给到如此重金,他的举动不但会提升东来卫的荣誉感,更会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更多的人才。 组建东来号也是大势所需,不论是东来卫的薪水,还是今后的各种开支,苏赫都需要一个合理的收入来源来解释。 不然,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怀疑他的来钱的途径。 现在正好有大宛国葡萄酒和于阗国玉石两种货源掌握在手中,这些货物都是价高的奢侈品,正好可以用作打造东来商号的招牌。 至于东来商号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苏赫并不担心,毕竟他有一座金山拖底。 诸葛院比东来商号更要重要,苏赫暂时还不会建立一支庞大的军队,所以武器的质量和先进性就是下一步东来卫战斗力的保障。 同时,他脑袋里还装着上千年的文明成果,只要有条件,他不反对去尝试复制其中一件两件。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口号,从来都不是白喊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岂曰无衣 第199章 岂曰无衣 议事结束后,每位东来卫都领到了一枚金叶子,这让大家都对苏赫所说更加深信不疑。 回到住处,边遥并没有马上把消息传递给其他人,而是将冯怀礼、木梓等老兄弟叫到自己房间,与大家商议起来。 “诸位,从凉州出发,现如今许多兄弟都不在了,咱们这些人就是跟随苏教头最早一批东来卫,你们觉得教头对咱们怎样?” “那还用说,俺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上官!” “是啊,教头教咱们的东西在行伍里永远学不到!” “这一年多的经历,够我跟后世子孙吹嘘一辈子了!” 凉州东来卫纷纷表态,虽然他们是付出最多、最大的一批人,但同时也是获益最多,收获最大的。 “既然大家都觉得教头好,那我有个提议,想征求你们的意见。” …… 一炷香后,边遥领着冯怀礼和木梓来到苏赫的房间,没想到恰巧碰到战虎从房间里出来。 中堂议事后,不少原先汉军的东来卫都为战虎打抱不平。 左右卫统领都被凉州兵霸占,他们的老大竟然连个副统领都没当上。 现在,汉军是东来卫的绝对主体,许多出自汉军的队员有这种想法,苏赫也能理解。 送走战虎迎头碰上边遥三人,听了他们的来意,苏赫暖心一笑,认真说道: “回去告诉凉州来的老兄弟,大家的好意我和西冥教头心领了,现在我们虽然还没有充足的钱财,但却再也不是之前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 “商队如今已经步入正轨,用不着大家勒紧裤带帮衬,你们都是跟我一路走来的老兄弟,也是未来东来卫的主事之人,把兵练好,招之即战、战之即胜就是对我和西冥教头最好的回报,明白了吧?” 次日,苏赫等人离开小石城。 离城后,苏赫派出少量东来卫保护商队先行返回凉州,他与西冥带着剩下的东来卫重新进入沙漠,说是继续追击潜逃的马匪英吉沙。 送走黎单,苏赫等人一路向北疾驰,半天后便进入沙海,当晚大家就在沙漠里宿营。 夜半,苏赫、西冥悄悄离开营区,策马向沙漠深处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废弃的绿洲。 此时,这里还有一支人马,绿洲中心上百辆大车围着几百匹汗血马。 “苏先生,西冥统领,你们可算来了!” “怎么?应该是我们怕你小子跑了才对吧!” 见到两人进营,几个蒙面汉子快步出来相迎,为首的赫然就是叛逃的马匪英吉沙。 “哪里的话?我是真怕这么多宝贝放在我这有个闪失,那我不就成了罪人了吗?” “呵呵,你现在已经是所有东来卫将士的大仇人,以后见到他们,可是得小心!” 两拨人见面热络的聊在一起。 原来,不久前东来卫遇到的并不是英吉沙的叛乱,而是由苏赫一手安排。 整件事情只有苏赫、西冥、英吉沙和少许几个参与行动的人知道。 目的只有一个,苏赫要在东来卫重新整合前考验每一个人的忠诚度。 同困苦易、共富贵难。 财富这种东西,没有的时候大家可以同心同德,而一旦有了,些许不平就会产生巨大的隐患。 所以苏赫要在走出这一步前,再给所有人一次平等的机会,故而他策划了英吉沙的叛乱,逐一甄别了营中的每一个人。 结果既在苏赫预料之中,也在他预料之外。 东来卫中有七名队员没有通过这次测试,其中还有一名来自凉州的什长。 对不合格的东来卫,苏赫并没有张扬,而是打发他们作为商队的护卫,护送黎单等人先返回凉州。 对于这些人,苏赫已经安排好了后路,秘密可以永远藏在他们心里,但东来卫的大门不会再向他们敞开了。 苏赫没有怪罪他们的想法,聪明人都会在危机来临的时候选择自保,也许余生留在东来号里对他们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英吉沙,你很不错,放心,半年后我和西冥大统领会亲自率领东来卫帮你干掉那个大狼头。 这半年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别大狼头死了,你又顶不上来,到时候就不能怪我们兄弟不帮你了。” 苏赫与英吉沙是各取所需,他们约定好行动的事项,英吉沙便连夜离开。 第二天东来卫顺利找到了丢失的“黄铜”和汗血马,虽然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东西就在眼前,由不得大家质疑。 找回失物,苏赫却并没有带东来卫们返回,他展开来时绘就的舆图,仔细确认方向,又向沙漠的深处前进。 经过几日,众人已经进入沙漠腹地,顺利找到了来时救过他们一命的地下山谷绿洲。 来自凉州的东来卫大多都猜出教头要来此地,而来自汉军的却是茫然一片,不知上司在这片大沙漠里转个什么劲。 等到他们见到巨大的沙漠绿洲,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苏赫带人巡视一圈,确认了绿洲里没有再来过其他人。 当晚,所有东来卫就住在地下河的山洞里。 苏赫将边遥、战虎、冯怀礼和木梓叫到身边,宣布将这座绿洲命名为橄榄谷。 “边遥,以后橄榄谷就是你们左卫的大本营,这里的经营就交给你了。记住,你的任务除了练好兵以外,还得把所有的汗血马给我养好。” “沙漠绿洲其实很脆弱,你们左卫进驻橄榄谷后,要执行严格的命令,山谷里的树一棵也不准砍,水一处也不能截,将来你们建营需要的材料以及吃喝用度都得从外面解决,不许就地取材,明白吗?” 得到命令边遥连忙起身,他知道苏赫十分看重这片绿洲,却没想到教头会把这里交给了他。 “这里距阳关、小石城都不远,可扼守南北两条商道,你们左卫不仅要利用好这个基地,还要守护好这里,绝不能向外人透露它的存在!” “属下得令。” 第二天,橄榄谷内便忙活了起来,苏赫命众人将从紫云坡带来的苜蓿种子播种在新开发的土地上。 开荒土地被分配到每一名东来卫头上,练功之余,众人还要看护好自己责任田里的苜蓿生产。 苏赫也在谷中仔细寻了一处适宜的土地,把在贾巴汗那里得来的神秘种子种了下去。 此后,东来卫们一边在橄榄谷中建设大本营,一边训练牧马。 时间如白马过隙,转一个月过去。 橄榄谷的地基雏形建成,从地龙城运来的黄金都被存储在橄榄谷的地库中。 这日,所有东来卫集中,谷口立起一座石碑,碑上罩着火烷布,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苏赫、西冥穿戴整齐,在石碑前站定。 “诸位兄弟,今天我们就要离开橄榄谷了,你们看那是什么!” 苏赫汇聚中气大喝一声,东来卫们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向碑旁一面铜镜,里面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再无他物。 “是希望和未来!” “以前,你们跟随我,加入东来卫,有的是为了吃饱肚子,有的是为衣锦还乡,有的是为家人过得更好,但从今天这一刻起,你们都应该为了共同荣耀而战!” 苏赫话声刚落,西冥猛的扯掉大布,用巨大玉石雕成的石碑展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不论你们活着还是死去,永远都是东来卫的一员,我们永生都会铭记住你们的名字!” “下面,念到名字的人上前!” “战虎!” 听到自己名字被第一个念到,战虎把身体拔得笔直,阔步来到西冥面前。 一枚纯金打造的飞奔的骏马勋章被别在战虎胸口。 随后,所有参加过大宛寻马的东来卫都被念到名字,逐一领到一枚金光闪闪的奔马勋章。 “边遥!” 来自凉州的东来卫正在纳闷,终于听到了边遥的名字。 边遥挺胸上前,西冥为他别上一枚奔马勋章后,苏赫又在他的胸口别上另外一枚飞鸟勋章。 此后,所有凉州兵都获得了奔马和飞鸟两枚勋章。 待所有人胸前都镶着金光闪闪的勋章站定,西冥猛然振臂高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俏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随即,山谷里回荡着震耳的高呼。 第二卷《岂曰无衣》终,下一章即将进入第三卷《重返中原》,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返中原 第200章 重返中原 枯叶落,寒风起。 但乱世中又苦苦挣扎了一年百姓们却都盼望着这个寒冬能早点过去。 这日,荒原孤城上的小卒紧了紧宽松的短袄,正打算到藏兵洞里躲躲风寒,不经意的一瞥,竟然发现城外荒原上出现了五六骑,正向他们这边奔来。 小卒顾不上再去藏兵洞,三步两步奔下城楼,去寻上官禀报。 时间不大,几骑来到城下,一位短须青年抬起马鞭对身旁一个更年轻的骑士道:“战虎,这里就是阳关,过了阳关就是中原故土了!” 年轻骑士策马来到城门下翻身下马,抚摸着满是沟壑的城门泪眼朦胧。 “老堡主,我们回来了,您放心去吧!” 距两人稍远的地方还有四骑,为首骑士也留着短须,他抬头望向阳关城楼,又回首望了望身后的荒野,万千感慨一下涌了上来。 “我回来了,你们都还好吗?” 骑士们来到城下并未急着叫门,这时城上冒出几个脑袋,对着他们大喊:“喂,你们是什么人?” 头前的短须骑士见城上有人,回了一句:“我们是义王手下,义王万里东归,快打开城门!” 义王是凉王张天赐册封苏赫的爵号,来的骑士也正是苏赫等人。 苏赫离开橄榄谷后与西冥分头行事,西冥率人去赴一月之前与英吉沙的约定,苏赫则带边遥、战虎等人先行返回凉州。 城楼上的守卒头目一听是义王归来,连忙命人去开门。 一个多月前,一支大商队从阳关入境。 此后,朝中大人物就传下令来,要时刻关注义王的行踪,今日来人自称是义王手下,守军们自然不敢怠慢。 在阳关歇了一夜,第二天六骑便离开阳关,疾驰三日,终于来到了姑臧城的管辖范围。 苏赫并未急于入城,而是在边遥的带领下,来到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大庄。 庄上居住着上千凉州军户,是出了名的难管之地。 六人一进庄便引来庄民们的关注,属实是他们太惹眼。 最吸引眼球的当属黑族人巴克,他一身鹊黑,眉眼又都是异域味道,自然被人当作怪物来看。 其实,黑族人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进入了中原地区,只是百姓们难以见到,所以才感到稀奇。 见到人们都向他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巴克连忙用围巾罩上了脸,惹得一旁的赫图图也有样学样,把脸遮好。 庄里土地都是无偿分给军户们耕种,所以田地修得工工整整,并不像普通村落里见缝插针的置地。 边遥在前面领路,几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土院门前。 “教头,这就是朴初家。” 苏赫点点头翻身下马,扫了一眼面前的土院。 院子很大,但院墙已经年久失修到处是洞,高的地方也就到成人的腰,低的地方可以跨墙入。 边遥正要叫门,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随后便是一个女人的大嗓门。 “都给老娘滚出去,也不擦亮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谁敢动她一个指头,老娘保管打得他回家连婆娘也认不出来!” 听了这动静,苏赫与边遥对望一眼,也顾不得走门,直接迈步进了院内。 一排土房前,五六个男人被一个粗壮的女人撵得四处乱逃,女人手里还拎着一根胳膊粗的扁担。 “正婶,你别不识抬举!我是看在乡里乡亲这么多年的份上,不愿意和你们老赵家为难,你以为我们怕了你吗?” 一名腰别官牌的中年汉子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呵斥妇人,嘴上说不怕,但脚下一刻也不停。 追了一会儿,粗壮女人也累的,拖着扁担回到土房前,拉过一张胡床坐在上面,怒目圆睁道。 “回去告诉姓孙的白眼狼,我阿爷在世时没少关照过他,他现在当了管事,就骑在我们这些寡妇头上拉屎撒尿,你问他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正婶,孙管事也是没法子了,他替你们赵家顶了一年,现在县丞那边下了文书,再不交人,孙管事这顶小官帽也保不住了!” “老娘不管他的官帽能不能保住,反正我弟生死不明,谁也不能动他的媳妇!” 苏赫等人站在墙边,发现占优的是粗壮女人,也就没再动作。 听了一会儿,他也明白了大概,拍拍边遥让其上前问问。 两拨人边遥都不陌生,人多的一伙是庄上的里正,当年他参加凉兵就是经此人之手。 粗壮女人是赵朴初的大姐,早年嫁了庄上一户郑姓老军户,于是大家就叫她郑婶。 后来老军户死在战场上,她又改嫁了几家,都是过门不久男人就战死沙场。 庄上人传郑婶是个扫把星,从此再没人敢娶郑婶过门,她只能回到娘家寡居。 但郑婶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邻里间有事她都爱跑去主持正义。后来庄上人就把她叫成正婶,意为专门为人主持公道。 边遥没爹没娘,小时候在庄里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被正婶修理。 即便现在年龄大了,见着正婶还是有些发虚。 “里正、正婶,你们都先停一下。” 边遥硬着头皮走前,将还要争论的里正一伙人拦下。 “你是谁?想干什么?” 离家两年多,经过西域万里之行的历练,边遥早不是当初那个少年,脸被晒得棕褐色,满脸的短须,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 在庄上当里正的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他们一见边遥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里正,我是边遥,你忘了我吗?” “边遥?边遥?你是边大!” “谁?边大!” 正婶听了里正的话,顿时从床上跳起,疾步来到边遥面前,一把扯住他的前襟左右端详。 “真是你个小兔崽子,快说我幺弟在哪儿?是不是也回来了?” 被正婶拽到身前,边遥顿时尴尬无比。 既不能反抗,也不能呵斥,他望向苏赫一边,见赫图图和巴克都笑弯了眉眼,连忙伸手按住正婶的手臂,哭丧着说:“正婶,你先别急,听我说。” 这时,里正也上前一把拽开正婶,上下打量边遥吃惊的道:“边大,你怎么还活着呢?” “里正,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活着呢?” “去一边儿去,边大,快说我弟弟在哪儿呢?” 正婶性急,一把又将里正拨开,抢在他身前喝问。 “正婶,朴初他没了。” 边遥话音刚落,正婶手中的扁担哐当一下掉在地上,刚刚还强悍无比的人,此时却瘫坐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青红皂白 第201章 青红皂白 “他还是死了!” 正婶一屁股坐在地上,说出这句话后,两只眼直勾勾的望着边遥,嘴巴干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婶,你看边大都说朴初没了,你还是别硬挺着了,明天我再来接人。” 里正心里也不好受,赵朴初是赵家最后一个男丁,他没了,赵家也就完了。 同情归同情,但军户的命运就是这样,不是赵朴初,也得是张朴初、关朴初。 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庄里发生,他能做的只是宽限赵家一天,让他们节哀顺变罢了。 里正带人离开,边遥上前把地上的正婶搀扶到胡床上坐好,将赵朴初牺牲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正婶,这是朴初的骨灰,我给你们带回来了。” 说着,边遥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一个白玉罐,轻轻放在正婶的怀中。 正婶呆呆地抱起玉罐,一步一顿的走回房内。 片刻,屋里传出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一炷香过后,哭声停止,但仍旧没人出来,边遥怕苏赫等的着急,想进屋查看,却被苏赫拦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正婶才从土房里出来,瞥见边遥还在院中,身旁还有几人同在,这才觉得有些失礼。 “边大,感谢你能带回朴初的骨灰,这几位是?” “正婶,这是我和朴初的上官,专程来看望你们的!” 院中枯等了这么久,苏赫终于有机会正式与赵朴初的家人打个照面。 “正婶,实在对不住你们,是我没照看好朴初,让你们失去了家人,抱歉!” 说罢,苏赫深深向正婶鞠了一躬,可是吓坏了正婶和边遥等人。 “使不得,使不得!上官登门,民女还不自知,罪过罪过!快快,屋里请,屋里请!” 虽然不知道苏赫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员,但见边遥的神态,正婶就知道来头不小。 再说,庄上从来没有官府的人亲自来送阵亡将士骨灰,平常年份都是她们这些遗孤去官府领回,对方如此重视,她自然不能怠慢了上官。 示意战虎、赫图图和巴克留在外面,苏赫带着边遥随着正婶进了土房。 屋里面积不大,打扫的却很干净,正婶将苏赫等人引到草席上坐好,进往里间,捧着一个长长的陶罐放在草席上。 “乡里地方没啥像样的东西招待上官,这是朴初媳妇酿的杏花酒,请大人别嫌弃,尝一尝。” 说着,正婶从罐中舀出一木勺酒送到苏赫面前。 苏赫接过浅尝一口,然后一饮而尽。 “味道很好,正婶,你别忙乎了,坐下来聊聊吧。” “诶诶,家里没有男人,请上官莫见怪。” 古时男女不同席,正婶虽然是乡下人,但这些规矩她都是懂的,见到苏赫招呼,这才坐在了席子一角。 “正婶,朴初是非常英勇的兵卒,是受人敬重的什长,他的死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大的损失,这些是朴初当差时的饷金,还有他的抚恤金,请你收下。” 苏赫说着从边遥手中接过一个袋子,放到正婶面前。 正婶扫了一眼,心里估算里面应该能装得下几百铢钱,连忙纳头便拜。 “谢谢上官体恤,民女代遗孤感谢官府怜悯他们孤儿寡母!” “正婶,这不是官府给的,是上官私人给你们的。” “那?这怎么好……” 正婶一听边遥的解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些日子,庄上没少死人,可她并未听说给过抚恤。 刚刚听说有抚恤,正婶还以为是那些遗孤们怕她知道找事,故意说了假话,这下才明白是上官个人给的。 “没事儿,正婶,你收下吧。这不是我个人出的,而是朴初他该得的。” 苏赫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不知方不方便见一下朴初的妻子,我想当面和她表达歉意。” “哦,方便,方便!朴初家的,你出来吧,上官要见你!” 正婶见上官要见弟媳,哪敢不从,扯开嗓子便吼了起来。 时间不大,门帘挑起。里间走出一位面色惨白的清瘦女子,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奴,赵氏参见上官。” 来到近前,女子和孩子齐齐跪倒,给苏赫等人叩首。 “快起来吧!朴初媳妇,这是朴初的上官,以及上官给你的赏钱,都收好了。” 正婶一把将弟媳拉起,将席上布袋塞进她的怀中,就要打发她回去。 “弟妹,稍等一下。” 见到清瘦女子拜了一拜就要回去,苏赫叫住了她们。 正婶见上官开口,眉头微微蹙起,只能又叫回弟媳。 这回苏赫才算看清了女子的相貌,虽然粗衣散发,但仍能看出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再看她身下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他。 “很有灵气的孩子,来,送你一个礼物。” 苏赫从腰间取出一根牛肉干,在手中晃了晃,小女孩顿时被吸引,松开手走了上去。 清瘦女子怀里抱着沉重的布袋,一没留神孩子已经离开,再想去抓已然远去。 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从苏赫手中接过肉干,下意识的放在嘴里,脸上顿时充满了满足的笑意。 拿着肉干,小女孩回到清瘦女子身边,两人又拜了拜便匆匆回到里屋。 苏赫本来还想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但想到这个时代的诸多规矩,也只能作罢。 “正婶,今天早些时候,你和那些人因何事争执?” “唉,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庄里的赵流子看上了朴初的媳妇,想把她抢过去当老婆……” “抢人当老婆,那官府为何不管?” 听到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有夫之妇,苏赫顿觉不解。 “上官可能有所不知,军户的妻子都是官府分配,如果军户阵亡,那他的妻子就得按官府指派重新嫁人。” 边遥见苏赫不知内情,连忙小声给他解释。 “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规矩。” 苏赫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特的制度。 “那这赵流子又是何人?他如何能指挥得动官府?” “赵流子这些年是庄里的强人,听说他在姑臧城的大营里当上了队主,连县里的县丞都不敢得罪他!” 三人与正婶屋里聊了很久,苏赫这次来一方面是想查看东来卫的遗属,另外他想把所有东来卫的家属迁走,在中原寻一处安全之地,以解东来卫的后顾之忧。 赵朴初的大姐为人精明强干,办事也透着一股正气,苏赫正要寻个负责家属迁移的管事,顿觉眼前这正婶最为合适。 可惜,当他说出想法后,正婶并没有痛快答应。 凉州距离中原之地几千里,她们祖居在此故土难离,更重要的是正婶不明白这位上官为什么要把她们迁离凉州,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没有应承苏赫。 …… 当夜,苏赫等人就留宿在正婶家中。 待正婶把一切安排妥当回到屋里,却见到朴初媳妇还呆呆的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那个布袋,小侄女已经躺在她的身旁睡着了。 几百铢钱虽然不是一个小数,但也不至于被惊得发呆。 她这弟媳妇哪都挺好,就是性子太弱,遇着点事就爱哭哭啼啼。 为这,她这当大姐的没少数落她。 现在赵家诺大的院子里就剩下她和弟媳,想到转日官家还要来逼婚,正婶就一阵心烦。 “不早了,快睡吧,把钱收好,明天姐去官府找那姓孙的白眼狼,怎么也得把你留下,不能再让小蛋没了娘。” 说着正婶从席上抱起被褥,正要铺床,却见弟媳还是傻呆呆的坐着不动。 “怎么了?朴初已经死了,再伤心也要生活,我没男人也不好好过了这些年?” 正婶以为弟媳还在伤心,心里也很难受,嘴上却毫不留情。 庄里长大的孩子最常见的就是死人,虽然这回是自家弟弟没了,但伤心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否则让旁人见了,再嫁别人家肯定会吃亏。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的人还得在乱世中受罪! 特别是她们这些军户家的女人,就是生孩子的机器,别说旁人瞧不起她们,就连自己家的亲爹亲娘也未必看得起她们这些赔钱货。 多生几个男丁能给家里多换些田,生个女娃还得倒贴十几年的粮钱,到时不知又便宜了哪家。 正婶虽然是个女人,但脑子里也种着根深蒂固的这种想法。 最后一个弟弟没了,现在赵家大小三口都是女人,今年分地能不能保住都成了问题。 想着这些烦心事,正婶去拿弟媳手中的钱袋,谁知平常文弱的女子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死死拽住袋底。 袋口倾倒,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倒了满床,金灿灿、亮莹莹。 正婶呆了一呆,马上拾起一片凑到油灯前,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阿姐,你说是不是夫君在阴间显灵,托差给我们送来的金子?” 弟媳悠悠的转过头,也拾起一片金叶子放在掌心,喃喃的说道。 第二天边遥早早起来,刚一出门便被门外的正婶吓了一跳。 正婶一把拉住边遥,来到没人的地方,小心的从怀里取出一片金叶子,悄声问道: “边大,这是什么?” “金子啊!” “我当然知道是金子,我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那位上官到底是什么人?” “正婶,钱从哪儿来的你就别操心了,反正是正道来的,至于上官是什么人,他没让我说,我也不敢说,你只要知道他是朴初的上官,这些钱是上官补偿你们的就行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你怎么还不信了呢?” 在敌人面前从不弯眉的左卫统领,在正婶这儿却没来由的发怵。 他刚说完,正婶就已经不再理会他,转身要往苏赫的房子走去。 “边大,鬼才信你,你从小就偷鸡摸狗,朴初就是让你带坏的!” 边遥见正婶这架势赶忙要去阻难,拉扯间,院门口却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一呆,只见院门被几个军卒踹开,一扇门板经不住大力直接飞了出去。 “他娘的,这破地方可真难找,有没有人?都给老子死出来!” 几个军卒都喝得醉醺醺的,边遥见状知道要出坏事,正打算让正婶回去躲一下,却不想正婶已经从墙角抄起一根扁担,直接冲了上去。 七八个军卒刚一进门,迎头就吃了一顿扁担,几个家伙抱头的抱头、鼠窜的鼠窜,好半天才有人反过味儿来,一脚将正婶踢倒在地。 “他娘的,一个泼妇吓了老子一跳,去,给老子把小娘们叫出来!” 正婶虽勇,但却不是几名军卒的对手,一脚之下她就捂着小腹,上气不接下气。 “哟,还有个野汉子,我说小娘们怎么不愿跟咱们队主走,原来是养了野汉子!来,兄弟们弄死他!” 打倒正婶,几个军汉才发现院里还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顿时骂骂咧咧的冲了上去。 此时,赫图图与巴克已从后院牲口棚赶来,见有人寻事,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将七八个军卒放倒。 “左统领,怎么处置?” 两人担心马匹,都是在外面睡了一宿,刚一起来就碰上恶人上门,收拾完后,才向边遥请示。 “都绑了,等上官发落。” 赵家的打斗早已惊动邻里,时间不大,昨日来过的里正就又带着他的手下上门,见到门口并排绑着的几个军卒,顿时头上大了几圈。 “边大、边大,快把人放了!” 被绑军卒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人,一个面白金发,一个黑面卷发,一看便知是异族人。 里正只好大声叫喊,好半天,边遥才扶着正婶从偏房出来。 “凭什么放人?他们踢坏了我家院门还打伤了我!没个说法,今天别想从我家离开!” 正婶在庄里是有名有号的泼辣人物,今天被几个兵痞欺负,当然心中憋着一股火气。 几个军卒酒早就醒了,见有人来救他们,正要开口,又连忙闭上了嘴巴。 旁边这黑白二煞下手狠辣,开始时他们还敢叫嚣了一阵,现在已经被打怕了。 “正婶啊,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赵队主的人?现在赵队主为了你家小娘子的事专门从姑臧城赶了过来,一会县尉也要到咱们这里亲自督办,你还不赶快放了他们,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听了这话,正婶也有些犹豫,毕竟按照规矩,这事她不占理。 如果是个普通军卒,也许她撒泼耍赖还能保下朴初媳妇,但对方是有名的恶人,胳膊拧不过大腿,是该见好就收了。 “里正,我看这事草率了吧,赵朴初是我们上官的亲兵,他的家人自然也应该由我们上官决定去留,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处置,有经过我们上官同意了吗?” 不等正婶妥协,边遥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第二百章 余威尚在 第202章 余威尚在 “上官?你们上官又是何人?边大,昨日新丧我还未及问你,你也在阵亡名册上,怎么又活了过来?” 里正被边遥说得糊涂,昨日见到边遥他就觉得奇怪,回去一翻庄上阵亡名册边遥赫然就在其中。 今日再见还不等他拷问,这小子就搬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上官来做挡箭牌,里正顿时断定,此子定是诈死逃回。 “我也阵亡了?” 边遥手点自己,再看四周乡亲也像见了鬼一样对他指指点点,顿时无奈的苦笑。 “你的事情回头再说,快放了他们,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里正,看在往日你对大家还不错的份上,今日我不跟你计较,此事用不着你为难,三日之内我们上官必然会给你们一个答复,这里的事情就用不着你们插手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的是你们!” “哟!好大的口气,我倒是想看看是哪个上官能让我们县府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正说着,院外一阵骚乱,看热闹的百姓被赶到一边,两匹高头大马缓步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身穿官服阴沉脸的官吏冷笑着说了一句,便停在赵家的破墙外。 说话的官员边遥也不陌生,正是本县县尉孙伯理。 旁边马上的那一位边遥看着眼生,但见他一身凉军军服,猜想此人大概就是来抢亲的队主赵流之。 门口被捆的军卒见到此人,顿时大喊救命。 马上之人确是赵流之,见到自己的手下竟然被一群乡民制住,赵队主顿时大怒,马鞭一挥,身边十几个凉军便跃墙而入。 孙县尉见状也未阻拦,时至秋末又到了举兵役之时,今年上边十分重视兵卒的举纳,姑臧城里还专门来了一位副都尉亲自督办。 今日这位都尉将军就要到此庄视察,这位赵流之就是他的前锋官,他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要不怪罪到县上即可。 可事情远没有他所想的简单,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军卒进院,人没救出,反倒在一盏茶不到的功夫里就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赵流之与孙伯理都有些发懵,一群人打不过两个人,看来是遇上硬茬子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殴打朝廷军士,难道是想造反吗?” “这位孙县尉,造反这词可不能随便挂在嘴上。” 双方相持不下之时,土屋里忽然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随后屋里走出一人。 那人短须长衫,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离屋后,那人拿起一个陶罐,漱了漱口,这才瞧了瞧院里东倒西歪的凉兵,好似并不在意一般,安坐在院中刚刚摆好的一张胡床上。 院里几人见到此人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口称上官。 孙伯理瞧了这架势,断定此人就是闹事的主使无疑。 “你纵容外族行凶,不是造反还是什么?” “呵呵,所谓造反,你得分清楚主从才行,从谋主那叫造反,主打从那叫管教,懂吗?” 孙伯理一听心里顿时嘀咕,从此人穿戴样貌上看并不像是哪家的权贵,可此人话语里却带着一份笃信。 他是出自寒门的县吏,能做到县尉这个位置,多亏了两年前新王上位大肆清洗前朝余孽,地方官员大量亏空,他才有幸补了上去。 所以,其他本事他不敢说,但察言观色这一套还是习的不少。 此人见官不惊,气度淡然,只带几名手下却个个能以一敌十,就算不是什么王公贵胄,定也不是他这个县尉能得罪起的人物。 想到此孙伯理马上下马,步入院中拱手道: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朝中大员马上要来此庄视察,还请先生放了这些军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过后再商议如何处理,你看如何?” “噢?有朝廷的人要来,是能做主的吗?” “当然可以做主,还请先生以大局为重。” 孙伯理以为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表示来的绝对是位有分量的大官。 “那正好,省得我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事。” 说着,孙伯理就见那人打了个响指,他的身边等我以为手下立即搬上一张小几。 然后的从一个袋子里掏出面饼、鸡蛋和几种小菜拌酱,最后又摆上了一小罐清水。 只见那人旁若无人般的撕开面饼认认真真的在饼里抹上酱,又将鸡蛋、小菜一一夹进饼里,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院里院外的人都看傻了眼,一个个暗叹,这人真够胆大。 孙伯理也看呆了,就那样呆呆的站着,直到那人站起来才反应过来,待要再次开口,却见那人忽然伸出一个手指。 “孙县尉,我劝你现在就把嘴闭上,不然小心引火烧身。” 赵流之见状大怒,大嗓门一扯喊道:“孙县尉,跟一个穷酸墨迹什么?小子们,给我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赵流之这次来可是带了整队人马,他一声怒喝,剩下的凉兵顿时拽出兵刃,准备动真格的。 边遥瞧了瞧苏赫,见他并无半分反应,也抽出战刀与赫图图、巴克两人迎了上去,只留下战虎一人守在苏赫身后。 边遥三人所使战刀都是由精钢打造,虽不及宝刃,但也是神兵。 两相兵器一接触,凉兵们的铁剑便纷纷被砍崩了口,再被刀背一拍,不死也吓没了半条命。 赵流之这才察觉出几人的不同,一咬牙,大声将弓箭手招了上来。 “战虎,去把马上那个碍眼的家伙抓来,教教他什么是规矩。” 一直未出手的战虎得令,身体一晃,两三息间便来到赵流之马前,不待他反应,就将他从马上拉下,一拳砸在颈侧,赵流之顿时就感到天旋地转,像条死狗一般被拖到苏赫面前。 “赵兄,当个队主不容易,你得跟那位孙县尉学学,别把眼睛长到脑袋顶上,记住,以后打架就打架别动刀子,动了刀子也就算了,千万不能用上弓箭,那是对付敌人才用的武器,你用在自己人身上,不丢人吗?” “听说你对这家人的小娘子挺上心,奉劝一句别惦记了,她们都是我的人!” 赵流之在晕头转向之际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还不待消化人就昏了过去。 主将被拿,凉兵们纷纷退出土院,隔着土墙惊恐不定。 这时不只是凉兵们不知所措,连孙伯理和正婶都开始发慌了。 以正婶的想法,闹一闹能达到目的当然最好,如果达不到她也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 县尉和队主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已经是天大的官员,骂两句也许逼急了,斗胆可以试试,但动手打就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自己幺弟的这位上官不但出手阔绰,而且还胆大包天,不仅打了军吏,连队主的也不放过,她心里不免也开始打鼓。 …… 没过多久,赵流之醒了过来,见一把钢刀架在脖子上,顿时吓得声泪俱下。 “贵人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贵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 苏赫也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先前见赵流之身形高大威猛,以为是条汉子,却不想是个没种的家伙。 心里正琢磨着这等人物是如何当上凉军队主时,土院外再次乱了起来。 看热闹的庄民,机灵的已经嗅到了危险纷纷溜走,剩下的也都躲到院墙外远远的地方。 很快,几十匹高头大马来到墙外,马上骑士个个顶盔贯甲,一看就知道是精锐部队。 见到院里的情况,骑士们马上把院子围死,将无关人员驱离。 随后,一名身着团花锦衣的富泰中年人在几名官员和重甲卫士的保护下来到院墙外。 赵流之一见来人,马上又变了一副模样。他一把抓住战虎的钢刀,大声咒骂: “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逆贼,想要让我俯首,做梦去吧!来呀!砍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苏赫近在咫尺,真真切切的观赏了一出变脸大戏,顿时大笑两声。 “行,你是个人才、人才啊!” 怪不得这家伙能当上队主,这能屈能伸的变脸速度,当真有些本事! 再瞧外面的动静,估计是正主来了。 苏赫将身上掉落的残渣收在手里全部送入口中,正要起身会一会这位都尉将军,却见院外马上的锦衣中年人已经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连门都不待走,直接跨过矮墙,扑通一下单腿跪倒。 “属下张白善参见义王殿下!” 来人面生,苏赫并不相识,但对方却一眼认出了他。 “属下两年前曾随义王在宫城内大破宋澄叛逆,助新王登基,才被册封为外城副都尉,这份功绩,还都是拜义王所赐!” “哦,原来如此。” 苏赫恍然大悟,原来这张白善是当年随他智斗宋澄,为张天赐夺下凉州的那一百多家兵之一,怪不得他记不起来。 “没想到我这义王的名号过了这么久,还有人记得,起来吧,我们屋里谈。” 张白善不等苏赫上前,连忙起身扶住苏赫一条小臂,恭恭敬敬的侍奉在他的身后,毫无违和之意。 两人走过,赵流之已经重重的瘫倒在地上,战虎一把抽回钢刀跟在苏赫身后,疼得赵流之如肥猪一般尖叫。 进入正屋,就在昨日的草席上坐好,赫图图取出一只铜罐,打开将茶叶放入碗中冲好,轻轻放到两人面前,又退到苏赫身后。 “这几位是义王殿下新收的属下吧,果真有万夫之勇!” 张白善上下打量了一下战虎等人,一脸恭敬。 “张都尉说的没错,这几人都是在西域新收的猛士。” “义王,可不敢称呼小的都尉,叫小的白善即可,实不相瞒,小的是刘侯爷身边的人,那年曾随侯爷去过您在城中的小院几次。” “刘侯爷?” “是小的忘了,刘刺史在王爷走后,被封为晋侯,小的就是在侯爷手下办差的。” “是刘兄啊,怪不得我看着张兄也眼熟,喝茶,这是我从西域带回来的肉桂茶。” 得知此人是刘肃的手下,苏赫也没了顾虑,问过刘肃的情况,他便把自己想将所有东来卫家人恢复自由身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爷放心,这等小事包在小的身上,半年前,侯爷吩咐小的们说王爷可能于近期归国,叫小的们留意。 今天能让小的遇上真是幸运,不若王爷您稍候片刻,等小的办完公差,就亲自护送您回城?” “不必了,我在庄里还有些事要办,麻烦你回去转告晋侯,不日我会专程登门拜访。不知外面是张兄弟的手下,我这几个属下下手有些重了,还望张兄弟莫怪!” “嗨,王爷教训的好,那小子是梁侯那面的人,小的早就看他不惯,今日他冒犯了王爷,小的一定拿回去禀公处理,谢王爷管教!” 梁侯就是当年张天赐的左膀右臂梁景,为了不让刘肃一家独大,两人都被凉王张天赐委以重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极其不睦,争斗不断。 赵流之就是梁景安插在外城大营的棋子,今天借这个机会,张白善正好将其拔除。 两人在土屋里有说有笑,院里院外的官员军吏们却是个个心焦难耐,特别是跪在地上的赵流之,站在墙角的孙伯理和傻站在院中的正婶都是忧心忡忡。 他们都没听过义王这个名号,但义字后面的王是什么含义,傻子也该清楚。 赵流子心里怦怦打鼓,他也顾不得手下们的伤势,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解了这个套。 孙伯理的汗也湿透了后背,虽然他及时悬崖勒马,但也是冒犯了这位义王,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果,他心里是七上八下。 正婶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这所谓的上官居然是一位大王爷,她给人家吃便饭住偏房,还对人家的想法不理不睬,这里面哪一条似乎都能让她们老赵家在庄上消失。 苏赫与张白善在土房里聊了一炷香的功夫,临走时,苏赫还将他赞不绝口的肉桂茶送与了他一罐。 就在屋外之人惊恐不已的时候,两人终于有说有笑的从屋内走出。 第二百零一章 东来商号 第203章 东来商号 张白善来到赵流之身前,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你个狗奴才,竟敢冒犯义王殿下,我看你是活腻了,给我带走!” 侍卫们应声将赵流之架起向院外拖。 “张大人,此人也算是个人才,能不杀就不要杀了。” 赵流子原本已经两眼发直,呆若木鸡,忽听有人为他求情,顿时心里一热。 再看时,才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他刚刚得罪的义王。 “要是有什么杂耍园子之类的地方就送过去,别白瞎了他这天赋。” 赵流之还没高兴一会儿,又听到了后半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张白善闻言哈哈大笑,连回几句谨遵王爷指令,才拱手上马而去。 官老爷们都走了个干净,庄上看热闹的老百姓也不敢再聚在老赵家的破墙外,偌大的院里又只剩下苏赫等人和正婶。 众人一走,正婶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直响,连哭带说数落了自己一通,最后表示她完全支持义王的提议,愿意主动张罗其他家一起迁移。 苏赫满意的将正婶扶起,此女胆大心细,又颇有眼色,是持家的一把好手,把这件事交给她办,苏赫也放心。 中原他还没有回去,更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所以,苏赫安顿正婶先把人招呼好,随时等待他的消息。 离开正婶家,他又逐家拜访其余的遗属,带去他的歉意和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三天后,苏赫打发边遥、赫图图和巴克出关去与西冥会合,他带着战虎进了姑臧城。 两年时间,姑臧城更加繁华,市场里的商号五花八门,来往的商客、商旅也是络绎不绝。 苏赫没急于见刘肃,而是带着两人直接钻进姑臧城的市集。 市集中的繁华区域有家开业不久的新号,苏赫三人来到商号阔绰的大门楼前,满意的点点头,举步而入。 商号里面一如外面富丽堂皇,考究的布局,精致的货架,处处体现出主人家的用心设置。 商号里客人不多,与外面大街上人流如织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入口处站着一排十五六岁的俊俏伙计,三人尚在门外就被这群伙计瞧见,见他们进来,几个伙计你推我让,最后出来招待的是岁数最小的俏小郎。 小郎有些鄙夷的迎上三人,微微躬身语气生硬的说道: “三位,我们东来商号里都是稀罕物件价格不菲,不知你们需要些什么呢?” 苏赫闻言一愣。 没错,他进的就是自家的商号,却没料到进门就被人鄙夷。 未及回应,苏赫先瞧了瞧自己二人的衣着,果然麻布粗衣,而且还满身尘土。 特别是战虎这小子,有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都泛出一股酸馊的味道。 苏赫也好不到哪去,连赶了一个月的路,回来又马不停蹄去看处理遗属的事情,这才刚进城,哪有时间去收拾,怪不得让自家伙计当成叫花子对待。 “哦,你们先自己看看吧!” 伙计见这两人不知好歹竟不搭理自己,鼻子一哼,自顾自的向里面走去。 苏赫心中不悦,一个小厮都有如此态度,怎么能把商号的名气打出去? 但一想自己这个商号也只是黎单先行匆忙开设,再加上自己二人的装扮确实不像能消费的贵人,也就释然了…… 战虎跟在他身后,他本就不善言辞,如今第一次进入中原城池,也没感觉什么不妥,苏赫不问他绝不会多嘴。 商号里陈列的都是精美的玉器、昂贵的葡萄酒,还有一些黎单不知从哪淘来的地毯、胡笳等稀罕东西。 所有货物都标价不菲,苏赫看的满意的点头,对黎单的经商能力还是十分认可。 姑臧城里的东来商号定位就相当于前世的奢侈品商店,走的是高端路线,看似门庭冷落,但要的就是这种高冷范,以便烘托出入店客人的尊贵身份。 要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就是奢侈品的商业套路。 领路的俏小郎早就不耐烦了,这样的家伙他们每天都会遇见,但大多会被吓在门口。 像今天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店里倒是很少遇见。 俏小郎早早回到门口等待二人出去,可是这两个家伙并没有跟上他,而是在后面磨磨蹭蹭,半天也不出来。 俏小郎正要回身去催,门外猛得闯进一个华服青年,他一进门门口的伙计们立刻躬身齐道:“三掌柜!” 三掌柜进店,俏小郎也不敢再进去找人,垂手立在一旁等待三掌柜训话。 “一炷香后,侍中夫人要来商号看玉器,你们都给我精神点,谁砸了这门生意,老子就砸了他的饭碗!” 伙计们垂首称是,没有一个敢出大气,恰好这时,苏赫二人从里面晃了出来,正与三掌柜凌厉的目光对上。 “这两个臭要饭的怎么进来了?赶紧给我赶出去!东来商号是什么地方?什么人也能随便进出吗,你们的眼睛都瞎了?” 苏赫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轻笑两声,但总不能在自家店里闹事,让外人看笑话。 苏赫没有动怒,加快脚步打算不给黎单招来的这些掌柜们添堵,至于如何改变这些人的服务态度,以后再制定商号规矩来约束。 谁知走到门口,三掌柜见这两个叫花子还敢无视他,在他面前气宇轩昂,抬手就推了苏赫一下。 战虎见状,二话不说一个巴掌甩在三掌柜帅气的脸上。 瞬时,三掌柜和两颗带血的门牙就齐齐撞在了门柱上。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三掌柜捂着嘴巴杀猪般的大叫,马上引来商号楼上的几个护卫。 售卖贵重物品的商号都会供养一些打手一类的护卫,就是用来震慑一些心存不轨和偷鸡摸狗的家伙。 东来商号的护卫不是一般武者,他们是护送黎单回凉州的前东来卫兵卒。 三名留守在商号里的前东来卫冲下楼,见到自家掌柜被打得满地找牙,立刻抽剑在手就要缉拿行凶者。 可等他们冲到门口,才瞧见了打人者和他身后的那位,惊慌之下正要行礼,却被战虎拦住。 战虎眼神示意,一名护卫连忙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 “诶!你们怎么让他们跑了?快给我抓回来,狠狠的打!” 见打人者堂而皇之的离去,而护卫们却不阻拦,三掌柜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三掌柜,那些人抓不得!” …… 来到门外,战虎向那名曾经的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跟上苏赫,不想迎头挨了苏赫一个巴掌。 “谁让你动的手?” “可……” “可什么,还敢顶嘴!” 战虎刚说出一个字,又挨了一下,知趣的马上把嘴闭上。 “你明知这是自家的商号,还动什么手,况且商号才开,自然有诸多问题,这些可以私下解决,没必要节外生枝!” 战虎被骂,嗫嚅的点头。 “刀不出鞘则罢,出了鞘就得见血,你不是个打手,你也是个统领,别他娘的动不动就让人看出你的喜怒,今天晚上不许睡觉,给老子把军规给我抄十遍!” “哎……” 战虎的头垂得更低,但他知道苏赫从来不轻易动怒,但凡是苏赫讲脏话的人必定是他看好的。 不论是在大宛国,还是在橄榄谷,苏赫都常指点他,不仅教他拳脚功夫还给他讲学问。 像边遥、滇剑这样的东来卫老人,也对他羡慕不已。 苏赫之所以把战虎留在身边,而不是放到西冥那边历练,主要是因为战虎是个可造之材,跟着西冥打打杀杀对他的提升已经作用不大,战虎需要学的是如何成为合格的将领。 再者,苏赫得对老堡主陈兴得有个交待,让战虎能够继承老堡主大无畏的人格,日后成为一个真正将军。 三人离开东来号,在坊市里简单用过午饭后,来到凉王赐给苏赫的府邸。 此时,黎单和七名前东来卫兵卒早已在府门口候着,见到二人,黎单急忙上前替苏赫拉住马缰。 众人入府,待苏赫坐定,黎单与众护卫跪倒向苏赫行礼。 “东家,是属下办事不周,没办好差事,请您惩处!” 一炷香前,黎单正在拜会凉州高官,忽然得到消息说苏赫等人已经进城,并让他马上到府上见面。 再一细问,才知道东来号里今天发生的事情。 自从苏赫把东来号交给他打理,黎单总算是如鱼得水。 两个多月的时间,黎单连一个囫圄觉也没睡过,每天都在为商号奔波,就是想在苏赫面前表现一下。 谁知苦干实干,眼见东来号已经成为姑臧城里响当当的商号,却让不长眼的三掌柜一瓢凉水浇了个透。 得知实情后,黎单气得直跳脚,本想回去先教训一下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但想到苏赫可能随时出现,只好先带着手下在府门口候着。 见到苏赫,黎单二话不说先承认错误,以求东家宽容。 “起来吧,弄得那么生分,你的商号我去过了,总体来说办的不错。” “属下有罪,属下管教不力、治下无方,让东家今天受辱,属下该死!” “行了,起来吧,我正想问你,你这些掌柜是从哪儿选的?这要是遇到西冥统领,估计脑袋都没了!” “属下该死,这三掌柜本不是合适人选,但他是梁侯推荐来的,所以不得不用,梁侯如今也是凉州数一数二的人物,属下想咱们新号建立不宜得罪,所以就把他的人收了下来。” “只是安排人,没有其他要求?” “这……梁侯也遣人来谈过商号获利的事情,但此事太大,属下以东家不在为由一直推脱未谈。” “嗯,这梁侯可是梁景?” “正是此人!听说他是凉王身边的宠臣,名头更超过晋侯一筹呢!” 黎单借机将他这段时间在凉州所见所闻讲与苏赫。 苏赫听后,对他离开一年多的凉州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原来他走后,凉州一直断断续续与秦国有小规模冲突,刘肃被张天赐派到金城主持战局。 后来,秦国又主动与凉州交好,双方达成了止战协议,秦国趁机将战争矛头转向仇池、代国等地。 战争停止后,张天赐大封有功之臣,刘肃被封为晋侯、梁景被封梁侯,两人成了新凉王施政的左膀右臂。 刘肃名头虽大,但干的都是没人愿干的苦差事,什么出征平叛,劳役赈灾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都归晋侯。 而赋税吏治等等油水大、权力足的轻巧营生又统统被梁侯把控。 凉王张天赐在处理完秦国战事后,基本不理朝政,诸事交给两位侯爷,每天寻欢作乐。 所以说刘肃和梁景是凉州真正的王也不为过。 只是刘肃算是苦活累活王,梁景是悠哉悠哉王罢了。 “你回来后没有与刘肃过多接触吧?” “没有,属下谨遵东家的意思,回来后只是例行登门拜访过一次,此后再无接触,不过属下为了权衡利益,把商号里的二掌柜给了晋候的人,只不过对方很少到柜上。” “权衡利益?黎单,你这段时间做的不错,该结交的我们一定要结交,但为商者也有自己的底线,不是位高权重的我们都要去巴结。” 就拿晋侯、梁侯来说,一个你给即便不给位置,对方也不会犯界,一个你给了位置,他也还是会想方设法牟利。 经商与做人一样,有品行的我们心向往之,没德行的我们敬而远之,即便是损失一些钱财,也不能突破为人为商的底线。 你想把一碗水端平,殊不知这一碗水是永远端不平的,人力所欲不及时,一碗水别说端平,也许会一滴不剩,连你吃饭的那只碗也会被打碎!” “东来商号只做有品的生意,只交有品的人,这才是商号立身的根本!” “是,属下受教,谨记东家的教诲!” 黎单一直觉得商人只要能挣到钱就是成功,尔虞我诈、使下三滥手段以求获得最大利益的商人数不胜数。 他嘴上虽然赞同,但心里却不免打鼓,在这个乱世里,东家的这一套真的能行的通吗? 第二百零二章 王猛新政 第204章 王猛新政 苏赫知道他的这套观点黎单不一定能够理解,而且在如今的世道,施行下去也困难重重。 不过这个商号的成立,苏赫就没想过挣钱,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商号只不过是让那一座金山的财富变得合理罢了。 与此同时,苏赫不希望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把手伸到东来商号核心里来。 又聊了一会儿以后商号建立规矩的一些细节,苏赫话锋一转,询问黎单在凉州的经营情况。 得知首批从西域运回的葡萄酒和玉石几乎都被抢购一空,黎单又派商队前往于阗和大宛国贸易时,苏赫对他大加赞赏,称赞他的功绩。 人都喜欢被赞美,特别是受到东家的赞美,让黎单觉得劳有所得。 “东家,我估摸一切顺利的话,过不了月余商队就要回来了,到时咱们东来号肯定能大赚一笔,您看咱们是收敛一些,还是大张旗鼓?” “你是掌柜,怎么经营你自己看着办,只要记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规矩就行。” “是是,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月初属下收到一份邀请,正拿不定主意,还是请东家亲自过目,看此事该如何定夺。” 说着他取出一卷暗纹帛书,交到苏赫手中。 苏赫展开一瞧,是卷来自秦国京兆府的邀文。 大致意思是秦国都城长安新建了一处大市,邀请各国有实力的商号入驻。 凡是入驻大市的商号,免除三年的赋税和杂费,并免费提供房舍供贸易之用,商号在长安探查的安全也由秦国承担。 成功在长安设立分号的商号,京兆府还有另有嘉奖。 看过邀文后,苏赫眉头紧锁,久久没有出声,四周候着的人见他不说话,也都调匀了气息,不敢冒犯他的思考。 ‘这是一份变相的招商书啊!’ 思索了好一阵,苏赫才敢确认。 这份帛书里充满了许多似曾相识的元素,这简直就是一份活脱脱的古代版招商文书,里面列举了各种各样的优惠政策。 而这些政策在苏赫看来绝对行之有效,它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呢? “是什么人送来的此卷?” “不知!是伙计一早在商号门前捡到的。” “还有其他人收到这东西吗?” “属下也曾在都城打听过,似有几家大号也收到了此卷,东家,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样吧,半月后我们启程返回中原,到时你与我同行,一起去长安瞧瞧这长安大市是个什么模样。” 相对于长安大市,苏赫更在意出此商政之人是何等人物。 收好邀文,苏赫又与黎单聊了一些杂事,告诉几个前东来卫,队伍已经远赴大宛,勉励他们以后好好跟着黎单,好好为商号干活。 这时门外来报,说有客人登门。 苏赫自知他在姑臧城里并没太多熟人,知道他与此府关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简单推敲他就知道来的是谁。 让黎单等人从侧门离开,苏赫迎出府门,果然见到两年未见的老熟人晋侯刘肃。 “苏贤弟,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想死哥哥了!” 见到苏赫,刘肃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 “呵呵,多亏老天保佑,要不小弟可没那个运气活着回来,刘兄里面请!” “诶!不了,为兄在宝丰楼给你办了接风宴,走走,正好有几个新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刘肃没有进府,而是拉着苏赫便往外走。 府门外早候着一辆牛车,刘肃把苏赫推上去,自己跟着钻了进去。 牛车开动,约一刻钟时间,就来到一座大园里,刘肃引着苏赫进入园中一座小楼,楼内久候的几位客人连忙起身迎接。 “义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黄门侍郎朱大人,这位是……” 一同出席的共有六人,都是刘肃在朝中的亲信,前几日见过的张白善也在其中。 苏赫本不好与不知底细的人结交,但刘肃的好意他也不好拗,席间这些大人们好奇苏赫在西域的所见所闻,纷纷向他询问西域的趣事。 苏赫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与众人分享,什么大宛国的女人婚前会派三个女仆去男方家试婚,如果男方不能令女方满意的话,女方就可以拒绝这桩婚姻。 什么疏勒国的王族都是六指,不是六指的话就会活不过十岁云云。 听的一众凉州高官都是连连称奇,哄笑不已。 一直谈论了半个时辰,众人的注意力才逐渐从义王身上转移到酒上,苏赫也有了时间与刘肃单独坐在一起。 “刘兄,听说你最近在凉州过得挺苦,是吗?” “哪有的事?大王把重任将在刘某身上,为兄可是乐在其中!” “呵呵,那就好,省得小弟还担心刘兄累出个什么心病,那梁侯呢?” “梁景啊!他还是老样子,整天给大王找新鲜好玩的东西,其实他只要不使坏,陪大王高兴也是一件好事,至于侵占吞没之说,只要大王不介意,我等臣下又何必斤斤计较。” 聊了几句,苏赫就明显感到刘肃变了许多。 特别是在处事的态度上,以前刘肃耿直刚正,遇事讲义理而少曲折,现在听他的口气,定是在这一年多里感悟良多,才变了行事的风格。 “刘兄能看开这些俗事,小弟也是高兴,这次回来的匆忙,也没给刘兄带什么像样的礼物,明天就差人给你府上送些西域奇物吧!” “哎,不用,你那黎掌柜已经快把我家仓库堆满了,再送我也没地方装!” “那是应该的,没有刘兄的帮助,我想东来商号也不可能如此短时间就在姑臧城站住脚。” “那是你们的本事,跟我可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刘兄,你忘了我出发前你给的三百金了?姑臧城的这家商号可是有你的一份子,以后不管赔了赚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刘肃笑着点头,未置可否。 苏赫将几日后将返回中原的事情告诉他,刘肃惊讶万分,劝苏赫先留下来,怎么也得见过凉王之后再走。 可苏赫问及凉王下落,刘肃却是一脸尴尬,显然他也不知道凉王如今在哪,何时才能归朝。 …… 关中腹地,龙脉所在。 长安城北,一片新修不久的建筑中,有座小楼格外显眼。 楼高五层,似塔非塔、似楼非楼。 天色将晚,楼之高阁独坐一白面书生,素衣素巾,手中捏着一柄洁白的如意。 此刻,他正呆望着楼外枝杈上最后一片随风摇曳的枯叶。 “又是一年冬来到,明年的春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书生而立已过,倚在几上望叶独思。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木梯响动声音,不久,有人来到了楼梯口。 “学生吕光,求见老师!” “进来吧。” 书生收回目光,面带笑意向楼梯口的年轻人点头。 年轻人立刻上前给书生行礼,然后坐在他的下手。 “老师,长安大市的事情已经办妥,我们派往燕国、北方草原、凉州、西域诸国和晋国等地的使者也纷纷传回消息。” “截止当下,我们共发出邀请一千一百零九份,得到可靠消息来长安看看情况的商号有三百六十七家,长安大市的初步建造已经完成,按照目前的情况完全够这些商号使用……” “别光捡好听的说。” 中年书生轻轻敲击着木几,看似漫不经心,却忽然打断了年轻人的禀报。 “是!学生认为现在的房舍已经足够这些商号使用,后续大市的建造是否需要暂停一下,以观后效再作定夺?” “不需要!吕光,这只是开始,只要这三百多家商号到了长安,进入长安大市,他们肯定会迈不开腿,后续就不用我们再辛苦,满天下的商贾们都会闻风而动,到那时你再建造还怎么来得及?” “而且,不但不能停,还得加快进度,年底河水入冻前必须开沟,如此的话,明年开春就能顺利推进了。” “学生明白,只是目前长安大市征用的土地出了一些状况,有几位公爵不愿配合,我们一时无法动工。” “是谁?” “皇太后的亲弟强德,以及姑臧侯樊世,此二人带头阻拦,还鼓动其他官员抵制我们征地。” “哼,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以为身份尊贵、功勋卓着就可以视陛下的圣谕而不顾?告诉下面的人先绕开他们,此二人我来收拾!” “是,老师!” 高阁上的一师一徒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苏赫来说都不陌生。 一个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国中书令兼京兆尹王猛,另一位是在凉州与苏赫有过一面之缘的秦人吕光。 王猛是晋人,六年前出仕辅佐秦帝苻坚,颇受苻坚器重。 而他的学生吕光是氐人,本来籍籍无名,却被王猛看重,一手提拔随其左右。 吕光对他的晋人恩师无比尊敬,不光是因为王猛对他有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他这位恩师在吕光眼中学识渊博,无所不能。 吕光这些年追随王猛,见识了王猛的非凡才能,每逢大事,王猛必能料得先机,为他们这些马前卒指点迷津,令他们行事起来事半功倍。 不仅是他这马前小卒叹为观止,就连秦国的皇帝也对王猛笃信十足。 “老师,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此次来长安大市的商号中,有一些背景深厚,目的不纯……” “噢?说说看。” “燕国的奇宝斋商号,表面上是经营金银玉器珍奇的大商号,但据学生了解,此号的幕后掌权人乃是燕国吴王慕容垂,这些年他们打着经营贵器的名号,没少刺探他国军机。” “蜀中来的锦绣坊商号,据说东家是晋国大将军桓温,还有代表慕容氏的洛水帮,代表江东王氏的盐帮都在千方百计借此次机会入驻长安,我们用不用提前解决掉他们?” 吕光说出了几家大商号大帮派与其背后势力的关系,王猛满意的点点头。 “你能摸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明这些年来你跟着我学到了不少,这些商号和帮派都不要动,他们来长安既是别人的耳目,又何尝不能成为我们的耳目?告诉你手下的人,对待他们要一视同仁,不可让他们过多察觉。 商人有商人的规矩,帮派有帮派的门道,这些人鱼龙混杂,你要善于发现他们的弱点和优势,为我所用,明白吗? 古往今来,战争不只是比谁的拳头大,更重要的是比谁的钱粮足,谁的消息灵,好好做事,以后有你的用武之地!” “是,老师,学生定会做好份内的事,不辜负老师的栽培!” 吕光深深拜倒,向王猛行礼。 来到楼下,环视一圈新建成不久的长安大市,吕光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这才踱步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小队商旅正趁着西北风之势快马向东南疾驰,天黑前他们来到荒郊里的一家客舍投宿。 递上秦国京兆府颁发的邀文,客舍吏马上将众人请进院内,安排上好的房间和酒食款待来人。 过后,客舍吏恭敬的将邀文送还商旅,告诉他们已经派人通知了下一家客舍,提前为受邀的宾客备好房间。 受到如此礼遇,商队从上至下都有些吃惊。 “东家,看来秦国长安大市之事所言非虚啊!” 客舍是商人在旅途中常常落脚的地方,但商人们多数遇不到什么好脸色。 此次,刚刚从凉州进入秦国,这支小商队不但遇到了把他们奉为上宾的客舍吏,而且一切费用均是分文不取。 “呵呵,向来都是重农桑、轻商贾,秦国的这位京兆尹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这客舍虽处在荒郊野外却修缮如新,看不出一点儿破败,你们说这是为何?” “肯定是秦国国库充盈,有钱修房!” “秦国有没有钱咱们不得而知,但这秦国的主事人要么是贪图虚荣之辈,要么是别有所图之人,黎单,你觉得这位京兆尹是属于哪一种?” “肯定是别有所图,要不为何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哈哈,聪明人不会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暂时看不明白罢了!” 第二百零三章 长安大市 第205章 长安大市 进入秦国,接连十几家客舍都是礼待有加。 苏赫等人只是在第一次时呈验过邀文,此后只要报上凉州东来号的名号,便会有人将其领入已经安排妥当的房间。 沿途用度一应俱全,毫不拖泥带水,让苏赫等人彻底打消了对秦国的顾虑。 七日后,当苏赫一行人顺利来到长安城外,回想这一路上城关客舍的做派,无不生出一股敬意。 “东家,秦国果真是变天了,想我先前前到秦国边境走了月余,沿途遍遭盘剥还有不少匪盗出没,现在再走这条路,不但时间大为缩短,就连客舍也为之一新,看来如今的秦国之主不简单啊!” “你说的没错,秦国只用了数年时间就在此乱世之中营造出这种关陇清晏,百姓丰乐的安泰局面,真不简单,希望我们这次能有机会见到秦国的当权者。” 从凉州进入秦国,再到秦国都城长安,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官道路面平坦,且修得笔直,路两边的驿站客舍翻修一新,与凉州边境一片荒芜形成鲜明对比。 虽是秋末,但秦国境内新地和沟渠里依旧有不少农夫佃客忙着收获最后一茬庄稼,引水浇灌收割后的田地,以备来年保墒保力。 如此大的变革都是在两年内完成,可见秦国朝堂和地方官府的高效,以及他们强大的集权和执行能力。 难怪秦国能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国力强盛,这让苏赫对幕后的秦王苻坚和实施新政的王猛很是好奇。 进入长安城递上邀文,立刻有人将他们引领到城北。 长安北城被划分成三个区域,其中一小部分已经建成了成片的建筑群,大多数区域还正在进行拆迁重造。 城门吏将苏赫等人交给了一个年轻小吏,年轻小吏再次检验了他们的邀文,旋即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自我介绍起来。 “各位东家,在下姓萧名寿元,是长安大市筹建司的工吏,专门负责贵号在长安大市的开号事宜,请随我来。” 萧寿元礼貌的将众人引到长安大市入口处的一块大木牌前,木牌上绘着巨幅的大市的布局图。 “诸位,长安大市是大王批准,京兆府负责具体实施,大市内分区域安置不同类型商号。例如,甲市为食货市、乙市为布锦市、丙市为畜力市,像贵号这种经营玉石器物的商号,统一都集中在庚市珍宝市。” “噢?萧大人怎么知道小号是经营玉石生意的呢?” 黎单现在是小商队的掌柜,见萧寿元张嘴就道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不免有些诧异。 “贵号进入我秦国后,你们的行程和讯息就送到了筹建司的案头,并会分给我们这些司吏熟悉情况,以便能更好的与贵商号接洽。”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今天会到长安了?” “是的。” 萧寿元微笑着点头,苏赫也是吃惊不小。 这可是在讯息和技术手段都极为贫乏的古代,秦国却能做到准确及时的跟踪进入他们境内的每一家商号,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图上剩下的区域也是长安大市吗?” 萧寿元很满意从这些他国商人眼里发现震惊的神色,那样会让他对自己枯燥的工作感到些许满足。 他正要领人进入大市,见其中一人指着舆图上一大片还没有建造的区域追问。 “是的,这些更大的区域也属于长安大市,但它们的并不只适用于售卖,按照我们司吏监的话说,这里是集中商行、作坊和仓房的大区,是长安大市明年的建造目标。” “噢!” 众人中除了提出问题的苏赫以外,其他人虽然都露出恍然大悟状,但包括萧寿元在内的所有人,可能此刻都还不知道这块区域的重要性。 众人乘牛车进入尚在修缮的大市,可供三车并行的宽敞街道,整齐划一样式古朴的房舍,道边高低错落有致的林木,一切都让苏赫大为赞叹。 穿过几个街坊牛车停在一处圆形街口,街正中的圆盘内建有一座小亭,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 路上,众人见到不少与他们一样的牛车在大市里穿行,每辆车上都坐着一位青衣小帽的司吏。 “诸位,这里是珍宝坊的中心区域,因为你们来的早,可以优先选择房舍的朝向。” 诚如萧寿元所说,长安大市有三横三纵六条三车大道,剩下的就是二车和单车道。 他们现在所处之地正是两条三车大道的交汇口,位置绝佳,来往便利。 三车大道两旁的房舍全部是上下两层的土木建筑。 迎街一面上下两层约摸半亩见方,后面还有一亩多的仓房小院。 街口的四家要更大一些,难能可贵的是,处在街口位置最好的四家还配有地下仓房,便于储藏金贵的货物。 楼上楼下转了几圈,黎单看得两眼放光,这里的店面规模要比姑臧城强了不知多少倍,参观过后黎单拉着萧寿元核实起秦国的行商律法。 “这些房舍如果我们看中,真的不收任何商税吗?” “这你放心,长安大市对所有入驻的商号一年内不收任何商税,而且还会为你的货物运输、人员食宿提供一定的保护。 所以,如果掌柜的决定入驻我们长安大市,不但一年内不用交钱,还有可能挣到钱,我想这样的事情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找到第二家吧!” “好!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们东来商号现在就签入市文书!” 此话出口,黎单马上察觉不妥,东家苏赫还在身旁,他这个掌柜的却先兴奋得过了头。 意识到了问题后,黎单连忙看向苏赫。只见苏赫也正微笑着看他点了点头,眉宇间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他这才放下心来。 商号愿意入驻,让口干舌燥的萧寿元立刻精神抖擞。 像他这样的司吏,长安大市少说也有上百人,他们不是各郡县推举上来的举子,就是长安城富庶人家的子弟。 所以挣多少例钱对于他们来说吸引力并不大,他们为的就是能完成差事,以换得进入京兆府或其他府衙的机会。 萧寿元在这段时间表现的不错,再努把力就有机会进入京兆府,所以当他听到黎单有意加入时,马上变得更加热诚起来。 带众人回到长安大市,萧寿元领着黎单进到一间大堂签署文书,苏赫没有随行,而是饶有兴趣的又踱到长安大市舆图前。 正当苏赫想再研究一番时,大市门外忽然奔来一匹快马,马上骑士来到大门前并无半点减速的意思,而是放开四蹄直奔入口处的大堂。 正在奔马行进路线上的苏赫瞥了一眼疾驰而来的骑士,又收回目光继续观看舆图,而他身后的战虎却微微向外跨出一步,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骑士快速经过木牌来到大堂门前,将一布包丢到门口扬长而去。 一名司吏赶忙上前解开布包,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中滚了出来。 吕光此刻正在大堂内办公,本来他不是负责长安大市的官吏,但由于前任司吏监办事拖沓,被王猛直接罢免,他才被临时委任到筹备司顶替。 最近,筹备司的各项工作都进展顺利,上百家商号与他们签订了入驻文书,连之前频频闹事的王公贵族们这段时间也销声匿迹,安生了不少。 吕光心里盘算着,按照目前的进度,年底前完成大市商号的入住和扩建,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样,他就能快些结束长安大市这枯燥的差事,回到他原本的官位。 就在这时,门外跌跌撞撞闯进一名司吏,瞧见来人脸色惨白,吕光就知道出了事。 “大人,不好了!咱们的司吏被人杀了!” 进门的司吏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死了几个人,什么人干的?” 吕光闻言并未惊慌,继续在帛书上运笔如飞,延续着他的差事。 “死了一个!但有人从北市回来,说那面的人扣押了我们十几个司吏和上百名客商,正向咱们这边过来,小人怕今天要出大事!” “别慌!” 吕光收笔,将帛书的墨迹吹干,装进一个布袋交给来人,道:“马上送到天水城,顺道回府调一百府兵过来,同时向王京兆禀报这边的情况。” “是!” 来人接过吕光信笺,揣入怀中,与吕光一同走出大堂。 大堂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城北的道路上,一大批人正气势汹汹的赶来。 吕光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见一架八人步辇上横躺之人后,眉头顿时皱起。 轻声唤过一名手下,耳语一番待他离去,吕光才带领筹备司的众官员迎了上去。 “筹备司司吏监吕光参见德公,不知德公亲自来此,迎驾来迟,还望恕罪。” 步辇停在大堂之前,吕光连忙带领一众官员跪地向来人行礼。 辇上坐的是秦国皇太后的亲弟强德,官居光禄大夫,身世显赫。 “吕光?你个小小的司吏监也配与本官说话,把王猛那狗儿给老子叫出来回话!” 强德身材肥硕,一张肉脸堆在一起,他撑开眼缝瞥了一眼下面的小子,鼻孔一哼,不客气的喝问吕光。 吕光却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表情,他起身拍拍身上尘土,颌首继续回道。 “德公,非常不巧,老师今日不在此处,你若是想见他,可以留下名刺,下官可以代为通禀。” “哎呦,你个不知尊卑的混蛋,见了本官不仅不敬,还敢在本官面前称那晋狗为师!真是不知廉耻,丢我们氐人的脸,来人哪,给老子抽他!” 见到吕光在他面前不仅没有一个下官的模样,还张嘴闭嘴把王猛称为老师,强德顿时火冒三丈。 手下得令正要上前,却被吕光一个凌厉的眼神看的一滞。 “德公,下官已向你行过礼,我的老师王京兆也是大王钦命的重臣,你要是来这儿没什么事情,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说罢,吕光作势就要回去,猛听得身后一声怒吼。 “混蛋,别以为攀上了一条晋狗,就能无法无天了,好好看看你的脚下,这是氐人的秦国!晋狗想要在这里活着,就得像狗一样,否则拨皮拆骨入釜下肚就是他们的下场!” “人不能和狗太亲近,否则沾染了狗的习气就做不成人了,告诉王猛那条晋狗,别以为大王这段时日宠他,他就可以向我们氐人皇族乱咬,老子都给他记着呢! 今天只是给你们一个一个小小的惩戒,如果他胆敢再打老子宅园的主意,老子就杀光他京兆府的人,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大王是看中我们的氐人皇族,还是看中它一条狗!” 强德咆哮完,大袖一甩,就要带人回去。 “慢着,强公,听你的意思,刚刚我们筹备司的司吏是你杀的?” “哼!是老子杀的又怎么样?” “那筹备司的其他人也是被强大夫扣的?” “也是老子,如何?” 吕光嘿嘿一笑,他已经看到赶来的一百名京兆府兵。 只见他的手轻轻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府兵们立刻将四五十名强德的手下围在了当中。 强德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司吏监就敢拦他的去路,正要发狂,却又听到吕光的声音。 “强公,人赃俱获,你又亲口承认朝廷官员是由你所杀,大秦律法,发生在京兆府境内的凶案皆由我府负责,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朝廷官吏,你觉得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可以吗?” “给你个交代?你去问问大王,问问皇太后,他们会不会向我要个交代,给我杀!一个都不许放过!” 强德这下彻底发了狂,被一个小吏当众打脸,以后他这皇亲国戚的脸还往哪儿放? 第二百零四章 剑斩皇戚 第206章 剑斩皇戚 作为一名旁观者,苏赫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出皇亲国戚与秦国变革权臣王猛势力之间的冲突大戏。 而且戏中另一个主角他也不陌生。 吕光,秦国京兆府的官吏,还是王猛的学生…… 这位吕光曾与苏赫有一面之缘,那还是在两年前的姑臧城。 那时吕光站在叛将宋澄一边,差点夺了凉州的大权,而且他还想招揽苏赫,不曾想,最后却被苏赫搅了好事。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吕光站在对街的那个眼神依旧深深刻在了苏赫的脑海里。 所以再次相见,苏赫一眼就认出了他。 在看长安大市门口,强德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四散冲入京兆府的府兵当中。 刀剑挥舞,不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强德手下人虽少,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骁勇护卫,一上手,京兆府的府兵就落在下风。 吕光见状,抽出腰间长剑也加入战阵,这才稍稍稳住了阵脚。 两伙人动了真家伙,围观的百姓以及商户纷纷让开场地。 苏赫示意战虎等人退后,混入看客之中,查看着吕光以及氐人的战力。 观望了一阵,虽然不是正规的战场拼杀,只是打野仗,但苏赫也瞧出氐人的战斗力不弱,比羯人强多了。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阵骚动,一道白色身影从众人之间掠过,几步之后便冲入战团。 只见他身前剑花一抖,几名氐人大汉便应声倒地,剑光闪闪,白衣人几息间就到了强德身前。 不待他在辇上撑起身体,白衣人将剑架在强德颈上,单手拖拽着强德沉重的身体从辇上下来,一直将他拉到人群边上。 主子被拿,打手们也没心思再和府兵纠缠,他们迅速将白衣人围在中间,同时吕光也带着剩余府兵又将他们围住。 此时,人群被一队军卒分开,一位身着官服的白面中年人出现在强德面前。 “强德,听说你在找我?” “你个晋……” 见到此人,强德破口大骂。 可惜话到近处,白衣人的剑身就拍在了他的嘴上。 强德的门牙被大力震断,这一张口刚好把断牙吞进了肚里。 强德以前也是以勇武着称,只是这些年过上了舒坦日子才胖了起来,受制之后他还在大骂,可两三颗牙接连落肚后,终于闭上了嘴巴。 强德的手下们也迫于主人安危,也不敢贸然上前。 “强德,你今天可是犯了大错,建造长安大市,征收你的土地是大王亲自下达的诏书,你不但拒不执行,还杀死打伤我京兆府数十名官吏,你可知罪?” “呵呵,老子是王族,就算杀了几个杂碎也轮不到你来审,自有大王和太后定夺是非,你算个……你有什么权利来审我?” 强德还想再逞口舌之快,但想到牙不剩几颗,赶忙又拐了回来。 “呵呵,你口口声声晋狗晋狗,其实你才是猪狗不如的蠢材,你觉得你是大王的国舅,就可以凌驾在大秦律法之上,为非作歹了吗?你觉得长安城是你一个人的宅院吗,杀几个奴才无关痛痒?错错错!” “大秦律法是大王的意志,你藐视律法就是藐视大王,长安城是大王的都城,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大王的子民! 你要明白,京兆府不是我王猛的,而是大王的,你杀的官吏不是我的人,而是大王的官吏!你处处与大王为敌,你觉得大王和太后是该护你,还是该护自己的大秦呢?” 苏赫就在事发地点不远,王猛的话他一字不落的收进了耳中。 王猛不但强势,而且字字诛心,强德见王猛把蔑视大王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顿时也心中不安。 “强德,这把剑,你可认得?” 王猛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把云纹精钢剑鞘包裹的宝剑,送到他的面前,强德的汗立刻冒了出来。 七星龙渊剑,也是古代名剑之一,曾是秦王苻坚的佩剑。 当年,苻坚为了支持王猛推行新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宝剑赐给他,告诉他上可斩王公,下可杀百姓。 这一点,强德自然知道。 今日,王猛把此剑请出,强德心里马上鼓声隆隆。 “王猛,今日这事儿,是因你的人无故闯入我的庄园引起,我略施小惩,咱们算扯平,大奴,你回庄上去把扣押的人都放回来。” 强德不是一根筋,察觉到王猛的异样,他连忙派人回庄放人。 不过放人只是幌子,强德真正的目的是派人出去搬救兵,向他的姐姐,秦国太后求援。 王猛却仿佛并未察觉,他摸着光滑的下巴目送强德手下离去,也未阻拦。 时间不大,百十来人跌跌撞撞的涌到了长安大市门口,其中既有筹备司的司吏,更多的则是外地来参观考察的客商。 与此同时,秦国宫城内,太后强氏也派人匆匆找到秦王苻坚。 听了缘由,苻坚眉头不禁皱起,挥笔手书一道谕令,命人急送长安大市。 而在长安大市门前,被捉的光禄大夫强德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底气,此刻在场的不止是京兆府的人,还有他的上百部曲。 再者,此时消息已经送到宫中,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宫中指令就会下来,到时候他才不管王猛要如何收场,必须痛下杀手,以解这些年来皇亲们受的鸟气。 “强德,亏你还是行伍出身,竟不知刀把握在谁手上的重要性!” 见京兆府的人都已经被放了回来,王猛轻轻拍拍强德的肉脸,忽然冷声大喝。 “光禄大夫强德,侵占民地,欺男霸女,不遵王命,蓄意滋事,杀害公差;身为王族不晓王道,聚众闹事,罪大恶极,你们说这样的人依律、依理、依情,当如何处置?” “当斩、当斩、当斩……” 长安城里的百姓对强德这样的恶霸早就恨之入骨,见到有王猛撑腰,斩立决的吼声雷动。 “好,我大秦依律治国,强德所犯罪行件件属实,恶劣至极,依秦律斩立决!” “剑下留人,剑下留人,有圣谕!” 王猛话音刚落,人群外闯入一匹快马,隔着成千上万的百姓大声喊道。 强德仿佛看见了希望,咬牙切齿地对王猛道:“晋狗,你敢!” 强德晋狗二字刚刚出口,就觉得脖颈一凉,随后他看到自己飙血的断颈、肥硕的身体、还有殷红的泥地,此后天地一片黑暗…… 杀掉强德,王猛瞧也没瞧挤进来的信使,只见他轻轻摆手,京兆府的府兵们就扑向强德剩余的手下。 苏赫就在距离王猛不到十丈远的地方,见到王猛第一眼,他就看出了王猛的不凡,真不愧是魏晋时期的名将。 大市门前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强德一死,他的手下也纷纷缴械投降。 府兵们护卫着王猛、吕光进入大堂,围观百姓散去时还对王猛顺应民意斩杀恶贵的事迹津津乐道。 众多兴高采烈的民众中,一名筹备司的司吏呆立在原地,显得孤寂落寞,他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抚着胸口平缓着心情。 这时,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走到他的身前,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手中转身而去。 司吏有些诧异,他并不认识来人,等那人走远后他才反应过来,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午时,钱氏镳物,不见不散,一个老朋友。” 午时一刻,熊月生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西市大街上的钱氏镳物。 他从袖中取出纸条与招牌核对了一遍,又把纸条装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迈步而入。 就在不久前,他向上司告假,又被上官结结实实的训斥了一顿。 两年来,熊月生从一名郡县举子顺利成为了长安官吏。 他本以为会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哪曾想在杂役里一干就是两年。 半年前,熊月生的老爹托关系走门子,把他调到据说是极有前途的筹备司,可进来之后他才明白还不如以前干杂役好。 在筹备司的小半年,熊月生兢兢业业,可却依旧稳稳的处在司吏末尾,平日不少被顶头上司训戒,若是差事再无进展,恐怕身上这身吏服就要被扒掉了。 熊月生早已身心疲惫,接到奇怪的纸条他本不想来,但想到已经数月未收到家书,怕是家乡的消息,这才勉强赴约。 在长安城的这两年,他几乎很少有时间在城里闲转,所以这家钱氏镳物也是经同僚指点才找过来,可时辰早已过了午时。 踏进食馆,熊月生顿觉清静了许多。 一层只有一张靠门的几旁坐着一对青年,其中一人正是稍早前给他递纸条的那位,还有一位背对他,看不清模样。 熊月生整理了一下衣裳正要上前,年轻男子已经到了楼梯口。 “熊先生,我家先生正在楼上等您,请吧!” 年轻人说完,依久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颌首算是与他打过了招呼。 见约见自己的人并不是眼前的人,熊月生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得二楼,依然是空空荡荡,唯有一几旁独坐着一人,正微笑着望着他。 “熊公子,别来无恙!” 那人中等身材,脸堂黝黑,凤目短须,身上罩着一件淡紫色的纱衣长衫,浑身散发着一股优雅的亲和力。 “恕熊某眼拙,敢问先生是?” 仔细打量了一番,熊月生确定自己与对方并不相识,于是拱手问道。 “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两年多前,三里津渡口,公子与两位益州举子北上长安考比的事?” “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是那位账房先生!” 经对方提醒,熊月生终于想起这位先生就是他们当年入京考比时,搭乘大船上的账房先生。 那时两人还相谈甚欢,只是多年不见,这位账房先生皮肤黑了、样貌变了,整个人的气质也与当初大不一样。 “想起来就好,今日在下随东家来长安办事,正好路遇熊公子,才冒昧把公子请来,没耽搁公子的差事吧?” “唉,先生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司吏哪来的什么大事,反倒是异地能与故人相逢,才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识得主家身份,熊月生心中大悦,当年他就与此人相谈甚欢,异日再见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上午在长安大市苏赫收获颇丰,不仅见到了魏晋名将王猛,还发现了吕光和熊月生这两位老相识。 王猛、吕光是敌是友,苏赫现在还不好分辨,但对熊月生的人品,苏赫还是小有把握的。 长安大市里人多眼杂,谨慎起见,苏赫才暗中约熊月生到钱氏镳物里见面。 都是旧识,熊月生放下两年多来的郁闷与苏赫开怀畅饮,许久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几杯酒下肚,熊月生就把他两年多来的境遇和心中苦水全都倒了出来。 苏赫听后也是感慨连连。 熊月生的境遇可以说是古今大多数普通公门人员的缩影。 起初,一腔热血将自己视作真命天子;中途,处处碰壁怀才不遇,长此以往意志消沉怨天尤人;结果,随波逐流得过且过,了此一生倍感蹉跎…… “熊公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别太把现在的逆境放在心上,依在下看,熊公子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哈哈!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在下与先生虽然只有区区数面之缘,不知怎得,却觉得先生就是在下的知己!”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熊公子,你我二人性情相投,所以才能一见如故,可惜此等心性放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实为大忌。 所以,公子若是有意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也还得修其心性,做一些口是心非、阿谀奉承的行径才行啊!” “苏先生言之有理啊,月生在府衙处处以大局为重,能帮尽帮、能干尽干。而同僚们却个个笑里藏刀,偷奸耍滑,让月生颇为不忿,却又无可奈何,他们下作,难道月生也得学着他们那般下作吗?” “可惜!熊公子,你所谓的下作在他们眼中皆是得意之举,无颜、无耻在他们手中就是升官发财的利器。 你把他们当同僚看,而他们却把你当做牲口,当成不同流、可欺的良善之辈,谬之以软弱无能,活该如此种种。熊公子,你该醒醒了!” 第二百零五章 山雨欲来 第207章 山雨欲来 听了苏赫的话,熊月生颓然而叹。 “苏先生所说,我亦知晓,可难道我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苏和很理解熊月生的无奈,像熊月生这种生性忠厚,并无大才,只知苦干实干的小吏想要出头,那只能等天上掉馅饼。 “熊公子,不必气馁,我听说贵国新进出了一位能臣,施政有罪必罚、有才必任你跟着他,也许就有出头的机会了。” “哎,苏先生,在下现在就在王京兆治下,可惜他选官必有其才,似在下这等平庸之辈很难入王京兆眼的。” “噢?看来熊公子对这位王京兆有所不满?” “不不不!王猛、王京兆是何等大才,在下敬重无比,怎敢心怀不满,只是慨叹身无长物,不能追随左右罢了!” 熊月生是苏赫在长安城唯一相熟之人,他请熊月生赴宴,一是叙旧,再就是想从熊月生嘴里了解一下王猛的为人。 关于王猛,长安城里可谓妇孺皆知,每个人都能讲上几段关于这位传奇人物的轶事,在来此地的路上,苏赫还听到百姓把王猛的功绩编成歌谣传唱。 “长安大街,杨槐葱笼,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 百姓所言可听,但不可偏信。 百姓所知道的事情大多是权贵们想让他们知道的,苏赫需要一个京兆府内部的人,来探听一个真实的王猛。 谈及王猛,熊月生满含敬意。 王猛出身贫寒,幼时以贩卖畚箕为业,后来投靠氐人苻坚,辅佐他称王。 秦永兴元年,王猛一跃成为中书侍郎,执掌军国机密,此后他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在苻坚的大力支持下,王猛在秦国推行新政。 王猛新政,改革吏治,创立了荐举赏罚制和官吏考核的新律法,使一大批贤能得到任用,打击王公贵族的基础。 主张兴修水利,奖励农桑,召还流民,同时重视商业发展,主张盐铁筹币归公,建造长安大市,招揽各地商号,荒芜多年的田地重长五谷,空废多年的仓库又满帛粟,秦国的国力大大增强。 此后,又恢复了太学和地方各级学堂,建造学宫,招纳贤能为师,强制公卿子弟入学,使废弃的中原文化在秦国复兴,官僚后备培养也走上正轨。 废除了秦国的胡晋分治之法,主张百姓应抚,夷狄应和,诸胡杂居相互融合,秦之四周诸胡族纷纷归附。 谈及王猛在秦国的所作所为,熊月生如数家珍,苏赫听得也是连连赞叹,一大盆镳物热了又热,两人竟始未怎么动筷。 熊月生滔滔不绝讲了近一个时辰,直到酒喝干了,他才意识到这段时间都是他在喋喋不休,一直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哈哈,苏先生勿怪,在下失礼了,还未及请问先生凉州之行可还顺利,此行长安又为何事?” “无妨,公子挂念了,这些年我们商号在凉州算是稳住了,东家攒下一笔钱财,这次来长安是受京兆府之邀看看长安大市。” “贵号也是应邀而来,那一定是在凉州发了大财,这次京兆府选定的商号都是大商号,贵号收到邀请说明已经是富甲一方了!” “熊公子过奖了,那都是贵府抬举我们小号,这些年东家做玉石生意小有成就,也看准了如今长安的繁荣,估计会在这边建立分号,到时还得熊公子多多关照!” 听了这话,熊月生脸色顿时更红,他连连摆手,羞愧道: “先生这话可是羞杀在下,我一介小小司吏在长安城什么也不是,更别谈关照贵商号了,不过在下与苏先生甚是相投,若有需求,尽管招呼!” 熊月生言语诚恳,苏赫连忙点头致谢,转而问道:“难道长安城除王京兆以外,再无他家可投了吗?” “那倒不是。王京兆现在只是得了大王信任,但若论势力还是以氐羌贵族最大,他们都是以丞相雷弱儿为首。” “哦?既然还有此等人物,那熊公子既然在京兆府不得志,为何不去结交一下这位丞相的势力?” “诶,雷弱儿位高权重,我们这些小吏哪有机缘攀附,再说雷氏是羌人贵族,一向看不起我们晋人。” 苏赫闻言微微点头:“熊公子,这段时间我随商号要在长安呆些日子,若是有机会,当为你在上官面前美言几句,你我兄弟也可以趁机多多走动,岂不是一件乐事?” “那自然好,多谢先生费心,回头先生把落脚的地方告诉月生,得空在下就去讨饶先生!” 熊月生知道苏赫只是客气一下,何况他们只是地位比自己还低微的行商,哪有能力去结交京兆府的上官。 …… 秦王宫,六合殿。 王猛与一位身高八尺的胡人对坐。 胡人锦袍罩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王,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依臣见,不如借势雷霆一击,彻底铲除皇亲国戚中的异己。” “唉!孤又怎不知这是一个好时机,可太后和宗老那边,你让朕该如何解释?难道别无他法了吗?” 与王猛对坐的正是秦国大王氐人苻坚,当街诛杀强德后,王猛立即进宫向苻坚说明原委。 铲除氐羌旧贵族的庞大势力是王猛早与苻坚商议好的策略,今日天赐良机,王猛当然不会放过妄自尊大,主动跳出来送死的外戚强德。 此次进宫,王猛一是通禀些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借强德之死,清除盘踞在秦国朝廷中的旧屙,彻底改变吏治。 显然苻坚没有王猛那般坚决的诉求,他是一国之主,说话办事既要瞻前又要顾后,没有王猛这般决绝和了无牵挂。 “大王,远的不说,咱们就谈今朝,晋室八王之乱,祸起萧墙;刘赵叔侄争位,丢了大好河山;石赵君不君臣不臣,父子兄弟互相残杀,又得了哪般好下场? 氐人建国十数年,如果不是这些年来大王励精图治,绝不会有现今的局面,臣知大王乃雄主,志在九州,眼下秦国百业兴旺、仓满兵强,如此用不了几年,就是挥师扫平天下的大好时机! 难道大王也想走司马氏、刘氏和石氏的老路,坐看这些只求享受,不求精进的旧权贵们窃取国库的钱财,让秦国大好的形势毁于一旦吗? 大王,你要考虑的只有秦国的强盛,其余的一切都要在大王权利掌控之下,包括臣在内,有利用价值则留之,无利用价值则杀之,此乃帝王之道!” “这……” 苻坚雄才大略,从小就受过中原文化的熏陶,但胡族的局限性也限制了他的视野。 得王猛后,苻坚如虎添翼,以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治国理政经验,如开闸洪水不断冲刷着他的固有思维。 每当他有疑惑陷入迟疑时,结果都会证实王猛的说法是正确的,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几十万氐羌旧贵认为是他们簇拥着秦国立足关中,走上强盛,其实只有苻坚知道,如果没有王猛和他励精图治,推动旧贵族们都不能理解的新政措施,就不会让秦国有与燕晋三分天下的局势。 燕国占据的是最富庶的中原腹地;晋国又在长江天险后经营多年;唯有秦国地处满目疮痍的关陇之地。 所以,即便是大多数同族旧部不理解他对王猛的放权和维护,苻坚都没有动摇在幕后力挺王猛的决心。 “好……孤就依你的计策,从今天起,诈称抱病在床,暂不理政!” 离开秦宫,王猛又匆匆赶回京兆府,此时府内早已有十数个王猛的得力手下候着。 其中在朝堂分量不轻的有骁骑将军、御史中丞邓羌,司隶校尉苻融,散骑任群,处士京兆朱彤,以及王猛的学生司礼监吕光等。 众人见到王猛回来都起身相迎,王猛也不客套,居中解下大王御赐的尚方宝剑,交由司隶校尉苻融。 “大王同意了我的谋划,邓中丞你即刻回府弹劾名单上的所有人,苻校尉调兵入城,包围拿人! 任群、朱彤你们去各府衙通禀情况,不可让别有用心之人串联起事,其他人按照之前的分工各自准备,戊时一到,立刻锁城!” “是!” 众人得令纷纷转身离去,只有吕光一人留了下来。 “吕光,把你的人也散出去,注意让他们不仅要盯着被拿之人的举动,还得把拿人的人给我盯好!” “是,恩师,大市那边是不是先搁置一下,集中力量保证这边计划的万无一失?” “不用,我们的计划相辅相成,长安大市也是其中重要一环,绝对不能因为一点而影响全局!” “吕光,我们的时间有限,记住环环相扣,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不然会影响整个棋局的成败!” “是,学生明白!” 吕光嘴上说明白,心里却是不太明白。 众人得令离去,大堂内只剩下王猛一人,他颓然退后,靠坐在小几之旁,盯着堂外即将落下的红日,长叹一声。 “哎,又过了一天,不知此举是福是祸……” 王猛掌权后,作为晋人,他深知“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 所以在推行新政的同时,还不遗余力的向苻坚推荐贤才,让这些人各居要职。 这其中,他把羌人的邓羌和苻坚不太喜欢的弟弟苻融安置在军伍之中,晋人任群和朱彤推荐到东宫和尚书台。 而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吕婆楼的儿子吕光,王猛投桃报李认了学生,让其在京兆府当差。 外有邓羌和苻融的军队压阵,内有京兆府的府兵保驾,所以王猛才敢在都城中肆意行事,不怕仇家上门寻仇。 第二百零六章 清洗行动 第208章 清洗行动 长安城马上就要迎来一场风雨,而此时毫不知情的苏赫正扶着烂醉的熊月生从楼上下来。 “店家,麻烦你给我的好友找处客舍休息,钱我另付。” “不用了,不用了!客官给的钱已经足够了,小店后面就有房间,小的这就扶他进去休息。” 当天夜里,长安全城宵禁。 住在客舍中的苏赫,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叫喊声、奔跑声、喘息声…… 撞击声、破甲声、厮杀声…… 大街上十步一岗,小巷里家家门前立兵。 客舍掌柜三令五申,不准旅人外出、开窗和喧哗。 苏赫猜测,这或许是王猛在长安大市杀了外戚的事情引发的变故,就是不知是王猛早有的预谋,还是王权贵族们的反扑。 三日后的清晨,关闭了三天的都城大门终于打开,城外久候的人群涌入城中,只见内城城头上挂着上百只小木栏,每个木栏里都装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城墙上的告示牌上贴满了朝廷肃清枉法权贵,惩杀罪大恶极官爵的文书。 人群中,一位锦袍纱冠商人打扮的敦实青年,草草扫了几眼街上的布告立刻神色焦虑,他慌忙挤出狂欢的人群,上马向城中疾驰。 身后十几个同样打扮的商旅个个目露凶光,他们也纷纷上马,随之而去。 不仅是城外之人刚被允许入城,就连城里的人也是如此。 大街小巷都是刚刚从家里或者客店出门查看的百姓,敦实青年根本无法催马向前,无奈之下他扔下坐骑,左挤右搡,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飞奔而去。 一炷香后,敦实青年终于来到一片人烟稀少的街道,这里到处都是高门大院,一看便知住的是住的有权有势之人。 七拐八绕,青年带着十几个扈从来到一处气势威严,团花石雕的大宅门前,在朱红的大门上连续敲击几十下,才有人将门打开。 “孙少爷回来了!” “家里出事儿了吗?爷祖在不在家?” “这,孙少爷……” 开门的是个老奴,不知是见到这位孙少爷激动所致,还是遭了惊吓,他竟一时说不清楚。 等不及他把话说完,敦实青年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老奴,就往内宅里闯。 走出老远,才听到老奴的声音。 “孙少爷,老爷也是刚刚回府,你还是稍事再见吧。” 急火攻心的敦实青年这时哪听得进他的意见,径直闯进内宅。 府宅很大,园亭楼阁更是随处可见。 敦实青年一路驾轻就熟来到一座园子前,只见那里已经围满了和他一样的焦急人。 敦实青年顾不得向其他几位长辈行礼,从人群中穿过,直接进入了园内。 园子很大,但没有任何树木,水塘和楼阁,只是平铺着一层枯黄了的野草。 草地中间有一座极大的白色毡帐,见到帐外魁梧的中年汉子,敦实青年才放下心来。 上前几步,敦实青年正要向魁梧中年人行礼,却被对方抬手拦住。 “孙少爷,老爷刚刚睡下,你不能打扰,晚些时候再来,请回吧。” “爷祖他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敦实青年不死心,还要多问几句,魁梧中年却不再搭理他,坐回毡帐门口闭上了眼睛。 “是雄儿回来了吗?” 这时帐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敦实青年一听,眉梢扬起,立即连声应道。 “重奴,让他进来吧。” 魁梧中年人闻言,轻轻侧转身体将帐门口让开,让敦实青年进去。 毡帐里的陈设也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毛皮铺就的大床,别无他物。 此时床上躺着一位瘦高老者,须发皆白,满脸倦态,这正是当今秦国丞相雷弱儿。 而闯入帐来的敦实青年是他最喜爱的孙子雷雄。 雷弱儿是西羌贵族,当年追随氐族苻氏入关,为苻氏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后被王族定为辅政大臣,一手支持苻坚登位,是羌人在秦国中的领头人,就连苻坚对他都是恭敬有加。 雷弱儿有九子,雷雄是雷弱儿幼子的遗腹子。 雷雄的父亲在他还没有降生时就战死沙场,雷弱儿对雷雄很是看重,从小就养在自己身边。 所以雷雄也是整个雷府中与雷弱儿关系最近的子孙辈。 因为幼子从军早亡,雷弱儿决定不让雷雄再入军中,打算把他纳入文官,将来能让幼子唯一的血脉留存下来。 可惜雷雄并不爱读书,反而就是喜欢打打杀杀,无奈之下雷弱儿只好应允雷雄,只要是不从军上战场,什么事儿他都答应。 此后,雷雄有了当丞相爷爷的赦令,在长安城里肆意而为。 两年前,雷雄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海船,吵闹着要出海游历。 雷弱儿无奈只能加派人手满足孙儿的要求。 谁知这一次离开都城,雷雄虽然最终还是没能出海,但却喜欢上了行商一途,不但自办起了商号,还在两年内经营的有模有样。 雷家自然不缺雷雄赚这点钱,可不管贵贱雷雄总算也是有了正经的营生,不再瞎胡闹,让雷弱儿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只要雷雄不给他成天惹祸,雷弱儿也乐得听之任之。 这一次雷雄外出行商小半年,刚刚回到长安城就遇到这种情况,他当然担心自己家和爷祖的安危,所以才不顾一切的闯了回来。 见到一家人都相安无事,他也放下心来。 “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王要杀这么多老臣和旧勋?” “雄儿,这或许不是大王的意愿,秦国恐怕是要变天了!” “又是王猛那条晋狗干的?” “以后晋狗这话,可不能再挂在嘴边,尤其是在那人面前更不能提,听说强德就是因为出言不逊,才被当街斩杀,也因此让他抓住把柄,处决了不少都城旧贵啊!” “什么,连太后的弟弟也被杀了,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日前,宫中传出大王身体不适的消息,朝中重臣纷纷入朝探视。 谁知这一去就都被大王以侍病为由留在宫中,可三天来他们十几位羌氐权贵不但没有见到患病的大王,反而被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直到今日清晨,他们才被允许离开宫城。 出城后他们才得到消息,近日来昼夜封禁,一百多名氐羌权贵被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抓捕,更有被抄家灭门。 等他们反应过来,才明白大王很有可能是假病,故意与王猛演了一出双簧戏,把他们软禁起来,好方便王猛的清洗。 听过爷祖的讲述,雷雄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自从王猛入了都城,就像一条泥鳅钻进水塘,惹得整个水塘都不安生。 以前还只是停留在招人烦上,现在这家伙竟然蹬鼻子上脸,打起了他们这些主子的主意,那还了得。 “爷祖,这王猛不知死活,竟敢与我们这些主族争利,我看他是不想活了,这次孙儿东行,在豫、冀等地结识了不少江湖豪客,不若孙儿请他们出面,了结了这个跳梁奴才?” “不可,雄儿,王猛现在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别说你不能把他怎样,就算你能杀了他,那他背后的人也不会饶过我们!” “他背后的人,是谁?” “除了大王,还能是谁,不然王猛怎么能在长安城兴风作浪,甚至是杀掉强太后的弟弟都没人能动得了他? 你以为没人和你有相同的想法吗,遇事不可只看表面,要善于想想背后,王猛能一举把盘踞城中几十年的旧权贵连根拔起,可见羽翼已成,今非昔比了。 再加上大王站在他一边,此次未对我们动手,也算是大王开恩,这段时间,我们切不可鲁莽,就如他的意,收好羽毛,秦国的冬天要来了!” 翌日,长安大市大堂,吕光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卷帛书,展开认真的阅读。 “柔然人还是不愿意合作吗?” 当他见到长安大市商号中仍然没有柔然人的身影时,不禁皱眉问道。 “回,柔然人似乎是与燕国达成了某种契约,所以他们并未接受我们的邀请。” “似乎?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的事?这么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吗?” 堂内属下听到吕光声音变冷,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属下无能,柔然对外族之人戒心很重,派去的探子无法打入柔然王族内部,属下已经接连折损了五六名好手,才打探出这么一点消息……” “废物,柔然无法获取消息,你不会向燕国派人打探吗?” “是是,小的愚钝,马上派人再探!” 大堂里的属下是这些年来吕光在王猛的授意下,暗中培养的一群细作。 目前他手中掌握的细作已经多达几百人,为王猛的决策打探消息。 “咦,这个东来号又是怎么回事?” 目光落到玉石珍宝商号之中,吕光忽然发现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又停了下来抬眼向下瞧去。 “这个东来商号是这两年在凉州新起的一家商号,几乎占据了凉州所有的玉石和葡萄酒贸易。” 这一回,细作头目赔上了十二分的小心,连忙将早就打探好的说辞奉上。 他知道,这位主子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 “半年就占据了凉州所有的玉石和葡萄酒贸易,东家是什么来头?” “这个……这家商号有点奇怪,他们的掌柜既有凉州晋侯那边的人,又有梁侯的人。” “噢?刘肃和梁景不是死对头吗?一个小小的商号竟然能两面都靠住,这倒是有点儿意思!” “凉州,凉州……” 吕光也不知是在与属下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学着王猛,手指随着思绪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凉州故人的容貌。 ‘两年多没消息,看来你真是死在沙海里了,可惜啊,没能亲自送你一程!’ …… 长安大市大堂里热闹非凡,筹备司将计划入驻的大商号都请了过来,与众人共议下一步的事宜。 东来号也在这次邀请之中,黎单以掌柜身份坐在次席,而苏赫则伴成随从站在黎单的身后。 “各位东家、掌柜,近日城中出了一点小的变故,惊扰了各位的雅兴,王京兆特意让我与诸位表示歉意!” “另外,长安大市一切照旧,今天请大家来,一是赔礼,二是与诸位商议年节后开设分号的事宜。” 吕光居中,一脸笑意的做了开场白,下面众人立刻附和起来。 出谋划策者有之,提议献计者有之,各家商号人人踊跃。 半晌,苏赫才弄明白,原来京兆府是想在年节过后举办一场贸易集会。 到时,不仅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会到场祝贺,就连秦国大王也会在那一天亲临长安大市。 所以,筹备司想让所有商号在同一天到场,并希望各商号尽量把分号的规模声势搞大,好让大王尽兴。 一众东家、掌柜听说秦国大王要来,气氛顿时愈发火热。 苏赫也趁机与其他商号掌柜的随从们凑在一起攀谈,打探消息。 可就在这时,忽然大堂外又传来一阵喧哗。 片刻后,一伙人闯了进来,堂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到这伙人的身上。 吕光心里纳闷,前几天才大开杀戒,此刻所有权贵都该噤若寒蝉才对,怎么还有人敢到京兆府闹事? 分开人群,吕光长身而起,与那伙人中的带头者正好四目相交。 见到来人,吕光眉头一皱,随即笑容一展,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原来是雷少爷,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第二百零七章 布局谋划 第209章 布局谋划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回都城不久的丞相之孙雷雄。 此次来长安大市,雷雄并不是来闹事,而是来办正经事。 “这……” 几名小吏没有拦住雷雄,正要开口,却被吕光制止。 “去看茶。” 吕光与雷雄年岁相仿,少时还没少受雷雄的欺负,当然深知这位少爷的来历和品性。 经过前几日一役,以皇太后和雷弱儿为首的权贵势力彻底处在了弱势。 虽然王猛一口气处置了一百多名藐视新政和变革的权贵,但他们中多是依附于各大权贵的小家族,像强德这种还属凤毛麟角。 现阶段就算王猛有动雷弱儿的魄力,苻坚也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以雷弱儿为核心的势力基本控制了秦国的兵权,此时动他们,无疑是自取其死。 所以,这个时候见到雷雄,吕光还是相当为难的。 “世明,你小子现在是鲤鱼跃了龙门,支这么大的摊帐,也不和为兄说说!” 见到吕光,雷雄哈哈大笑,一把揽住他的手臂,神态亲和。 “雷兄,你可不要取笑小弟了,在下芝麻绿豆大的一个小官,哪能和你雷兄相提并论。不知道今日来我这儿有何贵干?” 将雷雄让入内堂,奉上热茶,吕光与雷雄分宾主落座。 雷雄的家族完全不是吕家能比拟的,所以少时不管打不打的过,吃亏的肯定是他们这些小门户的子弟。 那个时候,吕光怕见到雷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身后也有老师这尊大靠山撑着。 再加上吕光从心里瞧不起雷雄这样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少爷。 所以再次对上雷雄,吕光心里隐隐还有些冲动,希望这小子能挑起事端,好挫一挫他的锐气,说不定还能借机打击丞相的势力。 “世明,我这次回来听说你们京兆府建了一个长安大市,刚才进去转了一圈觉得不错,为兄现在也开了一家商号,这些年转了不少地方。 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给兄行个方便,在你们大市里给兄寻个好的铺面,为兄也想有一番作为!” 雷雄说完,吕光一阵诧异,心道这公子哥几年未见怎么干上了商贾这种下贱的行当了。 再抬眼打量雷雄,果见他脸膛晒黑了不少,眼神中也少了些轻浮,多了些果决。 “雷兄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 “好啊!既然雷兄愿意屈尊来大市里开号,小弟自然会鼎力支持,不知雷兄的商行经营的是哪些货物?” “为兄的商号里什么赚钱就卖什么,长安大市不是分了好多分市吗?哪个分市最赚钱,就给为兄安排到那去!” “这样啊……” 吕光故作思索,心中笃定这雷雄肯定是来他这儿捣乱的,不然哪有商号连经营的行当也没有。 “这样吧,要说最赚钱的肯定是珍宝市,巴掌大的一块小玉,就能顶得上一石粮;一件蜀锦短衫就可以抵得上几十亩良田,正好珍宝市里最好的六道街口还有一个位置,小弟就做主交给雷兄使用,你看怎么样?” “好啊,到时为兄赚的钱有你一份儿!” 雷雄哈哈大笑,昨日爷祖让他不得找王猛报复,但雷雄离开后越想越气,总觉得他不能什么事也不干,等着王猛把剑架到他们的头上。 既然爷祖不要他跟王猛对着干,那他悄悄干些恶心人的事情,估计爷祖也不会反对。 他无意间听说王猛在长安城北建设了一个集市,便灵机一动,打算打着商号名义先混进里面,再找寻机会伺机而动。 打定主意,雷雄便带人上门,不想碰到的竟是儿时玩伴。 而吕光没有拒绝,一是因为这个时候不宜与雷家撕破脸皮。 再者,把雷雄放到珍宝市,他也是包藏祸心。 六道街口一共四家大店,其中三家一个是代表慕容家,一个是江南豪族,最差的也是凉州侯爵,把雷雄扔进去跟这些图谋不轨的家伙斗,保管够他喝上一壶。 得到了吕光的承诺,雷雄当即便让吕光陪他去看店铺。 一瞧之下,果然如吕光所说,位置优越,环境优美,绝对是个生财取利的聚宝盆。 出了大市,雷雄满意的与吕光道别,带领一众手下浩浩荡荡的离开。 “雷爷,咱们真的要在那坊市里开分号,做生意吗?” 路上,一名头目耐不住性子,低声询问。 雷雄的这些手下,都是他这些年来在各地结交的江湖人士,既有江湖帮派,也有草莽豪客,都被他用重金留在身边。 而他所谓的行商,其实就是在游历之余,捎带一些当地货物,再到其他地方贩卖,所得之利还不够他平常花销,更别谈有什么余力和存货。 所以,当他要下一处大铺面,领头的随从当然泛起疑惑。 “当然,现在离年节还有三个月,你马上吩咐下去,让下面人给本少爷办一批金贵的货物,老子要盖过其他任何一家!” “这个……雷爷,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在备货,这个时候找好东西,恐怕不太好办!” 雷雄闻言珠子一瞪,那名属下连忙不再多说,退了下去。 行了不久,雷雄等人来到一座酒肆外停下,他正要进去,忽然被一人拦下。 “雷公子,别来无恙!” 雷雄闻言一惊,抬眼打量对方,却没有什么印象。 雷雄虽然是个纨绔子弟,花钱大手大脚,做事不拘小节,但却有个爱结交江湖异士的性子。 见到来人眉目清秀、面黑短须,还敢当着他众多手下拦住自己,雷雄断对方是个人物,于是回了一礼,客气的问道: “恕某眼拙,不知这位仁兄缘何识得某啊?” “雷公子日理万机,当然不会记得在下,但不知两年多前雷公子收的那条海船,可还好用?” “海船?你是……那个船主人……” 雷雄顿时恍然大悟,却又根本记不起对方的姓名。 “雷公子好记性,在下正是船主苏赫。” 雷雄的样貌与当年买船之时,并无太大变化,所以他一入大堂,苏赫就认了出来。 大堂中的秦国人对雷雄也都不陌生,很快,苏赫就弄明白了雷雄和朝中丞相雷弱儿之间的关系,于是计上心头。 事出巧合,雷雄邀请苏赫一同用膳,苏赫也不客气,随着他一起进楼。 席间,苏赫刻意与雷雄聊起长安大市,得知苏赫也在大市设了分号,而且是在珍宝市中,雷雄来了兴趣。 一点没有隐瞒他即将入驻珍宝市的消息,还告诉苏赫,自己也入住了珍宝市。 “哎,雷公子,真是太巧了,在下与雷公子还真是极其有缘啊!” 酒酣耳热之际,雷雄道出商号货源不足的问题,苏赫当即拍板帮他解决一部分货源。 雷雄当即眉开眼笑,与苏赫称兄道弟,简直如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两人一直喝到后晌,直到雷雄酩酊大醉伏几不起,才算作罢。 回到客舍黎单早已回来,他将吕光召集众商号聚议的结果向苏赫作了禀报。 聚议结束,吕光又把几家与西域有往来的商号留下,向他们详细了解了西域的情况,兵力物产等情况,并将他感兴趣的事情一一记录在册。 “东家,你说秦国人是不是有通商西域或者攻占西域小国的打算?” “嗯,总之不是什么好事,过些日子,我就回洛阳那边了,长安城里的商号就按你的意思操办即可,记住要维护好与雷雄的关系。” 苏赫将答应雷雄的事情的事情安排给黎单,便匆匆回到自己房间。 喝了小半天的酸酒他也有些发晕,一觉到天明。 洗漱完毕,苏赫招来了马志。 马志内心有些疑惑,他在凉州入了苏教头的眼后,可自从进入西域,就变得默默无闻起来,很少能与苏教头单独见面。 但他也知道,这不怪苏教头,实在是自己的才智身手都属于平庸,能进入东来卫他已经很满足了。 此刻,得到苏教头召见,马志急忙赶了过来,躬身等候吩咐。 “马志,咱们现在人手要比以前多了,可我信的过的也没几个,我对你也算知根知底,在凉州之时,就知道你的才干,如今有些事情想让你去做。” 在西域时,苏赫就发现情报缺失的问题,回到中原后,这个问题越发明显。 现如今,苏赫不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身边不只有西冥、黎单等人,还有几百号指着他吃饭的兄弟,以后还会更多。 之前那种随机应变的方式,再也不能适应现在的情况,他要对大势进行分析,了解周围环境,弄清朋友和敌人,掌握即将发生的事态,不能再走一步看一步。 所以,当前除了保住大家的性命和已有的财富以外,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就是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未雨绸缪不再被动。 可是由谁组建,由谁指挥,让苏赫昨晚思索了良久。 西冥是东来卫的支柱,是这支军队的绝对核心;温贞的专长在格物,让他干这种事情,属于浪费;黎单适合经商贸易,战虎他还有更重要的指派,其他人他又暂时放不下心来。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知根知底的马志了,马志虽然资质和身手都一般,但却非常懂得察言观色,而且能识文断字,为人处世滴水不漏。 在凉州时,苏赫就发现了这一点,交代他的事情,其都完成的很好。 最重要的是马志一路跟来,对自己绝对忠诚。 马志见苏赫语气郑重,顿时知道这是苏教头有要事要让自己去办,马上单膝跪地,一脸坚毅地说道: “不管何事,只要教头吩咐,我马志一定全力以赴!” 第二百零八章 巧言制衡 第210章 巧言制衡 “马志,这件事情暂时任何人都不要讲,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苏赫将他想要建立一支细作队伍的设想大致告诉马志,然后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志闻言连连点头,他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对苏赫再次表达忠心。 苏赫会心的笑了笑,告诉他不必如此,表面上一切照旧,暂时还没有具体差事安排。 五日后,雷府门前一辆牛车停稳,两个年纪不大的晋人从车上下来,认真整理了仪容,这才上前轻叩门环。 许久,大门一侧的偏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满脸胡须的侍者。 “你们是谁,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去!” 见到敲门的是两个晋人,侍者语气马上生硬起来。 “哦,烦请你向雷雄雷公子通禀一下,说东来号掌柜黎单携友求见。” 说罢,年轻人笑着的上前,将一物件悄悄塞进侍者手中。 侍者本来打算把两人轰走,但瞧见手中金闪闪的东西后马上轻咳几声,唤了句在门外候着,便转身关上偏门。 说话的正是黎单,对于侍者的表现他淡然一笑,这份见面礼在长安城还没有敲不开的门。 趁侍者通禀,黎单将一只精致木盒交到熊月生手中,叮嘱道: “熊公子,这是给你准备的厚礼,一会儿你送给对方即可,还有刚刚交代你要说的话,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熊月生紧张的接过黎单递来的木盒,又把背过无数遍的说辞在心里又温习一遍,这才敢回应黎单。 几天前,苏赫来找他,告诉他已经帮他找好了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开始时他还不太相信,直到现在熊月生才敢确认,一切都是真的。 “熊公子不要心急,只要你按照苏先生说的去办,保证你在雷丞相那儿留下好印象!” 见熊月生紧张的冒了一脑门汗,黎单将一条汗巾递了上去,安慰他道。 这些日子,黎单一得空就陪在雷雄身边,帮他选货,教他行商之道,与雷雄的关系迅速打的火热。 按照苏赫的指示,黎单将长安的葡萄酒生意全部转给雷雄,由他一家独占,以此来换取了雷雄的信任。 黎单本来以为攀上雷家这棵大树,东来号在长安城就算找到了靠山,但苏赫却并未停止,而是让他帮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品小吏结交丞相。 对此,黎单虽有疑问,但也没多嘴去问,认真的执行着苏赫的命令。 “哦,好,好!” 熊月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在长安城里已经待了整整两年,当初同来的举子有不少已经出人头地,而他却始终没有机遇。 正胡思乱想之间,偏门再次打开,雷雄穿着一件白裘亲自迎了出来。 “哎呀!黎兄,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雷某也好亲自恭候啊!” “哈哈,雷公子可是折煞小人了,今日在下与友人闲聊,忽闻今日是雷丞相的寿辰,在下的这位友人知道在下与雷公子的关系,非要拉上在下来向雷丞相表表心意,雷公子,可不要嫌我们唐突!” “来来来,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雷公子。” “雷公子,这位是在下的至交好友熊月生,也是在长安城中吃差饭的。” “哦,失敬,失敬!” 雷雄好结交,这段时间与黎单在一起,吃喝玩乐兴趣相投。 而且,他还从黎单的商号里搞来大批货物,解决了燃眉之急。 更为豪爽的是,黎掌柜答应他卖酒之后再收货款,这样他等于一铢钱不花就能挣上大把的金银。 据黎掌柜讲,他的葡萄酒来自遥远的大宛国,品味质量是其他西域小国无法比拟的。 当初,他请都城里的公子哥们品尝,众人都大呼美酒,就连见多识广的丞相爷祖也对此酒赞不绝口。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在秦国都城里可以不需要钱,但一旦离开长安到了外面,没有钱就是寸步难行,何况他还养着一大批江湖豪客。 黎单这种结交的举动正中雷雄下怀,这样的好友再来上几百个,他也不会嫌多,所以,黎单登门雷雄当然要给足面子。 “雷公子太客气了,在下对雷丞相素有敬意,恰逢黎兄与公子结交,能表表心意也是在下的荣幸,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劳烦公子代为转交。” 说着,熊月生将苏赫替他准备好的礼物恭恭敬敬奉上。 雷雄扫了一眼精致的木盒,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价值不菲,旋即笑着接过。 “好,心意表了,我二人也无憾了,就不打扰公子庆祝,告辞!” 礼物送出,黎单拉着熊月生拱手道别,当即被雷雄拦下。 “黎兄和熊兄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喝杯酒再走,走走走,随我入府一同畅饮!” 不由分说,雷雄一手拉着一个便往府中去,黎单和熊月生相视一笑,随着他进去。 丞相寿辰往年向来都是好不热闹,今年恰逢丞相雷弱儿六十大寿,按理说应该宾客满座,可因为不久前的清洗,所以导致无人再敢登门贺寿。 进入雷府,雷雄没有将二人直接带进内院。 他知道爷祖的规矩多,即便现在声望大不如前,也不会随意见两个无名之辈。 想到此,雷熊将两人留在自家院内喝茶,他拎着熊月生的礼物先进内宅向爷祖讨个喜。 雷雄入府,还未到大堂就听到几个叔叔大爷抱怨老爷子的寿宴办得太过寒酸。 雷弱儿今日六十大寿,寿宴办的确实简单,不仅没有邀请任何外人,就连雷家子弟也只是叫了几个在长安城的儿子回来,孙辈中更只有雷雄一人。 “往日人山人海的寿宴,感觉是在过给别人看,今年就我们一家人,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们几个都别抱怨,现在王猛势大,我们避其锋芒,等过些日子大王烦了,自然会想起老臣,到了那时再和他算总账也不晚,你们都给老夫消停点,可不要在节骨眼上触了那人的霉头。” “哼!阿爷韬光养晦当然是高风亮节,可是您那些门生故吏,还有以前那帮趋之若鹜的家伙们竟然没一个登门,您还在相位上他们便如此,真是让人气愤!” 雷家子弟个个闷闷不乐,雷弱儿举起酒杯与众人共饮,几个儿子仍然是牢骚满腹。 “四叔,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良心,你瞧,这不就有人登门送贺礼了吗?” 听了几位叔叔的抱怨,雷雄笑呵呵的进门,将熊月生孝敬的礼物放在雷弱儿面前,眉开眼笑的道。 “爷祖,这是孙儿的一位友人孝敬您的,您看看怎么样?” 雷弱儿嘴上虽然言语上让大家稍安勿躁,可心里却落差不小,他此次只是未请人入府贺寿,却不想几十年的门生故吏竟真无一人登门。 孙儿忽然奉上外人的礼物,雷弱儿马上放下酒杯,颇有些意外的打开木盒。 木盒里是件通体碧色的玉璧,玉璧上用镂空技法雕绘出福禄寿喜四重祥瑞之物。 正中用阳文雕着三个大字——“宜子孙”。 “雄儿,这块玉可是稀罕物件,你这位友人出手可是不凡啊!” “是啊,阿爷!您瞧这透亮劲儿,还有这寿桃、蝙蝠雕的和真的一样!” 雷弱儿的几个儿子也纷纷凑到他的身前,见到吉祥之物,大家不免人人讨喜,哄老爷子开心。 “哈哈,确实是个好物件,只是为何这玉璧两面的铭文方向是相反的呢?” 众人听了老爷子所言,这才注意到玉璧两面“宜子孙”三字朝向完全是相反的。 “这个……” 众人都是不明就里,一时无人能解出其中奥妙。 “这物件儿瞧着虽然贵重,但应该是个新物,开石之人必有深意。雄儿,你那友人是谁,可留下什么话?” “爷祖,送礼之人是城中小吏,他们现在还在孙儿院里,孙儿这就去问个仔细。” 礼物引起爷祖的兴趣,雷雄顿觉得意洋洋,放下空盒他就要回院去找黎单他们。 “慢着,左右也是闲,老夫亲自去会一会你这位小友。” 雷雄走后迟迟不归,黎单和熊月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送去的礼物入不了雷弱儿的眼,让后面准备好的计划白白落空。 左等不回,右等不来,正是心焦之际,堂外忽然进来三四个仆人,各持鼎盆,将两桌上好的酒菜端到两人面前。 “两位公子,在下是雷府管事,少爷在老爷那面还需些时间,命在下为两位备宴,请吧!” 随同仆人们进来的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自称管事,摆开酒菜后也盘腿坐在他们对面,与两人闲聊起来。 打问过两人的来历,老管事忽然话锋一转,问起熊月生玉壁上字的事情。 “这位熊公子,老夫在内宅见到老爷对公子送的礼物赞不绝口,就是不知壁上文字为何反向,如今老爷正与少爷们讨论其中含义,不知公子可为老夫解开其中妙意吗?” 熊月生的心思都放在温习苏赫教他的那番话上,正觉这管事话多想应付几句了事,却见黎单给他连连使眼色。 熊月生这才强打起精神,解释起玉璧上文字相反的含义。 “老管事,其实这块玉璧也是在下新得不久,听闻造璧者言,壁上文字为镜像之意,同样的三个字,从一面看是这样,换到另一面看却是完全相反。” “在下得到此壁后,觉得福禄寿喜正是应景,再加上壁上文字正反双向、同文殊义,正是应了丞相的雅量之举,所以在下才想把此璧献与丞相,以表心意。” “雅量之举,公子此言又该怎讲?” 老管事闻言颇感诧异,连忙继续追问。 熊月生本想点到为止,但见黎单一直对他唬着脸,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这些日子,京兆府忽然动兵,牵连了不少的羌氐贵族,而雷丞相是秦国开国元勋,他闭门不出不见作为,朝廷上下都认为雷丞相是怕了王京兆,但在下却知道丞相的良苦用心!” “在我看来是丞相高义,不愿见到群臣分裂、朝堂不睦让大王难堪,所以才舍弃个人荣辱,极力维护朝堂秩序,顾国之大义也!” “丞相怎能不知王京兆是治国的能吏,所以才舍弃个人小利,为百姓谋大利,为秦国克服中原竭尽所能。” “只是朝中上下皆不明丞相大义,才堕了丞相的声誉!在下虽只是一介小吏,也以雷丞相为楷模,胸怀天下,效仿一生。” 老管事听了熊月生的一通吹嘘,顿时两眼放光,呼吸急促,端着的酒杯也忘记放下。 一旁的黎单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见到熊月生止住话语,马上帮腔。 “诶?月生兄,王京兆正如日中天,旁人又不似你一般能领会雷丞相的意思,如若不加约束,王京兆大权在握,是不是对朝廷也不利啊?” “这也正是在下担心的,余以为丞相现今心里一定也有所忧,一旦事情发展到有脱离控制的迹象,丞相一定会提前劝谏大王的。” “可在下听说大王现在完全听信王京兆,到时如果大王不听丞相之言怎么办?” “那在下以为,丞相可以退为进,辞官罢相惊醒大王,向大王禀明任何事情都如这玉璧一般有两面,帝王家绝不可把国运都压在一家之上,必须要有制衡之术才行!” 第二百零九章 再赴洛阳 第211章 再赴洛阳 出了雷府,与雷雄道别,熊月生心中还有些担心。 自己准备了这么多说辞,虽然都说了出来,但却是对着雷府一个管事说的,连雷家一位主事人也没见到,这趟他冒险登门,还真不好说有没有作用。 两人上车,长安城已是华灯初上,黎单见熊月生愁容满面的样子,轻笑着安慰他道: “月生兄放心,你的话一定能原原本本的传到雷丞相耳朵里!” “黎兄此话怎讲?” “呵呵,月生兄,你不觉得雷府的那位老管事很奇怪吗,言行举止哪有一个下人的模样。” “这……对对对,雷公子后来还向他下意识行了一礼,难道那位老管事就是……” “哈哈哈,走吧,苏先生还在客舍里等信儿呢!” 牛车走远之时,雷府后院一扇偏门悄然打开,一个包裹严实的身影从门内出,快速乘上门外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客舍,见到两人的表情苏和就猜出事情大概。 二人落座,苏赫给他们舀上茶汤,认真听了两人的讲述。 “黎单猜的没错,那位老管事即便不是雷弱儿本人,就是他的亲信,月生兄就把心放进肚里,该做的事情我们已经做了,至于能不能有成效,我想这位丞相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苏先生,熊某何德何能得来先生指点,如若此事不成,岂不误了先生的美意?” “月生兄,我这人相信缘分,再说商人无利不起早,月生兄如果能在秦国立住脚跟,对我们商号不是也有大益吗?好了,累了好几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送走熊月生,黎单又折回苏赫的房间。 这些日子苏赫让他结交雷雄这样的权贵子弟,他当然明白其中含义,可力助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官吏,他就有些弄不明白苏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东家,既然我们决定攀附雷家,为何还要对熊月生这么上心?属下以为,就算此人仕途得志,但与熊家的势力也无法相比吧?” “黎单,你忘了咱们让雷弱儿转告秦国大王的那句话了?这个道理对咱们一样适用,行商,酒肉朋友越多越好,但肝胆相照的朋友也不能少,你得分清谁是酒肉朋友,谁又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当夜,正在京兆府处理公文的王猛便接到安插在王宫之中亲信的密报,丞相雷弱儿深夜入宫与苻坚密谈。 转日,长安朝野便得到一个惊天大消息,开国重臣雷弱儿被免去丞相一职。 一时间朝野震动,皆哀道旧权贵彻底在与王猛的争斗中败下阵来,王猛不久后将升任丞相的消息也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吕光将从宫中得到的最新消息向王猛汇报。 原来,昨夜雷弱儿深夜入宫,向苻坚历数王猛近期的诸多不是,要求苻坚拨乱反正,还羌氐贵族们一个公道,惩处假公济私的新政官员。 大王苻坚看在雷弱儿三朝老臣的份上劝慰他不要多想,可雷弱儿却根本不领情,与苻坚大闹起来。 最后苻坚一怒之下,颁旨免去雷弱儿的丞相之职,让其回家反省。 “老师,宫里人传回话来,说昨日是雷老儿的六十寿诞,因无人去他府上贺寿才神智昏聩,雷老儿大骂大王昏庸,说了很多你意在谋国的话,要不要学生给他点教训,好让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死了心?” “世明,别总盯着关中这块小地方,你得把目光放到慕容鲜卑、拓跋鲜卑、江南四大门阀世家以及凉州、西域等地之上,雷弱儿这些没了牙的老狗,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吕光一早便收到了雷弱儿入宫的一举一动,本以为姓雷的这帮人被修理后会老实一阵儿,却不想还是心存不轨,可老师现今神情笃定,他也不好多言。 “老师,现在外面传的厉害,说是你把雷丞相逼下相位,要取代他的位置,这个需要弹压一下吗?” “无妨,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世明,年节过后长安大市必须开市,我们要在三年里积累足够多的兵粮财富,择机一统中原之地!” “是!” 吕光点头应承,几年前他就听到老师有一统中原的雄心壮志,那时的秦国还只是一个偏安一隅,内忧外患的小国。 几年来,秦国内修吏治、鼓励农商、广纳贤才、招兵买马,接连消灭了并州、陇西、仇池、朔方等地的盘踞势力,国力已经与东边的燕国和江南的晋国形成三分天下之势。 现在再听老师一统中原的雄言壮语,他自然心服口服,作为一名亲历者,更是感到豪迈无比。 王猛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受朝野纷乱的影响。 而熊月生一觉醒来,听说大王免了雷弱儿的丞相之职,顿时如五雷轰顶。 自己昨天刚刚把身家性命押在雷丞相身上,今日雷丞相就被罢官,这让他惴惴不安! 熊月生深知王京兆消息灵通,长安城里的大事小情他都了如指掌,自己的行踪极有可能被王京兆掌握,熊月生仓惶起床,饭也顾不上吃,直接奔出了公房。 来到苏赫的客舍,恰巧赶上苏赫等人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长安,见到此景,熊月生更是六神无主。 苏赫要离开长安并不是因为雷家出事,而是他是早有计划,等商号这边的事安顿好了,就会返回豫州去见一见纳勒如音,只是事出凑巧,让熊月生浮想联翩。 今早得到雷丞相下野的消息,苏赫就知道熊月生会来,所以见到熊月生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觉好笑。 “月生兄,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好日子就快来了,万万不可急躁,耐心等待即可!” 苏赫不了解雷弱儿的为人,但他知道雷弱儿绝不会因为他的两句话就进宫中与苻坚作对,不然他也活不到现在,还成为位高权重的丞相。 想来这其中肯定有外人不得而知的秘密。 安抚了熊月生,告别黎单,苏赫带着战虎及几名东来卫出城,沿着洛水而上,一路向洛阳方向前进。 几日后,苏赫来到当年与纳勒如音分别的三里津渡口。 此时的三里津与两年前已大不相同,渡船多了、旅人多了,就连渡口里做买卖的茶棚、酒肆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苏赫三人进茶棚里歇脚,顺便打听附近有哪些大的坞堡。 按照当地人的指点,以三里津为中心,搜寻纳勒如音和宗家人的下落。 …… 两年时间,洛阳一带已经成了秦、燕两国的缓冲地带,两国像商量好似的,都没有派兵进入这片区域,所以这一带的流民越聚越多,大小坞堡也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搜寻了十几日,苏赫以三里津为中心,西至秦国兵镇,东到燕国边关,北至黄河,南至汝水,把纳勒如音可能落脚的地方都走了个遍,依然没有纳勒如音和宗家人的消息。 此地虽然没有胡族士兵侵袭,但也是鱼龙混杂之地,苏赫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天来,他们几乎每天都能遇到拦路打劫的强盗,以及坞堡为了争夺资源爆发的冲突。 找不到纳勒如音,这让他有些后悔当年走的太急,没有留下一点有用的信息。 苏赫坐在窗前,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舆图,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洛阳?” 看到地图上那个点,苏赫眉头一挑。 对啊,自己怎么会把这个地方遗漏了,他一直围着与纳勒如音分别的三里津在寻找,却把他们来时的地方忽略了。 “说不定他们真有可能又折了回去,在洛阳一带落脚。” 两年前,洛阳还是一座废墟,可现在说不定已经重新复兴,而纳勒如音和宗家人也有可能转回去。 想到此,苏赫马上打起精神,招呼几人立即出发,一路向东。 四五天后,三人到达洛阳城外。 再次来到洛阳城,城头蒿草依旧丛生,城墙依旧残破,城门依旧大开,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这里依旧是座死城…… 可进入城中,景象却是另一番天地。 虽然废墟依旧随处可见,但其中已经支起了不少窝棚,空旷的土地和废墟间到处都是耕种过的田地。 一路向城中走,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一些建筑甚至得到了修缮,商户和手工作坊也零零星星出现在城中。 时近午时,苏赫三人选了一个还算整洁的食馆歇脚。 食馆建在一处塌了半边的大堂内,外面看还算整洁,进入馆内,还能看到未来得及清理的倒塌堂柱。 好在店家在塌方的地方支起一大块帷幔,算是遮羞避雨之用。 食馆里空空荡荡的摆着三四张木几,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见到有人进来,连忙从柜中迎出,笑容满面的将三人引到靠门处的木几前。 “嘿,几位贵客远道而来,小店有洛阳城最好的菜羹和杂鱼羹,还有今年新酿的猴儿醉,要是不品尝一下啊,肯定后悔进了洛阳城!” 迎上来的店家让苏赫有些熟悉,联想到前世的一位喜剧大师。 消瘦的脸庞、聚光的眉目,不说话自带三分喜感,一开口满堂诙谐。 “呵呵,老板好嘴,就把你的这些好酒好菜都上来,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洛阳城头一家的味道如何?” “几位贵客就请好吧,菜羹、杂鱼羹各一盆,猴儿醉一坛!” 店家见是来了大主顾,连忙高声报出菜名,然后一溜小跑进入帷幔,时间不大,抱着一个陶罐出来,给三人斟满了酒碗。 苏赫、战虎都没有动手,这一路来他们进过不少酒肆,基本都是挂着羊头卖狗肉,进去一喝,连胡人的酸汤也不如。 后来苏赫才弄明白,现在中原各地百姓连肚子也吃不饱,哪有粮食来酿酒。 除了大城里的权贵,流民百姓们喝的都是用乱七八糟的野果、野菜泡制的假酒,过过嘴瘾罢了。 所以,虽然这家店酒的名字不错,但几人还是没有马上喝的冲动。 “客官,你是把小店的好酒当做外面那些劣酒了吧?” 店家见几人都不动手,马上猜出了他们的顾虑。 情急之下,店家将一碗猴儿醉捧到三人面前,一边让他们嗅美酒的味道,一边讲起了猴儿醉的来历。 “客官,这酒可不一般,那是咱家祖传的秘方……” 店家娓娓道来,讲了一半儿,几名东来卫经不住诱惑端起酒碗浅尝一口,随即几口干掉了一大碗。 苏赫见状也尝了尝,有股酸酸甜甜的果香,确实要比之前那些杂酒好了不少。 再加上店家一张巧嘴,把酿酒的奇遇讲的惟妙惟肖,更引得几人连干几碗,不消片刻,一坛猴儿醉就见了底。 第二百一十章 打探消息 第212章 打探消息 在苏赫看来,洛阳城这家小食馆的酒不错,酸甜开胃。 更重要的是食馆掌柜已经超脱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买卖人,不只停留在售卖商品层面,而是懂得将给商品附加外在价值,增加商品的美誉。 不管猴儿醉独家秘方是真是假,但店家懂得利用故事推销,就让苏赫对这个小买卖人另眼相看。 仿佛是为了验证美酒的真实性,店家还专门把他的妻子从厨房里请出来,为他站脚助威。 别看店家长得五官拘谨,但他的妻子却是个眉端目正的周正女子,出来帮腔几句,就连忙回去将灶上两盆温热的羹菜取来,同时上桌的还有几碟酱菜。 自西行以来,苏赫很久没有吃过羹菜一类的食物,特别是杂鱼羹他还是第一次尝到。 羹中有五六种晒干的小河鱼乱炖在一起,味道咸香,很有嚼头,是一种既饱腹又暖胃的好食源。 苏赫边吃,边与没有生意的店家闲聊。 从洛阳城的变迁到周边的状况,店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店家名叫辛岳,夫妻二人是从青州一路逃到洛阳的。 本来他们打算渡江前往晋国,但晋国为了防备燕、秦两国关闭了渡口,所以只能改道。 路上他们听说秦国收纳各地流民,正准备结队前往,燕国又派兵四处拦截流民,辛岳和妻子从山路小道逃了出来,到达洛阳后,发现这里虽然城破,却没人横征暴敛,于是便留了下来。 春夏秋三季种些谷物,冬季再做些小买卖,生活虽然过清贫,但比在青州时朝不保夕的日子要强多了。 “听你说,青州是这一两年才被燕国占领,那在燕国占领前,青州是在谁的治下?” 听了辛岳的讲述,苏赫略展眉梢。 青州对于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听到那里的消息,苏赫不自主的就想多问几句。 “青州前些年一直在胡族段氏手中掌管,每年有抽不完的夫,缴不完的捐税,这几年,有本事的人都逃了出来。” “哦,那现在洛阳城里有多少人,都是相安无事吗?” “城里啊!走走住住的,现在估计有上千人,大家都是各过各的,没有官府和豪强插手。 再说这里就是个废墟,那些坞堡也没人在意这块破地方,他们互相间还在争斗呢,谁有闲工夫理会这座破城!” “那店家可知道城中是否有户姓宗的人家,大约有二三百口人的样子?” “这……这就不知道了,城里要是有这么大的一户人家,按理说我们应该知道,可是这一两年来没见过,也没听别人说起过。” 其实一进洛阳城,苏赫就知道纳勒如音不在此地。 这座城虽然重新有了人气,但都是些各地逃难来的流民,既无资源又无险可守,像宗信这样的老江湖,肯定不会把族人的性命摆在这么一块案板上。 “那店家可知附近是否有这么一户人家,或者周边可有一两年来新建起的坞堡?” “客官,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苏赫叹息一声,这是个信息闭塞的时代,别说百里以外的事情,就连同村同地发生的事,普通百姓也不一定能及时知晓。 见到苏赫有些失望的神色,一旁为他们添酒的辛岳妻子悄悄扯了扯辛岳的衣角,小声与他耳语了几句。 随即,辛岳一拍脑门连连称是。 “客官,在下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城中有一个人,他或许知道你的问题。” “谁?” 苏赫有些意外地问道。 “此人最近总在城里一家小赌坊里耍,偶尔也会到小店来吃喝,不过他的要价可不低!” “无妨、无妨,可否烦请店家替我邀请此人相见,这些钱就当是你的酬劳了。” 苏和说罢,小玉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些铜钱,放在辛岳面前。 见对方出手如此大方,辛岳忙不迭的将钱收进怀里,一溜烟的就奔出了食馆。 约莫一刻钟,辛岳领着一位年近四旬的汉子回来,此人发须花白散落身后,身上油亮的衣服四下打着补丁,天气寒冷他却依然光脚穿着一双草鞋。 来人衣着看着破落,但派头十足,也不需要别人招呼,自顾自的就坐到席上,端起尚未喝完的猴儿醉仰脖灌了下去,弄得辛岳有些尴尬。 “客官,这位就是城中的……” 介绍了一半,辛岳才想起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顺势望向那汉子,希望他自报家门。 但那人也不多瞧苏赫、辛岳一眼,直接捧起三人吃剩的菜羹,狼吞虎咽起来。 此时战虎以及其他几名东来卫都立在苏赫身后,见到此人行径均不由皱眉,心中揣测这不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混混吗? 收拾完桌几上的残羹剩酒,汉子把嘴角一抹,瞧了瞧苏赫又看了看辛岳,这才开口说道。 “你们用不着知道我是谁,只要付得起钱就行了。” “那请老兄报个价吧。” 苏赫一直看着对方席卷残余,等待他的开价。 汉子听见主事人如此上道,也轻轻的伸出一根手指。 就凭这人的做派,苏赫正要应声,却不想对方先开了口。 “定金一贯钱,不讲价,这顿饭也不算在内,事情办成后,还需再付一贯钱。” “好,就一贯钱,请老兄帮我找一户人家,他们姓宗,家主名叫宗信。两年多前从河内郡迁到此地,曾在一全坞里住过一段时间,这些信息够了吧?” 应下对方的开价,苏赫将宗信家族的情况简单说出。 “足够,只要他们在方圆百里内,在下三日内就能给公子一个交代!“ 汉子应的很干脆,看上去他对找到目标有着十足的把握。 苏赫奉上定金,两人约好三日后再在食馆见面。 汉子随即起身离去。 谁知他刚刚出门,苏赫等人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淫笑声。 笑声中,刚刚出门的汉子又慢慢退了回来。 随后十几名粗布汉子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人堵在门口,剩下的人把汉子围在中间。 “哈哈,丑徒,没想到还能见到我吧?” 这群人的头领是个长脸花眼的俊小生,他穿着一件没了下摆的半截袍子,讲起话来带着几分轻浮劲儿。 “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个混蛋害老子损失了十几个儿郎,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哼,我的消息没有错,你们出了事,是自己学艺不精!” “呵,亏你还是个人物,连货不两卖的规矩都不懂吗?你把我们的消息卖给别人,害的老子折损人手,今天要不你以命抵命,要不赔偿老子的损失,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半截袍的嗓门很大,他一边用轻蔑的眼光打量汉子,一边用余光扫向食馆里面。 当他的目光落到苏赫等人以及辛岳的媳妇身上时,一双大花眼顿时荡起了秋波。 “几位客官,冤家易解不易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两伙人剑拔弩张,辛岳害怕他们打起来毁了自己吃饭的家当,连忙满脸堆笑上前,想将两伙人请出他的食馆。 不想刚走两步,就被半截袍直接一脚踢倒在地。 “滚他娘远点……” 趁着半截袍动手的时机,汉子忽然出手,推开他面前的两人后便要向外冲,可惜人还没跑到门口,就被剩下的粗布大汉们缠住。 虽然这汉子身手也算不错,但对方人多,再加上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半截袍竟也是个有练家子,所以七八招后就被摁倒在地。 “赔钱吧,丑徒!” “老子没钱,就残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便!” “呵呵,丑徒,听说你成天在赌坊里赌钱,现在说没钱,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这家店也是你的吧,我看那小娘们模样不错,没钱老子可拿她们顶了!” “使不得、使不得!几位大爷,我们是小买卖人,与这位客官并无瓜葛,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与小店和内人无关啊!” 辛岳见要殃及池鱼,连忙从地上爬起,冲到半截袍身前,不住哀求。 “哼!你说无关就无关了?老子怎么觉得你们就是相互包庇呢,都给老子抓起来!” 说着,几个粗布汉子不由分说便奔向柜台内的小娘子。 看足了戏,苏赫正要起身,却见原本不住讨饶的辛岳忽然间眼神一冷,出其不意的冲进几人当中,拳脚并用,几下就把几个粗汉子打倒。 再看辛岳的老婆也并不慌张,她从厨房里抄起两把菜刀,一把递给辛岳,一把捏在了自己手中。 “好汉,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再相逼,那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辛岳擎刀在手,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就连苏赫也有些乍舌,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半截袍见状,也将自己腰间的一把短剑拽出,而其他粗布汉子手中就只有木棍之类的东西。 “哼哼,你们两个泼皮居然还会点拳脚,但还吓唬不了老子,今天一个也别想跑!” 说着,他一挥手,十几名手下顿时步步紧逼,其中有七八人朝着苏赫围拢。 “听这位朋友的意思,是连我们也包括在内了?”苏赫本不愿多事,可却还是被牵连,无奈只得开口。 “俗话说得好,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人我还有用,他欠你的钱我替他还了,你们拿钱走人,也别难为这对小买卖人,所有的帐一笔勾销,如何?” “你来付?” 半截袍打量了苏赫一眼,眼神中的放浪也收敛起来。 进门时,他就注意到门外的五匹好马,在这个时代,不是看你有没有钱能骑的上好马,而是看你有没有命骑得住好马! 这五人骑好马招摇过市,定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对,你出个价吧!” “三十贯!” 半截袍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压下其他想法,道出一个他认为巨大的数字。 对方并不还价,只是摆了摆手,身后的一名年轻随从走出,将三十贯铜钱放在了他的手中。 就在众人大为惊讶的时候,对方又开口说道: “朋友,钱好挣,却不好花,我知道你们这些强人不能不走空,但希望你们就此罢手,别在我的身上花什么心思,不然你们的下场就如此桌!” 半截跑闻言,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见到那送钱来的年轻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剑。 他抬手猛然一挥,一剑斩在木桌一角,桌角应声而断。 收钱以前,半截袍确实如对方所想,有钱有马,这样的目标不抢一下,根本就不是他的做派。 可对方不但窥到了他的心机,还露了一手,最震撼的是半截袍现在才意识到那柄剑刚才还捏在自己的手中,顿时汗流浃背。 虽然他的手下都中看不中用,但半截袍却是有正统师承的,他一直对自己的剑术极为自负。 如今剑到人家手中都不自觉,那命在不在也是人家想与不想的事情。 想到此,半截袍再也不敢与对方对视,拱拱手,带着手下狼狈离开。 他们走后,小食馆里气氛更加凝重。 之前,辛岳是主,粗汉子是傲客。 现在,傲客傲不起来了,而作为主人的辛岳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间的身份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 辛岳夫妇不是简单的店家,简单的店家在乱世之中大多已经在地下长眠。 当苏赫三人进门,他就知道来了大主顾,移步中时刻在推测几人的来历。 只是不知是商贾,亦或者是游侠、官人。 从为首那人的长相和气度,辛岳不但看不出来历,就连另外几个随从他也估算不出深浅。 做买卖讲究看人下菜碟,面对这样的客人,辛岳始终拿不定主意。 现在,对方既露了富又显露功底,还帮了他们的忙,他就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位老兄,你抓紧时间去办事为好,三日后我还需要你的消息呢。” 尴尬的局面终于被苏赫打破,汉子听见对方再没多提,连连拱手匆匆离去。 “店家,我怕三日后他找不到我们,耽误了事情,想在你这里讨扰几日,如何?”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河口龟岛 第213章 河口龟岛 那汉子果然有些本事,三日后给苏赫带回了消息。 一行人马上出发,随着汉子来到距离洛阳城只有六七十里远的一处河口。 河口中心有座小岛,汉子听指着江心小岛对苏赫恭敬道。 “公子,这里是洛水与汝水的交汇处,那座小岛叫做龟岛,两三年前,龟岛被一户姓宗的人家占据,不知是不是公子想要找的人?” “哦?” 苏赫隔着江水望向二十多丈外的江心小岛,果然看到岛上沿着江岸竖起一道木墙,墙里墙外不时还有人影闪现。 “公子,在下准备了船,不若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汉子见苏赫只是呆呆的望着对岸,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小声提醒道。 苏赫点点头,他是近乡情怯,怕登上岛去依然没有纳勒如音的音讯。 “战虎,你们几人在这边等着,看好马匹,我过去看看。” 汉子准备的船只不大,苏赫将战虎几人和马匹留下,准备自己跟着先过去看看。 “可是……” “怎么,你小子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怕我出事?” 苏赫摆摆手,他知道战虎想说什么,两人很快渡过河水,来到龟岛之上。 岛上土地大都被开垦出来,两人上岛后并未急于入堡,而是绕着龟岛走了一圈。 岛的另一面有个简易渡口,里面停着大小十几艘船只,当苏赫的目光落到其中一艘大船上时,顿时五味杂陈。 这艘船苏赫太熟悉了,它停在这里,说明要找的人必然也在岛上。 两人在渡口边驻足,终于引起岛上堡民的注意,不多时,一队人从堡中杀出,气势汹汹的将两人围住。 宗家人大部分苏赫都见过,但是围住他们的这些看的都是眼生。 苏赫说明来意,领头的汉子眼珠一转,侧头问向他的同伴。 “三堡主的老爹是不是叫宗信?” “不知道,管他是谁,带回去让大堡主看看不就得了!” 堡兵们也不与苏赫啰嗦,将两人带回坞堡,押到一间土房内。 土房简陋,顶棚也就一人多高,正中摆着一张木几,几后的土墙上还挂着一张老虎皮,看上去颇有点土匪窝的感觉。 两人被押进土房后不久,门外就是一阵吵嚷,随后一个大腹翩翩喝的面红耳赤的壮汉搂着一个浪荡女人走了进来。 两人在几后坐好,壮汉撩起有些浮肿的眼皮,瞧了瞧下面的二人,忽然抬起右手,点指苏赫张口骂道: “他娘的,惊扰老子的好事,你们是谁派来的探子,是想撒网,还是摸鱼?” 苏赫这一路都在探查,还是感到无比的陌生,此刻他也不理问话的壮汉,转过头去问带他进来的那个堡兵头目。 “他就是你们大堡主?” 堡兵头目一时恍惚,竟然点了点头,回应了苏赫的问题。 “那宗信和宗德现在何处?”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苏赫又继续问道,依旧没有理会上面的壮汉。 “嘚!你个小郎,堡主跟你讲话,你还敢耍愣,是不是活腻歪了,来人呐,把他们俩的衣服给老娘扒了,一人打二十板子!” 这回,不等苏赫把话问完,上面的女人便发起飙来,只见她站起身,一只脚踏在几上,掐着细腰扯着嗓子招呼堡兵们将两人拿下。 土房里的几个堡兵都没有动,而望向那个壮汉,壮汉不知是喝的太多,还是没有休息好,此时竟然坐着打起盹来。 女人收回露在外面的白腿,娇嗔的推醒壮汉,又在他怀里撒了一阵娇,壮汉这才骂骂咧咧的命手下听夫人的安排。 苏赫本来以为找到正主,没想到却一问三不知,心里早憋了一股火,再见这女人的恶心做派,简直恨不得拽着她的头发丢到江里。 “这位堡主,我们二人不是细作,是来寻人的,宗信一家人与我是旧相识,我见他们的船停在渡口之中,不知他们可在堡中?” 压下胸中火气,苏赫还是不打算马上翻脸。 “宗信?老三的阿爷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壮汉听到苏赫说出宗信的名字,慢慢睁开了一只眼。 “嘁!宗家那个废物,只知道浪费粮食,什么事儿也办不成,管他们的事干嘛?堡主,他们蔑视你,就是看不起咱们仙岛堡,必须严惩,严惩嘛!” 不等壮汉思考,浪荡女人又钻进他的怀里,壮汉顿时厉喝手下拿人,一切都听夫人的吩咐。 随即,壮汉靠在席上呼呼大睡。 苏赫知道再耗下去也没有用,他冷冷的瞟了一眼上蹿下跳的女人,吓得对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躲到了壮汉身后,大喊着堡兵拿人。 几个堡兵自然拦不住苏赫,他没费多大工夫就来到坞堡门口。 此时,有人袭堡的喊声已经响彻整个坞堡,男女老幼都惊慌失措,堡中男子纷纷抄起铁铲、木棍等家伙,守在自家门前。 苏赫一手制住堡兵头目挡箭,一手把剑架在他的脖上,还不忘在慌乱的堡民脸上扫过。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曾经有些交集的宗家人,便向那人走了过去。 打探消息的那个汉子身手尚可,他是因为觉得欠了苏赫的人情才亲自送他上岛。 谁承想事儿没办成,人没见到,先捅了马蜂窝,出事后,他正打算带着苏赫往外冲,却发现自己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 这位买主,不但用不着他去保护,而且根本用不着他出手,轻描淡写几下间,身旁人就都被他掀翻在地,看上去丝毫不费力气。 更离谱的是,买主不但不急于逃命,还在人家坞堡里逛了起来,根本不把身边的堡兵放在眼里。 苏赫来到那宗家族人近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好一会儿,那人才把皮肤已经晒得黝黑的苏赫与两年多前那个白净小子对上号。 “你们的族长宗信和当年那个胡族女子现在在哪里?” 苏赫没时间客套,直接开口询问,那人脸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才道出实情。 原来,宗信因为娶纳勒如音的事情与宗德和他的舅舅彻底闹翻,宗德仗着舅舅和新结交的江湖豪客撑腰,把宗信赶出龟岛。 而宗信和纳勒如音也未走远,此时他们正在龟岛对面的河滩上居住。 得到准信,苏赫便不再逗留,他一脚踢开俘虏,带着粗汉子越墙而去,四周的堡兵无一人敢拦。 回到对岸,几人重新上马沿着江岸寻找,半个多时辰后,在两条大河冲积出一块半岛形滩地上,终于发现了两三户人家。 马蹄声的到来引起了这些人的警觉,一个老婆婆牵着一名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走到屋外,紧张地望着迅速向她们靠近的陌生人。 苏赫一马当先,他的目光越过最先进入眼帘的一老一少,最终落到更远处一座芦苇为顶、篱笆为院的茅草房边。 不知是没有听到马蹄声,还是干活太过专注,一个粗布妇人在茅屋外背对着他忙着手里的活计。 拉住缰绳,苏赫飞身下马,驻立在篱笆外。 茅屋边那个孤独瘦弱的背影,身上麻黄色的短衫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袖边磨开的口子也缝补的仔仔细细。 弯曲的褐发已经有了丝丝白发,耳边几缕散落下来的枯发随着风儿左右摇摆,往日光洁的皮肤不再白皙,几条皱纹悄悄爬上了她的颈后。 不用看到正面,苏赫就知道她是谁。 他一动未动,就站在篱笆外静静的看着女人把芦苇叶子掀起、摁下、压实,动作熟练而又麻利。 苏赫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这个曾经光鲜亮丽、锦衣玉食的皇城女官,现在却成了一个村妇,熟练的编着苇筐。 隔壁婆婆见到陌生人一直盯着邻家女郎,赶紧让小女孩进屋,慌里慌张的操起一根顶门棍,进了邻舍向邻家娘子提醒。 女人猛的起身转回头来,当她看清来人相貌,呆了片刻,“哇”的一声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姐,别哭,我回来了!” 苏赫也是强压内心的激动,跨进小院一把将纳勒如音扶起,轻声安慰。 “你……你不是说你一年就回吗?怎么…怎么现在才回来,阿姐以为你死在了外面!” 纳勒如音紧紧的拉着苏赫,哽咽地诉着,哭声越来越大。 “路太远,出了些变故,耽搁了些日子,让姐姐流了如此多的眼泪,实在是罪过!” “还是油嘴滑舌,你还知道阿姐担心啊?” 纳勒如音被苏赫逗得一窒,哭声反而小了。 她一把推开苏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一遍,最终确认苏赫完好无损,只是黑了许多,这才凝视着他的脸庞,狠狠的给了苏赫胸口一拳。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回再不许出去了!” “得令,不出去了!” 见到纳勒如音又要落泪,苏赫连忙将她扶到胡床上,正要再劝慰一番,茅草房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阿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这坏人欺负你?” “和儿啊,快来,你舅爷回来了!” 纳勒如音见到门口闪出来的孩子,连忙止住哭声,上前将他抱起送到苏赫面前。 苏赫看着小娃娃眉宇间尽是纳勒如音的影子,兴奋的问道:“姐,这是你的孩子?” 纳勒如音一脸笑意的点点头,将小男孩送到苏赫怀中。 苏赫抱起着这个混血男孩,一时间也感慨万分。 “哈哈,没想到我出去转一趟,回来都是当舅爷的人了!” 苏赫抱着孩子举得老高,逗得他咯咯大笑。 “这初次见面,得给外甥见礼啊!” 他连忙喊来屋外等候的战虎,翻来找去也没有个合适的礼物。 孩子眼尖,一眼看到战虎包袱里的牛肉干,于是用小手指指着牛肉干,轻声的向纳勒如音喊饿。 苏赫一见,连忙拽出两根递到孩子手里,愧疚道:“舅舅来的急,没带什么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都是一家人,补什么补?这位小郎是?” 纳勒如音这时才注意到院里院外还有几人,便疑惑地询问。 战虎知道这是苏赫的姐姐,赶忙见礼。 “哈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战虎,算我半个徒弟,这几位是……” 苏赫指着几人,一一向纳勒如音介绍,只是介绍到粗汉子时,停顿了下来。 “在下丑徒,一个闲散之人。” 丑徒向纳勒如音拱手自报了家门,纳勒如音也起身回礼。 在苏赫看来,纳勒如音仍不失当年风采,只是被生活蹉跎,牵绊而已。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纳勒如音只好向邻舍老婆婆借了一张小几,众人就在院中坐下。 “家里也没有茶,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哎,瞧我这记性,家里的水罐前几天也让和儿打碎了,让你宗大哥去买一直也没得空。” 安顿众人坐好,纳勒如音在院子里兜了一个圈,家里几年没有客人上门,别说茶叶,就连喝茶的陶碗她也凑不齐。 往日养尊处优的女官如今为了一点茶水急得团团乱转,苏赫心酸之余,又把纳勒如音拉回到胡床上。 “姐,你就别忙活了,我们不渴。” 邻家婆婆笑着让纳勒如音招待客人,烧水的事由她来办,说完匆匆拎着顶门棍回家。 家徒四壁,无法招待远归的客人,这让纳勒如音显得有些局促,更不知该如何与客人们交际,哪还有半点当年在胡匪窝里单刀镇寇、在宫城中叱咤风云的影子。 岁月是把杀猪刀,催老的不只是容颜,还有人的内心。 见到有些恍惚的姐姐,苏赫将怀里的和儿递还给她,打趣的问道:“宗大哥呢,不会是跑出去,躲着不敢见我吧?” 纳勒如音果然被苏赫逗乐,不再局促。 但苏赫不提宗信还好,这一提出来纳勒如音反而担心起来。 自己这弟弟天不怕地不怕,要真是怪罪宗信让她过这种日子,到时宗信可就危险了。 “哦,他和别人去塘里挖藕了,苏郎,一会儿见着他,可不许吓唬,你这些年也不容易。” “姐,你这嫁人才几年就向着宗大哥了?放心吧,他能为你脱离家族,还算是条汉子,我自有主张。” 说着,苏赫刮了刮小和儿的鼻尖,纳勒如音这才放下心来。 转而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诧异的问道:“苏郎,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脱离宗家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招揽人才 第214章 招揽人才 不多时,战虎抱着邻家老婆婆烧好的茶汤给众人斟满。 趁着大家喝茶的空档,纳勒如音把苏赫带进一边,小声的问道:“你不会去岛上找宗家人的麻烦了吧?” “姐,你放心,我就是这么几个人,岛上几百号,要找麻烦也是他们找我的麻烦,再说你们跟宗德那混蛋不是已经分家了吗,还替他操什么心?” “唉!你没有孩子当然不懂,你宗大哥就是担心宗德被人家骗了,才住在这里不走,阿姐如今有了和儿,才理解他的苦心!” 苏赫拉起纳勒如音满是口子的手,送到她的眼前,轻声问道:“姐,你觉得这样值吗?” 纳勒如音看了看自己不再光洁的糙手没有说话,反而抓过苏赫的手掌,望着上面同样满是沧桑的老茧,嫣然一笑。 “值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其它的一点也不重要。” 纳勒如音所知所感不错,人一生中最珍贵的事物永远是最简单、最容易被忽视的东西。 对于此,两世为人的苏赫感触很深,只要是纳勒如音不觉得苦,生活就是美好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说说你,我都进门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带我进家转转,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苏赫不想把姐弟重逢搞得太悲伤,强拉着纳勒如音进屋,美其名曰看看她的居舍。 茅屋不大,里外两间,外间正中供着一幅观音大士的画像,画像下摆着十几个牌位。 苏赫上眼,发现是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看来宗信并不是被扫地出门,起码祠堂的香火他是继承了过来。 一群牌位中有一个十分特别,显然是新制不久,牌位既没有上漆又没有戴帽,看上去简单的很。 牌位上的字迹娟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吾弟,苏赫之灵位……” 念出牌位上的字,苏赫内心一暖。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幸福,至少当他离开这方世界时,他并不孤单,还有人在世间挂念着他。 纳勒如音见苏和驻足在牌位前不动,猛的想到了什么,连忙绕过苏赫一把将上面的牌位抢了下来,作势就要摔在地上。 苏赫赶忙一把拦住。 “姐,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留下来,将来还能省点儿事。” “不吉利,不吉利!快,呸呸呸!” 依着纳勒如音在地上吐了口痰,苏赫还是抢下她手中的牌位,哄着纳勒如音进了里屋。 里屋要比外屋大出不少,但依旧只有几件简单的器具,收拾的却十分整洁。 一大一小两张木床,大的自不用说是纳勒如音夫妇的卧床,并头的小床上还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那模样俨然就是刚才的小和儿。 苏赫下意识望了望纳勒如音怀里的孩子,又看看小床上的身影,顿时明白了过来。 “两个孩子?” “嗯,一个叫宗和,一个叫宗音。” “哈哈,宗大哥是真有福气,儿女双全了!” “嗯,只要一家人平安,我就满足了。” 纳勒如音连连点头,这三年来的生活对她来说可谓是翻天覆地。 从小富贵人家出身,后又长在皇城宫墙之内,不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是吃穿住行有人伺候。 再看现在,不仅吃穿用度都得自己动手,时时刻刻还处在危险孤单的境地里。 嫁给宗信,纳勒如音想到以后的生活会不顺利,却没料到会是这样。 生活的苦难她还能忍受,心灵上的孤寂却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 苏赫在时,纳勒如音还没有感觉,苏赫一走,纳勒如音就彻底沦为一座孤岛,凡事连个商量诉苦的人都没有。 宗信虽然对她敬爱有加,可总不是自己娘家人,许多酸楚纳勒如音无法向他倾诉,好在一对儿女出生冲淡了不少孤寂。 现在苏赫回来,有了娘家人,让纳勒如音顿时觉得生活的底气足了几分。 姐弟相见自是有讲不完的话语,纳勒如音这才想起当初与苏赫同去的西冥不见了身影,于是有些担忧地问西冥的生死。 “放心吧,那家伙活着好的呢,由于还有点的事要处理,所以就把他留在了西域,估计过些时候就能回来了。” “苏郎,听你的意思,你们真在西域真赚到了钱财,没骗阿姐吧?” 纳勒如音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苏赫这次回来除了脸晒黑了,似乎其他方面并没有大的变化。 所以纳勒如音猜测苏赫此行可能并不顺利,所以也没多问,怕揭了苏赫的伤疤。 “哈哈,虽然挣得不多,但应该够咱们以后的吃喝了。” 苏赫摊摊手,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然后轻笑两声,带着纳勒如音回到院中。 见到苏赫再次出来,陪他们来寻人的丑徒马上起身,向苏赫拱手。 “公子,既然人已经找到,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已了结,在下这就告辞了。” “哦,多谢丑兄相助,我送你。” 苏赫将丑徒送到来时路上,将一片金叶子放到他的手中。 “这是另一半的酬金。” “这可使不得,公子帮在下摆平了恶贼,这钱不能再收,何况这给的也太多了!” “一码是一码,食馆里的事是举手之劳,老兄帮我找到阿姐,价值可不止一金。” “这……” 丑徒犹豫了一下,见苏赫神色坚决,最终还是将金叶收在袖中。 “丑兄,咱们开门见山,我是个商人,但同时也不是个简单的商人,这次回来,打算在这边安家,需要请些人手帮忙,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在下的小商号呢?” 见丑徒将钱收了起来,苏赫再次拱手道出他的目的。 丑徒的本事,苏赫看在眼里,能在乱世之中有此才能,绝对称得上人才。 苏赫目下正缺乏这样的人才,所以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公子,在下只懂些打探消息的小道,怕是帮不上公子什么忙吧?” “我需要的就是你的这个才能,如果你愿意,每月可给你一金的例钱,不用着急回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丑徒曾是中原世家养的细作,那时他依附的都是大势力,打探的也是敌国机密消息。 中原大乱后,不仅国破民亡,就连他们这些细作也被向南逃命的世家抛弃。 无奈之下,身无长物的他只能混迹在市井里,靠打听出卖张家长、李家短的小买卖糊口。 丑徒当年也是世家门阀的一支细作头目,手中掌握着不少消息,虽然现在已经支离破碎,但干些小打小闹的事情还是不在话下。 只是如今中原大乱,所以丑徒一身本领无法施展,只能整天泡在赌坊里混日子,等待了此一生。 本来他此次不需要亲自出面,至于要把消息带给苏赫就好,但苏赫替他出了三十贯钱,丑徒不想亏欠人情,所以才亲自出马陪苏赫来龟岛。 他做了多年细作,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见过苏赫的身手,根本不相信他是个商人。 现在苏赫重金招揽,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好在对方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松了口气。 送走丑徒,苏赫与战虎等人在纳勒如音的院子里用芦苇又搭起两间草棚,纳勒如音那间小草房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傍晚时分,宗信满身泥泞的与一个半大小子一同归来,背后的苇筐里装满了洗的白嫩嫩的藕棒。 踏进院里发现家中多了几人,宗信脑瓜顶上顿时一阵发麻,不为别的,因为他已经认出那个笑盈盈的家伙是谁。 “夫君,快来,苏郎他们回来了!” “宗大哥,别来无恙啊?” 苏赫上下打量了宗信一番,不仅黑了瘦了,就连气质也发生了大的改变,活脱脱从家主变成了老农。 宗信心虚,自不似纳勒如音那般惊喜。见到苏赫,他便想起当年分别时苏赫给他留下的话,后脖领不觉得一凉。 “哦,真是苏郎回来了!娘子,快快,今日正好捕了一条肥鱼,你拿去煮了,给苏郎他们接风洗尘!” 苏赫也不再是两年多前的模样,现在他不仅蓄起了短须,眼神中还透着一股让宗信不能心安的意味。 宗信不敢直接迎上苏赫,而是解下苇筐从里面拎出一条红尾鲢鱼,递到了纳勒如音手中。 交接过程中,宗信频频向纳勒如音使出眼色,引得纳勒如音捂嘴连笑。 “放心吧,咱家的事儿,苏郎都知道了,你们聊,我去煮鱼。” 同行的半大小子十六七岁,大冷的天还光着膀子,肩头腰间缠满了藕棒。 老宗家来了客人,这可是件稀罕事情,半大小子顿时挪不开步,傻傻的站在门口张望。 “泥鳅,你先回去看看你爹,晚上叫他一起来吃鱼啊!” 宗信还是不敢和苏赫直接搭话,见到傻小子发愣,连忙上前推了一把,打发半大小子回去。 生怕一会儿万一有个不好的事情,让自己的窘状被邻里见到。 “宗大哥,干嘛躲着我,这可是在你们家啊!” 退无可退,宗信硬着头皮坐到苏赫身旁,拿起水勺就要给苏赫的碗中添水。 “这怎么使得,应该是我这个小辈儿来给宗大哥添茶,不是吗?” 苏赫笑着夺过宗信手中的长柄勺,从陶罐里舀出茶汤给宗信添满送到他的面前。 宗信连忙用双手接过茶碗,小心的问道:“你们……是打算在这里住下吗?” 苏赫顺着宗信的眼神,瞟了一眼身后正在忙活盖房的战虎等人,笑着的回道:“怎么,宗大哥不愿意?” “啊!不不,当然可以住下,如此太好了!” 宗信一听苏赫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摆手想解释。 “行了,宗大哥,叫你一声大哥就说明我不计较以前的事,你为我姐和宗家断绝,总算是没辜负她。 至于你们现在的状况也不是你的本意,何况现在有儿有女,也有吃有喝,算是达成了你当初的承诺。 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就算是我干涉也没有意义,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还是要为以后打算!” “打算?以后什么打算?” “当然是想办法把日子改善一下。” 宗信几家选中的这块区域正好位于两条大河的交汇处,是一块呈三角形的冲击半岛,岛上植被茂密,土地肥沃,是块天然的栖息之地。 以苏赫看,这里就是上好的定居点。 美中不足的就是距离龟岛太近,没摊上一个好邻居,不过事无完美,能在乱世里找到这么一块位置环境俱佳的地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苏郎,你别看这茅草房看上去不咋地,可是也不比土房子差多少,就算你们都住下来也没几个人,最多就是多建几间房而已!” “宗大哥,房子这东西可不只是为了住,他还是一个家族的象征,你也不想以后儿女长大了,也住在这草屋里吧?” 宗信听到苏赫提到他的一对儿女,顿时沉默下来,无言以对。 “还有,你怎么就知道就我们这几个人,以后没有其他人来?” “苏郎,你这就不知道了,咱们这一带距离东面的一全坞、北边的金门坞、谭山坞都不足百里,离洛阳城更近,有钱有势的流民都去了大坞堡,就连什么都没有的流民也都逃去了西面的秦国。” “留在这里的几户人家,泥鳅的阿爷是跌断了腿没法走,刘氏老婆婆也是岁数大了,所以根本没人愿意留下来。” 宗信一口气把此地的状况与苏赫讲了出来。 苏赫听完,却神秘一笑,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好好想想以后了,必须做长远打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好好叙旧 第215章 好好叙旧 当晚,河口的所有百姓都聚集在纳勒如音的院里,他们中的大多数苏赫已经认识。 带着小女孩的刘婆婆、泥鳅和他断了腿的爹,再加上宗信一家和苏赫几人,一共十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就着一条大鲢鱼边吃边聊。 苏赫挑了些这两年所见所闻的事情讲给大家听,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第二天,苏赫把战虎派往长安城,自己带着剩余的四名东来卫沿着小岛一点一点的测绘,半天功夫千余亩的小岛地图就在苏赫手中诞生。 接下来的两天,苏赫认真研究了这片区域的地形地貌,并对未来河口新据点作出了规划。 三日后,丑徒不出苏赫所料,还是选择前来投他。 苏赫自是大喜过望,情报体系的建立是一个复杂工程,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投入,以及时间的沉淀。 目前,钱对苏赫来说不是问题,但人和物上还要差得很远,尤其是专业人员。 有了丑徒加入,则能大大加快这一进度,省时省力,何乐而不为? 苏赫这些日子每天都是天不亮出发,天黑了才回家,所以当他今日带着丑徒提前归家时,却忽然发现宗信和纳勒如音在院里忙得团团转,地上也堆着满满的苇筐。 “苏郎,马上要到元首节了,我们要去集上把这些筐卖掉,换些过节用的东西,好过个好节啊!” “什么,元首节要到了?” 苏赫闻言一愣,元首节就是后世的春节,古时四大节日之一。 虽然来了有五六年了,但苏赫从来没有机会在意这些节日。 回来后的这些天他也是在忙规划小岛的事,此时见到纳勒如音把一个个苇筐摞在一起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姐,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不如明天咱们一家人都去吧!” “不可,我要是带着和儿、音儿都去,哪有时间办事,况且,市集离咱们这儿有三十多里,我可没力气抱他们!” “放心吧,两个小家伙交给我,我自有办法。” 纳勒如音见苏赫执拗,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宗信内心也有些担忧,他是商人出身,听妻子说苏赫挣了钱,但凭他这两日观察,宗信认定苏赫一定是抹不开面子才说好听的话来唬他们。 现如今左右已经回来了,还不如趁地未上冻跟他在河滩边多开几亩荒地,来年能有个好收成。 趁两人忙活的时候,苏赫把丑徒叫到跟前,拿出十片金叶子让他去换成铜钱,顺便再买两辆牛车回来。 见到这么大的数目,丑徒一时没敢去接,他才刚刚追随,东家把这么大一笔钱财交给在他手,难道就不怕自己跑了? “放心去吧,你要是真拿了这点钱就跑路,那一定后悔一辈子,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苏赫仿佛读懂了丑徒的心思,轻轻拍拍他的肩头,低语说道。 宗信和纳勒如音都没太在意苏赫这边,依旧各自忙着。 …… 转日天不亮,丑徒就赶着两辆牛车候在纳勒如音门前,等宗信和纳勒如音一大早起来发现这两个大家伙时,这才知道苏赫没有虚言。 “怎么样?有这两辆车带上我的两个小外甥,应该不是问题了吧?” 苏赫也早早起来,倚在有些漏风的大草房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市集处在一座千余人的坞堡之内,堡中有块十几亩的大空地,一半晒着新收的谷子,剩下的地方空出来用于交换之用。 苏赫等人清早出发,一个时辰后到了三十里外的市集。 规矩还是老样子,但凡进市交易的商贩,每家都得向堡方缴纳税金,没钱可以用东西抵,堡方不论是什么,只要价值差不多就一律通收。 像宗信这样的小贩,想进集市就得交两只苇筐算作税金。 赶集的都是附近流民,就算有小商贩进场也没有像苏赫这伙人的规模。 坞堡里的堡丁绕着他们的两匹马,两辆牛车仔细检查了几圈,确认没有夹藏私货才把他们放了进去。 集市每月召开一次,这一次临近年节,所以商贩和行人都要比往常多上不少。 苏赫等人到时,市集里已经人满为患,好的铺位自然也一个不剩。 帮着宗信在犄角旮旯里把摊位摆好,苏赫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纳勒如音等人乘上牛车。 市集虽然杂乱,比不上大城里坊市豪贵,但也算包罗万象,该有的都有。 吃喝住行寻常之物不必多提,单苏赫没见过的行当就有不少。 有道士现场替人驱魔授幡,有书生给人代写书信等等…… 纳勒如音也是好多年没有这种闲逛的机会,两个孩子更是生下来头一次出门,所以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好奇。 只要是他们多瞧一眼、多问一句,苏赫统统让手下去买上几件,小半个牛车上已经堆满了货。 “苏郎,这得花多少钱啊?不能再买了!” 纳勒如音一不留神,再回头时发现车上的东西,顿时与苏赫生起气来。 “姐,元首节将至,置办点货还不是理所当然,瞧见这两辆车没,都是给你和外甥们准备的,放心,你就是把这荒郊野岭集市里的东西都买下,我也付得起钱!” “你就把现在当成三年前,想想你从宫城出来,随便进个坊市,以你的身份还不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走吧!” 被苏赫这么一说,纳勒如音也是笑中带涩。 遥想当年她在宫中为女官,堂堂的正四品,上好的胭脂水粉,珠宝玉器从来都没皱过眉头。 这才几年不到,她就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围着锅台和娃娃转的妇人,不得不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纳勒如音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既然苏赫如此说了,便知弟弟是真的小有钱财,想在她的面前表表心意。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阻拦,遇见一些心爱的物件也收入囊中。 几个人赶着两辆牛车在集市里置货,自然吸引了众多目光。 正往前走,前面忽然乱了起来,远远的就能听见吵嚷的声音。 随着人流,苏赫也凑了上去,人群中是个大摊位,摊上摆着木匣、陶瓷等较上档次的容器。 此刻,摊位里一位公子打扮的青年正指着一个有些年岁的中年人大骂,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三堡主,这些货都是堡主夫人让小人买的,现在卖不出去,你也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小人身上吧?” 挨骂的中年人似乎对公子的做法颇有不满,口中虽称小的,但依旧语气很硬。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辛辛苦苦半年多天挣下的家当,你听一个贱女人的命令,就换成这些没人要的破烂吗?” “夫人说年节将至,这些东西能卖大价钱!谁能想到这些贱民们都不识货,我又有什么办法?” “闭上你的狗嘴!张嘴夫人,闭嘴夫人,那贱女人以为她还在春风楼里呢吧!她没脑子,你的脑子呢?老子大半年的辛苦钱就是给你们这些蠢猪作贱的吗?” “三堡主……” “三你个头啊!” 见中年人还要顶嘴,公子再也忍受不了,抄起一个木匣砸在中年人的头上,一瞬间血就从中年人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你……你……某回去禀告夫人……” “还想禀告夫人……去死吧!” 中年人死性不改,还要逞口舌之利,这下彻底激怒了公子,他拳打脚踢的将那中年人赶了出去。 “都别围着了,想买东西就买,不买东西的滚蛋!” 公子回过头来,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又是一阵怒吼,这才算是稍稍卸掉了心头的怒火。 “姐,我要没看错,这位公子怎么和我认识的一位少东家神似呢?”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都是一哄而散,处在外圈的苏赫与纳勒如音一下子露了出来。 圈里发飙的公子就是纳勒如音最不想见到的那位,她连忙拉着明显想惹事的苏赫要走。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公子好像是叫宗德吧,宗大哥的亲儿子,这也算是姐你的儿子,我的大外甥,这么巧,咱们要不要帮帮你的儿子?” 苏赫一脸戏谑,纳勒如音急得一跺脚,牵上两个孩子便隐进了人流中。 苏赫本来还想找找茬,好好替纳勒如音出口气,见她真的生气离开,也只好耸耸肩。 此时宗德也瞧见了苏赫,虽然苏赫的话很难听,但他还是惨白着脸强忍了下来。 前几日,外出贩货归来的宗德在龟岛上得知纳勒如音的弟弟回来了,并来岛上寻人,而且还与堡主产生冲突,最后徒手打了出去。 后来堡主酒醒,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誓要抓住此人祭旗。 可后来不知为何,不但没了动静,还让全堡戒严,严防死守外敌入侵。 当初宗德就知道纳兰勒如音的弟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一定是死在了外面,所以他才联合舅舅把她们母子扫地出门。 哪知这个家伙没死,不但找到他们,还独闯龟岛如入无人之境,看样子如今是更加有恃无恐了。 好不容易挨过两日,宗德心里没谱,害怕苏赫会再上岛来寻他晦气,于是主动揽了这件出岛的营生。 谁知冤家路窄,一出门就遇到了煞星。 “宗德,前几日你不在家,我去你府上拜访走了趟空,不知你的人告诉你没有?今天我这事儿多,元首节后我再去找你,咱们好好叙叙旧!” 苏赫冷笑着留下两句话,便去追纳勒如音。 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深深地嵌在了宗德心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长远谋划 第216章 长远谋划 苏赫走后,宗德再无心逗留,他抛下摊位匆匆返回龟岛,找到舅舅裴卫商量对策。 裴卫听了宗德的讲述,眉头紧蹙思索了好一阵,才安慰他道: “德儿,不必过于惊慌,既然那家伙没有立即动手,说明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可他说要在年节后来岛上,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嗯,现在看来,那家伙不仅找到了那贱人,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在附近安顿了下来,我们之间地矛盾,迟早有一天都会爆发!” “既然如此,这段时间我们必须放下与朱大头的分歧,一致对外,做好坞堡的防守,绝不能再轻易让他进堡逞威!” “可朱大头每天喝个半死,堡中大权几乎都落到那贱女人手里,今天那贱女人又把咱们从河内郡挣回来的钱,都换成了没人要的东西,我看这个年节咱们又得喝西北风了!” 宗德见舅舅还要和朱大头虚与委蛇,顿时牢骚满腹,开口抱怨。 朱大头就是龟岛上的大堡主,本来只是个横行乡里无赖,中原大乱后,朱大头与其他一些恶徒拉起了一支队伍,常年在龟岛附近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宗信等人与苏赫分别后,本来是想再去几家大坞堡碰碰运气,可因为家财几乎散尽,不再被接纳,无法安身。 无奈之下,宗信只好带着全族重新回到洛阳,恰巧在龟岛与朱大头一伙相遇。 此时的朱大头过得极其窘迫,洛阳一带的百姓不是躲进大坞堡,就是背井离乡、远走他方,他们能抢的地方越来越少。 遇到宗信一族时,朱大头只剩下三十几个兄弟,本来他是想打劫宗氏一族,但对方实力太强,朱大头心生急智力邀宗家在龟岛扎根,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一条吸血虫,趴在宗家身上吸血享福。 宗信与宗德父子二人反目,一方面是因为纳勒如音,更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朱大头。 裴卫和宗德都看中了龟岛,力主与朱大头联合,但宗信坚决不同意。 所以朱大头和裴卫才撺掇宗德大义灭亲,将老爹和纳勒如音赶出宗家,由他当家主。 起初朱大头表现的尚可,对于宗德、裴卫提出的建堡、开荒、行商的意见通通接受,大有龟岛的事情由宗家人做主的态势,可时间长了两人就发现了问题。 原来,朱大头不但把坞堡守卫力量紧紧握在自己手里,不允许宗家人插手外,其他坞堡内的事情也一概不管。 不仅他每天在堡内堡外大吃大喝,连他那帮手下一个个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尤其是最近半年,朱大头从河内郡的青楼里弄回一个女人当作压寨夫人,把坞堡里搞得乌烟瘴气。 朱大头虽然无耻,但只是吃吃喝喝不学无术,但他的“夫人”胃口可就大了,不仅想要锦衣玉食,还要把坞堡中的大小权力都抓到手里,稍有不顺心便指桑骂槐,将宗家人说成一群没用的窝囊废。 宗德哪受得了这种女人的侮辱,几次与舅舅商量要除掉朱大头都被裴卫摁住。 宗德年轻,他只当朱大头是个白吃白喝的无赖,但裴卫明白堡中的队伍都捏在朱大头手中,平常看似他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问,但其实朱大头可不傻,一旦有人对他不利主,朱大头定会不留情面。 何况龟岛位置优越,没了朱大头的恶名罩着,附近的大小匪患都不会放过这块肥肉,所以裴卫才没有动手,而是在暗地里寻找一个下家来替代朱大头的位置。 “德儿,你要沉住气,现在那家伙的威胁要比朱大头更大,两者相害相权取其轻,先解决了一头再想另一头,放心,舅父最近正在与一支实力强劲的人马接洽,一旦他们到位,那家伙和朱大头都得死!” 从集市回来,苏赫与纳勒如音都没提宗德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人们计算日期的方法很简单,既有通过看星相的,也有观察时节的。 在官府里有专门记录时间的府衙,民间就多以估算为准,所以元首节到底是哪一天对只有三户人家的河口来说只能瞎蒙。 苏赫提议晚过不如早过,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当天货物极其丰富,众人不如就把年节过了算了。 宗信和纳勒如音等人当然也没有意见,大家各忙各的,入夜前人们都集中在宗信院里,一起享受元首节的大餐。 对于生活在河口三角洲里的三户人家来说,这顿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的元首节宴可谓是饕餮大餐。 泥鳅那小子的双眼就完全被桌上的美食吸引,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了,宴会最后,苏赫将他亲手包的饺子端上桌,让众人品尝。 “苏叔,这是啥?” 泥鳅的肚皮从生下来就没吃过今天这么鼓,见到苏赫又端上来一盘样子奇怪的东西,马上又瞪圆了眼睛。 “叫苏大哥,以后不许叫我叔,我有那么老吗!” 苏赫拍了泥鳅的后脑勺一下,然后用筷子夹起一只饺子,笑着的说道。 “这种食物叫做饺子,外面一层是用小麦研磨而得的面粉所制,里面包的馅料是豚肉和苋菜,在我家乡,年节吃饺子是必须的,大家都尝一尝吧!” 泥鳅不等苏赫说完已经把饺子塞到嘴里,没有咀嚼一口吞下。 虽然他觉得没什么味道,但外面那层光滑的饺子皮让他大感兴趣,接连吞了几只,才心满意足的停下。 其他人见泥鳅的吃法也纷纷效仿,苏赫见了莞尔一笑,自己夹起一只放在碗中蘸了一些酱汁,然后放入口中慢慢咬开,让大家看饺子里面的情况。 “饺子很烫,大家咬开饺子皮的时候一定不要急着吞下去,不然会烫坏的。” 纳勒如音学着苏赫的样子,在嘴中咬开饺子皮,果然一股鲜香的肉汁充斥在唇齿之间。 “苏郎的庖厨技艺还真是让人惊奇,以后没事要多给我们露露手啊!” “放心吧,一会儿还有让你们更惊艳的大菜!” 咬开馅儿的饺子更是受到众人异常欢迎。 吃过年节饭,天色已经慢慢阴沉下来,苏赫取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上面挂着一张绘制工整的舆图。 “诸位,你们都是这里的第一批住民,有件事情需要征询你们的意见。” 说着,苏赫拾起一根树棍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继续说道: “这里就是我们现在居住的河口地带,我有一个想法,就是在年节过后,对我们目前居住的地方进行改造,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那当然好了,是多建几间房,多开一些地吗?” 泥鳅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苏赫,他凑到舆图前,认真瞧着上面的勾勾画画以及他一个也不认识的符号,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啥? 三户人家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泥鳅算是正当年,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兴趣。 宗信和纳勒如音算这些人中见过世面的,两人瞧着苏赫的地图都笑着点头,心里却是都在嘀咕,这不省心的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没人反对,我就继续了,泥鳅说的没错,但这次改造不是简单的盖几间房子,开几亩地,而是建一个可以容纳三千人居住的镇子。” 此话一出,几位原住民顿时坐不住了,他们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苏赫是不是疯了。 “苏大哥,你别说胡话了,这附近别说是三千人,就算三十个也不好找,离我们最近的龟岛上才有几百人,而且人还天天往外跑!” “是啊,苏郎,这里以前也有十几户人家,后来因为无险可守都搬走了,你想把这里建一个坞堡,根本不可能。” 最先站出来给苏赫泼凉水的依然是泥鳅,即便他觉得这个苏大哥不简单,也还是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宗信见到舆图就知道苏赫想大干一场,可这种事情他当年就尝试过,后来因为无法阻挡四下里的匪祸就不了了之了。 “苏郎,你刚回来,有些事情也不必太过着急去做,不然容易给自己找来麻烦,等年节过后,让宗大哥先给你盖间新房,其他的慢慢再说吧。” 到最后,纳勒如音怕苏赫下不来台,忙想给他找个台阶。 苏赫见众人都不相信自己,也不在意,而是笑着点点头,毕竟自己此时并没有显露财力以及人马,等年节过后众人就会明白了。 “先生,舆图先别着急收,能否给在下讲一讲?” 正当苏赫打算收起舆图回去睡上一觉时,丑徒又向他投来了真诚的目光。 “好啊!” 见丑徒开口请求,苏赫也正好先借机分享一下他未来的想法。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小岛,大概占地一千五百多亩,未来小镇的主体将以半岛为中心,逐步分期建设。 未来小镇规划为三个区域,西北方向,洛水与汝水交汇的这片三百亩大的区域将来会作为渡口、库房等等。 它的东南方向,这片占地近五百亩的区域将来会作为集市使用,其中会汇聚酒肆、客栈、店铺等等;剩下的近七百亩区域,也是最东南方的这一片,用来建造房舍,大致可以容纳三千人居住。” 苏赫讲的头头是道,不只是丑徒听得聚精会神,就连觉得苏赫好高骛远的宗信和纳勒如音也认真的坐了下来,听他阐述。 “目前,中原与关中地区的贸易往来主要依靠的是水运,以往从长安把货物运到邺城,需要经渭水到黄河,才能抵达邺城。 现在秦燕两国虽然和平共处,但对河道限制依然严密,所以一部分商旅开始选择经渭水转洛水的方式,把货运到中原地区。” “但这条水道上除了水匪丛生,还缺少一个必要的休整的地方,以前有洛阳城,商人们不论是来自哪里,在洛阳城既可以选择中货物卖给洛阳当地的商人,又可以选择在洛阳休整,继续前往其他的目的地。” “现在洛阳城已废,洛水的重要性也随之大减,所以如果选择在此建立一个小镇子,前景是可以保证的,更何况从这里向东南经汝水还可以直达晋国荆州的襄城和南阳二郡。” “渡口不仅带来的是船和货物,还有大批的人,只要保证此地的安全赫稳定,口口相传之下,必然会有不少百姓前来定居,三块区域相辅相成,互相支撑,建立起一个三千人左右的小镇应该不是问题。” 苏赫讲完,几人都没有回应,许多词汇大家都没有听懂,但苏赫构造的小镇未来,他们七七八八倒是听了个大概。 虽然苏赫描绘的很好,但宗信和纳勒如音仍觉得他就是在痴心妄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得有足够的力量抵御匪盗、乱兵,若是如此容易就能建立坞堡,那宗家早就自己建立了。 构想得再好,到头还是得有人来干,就凭他们这些人,恐怕一辈子不可能完成。 他们想到的是人,而丑徒想到的却是钱。 细作出身的丑徒,见识要比商人和女官出身二人强上不少。 在他看来,如果真的都按照苏赫设想进行,那这笔钱财已经严重超出了一般商人的承受范围,除非是大的商号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苏赫出手阔绰,身手又好,丑徒早就猜出他不会是一个普通商人,所以他才同意委身其下。 听了苏赫的设想,丑徒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太明智了,自己这新东家更像是从高门大族中出来的世家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长安来信 第217章 长安来信 半月后,战虎从长安城带回了凉州军户,一共九十多户,五百多人。 当初苏赫等人抵达长安后就派人回凉州,将所有东来卫的家眷接到长安。 等他在洛阳城附近找到纳勒如音,凉州来的家眷刚好到达长安城不久,战虎到后直接将他们接来。 这五百多人的到来吓坏了宗信和纳勒如音。 直到此刻,他们他们才敢相信苏赫的谋划并非是虚无缥缈的泡影,开始正视起坞堡小镇的未来。 当天,五百多新居民就在河滩边搭起简易帐篷,吃住行作俨然像一支军队般井然有序。 晚上,苏赫把凉州军户的领头人正婶引荐给宗信和纳勒如音,就在宗信的院里,苏赫向正婶、宗信和纳勒勒音道出了他的想法。 按照苏赫的安排,坞堡建设由三人共同负责,宗信为主事人,正婶负责安顿军户,纳勒如音负责账房,统筹建设的钱财支出。 听了苏赫的想法,宗信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苏郎,这可万万使不得,人是你的人,钱又是你的,为兄怎么能做这个主呢?” “宗大哥,我的安排自有道理,人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有正婶帮你调和,钱你也不用愁,缺了就跟我姐要。 至于为啥是你来当这里的主事人,因为你是我信任的人,抛头露面的事儿我姐肯定不行,还需要你来。 况且,宗大哥以前也是一个几百人家族的家主,我相信你有能力来承担这件事。 最重要的是,过一阵子,我要离开,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外人,我不放心。” 本来,苏赫没打算把宗信拉进主事者的行列,他心目中合适的人选是正婶。 但见到纳勒如音和宗信一家的状况后,苏赫还是决定帮他这个姐夫一把。 “可……” 宗信对突然揽下这么大的活计,心里还是没底,本能驱使他还要推脱,却被纳勒如音拦了下来。 “夫君,你就放心干吧,我相信你行的。” “正是如此,我姐的眼光肯定没错,这个坞堡镇子不但是由你来建,将来你也是这里的堡主。” 一听这话,宗信和纳勒如音都坐不住了,苏赫出人出钱,建好后又拱手让人,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也理解不了。 苏赫不等两人再开口反对,又对正婶说道:“正婶,大家一路辛苦,从凉州千里来到这里,一切还都得从头开始,你告诉大家再辛苦几个月,把坞堡建好。 这些人你都熟,所以,你要辅佐宗大哥,今晚回去把懂建造的人才拢一拢,坞堡的建设还要指望着他们。” “苏先生放心,这些事包在我身上,保管不用宗大哥操一点儿心。” 正婶倒是利索,既没有扭捏也没有推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苏赫的安排。 从凉州来之前,所有东来卫家眷都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钱财,所有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财富,所以当正婶告诉大家,自家男人或儿子的上官邀请他们去中原建造新家园时,无一例外都选择跟随而来。 别看家眷中基本以妇孺为主,但他们都是军户出身,常年家中的苦活重活都是这些女人来干,所以不论是赶车、种地,还是修房铺路,很多人都是一把好手。 苏赫让正婶挑选一些修房建路的好手,正婶呵呵一乐,告诉苏赫,他们这五百多口子个个都是干活的能手。 “正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让你找一些能指挥别人该怎么盖房修路的人出来。” 苏赫连说带比划,终于让正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的有的,刘广付家的三郎打仗丢了一条腿,他之前在凉州军和县衙司造里都干过,以前庄里架桥修渠都是让他主事,我这就给你把他叫来。” “不用,今天大家都累了,你回去安顿大家休息,明天再让他来见我吧。” 聊完正事,正婶匆匆赶回,凉州军户初来乍到,还有数不清的大事小情等着她去处理。 送走正婶,苏赫又带着纳勒如音来到院后一座帐内十几个大木箱前,打开其中一个,苏赫取出里面的一个布袋,倒出一片金叶子在手中说道: “姐,这里大概有十几万金,是建坞堡镇子的钱财,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多……多少钱?” “十几万金。” “十几万金?” 纳勒如音闻言浑身一颤,她飞快的从箱中取出几只布袋,打开,果然见到的都是黄灿灿的金叶子。 “这……这,苏郎,你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做了匪盗,打家劫舍吧?” 纳勒如音哆哆嗦嗦的又把金叶子装回袋内,不可置信的盯着苏赫。 “放心吧,姐,就算弟弟我打家劫舍也劫不来这么多的金子,我在西域交了些朋友和他们一起做玉石贸易,很挣钱的。” “胡说,再挣钱也不可能几年就挣这么多吧!” “哈哈,这个自然,但我们主要是跟西域的诸多小国贸易,所以才很挣钱,这种金叶子就是西域国家的货币。 放心吧,来路肯定没问题,我此次回来,就是来中原贩卖玉石,现在已经在长安和凉州那边都有分号了。” “不骗我?” “骗你干嘛,我要是没有生意要处理,怎么能把这边的事情都交给宗大哥?” “苏郎,阿姐知道你是为了帮阿姐,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宗大哥的! 阿姐一家什么忙都没帮上你,让你孤身去西域拼命,现在还得让你来操心,阿姐真不知道该怎么……” “姐,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我之所以选宗大哥,主要就是他为人忠厚,懂得取舍,以前也是一个家族的族长,见过风浪,再加上正婶和你帮他,肯定没有问题。 而且,谁说你没帮我,当初我要是没有你的一对金镯,我也没有本钱去行商,现在也挣不下这些家财,所以,这些钱其实也有你一份,不交给你管还能交给谁呢?” 安顿好纳勒如音,苏赫回到草房,见四下无人,战虎才将一卷帛书呈到他的面前。 “先生,这是黎掌柜给您的信,黎掌柜说事出紧急,请您尽快定夺。” 苏赫听了心中一沉,连忙打开卷轴快速扫过几眼,这才又安定下来。 信的前半段,黎单将最近一段时间东来商号在长安的分号进展情况向苏赫做了禀报,后面又说了雷弱儿和熊月生的情况。 原来苏赫离开长安后不久,秦国王族就发生了叛乱,王猛受命前往并州平叛。 王猛带兵走后,苻坚悄然下令新设了一个叫做天听司的机构,隶属尚书省管理。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情,但却在朝野间引起了大轰动,原因就是天听司的司监竟然是不久前刚刚被苻坚罢免的丞相雷弱儿。 故而,朝野间盛传苻坚已经受到氐羌贵族的一致反对,北方王族造反就是一种敲山震虎。 所以苻坚为了平缓与贵族们的关系,才把雷弱儿又请出来,这也是秦国朝堂重新重视新旧势力平衡的一种表现。 信中还提到,熊月生在天听司成立后不久就被抽调到司中供事,但直至黎单发信前,熊月生也未露面与他接触。 而所谓的紧急之事,就是黎单收到雷雄的传话,要求东来商号必须公开支持他的秦盛商号,配合他们把声势做大,压过所有其他商号,凸显他们雷氏一族的实力。 苏赫在东来号成立之初,就给黎单定下了做事不要张扬的规矩,故而黎单只能向苏赫请示该如何处理此事? “呵呵,这个黎单,是怪我把他商号的规矩定得太死,跟我诉苦呢!” 苏赫看完,随手将帛书丢给了战虎。 战虎接过快速扫了几眼,跟了苏赫近两年,他对苏赫的品性已经十分了解。 在外人面前,苏赫是个随和善谈之辈,但在人后苏赫却不喜言谈,常常是一个人发呆,很长时间不与旁人交流。 了解这些情况后,战虎猜想苏赫之所以选择让自己常年跟在他身边,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也是一个喜静不喜闹的人。 跟着苏赫,他更是学会了闭嘴,从苏赫的一举一动中揣测他的用意。 就像这次苏赫将信丢给了他,意思就是让他也看。 “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先生一贯要求我们做事沉稳,勿求浮华,依属下看,应拒绝雷雄的要求。” “嗯……” 苏赫应了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战虎,从橄榄谷离开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交谈了,你对我把你调离东来卫有什么想法?要说真话。” 好半天,苏赫忽然开口,问的却不是信的事。 “属下不太理解先生的安排,依属下看,属下要比边统领更适合带领东来卫,但属下是军士,老堡主又将我们托付给了你,属下会认真执行先生的命令。” 东来卫在小石城正式成立,主要力量都是来自汉堡的汉军,凉州军只占了三分之一不到。 所以,当苏赫宣布东来卫的两名副统领都是来自凉州军时,战虎心中极为不平,但碍于老堡主的嘱托,并未多言。 后来,又有不少之前他的汉军下属替他鸣不平,战虎都把这些人压了下去,继续认真履行着他的职责。 直到今天,战虎也不明白苏赫当时的用意,今天苏赫既然问了,他也有一说一。 “不让你去东来卫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兑现我对徐老将军的承诺,汉军虽然融入到了东来卫中,但你们身上的汉军血脉永远也抹不掉。 保存汉军的血脉,并不是让它繁衍下去就行了,而是要把汉军无畏精神传递下去,而这个责任就需要你来承担。 你现在不单是一个军十,更要学会如何成长为一名将帅。 将帅不仅仅要能冲锋陷阵,你还要学会用脑子思考,用眼睛观察,用心去沉淀,这就是我把你带在身边的用意。 就像今天这件事,有下属向你请示,你作为一名将帅,不仅要考虑你自己的因素,还要从他的角度去想,这叫全局意识。 低调行事是我对所有人的要求,那是为了防止我们在弱小时被强大敌人盯上的生存之道。 但东来号在长安遭遇的事情已经不同,你看黎单的表述,雷雄要求他来配合,这个措辞可是有讲究。 我们姑且不考虑雷雄的用意,单从要求一词来讲,就说明雷家已经不再把东来号当做朋友,而是变成了一枚可以操纵的棋子,这样下去,东来号就危险了。” 就是因为发现战虎是个可造之材,苏赫才刻意利用职务上的排挤来打磨和观察战虎的心性。 总的来说,战虎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期望。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性格却是异常坚韧,不但天赋好、悟性高,而且还耐得住性子,这样的心性资质不知要比当年的他强上很多,未来可期! “那我们该怎么办?” 听了苏赫的一番讲解,战虎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了苏赫的用意。 “其实也简单,顺势而为即可,雷家觉得我们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有了第一次使唤,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将来一旦出事,把我们当作弃子也是大有可能,所以我们要在当下就扼杀他的这种想法!” “可那又该如何扼杀呢?” “好办,雷雄不是希望我们把声势搞得大一点吗,那我们就如他的愿,把声势搞的再大一些,让雷家和那些想打东来商号主意的家伙,崩了牙也吃不下!” 说罢,苏赫提笔给黎单回了信函,交由手下快马回递长安。 在他看来,东来号的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黎单所说的那么简单。 雷弱儿被免,新设天听司,熊月生月余不见踪影…… 现在雷家又一反常态要在长安大市造势。 恰巧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在王猛带兵离开长安的档口,难道这一切都是能用巧合解释的吗? 苏赫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后面必然有一个大局,只不过他如今只能靠臆测,就算明知道有问题,也没有办法深究。 这愈发让他觉得组建情报组织的紧迫性,马志和丑徒都必须尽快心动起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兴土木 第218章 大兴土木 交代完黎单的事情,苏赫又继续对战虎说道: “这段时间你到军户的家眷中多走动走动,看看有没有资质好的苗子,帮正婶她们组织一支护卫队伍,坞堡小镇没有建成之前,这里的防卫就要靠我们自己了。” “先生,那为何不调一支东来卫回来防守呢?” 战虎属于一点就透的人,本来他以为苏赫把自己带在身边是为了做个护卫,所以整天板着脸,不苟言笑。 当他明白了苏赫是想让他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帅时,马上进入了角色,不懂就问。 “东来卫是一把刀,把他们放在西域跟着西冥统领是为了磨得更加锋利,而这里暂时不是战场,目前我们只需要一张盾,战虎,刀不可以随意示人,出刀就要决出生死!” “哦,属下明白了,属下会尽快帮正婶把人选出。” “你要以你的眼力,挑选出一队人马,这支队伍既不属于东来卫,也不属于东来商号,更不隶属于未来的坞堡小镇,它只属于你一个人指挥。 这支队伍的人数要控制在十人以内,其中的每位成员都要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即便单以武力选人,也至少要达到你现在的水平,坞堡建造的一段时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带领训练这支小队!” “是!” 虽然应下苏赫的命令,但战虎眼皮不由得一跳,武力与自己差不多,这种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 战虎在汉堡就是军中翘楚,加入东来卫又跟在苏赫身边磨炼,不客气的说,整个东来卫中,除了苏赫与西冥,就连滇剑这样的好手,战虎都不放在眼里。 让他以自己为标准再选十个人,在战虎看来,一个估计也找不到。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样的人不好找?” 战虎的念头只是在心里打了一小个转,就被苏赫瞧了出来。 “战虎,这个世界很大,比你强的人也有很多,如果你固步自封,我相信用不了一两年,在西域战场上磨砺的赫图图、巴克这些人就会超过你。 所以,就算你现在实力比他们强,但被别人追上也是迟早的事,当你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这样的队伍中,并且还是他们的将帅时,你的责任就愈发沉重。” 说到最后,苏赫忽然意识到以战虎的阅历,不一定能理解得了他所说的,于是他讪笑拍拍有些发懵的战虎,让他不要着急,慢慢体悟。 …… 第二天一早,正婶就把头天里说的那个匠人带来,苏赫上下打量一番,顿时对这个叫做娄冰的汉子心生好感。 此人并非像他想象中的书生模样,而是个长得孔武的中年汉子,黑脸膛、宽身板,一笑起来嘴边还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从相貌上看,更像是个农户。 “小的娄冰,拜见苏先生!” 被正婶在后背上死死扭了一下,娄冰这才想起来之前正婶对他的嘱咐,连忙单膝跪地向苏赫行礼。 “起来吧,正婶,这位娄大哥就是你所说的在战场上失掉一条腿的匠人吗?” “是的、是的,他可是我们军户中的能人!” “看上去,娄大哥并非像是受伤之人啊?”见娄冰行住跪坐都与常人无异,苏赫颇感好奇的问道。 正婶见苏赫是在怀疑她的话里有假,连忙又给身旁的娄冰使眼色。 可惜娄冰此时心中正紧张的很,根本不敢抬头去瞧旁人,也压根没听进苏赫的话意。 正婶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一把将娄冰的一条裤腿拽了起来,露出里面的木腿。 “居然是假肢!” 苏赫恍然大悟,来到娄冰面前蹲下身,好奇的打量着他的假肢。 娄冰的伤在膝盖以上,他身上的木腿,不仅制有大腿和小腿,妙在还有一个木制的膝盖。 在苏赫看来,这膝盖实际上就是一个轴承,前后都设有控制角度的卡口。 制作时娄冰特意选择重量较重的榆木打造小腿,这样当他抬起断腿时,因小腿的重量重,轴承就会被重力带着弯曲,而当断腿放下时,重心又回到大腿,所以轴承又转了回来。 假腿的前后轴承还各有两个小木槽,里面盛着一些动物油脂,用来润滑轴承的运转,走起路来,假腿基本就能实现弯曲和伸直的动作,所以从外面看并没什么大的异常。 “这是你自己造的?” 娄冰的这条假腿在苏赫看来虽然粗糙,但在这个时代,他的设计和制造水平不说巧夺天工,也算独树一帜。 “苏先生问你话呢!” 正婶见这傻木头还是目瞪口呆,急得自己嘴上都起了泡。 “苏先生,您别生气,他就是头圈牛,见着我们还能说几句,有生人就张不开嘴,更别说见着你这样的贵人了! 这个假腿是他自己做的,娄冰平常不爱和人打交道,就爱把自己关在家里,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后,本来县里工造看上了他的手艺,可因为他整天不说几句话,所以才又把他赶回了庄里。 本来他叫娄兵,兵卒的兵,后来因为这个毛病,大家就给它改成了冰,意思是个冰坨子,可他是真的有本事。” “娄冰,你倒是说话呀!” 说着,正婶急得又拍了拍娄冰后背,娄冰涨红了脸,这才憋出一个“诶”字。 “没事,正婶,你不用逼他,咱们坐着聊吧。” …… 像娄冰这样的人,苏赫在前世见过很多,说轻了他们是不善言辞,说重些就是社交恐惧症。 但这类人往往都会专注某一项或几项事物,只要引导得力,就能取得很高的成就。 三人坐下,苏赫将自己手绘的舆图展开,放在娄冰面前。 见到舆图,娄冰顿时两眼放光,神色激动。 “娄兄觉得我这图绘得如何?” “好好!方圆造物,河池泉井,一目了然,真是大家之作,先生真乃神人也!” 见到地上铺的舆图,一瞬间娄冰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嘴皮子也利落起来,不住地赞叹。 苏赫实在是听不下去娄冰已经词穷的恭维话,于是制止住他,认真的问道:“娄兄,你觉得这座坞堡城镇的规划有什么问题吗?” “禀先生,小的不太懂什么叫规划,但是单从舆图上看,似乎是没有标注城墙的位置……” 这是从昨天到今天,苏赫拿出舆图后,第一个向他提出问题的人。 换句话讲,应该是第一个看懂舆图的人。 设计之初,苏赫就放弃了建造城墙的打算。 小岛三面环水,无险可守,即便是在与陆地相连的一侧建起城墙,敌人依然可以绕过城墙从水岸上任意一点侵入坞堡。 苏赫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修筑城墙上,还不如做好其他方面的防御,同样能达到防卫的效果。 “我们所在的小岛水域面积太大,建墙防守效果一般,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没有设计城墙。” 听了苏赫的想法,娄冰连连摇头。 “先生,城墙的作用不仅在于防御,它不仅是建在土地上,更是建在百姓的心中,不论墙的作用大小,有了墙百姓就会安心,所以小人建议先生还是要修建城墙,以安人心。” “哦……” 娄冰的说法让苏赫内心一动,别看他已经来到这方世界多年,但许多思虑仍不能做到周全。 就拿城墙来说,他从未想过一堵冰冷的土墙,竟然还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如果是这样,那城墙就如娄冰所言必建无疑了! “好,就按娄兄说的办,正婶,时间紧迫,马上召集大家动工。” 建城不是儿戏,苏赫强在规划,而娄冰等人强在实践,苏赫知道路该怎么修,房该怎么建,而娄冰等人懂得用什么修路,用什么建房。 当苏赫先进的理念与娄冰适应性的技术相结合时,建城的效率事半功倍。 在这期间,虽然娄冰等人仍然不明白苏赫为什么要在路下挖深沟,在房下挖深坑,但他们都依照苏赫的指示行事。 ……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晚,已到腊月,洛水却依旧没有结冰。 天还未亮,河口镇的营地里就响起敲锣的声音,少年魏忠从被窝里爬出,将昨晚准备好的短衫穿好,又去催弟弟魏孝起床。 两人都是凉州军户,哥哥是当年一百名随苏赫西行的凉州兵之一,战死在了精绝城,留下一大家的孤儿寡母。 这一次,魏家同其他军户一起脱离了凉州军籍,跟着正婶一起来到中原之地的洛水河畔。 十三岁的魏忠和十一岁的魏孝在这次迁移来的军户中已经算是绝对的壮劳力,需要参加河口镇的建设,刚才的锣声就是开工的信号。 所以魏忠早早起来,拖着还想赖在铺上的弟弟起床。 “二郎,俺不去了,正婶骗咱们,她说来了新的地方吃得饱穿得好,日子还过得舒坦,可你看她天天让咱们干活,还不如在老家呆着舒服呢!” 魏孝挣脱魏忠的手臂,撅着嘴老大不乐意的模样。 “你小声点儿!别吵了阿娘和嫂嫂她们。” 魏忠见弟弟干了两天就要耍无赖,一把堵住他的嘴,生怕吵醒了帐帘内的其他人。 魏家除了战死的哥哥,现在还有七口人,魏忠、魏孝兄弟俩是唯一的男丁,此外,家里还有老娘和两个妹妹,以及哥哥的遗孀和小侄女。 来到河口镇后,正婶规定各家十岁以上的丁口都必须得参加劳作,魏忠的老娘在迁移路上害了病卧床不起,妹妹们又太小,嫂子又要照顾年幼的侄女,所以参加劳动的只有他们兄弟俩。 在家里时,种地的主力都是魏忠,魏孝总是偷懒到处乱跑,现在到了陌生的地方,魏孝被管的死死的,自然是充满了苦恼。 魏忠将弟弟拉出帐外,搭手帮魏孝把衣裳套好,拉着他赶往工地。 “二郎……” 魏孝还要挣扎,手腕被魏忠攥得更紧了。 “去上工,有粮吃,有钱挣,有什么不好?” “二郎,咱们家钱已经够多了,一辈子也花不完,干嘛还要去挣那些小钱?” “三郎,那些都是大郎的命钱,娘说了,那些钱都要留给嫂嫂和侄女,你别想打那些钱的主意!” 魏忠一听魏孝竟然是在打哥哥用命换来的钱,顿时板起了面孔。 “娘说了,家里能有这么大一笔钱是大郎在天有灵庇护咱们,将来除了大部分要留给嫂嫂,娘还打算置些好田留给魏家子孙。 钱是大郎用命换的,你要想花就得自己挣,在这儿干一天活,正婶还给咱们五铢钱,比县城里抽赋强多了,你要是再不知足,俺可要请家长规了!” “别别,就知道打人,俺干还不行!” 魏孝见哥哥又要动手,连忙挣脱魏忠的控制,跳出了老远。 到了工地先向什长报告,然后统一吃饭,一人一张胡饼,一碗稀粥,接着正婶就会向大家宣布当天的活计。 魏忠不像弟弟,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就拿胡饼来说,以往年节时候他们才能吃上一口,现在已经是天天可以吃。 他还听什长说过,新建的坞堡城镇不仅有市集和渡口,还会给他们统一建造全新的土木房,每家三亩院子,十亩荒地。 除此之外,凉州来的军户,每家还能在集市里分一个铺面,将来自己经营或转卖随意,这样的生活如果真能实现,那可比县里的大老爷们也过得滋润了。 所以,魏忠干劲儿十足! 当天的活仍然是修路,魏忠他们要在路面两侧各挖一条深约三尺的壕沟,为了加快进度,上面给大家配发了铁铲,有了这种家伙干起活来要比之前的木铲快了许多。 众人正在忙碌,远远的正婶陪着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二人边走边聊,来到魏忠等人身前时,中年男人看了看魏忠和魏孝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短衫不由得皱眉,与正婶说了两句后,正婶火冒三丈的捥了魏家兄弟的什长一眼。 军户们虽然离开了凉州脱离了军籍,但依然实行的是在凉州军里的管理方法,十户设一个什长,九什设一里,里长由正婶自己来当。 正婶和那男人走后,兄弟俩的什长瞪圆了眼睛,询问他们为何不穿新发的衣服。 魏孝咧着嘴巴诉苦:“什长,俺家二郎说了,干活怕把新衣磨坏,所以也不让俺穿新的!”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让俺在正婶和堡主面前丢人,回头看俺怎么收拾你们!”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安排规划 第219章 安排规划 午时下工,众人就在河滩边的工棚内休息,坞堡还会给大家一顿午饭以恢复体力。 当魏忠领回自己的一碗麦饭和菜羹时,弟弟却已经不知所踪。 魏忠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弟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经年少不了被阿娘打骂。 从前军籍在身的时候,县里庄里的军吏还能压制这个顽劣的弟弟,现在脱了军籍更加像离笼的鸟儿,真怕他哪天闯下大祸。 用过午饭,众人皆在工棚里闲聊,魏孝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悄悄摸到魏忠耳边嘀咕了几句。 时间不大,魏孝领着魏忠来到洛水西岸一片茂盛的柏树林外,指着里面悄声说道:”二郎,就是这里,我刚才看见正婶和那个男人进了这片林子,好长时间都没出来,这里肯定有什么秘密。” 十一二岁正是好奇心爆棚的年纪,原来魏孝中午不吃饭,是悄悄跟踪正婶她们,想搞清那个陌生中年男人到底是谁。 “这样不好吧?要是被人发现了……” “怕什么?这里又不是库房,又没规定不准靠近,再说以咱俩的身手,还能让外人发现了,走吧!” 魏忠始终也是个孩子,经不住弟弟软磨硬泡,跟在魏孝身后悄悄摸进柏树林。 这是一片老林子,粗壮的柏树如同一根根巨柱挺立在天地之间,嫩绿的枝叶即便是在冬季也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活力。 魏忠、魏孝一前一后在树林里转了半天,循着声音来到一片异常粗壮的柏树林外。 攀上一棵高树,就能看到林中一片空地内坐着四人,正婶、中年男人、娄冰,还有一个面相清秀的短衫青年。 两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正婶,要是钱财不够的话,你可以继续从我姐那儿支取,现在正是天寒,别苦了这些出大力气的人。” “是啊!今日在下面巡查,见到不少人穿着单薄,现在坞堡建设刚刚开始,可不能让人病倒呐!” “苏先生、宗堡主,你们不了解这些军户,俺们前天就把过冬的衣物、粮食,还有生活用品发给大家了。 您二位可能不知道,俺们世世代代都是军户,穷怕了,有啥新东西都舍不得用,都存着呢! 您可以挨家挨户去看看,俺给您打保票,您给的金子没有一家花出去一片,都当宝贝捂着,等着将来置田盖房用呢!” “你没把坞堡建成后给大家建房分地的消息告诉他们吗?” “已经告诉了,可大家还是穷怕了,见不着的东西谁心里也没谱!” ······ 林子虽大,却十分静逸,几个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两兄弟耳中。 “二郎,那个家伙是堡主啊,还有冰坨子怎么也在这里?俺说最近见不着这个傻子了,那年轻人是谁?俺们的钱都是他给的吗?” 两人隐在茂盛的柏树枝叶中,一边偷听,一边小声的议论。 就在这时,魏忠猛的发现那青年人向他们这边瞟了一眼,还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继续与三人聊着。 “被发现了!” “不可能吧,咱们离的这么远?” 魏忠被那年轻人看了一眼,心里突然跳个不停,直觉告诉他那人一定发现了他们,反而是魏孝不信,想继续听下去。 恰在这时,魏孝本想换个姿势,但却脚下一滑,跌落下去,疼得他“哎呦”一嗓子叫了出来,幸亏树不高,加上是屁股着地,倒也没什么大碍。 这片柏树林是苏和相中的安身之所,众人在外面修房、修路的时候,他也在林中建着自己的小屋。 此时,正在林中议事的宗信等人听到声响,连忙回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没事,继续说吧,是两个淘气的孩子而已。” 苏赫淡笑,把三人叫了回来,继续议事。 此时,魏氏兄弟知道已经暴露,赶忙以前冲出了树林。 但二人刚出来,就见前方站着一名青年男子。 “胆子不小嘛,什么地方都敢闯!” 男的身高七尺,面沉似水,一把将还要跑的两人抓住。 “这位上官,俺们兄弟俩不知道此处不能靠近,无意闯入,请上官宽恕!” 魏忠拉着魏孝连忙跪倒在地,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俺有什么错,你们这儿又没写着不让入内,一个破林子!” 被摔得屁股生疼的魏孝可没有哥哥的好脾气,他见拦住他们的只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伶牙俐齿,王城也没写着不准入内,你怎么不往里闯?做了错事还敢顶嘴,你们这些军户就是这么学的吗,一会下了工,你们俩个都在工棚里好好等着,某替你们的上官好好管教你们一下!” “是是。” 魏忠拉着还不服气的弟弟连忙磕头认错,这才慌里慌张的离开。 傍晚下工,本以为要倒大霉的魏氏兄弟发现与他们一同留在工棚里的大有人在。 一问才知,不管是犯错的还是没犯错的大家都被告知留下来,这下两兄弟才算平缓了惴惴不安的心情。 等候的时间不长,先前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工棚外,他打量了一番四五十个高高低低的半大孩子,眉头不禁的轻轻一挑。 “我叫战虎,奉命在你们中组建一支坞堡的护卫,听说你们在凉州时都是军户出身,每年还会参加郡县的征训。 这样最好,省得我还得教你们最基本的东西,因为你们还要参加劳动,所以以后我们就利用早晚时间进行训练。” 这些军户孩子本来还有些踹踹不安,但听战虎说要把他们训练成坞堡护卫,顿时又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兴奋。 战虎训练新兵搞得红红火火,却急坏了马志。 这些日子,丑徒被苏赫派出去联络以前在他手下做事,后来同样被世家豪门抛弃的细作,留下马志一个人在河口镇不知该如何入手。 而苏赫又与宗信等人忙于坞堡小镇建设,基本顾不上管他。 五日后,在外奔波一旬的丑徒终于回到坞堡小镇,马志总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拉着丑徒把忙乎的苏赫请了回来。 柏树林正中有片十几丈大小的空地,苏赫的新家就安在这里,空地正中是一张长三丈、宽八尺,用整块松木做成的大桌,大桌四周随意摆放着几个树墩。 苏赫坐在树墩上,马志躬身站在一旁,有些焦急地开口道:“先生,战虎的新兵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可我这儿却毫无进展,每天无所事事,属下急啊!” 苏赫这阵子正跟宗信等人商量望楼的位置和防御武器的开发,所以没来得及处理马志的事情。 一旁的丑徒也赶忙将这段时间洛阳周边他以前手下的答复情况向苏赫进行了说明,他手里能用的细作已经收拢了不少,只要钱财充裕,打探消息绝对没有问题。 同时,丑徒也给苏赫带回了一个的消息,燕国皇帝慕容俊正式下令迁都邺城。 现在冀、豫、徐、青四州的百姓个个恐慌不安,害怕鲜卑人迁都南下后又会大兴土木,抽调周边的丁赋,这样的话刚刚安稳两天的日子又将灰飞烟灭。 所以,已经有流民开始向西、向南逃亡,预计随着燕帝的南迁,越来越多的中原人会离开家园转投他方。 “鲜卑人为什么要迁都?” 鲜卑人祖居北地,即便是领土扩展到淮水岸边,他们依旧没有把都城设在黄河以南。 这一次,燕帝慕容俊忽然千里迢迢的迁堵,一定是有什么图谋,所以苏赫转向丑徒认真的问道。 “这个……属下不知。” 丑徒疑虑片刻,还是没把民间的传闻告诉苏赫。 做细作传递的必须是经过确认的消息,否则一旦消息有假,就会让自己失去主家的信任,所以细作最忌言之不确。 “东家,此次收拢的手下都是些之前就一直有联系的明桩,他们散布在郡县之中,打探的消息也多是当地的事,所以在下之前才能如此轻易的就帮你打探到宗家的消息。 明桩并不算是我的嫡系手下,所以他们的消息既可以卖给我,也可以卖于旁人,故而从他们手中买卖的消息都不紧秘,真正紧要的消息都是从暗桩,也就是以前我亲自安插在要害位置的细作所获。” “埋这些暗桩需要很长时间和大量的钱财,属下之前在各地安插的暗桩不是被人拔掉,就是已经自寻出路,所以我们要想打探这类紧要的消息,必须重新安插暗桩。” 丑徒接着详细给苏赫解释了细作明桩和暗桩的细分,明桩数量众多,一般每县设五至十名不等,都是物色一些当地商贾、兵卒之类,按消息付钱,相互之间没有隶属关系,消息的准确性一般。 暗桩数量相对较少,基本是丑徒把自己的亲信安插混入目标势力之中,所获情报准确性较高,但付出的代价却很巨大。 “噢,明白了!” 苏赫点头,对丑徒没信口胡诌甚为满意。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回头你和马志商量出个数目,给我看过后,直接从我姐那里支取就行。” “之前建造坞堡事多,我只是简单提了一下,今天正好你们俩都在,有些事情需要再和你们强调一下。” “首先,丑兄,我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以前的的事我不关心,但来了我这儿就要与过去做个了结,全心全意为我效力,我不仅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力,还有你抵御不了的快刀。” “第二,你和马志,马志为主,你为辅,以后你要听他的指挥,至于为何如此,我不说你应该也能明白。马志,你要虚心向丑兄多讨教,不会不懂就得多想多问,丑兄名为下属,实为师。” “第三,从今天开始,你们所办之事皆为密事,没有我的命令不可与旁人提起,以后你们也不要再在人前来往,这其中的门道马志你慢慢跟丑兄学。” “第四,你们这次从我姐那儿支取的钱财,短期内还可以再支取两次同样的数目,若是不够,那就要你们自谋生路了。” “最后,时间紧迫,没有太多时间让你们一点一点发展,今后你们暂时就以长安、邺城、建康这些大城为主,过程我不会太在意,但半年以后你们必须要给我拿出成果来。” 苏赫虽然不精通细作的套路,但以后世先进的经验也足够他侃侃而谈,丑徒听后额前冒汗,新主子的这番话虽然有褒有贬,但在他听来完全就是敲打他的意思。 所以苏赫话音刚落,丑徒立即单膝跪地力表忠心。 不仅是丑徒心中震骇,连同马志也是一阵紧张,就给三次钱,若是不够就要自己想办法,时间也只有短短的半年,马志顿觉压力甚大,但他也明白这是苏赫对自己的信任以及栽培。 苏赫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无论是西冥、温贞、黎单,还是杜九、战虎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真经历练过的人,所以他才敢把大事相交。 但这一次时间有限,他只能先用后试,所以,敲打一番丑徒是必不可少的路子。 吃一棒子当然就要给个甜枣,丑徒战战兢兢之时,苏赫起身一把将他搀扶起来。 “丑兄,人心险恶,苏某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不要放在心里,我等行遍天下,讲的就是个义字,这么多兄弟跟着我吃饭,我得保证大家安全,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吧?” “属下明白!” 丑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当然知道苏赫的用意,新主子亲自来扶,他顺势连连拱手,表示懂得东家的良苦用心。 “好了,正事讲完,丑兄,你劳累多天,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苏赫亲自将丑徒送出柏树林,临别时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丑兄,我这还有一件此事拜托,我有个妹妹叫邱淑华,今年二十一二,五六年前我们在顿丘一带走散,烦请丑兄帮忙留意一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燕帝迁都 第220章 燕帝迁都 “东家的事情,就是属下的事情,请东家放心,属下马上去查。” 丑徒在心里暗暗记下邱淑华、顿丘县这些关键的信息,然后拱手退下。 邱淑华这个名字,这些年来一直藏在苏赫心底,不为别的,因为他欠别人一条命,承诺帮他找回失散的妹妹。 ‘邱兄,以前我过的颠沛流离,没能尽心此事,现在有了合适的条件,你不会嫌我行动晚了吧?’ 讲出这个名字,苏赫觉得一块压在心底多年的石头总算是松了松。 当年邱仲之没有出卖他,而选择葬身火海,现在他终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只希望一切不要太晚了。 回到林中,马志还是坐在树墩上一动未动,似乎在等着自己。 苏赫知道马志这些天也在认真办事,可是因为从未接触过这种的问题,所以他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怎么,泄气了?” 苏和坐到马志对面,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着整齐的麻纸放在桌上。 “苏教头,我只是害怕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个职位,况且丑大哥还如此精通此道,让他听命于我,是不是有些……” 马志望了一眼桌上的麻纸,还是有些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其实也不是个做事瞻前顾后之人,只是此次苏赫给他的差事太过重大,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做。 “看看这是什么?” 苏赫没有回答马志的问题,而是将桌上的麻纸推了过去。 马志展开一瞧,上面记录的都是接下来他需要处理的一些差事。 “就知道你肯定会这样,没有方向,所以我专门给你找出来的,道理我也不想跟你讲了,建议倒是可以给你提两条。” “现在我已经花钱招募了丑徒,那些具体的事就让他去做,你需要做的是熟悉细作的运转流程、理清脉络,然后把控核心人员与关键信息。” 马志见苏赫这样说,内心一动,打起精神,听苏赫的授教。 “什么是核心人员和关键信息?” “核心人员就是丑徒说的暗桩,你要记住,其他地方的暗桩我们可以交给他来安插,但类似皇宫、丞相府、将军营等重要位置的暗桩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不会受制于人,安插暗桩的事情,前期我会帮你。 你现在除了要组建一支听命于你的队伍外,还要着重学习如何从大量的情报消息中甄别找出消息中暗藏的秘密,并鉴别真伪和有无,最终对机密的事情提出你的处理意见。 情报消息的核心关键不在于找,而在于断,要从微处见着,从表象识真容,这就是你职位的关键。” 马志算是一块璞玉,聪明而有灵性,除了打打杀杀的拳脚功夫,其他的,不论学什么都上手很快,所以苏和相信,只要他入了门,就一定能干好这件事。 当天夜里,苏赫就让战虎从他训练的坞堡护卫中挑了几个机灵的小子分给马志,让他栽培。 一个多月后,河口镇坞堡雏形已成,渡口、库房、集市、民居、道路已经满足了初期的需要。 丑徒的消息没错,久居北地的鲜卑慕容氏将都城从蓟城迁到邺城,这引起了邺城周边晋人的大恐慌。 过往的经验告诉这些百姓,住在皇城脚下并不是件荣耀的事情,每个新帝都会大肆征夫修缮宫殿,搬到皇城的王公贵族们也会不甘落后,互相比着侵占百姓的土地,总之倒霉的肯定是普通百姓。 故而,燕帝迁都的消息传出后,不管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的都会尝试离开,即便燕国各州郡看管的严密,也总有人成为漏网之鱼。 流民们水陆皆行,黄河已经封冻,流民们或是涌向尚未封河的洛水而上,或是从河内郡等地的山路逃离。 进入洛阳一带后,多数缺粮的流民会留在无人看管的洛阳城或是四周的坞堡落脚,只有少许准备充足的人继续西进前往秦国。 这其中也有部分流民发现了新建的河口镇坞堡,留下来的人逐渐增多。 两个月的时间,河口镇就新增了一千来户。 劳力增加,河口镇的建设速度就更加快了,两个月后镇内的各种设施基本就绪。 人多自然会产生贸易,有贸易就会吸引商人和货物,河口镇的渡口和市集也逐渐有了人气。 特别是河口镇渡口,为洛水上的商旅们歇脚中转提供了一个新的据点。 而距离河口镇只有六七十里的洛阳城更是成了流民们的香饽饽,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有上万户的流民涌进破败的洛阳城,让这座废城又成了诸方关注的焦点。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王猛的讨逆行动进展得却不顺利,导致长安城的长安大市开市时间一拖再拖。 今年腊月,天气始终没有像往年那般寒冷,从洛阳城到弘农郡的洛水全段都未封冻,虽然有些流凌,但只要行得仔细,并不影响船只的航行。 洛阳城里,趁着夜色辛岳锁好半塌的房门,恋恋不舍的扶着门板上的新漆。 “哎,走吧,这里跟咱们没缘。” 辛岳的妻子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辛岳重重叹了口气,背起地上的大包袱,警觉的瞧了瞧黑漆漆的四周,跟在了妻子身后。 辛岳知道用不了多久,他辛辛苦苦操持了数月的小食馆就会落到那些新流民的手中。 再婉惜也没有用,离开青州时他和妻子就商量好了,绝不再趟任何浑水。 眼见涌入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这座无主的废城迟早都会被人盯上,内部大乱,辛岳两口子可再不想被殃及池鱼。 城外十几里就是洛水,辛岳从杂草中拉出一条柳叶舟,扶着妻子上船坐好,又回头望了望那座黑压压的大城,黯然上路。 天明,辛岳划着小船躲开一大片冰凌逆流而上,水面不时有流凌从上游漂来,他吃力的控制着方向,躲避着危险。 辛岳祖籍青州北海郡,出身不好,十二三岁就混迹在青楼里,成人后在青楼当起了护院,他的娘子就是青楼里的伶人。 慕容鲜卑打败段氏鲜卑后,在青州各郡县内大肆掠夺,当然也不会放过青楼这种地方。 不管是红人、舞姬还是伶人,通通抓去做了奴隶。 辛岳等十几个护院在押解的路上逃了出来,还救出不少姑娘,后来走散的走散,离开的离开,剩下这个伶人无依无靠,只好嫁给辛岳为妻。 对辛岳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伶人模样好,身子干净,还有一手庖厨技艺,他能讨上这样的俏娘子,也算是因祸得福。 所以他倍加爱惜,对娘子处处言听计从。 因为受到了惊吓,辛岳的娘子见到人多纷杂就会觉得心慌难安,没办法,辛岳只能带着娘子离开他辛辛苦苦建起的小店。 操了一夜的船,辛岳身心疲惫,此地应该已经远离洛阳,辛岳将船慢慢靠向河边,准备上岸休整一下。 “夫君你看,那里有渡口。”船到岸边,辛岳娘子忽然小声惊呼。 辛岳停下划桨上眼一瞧,果然在五六里外的一处河滩上有座高高的望楼。 望楼上火红的风带甚是显眼,缓滩围着的一大片水湾里停了大大小小几十艘船。 “可能是个小堡子,娘子,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会不会是歹人啊?” “要不某先悄悄去看,你就在这里等某?” 辛岳见娘子抱着包袱,目中惶恐,便把船靠到岸边,准备自己先过去瞧瞧。 “不不,还是一起去吧。” 两人将小船拉上岸藏好,轻身来到水港的周遭,仔细打量方才看到这里不仅是个简单的渡口,在那高过五六丈的望楼四周,正在建着一堵土墙。 “娘子,你看,是个堡子!干活的人里面还有女人和孩子,应该是个流民堡,咱们进去看看,好就留下来,怎么样?” 说动娘子,两人又回头驾船。 快到水湾时,一只小艇靠了上来,问清来意后便带他们来到岸边,指了一个位置,让他们把船拴好。 “两位客,俺叫香宝,欢迎到俺们河口镇!” 船刚拴好,便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迎上了两人。 “你们是要进镇吃饭、住店呢?还是想投靠俺们河口镇?” “额……” 辛岳被小姑娘问的一愣,心道你是谁,我们想怎样干嘛要告诉你? 可心里想归想,但辛岳还是施了一礼,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你们如果是想吃饭住店,沿着这条路直接进城就行,要是想投靠俺们堡的话,俺会带你们!” “可我们只是想看看合不合适,不一定投靠,这样可以吗?” 小姑娘说话脆声脆气,听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于是辛岳的娘子也大着胆子询问。 “这没关系,即便是二位看准了俺们河口镇,镇子上也不一定能留下。” “噢?这又是为何?” “俺们堡子小,又是刚刚新建的,你瞧,现在还有好多地方没有修好,住的地方也不多。 堡主说了,要先紧有手艺的人进堡,所以即便是客看好了俺们堡子,如果客没有什么堡子里需要的手艺,堡子也暂时不能容客。” “哦,那某娘子庖厨技艺甚好,可否留堡?” “这个得由正婶做主,你们一会儿见了她再说吧。” 小姑娘天生就有一股亲和力,可要比别人家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好的多。 辛岳和娘子舒舒服服跟在小姑娘身后,穿过城门便是一片大的施工场地,修房的、建路的、运料的随处可见,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什么样的身影都有。 “小娘子,为什么大冬天了还要征人干这些苦力,而且还有这么多的老人和孩子?” 辛岳娘子进城后见到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未及总角的娃娃,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这天气又不冷,比俺们以前住的地方暖和多了,再说干不干劳力都是自愿,干一天的活挣一天的钱,谁不乐意?” “啊,抽劳役还有钱拿吗?” 听小姑娘这么说,辛岳和娘子互瞧一眼,均是认为小姑娘在胡诌。 活了几十年,他们还没听说过哪个地方,哪家朝堂会给劳役发钱的事情。 继续往里走是条宽阔的大道,足足能容纳六车同行,大道一直通往城内,每隔一里都建有一座望楼。 只是此时大道两侧除了望楼还空空如也,但就这一条大道的气势就与洛阳等大城不相上下。 “这里正在建的是仓房,将来你们如果有货物要储存、贸易都可以放在这里。”小姑娘一边走,一边指着大道两旁稀疏的建筑给两人解释。 再行一阵,通过诺大的场地,一堵两丈高的土墙将大道从中截断,穿过坊门,内中是一片热闹的集市,吃穿住用倒是齐全。 小姑娘香宝带着两人又在集市里转了一圈,行到另外一堵高墙下停住。 “这墙后就是堡民们的居坊,现在你们还不能进去,俺的差事到这就结束了,你们如果想投靠河口镇,就去集市坊里的镇关登记,那里会有人接待你们。” 香宝拍拍新衣裳上的灰尘,返身带他们去集市镇关。 这身对襟襦裙可是她的心爱之物,当初就是为了得到这身衣裳,香宝才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 襦裙上身紧身合体,宽大的袖口、衣襟和下摆上都缀着不同颜色的缘饰,下身的彩纹间色裙似一朵盛开的花朵,走起路来如微风吹过花海,简直美极了。 香宝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衣衫,所以为了争取到这套美丽的襦裙,她下了大苦,把那么一长段拗口的辞令背了下来。 辛岳和娘子都是久居繁华之地,虽然小姑娘口口声声把这里称作小镇,但两人都能看出这座河口镇完全是按照大城的气度去建。道宽、房齐、坊正,处处显示出建造者的胸襟。 虽是新建小城,但有如此胸怀的管理者,让两人都觉得这里当下是好的落脚之地。 所以两人当机立断,紧随小姑娘来到镇关。 可谁知没多久,他们又沮丧的走了出来,原来庖厨之艺在这里并不被重视,镇中目下多需要的是匠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上门寻事 第221章 上门寻事 落寞当然是有的,毕竟在乱世里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太难。 但随即辛岳和娘子也觉得没什么好失望的,本来他们就身无长物,得不到认可也是正常的。 行了一夜舟,辛岳和娘子都是又困又饿,两人在市集里走了一圈,挑了一家名为和记食馆的门面入内。 食馆内堂白墙素梁、长桌矮床,装饰的洁净素雅,正是饭点,馆内却是空无一人,与集市里的别人家形成了鲜明对比。 “贵客,今日小店不开张,请另寻别家吧!”两人刚刚在店里站稳,内间便走出一人平淡的对他们说道。 辛岳瞧了一眼说话的人,心里正道今日诸事不顺时,忽然眼前一亮。 “这位小郎,你不认识某了吗?咱们在洛阳城里见过的,你在某家食馆里吃过猴儿醉的!” 从里间出来的正是战虎,为期两个多月的练兵已经结束,此时他算是和记食馆的伙计兼掌柜。 不过他的这间食馆也就是平日里苏赫等自己人过来议事吃饭,就是图个方便清静。 战虎瞄了一眼说话的男子,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女人,脸上半点波澜未现。 见是熟人,辛岳马上展现出他跑堂掌柜的口才,自来熟的与战虎攀谈起来。 战虎当然记得这对夫妇,还有他们的猴儿醉,只是他生性孤僻不喜与人攀谈,所以才没表现出什么他乡遇旧的神色。 但辛岳可不管战虎是怎么想的,一边招呼娘子赶紧坐下,一边又把他们如何离开洛阳到达河口镇的经历给战虎娓娓道来。 战虎无奈,只好从里间拎出一个水罐,给两人一人舀了一碗,谎称自己有事,让他们在堂内自便,歇够脚了再走。 辛岳娘子没有辛岳那般脸皮,见到对方不耐,连忙扯了扯辛岳的袖口,向里间努嘴。 辛岳却是不以为然,仰脖一口将整碗水灌下肚。 “娘子,没事,歇歇脚,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碰上那位先生呢!” 辛岳的嘴当日肯定是开过光的,时间不大,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两人,其中一位正是辛岳所想的那位先生。 见到苏赫,辛岳顿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 “公子,咱们可是真有缘啊,不知公子可找到了要找之人?” 和记食馆门庭冷落是常态,所以苏赫压根儿没想到店里还有两位客人。 他站住脚,认出了辛岳,又扫过他的娘子和两个大大的包袱,当即猜出了个大概。 “原来是洛阳猴儿醉的掌柜,托你的福,人已经找到了。” “哈哈,那就好!小的辛岳,和娘子路过此地,能再遇上先生,真是幸事!” “哦,辛掌柜一家这是要离开此地吗?” “是的,洛阳城住不了了,某和娘子想再寻个落脚的地方,这家大食馆是先生的吗?” 辛岳一边说,一边将苏赫与另一人让到桌前坐好,像主人似的找来两只碗,给两人舀满水,辛岳的娘子也起身,给二人施了一礼。 “呵呵,可不是什么大馆,这条街就属我这铺子小了,辛掌柜食馆开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开了?” “哎!先生可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洛阳城里涌进了大批流民,现在少说也得有上万人了!” “那不是更好吗?人多了,掌柜的生意不也就好了吗?” “可不是那样,流民里哪有几个有钱的,食馆还得指望先生这样的贵客才能挣钱! 其实没有客人倒是其次,只是现在城里鱼龙混杂,又没有官家主事,大白天的就有人杀人越货。 人多了帮派也就多了,抢地盘、收黑钱的越来越多,我们夫妻二人哪禁得住这么折腾,所以只能离开了!” 辛岳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对如今的形势见解偏差不远,无主之地又叫皆主之地,何况是那么大一座洛阳城。 以前洛阳城里无人,现在人多了有想法的枭雄自然也不会少,所以洛阳城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占据。 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事,苏赫暂时可没有兴趣染指洛阳这个烫手山芋。 “那辛掌柜这是要投奔何方?” “嗨,某和娘子哪有地方可去,走一步看一步,这不觉得这堡子不错,想投靠这里,可惜人家只要匠人,不收我们这些小买卖人,不知先生可否有熟人,帮在下疏通一下?” 辛岳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正题。 从他见到战虎开始,就知道机会来了,能在这堡子里位置最好的地方盘下这么一间食馆,不是有钱那么简单的事情。 辛岳笃定这位先生肯定与堡中的权势有联系,说不定他能帮上自己的忙。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确实认识堡中人,但规矩就是规矩,认识人也不好改动。” 苏赫的话,辛岳听过心里顿时一沉,知道对方还是不愿出手帮忙。 “但我这店里倒是缺些人手,辛掌柜和嫂夫人要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留下来帮忙。” 转瞬间,苏赫话锋一转,喜得辛岳和他的娘子起身纳头便拜。 “先别着急拜,我这儿还有几个条件,你们听后再做决定。” “首先,既然你们愿意留下,那最好是知根知底,将来好避免误会。” “其次,辛掌柜做生意是把好手,但我这里平常有不少堡中的公人来往,希望辛掌柜和嫂夫人能知道哪些话能听能说,哪些话不能听不能说。” 苏赫之所以愿意留下辛岳夫妇,并不是仅仅看好两人的本事,也算是还一下辛岳之前的人情。 毕竟若是没有辛岳的帮忙,找来丑徒,他就无法如此顺利地找到纳勒如音,也不会有河口镇坞堡的兴起。 所以对于河口镇坞堡,辛岳夫妇也算是有功之臣。 可人心隔肚皮,有些丑话,他还是要说在前面。 “这……” 辛岳被苏赫忽然间锐利的眼神扫得心头一惊,仿佛他和娘子藏在心里的秘密早就被人发现。 青楼伶人以及他青楼护卫的身份可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而且他们还在青州杀过胡官,辛岳不知道讲出这些秘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正犹豫不决,辛岳娘子猛然开口,将两人在青州北海郡的身世,以及后来杀官逃亡等等一切一气说出,讲完后只是低着头,再不敢接触旁人的目光。 “嫂夫人磊落,欢迎你们加入和记食馆,正好我和我的朋友都没有吃饭,麻烦嫂夫人帮我们调个杂鱼羹吧。” …… 河口镇的兴起,龟岛上仙岛堡是最早发现的,可惜朱大虫每天都是醉生梦死,堡兵们又都控制在堡主夫人手中,宗德和裴卫两人只能干瞪眼,坐视一个坞堡的崛起。 在河口镇已经初具规模的时候,两人从一个族人口中得到了更为震惊的消息,河口镇的当家人竟然是被他们赶出去的宗信夫妇。 “不会吧,他怎么可能会是那里的堡主,你看清楚了吗?” 宗德得到消息,惊得双眼圆睁,他老爹怎么会有这等呼风唤雨的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起如此规模的坞堡。 “绝对没错,小人扮作投靠的流民在城内见到了正在指挥建城的老族长,与公人打问下才确实了消息。” 宗德闻言,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乱转,他挥手将主人打发走,然后小声说道: “舅父,既然他现在有那么强的实力,咱们干脆把他请回来干掉朱大虫,省得还得找外人帮忙?” “不可啊!德儿你忘了,是咱们把他和那女人赶出了龟岛,现在再去请,他肯定不会答应。” 裴卫一听,他这大外甥居然要把宗信再迎回来,连忙摇头反对,不说别的,把宗信请回来,他肯定就没什么好下场。 “那是你非要说他娶个小老婆是为了跟吾争家产,吾又没想把真阿爷逼走!” “德儿!你想,你阿爷在对面,说明那女人和她弟弟肯定也在那里,你忘了她弟弟是怎么恐吓你的了吗? 把你阿爷请回来,等于把那个丧门星也请回来,你阿爷或许还能原谅你,可那家伙能放过你吗?” 宗德今年二十出头,做事莽撞,裴卫早已习惯,他略施手段就把宗德吓得不再坚持。 “德儿,放心吧,这次舅父从陈留郡请来的可是当年我们裴家的大部曲,不但身手一等一,而且办事还牢靠,肯定能帮你出了这口恶气,顺便收拾了朱大虫。 回头等你在龟岛做了当家人,发展起来肯定要比你阿爷他们强得多,再忍上一阵,昨天吾已收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洛阳。” 裴氏一族在几十年前的中原大地上也名门望族,子弟遍布、权势通天。 裴卫所说的这位部曲就是当年裴氏花费重金招募的裴家护卫,武力自不用说。 自打朱大虫把持坞堡兵力后,裴卫就派人去陈留郡联系此人,想用此人来代替朱大虫的位置,前段时间终于有了眉目,对方也答应前来。 恰巧碰上宗信这事儿,只能先把朱大虫的事情往后再放放。 隆冬已过,初春即来。 经过三个月的整治,河口镇坞堡终于成了规模,不再像一个荒地,往来投靠河口镇的人们也逐渐增多。 自从留下了辛岳夫妇,苏赫总算不用每天换着地方解决吃喝问题。 辛岳娘子的猴儿醉酿的好,盐菜更是苏赫所爱,有了空,苏赫还会传授一些前世的菜式给她。 这些日子,马志跟随丑徒外出学习如何布置明桩,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 特别是纳勒如音,到处都在花钱,每天的进出项把她忙的根本停不下来,有时候两个外甥往苏赫这儿一放,一天也见不着人影。 辛岳娘子手巧,学东西也快,苏赫教过的菜品样式很快就会做得有模有样。 这一天,苏赫与战虎刚刚在和记食馆坐下,就有几个毛头小子闯了进来。 见着苏赫也在,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可没人敢先开口说话。 这群毛头小子就是战虎训练出来的堡兵,他们虽然不知道苏赫是谁,但经常见到曾经对他们凶神恶煞的战虎教头一脸恭敬的跟在那人身后,当然明白这是一个不好惹的大人物。 有好事的去正婶那里打问,都被正婶打了出来。 “都跟木头一样,杵在那儿干嘛?来来,都坐下,某给各位小爷倒茶!” 辛岳发现战虎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连忙拉开另外一张长桌,示意这几位堡兵坐下。 领头的魏忠见掌柜的竟在战虎面前喊他们小爷,连连向他使眼色,逗得辛岳哈哈大笑。 这些堡兵没事的时候经常会到食馆里讨水喝,所以他们之间熟的很。 河口镇坞堡建造的有镇关,可苏赫等人都不喜欢在那里议事,基本都跑到这里商议事情,顺便解决吃饭的问题。 虽然辛岳从没见过苏赫、战虎参与那些人的商议,但经验告诉他,这位东家绝对是一位能影响这些人的主。 但辛岳是个懂得把握度的人,知道归知道,从不瞎打听。 坐了一会儿,魏忠终于沉不住气,他起身向战虎行礼,急道:“教头!” “某已经不是你们的教头了,有事也别找某,找你们的正主去!” 战虎不等魏忠把话开头,就给他堵了回去。 出身凉州的这批军户年纪虽然都不大,但强在从小在凉州旧地接受过操练,所以战虎这段时间也只是进一步加强了他们的本领。 训练结束交给宗信后,苏赫就让战虎彻底脱手。 河口镇坞堡的护卫并不需要上阵杀敌,能保境安民即可,所以苏赫不打算让东来卫的人过多参与到河口镇的事务,省得将来河口镇只知道依赖他们,不懂得自力更生。 “教头,属下们已经找过堡主大人了,堡主让俺们按兵不动盯着,俺怕出了大事,才想来请教官助拳!” “噢?来的是什么人,还能让你们这群臭小子触头?” 魏忠说的严重,战虎望了望苏赫,见他神色如常,仍在认真的剥着几颗煮豆,便又转头问道。 “三天前,从洛阳传回消息,说有一伙强人提到要来咱们河口镇平事,所以俺们最近就格外谨慎。 今天一早有一伙人进堡,在集市里转了几圈想进民宅坊被俺们拦了回去,中途俺们交过手,对方手上功底很硬,俺觉得这伙人可能就是消息里提到的那伙强人,大家心里都没底,所以想请教头帮忙!” 第一百二十章 毫无章法 第222章 毫无章法 “真有那么厉害?” 与人对敌最忌讳未战先怯,魏忠在这些凉州军户子弟中实力突出,若是再跟战虎练上几年,达到东来卫的标准也不是难事。 连他也觉得难以对付的敌人,必定是不是什么普通的泼皮无赖。 “教头,属下确定这些人不仅功底硬,而且还杀过人,肯定是其他势力派过来寻事的!” “别大惊小怪,这个年头杀过人的家伙太多了,既然堡主让你们按兵不动,你们就好好听话吧!” 听到有不明势力在河口镇出现,战虎兴致一下被吊了起来,可他聊了一阵发现苏赫依旧不为所动,只好又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食馆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壮实的汉子踏着门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掌柜的!人呢?死绝了吗?” 说话的是个三十上下的短须汉子,他怀中抱剑目光一扫,发现长桌上魏忠等人,突然大笑起来。 “他娘的,几个小鸡仔藏在了这了!老子就纳闷了,这么大个堡子就没钱找几个正经男人来当护卫吗?掌柜的,死出来!” 短须汉子冲着魏忠等人轻蔑的咒骂了几句,又继续扯着嗓子大喊。 辛岳瞥了一眼东家,见苏赫眼都没抬,连忙绕出柜外乐呵呵的迎了上去。 “几位贵客是吃饭,还是喝酒,小店的猴儿醉远近闻名,专消火气!” “哼!你倒是个不要命的!” 听出辛岳话里有话,短须汉子正要上前“问候”一下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他马上脸色一缓,又沉沉说道:“掌柜的,春寒料峭,说话可得当紧,某等吃的就是替人消灾的饭,以后你们这个集市的买卖就由某等招呼,保管没人敢在这一带找茬,下旬准备好月供百铢,某等到时来收。” “放肆,你们这些歹人敢在河口镇霸盘,不把俺们保丁放在眼里,俺看你们是活腻了!” 魏忠本就压了一肚子的火,这下又被人当众打脸,哪能再忍得住,他当即拍案而起,其他堡丁也跟着起身,纷纷拽出棍子准备跟来人开战。 “诸位爷们儿,我这小本买卖,咱们能不能到外面打啊?”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大堂里喝粥的苏赫终于看不下去,站起来笑着说道。 “走,有胆就去外面打!” “走就走,几个鸡崽子,连毛还没长全就敢跟爷爷们叫板!” 两伙人似乎都很给苏赫面子,呼啦啦冲到门外。 河口镇不仅街宽房固,就连集市里的巷道也能容三车并行,所以几十个人站在街上地方绰绰有余。 有人打斗,这可是河口镇里不常见的事情,说话间四周商铺里的人就围了一大圈。 战虎给苏赫搬了一张小几,苏赫就坐在门槛上,一边吃辛岳娘子新烤出的胡饼和菜羹,一边瞧着热闹。 双方都憋着火气,来到街上双方便大打出手,上手一瞧,苏赫暗自点头,来人嚣张是有底气的。 倒不是说对方身手有多了得,单论身手,魏忠等人一点儿不比对方差,只是这伙人个个精壮,出手沉稳,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常在刀口上摸爬滚打之人。 再看河口镇的这些少年堡丁,底子不错,可惜身单力薄,僵持了一会儿,双方经验和身体上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小半炷香的功夫,十几个堡丁就被全部打倒在地,好在这伙强人手上还有分寸,没存害人性命的想法,只是将十几个堡丁拖到一处,让人看管起来。 “大家伙都瞧见了吧,就靠这些小娃娃保护不了诸位,好在今日遇到的是某等,要是来几个亡命之徒,或是胡匪胡贼,你们辛辛苦苦攒的那些家当岂不是要被抢光,运气不好,连小命也得交代了!” “听好了,某等的能耐你们也瞧见了,一个月一百铢的月奉,多吗?” 短须汉子将未出鞘的短剑挂回腰间,站在当地向四周之人喊道。 “倒是不贵……” 这年头,城头天天变换大王旗,做生意的买卖人都是租用堡民的铺子,息事宁人保命要紧,哪敢有人出头惹这些活阎王。 就在四下鸦雀无声听短须汉子咆哮时,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句附和。 短须汉子闻声眉头一扬,瞧了瞧坐在门口吃饼的家伙,鼻孔一哼走了上去。 “怎么,你有意见了?” 吃饼之人并没抬眼瞧他,只是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用手指一个一个的捻起小几上掉落的芝麻粒。 也不知怎的,短须汉子被这人身旁的一个冷面小子瞅得有些心慌,竟就这样一直看着他把芝麻捻完送到嘴里。 “一百铢不贵,可我们为什么要给你呢?” “为什么?老子就让你知道为什么!” 见果然是不顺从的,短须汉子心中暴怒上前一步,就要拽起那人。 可他的手还没抓住对方,就被那人身旁的冷面小子一把抓住,未及挣脱被冷面一把带了过去,喉头一紧,一只铁手捏住了他的咽喉。 其他壮汉见到头领被俘,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人群立即四散逃开,把苏赫和战虎让了出来。 战虎手上加力,短须汉子连连向冲上来的手下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身手虽说凑合,但十几个人就敢闯堡子,这不合理,你们肯定还有其他人吧?” 苏赫用菜羹把口中的胡饼残渣顺下,这才抬眼瞧向短须汉子。 河口镇里每一里都设有望楼,按理说这边发生骚乱,宗信和正婶他们早该得到消息。 可到现在却没一人来援,只能说明他们根本顾不上来,那就是说进堡的歹人绝对不止这一股,而且看来各处的情况也和此处差不多,堡丁们都没有占到上风。 “走吧,带我去见见你们头领,我得和他谈谈价钱。” 本来河口镇规模不大,还不至于引起大势力的注意,所以对防范外敌这事儿苏赫也没过于急切,认为有魏忠这上百号堡丁就足够应付了。 谁知赶上燕国迁都这码事,河口镇的扩容速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坏事情也走在了他的前头。 战虎押着短须汉子在前面引路,苏赫跟在两人身后,后面又是一大群看客。 绕过几条街来到河口镇的镇关,果然见到宗信、正婶等人正在指挥堡丁与二十几个精壮汉子纠缠在一起。 街道一角站着两人,一个四十来岁短须长袍,另一人二十出头面白短衫。 两人均是负手而立,眉宇间透着一股从容之色。 镇关台阶上,已经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堡丁,剩下的眼见也抵挡不住精壮汉子们的攻势。 身后人群骚动,两个环臂观战之人察觉到异样,回头瞧时,刚好看到走在前面的短须汉。 “咦,这堡子里还有好手?” 年长的人见到手下被擒心头诧异,进堡前他们已经查过几遍,确定堡中都是一些没什么威胁的堡兵,现在怎么忽然冒出一个硬茬子? “你是他们的头?” “正是,阁下是?” 初见之下,苏赫就感到一股戾气扑面而来,这是杀人无数才能具备的气势,这种气势他之前在军营里见得很多。 而另一面的匪人头领却觉得有些疑惑,开口的并不是眼中精光四射制住他手下的年轻人,而是其身后一个穿着打扮既似商贾又似书生,眼神平淡无奇的清秀男子。 “我在城中有个铺面,刚刚你的人去我那收钱,我觉得价格不够合理,所以跟过来和你商量一下,让那边也别打了,看着怪累的。” 一个普通人出来充大,若不是有所持,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所以头领闻言愣了一下,并没有造次,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看不出深浅的人物,多数说明你和他不在一个层级上。 面前的这个书生,最好是不要比他高一个层级,那样今天的事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那阁下认为怎么才算合理呢?” 头领双手抱拳挤出一丝笑意,却并未阻止手下们继续攻击镇关。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面前这人是谁,先解决了镇关的问题,再腾出手来对付这两个家伙。 “简单,我一个月出一贯钱买你们的保护,但这个保护范围得大一点,不能光在集市里,你们得把城墙里外都管起来才行。” “你这是何意?” “师兄,他是让咱们给这坞堡当保丁!” 头领一下没有明白苏赫的意思,还是身旁的白净后生替他解开了疑惑。 “一贯钱!阁下看来是要耍笑某的?” “怎么,嫌多吗?那也好,就按你们开的价,一百铢一个月,这下可以了吧?” “哼,狂妄!” 头领冷笑一声,微一撤步,身旁白面后生立刻从身后拽出一条六尺长的铁棍,舒展了一下脖颈,冲着苏赫走了上去。 苏赫的精力都放在了头领身上,没太在意他身旁的小子,待他走近,才发现白面后生竟是个胖子,走起路来裹得紧紧的短衫一颤一颤的,看面相,也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某的棍子可是有分量,你可要小心!” 白胖子的步伐轻盈,完全和他的体格不匹配。 苏赫略感诧异,向后退了几步,笑道:“既然有分量,你还是找个有分量的对手打吧。” 苏赫说着让开,战虎将手中短须汉子敲晕,解下佩刀迎了上去。 白胖子要比战虎还高半头,六尺长的铁棍捏在他手时像一节木棒,舞起来举重若轻。 两人甫一交手,战虎就觉得别扭。 白胖子看似出招很慢,打起来却是同样像个肉球,不出招、不抢招,就等着你去攻击,然后他才不紧不慢的防守。 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完全就是一副狗皮膏药似的缠斗打法。 十几招过后,战虎心中渐生恼怒,这家伙简直不像是来打架的,完全就是一副无赖打法。 而且对方死守门户,一点破绽也不留,弄得战虎如同虎吃刺猬,无从下嘴。 本来他不必那么麻烦,可惜战虎想在苏赫面前表现一下,始终未脱刀鞘,这样他那把精钢刀的威力一点也显现不出来。 再加步伐上他又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才僵持了起来。 两人在场中斗了十几个回合,苏赫频频点头,他赞许的并不是战虎,而是对面的这个白胖子。 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能在战虎手下走这么长时间的对手了,难能可贵的是,此子虽胖,但步伐却极其灵活,再加上他的手上功夫也是独树一帜。 如果是一般对手被白胖子缠上,磨死累垮的机会很大。 最让苏赫刮目相看的是此子头脑在战斗中始终清醒,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两人打斗中,对于战虎故意卖给他的破绽,白胖子通通不予理睬,目的只有一个——拖死对手。 与此同时,场中白胖子见战虎疲态已现,忽然风格大变一条铁棍如蛟龙出海上下翻飞,打的战虎频频后退,顿时陷入了下风。 这一幕不管是场上的战虎,还是一旁观战的苏赫都没有预料到。 看了白胖子前面的打法,连苏赫都以为他会一直稳守下去,把对手拖垮完事。 却不想这胖子并不像看得那么简单,一反常态打了战虎一个措手不及。 这下战虎再顾不得在苏赫面前表现了,不再保留实力,他撤出长刀顺手将刀鞘向白胖子投了过去,借着胖子格挡刀鞘的机会,战虎快速欺身而上,双手握刀一通猛砍。 “铛铛、铛铛”之声惊的镇关一边的歹人们也望向这边。 战虎毕竟是常年刀口舔血,这种逆境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几刀之下白胖子便觉得铁棍在手中乱窜,他的一双肉掌已然有些掌控不住手中的棍子。 战虎的几刀看似是毫无章法的乱砍,其实是早就设计好了落点。 刀刃快速撞击在棍子上的不同位置,让白胖子的着力点不断变化,始终握不稳铁棍。 随后,就在白胖子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铁棍上时,战虎猛出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腰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匪变护卫 “不打了,某认输!” 白胖子被战虎一脚踹倒,铁棍也飞了出去,他立即高举双手表示认输,这让卯足了劲继续准备出手的战虎大感意外。 白胖子与西楚霸王同名,名项羽,来自荆州楚云山,性子懒散拖拉,但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尽得山主真传。 侵入河口镇的这伙强人头领姓项名柳青,与项羽是师兄弟。 荆州楚云山曾经在江东赫赫有名,但又在几十年间迅速衰落,项柳青是最早离开楚云山的一批弟子,被山主派往中原大族充当部曲。 虽是同门,但项柳青的功夫要比他的小师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并非项柳青学艺不够勤奋,属实是楚云山的项山主授艺讲究缘分。 看得上的他倾囊相授,看不上的便是点到为止,所以项柳青离开楚云山时,身手只能算是弟子中的末流。 他能在中原乱世里立住脚跟,凭的还是后来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中磨炼的本领,即便如此,项柳青也自知与小师弟之间的差距这一生是难以追赶上了。 在得遇小师弟后,项柳青这伙强人的实力不仅大增,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日子好了,再不用天天刀头舔血,项柳青开始盘算着找一块安身之地。 恰巧不久前,他遇到了之前做部曲时的旧主顾,力邀他去龟岛共图大业,这正中项柳青的下怀。 只是万顺一颠,不曾想到今日为了一个小小的投名状,他从来没有输过阵的小师弟竟然被对方击败,这让项柳青吃惊之余连忙一声呼哨,镇关方向的手下们听到哨令立刻向他这边聚来。 “都别打了,风紧扯呼!” 小师弟输场,自己上去也是白搭,项柳青招呼能动的手下赶紧撤退,可惜没跑出几步,就被一群手持弓箭的妇人给堵了回来。 “哼哼,你个杀千刀的臭不要脸,见俺们堡里都是妇孺就来捣乱,现在怎么要跑?所有人听令,给俺把他们都射死,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招惹俺们凉州军户!” “使不得,使不得,正婶先把他们拿下,这里人多带回关里审了再说!” 此时,镇关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宗信见正婶要当众屠人,连忙上前拦住,招呼堡丁将这伙强人绑好,押入镇关。 风平浪静,闲人散去。 战虎踢了踢坐在地上的项羽,示意他起来。 “休要辱某,技不如人某坦承之,你若欺某,某当与你玉石俱焚!” “哼!一个死胖子还要装好汉,不服再来!” “某打不过你,但你想杀某也没那么容易,你若不能善罢,那某就奉陪到底!” 项羽说着双掌轻拍地面,圆滚滚的身体如同一只皮球般的再次弹起,说时拉开架势就要与战虎动手。 “行了,战虎。” 白胖子虽强,但苏赫知道他不是战虎的对手,二人的拳脚完全是两种体系,战虎属于军中技法,招式实用,是杀人技艺;白胖子应该源自高人传授,路数飘逸洒脱,透着一股灵性,可惜没有什么厮杀经验,所以根本不是战虎的对手。 “我观小兄弟身手不错,不知师从何人?” 拦下战虎,苏赫笑盈盈的迎上白胖子,仔细打量着他。 “算你识人!某项羽,荆州楚云山人氏,人称小霸王是也!” “小霸王项羽,亏你这胖子能想出来。”听了白胖子的自我介绍,战虎一下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好在苏赫定力好,不然也得失礼,干咳一声问道:“久仰久仰,既然小兄弟出身名门,为何要与那些匪寇一同为非作歹?” “这……师兄说打,就打了!” 项羽被苏赫问得一愣,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他从小在楚云山长大,师傅暴毙,师兄们纷纷离开山门,只余下他一个葬的师傅,又吃光了山上的积粮后,才决意去中原闯荡。 谁知中原大乱,他险些饿死在异乡,好在遇到了师兄,才填饱了肚子。 至于和谁打,为什么要打这类问题项羽从没想过,因为师兄告诉他满世界皆是恶人,只要打得过,就能吃得饱,还能在中原安身立命。 “原来如此,小兄弟,既然你自称小霸王,但你的行径可与楚霸王项羽可是相去甚远,楚霸王宏图大志,而你却连是非曲直也不自辩,依我看,配小霸王这个名号尚有差距。” 项羽被苏赫说的无地自容,他自小在山上居住,见的就是师傅和师兄这些人,听得也尽是师傅口中楚霸王的英武事迹。 二十来岁,他才第一次离开山门,对世道人心根本无法辨别。 项羽从小立志要成为西楚霸王那样的英雄,可如何才能成为英雄他至今还是浑浑噩噩,所以被苏赫戳穿了遮羞布,顿时就不淡定了。 “那……那你说怎样才能成为楚霸王那样的人?”项羽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听他所言,苏赫心中了然,果如自己所料,这白胖子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年,可惜落进了污水缸,好在泡的时间还不长,还有救。 “想当英雄必有大果报方可,行得端,走得正,楚霸王出身良贵,绝不会干你这种打家劫舍,蝇营狗苟的事情。 你的身手还算不错,但却不是我徒弟的对手,所以想成为西楚霸王那样的人物,以你目前这种状态基本上是没有希望。” “那某也拜你为师,你教某武功,某不就可以成为楚霸王那样的大英雄了吗?” 项羽一听打败他的那个小子竟然是面前这人的徒弟,当即跪倒在地,要认苏赫为师。 “呵呵,小兄弟,你想当我的徒弟,还得看我愿不愿意收你呢!” “那如何可收?” “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河口镇镇关大堂,五十余名在镇子里闹事的歹徒被缚手绑于堂上。 事到如今,项柳青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把裴卫雇佣他们到河口镇闹事的事情和盘托出。 好在他们此次来只是立威,下手有轻重,没在坞堡伤人性命,所以项柳青寄希望说出实情后,好留自己一条性命。 “好汉爷们,冤有头债有主,某等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对贵堡的损伤项某人愿意赔偿。 从今以后,咱们就算是不打不相识,贵堡将来有事,项某人定当鼎力相助,几位好汉爷意下如何?” 势不如人,被抓吃瘪对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因此,虽然被俘,但项柳青依然表现的镇定,与宗信、正婶等人谈起了条件。 “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抢得过你就抢,抢不过你还想求饶,你以为俺们河口镇坞堡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今天要不是姑奶奶从凉州带来的这几十把角弓,你还翻了天呢,堡主,别跟他们废话,拉出去直接杀了!” 正婶性子火爆,除去战虎出手不说,今日要不是她果断调出这几十把弓,河口镇还真有可能被这伙强人一锅端了。 苏赫之前有言在先,坞堡镇子一旦建起他就不再插手河口镇的事物,宗信虽然名为堡主,但是他商人出身,做事还是少不了优柔寡断,所以正婶从一开始就把守卫河口镇坞堡当作自己的营生。 今天差事办砸了,她自然无法向苏赫交代,只能拿这些俘虏撒气。 “不可,副堡主,这些人来路不明,肯定还有幕后主使,还是等等苏先生来决断吧。” 得知这些人竟然是自己妻弟派来捣乱的,宗信既不解又不信,他素知正婶是个果决之人,干起事情不管不顾,只好把苏赫搬出来压她。 “堡主,先生早已言明,堡中事务他不再理会,当时先生安排俺主堡中内务,现下这些贼子伤了俺们不少堡丁,必须严惩,否则将来谁都敢来咱们河口镇坞堡撒野,那还了得,来人呐,把这些家伙拉出去沉河!” 项柳青万万没有想到这堡子里主事儿的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母老虎若是发起飙来,什么人也拦不住。 现在见这疯婆娘真要拿他们沉河,他再也沉不住气,挤开身前的守卫,冲到正婶面前。 堡丁们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下不由分说推着项柳青就往外走。 “等一等,某有话说!” 就在这时,大堂的门口走进了一个白胖子,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战虎。 片刻后,大堂里只剩下正婶和宗信几人,听了白胖子的话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战小郎,这个办法苏先生知道吗?” “是啊,先生是什么意思?” 宗信和正婶闻言都急得从榻上站起,齐齐望向战虎。 “先生同意项羽的办法,这也是先生的提议,让项柳青这伙人成为坞堡护卫来抵罪,每月给一百铢的例钱。” 战虎是真心不想来传话,可惜苏赫撂下话后就扬长而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押着项羽来见宗信和正婶。 “用他们这些歹人给咱们河口镇坞堡当护卫,先生不会是说错了吧?” 直到此刻,正婶还不敢相信这种命令,是从苏先生嘴里说出来的。 “正婶,注意你的措辞!” 不乐意归不乐意,但当着他的面敢说主人的坏话,战虎才不管对方是谁。 正婶见到战虎吃人的眼神,连忙捂嘴告罪,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宗信。 “战小郎,苏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先生说了,河口镇是你们主事,他只是提个议,具体采不采纳由二位做主,话某已经传到,你们自己看着办,走吧,死胖子!” 战虎本性高傲,不愿与这些人匪人一般见识,抬脚踢在还与项柳青面授机宜的项羽屁股上,转身离开。 “你……你……” 项羽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哪受得了战虎这般欺辱,正要发怒,却见战虎转回头来,吊着的眼皮瞅着他。 “你什么你,没大没小,喊师兄!” 战虎这么一说,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愣,最震惊的当属歹人头目项柳青,他思来想去也记不得楚云山上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 “师弟,他是?” “师兄,这件事某回头再与你详解,记得某的话,要好好听从宗堡主的吩咐,不然师弟的锦绣前程就毁了!” …… 半炷香后,宗信强拉着纳勒如音来到苏赫居住的柏树林外,纳勒如音先孩子们进去,待孩子跑远,她才一把甩开宗信的手臂,秀眉倒竖。 “你说说你!现在也是一堡之主,来见苏郎,还得拉上我壮胆儿,该说你什么好呢?” “哎,夫人,你以为你那弟弟是普通人,别看某现在名义上是这河口镇的堡主,可堡里的大事小情哪件事不都得他点头?今天这事没一个人敢来他这里寻霉头,某不来谁还肯来,辛苦夫人,快快走吧!” 苏赫用歹人做河口镇坞堡护卫的想法虽然不合情理,但正婶等人最终还是无条件的服从了。 回家后,宗信怎么想怎么不是回事,便想找苏赫理论一番,可苏赫的脾气他也知道,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苏赫的托付,所以在苏赫面前总是低一头,于是只好强拉上纳勒如音来替他壮胆。 苏赫没有与宗信、正婶他们一样在堡中选地建房,而是在这片大林子里安家,平常得了空,纳勒如音就会带两个孩子来找苏赫,所以两个孩子对柏树林熟门熟路。 等二人进入林中,苏赫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爬起了树。 “快下来、快下来!这么大了,还和孩子一样胡闹,也不怕摔下来!” 见到苏赫托着孩子向树上攀,逗得小家伙咯咯大笑,纳勒如音赶忙上前接下了宗和、宗音。 “姐,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十天半个月也不来我这儿一趟,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你个臭小子,给阿姐安排了那么多活,阿姐哪有时间来看你!” “哈哈,那可不是我的主意,现在河口镇的当家人是宗大哥,你们二人夫唱妇随,怎么能怪我……宗大哥也来了啊,站那干嘛,过来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龙蛇混杂 从内心讲,宗信并不愿意接触苏赫,在堡里他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尽量减少两人相遇的机会。 好在苏赫也不爱掺和堡中事务,所以这些日子宗信很少与他碰面。 再次见到苏赫,宗信浑身的不自在,生怕苏赫让他在妻小面前出丑。 “苏郎,某来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项柳青那帮人处置的事。” 见到苏赫从树上下来后一脸笑意,宗信总算是放下心来,和气的开口。 “呵呵,宗大哥,你是河口镇坞堡的堡主,镇里面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用不着找我来商量。” 苏赫拍拍身上的树屑,依旧是平静的语调。 “苏郎,你宗大哥要是能拿定主意,还用来找你吗?他为了这件事儿在家里站站不住、坐坐不下,你就快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 纳勒如音一听,就知道苏赫是故意刁难宗信,她把两个孩子放到地上,假装生气的说道。 “哎,算我怕了你们夫妻俩了!” 苏赫咂咂嘴,坐回树墩上,郑重其事的看了一眼宗信。 “宗大哥,河口镇防卫空虚,这个你不得不承认吧?” “确是,确是!” “起初,我以为有凉州来的那些军户子弟暂时够用镇子的防卫,但由于燕帝迁都导致洛阳一带流民暴增,河口镇坞堡现在急需补充护卫力量,而项柳青这伙人虽然人不多,但个个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我觉得是合适的人选。” “可苏郎……他们可是歹人,野心难定,用他们来当坞堡护卫不等于养虎为患吗?” 宗信说的倒是也不无道理,这一点,苏赫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事急从权,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人养虎,可为患,但虎养虎就不一定了,项柳青一伙虽然是匪徒,但我观其却事实识时务的人,其中利害料他也能想得清楚。 这段时间,我会把战虎留下来镇着他们,行则用之,不行则杀之,宗大哥尽可安心。” “留下战虎?苏郎,你这是又要离开吗?” 苏赫话里有话,纳勒如音顿时反应了过来,急着追问。 “姐,长安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明日我就得离开河口镇。” “可是你走了,堡子这边又怎么办?” 苏赫说走就走,纳勒如音顿时又有些担心。 “放心吧,姐,有宗大哥和正婶他们在,再加上有项柳青这伙人坐镇,河口镇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是出了事,再不济还有战虎护着你们,这小子生猛的很,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吧!” 从建镇第一天,苏赫就没打算把河口镇当做自己的长期据点,所以除了关键时刻,苏赫尽量减少他在河口镇的影响,为的就是将来的河口镇离开他依旧可以顺利运转。 宗信持家有余,勇猛不足;正婶果断泼辣,定性不够。但两人可以互补,再加上有项柳青这伙强人助阵,小风小浪河口镇当无忧无难。 至于项柳青会不会反水,只能交给宗信和正婶去约束,若是二人在战虎的协助下,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那这个坞堡也没有继续发展的意义了。 宗信也不傻,知道苏赫要走,他顿时明白他为何要招揽项柳青。 苏赫是怕他走了以后,河口镇再经历强人入侵,所以才拿项柳青等人来震慑宵小,可只留下战虎一个人,宗信还是觉得有些担忧。 “宗大哥,河口镇坞堡算是我送姐姐的陪嫁之地,也算是你宗家的财产,本来我不想再多指手划脚,但事关我姐和上千堡民的安全,我还是想给你提个醒,尽早与龟岛上的那两位作个了断!” 宗信不同意正婶杀掉项柳青等人,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是裴卫派来的人,而他不想留下这些人,也有这个原因。 裴卫撺掇宗德把他逐离龟岛,宗信本来有气,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再多的怨恨也抵不过舐犊之情。 得知这些人是龟岛所派,宗信首先想到的竟是宗德的安危,如果这伙强人真与自己儿子有关,那他就万万不能伤害对方。 “宗大哥,你为人良善,做事心思缜密,这都是优点,可既然当了堡主就得胸怀堡民,权衡之余还要晓得当机立断。 我想龟岛上的人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细,项柳青也只是他们的试探,本来我打算直接灭了龟岛,但想到你是堡主也就放弃了,龟岛上有你的儿子,坞堡里也有你的儿子,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纳勒如音带着两个孩子在林间戏耍,苏赫特意等她们走远才说出了这番话,宗信嗫嚅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纳勒如音夫妇走后,战虎悠悠来到苏赫身后。 “我这次去长安,快则两月,慢则三月。你留下来办好三件事情:其一,保护好我姐一家;其二,继续挑选合适的人选;其三,看好项柳青等人,若有二心,可直接杀死。” “先生放心!” “这个白胖子我就带在身边了,如果一切顺利,他将来会是你手下的一大助力,他根基其实比你还深厚,日后你可别被他赶超了啊!” “先生放心,除了先生和西冥统领,这世上我战虎还没有服气之人!” “呵呵,一叶障目,这世界上不知还有多少的强者你未曾谋面,到时候上了战场你自会明白! 可惜咱们回的匆忙,人手真是捉襟见肘,过了这么久,看来有必要从西域调回一支东来卫了。” 此次回到中原,苏赫没料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 现如今,马志随同丑徒先他一步前往长安埋桩,剩下战虎只能留在河口镇,自己现在成了光杆司令,只能抓一个白胖子临时充数。 最大的问题还不是他错估了形势,实在是这个时代传递一个消息太难。 即便他早已经安排人前往西域给西冥传递消息,但估计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没有三两个月的时间也根本回不来。 河口镇坞堡是苏赫在中原的一个落脚地,也是他给纳勒如音一家人留下的财产。 所以,对于在河口镇修建城墙一事苏赫始终保持着静默,毕竟心里的那堵墙比现实中的更重要。 到了后期,苏赫基本不再参与河口镇的建设,而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千里之外的王猛身上。 对于秦国的这位京兆府权臣,苏赫既想结交,又怕引火烧身,该如何拿捏其中的分寸,令苏赫左右为难。 自从王猛率军赴并州平叛后,苏赫就一直没有再收到他的消息,再加上雷家的事情,让苏赫不太放心,怕黎单应付不来,决定还是亲自到长安城坐镇。 辞别了纳勒如音等人,带着刚刚收入帐下的胖子项羽来到了长安城。 这一次,苏赫没有急着去找黎单,而是与项羽寻了一家闹市里的客舍住下,在长安城里闲游了几日后,才联络上早来一月的马志和丑徒。 见到苏赫身旁多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陌生小子,马志的第一反应便是疑惑。 见着马志直盯盯的瞅着一旁的项羽,苏赫笑着道:“他叫项羽,是我新收的徒弟,并不是给你招募的细作。” 发现马志和丑徒眼神中诸多疑惑,苏赫笑着向二人引见。 “丑徒,长安的桩埋的怎么样了?” “回东家,属下无能,目下只在长安城内招募了明桩三十六人,至于暗桩……尚无进展。” 听苏赫忽然问起差事的进展,丑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一个多月来的情况如实汇报。 “三十六根明桩……嗯,还可以。” 对于这个数字苏赫其实不太满意,如果是马志负责此事,他还可以接受,但丑徒作为资深细作,在钱财充足的情况下一个多月花钱才收了这么点人属实是让他有些意外。 “东家,长安城里最近暗流涌动,许多大势力都把手伸到了这里,属下怕暴露了东家的身份,所以只招募一些可以控制的明装,至于暗装更是不敢贸然出手。” 丑徒当即感到苏赫话语中不满的意味,按道理讲只要你有钱,一天发展几百个明桩都不是问题,而此次前往长安城埋桩,苏赫给他的钱财更是前所未见,几乎相当于他原来供事世家门阀四五年的俸禄。 有了这笔钱,丑徒本来信心满满,可来到长安城接触到以前的旧部,丑徒就察觉出不对,长安城普通明桩的价钱,不仅被抬得很高,而且还有人故意在他们这些人聚集的地方设眼监视。 故而,丑徒并未着急埋桩,只是通过以前可靠的旧部,将之前的细作属下一点一点的重新聚集起来,效果自然是差了许多。 听了丑徒的解释,苏赫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情况不明,不要冒进,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吗?” “这个还无法确定,长安现在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的细作很多,除了秦国官府外,还有燕国和晋国的势力,所以属下现在断不敢在那些不知根底的明桩中暴露。” “不错,走吧,我带你们俩去见个人,这个人将会是你们在长安的一大助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猛归朝 苏赫要带两人所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升任不久的熊月生。 数月前,王猛受命领兵讨逆离城后,苻坚便下令成立了天听司,司监由刚刚被罢官不久的原丞相雷弱儿领任。 天听司成立不久,熊月生便被从筹建司抽调到天听司,担任天听司的主事,身份地位一跃而起。 对于官职连升五阶的熊月生来说,心里似明镜一般,知道此事全靠当初苏赫的运筹谋划,让他在相府里一番示好,所以才有了现今的位置。 故而,在收到苏赫的邀约后,熊月生当即向司丞请奏,早早来到相约的酒肆等候。 苏赫带着马志等人来到酒肆,发现熊月生已到,连忙拱手向他施礼道:“方闻熊兄仕途得志,真是可喜可贺!” “在下全凭先生抬爱,全凭先生抬爱啊!” 见到正主来了,熊月生也连忙起身,来到苏赫身前一躬到底,没有一丝得志后的傲气。 见过礼后,苏赫向熊月生介绍了马志、丑徒以及项羽,大家分宾主入席。 酒肆不大,处在热闹的东坊市里,装饰的典雅,并不是普通百姓花销得起的地方,方才熊月生在酒肆里候了小半炷香的功夫,也未见酒肆中有其他客人。 五人并未同坐一席,丑徒和项羽坐在临门的几上,苏赫与熊月生独坐一席,马志亲手为二人温酒。 “先生,此次离城可否顺利?” “顺利,回了趟故地,见了下故人,处理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先生提起故地,让在下也想到已有三年多未回乡了!” “是嘛,我记得熊兄是益州人氏,此去益州也不远,得空之时回去一趟,让家里人也高兴一下。” “哎,在下虽托了先生的福泽,进了主事,可惜……一言难尽啊!” 谈到家人又谈及差事,熊月生的眉头不由得一阵纠结。 三年前,熊月生来到长安城,意气风发之时却被现实强压了三年,看清现实的熊月生知道长安的水太深,他这艘小船飘不动。 他打定主意,再干几年,要是还没有机会,就回益州谋生。 谁曾想绝望的时候遇到贵人,峰回路转。他结交上了当朝丞相,又在短短两三个月内,从一个没品的小吏变成为八品主事。 熊月生知道机不可失,所以在天听司里,他绝对是最努力的一位。 可惜事与愿违,熊月生再没有好事连连,努力工作不但没给他带来上司的赏识,反而又招来了同僚们的诬陷。 时间久了,熊月生就被从司中主簿从事贬到了辅簿从事。 更重要的是,熊月生忽然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整个天听司里从上至下竟然只有他一个晋人官吏。 “只有你一个晋人?” “是啊,在下也是被贬到了辅簿上时才注意到这件事,您说熊某是不是太迟钝了?” “呵呵,熊兄,这也不能全怪你自己,这天听司到底是个什么衙门?” 苏赫一直很好奇,苻坚把王猛支走,秘密组建起来的这个衙门到底是在干什么,今日与熊月生见面,就是想当面求证。 “这个······天听司成立之初,本是为监考长安城的吏风民情,可这些时日下来,在下觉得它更像是一个小型的京兆府和都察院的合体,既行缉捕拷问之责,又承刺探百官之实,具体到底干的是什么,在下也有些说不清。” 熊月生的描述让苏赫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群身着锦衣,手拿镣铐的公人形象,随即他淡淡一笑,内心有了猜测,转而问道: “熊兄,自到了这天听司,可与上官往来?” “这个……” 熊月生一下被苏赫问的神色尴尬起来。 要说为人处事,他自觉不差别人半分,可就是这曲意奉承的功夫,他怎么也学不会。 苏赫为他搭上雷弱儿这条线,熊月生知道机会难得,也试图强迫自己去攀附,可是每每在厚礼都准备妥当时,最后又总是泄气,过不了内心那一关,最终还是放弃了行动。 熊月生知道,或许正是这种不识抬举的举动让他丢了司中主位,可即便如此,熊月生还是迈不开腿,张不开嘴。 “先生,在下愚钝,确不善与上官交际,枉费了先生的好意。” 纠结了一阵,熊月生起身向苏赫告罪,天下没有免费的餐食,苏赫舍得下大力气帮助他这个小吏,其中之意自不用言表。 这个时代,出不了仕的吏员与掌握资源的乡绅合作的事情比比皆是,要不是他们熊家根基太浅,他也用不着落得这般天地。 “熊兄多虑了,骨子里带着傲气的人,自然是不需要干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如果我猜的不错,雷丞相的这个天听司应该就是为了制衡京兆府的权利,这些时日有的人锋芒太盛,已经引起秦王忌惮了。” “先生是说王京兆?” “这位王京兆现下可身在长安?” “不在,但听说王京兆已经平定叛乱,估计不日将返回长安。” 天听司的组建,朝野各方早已议论得沸沸扬扬,明眼人多多少少会把天听司的设立与王猛关联起来。 但要说天听司到底是个什么衙门,也许只有司监雷弱儿和苻坚心里才知道。 “熊兄,不管天听司的来由如何,此时成立定然意有所图。我本是一介商贾,结识你们这些吏员也不外是想求个安身立命之地,今后还请熊兄多多关照。” “先生的抬爱熊某永生难忘,只是在下愚钝,已经坏了与雷相的关系,恐怕今后仕途也是黯淡一片,让先生的心血白费了!” “熊兄此言差矣,要我说,熊兄没与雷司监走得太近,说不定是件好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雷弱儿不一定是王京兆的对手!” “那先生的意思是,让在下去投靠王京兆?” 这下,熊月生彻底糊涂了。 当初,是苏赫极力推荐他去投靠雷弱儿,现在半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怎么又让他改投王京兆? “非也!天听司、天听司,你要搞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苏赫到达长安后不久,王猛的讨逆大军便凯旋归朝,秦国皇帝苻坚亲自到明德门相迎。 长安城万人空巷,举城欢庆,共同庆祝王猛凯旋而归。 从皇城宫宴归来后,王猛就连夜与吕光等人会面,商讨长安局势。 其实,王猛离开长安城的这三个月,他的新政策略一直在各方努力下按部就班的推进。 此次宫宴,他得到了一个大消息,那就是苻坚已经下了决定,准备于近期任命他为秦国的丞相,正式在秦国全境推行新政。 从此以后,秦国就再也不能有第二种声音! 虽然对成为丞相王猛早有预料,但初闻这一消息时,还是有些振奋,如此一来,新政的实施将再没阻碍,越到这时王猛就愈加谨慎。 带兵在外时,他与手下保持书信往来,长安的点点滴滴他都一清二楚。 但甫一还都,王猛还是将几名心腹手下招来公议了一个晚上才散去。 送走众人王猛并未休息,时间不大,离去的吕光又转了回来。 “老师,您这儿还有什么吩咐?” 出门前,吕光见到王猛向他暗中打了手势,会意返回。 “对天听司的打探,办的怎么样了?” 王猛揉了揉眉心,移步走出堂外,吕光连忙跟上,向他汇报。 “回老师,天听司目前有吏员六十七人,其中雷弱儿任司监,大王族弟苻安任司丞,另有主事六人,其他差役五十九人。 学生曾想安插人进去,可惜天听司中的吏员都是雷弱儿亲自圈定的人选,旁人推荐,他一概不予任用。” “这段时间,属下遣人以匠人、小贩身份进入该司,均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雷弱儿基本都在府内,从不去司中,且从各细作传回的消息看,也均未涉及其此司。故而,学生怀疑此事可能就是大王为了泄羌人贵族的怨气,给雷弱儿寻个安身之所,安抚人心罢了。” “安抚人心?” 王猛停下脚步,捻了捻颌下的长须,喃喃自语。 “这个安抚的时机也太巧了,天听司,天听司,大王为何突然如此呢?” 吕光小心的跟在老师身后,三月未见,老师肤色深了一圈,就连目光里也多了一份杀戮的狠厉。 长安朝野都在传大王让老师带兵平叛,就是为一统中原做准备。 现在,老师已经即将升任丞相,将来如果再掌了大秦军权,那他将是大秦国除了大王以外最有权势的人。 到时他这个学生也必然会水涨船高,荣华富贵数之不尽。 “老师,您想到什么了?” 闻得王猛自言自语,吕光小心的向前凑了一步,以为王猛是在考量自己。 “哦,没什么,世明啊,长安大市那边的事情忙完后,为师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只要你办成了此事,中原大地我秦国就会尽得大半!” “请老师赐下!” 一听老师这么说,吕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自他拜师以来,跟着王猛学了许多,历练了不少,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可那些在大王面前都是些微末之事,闻知老师要交给他一件铸国的大功劳,吕光顿时激动万分。 “世明,当今局势,你以为谁才是秦国克服中原最大的敌人?” “学生愚见,东面邺城的慕容俊,西北姑臧的张天赐,还有南面建康的司马亦,这些人都是秦国一统中原的大敌!” 见老师是要考较他的学识见解,吕光马上抖擞精神,思索片刻,沉声回应。 “呵呵,司马亦一个傀儡皇帝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世明,你不能总盯着这些看得见的敌人,有时候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 “傀儡皇帝?!” 自从暗中成为王猛的细作头目以来,吕光对中原各国的局势不说如数家珍,但也是八九不离十,晋国新帝司马亦刚刚登基不久,怎么在老师嘴里就成了傀儡皇帝? 不仅如此,听王猛的口气,似乎他说的这些人根本入不了老师的法眼。 既然如此,吕光只好偃旗息鼓,垂臂侧目,等待老师的教诲。 “凉州苦寒之地,张天赐此人好大喜功,虽有谋略,但目光短浅,他不在我们未来的视线中。 燕国看似兵强马壮,可惜慕容俊是个昏主,整个燕国恐怕只有慕容垂才是我们的敌人。 晋国,更是内部纷乱不止,世家门阀林立,恒温权倾朝野,亦不足为惧!” 吕光垂手一旁,不知老师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他授教,正不知该不该接话时,又听王猛继续道: “世明,之前我们没有精力涉及他国之事,现在新政成功在即,秦国的国力也该让这些宵小们见识一下了,办好长安大市,你就去趟燕国,见一见第一个真正对手——慕容垂。” “燕国吴王?” 对于燕国的这位吴王,吕光当然不陌生。据说此人勇武过人,是慕容皇族中一等一的高手,所率军队也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只是前些年在与慕容伟的争位过程中,慕容垂不敌乃兄,落得下风被上位的慕容伟削去兵权,发配回辽东老家守祖地去了。 之后,慕容垂逐渐淡出了燕国的权力核心。 可这么一个落魄的皇族旧王,怎么会被老师如此看重? 虽有不明,但吕光聪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听到慕容垂的名字,吕光马上连连点头,没有半分多余的话。 至于王猛口中的其他真正的敌人,他更不敢多问。 ······ 三日后,长安城里热闹非凡,筹备一年多的长安大市终于向城中的百姓揭开了面纱。 大批百姓和闻讯赶来的商旅一早便汇集到大市门口,见证长安城的喜事。 雷家少爷也早早来到珍宝坊,扫了一眼自己专门请人高价打造的楠木招牌,满意的点了点头。 “秦盛商号,好名字!威武霸气,寓意也好,也只有本公子这种大才才能想出这么好的名字!” “东家,您怎么来的这么早!” 商号的掌柜见到雷雄来到,忙不迭的上前施礼。 “那是自然,秦盛商号今日开张,某必须亲自坐镇!” “东家,你放心好了,秦盛商号早已万事俱备,绝对万无一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市开张 在掌柜和伙计们的簇拥下,雷雄兴高采烈地走进秦盛商号。 他筹备秦盛商号这面大旗,可是得到了祖爷雷雄儿的大力支持。 虽说雷家现在不是丞相府邸,但长安城里的所有羌人诸胡都还以雷家为马首,雷家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每个胡人的神经。 雷雄组建秦盛商号,在胡人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胡人马上得天下,财富权势都是从马上取得,不要说居于上位的胡人,就连落在下风的晋人都抱着商道卑贱的看法,所以胡人更看不起行商之人。 而这些年秦国大力推动商事,王猛还亲自推出了长安大市,吸引天下行商聚集,自然是有其目的。 虽说长安城里的权贵,哪家哪户也少不了与商贾打交道,甚至一些大家族还牵扯到商人逐利之中。 可商道微贱,涉及商事,权贵们只是指派一些家奴、亲故操持,像雷雄这样高调主持的还是第一个。 雷家此举自然不是因为缺钱,可就是在雷家表面失势的节骨眼儿上,秦盛商号依旧得到雷弱儿支持,这不得不引起各方的诸多猜想。 抛开长安城里无数双眼睛,雷雄此时是无比享受,虽说雷雄自小就不少被人关注,可那都是些荒诞纨绔的事情,唯有这一次,他从别人的目光中读出了崇敬的意味。 生意还没开张,雷雄已经在琢磨着如何在事成之后去羞辱那些轻视和取笑过他的家伙。 秦盛商号的店堂宽敞明亮,堂中陈列着两排上好的水柳货架,架上摆的都是做工精美的玉器摆饰,堂内正中铺着一张一丈见方的驼绒地毯,充满了异域气息。 雷雄落座,马上有仆人端上茶点瓜果,小心的伺候。 “卢掌柜,今日大王可要亲临咱们这秦盛商号巡视,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东家放心,小的请了长安城里最有名的优伶,为咱们秦盛商号开张助兴,保管把全城百姓的眼球都吸引过来!” “仅仅这样可不够,得在大王面前表现出咱们秦盛商号的强大实力,这样才能力压四方,独树一帜!” “东家放心,小的已经知会过其他几家大商号,到时他们一定会来捧场!” 卢掌柜是雷雄重金从长安城里一家大商号里招募的人才,在长安城的商号中素有威望,他下帖去请,肯定会有不少同行故旧前来祝贺。 这个时代商道虽然是末流,但商贾之间却是极为重视商号的名誉。 由于信息不发达,人们辨别一家商号的实力大小和信用高低,往往是通过这家商号落户某地时前来贺喜的来宾数量和分量来分辨。 简言之,开张当天来恭贺的人越多,身份地位越高,就代表这家商号的实力越强,名誉越旺。 故而,商人都极其重视新商号的开张礼。 “哈哈,就知道卢掌柜不会落某的面子!不过光有些商贾来贺还是万万不够,某也知会了全城的权贵,到时候咱们秦盛商号恐怕会门庭若市,卢掌柜到时一定替某招待好来贺的贵客!” “是是是,请东家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卢掌柜一听东家早有安排,连连拱手称是。 昨日,雷弱儿告诉雷雄,大王会亲临长安大市,与民同乐。 并且早已将自己孙儿拥护大王新政,身先士卒,忠君报国,投身商贾之道的事禀报给了苻坚。 苻坚得知羌人权首雷家带头支持新政,当即龙颜大悦,答应转日必当亲临见证雷家的兴国义举。 所以雷家连夜通知全长安城中的权贵,特别是羌氐贵族,到时一定前往庆贺。 有了雷弱儿全力支持,雷雄自然是春风得意,等着自己亲手打造起来的秦盛商号在众人面前显赫。 “对面那家还没有动静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来雷雄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他品着甘醇的西域美酒,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将卢掌柜招来,轻蔑的问道。 “回东家,目前还没有得到他们的回信,不过前几日还能见着对面有人来往,这几日干脆是关门闭户,小的看他们肯定是知道雷家的威势,迟早也得屈服!”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敢和本公子谈条件,一个贱商入了本公子的法眼是抬举他们,惹急了,明天就让他们在长安城里消失!” 雷雄鼻孔出气,眼珠瞪得溜圆,望着对面那间毫无动静的大铺,勾了勾小指头把卢掌柜叫到身边。 “卢掌柜,你得了空给他们再传个信儿,期限提前了,就在今天!他们如果还不答应本公子的条件,明天就让他们消失!” “唉!” 卢掌柜得令,脑门子上也蒙了一层细汗。 这雷熊不仅是骂了对面那家人,更是把所有的商贾之人都骂了个遍。 雷雄所说的对面商家不是别人,正是苏赫手下的东来号。 此时,苏赫正身处对面那间大门紧闭的商号之中,听黎单将这些日子东来商号的筹备情况向他一一汇报。 等黎单把事情全部讲完,苏赫会心一笑。 “起来吧。黎掌柜,你做得很好!” 苏赫离开长安城的这段时间,东来商号与雷雄的泰盛商号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赫走前,为了帮黎单在长安城站稳脚跟,拉拢了雷雄,借助雷家的势力。 谁知出身权贵的雷雄对商道逐渐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不仅看好东来商号给他的葡萄酒贸易,更是连东来商号的玉石贸易也不想放过,向黎单摊牌,想要两家商号合二为一。 黎单当然清楚,雷雄所谓的合二为一就是等同于让东来商号替秦盛商号打杂,所以他千方百计拖延时间,等待苏赫回来做主。 不久前,雷雄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寻到了一家乌孙国的大商号,这家商号也想到中原发展,货物也与东来商号相差不大。 之前雷雄还怕黎单给秦盛商号断货,所以还有所收敛,这下有了底气,便警告东来商号如果不与他合作,就会在月晦日时将他们赶出长安。 “这家乌孙国的商号是什么来头?他们的货物又是从何而来?” 黎单临危不乱与雷家周旋,让苏赫很是满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虽然他当初定下联合雷雄共图大业的计策,可世事难料,黎单能审时度势,说明有大将之能。 “这家乌孙商号名为阿尔泰舟,是乌孙国乃至西域北境的一家大商号,据说背后有乌孙国王的支持,货物涉及极广,属下曾品尝过他们的葡萄酒,应该是出自大宛国无误。” “乌孙……不会是跟帕劳的大儿子有什么关系吧?” 提及乌孙国,苏赫首先想到的就是逃亡到乌孙国的帕劳长子,黎单见苏赫提到这个人,连忙摇头道。 “东家放心,阿尔泰舟这家商号已经有上百年历史,肯定不会和帕劳有关系。” “是吗?你小子的消息够灵通啊,连乌孙国的事情也打听得这么清楚。” “呵呵,东家谬赞了,属下这些消息都是从赫图图那里得到的!” “赫图图回来了,他们在哪?” “他们已经到长安城十几天了,明日东来号开张,准备在今日帮东来商号壮壮声势!” 听到温贞从地龙城来了长安,苏赫顿一喜,粗粗一算,他已经快一年没有听到温贞和地龙城的消息了,这一次一定要和他们好好喝上几坛才行。 “看来你已经想好对付雷熊的对策了?” “是的,属下按照半月前东家的要求,先不与其争锋,只待今日再和他见真章,今日不仅有长安城的权贵,连秦王和王京兆也会亲临,到那时,咱们亮明身份,看雷雄从何处下口!” 黎单将计划和盘托出,苏赫听后满意的点点头。 …… 辰时刚过,百鼓齐鸣,位于长安城南的大市六扇市门大开,成千上万等候在门外的百姓蜂拥而入。 按照王猛本意,是想让入驻长安大市的所有商号在同一时间开张,为千古未有的大壮举造出声势,谁知他在并州平叛拖延了时间。 大的商号有实力等待,可中小商号可拖不起,吕光无奈之下,只能让中小商号先行开张,只有各坊内最大的几家一定要等到王猛得胜还朝后再统一开张。 “上官,今日少说也有十几万人入市,一会儿大王与王京兆亲临大市,您的功绩不言自明啊!” 任何时候,人都是爱听恭维话的,吕光也不例外,当手下向他献殷勤时,吕光心里亦是兴奋无比,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谦恭。 “告诉大家,今日大王亲临,一定要打起精神,确保万无一失,过了今日,本官保你们个个荣华!” 长安大市成了长安百姓和外埠客商的盛会。 百姓们成群结队前往城南,即便是辰时三刻已过,大市门前依然挤满了熙熙攘攘等待进市的人群。 就在众人兴头正旺之时,大街上忽然鼓乐齐鸣,一支庞大的车队分开人流驶入坊市的官署大堂。 百姓客商议论纷纷,不消片刻,秦王苻坚亲临长安大市与民同乐的消息便在坊市中传开。 一众想要一睹秦王荣威的百姓顿时就把官署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王亲临 与此同时,一辆精致的双辕马车穿过拥挤的人流,直上坊市专供车辆行驶的车道。 车上载着四人,车厢外坐着一名粗壮马夫和一白袍男子。 车厢内对坐两名乘客,一人身体壮硕,长眼宽鼻阔口,坐在车中稳如铜钟、不怒自威。 另外一个身形修长,凤目薄唇,三缕须髯垂及胸前,气质优雅,从容不迫。 “景略,想不到城南这处废地被你这般安置,真成了繁华的市集!” “大王,你别小看这一处坊市,其不仅有热闹的外表,假以时日,此市为秦国带来的税赋绝不亚于一城之地!” “就此小小的千亩之地,便可富甲一城,景略,此言是否有所夸大?” 车厢中的二位便是秦国当今权势最盛的人物,气质儒雅的是王猛,而不怒自威的则是秦王苻坚。 两人与长安百姓玩了一个障眼法,现在留在坊市官署被万人敬仰的是苻坚的替身,而其本人早已轻车简从进入坊市,隐在如织的车流中。 “大王切莫小看了行商之道,长安大市中各坊店铺共计二千一百六十九户,按每铺平均十名役工计算,坊市共有役工二万一千六百九十人。 如果让这些人种田纳粮,每年不过增粮库万石,可如若把他们放在坊市之中,每年从所产生的商税十中抽一,大王觉得能有几何?” “万贯?” “大王,至少十万贯!” “这么多?” 苻坚闻言一惊,商税在秦国赋税体系中只占很小的比例,主体还是田税和人头税。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朝廷抑制人口流动,严格限制百姓从商。 “哈哈,平常孤可不知道一座坊市还能为我秦国带来如此多的赋税,听景略这么一讲,茅塞顿开!” 苻坚一边听王猛为他描述长安大市的巨大好处,一边将目光落在车外鳞次栉比的店铺和无数兴奋的百姓身上。 可无论王猛把这座大市说得如何出众,在苻坚心目中都不及二万一千六百九十个壮丁重要。 在他看来,如果这些壮丁都投入军中,那他大秦王朝的基业才更加巩固,有了这二万人,不知又能为大秦开多少疆拓多少土,有了土地才有一切,他不知这笔账王猛有没有算过…… 当然这些心思,苻坚不可能与王猛当面谈起,王猛是秦国的兴国重臣,整个秦国的新政国策都是王猛制定,现在秦国国力蒸蒸日上,这些功绩也多承王猛的励精图治。 “大王,您是不是觉得这二万人还是用的有些浪费了?” “景略何出此言,只要是你觉得对大秦有利,何谈多寡?” 王猛何许人也,与苻坚君臣这些年早已把这位大王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见苻坚有些心不在焉,他就知道苻坚还是从心底瞧不上行商之道。 “大王定是觉得臣下与其把精力用在小道之上,还不如领兵攻伐有用对吧?” “怎么会?” 被王猛说中心思,苻坚正要掩饰一下,但听王猛继续言道。 “大王,臣下深知秦国立国时日尚短、当下实力还不及燕晋等国,设立长安大市就是意在吸引秦国以外的人来秦,刚刚提及的那二万杂役八成以上都是来自他国,我秦人不出两千之数。 秦国地处关中,为主守之地,资源匮乏,大王若是有意逐鹿天下,就必须补强兵马,特别是战马对于秦国来说更是奇缺无比。 此次臣带兵在并州讨逆,之所以久攻不下就是因为我军战马不济,多以步兵与敌骑兵相战,损伤很大。 而我们西面和北面的产马之地多与我朝不睦,故而臣希望以长安大市为引,招纳各地行商来长安,集腋成裘以解我军燃眉之急。” 王猛有理有据,把建造长安大市的初衷和目的向苻坚和盘托出,听得对方连连点头。 “有景略之才,我秦国何愁不兴,既如此安排,景略为何不早与孤知晓呢?” “臣原本是想等大市有所成效后再向大王禀报,不过眼下就一件大喜!” “何喜之有?” “几日前,臣得知北方草原的柔然公主来到了长安,而且还在长安大市盘桓了多时,臣以为,柔然人说不定已经看上了此地!” “还有此事,你是说柔然人有意与孤做马匹生意?” 苻坚的马车随着车流在大市里走走停停,车厢内君臣举杯相谈,车厢外驾车的车夫瞪着一对虎目,扫视着远近的车和人,而他身旁的一名白袍男子却是一副懒散模样,靠在车厢上打着盹。 听说北方草原的柔然公主到了长安,苻坚顿时两眼放光。 胡人马上得天下,对马的依赖自不用说,每匹战马对于胡人来说都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只可惜秦国自在关中立足之后马匹就极为匮乏,这些年来秦国虽大力推行养马之术,但由于天旱战祸,马匹不但没有见增,反而越打越少。 与此同时,秦国还因为燕国的原因,与北方草原的柔然人交恶,再加上凉州又堵死了秦国从西域贩马的路径,所以就造成了战马数量严重匮乏的现状。 这些年来,秦国在苻坚和王猛的治下励精图治,国力逐渐追上了周边大国,可就是马匹的原因制约了秦国彻底崛起。 “大王,柔然公主此次入秦随从甚少,自他们进入长安城后就一直在大市里盘恒,故而微臣认为柔然人即便不是现在就有与秦国贸易的打算,也是起了意,不然她们不会千里迢迢来长安。” “可柔然人受燕国节制,目下孤与燕国是敌非友,柔然人怎么敢与孤联系?” 苻坚一下点到正题,柔然人与鲜卑人同属东胡,百余年前更是一族,即便现在已然自立,柔然人也依旧与鲜卑慕容氏保持着良好关系,所以才有了有柔然马只卖鲜卑人的说法。 “大王,据臣所知,柔然郁久闾氏并不是与鲜卑慕容氏交好,而是与鲜卑段氏渊源悠久,这些年来,鲜卑段氏被慕容氏打压屠戮,早已殁了当年与慕容氏争雄的底气。” “那为何柔然人还要听从慕容氏的安排调度?” “郁久闾氏并不是听从鲜卑皇帝的节制,他们只是听从燕国吴王的调配。” “慕容垂,此又为何?” 王猛提到慕容垂,苻坚顿觉大讶。 慕容垂是当世一等一的豪杰,苻坚早就闻名,只是未得亲见,得知柔然人竟然是与慕容垂有关系,顿时连忙追问。 “这是因为慕容垂的正妻段氏正是与柔然人最有渊源的那一支段氏后人。” “哦!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那她们为何现在又要与秦国相交?” “这个……不久前燕国迁都邺城,而随行的皇族中并没有吴王身影,据传,吴王应该是得罪了燕国新帝慕容伟,被发配回祖地辽东守边,故而臣猜测柔然人说不定是因为不满慕容氏的这一举动,才做出如此姿态。” “嗯,有理!” 听了王猛的话,苻坚也连连点头称许,随即他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景略,这些消息你是从何而知,为何孤一点也不知道呢?” “大王恕罪,这些消息都是微臣前些日子在并州前线讨逆时得知,战事太紧,臣就没来得及回禀大王。” 苻坚一问之下,也惊了王猛一身冷汗。 他今日为了打消苻坚对长安大市的顾虑,说出了这些秘密,其实这些消息根本不是王猛在并州前线所得,而是通过手下暗中掌控的细作获得。 苻坚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而是勉励了王猛几句。 此时,马车来到珍宝坊街口,车外传来热闹的丝竹,鼓乐声,立刻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此处正是珍宝坊的六道街口,珍宝坊里最大的四家商号秦盛商号、锦绣坊、奇宝斋和东来商号同时开张,宽阔的六道街口也被往来的人群车流堵的水泄不通。 有钱的权贵在等四家商号拿出货真价实的珍宝,没钱的百姓也在六道街口观赏四家商号请来的优伶。 路口被堵死,苻坚拉开车门便要下车,赶车的车夫见状连忙跳下马车,小声道,“大王,此地人多,还是在车厢内稍候吧。” “怕什么,孤千军万马都不在意,还怕自己的子民?!” 守在车门口的车夫见苻坚面带愠怒,只好让开道路。 苻坚轻车简从,只带了一名赶车的车夫,并非是苻坚狂妄自大,而是他本人就是一等一的勇士。 苻坚一生都在征战,这点小场面根本看不进他的眼里,更何况他的马夫也不是普通侍卫。 此人名叫新巴尔虎,是氐人军中勇猛无比的万人敌,追随苻坚从并州一路打到长安,无数次在战场上拯救苻坚于危难之中。 苻坚登基后,任命新巴尔虎为他的亲卫统领,多数时候他出行只带着新巴尔虎一人,可见苻坚对他的信任。 与新巴尔虎同城的白袍男子是王猛的随从,名为童太初。 与新巴尔虎不同,童太初并不是在千军万马中练就的本事,他的一身本领是出自名师,童太初并不是王猛的手下,保护王猛只是其师父指派给他的任务。 苻坚下车,王猛也随后下来,两人负手来到热闹的六道街口,与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挤在一起,欣赏歌舞伎的表演。 街心架起一座与四角亭等高的戏台,此时,台上四面各有一支歌舞伎在表演,相较之下南台的歌舞伎水平明显高出一筹,所以人流都涌向了南台。 第一百二十六章 西域来贺 苻坚是胡人中的一个另类,他从小就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待人知礼,胸怀天下,故而,当今秦国朝堂之中胡晋相融,晋人纷纷前来投效。 “大王请放心,臣已知晓柔然公主的行踪,明日臣便去拜会这位柔然公主,探一探柔然的心思,到时再请大王定夺。” 王猛深知苻坚素有一统中原的想法,可就算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柔然公主,但此时也不是时机。 此刻开张的四家商号,财力雄厚,各家请来的歌舞伎寻常百姓也难得一见。 高台分为四面,每面均有一家,与其他三家相比,南侧的观众最多,叫好声也是最大。 南台为秦盛商号所在,他们请的歌舞伎是长安城曲江楼头牌,所以,众人均是拼命往南台拥挤,争睹头牌芳容。 商号开张最重运势,选择吉日吉时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大市官署给四家商号定好了开张的日子,吉日无法再挑,选择吉时就成了至关重要的礼仪,所以四家都在等待当日唯一的吉时到来。 吉时一到,宾朋纷至,主家敲锣挂幡开张,财源广进,万利而生。 苻坚和王猛处在高台东南角,两边人潮拥挤,急煞了保护秦王的新巴尔虎。 “大王,这南台上的伶人可是大有来头,据说在长安城里非万贯不可一睹真容啊!” “哦,还有此事?” “非但如此,臣还听说即便有钱也不一定能够见到此女,今日如非南台这家商号,长安百姓哪来的福气,能一睹曲江楼的头牌?” “你这么说,孤倒是好奇了,这南台是哪家商号?” 苻坚不好舞乐,但对南台上的舞姿也叹为观止,再听王猛此言,也来了兴趣。 “此号名为秦盛,据闻乃雷丞相之孙所设。” 来珍宝坊观歌舞伎,是王猛有意为之。 王猛就是要在苻坚面前点出秦盛商号与雷弱儿的关系,试探秦王的反应。 由此来推断那个恰巧新设的天听司,以及雷弱儿在秦王心中的真正份量。 “这就是雷卿的秦盛商号啊,前些时日,雷卿还在孤的兴盛宫里说他的孙子也在大市里设了商号,没想到这么巧,真让孤遇到了!” 苻坚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之色,似乎对于王猛暗指雷家骄奢之意毫无察觉,接着平静地说道: “雷弱儿虽辞了丞相之位,可却还有不少贵胄门生,为了不寒这些人的心,孤给雷老儿派了一个闲差,让他颐养天年,好堵那些人的嘴!” 苻坚主动提起雷弱儿解官一事,毫无忌讳,让王猛顿时放下了戒心。 四人正要随着人流向南台靠近,台上鼓乐忽然骤停,四家商号的主事礼郎齐呼吉时已到请事主上台。 台下众人纷纷驻足,好奇的望向台上。 只见四名穿着华贵的男子从四边登上木台,齐齐向台下施礼。 南台秦盛商号东家雷雄,北台锦绣坊掌柜郗广元,西台奇宝斋掌柜闫庆,东台东来商号掌柜黎单。 主事礼郎们分别端上四只火鼎,安放在木台正中,商号东家、掌柜各执一铜盆,里面盛的是烧好的竹节。 东家、掌柜扶盆将竹节倒入火鼎,竹节遇热爆裂开来,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 此为商号开张的礼俗——爆竹,意为驱邪纳吉之意,爆竹响后礼成,商号接受各方来贺,开张大吉。 其他三家商号均是持一只铜盆,取个吉祥意思,而南台雷雄却一连端过三只铜盆全部倒入火鼎,噼里啪啦的响声持续了半晌才消停了下来。 一盆爆竹是惯例,雷熊坏了规矩,三家自然不满,只是知其底细,敢怒不敢言。 和气生财,那是与一般商号讲的,雷雄才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他要的是在万众面前出彩,彰显秦盛商号的实力。 一通爆竹过后,南台下有人举幡上台,幡为锦绣所织,上书“利市”二字,由来贺宾客所赠。 锦幡居中立定,礼郎高唱:“靖国公,乞伏难当贺!” 其后又有人举幡上台,制式大小一模一样。 锦幡立定,礼郎再次高唱:“平阳侯,沮渠连贺!” 话音未定,台下继续有人举幡上台,礼郎的唱声在六道街口起起落落。 ……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二十七面喜幡立在雷雄身后,随风舞动,煞是威风,幡上官阶从国公到县尉应有尽有。 四周众人都被秦盛商号的威势震慑,不知该不该喝彩,六道街口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见到如此多的长安权贵为雷家商号送贺,苻坚神色一变,心中暗骂雷弱儿做事不知轻重,放任子孙胡来,乌漳朝堂,实在是不知好歹。 苻坚气恼,脸色也终于由晴转阴,本来还想去秦盛商号里打转一圈的想法也瞬间烟消云散。 雷雄当然不知道大王就在台下观礼,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敬仰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一向对朝堂为官不感兴趣的雷雄也有些意动了。 西台的奇宝斋和北台的锦绣坊都有准备,本来他们也请了不少商号前来捧场,但见到秦盛商号把秦国朝堂权贵都请来镇台,只好偃旗息鼓。 雷雄左右环视着另外两家大商行,见都没了动静,鼻孔一哼,嘴角一扬! 仪式结束就是四家大商号开张的时间,上万百姓见识了大场面后,又见另外三家再无动静,都开始向四处散开,准备抢先进入大号一睹风采。 苻坚和王猛也只好随人流涌动,不管新巴尔虎和童太初的身手如何,面对上万人的流动,他们能做的事只是尽量保证大王和王京兆不被人流冲散。 王猛心思缜密,见了苻坚的神色,便不再多言一句,此时再落井下石只能拉低他在苻坚心目中的地位。 就在人流悸动之时,东台忽然锣鼓声再起,苻坚和王猛与百姓们一起停下脚步,向东台望去。 “吉时已到,四方来贺,东来商号买卖兴隆,日进斗金!” 主事礼郎卯足中气高声唱完,台下立即冒出几队异族装扮的汉子。 “大宛国国王蓝庾,王子摩之喜贺东来号财源广进!” “轰!” 礼郎报完身份,台下立即一阵震动。 长安百姓虽然多不知大宛国是何来历,但国王与王子的名号他们可是知道的。 说话间,两名异族装扮的壮汉怀抱一条毛毯登上木台,站定后当众展开示众。 雪白的驼绒毯上用晋文和一种奇怪的文字写着利市二字。 “昆仑奴!” 虽然两名异族汉子包裹紧密,但看到他们,王猛与苻坚均显出了诧异。 二人口中的昆仑奴是在中原与西域通商后,从遥远的昆仑山脉进入中原的肤如黑炭的人种。 这些人数量极少,被带入中原之地的多是奴隶。 前朝中盛时,名门贵胄都会圈养几个昆仑奴来标榜他们的身份地位。 后来,中原大乱,通往西域诸国的商路被阻塞,本来就稀少的昆仑奴更是迅速减少。 等到苻坚等人上位后,中原大地想找一个昆仑奴都是难事。 所以在长安大市,当苻坚和王猛见到两个身材壮硕正值壮年的昆仑奴时,都不觉脱口而出。 台下观众们也被两名昆仑奴吸引,无人在意两人手中的白驼绒毯,但若是识货之人,上前细查定会贪心大起。 白驼世间罕见,驼绒更是难得。 上好的白驼绒都是取自出生不久的幼驼身上,能用白驼绒毛织就一张驼绒毯至少得耗用几十头,甚至上百头的白驼幼崽,其珍稀程度和价值自不用说。 人群的注意力还没从两名昆仑奴身上挪开,礼郎又大声唱道: “于阗国国王尉迟圭喜贺东来商号日进斗金!” 话音落,台下再次走上八名大汉,他们虽不再是昆仑奴的模样,但相貌衣着依旧与中原诸胡区别很大。 八人手中抬着一扇木基,木基上用天蓝色丝绸罩着一物。 八人站定台中,礼郎上前轻轻扯掉蓝绸,台下看客们又是一阵惊呼。 木基当中摆着一件白玉大斗,让人叫绝的是白玉斗中盛着一座金灿灿的宝山。 宝山与玉斗浑然一体,乃整块玉料所造。 金色宝山非后期着色,是玉料外天然形成的一层金黄色的玉皮,依玉皮成宝山与斗身上日进斗金的喜词相应一体。 于阗白玉本就是玉中精品,大玉斗巧夺天工,即便是不识货的人也都对台上的玉斗垂涎三尺。 “疏勒国国王伍世安达喜贺东来号开张大吉!” “鄯善国……” “龟兹国……” 此后,礼郎照单宣读,一连串商路南道上的西域诸国均奉上贺礼,台下一众百姓可谓是大饱眼福。 “景略,这东来商号是什么来头?为何这么多西域之国皆送贺礼,且多为国王署礼?” 苻坚越听越是心惊,一个商贾新号竟然能惊动如此多的西域之国,更为关键的是这股力量竟然就在自己的卧榻之旁,这怎能不让他心悸。 “这个……” 长安大市各方汇聚,鱼龙混杂,许多势力以商号为掩护,暗中在长安刺探情报,这些事王猛当然心知肚明。 不过这些势力进入长安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正好把那些原本藏在暗处的敌国势力全部集中在长安大市,方便监视。 秦王此时询问他东来商号的来历,王猛也是一愣,相比秦盛商号、锦绣坊和奇宝斋,东来商号给王猛留下的印象太少。 王猛仔细思索片刻,才说出东来商号的由来。 “大王,据臣所知,此商号应是与凉州有莫大关系。” 早前,吕光向王猛禀报过东来商号的来历。 据消息显示,这家不显山露水的东来商号是凉州忠义侯刘肃的私产。 “凉州?张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冲突爆发 苻坚的话音未落,东台上的礼郎便在台上呼应道。 “凉王,张天赐,贺东来商号大吉大利!” 唱罢,台下奉上一把装饰精美的授剑与人展示。 要说之前那么一大堆国王、王子的,长安城里没几个百姓听过,但凉王的名号一出场,长安百姓可谓是人尽皆知。 与旁的贺礼动则金玉至宝相比,张天赐的这把剑在百姓眼中就寒酸了不少,以至于人群中还有一两喝倒彩的。 百姓不识货,苻坚和王猛可是识货人。 授剑是帝王授予功勋的法器,意为帝王持剑,简单点说,就是持剑者如皇帝亲临。 相较于黄钺和持节,授剑多为帝王私下里的授予,层次上更为亲密。 所以,在一家商号身上出现授剑,让苻坚和王猛的眉头不由的皱起。 “大王,依臣看这家东来商号,应该是凉王的私产了!” “未必,张天赐喜怒无常,历来多行荒谬事,但此号必与凉州脱不了干系。” 中原乱战,与西域诸国断了联系,地处河西走廊的凉州是最后一家与西域诸国有关联的中原势力。 东来商号不但与西域诸国来往密切,又跟凉王关系不一般,这其中的意味不得不令人悚然。 东来商号的一番操作,把雷雄的鼻子气歪,他呆在台阶上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瞠目结舌的看完了东来商号的贺礼,直到对方礼郎宣布贺礼结束商号开张时,雷雄才终于反过味儿来。 想明白来龙去脉,雷雄气的跳脚,他才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当着上万人的面落他的脸面,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雷雄怒火中烧,正要暴走,偏巧台下这时响起一声大喊。 “慢着,某家主人尚未到贺,你们谁敢结束!” 说着,台下一位发须乱糟糟的大汉分开四下,带着一队彪悍的队伍冲上东台,吓得正准备退场的礼郎连忙住口,退出几步。 “几位是何方朋友?可是来道贺的?” 黎单很满意当日的结果,不枉他一番运筹帷幄之劳,设下此计之时,黎单就知道雷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在商号四周布下大批打手,等着雷熊来找茬。 此时,见到麻烦来了,黎单胸膛一挺,冷笑着迎了上去。 “当然是来道贺的,给,照着念!” 大汉脖子一梗,将一卷轴塞进礼郎怀里,礼郎被其吓得一个哆嗦,也忘了规矩直接照本宣科起来。 “柔然公主恭贺东来商号,开张大吉!” 柔然公主? 原本观对方表现,黎单断定是雷雄捣鬼,他已经悄悄向台下打手势,叫大家依计行事。 贺词读完,见黎单毫无反应,大汉顿时不悦,正要发火,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你这小厮,多日未见,连本公主也敢怠慢吗?” 随着话音,大汉与一众武士向两边散开,显露出一个俏丽身影。 见到对方脸上的白面罩,黎单顿时反应过来,赶忙施礼恭迎。 “原来是公主殿下,小的不知是公主大驾,多有得罪,此处人多眼杂,咱们店中一叙可否?” “哼,他在哪儿?” “公子,你随小的入店便知。” 黎单一听对方口中吐出一个他字,便晓得所指是谁,只是苏赫要他隐瞒行踪,所以才赶紧凑上前小声回话。 台下百姓听到又有公主来贺,顿时争先恐后的往前涌,都想瞧瞧公主的俏容和她所送的贺礼。 与百姓不同,当苻坚和王猛听到柔然公主的名号时更是一惊。 刚才,君臣二人还在惦记着这位柔然公主,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本想靠近一观,可人流四散,他们四人根本挤不进去。 就在这时,台上忽然喝骂声起。 雷雄见冒头的家伙不是来找茬儿的,马上大喝一声,带着府中家兵部曲冲进了东来上号的人群中。 两伙人遇在一起,立刻大打出手,百姓们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雷雄带来的手下并不多,而黎单又是早有准备,不消片刻,雷雄一方便落了下风,见到情况不妙,只好马上扯着嗓子大喊。 “秦国的子民们,这些他国商号来长安都没安好心,他们是想抢你们的钱财,夺你们的土地,都跟某一起上,灭了这帮人,里面的好东西大家一起分!” 雷雄这一吆喝,果然煽动起一些游手好闲的恶汉。 好在大市守军迅速到场,将两伙人分开,雷雄仍喋喋不休的叫骂,让黎单等人走着瞧。 考虑到事关长安大市,双方又没造成什么破坏,守军并没有羁押双方闹事之人,而是留下一队人马维持秩序,其他兵卒迅速驱散看热闹的百姓。 柔然公主一行被黎单让进东来商号,雷雄也只能一脸愤恨的回了自己的商行。 本来还想借机接近柔然公主的苻坚脸色愈发阴沉,他素闻这些权贵子弟跋扈,今日算是亲眼见了一回。 如果不是雷弱儿之孙,苻坚可能还没这么生气,可偏偏就是雷家之后,这让他心中愈发暴怒。 三月前雷弱儿星月入宫,向他力陈要事,到现在苻坚还在思索。 那夜,雷弱儿谏言,任何事都有利弊,新政也好,强国也罢,决不能把秦国兴衰全部压在晋人身上。 无论大王多么信任王猛,也得为氐人着想,建立一支能够制衡晋人的力量以保万全。 为此,雷弱儿主动辞去了丞相之位,促成天听司组建。 王猛见苻坚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是对雷家仗势欺人感到愤怒,故而也不多言,静候其后,等待大王发话。 “景略,相请不如偶遇,不然我等一同去见见这位柔然公主,顺道也拜会一下这东来商号的主人,探探虚实。” 盏茶后,苻坚终于平静下来,他并没有再提的雷雄事情,而是看着对面守卫森严的东来商号说道。 就这样,苻坚三人扮作王猛的随从,随人流一同涌进东来商号。 店铺二楼,黎单挥退手下,独自带着赫连嫣然来到一处暗室门前,正要敲门,楼下又慌里慌张的跑来一人。 “掌柜,楼下来了位秦国上官,请公主殿下和您下楼相见!” “告诉他们,本公主现在没有兴趣!” “可是……” “既然公主有令,你就下去传话,让他们等着,某一会儿就到。” 赫连嫣然和黎单双双回绝,但上楼禀报的护卫并未下楼,而是露出一副难以抉择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 来人不是普通护卫,而是当年从东来卫调出的六七人之一,这些人跟随黎单后迅速成了东来商号武力保障,现在如此反常,让黎单不由得心疑。 “掌柜,楼下那位上官自称王景略,他的护卫身手很强,属下们恐怕拦不住······” 此话一出,黎单当即明白了过来,楼下来的人非同一般。 第二百二十八章 龙城近况 ‘王景略,王景略……’ 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黎单忽得眼神一惊,连忙道明原委,请赫连嫣然一同下楼。 半炷香过后,等赫连嫣然再回二楼暗室时,苏赫已经离开。 当夜,雷雄被雷弱儿勒令回府,罚他一月禁闭,并严令雷雄以后不许再招惹任何人和任何商号。 黎单也在长安城南新近落成的花萼楼里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宾客。 北城,一家名叫“四月”的小酒肆里,也有三人饮酒欢歌,好不热闹。酒肆外,依门还摆着一张矮桌,三把胡床。 白胖子项羽坐在门外,听到屋内不时传来的欢笑声,十分好奇的向身旁两位捂得严实的胡人问道: “两位兄长,里间的老者是谁,可是某师傅的旧交吗?” 两个胡人脸上都缠着布巾,将大半张脸遮住,只留下一对眼睛在外。 听到项羽说话,其中一名蓝睛之人向他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而另外一个更是从始至终就没多瞧他一下。 碰了一鼻子灰,项羽却并不气馁,继续没皮没脸、拐弯抹角的向两人打探虚实。 而那两人却是一手按刀,两双眼睛在大街上不时的扫来扫去,丝毫不理会项羽。 酒肆里,苏赫与温贞喝的正酣,地上到处都是空酒坛,温贞已有醉意。 “东家,接到你的信,老夫就日夜兼程往回赶,可还是回来晚了,不过却没想到黎单把商号弄得声势如此浩大!” “哈哈,你回来的可不晚,而是恰到好处,黎单本就擅长行商之道,此次有你帮忙,他可是在长安人面前大大的露了脸。” “诶!老夫万里奔袭,沿途诸国这两年多受东家你和东来号的恩惠,纷纷赠予珍奇,正巧就用在了正途! 有了咱们东来号和东来卫,闭塞百年的商道南路再次打开,商路上的百姓都把咱们比作神明的使者……” 苏赫面带喜色聆听温贞一路的见闻,内心却是在思索温贞回来后的安排,诸葛院也是时候运转起来了。 “温贞,路上的事咱们回头慢慢再聊,你先跟我讲讲地龙城和高西冥他们的情况吧。” 见到温贞还是没有打住的意思,苏赫借着敬酒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哦哦,对对对,老夫不胜酒力,竟把正事都给忘了!” 说到地龙城,温贞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瞧了瞧四下,这才把一年多来地龙城金矿的运转和城池建造向苏赫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地龙城是苏赫的根基,相比那里,中原这些东西都是九牛一毛,得知地龙城一切正常,苏赫这才放下心来。 “真是为难杜九了,没想到他成长的如此迅速!” “是啊,杜九这小子虽然平日有些木讷,但却很刻苦努力,对东家也是忠心耿耿,此次我叫他跟老夫一起回来,这小子非说地龙城没自己人看着不安全,主动留下守住封地!” “西冥不是带人去了地龙城吗,有什么不放心的?” “西冥统领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能在城里呆得住,这些年大宛等国与萨珊王朝的战争越打越烈。 西冥统领隔三差五就带着东来卫随军出征,他还美其名曰锻炼队伍,老夫劝说也没用,也就只能东家去治他了!” “相隔万里,我也没法管他,只希望这家伙别把我那点家底打没了就行!” “哈哈,二东家放心,西冥统领打仗可是一把好手,东来卫不仅没有少人,这一年多来还越打越多,要不是你严令不能过多增加东来卫的数量,现在估计上万人的军队也打出来了!” “不止如此,西冥统领还把地龙城的人也训练了起来,成立了一支护城卫队,连老祖鲁现在也成了他手下的护城将军,依老夫看,东家要是在不约束,他迟早能把大宛国也占了!” 时隔一年多,再次与苏赫在关中会面,温贞心情亢奋,聊着聊着,就把自己醉倒在地。 马志将温贞扶到席上侧卧,又取来一条薄被与温贞盖好,这才重新回到榻上坐好。 “马志,蓝庾王心胸狭窄,肯定不会坐视另一个帕劳崛起,所以得把西冥叫回来,省得他破坏了长远谋划。” 苏赫接过马志重新斟满的酒杯,一边品着酒,一边回想温贞的话,西冥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担忧。 地龙城距离中土太过遥远,自己又不可能长期待在那里,所以地龙城和他赖以生存的金矿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如今靠他吃饭的人,算上地龙城的百姓足有一万多人,而且许多钉子已经铺开,他心中更大的谋划还没有实施,处处都需要钱财。 一旦地龙城金矿丢掉,就会被釜底抽薪,到那时再想挽回就不容易了。 “马志,依你来看咱们该如何才能保住地龙城?” 放下酒杯,苏赫望向马志,似不经意的问道。 “属下以为,应当和蓝庚王搞好关系,万不可挑起冲突!” “嗯,不错,你的想法很好。”苏赫满意的点点头。 “给西冥和杜九写封信,告诉他们,地龙城的守军不能超过千人,避免引起蓝庾的猜忌,守军以祖鲁的人为主。 东来卫以后常年驻扎在贵霜前线,不要在大宛国现身,需要休整时,可以直接去疏勒或者于阗国。” “还有,让西冥和小九行事不可张扬,多去接触一下摩之王子和大祭司,保持好与王子和拜火教的关系,如果摩之的王储身份出现问题,必要时可以出兵支持他!” “最后,让他们密切关注贵霜前线的动态,波斯人是我们与蓝庾王之间的平衡点,只要波斯军队不撤退,蓝庾王就不会对地龙城有想法,一旦贵霜那边出了问题,要立刻通知我。” 苏赫说,马志写,待苏赫讲完,马志的信件已经写好,苏赫过目后装进竹筒封死,让马志派人急送大宛国。 “这几天怎么不见丑徒,交代你们的事进展如何?” 此次来到长安城,苏赫还有一个的目,就是为了接近王猛。 可惜到了长安后,苏赫才发现,除了直接上门求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接触到此人的机会。 以至于一段时间里,苏赫严重怀疑,王府地下肯定是有条密道可以直通京兆府,和他想去的地方。 马志见苏赫问道此事,赶忙施了一礼,低声说出这段时间的发现。 王猛这边依旧没有突破,但派出去他们去盯着吕光的人已经有了消息。 此人在凉州不但知情神秘刺客对柔然公主赫连嫣然的刺杀,而且还试图招募过苏赫。 在长安城再次遇到后,苏赫从熊月生那里打听到不少关于吕光的内幕,知道他与王猛关系非凡。 故而吕光是个什么身份,以及他在凉州所作所为的目的,苏赫也猜出不少。 所以,他才让马志他们去跟踪吕光。 根据马志的说法,吕光这些日子不停的与不同的人秘密见面,似乎是一副要远行的架势。 通过秘密跟踪吕光经常会见的一些人,马志派出的细作很快发现了吕光安排了大量人手在窥视长安城中的五户皇亲宗室。 分别是征北将军苻幼,征东将军苻柳,征西将军苻双,镇东将军苻寿和安西将军苻武。 这五人都是苻坚的宗亲,手握兵权,吕光如此重视,派出庞大的人手去监视他们必然是有大的图谋。 可惜这个图谋是什么,苏赫也无法推测,只能派人去把熊月生请了过来。 等了约两个时辰,熊月生终于赶了过来,听苏赫提起这五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向苏赫道出其中的曲折。 原来现在大秦国的秦王苻坚并不是正统嫡传,上一任秦王苻生是他的表兄弟,此人生来暴虐,贪杀荒淫。 后来,当屠刀架在苻坚兄弟头上时,终于被苻坚先下手,夺取了秦国的王位。 而吕光派人监视的这五位大将军都是苻生的亲兄弟。 甘露六年,就是苏赫等人在大宛国的那段时间,汝南公苻藤谋反被诛。 当时,王猛就向苻坚建议,将苻生的所有兄弟全部铲除,否则会后患无穷。可苻坚并没有采纳王猛的建议,还对几人委以重任,授予兵权。 这两年来,五位大将军低调异常,从来都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王猛这个时候派人去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必然是有的放矢。 “熊兄,你觉得王京兆此时这么在意五位将军,是何用意?” “这个……京兆府并无监察百官的职责,不过,王京兆向来都是算无遗策,料事如神,他既然如此做,定有深意吧?” 熊月生今日登门,听到苏赫等人在监视王猛的举动,当场被吓了个半死。 之前,熊月生只当苏赫是个想在秦国谋利的行商,所以才愿意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投资。 可当他知道苏赫使用这种如此手段,来暗中刺探当朝要员时,熊月生猛然觉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他此刻怀疑苏赫说是他国细作,想到此处,熊月生满心慌乱。 如果此人是敌非友,那他已经上了贼船,往后若是败露,他不仅自身难保,连益州老家刚刚扎下根的一族人也得跟着遭殃,想到这些熊月生愈发坐立不安。 “熊兄这是怎么了?” 见熊月生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苏赫开口问道。 熊月生见对方看来,一咬牙,还是将心中疑惑道出。 “看来是在下疏忽了,一直没有表明我的意图,这才让熊兄有此疑惑,我可不是燕国、晋国或者其他国家的细作,我帮熊兄也是因为缘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熊兄如果日后成为秦国高官,当然对我也有好处,但有一点熊兄大可放心,我不会伤害熊兄,也不会让熊兄做违背道义的事!” 苏赫一番解释极具诚意,但在熊月生听来,依旧有不少疑惑,但此番话过后,熊月生的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虽然苏赫依旧没有道出他的来历,但熊月生从苏赫的眼神中看出了真诚,为了这个真诚,熊月生愿意选择相信。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截胡王猛 “那苏兄此次找在下,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如果我猜的不错,王猛派重兵盯着这五位公侯,极有可能是发现他们有谋反之意。” “既然他们有谋反之心,那王京兆为何不禀明大王,及早处置呢?” 熊月生不是小玉等人,对苏和的话会言听计从。 在他看来,王猛手中一定握有对方造反的真凭实据,这样才可能派兵监视,既然如此,王猛何不直接向秦王苻坚说明,交给朝廷处置,一本万利呢? “熊兄,这些公侯毕竟是大王的兄弟,我猜王京兆定是怕此事上报大王,又会息事宁人,所以他是想等对方准备动手时再行发难,这样即便大王想宽恕,也不可能了。” 苏赫的话让熊月生豁然开朗,如果王猛抱的是除恶勿尽的想法,那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可此事,与吾等有何干?” “当然有关!” 听到熊月生嘴里说出吾等,苏赫终于露出笑容,他轻拍熊月生的肩头,道出了自己的谋划。 说罢,苏赫起身离去,只留下熊月生一人独自权衡。 目前,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五位王族会选什么时候动手,如果对方还没准备妥当,他就去向大王启奏,定会葬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如果对方已经行动,王猛自会处置,他又失去了作用。 熊月生所担心的事情苏赫却不以为然,只要能确认这几位有造反的心思,他自有办法摸准对方行动的时机。 送走熊月生,告诉对方这几日养精蓄锐,等待他的消息后,苏赫马上又召见了马志和丑徒。 安排他们一边派人暗中盯着五位将军所统领军队的虚实,一边在五位将军身边撒开人马,寻找一个合适的传话之人。 与其在长安城等这几位造反,还不如略施小计逼他们造反,那样自己一方就能准确把握对方造反的具体时间,给熊月生创造面见秦王的条件。 阳春三月,万物萌动,田野上到处都是青嫩嫩的幼苗和忙碌的农夫。 市井里,街巷中,南来北往的商贾们络绎不绝,长安城到处洋溢着春的芬芳和欣欣向荣的景象。 清晨,长安外城华德门附近的百姓推开家门,一股雨水的甜润扑面而来,这一年的春雨来得要比往年要晚了许多,孩童们欣喜的冲进城门边的大水洼,却发现那里的积水是红色的。 紧接着,长安城传出一条令朝野震惊的消息,前夜以征北将军苻幼为首的五位王族谋逆,被朝廷提前得悉围剿。 除镇东将军苻寿因事离城外,其余四名公侯与叛逆者一千余人均被剿灭,长安城也顺利渡过了一劫。 这次讨逆中,新设的天听司发挥了巨大作用,是该司先行知悉了五公谋逆的行踪,才得以顺利诛杀,铲除了隐匿在长安城中的巨大隐患。 与长安城中绝大多数老百姓一样震惊的还有即将成为丞相的王猛和天听司的司监雷弱儿。 王猛在长安大市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就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如何接替丞相一职上。 吕光也恰巧离开了长安,赴邺城执行王猛暗中吩咐的差事,就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忽然传来天听司剿灭了长安五公谋逆的消息,让他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疑惑。 并不是自己种下的桃子被别人摘了,令王猛生气,这五位公侯在他眼中本来就是跳梁小丑,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个新设的天听司似乎并不像大王所说的那样。 而身为天听司的司监雷弱儿更是气闷,本来雷弱儿对自己壮士断腕,卧薪尝胆的举动颇为自得,一心想要通过这个机会打压王猛。 可哪曾想天听司成立以后,不但一直没挖出王猛的罪状,更麻烦的是月余前秦王苻坚忽然招他入宫,将雷雄在长安大市中的所作所为转告了他,让他回家管教好子孙。 为此,雷弱儿回家后便一病不起,直到当日忽闻天听司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情,他这个司监却毫不知情。 雷弱儿当即决定不再养病,回司中一问才知,不只是他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连每日在司中供事的司丞和几位主事也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很快,朝廷颁旨任命,天听司主事熊月生升任天听司司丞,而雷弱儿保举推荐的前司丞,被秦王直接送进了大狱,听说是牵连了此次谋逆。 同时,雷弱儿还收到了秦王苻坚的一封手谕,让他安心回府养病,不必过于操劳司中事务,一切交由新司丞代管即可。 至此,雷弱儿才慢慢品出了这件惊动长安的平叛为什么与他的天听司搭上了瓜葛。 不过,现在天听司前的那个他也要去掉了,秦王说的虽然客气,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看来他雷弱儿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解决了熊月生的事情,苏赫又在城中盘桓了一段日子,却始终没有找到接近王猛的机会,而河口镇那边也传来急报,让他速回,有要事相商。 苏赫只好让温贞等人带大队人马先行离开,自己带着项羽垫后。 长安城外,黎单独自一人将苏赫送到十里亭。 “对了,东家,这几日柔然公主常来店中找你,某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你这一走,该怎么回她呢?” 这位柔然公主的心思苏赫自然猜得到,他不是不想见,只是赫连嫣然现在是长安城的贵宾。上至君王、下至游商,长安城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所以苏赫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去接触赫连嫣然。 “告诉柔然公主,我在洛阳城外的河口镇坞堡,欢迎她来吃鱼。” 告别黎单,两人又行了十几里,在洛水渡口又见到了一熟人。 “熊兄,你现在可是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走到哪里少不了别人关注,今日来此不智!” 渡口处搭建了一座崭新的木楼,往来洛水的商旅在此都要接受审查才能放行。 苏赫二人进入木楼后被带入一间雅室,等待他们的就是新任天听司司丞熊月生。 “先生与吾有大恩,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即便有些风险,熊某也该送先生一程,今日吾早已安排妥当,先生放心!” 熊月生升迁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苏赫,他恭恭敬敬地给苏赫行了三次大礼,这才满脸激动的回道。 “为官不易,机会难得,你根基尚不稳定,许多人都会对你心怀叵测,要学会自保之术。 从今日起,你我之间要减少来往,在长安有事可以联系丑徒,我已经作了安排,他会定期向你提供有用的情报,助你一臂之力!” 第二百三十章 洛阳局势 经过五公之乱,熊月生对苏赫的实力算是有了深刻认识,这个似商非商、似官非官、似军非军的布衣,竟能左右五位公侯的命运,这让熊月生感到背后一阵发凉。 只是苏赫这么做,除了帮他加官进爵,对苏赫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熊月生出身商贾,相信无利不起早,只是苏赫不说,他也不好再多问。 故而,即便他是官,苏赫是民,熊月生也丝毫不敢大意,这才执意要来相送。 “先生的教诲,月生记下了,盼与先生重逢之日早至!”熊月生语气真挚,拱手施了一礼。 “熊兄不必如此,在长安,东来商号就是你的家,除了财力和可以依靠它外,需要的时候东来商号还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的消息以及武力支持!” 别过熊月生,苏赫心里惦记着宗信所说之事,与项羽乘船而下,五六天便返回了河口镇,当从江上远远的就望到了河口镇坞堡新建的城墙。 入城后,苏赫没有急于去见宗信和正婶,穿过几道坊门,转过几条大巷,来到一座高门大院前站定。 敲开院门,家中仆役立即向内院禀报! 宗信好歹也是庶人出身,对吃穿住行有些讲究,纳勒如音就更不用提了,自小便有下人服侍。 之前是生活拮据没有条件操办,现在宗信当上河口镇坞堡的堡主,一口气收了十几个下人。 然而纳勒如音刚刚出来迎接,就听到中堂外一阵喧闹,宗信领着正婶、项柳青等人冲了进来,见到苏赫果然在,这才舒了一口气。 原来苏赫一进城,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镇关,宗信等人赶忙带人转了过来。 “苏郎,你果然在这儿,快快,快与吾等回镇关,有大事商议!” 见到苏赫,没有寒暄,宗信直接上前就要拉苏赫离开,行为和气势都比两月前苏赫离开时强了不少。 “苏先生,真的出大事了,大家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就指着你拿主意呢!” 正婶见苏赫眉头微皱,连忙上前一步给宗信打起圆场。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姐,你没意见吧?”苏赫并没有随众人离开,而是转头对纳勒如音说道。 “对对,就在这儿说,我去安排一下,一会儿就在家里吃。” 纳勒如音笑着收起苏赫给两个孩子买的礼物,向众人告辞。 她一走,众人立即把最近这段时间河口镇悬而未决的事情,七嘴八舌的向苏赫道了出来。 苏赫离开的这段日子,秦、燕两国之间的这片区域不再太平。 特别是荒废已久的洛阳城成了流民汇聚之地后,短短半年,就涌入了超过十万的流民。 洛阳城的人虽然多了,却一直没有官府势力约束,各路势力鱼龙混杂,都想把洛阳这块肥肉吃进自己嘴里。 许多大势力开始把手伸进洛阳城,意图控制流民,所以洛阳城最近纷争不断,城内也被大大小小的势力分割成数十的区域。 不仅如此,洛阳城里的大势力还将目光投向了洛阳城周围的坞堡,时不时会派人马袭扰一下。 他们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周围的几家大坞堡。 为此,几家大坞堡联合起来,决定于月晦日在一全坞召开坞堡会盟,共同商议讨伐洛阳城势力的事宜。 洛阳一带凡是千户以上的坞堡,都在此次会盟邀请的范围。 “这有什么问题,他们邀请,你们去便是了,至于参不参加这个会盟,出不出力,等你们到了以后,不就可以相机作出决定了吗?” 听完众人的讲述,苏赫疑惑的问道。 虽然听上去洛阳城的局势是有点乱,但他并没有明白这件事有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 “苏先生,问题不在这,问题是出在了洛阳城里,项柳青,你来和苏先生好好说!” 见苏赫会错了意,正婶要比苏赫还要着急,她大嗓门一嚷,顿时让众人闭上了嘴巴,然后又一把将项柳青从众人中拉了出来,要他给苏赫解释。 “苏先生,这次占领洛阳城的有三家大势力,分别是洛水帮、关西马帮和江东的盐帮。 根据在下之前当匪盗时的经历,这个洛水帮与燕国慕容皇族有莫大关系。 而盐帮又是久居荆州一带的大势力,听说与江东晋国的上层也有联系。 关西马帮虽然是这几年才冒出来的,但听人说他们是秦国人马前卒。 故而,在下觉得这些势力插手洛阳城,并不是简单的争斗,说不定就是这几个国家染指洛阳城的试探。” “所以你们觉得既不能得罪坞堡联盟,又不能去攻打洛阳城的各大势力,选择两难?” 在场众人见苏赫终于明白了其中缘故,均是点了点头,一脸急切地看着他。 如今,洛阳城刚刚重焕生机,就突然冒出多如牛毛的势力,让人不难联想到背后是几个国家在角力和布局。 “诸位,你们觉得河口镇坞堡现在的实力较之洛阳城的三大势力,亦或是周围的这些大坞堡如何?” 众人一听,不知苏赫是何意,均是摇起了头。 “都觉得不行?不错,好歹你们还有自知之明,所以既然我们在他们眼中只是不起眼的力量,那留给我们的机会就多了,等会盟之时,我自有安排,诸位都稍安勿躁!” 苏赫并没有说出计策,而是让大家稍安勿躁,但这可不是宗信等人想要的答案,想拉苏赫继续询问,又怕惹恼苏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赫并未再解释,而是向纳勒如音告了罪,离开了宗家。 丢下宗信等人,苏赫脚步轻盈地走出民坊,坊门外迎上来一大群人。 “苏教头!” “苏教头!” 见到苏赫,十几个面膛黝黑的汉子欣喜若狂的围了上来。 “冯怀礼,是你们这帮臭小子回来了。” 堵在坊门口的十几个壮实汉子,就是当年苏赫在凉州亲手挑选、亲自训练,并赢得凉州大比的那批凉兵。 自橄榄谷分别后,苏赫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们,再次相见,所有人都成熟稳重了不少。 “你们此次回来了多少,都回家见过亲人了吧?” “回教头,大统领命俺带右卫三队护送温城主回乡,大家都回来住了好几天了! 教头不但给家家户户都建了那么大的房子,还分了那么多的地,家里人都说你是活神仙,就差给你立牌位,每天拜了!” “是啊!俺娘还让俺们好好听教头的吩咐,不要辜负教头的恩情呢!” “这是俺媳妇给教头做的几双聚云履,让俺给你捎来了!” 见到苏赫,这些铁骨铮铮、百战余生的汉子一下又回到了当年,围着苏赫把家人为大恩人亲手织纳的哑褶、皮履等物双手送上。 看着这些做工简朴的衣裳和鞋,苏赫也有些感动,抱拳说道:“谢谢诸位的好意,回来就好,项羽,去找你师兄弄两只羊来,再弄十几条鱼!” 项羽跟在苏赫身后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大概。 这些壮小子叫师傅教头,那岂不是说都是师傅的徒弟,这让本以为自己是二弟子的项羽大为不爽…… 苏赫带着众人来到柏树林,果然见到温贞正靠在林下的长椅上,欣赏着苏赫的新家。 战虎、赫图图和巴克站在温贞身后,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两只羊和十几条鱼就被收拾利索。 苏赫差人从正婶那借来两只大釜,支在树林中原汁原味的炖煮起来。 苏赫的庖厨手艺众人都是知道,十几个家伙就围在釜边有说有笑的闲聊。 “温贞,你回来可太好了,听说你还从西域带回了三十几个工匠?” “东家,老夫跟你说,西域诸国虽然比不上中原,但其中也有不少要比中原厉害的东西,这些人都是老夫精心挑选的匠人,个个都有精通的技艺!” “好,你办的很不错,这些人可是我当下最紧缺的,算是捡到宝了!” 苏赫轻笑两声,夸赞两句,接着问道:“武器装备铸造的进展如何?” “哎,别提了,东家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温贞从一众东来卫中要来一把他在地龙城打造出的钢刀,交予苏赫查看。 苏赫将钢刀擒在手上,仔细往刀身上瞧,只见刃口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缺口,可见这把刀经历了多少场恶战。 “温贞,有缺口是正常的吧,就算是上好的钢刀,时间久了也得带伤,别太追求完美了!” 温贞造的钢刀,是苏赫这几年来见过最好的兵器,战场上兵器好坏关乎战士生命,好的兵器相当于让战士多了一条性命。 刃口上的细小缺口在实战中影响不大,对比他初来时在胡营和魏军中动不动就被砍断的劣剑,温贞的所造绝对是上品。 “东家,老夫不是说刃口,你看刀座……” 温贞手指刀座与刀柄相连的地方,那里有一条细小的裂纹从刀座向上延伸了一寸的长度。 “你是说这里将来会断?” “是的,老夫估计即便不被重力击打,这把刀在贵霜战场再用半年也会折断,大宛国的铁矿品位还是不佳!” 金刚难得,一把上好的钢刀至少可以使上五到十年。 而东来卫手中的这些武器才使了两年多的时间,就出现了报废的趋势,这让苏赫不得不怀疑是否是温贞的冶炼方法出了问题。 “大哥,会不会是咱们的锻造方法有瑕疵呢?” “嗯,这个也有可能,老夫记得当年在工部藏书中曾见过在天火中锻造出的精钢兵器,堪称神兵,可惜天火难遇啊……” 苏赫听人提过天火,所谓天火,就是从天而降的陨石燃烧的残骸。 但这种东西的真实性,苏赫却是持怀疑态度,而且即便相信,也无法得到,想了一会儿,苏赫又继续问道: “等不上天火,那我们就去找良矿,不行吗?” “东家,若论良矿,老夫生平所见唯有冀州邯郸宝定山一处! 可五六年前,这矿就落在了燕国人手中,从那时起,燕国不但派重兵把守,还把宝定山方圆三十里的人全部清空,就是怕有人偷矿呢!” 听温贞如此说,苏赫也明白短时间内根本不要想着打这个矿的主意了。 “战虎,去把我的地舆图拿来!” 这个时候苏赫绘制了两年多的世界地图,就派上了用场。 舆图在长条桌上展开,立刻就把大釜旁的十几个东来卫吸引过来,大家围着绘制精美的舆图窃窃私语,没人敢在此时打扰苏赫思考问题。 ‘哪里会有优质的铁矿呢?’ 对着这幅熟悉的舆图,苏赫一寸一寸搜索着可能的区域,仔细回忆前世铁矿的分布位置。 “东家,你就这么对着舆图看,就能知道哪里有良矿了吗?” 由于地龙城金矿的发现,温贞对东家神秘莫测的本领就十分仰慕,有些意动地问道。 “我哪有那么神,只是舆图上有些地方我去过,对着舆图容易想起来罢了。” 苏赫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图上,未及多想就应了一句,这让温贞有些无语。 东家的这个借口太过敷衍,他看上去不过而立年,说走遍中原勉强还能相信,但舆图之上所绘制的可不仅仅只有中原之地。 但既然东家不说,温贞也不敢再问,只是跟着苏赫一同在他的地图上瞧来瞧去。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苏赫依旧想不起铁矿的位置,这让他有些抓狂。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目光忽然落在地图中心偏北的位置上,内心一动。 这个地方在后世是全球稀有金属产量最高的白云矿,苏赫刚刚钻进铁矿这个预设里走不出来,反而忘记了稀有金属的存在。 稀有金属又称稀土,是未来尖端材料学的必备元素,广泛应用在航天航空等对金属有极端要求的特殊领域。 在普通金属里混合稀土,就会大大提高金属的延展性和抗疲劳性,而且白云矿不但大量产稀土,铁矿储量也很惊人,而且品质还很不错! “哈哈,差点把这个忽略了!” 一旁的温贞望着千篇一律的舆图有些犯困,猛得被苏赫的声音吓醒了过来。 “东家,怎么,是不是找到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公主来访 “是的,我忽然想起一个地方,那里应该有高品位的铁矿!” “东家,在哪里?快说说!” 听到苏赫真找到铁矿了,温贞的眼珠子都快蹦出了眼眶了,连忙急切地问道。 苏赫正要指出,忽然走进来一名护卫,向苏赫禀报,林外有人求见。 …… “让他们进来吧。” 手下护卫的话岔开了两人的话题,苏赫收起舆图,目光望向林外。 苏赫居住的这片柏树林,紧靠河边,远离市坊和民坊,从外面看就是一片野林子,平常极少有人过来。 东来卫们也随苏赫的目光望向林外,片刻后,林子里就冒出了二十几个精壮的异族汉子。 冯怀礼顿时将手放在刀柄上,回头望向苏赫,却见教头没有任何表示,依然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异族汉子们发现了目标便不再前进,此时,一位身着白袍,面带白色面具的女子从壮汉们的身后显身,望着木桌后的苏赫。 “公主殿下,多日未见,别来无恙!”苏赫起身,施了一礼,笑着问道。 “苏先生当真好雅兴,在此等隐秘之地,难怪对我的求见闭门不应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柔然公主赫连嫣然,在长安城没有见到苏赫,没想到其真的追到此地。 苏赫再次施了一礼,解释道:“公主勿怪,不是在下不见,实在是长安城人多眼杂,你我相见,不但在下有危险,公主亦会引人猜忌。” 温贞见东家与这柔然公主明星有话要说,马上会意,起身哈哈大笑:“林子里太闷,怀礼啊,快去招呼这些远来的朋友,咱们一齐到江边对饮!” 冯怀礼和一众东来卫闻言,均是识趣,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把两只大釜也抬了出去。 林中一瞬间就只剩下了苏赫与赫连嫣然。 “公主,请坐吧。” 苏赫起身,让赫连嫣然在自己对面就坐,这才疑惑地问道,为何要如此执着地找他。 赫连嫣然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起身离开长桌四下打量着苏赫生活的这片树林。 “你就住在这里?” 柏树林里空旷的很,除了一间木屋,就只有林间这张大长桌了。 苏赫在前,赫连嫣然在后,两人攀上一棵高大茂盛的柏树,在六七丈高的树荫之间赫然藏着一处木质平台,平台上有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这里才是苏赫真正的安身之所。 从平台上极目远眺,河口镇和周边的河流山川尽收眼底,好不自在。 木屋里一桌一床,陈设简单,桌上堆满了苏赫绘制的舆图。 “公主一路从长安追到这里,该不会就是专门为了来看看在下的寒舍吧?” 这次赫连嫣然出现的很蹊跷,苏赫记得柔然人与燕国人是联盟关系,她们向来与秦国不睦。 而这次她出现在秦国的土地上,还与秦国朝廷接触不断,这似乎说不过去。 见赫连嫣然依旧沉默不语,苏赫接着道:“据在下所知,柔然的战马只卖给慕容氏,其他国家一只都得不到,此次为何又要与秦人往来?莫非是你们与慕容氏出了问题?” “苏先生当真大才,你猜得差不多,当初父王与慕容氏交好,也是因为吴王慕容垂的缘故,这些年燕国虽然愈发强大,但居功至伟的吴王却每况愈下,受到慕容伟父子的排挤。 尤其是去年,吴王被燕国大王禁锢在辽东,故而父王一气之下,就与慕容伟父子交恶。 加之这些年来,北方草原的高车部兴起,他们有大批的牛马牲口,燕国的贸易被他们趁机抢了过去,所以吾等柔然人只能来秦梁一带谋求生存!” “公子言重了,如今中原战乱,所以诸侯国家都需要战马,你们的马匹也不愁买家,我想秦国肯定很乐意与你们交易!” 谈到与燕国慕容氏的事情,刚刚还风轻云淡的赫连嫣然语气明显凝重起来,苏赫内心明白,柔然人的战马贸易肯定要比她说的还要严峻不少。 “苏先生说的没错,秦国人缺马,不管是谁给他们提供战马,他们都愿意接纳。” “那公主为何还有忧虑?” “唉,更换战马贸易的国家,可不是如此简单的事,会直接影响全族的存亡。 当初,父王决意把马卖给慕容氏,就是看好慕容垂能夺得天下,将来可保吾等全族兴盛。 如今把马卖给了秦国人,就等同于把命运又绑在了秦国人身上,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赌!” 苏赫点了点头,赫连嫣然说的虽然严重,但他既然敢来秦国,那自然是有一定底气的。 “那你父王的意思是?” “父王还是很看好秦国的,但族中多数人反对与秦国相交,认为燕国将来能够成事,我此次来找苏先生,就是想让先生赐教。” 赫连嫣然说完,对着苏赫施了一礼。 苏赫连忙回礼,苦笑着道:“公主太抬举在下了,我一闲散商贾,哪能指点如此大事。 依在下拙见,与其担心秦国打输或是燕国称霸,还不如先把马卖了,积蓄自身实力,到时候不管是谁赢了,想来打你们的主意,都让他崩一嘴牙! 我想公主既然到了秦国,想必是柔然内部已经有了定论,不知公主需要在下做些什么呢?” 赫连嫣然感叹道:“苏先生还真是谨慎,既然先生不愿赐教,那就与先生谈一笔贸易,我想先生一定不会拒绝……” …… 几日后,河口镇坞堡的渡口聚满了人,大家都是来送堡主前去会盟的。 宗信的这次会盟完全是按照苏赫的谋划来执行。 精简人马,由原先计划的六十几人直接减掉八成以上,除船工以外,只余九人。 而这九人当中,明面上河口镇坞堡只有宗信和项柳青,以及一个护卫,剩下的就是苏赫、战虎、项羽、赫图图和巴克,以及的赫连嫣然和在凉州替她挡刀的那个近卫巴图尔。 这次坞堡会盟是由这一带规模最大的三家坞堡提出,会盟地点苏赫再熟悉不过,正是依山傍水的一全坞。 一全坞紧邻颖水,乘船既省时又省力,所以黄河以南临水的坞堡都会从水路前往一全坞。 宗信听从苏赫的谋划,选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只,装上十几人后还小有余地。 因为船上有女眷,再加上苏赫对其礼遇有加,所以宗信专门叮嘱船工慢行稳操,船儿一路上行得四平八稳。 河口镇在一全坞的西北方向,两地相距三百余里水路,宽宽松松五六日即可到达。 北地人不习水路,所以隔上两日宗信便令船只靠岸,在岸上歇息。 第二百三十二章 坞堡会盟 宗信等人的营地不大,四顶小帐围成圆形,临水而设,帐中围着一堆燃着的篝火。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吃饭,边闲聊,可就在此时,一群匪人已经悄悄围了上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众人却都没有太过慌乱,项柳青一把将宗信拉在身后,交给师弟项羽护好,他则环抱铁剑守在前方,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战虎三人则并没有什么动作。 “各位好汉,兄弟是西面来的合吾,过宝地宿一晚,这些是孝敬好汉们的跑腿钱,谢过,谢过!” 项柳青从怀中掏出一个装着十贯钱的布袋,放在一名打着赤膊的壮实汉子面前,拱手笑道。 “合吾”是江湖人的切口,意为同道中人。 项柳青一边亮明身份,一边留下买路财,这是江湖同道过境的一般规矩。 赤膊壮汉所站位置正是江湖人熟知的坤位,把钱放在他的面前,项柳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大家都是自己人,给个面子相安无事。 “少来这套,你们是要去一全坞参加会盟的吧?把请柬交出来,保你们没事,不然的话,一个也别想走!” 赤膊壮汉没有搭理项柳青的客套,一脚踢飞面前的钱袋,阴沉沉的拔出了剑,根本不等项柳青再多嘴,直奔宗信而去。 其他匪人也都一个个嘴角阴笑,各自拽出家伙围了上来。 项柳青见这些人的目标如此明确,便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劫道的,他们的目标就是阻止旁人进入一全坞。 “动手!” 一旁的苏赫话音未落,战虎三人二话不说手中弩机扣响,不一会儿,江岸边便是鬼哭狼嚎。 赤膊壮汉首当其冲,面门、胸口各中一箭,瞬间毙命。 战虎三人所使都是温贞重新铸造的温弩,拉杆上弦,极大的提高了弩箭的射击速度。 只是盏茶功夫,冲在前面的劫匪就一个没跑,全部葬送在弩箭之下。 剩下的匪徒见状,一个个吓得脸绿,顾不得其他撒腿就往回跑。 “都别动,谁再跑,就杀了谁!” 刚刚在混乱中,赫连嫣然已经和护卫巴图尔绕到劫匪后方,此时赫连嫣然见劫匪要撤,顿时抽剑劈倒一个跑得最快的小贼,娇喝一声,震的剩余劫匪都是一愣。 一愣之间,战虎、赫图图和巴克迅速散开成犄角之势,将所有劫匪置于弩箭的射击范围之内。 “行了,驻防!” 控制住了局面,苏赫立即下令停止射击。 士兵战斗不同于江湖人,下手狠,效率高,指挥官不做声,他们会杀光所有的敌人。 就这几个呼吸间,已有十几人中箭身亡,另外十几个受伤的抱着伤处在地上打滚,惨烈的哀嚎惊起江边成片的宿鸟。 几人很快将剩余二十几人圈禁在一起,等待苏赫的发落。 苏赫在赤膊壮汉等人的尸体旁查看了一番,转过头来说道:“说真话还能活命,有一句假话,就送你们跟他们一起上路,知道吗?!” 剩下的人早被之前的场景吓了个半死,杀人越货的事儿他们没少干,但像这样的手段,他们这些人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也做不到。 “好好,好汉爷!有问必答,有问必答!” “说说,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苏赫淡淡一笑,指了指赤膊肩头上的一条大鱼纹身。 “哦,好汉爷,小的是洛水帮的一鱼丁,这次是随祝首座……” 不用苏赫再多说,赤膊立即就将他们的来历,以及到此劫掠的意图和盘托出。 原来,这三十几名劫匪中只有十几个是洛水帮的帮众,剩下的都是洛水帮近些日子吞并的洛阳城小势力的人。 他们来此是奉了龙头手谕,劫杀一切前往一全坞会盟的坞堡之人,意图用劫来的请柬混入一全坞,伺机破坏坞堡会盟。 “难道你们自己人手不够吗,需要外人来撑场面。” 洛水帮之名苏赫早有耳闻,想当年他与西冥刚刚逃离邺城时,就知晓洛水帮是豫州界内的大帮派,把持着中原的奴隶贸易。 如此久负盛名的大帮派还需要用这些闲杂之人撑场面,这让他颇有不解。 “好汉爷有所不知,小的们都不是豫州之人,最近半年来,帮里从冀州、徐州等地调来大批帮众,散布在洛阳四周的大城和要道上,与关西马帮和盐帮抢地盘,因此人手奇缺,所以才把周边一些小势力纳进来充数。” “你这所谓的一鱼丁又是个什么意思?” “好汉,小的这一鱼丁是洛水帮里最小的头目,能领三人;再往上有二鱼丁、三鱼丁,直到最高长老八鱼丁,然后就是大龙头了!” 赤膊是条小鱼,知道的本身不多,问出些皮毛后,苏赫便将其带回,让战虎将他绑到俘虏之中。 “好汉爷,您不是说要放小的一条生路吗?这是……” 赤膊见又被绑了起来,心中惴惴不安。 而早先被绑起的俘虏,以为赤膊知道了什么,马上又都求饶起来。 “放心,既然你如此配合,我自然说话算话,不杀你们,所以我会把你们绑在此地,是生是死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见苏赫不杀人,俘虏们这才安静了下来。 苏赫摆摆手,战虎等人会意,开始将死去的劫匪往江边拖,准备丢到江里冲走。 “等一下!各位好汉,把尸体丢到江中容易造成瘟疫,还是把他们埋了吧!” 苏赫当然知道将尸体随意丢入水中有可能产生瘟疫,但胡晋军队都是这么个做法,他也就入乡随俗,毕竟省时省力。 让苏赫诧异的是,在这个时代,居然有人能知晓出来此事。 他来到那个说话的年轻俘虏身前,上下打量一番,顿时吓得其他俘虏纷纷后退。 “何以见得?” “这……” 年轻人喊一嗓子全凭本能,等凶神到了他的面前,也被吓的浑身冒汗。 “人……人身上都隐藏着疫病,只是因为身体好所以疫病不能爆发,但人死后就无法再压制这些疫病,故而把尸体丢进江中,这些疫病就会随着江水产生瘟疫。” “你是郎中?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年的表现已经出乎了苏赫的预料,没想到这群匪徒之中还有懂这些的人。 “某不是洛水帮之人,原本是游方的郎中,机缘巧合之下被洛水帮逼迫成为匪徒,来此劫掠……” 青年名叫孙道灵,他的师傅是前朝皇城药师,主要为皇城中的贵人们配制延年益寿的药方。 他们一门师徒三人,孙道灵是最小的徒弟,上面还有师兄、师姐。 前朝灭国后,孙道灵师徒便离开都城隐居山中,以贩卖草药和药方为生。 孙道灵的师父离世后,中原形势更加不堪,师兄妹三人时常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他一路从冀州逃到洛阳,不想又被洛水帮掳了,成了傀儡。 “孙郎,你的医术不错,在洛水帮里是浪费人才,洛阳城西南六十里,洛水与汝水的交汇处有座河口镇,可以去那里安身。” 按照孙道灵的要求,苏赫让俘虏们重新埋葬了尸体。 当晚离开,天明时便到了一全坞外。 一全坞还是那么雄伟壮阔,可此时苏赫再看,又有了另一番心境。 递上请柬入城,一全坞将众人安顿在下城,昨晚大家都没有休息好,趁着这个时机人们抓紧补觉。 离会盟之日还有一天,苏赫毫无睡意,他悄悄离开住处,准备故地重游。 一全坞的巷道依旧是杂乱无序,苏赫凭借记忆,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山脚下的小院前驻足。 苏赫拾阶而上,轻推院门,发现院门从里锁着。 敲过几下,时间不大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的姑娘。 “公子找谁?” 开门的是位姑娘,也让苏赫为之一愣。 “请问盘头大师在吗?” 苏赫左右环顾,又瞧了瞧院中的大桃树,这才确定自己不是走错了门,于是狐疑的问道。 “公子,盘头大师已经西去了!” “西去了!” 听到女子的话,苏赫首先想到的是大师圆寂了。 看到他吃惊的表情,门内女子也察觉出了异样,连忙补充说大师只是离开了一全坞。 “大师去了哪里?” “这个大师没有明言,公子是?” “我是大师的一位故交,有几年没有见他了,这次专门来拜访,他不在就算了吧。” “公子可是姓苏?” “正是!” “大师临行前给苏公子留下一件东西,请公子稍候,小女子给你取来。” 女子说罢回屋,很快捧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递入苏赫手中。 苏赫打开一卷帛书,只见卷首用雄浑的笔力书写着《佛说阿弥陀佛经》。 “大师说,缘起缘灭,皆由因果,望苏公子珍重,来世有缘再见!” 一听这话,苏赫心中不由一沉,这已不是一句普通的别言,更像是诀别的话。 谢过女子,苏赫收好经卷,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 回到住处,宗信等人已经在等他,见到苏赫回来,忙将一面旗帜递了上去。 “苏郎,刚才来了几个金门坞的保丁,说咱们河口镇属于他们的地盘,让咱们以后听金门坞的节制,连堡旗也让换成他们的!” “你们答应了?” 苏赫接过堡旗,问道。 “没没,他们直接把旗子丢下,根本不问咱们的意见。” 抖开堡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苏赫点点头,将旗子叠好还给宗信,笑道:“人家送了你就收着,回去当个样板,把你城头那块破绑腿布也换换!” 宗信收好旗子,正要开口,项柳青又飞快的跑了进来。 “堡主,刚才有人给你送了封信,让你晚上务必赏脸!” 宗信接果信函打开一瞧,竟然是檀山坞堡主唐举的亲笔书信,信中邀请他当晚赴宴,美其名曰接风洗尘。 “苏郎,这怎么办?” “宗大哥,既然别人邀请,那自然要去,你去了他不一定记得,但你不去他肯定能记住! 金门坞和檀山坞都是此地的大坞堡,咱们哪个也得罪不起,会盟还没开始小动作就不断,我看明天必定要有好戏上演!” 与苏赫所料相差不远,金门坞、檀山坞和一全坞本来就是豫州数一数二的大坞堡,三家早早联合在一起,度过了不少大风大浪。 可惜,世上的事情多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这几年燕、秦、晋三国都没有在豫州之地举兵,这让三大坞堡趁着三国罢兵的时机,大肆敛财,扩张地盘,发展势力,把坞堡周围的乡县一点一点纳入自己的版图。 三大坞堡本身就相距不远,再一扩张,冲突就时有发生,三堡联盟如今早已名存实亡,只不过没有撕开最后一张遮羞布罢了。 如果没有燕帝迁都,导致几大势力混战洛阳,三家也许再过一年半载就免不了一场大战,搅局者的出现,一下又把三家坞堡捏到了一起。 不过三大坞堡虽然被洛阳城的这些势力再次逼到了一起,可内心还是各打各的算盘,面合而神离。 次日,坞堡会盟如期举行。 让苏赫意外的是,一全坞这次没有把会盟场地像上一次一样放在上城,而是选在下城的堡营中进行。 一全坞下城杂乱,根本没有合适的殿堂招待各方来客,于是一全坞就地取材,直接用帐布围起一块数十丈大小的区域,大家就在帷帐内露天会盟。 作为这次会盟的东道主,一全坞堡主谢飞虎的脸上却阴气沉沉。 一方面是因为来会盟的坞堡数量大大低于他的预期,即便会盟能达成共识,效果和力量也会大打折扣,对接下来的行动助力甚少。 再者,他已得到金门坞和檀山坞在背后搞鬼的消息。 会盟还没开始,这两个坞堡就已经开始各划各的地盘,这让他对会盟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 “诸位堡主,大家都是豫州境内千人以上的大堡,今日请诸位堡主来,就是想商议一件事关大家坞堡生死的要事!” 谢飞虎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这里,才开口继续说道: “诸位都知道,近半年来,洛阳城里聚集了近十万流民,这样庞大的百姓都被几支外来的势力控制了起来! 本来我们坞堡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这些家伙不但坏了规矩,把手伸进了我们的地盘,还与我们各家争夺百姓和资源! 最近,他们更是变本加厉,频频向洛阳周边的坞堡挑衅,要把坞堡也纳入他们的麾下! 他们的做法已经触及到了我们的底线,威胁到诸位坞堡的生存,诸位都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乌合之众 谢飞虎看上去要比苏赫几年前见到他时富态了不少,不只如此,谢飞虎所说的话在苏赫看来也长进了许多。 他的一番话,顿时就调动起了在场堡主们的热情。 “跟他们拼了!” “把他们赶出豫州!” …… 诸如此类的呼声很快就在帷帐之地震耳欲聋。 “好,既然诸位都不想引颈待戮,那我们一全坞、檀山坞和金门坞愿意合盟,带诸位共同讨伐倒行逆施的洛阳城匪人。 我这里有一份攻城方略,请各位堡主过目,看看是否妥当?” 谢飞虎说罢,一挥手,立即有人为每位参会的堡主奉上一个卷轴。 苏赫凑上前去一瞧,卷轴里绘着一幅洛阳城的舆图,图上分别标注了洛水帮和关西马帮在洛阳城的势力分布,以及一套进攻洛阳城的部署。 苏赫认真看了一遍,顿觉这套战术肯定是出自军旅之人的手,从兵员配置到战术推演都没有什么大的遗漏。 卷轴最后明显是另外一人的笔迹,上面将参加此次坞堡会盟的三十几家坞堡分成三队,由一全坞、檀山钨和金门坞各领一支,分别负责从三个方向合围洛阳城。 拿到谢飞虎的攻城方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联盟核心之一的金门坞堡主秦天宝。 前面的部署,谢飞虎之前与两人通过气,他们并无意见。 令秦天宝愤怒的是最后的兵力分配。 谢飞虎将兵多将广的坞堡全都纳入他那一队,而那些没什么实力的坞堡都分给了他和唐举。 出身行伍的秦天宝,当即翻脸。 “谢堡主,你这人马分配的也太不合理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我和唐堡主是傻子吗?” “秦堡主,人马分配都是小事,今天咱们主要讨论攻城方略,其他事稍后再议。” “放屁!人马分配是小事,那你怎么给自己分的都是兵多将广的坞堡,给我和老唐分的都是没兵没钱的小堡? 不用稍后再议,就在这儿说,你是怎么分的,安的是什么心?不说清楚,老子第一个就跟你没完!” 会盟刚刚开始,三大坞堡就内乱起来,这让苏赫露出一抹冷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谢飞虎原本的兵马分配还是很公平的,只是昨夜听了秦天宝和唐举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搞动作,让谢飞虎不再忍耐。 他找来人,一气之下,将三十几家坞堡中实力最强的十几家划在自己麾下,而那些没什么实力的小坞堡通通分给了他们。 当然,谢飞虎这么一干,立即就点燃了导火索,此时他见秦天宝如此喝问,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做的太过了,硬扛下去,既伤颜面又伤和气。 谢飞虎是三家中最想促成这次会盟的人,所以他连连向檀山坞的堡主唐举使眼色,希望他能站出来打个圆场,好让会盟继续进行下去。 可惜唐举死死抱着卷轴,一副认真钻研的神态,压根儿就没搭理谢飞虎的意思。 “秦堡主息怒,兵力分配是按照大家所处位置的远近来的,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下来再调整……” “放屁!五羊坞就在老子金门坞东面二十里,离你一全坞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还有这个新冒出来的河口镇坞堡,还在老子的西面,怎么就离你近了,你打眼睛都长在屁股上了吗?” “秦堡主,不可粗鲁,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既然谢堡主都说会重新调整了,那肯定不会食言,还是不要再意气用事伤了和气。” 眼看两人就要当众闹翻,这时檀山坞的唐举终于站出来,做了和事佬。 别说他一出面还真好使,秦天宝嘀咕了几句,坐下就不再吭声。 谢飞虎长舒口气,向唐举点头致谢,正要继续把岔开的话题再回到主题时,帷帐中忽然又站起了一人。 “三位堡主,在下有一事不明,这份攻城方略中,为何只有洛水帮和关西马帮是我们会盟攻击的目标? 据在下所知,洛阳城里还有一大帮派为祸一方,为何我们攻城方略中却只字不提,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说话的是个青巾裹头的汉子,他一站出来,其他堡主们也马上注意到了问题所在。 洛阳城内被三大势力占据,而一全坞制定的攻城方略中,只提到了洛水帮和关西马帮,而对盐帮却一点没提,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盐帮的事我自有安排,这位兄弟就不要担心了。” “谢堡主,该不会是你们和盐帮做了什么暗地里的交易,把大家都蒙在鼓里了吧?” “对啊,让我们在前面卖命,你们却和歹人蛇鼠一窝,是不是把我们大家都当成了傻子!” 谢飞虎含糊其辞的话一出,立即点燃了帷帐里的情绪,接连四五个堡主站出来指责他的言论,更有甚者撺掇其他不明真相的坞堡联合起来,一起讨伐谢飞虎。 “都住嘴!” 谢飞虎终于忍耐不了,他大喝一声点指几个带头闹事的堡主。 “我听说三大势力派人截杀参加会盟的坞堡,还有不少人假借他们的身份混了进来,意图破坏此次会盟,看来你们就是他们派来的细作,来人呐,给我把他们拿下!” 一全坞的堡丁得令,立即向闹得最凶的几个堡主冲了上去。 谢飞虎猜的没错,挑头闹事的这些坞堡堡主确实是洛水帮和关西马帮混进来的细作。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混进来的细作远远不止帷帐里的这些。 就在下城会盟场地打成一团的同时,隐藏在一全坞里的其他细作也开始在城中杀人放火。 一时间,一全坞乱作一团,再没人理会什么坞堡会盟了,大家争先恐后的逃出一全坞,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 初始,谢飞虎只当是小股匪徒闹事,没太在意,一个人坐在主席位上,端着一只茶盏,老神在在的打量着下面的闹剧。 可盏茶之后,堡营一旁的水港里火光冲天,这才吓得他一把扔掉茶盏,连忙命人赶去渡口灭火。 一全坞的渡口水深而宽阔,港中不仅停靠着大量商船,还有谢飞虎引以为傲的水军舰船。 一全坞能在三堡联盟中稳处首位,靠的就是上百条大小舰船组成的水军。 所以渡口出事,谢飞虎立即像烧着了屁股一般奔了出去。 事实完全超出了谢飞虎的想象,等他赶到后,水港里已是修罗地狱,出港口被几艘沉船堵死,港口内大小船只无一例外,一片火海。 针对一全坞的破坏,并不是洛阳城势力的临时起意,而是一场谋划已久的行动。 洛水帮早在半月前就派人假作商旅混进一全坞的水港,等的就是在会盟之日一举发动,这样做既破坏了坞堡会盟,又打击了坞堡的力量。 显然在坞堡算计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惦记着坞堡,而这些势力明显要比坞堡们更有谋划。 出港口被堵死,一全坞损失惨重,好在当年宗信当年被一全坞坑的太狠,所以他明智的把船留在了城外,这才逃过一劫。 城内乱起时,众坞堡都没有继续会盟下去的兴趣,纷纷随着民潮一起逃到城外。 谁知迎头就遇上了三大势力射来的箭矢,顿时就有上百人中箭倒地。 城门外是一大片空地,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苏赫等人伏在地上,将十几具尸体拉到身前,躲避乱飞的流矢。 “上箭!” 在空旷区域被压制是战争中极为恶劣的一种情形。 虽然对面的弓箭手明显没有军队兵卒那样有秩序,箭矢乱飞毫无准度,但长久下去,说不定就会被流箭所伤。 情急之下,苏赫习惯性的下了命令,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弩呢?” “苏先生,咱们的弩太大,不便带入一全坞,就令大家把弩留在了船上。” 战虎见苏赫发火,连忙如实交代。 别说是弩,就是弓在普通民众中的保有量也是稀少,更别说明目张胆的戴在人前,所以战虎等人把弩藏在船上。 苏赫眉头一皱,他也没料到这一全坞居然已经早被洛阳城势力渗透,一时间陷入如此被动。 “用人盾,往水边撤!” 所谓人盾,就是把阵亡尸体当作盾牌挡箭,这是战场上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战术,缺点显而易见。 但苏赫不能在开旷地当箭靶,只能趁着幸存者多的时候冲出去,否则拖到最后,想跑也跑不了了。 苏赫一声令下,战虎三人马上爬到最前方,一人抓紧一具尸体,正要提起,前方忽的传来一阵喊杀声,迎头而来的箭矢顿时少了许多。 众人抬头望去,发现一队穿着整齐的军士已经冲入对面的箭阵之中,一顿连劈带砍,就把弓箭手们冲散。 乘机脱困后的苏赫一把拉起身后宗信,大喊着让众人登船。 河口镇坞堡的船只停靠在距离一全坞两三里外的一处隐秘野滩。 不过显然与宗信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同时停靠在野滩里的大小船还有十几艘之多,把野滩挤得满满当当。 苏赫等人到达时,野滩已经被上百名穿着整齐的军卒占领,一众坞堡主被军卒们拦在野滩外,不得靠近滩中船只。 野滩外不仅聚集了来参加坞堡会盟的人,还有不少受到惊吓从一全坞逃出来的百姓。 人群越聚越多,很快双方就发生了冲突,坞堡人和百姓虽然人多势众,但依旧被上百名披甲军卒镇压。 “先生,这些人似乎是军队!” “嗯,不能再等了!锥阵,不要恋战,快速登船!” 对方穿戴整齐,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一全坞这样的坞堡能拥有的力量。 苏赫此时没兴趣研究这支军队的来历,一全坞的局势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预判。 谢飞虎在家门口被人家打得如此狼狈,如果洛阳城的势力真是意图谋城,那此时多留在一全坞半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战虎三人得令,迅速挤开身前百姓,成锥尖一样列阵。 战虎在前,赫图图与巴克分列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其他人处在中间,苏赫在后面断后。 意识到苏赫等人是要冲击对方的军阵,赫连嫣然顿时来了兴趣。 “苏先生,怎么打,需要我如何配合?” “不用,巴图尔,你把公主护好了,小心流矢!” 战阵之前,苏赫没时间顾忌赫连嫣然,他轻喝一声,战虎三人猛的向前一窜,直接将对面的三只长戟扛开。 皮甲军卒们起初还没有注意到这支突然发难的人,等周边军卒发现不对,苏赫等人已经突破了他们的枪阵,掳了两名军卒迅速冲向了野滩。 情急之下,指挥战阵的队主也顾不得再叫他人来围,直接带着几个亲兵来堵苏赫等人去路。 谁知这苏赫等人的战力完全超出队主的判断,以至于他们前来围堵的作用就是给对方换了一批军职更高的俘虏。 苏赫带人杀到野滩边,一眼扫去,顿时内心暗道不好。 原来,皮甲兵卒们早已把野滩边的渡船收了起来,此时如果想要登船,唯有泅渡一条路可行! 岸边没有渡船,丝毫没有阻止冲锋在前的战虎三人。 他们拉着宗信等人直接跳入水中,苏赫在最后,把短刀架在被俘队主的脖上,与追来的皮甲军卒们对峙,等待战虎等人安全登船。 “动手啊,别让北伧跑了!” 落在苏赫手里的队主也是位视死如归的主儿,他见手下投鼠忌器,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就朝老子身上射,一个也别放过!” 皮甲军卒们明显没有他们队主的这番胆气,十几个撑着弓的弓箭手,手臂微颤,久久不敢松手。 “把弓放下!” 就在这时,人群外来了几匹快马,为首的一名青年青袍幅巾,长得白净俊秀。 骏马急停在对峙双方中间,人越过马首飘然而下,煞是威风。 皮甲军卒们见到来人纷纷放下手中刀剑,苏赫手中的被俘队主更是涨红了脸,把头低垂。 “这位好汉,咱们有话好说,不要伤了我的人!” “如此再好不过,在下只是想回自己的船上而已,何必这么麻烦,不知这位兄台是谁,可否明示?” “在下沈劲,是他们的家主,是我没有管教好部曲,请好汉见谅!”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冬月草原 “既然沈公子认为这是一场误会,那在下可以登船了吗?” 这个沈劲自称主公,人又长得白净俊朗,不难猜出是哪个高门大族的子弟。 只是光听他说话的口气和态度,苏赫还不好分辨对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装腔作势。 语气虽然缓和了下来,但苏赫的手上一点也不敢放松。 “好汉要回自己的船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沈某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好汉行个方便。” “说来听听。” “好!一看好汉就是晋人,沈某人也不藏着掖着。 沈某是晋国派遣到北方光复故土的前锋官,今日有要务前往洛阳城。 好汉当知一全坞水路被堵,渡口内船只十不存一,所以沈某希望好汉以家国为念,载沈某和部曲一程。 只要到达洛阳城附近,沈某便会自行离开,绝不难为好汉以及从属,不知好汉能否行个方便?” “你们是晋国人,要去攻打洛阳城?” 这个消息让苏赫内心一震,他震撼的不是消息本身,而是沈劲说出这番话时的镇定的表情。 “正是,吾等是晋国的先锋军!”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 “沈某身上有朝廷的官印,好汉不信,可以查验!” “不用给我看什么官印命符,我问你,谢安你认识吗?” 即便是有官印为证,苏赫也不识得真假,所以才问出这个问题。 “谢安?好汉说的可是谢安石?” “你知道此人?” “据沈某所知,谢太守现在应在吴兴任职,好汉是谢太守的故人?” ‘吴兴太守?’ 苏赫的这个问题,如果放在晋国的世家大族中,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但这些年来,苏赫也向旁人问过谢安这个人,可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没听说过。 而沈劲是第一个能准确说出谢安字号以及他下落的人,所以单凭这一点,苏赫就能确定沈劲晋国人的身份。 “好,我信你是晋人,船也可以借给你们。”苏赫松开沈劲的队主,收刀回袖。 “好汉高义,待吾向众船主说明后,再来向好汉道谢!” 说罢沈劲,回身大喊。 “来人呐,撤掉阻拦,放诸位船主们进来!” 很快,沈劲搞定了其他船主,留下那位被苏赫俘虏的队主带着一队兵卫返回一全坞,他自己亲自带领三百余名皮甲军卒登上“借来”的十几艘大船。 如约,沈劲本人则登上河口镇坞堡的船只,苏赫将他给宗信等人引荐。 见到战虎,沈劲目光一亮。 当时此人率先突入他的枪阵,沈劲在马上看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这些家兵部曲是他在家乡精挑细选,又请名士精心调教,无论是战力还是忠诚一点都不逊于晋军中的精锐。 可今日他的枪阵被三个人就轻易突了进去,可见这三人的实力强悍至极。 “苏兄,你这三位手下个个都是人中虎豹,真是让沈某倾慕啊! 不知他们都是出自何处,可否替沈某人引荐一二,那样沈某收复故土也就更有把握了!” “沈将军客气了,在下的三个手下都是这些年行商之时招募的流民,平常干些粗活、累活,就是力气大点而已,比之沈将军的精兵可差远了。” 沈劲一听就知道苏赫不愿多说,连忙堆笑转换话题。 对于战虎三人,沈劲可谓是极其赞赏。 沈家是江东大族,世代豪富,几十年前,大批北人随司马氏南渡,占据了江东大族的大量土地,同样也抢夺了沈家的大批财富。 沈劲的父亲为此与王敦共同起兵作乱,被剿灭后全族屠戮殆尽,只剩下沈劲一棵独苗。 常年生活在反贼阴影下的沈劲,从小便发誓要为父正名,为族正名。 为此,他招揽了一批家兵部曲,勤加操练,为的就是挽回沈家的名誉。 所以每每遇到贤才,沈劲都会重金招入麾下。 此次晋国新帝意图收复北方失地,沈劲第一个自告奋勇,被晋国朝廷封为先锋官,派他夺取已经荒废多年的都城洛阳。 沈劲虽然常年练兵,但他打过的仗屈指可数,为了顺利完成朝廷交办的任务,沈劲主动找上一全坞,想借助豫州坞堡的力量,一举铲灭盘踞在洛阳城的几股势力。 这次坞堡会盟就是他在背后操纵举办,眼下会盟不成,还被别人搅浑了水,沈劲决定孤注一掷,直捣洛阳,所以才征用了余下的船只,打算星夜前往。 沈劲的这番话倒没打动苏赫,他只是有些佩服沈劲的勇气。 只带五百家兵就敢深入敌境,而且极有可能还是毫无援助,孤军深入,这份胆气,与其说是爱国的热诚,还不如说是送死! “沈将军,你就五百家兵,即便是打下洛阳城,又如何面对秦燕两国的兵锋呢?” 如今的洛阳城是一座神奇的废城,从战略角度上讲,洛阳城破墙塌,毫无据守的意义,但从政治角度上看,洛阳城又是一面极为重要的旗帜。 当旗面不落名号时,它还能作为一座无主之城苟延残喘,一旦有人打破这种平衡在城头插上大王旗,势必就会招来无尽的刀兵。 此时的洛阳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你不动、我不动,宁可荒废,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但只要有人敢占城举旗,那战争就不可避免。 即便沈劲只有区区五百人,但已经可以给诸国出兵的理由。 所以沈劲想的是如何拿下洛阳,而苏赫考虑的却是拿下后怎么守的问题。 “故都荒芜几十载,黎民为奴苟偷生,中原大地本就是吾晋族祖地,落入蛮夷之手,蹂躏枉戮,民不聊生。 吾辈热血儿郎,当赴死以图中兴,朝廷有令北收故土,驱逐蛮夷,沈某当抛头颅、撒热血,以令奉之。 如今,沈某想不了太远,眼下就是要以雷霆之势取下洛阳,至于他国兵锋,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赫不置可否,沈劲确实如他所说,志在以死报国,根本不在乎成败。 “沈将军的情怀在下佩服,我一介商贾,只能遥祝沈将军旗开得胜了!” 话聊到这里,苏赫不想再与沈劲谈洛阳之事,在他眼中视作愚忠,在沈劲心中却可以称作大义。 河口镇的船本就不大,沈劲又带了五十名兵卒,所以等他们在洛阳城附近下船后,已经在船舱里憋了整整两天的赫连嫣然等人赶忙出来喘口气。 到达河口镇,赫连嫣然却没有同大家一同入城,而是向苏赫辞行。 她此行秦国的目的已经达到,意外遇到苏赫,才让她又有了新的谋划,多耽搁了这些时日,见苏赫依旧拒绝自己的招揽,不愿和自己回柔然,所以只能辞行。 “公主不远千里来见苏某,几次招揽苏某,其中的诚意苏某自然明白,只是苏某实在无心为官,有负公主的心意了!” “苏先生,既然你不愿与我同回草原,那我也不再强求,此次与你的谋划也算报了之前的救命之恩,以后我可能就没机会再看这中原的天地了,先生保重!” 赫连嫣然的语气真挚中透露着些许无奈。 苏赫自然听出了她语气的变化,说实话他对这位柔然公主还是很好奇的,一介女身,却周旋在这乱世诸国之中。有谋略,有手段,做事果决,勇气更是不输男儿! “公主,其实在下一直很好奇,以你的身份,明明可以享尽荣华,何苦要以身犯险呢……” 听到苏赫的话,赫连嫣然沉默良久,才有些伤感的道: “谁让我生在了柔然王室,一个看上去强大富足的空壳子里,我生来命运就注定了,以身犯险不过是不愿认命罢了……” 苏赫从赫连嫣然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她的不甘,结合之前她说的再也不能来中原了,隐约猜到了什么…… 为了缓解这伤感的氛围,苏赫笑着道:公主不必如此低沉,事在人为,我从来不相信命运之说,其实在下还有一点很好奇……” 赫连嫣然转头看着苏赫,疑惑道:“苏先生但说无妨。” 苏赫拱手施了一礼,说道:“还望公主不要怪罪在下冒昧,从一开始在凉州见到公主,你就整日戴着面罩,现在依旧如此,在下与公主也算是患难之交,如今分别在即,不知可否有幸一睹芳容……” 赫连嫣然听到苏赫的话,一双眼睛隔着面罩紧紧地盯着他。 就在苏赫以为自己失礼,准备告罪之时,她慢慢摘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副惊绝天人的容颜,嫣然一笑。 “苏先生,记住,是你主动要我摘下面罩的,所以今年冬月来临的时候,你必须要来草原看我,送我远行!” “远行?你要去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到时候你来了就知道了。” 说罢,赫连嫣然重新戴好面罩,从腰间抽出短刀,轻轻割下自己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弯曲成结放入苏赫手心。 接着,赫连嫣然飞身上马,再不多看身后一眼,直到跑远了,才又大喊道: “苏先生,记住我们的约定,冬月来草原见我!” “草原那么大,你还没告诉我去哪儿找你呢?” “你想找,自然就能找到……” 江风伴着赫连嫣然的声音远去,直到消失在天际。 苏赫一阵失神,既为自己刚刚的好奇心感到懊悔,又对这位惊艳的柔然公主产生了那么一丝说不清的心绪。 第二百三十五章 豫州动乱 己巳。 晋国太和年间; 燕国建熙年间; 秦国建元年间。 豫州再次动乱,居住在洛阳周边的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习惯了战乱的群体,大到坞堡小到个人,都开始像过冬的老鼠一样储备粮物,躲进洞穴,尽可能的维系着生存。 祸乱首先从洛阳开始,一支南来的军队忽然降临洛阳城,将盘踞在城中的几大势力尽数剿灭。 随后,洛阳宣布重归晋国,并开始四处召集流民重修洛阳城,大有归土中兴之势。 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小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河口镇,柏树林。 这些日子,苏赫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要抓紧时间在自己的根基上再加上一块柱石。 “先生,温头领已经带人从姑臧城出发了,估计两日后便可到达朔方。” “丑徒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有新的消息。” “那就不等了,我们明天就出发,你去准备一下。” 打发走了战虎,苏赫前往纳勒如音家,准备向她辞行。 他到时,宗家正在吃饭,苏赫也不客气,添了一双碗筷便坐在下首。 自从坞堡会盟后,宗信就一直没敢再见苏赫。 以往,他就怕苏赫,在一全坞时,苏赫与其手下杀人不眨眼,血淋淋的场景时常浮现在宗信眼前。 这个年代杀人不是稀罕事,可从苏赫等人的杀人手段,以及他们事后的漠然上看,宗信百分百肯定死在他们手中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宗信现在对苏赫是发自内心的又敬又怕。 “你们俩怎么了?” 张罗两个孩子吃饱,下人们将孩子送回内宅,纳勒如音忽然发问。 她早察觉出宗信不对,以往宗信虽然怕这个弟弟,可张口闭口少不了提苏赫。 最近这段时间,宗信在家绝口不提苏赫二字,而且还对坞堡会盟的事情讳莫如深,不管她怎么问,就是拿一句“没什么事”来应付。 这次苏赫上门,宗信明显要比往常更加拘谨,感觉是他在别人家做客似的,于是纳勒如音这才忍不住发问。 “姐,没什么事,只是我明天要出趟门,估计得有段日子回不来,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什么?又要出去!” 纳勒如音与宗信闻言,同时大惊。 “苏郎,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又不缺钱,干嘛还要出去冒险?” “姐,咱现在是比以前好了不少,但却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所以我不得不提前谋划。” “苏郎说的对,马上豫州就乱了,我们也要提前准备,不能有丝毫大意!”宗信听了苏赫的话,也神色严肃地开口。 …… 当夜,正婶火急火燎的找到魏忠,告诉他第二天有项重要差事,让他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自己的行囊。 魏忠问正婶何事,反而被正婶训斥了一通,只告诉他是苏先生做事。 先生所指就是苏赫,被赎身的凉州军户都知道苏赫是恩人,是自家子弟或夫君的上官,但苏先生具体是什么身份,又没人敢问。 听到要随苏先生一同出行,魏忠兴奋的一夜也没有合眼。 先去镇关讨了一把铁剑,磨了又磨;再寻出年节时才舍得穿的新袍,上身比划了半晌;最后又炒了半袋干麦,这才觉得万事齐备。 翌日,天不亮,正婶就把他带到渡口,乘渡船过江。 江边渡口的茶棚里,早有七八个人在用早膳,见到正婶和魏忠到来,苏赫笑着招呼她们进棚。 “先生,这娃儿名叫魏忠,是魏信的大弟,今年十三,人忠厚老实,有事儿您就安排他做,放心!” “魏信?” 正婶一进棚就把魏忠推到身前,苏赫听到魏信这个名字,顿时明白了魏忠的身份。 当初,魏信跟赵朴初他们一起,战死在了于阗。 “你哥哥是位勇士,他为了我们大家牺牲在遥远的异国,我们此行也会遇到险阻,还可能会丢了性命,你害怕吗?” “不怕!庄里人都说,没有先生就没有俺们的今天,俺要像兄长一样,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为先生效命!” “很好,我相信你会成为你哥哥那样的人,但魏忠你要记住,你不只是再为我做事,也是为了让你的家人活得更好,让自己活的更好。” “战虎,带他去领装备。” 安顿好魏忠,苏赫又向正婶叮嘱了一些关于坞堡的安排,正婶连连点头应是。 吃过早膳,众人启程。 七人带了十二匹马,魏忠的任务就是负责照顾无人骑的五马匹,还有它们身上运送的货物。 五匹马中魏忠自己骑一匹,两匹背着大家的粮货,另外两匹十分神秘,所缚之物上面蒙着严严实实的黑布。 “娄大哥,布里是什么?” 行进中战虎三人在前,苏赫带着项羽在后,中间就魏忠和娄冰以及一个面生的青年。 马儿跑起后距离拉得很大,魏忠见四下里无人,小声的问向娄冰。 “不知道,俺来的时候东西就已经盖住了,你知道吗?” 娄冰摇摇头,转向面生的年轻人。 “别看某,某也不知道,某也是今日才知晓要远行!” 青年正是孙道灵,不久前被洛水帮要挟,夜袭苏赫等人,结果反被对方围剿。 等他逃回洛阳城,就有大批晋军攻入,赶跑了盘踞在洛阳城的势力。 师兄妹重聚后,南下来到了河口镇坞堡,投了镇关,打算谋个安稳的营生。 令孙道灵惊异的是,此次征调他的竟然就是那夜反杀洛水帮的领头人。 “喂,两位兄弟,你们的这位先生是什么来头?给某说说!” 娄冰和魏忠互望一眼,知道此人果真是个生人,连苏先生都不知道,马上闭紧了嘴巴,不再多言。 一日无话,七人一路北上,天快黑时,才在一处破败的土地庙前停下。 此时娄冰、魏忠,还有孙道灵,都已经被颠得快散了架。 他们三人从来都没尝试过一整天呆在马上。 下马时,三人都是僵直无比,白胖子项羽也好不到哪去,他下马后,直接瘫在地上。 再看战虎三人,到达破庙根本就没下马,等魏忠等人上来后,三人三骑朝着不同的方向继续驰骋而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留下。 “娄大哥,战虎教头这是要去哪儿?” 魏忠下马不敢坐下,扶着破庙的残墙好奇的问道。 “他们是去前面侦查去了,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两人说话间,苏赫与项羽也赶到破庙,不同的是苏赫轻松下马,而项羽是从马鞍上直接滚了下来。 “孙郎,给他看看!” 苏赫瞄了一眼项羽,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会。 孙道灵自己也浑身难受,但还是咬着牙应了一声,拖着半麻的身子前去查看。 夜里,苏赫与战虎三人在庙外围着篝火商议第二天的行程。孙道灵和娄冰在庙里照看没怎么骑过马的项羽,魏忠一个人抱着牧草给他负责的五匹马喂食。 马儿跑了一天身如水洗,魏忠为五匹马一一洗了身子,草料刚一放下,马儿们便疯狂的争抢起来。 “慢点吃,有的是!” 魏忠笑着推开一匹抢食的马头,将牧草均匀的分开,这时一旁的几匹马也偏过头来,瞧向魏忠这边。 “你们也饿了吧!” 魏忠抱了一捆牧草放在战虎等人的马前,那些马嗅了嗅牧草,打了声响鼻,便不再理会。 魏忠所乘的五匹马身高体壮,是乌堡里最好的战马,苏先生和战虎教头的马匹身高体型都不及他所乘的战马。 更奇怪的是,苏先生几人的马身上都蒙着搧布,将大半马身遮盖起来,让人完全看不清马的模样。 魏忠很好奇,为什么他骑的是高大威猛的好马,而苏先生的马却比他的差? 见四下里无人,魏忠犹豫片刻,终于忍耐不住伸手去掀马身上的搧布。 魏忠的手刚刚触及搧布的一角,身后便传来一阵怪声。 他回身一看,却空无一物,再转回身时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惊得魏忠直接拽出了长剑。 “谁?别装神弄鬼!” 剑到手上,不住的颤抖,魏忠壮着胆子迈出几步,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 但想到苏先生就在庙前议事,魏忠的胆气顿时足了不少。 他擎剑在庙后走了一圈儿,终于发现声音是从大块黑布下面发出的。 黑布下所盖之物正是由他一路负责运送的货物,路上他就好奇的很,到了破庙这些东西就交由战虎处理,所以他根本插不上手。 围着黑布又转了两圈,魏忠侧耳倾听,能够听到黑布下不时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 魏忠正打算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分辨一下,那种“咕咕、咕咕”的叫声又响了起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是活物!’ 知晓黑布下藏的竟是一种活物,魏忠顿时心痒难耐,犹豫了好一阵,他还是轻轻掀起黑布一角,向里面偷瞧了几眼。 黑布下放着十几个小木笼,每只笼里都装着三四只圆滚滚的灰鸟,这些鸟儿被魏忠一惊,又都睁开了眼睛。 “魏小鬼,你是想偷鸟吗?” 魏忠与几十只鸟儿对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然站了人。 听到声音,魏忠手一哆嗦,连忙扔下黑布提剑回身,看到是个金须金发的胡人站在身后,下意识的就要挺剑去刺。 “魏小子,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金发胡人一把夺下魏忠手上的长剑,将脸上的面罩拉下,魏忠这才认出对方正是与战虎同行的两名蒙面骑士之一。 “俺没偷鸟,就是想看看!” “小子,你可知这是东来卫的最高机密,是你一个小毛孩想看就能看的吗?” “这……俺不知道里面是机密,只是听到怪声才好奇的看了一眼,请责罚!” 魏忠听到机密二字,内心顿时一紧,出身军户,常年熏陶,他自然知道窥密不轨的可怕下场,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求饶。 金发胡人本来就是想吓唬一下魏忠,见他如此不经逗,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行了,知道错了就好,你是边大、滇大的同乡,都是自己人,看一下也无妨。” “你认识边大!他现在怎么样?” 一听对方提到了边遥,魏忠双眼一下冒出神光。 边遥可是他们庄里最出色的孩子,当初他们这些小屁孩儿每天都追在边遥、赵朴初的身后。 现在时间一晃三四年,再次听到边大的消息,当然令他兴奋。 “认识?那是相当认识了,边大现在可是威风的很!” “那你认识俺兄长吗?” “你兄长啊……” 魏信的事迹,早有先回来的东来卫就与魏忠讲过。 但这次从赫图图口中再听,兄长的点点滴滴都那么真切,最后兄长射尽弩箭,毁掉弓弩,与敌人誓死同归的气魄,深深烙印在了魏忠的心中。 “魏小子,你兄长是好样的,你们凉州汉子都是好样的!” 赫图图看着努力隐忍泪水的魏忠,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 “上官,东来卫是苏先生的军队吗?你能给俺讲讲苏先生的事吗?” “哈哈!魏小子,杀了某也不敢和你说先生的事,你只要知道先生是东来卫的首领就行了。 聊别的赫图图可以言无不尽,但触碰原则的事情,他可万万不敢造次。 赫图图掀开黑布一角,从笼中抓出一只灰鸟递到魏忠手中。 鸟儿乖巧,羽毛柔顺如丝,轻抚之下,它会回应“咕咕”的叫声。 “上官,这是什么鸟?怎么没有见过?” “这种鸟叫合,极北之地少有,据说是从温岭那边捕到的!” “为什么叫它是神鸟?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这是机密,你只要知道它们金贵的很,每只神鸟的价钱都在十金以上就行了!” “十金?那不比一匹健马都贵!” “所以说你要好生照料他们,千万别让它们出了问题!” 听到自己手中的鸟竟然价值十金,魏忠连忙把它放回笼中,有意无意的退后了几步。 “行了,以后白天每隔一个时辰打开搧布,让它们见见光,晚上就不要惊动它们就行了,这些都还是雏鸟,喂的吃食也只能是白色袋子里的,明白了吗?” “明白!” 魏忠一脸郑重,大声回应。 第二百三十六章 黄金开道 从豫中过洛水入并州,经河东、平阳等郡,半月后苏赫等人来到朔方城脚下。 朔方郡由来已久,与中原大郡相比,设于河套、阴山一带的朔方郡显得不起眼了许多。 朔方郡城位于黄河南岸,河对岸便是分割中土与北方草原的阴山山脉。 确切的讲,朔方是一座孤城,向北扼守着河套地区唯一的渡口——君子津,向南便是茫茫荒原,五百里之外才有人烟聚落。 虽然形单影只,但这个季节的朔方城外却是车马喧沸。 大半年后就是北方草原举行冬月大会的日子,到时草原上的诸部都会齐聚在一起,举行庆典,正是各种货物贸易的高峰。 所以,各地商贾都会在这个时段蜂拥前往草原,君子津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边塞渡津,并不像中原一样,每日都有渡船来往,君子津每月只在上中下旬当日开放。 所以,早到的商队们就在城外扎营,等待开津的日子。 苏赫到达后,很快找到了温贞的营区。 温贞要比苏赫早到几日出发,月余前他就带着一队东来卫从河口镇出发,按照苏赫的安排先到姑臧城从刘肃手中接收了一批凉州的货物,然后再取道西海来到朔方。 见到温贞,苏赫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询问了货物的情况。 “东家放心,五十辆大车全部安全抵达,没有一点损失。” “嗯,黄货也带来了吧?” “带了,按你的要求,由冯统领他们日夜看护,就是通关碟卷现在还没发放下来。” “没事儿,我来想办法,对了,你的人马和装备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这回刘侯爷可是帮了大忙,回头到了凉州,还要好好感谢他!” “这是自然,你先歇着,我出去办点儿事儿。” 匆匆见过温贞,苏赫徒步出营,这次前往北方草原时间紧凑,苏赫千里传书,请远在姑臧的刘肃帮他准备了一批豫中无法获取的资源。 同时,他又告知橄榄谷的守军运来三车黄金,一同由温贞带人护送到朔方,作为此行的开销。 离开营区,苏赫绕开人员稠密的城门,在营区外围探查,很快他就发现一顶旧毡帐上摆着九坨干枯的牛粪。 苏赫撩帘钻进毡帐,里面的人见到是他,立即起身行礼。 “丑徒,拜见东家!” “不必多礼,事情办的顺利吗?” “一切顺利,这是朔方城的基本情况,请东家过目。” 说着,丑徒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恭敬的递在头前。 苏赫接过卷轴展开一看,里面将朔方军的兵力部署写得一清二楚。 “骑兵三千,步兵一万五,这梁老头的家底不薄啊!” “回先生,梁平驻守朔方二十余年,据属下的桩口回报,他手下兵力可能不止如此,这些数目都是他向朝廷申报军粮时的官数。” “你找的人没问题吧?” “先生放心,属下搭上了守军副将,送了他一份常礼,五十金外加两个美姬,那两个美姬都是咱们的暗桩,通关一点问题没有!” “梁平这人有什么爱好?” “此人好酒不好色,朔方军上下从将军到队主,几乎都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 所以,属下觉得这支朔方军名为秦国军队,实际上却是梁平的私兵,要维系如此庞大的军队开支,属下觉得梁平在钱粮之上定然不易。” “好,干的不错,这回我们要去北方草原干一桩大买卖,以后免不了要与朔方军打交道,让这位副将安排一下,我想会会梁郡守。”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对了,马志这些日子学的如何?” 丑徒得令正要离去,忽然又被苏赫叫住。 “马志兄弟为人勤勉,凡事一点即透,现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属下觉得迟则半年,长安城的全局掌控就能有由他一力为之了。” “哈哈,他能有长进,还多亏了你这个师父教的好,我们过河后会给你留下一车黄货,车上的二千金是你们接下来要做之事的钱财,你可从中取五十金作为我对你的嘉奖。” “东家,丑徒已经受了东家厚待,再受不起如此巨额的钱财了,上次先生让马志带来的钱财还多有盈余,再给这么多,恐怕……” “恐怕什么,怕钱多了不会花吗?”苏赫淡笑,扶起吓得不轻的丑徒。 “丑徒,你这差事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一条重要的消息可以挽救无数战士的生命,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败。 你在高门大族里当过细作头目,应该知道想要打探重要消息是一个极其耗费钱财的差事,我不怕花钱,但你要切记,我花的钱必须要有效果。 马志初入此道,万事还要以你为主,我需要的是一个无孔不入的细作队伍,这点钱只是目前的开销,往后数目只会更加巨大。 合鸟的事你们办得既快又好,这二千金不光是此次行动的资金,也算对你们的嘉奖!” 苏赫讲得轻松,丑徒听的却是头上冒汗。 五十金,几乎相当他以前在高门大族那些年得到的回报了,现在却轻描淡写的就进了囊中。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拿了如此多的钱财,恐怕把这条命都抵上也还不起这个恩情。 丑徒忧心忡忡的离去,望着他刻意挺直的背脊,苏赫嘴角上勾。 对他来说,以感情笼络人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的框架已经搭好,剩下的关键位置都可以寻找合适的人选来担当。 高价值的人才对应高价值的回报,付出这些钱财必定能获得想象不到的收获。 …… 再次走出营区,苏赫沿着朔方城的城墙又走出很远。 城墙尽头,天地豁然开朗,那条滋润中土大地无尽岁月的大河裹挟着滚滚黄沙出现在他的面前。 黄河就是苏赫心中的一杆标尺,沿着这根标尺,他只要向东再找到另外一个点,然后从这个点北上五百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沙尔庆,希望你就在那里!” 当晚丑徒就联系好了朔方军的副将,第二日一早,苏赫带着战虎四人赶着牛车,递上副将颁发的路牌早早入城,候在梁平的府外。 走到时近午时,朔方军的副将才悠悠到来。 “你就是明珠的族弟?”见到苏赫迎了上来,呲开满嘴的黄牙问道。 “正是在下,将军,第一次见面就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这是特意给将军带的一点薄礼!” 说着,苏赫将一个布包塞进副将手中,布包入手一沉,再一摸包底,副将顿时眉开眼笑,拉着苏赫大咧咧的闯进了梁府。 梁府的护卫们一见是副将,也没人敢拦,就这样苏赫等人随着副将一路来到梁府中堂。 “兄长,兄长,在不在家!” 未进中堂,副将便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堂内立刻响起一阵讪笑,同样一个粗嗓门在堂内回应他。 “静堂,你小子不在家里抱你的美娇娘,跑到老子家里讨打吗?” 伴随着话音,堂内走出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高个男子三十来岁,眉窄眼长,长着一副狐面,头顶发髻剃光,只在脑后扎了一撮头发。 矮个男子五十来岁,花白头发,面相憨厚,他握着高个男子的手,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贤侄啊!等你回来,老夫定要去你的部落里,瞧瞧你所说的马山雪蹄宝驹有多么的好!” “那小侄可是求之不得,定会快马加鞭早早返乡,恭候郡公大驾光临!” “哈哈,好的很,好的很!” 带苏赫等人进府的副将名叫高静堂,是梁平的结义兄弟。 他见高个男子要走,撒开苏赫等人,几步走上台阶,不悦的说道:“卫辰来了也不吱一声,见到某来了又要走,是不是某哪里怠慢了卫辰?” “哈哈,哪里……哪里!小弟此行往北,可是专门来朔方拜见两位将军的,从梁将军这儿得知高大哥新纳了两房美妾,本来想去叨扰,瞧瞧嫂嫂的仙姿,可又怕扰了大哥的好事,只好改日再备下重礼登门道贺!” “鬼扯,两个女人而已,怎及卫辰的大驾,来来来,咱们兄弟许久不见,今个晌午就在兄长这里好好喝上几坛!” 高静堂满脸笑意,一把抓住高个男子就要拉他再回中堂。 “兄长,此次真不行,小弟去北面还有要事,等办好了回来,一定请两位将军到小弟那儿快活几天!” 卫辰知道高静堂甚是难缠,被他抓住少不了又得喝上几顿大酒,于是稍微侧身让过,小跑下了台阶,冲着两人拱手道别。 等卫辰走出院门,高静堂还是一脸不舍的表情。 “行了,人家刘卫辰可比你机灵多了,小心哪天被他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诶~,兄长,你咋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呢?卫辰可是咱们朔方军的盟友,没少帮过咱们对付那些蛮子,你这么说传到他耳朵里可不好!” “哼,你个一根劲儿!说吧,不在家里睡你的婆娘,跑到老夫这里来干嘛?” “哎哟,差点忘了!来来来,你们过来!” 两人唠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想起院门口还站着四个人,高静堂大吼一声,将苏赫等人招进了中堂。 “兄长,这是明珠的族弟,在河西一带做些货物贩卖,这不想从咱们这里通关,过河去北面碰碰运气!” 梁平一大早就被卫辰叨扰了半晌,气还没喘匀呢,又让高静堂搅和了一通。 一听是这等小事,梁平气不顺的说道:“城关、渡口不都是你管的,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行,来烦老夫干什么?” 高静堂先前被苏赫的黄金弄得神清气爽,此刻被梁平骂的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点指苏赫不悦的质问: “对啊,这事儿找老子就能做主,你小子干嘛还非要见某兄长?” “将军,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高将军与梁公是金兰之义,所以怕将军为难,特意想来向梁公禀报一下,不想还造成了误会。 不过,在下听阿姐说梁公善饮,专门托人从西域购来一桶葡萄美酒,还请梁公笑纳。” 说罢,苏赫一挥手,战虎三人将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抬到了梁平面前。 梁平本来就对高静堂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来烦他不满,再看这小子竟然不识礼数,送个酒还一桶一桶的搬。 要不是看在高静堂的面上,他当即就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出府去。 高静堂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探长脖子向堂外望,确认苏和只带了一桶酒来,他的脸面顿时也挂不住了。 “放肆,梁公是一郡之首,你送一桶破酒是寒骖梁公,还是寒碜某呢?” “将军莫气,梁公,我这桶酒可是世间罕有,不信您上眼瞧瞧便知!” 梁平闻言又认真打量了一番来人,见其拱手施礼,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不懂规矩的傻子。 再回想刚才三个壮汉抬木头时费力的情景,他立刻来到酒桶前揭开盖子一瞧,满满的一桶黄金出现在眼前。 “兄长,是什么好酒?某也来尝尝!” 高静堂见梁平呆在了当场,以为当真是什么千载难逢的美酒,也想上来凑个热闹。 “来人呐,把桶抬进内宅!” 梁平不受控制的猛的盖上盖子,让人将木桶抬了下去,然后哈哈大笑,拉着一脸不高兴的高静堂又坐回原处。 “一桶葡萄酒有什么稀罕,回头兄长给你送半桶,来来,给这位公子看座!” 仆人抱上一把胡床,苏赫不动声色的坐下,梁平又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公子是想通关做什么贸易?” “梁公是高将军的义兄,在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在下所做的生意不太合秦国律法,所以才希望梁公宽宏大量,容在下一条财路,今后定当宽以回报!” “不合律法?!” 高静堂这时也瞥了过来,明珠只说她的族弟想带货物通关,却没说是带的是什么货物,乍闻不合律法,他也警惕起来。 “是的,在下做的是奴隶买卖,这次通关的货物是五百奴隶!” 第二百三十七章 抵达矿山 见苏赫说出奴隶买卖四个字,梁平这才放下心来。 一桶黄金可不是小数目,能够拿得出这些钱财的人,或是说愿意拿出手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商贾。 “原来如此,某当是什么事,买卖个奴隶而已,虽不合秦国律法,但这些事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静堂闻言也是心里一松,奴隶买卖本身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自从秦国任用王猛主政,推行新政以来,奴隶贸易就被明令禁止。 若是向秦国境内贩运奴隶还好,像苏赫这种从秦国境内往他国贩运奴隶的行为,更是严查严罚。 但律法是死的,执行的情况还得看各州、郡,刺史和郡守的态度。 像朔方这种边关城隘,从来对奴隶贸易等违律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商人来说风险越大利润越大,同样对于朔方城的通关费用来说也是如此。 私下里守城的将士们都会主动招揽一些这种奴隶商,更别说梁平和高静堂了。 “放心,既然是静堂的妻弟,大家就是自己人,朔方城你可以放心来去,无人敢拦你!” 梁平拿人钱财,自然痛快,这一桶黄金可谓是雪中送炭。 朝廷明令,边关郡城守军骑不过三千,步不过一万,超出的兵员朝廷一律不负责粮草。 但是,光凭这些兵马根本抵挡不了北方草原虎视眈眈的家伙,所以每个关隘的留守大将都会圈养私兵。 梁平留守朔方多年,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他的私兵数量还不少。 这些私兵的粮草都需要他自己供给,像朔方这种条件恶劣的边城,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故而,黄货对于梁平来说是多多益善。 再次拜谢了两位将军,梁平留苏赫在府中用膳,几坛老酒下肚,他与这位梁公的长期同盟已经建立了起来。 喝得高兴,梁平大笔一挥,还特许为苏赫的商队单独开放一次渡口。 …… 次日,直到午时,苏赫商队的近百辆牛车和百余名骑士才渡过黄河。 离开渡口,望着一辆一辆囚车从面前驶过,苏赫心中五味杂陈。 六七年前,他刚刚来到这方世界时也是一个奴隶,乘坐着同样的囚车,同样从栅栏里麻木的望着外面陌生的人和世界,那种感觉他终生不会忘记。 想不到,如今他也成了奴隶商人,做起了他当初最为痛恨的事情。 这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五百名奴隶是苏赫专门托刘肃从凉州各地购买,这些人多为战场被俘虏的兵卒,他们将会是矿井的矿工。 之所以选择这些被俘虏的兵卒,而没有购买价格更加廉价的普通奴隶,苏赫也是夹了私心。 与当年寻找万里之外的地龙矿不同,那时苏赫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这次他却能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这处位于北方草原的矿藏。 原因简单,因为这处矿藏在前世太显眼了,被誉为北陆洲矿床上的明珠,它既是全球罕见的稀有金属富集铁矿,又是聚合了铁、金、煤共生的三合一矿。 这样的矿脉在学术界也是绝无仅有的特例,所以几乎每个出身地质学专业的学生,都会被到那里见习,实地参观这一矿产界的奇迹。 苏赫也不例外,他不仅到过那里,而且还印象深刻。 东经一百零二度,这条经线纵贯中土大地,在它与黄河交汇的地方,有座山峰名叫沙尔庆峰,正好坐落在这条经线上。 沿着沙尔庆峰笔直向北,穿越山脉,跨过草原,行进五百三十二里,那里就是矿眼所在。 东经一百零二度,一条神奇的经线。 这条经线上富集了中土大地上各种各样的矿藏,被地质界称为矿线。 苏赫前世的毕业论文就是以这条神奇的经线为课题,所以他清楚的记得北方草原上这处奇矿的位置和地形。 既然有把握找到矿眼,就没必要浪费时间等找到了再购买奴隶。 毕竟时间紧迫,没有甄别这些矿工忠诚度的余地,使用奴隶挖矿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渡河又行了半日,商队远离了朔方城的监视范围。 队伍停下,埋釜造饭。 魏忠把驮着神鸟的马匹牵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抓紧时间给它们喂食,赫图图也过来帮忙。 “赫大哥,那些奴隶是什么人?咱们带着他们是去打仗吗?” 魏忠一边投喂鸟,一边用余光瞟着远处五十辆囚车。 在家乡他就听军户们说过,打仗的时候会把奴隶推到前面挡箭。 如今一下见到这么多奴隶,魏忠的心也怦怦乱跳,猜测苏先生带他出来是打仗的。 “那是!战奴在战场上多的是,你小子放心吧,就是打仗也跟你没啥关系!” 其实赫图图也不知道这些奴隶的用处,东来卫有军律,不乱打听消息,该你知道的上官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打听了也没有用。 赫图图早就习惯了把问题压在心里,但他知道苏先生带这些奴隶出境,绝不是为了战争,至于他们的作用,赫图图心里多多少少能联想到大宛国的地龙城。 队伍扎营,苏赫来到奴隶们的车队前,冯怀礼是这次押运的主官,见到苏赫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囚车从姑臧城出发已经行了大半个月,苏赫刚到近前就闻到刺鼻的屎尿味。 再看车上关押的战俘,一个个衣不遮体,目光涣散,根本不在乎外界的变化,哪还有一点点军卒的精气。 “左副统领。” “在!” 冯怀礼闻言身上立即一个哆嗦,苏赫从来不会以官职称呼他们,一旦说出官职,那定是自己犯下了大错。 麻烦的是他和苏赫刚刚碰面,根本不知道错在了哪里。 “去把他们弄到旁边的河里洗干净,每人发身新衣服,连同车里也冲洗干净。” “命令。” 苏赫的声音不大,但在所有东来卫都同时绷直身体,双腿并立。 “第一,以后必须要保证这些奴隶的吃食; 第二,这些奴隶我有大用,不可放任不管,若是有病,及时医治,不可产生瘟疫,更不允许在车上拉屎撒尿; 第三,严加看守,这些奴隶若有反意,格杀勿论!” …… 转日,商队向东行了百余里,在一座突兀的高峰前转向进入山区,一路北行。 经过四五日,他们穿过山区到达广阔的草原,又向北行了三日,队伍正前方的草原上,忽然出现一片黑色的山岭。 望着那片与草原格格不入的黑山头,苏赫嘴角一咧,脸上浮现出笑意。 “温贞,咱们到地方了!” “那片黑岭就是?” “对,那里有最好的铁矿!” 听到最好,温贞眼中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他与矿石打了一辈子交道,追求的就是最高品位。 如果是别人口中的最好,他尚不信,但这两个字是从苏赫口中说出,他的身体顿时如熔炉一般燃起了熊熊之火。 “大家伙都加把劲儿,前面的黑岭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温贞兴奋的大喊一声,一个人打马冲了出去。 此次北上的队伍中除了五百名奴隶和押运他们的一百名东来卫,还有温贞从地龙城带来的六十余名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温贞亲自选拔和教授的匠人,算是诸葛院的第一批匠人。 六百多人的队伍中,只有温贞的工匠们个个心如火烧,眼中都是闪闪发光的矿石。 而同行的东来卫,甚至是那五百名奴隶见到地平线上如鬼魅一般存在的黑岭,都感到心神不安,似乎这座黑岭蕴含着一股让人烦躁和恐惧的东西。 但只有苏赫知道原因,经过前世的研究,这片黑岭处于矿眼的正上方,地下富集的各种矿藏会溢射出多种射线,影响动物大脑的神经活动。 所以越靠近黑岭,人们的脑波活动越发频繁,各种臆想也就越发频乱,当然这只是一时的影响,时间久了,人体会逐渐调节,适应周围的环境,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当地人之所以称黑岭为地狱之门,是因为黑岭是一个u字型的口袋形状,东西南三面都有高耸的黑岩堆砌,只有正北的方向上开着一个近一里宽的大山口。 苏赫还记得,前世草原上的牧民都会离这座被传说为地狱之门的黑岭很远,直到后来这里发现了丰富的矿藏,才有大批人来到。 “东家,这里阴森森的,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来到黑岭脚下,赫图图仰望十几丈高的黑山头,心里不由得打鼓。 “放心,哪有什么怪力乱神,这里有的只是好东西,以后你就明白了。” 找到矿眼,苏赫心情大好,笑着安慰了赫图图几句。 …… 当夜,队伍就在山口内扎营,苏赫将温贞、娄冰、战虎和冯怀礼四人召集在他的帐中,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说是五人议事,其实就是苏赫与温贞讨论,另外三个人旁听。 “东家,老夫的意见,明天咱们什么也别干,集中精力去找矿眼,等确认了矿眼的位置,再准备其他事宜。” 温贞提出了最稳妥的办法,当年他与苏赫在大宛国寻找地龙矿的矿眼,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然后才在矿眼上建起了地龙城,这种法子既稳妥,又不会浪费人力、财力。 “温贞,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矿眼就在黑岭之下,为了不节外生枝,我看还是先建城再开矿,你们觉得如何?” 到了这时,一路都蒙在鼓里的娄冰、战虎和冯怀礼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千里北上就是冲着这座矿山而来。 苏赫是所有人的主公,他的话就是命令,战虎与冯怀礼只知道执行,从来不会去讨论,而娄冰又是沉默少言之人,他不关心的事情,三脚也踢不出一个屁来,自然是没人反对。 “好,只要东家有把握就行,那这个城咱们该怎么建呢?” “好办,我们可以依山而建!” 苏赫用手指在茶盏里蘸了茶汤,在木几上画了一个u形的图案。 “这座黑岭三面由岩石围绕,只有北面这边敞开,我们就在敞开的这边建一堵墙,城就算初步建成了!” 说着苏和又在u字的开口处划上一道,一个口字就出现在了木几上。 “筑城这事温贞和娄冰商量,我给你们半年时间,一定要在入冬前建好。” 商议好后,其他人散去,温贞又与娄冰研究了许久,直到第二天天亮,两人都没有睡意。 温贞算是出自工匠世家,但他的强项是冶金锻造,造城筑墙这些事情他并不见长。 而娄冰却是痴迷于这些东西,对城墙楼阁的建造颇有心得,这也是苏赫为什么把他从宗信那里带来的原因。 有他们两人在,苏赫这个“门外汉”就不用闲操心了,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就行。 此后,黑岭内外便成了一个大工地,温贞和娄冰将奴隶们分成两拨。 一拨人将从黑岭外层凿下来的黑岩石堆砌在北面山口筑墙,另一拨人在黑岭内打井,建造房舍、仓室和锻造作坊。 苏赫从东来卫中选了一些机灵的人手分散到四处去囤积今后的补给。 转眼天色渐晚,劳累了一天的众人终于结束了喧嚣,苏赫与所有人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睡去。 夜半,岭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苏赫猛然醒来,持剑出帐,战虎等人已经守在帐前。 “怎么回事?” “回先生,有奴隶逃跑,左副统领已经带人去追了!” 意料之中的事还是发生了,苏赫眉毛拧在一起,他不是怕有人逃走,而是纠结如何对待剩下的奴隶。 很快,冯怀礼带人押着七八个奴隶回来,马后还拖着三具奴隶的尸体。 黑岭内火光通明,所有的奴隶都被赶到了岭中空地集合。 这是苏赫等人到达黑岭后,第一次发生奴隶脱离东来卫的监管,成功逃到外围的事。 面对七八个或惊恐,或坚毅的逃奴,以及他们身后心态各异的同伴,苏赫深深的叹了口气,暗道。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黑金时代 黑岭内一片偌大的空场里,几百名奴隶鸦雀无声。 有人逃跑又被逮了回来,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你们以前都是军士,现在又是奴隶,这两种身份我都有一些了解,如果想死的也不会苟活到现在,既然你们想活着,就得懂得守规矩的重要性。 在我这,你们除了付出劳动以外,身上穿的,肚里吃的,包括夜里住的都与我的士兵一样。 我以为这样能够表达我对你们的态度,现在看来,你们中的一些人还是不知好歹、不明是非,既然这样,今天我就把规矩给大家讲得再明白一些。” 说罢,苏赫伸出一个手指,早已候在一旁的冯怀礼立刻下令,被抓回来的几名奴隶瞬间身首异处。 “这就是违反规矩的后果,今后你们这些人恢复军伍建制,十人一什,十什一队。一什之中有人脱逃,全什斩首;一队之中什长脱逃,队主斩首;整什脱逃,队主斩首;队主脱逃,整队斩首!” 苏和说完,奴隶中顿时掀起一阵骚动,引得几十只温弩纷纷指向了他们。 “都闭嘴!这是第一条规矩。” “第二条:凡是在这里干够三年时间,没有劣迹的奴隶,三年后自动解除奴籍,但你们还不能离开这里,依旧需要继续留在这里,但我会按月付给你们例钱。” “第三条:如果你们在这里干够了十年,没有劣迹,我会放任你们去留。” “以上三条就是这里的规矩,不管你们信与不信都必须遵守,我希望他们是你们中第一批死在这里的奴隶,也是最后一批!” 苏赫讲完,奴隶们更是躁动不安。 一个面色还有些稚嫩的少年,摇了摇身旁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兵,颤抖的问道:“阿爷,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孩子!好好干,你一定能活着出去!” 老兵是少年的父亲,他一把搂住少年的肩膀,笑着鼓励他,目光中却也是怀疑的神色。 处理完奴隶的事情,苏赫直接将冯怀礼和战虎叫入帐中。 一盏茶的工夫后,冯怀礼垂着脑袋与战虎一前一后走出毡帐。 “先生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你查吧,该处理谁就处理谁。” “好,你自己也要做好准备。” 一场风波过后,奴隶队伍再没有出现逃脱的现象,反倒是东来卫们像打了鸡血一般,不但增加了每日的训练量,更是参加到建城的苦力之中。 就这样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黑岭内的房舍、仓室、锻造作坊等一一完工,山口的城墙也起到了五丈高。 这些建筑相继完工后,重心就由建城过渡到建城与开矿并重。 黑岭内一座巨大的石殿内,苏赫独坐在木桌前饮茶,这座石殿是黑岭中的绝密场所,能够进入其中的只有诸葛院的工匠和东来卫中有限的几名上官。 石殿下方就是矿眼所在,温贞带领一众工匠正在矿内开凿,准备验证矿石的品质。 这时战虎默默来到苏赫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又立在一旁。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先生,当晚值守的三什东来卫大多是地龙城建城后新加入的,属下觉得应该严惩,以正军纪!” “你说的对,人多了难免会良莠不齐,新加入的东来卫在军纪和认同感上还欠缺不少。” “命令: 岭内值守的一什,什长免职,罚俸一年,兵卫罚俸半年;山口值守到两什,什长罚俸半年,兵卫罚俸三月。 左副统领冯怀礼领军无方,罚俸一年,降为队主。” “是!” 战虎得令,心中还是不免起了波澜。 冯怀礼出自凉州,跟随先生南征北战,身居东来卫要职,是绝对的嫡系。 这样的人,先生都能一视同仁,可见其惩治东来卫惰性的决心。 “还有,今后东来卫的军律监察就由你和你的队伍负责,要让全体东来卫明确军律,奖罚并举,之前的军律已有瑕疵,由你与左右卫商议一套新的军律,报大统领批复。” “是!” “给西冥统领传信,东来卫暂时停止招募,左右卫兵员要严格控制在六百人以内,对现有的东来卫进行一次全面的筛查,去伪存真,提高东来卫的战斗力,今后只有东来卫出现空缺才能从普通护卫之中增补,增补要在通过考核的前提下进行。” 对于东来卫的整顿,苏赫并不是出了这次逃奴事件才想起来,只是东来卫的主力都由西冥带领,在万里之外,他想插手也没有机会。 今天正好借这个事,给西冥提一个醒。 “先生,大统领那儿,恐怕……不会高兴吧?” 战虎平常从不多话,但凡开口必是他认为非说不可的事情。 他既清楚苏赫,又了解西冥,想到这样的命令从自己手上到了大宛国,肯定会引起西冥的不满。 “你说的对,那家伙一直都想着统帅千军万马,我此刻约束他,他肯定半夜也得骂娘! 不过东来卫的数量绝对不能再增加,要保证精兵路线,除此之外,可以增设三千人的东来卫属兵营,负责东来卫的军资和战备,以及补充损失的东来卫!” “先生明见,属下这就去办!” “算了,西冥的事还是我亲自给他写封信吧,省得这家伙到时把气撒到你身上。” 战虎连忙告退,临出门时嘴角会心一笑。 他跟苏赫这么长时间,自然知道轻重,这种命令要是由他发给西冥大统领,得罪人不说,也有越权的隐患。 但这重意思他不能跟苏赫明说,还好苏赫没有让他为难。 战虎离开,苏赫独坐石殿听着隔壁叮叮当当的掘地声,思索着接下来的谋划。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温贞浑身雀黑的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同样装扮,垂头丧气的手下。 “东家,出事了!挖了三四丈,下面全是这些没用的黑石头!” 说着,温贞将一小块黑石头放在苏赫旁边,一屁股坐在胡椅上,拎起茶罐汩汩的灌了起来。 苏赫闻言眉头一皱,拾起石块,看了又看,又扳下一点仔细研磨,顿时哈哈大笑。 “温贞,你挖到宝了,这乃是煤炭,又称黑金,可是你将来冶炼的好东西!” 温贞对煤炭之说闻所未闻。 见他不信,苏赫叫人从矿坑里取来几十块这样的黑石,来到石殿旁的锻造作坊,将黑石丢进泥石炉,点着火,工夫不大,这些大小不一的黑石头就在石炉中燃烧起来。 温贞和一众诸葛院的工匠瞪大了眼睛,挤在炉膛口争相目睹这种神迹,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还是温贞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推开挡在炉膛口的手下,关好炉盖,又等了好一阵,将手轻轻放在石炉的炉膛上,一股炙热的高温立即传到掌心,烫的他连忙收回手来。 其他手下也纷纷效仿,把手放在炉膛上,一时间熔炉前尽是抑制不住的欢笑。 “温贞,这种黑金不但燃烧的热度要比木柴、木炭高出许多,而且黑金的燃烧时间也要比木柴和木炭持久,有了它,你锻造的精铁的效率会大大提升!” 苏赫虽然不知道提炼精铁的具体方法,但他知道这个时期精铁产量和品质上不去的主要原因就是冶炼方法落后,以及熔炉的效能太低。 有了煤炭助燃,熔炉的炉温就会大幅提高,铁矿石中的杂质和碳元素也会被清除的更多。 温贞捧着一块煤炭左右端详,即便满手都被染黑,仍不愿意丢掉。 “东家,这黑金虽然有了,可铁矿仍然没找到啊!” “别着急,慢慢挖,矿脉一定在这里!” 苏赫的自信极大的鼓舞了温贞,不久后,他们就在石殿下方的另一个方向找到了铁矿脉,第一炉铁水在煤炭的蓝焰下顺利出炉。 苏赫等人到达黑岭的第三个月,锻造作坊里诞生了第一把富含稀有金属的精钢刀。实战效果也令温贞等工匠咂舌。 从黑岭产出的精钢刀可以做到连劈十五把普通铁剑不缺刃、不卷刃。 这说明黑岭所产的精铁不但极其刚硬,而且还具有超强的韧性,可以很好的释放掉外力对刀身的冲击,延长整刀的寿命。 实战效果一出,参与其中的工匠们个个如获至宝,喜不自胜。 苏赫当然明白这种结果一定程度是因为稀有金属的存在提高了钢铁本身的品质。 但这些事情他无法与温贞解释,一切都归功于此地矿石的品位太高。 …… 夏末秋来,草原上早早感受到了秋天的凉意。 苏赫将温贞和娄冰请到他的房间,与两人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挖出铁矿后,温贞就一门心思的冶炼锻造,筑城垒墙的事情由娄冰全权负责。 这些日子,苏赫精力也都放在矿石冶炼铸造之上,今日得空去城墙巡视过后,立即就把两人召集在一起。 娄冰设计的城墙高五丈、宽三丈,城墙由内外两层结构组成,墙体里层是由三合土筑成,外层再垒砌上巨石。 当初建造城墙时,就是为了将城墙伪装成与黑岭一样的颜色,好减少被敌人发现的可能。 但经过苏赫实地查看,发现城墙外层垒砌的岩石大小不一,一旦外敌入侵,敌人可以利用这些突起的岩石轻松攀爬上来。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城墙外加黑石本来是想与黑岭浑然一体,可现在从外面看新建的城墙顶部平整,又明显低于黑岭,这样反而更加明显,让人远远就能发现这里的不同。 所以苏赫决定马上更改原来的计划,一方面提高城墙的高度,保持与黑岭等高,同时城墙顶部也依山势变平为起伏,以掩人耳目。 另一方面,必须平整城墙的外面,使用生石灰混合粘土和铁渣灌浇在城墙外,形成一层坚硬而无突起的外层,防范有人攀墙而入。 苏赫的想法无疑是正确的,但按照这种方式铸造,娄冰顿感压力巨大。 “东家,如果按照这种方式筑墙,恐怕俺们在入冬前很难完成城墙的改造。” 娄冰性淡,不善言辞,但他对自己的工作有着严密的计划。 目下建造的进度已经在抢,物料不足,人手不够,铸造要求苛刻,这些因素都在制约着他的进度。 如果这时再如此改造,时间必然会延后,至于需要延后多长时间,他现在心里也没有数。 “铸造进度必须保证,不然今年入冬一旦北方游牧部落南下,我们就成了别人的靶子!” 最终,苏赫斩钉截铁的下达命令,将挖矿的奴隶全部调给娄冰修建城墙。 温贞原本也是一腔热血,准备大干一场,人被抽走如釜底抽薪,他本想再争辩几句,但苏赫果决的眼神让他最终闭上了嘴巴。 “娄冰,黑岭里的所有人和物你都可以调动,再缺人手,就让东来卫上,但是时间到了,黑岭的城墙,还有我让你建的其他防御工事,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差!” 娄冰也只好点头,他心里已经在合计如何调配资源了。 “温贞,你这儿也闲不下,精铁提炼这些事情你自己安排,趁着缺人手的这段时间,你要把诸葛院先建起来,你担任司监,娄冰为副,里面的工匠怎么分配,明天就向我禀报,我有大事要那么做!” 严肃起来的苏赫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东家,你放心,今晚老夫就和娄贤弟商量诸葛院的事情,把案牍呈你过目,你所说的大事,可能透露一二?” “温贞,东来卫要行精兵策略,诸葛院也不养闲人,我也希望诸葛院以后不只会伸手要钱。” “那是,那是!” 温贞闻言,额上瞬时多了一层薄汗。 苏赫所言似有所指,他这次从西域带回来的六十几名工匠,多是技艺非凡,但也有几个技艺平平,靠着一张巧嘴跟他混吃混喝。 更麻烦的是其中一人压根儿就不是工匠,只是酿得一手好酒,他才带在了身边。 这些日子苏赫和他们同吃同住,这点儿端倪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第二百三十九章 打造堡垒 “这卷帛书是我没事时琢磨出的一些物件,你拿回去好好研究,看能不能利用这段时间试制一下,如果有了进展马上通知我,帛书里的东西只能你一人过目!” “遵命!” 温贞被苏赫点到痛处,内心有些惶恐,他接过卷轴藏入袖中,狼狈的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温贞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抬袖拂去额上的汗珠。 今天苏赫虽然给他留了情面,但温贞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褪掉长衣,温贞来到窗前展开苏赫给他的卷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奇怪的图形。 图形中是一条一圈一圈向上盘旋的线,旁边还标注着一段小字。 “螺旋弹簧:储能机械,在固定的空间内可提供巨大动能,能量大小应与长度变化成正比。 成型原理:大型弹簧有可能是通过建模热加工而成;小型弹簧有可能是通过拉伸冷加工而成……” 对照帛书上的文字,温贞在心里默默念道,文字怪异难懂,倒是符合东家一贯的风格。 继续向后看,帛书上绘着一只小巧的弓弩。 “手弩:弩身长度一尺以内,弩弓和弩身可折叠存放,适合藏匿在衣甲内,五丈内近距离杀伤……” 帛书里的内容不多,而且都是只言片语再配上一些图画。 虽然其中许多东西和意思温贞是第一次接触,但他也能结合图画大致猜出其中的一些含义。 唯有最后一段关于一种叫做钢拉丝的介绍,温贞始终理不出头绪。 为了说明这段文字,苏赫还在一旁画了一件衣衫样式的图形,看过之后更是让温贞摸不到头脑。 合上卷轴,温贞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以他的见识,可以断定这个卷轴上承载的东西并没有记载在任何典籍之上,现世的工艺中他也没有见过。 这就是说,这些奇怪的器物都是出自苏赫之手,再综合苏赫闭着眼睛就能断定矿脉的本事,让温贞对苏赫愈发崇敬,甚至惧怕。 此后,温贞挑了三四名信得过,技艺精湛的工匠,关起门来每天就在作坊里研制卷轴上的器物,实在遇上不明白的地方,才去向苏赫请教。 月余后,温贞研制出第一批弹簧,其后弹簧的直径越来越粗,最粗的可以达到手指粗细。 弹簧研制出来,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不止工匠们不明白,就连拿着卷轴的温贞也猜不出它的用途。 疑惑最终在苏赫这里解开,他让工匠们按照弩箭的尺寸制造了一个窄窄的木匣,并在木匣底部安装上两根小弹簧,弹簧上面装上木条,再在木匣的顶端开口处加上一个卡子。 制作完木匣,苏赫又让人改装了一把温弩。 在弩身下方开一个与木匣大小相同的口子,将五支弩箭整齐的压进木匣里,再把木匣插入弩身下方的开口,弩箭刚好平置在箭槽内。 射完一箭后,木匣里的弩箭因为弹力会自动装配到箭槽里,这样射手无需手动装箭,只要拉杆上弦,弩箭就会源源不断的发射出去,大大提高了弩的射速。 苏赫一气呵成,几息之间便将五支弩箭击发出去,极大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匠人们没有想到,两根指头粗细的弹簧,竟然能把温弩的射速和威力提高几倍以上!这种恐怖的变化,让他们嗅出了一丝莫名的味道。 “弹簧能够应用的地方很多,我手里的这个东西叫箭匣,铸造起来也不复杂。温贞,你负责把它完善后就可以装备到东来卫了,别看这个小东西不起眼,只要应用在适合的地方,它就能起到奇效。” 苏和说完将箭匣交给温贞,弩箭是都射出去了,但箭匣与弩身之间衔接还有问题,导致苏赫瞄准的靶子一箭也未射中。 目前,还不是大规模发展兵力的时机,只需要保证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精兵路线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精兵,不但要求人精,同样装备也要精良。 可苏赫连火药是怎么回事儿都是一知半解,所以他压根没去费那个脑筋去研究热武器,只是按照他现有的装备加以改造。 交给温贞去研制的是他从所有设想中挑出来,认为有可能实现的装备。 黑岭内不但蕴藏着独一无二的高品质铁矿,更有煤炭等资源。 最重要的是这里临近中原,运输和储藏方便,一旦中原发生危机,他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武器补给。 所以,苏赫决心要把黑岭建成一座堡垒,一座可以依靠的堡垒! …… 草原上没有落叶,所以百姓对冬的到来察觉得迟缓。 天气一点一点寒冷,北方更远地方的游牧民族开始南迁,准备过冬。 黑岭北向的城墙终于在冬季到来前建好,只要不到近前,远远望去与黑岭浑然一体,根本分辨不出来。 南迁过冬的部落越来越多,草场有限,部落间时常会为争夺草场而发生战斗。 一些在战斗中失败的孱弱部落只能在黑岭一带安身。 为了保护黑岭中的秘密,苏赫让诸葛院打造了一批由他亲自设计的盔甲。 狰狞的面罩、暴虐的铠甲,穿上这套行头出去吓人,虐杀误入的牛羊,效果显着。 很快,部落间就流传起恶魔从黑岭中降世的流言,再没有一支部落敢于靠近黑岭。 黑岭从此在北方草原的各部落中有了新的名字——恶魔岭。 这日,苏赫将温贞和战虎叫到他的房间,告诉两人他要离开恶魔岭一段时间,他不在的日子里,由两人共同负责恶魔岭的事务。 苏赫的决定来得突兀,两人都有些诧异。 “先生,您要出门,还是由吾等陪您去吧,恶魔岭有怀礼在,没有问题。” 得知苏赫要独自出行,战虎顿觉不妥。 “不用,此地极为重要,你在这儿我放心。” “东家,那你总得告诉吾等,你要去哪里?要去多长时间吧?” “我去北面,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苏赫不想把他去见赫连嫣然的事情说来,所以含糊其辞,寥寥数语就打发了两人。 “我走以后,温贞你要做好两件事:多囤粮,多造箭,出入恶魔岭要走地道,不能暴露城门的位置。” 交代完毕,苏赫转日一早便从地道离开。 临行前,温贞将一把他亲手打造的精铁刀和第一把锻造出来的手弩给苏赫带上。 地道出口距离恶魔岭有一里多远,隐藏在一人多高的芨芨草之中,十分隐秘。 天气转冷,草原开始慢慢泛黄,行出二十里牧草变得稀疏,高度也逐渐降低,最高也只达齐膝。 再向北行,放牧的痕迹逐渐多了起来,苏赫勒住马缰,驻足远眺,看不到任何人烟。 天际间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凸起一处凹陷,天连着地,地连着天,处在其间,人真的渺小。 一声响哨,苏赫双腿夹紧,紫云马顿时掀飞身后泥土,纵跃而出,如一股疾风刮过广袤的草原。 一人一马紧紧贴合在一起,破风、踏草、四蹄如飞,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道紫红色的残影。 马儿是草原的精灵,东归之后,罕有疾驰机会的紫云马聚拢身体,舒展四蹄,将自己融入进草原,纵情奔腾。 恰巧,一只鼠兔从洞穴中钻出,望到远处紫影,瞠目摆头之间,又消失一空,恢复了平静。 飞驰百里,苏赫终于将马缰收住,前方十几里的地方出现了几顶毡帐,苏赫重新给紫云罩上碎布毯,自己也围上面巾,乘马向毡帐行去。 迎接苏赫的是一位老迈的老妇,男人们出去放牧,留在家里的只剩下妇孺,一顶毡帐的门缝中挤着几颗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路人。 “老人家,你知道柔然人的王庭在哪里吗?” 老妇摆摆干瘪的手掌,回应了苏赫的问题。 “那你知道哪里有知晓柔然人消息的人吗?” 老妇又是摆摆手,苏赫察觉到老人泛黄的眼仁中充满恐惧,看来他的到来,给老妇这样的妇孺带来了巨大的威胁。 “那你能告诉我,这附近哪里有大的部落吗?” 苏赫内心一紧,自己该不会正好遇到了柔然人的敌对部落吧? 这一回老妇举起一根干枯的手指,指向东方,终于开口说话了。 “东面不远,是苏尼特人!” 谢过老妇,苏赫继续上路,他沿着老婆婆所指的方向,连走了两天,出奇的是竟然一个人都没遇到。 又行了几日,苏赫终于遇到一条大河,蜿蜒的流淌在青黄不接的草原上,沿着河流而上,苏赫总算是找到了大批的毡帐群。 苏赫打马向毡帐群而去,毡帐群大得出奇,绕着外围跑了一炷香的工夫,连一半儿区域也没有经过。 不过,苏赫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座大营地里的毡帐样式、模样,包括颜色都各有不同。 既有尖顶的,又有圆顶的;既有坐地式的,也有落地式的;颜色更是五花八门。 绕了小半圈,苏赫心里笃定,这并不是一个大部落的营地,而是许多不同部落的大杂烩。 营地中央有上百顶大大小小的毡帐,帐里尽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大到牛马,小到陶罐,贩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穿过热闹的集市,就是一片空场,在空场里骑马、射箭、摔跤、打闹的人一点儿也不逊色于集市里的人流。 空场正南的方向有处平缓的大山包,山包顶上支着一顶巨大无比纯白色的平顶大帐,大帐周围整齐排列着上千顶纯白色的小帐,将整个大山包装扮成白色的海洋。 山包外围还钉上了一圈木桩,帐篷间隐约可见值守的甲兵。 苏赫驻足山包下,盯着大帐前旗杆上的图案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认出主人的身份。 不说别的,光这上千顶纯白色的帐篷就不是一般部落用的起的。 草原上风吹雨淋,多数部落会把汗帐和贵人们的大帐染成深色,这样可以长久使用。 而山包上的这家却使用了大批新帐,这种阵势正映衬了他们身份的不同。 第二百四十章 冬月大会 营地里规模最大的营区就是山包上的部落。 除此之外,还有十数家也有百余顶帐篷的部落分列在空场周围。 这些部落的布局几乎完全相同,都是大帐在内,小帐在外,好像是一群军卒拱卫着主帅。 而每个部落间都有四五丈的缓冲地带,已标识出不同部落的安全界线。 部落大帐前都会竖起一根三四丈高的旗杆,挂上象征部落首领的旗帜,宣示主权。 草原上各个部落间的服饰相差不大,但肤色和样貌却千差万别。 既有黄皮肤、黑头发的,也有白皮肤、红头发的。 苏赫在各个部落前都查探了一番,也没有发现银色头发的人种。 无奈之下,苏赫只好返回集市,在一家挂满透明袋子的帐篷前停下。 “掌柜,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客人,某这里是全草原最好的三月粮!” 卖货的是个满脸胡须的白人游商。 冬月大会马上就要到了,而他的生意却一直不好,眼见别人家都赚得盆满钵满,而他这里却门可罗雀,那份焦急自不用说。 见到有客临门,大胡子连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客人一看就是南来的贵人,三月粮是北方草原上最有名的干粮! 它是在冬月之后选三百斤左右的上好黄牛宰杀,经过两年的阴干腌制,将制好的牛肉干装进牛尿脬里,一个牛尿脬可以供一个成年汉子吃上三个月,所以就叫三月粮了!” “一个尿脬里就能装进三百斤的牛肉?” “当然,如果腌制的时间达到两年半,还能让牛肉干变的更轻,只不过口感会差许多,客人尝尝就知道了!” 大胡子热情的递上几根牛肉干,苏赫撕下一小块儿送入嘴中轻轻咀嚼,顿时牛肉的香味溢满口腔,还略带一丝香料的味道。 “嗯,东西不错,怎么没人光顾?不会是你做生意有什么问题吧?” “客人误会了,三月粮制作工序复杂,两年才能出一批货,一般牧民又不需要,某等都是卖给大部落充作军粮用的。 前两年天旱,草原上缺粮,预定的部落也多,某等就赶制了大批的三月粮。 谁知这两年雨水充沛,牛羊存栏又多了,以前答应贸易的部落反悔不要,所以就坑了某等这些本分的小商人了!” 听了本分的小商人这话,苏赫会心一笑。 “这样的牛肉干你有多少?” “两千多袋,客人需要多少?” 大胡子见来了买主,马上心花怒放,连忙问道。 “客人是用牛羊换,还是布帛换?” “都不是,我想用五十金买下你所有的肉干!” “那不……那不行,那样某可亏大了!” 得知对方要用黄金购买,大胡子马上心中大喜。 草原上都是物物交换,有人愿意拿金子交易,那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可对方只愿意出五十金,大胡子连连摇头摆手,表示出价太低。 一金相当于十贯钱,五十金就是五百贯,中原好年景时,一贯钱可以买到一头健牛,五百贯就是五百头牛的价钱。 每袋牛肉干就相当于一头牛,两千多袋就是两千多头,这样算下来,大胡子亏了至少四分之三的价钱,所以他当即出言否决。 “客人,五十金只值五百头牛,某这可有两千多袋三月粮,你再加些吧!” “呵!一贯钱买一头牛,你说的是中原的物价,在你们草原上收牛,我想我出五百铢,愿意卖的人就一大把! 再说,我是用真金买你的肉干,又能给你省下拉货雇人雇车的钱,这么算下来你亏不了多少。 你之前也说了,这两年雨水充沛,我看明后年年景也差不了,错过了我,可就没人再像我这样慷慨的人了,我的本分人朋友!” 大胡子本来就是想试探对方,看还有没有抬价的机会,见苏赫语气笃定,便知其不是生手。 这批肉干如果不在冬月大会上售出,那他明年就没有本钱。 “好吧,既然遇到了精明的买家,某只能自认倒霉了!” “你不倒霉,你得到了一个长期的南方朋友,你把肉干送到这里,他们会付你钱的。” 苏赫将朔方城中丑徒的一个明庄据点写予大胡子,又饶有兴趣的和他聊起了冬月大会。 …… 原来,草原冬月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由北方草原上最强的部落负责召集,这些年来,这个殊荣一直掌握在鲜卑拓跋部手中。 拓跋部百年来一直是北方草原的强悍部落,特别是在拓跋什翼的带领下,拓跋部的领土大大增加,成为了北方草原上实力最强的部族。 他们建立代国,将都城设立在靠近中原的盛乐,其雄心壮志不言而喻。 冬月大会是北方草原各部族的重要节日,大会为期一个月,期间不仅是各部落首领会晤,解决争端、重新联盟、划分草场的重要时机。 更是各部落间商品交易、武力比斗、百姓狂欢的大好日子。 苏赫到时,冬月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同时也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候。 得知这场大聚会北方草原诸部都会参加,苏赫顿时向大胡子打听起了柔然人。 “柔然部啊,当然来了,他们可是草原上的大部落,冬月大会怎么会少得了他们呢?” “柔然人的实力比拓跋部又如何?” “客人,你难道是第一次来北方草原吗?”大胡子不可置信的盯着苏赫,揶揄的说道。 “柔然部虽然大,但他们就是给拓跋部养马的仆人,怎么能跟拓跋代国相提并论呢?” 大胡子卖了存货,心情大好,邀苏赫进帐,奶茶奶酪招待,与他娓娓道来草原上的事情。 五胡时期的乱局具体是怎么发展了苏赫不能全部知晓,但拓跋氏结束乱局一统中原建立北魏的事情,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所以,他知道平顶大帐里坐着的就是未来乱局的终结者。 半个时辰后,苏赫饶有兴趣的听完草原上的纷纷扰扰,起身离开了大胡子的毡帐。 他整理一下身上衣装,按照大胡子的指点,向一座插着奔马旗帜的营地走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柔然部落 柔然部的营地紧邻大山包而建,苏赫牵马入营,不多时就被几个精壮的白人汉子拦在了中心大帐外。 看到这些柔然战士的装扮,苏赫知道他这回算是找对了地方。 说明了来意,苏赫就被带到一座四角香帐。 然而来见他的却并不是赫连嫣然,而是另外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 女子也戴着面具,不同的是她的面罩是黑色的。 苏赫被带入时,几个侍女正在为她梳头,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满帐异香。 “你是什么人?是怎么认识她的?” 金发女人毫不在意有男人进入她的香帐,继续捧着铜镜打量着自己的头发。 苏赫弄不清这女人的来历,但听她称呼赫连嫣然的口气,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在下是凉州商贾,与公主有货物贸易的往来,此次机缘巧合下来到冬月大会,听说柔然部也在此,便想过来拜访一下,看来,公主是不在这里了,对吗?” “哼!带他去吧!” 金发女人冷哼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带苏赫出去,由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瞧他一眼。 稀里糊涂的被带进来,又稀里糊涂的被带出去,苏赫心里虽然不爽,但听是送他去见赫连嫣然,也不再多言。 随着几名护卫离帐,行出不远,苏赫便发现这些人是带他向营地外走,正要开口询问,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大吼。 “苏先生,你怎么才来?” 与此同时,苏赫身后两把刚刚抽出三寸的短刀也被这喊声吓得退了回去。 苏赫与几名护卫同时回头,见到追上来的是两名少年。 苏赫有些疑惑,心里正奇怪这两个小子是如何知道他的姓氏,忽然注意到了少年头上的银发。 “见过十七王、二十三王!” 几名护卫见到两少年,微微屈身向二人行礼。 “苏先生是我的客人,就不劳你们相送,他跟我们走就行了!” 说话间,两个银发少年已经一左一右把苏赫夹在中间,拉着他硬往回走。 几名护卫望向领头那人,而此时苏赫已被两少年拖出了好几丈外,护卫头领紧了紧拳头,愤然带人返回。 “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啊,不是叫你冬日之前到吗?” “就是!磨磨蹭蹭,害我们兄弟苦等了这么长时间!” 三人离开护卫,两名银发少年立即连珠炮似的埋怨起苏赫,弄得苏赫愈发疑惑。 “两位小郎,你们是谁?又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小郎?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我们兄弟可是刚刚救了你的性命,你还不知我们是谁,当然是你的恩人了!” “就是,也不知道阿姐是怎么看上你这个笨蛋的!” 苏赫问了一句话,立即又招至两少年的连番口舌,但对方一句阿姐让他猜出了大概。 “我猜你们是赫连嫣然的族弟,对吧?”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个子少年见苏赫猜出了他们的身份,疑惑地望向大个子少年。 “笨蛋,你刚才说漏嘴了!快走吧,今日有蜜饯吃了!” 两少年又拉着苏赫七拐八绕,钻进了一顶普通毡帐。 大个少年叫小个少年留下看着苏赫,一溜烟跑了出去。 工夫不大,大个少年领着一名男子回帐,苏赫一见,正是赫连嫣然的贴身侍卫,满脸胡子的巴图尔。 两个少年从巴图尔手中一人得了一块蜜饯,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毡帐。 “苏先生,别来无恙,公主现在不方便见您,让某给先生传个话,请您在帐中稍安勿躁,她自会找机会来见你。” 巴图尔看上去要比半年前消瘦了许多,两只眼窝深陷,一只眼睛还乌青高肿着。 “公主一切都很好吧?” 巴图尔见苏赫看向他的眼眶,顿时明白了过来。 “公主无恙,某这伤是圈斗落败时受的,技不如人,与公主的安危无关!” “巴图尔,何为圈斗,刚才那两位小兄弟又是谁?” 苏赫入营后就一肚子疑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相熟之人,便问了出来。 原来,苏赫进营后被带去见的黑面具女人名叫赫连黑缇,是柔然王赫连缊纥提的第四个女儿。 而两名少年大的叫赫连社仑,今年十三岁,小的叫赫连斛律,今年十岁,他们与赫连嫣然为同母所生,是亲姐弟。 而所谓的圈斗,就是在一个石子围成的圆圈内比武。 在冬月大会上,比武斗技是草原诸部最喜爱的运动,不论是部落内或是部落外,在冬月大会期间都会举办圈斗大赛。 男人、女人,成年人、小孩子都可以参加,规则也十分简单,打出圈即得胜。 知道赫连嫣然并没有遇到危险,苏赫心中的石头才算放了下来。 巴图尔回去复命,两个柔然王子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毡帐里只剩下了苏赫一人。 看看四周,苏赫哑然一笑,一头倒在松软的驼绒毛毯上。 谁知一直过来一两个时辰,赫连嫣然都没来,苏赫这几日风餐露宿,挨着松软的驼绒不知不觉泛起困意。 …… “苏先生,快起来,跟我们走!” 正迷糊着,帐门外冒出赫连社仑的脑袋,见到苏赫打着瞌睡,这位小王子顿时有些焦急。 苏赫被社仑和斛律一人一只胳膊拖着走出帐篷,但不管他怎么问,两个小子就是不理睬他。 行至营地大帐所在,苏赫见到帐前空地上灯火通明,百余名胡服男女正在场中载歌载舞。 “两位王子,这是在干什么?” “哼!有什么好看的?黑缇那个丧门星在招婿,走吧,走吧!” “就是!苏先生,黑缇差点要了你的命,她的婚礼有什么好看!” 两位王子见苏赫呆立在原地,都焦急的用劲儿拉他,可不论两人如何使劲,苏赫就是一动不动。 柔然部的大帐前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围着篝火转圈铺着长条地毯,毯上坐着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 苏赫之前见过的那位金发黑面具女子正坐在其中,她的身旁端坐着一位华服胖子,瞧那气度应该就是柔然部的大王。 苏赫的目光只是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让他瞩目的是华服胖子身旁的两个人。 一个剃光了半个脑门,脑后留了一根小辫子,另一个更是直接,脑袋顶上光光如野。 “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苏赫的突然喝问吓了两位王子一跳,社仑和斛律随着苏赫所指,目光也落到两人身上。 “留小辫儿的是黑缇的男人,叫……” “刘卫辰!” 斛律见哥哥想不起小辫的名字,扬着下巴得意的补充道。 “对,他就是刘卫辰,是匈奴铁弗部的首领,那个光头不知道叫什么,据说他是匈奴人的第一勇士,可以一箭射下两只金雕!” “社仑,别吹牛了,一箭怎么可能射下两只金雕?” “我也不知,但巴图尔的脸就是被他的手下所伤,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两位王子争论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苏赫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慢慢走进了大帐。 苏赫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凑到歌舞的人群中,呼延达鲁那张熟悉的、布满沟壑的老脸在火光照映下格外醒目。 思绪波澜之际,苏赫不觉人群中窜出一个黑袍罩顶之人,牵起他的手便向外走,掌心相触,纤软滑柔,苏赫隐约感觉来人就是赫连嫣然。 离开热闹的营地,来到暗处,赫连嫣然摘下帽兜,皱眉道:“你疯了,让父王和黑缇看到你,你的小命就没了!” “多谢公主,难道你们柔然人对晋人的敌意如此大?” “阿姐!” “阿姐!” 赫连嫣然和苏赫没讲两句话,社仑和斛律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见到赫连嫣然,社仑兴奋的牵出一匹健马,压低声音正色道:“阿姐,你和苏先生趁今夜守备松懈,赶快走吧!” “对啊!这包袝里是我和社仑这几年攒的私钱,你们带在身上!” 社仑和斛律一本正经,神色焦急。 “胡闹什么?谁和你们说我要走了!” 赫连嫣然见两个弟弟如此胡闹,顿时也气不可遏,语气凌厉,吓的社仑和斛律连退出几步。 “阿姐,你不走,那为何还让我们去迎苏先生?” “就是,我们可是你的亲弟,怎么不明白你的心思?” “好了,阿姐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请苏先生来是有事要谈,现在要去宝特,你俩回去吧!” 训过两个弟弟,赫连嫣然带着苏赫便走,社仑与斛律互望一眼,眉梢一扬,喜滋滋的跟了上去。 苏赫自打与赫连嫣然三姐弟见面后,就没机会说话。 见人少了,他终于有机会向赫连嫣然征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嫣然显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搪塞几句加快脚步,像一只欢快的兔子蹦蹦跳跳的走在前方,为苏赫讲解着冬月大会里的美妙事物。 草原上的赫连嫣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再不是苏赫往日印象中那个一身英气,心思缜密的柔然公主,甚至还在夜色里随着远处的歌舞一起唱着草原的歌谣。 连一直以来都紧绷着身心的苏赫都也被赫连嫣然的歌声和欢笑感染,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在放松…… 远远缀在两人身后的社仑和斛律都看傻了眼,平常严厉刻板阿姐一下子变成了草原上欢歌的小姑娘,这种反差惊得两个小子下巴落地。 集市处在洼地,从柔然人的营地到夜集要经过一处缓坡。 赫连嫣然遥遥领先,将苏赫等人远远甩在身后,只见她张开双臂,欢笑的冲下山坡融进了夜色。 未及到达坡顶,苏赫就听到坡下传来一声尖叫,他快步赶上,发现赫连嫣然已经摔倒在坡下的草地上,狼狈不堪。 坡下就是夜集,赫连嫣然冲下缓坡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滚倒在地,连面罩也摔飞了。 “他娘的,哪个死奴打搅本王睡觉!” 赫连嫣然刚刚坐起身,就与一个酒气冲天的山羊胡对视。 “仙……仙子?!” 见到赫连嫣然的面孔,山羊胡两只醉睛顿时瞪圆,腾的一下爬起身来,向赫连嫣然扑了上去。 赫连嫣然一摸脸前,才知道丢了面具,正要回身去找,却被山羊胡拦腰抱了个正着。 “放肆!” 赫连嫣然本来不想搭理这个醉汉,不防被他偷袭,盛怒之下提膝撞向山羊胡的裆下。 喝得大醉的山羊胡也不是易于之辈,他抬腿挡住赫连嫣然的攻击,两只手用力就要将赫连嫣然推倒。 谁知他的力气还没使上,后脖颈就被人掐住,顿时半个身子一麻,人也被拉了出去。 不等他破口大骂,裆下就被重重顶上,雷劈般的感觉顿时游走全身,接着腰眼处又是一痛,一股大力在他的右腹处翻腾。 山羊胡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将不久前的汤汤水水全都吐了出来,紧接着,天地一阵眩晕,又倒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 收拾了醉鬼,苏赫一回身,就见赫连嫣然擎着一把匕首已然冲了上来。 一见赫连嫣然动了真怒,苏赫连忙拦住她。 “冷静,刚刚他称呼自己为本王,应该是某个部族的王子,还是不要冲动!” 赫连嫣然被苏赫一拦,也冷静下来,愤愤收起匕首,上前又给了山羊胡几脚,这才解了心头之气。 重新戴好面具,赫连嫣然领着苏赫进入夜集。 夜里的市集要比白天的人还多,因为冬月大会临近尾声,游商们都急着把手里剩下的货物出售。 货物的贸易方式也是千奇百怪,只要买卖双方商议好,任何东西都可以加入到贸易的行列中。 苏赫就见到有人用一车牛粪换走了两件葛衣。 赫连嫣然的兴致很好,既不提自身到底有何烦心事,也不与苏赫说让他来见的缘由,只是拉着苏赫把夜集里的每个摊位都逛了一遍。 “公主还真是好雅兴,只逛不买还这么兴奋。” “那是当然,苏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苏赫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是,此情此景也让他格外放松。 “公主,该告诉我,叫我来的大事是什么了吧?” “不急,我们还没有去今晚要去的地方呢!” 赫连嫣然要带苏赫去的地方,就是夜集里一个不起眼的帷帐。 与其他地方人山人海不同,帷帐外人迹稀少,入口处还站着十几个身披狼皮大氅的粗犷汉子,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角色。 两人来到帐口,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装扮,生硬的问道。 “有腰牌吗?” 赫连嫣然往腰间一摸,顿时眉头一皱。 “糟了,我的腰牌一定是跌落在刚才摔倒的地方了!” “没有腰牌,出钱行吗?” “当然不行!腰牌是身份的象征,黑狼只认腰牌不认钱!” 迎上来的汉子见两人没有腰牌,便一脸不耐的表情。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小王子立即窜到他们身前,晃了晃手中腰牌,冲着二人挤眼。 无奈,赫连嫣然只好跟着两个跟屁虫进了帷帐。 帷帐内搭着一座尖顶大帐,帐内散乱铺放着十几张地毯,每张地毯上零零星星都坐着人。 赫连嫣然等人到时,帐中活动已经开始,四人寻了一张靠着墙墙的毯子坐下,目光投向热闹的帐中。 帐篷中心摆着一张木台,木台上放置着一个罩着黑布的笼子,帐篷的主人是位消瘦的男子,三十上下年纪,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 黑布被他掀开,露出里面的扁毛畜生。 “六爪雪雕,两年生,产自极北之地,世间罕有,随送雕奴一个!” 削瘦男子的话简短有力,说完之后环顾帐内前排的几张地毯。 “五十只壮羊!” “八十只!” “一百只!” 几张地毯上的华服子弟被消瘦男子一瞧,立刻有人开口报价。 “高车部出价壮羊一百只,还有应者吗?” 消瘦男子从出价百只壮羊的华服脸上滑过,然后目光一转,又停留在他正对面的一张毯上。 “五百只壮羊!” 那张毯上散坐着三人,年纪都是二十岁左右,居中的一位皮袍皮帽,声音不大却引的满帐人侧目。 出价百只壮羊的华服见风头被人抢了,顿时咬牙切齿,正打算找回面子,肩膀却被人轻拍了一下。 “算了,天儿,就让他们拓跋氏威风一阵吧!” 说话的男子动作不大,但放在苏赫眼中却是波澜不小。 苏赫向前欠了欠身,终于确认了他的猜测。 那名阻止高车华服的男子,正是六七年前他与纳兰勒音在山口堡抓获的丁零王翟鼠。 那时,翟鼠被他押回卫将军营后,就被王泰转送到赵宫,从此苏赫就没有了此人的音信。 想不到这些年不见,今晚竟然在草原上遇到了。 “拓跋部真是豪气,五百只壮羊换一只雪雕,呵呵!” “哼!他们的牛羊不都是吾等的供奉,花吾等的心血,他们当然不会心痛了!” …… 六爪雪雕同样对赫连嫣然的两个亲弟也有巨大的吸引力,可惜这两位王子在一众权贵中只有说两句酸话的本钱。 “公主,那些人是高车部,他们与丁零人是什么关系?” “丁零人是高车部中的一支,他们世居在代国南部,算作南部高车,怎么,先生认识他们?” “算认识,也不算认识,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拍卖啊,我觉得这里还没有柔然部的市集热闹。” 苏赫提到柔然人的营地,赫连嫣然马上神情一黯。 察觉到赫连嫣然情绪的变化,苏赫转移话题,开口道: “我对这些拍卖的珍奇没什么兴趣,左右也是无事,给我讲讲你的家族,还有为什么你不喜欢呆在那里?” “其实也简单,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女人……” 赫连嫣然所说的女人就是赫连黑缇,她是赫连嫣然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柔然部中权势最盛的女人。 不喜欢黑缇的原因简单,因为黑缇的胞弟是柔然部的储君,下一任的柔然王。 而赫连嫣然的母妃来自遥远的极地小部,她们姐弟三人在柔然部里根基最浅。 但赫连嫣然姐弟从小聪慧,在下一代的王子和公主中格外显眼。 特别是赫连嫣然,不但样貌惊为天人,连性格、才智也出类拔萃,深受柔然王赫连缊纥提的宠爱,这也招致了以黑缇为首的尊贵血脉后裔的妒忌。 性格要强的赫连嫣然自然不肯低头,小小年纪就独自在中原诸国奔波,更是在部落中处处与黑缇作对,隐隐要与储君一支分庭抗礼。 今日黑缇招婿,举办大婚仪式,赫连嫣然当然不会是座上宾,也不会主动去找不自在。 “黑缇的那个驸马看上去年岁不小,他又是何方神圣?” “哼!她能找到什么好男人,那家伙叫刘卫辰,是匈奴铁弗部的落魄贵族!” “刘卫辰,听着不像匈奴人的姓氏?” “刘卫辰是当年匈奴右贤王一支的后裔,与刘赵皇帝刘渊同宗,所以才取了刘姓,自称匈奴铁弗部,现在就是代国人的走狗!” “代国人?” 按理说拓跋族的代国与氐族的秦国素来不睦。 刘卫辰如果投靠了代国,为何不久前他还在秦国的边关见到过此人,难道说朔方的梁平也暗中和代国有瓜葛? 呼延达鲁是匈奴人,刘卫辰也是匈奴人,这就不难解释那家伙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看来他也算是回归本族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狼头恩主 两人闲聊之际,帐内的氛围逐渐热火起来,珍奇异兽、美女宝玉,一件件草原上难得一见的瑰宝纷纷被不差牛羊的草原大族们收入囊中。 唯有两位柔然小王爷只能干瞪眼,看得火气直冒。 “阿姐,你们俩先别聊了,咱们在宝特上总不能什么也不买吧?” “就是!阿姐,你俩还是用我的腰牌进来的呢!” 两个少年早就看到了赫连嫣然手中的皮囊,还指望这两人聊完,给他们也换几件可心的宝贝。 可左等不完,右等也不见两人说完,眼见宝特会快要结束了,斛律终于憋不住,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社仑也忙不迭的帮腔。 “好好,给你们买!” 赫连嫣然无奈的笑笑,将手中皮囊交给社仑。 这时,帐中刚好抬上一大块焦黑丑陋的怪石头,主持宝特的消瘦男子用手轻触怪石,嘴角罕见一勾,道。 “九天玄铁,取自西极漠土,天降神物,可遇而不可求!” 这一下,连苏赫也侧目望去,帐中诸人更是哗然,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貌不惊人的大石块上。 “壮羊一千!”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报出了第一个价钱,随即其他人也纷纷报价,工夫不大,九天玄铁就被炒到了健马千匹的惊人数字。 社仑张着嘴将皮囊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毯上,珍珠、玛瑙、金银细软看上去不少,可加起来也就值百余匹健马的价钱。 “阿姐,这不够啊,你那里还有没有了?” “没有,阿姐的情况你还不晓得,柔然的钱都被黑缇掌着,这些还是阿姐的私人钱财!” “社仑,算了吧,咱们可以买些别的。” 斛律人虽然也不大,但心智已经成熟,他知道阿姐的难处,于是他把社仑拉下,宽慰他道。 “可神兵是可遇不可求的,吾要是有了神兵,就可以保护阿姐,再也不受扬天那个家伙的欺负了!” 赫连扬天和赫连黑缇是同胞姐弟,也是柔然部的下任大王。 扬天手中有一柄从其母族继承下来的玄铁枪,锋利无比可破甲穿盾,是柔然部中的镇族神器,也是王权的象征。 所以,社仑也热切希望他手中也有一件神兵,似乎这样他们姐弟就有了与黑缇、扬天斗争的资本。 “算了,社仑,阿姐不需要神兵,就算能买下九天玄铁,我们也没有能力锻造成神兵,何苦呢?” 赫连嫣然内心苦笑,轻拍他的肩膀。 玄铁罕见不假,但也不是天绝之物,只是玄铁很难锻造成神兵,这也是神兵存世甚少的原因。 “你阿姐没钱,我有。社仑,你若想要,我给你买,怎么样?” “你买?” “真的?” “苏先生,不可,这玄铁可不便宜,再说买下来,也造不出神兵,白浪费了钱财!” “公主,你放心,只要买得下来,我就有把握给你造出一把神兵。” “真的,那太好了!” “苏先生如此大礼,嫣然可无法报答了……” 赫连嫣然见苏赫坚持,也明白了他的心意,面具下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此时,玄铁已经出价到两千五百匹健马,拔得头筹的依然是拓跋部的三位王族。 不论是在冬月大会,还是在整个北方草原,拓跋部都是最大的,拓跋人看上的东西,没人能从他们眼皮底下抢走。 而这一回与拓跋部较劲的还是高车南部的丁零人,改名翟斌的翟鼠。 他也十分想得到这块九天玄铁,但拓跋人开出的高价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这个不知死活的南部!大哥,要不要吾安排人教训他们一下?” “不要乱生事端,小心坏了大事!” 说话的依旧是地毯中间稍显年长的胡人,他眯起眼睛瞧了瞧翟斌等人,又一把按住躁动的幼弟,淡淡的说道:“等大事成后,再找这些不长眼的家伙算账。” “大哥,匈奴人那边已经催了几次,再不动手冬月大会就要结束了!” 三人中的最后一人见大哥频频提起大事,却始终没有动静,也不免有些急躁。 这三人都是拓跋王族的旁系,老大叫拓跋斤,老二拓跋石,老三拓跋宏,他们都是现任拓跋代王拓跋什翼健的亲侄子。 三人的父亲在拓跋会翼健一统草原各部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被什翼健册封为北部大人,统管代国北部广阔的草原。 可惜拓跋斤的父亲并没有在位多久,不久前,拓跋什翼健将本该由三兄弟继承的爵位和土地通通分给了王族中的旁系,这就点燃了三人的怒火。 这一次他们所谓的大事就是从拓跋什翼健手中夺回父亲之前的领地和权位。 三人知道,光凭他们的力量肯定办不成如此大事,帮手他们早已找好,但事到临头拓跋斤反而犹豫了起来。 拓跋兄弟本部兵马只有千余人,就算加上外援也不一定是拓跋什翼健的对手。 拓跋斤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且只有一击之力,所以他想把事情做得更加牢靠,最好是能够再寻找一些帮手,这样他们的行动就增加了一层保险。 “我出一千金!” 拓跋斤正寻思着,忽然帐墙位置传来一声大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银发少年高举起自己的腰牌向消瘦男子挥舞。 主持宝特的消瘦男子也是一愣,拓跋斤出健马一千五百匹,相当于三百金,这个价钱已经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可这又从哪冒出一个面生的小子,出价更是离谱,消瘦男子顿时双眼一眯。 一名狼卫将银发少年的腰牌取下,送到消瘦男子手中,他瞟了一眼,心中冷笑道。 “柔然部的这位贵主,你可知我狼卫的规矩?” “当然,出价不悔,言出必行!怎么,你以为本王出不起钱吗?” 发声的银发小子正是社仑,他见主持的家伙竟然瞧不起他,脖子一梗,语气也随之强硬起来。 其实,草原上的部落生活中极少用到钱,即便是要交换,也是拿家中富裕的牲畜、物品作为筹码。 更别说像社仑这样不愁吃穿的王子,他们压根就不太明白金钱的价值。 苏赫让他报价一千金,社仑便不假思索的就喊了出去。 两个弟弟无知,做姐姐的赫连嫣然可是知道一千金的价值,她一把没拉住,社仑已经跟主持者犟了起来。 “好,你知道狼卫的规矩就好,我们可不管买主是谁,下了狼卫的注,我们也会把钱收回来!” “柔然部出价一千金,可还有应者?” 消瘦男子面色阴沉,他向帐门处的狼卫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十几名狼卫来到社仑等人的身后。 “秃头家的小杂种,也敢跟我们主家争宝,你是想找死吗?” 帐中众人皆惊,等拓跋王族反应过来柔然人在和他们公然叫板后立刻大发雷霆。 拓跋斤的两个弟弟愤然起身向社仑这边冲来。 社仑、斛律一听拓跋人辱骂他们是秃头杂种也不甘示弱,抄起地毯上的碗碟就向两位拓跋王族身上招呼。 柔然部的祖先就是拓跋人的奴隶,连姓氏也是当年拓跋人赐给柔然人祖先的。 更有甚者,拓跋人直呼社仑为杂种,这更是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草原上不论肤色罕有银发人种,故而赫连嫣然三姐弟降生后就没少受人白眼,被冠以杂种的名号。 每当听到这个名号,三姐弟就会怒不可遏,拓跋兄弟自然是讨不到好处。 不等双方接触,狼卫们就将两伙人隔开,消瘦男子明知柔然人是故意捣乱,但拓跋族挑事在先,也不好再发作,只能强压心中怒火,阴冷的说道。 “今日,拓跋部和柔然部的表现在下都看到了,他日必禀明大狼头,希望几位都承受得了!” 消瘦男子声音不大,但拓跋斤却是觉得阴寒无比。 狼卫势力庞大、手段阴狠,就连拓跋什翼健也敬畏他们三分,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得罪了狼卫,那对他来说将是得不偿失。 “好,既然柔然人想出高价,那本王就陪他们玩玩,健马三千、金一千!” 拓跋斤这下算是押上了家底,九天玄铁他志在必得,有了这件宝物,大事成功后,他的位置才能坐得更稳。 为此,他不管柔然小儿是当真,还是与他开玩笑,马上决定一口气吃掉对方。 “三千金!” 拓跋斤的报价已然乍舌,消瘦男子未及应声,柔然少年便又大声喊道,顿时帐内皆惧,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好好好,老子不争了,倒是要看看你这三千金怎么拿出来!” 拓跋斤也被气笑,自叹刚才鲁莽,跟这无知小儿乱报价钱,如若是有心人算计,把价码推至高位再抽身而去,那他岂不是要真的把家底都送出去。 好在竞价的是个无知小儿,这下看他怎么收场。 赫连嫣然开始时还极力阻拦两个弟弟惹祸,但听到被人辱骂杂种,也就没再出色阻难。 “苏先生,三千金,不值……” “没事儿,我自有主张,亏不了。” 两人没说几句,消瘦男子已经带着一众看热闹的手下将四人围死。 “这位贵人,请出钱吧!” 社仑被一众面色不善的狼卫包围,兴奋劲儿也被吓跑了七分。 他转身求助苏赫,却见苏赫笑着递给他一只大布袋。 接过布袋,社仑马上眉开眼笑,转身又将布袋送入消瘦男子手中。 男子诧异的打开布袋,从中取出一片金光闪闪的树叶,那叶子制的栩栩如生,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活过来一般。 “诶!小杂种,你想唬人吗?这一袋子就能有三千金,你当旁人都和你一样没见识吗?” 拓跋斤本以为柔然小子就是个纯属捣乱的家伙,却没想到对方真的拿出了金子,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仔细辨认了布袋的大小后,他才又放下心来。 “你觉得谁会没事就带三千金出行,那样被人见到,才真叫没见识吧?” 苏赫上前一步,把社仑拉到他的身后,不动声色地回了拓跋斤一句。 拓跋斤这才注意到了苏赫,上上下下打量的几眼。 苏赫虽是面巾遮脸,但通过眉眼也不难辨出他非胡人。 “你是……南人?!” 拓跋斤一惊,随即勃然大怒。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公主出嫁 “南人”二字一出,帐内皆是哗然。 今夜帐中都是北方草原诸胡贵胄,身份尊贵。自然对几百年来为祸草原的南人心存恶念。 现下一个南人竟然潜入进他们北方贵族之中,这当然是让他们难堪的事情。 “住会卫主,一个南人闯入宝特会,应该把他赶出去吧!” 帐内贵族们群情激奋,拓跋斤趁机出言,想把这些破坏他好事的家伙挤出竞争,这样他就可以独吞玄铁。 “都闭嘴!你们还知道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消瘦男子怒喝一声,转而面带笑意,向苏赫客气的问道:“敢问阁下,这些黄金叶可是你的?” “自然,这些是定金,剩下的钱你派人随我去取,只不过得缓上几日,等我离开此地时再行。” “不……不,敢问阁下,可识得赫图图?” 苏赫闻言心中大定,确认了内心的猜测,随即提起了英吉沙的名号。 消瘦男子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恕在下有眼无珠,不知是先生,黄金叶你收好,不知这玄铁给你送到何处?” 消瘦男子的态度已让拓跋斤等人气愤,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还在后面,只见消瘦男子恭敬的双手奉还金袋,旋即单膝跪地,向苏赫行了大礼。 此时,满帐皆惊,唯有苏赫一脸平静地接过布袋。 “你是英吉沙的手下?” “正是,在下元唐,是北方草原狼卫的二头领,曾在大狼头处见过此黄金叶,故而知道先生对狼卫的恩惠。 所以在下做主,将九天玄铁送于先生,我想大狼头一定也会高兴的!” “想不到英吉沙已经到了草原,我也有几年没见他了,你们如此多的人马也不容易,玄铁我收下,我说过的三千金,也一分不少。 这些钱就算我给他大仇得报的贺礼了,等有机会与他相见,一定会把你的美意转告。” “谢先生栽培!” 消瘦的元唐心中大喜,对苏赫愈发恭敬,他这点小心思一下就被苏赫洞悉,这件事儿要是通过狼卫大恩人的口传到大狼头那里,那他自然好处多多。 见苏赫对三千金根本不以为然,这气度不由让他想起英吉沙上位的那夜,神秘军队在一夜间就屠戮了旧狼头的几百户护佣,然后又消失无踪的事。 以至于他们这些幸存者都以为是天神惩罚了旧狼头和他的亲信。 元唐也是在英吉沙一次大醉后才知道那支屠狼军队的来历,就是这位苏先生的部下。 阴狠的狼卫首领又是大礼参拜,又是垂首侧目的与那南人耳语,就是眼力再不济的胡人也能猜出这南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拓跋斤见势不妙,拉着两个弟弟逃出大帐,帐中其他胡人也避祸般的远离了他们。 离开宝特会,赫连嫣然盯着苏赫,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疑惑道:“人家都不要钱了,你干嘛非要给钱不可?” “哈哈,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那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狼卫的大狼头的?” 赫连嫣然就在两人身旁,他们耳语的内容也听了个大概。 狼卫凶残,这些年没少在草原上犯下祸事,就连大的部落也不敢招惹他们。 而一向温文有礼的苏赫却与这些凶人有瓜葛,这让赫连嫣然大惑不解。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年在西域……” 苏赫大致将与英吉沙的事说给了赫连嫣然,但隐瞒了其中的重要信息,只说自己对他有恩。 赫连嫣然听的半信半疑,刚刚这个狼卫的态度足以说明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苏赫不说,她也不会再多问。 两位柔然王子可不管苏赫的话是真是假,他们两个自生下来就没像今晚这么风光过,不仅狠狠打了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家伙的脸,还得到了一件旷世奇宝。 为王为贵的感觉,今晚他们才算是真正享受到了,因此对苏赫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恭敬有加。 “贵人们请留步……” 离开大帐后,走出不远,就有一队人马从暗中现出,迎面将苏赫等人拦下。 见到对方的面容,苏赫上前一步,将赫连嫣然三人挡在身后,另一只手也慢慢握住腰间的短刀。 “贵人们别误会,鄙人翟斌,高车南部首领,刚刚在帐中得见贵人的气概,心生向往,有意结交,这是翟某的名刺。 贵人们近日若是得空,可来高车南部帐中小憩,翟某必当恭迎尊驾!” 拦住苏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旧识翟斌。 初见之下,苏赫还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是来寻仇的,见他恭敬的递上一张名刺,这才松了口气。 “得了空闲,定当去头领帐中拜会。”接过名刺,苏赫与翟斌等人告别。 回到柔然部的营地,四人尚未进营就被在外值守的部卒发现,随即赫连嫣然被部卒带去见柔然王,而苏赫与社仑三人却被部卒们领着回了营帐。 三人回帐后,社仑与斛律都是垂头丧气。 苏赫不解,询问他们缘故,两人犹豫好久,才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听得苏赫眉头一皱。 “你是说,你们阿姐三日后就要嫁人了?” “是的,阿姐不愿意嫁给拓跋氏,所以被父王囚禁起来,今晚她陪我们去宝特会被父王发现,一定又会把她禁足的!” “哎,阿姐要是嫁了人,我们兄弟俩该怎么办呢?” 苏赫沉默,赫连嫣然让自己来的目的真的只是与自己告别吗? 亦或是想让自己带她走? 苏赫清楚,一旦自己选择带走赫连嫣然,那么接下来将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可能打乱自己对未来的谋划…… 纠结了一夜,天明,苏赫拖着社仑去见赫连嫣然。 果如两兄弟猜测,赫连嫣然被禁足帐中,帐外还守着七八个彪悍的部族,根本不容几人靠近。 还是社仑找了一个相熟的小头领,才让苏赫与赫连嫣然隔窗相见。 “你知道了?” “嗯,干嘛不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就怕你不会来了……” “我现在在这里,又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隔着小小的木窗,赫连嫣然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父王把我许配给拓跋什翼健的第八子,拓跋力真,我不愿意嫁给他,我想嫁给你! 可是,我是柔然族的公主,部族强大就需要有人做出牺牲,连黑缇那个贱女人都能牺牲自己,我也不得不去做…… 苏赫,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愿意娶我们这种胡女,但你能不远千里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本想昨夜把女贞献给我心爱的人,现在看来也做不到了,你走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赫连嫣然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所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简单直接。 苏赫点了点头,他来见赫连嫣然就是为了确认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时苏赫已全然知晓,不再犹豫,看着赫连嫣然微微一笑。 “公主,我还是那句话,世事无常,不要轻易相信命运,若是真要相信什么,那你可以相信我!” 说完,苏赫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赫连嫣然怔怔地盯着苏赫的背影,两只紧攥衣角的手慢慢舒展开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 与此同时,拓跋部营地的一座大帐内,一个山羊胡男子悠悠转醒,揉搓着隐隐作痛的裆下,怒气难消。 “来人呐,给老子拿酒来!” 山羊胡怒喝一声,却无人回应,他猛的抬头,却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壮汉独坐在他的帐门口。 “醒了,你小子这么喝,迟早有一天得喝死在外面!” “阿斤哥,你怎么在我帐里?” 发现拓跋斤坐在帐门口,山羊胡连忙四下打量,这才发现大帐并不是他的。 “你小子昨夜醉倒在营外,要不是我路过发现你,即使冻不死你,也得扒你一层皮。” 说着,拓跋斤将一枚铜制腰牌丢给山羊胡,山羊胡接住瞧了瞧。 “柔然部?给我作甚?” “谁知道你小子干了什么坏事,昨夜发现你的时候,这枚腰牌就在你的身旁!” “哦,对了,阿斤哥,昨夜我遇到一个天仙般的女子,正想把她抱回帐,却不知被一个混蛋偷袭。 这一定是她的东西,柔然部……我要向父王赐婚,求父王把那个柔然部的仙子赐给我!” 山羊胡顿时想起昨夜的事,于是也顾不得下身疼痛,起身就要出帐。 “等等,这么急干什么?我问你,那柔然部的女子是不是长着一头银发?” “是……是啊,阿斤哥,你也见到了?你可不许跟我抢啊!” “哼……” 拓跋斤闻言苦笑一下。 这个莽撞的山羊胡是他的堂弟,拓跋什翼健的庶出长子拓跋君。 昨夜三人狼狈离开宝特会,恰巧遇到了昏死在草原上的拓跋君,本不予理睬,但却在他的身旁发现了柔然人的腰牌。 宝特会上,他在柔然人面前丢尽了脸,见到此腰牌,拓跋斤内心一动,于是把拓跋君和腰牌一同带了回来。 回营地后,拓跋斤立即派人四处打听,很快便了解到柔然王族中只有赫连社仑和赫连斛律是银色头发,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同样银发的姐姐。 恰巧这位银发公主将在几日后嫁给极有可能成为代国未来太子的拓跋力真,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大利好消息。 拓跋君为人粗暴、头脑简单,私下里还一直为拓跋什翼健不立他这个长子为储君大为不满。 如果此时利用柔然公主做局,把拓跋君拉入他的阵营当中,那他们举起事来,成功的把握可就大了许多。 拓跋斤琢磨了一宿对策,天亮听到拓跋君对柔然公主念念不忘,顿感是天助他大事可成。 于是,拓跋斤也不客气,直接拾起一把柴来添进拓跋君这个大火炉里。 “君弟,我可听说大王已经把这柔然最美的公主赐婚给了拓跋力真,而且冬月大会结束的那一天就成亲! 你这庶出长子就别跟人家嫡子争女人了,小心又招来大王的一顿责罚!” “屁,是老子先看到仙子的容貌的,怎么轮,也轮不到慕容家的小杂种,老子现在就去柔然部要人,量他们也不敢不交出来!” “慢着,君弟,当真你已见过那柔然公主的容貌了?” “那还有假,没见过我能知道她长的美若天仙吗?” “这就好办了,听为兄的话,三日后大王会去柔然部下聘礼,到时你当众公开这件事,那大王和柔然人也就无法抵赖,柔然公主不就成了你的囊中之物了吗?” 拓跋君一听此言,内心狂喜,主动为拓拔君出谋划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