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名门闺秀》 第01章:逝去 一场大雪,降临京城,暖暖的阳光倾洒在白色的月地上,泛起点点金光。 忽然,东城外的闹事街头一阵骚乱,熙熙攘攘的人群被两纵骑马的家仆分开,时不时有人嚷嚷着,让开,让开!不一会,由远及近的迎来了一支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新郎官长的斯文俊秀,那清丽的模样竟然比女人还要美丽三分。 “这便是镇国侯府的蒋三爷吧,真是比传说中还要白净啊。”摆摊的小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垫着脚尖遥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人物。 “蒋三爷配京城第一才女秦泽彤,才子佳人呀。” “哼,黑了心的镇国侯府,我倒是听说这蒋三爷明明是和太子少傅之女从小有婚约的,如今悔婚攀上了宁国公这棵大树……想那夏太傅和嫡妻膝下无儿,逝去尚早,家产和女儿都托付给了镇国侯府,本以为是个良婿,如今在地下有知,怕是悔恨万分呀。” 众人一阵唏嘘,回头看那角落里发着牢骚的男人。那是一个字画先生,一袭白衣,面容苍老,但是却有一股子清高的傲骨。他口中的夏太傅是先皇近臣夏子旭,大黎国宣统十五年的状元郎。 “先生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想那夏太傅的嫡妻可是镇国侯府薛老太君的亲女儿,算起来夏家小姐是她嫡亲的外孙女,怎么会舍远求近,欺了自己家的孩子,去求取宁国公的女儿。”有人好奇了起来,人的本性充满了八卦,尤其是这些官家是非,足足可以编成一本离奇的故事书。 那字画先生不屑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从眼前走过的俊郎儿,眼底满是轻蔑,嘴角一撇,却是不再多说了。他本是出生于一个江南的书香门第,因为祖上牵扯进去了党派继位之争,沦为贱级,如今靠写写字画为生。 想当年,夏子旭在苏州任官时他也和其他江南子弟一般登门拜访夏大人,听他讲学论知。夏子旭为人正派谦逊,对于贫困的寒门子弟也一视同仁,又和大隐寺秋日书院的山长是至交好友,时不时在秋日书院开堂义务授课,所以他的名声在江南是极为响彻的,即便是京城之内,也有不少大官需要叫夏子旭一声老师。但是好人薄命,夏子旭的嫡妻是镇国侯蒋太君的么女,从小养在闺中,身子骨极其柔弱,本来育有一女一子,幼儿却在七岁时落水而亡,夏大人夫妻之间恩爱情深,除了嫡妻家中只有两房妾氏,还都没有所出。可怜见的,长女自从母亲逝去后便被接回京城蒋家,养在老太君膝下,夏大人承受丧子丧妻之痛,虽然后来回京了,但也没撑一年便去世 了。 镇国侯府内。到处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在这座沾满了东城德育胡同整条街面的府邸角落,一名长发女子不停的窝在床边磕着,两个伺候的丫鬟急忙倒水,那名女子身穿一身绿色裙装,纤细的锁骨上面是一张精致的小脸,或许是因为长年吃药的缘故,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胭脂姐姐,去请老太君吧,我觉得小姐怕是要不行了。”说话的丫鬟名叫月娟,她是夏家的家生子,早年夏夫人去世时陪夏姑娘北上的丫鬟之一。而那名被称为胭脂的丫鬟,以前是蒋府老太君身边的二等丫鬟。 胭脂攥着刚刚被小姐吐过的白色手绢,此时上面满是鲜血的痕迹。她伺候夏冬雪八年有余,感情至深,小姐待她不薄,连带着她爹娘在蒋府也多了几分体面。可是如今正是蒋三爷大婚,她又如何见得着老太君! “胭脂姐姐,你跟福禄苑的大丫鬟红稚,红袖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他们肯定会放你进去的,如今厨房说要伺候前面宴客的饭食,竟是连熬药汤的炉子都腾不出一个。可怜小姐平日里待那群婆子们不薄,从没亏待过他们银钱,如今见三爷娶了别人,小姐和老太君身子每况愈下,态度竟然变得如此之快。” 胭脂忍不住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主子,点了点头,冲了出去。想平日里大家都说老太君中意夏姑娘做孙媳妇,小姐也一直如此以为,可是如今,三爷成家了,娶的却是宁国公府的秦小姐。因为夏冬雪的身子越来越差,再加上全家人都忙碌着三爷娶亲的事情,厨房的药汤熬完了竟是忘了送过去,直到凉了,想再热都没有炉子。 胭脂在福禄苑门口张望了一会,碰到了老太君身边的二等丫鬟,翠兰,后者微微一怔,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道:“什么风把胭脂姐姐吹来了。” 胭脂见她春光满面,不耐道:“红袖在吗?我想见老太太。” 翠兰愣了一会,见她面色着急,问道:“胭脂姐姐怎么了?难道是夏姑娘出事了?” “从一早就开始咳血,一句话都不说,我禀了大夫人,却告诉明日再请大夫。” 翠兰犹豫片刻,想到大夫人因为早年做媳妇的时候受老太君和小姑的气,一向不待见这个夏家侄女,如今又是三爷大婚的日子,怕是懒得管这些吧。 “好姐姐,不是我拦你,只是老太君近来身子也不爽利,又加上迎亲的队伍马上到了,我们若是此时闯进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怕是日后秦家小姐 知道了,都是一阵埋怨。” 胭脂一听,心里老大不痛快了起来,冷笑道:“翠兰姑娘真是主子的好奴才,秦家小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琢磨如何好好服侍了。我倒是听说,老太君有意将姑娘放到三爷苑内呢!” 翠兰脸色羞红,像是被猜到了什么心事,恼怒道:“夏姑娘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日,今天这种时候,别说夏姑娘不舒坦,就是夫人身子不舒服也不会特意跑到福禄苑添晦气的。” “哼,行,既然翠兰妹妹如此说了,那么就明日再说,只是要是我家夏姑娘出了什么事情,望你也能在老太太面前有这份担当!”胭脂气哄哄的离开福禄苑,虽然嘴上说拖到明日,却是觉得心底实在不踏实,又回到了大夫人的潇湘苑,她低头走着,不经意间撞上了二奶奶。 二奶奶秦月荷是镇国侯蒋治夫人李氏的外甥女,出身商贾,虽然是皇商,但是士农工商,如若不是李氏的缘故,蒋老太君是实在看不上她家的。但是蒋家二爷在京城名声极差,出了名败家的主,李氏只求找个可以帮他持家的女孩,再加上自家外甥女从小便十分懂事,脑子灵活,便求娶了过来。如今,这镇国侯府上上下下皆是秦氏搭理,老太太见她为人处世不似她婆婆那般小家子气,又加上她入府一年便添了重孙,十分看重于她。什么贵人不娶商贾女之类的也便不那么在乎了。 “胭脂姑娘这是想什么呢?”秦月荷掩嘴而笑,她刚从婆婆屋子里出来,自然知道那不得婆婆喜欢的夏姑娘似乎是又出事了。 “奴婢急着见大夫人,冲撞二奶奶了。” 秦月荷摇摇头,若有所思,想起刚才婆婆的言辞,拦住她道:“老太太叫大夫人赶紧到前厅,怕是没有时间见姑娘呢。有什么事情,你不如与我说道说道。” 秦月荷等了一会,看她欲言又止,便主动道:“可是夏姑娘身子又不爽利了?” 胭脂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这次真不同往日,从半夜便开始咳血了。” “可服药了?” “厨房太忙,无人给送,竟是凉了,想热一下却没有人腾炉子,本想让小姐凑活的喝几口,却发现姑娘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了无生气,咽了一下便全吐了。” “哎,我那夏妹妹也是个苦命的儿呀。等过了今日,我定让人重新整治厨房那群婆子们,连老太君最疼的夏姑娘也敢怠慢。胭脂,你莫急,我让双儿陪你过去厨房,让他们 再熬一副药吧。” “那大夫……” “恩,夫人虽然说拖到明日,其实已经派人去请了。你不要着急。好生伺候姑娘。今日三爷大婚,怕是老太君和夫人暂时过不去的,你们作为姑娘身边体己的丫鬟,定要关键时候担当起来。” “谢谢二奶奶提点,胭脂明白了。” “那还不赶紧回去,想平日里夏姑娘和三爷最好,如今三爷娶亲,夏姑娘心情多少有点不痛快吧,她又是个倔强的主,你更应当陪在她身边才是,否则指望月娟那几个不顶用的,能做什么。” 胭脂皱着眉头恩了一下,她也是慌神了,怎么就知道再园子里乱撞,却忘了姑娘还病着呢。胭脂急忙跑回梅苑,没有去深思秦月荷眼底那莫名沉思的神色。只是等她回到梅园时,却发现屋子里乱成了一团,夏姑娘一双深邃的凤眼幽幽的凝望着窗外的寒梅,嘴角轻扯,竟是笑了起来。 “姑娘……” 夏冬雪摇摇头,记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守在父母膝下承欢。想她夏家,也曾被封侯袭爵,虽然到了父亲这一代已经过了三代,没有爵位,但是父亲凭着自己丰富的学识走了科考之路,是当年显赫一时的状元郎,晚年更是开设学堂,义务教学,被奉为朝堂清流一派的代表人物,在先皇面前,比蒋家还要体面几分。但是即便是曾那般意气风发的人,终因无后,便宜了别人。她以前年少,总不能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把她送到镇国侯府,也一直以为姥姥舅母待她是真心实意,三哥哥对她爱护有佳,可是如今,她才懂得,这世上除了父母至亲是最看重她的,别人,谁都不成!就连那把她捧在手心里的老太君,也会为了三哥哥的未来,放弃她的。毕竟,那才是她的孙子,自己不过是外孙女而已。如今倒好,连厨房里的婆子都敢欺负她,真是……可悲可气。 唔,一口闷气涌上心头,夏冬雪吐出一滩淤血,她扶着床杆,迷茫的看着窗外洁净的天空,隐约看到了父母那慈爱的笑脸,幼弟那稚气的容颜,我们一家,终归是要团聚了吗? 她闭上了眼睛,身子变得很轻很轻,直至死死的睡了过去。 这样没有人惦念的死去也好,那些寄人篱下的苦闷积郁,一散而去。夏冬雪的梦里,有自己,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没有早夭的弟弟,夏东至。 第02章:重生 夏冬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最喜爱的三哥哥娶了别人,而口口声声说疼爱她的舅母却连得知她重病都懒得派大夫过来看一眼。 “小姐醒了,观音菩萨保佑,小姐终于醒了!”一个稚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夏冬雪微微一怔,茫然的抬起头,却发现身子好轻,似乎是用力过大,差点掉到了地上。 “哎呦我的小祖宗。”夏冬雪的奶娘王嬷嬷急忙跪倒了床边,感慨道:“我的小主子,你真是吓死我们了,好好的干嘛和少爷在河边玩,弄个的两个娃都落水了。” “嗯?”夏冬雪彻底傻掉了,心脏咚咚狂跳,怎么回事,王嬷嬷在蒋府日夜替她操劳,早不是当年那副年轻的模样,可是现在,她,她怎么,变样了。她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腕,很疼,这不是梦,她不过是想了一想,难道竟是梦想成真了吗?眼前这幅场景,好像她有一年和东至玩耍,脚下一滑从池水边掉了下去的时候。 “东至,东至在哪儿?”夏冬雪紧张的喊道,她记得,幼弟便是因此劫难而亡的。既然上天怜她,让她重生于这一年的夏天,就不要带走她的亲人了。 王嬷嬷的脸色果然一变,冲着身边哭泣的小丫鬟道:“月鹤,你速速去至哥儿那请尚大夫,说小姐醒了。月盈,你去佛堂禀告夫人,小姐醒了。” 夏冬雪见自己神志清醒,应该无甚大碍,而且本身她这次落水没落下什么病根,倒是弟弟危险。 “带我去陪东至,我没事了。”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王嬷嬷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乖巧的小姐怎么刚醒了如此闹腾。 “我现在必须见到至哥儿。” “这个……” 夏冬雪好歹一世为人,骨子里不再是八岁女童的心思。她深知这次落水是弟弟的劫难,她必须陪在他的身边,或许还来得及挽回什么。否则历史就会重演,她会在这一年的秋天,失去唯一的弟弟。然后因为弟弟的死,让母亲大病一场,熬不过明年的初夏,她也改变不了北上京城,寄人篱下的命运。 王嬷嬷眼见实在拦不住夏冬雪,便命人为她穿上了衣服,向前院走去。夏冬雪极力克制心底莫名的激动,她寄养在蒋家十余年,看管了宅门恩怨,斗来斗去,当年不觉得她和弟弟落水有什么不妥,如今想想,却事有蹊跷。父母再过恩爱,也有两房妾氏,而且父亲深得先皇,如今尚未仙逝的宣统皇帝信任,委任从二品两淮盐道布 政使,掌管盐吏。这是个肥缺,莫说江南人人盯着她父亲,就是京城,也有好多双眼睛想往他们家送人呢。 记忆中除了母亲以外,父亲还曾宠幸过一名抚琴极好的隋姓女子,后来她似乎也怀上过子婿,却莫名其妙的流产了,而且父亲丝毫没有伤心的模样,现在想想,那个女人是养在巡抚大人家里的,而六年后,先皇驾崩,巡抚大人是支持三皇子继位的,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三皇子塞在父亲身边的女人,也难怪父亲对她薄情了。不过好在她提前知晓,最后登基的是低调的二皇子,而父亲虽然是先皇近臣,却没有参与到党政之争,并且卸任盐道布政使原本想远离是非辞官归家,却为了能在京中陪她,任了一年太子少傅,因为先皇没有立太子,所以几位皇子见了父亲的时候,都会叫一声老师。 夏冬雪甩了甩脑袋,管它呢,反正现在最重要的是弟弟的安危,见王嬷嬷停下脚步,她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一下子趴在了弟弟的窗前,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小手。眼前精致的小人儿便是她的嫡亲弟弟,由于在蒋家生活了十余个年头,看着人家姐弟怜爱,兄妹相亲,夏冬雪羡慕死了,手劲忍不住加大,喃喃道:“东至,你一定撑住啊。” 王嬷嬷诧异于小姐的奇怪,自从她醒了以后,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的。尚大夫不得已在床边给夏冬雪诊脉,确认并无大碍。只是奇了怪了,他印象中的夏小姐因为是早产儿,身子亏血,很是虚弱,如今经历落水一难,怎么觉得旧疾似乎是好了呢。从脉象来看,整个人壮士了不少。 “姐姐……”昏迷中的夏东至似乎是感应到了姐姐的温度,迷糊的叫着她。 “东至,姐姐在你身边呢。”夏冬雪一下子就哭了出声,前世记忆徘徊在脑海之中,久久无法散去。尤其是此次落水,明明是她脚下没稳住,滑落池塘,弟弟为了拉她,死活不松手,否则又怎么会被牵连? “姐姐……”夏东至再次轻唤,夏冬雪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使劲的攥着,轻声呢喃:“东至,姐姐就陪在你的身边呢,等你醒过来。”屋子里的丫鬟们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看着眼前两个单薄的小人就这么彼此相依。因为夫人身子的缘故,这两个孩子都不是足月出生的,原本身子骨就柔弱,关系却是极好的,不像其他家的少爷小姐争夺父母的喜爱。再加上老爷属于中年得子,对于两个人的宠爱是极其深厚的…… 或许是夏冬雪命硬,又或者她前世的祈祷积怨太深,老天果真怜她,在她坚定的陪伴中,夏东至在半夜 的时候转醒了,虽然身子依旧虚弱,眼神却炯炯发亮,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姐姐,我在梦里一直听到你在叫我,便回来了。” 夏冬雪微微一怔,哇的哭了起来,感谢老天,感谢菩萨,她幸运的得以重生,而幼弟虽然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似乎也是没性命之忧了。 夏冬雪的母亲,蒋岚自从两个孩子落水后便始终揪着心,又因为孩子被救治后始终无法清醒,便怕是着了什么魔,在佛堂跪做了几天法式,不曾离开,在得知家丁禀报两个孩子都苏醒了,并且经过尚大夫诊断,已经不再有性命之忧时,疲劳了几日的身心总算得以解脱,加上她身子骨虚弱,大喜之后便昏了过去。 夏子旭整日陪在夫人身边,倒是没来得及照顾两个小的。直到两日后,夏东至在大夫的调理下已经能下地走路,夏冬雪带着他去给依旧卧床不起的母亲请安。 夏冬雪走在熟悉的院落之中,心底感慨万千。曾经的自己年幼无知,在母亲和父亲的庇佑下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更因为弟弟早亡,不大懂得如何和表姐妹们接触。别人调笑她一分都不可以,倒是落得了个清高孤傲的评价。想那些婆子丫鬟们背后没少说自己坏话,自己却还以为人家尊敬她,经常打商,却不会笼络人心,导致钱花出去了,还不落好话。如今自己重生于幼时,以一种成熟的眼角看镇国侯府的环境,才猛然发现,那一句一句的玩笑背后,隐藏着何种心机。 还记得父亲亡故那年,是二哥哥陪她回江南料理祖上产业,那夏家几代积累下的金银财物,古画鉴文,茶楼饭庄,万亩田地,竟是一分都没有过过她的手。即便全部变卖,也是一笔巨额的财富。难怪二奶奶明知道大夫人不喜欢她,依旧厚待于她,她本以为那是二奶奶想讨老太君欢心,如今一琢磨,怕是光这些金银二爷就没少收为己用。别说是二表哥,就是那大夫人,怕是连老太君都明知道蒋府收纳了他们夏家的财产。 想到此处,夏冬雪的眼底不由得冷了几分,自己当初真是猪油蒙了眼,才会觉得那一大家子是如此慈眉善目,父亲临终时将自己托孤蒋府,怕是奔着结亲之意,可是最后呢,在父亲死后,夏家无人,钱财已经入手之际,大舅母的脸面全露出来了,老太君年岁已高,保她不得,又更加偏爱自己的亲孙,便不再提相娶之意,还怕自己这破败的身子扰了三哥哥的喜事呢。 夏冬雪越想越气,攥着弟弟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过去的事情便让她过去吧,既然她现在已经看的清 楚,便定要保护幼弟,孝敬长辈,让父母亲多活几年。那些亲戚之类的人,面上过得去便算了,想让她再次以心相托,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姐姐,你手好凉,东至捂捂。”夏东至稚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夏冬雪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庞,心底涌上暖暖的温度,手指点了下他的额头,说:“东至乖,以后要听姐姐话,更要孝敬父母,知道不?” “恩!”夏东至傻傻的点点头,道:“东至一直很乖,那日明明是姐姐不乖,偏要去池水边摘那朵荷花。” 夏冬雪面部一阵黑线,仔细想想,倒是确实是自己的责任,连累了弟弟呢。不过她的脑海里突然一惊,荷花?自从她重生以后,思维便不再是七八岁女童那般简单,现在想想,当初她之所以要带着弟弟去赏荷是她门下的二等丫鬟思怡无意中提起,今年的荷花开的特别旺盛。夏冬雪脸色一沉,思怡是她的丫鬟,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思怡一个二等丫鬟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个丫鬟怕是被别人当成了传话筒,自己还不知道呢。 “姐姐,怎么了?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夏东至一脸迷茫,他奇怪的是自从姐姐苏醒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依旧对他疼爱有加,却总是一副沉思状。 “呵呵,没事。”夏冬雪大概屡出了一丝头绪,慢慢来吧,她倒是要看看日后谁还敢将心思打在他们姐弟二人身上。还好她重生之际带着前世的记忆,否则真是无法帮到母亲什么。 “东至,你记得,这夏家府里,除了爹娘和姐姐以外,都是外人。咱们才是一家人。” 夏东至笑嘻嘻的嗯哈两声,道:“姐姐你是怎么了,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了。徐旺青那个小子就老跟我说,让我只理他和徐旺湘妹子,其他的兄弟姐妹再出挑,都和他隔着肚皮呢。” 夏冬雪满意的点点头,徐旺青是苏州织造大人家的嫡子,长东至五岁,从小就是个人精,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人十二岁便过了童子试,也赶上了八年后先皇驾崩,新皇启用年轻官吏的好时候,前途不错。东至和此人交往倒不是坏事,看来她以后要从小便好好提点东至人情冷暖,妻妾相斗的阴暗面,省得他着了别人的道。 第03章:夏家 蒋岚一早醒来,听说两个孩子没事,心里踏实许多。她老早就想去看看孩子,无奈身子不争气,连地都下不了,想起此次落水之事,即便都说是事出偶然,但以她多疑的性格,总觉得有些蹊跷。派了得力的嬷嬷下去调查,尤其是严厉训斥了下两个妾氏,周氏和王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她深知丈夫夏子旭是学究一派,于内室之事多有放任,一切随她,但是就怕有那蹬鼻子上脸的人生怕不闹出点事情来。 夏子旭的两个妾氏中周氏较为得宠,倒不是说她生的伶俐,而是从小便待在夏子旭身边。想当年夏子旭上京赶考,这位周氏老实的伺候在夏家祖母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被夏老太君放入了夏子旭房中。进门没多久,蒋岚为了讨好婆婆,允她做妾。如果不是因为夏子旭高中,周氏又是丫鬟出身,以她在夏老太君身边的体面,是可以直接抬成姨娘的。夏家人口单薄,夏老太君晚年得子,如今看儿子娶了媳妇,没登上抱孙子便撒手归天了。也多亏夏老太君走的早,否则以夏子旭的地位和孝顺程度,必然会被多纳几房妾氏的。 此时,两房妾氏得知当家主母醒了,一早便来立规矩。 周氏身材壮实,脸大圆润,生了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虽然不瘦却浑身带了几分清灵之意。否则以夏子旭簇拥风雅的性格实在是不会进一个丫鬟的房门。相较之下,王氏显得秀气多了。她本是翰林之女,因为父亲编修书籍时不敬先皇,篡改文献,被革职查办,连带着全家都被放了官奴。后来新皇上位,念及她父亲早先教学之恩,便把她脱了籍,养在远亲家里。夏子旭上京途中偶住在这户人家几日,没想到成就了这样一个缘分。不过想她也是个心有思量的主,否则怎么就那么大胆的敢和认识不过几面的人定亲呢?虽然是妾,却着实是用轿子抬进门的良妾。 夏冬雪带弟弟入门时,便看到一位白衣女子靠在床边被伺候着喝药,心底激动万分,这便是疼爱她的娘亲啊,活着的娘亲。 “娘!”东至一下子扑倒在蒋岚床边,甜甜的叫道。他少不更事,丝毫没有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只知道生病的是娘亲,完全把自己落水的事情忘了。夏冬雪小心翼翼的瞄着两旁的妾氏,以前没觉得这二人有多么碍眼,现在却认为母亲的早亡多少和他俩脱不开关系。 母亲出身名门,从小好强,在府邸里深得蒋老太君和几位嫡亲哥哥的宠爱,那模样,体面是远远高于几位舅母的。否则她也不会那么不得蒋府大夫人,她大舅母那般嫉恨。怕是舅母年轻时没 少受小姑的气,全撒在她的身上了。 蒋岚让冬雪和东至来到膝前,好生问候了一番,又仔细看了又看,发现两个孩子生龙活虎,尤其是夏冬雪,竟是比落水前气色还要好了几分,纠结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转头吩咐大丫鬟书画明日再去一趟肖云观还愿。大黎国民风信道,两个孩子落水之时,尚大夫说小的都快没气了,吓的蒋岚当场便晕了过去,托人重金请了肖云观李道姑出面,熬夜做法,虽然把她也弄得精疲力尽,但是现在看到眼前气色不错的冬雪和至哥儿,顿时觉得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岚儿,早些歇息吧。”夏子旭宽慰她孩子没事,如今担心的是妻子蒋岚的身子骨,她本就虚弱,又熬夜跪了祠堂祭祖,求祖先福气,保佑夏家子婿,现在脸上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夫君放心,看到冬雪和至哥,我觉得好多了,咳咳……”夏子旭皱着眉头,因为家事,他已经连休许久,如今见众人无大碍了,又因为几个幕僚在书房等他议事,便先行离去。 蒋岚待他一走,眉眼一挑,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淡淡的看着周围站着的两个妾氏和一众丫鬟婆子,命令道:“王嬷嬷,带少爷回房,雪儿留下。” “是。”东至嘟着小嘴,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姐姐的手,被嬷嬷带回房间休息。 夏冬雪见母亲神色不对,暗中琢磨,以母亲的心思,定然是觉出什么,她身边的丫鬟,必然会清洗一番。果然,蒋岚命人穿衣,叫人带来了夏冬雪身边的八个丫鬟。 夏冬雪今年八岁,年底过九岁生日。她屋子里的大丫鬟有两个,月鹤,月盈约十二三岁,主要负责吃食,针线等贴身事宜。二等丫鬟四个,思怡,思若,思兰,思娟,其中思娟后来陪她北上,提成一等丫鬟,为了好立规矩,改名月娟。除此以外,她还有两个三等粗使小丫鬟,不过八岁左右,名字叫做秀纷,秀鹅。 八个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站在房子中央,顿时显得屋子里面特别的挤。夏冬雪沉默的待在母亲身旁,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母亲因为这事要处置她的丫鬟,她还不理解母亲的雷厉风行,拼命替他们求情呢。但是现在,她却觉得十分有必要对这些人立立规矩。丫鬟就是丫鬟,你对她再好,也要恩威并重,否则就是祸害自己。 “那日陪小姐去池边赏荷的是月盈和思怡吧。”夏岚的声音十分冷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月盈急忙站了出来,恭敬道:“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请夫人责罚。” 夏冬雪微微一怔,不亏是大丫鬟,不管事情是否有她的责任,主子出事了,解释再多都没用。相较之下,思怡显得青涩不少,她见月盈低头跪下,急忙也颤颤巍巍的跪下了。 蒋岚喝了一口茶水,端坐在床边,淡淡道:“我听王嬷嬷说,那日少爷小姐凑在一起明明是在商讨徐家小儿生日宴的礼物事宜,怎么突然要去赏荷了?” 蒋岚说的云淡风轻,语气不急不缓,但是夏冬雪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整个屋子里分外安静,仿佛连根阵线掉在地上,都听的十分清楚。 月盈不说话,头低的极低。刚刚回来的王嬷嬷将视线落在了思怡脸上,后者一阵诧异,急促道:“夫人饶命,这事真的和奴婢没有任何关系。那日我从兰花园回来,听到周氏房里的思文和思语说什么厨房里的秦妈妈想做荷叶卷饼,提到了今年池水里的荷花开的分外茂盛,想那池水里的荷花种子还是去年苏家送给老爷的,大家都知道苏老爷是皇商出身,于是又聊到了这皇家采办买的东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什么的。我不过是随便一听,回到小姐房间时随便说的,不曾想正好小少爷也在小姐房里,偏要去看,又导致两位主子落水。请夫人饶命啊,奴婢实在是没有任何别的心思的!” 蒋岚没话说,只是不发一言的看着泪眼朦胧的思怡。思怡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才刚提了二等丫鬟,何等见过这等场面。她是家生子,父亲和母亲都在府上做事,如果不是因为根基颇深,原本落不到大姑娘房里。 周氏有些站不住了,不快的奚落道:“怎么你带小姐少爷去看荷花,扯到我园子里的丫鬟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无意所说,那有心思的莫非还以为是我让丫鬟故意去跟你说的。再说,思文思语又怎知你刚巧在园门外路过,又正巧听了这话去了?”周氏看似在说丫鬟思怡,实际上想撇清楚自己,不管思文思语是否有意,确实是思怡路过听到的,而不是人家特意跟她说的。 “更何况思语那丫头是因为我近来身体微佯,才从王妹妹那调过来的,我又怎知她是不是别人放在我园子里的老鼠。她老子是大人身边的长随,娘亲负责厨房,在夏家是有几分体面的,怎么就甘心在我园子里了!”周氏越想越气,这事关系到夏家两个孩子的性命之忧,她可不想这脏水被隐隐的泼到自己身上。她是对表面柔弱实则刚强的蒋岚心中颇有怨恨,这世上做妾的,有几个待见当家主母的?更何况她原本是怀上过孩子的,却因为蒋岚迟迟不怀孕,夏子旭怕庶长子乱家,生生是没关 照过孕期中的她,后来她莫名其妙的落了红,小产了。 周氏口中的王妹妹便是另外一个妾氏。王氏自喻为是读过几日书的,实在是懒得和周氏这种人进行口舌之争,只是淡淡道:“周姐姐好记性,那思语是从我这里要过去,但是也没在我园子里待过几天,你我房子里的丫鬟用度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如果要争论这些,岂不是在怀疑夫人身边的徐管家了。再说,就算思语也没跟过你几天,但是思文可是你身边得力的丫鬟呢!”王氏给了周氏一个软钉子,便不再说话,这种时候,说多错多,她还真不信蒋岚就凭思怡所谓一个路过听到,就定了他们的罪。而事实上,这事确实是个无头公案。但是虽然没有源头,却该审的要审,该敲打的要敲打,就算跟他们二人无关,也是个整治他们的借口。 蒋岚深知此点,倒没有深究之意,她冷冷的环绕一周,厉声道:“够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的丫鬟都管不住,我且把话放在这里,若是日后谁再这样不知轻重,引诱小姐少爷去做这等危险事情,我决不轻饶。这次虽说事有巧合,但是不罚不成规矩,思怡,思语,思文,全都调出内院,等候发落。周氏,王氏,治园不严,禁足三月!” 王氏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禁足三月,禁足三月,直接说不让老爷去他们房里便是了,偏要整出个这样的事端。周氏原本想驳斥几句,一想小姐少爷同时落水虽说是个巧合,但是万一被人家整到了自己身上,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情。这内宅后院的斗争,不是你做的事情都能证据俱全,何况这话又是从她园子里传出去的。想到此处,她也蔫了,谁让他家老爷不好房事,又年纪大了,对于那方面本身需求就不够旺盛,她一个小小的妾,如果不是在老太君身边伺候过的,老爷念及旧日里的情分,蒋岚怕是早把她打发出去了。 夏冬雪皱着眉头,看着母亲发威,众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前世镇国侯府的日子。相较之下,她夏家的丫鬟婆子,真是懂规矩多了。不过镇国侯府主子太多,老太君,三个舅母,再加上众位奶奶,实在是一团乱麻呀。 第04章:倾诉 蒋岚发了一顿脾气,便让众人散了,看着身边忧心的夏冬雪,呢喃道:“我的儿,你和至哥是娘的命根子,再也莫要做如此吓人的事情了。” 夏冬雪点点头,在床边侍候母亲服药,她抿着嘴唇,总觉得想要和母亲说些什么,又怕别人看出她醒后的不妥,迟迟没敢言语。 “怎么了?”蒋岚怔了一会,难道是刚才自己对待丫鬟太过苛刻,吓到女儿了?以前,她不曾让冬雪参与这种事情,但是现在她深感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哪天自己走了,冬雪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夏子旭再续弦一个厉害的老婆,她该如何过活?所以,她决定,以后让大姑娘在身边旁听自己做事,虽然说八岁的女童年龄还是太小,但是想当年她十岁便开始和大嫂子一同管家了。 夏冬雪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有必要表态一番。她不想再像前世那般单纯幼稚的过活,帮不上母亲一点忙,导致本身身体就不好的母亲抑郁而终。 “母亲,女儿愚笨……” “嗯?”蒋岚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看着夏冬雪纠结茫然的表情。 夏冬雪一狠心,看来为了让母亲不怀疑自己为何醒后突然懂事了,有必要编些瞎话了。便垂下眼眸,谎言道:“其实现在回想那日落水,并非是女儿脚下不利落所致的。” “什么?”蒋岚脸色一沉,她出身于镇国公府(蒋岚父亲是镇国公,蒋岚嫡亲的二哥世袭爵位,因为过了三代,每世袭一代便会自动降低一级,所以别人称蒋家是镇国侯府。)那样环境复杂的世家,光嫡亲的哥哥就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因为母亲早年无子,把无母的庶长子养在膝下。就不要说庶出的兄弟姐妹们的数量了。 镇国公府的薛老太君也是个妙人,否则也不会保自己嫡子嫡女全部活的安康,还平淡如水的逼迫不是亲生的嫡长子放弃了爵位的继承权。蒋岚是她中年得的么女,分外受宠,养在身边,因为她怕自己时日不多,早早就开始让蒋岚接触府中事物,也导致了蒋岚心思过于缜密,对于人没有信任感,一点小事,也觉得定是有一个不好的缘由才发生的。如今夏冬雪随便胡诌,她却是信了八分。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八岁的女童,能有这番心思? 蒋岚遣走了身边的两个嬷嬷,关好房门,紧紧的攥住女儿的手心,轻声说:“雪儿莫怕,慢慢说,一切有娘亲为你做主。” “女儿不敢瞒母亲,我总觉得那日池边的石头特别的滑,好像我刚一踩上去便要滑到似的 。” 蒋岚默不作声,将夏冬雪的肩膀搂入自己的怀中,无奈道:“雪儿可觉得今日娘亲残忍,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就撵了三个丫鬟,还将思怡调出你的房间,我记得你很喜欢她的针线。” 夏冬雪摇摇头,诚实道:“思怡再小再无辜,谁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如此单纯呢?每个人表面都是好的,可是女儿这次差点命都没了,才仔细回想一直以来衣食无忧的生活,其实都是在母亲无微不至的庇佑之下,才获得的。” 蒋岚一脸震惊,她看着夏冬雪坚定的眼神,有点认不出这个女儿了。有人说过,孩子只有碰到事情才会一夜长大,莫非她的雪儿开窍了?还是怎么了,竟是想的比以前多了许多。 “女儿病中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如果前世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么她确实做了一个长梦,只是这个梦境分外真实,让她成长不少。 “当女儿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活着,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如今回想当日落水,我敢肯定是有人故意在那石头上撒了东西,我才会掉下去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母亲,母亲,到底是谁想害我呢?我原本以为咱们家不同于其他人,平日里听丫鬟们碎嘴,叨叨某些府邸宠妾灭妻,残害嫡子的事情都是故事罢了,没想到竟然让女儿亲身经历了。看着至哥病中瘦弱的模样,女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不是我那日要去采荷,又怎么会连累弟弟,还让母亲因此担忧,卧床不起。” “我的雪儿……”蒋岚一阵揪心,她无法形容此时心底的揉动,一直以来,她小心翼翼支撑起这个家,要做贤妻又要防小妾怀孕,生下庶子恶心自己,整个人身心疲惫,累的憔悴死了。她原本想着,等冬雪满十岁,便教她理家,熬个两年好议亲,可是如今,她这身子都怕是能否熬到那个时候了。夏子旭虽然表面敬她爱她,可是那是因为她家老爷心在官场,不再内宅。若是她不在了,夏子旭必然会寻个人管家,他官居要职,门第也高,别说官场同僚,就是皇帝老儿都巴不得给他塞个体面的续弦。这要是真的有了正房奶奶,她的两个幼儿孤女,又该何去何从?所以,当夏冬雪突然讲起这些话时,蒋岚只觉得胸口积郁一扫而空,竟是欣慰不少。不愧是她的女儿,冰雪般聪慧,可以当她的贴心小棉袄了。 “娘亲怎么哭了,是不喜这样的女儿吗?”夏冬雪不好意思的抹掉了母亲眼底的泪痕,她编这瞎话纯粹是为了给自己的成长找一个理由,既然决定保护弟弟和母亲,便总要先学习管家吧。否则莫 名其妙的就什么都懂了,反而会吓坏父母。 “娘亲是觉得高兴,我的雪儿终于长大了。娘亲以前不让你接触家事,是怕雪儿太小,无法理解,埋怨娘亲,如今既然你经此一事,知道咱们家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日后我们之间也好沟通一些。你想学管家的事情是好的,但是毕竟年龄尚下,不如先从旁听开始吧。待你熟悉了,明年春节,我就让你正式接触活计了。” 夏冬雪见蒋岚没有一点怀疑,心中大石落地。顿时变得眉开眼笑,蹭了蹭蒋岚的额头,乖巧道:“女儿遵命!” 蒋岚望着夏冬雪远去的背影,整个人变得轻松许多,或许是感恩于女儿的理解,她的身子也好了起来,没几日便可以下床吃饭了。 但是一个意外的消息,让夏家的后院再次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 王氏怀孕了!而且已经过了危险期,有三个月了。夏子旭知道后自然万分高兴,夏家子胥单薄,嫡妻又已经有了嫡子,他当然希望妾氏也可以为夏家添砖加瓦了。蒋岚运了好几次气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禁了那两个人三个月足,如今刚刚过了不到一个月,也就是说,这孩子是两个月前怀上的,而她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再想想女儿提起自己落水不是意外之时,她凛然将心底的矛头对准王氏。这个狐猸子,趁着她忙于救治雪儿和至哥之时,偷偷掩饰自己怀孕的事情,难怪觉得她近来如此老实,怕是被有心人看出来吧。 蒋岚前思后虑了一下王氏近来的行事作风,突然觉得有些蹊跷。再加上夏冬雪的瞎话让她认定了是有人故意加害自己的一双儿女,便越发肯定王氏是个有想法的,或许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便想着找人引诱雪儿去池边赏荷花,如果雪儿当日不去,那么于她也无任何损失,如果雪儿去了,便必然会出事,而自己身子骨又不好,轻则因为这事落下病根,重则一命呜呼,而最关键的是这事完全扯不到王氏身上,真是隐藏颇深。成是好事,不成亦非坏事,若她的孩子出事了,或者她出事了,王氏生下孩子后便肯定会被抬成姨娘,她也算是有了一个依靠。 哼!想的倒是轻巧。蒋岚觉得自己这回被算计颇深,对于王氏越发看不顺眼,别说王氏敢算计她的孩子,就算王氏老老实实的待在后院,她也是容不下她生的子胥的,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敢惹她?差点害的她两个孩子莫名毙命,光这笔账,就让蒋岚不会轻饶她。 夏冬雪初听王氏怀孕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记忆中这个孩子没生下来。具体如何没的,她却 是不了解内情。但是对于一个必然不会存在的人,她自然不太上心。正赶上苏州织造家唯一的嫡子徐旺青办十二岁生日,江南许多官宦人家收到拜帖,她弟弟东至又和徐旺青交好,其实就是总爱追在人家屁股后面玩,她也和徐家三小姐徐旺湘和庶二小姐徐旺月关系不错,必然要出席的。而且徐家是八年后新皇登基,江南为数不多未被清扫的人员之一,她本能的想和徐家搞好关系,也算是为了至哥日后的科举之路提前寻些伙伴。 夏冬雪觉得自己重生最大的好处便是知道了日后登基的既不是年岁最长,根基最深的大皇子,也不是最得皇上宠爱的三皇子,而是名不见经传,至今远在边疆低调的二皇子。会咬人的狗不爱叫,夏冬雪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第05章:徐家 夏子旭原本不太乐意两个孩子刚刚大病初愈就出去玩耍,但是又实在熬不过夏冬雪的软磨硬泡,无奈中请了尚大夫给他们看病,确认是否确实好全乎了。尚大夫曾经是皇宫御医,如今告老还乡,因为曾经给蒋岚看过病,夏子旭十分信任她,便时常劳烦他出诊。 夏冬雪自从那日和母亲将心底的烦忧倾诉以后,蒋岚做事便不再背她,上到亲朋之间的礼单,亲疏远近,下到裁衣厨房的吃穿用度,都让她跟在身边听着。夏冬雪曾以为管家是极其简单的事情,不过是发发碎银,节日时或者宴会时安排安排用度而已,如今真正学起来,才发现里面奥秘颇多。前世里二表哥的媳妇秦月荷管家,她只当她是商贾之女,平日里过分纠结金银,现在才发现世上最繁琐的便是生活琐事,若不细细划账,积小成多,光吃食一事便是一笔大额数字。 “雪儿,我听说老爷许了你们去徐府给旺青那小子过生日?” 夏冬雪一边看母亲递给她的礼单,一边点头道:“是啊,磨了好半天呢。” “怎么就那么想去徐府呢?”蒋岚颇为玩味的看着女儿,以前冬雪身子柔弱,并不太爱出席此类聚会。尤其还是个男娃的生日宴会,她倒是难得这么上心。 夏冬雪佯装没有注意,低头看着礼单,她总不能告诉母亲,别看徐家现在不过是个织造,官阶不如父亲,虽然油水颇多却是个没实权的职位,但是徐大人为人谨慎,嫡子争气,几年后有一番大的造化。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月中送炭,如今让至哥好好跟着徐旺青玩耍,培养感情,日后就是书院中的同窗,官场里的同僚。 夏冬雪偷偷瞄了一眼母亲要笑不笑的神情,不由得忧心起来,貌似娘亲是误会了,以为她情窦初开,对徐家小子有好感吧。蒋岚着实对这件事情有几分想法。可是转念又摇了摇头,自语道:“可惜徐家太乱了,那徐大人实在花心,生出的儿子怕也不是个好的。他家不算妾氏和通房,光入了籍的姨娘就有四个,还生了五个庶子,日后哪怕有一个出息的,都是一场大乱子。” 夏冬雪看母亲把徐旺青否了,顿时放心不少。她理解母亲为何对庶子有心理阴影。因为镇国公府嫡系一共是三子一女,其中的长子不是老太君亲生的儿子。话说当年薛老太君嫁给镇国公数年,一直未有所出,倒是镇国公的通房丫头怀孕了,还是个儿子。薛老太君怕自己身子有问题,便将这个孩子留下了,而这个通房丫头果然是个薄命的主,生子时难产,孩子落地之时她也去了,这其中真实的 经过缘由怕是也无人敢去追究。薛老太君理所当然的将此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当做嫡子入了家谱。可是世事难料,在过继孩子两年后,薛老太君突然怀孕了,还一举得男,此后又像是得到了送子观音的保佑般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便是蒋文和蒋岚。 于是,这个原本是庶长子,如今是嫡长子的蒋励身份变得尴尬起来。蒋家的爵位难道让一个非亲生的去继承吗?薛老太君自然不会甘心,但是又不能做的太过直白,怕是那长子从小到大没少经历生死攸关的时刻。可是说来也巧了,不知道该说蒋家幸运,还是蒋励着实是个人物,此子十二岁的时候便离开蒋家,追随蒋家庶出的一个表亲去参军了,正巧赶上北部边疆不稳,皇上借机出兵胡蒙,打了三年,竟然捞了个战功回来,被封爵分出府去了。那体面一点也不输蒋家嫡系。 薛老太君表面待他不薄,还把自家侄女塞给他,但是实则心底一点也不待见这个庶长子。毕竟当年那个通房丫头死的蹊跷,怕是蒋励自己也不相信亲娘会如此轻易的难产而亡,所以分府之后,和镇国侯府的人走得并不近乎,尤其在嫡妻(薛家侄女)病故之后,可以说除了逢年过节,几乎不曾和镇国侯府往来了。而且这薛家侄女也是难产而亡,只留下了一个嫡女,虽说蒋励还不至于毒害妻子,但是在薛老太君眼里,这人宠妾却冷落妻子,便是打了她的脸面。 “我听说至儿对徐旺青倒是极为上心,把他爹的前朝砚台都舍得拿出来了。” 夏冬雪拉回思绪,笑着点点头:“这前朝砚台还是去年江宁的苏老爷送来的礼物。他知道爹不喜金银,每年送的礼单东西不多却样样精致。至儿和徐旺青从小交好,这次徐家大少又大办生日,他怕被别人比下去,就去爹跟前求了这个砚台。而且徐家大哥是秋日书院山长的学生,爹倒是满赏识他的才华,说他是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倒也用得起这珍贵之物,全当是为他两年后的童子试壮行了。” “呵呵,你爹就是喜欢读书人。不过江宁苏家和苏州徐家算半个姻亲,你们拿人家送的东西去转送别人,切莫让人计较了。” “这一点女儿明白,爹说苏家三代皇商,这东西又是个稀罕玩意,天下独此一物,倒不怕他送重了。而且他们虽然说是姻亲,徐家却是不爱和苏家走动的。” “你个小滑头,倒是了解颇多。”蒋岚欣慰的点点头,用手指戳了下冬雪的额头。 “女儿带弟弟出门,自然要打听好了,绝不能再出上次之事。” 扯到落水的事情,蒋岚不由得想起了王氏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她留王氏性命不过是觉得老爷对她本身就淡,而且这后院里面没了王氏也会有别人,若当真就剩下她一个,没两天就会有风言风语传他家的晦气,再被有心人捅到京城,她这个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就名声不保了。万一皇上听信他人谗言,说她是个妒妇,圣上怜惜夏子旭辛苦指来一两个娇媚的姨娘,她岂不是只能忍气吞声了。毕竟她让一个丫头出身的侍妾无法怀孕不算什么,却无法驳京城贵人的面子。 夏冬雪见蒋岚似乎在想什么,乖巧的没有出声。说起这江宁苏家,那又是一篇足以编出几本书厚的八卦历史了。大黎国宫谱上留下姓氏的皇商总共有八大家,南宫,秦,王,孟,李,秋,盖,苏。这苏家屈居老么,原本只管着宫里布料丝绸的买办生意而已。然而在五十年前,苏家出了个江南第一才女,苏梧凤。此女生的娇柔妩媚,身子纤细,更得肖云馆名道批命,天生贵人,凤栖梧桐,旺夫旺子。不管那老道算的真假,苏家自己是上了心的,特意从京城请了管教嬷嬷,教习她琴棋书画,女红规矩,打算等来年选秀之时,送入宫中。而如此盛名自然被有心人传入京城,甚至宫中,幸运的得到仁慈太后的钦点,准她入宫面见。这对于一个出身商贾的女子是何等荣耀,苏梧凤也着实认认真真的做了功课,获得了太后的好感。只是任由她再出色美丽,终归是商贾之女,但是太后信道,想她命中带旺,姿色不凡,举止得体,便让自己女儿仁化公主的婆家礼部尚书周氏媳妇收了她做干女儿,许给当年的四皇子,如今圣上嫡亲的么弟静安王,做了侧妃,成亲没几年连生三子,而静安王的哥哥顺利登基,坐实了她旺夫旺子旺家的命格,在王府里地位甚高,于十年前抬了正妃。 苏家因此水涨船高,不再是一般皇商采办,只是苏家的儿子都不太争气,盼了几年也没出一个举人,苏梧凤不得已倾向干娘周氏一家,获得助力,但是她本是苏家女儿,自然希望在有生之年,自己可以说上话时好好为家族谋划一番。因此,苏家嫡庶并不像其他家族那般分的如此清晰,苏老爷只求这些儿子中有一个可以走上科考之路,真正将苏家从商贾之列,带出来。而他的嫡子庶子皆在大隐寺秋日书院读书,为了日后儿子们的前途着想,苏老爷对待江南官宦尤其是京城背景颇深的夏子旭一直小心翼翼,十分恭敬。苏家历代经商,钱财堆积如山,早就不甚看重,如今要的,不过是一个士族名声而已。可是即便如此,那些清高的官宦门第,依旧有看不上苏家的,比如织造徐 大人。其实他也不过是朝廷的买办而已,但是他有官职品位,而且因为他的续弦是苏家亲戚,老被人拿来和苏家相提并论,弄的徐家老爷更不待见苏家了。 徐老爷自认自己虽然妾氏较多,却没有出一个庶长子乱家,不像苏家,嫡庶不分,一点规矩都没有,嫡子庶子怎能一样对待呢?瞧他的嫡子,同是在秋日书院读书,却是山长的门生,他苏家送再多儿子进去,除了嫡二少爷被收入山长门下,其他的又有几个入了山长曹氏的眼的?连这一点都不能明了,还妄想让儿子走仕途之路,即便他家儿子日后真出了个进士,怕也会被这些庶出兄弟所连累。御史随便一个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名头便参的你苏家满门兜着走。如今没人敢说什么,不过是看在静安王妃面子上而已罢了。但是即便是静安王妃的面子,她虽然姓苏,如今却是京城周家的干女儿,在外面应酬之时,她可敢过多的提自己是商贾之女?眼看着皇上身体日渐衰老,大皇子三皇子斗的水深火热,这越是位高权重之人,怕是日后跌的越惨。所以他不像其他人那般,刻意和苏家交好。他为官多年,深知伴君如伴虎,除了皇上这条队伍可以坚定的站下去,其他什么大皇子三皇子,这王那王的,还是少碰为妙。 按照过去的命运,蒋岚此时应该病入膏肓,夏冬雪年底便会北上京城,虽然和徐家姑娘们有些交情,却丝毫没有接触过苏家女孩。如今她重生于此,弟弟也活了下来,人生自然发生了改变,她暂时不会离家,怕是要接触这江南氏族的女子了。想到前世镇国侯府里的宅门生活,她不由得心生厌恶,但是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更有父母依靠,弟弟庇护,自然不会允许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给她软钉子碰了。 第06章:旺青 徐家长子办生日,在苏州原本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因为正主是秋日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徐,便变得有些许不同。传言他五岁熟读经书,八岁鉴赏字画,名声显赫在外,办完本次十二岁生日后便将参加童子试的第一试县试。若是过了,便继续参加府试和院试,搞不好能获得江南第一年少童生之名。以他的才华,童试后的乡试应该难不倒他,若是成绩优秀,被选为贡生,入国子监读书,等待机会参加会试,甚至走到了殿试那一步,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对于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年郎,江南各大家族均携带子胥出席,让家里的孩子和这种人结交总是没有坏处的。 六月初八,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夏子旭因为前阵子忙于内宅之事,公务上多有耽搁,便取消了出席徐家宴会的打算,不过礼物却让妻子精心准备一番。与其说是给织造大人面子,不如说是因为秋日书院的曹梓峰是他的至交好友。蒋岚将礼单弄好,特意递给冬雪观看。 “你觉得怎样?” 夏冬雪恭敬一笑,点点头:“母亲准备的都是好的。东西不多,却样样精致,不是凡品,多为学业上所用之物,相信徐大人心里会明白的。” “呵呵,徐大人的嫡妻王氏算是我幼时的手帕之交。她家是书香门第,大伯官至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父亲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可惜红颜薄命,嫁给徐绍男没几年便逝去了。其实,徐绍男和你爹的境遇相似,都曾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本是应该官道通顺的。但是因为徐家其他人牵连进了宣统二十年的御史编年案,连累了徐绍男,否则,他不会只做个织造的闲差。” 夏冬雪点点头,织造署是为皇室督造和采办绸缎的衙门,虽然油水颇多,却只是个五品官。 “或许正因为如此,徐绍男做事分外小心,不敢轻易参与到党派斗争之中,倒也没有辜负皇上对他的信任,是圣上放在江南除你父亲以外的另一枚钉子。可是徐家其他人却没有此好运了,单说徐绍男嫡亲的两个哥哥,至今就没有被再次复用。所以,那段时候,别看徐家表面光鲜,保住了徐绍男钦差的位子,实际上内里已经空了,光是为涉案打点的金银就不知道散了多少,有去无回。” 夏冬雪深刻的理解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想前世她不也一样吗?夏家不可估计的财产都被蒋府吞了,但是即便如此,也无人对她多一份怜悯之心,直至死去,都是那般憋屈。 “待会,你拜见的徐夫人是徐大人的续弦,苏家嫡系的女儿。” 夏冬雪莞尔一笑,她明白娘亲是提点她呢,笑着接话道:“苏家的女儿,如果不是徐家当年那般困难,怕是徐大人宁可一辈子不娶嫡妻,也不会让商贾之女进门吧。” “呵呵,你这个小东西,此话我们轿中说说便罢了,待会见了众人,切可再如此胡言。” “女儿明白的,那苏家亿万家财,不缺金银,定是当时抓住时机,在徐老太太身边吹了耳边风,才把自己闺女嫁进门吧。只是她家闺女也太不争气了,如今数年过去了,竟是一子未得。” “徐大人和你爹一样,一心奉承圣贤之道,他们这样的人最重视门第,怎么可能看的上苏家姑娘呢?而且因为这桩婚事,徐大人总是被和苏老爷相提并论,胸口憋了一口恶气无处无发。 一个是正经八百的殿试状元郎,一个是靠嫁女儿而稳固地位的小小皇商,也难怪他如此憋屈。但是也正因为续弦的嫡妻不招待见,苏氏至今膝下无子无女,才会容得下王氏的孩子。我听说她待他们如同今生一般的好,怕是日后也指望着这两个孩子呢。” 夏冬雪一阵动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命运。女子在这世上活着真是不容易啊,像她父亲夏子旭,已经算是极好的男人了,也难免让母亲受气受累,日后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未来的姻缘呢。 “真是复杂,女儿要是永远都是个孩子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在母亲和父亲大人膝下承欢,不去面对什么姨娘小妾的,想想就是头疼。” “傻孩子……”蒋岚见夏冬雪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安抚道:“你有我和你父亲还有至哥护着,必然会寻一门放心的亲事。” “什么额……”夏冬雪脸色羞红,将目光看向了窗外的街道。 不一会,夏冬雪的轿子便抵达了徐家府邸。可是偏巧的是,江宁苏家和巡抚大人的轿子也同时抵达了,一时间宽阔的街道显得拥挤万分。徐家门口的管事更是有点发懵,俗话说上门是客,可是三路人马同时抵达,考虑到彼此的身份官阶,急忙派人进屋禀了老爷。 徐绍男顿时也愣了一会,当然,他自然不是为苏家烦恼,而是因为盐道布政使和巡抚大人都是从二品的外放官,到底先去迎谁是个问题。好在今日夏子旭没有来,而巡抚大人来了,一时间反而解决了这个难题。 徐家续弦的夫人苏梧数是苏家王老太君嫡亲妯娌的么女。她和苏梧凤算起来是表姐妹关系,可是因为岁数相差太大,苏梧凤又是被苏家单 独养起来的,虽然叫一声表姐,却是只见过两三面而已。徐绍男怕怠慢了布政使夫人,便让嫡妻先去迎接布政使的轿子。这样一来,她妻子先出门一门,迎接的是布政使一家,而他作为主人虽然后出门的,却亲自迎接巡抚大人,想那巡抚大人也说不出来什么。但是今日的主角,徐旺青突然出现,他打算陪着嫡母,去迎接布政使一家。 徐绍男琢磨了片刻,觉得不妥,正要阻拦,徐旺青道:“父亲,今日夏先生没有来,不过是一群女眷,其中我又和至哥交好,而那夏夫人是我母亲在京城的手帕之交,我过去迎接,巡抚大人应该是没有意见的。”其实他少说一句,巡抚和夏子旭都是从二品大元,苏氏虽然是续弦嫡妻,终归是商贾之女,对方蒋岚是镇国公府出身,要是怠慢了一分,丢的就是徐家的人。更何况他是打算要考童生的,日后进京,肯定要去镇国公府拜访,他多亲近蒋岚,是十分有必要的。 徐绍男想了一下,深知夏子旭对妻子感情至深,和他对待家眷的态度不同,一点都不能怠慢,便是许了徐旺青的请求。所以当夏冬雪下轿后,除了看到一身穿金戴银的苏家女外,还有一个清瘦的男孩,他一袭蓝衣,面容清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莫名其妙的让她忆起了蒋家三表哥。不对不对,蒋家三表哥比眼前的徐家大少更多了一份胭脂粉的奶气。 双方一阵寒暄,便将众人迎进门了。苏梧数是当闺女养的,从小没读过书,蒋岚只觉得和她着实话不投机,又见她心不在焉,似乎是在担心最后被迎进来的苏家亲人。说来也是够让人郁闷的,眼见着娘家人到了,她却只能视而不见,想当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苏家嫡出的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却没有想到,在这些官宦夫人眼里,商贾出身竟然如此不堪。好在徐旺青跟出来了,讨得蒋岚满心欢喜。不愧是王氏的儿子,言谈举止分外得体,若是东至到他这个年纪,能学得他一半,她便深感欣慰了。 徐旺青摸了摸东至的小脑袋,笑着说:“听说你前阵子淘气,都玩到池塘里去了。” 夏东至一下子脸红了,连徐旺青这种闷头苦读的人都知道了,别人岂不是更要清楚了。想来因为一朵荷花,掉进水里,还差点没了半条命,实在是太丢人了。 蒋岚随苏氏来到后院,见到了巡抚夫人李氏和他家的两个公子,王琪,王墨。 “咦,你家的女儿们呢?” 李氏急忙迎了起来,笑着说:“被徐家小姐拉去内院聊天了。他们刚刚还说到夏家姑娘,如今倒 是让我看到了。”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夏冬雪的模样,拉起了她的小手,奉承道:“真是个秀气的丫头,日后定是能赶上蒋妹妹的姿容。” 蒋岚无所谓的淡笑了一下,说:“才多大年纪就看出容貌了,我只求她身子健康就够了。” “呵呵,我听说前阵子姑娘身子不爽快了,如今可以好全了?” “嗯,都已经大好了。”蒋岚淡淡道,看了一眼身旁的丫鬟,道:“月盈,你带着小姐去内院找徐家小姐们吧。”月盈嗯了一下,东至却有些舍不得姐姐的离开,嚷嚷着也要去内院里玩耍。 蒋岚拍了下他的小脑袋,道:“内院都是姑娘家,你去个什么劲,还是多跟几位哥哥说话把。” 徐旺青哄着将东至留下了。蒋岚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徐旺青,这孩子真是个懂事的,难怪至儿喜欢他,若是将来真能入国子监读书,也不是不能考虑下他和雪儿的事情。如果夏冬雪知道,自己的无意之举是彻彻底底的让母亲误会了,怕是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第07章:女眷 夏冬雪来到内院时,顿时感觉一阵头疼,眼前围着两个石桌坐了将近八九个女孩子。她唯一熟识的只有徐家嫡三小姐,徐旺湘。另外三个徐家姑娘,分别是庶出的大小姐,徐旺秋,二小姐,徐旺月,还是四姑娘,徐旺荷。夏冬雪凭着依稀的记忆,分别和他们四个人打了招呼。夏冬雪无意间转身,发现了一双水灵灵大眼睛不停的在她身上打转。 “王涵,你盯着冬雪看什么。”徐旺湘调笑道。她是主人,将众人彼此介绍了一番,王家来了两位小姐,都是嫡出,叫做王涵,王紫。想那巡抚夫人是个有手段的,打理的巡抚大人后院还算和谐。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似的。”王涵是家里的三姑娘,她家有一个庶长姐,已经议亲了,便没有跟着父母出来。其实官宦夫人带着女儿出席这种聚会,无外乎是提前相看彼此的孩子,等到议亲时,才好更容易做出选择。 “怎么你刚才还说看旺月也觉得眼熟,你见过的人怎么那么多呢。”说话的是徐家大姐,徐旺秋。王涵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一下,她穿着一身粉色小长裙,整个人胖乎乎的十分可爱。 夏冬雪对她印象不错,便也笑了出声。几个姑娘无所事事,聊起了针线,刺绣和养鸟。偏巧这时,苏家的几位小姐也到了。夏冬雪随着众人站了起来,细细的打量这些个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的苏家女孩。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徐家主母是苏家女子,此次苏老爷除了给自己侄儿贺生日外,多了一分探亲的心思,于是把六个女儿都带来了。再加上她家也是嫡妻早逝,现任的妻子是续弦,家里规矩不似旁人那般苛刻,一眼望过去,夏冬雪看了半天,也无法从外貌和衣饰分出嫡庶。 苏家虽然是商贾出身,却又非一般皇商,凭着苏梧凤的王妃之名,倒也足以让苏家在江南无人敢欺,即便是徐绍男对此颇有微词,却也不敢真对苏老爷说什么。他不过是个五品官,哪敢和皇上的嫡亲弟弟较劲?更何况静安王的三个小世子可是苏老爷嫡亲的外孙子呢。 夏冬雪仔细打量苏家的姑娘们,顿时觉得几个分外漂亮的动作有些轻浮。苏家六位小姐分别是,庶长女,苏孜晴,嫡二小姐,苏孜静,嫡三小姐,苏孜纯,庶四小姐,苏孜清,嫡五小姐,苏孜玉和嫡六小姐,苏孜纷。其中三姑娘苏孜纯和六姑娘苏孜纷是王老太君小儿子苏梧冬之女,和其他几位小姐是表姐妹关系。而二姑娘和五姑娘是隔着肚皮的嫡小姐。 夏冬雪一一将他们的模样记在脑子里,生怕给叫错了惹出笑话。她以前 常觉得镇国侯府的关系盘根交错,复杂万分,如今才意识到不是人家孩子多,是他们夏家子胥太少了……少说话便不会做错事,夏冬雪心里年龄已经二十岁开外,面对蒋岚时说话可以大大方方,现在和一群十多岁的小姑娘们待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言辞了。 因为人数多了,众人便不再围在一个桌子说话,而是分为一个个小团体。王涵和夏冬雪算是年纪小的,人家几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们不爱带着他们,夏冬雪也乐得低调悠闲,拉着王涵的小手,逛园子去了。 徐家老爷实在是个会享受的男人,莫说他妻妾众多,享齐人之美,光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锦绣雅亭,小巧别致,精雕细琢,都快赶上京城的镇国侯府了。王涵六岁,虚胖,说话奶声奶气的像极了至哥,夏冬雪难得对她极有耐心,她问什么,她便回答她,两个人光赏花就聊了一个时辰。也难怪夏冬雪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了,能够和一个六岁女童聊的如此投机。 徐府的池塘和夏家不同,偏小而别致,里面养了金鱼,王涵看着好玩,停住不走了。夏冬雪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丫鬟没有跟上来,心里沮丧万分,这个王家小姐貌似很累,若是一会回不去了,自己总不能驮着她走吧。两个人坐在池塘旁边歇息了一小会,夏冬雪见天色渐深,丫鬟婆子都在前堂忙碌,后院人烟稀少,有点发慌,便说道:“涵妹妹,我们回去吧。怕是一会要开宴了呢。” 一听说到开宴,王涵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垂着头,不好意思道:“嗯,我都饿了。” 夏冬雪一阵无语,拍了拍她的衣衫,拉着她想往回走。其实她看起来不比王涵大多少,但是因为心里年龄的缘故,她本能的主动照顾她。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从后面传来,夏冬雪还没来及闪躲,便觉得被一个黑影撞了一下。王涵略显笨重的身体顺势倒在了地上,跌了个马趴,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而夏冬雪自己也坐在了地上,手腕处磕到了石头,轻了一大块。她虽然觉得疼,却不会像王涵那般本能的大哭,而是盯着同样坐在地上的黑影,两个人对视了一会,那人急忙站了起来,急促道:“对,对不起。我没看到人……” 夏冬雪知道他们中间隔了一个圆形池塘,那人从背面跑过来,可能确实没想到这头会有人。所以也不甚在意,他总不能跟个孩子较劲吧。她率先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泥土,仔细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孩。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穿了一身质地极好的黑色外褂,如果天色再黑上几分,他倒着实配得上黑影之名 。 男孩约莫十岁的光景,似乎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满脸通红。他伸出双手想要去扶夏冬雪起身,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僵硬的站在空气里。夏冬雪没搭理她,蹲在地上,双手抹干净了王涵的脸颊,安抚道:“涵涵不哭……” “痛……” 王涵指了指屁股,夏东需扶她起身,发现她并没有落下什么大的伤痕,倒是自己,手上被磕青了。她从身上取出一个白瓶,给汪涵的皮肤上摸了一层药膏,减少疼痛,那青草般的香味引起了王涵的注意,让她忘记了身上的不舒坦,诧异的说:“这个是什么?” “我家自配的清凉油。专门缓解疼痛的,你好点了吧。” 王涵点点头,转过胖胖的小脑袋,一脸埋怨的怒视那个男孩。 男孩似乎也对小孩子没辙,一个劲的道歉,从胸口里掏出了一个红包,里面有些糖果,递给了王涵。王涵本来不肯罢休,却觉得肚子好饿,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夏冬雪一阵黑线,蒋药瓶递给男孩,说:“你用吗?” 男孩摇摇头,一双漆黑的眼眸盯着夏冬雪看了几眼,不好意思道:“你是?” 夏冬雪愣了片刻,坦言道:“我们是来参加徐大哥生日宴会的客人。想必公……额,你应该也是吧?”夏冬雪着实无法冲一个十岁的男孩叫出公子二字,实在是太傻了…… “嗯……”他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问道:“不知道姑娘名讳,我,我日后登门赔罪。” “啊……”夏冬雪怔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用了。日色渐深,我们先回去了,若是晚了,前院要开始找人了,你那么着急往回跑,也是因为晚了吧。” 男孩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夏冬雪没给他机会,拉着王涵顺着原路回去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天色又黑了起来,万一被别人看到她和一个男孩说话不好,虽然他们年龄尚小,但是南方六七岁定亲的多着呢,有的甚至还在肚子里就被定了娃娃亲,她可不想给母亲任何一个可以早嫁自己的机会。她就算是嫁,也要待满十六岁。 夏冬雪带着王涵回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在听苏氏姐妹讲他们家的金丝雀和名犬。王涵是小孩子性子,说到小动物,便老实的坐在一边听的极其认真。苏家富贵,规矩又少,家里养的宠物都是西域名贵的品种。徐家姐妹们听的一阵惊奇,此次苏家带来了不少玩意,其中还包括两三件被赏下来的贡品,其中之一便是一只 白色鹦鹉,据说那鹦鹉学人说话极快,还会算数呢。会算数的鹦鹉?这下子连夏冬雪都有点好奇了。 “不过那只破八哥只听我二弟弟的话,在我们面前,就哑巴了。”苏孜纯不快的说道,她父亲是苏家老太君最宠的小儿子,她在苏家又生的最是漂亮,每次进京,父亲都会带上她去看望小姑,性格难免有些骄躁。相反,嫡长子苏梧秋一派的两个嫡女就规矩多了。她口中的二弟弟便是苏孜丰,目前苏家寄希望最大有可能考取功名的儿子,和徐旺青还有东至是同窗,拜在秋日书院山长曹氏门下。 夏冬雪见她说话太过随意,骨子里有一种眼高于顶的骄傲,怕是从小没被立过规矩。这种女孩受不得高门之气,虽然漂亮,却是最没前途的。苏家几个姑娘,她比较中意苏孜晴和苏孜静,好像她的名字那般,温柔恬静,只是抿着嘴角浅笑,却不太发表意见。 “咦,夏妹妹刚才是去哪里了,可是嫌我们一群女孩子聒噪。”苏孜纯望着夏冬雪的目光不甚友好。夏冬雪有点诧异,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对方至于找她茬吗? 夏冬雪垂下眼眸,淡淡道:“我和涵涵年龄小,听不懂姐姐们的话,便去池边看金鱼了。”他们确实是去看金鱼了,只不过走了好远的路,顺便看了下风景而已。 “哦,我常常听我家二弟提起夏妹妹,说是妹妹喜欢读书,写了一手好字,六岁便可以吟诗了。” “嗯?”夏冬雪着实懵了,这是哪跟哪呢?这苏孜纯说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二弟弟提起她,别说他们二人毫无交集,就算认识也不能当着众人面如此说话啊?好像他们私底下怎么样似的。夏冬雪非常不高兴,冷漠道:“苏姐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你二弟弟是谁?妹妹实在是毫不知道,苏姐姐当着这么多姐姐面说这些话,是想毁妹妹清誉吗?” 徐旺月皱着眉头,她岁数大一些,自然知道这句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是十分不堪的。夏冬雪不等他们插话,继续道:“我一向听说苏老爷是最讲规矩的,就是没想到苏姐姐身边有那碎嘴的人爱胡说八道吧。”整个江宁都知道苏家没规矩,如今夏冬雪来了一句最讲规矩,实际就是暗讽他们没规矩,顺便骂了一句苏孜纯和她二弟弟都是碎嘴的。 苏孜纯看到众人眼中一致的不认同,顿时觉得脸上没面,不快道:“我不过是随意讲一下,妹妹怎么就当真了。” “这种话哪里是随意可以讲的?”夏冬雪不依不饶,反正她年龄小,不怕跟谁撕破脸,继续 道:“我要说徐大哥说苏姐姐绣得一手好针线,你会怎么想。” 徐旺湘顿时傻了,她没想到夏冬雪当真如此不顾情面,竟是胡诌的扯出了她哥哥。 苏孜纯顿时脸红了一片,她和夏冬雪不一样,她已经十二岁了,可以议亲了,这话传出来让她怎么活。虽然她着实对徐旺青有很大很大的好感…… 说到先前她不待见夏冬雪倒是确实是因为徐旺青。苏家和别家不同,她又是从小被当成男孩娇生惯养的主,总是粘着几个哥哥弟弟们出门,和徐旺青,夏东至都是见过面的。就连秋日书院那个和尚窝,她都去过。因为夏东至总是在同窗面前不经意提起自己的姐姐,夸夏冬雪如何聪明伶俐,凡是见到一个女子,便会说不如自己家姐姐好,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姐姐长了三头六臂呢,于是,苏孜纯便对夏冬雪三个字上心了。再加上今日他们苏家明明比夏家早到的,却看见徐大哥亲自去接夏冬雪,苏孜纯胸口的闷气老早就积下来,原本想等着见了面好好臊一臊夏冬雪,却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呢,人家转眼就不见了。 夏冬雪要是知道苏孜纯对她积怨很深,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夏东至那小子没边的胡吹,回家肯定好好的封住至哥那张嘴。 第08章:送礼 事已至此,苏孜纯算是彻底把夏冬雪得罪了。夏冬雪早就不是前世那个善主,她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姑娘骑在自己的脑袋上犯横,更何况此事对于她来说是无妄之灾,她都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苏孜纯,而她那个二弟弟又是何许人也? 其实夏冬雪冤枉苏孜丰了,人家根本没在苏孜纯面前提起过她,不过是苏孜纯老听至哥说她罢了,再加上少女怀春,她把她当成了争夺徐旺青的假想对手,处处看她不顺眼。最可气的是夏冬雪那副根本不在乎的神情,让苏孜纯更加讨厌了。她本身就反感这些所谓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孩,再优秀又能如何,比她小姑嫁的好吗?两个人生观世界观完全不相同,想问题是没法一致的。所以夏冬雪无法理解苏孜纯对自己的敌意,而苏孜纯也不认为夏冬雪真如她表面表现出的那般云淡风轻。 苏孜纯说不过夏冬雪,再加上她确实没理在先,在自家姐妹的规劝之下,不得已给夏冬雪道了歉。夏冬雪冷冷的表示无所谓,但是脸色却一直不好了起来,完全懒得掩饰。这么一弄,苏孜纯更加郁闷了,她都道歉了人家还不给面呢,不就是个盐吏家的女儿吗?狂什么狂,比的上静安王府尊贵吗?然而夏冬雪的想法正好与她相反,反正她是厌恶了这个人了,索性以后不想往来,闹的越僵越好,省的做那面子上的事情。 静安王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弟弟,他逝去的王妃同三皇子的母妃是半个亲戚,最后继位的是二皇子,就算静安王府靠着叔叔之名,没出啥大事,但是也算是没站对队伍的,她有啥可怕的。再说以她母亲的性情和父亲的格调,原本就不打算和苏家有多深的交情,要是让母亲知道了今日之事,怕是还不会如此罢休呢。 入夜后,徐府放了烟花,正式开宴,徐旺青陪在父亲身旁挨桌敬酒。夏冬雪特意远离苏家女孩,和巡抚大人的孩子坐在了一起。王涵果然是个吃货,她饿坏了,完全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夏冬雪无语的抿着嘴角笑了起来,这才是六岁女童该有的气场吧?她擦拭了下嘴角,不经意的环视一周,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咦,这人有点面熟。待她再仔细一看,可不是刚才碰到的那个黑小子?只是此时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将发髻整齐的束在脑后,腰间别了一串价值不菲的佩饰。那人眼底一喜,似乎也是认出了她,本能的站了起来,又好像觉得场合不对,又坐了下去。夏冬雪自认二人是萍水相逢,没啥交集,便将头撇开了,却发现对方时不时的看过来,顿时一阵害臊,那人怎么那么不懂事, 女桌席岂能是他随意观望的?要是被长辈发现了可怎么是好。 只是,让夏冬雪没想到的,还有那更不识相的人呢,不过片刻间,夏东至这团肉球便扑入了她的怀里,笑嘻嘻的说:“姐姐,你不乖,下午去哪儿了,母亲让月盈那丫头找你也没找到。” 她就知道母亲会不放心她,怕她身子柔弱,受不起庭院里的风,看来回家又要解释一番了。 “我去哪你不要管,回家我还要和你算账呢。”夏冬雪十分聪明,思前想后觉得苏孜纯嘴里的二弟弟若是了解她什么,必然是夏东至这个口无遮拦的人说的。 夏东至不明白姐姐眼底的严厉,吞了一口口水,转移话题道:“今日苏大哥带了一只八哥来,可好玩了,不但会说话,还会算数,甚至是背诗,把我们都逗坏了,一会借来给姐姐玩玩?” 王涵一听那传说中的鹦鹉,立刻停下吃饭,眼巴巴的凝望着夏冬雪。 夏冬雪捏了下至哥的鼻子,拒绝道:“不要!”她才不要跟苏家有任何交集呢,听到这两字就觉得恼火,什么苏家二弟弟的,有那样的姐姐,弟弟也好不了。 “姐姐是怎么了,谁恼你了?我去帮你出气。” “不用。”夏冬雪淡淡道。一抬眼,又感觉到了那道视线,顿时心情更差劲了起来,哪里来的没规矩的登徒子,连个八岁小女孩都不放过。>o<!她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似乎十分茫然。夏冬雪见东至也是那桌过来的,原本想问他那人是谁,却又怕东至这个大嘴巴胡说八道,再让人误会了,也就作罢。 徐旺青的生日宴会在一片热闹中落幕,蒋岚谢绝在徐家留宿,倒是王涵虽然只和夏冬雪相处了一个下午,便依赖了上她,不舍得立刻分开,直嚷着下次若是有宴会,一定要给她下帖子。夏冬雪欣然答应了。 夜晚,夏东至神秘兮兮的跑到了她的院子里,拎了一个黑布袋裹着的笼子,讨好似的说:“姐姐,我给你看个稀罕玩意。” “嗯?”夏冬雪更了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衫,不快的冲着至哥身旁的大丫鬟月晴说道:“怎么伺候的小少爷,这个时候让他出门了?” 月晴委屈的垂下头,解释道:“奴婢真的拦不住少爷。” “你拦不住他便换了别人来拦他。” 月晴一怔,急忙跪下,求饶道:“大姑娘饶了奴婢吧,千万不要赶我走。” “仅此 一次,下次别再说什么拦不住拦得住的,否则要你何用。”她今日心情本就不好,连带着言语中不留一丝情面。月晴急忙称是,自从大姑娘落水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个性格,不若平日里好糊弄,反而像了夫人几分。 夏东至献宝似的把黑布袋撩开,里面竟然是一个鸟笼子。 “这是绿鹦,苏大哥给我玩的。”他不提苏孜丰还好,一提他夏冬雪就是一肚子的气,她皱着眉头,斥责道:“我听说这是王妃赏下来的东西,因为珍贵,平日里连几个姑娘都不能玩的,怎么就借给你玩了?” 夏东至摇摇头,嬉笑道:“不是借,是送我了。” “什么?”夏冬雪以为自己听错了,眉眼一挑,仔细琢磨起来。一种可能徘徊在脑海里,顿时了悟,问道:“那个苏孜丰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很黑?” 夏东至迷茫的怔了一下,点点头,说:“他是不白,倒也算不上极黑,怎么,姐姐见过他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也觉得这东西稀罕,没打算要的,倒是他十分热情的偏要给我,说是赔罪。” 夏冬雪顿时悟了,心底五味具杂。她都说此事作罢,那人还来赔罪。本来是件小事,如今倒是变大了,一下子觉得胸口不痛快,有一种被人设计的感觉,厉声道:“这东西你明日就给我还回去,否则就别再来见我,我也懒得管你了。” “啊。”夏东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得罪了姐姐,但是看着夏冬雪一脸的沉重表情,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委屈的收好了笼子,命令身边的小厮连夜送到徐府,交给苏二少爷,顺便在心里骂了苏孜丰两句,都怪他,让姐姐生他气了。 “姐姐别生气了,我现在就让人还回去。” 夏冬雪看着眼前人儿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有迁怒他人的嫌疑,摸了摸他的头,道:“至哥日后多学学徐大哥,用功读书,不要这么贪玩,姐姐就不生气了。” “嗯,至儿明白,只要姐姐不要说什么不见弟弟的鬼话就好。” “呦,还敢讽刺姐姐说鬼话了?我道今日那苏孜纯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可是你给我惹的麻烦?” “什么?难怪苏孜丰说要赔罪,竟是她姐姐欺负我姐姐了?” 夏冬雪一阵无语,看来东至理解错了,不过无所谓,至少结果是一样的。 “哼,那个野蛮的丫头,整日里没句好话,姐姐你莫要与她生气,我日后整治她。” “行了行了……”夏冬雪抚平了他额角的发丝,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他们苏家规矩太少,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更不要收什么东西。” 夏东至点点头,极其认真的望着夏冬雪,承诺道:“是弟弟不对,他家姐姐敢欺侮我姐姐,别说想用一只破八哥解决问题,就是金山银山堆过来咱家都不稀罕。以后弟弟会少和她家人接触的。不过其实苏家老二人还不错,曹伯伯除了看好徐大哥,便是喜欢他了。” “嗯?”夏冬雪挑眉,夏东至立刻改了话风,老实道:“但是既然姐姐不喜欢他,那么我便少与他来往了呗。东至最听姐姐话了。” “嗯,乖。”夏冬雪亲了他额头一下,轻声说:“玩了一天了,快去睡觉吧。” “好。”夏东至满足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夏冬雪望着他愉悦的背影,心底一阵甜蜜。她的弟弟啊,想起苏家那个二少爷,她眉头微皱,应该只是段插曲吧,何况她年岁那么小,谁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思。夏冬雪前世太过轻信于人,最后落得那般田地,这一世却是什么都不敢太信了,即便日后真的嫁做他人妇,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未来的夫君。她甩了甩头,宽衣入睡,或许是因为在外面待了一天,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09章:上香 话说夏东至的仆役半夜去敲徐家大门,着实令苏孜丰脸面不好。他其实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是觉得把人家姑娘撞了,便想着赔礼道歉。而且他经常听夏东至提起自己的家姐,看着他一脸洋溢的幸福模样,他和徐旺青都十分羡慕至哥有个如此疼爱他到骨子里的姐姐。或者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比起夏家,他们苏家和徐家的姐妹关系实在是糟糕透顶,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对夏冬雪印象极好,这次偶遇,他慌慌张张的把人家撞了,对方丝毫没有怪罪之意,而且还安抚那个六岁的小胖娃。见她当时给胖娃擦眼泪的神情,就知道对方是个好姑娘,让他觉得十分温暖。只是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夏家妹子如此厌恶。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是自家姐姐拖了他的后腿,导致夏冬雪对他们一家子都不敢恭维。 苏孜丰原本想从夏东至身上入手,问他缘由,却碰了个大钉子。夏东至用他那赤裸裸的怨恨的眼神看着他,让苏二爷莫名的深感罪孽深重……罢了,他今年十一岁,打算再用功几年,也参加童试,还是将重心放在学业上吧。只不过脑海里偶尔会闪过那日夏冬雪递给他药瓶时的柔和模样,还有给小胖丫上药时的温暖,不由得胸口一阵燥热,古铜色的肌肤上染上淡淡的红晕…… 夏东至十分聪慧,凡事一点就通,夏冬雪平日里会渗透他一些后宅恩怨,比如为什么不让他和苏家深交,那些内宅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什么除了姐姐和父母是真心疼你外,其他就算是亲戚也是隔着肚皮的。久而久之,夏东至倒是也明白许多,包括上次落水的事情,夏冬雪都胡诌成有人故意害她的,夏东至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渐渐和两个妾氏都疏远了。 王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早产了。孩子刚落地便断了气,还是个男娃,难过的王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整个人显得了无生机。夏子旭虽然盼子心切,不过因为公事繁忙,没郁闷几天便过去了,倒是蒋岚,抬了王氏为姨娘。这引起了周氏极大的不快,越来越将王氏视为眼中钉了,凭什么都没有子胥,她就成了姨娘,而自己还是个妾。要说落胎,她当年也落过一个庶长子啊?周氏虽然埋怨,却不敢闹到蒋岚那里,只得将火发到了丫鬟身上,整日里诅咒王姨娘趁早死了算了。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夏冬雪前世身子极差,对药理多少知道一些,这一世,她主动和尚大夫学习诊脉,不打算专攻,却想着可以帮着调理母亲和弟弟的身体。蒋岚倒没觉得女孩子多懂些药理有什么坏处, 只是叮嘱她不能耽搁了女红,刺绣,还有书画的学习。 中秋过后,夏家收到了来自京城信函,蒋岚看完信后,脸色红润许多。夏冬雪先入为主,烦死镇国侯府那一堆子亲戚了,小心翼翼的瞄着母亲的气色,问道:“可是外祖母来信了?” 蒋岚点点头,叹气道:“可怜我身子骨不好,不能经常上京陪母亲。”幸好不用老去面对那一大家子,夏冬雪在心里非议着。 “其实娘亲再忍几年,等父亲进京述职之时,就可以见到外祖母了。”夏冬雪违心笑着,毕竟老太君对她还算不错,只不过不如蒋家几个哥哥而已。 “嗯,雪儿上次进京才这么大小……”蒋岚可爱的用手一比,好像枕头大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就变成了小孩子似的了。 “至哥都没去过京城呢。” “母亲莫要感伤,至儿近来读书很是用功,早晚能有机会进京,他向徐旺青学习呢。” 蒋岚欣慰一笑,想起了什么,道:“徐旺青倒是个好孩子,不知道日后造化如何,是否配得上我家聪慧的雪儿。” “扑哧。”夏冬雪差点把嘴里的茶叶吐出来,这是哪跟哪啊,她又让人误会了? “只是我实在看不上徐大人的嫡妻,还有那一家子的妾氏,你若是嫁过去,嫡母是不顶事儿的,姨娘儿子又那么多,实在是累心啊。” 夏冬雪见她说的煞有其事,慌张道:“母亲这是想什么呢,现在就想着哄我走呢?我可是和至哥说好了,要至少待满十六岁呢。” “傻孩子,娘亲这不是帮你早看着点,你要是等到十六才去议亲,哪里还剩的下好儿郎。” 也罢,若是成年后还没定下亲事的男人,多半都是有问题。不是条件太差,就是命硬丧妻丧偶,实在晦气。可是她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想找个平凡一点的男人,可以懂她知她,最好是能够执手一世一双人。虽然这种想法非常幼稚,但是夏冬雪确实不想找什么俊男才子,那样的男人多半会被很多女人惦记上吧。 “反正我算看出来了,徐旺青那个孩子也是个有心的主,他爹对他期望很大,不会轻易定下他的婚事,倒不怕别人抢了过去,咱们可以再看几年。”蒋岚自言自语,凛然已经把他当成备选之一。夏冬雪一阵无语,娘亲真是对她有信心,就算她看上了他,人家也未必会想娶呀。 “你爹那日和我讲,上次你和至哥大病一场,我们去肖云观请了李道 姑做法,现在来看你们俩个娃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比吃药还管用。虽然已经献了香火钱还愿,但是为了表示恭敬,打算让你和至儿亲自去一趟肖云观,日子就定到了下个月初八,你想着和至哥说一声。” “女儿明白。”夏冬雪暗道父母为了图一个心安,其实她身子骨好了和那道姑没啥关系,不过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重生了,又不敢说不信神佛,便老老实实的叮嘱了东至一番。 十月初八,天气渐渐凉爽起来。肖云观门口的柳树泛起了青黄,马车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肖云观香火很旺,门口聚集了许多周边乡村前来贩卖小玩物的商贩们。蒋岚见夏冬雪身边的大丫鬟年岁渐长,再伺候了两三年便要打发出去了,日后是无法随冬雪出嫁的,于是有意历练几个年龄小的丫鬟,让他们侍候在冬雪身边。所以此次出行,夏冬雪除了带着用着顺手的大丫鬟月盈外,其他两个随行丫鬟一个二等思鹅和一个新入门的三等丫鬟,秀月。 秀月不是夏府的家生子,她来自西山村的小农家,家里租用夏家的田地,每年上缴一些银钱。原本不至于穷到卖女儿的地步,只是她小姨夫从事人牙生意,总是吹嘘进入官家为奴如何体面,每个月的月例足够养活一家子的生计。再加上她家闺女有四个,都是张口吃饭干不了什么力气活的,于是她娘一狠心,便将她卖了。她在家行三,八岁光景,原本是没资格进夏家大姑娘房的,要知道光是夏家家生子就有多少人盯着夏冬雪的兰花园呢。夏大人宠女人尽皆知,小姐房子里又悠闲,还可以学东西,最重要的是月例高不说,小姐大方,经常打赏奴仆。秀月也算个有福气的,人牙子又是她亲姨,因为经常和夏家徐管事打交道,便花了点钱为秀月谋到了这个差事。而秀月也着实珍惜这个机会,原本她是不乐意的,后来见到了夏冬雪,又看到了几位丫鬟姐姐衣着打扮竟是赶上他们村村长家的嫡女了,便安下心,只求好好干活,获得小姐的喜欢。 思鹅和秀月年龄差不多大,两个人很少出门,如今见到肖云观门口人声鼎沸的模样,即便隐忍,也掩饰不出向往的神色。倒是大丫鬟月盈,忍不住敲到了下她俩,轻声说:“今日夫人也在呢,你们别成了出了笼的鸟儿,小心回去就丢了差事。” 思鹅顿时明了,以长辈之资又教育了下秀月,强调:“跟好小姐,这里人多着呢。小心丢了。” 秀月点点头,两个小丫头死死的跟在夏冬雪的身后。夏冬雪好笑的撇撇嘴角,环绕四周叫卖的商贩,心情还算 不错。 “三两一个的红苹果喽!”一个穿着灰色道服的小男孩,站在一个摊位上大声喊着。 “三两一个,我的天啊,够我们家吃上几个月的了。”秀月诧异的看着那个小贩,可是这东西虽然很贵,周围却挤满了人。 “那是道观卖的,原本无价,你是知府老爷的家眷,兴许收你五两,你是织造大人的女儿,没准就四两了,至于老百姓,一二两不等吧。”思鹅见她土包子,急忙显示自己的学识。道观里的东西,啥都是香的,众人为了求个平安,别说三两,就是三十两也会毫不犹豫的花出去。 “这个贪财的小道士。”秀月扁扁嘴,琢磨有机会是不是应该让爹也来这摆摊啊? “别胡说,小心犯了夫人的忌讳。李道姑亲自种的苹果树,卖给普通人那是为众人祈福,三两真的算便宜了呢。”思鹅以前最小,是三等丫鬟,这会来了个秀月和她一般大,却不如她见识多,本能的就喜欢上教育秀月了,而且很享受这种成就感。 第10章:公主 秀月嘟着小嘴,她是农户出身,目前主要负责兰花园的粗活,倒倒水啦,搬搬东西啦,这些在月盈他们看来十分劳累的活计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如今她的目标十分简单,就是可以像思鹅姐姐似的,从粗使丫鬟升为二等丫鬟,学习东西,可以帮助小姐收拾针线,喂喂鸟,养养鱼之类的。话说这官宦人家真是有钱,明明一个人可以全部做完的事情偏要配八个丫鬟,她不知道夏家到底算什么地位的人家,只是他们村去年去胡员外家当丫鬟的兰芝姐姐,远不如她现在的月钱高呢! 蒋岚递给那小道士三十两银子,小道士顿时眉开眼笑,恭敬道:“夏夫人,李道姑算到您今日会来,原本想让小的跑一趟贵府的。” 蒋岚微怔,笑道:“可是李道姑不方便。” 小道士嘴角轻扬,小声说:“确实有贵客到访。” 蒋岚皱着眉头,在这江南,比他家门第高的贵客是数的过来的,她环绕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是有贵客了呢?小道士见对方迷茫,拿出笔墨写了一个帖子递给蒋岚,说:“夫人先去前堂休息吧。”蒋岚点点头,又让人递给了小道士一些赏银,她打开帖子,顿时愣住,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却让她立刻了悟:“南域归京的旧客。” “母亲?”夏冬雪见她发呆,轻轻的拽了下她的衣袖。 “嗯,哦……” 夏冬雪瞄了一眼那副帖子,小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只是今日怕是难见李道姑了。” “什么人让李道姑谢绝所有访客?”夏冬雪极为疑惑,她见周边也没什么侍卫官兵,怎么就有贵客到访呢? “近来也没听说京城有什么人要来江南啊?” “呵呵,谁说那人是从京城来的,你还记得母亲曾和你提过,我小时候参选过公主伴读。” 夏冬雪点点头,大黎国的世家女儿,在八到十二岁的时候是可以参选公主伴读的。当然,年龄要和公主相当,又才识过人。虽然未必是为了图谋什么,但是公主伴读的经历却可以让女子开阔眼界,结识到更多体面的闺中密友,还是一份很好的人生履历,日后嫁人,也会让婆家不敢怠慢。 “那时我不过十岁,和四公主年龄相当,又加上你外祖母年轻时和玉德贵妃有过几面之缘,便成了四公主的伴读。” “四公主?”夏冬雪仔细琢磨皇家家谱,玉德贵妃是深得皇上宠信的娘娘之一,二 公主,四公主,还有三皇子和六皇子皆是她的亲子。 “可是四公主远在京城啊?公主出京,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我又没说这位贵客是四公主。”蒋岚无语的淡笑,以前曾听老爷提起,大公主的额驸于南域病逝,太后思念孙女,锦德贵妃思念女儿,命大公主归京了。可是大公主和额驸感情至深,偏要为他守孝三年,如今仔细算算,三年期满,大公主怕是从南域途径苏州,因为太后信道,便先来道观求福,带给太后吧。 “那又是哪位公主呢?”夏冬雪年龄小,又养在闺中,对于皇家的事情不是十分清楚,即便是前世,大家也是背后八卦八卦罢了。镇国侯府的小姐少爷再尊贵,也比不得皇家子胥。 “是从小养在锦德贵妃膝下的大公主。” “啊,那岂不是二皇子的亲姐姐?”夏冬雪因为知道日后登基的是二皇子,所以对锦德贵妃四个字记的分外清楚。 “胞姐吗?也说不上,她母亲本是贵人,因为难产而亡,因为是皇上第一个子胥,便养在了太后身前,后来太后年岁已高,锦德贵妃膝下无子,便养在她的锦绣宫了。但是细说起来,二皇子倒也和她最亲,毕竟锦德贵妃膝下再无其他子胥,两个人感情却是极好的。” 夏冬雪点点头,整个人变得恭敬起来,如今人家虽然只是皇上的众多女儿之一,但是日后可是圣上唯一的亲姐,她可千万不能得罪这个大公主。虽然说,夏冬雪对于入宫之类的事情极为排斥,但是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得罪人家。这种人,能绕着走绝对要绕着走…… “那母亲,我们要不然先回去算了……” 蒋岚摇摇头,诧异道:“怎么了,一个大公主就把你吓成这样子?” 夏东需抿着嘴角,心里有苦难言。她必然是不怕接触公主的,只是谁知道这个大公主是什么性格的,她又是日后的长公主,今日若是见了,记得她好便罢了,若是稍微没有处理好言辞,搞不好生出什么事情。要是其他公主也就罢了…… “我们若是不知道可以当做不曾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必然要觐见她的,她若是不见,自然无事,若是见了,你莫要多说话便好了。公主和普通人是一样的,更何况我曾经在四公主身边伴读过,于大公主也有过数面之缘,不可能绕道而行。” 夏冬雪见母亲心意已决,便老老实实的跟在她的身后,被一名道姑带往前堂的后院一处宽敞的房间里等候。夏冬雪无聊中拿 出绣了一半的香包,这还是夏东至管他要的,明明都给他绣了好几个,总是不是弄脏就弄丢,对于这个大大咧咧的弟弟,她也觉得万分无奈。 “小姐这个鲤鱼花样真新鲜。”思鹅没话找话,她以前是三等丫头,思怡因为大姑娘落水事件后被发出了院子,她被提了二等,这还是头一次单独陪姑娘出门。 “鲤鱼跃龙门,给至哥讨好个兆头。”夏冬雪柔和的微笑,每次想起健康的弟弟,她就没来由的特别高兴。失去过才会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情,她分外珍惜如今来之不易的一家团圆的生活。夏东至在屋子里闲不住,被嬷嬷带去院子里斗蛐蛐了。蒋岚拿了一本经书,在窗边读书。 咣当一声,一团小球似的身穿金色小袄的小男孩蹒跚的撞了进来,他的小短腿没迈过门口的栏杆,趴在了地上,嘴角一咧,放声大哭。夏冬雪一怔,方要过去扶他,却发现母亲竟然起身,主动抱起了这个孩子,语气十分温柔,轻声说:“乖,不哭。” 夏冬雪诧异于母亲的举止,仔细观察眼前胖胖的小哥,他长的很白,嫩嫩的肉嘟嘟小脸让人忍不住有想要啃上一口的冲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时不时的抽泣两声。好一尊佛爷似的小胖娃,他的腰间别着一块翠绿色的翡翠,上面清晰的印着一个字:隋。 “哎呦我的小祖宗……”两个婆子从外面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待见到蒋岚一行人后,诧异的愣了片刻,急忙恭敬向前,道:“多谢夫人,我家小少爷给夫人添麻烦了。”蒋岚摇摇头,笑容十分和气,目光隐隐约约的从那个隋字上扫过几下。 两个仆役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着丝绸缎子的丫鬟,样式虽然不是什么新款,却质地优良,行为举止十分规矩,一看就是大户出身。夏冬雪心中有了计较,她对于大公主家的事情不是十分了解,莫非她的额驸姓隋吗?待众人走后,蒋岚才给她解惑,果然如她所想,大公主的丈夫,确实姓隋。隋在大黎国并非常姓,一个能让公主下嫁的氏族,莫非额驸出自靖远公隋府吗? 蒋岚见她迷茫,指点道:“大公主的额驸便是靖远公的嫡孙,隋向天。” “刚刚那个小男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大公主的幼子,隋么齐。” “倒是个精致的娃娃,想必大公主的模样肯定是非常优秀的。” “呵呵,那当然了,皇家血脉嘛。想当年隋向天在京城也是个极其出彩的人物,我那时虽小,却听过他的名声。靖远公府,镇 国公府,宁国公府,尚元公府是京城的四大公府,祖上都是将才出身,陪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人。这隋向天一身好武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正三品的护军参领,是京城许多家小姐仰慕的对象呢。” 夏冬雪见母亲一脸回忆的神色,笑着说:“母亲不会也仰慕人家吧。” “你这个滑头。” 蒋岚瞪了她一眼,道:“那时我才多大?不过他如此出色也未必是个好事,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当上驸马,那是高升,可是对于咱们这种将才世家,你可知道娶了公主意味着什么?” 夏冬雪偏着头想了一会,恍然道:“驸马不可以有兵权。” “嗯,雪儿聪慧,他既然娶了公主,势必会享受一世荣华,但是同时意味着他不可能再身居要职。尤其是兵马之权,可惜了一代将才,便被如此埋没。” “驸马身份本就敏感,要是再手握兵权,皇家怎么可能睡的踏实。”夏冬雪无奈的叹气,猛然想道:“我们镇国公府经历几代政权,还没有人当驸马呢,兵权也早都交上去了,莫非皇上将大公主下嫁隋家,是想体面的夺他家的兵权吗?” “谁知道呢,隋家在南域根基颇深,当时新皇登基,正是禁收权利之际,很多东西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但是好在隋向天对待公主有几分真心,家里除了公主以外,再无其他女眷。” 夏冬雪一阵羡慕,道:“真是个好男人。” 蒋岚看她一副痴样,取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做好男人了。” “母亲……”夏冬雪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颊。 蒋岚见她日渐长大,眉眼一动,小声道:“要不然我把你说给刚才那个胖娃娃?” “什么啊,母亲不要再闹女儿了,我下次再也不敢说这些了。” “哈哈。”蒋岚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她家似乎还有两个嫡子,可惜早早就被人定出去了。” “这种人家,自然有许多人盯着了。” 夏冬雪丝毫不觉得遗憾,想那以后登基的是二皇子,那么作为表亲的大公主的嫡子,自然会受到重用,怕是天天有人给他们塞女人,她才不稀罕这种背景的男人。 第11章:介绍 人物表(随时更新)我自己有时候看这个都崩溃,为了后面不乱,单独开了一章弄人物介绍表。随着剧情,随时更新。盼查错。我都怕自己把辈分搞混了……谢谢! 镇国侯府邸老太君(镇国公夫人一品诰命)长子蒋励(过继庶长子,放弃袭爵,已分府,因公被封安南侯,原配薛氏,留一女。)续弦冯青昭庶女父亲冯梓日正一品殿上大阁士嫡长姐冯青嫣九门提督统领夫人二品诰命夫人庶姐冯青雨,其夫宣统二十年状元,施庆凡,四品守巡道员。)三姑娘蒋雪(母,薛氏)次子蒋治(镇国侯)夫人李氏其父是将门令,两个嫡兄大姑娘蒋风二姑娘蒋画(三房庶女)三子蒋文夫人王氏么女蒋岚(夏子旭嫡妻)夏冬雪,夏东至的母亲。 夏子旭(盐道布政使,从二品,宣统十五年的状元郎)主要幕僚:莫天华,邵为男。 医官:尚青河蒋岚左右手徐管家赵嬷嬷得体丫鬟:月柔,月丽。 长女夏冬雪奶娘王嬷嬷大丫鬟:月鹤月盈二等丫鬟:思怡(已离开),思若,思兰,思娟,思鹅(原秀鹅)三等丫鬟:秀纷,秀月次子夏东至奶娘严嬷嬷大丫鬟:月晴月静二等丫鬟:思风,思凤,思南,思秋三等丫鬟:秀惠,秀琳。 妾周氏(庶长子五个月落胎。)王氏(刚怀孕)苏家王老太君梧子辈嫡长子苏梧秋嫡媳妇南宫丽(已逝)续弦崔春楠庶二少爷苏梧夏嫡三少爷苏梧冬嫡四小姐苏梧凤(礼部尚书周氏的干女儿)丈夫是圣上么弟静安王,生三子。 庶五小姐,六小姐:苏梧语,苏梧言孜子辈庶长子:苏孜南嫡二少爷:苏孜丰(南宫丽之子)嫡三少爷:苏孜赋(南宫丽之子)嫡四少爷:苏孜良(嫡三少爷苏梧冬之子)庶长女:苏孜晴嫡二小姐:苏孜静(南宫丽之子)嫡三小姐:苏孜纯(嫡三少爷苏梧冬之女)庶四小姐:苏孜清嫡五小姐:苏孜玉(续弦崔春楠之女)嫡六小姐:苏孜纷(嫡三少爷苏梧冬之女)徐家苏州织造徐绍男(宣统十八年的状元)原配:王氏(书香门第,大伯官至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父亲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续弦:苏梧数(苏家王老太君嫡亲妯娌的么女,苏梧凤算起来是表姐妹关系。)嫡长子徐旺青庶二少爷:庶三少爷:庶四少爷:庶五少爷:嫡三姑娘:徐旺湘庶三姑娘:徐旺荷巡抚大人王家(从二品)庶长女王玉嫡子:王琪,王墨嫡女:王紫,王涵秋日书院山长:曹梓峰仁慈太后当今圣上是太后的嫡长子嫡女:仁化公主丈夫礼部尚书周家嫡幼子:静安王前孝文皇后大皇子三公主 孝尤皇后七皇子锦德贵妃大公主大公主额驸靖远公嫡孙隋向天二皇子玉德贵妃二公主,四公主,三皇子,六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夭折。 靖远公府嫡孙:隋向天妻子:大公主育三子二女长子:隋么寒二少爷:隋么宸三少爷:隋么齐大姑娘:隋么凝二姑娘:隋么语四大公府靖远公府,镇国公府,宁国公府,尚元公府宁国公府八姑娘秦泽叶(已议亲静安王世子)九姑娘秦泽荷十姑娘秦泽如。 第12章:觐见 夏冬雪陪母亲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便见门外的远处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女子身着一身棕色袍装,高高束起的发髻泛着一丝花白,给人感觉像极了母亲身边的赵嬷嬷。她恭敬的福了下身,淡淡道:“老奴是大公主身边的王氏,听闻我家小少爷刚才惊扰了布政使夫人,特来赔罪。” 蒋岚客气的谦逊一番,表达了对大公主的慰问之情,王嬷嬷果然接话道:“如果方便,我家主子在后厅恭候夏夫人。” 蒋岚点点头,淡淡道:“那么就叨扰大公主的清净了。” 王嬷嬷急忙说哪里,夏冬雪拉着至哥,老实的跟在蒋岚身后,向后院走去。在进门之时,碰巧见里面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身材挺拔,一袭黑衣,玉面如冠,就是一双眼眸分外冰冷,如果说徐旺青给人的印象是温和亲近的,那么远处的男子便好像冬日里的温度,让人无法靠近。他本是走偏门离开的,见院外有人进来,锐利的视线轻轻的扫了他们一眼,不待他们近身,便转身走了。王嬷嬷看了他一眼,小声在蒋岚耳边道:“那是我家大公子,么寒少爷,性子较冷,夫人莫怪。” 蒋岚温和的摇摇头,心底却暗道这氏族子弟凡是沾了一个“皇”字,就多了一分清高和孤傲。这大公主身前的丫鬟婆子不多,却都十分规矩,见他们来了也是低头行事,不曾胡乱张望,一个个谨慎小心,不敢有分毫怠慢。想必大公主是个非常严谨的人,夏冬雪心底暗自琢磨。 进了屋内,空气里漂泊着一股混合着檀香的药味,大公主将汤碗放入丫鬟托着的盘子里,道:“可是镇国侯府的蒋妹妹到了?” 蒋岚恭敬随礼,夏冬雪拉着至哥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一袭臧红色的便服,宽大的拂袖上绣有五彩金边,面容苍白,略显疲倦。站在她身旁的是两个女孩,打扮也十分朴素,分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轻纱衫和淡黄色的裙妆。 “王嬷嬷,请夏夫人和姑娘,小少爷坐。”大公主言辞淡定,一双睿智的眼眸凝望着蒋岚,叹气道:“还记得当年你入宫做四妹妹伴读的模样,如今时过境迁,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蒋岚急忙摇头,谦逊道:“哪里没有变化,那时年少无知,如今都是孩子娘了。” “是啊。”大公主似乎颇为怀念,笑道:“我们都老了呢。”她似乎是在南域待的太久,很少见到京城旧人,如今碰到蒋岚,虽然说以往交情不深,却觉得特别亲近,连带着闲话家常,回忆年轻时的往事, 顿时让屋子里的氛围轻松不少。夏冬雪见大公主不似想象中苛刻之人,言语中是发自内心的感慨良多,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蒋岚南下多年,那股子思乡之情被大公主带动了起来,话匣子打开后便关不住了,两个人聊的甚是投机,都忘了几个儿女还在身边呢。大公主的三个儿子,最小的么齐被嬷嬷带回房间午睡,另外两个嫡子因为年纪略长,并且议亲了便规避没有出席,如今在屋子里陪着的是她的两个嫡女,隋么凝,隋么语。那二人也不敢打扰母亲的兴致,无奈之余只好看向了夏冬雪,三个小姑娘彼此对望了片刻,见他们的母亲早把众人忘了,忍不住忽的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大公主才注意到蒋岚身后,还跟着两个萝卜头,不太好意思的笑道:“看我这个记忆,见蒋妹妹甚是投缘,竟然把你家姑娘和小少爷忘了。” 蒋岚柔和一笑,说:“我家丫头和哥儿年幼,一点也不介意咱们忽略他呢,你瞧他那嘴边,全是糕点渣子,怕是求不得我们继续聊着。”原来王嬷嬷见公主和蒋岚聊着,便命人上了吃食糕点,夏冬雪自然是不好意思拿的,可是至哥烦了,独自吃了起来。这大公主身边的厨子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又在南方历练多年,那糕点味道很是诱人…… 大公主看至哥可爱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家的么齐,也笑了起来,说:“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夏东至不太情愿的被大公主拉住了小手,扯出了一抹苦苦的笑容,蒋岚想敲打他一下,却见大公主摆摆手,说:“倒是个真性情的孩子,日后等你家大人回京述职时,至哥也可以来找齐儿玩。”这话说的极为长远,蒋岚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淡淡道:“那时,岚儿定要带哥儿和姑娘去公主府上叨扰了,还望大公主不觉得麻烦。” “哪里的话,我们今日巧遇也是一种缘分。”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塞到了东至手里,又命人取了几束珠花,赏给了夏冬雪。大公主思念忘夫,身体一直不好,王嬷嬷随他一路北上,难得见大公主心情不错,便主动提醒公主留饭,蒋岚没好推辞,命人提前回府和夏子旭打了招呼。因为肖云观的李道姑法力极高,大公主被说动留下做法式三天,索性不再隐瞒行踪。于是乎拜访人物络绎不绝,大公主无奈之下决定宴请江南官员女眷,当然,吃的是斋饭。 蒋岚在大公主面前极有体面,夏冬雪深知是躲不过的,便认真准备起来。既然是在肖云观的后院,那么排场不会太大,但因为是公主宴请,凡事必然精致。她投起所好 ,抄背了几本道经,以备不时只需。 果然,听说大公主摆饭宴客,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吏名门的夫人小姐皆好好的准备一番,又因为蒋岚提前见过公主,一时间她收到了许多信函,皆是问公主喜好的。就连夏冬雪,都收到了王涵和徐旺湘的帖子,和她闲话公主家郡主的模样,可是好接触的? 夏冬雪一阵无奈,话说那日她也没有和郡主说过几句话,加上她本不是奉承之人,大家不过是点头之交。不过她对两位郡主印象极好,都是温婉低调规矩之人。 大公主要在年前赶回京城陪太后过年,所以在苏州停留的时日不多。肖云观本是位于西山的半山腰上,从后院的楼阁向远处望去,依山傍水,林海茫茫,带着几分悠然自得的仙气。因为大公主办斋宴的缘故,苏州知府命人将西山封路半日。从早日开始,一路路家眷便乘坐着华丽的马车涌向山腰。整个两淮地区,七品以上的府邸皆收到了大公主的拜帖,原本公主做事是讲究面面俱到,不好驳任何人的面子才广发拜帖,却没想到,众人十分热情,哪怕赶上两三天路程,也要出席。顿时,肖云观的庭院,显得狭窄起来。 蒋岚母女算是在公主面前说的上话的,两位郡主见到夏冬雪,仿佛救星一般靠了过来。与其面对一大堆陌生长辈的笑容和小姐的攀谈,还不如将他们交给夏冬雪。可是夏冬雪才多大年纪?这里年长的女子十五六岁,和她站在一起,顿时显得夏冬雪就是一个小萝卜头了。夏冬雪继承了母亲北方人的血统,身材略高,可是极其纤细,虽然比实际年龄稍微显大一点,在众多即将议亲的花季少女之中,还是单薄太多。苏家虽然没有官职,但是因为在徐家做客,又是王府亲戚,也跟着徐夫人来参加斋宴了,苏孜纯早就看到被人群围住的夏冬雪,脸上满是不屑。极少有人主动和她说话,到场之人,都是女眷,品头论足之间没有人会因为你漂亮便高看三份,而是根据背景说话。夏冬雪应酬了一番跑到角落,天啊,女人的世界实在是太缭乱了……更何况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说是弄个诗会大赛,为公主归京讨个彩头。大公主皇族出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沉寂三年,如今见到众人的兴奋模样,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便许了大家的意见。夏冬雪两世为人,才情自然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可是她不乐意出头,便躲到了屋子外面。苏孜纯平日里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如今却如草芥般无人和她交谈,正愁没地方发挥,在公主面前长脸,于是积极的凑到了前排就坐。 王涵年龄小,又是个贪玩的,见夏冬雪去了外面,也追了出去。 “雪姐姐,外面凉,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夏冬雪吓了一跳,尴尬道:“屋子里人太多了,我倒是觉得热呢。” “恩,涵儿也热,这种宴会真无聊,还不如去看金鱼呢。” 夏冬雪笑她小孩心思,两个人站在树影后面,仰望着天空中无垠的夜色,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雪姐姐,我娘说,过了年我们就要回京了,以后怕是难见姐姐了。” “嗯?”夏冬雪一怔,京城,那个歌舞升品,繁花似锦的地方,值得怀念吗?又或者叫做难以遗忘,她曾经在那里生活八年,镇国侯的红墙绿瓦,禁锢了她所有的情感。 “我不想去京城,上次京城里来了个表姐姐,一副扯高气昂的模样,想起来就讨厌。他们那的珠花样式哪里有南方好看,偏要做出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好像什么东西沾上了京城二字,就高贵了多少似的。” 夏冬雪揉了揉她的脑袋,淡淡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与其他地方不同。也许你爹述职完了还会外放呢,都说不好呢。” “恩,但愿吧,我可不想跟着伯伯叔叔挤一个园子,天天还要去祖母面前立规矩呢。” “哈哈。”夏冬雪念她心思单纯,没有多说,只是道:“我外祖母家也在京城,等我爹任期满了,早晚也要回京述职的。” “那太好了,那时候月姐姐千万记得来找我玩哦。” “必然的。”夏冬雪一时间神情恍然,想起了前世的所有,吊儿郎当的二表哥,比女人还俊美的三表哥,还有众多姐姐妹妹的,真是仿佛转瞬间的事情,如今却是一去不返,全部变了模样。 第13章:斋宴 临近初冬,夜晚的风是极寒的,虽然不如北方那般刺骨,却也将王涵和夏冬雪的脸颊弄的干干的,带着淡淡的疼痛。夏冬雪提议回屋,却被王涵一把拉住,眼看着那张委屈巴拉的小脸,冲着她撒娇道:“在待一会嘛,我最怕吟诗作曲了,万一被叫过去肯定丢脸。” “傻孩子,你才多大,谁还会让你作诗啊。” “可是我也是有老师的呀,就怕有那坏心眼的人故意整我,看我出笑话。”王涵的身上满是婴儿肥,走路摇摇摆摆,穿衣服又都是大号的,碍于她爹是巡抚大人,许多同龄小姑娘表面不说什么,背后竟是取笑她的,并且不爱与她结交。 夏冬雪无语,便随了她的愿了,只是她穿的不多,身子有些冷,便命思盈回屋拿件衣服。只不过转眼的时间,却发现王涵竟是向远处走了,吓的她急忙跟了过去,轻唤道:“怎么了?” 王涵回头眨眨眼,将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嘘了一下,小声道:“我刚刚看到有个人影嗖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嗯?”夏冬雪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腕,莫说那人影是幻觉还是真人,就算真有人,她也不能让她过去,这不是给自己找危险吗?只是她似乎是还是晚了一步,王涵被她一拉扯,再加上小短腿不太利落,扑通仰躺摔了过去。夏冬雪被带的踉跄了一下,果然看到不远处假山后面有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只听耳边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音,道:“把那俩个人先禁锢起来。” 夏冬雪茫然失措,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不知被谁驾到了假山背面,月光之下,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她环视周围凛然是一副埋伏好的样子,断定这些人都是肖云观里面的人,或者说大公主府的人?那么,此时此刻,这些人严禁以待,在等些什么? 夏冬雪一阵懊恼,她早就该想到,和皇家牵扯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如今圣上年岁已高,世道安康太平,几位不再年少的皇子多少会起了异心,就算是为了日后打算,如今也该在这江南重镇布下棋子了。只是她实在想不通,这和大公主有什么关系。现在的二皇子尚未登基,他是皇上众多儿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位,连带着大公主也不应该刚刚回来便被牵扯到政局里吧? 莫非……夏冬雪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猛的回头,对上了不远处树上一道锐利的视线。那人的轮廓不甚清晰,但是一双寒星般深邃的眼眸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明亮。是他!是前几天在大公主屋外见过的那个冷漠的男人,她记得公主身边的嬷嬷说他是大公主的 长子,隋么寒。 能让大公主的儿子上树保护的人该是何等身份,夏冬雪瞬间明了,怕是这次大公主归京的队伍中藏着个人呢。一想到此处,她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前几日外祖母的信函中提到,近来太后身子微痒,莫非那人随大公主归京是为了这个吗?只是那人分明也是皇子,看望长辈何苦如此遮掩?真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思。 王涵一脸崇拜的望着周围一动不动聚集在假山附近的黑衣人,小声说:“冬雪姐姐,这便是传说中的高手吗?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的事情。” 废话!夏冬雪一阵哀叹,心底不停的思索,若抓他们的这些人是大公主的人倒也罢了,毕竟在人家眼里,她和王涵就是两个小不点,禁锢他们不过是怕他们坏事罢了,倒不至于怀疑什么。只是这些人在等什么,莫非真有人潜了进来,又或者某人做局抓人呢。 突然,身后的树林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壮汉走了过来,隋么寒一个越身跳了下来。那人屈膝跪下,道:“后山有动静了!” 隋么寒眉头一皱,迅速带人离开,临走前不忘叮嘱道:“把这俩丫头先带到后院书房候着。” 壮汉点点头,好像拎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抓着夏冬雪和王涵以飞快的速度消失于夜色之中…… 夏冬雪前世是养在闺中的侯府小姐,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狼狈的被人扔进了书房,门口还放了两个婆子守候。王涵一点也没有危险意识的自觉,浑然觉得这可比什么作诗吟句好玩多了。不一会,门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夏冬雪胸口一凉,拉住了因为好奇想要去门口偷看的王涵,道:“老实呆着,这可不是前院,小心丢了命。” “哦……”王涵应承着,脸色煞白,不似刚才那般无所谓了,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前院摆斋,丫鬟家丁都聚集在一处,显得后院冷清了不少,或许这书房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小了,夏冬雪趴在纸窗的缝隙处向远处望去,只觉得一片漆黑,哪里有人的影子,若不是此时她还浑身冰凉,身上的汗珠滴答到了地上,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又做了一场噩梦。不一会,远处走来了一个嬷嬷,可不是那日陪在大公主人边的王氏。她对门口的婆子说了两句话,便推门而入,笑盈盈道:“不好意思,让巡抚千金和夏小姐受到惊扰了。” 惊扰个头,夏冬雪满腔怨气化作一个惊恐的表情,佯装害怕的结巴道:“王,王嬷嬷。” 王嬷嬷眯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恭敬道:“奴婢已经和公主,巡抚夫人和布政使夫人请示过了,刚刚后院柴房起火,扰了两位姑娘,为了避免伤及姑娘,暂时请到了书房避难。” 夏冬雪扯了一抹笑容,拉了拉王涵,后者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夏冬雪点头,也跟着傻傻的点了下头,放才被人带走。蒋岚见到脸色苍白的女儿,一句话都没说便拉着夏冬雪告辞了,一路上更是沉默不语,只是严厉的盯着夏冬雪,淡淡道:“你可是知道错了?” 夏冬雪垂下眼眸,轻声说:“女儿不敢瞎跑了。” “这就完了?” 夏冬雪一脸迷茫,摇摇头,道:“女儿,不懂。” “嗯,想你经历了落水一事,我却是有些太高看于你,再怎么样你也不过八岁女童。” “母亲……” “肖云观还好,不过是一个清修之地,日后你随我回了京城,拜访亲友,对方皆是豪门大户,岂是可以在人家随便乱逛园子的?你可知道有多少姑娘就因为一个大意二字被人算计?上次在徐府我就找不到你了,若是此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毁的是你的清誉。我知你少时身子不好,不会与人交往,但是凡事有个学字一说,冬雪,你不能永远如此。” 夏冬雪知道母亲误会了,她不过二世为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一大群女眷,才懒得交往。而且前世的阴影摆在那里,记忆中女人与女人之间,除了心机便是心机。 “你可知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你大舅舅不是你外祖母亲生的长子,甚至和你外祖母心有疙瘩,但是最后却娶了薛家女儿做嫡妻的事情吗?” “嗯。” “你可知你大舅舅凭借的是什么才成全了薛家女儿?他是如此厌恶你外祖母,甚至放弃袭爵,远赴边疆,自己闯出一份天地,也不乐意和侯府扯上一点关系,他又如何忍得了你外祖母给他定下的亲事,并且八台大轿抬走了你大舅母?” 夏冬雪抿着嘴唇,认真听着母亲教诲。 “不过是设计你大舅舅和薛姐姐在梅园巧遇,待了片刻,又正值深夜,还被人撞见,单凭这片刻,你大舅舅却是不敢不从,否则光是违逆嫡母和毁人清誉两条就够御史将他的爵位参没的。” 夏冬雪急忙应声,诚恳道:“女儿记母亲教诲,绝不再擅自乱走。” “罢了,这次的事情另有缘由 ,大公主家的两位年长公子都已经议亲,我倒不是担心人家算计咱们,只是你日后行事切莫注意。尤其是在接触和皇家有关系的人的时候。大公主摆宴你都敢回避,你可知苏家姑娘和两位郡主还特意问你呢!再加上后院柴房莫名起火,若是再惹出个什么刺客之流,你脱的开关系吗?” 夏冬雪顿时觉得今日自己行为失当,她作为本次宴会注定被关注的人居然玩失踪,还被苏家那个冤家点出来,若是其他庭院出了什么事情,难保不被人说到她的身上,所谓“失火”是小事情,就怕被牵连至本与她无关的事情之中。 蒋岚一顿利斥之后,表情缓和了几分,淡淡道:“我再次跟你确认一次,为何不在会上。” 夏冬雪眼波流转,看着母亲审视的目光,委屈道:“我和涵儿妹妹在庭院里游玩,偏巧遇到柴房失火,被王嬷嬷请至书房休息,直至火势扑灭。” “好,你记住了便罢。”夏冬雪看着母亲复杂的视线,心里顿时明白母亲什么都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你明白是一回事,对外宣称是另外一回事。总不能说她和王涵闯进了别人的局,人家怕他们添乱给禁锢到书房了吧? “不过,今日之事我还会与你父亲商议,他若是问你什么,你记得如实说出来便可以了。” 夏冬雪点点头,这事事关官场,自然不可能瞒着父亲。若是二皇子真的混在大公主的归京队伍里,那么是否说明,外祖母特意提及太后微痒,实际是皇上的身子骨也出了问题?回顾大黎国历史上的储位之争,有多少本打算被立为继承人的皇子因为不在京中,便失了先机的。但是他记得这位圣主应该还能活个几年,这次二皇子怕是注定白忙活,到时候还要偷偷回来。 第14章:大病 夏冬雪刚刚回到自己的兰花园便被父亲招到了书房。此时已经是深夜,夏子旭的书房却是灯火通明,两位幕僚莫天华,邵为男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正襟危坐。 “爹,莫伯伯,邵伯伯。”蒋岚示意她也坐下,淡淡道:“雪儿,娘知道你困,但是目前事情有点复杂,你记得将晚上的事情跟母亲说清楚,好吗?”众人一副循序渐进的态度,凛然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怕是吓到夏冬雪。 夏冬雪也觉得事态严重,若是大公主和那位主子在江南出了事情,又或者这事情里隐藏了什么玄机,作为皇帝一杆明抢的老爹第一个脱不开关系,想到此处,夏冬雪也不顾得有些发冷的身子,详细道:“其实女儿并非离大厅很远,而是和巡抚大人家的王涵妹妹在前院的假山附近聊天,却不料似乎是有什么黑影从身边闪过,我当时正命思盈去取件外褂,王涵因为好奇跟了过去,我为了追她便也跟了过去,却见到假山背后潜伏着一群人,好像是,嗯,好像是士兵。而其中的主子是……”夏冬雪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诚实相告,道:“是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 “果然,那位主子还是跟回来了。”莫天华缕着胡须,他当夏冬雪是孩童,言辞并未特别避讳。 “只是一个在西河边疆历练的人怎么就毫无声息的便跑到南域了。” “若是没有一点消息,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局抓人。”夏子旭摇摇头,道:“怕是被人跟了一路,大公主索性瓮中捉鳖。眼看着即将换水路了,尾巴不除,怕是在京城也要出事。” “这么说京城局势当真会生变吗?”邵为男敲着手中折扇,继续道:“人人道二皇子一心向武,是年长的三位皇子中最云淡风轻之人。他论出生不如前孝文皇后的嫡子大皇子高贵,论宠幸,锦德贵妃重孝,不如三皇子的母妃玉德贵妃在皇帝面前说的上话,没想到却也是并非没那个心思之人。” 夏子旭闷头没有说话,仿佛在思索什么,看着女儿苍白的容颜,心疼道:“罢了,岚儿,你先带冬雪去休息吧,她累了一天,又受到惊吓,这种事情,实在不适合现在言明。只是冬雪你要记得,过几日或许还会有人来看你,你所见所闻所撞不过是柴房失火,其他言语,一点也不能透露。” 夏冬雪急忙点头,仿佛发誓似的沉重道:“女儿明白的!” 三个大男人见眼前的小姑娘那好像什么都明白的眼神,顿时无语,一阵哑然,笑了。夏冬雪走后,夏子旭望着妻女柔弱的背影 ,叹气道:“再给皇帝做几年近臣,我也该告老回乡了。” “大人过谦,或许皇上舍不得呢。” “呵呵,皇上圣明,大黎国繁荣昌盛,已经是近十年没有战事,也难得京中贵人们出了一些闲人心思,只是怕到时候谁会真正得到先机,还说不定呢。” “巡抚家姑娘当时也和夏小姐在一起,怕是巡抚大人那里……” “他知道又能如何?他母亲的拜把姐妹是尚元公府的老太君,三皇子是尚元公府的翁婿,他是铁打实的已经站好了队伍,若是此事由他捅到了皇城里,莫说皇帝信与不信,可能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还在呢,就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了了。其实未来的事情都说不好,越早站队,越早给自己埋坑。” “大人英明。” 夏子旭摇摇头,感叹道:“我是圣上钦点的状元,爵位在上一代便已经减等袭完,家无长辈,亲眷又少,皇上信我,我便一心为皇上谋事。若是他日新皇登基,我留在此位也不过是新皇的眼中钉,索性退了,回祖宅安享晚年。” “以大人清名,我们只需做好皇上交代的事情,不管日后谁人登基,都不会刻意为难大人。” 夏子旭微微一笑,冲着两位幕僚道:“到时候若莫兄和邵兄不嫌,我们还可在一块。” “那最是好的。不过如今看来,二皇子的事情似乎是解决了,否则大公主那里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只要他们没在苏州出事,于我们便是无关。” “嗯,不过京中之事,倒是确实需要重新再打听一番。”二人点头,又继续说了些什么,直至黎明,方才谈出一个结果。夏冬雪回到屋子里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脑海里不时的重复着那个好像鹰般锐利的视线,浑身忍不住一阵寒颤。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不成了,全身无力,额头发热,吓坏了兰花园众人,夏子旭听闻顿时懊悔不已,责怪自己不该心急的去问女儿。蒋岚更是心疼坏了,连大公主让来探口风的王嬷嬷都给打发走了,她家女儿都病成这样了,还审什么啊,她绝对不会让她说出去便是了。几日后,大公主离开苏州,继续北上,蒋岚恭敬相送,夏冬雪借口生病没去,但是还是被大公主赏赐了一堆东西,其中有一块南域红玉,十分得她喜爱。 苏老爷听说夏家和王家的两个姐儿在肖云观遇火,受了惊,卧病在床,便差人送来了一堆上好的药材,其中苏家老二特意找了个驱热的冰袋给至哥稍给夏冬雪,却没想到被至哥拒绝了。 至哥听人说那日诗会上他们家的苏孜纯极其出彩,受到郡主热捧,却在关键时刻提出让他姐姐一起参与,众人才发现夏冬雪不见了的。于是,便有那碎嘴的背后说夏家大姑娘诗词极差,有负夏家书香门第之名的谣言,因此恨死苏孜纯了,决定再也不搭理苏家老二了,哼,还想给他姐姐送礼,做梦。苏孜丰隐约发现自己的姐姐和夏家大姑娘似乎不太对付,试探性的问了几句,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夏冬雪年纪虽小却中意上了徐旺青? 苏孜纯凭借自己的假想敌猜想,说的头头是道,弄的苏孜丰莫名其妙的很是郁闷。他自认在这江南众多才子之中,除了徐旺青,别人都不及他,可是如今姐姐说夏家大姑娘喜欢的是徐旺青,让他很是失落,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攀比之风,十二岁的童生吗?他难道不能去考?顿时甩开一切想法,更加发奋的读书了。只是他也没有去深思,为何自己独独对至哥他姐姐那么上心。 夏冬雪稀里糊涂的病了一场,在病中低调了度过了九岁生日,还得了一大堆珍贵的礼物,躺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整个人胖了一圈。身子大好时已经临近新年。夏家人口虽然单薄,也有宗祠,落于杭州。夏子旭见东至和冬雪身子骨都不若去年那般虚弱,便决定全家回祖宅杭州过年。顿时一家子丫鬟婆子们心里高兴极了了,他们多是跟随夏家来苏州上任的家生子,如今听说可以回去过年,自然欣喜。而像秀月这种当地买来的丫鬟们,夏冬雪和母亲一商量,决定就地放他们回家过年,还赏赐了年货和双倍的月钱,着实让秀月受宠若惊,心中暗叹,一定要好好服侍小姐,如今她虽然只是夏府最底层的粗实丫鬟,但是她是小姐的人,即便是门口的大嬷嬷们,都会对她客气三分。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府里没了老太太,除了老爷和夫人之外,小姐面前的人最体面。比如思盈姑娘,如今才十二岁,便有许多管事上赶着去她老子娘那求亲了,看着秀月好事羡慕。她家四个丫头,上面两个姐姐都是嫁给农户,明明生了一副好模样,却成日里风吹日晒,种田耕地,然后还必须给婆家生儿子……生不出儿子就要受挤得,比如她娘,连生了四个闺女,在他们家的地位还不如那头能生产的小母猪。 “秀月,你又发什么呆呢!”思鹅自打升了二等丫鬟后,越来越有气势了,尤其是在这个新来的三等丫鬟面前,毕竟这园子里其他人都比她资历高,她只能在秀月这找找威严。 秀月平日里在家看惯母亲的脸色,自然知道思鹅的心思,急忙献媚道:“思鹅姐姐,你 今日的头花真好看,我这刚晒了被子,正打算去给小姐的鸟儿备食呢。”她只管备食,却不能喂,因为小姐的鸟有专人伺候。 思鹅听见她说头花,一脸得意道:“小姐赏的,苏老爷送来的礼物呢,说是专送宫里的。” “宫里?京城的那个皇宫吗?”秀月一副土老帽的模样,眼底全是羡慕的小星星。 “这世上还能有几个宫里……”思鹅一副自豪的表情,教训她道:“你好好干,小姐仁义,夏家大方,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年前要准备回杭州了,小姐屋子里你是唯一的本地户,月盈姐姐说,你年纪小,又是第一年回家,我们要给你撑场面,每个人都给你备了礼,拿回家孝敬老子娘吧。” “啊,那真是太谢谢姐姐们了。”秀月心底着实感动了一番,这大户人家随便扔个东西,都够他们庄家一年的收成了。她按了按自己偷偷缝在衣服夹层里的碎银,若是带回去,她娘定会好好给她弄顿肉吃,谁说丫头没用了,她虽然不能下地干活,可也是有收入的人。 第15章:新年 夏冬雪记忆中的都是在镇国侯府中度过的,薛老太君十分讲究,几个舅舅又都不是理事节俭之人,每到过节过年,府里虽然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实则奢侈中透露出几分每况愈下的萧条。岁末寒冬,几个丫鬟帮衬着整理好了回杭州的行李,夏冬雪坐在窗前看书,几片枯黄的落叶随风而过,落到了她的书桌上。 月盈带着刚刚回家两天的秀月进了书房,吓了夏冬雪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 秀月腼腆的乐呵了一下,恭敬道:“我娘见我带回家那么多好东西,又知道小姐即将远行,偏让我拿来了一些她亲自腌制的咸菜。这不比咱们厨房里嬷嬷们的手艺,但是味道却别具一格。想着思鹅姐姐老说小姐近来口味重,便特意送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思鹅一听秀月送人情还连带着自己,不由得在心底夸奖了她一番。夏冬雪笑着收下了,说:“难为你有这份心思。” 秀月身后,还带了好多袋子,都是自家种的玉米,她说是孝敬姐姐们的,一时间兰花园里分外热闹,远处树上的鸟儿也跟着叫了两声。 其实秀月她娘不是没有其他的心思,她见自己家姐儿不过在夏府上待了半年光景,小模样就变得和村长家嫡小姐似的干净水灵,一身上好的江南丝绸,连带着她收敛回来的抹布都比他们村里女人穿着的衣服料子还好,一时间便动了再卖女儿的心思。她家四女一子,除了老大议了亲,已经出嫁,老四还不到五岁,这要养她多少年啊?不如卖进府里,还能给她赚银子养家,想着这几日她又开始呕吐,怕是怀上了老六,明年的秋收又是帮不上忙了,便和妹子琢磨,能不能把老四也卖进贵人家里当差。 她亲妹子耻笑她贪心,继续卖女儿没有问题,但是要想找夏家这样的人家就难了。而且四姐才五岁,如果不是因为夏家大姑娘年龄小,夏夫人想找日后能陪嫁的丫鬟培养几年,根本不会要他们家三姐。一听说陪嫁,秀月她娘更是上了几分心思,想那夏家可是大官,找的女婿也不可能是低门小户,这么说他们家秀月还有可能成为别人家的妾了?虽然说妾不好听,但是自从他们前村那个水家丫头给员外老爷做了姨娘以后,那水家妹子见了她恨不得用鼻孔说话,哼,我家秀月年龄小,夏家又门第高,这么说以后她也是可以招高门女婿的? 她妹子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开始做梦了,也懒得打断她,便说:“既然你想让四丫头进府里当差,不如好好教导你家秀月,她若是在主子面 前体面了,还怕弄不进去自己的妹妹。而且那夏家姑娘年岁不大,正是好培养感情的时候。”于是秀月她娘便窜等她趁着小姐离开苏州时,送些本地的年货,虽然廉价,却是一番心意。 秀月不知道她娘的心思,只是诚心为了讨好小姐,也觉得有必要走这么一遭,便又回来了,才有了这样一个情景。夏冬雪听说从苏州回杭州可以走水路,她和至哥都是极少出门的,因为拜师读书,东至也不过才在外面行走一年,偶尔爬爬西山,便算是游玩了。于是夏子旭磨不过二人的请求,决定乘船归家。但是因为天气很冷,航运水有结冰,只能走一条小河道。但是即便如此,对于常年养在闺中的二人,也觉得新鲜。 夏家宗祠位于杭州灵隐附近,话说几百年前,夏家也是功勋氏族,不过业经三世,到了如今,已经属于凡户,可是对于江南许多学子来说,夏家百年清誉,书香门第的名声还是极其响彻的,更何况如今还出了个殿试状元夏子旭,虽然不敢称他为江南第一才子,却依旧有不少清流拜在他的门下。夏子旭母亲杜氏一族也是杭州本地的高门大户,祖上和京城宁国公府是表亲,但是膝下子胥单薄,只得夏子旭一子,其夫的两位姨娘分别有两个女儿,算是夏子旭的庶姐姐。因为杜氏严谨治家,从小对夏子旭十分严格的缘故,他和这两个庶出姐妹并不亲近。再加上他们皆已经去世,便和他们的婆家不再走动。 夏子旭的父亲名为夏含墨,是夏伯侯嫡系二房三子。上面有两个嫡兄,外加众多庶出兄弟姐妹。虽然夏含墨一系人员单一,但是往前追上三代有亲的亲属还是蛮多的,于是蒋岚光准备礼单就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同时带着夏冬雪,让她一起学习。 初冬的码头人烟稀少,众人整理好行李,上了轿子,没一会便抵达祖宅旁边的一座小院子。因为祖宅常年失修,虽然夏子旭提前让人回来打理了一番,却还是需要收拾一下,所以夏家一行人便暂时在旁边的院子居住下来。等丫头婆子将宅子清扫干净了,再住进去。月盈等几个大丫鬟心思早飞回了家里,夏冬雪见他们心切,便说若是提前打扫完了,可以放他们两天假,于是整个清理过程分外顺利,不过四五天时间,便入住祖宅。杭州的冬天不同于京城,虽然阴冷,却是没月的,想着前世每到这个季节,夏冬雪便和几个表姐妹还有三哥哥,二哥哥出去打月仗,顿时一阵唏嘘,过去了,便忘记吧。即便以后会再相见,于她来讲,却是物是人非,全都变了。 “姐姐,娘说灵隐寺的香火是极灵的,想带我们去 烧香呢。” “嗯,知道了。”夏冬雪捏了捏东至的脸蛋,他穿着一身棕色小袄,乌黑色的头发被丫鬟们挽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小玉人。夏东至在姐姐那里腻味了一会,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听娘身边的嬷嬷唠叨,那个徐家三姐姐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李道姑也没给她治好,求签拜佛说必须烧到新年的第一柱香方可避过此劫,那徐伯伯便送了帖子给爹,说是要来咱们家叨扰几日。” 夏冬雪微微一愣,问道:“就是徐三小姐来嘛?”她担心的是那尚未归家的苏家小姐们,可千万别来啊啊啊。 “谁知道呢,我倒是希望苏孜纯跟着过来,看我不好好治她,给姐姐报仇。” “报什么仇,这种人,你要跟她计较,你就输了。”夏冬雪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额头:“你是男孩子,以读书为主,跟女孩子较什么劲。” “问题是苏孜纯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姐姐,你是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十二岁的人了还整日里往秋山书院跑,扰的旺青哥不甚其烦。” 夏冬雪了然一笑,苏家自从出了一个王妃以后,对待女儿的态度上便大有不同,十二岁尚未议亲怕是另有打算,只是就冲苏孜纯那凡事争先,不会隐忍的性子,即便嫁入高门也未必是福气。 “哼,反正我仗着年龄小,我才不怕得罪她,谁让她总是针对我最亲爱的姐姐。”夏东至一副讨好的模样,趴在了夏冬雪的膝下,磨蹭着脸颊。 其实,灵隐寺初一的第一柱香着实难烧,所以徐大人才会送女儿来杭州夏家,不过是希望夏子旭念在同僚之情,帮忙找关系能够排到第一个,夏子旭找了宗祠里一位老夫人,那位老夫人每年花在灵隐寺的香火钱不说第一,也算是挥金如土,今年又确实没有高于他家门第的人求那第一柱香,算是把此事办妥了。而苏家几位姑娘也确实跟来了,因为徐旺青和秋山书院几位同学,借着散心加看望至哥的名头,也来到了杭州地段。 夏冬雪和至哥首次做东道,分外小心,怕被人挑出毛病。苏孜纯在人家府上,倒也没有故意找茬,只是那一双凤眸,看向夏冬雪的眼里总带着几分深意。夏冬雪真是搞不明白了,两个人好歹差了三四岁,怎么她就能吃起自己这么一个小萝卜头的醋。 其实苏孜纯倒不是认为徐旺青真的对夏冬雪有意思,毕竟对方要身材骨肉如柴,要模样还没张开,可是夏冬雪占了一个名门之后,侯府外孙,即便苏孜纯不乐意承认,这身家背景却是她自己最 大的软肋,于是她更加讨厌夏冬雪了。 午后,夏冬雪让人从毕圣斋带回了许多精致的点心,邀来了在杭州十分有名的越剧喜乐班,请众人听戏。几位姑娘少爷都出席了,夏冬雪见过了至哥的几位同窗,除了一个李姓少年和他一般年少调皮,其他都大多十岁左右。其中苏孜丰也在人群之中,他本想多说几句,却发现夏冬雪待他如同别人一样,仿佛完全没见过似的。 夏冬雪倒不是刻意冷落他,只是觉得这人似乎有点问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再加上他那个麻烦姐姐,索性躲得远远的。一场戏听完,许多人都打赏了,其中戏班子里有个秀气的女孩被苏孜纯叫住了,拉着徐家姐妹调笑道:“你们可觉得这人甚是面熟?” 徐家姐妹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正巧落在了夏冬雪身上,这仔细一看,却有那么几分柔弱的感觉像极了夏家妹子。这人生的纤瘦,一双凤眼,狭长明亮,十分惹人怜惜。他们二人捂嘴笑了,却没有明说,倒是那苏孜纯刻意大声叫了夏东至过来,一副玩笑口吻道:“至哥,你看这小姑娘长的像不像你姐姐。” 夏东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女孩的很白,娇柔中带着一丝病态的美丽,确实有几分姐姐生病时的模样。他刚要点头,却觉得不对,哪能拿戏子和姐姐比?顿时很是恼怒,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苏孜纯。 夏冬雪听到东边一阵哄笑,自己的弟弟脸红脖子粗的站在一群女人中间,便走了过来。问清楚缘由以后看向苏孜纯的眼神冷了三分。这人针对她也就算了,干嘛扯上至哥。 “冬雪妹子,你来的正好……”苏孜纯难得热情的迎着夏冬雪。 夏冬雪轻巧的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冲着她道:“苏姐姐你干嘛留下这位小姑娘,可是觉得她和你知趣相投?” 苏孜纯轻蔑的撇撇嘴角,道:“好妹妹,你就不觉得她长的别致吗?” 夏冬雪仔细看了看她的五官,一副恍然的模样,说:“难怪呢,她这双凤眼像极了苏姐姐呢,就是比苏姐姐还要明亮几分。” 苏孜纯微怔,众人又单独去看那人眼睛,倒是一双极美丽的凤眼。因为苏孜纯和夏冬雪都是凤眸,如此一说,倒是说不清楚更像谁多一些了。于是,那句这女娃像夏冬雪终归没有给苏孜纯说出口,只觉得胸口一阵闷气,却听至哥急忙接了姐姐的话:“我看这姐姐的眼睛确实和苏姐姐一样呢,只是不如我姐姐的明亮。” 徐家姐妹 感觉出了气氛不对,急忙打岔,说:“孜丰表哥把风筝拿过来了,我们不如去院子里放风筝吧。至于这小姑娘,唱了那么半天的戏也累了,你们就容人家吃口饭。” 夏冬雪点点头,不客气的瞪了苏孜纯一眼,冲着至哥道:“还不快过去帮苏家二哥拿东西。” 苏孜丰难得听到夏冬雪点自己的名字,急忙转头一看,却发现夏冬雪盯着他的眼神,满是不快。 第16章:八卦 夏冬雪满怀心事的应付着这一群小姐少爷们,听着他们聊着豪门,不知不觉中就扯到了京城几位世家之中。苏孜纯用眼神瞄了一下夏冬雪,问道:“冬雪妹妹,你可随伯母去过镇国侯府?” 夏冬雪一怔,淡笑道:“我母亲和我身体都不好,父亲没来南方之前倒是在京城呆过,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呵呵,我上次去王府拜见小姑,还曾听人提起镇国侯府小姐少爷呢。”苏孜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看众人皆露出好奇的神色,来了精神,说:“京城四大公府,分别是靖远公府,镇国公府,宁国公府,尚元公府,想当年几位公爷随太祖在漠北起义,一路统一中原,深受世人敬仰,只是如今业经几世,渐渐都转了文职,不再把持兵权。其中宁国公府出了三个皇后,尚元公府出了两个状元,而靖远公去世之后,迁移到南域,你们猜那镇国公府如今出什么?” 夏冬雪一阵无奈,这个苏大小姐,还真是记上她的仇,刚才想拐弯抹角的损她,如今都编排上了镇国侯府,只是她就不怕这话被有心人听去,坏了她的名声。不过她仔细一想,在这江南,苏家小姐还有名声吗?庶子当嫡子培养,女子当男儿娇惯,真是有悖世俗之观。想那镇国侯府的几位表哥一个从小惹是生非,一个玉般似的人儿成日在胭脂粉里泡着,想也能想出能有啥好名声。 夏冬雪懒得搭理苏孜纯那欲语还休的踌躇模样,主动承认道:“苏姐姐是想说我那个喜欢胭脂的三表哥吧。” “原来冬雪妹妹知道啊。”苏孜纯一副惊讶的表情。 夏冬雪暗暗鄙视了她一番,冲着几位小姐道:“我那三表哥是二舅母的嫡子,据说他出生时天降祥云,干旱了几日的京郊下起了一场大雨,惊动了皇上,钦赐侯府一匾,说他是泾河龙王下凡,日后必成大气。于是这个三表哥便养在了老太君名下,人人对他异常关注,连抓周的笔墨砚台等物品都是皇宫里赏下来的。只是谁知道这却闹了一场笑话,他抓周时候越过砚台,笔墨和金银,而是选了一盒胭脂,然后众人让他重来,他又拿了一串珠花,好不逗人。再加上传言他长的俊美异常,三岁便可以出口成章,在京城分外有名。” “只是出生时再惊天动地又能如何……”苏孜纯似乎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来,不忿道:“我有一次陪王妃去上香,看到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缠着庙里的道姑讲学,丝毫不避讳男女之情,后来听人说那便是冬雪妹妹的三表哥。” 夏冬雪见她愤愤的表情,忍 不住笑道:“我那表哥才大我几岁?兴许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情呢。倒是苏姐姐,你今年有二三岁了呢,这么背后议论一个男子,莫非是想早日嫁人了?” 苏孜纯尴尬的瞪了她一眼,脸颊涨红,说:“什么嫁人不嫁人,这些话岂是咱们该提的。” 夏冬雪冷笑片刻,道:“那我那三表哥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岂是咱们该讨论的?” 苏孜纯又吃了瘪,一时间没有言语。最后还是徐家二姐打了圆场,说着说着又开始聊起了诗词书画。夏冬雪见苏孜纯故意撇开脸不理她了,便向远处正在放风筝得东至走了过去,心里暗想,你不理我才好呢,否则就是自讨没趣,反正我是不会让你的。 夏冬雪来到旁边的偏院,便听见东至的两个丫头在树下说话。一个穿着红绫棉袄,腰间系了条金色丝带,估摸着应该是个大丫头,她站在拱门处,顿了一下。 “月晴姐,你看静姐姐那没臊样,明明是至少爷的大丫鬟,偏跑去前面服侍徐少爷。” 月晴瞪了她一眼,道:“小姑娘家的说什么话呢。” 那矮个丫鬟貌似是至哥身边的思秋,怎么说话如此难听,夏冬雪眉头一皱,琢磨着如今至哥大了,她身边的丫鬟也大了,难免起一些别的心思,只是平日里她一直觉得月晴和月静都还算妥当的,如今月静是没在至哥身边伺候吗? “我只是看不惯她那上赶着的模样,前些日子我不过是帮至少爷倒了洗澡水,就被静姐姐骂了一痛,如今至少爷放风筝,她倒是不老实呆着了,一个劲的往前面的小院蹭,谁不知道徐家和苏家几位少爷在那里赏景观花。” “行了,不就是本应该是你倒茶水的活被她拦了过去嘛。”月晴无奈的敲了下她的额头,说:“我们是夏家的家生子,怎么可以生出这种歪心。月静看不明白,你难道也想跟着凑热闹吗?别说前面几个哥是咱们丫鬟想不起的,就是至哥,也跟你我没关系,你老子娘跟我娘是妯娌关系,我一心想着提拔你,你可千万别在这方面胡思乱想,咱们家夫人和小姐都是十分重规矩的人,别最后偷鸡不成,还丢了这份体面的活计。” 思秋不快的撇撇嘴,原本前院伺候的活是她的,莫名奇妙的被月静支开了,让她陪着少爷跑着放风筝,人家是大丫鬟,说什么都要听着,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便跑到月晴这里告状了。她倒不是说惦记着谁家少爷,就是烦死了月静总是瞎使唤她还不说她好,有些看不惯那人罢了。偏偏月静生了一副 好模样,嘴上有讨巧,十分得至少爷的奶娘的喜欢。 “好了好了,本来就是个奴才命,你还想当小姐似的有人奉承你啊,快去追至少爷,别是跑丢了,就麻烦了。” “苏少爷和至少爷在一起呢,我都插不上话的。” “哼,少跟我糊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怕是你懒的追他跑吧,有时间找我来叨叨这些,若是至少爷磕着碰着你不在身边,到时候有你受的。别以为到时候你挨罚就能把月静捅出来,月静她嫂子认了严嬷嬷做干妈,若是少爷真出了什么事情,你的罪绝对比她挨的多。” 思秋郁闷的点点头,往前院跑去,月晴望了她一会背影,正打算转身离开,却看到了夏冬雪,吓的脸色苍白的跪了下去:“小姐。” “你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是跪下了。”夏冬雪笑了,扶她起来,说:“你今年多大?” “奴婢十三了。” “月静呢?” “十四。” “哦……” “小姐,月静平日里伺候至少爷是极其用心的……”月晴皱着眉头解释道,她毕竟和月静是一拨进来的丫鬟,两个人在一起四五年了,不想因为她那几句话让小姐起了轰人的心思。 夏冬雪见她心善,点了点头,说:“她岁数大了,早晚要许出去的,你若是知道她有什么中意的人便告诉我,我即便放她出去也不会随意配人的。” 月晴颤颤巍巍的道了谢,却是明白了小姐肯定要将月静放出屋了,就是不知道思秋……哎。 夏冬雪问清楚了东至的方向,便转身离开。她沿着弯曲的小路进了侧院,却没寻到至哥的影子,反而是撞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猛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眸。 苏孜丰诧异的看着眼前一脸尴尬的夏冬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直直的盯着她,黝黑的脸颊满是红晕。 “你,你这个,你鬼鬼祟祟站在这里做什么。”夏冬雪被她盯的浑身发毛,十分气恼。 “我,我在等至哥,他去换衣服了。” “好好的没事换什么衣服。”夏冬雪气不顺,难免借题发挥,语气特别不客气。 “夏小姐,你别生气。”苏孜丰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每次见他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些慌了,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无奈道:“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 =! 夏冬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他那么不顺眼,难道因为他姓苏?其实话说回来,苏孜丰整个人长的还算英俊,他的外貌略显粗犷,皮肤黝黑,不同于徐旺青的才子气质和三表哥的白嫩清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他都觉得这个人傻傻的,毛毛躁躁,比如此时,她就不明白他紧张个什么劲,手舞足蹈的,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这要是被人看见,还不会误会吗?想到此处,夏冬雪急忙站远了一些,却见对方立刻跟进一步,她后退两步,他就跨前一步,这个笨蛋,不知道她躲他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嘛……他一个劲往前赶什么呀…… “苏孜丰,你要对我姐做什么!”夏东至老远就看到苏孜丰对夏冬雪步步逼近,一下子就急了神,慌慌张张的连跑带叫,将思秋拉的远远的。 夏冬雪听着他的大嗓门,更加懊恼,转头训斥道:“你小点声。”然后又急切的冲着苏孜丰说:“你离我远点!” 苏孜丰顿时恍然,他刚才也有点发懵,以为夏冬雪没站稳要向后仰呢,便跟了过来,如今看着两个人亲昵的距离,一下子跳了回去,非常不好意思的看着眼前的小人,莫名其妙的心慌了起来。其实两个人年岁都不大,原本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吧,至于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苏孜丰也觉得十分迷茫,只是觉得,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太一样,好像书中说的那种男女有别,情窦初开的感觉,至少他每次见她的时候,都觉得特别不自在。 第17章:萌动 夏东至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一双大眼睛瞪的极圆,愤怒的凝望着苏孜丰。后者正处在心思的思索期,视线不停的在夏冬雪身上打转,琢磨着他自己没有搞错吧,他们才多大?夏冬雪越气越恼,这两个呆瓜,一个就知道盯着看他,一个想吼苏孜丰却怕把人招来,远处的思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敢走近。 夏冬雪望了一眼尴尬的思秋,心里暗道,原本是想打发出去的人,如今却是要留下了,省的她心存怨气指不定怎么胡说八道,烦恼之中她转身走了,真是倒霉催的,她天生和他们苏家人犯冲…… “冬雪妹妹……”苏孜丰忍不住唤道,身子却被东至一把拦住,不快道:“你刚刚对我姐姐做什么了?我看她好像是极恼的。” 苏孜丰微微一愣,想起了什么,说:“我还想问你呢,你总说你姐姐性子是极好的,我看她待王涵那个小跟屁虫都是很温柔的,怎么就待我那么生疏?” 夏东至斜眼瞪他,撇嘴道:“这就要问你们家那个男人婆苏孜纯了,她总是找我姐姐麻烦,自以为是的在众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文采,以为我姐姐不如她,其实是我姐姐根本懒得跟她计较。” 提到苏孜纯对夏冬雪的不喜,苏孜丰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住至哥的手,进了院子,低声问道:“你可知徐大人想和你家结亲?” “什么?”夏东至顿时傻眼,道:“不可能吧,我才多大,这话你可别瞎说。” “砰!”苏孜丰敲了下他的小脑袋,说:“谁说是给你了?” “难道是给我姐姐?可是他们家除了徐旺青,我不认为谁能给我姐提鞋……” “那若就是徐旺青呢?”苏孜丰眉头紧皱,想到这个问题,心中十分不快。 “他啊……”夏东至果然开始琢磨这个问题,想了许久,才说话:“我娘倒是老说他文采学识都是上等的,为人处事都分外圆滑懂事,让我向他学习呢。” “那你怎么想的呢?”苏孜丰试探道,其实他想问的是夏冬雪是不是也和那些世家小姐们般,中意徐旺青那种俊美才子型的男孩。 “我,呵呵,我当然觉得他也就给我姐提提鞋了。”夏东至十分肯定的回答,顿了下,说:“不过我还真是不喜欢他那种特别完美的人,总觉得让人看的不真实,表面温文儒雅,实则是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 “那我呢?” 苏孜丰见夏东至似乎对徐旺青十分看不上,心 里莫名其妙的愉悦了三分,忍不住问道。 “你?”夏东至上下打量了他一边,摇摇头,琢磨了良久才客客气气的委婉道:“我觉得苏二哥你比徐旺青,恩,怎么说呢,你比他壮,呃,你更简单……真实。”说白了就是有点傻气……夏东至再大大咧咧也没敢当着人家面把这话说出来。倒是苏孜丰脸色一沉,用圆桌的折扇又敲了下他的额头,闷闷道:“平日里白给你那么多好东西了……” “对了,你姐姐生辰是什么?”苏孜丰顺口问道,脸上隐约带了几分不自在。 夏东至刚要启口,却想起他姐姐可是女孩子,怎么能冒然随便告诉别人姐姐的生辰呢?于是一脸狐疑的凝望向了苏孜丰,质问道:“苏二哥哥,你逾越了。” 苏孜丰心底一紧,至哥这个小屁孩还挺不好骗的,于是胡乱扯道:“赶紧去前院吧,刚才有个小丫头过来催过。” “哦。”夏东至还想问些什么,却一把被苏孜丰拉着走过了拱门,再加上苏孜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新鲜的玩意,扔给了他,转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也没有去细细追问苏孜丰到底想打听什么。 夏冬雪回到后院时,众女子的诗词会已经散了,徐家姐妹和苏家姐妹都围在苏孜纯的周边,显然刚才她又技高一筹,出彩了。其实平心而论,撇开苏孜略显骄傲张狂的性格,她还是挺优秀的一个姑娘,若不是夏冬雪经历过两世为人,或许会想主动亲近她。 “夏妹妹回来了。”苏孜纯抬眼娇笑,上前拉住她的手,笑着说:“真是的,每次诗词会你都不见踪影,大家都是姐妹,又不会有人笑话你,如此性情,日后有机会收到京城小姐们的帖子岂不是显得我们江南女子小气?” 夏冬雪尴尬的笑了两声,自然明白对方想强调什么,只是她年龄尚小,又不太可能立刻去京城,便道:“苏姐姐多虑了,如若不是爹和秋山书院的曹山长是至交,至哥也不会四五岁便入了书院,至于我,才不过请了师傅两年而已,怎敢在众多姐姐们面前献丑?说到京城,我爹任期虽然快到了,但是连任可能性极大,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呢。” “苏姐姐,你怎么的话说一半,又扯到夏家妹子那里去了。”原来刚才他们正听着苏孜纯讲京城的新鲜事,她于年前进京拜见静安王妃,因为恰逢大公主归京,便搭了大公主的顺风船,提前走了些时日,也不知道是苏家老爷故意为之,还是确实有进京一事,不管如何,大公主家的三位嫡子,除了走路还不稳当的隋么齐外,都是 议了亲的,倒不怕苏家人算计什么,怕是只想凭着女儿的才华多多在大公主面前露脸罢了。 夏冬雪自然希望将众人的目光移向苏孜纯的身上,便热情的说:“什么事情让徐姐姐如此挂心,苏姐姐还是说完了吧。” 苏孜纯恩了一声,继续道:“我们到了运河码头,码头早就被京城右步军营封路了,大公主命王府侍卫送我到了静安王府,整个路旁站满了官兵,两旁群众仰头而望,好不气派。” 几位姑娘听的极为向往,这种在京城街道横着走的机会也真是难得呢,苏孜纯若不是随了大公主归京,又加上太后和皇上多年未见孙女和女儿,对待此事极其重视,她也未必能够赶上。 “然后呢,不是说太后特意为公主归京办了接风宴,怎么苏姐姐竟是没去呢。” 苏孜纯皱着眉头,小声道:“原本我是得了帖子的,小姑姑还说让我跟着她见宫里的几位贵人呢,可是谁知道宁国公府的七小姐那般命薄,大公主前脚进京,她后脚就去了。” 听到此处的姑娘们无不叹息,原本那宁国公府的小姐去了不至于引起如此大的反响,只是那位小姐还有一个另外的身份,便是大公主长子隋么寒从小指腹为亲的妻子。想当年靖远公和宁国公是拜把子的兄弟,早想结成姻亲,只是一直没有合适年龄的子女,再加上太祖登基,宁国公嫡女贵为皇后,接下来几代又出了几位皇后,而靖远公却也是和皇家结了亲,彼此反而疏远了,于是宁国公府在嫡四小姐入宫后,便将嫡七小姐定给了大公主肚子里的那个娃娃,若是男孩,便结为亲家。所以细细算起来,宁国公府的七小姐要比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大上两岁。此次,隋么寒陪母亲为父亲守孝三年归京,除了拜见太后和皇上以外,还是要把婚事履行了的。只是没想到,那七小姐于去年年初偶感风寒,一直未好,大公主才回京没两天,便彻底去了。 “好个没福气的女子,也着实可怜。难怪大公主没心情办什么宴会,那毕竟是她的嫡长媳呢。” “可不是嘛,原本姑姑是打算带我去拜见大公主,还她的礼,却也因为这事做罢了。”苏孜纯面露遗憾,皇宫她不是没去过,却从未参加过载那里举办的宴席,这次因为她和大公主同船,宫里特意发了她的帖子呢。 “隋家长子的议亲算是没了?” “是啊?” 徐旺月一脸诧异,道:“那大公主总要为自己的儿子另则佳偶吧?京城合适年龄的嫡女是不是都有 机会啦。” 苏孜纯欲言又止,环视看了大家一圈,摆摆手,低声道:“能嫁入靖远公府自然是好的,而且还是皇亲国戚,婆婆是大公主,二皇子远离皇位之争,不管日后是大皇子登基还是三皇子得利,都不至于被牵连什么,只是,宁国公府家的七小姐去的实在蹊跷,我听我姑姑府里的人说,明明已经大好了,怎么隋么寒一……恩,那个大公主才抵达京城没几天,就是去了呢。” 众人迷信,一脸恍然,徐旺湘小声问道:“不会有人说大公主家闲话吧?” 苏孜纯瞪了她一眼,说:“表面自然没有,但是背后却是有人说那隋么寒的八字……” “嗯?” 苏孜纯见众人略懂不懂的神色,着急道:“还要我偏说出来呀,就是不好呗。” 夏冬雪一阵愕然,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双锐利的视线,这般高傲的人,遇到上这种事情,又背后被人如此议论,怕是打击不小吧…… “反正这个事情说不好,原本门庭若市的大公主府也顿时安静不少,毕竟京城官宦人家的嫡女都是有大用途的,谁也不想自己家孩子莫名其妙没了吧。” “这么说未免苛刻,兴许不过是巧合。”夏冬雪忍不住替隋家说了几句话,虽然那人待她分外冷漠,甚至让手下大汉毫不怜惜的将她和王涵扔进书房,可是她就是直觉的那人不是什么坏人,怕是外冷内热吧,至少他的喜怒都表现在表面…… “夏妹妹说的轻巧,这事要是夏大人遇到这个事情,怕也会绕着他家走呢,京城许多原本意欲和大公主结亲的人家,现在都怕大公召见呢,这要是提出来议亲,拒绝也不是,答应更不是,庶女是万万配不上公主府和靖远公的门第,嫡女吧,有哪个做娘的舍得冒这个险?” 苏孜纯没说出口的是,她姑姑居然有意在那时带她去见大公主,吓的她急忙给祖母去信,说自己十分思念她,想回家才躲过此事。她曾经在书院里听别人提起过这个隋么寒,说他为人高高在上,冷漠孤傲,自以为是,不好接触,如今更是命中克妻,凭什么让她遭这份罪。她是想嫁给皇亲国戚,但也是要入得了自己的眼吧,比如徐旺青那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又或者像姑父那般的位高权重之人,才是她的未来。大公主虽然也是皇亲国戚,可是谁都清楚二皇子身在军营,志不在京城,她就算嫁给了她的侄子,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找个机会去贵妃面前晃晃,亲近亲近六皇子呢,那可是三皇子的亲弟弟。这要是日 后三皇子登基了,她便是圣主的胞弟之妻,虽然坐上正妃的机会不大,但是她姑姑当初不也是从侧妃开始的吗?苏孜纯对自己的美貌和才华十分有信心,自然不甘愿于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室姻亲。 夏冬雪看着苏孜纯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摇摇头,视线飘向了远方,琢磨着要如何跟母亲提及此事,俗话说锦上添花比不上月中送炭,此时大公主正是懊恼烦躁之时,想她是未来皇上唯一的胞姐,是不是该让母亲此时去封慰问的信函呢?反正她和那隋家长子差了八岁,倒是不怕被大公主惦记上的。只是此时她却忘了,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和事情叫做世事难料…… 第18章:议亲(上) 夏冬雪晚上将下午听到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蒋岚坐在床边,眉头深锁,若有所思的说:“大公主家出了这种事情,我必然会写信去问的,说起那隋么寒的年龄,倒是和你大表姐配的上……” “大表姐?”夏冬雪犹豫了片刻,道:“可是二舅舅家的蒋风姐姐吗?” 镇国侯府嫡系有三房,长子蒋励不是亲生的,如若不是在外建功再加上老太君的有意安排,他也是要住在镇国侯府的,如今被封安南侯,自然有了自己的府邸。蒋励的原配是薛老太君的亲侄女,薛蔚如,已逝,留一女,蒋燕,虽然已经独立门户,因为是蒋家这一代的老三,便被叫做三姑娘,如今已经有十四岁。蒋励的续弦是殿阁大学士冯梓日的庶女,虽然是庶女却是从小养在嫡母身边的女儿,叫做冯青昭,才情极高,再加上其父是皇帝曾经的太傅,如今的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即便是薛老太君,也不敢对冯青昭太过怠慢。 嫡系二房,蒋治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因为太祖保蒋家平级继承三世,如今是第四世,便降成了镇国侯,从品节上来说,蒋治和蒋励是同级。蒋治之妻李氏祖上也是勋功世家,如今虽是凡级,其父也做到了从四品的城门令,其两个兄弟也在军中身居要职。李氏入门先开花得一女,又结果连得三子,分别是蒋浩,蒋荡,蒋如。蒋浩是早产儿,身子骨一直不好,议亲一户书香门第方氏,只待等女方成年后便娶进家门。蒋荡,人如其名,行为放荡,是京城几大出了名不学好的纨绔子弟之一,至于那蒋如,便是苏孜纯笑话过的胭脂美男。也是夏冬雪前世喜欢过的三表哥,此时蒋岚所谓和隋么寒年龄匹配的姑娘便是李氏的嫡长女。 “恩,正是你蒋风表姐。” “蒋风表姐有十六岁了吧?难道至今没有议亲?”夏冬雪模糊的印象里这个表姐最后似乎是进宫了,在二皇子身前掌灯,因为言行妥当,经常在锦德贵妃面前抄写佛经,后被提为才人,也曾宠幸一时。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大表姐的体面,怕是三表哥和宁国公秦府的婚事未必能成呢。想到此处,夏冬雪不由得有些感伤…… “蒋风是母亲的第一个孙女,从小养在身边,自然是极其舍不得的,总是想寻个更好的人家,再加上你二舅母一心扑在几个儿子身上,倒是把好好的姑娘耽误了。” 夏冬雪皱眉,二舅家的三个表哥一个比一个淘气,老大虽然一心向学,却身子极弱,从小燕窝伺候着,老二倒是聪明,却不学无术,至于老三,凭着一副好相貌到处游玩,哪里有学习 的心情? “母亲是想建议外祖母将蒋风许给隋家吗?只是以镇国侯府的体面,再加上隋家又出了那样的风言风语,怕是不会轻易答应吧。” “恩,这我自然知道,但是京中十六岁尚未议亲的女子又有几个,如今要是留几年,怕是真找不到年龄匹配的了。” “哦……”夏冬雪没有反驳她,在大黎国,凡是体面些的人家至少会在女孩十四岁前将亲事议下,等到十六岁及第的时候准备出嫁。若是大龄未议的女子多数是家中有变故,比如亲人去世,需要守孝三年。当然,如果门第略低的普通家庭,反而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如此早的议亲。不过像蒋风表姐这种纯粹是想多留几年才被耽误的实属少数,再找那些年龄合适的男孩,凡是看的上眼的几乎被定出去了。 蒋岚觉得此事靠谱,便写了封信寄出去,即便不成,也该提醒母亲孩子大了,不能总是一味留着。夏冬雪却觉得,外祖母那般好玩好耍的人,几个舅舅也都是闲职,府里规矩越来越少,后来还娶了个商贾之女管家,虽然说她对二表哥的媳妇秦月荷印象还成,可是对方终归贪了她夏家的家产,心里顿时升起了厌恶之情,母亲和外祖母提起这个事情,虽然说是好意,就怕二舅母会不领情呢。想起那个笑面虎似的女人,夏冬雪一阵踌躇,而事实上如她所料,这封信确实在蒋府掀起了一股风波。薛老太君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并且大姑娘年岁大了,父亲整日里和那些门客赏风赏月,母亲又只顾着教养儿子,还教养的不好,弄得大姑娘至今没定下亲事。 如果不是大公主府的嫡子出了这种事情,怕还轮不到他们镇国侯府呢。她经历两代皇室,自然清楚这夺嫡继位一事不能定论太早,嫁进大公主府,未必不是一种福气。但是她那二媳妇却是个傻的,一听说要将自己的嫡女说给那个克妻的隋么寒,便开始哭哭啼啼,百般阻挠,甚至闹到了娘家,求助于嫡兄,恨不得立刻将女儿许给亲哥哥娘家的孩子。于是蒋治的妻子李氏心里愈发怨恨小姑了,曾经蒋岚是姑娘的时候,就让她受过几次气,现在居然还掺和自己孩子的婚事?不行!她自得了老太君的消息后,便开始盘算,急匆匆的给丈夫蒋治去了一封信,让他尽快回家,商议要事。 第18章:议亲(下) 蒋治和一群文人在城郊的庄子上赏梅吟赋,好不兴致,拖了两三天才回到侯府,见妻子一副无精打采,受尽委屈的模样,不快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让栓子家的催了我那么多次。” 李氏抿着嘴角,顿时红了眼眶,幽幽道:“我知道自己出身将门,学识不高,婆婆一直嫌我小气,不如小姑大气,有才情,但是我的女儿却是极好的,为什么要嫁给那样的人?” 蒋治听的迷糊,他一向不理世事,只是大概理解妻子的意思是说女儿要嫁人了,怎么他竟是完全不知道呢,便打断了哭哭啼啼的妻子,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呵呵,你可知你那远在江南的妹子跟老太君说了什么。” “嗯?”蒋治清醒了几分,凝望着他。 “她荐了一门‘好’亲事给大姑娘。” “那是好事啊,妹妹做事一向妥当,我倒是相信她的眼光。”蒋治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于仕途没什么大的作为,便不再特别介意子女的婚事。 “什么好事,对方是谁你可知道,你就当是好事!你们不愧是一家子的人,欺负我这个外人,还连带着我可怜的大姑娘。” 蒋治一听,瞥了一眼四周,几个丫鬟见夫人如此不顾及场面,急忙退了出去,关紧屋门。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话?大姑娘十六了,难道还不议亲了?” “议亲议亲议亲,到底是谁把这事拖到了现在,大姑娘自出生便养在婆婆身边,我这当娘的想好好和她说些话都不成,我和婆婆提过好几次我娘家侄子,但是婆婆却一直看不上。” 蒋治听他提起娘家侄子,便想起了上次那孩子来府里做客,一身武气,连四书都不曾多读过的少年。那等粗鲁之人实在是配不上他家女儿,即便如今进了军营,有了品节,在自古读惯圣贤书的蒋治眼里,也没有多大的体面。相反,他希望女儿即便不嫁给王侯清贵,至少也要许配给书香门第之子,便打岔道:“够了,岚妹到底说的是哪户人家,让你如此委屈了!” “岚妹,岚妹,你们终归是一家人,我为你传宗接代生了三个儿子,终归抵不过她一句话。蒋岚竟是劝老太太此时去和大公主走动,可不是要让我家姑娘配那个克妻的隋么寒呢。” “隋家?大公主?”蒋治自称文人,于这些京城八卦不是十分了解,便诧异道:“这不是极好的一门亲吗?只是八字没有一撇,大公主不回京也罢,既 然回来了怕是皇上会插手她家嫡子的亲事。” 李氏见丈夫居然对于近来京城的事情完全不知,不由得气急了眼睛,恼怒道:“我的老爷,风儿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不关心她也就罢了,竟然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蒋治烦了,他以为多大的事情,没想到不过是风儿的亲事,既然妹妹和母亲都认为是好的,那么便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 李氏一肚子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呼吸了好几次,才缓缓解释道:“你可还记得,大公主家的几个嫡子,都是议了亲的,其中长子的未婚妻是宁国公家的嫡七小姐。”蒋治听她一说,便仔细回想,仿佛有那么一回事。 “可是那七姑娘前几天去了,因为这事,原本太后想给大公主办的接风宴都给停了,你莫不是忘了吧?当时老爷还说让我带着几个姑娘去贵妃面前说说话呢!” 蒋治顿时恍然,皱着眉头,看着妻子,道:“那又怎样。” “怎样?”李氏吸了一大口气,真是快被他气死了,怒道:“如今京里公侯府邸谁会把嫡女主动说给隋家?你就算不顾及我的面子,也要顾及侯府的体面吧?若是此时我们上赶着去大公主府拜见,让人误会了去,以为我们有心将风儿配给隋么寒,老爷,你难道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说你攀图富贵,宁愿舍了女儿也要和皇亲拉上关系,咱们蒋家的清誉,岂不是没了?” 这句话说的着实让蒋治闹心,他这爵位便是大哥让的,背后不知被人说了多少闲话,如今虽然他是不信什么克妻之言的,只是若上赶着去接这门亲,怕是日后在和几大公府的朋友喝酒聊天时,都会觉得不自在,一时间有点犹豫了起来,闷声道:“行了,此事我立刻去询问母亲,你就别参与了。” “老爷!”李氏生怕蒋治被薛老太君说动,抽泣道:“老爷,我前日里去宁国公府做客,听她家夫人说皇上有意在年后选秀,年龄大致在十二岁到十六岁未议亲女子中筛选……” “胡闹,风儿都十六岁了,几个皇子也都有了嫡妃,你让她去参选,难不成当个女官?”蒋治否定了她的想法,心里却琢磨着,如今皇上年长,龙体欠安,把风儿送进去即便得了青睐能支持几年?还不如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了呢。人家隋么寒名声再差,也是十六岁的大好男儿,这个媳妇,真是个没有远见的。 蒋治其实心里明白李氏为什么会如此排斥这桩婚事,她年轻时嫁过来时受过婆婆的气 ,再加上小姑蒋岚是京城才女,又是公主伴读,协助母亲管家多年,样样都比她强上三分,尤其是两个人一起管家的那段时间,这种骨子里的差别就更明显了,李氏特别没有面子,凡是小姑说的,都是不好的,故意给她难堪,结下大仇,但碍于婆婆和丈夫都特别疼爱蒋岚,只能将委屈咽到了肚子里。 所以,上一世夏子旭托孤镇国侯府的时候,李氏对夏冬雪没有一点好感,丝毫不觉得自己贪图了人家家产有什么愧疚之情,更是想方设法的破坏了她和自家儿子的姻缘。 李氏见蒋治脸色不善,咬着嘴唇,小声道:“可是那六皇子还没有嫡妃呢?” “你,你这个没眼界的妇人……”蒋治无奈的摇摇头,难怪母亲看不上李氏,居然想结亲六皇子,她倒是真当自己女儿是金凤不成,想那玉德贵妃最受皇上宠爱,几个皇子十分体面,哪里会看的上和她无亲无故,又日渐衰落的镇国侯府?一时间越发看李氏不顺眼,气哄哄的甩袖离去。 第19章:训斥 蒋治离开潇湘苑,直奔薛老太君的福禄苑,此时老太君正逗着如哥,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慈祥的笑容,如哥身穿棕色棉袄,白皙的皮肤比美玉还要柔滑几分,看的丫鬟们一阵倾羡。 老太太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红秀奉承道:“咱们如哥不过八岁,却出落的如此俊美,日后还不是被京城的小姐们抢疯了?” 老太君听着高兴,表面却佯怒道:“你这个丫头真是被我纵容的没样,这种主子的俏皮话也敢说,小心我罚你。” 红秀急忙下跪,心里却是不怕的。薛老太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老小孩了,不太注意这些规矩,反而喜欢手下人有些时候说些玩笑话。再加上她眼里看重如哥,虽然说自己言辞不当,其实老太君心里怕也是那么想的,不过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蒋治心烦,一进屋就是满鼻子胭脂味道,再看着被打扮成小姑娘似的如哥,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如哥的奶娘赵嬷嬷,厉声道:“你们一群丫鬟婆子偷什么懒呢,让老太君抱着如哥,也不怕闪着老太太的腰。” 薛老太君瞪了他一眼,说:“哪里整了这么一张大黑脸,吓唬谁呢。” 蒋治尴尬的笑了两声,示意丫鬟们全部散去,薛老太君见他有话要说,便将如哥给了奶娘。蒋治又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大丫鬟,薛老太君一个眼神,屋子便被清空了。 “什么事情,搞的如此慎重,你不是在外面耍呢吗?怎么有时间就回来了。”薛老太君脸色一沉,抿着嘴角道:“怕是你家那婆子折腾出了什么事情?” 蒋治干干的笑了两声,恭敬的给母亲行了大礼,说:“她也是担心自己的闺女罢了。” “哼,她又跟你讲了什么,以她那听风就是雨,没什么主见的小家子性格,怕是根本没把这事想清楚就开始胡说八道。”薛老太君提起媳妇便是一脸看不上的模样,如果不是李氏为蒋家生了三个孙子,她早抬了自己塞过去的丫鬟做姨娘了。 “母亲大人息怒,只是这结亲的事情我后来想了一想,眼下确实不太合适。蒋家好歹是公府之后,不能人人都不要的亲事,咱们女方反倒上赶着去说吧?即便那人真好,大公主门第又高,那克妻传言也不能尽信,只是这事若是真成了,于侯府总觉得面上不好看,日后儿子出去见人,好像被戳了脊梁骨似的,实在不快。到时候让大哥那边听了,岂不是怎么笑话咱们,岚妹这次确实想少了。” 薛老太君越听眉头越紧,不快道:“你那媳妇怎 么跟你说的,听的我真是糊涂了。岚儿只是说大公主家的儿子可以考虑,又并非是让你闺女嫁过去,再说,议亲都是男方主动,我老婆即便有意讨好也不过是上门拜访,不远了关系,人家若当真不喜,我们家也决计不至于偏要把女儿送过去。哪里就戳你脊梁骨了?岚儿不过是提醒我这个老太太及早为风儿定下婚事,否则以你媳妇的眼见,就真给她那个武夫侄子去当媳妇了,难道你就不被人说三道四了?” 蒋治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心里却暗道李氏夸张,这事分明是八字没有一撇,却急的她好像定下来了似的,让他自己也误会了老母亲。想平日里蒋岚的行事作风,即便当真有意,也不会如此草率直白。他竟是被自家媳妇诓了,这个李氏! “治儿,不是我说你,你如今继承爵位不愁出身,不用像你三弟那般致力于仕途,可是也不能整日里只知道风花雪月,吟诗赏赋吧?你那媳妇要强,总想揽权却没有多少能力,管家不得力,现在连大姑娘的婚事都给耽误了还不自知,实在是让人失望。”蒋治连连称是,心里却明白李氏丝毫不觉得耽误了自己女儿的议亲,在李氏眼里,反正有哥哥的儿子等着呢,嫁给别人不如亲上加亲,却不知道薛老太君收了他们李家一个闺女就受够了,哪里想再嫁过去一个孙女。 “我想了几日,觉得你妹妹说的在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们蒋家不如借此机会和大公主结个善缘,日后登基夺嫡之事说不好谁赢谁输,我们不像宁国公似的,家里出了皇后,公府的爵位又平级延了几代,我们也不如尚元公府,人家出了两个状元,这爵位估摸着也能平级沿袭,我们更不如靖远公府,人家是皇亲国戚,又远在南域,根基颇深。虽然老太太我不乐意承认,但是如今太祖封的四大公府里面,咱们蒋家算是名存实亡,你的爵位也变成了侯级,我只能指望着这几个孙子能有个出彩的,提提门面。” 蒋治惭愧的点点头,他虽然向学,却不善于写八股文,蒋家早期蹈光隐晦,没有参与党政之争,如今落了个高不高低不低的成就。倒不是十分得现任的皇帝看重,如此下去,再业经三世,便成了普通百姓人家。 “你岚妹妹在苏州和大公主谈的十分愉快,听闻隋家的事情想托我们慰问一下,或许此时过去,容易让大公主误会,再加上咱们家又有适龄嫡女,也许大公主会提出结亲一事,但是此事尚不能确定,大公主也未必会轻易就定下儿子的婚事。倒是你媳妇,到处乱说,这话要是被哪个碎嘴的婆子传了出去,你让我这老太太的脸面往 哪放?” 蒋治也觉得李氏太过夸张,羞愧道:“儿子回去定会好好训她一痛。” “我知道她总觉得我像着岚儿,又嫌小姑掺和自家女儿的婚事了,只是你岚妹是好意,不过提醒而已,又当真能做得了你们家的主了?难道我们母女俩来往信函还不能讲家里的事情?我是不排斥和大公主结亲,但是老太太我再糊涂也不至于上门去主动说这个事情,这终归是要大公主自己提出来的,对吗?又怎么会让你难堪!此时主动示好,别说我乐意这门亲事,便是不成也可以结下善缘,有何不可?我真是不知道你那媳妇是怎么想的,眼里就瞅着眼前那点利益,你老丈人是说要升使司同知,她便狂了起来,怎么不去看看老大家的媳妇,人家的爹是当朝一品大阁士,到我面前可显得比她还恭敬三分。如今世道本就不稳,太后身子欠安,皇帝也病了几日,这皇位一事哪里就是说的准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这武将,说下去便下去,她怎么就觉得将咱们家侯府的大姑娘许给他们家就是好的?再加上我们本是姻亲,和这种人家,真有必要亲上加亲吗?她糊涂了,你莫非也糊涂了!” 蒋治见老太太越说越急,急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伺候茶水。他当然也不看好和武将结亲了,只是以大姑娘的年龄却是是有点大了,便跪倒在地,愧疚道:“是儿子的疏忽,耽误了风儿。” “罢了罢了,也怪你屋里的人不是个明白的主。岚儿也怕有人说咱们家的闲话,所以打的是夏家的名义。大公主在苏州和岚儿相谈甚欢,我如今本想让你媳妇借着岚儿的名义过去慰问,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以她那上不了台面的性子,我却是又不得不改变主意,别介这亲事没影了无所谓,倒把人家得罪了,我和岚儿可丢不起这个人!” 蒋治心里也暗自骂了李氏几句,怎么同样的事情从她嘴里就说出不一样的话来了?搞的他又被母亲骂了一痛,还要跪着赔罪。 “另外,不是我看低自己,大公主这门婚事,如今面上凡是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躲着他们走,谁知道私底下是怎么想的?克妻这种言论能挡得住一些人攀龙附凤的心吗?不过是和你一样,怕丢面子,于是表面疏远,实则搞不好还暗地里打听呢。不过算了,我看清楚了,你媳妇是个不得力的人,这事我还是让大媳妇去吧。” “可是大哥家的……”蒋治心知老太太对大儿子有心结,只是她毕竟是嫡母,蒋励又是养在他名下的嫡子,虽然两人心里都不是很热乎,蒋励却面上不敢对薛老太君逾越, 毕竟薛老太君可是先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他若是得罪了薛老太君,被御史参个不孝,被夺爵都是不无可能的。 “可是什么?你以为冯家的闺女和你媳妇似的?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姑娘,大姑娘的亲定不下来他们家就能议亲了?这事你大嫂比你媳妇都着急,眼看着他们家三姑娘也大了,近来登门拜访的人也多,却因为大姑娘的亲事给耽搁了,我真是替李氏害臊。怎么管的家!” “儿子明白了。”蒋治脸红脖子粗的,心知母亲这回是真动怒了。 “你放心,你和你大哥关系再差也是血亲,两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老冯家的孩子又是个明白人,大姑娘的婚事要是出了纰漏,丢了人,她自己家的嫡女也不好议亲,所以必然会小心翼翼。更何况大公主曾经是京城显赫一时的才女,倒是和冯家的闺女能聊到一块。” “恩。”蒋治低着头,直到薛老太君又抱怨了一阵后方敢离开。出了门以后又急匆匆的奔向潇湘苑,只是那脸色仿佛吃了什么脏东西,紫红紫红的模样。 李氏在屋子里喝着丫鬟们泡的新茶,嘴角轻轻上扬,想起刚才蒋治低沉的脸色,便知道是被自己说动了,蒋治好面子,光这怕被人说闲话一项便知道这亲是没戏的,一时间心情大好,还不知道蒋治此时揍她一顿的心情都有。笑呵呵的命丫鬟将过年时亲戚们奉上的礼单,拿了出来,仔细观看。 第20章:受罚(上) 李氏祖上是武将出身,最初也曾被封侯赏爵,不过业经几世,和夏家一样,如今已经没有等级,但是她祖母和镇国公府交好,六岁时便定下这门亲事。李氏父亲是从四品的将门领,年后将回京述职,因为任上功绩一直是优良,再加上家里疏通关系,有望升任使司同知,两个嫡兄,大哥在漠北军营,二哥在南域当兵,其中大哥屡次建功,官阶有望赶超其父,李氏看重的未来女婿便是他大哥的长子,刚刚入了漠北军营,或许几年后也能像蒋励那般,建功封侯呢?他自认家里几个兄弟的体面和丈夫比起来,没有多大差别,并且李家如今十分得当今圣上倚重,所以她近年来表面上对薛老太君十分恭敬,背后却是想死死的把镇国侯府的管家权利,捏在手里。 “咣当”一声,门被打开,李氏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柔声道:“老爷。” “啪!”蒋治懒得搭理她,气哄哄的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瞧着李氏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狠狠的敲了下桌子,说:“这几日你多去大嫂那里走动走动,见见亲朋,看看谁家有尚未议亲,又品行不错的男孩,帮风儿留意下。” 李氏不知道丈夫为何会苦着脸,但是听那话的意思,却是不打算把女儿送入公主府的,不由得暗自窃喜,道:“遵命,我的老爷。” 蒋治喝了一口茶水,右手碰到了桌子上叠着的厚纸,他随意一看,像是礼单,平日里这些东西他是不会去看的,只是今日心情着实烦躁,又发现妻子李氏一点都没有自觉,居然朝他媚笑,那副小人得志的神情让他十分反感,便仔细看了起来。当读到夏家从江南备的礼单时,眉头紧皱,抬眼盯着李氏,道:“我怎么听老路家跟母亲报礼单时,说妹夫随的银子是六千两?礼单上却写着一万两现银?”因为当时薛老太君跟他唠叨,岚妹子太过客气,除了备一些稀有的珍贵玩意和当地特产,每年还送现银,下次让他去信说免了现银。他记得清清楚楚是六千两,如今哪里来的一万两?莫非是…… 李氏顿时脸色一白,解释道:“我平日管家难免有倒添银子的时候,便从中补了一些。” “荒唐!”蒋治将手一拍,怒道:“那是妹夫孝敬老太太的东西,你也敢贪?” “老爷……”李氏心中有虚,小声道:“我膝下三个儿子,风儿又到了出嫁的年龄,需要添妆,我总要留些……留些能自己挪动的银子。” “呵呵!”蒋治是读书人,最见不得这种见钱眼看的事情,斥责道:“你就不怕让 老三媳妇知道了去?人家会怎么想你这个嫂子,三个儿子,我可是缺了他们什么?风儿出嫁,亏你还记得风儿到了出嫁的年龄,我见你整日里到处和那些公府家女眷闲聊八卦,怎么就没给女儿定下一个好的婚事?弄到如今这年岁,你让我如何去给风儿寻那特别好的?” 李氏见丈夫动怒,不再敢言什么,她也是自讨没趣,没事看什么礼单,年后再说不成吗?如今被人抓个现行,实在是面上过不太去。她红着脸,双手攥着手绢,心里越发怨恨蒋岚三分,没事给什么现银,她每次出错都跟她能扯上关系,两个人命里犯冲,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除了夏家以外,你还扣了谁的现银,一一给我写出来,随我去见母亲!” “不要啊,老爷……”李氏急了,哭啼啼的抓住了蒋治的手腕,这要是捅到了老太君那里,她还有脸活吗?平日里婆婆就看不惯她,如今又出了这种事情,她,她以后要如何见人!蒋治气极,胸口郁闷,大口喘着粗气,他真是快被这傻婆子气死了。他自然不会将此事真的告知母亲,毕竟李氏没有面子,丢的也是他的人,若是被谁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利用,于他的爵位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他又想借此使劲敲打李氏一下,省的日后她还能干出更不堪的事情,便一直绷着脸,丝毫不让李氏抱有商量的余地。 良久,李氏终于受不了了,大哭了起来,委屈道:“你平时是甩手掌柜,只顾着和门下清客谈什么孔孟之道,儒家思想,何曾懂得管家的辛苦?就凭老爷那几千两俸禄,别说整个蒋府养活不起,就是连你门下清客都管不起的。老太太是说可以从她那里走账,可是几个哥们姐们的生日,节庆,过年,大哥哥三哥哥各个府邸的礼物,哪里是这些钱够用的?去年庄家收成一般,老太君发慈悲减免了几处庄子的租金,还允许他们年后再上交银钱,府里急用银子的时候都动用了我的嫁妆,我不过是才补了岚妹妹四千两银子,你便如此不让我活了?” 蒋治不曾管家,听到这些家长里短算计的事情就觉得心烦,再加上看到李氏哭的着实委屈,一双眼睛红红的,倒也软了几分。这钱扣在她的手里多少也是补自家的缺,他虽然看不惯也不会真因此而大发雷霆。毕竟大房三房都跟他隔着心呢,李氏少往公库里报一些银钱,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大公主的事情和现银的事情凑一起了,他看不惯李氏的处当,想顺带整治下她罢了,否则这女人不被敲打,自以为是弄的太过,被人捅破就真的难堪了! 第20章:受罚(下) 蒋治最终没有将此事捅到老太君那里,但是却把帮李氏作假的路管家私下里罚了月钱,并且抬了妾氏红丽做了姨娘。红丽是薛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早年被老太太塞到蒋治身边做通房,因为有孕,收成侍妾,本想着若是个儿子就抬了姨娘,没想到是个姑娘,再加上那时李氏刚刚生下嫡二少爷不久,老太君给她脸面,便将此事作罢。如今正好找个缘由,抬了红丽,也算是狠狠的警告了李氏。 薛老太君对这个处理结果十分满意,蒋励对于抬谁做姨娘,收谁做小妾更是无所谓的感觉,唯有李氏气的鼻子都快歪了,却一点也不敢抱怨什么,还特意跑到薛老太君面前请安,被老太太安了个每日去大化寺替她抄写佛经的差事。 李氏不由得苦笑万分,这老太太折磨媳妇真是手段高超,她若是不去,自有人乐意代替老太太去抄佛经,她若是去了,便要放下一部分管家的事情,每日辰时前起床,乘坐一个时辰的马车赶往大华寺,再于未时归家。整整一个月过后,李氏清瘦不少,薛老太君赞她孝顺,赏了一堆的物件,李氏言不由衷的感谢婆婆,心里却是记恨不已。 因为红丽本名姓崔,众人便叫她崔姨娘,老太太把李氏支出去了一个月,便是为了方便崔氏接手李氏管家的部分工作,等到李氏回来了,虽然依旧掌握大权,却发现有些东西是无法控制住的。她看着眼前低声下气的红丽,恨不得一巴掌抽烂那张桃花似的面颊。什么玩意,一个奴才丫鬟,如今却要帮着她管家,不就是仗着在婆婆面前伺候多年? “夫人,老太太说下个月初一,安南侯府要给三姑娘办生日,让夫人带大姑娘和二姑娘过去。”大姑娘蒋风是李氏嫡女,二姑娘蒋画是镇国侯府三老爷的庶长女。李氏一听,不太乐意的撇撇嘴角,她带大姑娘过去也就算了,怎么三房的庶女也要跟着。 红丽见她不语,想着薛老太君的交代,仔细道:“老太太说大姑娘和二姑娘年岁和三姑娘相仿,都到了议亲的年龄,怕是以后能见面的时日也不会太多了。” “这个我不用你来提醒。”李氏想起蒋治说她耽误了姑娘的婚事便一阵气闷,不快的打断她,这个女人张口闭口就是老太太,不愧是婆婆身边谄媚的奴才。她摆摆手,冷声道:“你把大嫂的帖子留下,我自有主张。” 红丽耸耸肩,不再说什么,反正她就是个姨娘,把老爷哄好了就是了,若是能生个哥自然是好的,只是她年岁大了,李氏又生了三个儿子,原本李氏要是待她不错,她是很乐意站在李 氏一边,可是因为她曾是老太太的大丫鬟,李氏就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哪怕是对后进门的妾氏王氏,都看着比她顺眼,既然如此,她跑来立规矩也没有多大意义,只要对方别太苛刻她就好了。 而且红丽有个闺女,比老二晚上三个月的生辰,十岁左右,她指望不上夫人便只能靠着老太君,但愿老太君身子骨足够硬朗,等到孩子十二岁以后,她一定要趁早给她定下亲事,否则指不定会被李氏配给什么样子的人家。 待红丽离开以后,李氏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三分,这个小蹄子,当年趁她怀孕的时候爬上了老爷的床,气的她差点滑胎流产,又因为是老太太的人没法让她落胎,否则,她早把她和她闺女往死里整了。本以为如今她年老色衰,没什么机会被抬成姨娘,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被老爷和薛老太君抓了把柄,借着她打自己的脸面,她还真以为老爷又喜欢她了不成,还协助她管家,我呸…… 李氏一把将手中安南侯的帖子扔到了地上,这种时候请她做什么,不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她本来就不待见安南侯府的续弦冯家女子,那人出身高门大户,虽是庶女,却总被拿来和她比,居然还称赞冯氏的人会更多一些,真是可笑。庶出就是庶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女儿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只能给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做续弦。 第21章:冯氏 接连几日,李氏大刀阔斧的处置几个婆子,重新立威。薛老太君无动于衷,整日里抱着如哥玩耍,对于媳妇她习惯恩威并重,既然已经教训完了,便无所谓了,不会真对李氏如何,这个女人毕竟是她孙子的母亲,而且她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耍耍小聪明而已,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三月初一,最冷的时候过去了,街道的两旁虽然远不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却也不再是寒冬里萧瑟落寞的感觉,人们渐渐脱去了厚袄,换上披风和料子稍微不那么沉重的单衣。李氏在薛老太君的嘱托下带着两位年龄稍长的姑娘前往安南侯府,给蒋励家三姑娘贺生日。 安南侯府和镇国侯府隔了两条胡同,当蒋家的马车到达安南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巳时,由于前面路堵,竟是在胡同口处呆了好长时间。 “怎么回事?”李氏不耐烦的撩起帘子,却见前面排起了长龙,平日里倒不见安南侯府如此大办姑娘的生日,这回是怎么了?她垂下眼眸想了片刻,顿时恍惚,三姑娘已经十四了,却尚未议亲,这回搞的那么隆重,怕是别有所图。难怪老太太特别嘱咐她带着两位大姑娘,或许是让他们在京城贵妇面前晃悠几圈。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啊,顿时对冯氏的感觉没有来时那么抵触了。 可是李氏转念又想,冯氏如此大费周章,广发帖子,还不是为了自家的嫡女,里外里顺带手帮着风儿一下罢了,她却没有必要承冯氏的情,所以又感觉对方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应当,便扯高气昂的对管家道:“上前催促一下,总不能都快到午时了,还不让姑娘进屋吧。”到时候弄的好像他们故意来晚了似的。 路管家带着车夫跑了一趟前门,对方一看是镇国侯府的家眷,因为彼此是亲戚,便急忙命人抬了几座小轿来路口接人。其实冯氏本来就是在薛老太君的示意下,才决定给三姑娘大办生日的,偏巧自己家的两位姐姐都在京中,也决定出席,一时间倒引来了几位京中贵人。 冯家历代是书香门第,天子老师,当代的家主冯梓日又是殿阁大学士,在皇上面前分外体面,家中女儿不管嫡庶一律养在嫡母身边,被教育的十分出色,在京中享有盛名,所以都嫁给了极好的人家。如今冯氏的两位姐姐来参加三姑娘的生日会,之所以能引来其他贵妇,是因为这两位女子的家里都有尚未议亲的嫡子。所以,冯氏虽然没有邀请男宾,却因为几位贵人的到场,引来了一群家有待嫁女儿的女宾,彼此在对方面前晃悠一下,或许日后会成就一份良缘。 简而言之,与其说这是 三姑娘的生日会,不如说是一群婆婆带着自己闺女看未来儿媳妇的大茶会。李氏原本是极不乐意来的,所以提前未作功课,此时却是后悔万分,还好她今日里给风儿打扮的还算出彩,虽然发誓极其简单,却穿了新作的海棠红镶金凤的棉袄,腰间别了一串彩色的流苏,配上蒋风白皙的皮肤,显得分外喜气端庄,十分精神。至于蒋画,由于是庶出,三房媳妇自然不会精心为她准备,两个人站在一起,感觉落差极大。这嫡出的和庶出怎能一样?李氏心里暗自得意,却忘了这场生日会的邀请人冯氏,可就不是嫡出的闺女! “风姐姐,你可来了。”李氏一行三人才走进内院,就见到了三姑娘,蒋雪。她发誓高挽,一袭大红色的袄裙,上面绣满了金色的牡丹,妆容不深,面容白皙,虽然不若蒋风大气委婉,却多了一份小家碧玉的轻柔。 “雪妹妹这身衣服和大姐很相似呢。”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蒋画笑着点出。蒋风一阵尴尬,都怪娘亲,她本是想到今日是三妹妹的生日,必会穿红,却熬不过母亲的执意,也穿了红色,如今撞色,又被人说出,实在是尴尬。 蒋雪脸色一沉,随即又笑了出来,淡淡道:“我哪里比的上风姐姐的气质。” 蒋风干干的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这种事情越说越乱,还是罢了。不过单从外貌而言,蒋风倒确实是比众人都大气一些,薛老太君常说,这家里的姑娘里面,唯有老大最像蒋岚,或许日后会是最出息的那个。蒋风也曾以为,爹爹定会为自己谋得一份好的姻缘,然而久而久之,她都十六岁了,却依旧待嫁未议亲,实在是……如果母亲李氏和婆婆不那么较劲,亲近一些,她也不会总是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更是被当做彼此争面子的工具。想到此处,蒋风的心情有些低落,无精打采的看着蒋雪招呼几位刚刚进门的小姐,她站在窗边,看着那将要落败的红梅,没来由的有几分感伤。 过了一会,从院子的拱门处缓缓走来两名女子。 其中一位穿着宝蓝色百褶裙的妇人眼睛一直看着发呆的蒋风,对着一旁的冯氏道:“这便是镇国侯府的大姑娘?模样是极好的,性子看起来也委婉端庄。” 冯氏点点头,言语上分外恭敬,说:“我们家老太君最喜欢她的,只是她母亲李氏的性子你也听我说过,多少有些耽搁了孩子的前程。” “呵呵,就是那个前几日被罚抄佛经的李氏?” 冯氏见她说的轻佻,急忙按住了她的柔夷,紧张道:“姐姐你小点声, 李氏还在呢,她毕竟是侯府夫人,你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原来这位蓝裙女子是冯青昭的嫡姐,九门提督统领夫人,年纪轻轻便已经被皇上封了二品诰命夫人,膝下嫡子三人,庶子四人,其中大多尚未议亲。她是冯梓日的嫡长女,养在冯家的老太君身边多年,从小便喜欢骑马射箭,和冯家的风格实在不符,可是正是因为这种特别,反而让她得到了更多宠爱。她不像冯青昭那般,是庶出养在嫡母身边,需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所以性格极为爽朗,此次是因为受了冯氏所托,让她务必来给三姑娘捧场,才前来参加这场聚会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实在是和这些女眷们谈不来的。但是想到冯氏是自己的妹妹,虽然是庶出,却养在亲母身旁,平日里关系极好,再加上蒋家三姑娘非冯氏所出,如果耽误了姑娘的婚事难免会有人将此事推到冯氏身上,于父亲的士林名声也不好,便过来捧场了,既给了妹妹面子,又抬高了冯氏在老太君心中的位置。 冯氏心知这位姐姐是个大脾气的主,不喜欢掖着藏着,又怕她说话给李氏难堪,便把镇国侯府的事情解释的面面俱到,包括老太君让她替蒋岚拜访长公主的事情都如实说了。她原本觉得这事不妥,却没想到大姐冯青嫣却觉得老太太做的很对,不管是不是为了风儿的婚事,既然有蒋岚的缘由,干嘛不去一趟公主府呢?有些人只晓得为了面子在这种时候疏远公主府,却不晓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此时你把树根挖了,日后还如何生长。并且说要陪她一起去大公主府上,着实让冯氏惊讶万分。 后来她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便提醒了老爷。九门提督掌管京中安全,统领大人往往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担任,莫非皇宫的主子有什么想法,否则大姐为何要看重大公主呢。但是这话她却是不敢直接问的,她清楚,能说的,该说的,冯青嫣不会瞒她,虽然他们不是同胞姐妹,但是都是明白人,不管在冯府里如何勾心斗角,出了冯府,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是彻彻底底的一家人。除了冯青嫣以外,这次还来了另外一个冯家人,冯青雨。她和冯青昭一样,也是庶出,但是从小养在了嫡母身边,吃穿用度和嫡出的小姐是一样的,并且体面的被皇上指给了大黎国宣统二十年的清贫状元,施庆凡。施庆凡如今是四品守巡道员,年初刚刚回京述职,所以冯青雨也在京中,这才有空来捧场蒋家三姑娘的生日会。 不说其他的宾客,单是这两位冯家的贵妇,便给足了蒋家面子,薛老太君这回也算是欠了安南侯府一个巨大的人情,近来待冯 氏的态度都与往日不同了。 蒋风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跳,只觉得她长的十分英气,再看到婶婶待这位女子的态度非常恭敬,便知道她定是今日的贵客之一,急忙福了一个身,柔声问好。 冯青嫣倒也受的心安理得,仔细问过了她喜欢读什么书,学过什么琴画,见蒋风谈吐端庄静雅,心里着实有了几分喜爱。就是可惜了这个年龄,他们家亲戚家的孩子还真没有十六岁还没定下亲的,而自己的嫡子都太小了,配庶子吧,又觉得委屈了蒋风,不由得偷偷和冯氏埋怨:“你那个弟妹实在是疏忽大意,多好的一个姑娘,竟是拖到了这个年龄。” 冯氏对此也觉得无语,谁让李氏总想把闺女留给自家亲戚,而老太君又是万分阻挠,两个人斗着斗着谁都没有成功,倒是把孩子耽误了。 第22章:蒋画(上) 李氏见冯家长女如此喜欢自己的闺女,不由得喜上眉梢,凑上去说了几句奉承话,再加上冯青嫣是冯家嫡女,李氏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统领大人是皇上心服,九门提督更是一品大员,若是能和这样的人家结成姻亲,那自己在镇国侯府里岂不是更加硬气?日后三个哥儿考学进士,也多了一份依仗。只是她平日里光顾着帮几个儿子相看别人家的闺女,却极少去打听谁家的儿子,并不清楚冯青嫣膝下子女的状况,却忘了以冯青昭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她的姐姐怎么可能生的出和自家闺女年龄匹配的嫡子来?蒋风站在一旁,老早就注意到了统领夫人眼底的不耐和厌烦,想着把母亲拉到一边说话,李氏却执意不走。 尤其是李氏发现冯青嫣开始关心起了蒋画的事情,而蒋画也十分配合的回答问题,解释的详细清楚,言辞得体,一时间有些着急,便开始大谈什么嫡庶之道。生怕别人不知道蒋画是三房庶出的女儿。她以为冯青嫣是嫡女,又出生自那样传统的人家,自然会认同自己的观点,却没去想冯家的庶女可都是养在嫡母名下的,一时间气的冯青嫣差点当场翻脸,还是看到蒋风那无奈歉意的目光,才给了几分薄面。蒋风趁着几位宾客来找冯氏说话,拉着母亲走向了一旁的树林,小声道:“母亲,我求求您别再说什么嫡庶了。” “你这个傻的,没看到蒋画在那奉承的嘴脸吗?我若是不点出来,让人家误会了去,岂不是让她爬到了你的头上。别忘了你祖母今日授意你婶婶大办三姑娘的生日会,可是为了你!” 蒋风见母亲不明白,不由得叹气道:“母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母亲要记得,婶婶也是庶女,你这样说,虽然是想打二妹妹的脸面,实则是得罪了冯家啊。” “你婶婶又不在,我是和她姐姐说,那冯青嫣可是嫡女。” 蒋风十分无语,两只手死死的攥着手帕,垂下眼眸,轻声说:“母亲,您当着婶婶大姐的面贬低庶女,就算婶婶大姐表面不介意,心里却会觉得咱们家不满意婶婶和叔叔的婚事,这可是皇帝赐婚,体面极大,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参到御史那里,岂不是给爹爹找了极大的麻烦? 李氏皱眉,似乎意识到了确实有些不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心,慌张道:“都是蒋画那个小蹄子,她嫡母不肯带她出门却让我带着,还敢当着我的面耍心机接近贵人,故意点出你穿红色袄裙气我,让我一时想少了东西,幸亏姑娘提醒的在理,我一会再去找那统领夫人圆圆场子。” “罢了,母 亲。”蒋风一把拦住她,小声道:“冯家大婶既然刚才没有说什么,便不会再回头找话,你暂且不提便是了,别把自己绕了进去。”蒋风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委屈万分,她都已经这么大的年岁了,母亲居然还不分轻重,托她后腿,也难怪平日里祖母看不上她的娘亲,将几个哥儿都养在自己膝下。这样也好,祖母是一品诰命,弟弟们在她身边,不管日后谁问起都是一种体面。 “哼,我就不应该带蒋画来,还不够她在这里逢迎拍马,丢我们镇国侯府的人呢。”李氏当年受过庶女的气,又因为婆媳关系被塞了一堆小妾,对于庶出心里有一个很大的疙瘩,恨不得天下的庶出女子全都嫁不出去才好。 蒋风见李氏完全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不由得担心起来,劝慰道:“母亲,所谓嫡庶不过是出身不同,有些人家分的严厉,自然不会让庶子庶女越过嫡子嫡女的。可是对于每个家主来说,不管嫡庶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骨肉,凡事以和为贵,更有那喜欢将庶女养在嫡母身旁,一同教养的人家,比如冯家,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强调嫡庶的好。否则,让外人看了去,会觉得母亲心胸不够宽广,对待庶女太过苛刻。日后给几个弟弟议亲的时候,影响不好。” 李氏默默听着,见蒋风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女儿心里是向着自己,才会如此的说,便道:“你别看那冯青嫣表面待你婶婶不错,骨子里也是看不起的。”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表面还是不错的,不是吗?”蒋风捏了捏李氏的手心,幽幽道:“我知道娘亲最近因为小姑和我的婚事受了委屈,女儿不孝,是一点也帮不到母亲,但是今日来客众多,我听说还有王府贵眷,女儿从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只求今日无功无过,能得哪位贵人相中,议一门彼此相当的亲事便是好的,所以也求母亲稍微待二妹妹好一些。她母亲不过是通房丫头,生了她便是逝去了,三叔又和爹一样是个不管事的人,平日里过活着实不易,如今想要在此表现出彩一点,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并无过错。” “你呀,就是心地太过善良。”李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见蒋风眼眶微红,也有点埋怨自己当初一味和老太太较劲,耽误了她的议亲,不由得软了几分,淡淡道:“你放心吧,但凡是为了你,我也会忍忍那蒋画,让她自己去蹦跶吧,一个庶女,能折腾出怎么样的事情,她还真当人家是喜欢看重她了。”蒋风不再言语,只求母亲别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她回到前院,远远的看到几名光鲜亮丽的女子将蒋画围在 中间,真是奇怪,刚才还是一副无人搭理她的样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2章:蒋画(下) 蒋雪见蒋风回来了,便笑着迎了过来,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刚才三姨来了,大姨找了你许久呢。”她所说的三姨便是陪着丈夫回京述职的冯青雨。 “你可不知道,大姨十分喜欢你,都快夸到天上去了,弄的一大堆夫人都在找你,恨不得立刻相回家去呢。”蒋雪眨眨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蒋风被她看的红了脸颊,娇羞道:“你个乱嘴皮子,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风姐姐你真是个笨的,瞧瞧人家二姐姐,可是下了老大的功夫,怕是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就是为了给我准备一副迎春图。” “迎春图?”蒋风迷茫的看着她,却见蒋雪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趴在她的耳朵边说:“我看那迎春图没有个两三个月是绣不出来的,可见画姐姐怕是近来日日熬夜呢,得她如此大礼,我还真是心有不安呢。” 蒋风顿时恍然,早前就曾听祖母夸奖过蒋画的刺绣功底,三房婶婶早年无所出,老太太虽然塞了几个通房却也香火不旺。家里就一个二姑娘,还是个庶出,便没有请过先生,所以蒋画便将全部的经历投入到了绣活上,平日里同他们一起上课,虽然话语不多,却是最刻苦的。蒋雪生日,蒋画不可能在衣着外貌上胜过她人,便只好一门心思绣了副迎春图,表面上是送给蒋雪的贺礼,实际上也是为了向别人显示自己的绣活,否则以她的出身,又如何让别人高看,怎么会有人乐意和她攀谈呢?蒋风不由得暗叹庶女难为,虽然她算计到了三妹妹的头上,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否则以三婶婶对她的态度,指不定会配给什么样的人家。 几位小姐之中,有宁国公府和尚元公府的女孩,不知道是有意避讳还是什么原因,靖远公隋家只送了一份厚礼,人却是没有来的。宁国公府出过几个皇后,他们家的女孩大多会走选秀一路,从小对女儿教育的比男孩还要严厉,今日好多人见她家来了两个姑娘,再加上年前盛传的选秀传言,不由得里里外外想凑过去打听一番。姑娘们的聊天不像大人们那般忌讳,一时间聊的热火朝天。宁国公府来的女孩是九姑娘秦泽荷和十娘秦泽如。八姑娘秦泽叶已经议给了静安王府的大世子(苏凤梧的儿子)为嫡妻,便本分的在家里等待十六岁筓礼后嫁人。 “荷姐姐,自从孝文皇后逝后,宫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选秀了,这次为什么突然选秀呢?貌似也没有什么正常的缘由吧,因为几位年长的皇子早就成婚,六皇子也不过刚满十二岁,有必要这么早就定下吗?”说话的是尚元公府家的小姐 ,她家祖上虽是武将出身,经过几代经营,如今也算是和冯家类似的士林氏族,出过几个才子,被圣上钦点状元。蒋风一怔,难得这话题是矜持的尚元公府家的小姐提出来的,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古怪的感觉。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那日和母亲拜访静安王妃,说是太后近来身体欠安,想早点定下六皇子的亲事,并且几位已经成婚的皇子尚无嫡子者众多,怕是也要给各府,冲些女官吧。”所谓女官,其实就是未来的侧妃或者妾氏,但是他们多是太后或者皇后从体面的人家选出来,安排进王府或是宫里,在皇子公主面前抄书念经掌灯之类的人,若是看的顺眼,便有人会去求得此女,太后再下旨赐婚,封了品节。因为不全是指给皇子做正妃,是可以接受高门庶女的。当年苏凤梧便是走此一路,在太后面前做女官,然后被指给静安王做侧妃,后来又靠着儿子被抬了正妃。 蒋画一听,便竖起耳朵,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她和蒋风不同,有李氏和老太君都为她操心,她只能靠自己,如果是单纯的给皇子挑老婆,她是没资格参选的,但是既然是女官,她身为侯府庶女也是有机会的,总比被攥在后母手里面随便拿捏的强。并且,太后赐婚,会备一份宫里的嫁妆,夫家看在皇室的面子上也不会轻易休妻或和离,于她这种境地的女子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23章:隐情(上) 冬末春初的天气变化无常,一缕轻风拂过,夹在着些许地上的落叶,众位小姐觉得凉了,便移至房间里面,围着宁国公府家的小姐重新坐好。 秦泽荷是家里的九小姐,平日里上面一群哥哥姐姐压着,哪里有如此多的女孩们专门听她讲话?一时间起了骄傲之心,便多说了几句:“我母亲前些时日进宫看望二姐姐,说是选秀的事情基本定了,会在入春后下诏,范围是四品以上十二岁到十六岁尚未议亲的官员女儿。因为是太后临时起议,地方路途遥远又没时间准备,便只在京中择选,不考虑京外官员的子女了,并且,因为这回并非是专门给皇子选妃,符合条件的贤良庶女,都在甄选之列。”宁国公府家的二姑娘是正二品昭仪,前孝文皇后秦氏的亲侄女,所以消息还是非常牢靠的。 姑娘们一听,面色各异。蒋画不动声色,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她亲母早亡,父亲一心向学,根本不管宅院之事,嫡母又不是个好心的,要是随便给自己许个婚事,对方不是良人也就罢了,日后待她刻薄,侯府却也不会当回事。但是如果能够入宫便不同了,就算为了父亲日后的前程,嫡母也不会苛待一个在宫中做事的庶女。谁知道是不是哪天就用的上自己了呢? 而她身边的蒋风却是另外一番打算,琢磨着要督促母亲尽快定下自己的亲事,不容别人有机会将她送入那种是非之地。她是镇国侯嫡长女,不管嫁给谁都不敢怠慢于她,相较之下,与其高攀皇室,不如低门嫁女。 几位好奇的姑娘又问了几句,秦泽荷一一作答,很是细致,只是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年前去世的宁国公府七姑娘身上。尚元公府家的四姑娘似乎对这件事情十分好奇,不由得玩笑话道:“荷姐姐,去年端午我随母亲去府上拜访,还记得七姐姐精神头不错,放风筝跑呢。” 秦泽荷脸上一怔,尴尬的笑了两声,蒋风看在眼里,心里却不由得想起,这位七姑娘的未婚夫婿可是引起这回自家风波的源头呢。只是这尚元公府的四姑娘是怎么了,似乎从说话开始便有意无意的往这事情上转,难道宁国公府七姑娘的死后面另有隐情?想到此处,蒋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大皇子的亲母前孝文皇后便出自宁国公府,即便如今的秦昭仪有个十皇子,也难以摆脱宁国公府是大皇子外亲的事实,那么身为二皇子胞姐的大公主,又如何看待自家长子和宁国府的姻亲关系呢?众人皆知二皇子无心仕途,远在边关,如果七姑娘嫁了进去,是不是意味着二皇子的态度是支持大皇子成为储君的?可是如今的 事实是宁家的七姑娘去了,这其中又有怎样的缘由? 蒋风后退了两步,隐在角落,不想让众人注意到自己。尚元公府家的四姑娘字字如针,刺的秦泽荷如坐针毡,想尽快闪过这个话题。七姐姐逝的是有些蹊跷,但是这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能够了解到的,想那三皇子是尚元公府的翁婿,这四姑娘如此纠缠这个话题,保不准是想弄出什么风言风语影响秦家,秦泽荷脸色一沉,看了妹妹一眼,后者立刻拉着旁边的蒋画聊了起来,问她跟何人学习的绣工,这个花样可是自己想出来的?有那么几个不关注事实的女孩子也转移注意力到了他们这边,蒋画自然知道若不是那边有人紧逼着秦家九姑娘说不爱提的话题,十姑娘也不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但是这对于她来说不是极好的事情吗?便配合的送了个大人情给宁国公府的十小姐,热情的回答。随着这边聊的轻松起来,那边秦泽荷也借口凑了过来,只是心情始终有些沉重,望向尚元公府家四小姐的眼神,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古怪。 蒋风不愿意牵扯在其中,便想起来前几日祖母的话,那意思是让大婶婶去替表姑姑拜访大公主呢,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世上的事情,凡是和皇家有关,就变了味道。 年前,小姑姑除了给祖母拜年,还送了许多小物件到他们每位小姐的宅子里,其中有几样精致的花烛是表妹夏冬雪亲手做的,她没见过这位小妹妹,却见那花烛上面刻着一朵绣花和一句别样的小诗,不由得暗叹,难怪祖母老说小姑优秀,这从被教育的子女的处事上便可见一般。只是小姑蒋岚体弱多病,可惜了一身的才情,据说夏家两个孩子都是早产,也随了母亲,身体骨不太爽利,外放后不曾再回京访亲,所以至今无缘一见。 第23章:隐情(下) 此时,前院的官太太们也聊的火热。冯氏姐妹多年未见,冯青雨又是刚刚回京,津津有味的听着别人说京城的新鲜事,冯青昭留了众人晚饭,李氏也不好提前离开,直到戌时(晚上八点左右),才带着两位姑娘回到镇国侯府。 薛老太君惦记孙女,申时时睡了两个时辰,现在精神大好,就把蒋风蒋画留在福禄苑说话。 她听到蒋画连夜赶制了一副迎春图送给三姑娘做贺礼时,满是皱纹的眼皮不由得挑了挑,锐利的视线扫过二姑娘,盯了好一会,直到大丫鬟红秀换了一次烛火,才沉沉的叹了口气,说:“二丫头今年有十四了吧。” 蒋画低着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但是她不后悔。平日里母亲和伯母出门根本不带着她,莫说这京城里的太太们没人见过她,就连家里的老太君也记不住她,又怎么可能想着议亲呢。蒋风拖到十六岁那是看不上别人,要是她也被拖到十六岁就真的愁嫁了。 “入春后就要十五了。”她抿着嘴角,低声道。 “哦,你生日在四月初八,原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让你大伯母给你贺一贺。” 蒋画吃惊的抬起头,在望向那双慈祥的眼眸时心里涌出了几分酸涩,怕是老太太也知道她在家里呆不长的,想着给她做生日提提脸面。这事越过了她的嫡母,而是给了管家的李氏手中,自然是想大办的意思。 “岁月不饶人,我今日才发现你们都大了。”薛太老君感叹着,言辞中带着几分不舍和怀念。 “可是老太太却一点都不显老呢。”红秀在一旁侍候,轻轻的给老太太捶着腿脚。 “呵呵,就你这个贫嘴敢说这些,别糊我了,风丫头十六,画丫头过了春就十五了,转眼间治儿的大哥儿也该议亲了,我怎么会不老呢?” 蒋风见祖母面容感伤,银白色的发丝在烛火的映衬夏愈发苍老,急忙向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柔声道:“祖母在风儿心中,永远是年轻的模样。” 薛老太君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姐儿,海棠红色的袄裙,乌黑亮泽的秀发,白嫩精致的皮肤,一双美眸波澜不惊,泛着点点的明亮,可不是当年她那岚姐儿出嫁时的年华,仿佛就在昨日,她那心尖的女儿还在膝下承欢,如今却是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了,她怎能不老…… “祖母。”蒋风心疼的拭去了老太太眼角不经意间落下的眼泪。 “我的岚儿哦……”薛老太君想起了 二十多年未见的女儿,一时间忍不住抱着蒋风哭了起来,蒋风怔了片刻,明白老太太是想闺女了,想那姑姑也是在她这般的年月里出嫁的吧。 “我可怜的岚儿啊,娘也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蒋风和蒋画都慌了神,老太太莫不是魔怔了,大半夜的哭嚎,几个丫鬟婆子急忙围了过来,但是谁也劝不住老太太,还有几个跟着老太太哭的,最后惊动了府中老爷们。李氏惦记着女儿还在老太君身边,可不是风儿做了什么逾越的事情,惹了老太太?不可能,必然是三房的蒋画又谄媚错了地方。 福禄苑外的下人们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一群哭声,还以为老太太身子出了大问题,急忙把小姐少爷们都叫了起来,如哥儿莽撞的跑了进去,撞到了李氏,惹的一肚子心烦的蒋治发了顿脾气,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薛老太君听到门口如哥儿的哭声,一下子从悲伤中回来神,命人把如哥儿抱了进来,待看清楚孩子粉嫩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泪痕,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红肿红肿的时候,清醒了不少,沉着脸让二老爷滚进来,狠狠的骂了一顿。 蒋治受了无妄之灾,本想回去好好收拾蒋如,但是发现老太太因此精神了不少,不像刚才那般没缘由的大哭,心里也放心了许多,连带着看向李氏和如哥儿的神情都柔软了几分。一大家子折腾到了子时,方安静下来。老太太总算乏了,把蒋风和蒋画还有如哥儿都留住了福禄苑。 翌日清晨,老太太命人在福禄苑里腾了间屋子,让蒋画也住了进来,陪蒋风一起学习。 蒋画受宠若惊,心里却是万分欢喜,不由得感激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姑蒋岚,若不是她的那封信,老太太又怎么会想那么多。李氏得知三房的庶女搬进了老太太的园子,一时气便不打一处来,又听说老太太遣了大房媳妇替岚妹妹拜访公主府,更是胸闷气堵。这个婆婆当自己是什么了?先是抬了红丽做姨娘,帮她管家,又是扶了三房庶女,凛然是打算要给她和蒋风一起议亲,只是这蒋画和她的风儿怎么可以摆在一起考虑! 第24章:拜访(上) 四月初,冯氏和大姐统领夫人乘车来到了公主府上。冯青嫣单独备了一份礼物,是贺子千的寒冬腊梅图。冯青昭看后着实惊讶了好一阵子,大姐手里好东西多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贺子千可不同其他大家,他三十岁出名后一年只画一副山水寄情图,直到四十岁封笔不过总共十副真迹,他爹的珍藏里也只有一副秋日西山图,姐姐竟然轻易送出这么一份大礼,让她不由得多想了几分。大公主府门第是高,只是值得如此攀附吗? 公主府位于皇城根德外大街,挨着静安王府。但是自从出了七姑娘的事情,原本门庭若市的大门口清净不少,大公主似乎也有意闭门谢客,竟是连着几个月不让下人们出府,凡事都在府内处理,除了过年那几日进宫守在太后和皇帝身旁,大部分时间在家里礼佛念经。大公主府里的两位年长嫡子也十分低调,尤其是被风言风语传的邪乎的正主隋么寒,此时却是在后院练剑练的不亦乐乎。 一阵春风袭来,落英缤纷,树上青黄不接的叶子渐渐泛起了几抹绿意,两名少年,一袭白衣,一身黑服,在院子斗的好不快活。咣当一声,那个子稍矮的男孩再次落败,一不留神摔倒在地上,懊恼道:“太无聊了,我不管,说什么你也要带上我一起回南域。” 那站着的男孩约莫十六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修长,乌黑的秀发随风而起,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孔,他垂下眼眸,墨黑色的瞳孔在看向地上男孩时闪过一丝柔和,只是那从嘴里吐露出来的声音却好像秋日里冰凉的寒水,道:“不成。” “那就再来!”男孩拿起剑,不服道,他就不信打不过大哥了,要不就干脆拼得一身伤,去母亲面前装装可怜,求个恩典,让他离京。 高个男孩皱眉眉头,视线落到了弟弟脖子和手腕的紫青,吩咐道:“绿莺,给二少爷上药。” “不要!”隋么宸愁眉苦脸的硬气道,早上他一听说大哥要和小舅舅启程离京,还把他甩下,生了一肚子闷气。 “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闹这种小孩脾气?”隋么寒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言辞,只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骨子里多么疼爱自己的弟弟。 “成亲?大哥你都还没结亲呢我成个屁亲……”隋么宸不屑的摇头,他才不想那么快成亲呢。 隋么寒听到此处,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冰冷,说:“我情况特殊,你怎么可以和我比,老实在京中陪着母亲,京城不比南域,你别竟跟个野猴子似的到处惹事生非,过 了明年春季就把婚事办了,不好让李家小姐再等下去。” “什么李家刘家的小姐,那人我都未见过,干嘛去娶。”隋么宸长在边关,上有大哥护着,从小顽劣,不爱读书,脾气极其随性,在京中无人知晓,可是在南域名声极大,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只是他虽然霸王,却善恶分明,不是那强取豪夺之人。他见跟大哥说不清楚,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树下的舅舅,可怜兮兮道:“我最亲的二舅舅,我想回南域!要不然你带我去漠北也成,反正就是不要把我一个人仍在这里。” 树下的阴影处站着一名不到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背脊挺直,玉面如冠,嘴角始终弯曲,带着淡淡的笑意,摇头道:“叫我什么呢?”隋家嫡子的二舅,可不是当今二皇子? “哦,陆先生!”隋么宸惊觉,无人知晓二舅回京,一路上母亲令他们称他为先生。 “呵呵,你大哥说的不错,李家小姐本就长你两岁,如今已是十七,你难道让她熬过十八岁,好歹人家也是书香门第,你莫非也想出个事故不成。” 隋么宸眉头成川,一张小嘴闭闭合合,说:“李家要真和宁国公那么知趣,自己弄出点事故倒好了,反正我也是懒得娶她。” “胡闹!”隋么寒冷声道,这个二弟,平日里被他和二舅宠坏了,再加上隋家根基在南域,算是当地的土霸王,隋么宸成日里无法无天的胡说八道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现在不同,这里是京城,二舅走的路数本就与大舅和三舅不同,一直在军中经营。 “哼,不知好歹的宁国公府,日后别让我抓住他们的把柄,否则绝不轻饶。咱们这头还没做什么呢,他们倒是先嫌弃上大哥了……” 隋么寒眉头紧皱,无语的凝望着气愤填膺的弟弟。他明明是在人生最好的年华,偏偏给人一副少年老成,冷漠孤傲的印象。与其说他为人清高,不如说这世上能令他在意的人或事情实在太少。 二皇子黎世南微微轻笑,拍了下他的额头,说:“俗语讲娶妻当娶贤,所以才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一说,你娘给你定的李家小姐是极好的,所以宸哥儿就老实在京中……嗯,待娶吧。” “二……陆先生,你怎么和大哥一样欺负我,你们都潇洒了,却留我在这乌烟瘴气的京城,随便提出一个哥都是弱的跟个女人似的,还不让我憋死了。” “难不成你还想找几个能比试的天天跟你胡闹?”隋么寒嘴角一撇,眼底也闪过了一丝笑意。 “真烦人,想起前几日见到大舅舅和三舅舅的模样就觉得虚伪,那么大的人了还搞的跟个小孩子似的在太后那膝下争宠。” 黎世南和隋么寒都没有接话,只是彼此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树上的落叶拂过他们的衣角,人烟稀少的后院显得越发萧瑟。 绿莺给二少爷上完药,恭敬的对着几位道:“前院刚刚传话,说是今日镇国侯府的长媳,安南侯的妻子冯氏和九门提督统领大人的夫人到访。” “哦?”黎世天微微一怔,嘴角轻喃:“当年的四大公府之一,蒋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冲着大外甥,幽幽道:“这京中倒也不都是没眼见的人。” 隋么寒双手背后,随意淡笑,脸上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深邃的目光越过红墙,似乎是想起了他们在江南,可不也与那蒋家有过一段缘法。 第24章:拜访(下) 且说前院出来迎客的是大公主身边最得力的王嬷嬷,她一身棕衣,眉眼齐整,冲着两位冯氏行礼,恭敬道:“两位夫人请随我来。” 冯氏仔细打量公主府内丫鬟婆子的做派,见院子里人数不多却各有所职,丝毫不见因为来客而带来的一丝慌乱,仿佛他们不过是路人似的,不由得感叹镇国侯府在李氏的管家下,规矩是日渐落败,哪里有大家的严谨? 王嬷嬷见冯氏脸色僵硬,若有所思,以为是觉得公主府怠慢宾客,急忙解释道:“蒋夫人莫要担心,我们公主是极其和善的人,而且在江南和夏夫人十分投缘,一听说是蒋家来人,非常高兴,只是夫人想必也知道年前公主府里出了一些事情,已经是许久不曾宴客,难免显得肃静许多。” 冯青昭摇摇头,客气道:“嬷嬷哪里的话,我们是来叨扰公主殿下的清静呢,贵府不觉得失礼便好。我家小姑说公主在苏州时常念叨当地的糕点比京城的好,便特意拖我们捎带着过来一些东西,希望能解公主烦忧。” 王嬷嬷淡笑不语,心里想起蒋岚,当时那位夫人可是待她极其客气,给了她不少好东西,便越发热情的对待两位冯氏,提点道:“大公主自从驸马逝后,便开始礼佛,前几日陪太后抄了不少佛经……此时也是刚和大师诵经完毕。” 冯青昭心领神会,心里暗道,怕是在江南小姑将大公主一家招待的十分优厚,才会得了眼前嬷嬷的青睐,于是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块上好的玉佩,塞到了王嬷嬷手里,说:“麻烦嬷嬷领路,本应厚谢,只是我们来的匆忙,竟是没什么好东西呢。”王嬷嬷推了几次,安然收下。她知道大公主对蒋家印象不错,便没再客气。若是大公主厌恶之人,她是不敢亲近的。 听到院外的动静,大公主抬起眼帘,见到进来的两位女眷,点头示意。两位冯氏皆是第一次见大公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起王嬷嬷的话,便从佛经入手,倒也相谈甚欢。大公主得了旨意,晚上还要入宫,便没有留饭,但是蒋家和冯氏的礼物都收下了,并且回了几份厚礼。 问候期间,冯氏有意无意提起家中三个尚未议亲的姑娘,大公主分别问了几句,只说是记下了,便没再说些什么。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待冯氏离开公主府的时候正好申时,明亮的阳光略显晃眼,冯青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嫡姐,问道:“姐姐觉得大公主如何?” “什么如何?”冯青嫣淡笑不语。 “就是,恩,怎么想的。”冯青昭抿着嘴角,总 不能说虽然别人家碍于面子介意和大公主府的嫡子联姻,他们家老太君可是不排斥的。当然,这话自然需要大公主主动提起,他们只是不拒绝而已,却绝对不可能上赶着去说,否则置侯府的面子于何地? “呵呵,我倒是觉得她对你们蒋家印象不错,否则怎么会说记下了?但是却似乎没有给自己儿子议亲的意思,怕是虽然别人避大公主如蛇蝎,人家大公主也没打算这么草率的重新给儿子择妇呢,而且这朝堂之事难说,没了宁国公这门婚事,未必就是坏事。” “姐姐此话怎么讲?”安南侯是一介武夫,心直口快,朝廷上的事情不如姐夫看的清楚。 冯青嫣指了下她的额头,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傻妹妹,大公主好歹是皇亲国戚,这次回京怕是不会再回南域了,她的养妃是最得太后喜欢的锦德贵妃,她又是个喜佛的,日后定会常年待在太后身边,她既然说是记下了,还怕不帮你们蒋府看个乘龙快婿?” “话虽如此,只是觉得彼此关系似乎没那么近似的。” “呵呵,大公主离京多年,又有几个关系近的,你既然得了缘由牵上了这层关系,日后便多多维持,我们家老爷说,别看大皇子三皇子现在闹的欢,皇上还身体健朗呢,他们越折腾的厉害,越让大人寒心。我倒是觉得蒋家入得了大公主的眼,很是幸运。” 冯青昭仔细琢磨长姐的几句话,却见她没有继续深说的意思。不过想到自己总算完成了薛老太君的任务,便眉头舒展,心情好了起来。三姑娘毕竟是老爷嫡女,她若是嫁的好,于自己这个继母的名声也是好的,日后给儿子议亲,也不会那般困难。否则都像李氏似的,人人都知道她刻薄手紧,好人家的闺女谁舍得嫁给这样婆婆的儿子? 第25章:谈话 冯氏离开后,大公主平静的坐在床边,波澜不惊的视线凝望着窗外日渐回暖的春色,连二皇子黎世天走了进来都没有发现。黎世天默默的的走到床边,看着日渐苍老的姐姐,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眸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哀伤,他走上前,抬起手拂了一下大公主耳鬓的发丝,一缕白发落在手里,胸口一闷,他看了一眼,急忙将发丝隐入袖口。 “小天?”大公主回过神,眼中闪过一抹不舍,道:“你是要回去了吧。” 黎世天点点头,踌躇片刻,说:“日后,便是长姐一个人在这京中了,若是觉得有任何不妥,立刻让人给漠北传信,我们,也并非是要耗在这里不可。” “呵呵,傻孩子,我一个女子,虽是公主却没了丈夫,你还担心谁想害我不成?” “……”黎世天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幽幽道:“父皇身体明明十分健朗,怎么会传出那种谣言,幸亏此次我揪出了大哥在漠北的细作,否则让皇上疑心了去,便是大祸。” 大公主脸色一正,沉声道:“大哥毕竟是前皇后的长子,先祖有训,立妃是母凭子贵,立储却是子凭母贵,他出身很好,却因为父皇身体一直健朗而不伦不类的被摆在这个位置上多年,始终无法成为太子,难免生出不甘之心。父皇现在又非常宠爱玉德贵妃,先后有了三皇子和六皇子,大哥怎会不急?要知道,他长你八岁,又因为当年宫中只有他一位皇子,心性本就偏独,现在怎么会容得下可以与他相争的弟弟们呢。” 黎世天双手背后,若有所思,轻声问道:“依姐姐看,父皇身体微恙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大公主额头微掬,不屑的轻笑了起来,说:“有人刻意为之,有人隔岸观火。你当父皇在位多年是个不明白的,我倒是觉得这根本是他自己弄出的事情,不过是以辨人心,引蛇出洞。此时谁若是沉不住去,率先逼宫,便是作死自己。” “他是想考验大哥的心吗?” “考验?小天,你太小看天子之谋了。为私,那人是我们的父皇,为公,他是一国之君,大哥年近四十,即便坐上那个位置,又能有几年作为?别说大哥着急,就是他府上的世子都各自为营,恨不得老子还没登上那个位置呢,自己便继位了,父皇又怎么能不寒心?人在那个位置上呆久了,就会变的陌生,那个人不缺儿子,如果大哥其心可诛,妄想暗中夺权,岂是考验二字便可以放手的,迟早,大哥会死在自己的手里。” “只是大哥在京 中和江南经营多年,众人皆以为他必定会成为太子,不曾想父亲身子一直安康,竟是熬了这么多年。如今那些人已经被父皇视为大哥阵营,怕是他们就算是想为了自己,也未必会简单的束手就擒,让大哥轻易落败。” “呵呵,那又能怎样?”大公主眉头紧皱,淡淡道:“大黎国本就未曾有过皇上在世就退位之说,怪只怪大哥没那个福分,又或者你我的父亲太过有福分,翻开大黎历史,怕也没有像父皇这般在位之久的储君。他既然身体无事,便腻味立储,我当年让你远走漠北也是为了让你远离这是非之地,如今看来,倒成了咱们的优势,否则,他怕是无法不会像今日这般善待于你。” 黎世天自嘲的笑了两声,冷声道:“即便如此,也防我防的紧呢?再说……”他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说:“我倒也并非真没那个心思……” 大公主急忙捏住了他的手心,视线在四周看了一眼,道:“我以为军营早把你那性子磨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很清楚,既然现在确认父皇无事,你便赶紧离开这京城吧。怕是不出几个月,某些人就会有大动作。宫中那位越是想引狼入室,你我二人就越是要淡定如水,俗语讲,日久见人心,你别以为他宠着几个小的,便会让那几个小的继位,不过是小的威胁不到他罢了。更何况,你我在南域和漠北都不是白待的,虽然比不上大哥在京中的根基,但是还会让几个小的算计了去?” 黎世天叹了口气,眉头成川,想起小时候大公主虽然是皇上长女,却因是贵人所生,日子过得并不顺畅,而自己的亲母锦德贵妃,身子柔弱,子婿单薄,并不得皇上过分恩宠。无奈之余,把心思放在太后身上,凭着一个孝字倒也爬到了贵妃之位。但是随着三皇子,四皇子的降生,他这个老二的位置反而变得不甚清晰,整日里和长姐呆在锦德宫内,虽然落得个耳边清闲,只是这皇家之事,哪里是你想躲起来便可以置身事外的?若是可以留在母亲身边,他何曾偏要去那漠北军营中受苦,这宫里面,又有几个皇子愿意离开京中,落得个和父亲不亲,太后不爱的局面! 大公主见他面色不善,似乎是又想起了曾经那些烦心的事情,便宽慰道:“二弟,既然我如今堂堂正正的回了京城,你便放心的去吧,京中有我,若是有事,势必第一时间可以通知到你,不会让那些人攥了空子。况且……”大公主脸色一柔,淡淡道:“或许是天命所为,偏偏父皇身体现在依旧大好,表面最无势的我们反而可以搏上一搏。这 话若是几年前你同我提,我们或许争不过大哥,但是现在,父皇心里厌烦死他了,而他还偏偏不知趣,做事高调,处处为难三弟,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他早晚撞了父皇的眉头。只要没有了大哥,你和三皇子都是贵妃之子,论祖训,长幼有序,他怎么也是压不过你的。更何况别看三皇子现在受宠,那是因为父皇没将他当做大人来看,一旦考虑到这个儿子也起了那夺嫡之心,你以为父皇真没想法吗?” 黎世天沉默不语,扯了扯嘴角,说:“明明那个人是我们的亲父,却落得如今需要彼此处处算计的局面,着实让人寒心。” 大公主弹了弹他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柳絮,柔声道:“对了,太后说春末夏初,宫里会甄选秀女,我府里人少,你府里无人,怕是难免被塞进来几个。” 黎世天点点头,无奈道:“所以我才想着赶紧带寒哥儿离开京城,否则势必会被有心人算计,又钦点个宁国公七姑娘那样的人。” 想起宁国公死的莫名其妙的七姑娘,大公主的脸上便越发阴冷了几分,她虽然不喜这门亲事,但是事关自己嫡子的名声,再怎么样也会把人家姑娘娶进来。只是这事他们还没做什么,却有人暗中将此事做了,虽然破坏了大皇子企图搭上二皇子的途径,却害了寒哥儿的名声。她做母亲的,怎么会心里痛快!那姑娘要是进门了,她有的是办法岢住她,可是如今,却弄个了她家嫡子克妻的说法,令大公主十分不爽。要知道黎国人信奉因果,克妻两个字可以毁掉普通人的一生。 “大姐莫气,这事早晚会有个说法,宁国公府也好,尚元公府也罢,如今且让他们为了自己的主子去斗,我们看着便罢,迟早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大公主了然于心,她自然知道这些公府世家仗着先祖的鳌头,自持功劳甚高,有时候连皇室都不看在眼里。但是这黎国大权,始终掌握在他们黎家手中,若是日后二弟真能登基,必然会一一消弱他们的势力,她垂下眼眸,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觉得蒋家怎样?” “镇国公?”黎世天诧异的抬起头,不明白长姐为何如此一问。 大公主淡定的看着他,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这些公府行事,包括隋家,靖远公府也不是没有那越过我们,去攀附高门的人。但是你要记得,这些公府乃是百年世家,你若是想一次性打击全部是不现实的,而且也容易让一些小的世家寒心,从而生出异心。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父皇何曾不想消弱世家权利,但是这并非一朝一世 的事情。” “姐姐想抬举蒋家?” “不是抬举。只怕如今我要真把那人要到身边,人家还觉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但是日后你大事真成,势必会引起宁国公府和尚元公府家的反弹,若是此时镇国公府和靖远公府与他们不在同一条线上,我们反而好行事一些。” “所以姐姐是想结下蒋家这个缘法了?”黎世天轻声笑着,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既然长姐有此想法,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不论谁登上那个位置,都会消弱公府的权利,只是拿哪一家开刀的问题。 “就怕蒋家本着一心去巴结三皇子那里的想法,咱们这么做反而是打断了他们的好事。” “那就由不得他们了。”黎世天僵硬的冷声道,在他看来,大姐结缘蒋家是抬举他们,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而已。 大公主看着一脸傲气的弟弟,不由得淡笑了起来,说:“我在江南遇到那薛老太君的嫡女蒋岚,说起来她也曾是当年的京城才女,四妹妹的伴读,着实有几分大家风范,深得我的眼缘,想是薛老太君教育出来的姑娘应该不错,一会进宫就跟太后讨了,不管日后如何,于你都是有利的。” 黎世天一阵皱眉,苦笑道:“还是先塞到母亲那里吧,我府里可真容不下那么多的女人。”他可不像他大哥似的,为了笼络人心,什么人家的女人都敢收。再说,镇国公府在其他人的眼里或许是豪门世家,但是于他而言,不过是日渐衰败,若不识相,早晚会被清除的官宦而已。 大公主沉默不语,眼波流转,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第26章:亲戚 蒋岚收到薛老太君的回信已经是五月初了,她抿着嘴角一边笑,一边看信。夏冬雪在一旁用五根彩丝,串上珠子,做了个链子,挽到了东至手上。大黎流行过五月节(农历五月,阳历六月),要在手臂上系着五色的丝织物,俗称辟兵,祈求不发生战争,从而不产生瘟疫,以免病害,后来逐渐被一些文人骚客演变成直接用彩线织个佩囊,点缀珠饰,里面装满香料或者药材,可以做成各种形状,带在身上当做配饰,即有药用,又很美观。 “母亲在笑什么?”东至见姐姐心不在焉,视线总是转到母亲身上,不由得瞪着大眼睛朗声问道。蒋岚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冲着夏冬雪说:“你舅母,前个去拜访过大公主了。” “哦……”夏冬雪淡淡的回应,她对这些人没有任何好感。 “原本是想求个缘法,却没想到宫里临时决定甄选秀女,大公主的意思是属意镇国侯府的大姑娘,蒋风。只是你祖母有些舍不得,倒是想让庶出的二姑娘去试试看。” 夏冬雪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色道:“蒋画姐姐是庶出,就算去了,也入不了皇子府邸,还要侯府花银子打点,怕是三舅母宁愿她嫁个低一点的门户,既可以帮衬着本家,又比较好掌控吧。”她依稀记得,二表姐蒋画被三舅母嫁给了一位四十岁的皇商做正房续弦,膝下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过的好不辛苦。如今莫不是因为她的重生,而改了命数不成?而大表姐蒋风倒是通过此次甄选,进了锦德宫做女官,甚得锦德贵妃的喜欢,后来二皇子登基,锦德贵妃晋升太后,蒋风有幸得了新帝眼缘,幸运的做到了昭仪之位,这在当年,可是让镇国侯府门面大涨的事情。只是直到她死的时候,大表姐都未得子婿,所以说她入宫的结局到底是福是祸,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 “大公主是二皇子的姐姐,她若是看上了蒋风,可能会让你大表姐从锦德宫女官做起。” 夏冬雪一阵唏嘘,母亲真是聪明,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可是她不敢多说,便装傻说道:“锦德宫挺好的,至少勾心斗角的事情会少一些吧,大表姐要有心那二皇子侧妃的位置,侍奉好锦德贵妃便够了。”她小心翼翼的说着,心想这位二皇子藏的真深,如今竟是无人可以看出他有夺嫡之心,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主。还有那位大公主,表面是哀伤于长子克妻名声之事,闭门谢客数月,谁知道是不是掩护她那偷偷入京的弟弟呢。 “人小鬼大,还知道上位要走婆婆之路了。”蒋岚见女儿说的认真,忍不住 笑了出声,道:“我的雪儿,为娘可舍不得将你嫁的过远……” 夏冬雪脸色羞红,尴尬道:“娘,你说什么呢……” “那么姐姐嫁给至儿就好了,永远都不用离开家了。”夏东至玩着手里两串夏冬雪前几日给他编的珠链,煞有有其事的大声道,一张小脸微微上扬,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英明。 “说什么混话呢……”蒋岚眉头微掬,很想摆出愤怒的神情,却因为看到儿子不解的表情时又觉得是孩童的玩笑话,便拍了下他的脑袋,说:“你们是姐弟,怎能成亲?” “那为什么有人说苏家姐姐喜欢徐大哥呢,还有人说她不议亲是想着成为世子夫人,不管是徐大哥,还是静安王府的世子,跟她都是兄妹关系吧。”夏东至真的不太明白,他虽然不解嫁娶的事情,但是却知道夫妻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就好像爹和娘,他那么依恋姐姐,自然是一辈子都不想和夏冬雪分开的。 “我们的傻至哥儿哦……”夏东至的奶娘严嬷嬷站不住了,怎么扯出苏家小姐和徐家少爷了,还有静安王府,万一主子生气说是他们下人乱说给至哥儿听的,她就倒霉了。于是一把抱住夏东至,笑着说:“他们那都是隔母的亲戚,至哥和月姐儿是一个爹娘的姐弟,自然是不一样的了。” 夏东至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道:“反正,反正我就是想跟姐姐一辈子都在一起,不要分开。” “嗯嗯,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夏冬雪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里却不由得感叹,前世若是至哥儿没死,家产也不至于被那些个人瓜分了去。 “不过至哥要好好读书,别去听什么苏姐姐徐大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知道吗?” “嗯,我明白着呢,好好读书,早日考童生,让爹娘和姐姐脸上有光!” 夏冬雪捏着他的鼻头,道:“真乖……” 几个丫鬟见少爷一副励志的认真模样,都笑了起来,蒋岚欣慰的看着两个孩子,嘴角微微上扬。她家的子婿虽然单薄,却个个都是好的。大姑娘病好之后整个人好像长大了许多,如今端午节快要到了,不妨放手让她帮着操办操办。她了解自己的身子状况,能不能熬到姑娘出嫁都是个问题,只求在她有生之年,多提点提点女儿,也好将这个家彻底的交给她。否则日后老爷若真是续弦,他们家姑娘又是个不能管家的,怕是连至哥儿都会被欺负了去。 因为快到端午了,为了消毒避疫,各家各户 都会准备雄黄酒,包粽子,插艾叶。京城传来太后安好的消息,边疆也无大的战事,苏州知府打算举办龙舟赛。夏东至从老早就嚷嚷着书院也会出一条龙船参赛,他因为年纪小,不被允许参加,但是徐旺青和苏孜丰都在竞争划船手。夏冬雪前世身子弱,家中母亲又早丧,极少出门参加这种活动,此时也是兴致勃勃的很有兴趣。 “小姐,这是昨个备好的礼单,徐管家让给您先过一眼。”月柔穿着一身新作的绸缎绿色长裙,腰间别了几个装满鲜花的香囊,她是蒋岚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因为蒋岚有意让女儿正式接触府中事务,便派了月柔过来帮衬着一些。 夏冬雪垂下眼眸,仔细审阅,以前她只是看礼单,还不觉得这个东西繁琐,但是母亲说,从这次端午节开始,要让她自己学着筹办礼单。说起送礼,真是门大学问,她本以为不过是弄些上好的雄黄酒,粽子,烟草,将礼物包装的精美细致便好,现在却被这亲戚关系弄的头都快大了。每个府上除了家主,还有老太君,夫人,姨娘,奶奶们,哥儿和姐儿,因为每个人的身份不同,送的礼也要有所区别,不能胡乱越过了去,实在是太费心神了。 “月柔姑娘,月柔姑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夏冬雪的思绪,月柔听到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很是恼怒,回头冲着跑过来的谢三道:“喊什么呢,毛毛躁躁的。”谢三是夏老爷长随的儿子,排行老三,不过八岁光景,因为谢家孩子太多,生活很是困难,在他老子爹的多次拜托下,被徐管事安排了个看门的杂事。平时后门也不大走人,所以夏冬雪极少见到这孩子。 夏冬雪看他跑的脸红脖子粗的,有些不忍,便细声道:“你慢慢说,怎么了。” “小姐,老奴管教下人不严。” 徐管家紧随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谢三,厉声道:“谁让你随便进内院的。” 谢三心里委屈,暗想着后门都闹成那般光景了,夫人又在陪着大师讲佛,您让我赶紧通知月柔姑娘,我又怎么知道她跟小姐在一起呢?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咽到肚子里,不敢真说出来。 夏冬雪见他们欲言又止,发话道:“徐嬷嬷,可是后门出了什么事情?” 徐管家愣了一下,琢磨着到底要不要说,抬眼对上夏冬雪那双清明的眼眸,一时间觉得好像是看到了夫人年轻的模样,便不敢隐瞒,如实禀告:“后门来了几个自称是夏家亲戚的人。” “哦?”夏冬雪诧异的扬眉 ,淡淡道:“女眷男眷,嬷嬷可是觉得不妥?” “何止不妥……”徐管家犹豫了一会,说:“光是那几个人也就罢了,只是有人拿着棍棒追着他们到了咱们府邸,说是欠了银两,如今要抓两位夏家小姐去抵债。” “夏家小姐?” “嗯,年长的婆子自称是老爷庶弟的媳妇,那两个姑娘是他的女儿。她家老爷于年前去世了,因为膝下无子,产业被其他旁支霸占了去,又因为她家老爷曾经好赌,在城里欠了赌债,如今那赌坊里的人要抓了他们回去呢。那妇人说曾经听老爷提起过他家嫡兄在苏州做官,便……投奔了过来。” 夏冬雪前世这时候已经被送往京中的镇国侯府,母亲又是去了,即便有亲戚也不敢直接投奔到父亲这里,但是如今母亲尚在,若是真是族里的落魄亲戚,受了宗族的欺负,又实在走投无路,倒是有可能奔着那一丝可能跑到夏府依靠。只是他父亲不是爵爷独子吗?两代内的亲戚是没有的,这个庶弟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夏冬雪看了一眼时辰,冷静道:“大师的佛事还没有完,母亲此时肯定不能出来,你们先带我去后门看一下吧。” 徐管家踌躇了片刻,想着夫人十分看重大姑娘,日后怕是会把这个家交到大姑娘手中,既然她发话了,自己也没必要急着否定,还是小心翼翼的跟着为好,便给月柔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命人取来头纱,给夏冬雪带好,一行人向后门走去。 第27章:渊源 夏府是一个六进的大院子,除了东南西北各一个正门以外,在北面和南面的角落还有两个小门。 夏冬雪穿过了两个月亮拱门,走过后院,来到了北面的小后门。只见几个婆子抵着大门,生怕外面的人闯了进来。夏府后院连接着内宅,为了避讳,平日里巡院的都是些三四十岁力气强壮的婆子,男丁极少。 “没让人去通知莫大人?”莫长青是夏府管理男丁的护卫,曾经参过军,打过仗,因为腿伤提前告老还乡,以前的上司和夏子旭有些渊源,便在夏府谋了一个差事。 “莫大人随老爷去知府大人那里了,不过已经叫了前院的护卫。” “哦,将门打开,我出去看下。” “小姐!”徐管家觉得不妥,她家姑娘毕竟年少,看不得那些肮脏的东西,这要是被那些大汉手上的利刃伤了,她担不起责任。 夏冬雪顿了一下,也觉得安全起见,还是等护卫到了再开门,便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听到外面哭声一片,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夏家做了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呢。虽然还没有见到那所谓的亲戚,夏冬雪已经从心里厌恶了起来,你若是当真想投奔夏府,何时来不成?偏要被逼得强抢民女了才跑到后门求救,也不怕原本可以帮助他们的夏家主子,因为心烦懒得搭理。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人何尝不是自作聪明,认定了以夏家的门风,将事情闹大了反而会肯定救助他们呢?想到此处,夏冬雪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心底对这门尚未弄清楚的亲戚,非常反感。 不一会,徐管家的男人带着一队护卫跑了过来,几个人将后门打开,原本哭丧着脸的女人和拿着棍棒的男人都止住了声音,夏冬雪向前走了几步,入眼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和一个满脸泪痕的婆子。那婆子看起来四十多岁,瓜子脸,大眼睛,想是年轻时也算是一个美人,只是此时那张还算柔和的脸型爬上几道皱纹,皮肤蜡黄,一双手紧紧的抱住怀里瘦弱的姑娘,见夏府后门终于开了,众人围着一个带着帽纱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便知这位姑娘必定是夫人身边体面的丫鬟或者管事,于是她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使劲的磕头,哀声道:“求姑娘救救我们吧,求姑娘救救我们吧……” 夏冬雪着实被她的鲁莽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了月柔,后者心领神会,命下人将妇人拉开,冲着几个凶神恶面的打手道:“他们欠了你多少银子。” 赌坊的打手都是看人下彩蝶,他们见月柔神情冷傲,装束体满,周围又围着一群 身手不错的家丁,便没有了面向夏家寡母那般强硬的气势,软了几分,正色道:“一百两白银。” “一百两?”夏冬雪的耳边传来一阵抽搐声,可不是那哭着求救的婆子,说:“明明只有三十两,哪里出来的一百两银子?”要知道一般农户十两银子就可以丰衣足食的过一年呢。她家老爷再混蛋,也不敢借一百两的高利贷啊。 “呵呵,你家老爷欠了这钱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还没有利息吗?” 赌坊打手见夏家是官宦门第,如今自己是正当要债,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狮子大张口罢了。这条胡同虽然说是胡同,其实街面很大,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夏家若是真想求助这寡母幼女,一百两和三十两又有何区别。 夏冬雪见他们还要理论,尤其是那哭着的婆子又哭又喊,心里一阵烦闷,他们当夏家门口是什么地方了,直接令人拿出一百两白银,递给了月柔。 月柔知道主子是想息事宁人,一百两对于夏家来说不值一提,便转交家里的男丁递给了那个打手,冷漠道:“钱给你们了,是不是人也该走了?” 那打手见钱眼开,急忙乐呵呵的将银子放入怀里,转过头狠狠的对着哭泣的婆子道:“你们好命,有这样的贵戚,我们之间的事情便算是了了!” “等等!”徐管家喊道:“既然了了,将当初借银子的条子给我们留下。” 那领头的男人微微一怔,不清不愿的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条子,递给了一名男丁。 徐管家仔细看过,方向夏冬雪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她见过太过这些赌坊打手虽然将钱要了回去,却又来找情的事情。若是这亲戚属实,夏老爷又着实愿意帮助他们,人家自然是不敢再有别的念想,只是怕这亲戚之名本不是真的,现在虽然拿走了一百两银子,等到这对母女前脚离开夏府门口后,他们后脚又开始欺负他们。所以徐管家索要当初放款的凭据,不过是为了断了这些恶人的念想。赌坊打手们的表情果然不好,却在夏府几十名护卫的目光下,老实离开了。 夏冬雪趴在月柔耳边说了几句话,月柔点点头,便令一个家丁尾随着那些个打手从小路跟去。夏冬雪是不信家里有什么亲戚的,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打手,她痛快给钱不过是为了尽快了却此事,但是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让人拿走那一百两。否则是个人都来夏府门口闹上一闹,顺带骗走点银子,岂不是让他们家成了冤大头了。 夏冬雪见 他们浑身脏兮兮的,便令月柔先带他们去内宅洗漱一番,同时令徐管事守在后院佛堂门外,候着母亲。她是家中姑娘,若那婆子当真是她家亲戚,也算半个长辈,总不好太过失礼,于是决定等母亲处理。 过了片刻,蒋岚来到兰花苑,她刚刚听完佛法,脸上难掩一丝疲倦。 夏冬雪心疼的走了上前,道:“母亲可是累了,要不然直接让人将那几位打发了吧。” 从始至终,夏冬雪都认为那位妇人是在说谎,不过是被人逼得没辙了跑到他们家门口闹事。夏家宗祠里记载的清清楚楚,她父亲只有两个庶姐,还都已经亡故,上哪找出一个庶弟来?再说,她的祖父夏含墨,是夏伯侯嫡系二房三子,膝下子胥单薄,若真有除了父亲以外的男丁,怎么会舍得流落在外?若是父亲其他堂兄的庶子,就跟他们家更没有关系了,夏家有宗祠,宗祠里有主事的大长老,他们就算求助也求助不到他们门下吧?倒是蒋岚眉头紧锁,神情古怪,似乎对那位妇人的言辞颇有探究之意,立刻命人去请。 夏冬雪前世此时已经不在江南,对于是否同样有亲戚来寻门一事,并不清楚,此时站在母亲身边,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妇人。那位妇人经过梳洗一番,倒也精神不少,她穿上了母亲以前做过的旧衣,虽说是旧衣但是因为蒋岚从未上过身,依旧崭新如初。 夏冬雪有些惊讶,她本来是让月柔带过去几件管事的夏装,怎么又变成母亲的衣服了?她见母亲十分善待于这位妇人,莫非还真是爹的亲戚不成?只是就算是爹的亲戚,依照她对母亲的了解,似乎她的态度委实有些太过好了。而且这妇人是一口云南口音,难道不是从杭州祖宅那边过来的? 蒋岚没有理会女儿古怪的神情,而是仔细问着妇人关于家里的事情。那妇人名叫席秋月,来自云南省地的一个小山村,她爹是村上教书先生,从小认得一些字,有些体面,又生的十分轻灵便被村子里唯一的大户李家看上。这李家有一位李老太君,儿子却是个姓夏的,名字叫做夏子日。 十年前,他们山村先是受了涝灾,又在同年夏天生了旱灾,一时间死了好多的人,夏子日带着家里仅有的钱财和她来杭州投奔亲属。但是因为一些缘由,再加上夏子旭的母亲杜氏尚在,夏家长老根本不认夏子日这个后代。夏子日从小虽然不说多么富裕,却是从未受过任何磨难和侮辱,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异常堕落,沾染上了酒色和赌。还好宗祠里有一位二老爷偷偷联系了夏子旭,夏子旭考虑到两个人确实是血脉 至亲,不管当时夏子日的母亲李氏犯了什么大错,终归是他们上一代的问题。而且李氏如今已经在旱灾中病逝,便委托那位二老爷在杭州备了两个庄子给夏子日过活。当然,碍于母亲的原因,再加上他确实和他没有兄弟之亲,便没有直接联系过。关于夏家这些旧辛,席秋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婆婆李氏和丈夫都是被除了宗祠的,在理上早已经不再是夏家的人。 后来夏子日一家凭着庄子的收成,倒也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虽然夏子日好赌,却也在席秋月节俭的经营下补了亏空,但是年前,夏子日生了一场大病,没几天就去了。因为他们家膝下无子,宗祠里一些人又见夏子旭从未和他们联系过,便起了歹心,先说是她不守妇道,要将她这个寡妇嫁出去,后来又说她家无子,要给夏子日过继个儿子来继承庄子。 席秋月心中暗恨,既然说他们不是夏家人,又怎么可以替自己做主。只是当初夏子旭买庄子的事情碍于杜老太君做的十分隐秘,再加上那位二老爷已经去世,很多凭证她一个女人家手里也没有,那些人便仗着本地人的优势强抢了他们的庄子,将她和女儿赶了出来。她不知道夫君口中的兄弟到底是什么身份,才来到苏州没有一个月便被赌坊的人堵住,说是要让她女儿抵她夫君欠下的债,一时间她慌了神,无奈之余到处奔波打听,才知道夏子旭三个字在苏州如此有名……其实早在她来到夏府前都不敢确定这个夏子旭到底是不是和她家有亲的夏子旭,但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试试看了,只求这家的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可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夏冬雪在一旁听的十分咋舌,没想到祖母和祖父那一代,还生出过这样的渊源。蒋岚始终面带微笑,但是那双清冷的眸底闪过几分若有所思。她听说夏冬雪让人跟着赌坊打手而去,心里十分欣慰,淡淡道:“我的雪儿考虑的还算周全,这事儿的背后,只怕不那么简单。而我们夏府,也不是那么好被人算计的主。” 夏冬雪微微一愣,听母亲的意思,即便这亲戚是真的,这事背后也是还有事儿啊。不过转头仔细一想也觉得了然,十多年都没投奔的亲戚怎么这种时候却来了?要知道她爹这个布政使之位可是个肥差,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呢。即便动摇不了她爹的位子,怕也想拉她爹下水,谋划什么。可惜她爹是死忠的皇帝近臣,根本懒得参与诸位皇子的夺嫡之争,这些人算计不到她爹的头上便开始在周围能算计的人身上下手段吧? 夏冬雪瞄了几眼还不及她高的两位堂姐,这莫名其妙多 出来的两个女子,若是她爹真放手不管,怕是日后更容易被人抓了把柄。这亲即便夏府不理,也摆脱不了被人家故意牵扯上的风言风语,而以她爹那以不变应万变的笑面虎性格,与其被人家拿捏了去,怕是宁可自己掌握主动的权利吧。更何况她爹当初既然会出手帮了夏子日一把,未必不是惦念着那一点的血脉之实。 忽然之间,夏冬雪有些明白为何母亲对这位妇人会如此客气了。先把人稳住,再做打算。只要他们留在府上一日,还怕能被谁拿捏了去,她松了口气,自己太过小心了,她现在可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而是有一个位高权重深受皇帝宠信的爹和一位出身名门,表面温柔似水骨子里却十分彪悍强硬的娘,她还总是小心翼翼的怕什么呢? 第28章:探访 入夜后,夏子旭风尘仆仆的回到家里,却见蒋岚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仔细一问,方知道了白天的事情。不由得聚起眉头,深思起来。 “雪儿让人跟着那几个自称是赌坊打手的人,他们并非是本地人,而是住进了闹市的洪福客栈,我倒是奇了怪了,莫不是特意从外地赶来追债的,就为了三十两银子?” 夏子旭缕着胡须,脸上闪过几分轻蔑,道:“怕是又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的安排。既然他们母女来了,便腾个院子先放他们住下。我当年给那个人采办的田庄是极好的地,那个人再不争气,好赌成性,也不至于连三十两都拿不出来,更何况你觉得那个叫做席秋月的妇人是个不管事的?” 蒋岚想了一会,摇摇头,说:“倒不像那种傻人,而且两个姑娘小的不说,大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有几分庄重,想是她娘应该教育的不错。”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为了三十两银子闹到胡同街市上来,怕是不过是顺水推舟,想着如此咱们便会帮衬着她一些。只是夏家在杭州本地怎么也是望族门户,虽然咱们一脉不怎么回去了,但是我绝对不相信大长老会允许族亲做出那欺男霸女,抢占人田的事情。这里面肯定另有缘由。而且据我所知,那个李氏的儿子除了好赌,也十分好色,嫡妻常年无男丁,怎么家中无妾?你再去好好问问那席氏妇人,若是真想得我所助,看在血脉的份上我虽然不能违背母训,让他们回归宗祠,至少还是可以保两个姑娘衣食无忧,日后嫁个老实的郎君。但是若她有别的心思,或者受人指使,我夏子旭也不会迂腐到怕了一个都被剔除出宗祠的亲戚的风言风语,而做事缩手缩脚。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我本是他的近臣,若是此时出了让人疑心的事情,对日后至哥儿的仕途都有影响。我就算为了孩子,也不怕谁来戳这个脊梁骨。” “老爷……”蒋岚心疼的看着夫君,他们结婚多年,因为自己的身体缘故常年没有孕信,如今老来得子,夏子旭除了皇差一心扑到孩子身上,着实令她感动万分。连带着年少时那些荒唐的事情也懒得去计较什么,只求一家四口,过的安安稳稳,夏冬雪日后可以寻个好人家嫁了,而至哥像他爹一样,钦点个探花或者状元什么的,便是让她少活几年,也觉得十分安心。 “你找两个妥当的人派去河南和杭州,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那人虽然已经不再是夏家人,但是两个孩子毕竟是我们这一脉的骨肉,若他们的娘是个老实的,你看着可以,便帮一帮吧。如果再分有那么一点算计的心 思,趁早打发出了去。我可不想雪儿和至哥因为乱七八糟的亲戚,受什么影响。好像徐老爷似的,圣上再如此喜欢他,终究还是受了家族的拖累。不过他家的徐旺青倒是个好的,只要他爹现在不乱,一心忠于皇上,不乱做那墙头草,仕途必是一片光明。” 蒋岚微微一笑,点了下头,像是想起什么,道:“老爷也喜欢那徐旺青?” 夏子旭一怔,说:“温文尔雅,骄而不躁,有几分清流的情怀。” “那老爷觉得他和雪儿可般配?” “什么?”夏子旭似乎从未想过女儿的婚事,糊弄道:“雪儿才多大?夫人想的太远了。” “多大?年底她就过十岁生日了,想当年我十岁就开始管家,如果不是因为身子骨的原因怕是等不到老爷就嫁了呢。” “……”夏子旭一脸尴尬,似乎是觉得世上很难找到配得上自己闺女的男子,便敷衍道:“徐旺青不成,亲母不在,继母又是个年轻的,日后有一大堆隔肚子的嫡兄,岂不是很乱?我欣赏他的才华是真,却不觉得他足以匹配雪儿。再说,他也大了雪儿太多,从年龄上也是非常不合适的。” 蒋岚好笑的盯着他一会,直到把一向自以为公正的夏老爷看的浑身发汗,干笑道:“我去洗漱了,此事先作罢吧,我还想等着日后退隐了带雪儿和至儿多走几个地方,足迹踏遍我大黎山水呢,怎么能轻易把女儿嫁了出去。” “你啊……”蒋岚赶到十分无语,这当女儿的,又怎么可能留在身边一辈子的……议亲要趁早,否则好男儿都被人定了去,何况是他们这种人家,低不成,高不就,最是难找。可是一想到夫君那仿佛要被割肉的神情,她的嘴角便不由得微微上扬,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感觉。他家这个老爷啊,总觉得自家姑娘年纪小,岂不知岁月如流水,转眼间就是一年又一年…… 眼看着端午就这么到了,天空才蒙蒙亮,夏冬至便准备好了穿戴,瞪着一双兴奋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夏东月,不停的催促着她和母亲尽快出行,想要跑去江边看龙舟大赛。所谓龙舟塞,不过是在本地知府的号召下,一些比较体面的商户准备自己的木船,船上根据自家需求和特色摆满饰物,然后派几个好手划船比赛,看谁先到达终点,其实不过是图个过节的气氛。 普通百姓可以去商户报名参加,而像秋日书院这样的学府,本身是没有参赛机会的,但是因为曹山长的夫人是尚记点心铺的亲戚,便和尚家相谈,获得了尚家的参赛名额 。很多商户借这个机会除了给自己的名号宣传以外,同时也是为了拍拍知府马屁,搞的整个苏州是一片繁荣,官员与民同乐的景象,好不热闹…… 曹山长闲暇之余给学子们放假,允许书院的学生们竞选划船手,尚家卖了情面给曹山长,同时也为自家船队人员都是体面的秀才,未来的举人而赶到十分有面子,两厢情愿,一拍即合。苏孜丰身材高壮,很轻易的就获得了参赛资格。而徐旺青不好这口,只是站在江边的楼亭上远远观望。 苏州河的江边,有三个饭庄,两座凉亭,此时都免费供有拜帖的人入座,当然,吃饭点茶还是要给钱的。而平民百姓们便站在江边直接观看。夏冬雪带着头纱,随母亲进了一座饭庄,上了二层,向远处望去,此时江边凛然是一副百船争艳的模样。其中秦氏药坊的龙舟简直就是一座大花船,船中间的长槽里盛满了泥土,种上了应景的鲜花,五彩缤纷的,哪里是为了来夺魁的,不过也因此吸引了大部分的眼球,让人印象深刻,死死的记住了秦家的名头。 “姐,你看你看,那是我们书院的船!”夏东至兴奋地指着正中间的棕色龙舟。不愧是文人的审美,除了木头以外几乎无任何装饰,看起来极其简单,但是划起来应该会比较给力。 “嗯嗯……”夏冬雪笑着应声,仔细招待着一同过来的夏家另外两名姑娘,夏琴和夏悠。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蒋岚便将后院的藻春苑腾了出来,暂时让席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入住。 夏琴十四岁左右,夏悠不过九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兴奋的看着窗外给各自商户加油的人们,嘴里似乎也很想喊点什么,却见蒋岚和夏冬雪都十分庄重的和其他人打招呼,便忍了下来。姐姐夏琴出门时嘱咐过她好几次,如今他们不比曾经,是寄人篱下,万万不可让人厌恶了去。 通过一个月的接触,夏冬雪暂时对这两个人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夏琴性子端庄,做事谨慎,就是有时候太过沉闷,想法很多,却从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夏悠思想单纯,什么都表在脸上,很容易猜出她心里的想法,或许跟年龄有关吧。 蒋岚受了知府夫人的邀请,要去主亭观战,便留下夏冬雪照顾至哥和两位夏家小姐,她走前不太放心,攥着夏冬雪的手,嘱咐道:“那席氏毕竟是你的长辈,一会要是有人上前问些什么,你盯着一下,别失了礼。” “嗯,女儿明白。”夏冬雪想起前几日父亲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的答案,对席氏有些膈应。她那日的话里虽然大部分是真 的,但是关于父亲为他们曾置办的庄子的事情却说了谎,让夏冬雪十分讨厌。原来果然如夏子旭所料,夏家旁支轰席氏离开庄子,不是没有缘由。 话说这席氏其实是夏子日的续弦,在她之前夏子日有过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但是都死在了河南那场涝灾之中,夏子日太过伤感,才带着他们离开了家乡。而在杭州,夏子日也收了一门姓崔的妾氏。这位崔姨娘是杭州本地农户的女儿,为她生了个哥儿,不到三岁就病死了,其后又生了个姐儿,现在也不过才六岁。 崔姨娘年轻时有个相好,前阵子死了媳妇回到庄子上,两个人旧情复发,又勾搭了起来。按理说,这事若是没人知道,等到夏老爷死了,崔姨娘是可以选择离开的,虽然名声不好,却也不会被说什么。但是偏偏此事不知道被谁捅到了夏家人耳边,连带着席氏名声也受了影响,再加上宗族里确实有穷点的庶房,在别人闲话下想以此为借口,将这两个寡妇卖了人家。不过席氏却非是好拿捏的主儿,一下子跑到了宗祠长老家里去闹,弄的流言蜚语到处飞,着实伤了夏家的脸面。 最后长老出面主持公道,而席氏也知道她虽然守住了庄子,却是没脸在村上混下去了,便暗地里讨好宗祠的长老,将庄子便宜卖给了夏家嫡系大房。她收好银两,带着两个姐儿来到了苏州,原本是没打算投奔夏子旭的,不过是住客栈时,听人提起了这位传说中的嫡兄,才知道夏子旭如此体面,考虑到她家十四岁的夏琴,便舍了面子演了那么一出悲情剧。而那位崔姨娘比较惨,被席氏卖给了人牙子,至于那位六岁的姐儿,暂时还寄养在买她庄子的长老家里。夏冬雪不知道席氏为人如何,单冲她算计他们家的做法,便不太苟同。 蒋岚似乎是看出女儿的心结,劝慰道:“雪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不太明白,为娘回去再同你细讲。今日这楼上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你且照顾好两位姐儿,别丢了夏家的脸面。” 夏冬雪回过神,郑重的点点头,是非轻重,她还是懂的,只是着实无法对这所谓的亲戚有什么好感。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经历,除了父母和至哥,她真不觉得有谁当得起亲人二字。不过好在那席氏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理亏,如今见对方不追究此事,又收留了他们,便做事极其谨慎,老老实实呆在夏府,总是对蒋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想把话说开。但是因为近来府里事物太多,蒋岚没空应付她,便每次都打发走了,弄的席氏带着两个女儿每天过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夏府的任何人,尤其是 目前协助蒋岚管家的大姑娘,夏冬雪。 夏冬雪有时候也觉得好笑,她不过是个九岁女童,但是那席氏见了她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既然心虚,又何必做那荒唐的事情,她便是直接来投奔亲友,以父亲的脾气,也未必是会不收的。 第29章:好人 夏冬雪满怀心事的回到饭庄二层。看到席氏老实的坐在栏杆角落,旁边站着大女儿夏琴。夏琴因为父亲刚丧,不敢穿太过艳丽的服饰,便借了夏冬雪一件淡绿色的俗服,裙摆处镶了两朵白色的小花。蒋岚命人为他们量身定制的夏装还没有送到府上,又因为今日来者多是贵客,暂且让夏冬雪送过去了几间未曾上身的淡色夏裙。 夏琴依着栏杆观望,目光停留在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此时,因为饭庄内皆是女眷,他们都摘了头纱,彼此相熟的人闲谈的聊了起来,夏冬雪被几位徐家的姐姐拉了过去,说了一些话。 徐旺湘指着窗边夏琴,问道:“这位是不是你那远房的堂姐?” 夏冬雪怔了一会,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若说是吧,他们的父亲至今不在族谱,按照大黎法制,他们可以算作没有亲戚关系,日后继承祖宅遗产分家之类的都和他们无关。可是父亲既然收留下了这两位夏家后人,便是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到底该不该称一声堂姐,夏冬雪自己也有些说不准。 徐旺湘见她难以做答,岔开话说:“我瞧着这位姑娘不错,长的也十分可人。”她本是想夸上几句,却见夏冬雪似乎对那这个话题十分淡漠,便不再言语了。 夏冬雪随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借口照顾至哥儿转身离开。这屋子里好多人偷偷瞄着夏府这头,背后里仔细议论着席家的两个女儿和那日的闹剧,夏冬雪自然清楚众人的八卦心思,既然堵不了人家的嘴,就当做没听见好了。 夏琴一直暗中注意夏冬雪的行事,有模有样的学习着,生怕被人看轻了去。夏悠孩子心思,她年龄不大,和夏东至比较聊得来。夏东至觉得难得有人认真听他讲话,便一副长者的模样给夏悠细细解说这龙舟大赛,最后的话头自然落到了秋日书院的身上。 “姐姐,快来看!比赛开始了!” 夏冬雪笑着走了过去,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视线越过围栏,看向了远方,只见那些龙舟越来越远,饭庄下面的吆喝声也越来越大,随着挥杆侍卫落下横杆,第一轮就结束了。然后还有第二轮开始,依次如下,经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的争夺,最终进入决赛的有八支队伍,其中居然包含了代表尚记点心铺出赛的秋日书院的学子们。 一时间,二层饭庄里的姑娘们蠢蠢欲动了起来,要知道,这些女子们平日里极少有如此光明正大的去观看同等身份男子的机会,此时一个个也懒得矜持,都挤到了窗户边上,争抢好的位置。而旁边的落 叶亭更是人声鼎沸,这个亭子里面大多数是官宦之子,此时此刻,也如同路边那些百姓般兴奋,为自己书院的同学们呐喊了起来。 有的人,为了看的更加仔细一些,带上头纱,跑到了阁楼顶处的围栏边上,视线不由得从江边落到了亭子里面,那亭里面的少年郎们也有故意站出来向这头饭庄起哄的人。夏冬雪在嬷嬷的示意下也带上了头纱,夏琴见她如此行事,怕别人说自己轻佻,也急忙带了纱帽。 经过几轮淘汰,很多划船手虽然非常兴奋,却已经是大汗淋淋。有些龙舟的选手已经是光膀子上阵了。秋日书院的几位学子虽然不敢那般赤裸,却也是脱掉了长衫,倒是苏孜丰实在热的不成,连里衫也脱了,露出了健壮的胸部。 “啊……”二楼的姑娘们表面惊叹,用手象征性的捂了下眼角,然后却继续是一副兴致勃勃的神色,更有甚者,干脆大大方方的欣赏,反正没有长辈看到,倒是随着小姐们出行的婆子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生怕回去挨说。夏悠和夏琴以前住在庄子里,虽然都是小姐的惯例,可是却未曾见过如此的场面,夏琴年长,脸上已经是红了一片。夏东至是在场不多的小男孩之一,原本他这个年龄也是要被轰到亭子去的,还是蒋岚见他实在是不想离开夏冬雪,便同意他留了下来。夏冬雪被挤了出来,夏琴自然不好意思在前面站着,也跟着出来了。两个人彼此对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些大家闺秀,原来骨子里都如此彪悍。 夏冬雪见东至跑上了阁楼,便跟着上去,夏琴紧随其后,她和夏冬雪都算个子高的,踮着脚尖望了过去,原本她是想帮助夏冬雪找至哥和悠姐儿的,却不经意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脸颊一红,急忙拉住了夏冬雪,喃喃道:“夏妹妹,你可知,嗯,那个身穿白衣的公子是谁?” 夏冬雪被她莽撞的行为吓了一跳,顺着她的手望了过去,只见对过亭子的围栏处,站着一个消瘦笔直的身影,他似乎是被人挤到了角落,脸色平静漠然,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如同春日里暖和的阳光,十分温暖。只是那长袍腰间别着的通透翡翠,在明媚阳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耀眼明亮。 “你是说……徐旺青?”夏冬雪眼波流转,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夏琴的表情。 夏琴没想到能够得到一个如此肯定的答复,不由得愣了片刻,点了下头,怅然若失的自语道:“原来那人叫徐旺青……” “怎么,你认得他?他可是苏州第一才子,织造大人的嫡子。”夏冬雪随意说道 ,果然看到夏琴一副落寞失望的神情,喃喃着:“他竟是这么个……”顿时,她察觉出自己的失态,急忙打住,不再言语。夏冬雪却陷入了思考之中,要说这苏州城内的待嫁女子,怕是无人不知道徐旺青,可是这夏琴是刚从杭州过来的人,并且是很少出村子的小姐,怎么也会知道他呢? 夏琴见夏冬雪不语,只是古怪的看着自己,怕对方瞎想认为自己不庄重,一下子脸色变得通红,求饶道:“好妹妹,你千万别瞎想,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我和娘刚到苏州时遇到的一个,嗯,一个好人,但是也不敢肯定那人就是他。” 夏冬雪不由得笑了,就冲徐旺青那永远的笑容和妖孽的气度,要说见过他的人能够忘记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便琢磨着看来还应该派人去打听打听,这席氏来到苏州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第30章:情愫 龙舟大赛在一片欢声笑语下落下帷幕,秋日书院的学子们虽然闯进了八强,却终因为不太专业落了个决赛老末,第八名。不过,这对于平日里只知道四书五经的文人学子们来说,已经算是极好的成绩了。于是,挥杆护卫才刚放下旗杆,便有许多身着素服的体面小伙们将参赛的划船手团团围住,一口一个者也,一会一个之乎的赞美起来。夏东至想下楼挤过去,却被夏冬雪一把拦住,禁止道:“下面人多乱杂,你这么小个儿,再被人弄倒。” “哦……”夏冬至不情愿的扭捏的站在阁楼上,表情十分委屈。 夏冬雪一个不忍,劝解道:“这样吧,若是曹山长晚上要给他们举办庆功宴的话,我去与母亲给你讲情,让你参加可好?” “好啊好啊!”至哥儿一下子又活了起来,围着姐姐直打转。 “呵呵,贪玩的小东西。”夏冬雪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见一旁的夏悠满脸的倾羡,转头道:“悠姐儿也想去?” 夏悠没想到夏冬雪会问她话,平日里她在姐姐和娘亲的嘱咐下,在这个管家妹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此时小脑瓜如同木了一半,呆呆的点了点头。 “悠姐儿是女孩子,去不得的。日后城里小姐们的聚会,倒是可以带你去玩。”夏悠似懂非懂的继续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偷偷瞄向了姐姐,生怕回去挨说。其实她明明比夏冬雪的生辰要大,却因为没赶上家里最好的年景,再加上她娘那会子正跟妾氏斗的火热朝天,把孩子的教育和培养问题给耽搁了,后来姨娘的小弟弟没了,她爹大发雷霆,对她这个二女儿,还不如姨娘生的小女儿好,从而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性子。 “琴姐姐,龙舟赛结束了,知府晚上可能会摆宴,你可随我一起去参加吗?”夏冬雪不过客气的邀请,这种聚会若不是她母亲推卸不了,她本是懒得参加的。如果夏琴他们要回府,不如趁个借口和娘请假,一起回去算了。 夏琴眼波微转,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红着脸道:“若是……若是雪儿妹妹不嫌我们聒噪,便等晚宴结束后一起回去。” “啊……”这意思是想要参加了?夏冬雪急忙敛起诧异的表情,见夏琴的视线总是不经意间向对过的亭子望过去,便明白怕是这姑娘想借着聚会打听下关于徐旺青的事情吧。这样也好!让她了解了徐旺青的身份地位和家族的期望,怕是会知难而退了吧。少女情怀谁都有那么一点点过多的希翼,但是也要看自身是否有 那个福分承受的起。尤其是徐旺青那种柔和的公子哥,最容易让人误会了去。不知为何,夏冬雪看着眼前双手紧紧攥着手绢不知所措的女子,便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岂不是也就因为平日里被三哥哥多关心了几回,便芳心暗许了? 夏冬雪没来由的一阵庆幸,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睛,才会喜欢那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即便前世没有宁国公府的秦小姐插了一道手,她如愿嫁了过去,面对那般苛刻的婆婆和三堂兄屋子里一群没大没小的年轻丫鬟们,早晚都会积郁而终。 还好还好,如今她的审美观念得到了升华,这男人啊,光长的好看是没有用的,关键是可以护住自己的媳妇,而不是处处留情,自以为是的温柔似水。虽然她不了解徐旺青的人品怎样,但是就冲他让全苏州城的姑娘们都对他怀有期望,便不是她夏冬雪的理想夫君。 突然,夏东至一个跳跃,登高到了桌子上,吓了夏冬雪一跳,她急忙按住他。却见至哥伸出自己的小短手,冲着围栏外面使劲的挥了挥。夏冬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脸上红了一片。好你个苏孜丰,没事跑过来叫至哥名字作甚。 整个饭庄沸腾了起来,有那矜持的小姐们急忙后退了好几步,分别带上头纱,又跃跃欲试的想向前观望,因为在苏孜丰身后,还站了一群秋日书院的炎炎学子,此时一个个兴奋的跟吃了猪血似的脸红脖子的玩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取之有道的把戏呢。 夏冬雪前世是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热闹景象,一时间觉得有些羞,又因为今日场合特别,没人那么注重礼节。连带着鼓起了胆子也向前凑了凑。此时,有一名蓝衣书生被一群学子推了出来,夏冬雪莫名其妙的同时,却发现二楼饭庄有人坐不住了。她顺着楼梯口望了下去,只见一名身穿粉色衣裙的姑娘捂着脸跑到了角落,周围几个闺蜜跟着笑了起来。夏冬雪仔细想着这城中小姐,方记起这人是前翰林院编修,近来刚刚来到南方上任的王通判家的大姑娘。她和她不是很熟悉,只是通过徐家姐姐介绍过罢了。记得他们都说她是定了亲的,年底出嫁,莫非那人是…… 别看秋日书院的学子们平日里都是文邹邹的模样,如今兴奋起来也有些不分场合,大叫起了同僚的名字谢元,原来这名被推出来的蓝衣男子是谢州同之子,其父和王通判是同年的进士,又都曾留翰林院,便给孩子们定下了娃娃亲。如今王家借着上任之机,来到苏州,打算等谢家姑爷在赴京考会试之前,把姑娘嫁过去。所以谢元便成了这 届童生里唯一一个进京前便要成亲的年轻男子,平日里经常被同学们调侃。此时此刻,因为刚刚比完赛的缘故,谢元的衣衫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紧紧的贴着后脑,又被同僚们故意推到了饭庄楼下,白皙的面容羞红一片,感到万分的不知所措。一双清明的大眼睛不好意思的抬了起来,却在望见那粉色衣衫一角的时候,又急忙垂下。 王家大姑娘何尝不是既羞愧又兴奋,她本是从未见过谢元的,只是在京中便知道自己和妹妹们不同,她那亲事是还在肚子里便定出去的,这回随父亲来到南方上任,自然也想见见那未曾谋面的夫君,只是不曾想到,竟是如此的场合,如此的样貌,虽然她看不清楚那男孩的具体容貌,却依稀可见那个湿漉漉的衣衫下挺直的背脊,和那明明应该是瘦弱的却又让人觉得宽阔的臂膀。顿时,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冲着众位姐妹们,求饶道:“我,你们,你们万万不可推我过去。” 夏冬雪见她那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楼下那群小子不知分寸的把谢元挤出来了,他们一群女子可不会做出这等伤门面的事情。主亭那边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派来了个老师把这群小子训斥了一番,但是因为比赛的热闹气氛,那老师似乎也不是真有意生气,待下面清理干净了以后,姑娘们才敢从角落里出来,各归各位。只是因为刚才楼下的疯狂,还是忍不住津津有味的议论了起来。按理说如此出格的事情,本应被人鄙视,却因为今日特殊的氛围,竟是有那怀春的少女好不羡慕王家姑娘,虽未出嫁,却知郎君心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不知道是不是夏冬雪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楼底下那个才穿上白衫的苏孜丰,故意在那里站了好久,直到人都走干净了还冲着楼上挥了挥手,挤眉弄眼的真是讨厌。 “至哥,日后你少跟苏家少爷接触……” “啊……”夏东至不明白姐姐为何突然有此言语。 “他……”夏冬雪脸色微红,小声道:“虽然比赛场合不计较穿着,但是脱了外衫总是太过,嗯,孟浪……”夏冬雪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生怕被人听了过去,戳了下夏东至的额头,叮嘱着:“你可不能学他,否则就小心你的屁股。” “哦哦哦……”夏东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倒觉得男子汉孟浪一些又怎么样了,瞧瞧苏大哥那满身的肌肉,想起来就是一阵羡慕。 “姐姐,过了年我想让娘亲也给我请个武师傅。” 夏冬雪垂下眼眸看着弟弟一脸兴奋的模样,抓住他的语病,问 道:“也请?” “呜呜……”夏东至执拗半天,承认道:“苏二哥从小就学武,现在身子健朗,书院里也无人敢欺负他。”他想起姐姐才说过远离苏孜丰,急忙补充道:“徐家也有自己的武师傅哦。” “哼……”夏冬雪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实际上却满是赞同至哥儿的想法。夏东至和她一样,身子骨都不太好,若是平日里练习下武术,倒也可以强身健体。只是以他父亲那文人的性格,怕是会觉得耽误孩子学习,看来该好好筹划一番。 入夜后,知府大人家里筹办了晚宴,夏冬雪带着夏琴,夏悠两个姐儿陪母亲一同出席。席氏想起了自己前阵子在夏府门口闹的那一出戏,觉得若是她也去了,反倒是给两个孩子拖累了脸面,便说头疼,先行回府了。原本夏琴应该本着照顾母亲的心思一同回去,却因为实在惦记着徐旺青的事情,硬着头皮没有接话,倒是让蒋岚有些吃惊,她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是个懂事的明白人,今日是怎么了?她仔细审视了下她的表情,发现这孩子脸色微红,眼神迷离,莫不是在这龙舟会上看上了哪位书生才子,才执意留下来?若真如此,倒也并无不可,老爷说了,与其让别人利用了这对母女,不如他们为姑娘找门婚事,也算是了却了席氏的心思。要知道席氏脸皮厚的找上门来,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姑娘,她一个不缺钱的寡妇,又有何求? 若是让夏冬雪知道了母亲的想法,怕是会越发佩服蒋岚,她这还没跟母亲说夏琴打听徐旺青的事情呢,母亲便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呀…… 只是不知道,若是蒋岚听说夏琴看上的是自己中意的女婿徐旺青,会作何感想……至少连夏冬雪这个不太关注徐旺青的人,都觉得夏琴的心思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痴心妄想罢了。 第31章:慌(上) 因为宴会在秋知府的府邸进行,招待夏冬雪一行人的自然是知府家的小姐,名字唤作秋往日。夏冬雪平日里说的上话的主要是徐家小姐,再加上徐大人和夏大人都曾是显赫一时的状元郎,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安排到了一桌,夏琴听说对方姓徐,又是织造大人家的小姐,顿时脸上爬上了几抹害羞的情绪,说话做事变得十分小心,怕被人看轻了去。 夏冬雪好笑的看着夏琴一副想要参与其中,又不知道如何启口的模样,心中怕她问的太过露骨,丢的是夏家面子,便主动推波助澜,冲着徐旺湘,热情道:“湘姐姐,听说徐大哥年底就要赴京赶考了吧。” 徐旺湘点点头,说起自己的嫡亲哥哥,那是她最自豪的事情,便爽快的说:“我爹本想让他继续留在苏州,等满了十六岁后再赴京考会试。只是曹山长说,他昔日好友是京城国子监的老师,十分欣赏哥哥的文章,觉得若是孩子年纪尚小,不适合立刻入仕,倒不如以贡生的身份入国子监读书。” “哦……”夏冬雪笑了两下,视线在夏琴脸上停留了一会,果然看到她那既向往又落寂的复杂神色。其实她真的不懂,凭什么只为那一面之缘,就会放心暗许? 京城国子监是黎国的最高学府,它和秋日书院这些靠着山长名头而成立的知名学院不同,是隶属于国家的。规定必须贡生或者荫生才有资格入监读书。所谓荫生即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此种荫生亦称荫监,也有部分皇商通过各种人情关系,那钱捐到的监生,通称例监,亦称捐监。所以国子监并不是所有文人的最佳选择,凡是乡试落第,无望参加会试的官僚子弟会比较偏向走监生之路。也就是说,国子监大都是失意之人,像徐旺青这种人才,完全没必要入国子监读书,而是可以直接参加会试的。 只是徐老爷想的比较远,觉得如今朝堂形势十分不明朗,若是儿子此时入仕,极有可能被卷入夺嫡纷争,要是站错队伍,或者被同僚牵连,实在是太过冤枉。并且徐家并无人丧事,以何种借口拒绝赴京赶考也是个问题,便认同了曹山长的想法,先让徐旺青以贡生身份入国子监读书,了解下京中形势,参加三年后的科考。届时徐旺青也不过十六岁的年龄,完全不怕被耽误前途。若是能赶上新皇登基,参加殿试,被钦点个状元探花之类的,更是美事一桩。 不知为何,徐家姐妹在说到哥哥上京的时候,眼神若有所思的掠过了几次夏冬雪的脸颊,让夏冬雪一阵心寒,怎么,明明尚未入夏,她却会觉得满头是汗呢?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遍布全身,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已经抵达京中,不管她的重生到底是因为什么,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整个夏家的命运。那么这赴京一事,可会推迟几年?又或是因为别的缘由,再次重演。 徐旺湘顿了一会,看夏冬雪不再接话,知道她是个图安稳的主,又见夏琴在一旁总是唯唯诺诺的想插话似的,便客气的问道:“夏琴姑娘今年几岁了?” 夏琴从刚才的介绍中已经知道徐旺湘是徐旺青在家中唯一的嫡妹,本着亲近之心,表现的越发温柔恭敬得体,轻声道:“过了中秋便是十四了。” “哦,那我要称你一声姐姐呢。”徐旺湘捂嘴淡笑,心理却十分诧异,她一直以为自己比夏琴大呢。因为夏琴的外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小巧的脸颊配上樱桃般的红唇,苍白的面容上镶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便不觉得想要去怜惜。她想了片刻,找话道:“不知琴姐姐平时都做些什么。” 夏琴抿着嘴唇,雪白的脸蛋上有一朵淡淡的红晕,轻声道:“有时在家中绣绣花,画会画儿,也有时看。”其实绣花画画是真,倒是极少的,她父亲那样不争气的人,母亲又出身农户,自古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请的先生是村里的秀才,主要是为了让她认个字罢了,怎么会认真教她读书。可是夏琴见桌子上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出口成章,诗词书画样样精通之辈,便扯了个小谎,她终归是不想那人的妹妹觉得她庸俗。 “这样子啊,不如我们玩个游戏,接诗词可好?”徐旺湘起头,原本她听说夏家两个姑娘早期在村庄上生活,会不爱这口,便一直未提。 夏琴一听,顿时脸色发青,别说接诗词了,便是接句她也是不拿手的。夏冬雪看出了她的窘迫,又觉得她此时的表现多半代表了夏家的脸面,只好故意拿自己打岔,笑着说:“湘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对这些个东西最不感兴趣了。”众人在苏孜纯曾经刻意的重伤下,多少知道夏冬雪是个不爱诗的主,倒也无人真笑话她什么,现在看她如此坦白,反而觉得夏冬雪这个丫头不做作,又十分爽快,让人喜欢。 “呵呵,我这不是看你们都闲着无聊,才提议的,若你当真不擅长,便出个点子,若好,我们放过你,出的不好,你今日就只好出丑了。”徐旺湘自然不真以为夏冬雪会怵什么诗词,她倒是常听至哥到处夸自己姐姐诗词了得呢。更何况以夏家那样的门风,怎么会教出不善诗词的孩子。只是有人喜欢在这种场合拔个头筹,有人就偏不喜欢 出风头,或许夏家姑娘就属于那后者吧。 夏冬雪无语的望了一眼夏琴,后者紧张兮兮的攥着她的衣袖,美美眸求救似的看着她。无奈之下,夏冬雪胡乱想了个法子,尴尬道:“不如这样,咱们玩猜字可好?” “你不擅长诗词,就擅长猜字啦?”有人打趣道,分明是想看看夏冬雪的实力,状元郎和侯门女的女儿,怎么会水平太差呢。 “我还没说完嘛,咱们这桌上有几个才刚刚开蒙的,猜字简单,玩起来快捷,岂不是很好?”而且即便猜错,也顶多是个智商水平,不会扯到读书上面去。众人看了看夏冬雪身边的一脸不自在的夏悠,心中了然,这孩子年龄不大,怕是没怎么读过书,便同意了猜字之说。 “既然是夏妹妹的提议,不如你来做个东道。” 夏冬雪眼波微转,淡淡道:“我的谜面只有八个字,左七右七,横山倒山。”她语音刚落,便见夏琴嘴角微扬,便知她已经悟出答案,左七右七是个女子,山字横放,出字倒写是个帚字,合起来便是“妇”字。夏冬雪想给夏琴伸过去一支橄榄枝,却被徐旺湘的笑声打断。 “冬雪妹妹不认真,还是看不起我们?既然这谜面简单,便不能以字作答。” “湘姐姐的意思是?”夏冬雪扬眉,看到知府家的千金秋往日挨桌说话,已经快到了他们这一桌,心里略有决断。 “不如便以对应对。” “好啊,以句应句,以谜破谜。”两个姑娘同时附和,夏琴佯装玩着手中珠链,立即低下了头,不想再做回答,她虽知道答案是妇字,却不知道该如何以谜应答呢?与其冒险出错,不如老实呆着好了。徐家姑娘要不在的话,她还好意思舍出面子,如今徐家几位姑娘都在,不论嫡出庶出,皆是那人的身边之人……想起徐旺青,想起那日在路上的举手之劳,夏琴的心里就莫名的燃气一股说不出来的火花,烧的她满脸通红。 夏冬雪一直观望着她的表情,此时见夏琴垂下眼眸想着什么,似乎是无意于出头,便安然的等着秋姑娘插话。果然,秋往日来到了他们这一桌,她一身淡黄色的锦袍绣裙,映衬在夜色的月光之下,闪闪发亮。 “几位姑娘好雅致,竟是玩起了猜字游戏,还要以谜应谜?” “怎么,你来应下夏姑娘的谜面?”徐旺湘和秋往日年龄相当,平日里关系极好,说起话来带了几分调皮。 “呵呵,你就想着我出丑,不过我偏偏不让你称 心,如果刚刚我没听错的话,夏妹妹的谜面是‘左七右七,横山倒山’?” “哎呦,瞧我们往日妹子的耳朵多尖,这大老远的都能听到。”徐旺湘捏了捏她的手心,打趣道。 秋往日是主人,自然不会轻易动怒,她又和徐旺湘是闺蜜,便瞪了她几眼,笑着说:“你这个讨人厌的,怎么今日竟想着拆我台呢。” “谁让你今天是主人,我是客人,必然要被你让着一些,我若是失去了这个欺负你的机会,以后去哪里找呢。” “哼,你就嘴硬吧,瞧下次我去徐府做客的时候怎么跟你闹呢。”秋往日嘴上气哄哄的,眼里却满是笑意,她看着众人,启口道:“我这里倒是有个谜面可以对夏妹妹的谜面,你们听听可好。” “好啦,你就直接说吧。”徐旺湘不客气的打趣道。 秋往日环视一周,吟道:“一上一下,春少三日。”夏冬雪一琢磨,便猜出谜底,脸上不由得挂上了几分笑意,这个秋往日,还真是有趣。 “好一个一上一下,春少三日,你这调皮的倒真是和夏姑娘凑成了一对。”夏琴没听出其中奥妙,只是好像明白了似的随着众人笑了起来。 “一上一下是二字,春去三日余人字,合为夫字,一妇一夫,凛然一对,秋姐姐的谜面应的极好呢。”夏冬雪见秋往日的目光在夏悠身上打转,而后者完全是置身事外完全不懂的表情,她不若夏琴老道,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心事。夏冬雪索性直接点出了谜底,省的连带着夏家被笑话了去,下次出门一定要和夏琴商量好了,她即便想要亲近徐家姐妹,也要掂量下自己脑里的东西,若真不是拿手的,趁早少说少错,莫要弄成今日这般尴尬,需要她出头来打岔。 这在座的谁比谁傻到哪里去,你几斤几两,心里都明白着呢,不过是面上故意耍你,丢的也是夏家的人。她爹表面风光,攥着盐吏的肥差,又顶着天子近臣的名头,无人敢得罪。可是在这江南,又有几个跟皇帝是真了心的?谁都当夏子旭是个刺头,早就想连根拔除了。再加上大皇子年岁高涨,三皇子也大了起来,江南官场蠢蠢欲动,除了她爹这种死忠派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谁家不是多留了两手,等着做新帝的心腹!只是夏冬雪是活了两世的人,她知道最终登基的既不是如今手握实权的大皇子,也不是皇上宠爱外戚势力颇大的三皇子,而是名不见经传的实干派二皇子。这也导致了二皇子刚刚登基的那几年,每个世家都小心谨慎,闻风变色,别说京城士族,就连 这江南官场,许多百年望族都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的不在少数。还好他们夏家没有参与到夺嫡之争,虽然和二皇子没什么关系,倒也可以保得全身而退。不过这一世母亲似乎有意结交大公主,但愿这不是什么坏事…… 夏琴见夏冬雪的脸上虽然一直在笑,眼底却多了几分深沉,知道今日错在自己,若不是有夏冬雪打混,怕是肯定要出丑的,一时间既感叹自己才疏学浅,又埋怨自己为何要争那一时之欢?可是那叫做徐旺青的白衣公子,真的只能是她生命里的无缘过客嘛…… 秋往日和众人一阵寒暄,便打算起身离开,临走前小声在夏冬雪的耳边说:“夏妹妹临走前记得跟我打个招呼,我有几样东西要拖夏妹妹带给王家姐妹。” 夏冬雪心里一惊,王家姐妹?巡抚大人家的姑娘王紫、汪涵吗?只不过年前巡抚王大人任期刚满,回京述职,怎么秋家姑娘拖她带东西。她不记得自己要上京啊……一时间夏冬雪满脑子混乱,便点头应了。这话不会空穴来风,前世的自己此时已到京城,可是这一世的自己母亲尚在,难道还要去一趟京城不可?她回去可要好好问问母亲,是不是近来太过繁忙,她错过了一些事情。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问清楚另外一桩事情,否则总是这么雾里看花似的,日后出事,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夏琴见秋往日走了,便急忙过来拉住了夏冬雪的柔夷,感激道:“谢谢妹妹今日救我。” 夏冬雪听她提起此事,满心里都是不痛快,便不冷不热的回应:“琴姐姐姓夏,我也姓夏,琴姐姐丢了脸面,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虽然这话我问有些唐突,但是还请琴姐姐将你和那……就是徐家公子所谓的一面之缘,到底从何而来?” 第32章:慌(中) 夏琴不曾想到夏冬雪会问的如此直白,一时间慌了神,垂下眼眸,死死的攥着手中的手帕,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以实相告。夏冬雪见她不语,消瘦的身影在夜风中带着几分落寞的摇摆,着实让人看着心疼,可是她又没有欺负她什么,至于弄的如此吗?便下了一剂猛药,淡淡道:“好吧,琴姐姐既然不愿意告诉我,我便不再问了。只是此事事关夏家门面,我怕琴姐姐日后冲动下做出什么错事,却是不能不将我知道的告诉母亲的。” 夏琴一听夏冬雪要告诉蒋岚,急忙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哀怨,幽幽道:“好妹妹,你莫想歪了,我和那位公子真的没有什么。” “我自然知道你们不会有什么。”夏冬雪恼怒,徐家乃是名门望族,徐大人又存了保儿子仕途的心思,怎么会不从小便仔细教诲他,这样人的品性哪里会和夏琴这种背景的女子牵扯不清。夏冬雪担心的是,人家徐旺青根本不记有夏琴这么个人,而夏琴还眼巴巴的妄想着什么。女人不怕傻的,就怕没有自知之明的。她一直觉得夏琴是个懂事的,她娘也觉得这孩子若当真是配给农户,有些糟蹋,存了为其挑门好亲事的心思。席氏不要脸面的攀上她家,不就是为了孩子的婚事吗?若是此时,夏琴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又或者让别人说出几句闲话来,众口铄金,不单单是夏家的脸面,也可能毁了她一辈子的大事,还让父母添堵。 夏琴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姑娘,自然是看出夏冬雪的怒意,她撇开脸,记忆回到了刚和母亲离开杭州老家的那几日时光…… “冬雪妹妹,我与你们不同,家里虽然吃穿不愁,父亲却是个不管事的,姨娘又生了儿子,若不是……”她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道:“若不是那个哥儿去的早,今日我和我娘还指不定是怎样落魄的光景。” 夏冬雪心里知道农村的庄家户和官宦不同,没有儿子的妻子地位十分尴尬,就算是宠妾灭妻的事情也屡有发生,这种事情要是告到了官府自然会惩罚家主,但是却不如官宦家眷那般妻妾等级分的森严。要是彻底开罪了自家男人,便是一项你无男出就可以将你打发走了,村长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种地需要男丁,更何况是席氏这种从云南逃灾的外来户,根本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就越发显得没有地位。难怪席氏才死了丈夫,宁可贱卖庄家讨好宗祠里的长老,也要把那位姨娘卖了泄恨,可见平日里没少受什么侮辱欺负。 “爹在夏家是那么个……那么个的背景,我们住在夏家村里难免受 人指指点点。幸好有夏大人早年的帮衬,给我们家买了田地,在娘的勤俭持家下倒也过的丰衣足食。还为我和悠姐儿请了先生,学习画画和绣花……其实我以前没觉得爹在世的时候有什么好,但是爹一不在了,才知道家里没个男人真是不成。庄上有那么几个穷一些的亲戚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上门轰我们离开,还拿着姨娘红杏出墙的证据,企图将污水泼到了娘亲身上,将她卖了,着实吓坏了我和妹妹……” 夏冬雪见她眼圈红了,急忙帮着擦了下眼角,见桌子上的徐家姐姐已经去了邻桌说话,便拉着夏琴起身离开,走到了不远处的树下,淡淡道:“你慢慢说,别着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只是这和徐旺青有什么关系呢……” 夏琴红着眼睛,哽咽了两声,轻声说:“当时我娘没辙,又怕一群男人闯进家门,于我和妹妹的名声不好,便忍气吞声,容了他们,带我们离开了庄子。暂时将我和悠姐儿安置到了城里的客栈,然后娘亲独自一人去宗祠寻求帮助。只是那群人总是不依不饶,似乎是不把娘拿了回去便不放心似的,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路追到了城里。” “这落魄亲戚到底是哪一房的,改日里我寻摸母亲去问上一问,按说夏家村有长老坐镇,虽然比不上祖宅那边规矩多,却也出不了这样混的人吧。” 夏琴抿着嘴角,点点头,说:“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人叫做夏子晟,是老侯爷庶出五房的后人,因为他家孩子多,倒也确实没分到什么良田。后来我们听长老说,他家儿子得了肺痨,这病死不了却拖着身子,消耗银子,当时又有人窜等他,才想到了抢我家的房产,闹了过来。其实平日里我们虽然不亲近,却也处的可以,就是不知道谁那么狼心,竟是跑到他那去出这种骚主意……害的我们流落街头,根本不敢回到村里。” “这么说来,确实是有人煽风点火了?”夏冬雪想起母亲担心席氏被人利用了去的那些话,不由得暗自沉思起来,或许将这个母女二人养在夏府,于父亲来说,也是最安生的。 “可不是嘛,只是我娘毕竟是个女子,能力浅薄,大长老后来代夏子晟同我们道歉了,我们便不好再追问什么。要说我和徐家公子的……嗯,缘分便是起于那家客栈。” 原来这还不是在苏州的事情,竟是在杭州。 一时间,夏冬雪想起了他们不也是回杭州过的年嘛?当时徐旺湘身子不好,要去灵隐寺烧那第一柱香,徐旺青也跟了过来,莫非是那时,他们便见过了。只是这在 夏琴眼里的缘分,不知道在人家徐公子心中,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在客栈里见面了?”夏冬雪直奔主题,她不过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位姑娘念念不忘,死心塌地似的要等待着什么。 “哪里,哪里能见面呢。”夏琴急忙否认,古怪的看着夏冬雪,解释道:“以徐公子的人品,自然不可能轻易和我,我这种女子搭话,冬雪妹妹你莫因为我,我的言辞,而误会了徐公子。” 夏冬雪一阵无语,这是个什么状况,她倒是真的急着为心上人辩解,只是您这个态度,不让人误会了才怪。夏冬雪不由得反思自己,如果不是活过了一世,看透了亲人间的冷暖,她是否也会如她般是个思春少女,仅仅因为某俊男才子一个宽慰的眼神,便会深陷其中? “那些恶人后来闹到了客栈,当时我娘正巧去求宗祠的长老们了,不在房里,那时只有我和妹妹,我们都是未嫁的姑娘,不敢出门,客栈老板怕了那些个人,便想让我们退房离开,若不是当时有徐公子为我们解围,怕是,怕是我今日都无法站在冬雪妹妹面前。”夏琴哽咽的道出,眼底满是委屈和恐惧,她年满十四,尚未议亲,若是被人知道出过这种事情,别说是书香门第的人家,就是商户都会嫌弃她。更何况那群恶人还指不定如何置办他们两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姑娘呢。这么说来,她感激徐旺青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若救他们的那个男子不是徐旺青那种温文如玉的公子,而是个矮矬子,或者门口卖烧饼的,她还会如此念念不忘,甚至起了以身相许的心思吗?想必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徐旺青这辈子没干过几十次,也有八九次…… 夏冬雪突然对自己有些不耻,她是怎么了,自从重新活过来以后,就变得刻薄起来,凡事总往坏处想,只是怕徐旺青要真长的和武大郎一般,她不信夏琴还会有此种心思。 “所以呢,琴姐姐想,额,你是想报恩?” “这个……”夏琴脸带红晕,垂下眼眸,不太好意思的说:“其实我就是想当面和他亲口说一声谢谢而已。” “然后呢?”夏冬雪直直的看着她,说一声谢谢?合着当初徐旺青连给他们说谢谢的时间都没给,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这对于夏琴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于人家徐旺青来说不过是跟吃了顿便饭似的,没准还生怕被谁缠上呢。这好人真不是随便能当的…… “然后,然后我,我还没有想过。”夏琴攥着手指,满脸通红。 “没有想过?”是 真没有想过,还是明明起了那个心思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呢。 “琴姐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不过看你此时的模样,想必是,嗯,想必是对那位徐家公子有些动心吧……” “唔……姑娘别误会我……我不敢奢望的……”夏琴结巴道,眼底却是向往的神色。 “你既然知道是奢望,又何苦表现的如此?”夏冬雪一脸正色,不快道:“你可知刚才的行径会给夏家带来怎样的麻烦?徐家虽然与夏家关系不错,却并非能容得下有人惦记他们家的嫡子。”夏冬雪没直言的是,若是夏家嫡女有意和徐家结亲,或许徐大人心里还算乐意,你一个投奔来的不算亲戚的亲戚,爹娘又是那种背景,要是让徐家姐妹发现了,还不得往死里踩你,暗地里说你痴心妄想,让你绝了心思。 夏琴眉头微掬,脸颊通红,气息缭乱,想要解释什么,却无从开口。 夏冬雪看着她一脸不争气的模样,继续冷声道:“我不是想棒打鸳鸯,而是你也听到了,徐家对徐旺青期望极高,以他的学识不出意外早晚会走到殿试,到时候被钦点了状元探花之类,又岂是琴姐姐可以妄想的。或许你确实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感谢,只是那人当初都没应了你的谢意,如今你又何苦自己往里套呢?这事要是被传了出去,你让自己何以自处?你让你娘如何挂心,你又让我娘怎么去帮你议一门可心的亲事。更何况我爹是身高权重,树敌不少,无数双眼睛都想挑出他的错处,万一有人拿你的事情做文章,连带着丢了门面的便是我们夏家。我,悠姐儿,至哥都会受到影响。” “我,我,我真没想那么多……”夏琴一阵恼羞,她不过是惊讶于还能遇到那位公子,觉得缘分至深。她不过是想打听打听他的事情,也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希翼那人记得自己,他们之间不是萍水相逢而已…… “罢了,这种事情别人劝是没用的,希望你自己可以好好想的清楚,我一直觉得琴姐姐外貌清秀,端庄大气,不会做出那出格之事。希望到时你的所谓谢意,不会被别人误解成私相授受,否则……便是耽误了你自己的一辈子。”而且夏家也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后半句话夏冬雪咽到了肚子里,她决定一回家就告诉母亲,让人盯着点夏琴。虽然平日里夏琴是个明白的主,但是世界上越是明白的人,心里就越有主意,别到最后自以为是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带着她也跟着倒霉。 晚宴结束以后,夏冬雪去了秋往日的闺房,既然对方认定她要上京 ,怕是真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她先把东西收了,回去寻母亲问了清楚,要是不妥再还回来就是了。 回府的时候她和悠姐,夏琴单独的坐了一辆马车,因为见不到蒋岚,夏冬雪一肚子的询问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只是心里慌慌的,不停的打鼓,京城,京城,那个对别人来说繁花似锦,夜夜笙歌的地方却是她上辈子最大的噩梦,那座埋葬她尸骨的侯府,那些个两面三刀的人,她,她真的不敢去面对,也不太想去面对…… 第33章:慌(下) 夏冬雪一行人抵达夏府时已是过了亥时,夜色通明,马路上人烟稀少,车子却突然嘎吱一声,停在了街角的入口处。 “怎么了?”夏冬雪身边的大丫鬟月鹤见姑娘们都十分疲倦,便撩起了门帘,走了出去,督促车夫快些前行。 “月鹤姑娘,不是小的们不想走,而是前面有两辆马车堵死了街口。” “嗯?”夏冬雪迷糊中清醒了几分,怎么这到家了还走不动道了,要知道这条街上就他们夏家一户,总不能是其他街道的访客还要绕行他家门口。月鹤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打听了一会,回来笑着说道:“小姐,是徐府和苏家老爷的车子,莫不是送至哥儿回来的?” “他多大的脸面,让人家两个府的人跟着。”夏冬雪皱着眉头,不经意间转头去看夏琴,果不其然发现她刚刚还是一副昏昏欲垂的模样,现在却来了精神,右手抚胸,一双美丽的眸子望穿秋水般的看着窗帘缝隙处的发呆。 “可知道徐府和苏府跟过来的是何人,是不是准备离开了?”夏冬雪话一脱口便后悔了,这年头来他们家的还能有谁,总不能是人家府上老爷亲至吧!只是她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至哥儿那样的小人,怎么能和徐旺青走到一起呢?这两个人年龄上还是有差距的,又或者是,徐大人想和夏家亲近?那徐旺青自己的心思呢?他既然能教育至哥儿,隔着肚皮的兄妹不是至亲,怕是骨子里远不如他所表现出的那般温文尔雅,大肚宽容。难道这位大众情人把所有人都给骗了? “貌似还没有出来,车子是停在门口的,好像和前面夫人的头车挂住了,便堵到了这里。” “哦,你先去命门房抬两顶轿子过来,送两位夏小姐回家。”夏冬雪琢磨了片刻,谨慎起见,决定让人先送夏琴回府。 “那小姐呢?” “那冬雪妹妹呢?”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夏琴脸色尴尬的垂下眼眸,她似乎是逾越了。 “我在车里等着,或是换到母亲车里去。琴姐姐,夜色已深,悠姐儿也倦了,席伯母早先回家,怕是现在已经等的着急了……她本就关心你们二人,难道你还要让她担心吗?”夏冬雪一语双关,质问道。夏琴抿着嘴唇,凛然是不想离开的模样,其实她不过是想看那人一眼,哪怕是个背影也是好的,夏冬雪有些恼怒,看到前面车子的帘子撩了起来,母亲身边的赵嬷嬷下了车,朝他们走了过来,便吩咐月鹤道:“去请嬷嬷上车。” 月鹤愣了片刻,若有所 思的看了一眼夏琴,真不知道这位姐儿是怎么了,三番两次的当众顶撞小姐的话,平时里明明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怎么今个倒有股子倔强的感觉。 原来赵嬷嬷早就得了蒋岚的吩咐,命人抬轿过来,先送小姐们回府。夏琴敢于和夏冬雪直言不讳,闹别扭,却不好违逆蒋岚的意思,不情不愿的上了车,脑海里却始终残存着那一抹白衣的身影。夏冬雪见她离开,找了个借口去寻了母亲,上了前面的大车。蒋岚应酬了一天,面带倦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说:“怎么没先坐轿回去。” “女儿挂心母亲。”夏冬雪甜甜一笑,依偎到了蒋岚怀里,轻声说:“母亲,今日秋知府家的大姑娘让我去她闺房取了点东西,说是捎给巡抚王大人家的小姐们呢,只是我记得王涵年前便和她娘回京了,是说……咱们家有人上京吗?我本想拒绝,又怕确有此事而我不知晓失了礼数,便应承了下来,想着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再还回去罢了。” 蒋岚微微一怔,眼底染上一抹寒色,双手轻轻捏着女儿的肩膀,淡淡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那些人吧。你既然接了,便拿着吧,倒是有机会帮他们稍过去。” 夏冬雪愣了片刻,恍然道:“莫非是女儿做错了,他们想借我试探父亲是否真的要回京,这事是不是原不是定论好了的?” “没什么定论不定论的,他们不过是想确认下京中某些个说法罢了。你爹的任期本来是到今年八月,皇上有意让你爹继续担任这个职位,便下过一道公文,让你爹继任布政使,这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却因为其他地界的缘由,有所变更。” “怎么?爹不继任了?”夏冬雪大惊,年前他还听人提起过,说他爹要想回京至少要下一个任期期满,三年以后呢。怎么才没几个月的事情,竟是出了这般大的变化。 “呵呵,官场的变化本就风云莫测,皇上是有意让你爹回京一趟。”夏冬雪抿着嘴唇,浑身莫名的发颤,小声问:“那到时,我们住在哪里呢?” 蒋岚一顿,发现女儿神色不对,急忙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心道:“身子不舒服吗?还是着了凉,你的手怎么那般冰冷,老赵……” “我没事的,母亲……”夏冬雪叫住紧张的蒋岚,轻声问道:“我记得爹说过咱们家在京中有宅子的,那么到时候……” “是有两处宅子,但是年久失修,肯定是住不了人的。你爹还好说,至于你和至哥,自然和我回镇国侯府住了,你外祖母是个 喜欢孩子的主,到时候肯定要留宿的。而且侯府里的孩子也多,你和至儿也可以多几个伙伴。” “唔……”夏冬雪郁闷死了,她本以为摆脱了那一大家子,才发现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前一世父亲倒是继任了布政使一职,她独自上京,可是如今她娘没死,她爹的命运反而随了她的运数,也要回到京城。不过如今天子手下能信任的人不多,此次抽调她爹回京,怕是另有安排,未必能在京中待多长时间。她只求到时候母亲千万别因为近乡情切,不随父亲上任……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没人照顾的孤女,她有爹有娘,还有弟弟,就不信那镇国侯府的舅母敢对她怎样。更何况,她对那些人也没了亲近的心思,就算得罪了,又能怎样?她不靠侯府养,又对三表哥没那爱慕之情,还能失去什么…… 一想到此处,夏冬雪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就是回个京城吗?又不是一辈子呆在那里,以他父亲士林子弟的形象,必然不可能常住镇国侯府的,只要她学好管家,不让自己那么没用,给父母添麻烦,便不会轻易被独自留在侯府。夏冬雪的心情稍微舒畅了几分,便将夏琴爱慕徐旺青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蒋岚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夏冬雪诧异于她的反应,一时间不再敢说什么。只是母亲眼底那露骨的厌恶和蔑视,着实让她吃惊不少。 夏冬雪哪里想过,徐旺青本是蒋岚看好的女婿,而且徐家老爷迟迟不给儿子议亲,也未必是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徐老爷早年受家族所累,深知夏子旭为人老道,在清流士林中颇有名望,夏家又人口单薄,最不容易出事,只可惜夏冬雪年龄小点,否则怕是早差人过来打听了。如今这想说给自己女儿的郎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低微女子看重,蒋岚怎么会不气,平日里觉得夏琴懂事的好感全部烟消云散,这种痴心妄想之人,还要养在身边,看来还是要跟老爷仔细说说,尽早将她嫁出去算了,否则看着就觉得晦气,这还没怎么样呢,便惦记上她给女儿看重的男儿了…… 此时此刻,夏子旭的书房里是灯火通明,两位幕僚莫天华和邵为男坐在烛火旁边,手执京中信函,反复审视,低头不语。夏子旭的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棕色的木桌,在书桌的右侧,堆积着一侧侧厚厚的账本。 “大人怎么看这件事情?”邵为男率先启口,目光灼灼。 “圣心难测。”夏子旭面无表情,平静的吐出了四个字。 “莫非皇上当真想立三皇子为太子吗?否则为何此时让王莫接替布政使一职。” 王莫便是王涵的父亲,原巡抚大人,此次他回京述职,没想到新的任命却是夏子旭的位子,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要知道布政使掌管江南盐市,这里面的油水和暗账,实在是数不清楚。而这位王莫大人,祖上是京城王家,曾经也被封侯袭爵,风光一时,如今业经几代,变成凡级,却也出了许多进士,入朝为官,不曾辱没世家门面。京城王家和尚元公府是姻亲,尚元公府的女婿又是三皇子,所以人们习惯性的默认了京城王家是铁打实的三皇子一派。 “呵呵,我倒是觉得,皇上如此任命,怕是三皇子于皇位是彻底没戏了。”莫天华扶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他言语一出,便在夏子旭的目光里看到一丝赞许。 “不错,我也如此认为。”夏子旭慢悠悠的站起来,淡淡道:“十年清知府十万月花银,我每年进项不只十万,那些人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着待日后我下了这个位置便琢磨如何整治于我,却无人知晓咱们手里有一本暗帐,这账目直通户部,说浅了是献给皇上,说白了便是帮皇上贪的,否则单指着那每年的进项,皇上老早被那些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节省的官吏们给烦死了。他们也不想想,为什么我可以在这个位子上坐这么多年,即便有御史参我,也不曾被动摇过。他们都以为我和别人一样,不过是贪的少了一点,却不知道我这是帮皇上办事,背了黑锅。怕是那王莫来了以后,定会按照我以前的明账走,然后在减少一些表现出他的廉政,同时扯出我曾经的贪墨,只是他不清楚我每年还要为户部进项结余,不管减多少,在圣上心中,都是另外一番的账目,久而久之,只会把他自己弄进去。” “那么皇上令他接任这个位子,岂不是给了日后动三皇子的理由?” “是啊,所以我才说圣心难测,那位表面上是如此宠爱玉德贵妃和三皇子,六皇子,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让大皇子转移目标,或者牵制于其他皇子罢了。王莫在我这个位子要是贪的不多,或许还有一条活路,要是暗中帮三皇子营生,暂时那位顾忌着大皇子未必动他,但是等把大皇子的隐患解决了以后,便必然以此为缘由彻查三皇子的营生,就连那京城的世族王家,尚元公府,也别想把自己撇的太过干净。” “呵呵,要是抄家,岂不是一大笔银子可以充了国库了……” 两位幕僚忍不住笑了,圣心果然难测,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可都是他的亲儿子啊,也都曾经承欢于膝下,让那人真心疼爱过……只是这孩子大了,心思多了, 上位者便也容不得了。 “这样说来,皇上放王莫于此,不过是为了以后的安排了,那么让大人回京,又是为了何事呢?”邵为男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待面圣之后,就会有答案了吧。” 夏子旭依旧是一种云淡风轻的气势,心里却回想起刚才在知府家喝酒时徐大人提起的事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要说起这圣上近臣,他和徐老爷,倒也真算得上是半个同僚,彼此相熟多年,又同在江南做官,为皇上办事。至于徐旺青那个孩子,也是个上进的男儿,并且不好女色,虽然被许多人爱慕,却至今没传出过什么不雅的风言风语,可见为人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十分自律,只是他年龄配上雪儿未免显得大了一些…… 哎,要是那孩子本身也觉得可以等得起雪儿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徐家的建议…… 要是夏冬雪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不知道是何种心情,那徐家老爷果然想结亲于夏家,而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堂姐夏琴。如果夏琴知道徐家有意与夏家结亲,怕是最乐见其成的,至少这样总比徐家和其他人结亲让她更有路可退。至于那徐旺青的态度,却让人颇觉得玩味…… 夏冬雪扶着母亲下了车,右眼皮开始猛跳,她本是不太信邪的人,却又觉得心慌,怎么了,有人在背后议论她不成。还不待她仔细琢磨什么,就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了几个熟识的面孔,她急忙带上头纱,老实的躲在母亲身后。真是倒霉催的,他们竟是和至哥儿一行人走了个对面。 第34章:隐亲(上) 月色朦胧,夏东至送徐旺青和苏孜丰离开院子,见到远处有人拿着灯笼领路,便琢磨是母亲和姐姐回来了,原本想扑上去问好,却又记起今日徐旺青提点自己,你姐姐年岁大了,你老是和同学们口口声声念叨姐姐闺中之事是不合适宜的…… 夏东至没有去多想为什么徐旺青要提醒自己这个,但是也觉得男女七岁不同席,姐姐似乎是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便不再和别人多说夏冬雪的事情,这可苦了苏孜丰,整日里面对夏东至一副闷葫芦的表情,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徐旺青老早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率先停下脚步,并且拦住苏孜丰,道:“前面有人,苏兄还请留步。” 苏孜丰冷冷的回头盯了他好一会,默不作声。 徐旺青平日里是个什么性子他怎会不知,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高模样,但是惟独在面对夏家至哥的时候,显得太过于亲近,又或者以长者自尊,时不时提点他一些。 这种行径让苏孜丰觉得十分不痛快,徐旺青算老几,老是插手夏家的事情。而且自从去年他考过童生之后,不时有世家长辈上门探徐老爷的口风,看他是否打算给孩子议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这其中包括他爹苏老爷。可是徐家却说男子应以学业为重,敷衍过去,闭门谢客,除了在面对夏子旭的时候频频让徐旺青出面以外,对别人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就连上次徐家做东道,也是让徐旺青亲自接的夏夫人,若说徐家对夏家没有想法,他才不信! 一想到此处,苏孜丰的胸口便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的要死,他们苏家或许不如徐家百年望族,却也是历代皇商,还出了个王妃,而他自己的学业也是努力上进,打算参加两年后的童子试,他不信自己会比徐旺青差,只是夏冬雪那个女娃她……会不会和其他女子一样,都被徐旺青那个玉面如冠的外貌给骗了…… 徐旺青淡漠如水的站在夜色之中和苏孜丰对视,在他眼里,不管是至哥儿也好,还是苏孜丰也罢,都是孩子,并不会同他们认真计较。至于夏冬雪……既然他爹认为夏家是良配,而他在男女之事上也懒得放太多心思,夏子旭又是他十分倾佩的先生,便觉得是可以接受的。虽然那孩子现在还小,他却凛然将夏冬雪当做自己未来的妻子,所以平日里在书院中更是多多关照夏东至这个未来的小舅子,对待蒋岚也十分客气恭敬。情爱于他这种人不过是过眼云烟,飘渺无边,他相信镇国公府家的小姐教育出来的子女品性都是不错的,便认定了 夏冬雪也不会是个差的,至于喜欢与否,他微微皱眉,想起那个还不及他腰间的女娃,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惯了家里妻妾相争,嫡庶隔亲,对于女子,本身没有太大的感觉,又或者说,徐旺青表面是个大众情人,温文儒雅,风度翩翩,其实骨子里是个还没开窍的书呆子。与其和他讲美丑,不如说道德来的清楚一些。徐旺青自己也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当真对一个女子动心,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我想走便走,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苏孜丰言辞不善,即便他也知道不该继续向前,却不想这话是从徐旺青嘴里说出来的,感觉跟命令他什么似的。 徐旺青挑眉,他一身绸缎白衣,头发用竹簪束起,一双深邃的瞳孔在夜色显得尤为明亮,双眉微拢,淡淡道:“前面有女眷。” “女眷又如何?”苏孜丰诚心挑事,他本来顺道送至哥回家,这个徐旺青没事闲的偏要跟着,瞎殷勤个什么劲…… 徐旺青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还不待他说什么,夏东至却抢先道:“好了,两位哥哥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给母亲问安。”夏东至自然知道苏孜丰一直看不上徐旺青,认为他假惺惺的。毕竟苏孜丰年龄不大,平日里气血方刚,不喜欢徐旺青这种仅仅以一种安静的神态便获得所有关注目光的男子。在徐旺青看来的淡定和不计较,对于苏孜丰来说就是装……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两个人就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不太可能成为朋友。 苏孜丰狠狠的瞪了夏东至一眼,平日里白给这小子一堆玩意了,关键时刻居然拆他的台,向着那徐旺青。而夏东至觉得自己着实无辜,他总不能让苏孜丰和他一起过去问安吧,更何况前面那行人里面估计有他的姐姐呢。带男子去见闺中女子,终归是不好的事情。 夏冬雪见夏东至竟是竟然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有些惊讶,脸上闪过一抹欣慰的神情,这孩子确实是一岁比一岁大了,还懂得体贴他们男女有别。 蒋岚询问了两句,知道是苏家少爷和徐家少爷一同送至哥回家,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似乎是庆幸,又带了那么一抹骄傲,便嘱咐道:“你且注意礼数,送两位公子出门吧。” “儿子知道的。”夏东至有模有样的回道,瞧见母亲和姐姐都是一脸慈祥欢喜的神色,发现徐旺青教他的东西还是管用的,顿时对那人又亲近了几分。连带着走回去的时候忍不住一扭一扭,看的夏冬雪忍不住笑了出声。 苏孜丰顺着月光的昏黄色看到那头纱下的女子 捂着嘴角闷乐,傻傻的怔了一会,真不知道夏冬雪那个女娃偷笑什么呢,一时间心里有些落寞了起来。他知道以夏老爷士林子弟的秉性定是更喜欢徐家那样的姻亲,可是自己……他脸色通红,自己也是个傻的,到底该如何让父亲允了他的心意,可别让那个徐旺青老牛吃嫩草,捷足先登了。 徐旺青完全没想过眼前这个苏孜丰起了抢他媳妇的心思,他没有春心萌动过不代表别人也都是个木头疙瘩,在徐旺青心里,夏子旭是未来的丈人爹,蒋岚是未来的丈母娘,所以他待他们十分恭敬。而夏冬雪是他尚未长大的小新娘,他虽然对她尚无爱慕之心,却会呵护她慢慢长大,待她同别的女子终有不同。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跟谁在一起不是一样,生活又哪里有那么多的起伏跌宕。这样的身份安排就好像他读书写字,参加科考,一切顺理成章,连带着他就已经把至哥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了,丝毫不觉得这样做什么不妥。却从未想过,你想的倒是完美,人家夏冬雪就真的会同意吗?只是这种有可能会被拒亲的事情,在徐家大少爷眼里,是完全不会发生的。 夏冬雪还不知道徐旺青的想法呢,只是觉得他这种冷性子的人待夏东至确实和其他人不同,莫非真是有其他缘由?要是想明白了人家徐旺青凛然将自己当成未过门的媳妇,还自以为是的想要看着她成长,怕是会万分恼怒。夏冬雪不是那普通的小姑娘,会随便因为外貌才学便倾慕于谁,在她看来,既然你对我没有感情,便别施恩似的想要娶我,她才不稀罕呢!或许整个苏州城的女子们确实是疯了似的想嫁入徐家大门,但是这却绝非她夏冬雪的意愿。她还嫌弃徐旺青长的妖孽出挑,品性太过优异,浑身上下种满桃花,实非自己良配呢! 第35章:隐亲(中) 徐旺青和苏孜丰等了片刻,见对方一行人从小路拐弯至另外一个院子,方敢继续前行。只是苏孜丰心情极差,脸色一直沉着,弄的夏东至非常不好意思。毕竟平时苏孜丰待他极好,喜欢什么便送他什么,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此时他便是心虚的不知道该如何将三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活跃起来。 徐旺青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始终面带笑容,对待苏孜丰十分客气,离开时还记得和他道别。这种行事更是气坏了苏孜丰,待徐家马车一离开,他便拽住夏东至的脖领子,怒道:“我问你,平日里我们可是最好的关系?” 夏东至郁闷的笑了两声,宽慰道:“自然是最好的。” “那么你今个怎么将他带回家了!”苏孜丰气势汹汹,心里委屈极了,平时真是白疼了这个小子,如今却拆了他的台。 “苏二哥你别生气嘛……”夏东至开始装可爱,企图蒙混过关,又不是他想带徐旺青回家的,人家偏要殷勤的送他,他总不能拒绝吧。更何况娘爹都十分欣赏徐旺青的学识,他又对自己不错,怎么好那么直白的疏远人家呢。 “哼,小白眼狼,我看那徐旺青对你们家是不安好心。”苏孜丰将徐旺青当做情敌,本来就看不上他的为人处世,此时更觉得人家心机深沉,故作清高。 夏东至一阵迷茫,皱着小脸,徐大哥能不安什么好心,他一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呢?这话在他肚子里徘徊了好久却没敢当着苏孜丰的面质问出来。苏孜丰的脸色臭臭的,夏东至心里一琢磨,罢了,苏家二哥爱说啥就说啥吧,反正徐大哥也不在场,他就当回小人背后里跟着暗骂几句也没人知道。 “你个小糊涂虫,怎么就想不明白,平日里那徐旺青自认才学高深,与众不同,不爱搭理任何人,怎么却独对你那么的好?” “唔……难道因为我爹是曹山长的挚友?”夏东至喃喃道,他自认没啥可被别人算计的,徐旺青乐意对他好又不是什么坏事,想那么多干嘛。 “怕是不仅仅是因为如此,我跟你说,这家伙绝对在图谋什么。”苏孜丰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小黑炭脸在一片无垠的夜色里显得更加黝黑。 “图谋……额,什么。”夏东至干笑了两声,骨子里一点也不认同苏孜丰的话语。这家伙莫不是见徐旺青样样比他强,便心生嫉妒了吧。 “还能是什么,他都十三了却不议亲,拒人于千里之外,却独对你爹娘奉承,你说是图什 么。”苏孜丰一副恨他听不明白的神色,想到徐旺青那个臭小子看上的姻亲对象是夏冬雪,便觉得如鲠在喉,恨不得将那人臭揍一顿的心思都有了。 “啊……”夏东至怀疑的眨了眨眼睛,他虽然自认姐姐夏冬雪是天下无双最好的女子,却不觉得徐家大哥会喜欢她。或许再过几年,等姐姐大一些以后,他们站在一起会比较匹配,现在的话,总觉得将这两个人凑做一对,就是爹爹和女儿,太过诡异。 “怎么,想明白了?”苏孜丰挑眉,右手执着纸扇狠狠的敲了下夏东至的额头。 “苏家二哥,你想多了吧,他可比我姐大了五岁呢。”夏东至抿着嘴角,不置可否。 “那又怎样,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老牛吃嫩草,懂不懂,懂不懂?”苏孜丰斜眼看他,继续教育道:“所以你一定要远离这种人,不让他的奸计得逞,否则会坏了冬雪妹妹的名声的。” “哦……”夏东至依旧觉得苏孜丰有妄想症,他是对姐姐的外貌和学识极有信心,却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安静如水的男人会对他姐姐那样的小女孩动心。如果说夏冬雪是一只小绵羊的话,他认为眼前的苏孜丰比徐旺青更像一只盯着小绵羊的大灰狼……莫非…… “你这是什么眼神……”苏孜丰佯怒的看着夏东至怀疑的目光,不快道。 “苏家二哥,你为啥对这件事这么敏感啊。” “敏感?敏感什么?”苏孜丰不自在的撇开头,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看向了漆黑色的夜空。 “我总觉得你比徐旺青更有可能配我姐姐……” 苏孜丰一听,顿时乐了,愉悦道:“那是自然,他算什么……” “你说什么?”夏东至猛的抬头,却见苏孜丰闭上了嘴唇,红着脸道:“没什么,咳咳,至少……”苏孜丰顿了一下,蛊惑道:“至少我在年龄上和冬雪妹妹是合适的,对吧!” “……”夏东至再傻也看清楚了其中缘由,指着苏孜丰,压低声音道:“你,你,原来图谋我姐姐的人不是徐大哥,是你自己本人吧!” 苏孜丰尴尬的垂下眼眸,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害怕个屁,便鼓着脸颊,咬着下唇,嘴硬道:“书上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 夏东至有点被欺骗了的心情,赌气道:“你平日里送我东西讨好我,莫非也是因为这个。” 苏孜丰干笑了两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你是觉得我 做你姐夫不好吗?像咱们这种人家,亲事老早就会被定下来,你又知道到时候夏伯父会给冬雪妹子议个什么样子的男子做夫君。万一是那种表面光明磊落,实际上苛刻待人的人,该如何是好?” “行了,你少诓我了……”夏东至想起这人平时没少套他的话,便是一阵气闷。 “夏东至,我的好弟弟,来,你不是喜欢我们家拴着的那只漠北狼犬吗?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两只幼仔养着玩,好不好?你就别再跟我置气了,否则到头来便宜了别人。”苏孜丰一副讨好的模样,他深知苏家和夏家虽然有来往却远不如徐大人和夏子旭的关系密切,他若是想得到夏冬雪的情况,务必要通过夏东至从中间调节。 “切,哪里有别人像你那般不正经的算计我!”夏东至受伤了,大眼睛转了又转,琢磨了一会,才回道:“还有你那天逗耍的那只八哥和蓝鸟,我都要。” “成,都给你!”苏孜丰见他小孩心性,心中十分愉快,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能哄好夏东至,送他什么都可以。 “哼,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若不是看你平日里还真像那么回事,我才不会出卖姐姐。但是即便如此,你也要经过考验,要是让我知道了你和哪个小丫头行那不轨之事,你就再也别想进我们家的门了!”夏东至前思后想,觉得苏孜丰这个便宜姐夫还不错,至少对姐姐有那么一份真诚的心思,总比那未曾谋面,不知好坏的人强。 “放心,我爹的后院都乱成了那样,我自然知道什么丫鬟配房的乱七八糟的女人碰不得,再说我还要参加两年后的童试呢,必然会认真读书,总不能输给徐旺青,让你爹看轻了去。不过至哥,自此以后,咱俩可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你要帮我盯着点那个徐旺青!” “知道啦!”夏东至不耐烦的应承道,徐旺青和他姐姐?怎么可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苏孜丰知道夏东至这小子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日久见人心,他的直觉告诉他,徐旺青对夏冬雪绝对有问题,他要将这个隐患扼杀在萌芽之间。他既然已经动了心,便容不下别人和他抢,就算那个人是江南第一才子,徐家大公子又能如何? 第36章:隐亲(下) 深夜,夏府的主屋内,蒋岚的大丫鬟月柔将床铺铺好,便恭敬的退了出去。夏子旭和幕僚商量完事,便回到屋内,正好看见蒋岚在烛火下做针线,脸颊白里透红,挂满柔和的笑容。她的手中是一个鲜红色的绸缎肚兜,上面绣着金色鸳鸯戏水的花样,配上绿色莲叶,很是喜庆好看。 “怎么想起弄这个了,这种事教给丫鬟去做多好。”夏子旭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妻子,二十多年的两厢厮守,这个女子耳边的发丝已经滋生白发。记得以前至哥儿刚刚来到这个人世的时候,蒋岚也是总喜欢亲手给他做些小衣小裤。 “我听母亲说,三哥家新添了个哥儿,便想着亲手做点什么,见面给他。” 夏子旭摇了摇头,淡淡道:“傻岚儿,侯府最不却的就是针线丫头。” “你啊,整日里只想着朝廷那点事情,那丫鬟婆子做的东西能抵得上嫡亲姑姑亲手准备的?我不过是想表表自己的心意罢了,说起来,我这几个哥哥,也是几十年未见。”蒋岚挑眉,不认同的反驳道,清明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淡淡的泪花。 “我不是怕你累着嘛……想当年生至儿和雪儿也是……” “呵呵,我还记得他们刚来到这世上的时候,明明是那么大点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大姑娘和大小子了,真是让人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雪儿眼看着就九岁了,议亲的事情被别人惦记了起来,晚上吃酒的时候那徐夫人和知府大人家的女眷不停的追问我,烦死人了,我可舍不得那么早给雪儿定下亲事。” 蒋岚皱着眉头浅笑道,如果可以,她更倾向于给女儿在京城寻户人家。想他们家老爷虽然祖籍姑苏,却是在京中置了宅子的,如果不是因为外放官职,怕是会常留京中。而且至哥儿早晚都要入仕,她娘家镇国侯府也在京城,说不好他们会在京中养老,倒是不想把孩子嫁的太远,像她似的,十几年都见不到老母一面,实在是让人心里难受的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和你商量个事情,那徐家老头有意和咱们家做亲,你觉得怎么样呢?”夏子旭任由蒋岚的一双巧手揉捏着自己的额头,淡淡道。 “徐家?”蒋岚不由得莞尔一笑,还真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徐家老爷和他的夫君都曾是殿试出彩的人物,虽然他曾因为早年徐家主子站错了队伍受到牵连,但是依旧算是皇上的人,其实还是很受重用的,否则也不会把油水颇丰的织造活交给他办,恐怕这徐老爷那里也有一本暗账,年 年要给户部交钱,供皇上花费。 这年头储君也不太好当,手里没点私房钱便被某些人牵制,想那京城里的关系盘根交错,世家做大,外戚当道,几个皇子又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不似小时候那般惹父母怜爱,又在圣上身子骨欠佳的时候明争暗斗,恨不得立刻取而代之,着实让人寒心。 “嗯,他说的是他们家的嫡长子,徐旺青。我看这个孩子倒是个好的,就是庶弟弟太多,而且徐老头的续弦苏氏也还年轻,日后怕是会生下嫡子,这一大堆隔着肚皮的亲戚,想起来就觉得会让雪儿受了委屈似的。” 蒋岚见夫君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笑着说:“你当谁都跟咱们老夏家似的,子胥稀薄,杜老太君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不说那死在姨娘胎内的孩子,就连那生出来的夏子日还不是被找辙轰了出去,弄的连夏家宗祠都进不了,可见当年杜老太君的心机。 “而且,你也别太小瞧了自己女儿的手段……” “怎么?”夏子旭听她说起夏冬雪,脸上爬上了几抹宠溺的笑容,一双明眸闪闪发亮。 蒋岚见他那般认真直视着自己的脸颊,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害臊。右手旁的烛火忽明忽暗,照的他家老爷的身影越发挺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夏日,他的夫君游走京城街道,骑着高头大马,是那人人仰慕,飒爽英姿的状元郎。当时母亲有意将自己许配给她,她便缠着哥哥们带上纱帽,偷偷的跑到了饭庄楼上去看游街的队伍,一眼便倾心于这个夫君,时过境迁,他们都已经老了,但是此时两人对视,竟一点也不觉得感情淡去多少,她的胸口处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愫,忍不住红了老脸,缓慢的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岚儿?”夏子旭伸出手指,轻轻的托起了那张虽然不再年轻,却依旧让他动容的容颜,柔声道:“也对,你我生的女儿又怎么会差了去?嗯,倒是我多虑了。”他声音微颤,两只手已经不老实的摸到了妻子依旧纤细的腰间。 “哼,你就臭美吧。”蒋岚娇笑,却没有拒绝夏子旭双手的爱抚,不知道是谁,吹灭了烛火,女子一声娇呵,黑乎乎的屋子里充满了柔情似水的味道。 夏冬雪累了一天,原本想早早休息,却被突然而来的蒋琴扰了清净。她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夏琴,默不作声。这姑娘打扮成这样子,是准备干什么?此时的夏琴早已换去了那件淡绿色的俗服,而是穿上了一身浅红色的香缎金凤薄衫,下面是淡白色鸳鸯百褶裙,中间的塑腰衬托着她的身材 越发纤细瘦弱,还不忘装饰上了几缕鲜绿色的流苏。 夏琴媚眼低垂,白里透红的脸颊映衬在烛火的跳动下,有那么几分摇曳生姿的模样,十分惹人眼球。难道这姑娘还以为能在她这里巧遇徐旺青,又或者以为那人没离开呢,企图在院子里逛来逛去来个巧遇?只是,她不明白自己是未出阁的姑娘吗?如此大胆的行径着实让夏冬雪十分吃惊。 夏冬雪一直以为蒋琴是个懂事的明白人,却忘了她终归是被席氏带大,在那样的家庭里又能有几分眼界?她从小被养在庄上,夏家旁系在村里也算的上是望族亲戚,平日里都是横着走路,虽然夏琴在刚来时有些心虚,过的小心翼翼,骨子里却也当自己是个小姐,有几分傲气,总想着不输别人,便不觉得自己的爱慕之心是歹念。 “琴姐姐有事?”夏冬雪见她执迷不悟,起了疏远的心思。她本就无法当他们是至亲之人,若她是个懂事的主,不会给爹娘添麻烦,她倒可以真心待她,只是现在看来,这人是个聪明人,就是有点自以为是,执拗太深。 “我……”夏琴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别扭道:“睡不着觉,想和妹妹说会话。” “是想同我说话还是想打听徐家少爷的事情?”夏冬雪直言不讳,她十分疲倦,哪里还有时间同她弯弯绕,索性有话直说,赶紧将她打发走算了。 “唔……”夏琴白皙的脸颊越发红晕,轻声说:“冬雪妹子你别笑我,你,你还小,不懂我此时的心情,我是真的,真的好揪心于此事,无法入睡。” “那便来我扰我吗?”夏冬雪不耐烦的回应她,有些东西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她若是帮她,岂不是给夏家带来麻烦。别说徐旺青根本就是对她无意,就算真的有意,以徐老爷的算计,能看上夏琴这种背景的女子吗?她若是此时还宽慰她,给她希望,岂不是助她做了错事。 夏琴一下子怔住,清明的眼底爬上了一丝水雾,哽咽道:“我当妹妹是知己,才会以实相告,没想到果然还是被你看轻了去,烦了我,既然如此,我,我便先离开了。” 夏冬雪皱着眉头,无奈道:“夏琴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若是徐旺青有心于你,那日便不会连句话都没有便转身离开。” 夏琴咬着下唇,不甘道:“我总是要再……再见他一面方可放下。” 夏冬雪被她的执念噎的难受,只怕人家徐旺青根本就不记得她是谁呢……便狠绝道:“见面?你当自己是谁?想见人家便 可以见到他?” 夏琴被夏冬雪的直白弄的非常尴尬,脸色变得煞白,轻声说:“那人,那人不是夏府常客嘛,若是妹妹乐意,还怕我会见不到他?” 夏冬雪一听顿时恼了,冷声道:“合着姐姐是想让我帮你做那私下相授之事?你不知廉耻,难道也想让我跟着胡闹吗?” 夏琴被夏冬雪的言辞羞红了脸颊,尴尬的垂下头,她见夏冬雪动了大怒,便豁出去了似的抢先道:“我听人说夏大人要回京述职,徐家老爷便拜托了夏大人在路上帮衬着照顾下同样赴京上学的徐少爷,也就是说,那人,那人将和我们一路北上,我也不曾奢望什么,仅仅是见上一面,这本不是难事,还可以了却我所有的心愿,我……” “够了!”夏冬雪厉声道,徐旺青要和他们一同上京,这话时从哪个碎嘴的婆子那传出来的,还让夏琴听了去。看来自从她和娘亲的身子大好以来,夏府是太过安生了,这些丫鬟婆子们得了空闲便开始胡说八道,混话连篇,她是该提醒母亲重新整治整治夏府了。 夏冬雪沉下了脸,无视夏琴那张梨花带泪的脸颊,淡淡的冲着门外叫道:“月鹤,送客!” 第37章:散仆(上) 夏琴不情愿的离开了兰花苑,一时间无处发泄心中的积郁,满脸泪痕的恍惚着跑回了藻春苑,也没注意到夏冬雪的大丫鬟月鹤就跟在她的身后。 夏琴从小和席氏相依为命,有爹和没爹一样,家里又有那般强势的本地姨娘,受过不少委屈,但是也暗中帮助母亲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母女俩从未隔过心,此时在夏冬雪那里受了委屈,便毫不犹豫的奔着母亲屋子走了过去。 席氏果然没睡,她挂心出席宴会的两个女儿,平日里在农村那两个丫头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夏琴还好,是个有心眼的,知道隐忍淡定,就怕悠姐儿丢了脸面,到时候夏夫人一生气再将他们赶了出去。她虽然手头有些银子家底,却带着两个闺女,三个女人能干什么事情,还要时刻小心不被人算计了去。若是夏家不肯收留他们,她便只能带着孩子回河南老家,看看是否还有亲戚可以投奔。 “咚咚咚……” 席氏一开门,见女儿满脸的泪痕,一张白皙的脸颊苍白无比,顿时心疼了起来,担忧道:“哎呦我的琴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夏琴哽咽了两声,欲言又止,淡淡道:“谁欺负我了,谁还能欺负了我,不过是我感叹自己出身不好,又有那样的爹爹,即便自己再努力上进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母亲……” 席氏见女儿魔怔了似的连哭带笑,急忙拉她进屋,又在门口观望了片刻,确认无人看到,方把门窗紧紧的关上。 月鹤听从夏冬雪的吩咐,怕夏琴出事便跟在后面,直到看着她进了藻春苑,才转身回苑。 夏冬雪被夏琴那几句话折磨的闹心,躺下了又睡不着,便穿上衣服想去寻母亲诉说,却见主苑的丫鬟们将屋门紧闭,早早睡了,怕是父亲在母亲那里就寝,不由得脸色一红,又带着丫鬟折了回来,正巧在兰花苑门口和月鹤走了个对脸。 “你可是看着她进了院子。”夏冬雪眉头微掬,询问道。 “亲眼看着夏琴姑娘进去的,我还在门口等了一会呢。” “哦,那便好,辛苦你了。”夏冬雪双肩一塌,走回了床边。月鹤见她不开心,便吩咐人煮了夜宵,笑着说:“我给小姐揉揉头吧,想必是这夜风吹的,把小姐的头钗都吹歪了呢。” 夏冬雪一怔,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走路,头饰掉了都不知道。她的头上原本有一对宫里赏赐的淡黄色的金钗,现在一支歪着,另外一支早没了影踪。 “我这 就让人沿着刚才的小道去找找。”月鹤走出房门,叮嘱秀月:“你怎么服侍小姐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还不原路回去看看。” 秀月脸色一红,她刚刚站在门口守夜,听了夏琴姑娘说了一堆糊涂话,现在脑袋还在神游呢,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老实的听着月鹤的训示,忙跑回去找姑娘的金钗,那可是京里薛老太君特意托人捎过来的,说是宫里的物件,这要是丢了,虽然姑娘不会怪她,可是毕竟是她的失职。她一个三等丫鬟,如果不是今日在苑里值房,月鹤姐姐又被姑娘支了出去,哪里有脸面陪着姑娘去主屋,于是更加责怪自己的疏忽,真是关键时刻便出错…… 夏冬雪吃了点东西,在月鹤一双巧手下疲倦的身子舒服了不少,她一边躺着,一边琢磨夏琴的话语,爹的任期到今年八月,那么接替父亲职位的官员现在肯定已经上路了,此时她还不知道接替夏子旭职位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涵的父亲,王巡抚。而秋往日托她稍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上京便可以交付到王家姑娘手中,所以她娘那日才会说,这东西是可以帮着捎给王家的。但是这回的诏令发的十分仓促,秋知府尚不知道新任布政使便是曾经的巡抚大人,才会扯了那么一个缘由,让女儿暗中试探夏冬雪一家是否确实要离开苏州。 从苏州走水路上京,怎么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新布政使八月抵达苏州,爹娘或许会想着赶在中秋之前回到京城,那么…… 夏冬雪微微一怔,他们岂不是最迟八月也要上路了,而且还要捎带着徐旺青……真是不知道那徐大人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他既然开了口,父亲便不会推辞。毕竟父亲回京可以坐官船,离港进岸都比其他客船方便许多,稍一个人也不算是什么事情。 夏冬雪从未担心过父亲的官职问题,据她前世的经历所得,这个皇上待夏子旭十分亲厚,上一世如果父亲未死,舅母绝对不敢欺负她到那种地步……如今圣上匆忙调父亲回京,怕是对他另有重用,只是肯定不会再外放江南,那么,他们苏州这宅子怕也要给新布政使的家眷腾出来,这么一大家子的东西,可要收拾好一阵子呢,看来这个月将会过的无比忙碌。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刚刚破晓,蒋岚就将家里的管事们召集到了主屋,逐一安排工作,同时吩咐她手边最得力的王嬷嬷将后宅的金银细软登记造册,家中仆妇的名单也要重新记载一份,交给夏冬雪。夏府的家生子祖籍在杭州苏州的较多,也有一些签了活约的小丫头们,如今他们远赴京城,考虑到京中宅子维修需要 数月时间,到时候若是住在镇国侯府上,带着太多丫鬟仆妇终归不太合适,难免要打发出去一些人。而夏冬雪被母亲分配到的任务便是这个,她想起昨日里夏琴那一番言语,便决心先把那些碎嘴的都遣散出去,省的以后住在侯府生出事端,惹自己不快。 秀月逛了一晚上的院子也没找到那对金凤钗的另外一支,又听说夏大人要回京述职,府里势必会遣散一些仆妇,便有些心灰意冷,她还想着年前母亲告诉自己,在府里好生干活,家里会惦念着她的好处。可是如今她自己太不争气了,没有看好姑娘的金钗,还赶上府里要打发人出去……顿时急的红了眼圈,跑到了月鹤姑娘面前哭诉。 月鹤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没看今日特别忙吗?哦,对了,前阵子姑娘送出去的旧衣可是重修修补好捐了出去?竹林里的鸟喂了没,院子里的井水盖坏了,记得让人修了……” 秀月见月鹤正在收拾姑娘屋子里的金银,确实是十分忙碌的样子,不太好意思的启口道:“月鹤姐姐,那支金钗我最后也没找到……” “啊?”月鹤一听,愣了片刻,她着实忙的要死,王嬷嬷令她三日里将姑娘院子里的所有金银细软都交上名录,害的她头都快大了,哪里还记得什么金钗银钗的。 “我昨日里走到了半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今天一早又跑了一趟小路,就是没有看到姑娘掉的那支金钗,怕是被谁给捡了去了……” 月鹤以为多大的事情,见她一副天都快塌下来的模样,摇摇头,说:“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了,我会跟姑娘说的,你先去把院子里的杂事做好,这几日我们都忙,盯不上你,你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就好了。” “我保证再也不犯错了!”秀月憋着一张通红的小脸,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月鹤顾不上她,没听她说完便叫了打包的人来帮忙做事。秀月原本想通过月鹤打听遣散奴仆的事情,却撞了一鼻子的灰,见月鹤忙的大汗淋漓,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什么,蔫蔫的走了,在半路上碰到了神色匆匆的思秋,因为两个人都心不在焉,撞了个满怀,思秋哪里有秀月结实,死死的摔了一个大屁蹲。 思秋见对方穿着三等丫鬟的服饰,正想发怒,却又撇到了秀月身上带着兰花苑的腰牌,一下子禁了声音。在夏府里,大姑娘的丫鬟体面仅次于主母蒋岚的丫鬟,即便是个杂物丫头,她也不敢轻易得罪,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去其他大丫鬟那里告状呢。 秀月来到府上没多久,人都没有认清,见对方比她衣服质地好,便知道定是个姐姐,急忙道歉。思秋见她懂事,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秀月扶她起身,刚要离开,却被一同被调到藻春苑服侍两位夏家小姐的思鹅唤住。 秀月认得思鹅,因为夏冬雪落水的事情,思怡走了,便将三等丫鬟秀鹅提了上来,更名为思鹅,秀月还一直以思鹅为奋斗目标,见思鹅认得眼前标致的红衣女子,便清楚这个丫鬟是藻春苑的人,只是不知道原来是哪个院子的姑娘,生的还真是好看。 自从席氏带着两个姑娘住进藻春苑以后,蒋岚怕新买的丫头使唤的不顺手,便让夏冬雪支了几个家生子送到了藻春苑。夏冬雪将身边的思鹅借了出去,同时又把至哥儿房里的二等丫鬟,思秋也送了过去。上次在杭州祖宅,她听见思秋和月晴的对话,知道这丫头是个不安分的主,便存了将她打发出去的心思,正好藻春苑缺人,索性派了过去。 思秋原本是不乐意过去伺候那对从农村来的母女的,只是后来见夫人待席氏和夏琴不错,一概吃穿用度全部是按照大姑娘的标准,便不再抱怨。而且她原本是二等丫鬟,至哥儿房里有四个二等丫鬟,至哥儿年龄又小,大丫鬟暂时不会打发出去,可以说她是没什么提升用度的机会的。 但是调到藻春苑以后,思秋倒成了这拨人里资格最深的丫头,在藻春苑的地位和一等丫鬟差不多,久而久之倒觉得小日子过的十分舒适。加上夏琴初到夏府,为人处世小心翼翼,对待他们这些借调过去的丫鬟都十分客气,时不时还会另给赏钱,实在是个好差事。 另外,思秋好生服侍夏琴还有一个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理由,她年岁不小,原本是指望着熬到至哥儿再大一些……有机会成为他的通房。但是前阵子听席氏平日里的叨叨,夫人定会给夏琴找一门好亲事,那么她便是夏琴的陪房丫头…… 想到此处,思秋反而庆幸自己跟了夏琴姑娘,比留在至哥身边还要好,不用为了等至哥儿长大,熬上那么多年的青春,并且昨晚她还听到了夏琴和席氏的诉苦……一时间,思秋想起那个男人,顿时脸色通红,真是梦魔了自己的心,反正这事由席氏和夏琴去琢磨,夏琴嫁的好了,自己便不会太差,以夏老爷的地位名望,总不能太过亏待侄女的婚事吧。 所以思秋近来越发认真恭敬的伺候夏琴了,包括徐旺青会随夏大人赴京的事情,就是她从至哥儿房里的月晴姐姐那听说的,然后特意透露给夏琴。 思鹅来到 藻春苑的时候便得了夏冬雪的吩咐,让她盯住思秋,原本她不明白为何主子要看重这个人,现在却有几分了然。这时撞到她摔倒在地,怕她迁怒秀月,才出声喊她。 秀月好久不见思鹅了,想起平日里在兰花苑,思鹅姐姐是待她最热切的人,不由得主动拉住了她的手,一边哭诉丢了大姑娘的金色凤钗,一边打听府里的近况。思秋在听到什么金钗的时候,脸色怔了片刻,随即又耸了耸肩,转身急忙离去。 第38章:散仆(下) 思秋急着回家去询问母亲的意思,他们家本姓姓崔,是夏府的家生子,这回听王嬷嬷的意思是夏老爷和夫人特开恩典,可能会放一部分家生子出去。她本人十分讨夏琴喜欢,又因为从小在府里长大,和许多丫鬟相熟,还跟至哥房里的大丫鬟月晴是非常要好的姐妹,特别容易得到府里的最新信息,夏琴暂时离不了她,便特意承诺她肯定会将她留下…… 思秋在夏府衣食无忧,日子清闲,一应用度快赶上普通人家的大小姐了。她若是出了府,以他们家的背景,不太可能说到好的亲事,而过惯了富贵日子的思秋也不乐意去配个庄家户,整日里风吹日晒,忙于农务,便指望着继续留在夏府伺候夏琴,或者至哥儿。运气好的话随着琴姐儿出嫁,做个姨娘,背后顶着二品大员的名望,怎么也不会是落魄姻亲。又或者配给府里有潜力的管事,总之,思秋不管父母是否随着夏老爷上京,她自己是铁定不会离开的,所以才想着和家里先通个气,别将自己算进去,同时将从月晴姐那得来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早做思量。 因为夏家赴京的事情,整个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人心惶惶,坐立不安。有的人亲戚都在江南,自己本身在夏府捞够了油水,如今老爷夫人开恩典放他们出去,自然心里十分高兴,但是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暗中盘算打点,唯恐生变。有的人觉得大树底下好乘凉,离开夏府也没什么营生,于是便想留下来。 夏冬雪犹豫的看着手中名册,她本来想将几个平日里吃酒混日子的奴仆卖了,却被母亲阻止住了。说是像他们这种人家,除非丫鬟婆子犯了极大的错处,否则是绝对不会随意卖人的。那些个被世家卖出去的家生子,十有八九是彻底开罪了家主,而人牙子也习惯将这类人送去不好的地方,以泄主家之恨。毕竟许多世家都不缺银子,而且卖丫鬟也着实没有多少钱。 一般世家遣散奴仆的缘由是因为举家外迁,或者节省开支,所以往往开个恩典将卖身契还给他们便罢了,也算解了主仆一场的缘分。如果哪个大家族刻薄到卖奴才换银子,会被其他人家笑话,背后里戳你脊梁骨,没脸面到了极点。 夏冬雪暗道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便重新布置了一套遣散方案。凡是签了活契的丫鬟都将卖身契还给他们,并且每个人补偿二十两,家生子不愿意去京城的可以选择回杭州祖宅或者帮着掌管江南的铺子和庄子,也可以离开夏府。夏府愿意当众销毁死契,补偿他们一些钱,帮助他们到官府那里脱了奴籍,过良民的日子。当然,这些可以离开夏 府的家生子都是平日里不太被重用的一群人,凡是用的顺手的奴才夏家自己也舍不得放,打算带到京城去。除非有那特别想做良民的奴才,夏府会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允了他们离开的意愿。 王嬷嬷整理了半个月的金银细软名册按照蒋岚的吩咐做了三份,其中一份交到了夏冬雪手里,让她仔细观看,以便日后管家时更为清楚。 夏冬雪平日里不太注意家里的物件,只知道都是些珍贵玩意,前世母亲去世时她太过年幼,转年就被送往了京城侯府。父亲去世时又是二表哥代为打理的家中产业,她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什么都不懂,心中对于这些东西没有概念。此时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不说母亲嫁妆里的值钱玩意,光是这宅子里放着的夏家祖上传下来的古玩字画,地方各地孝敬给父亲的礼件,还有宫中赏赐下来的绸缎,贡品,珠宝首饰,便已经是数不胜数,远非金银可以估价。顿时,夏冬雪一阵气闷,好一个镇国侯府,好一个疼爱她的舅母,外祖母还有那不成事儿的二表哥,到底坑了他们夏家多少钱财,这还都没算那些被他们卖了的田地土产,庄子铺子呢! 王嬷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大姑娘一看这金银细软的明细单子便开始神情恍惚,眉头紧皱,小脸沮丧,好像十分悲痛,不一会一双明亮的眼睛还红了眼圈,流下了两行清泪…… “哎呦我的主子,我的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王嬷嬷吓的失了声,急忙把月鹤唤来,拿着手绢不停的给夏冬雪擦拭满是泪痕的脸颊。 夏冬雪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胸口堵的太过难受,前世她无依无靠的住在侯府,全仗着外祖母那一点点怜爱苟活于世。本以为那位老人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虽然她比不上备受宠爱的三表哥,却也是比其他几个表姐妹更得外祖母的喜欢,所以她重生后虽然厌恶侯府亲戚,却一直惦念着薛老太君给她的好处。她也曾以为舅母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寄人篱下,身子骨不好,花费大却是毫无入项,却完全没想到,他们那些个人竟是贪了夏家那么多的好处之后,还是依旧那样对她…… 真是太令人伤人了,以外祖母那般老道精明之人,真的不知道舅母和二表哥的这些行径吗?又或者是她早已默许了媳妇的行为,毕竟她夏冬雪不姓蒋,而是姓夏!难怪外祖母总是希望她可以和表哥成亲,怕是凛然将这些钱财当成她的嫁妆了吧,这样她离开时才能问心无愧。 夏冬雪攥着手中的单子,摸着月鹤前几日整理出来的 首饰盒,耳环,花簪,项链,翡翠,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那种被最在乎的人算计的痛苦好像一根针似的使劲的往她胸口扎去…… 王嬷嬷见夏冬雪脸色不好,立刻命人去请了大夫。一时间兰花苑的丫鬟婆子们都慌了神色,大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只会一味傻傻的哭,小脸煞白,他们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最后还是匆匆赶来的尚大夫给夏冬雪扎了两针,才算过去。 “尚先生,小女这是怎么了?” 蒋岚脸色苍白的坐在床边,她听完王嬷嬷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暗自责怪自己,是不是她对女儿要求太高,太过拔苗助长了? “我看大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略微有点急火攻心,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这里有两幅汤药,每日早晚各喝一副,主要是用于缓解心情的,月姐儿的身体没大毛病,不需要特别医治。” 蒋岚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尚大夫是家里的常用大夫,从小便给冬雪看病,应该不会出错。只是她总觉得不太放心,看着眼前熟睡的女儿,心有余悸。 “尚大夫,我们下月就要回京城了,要不,要不你再给雪儿看看,可别是中了什么邪?” 尚青河一阵好笑,这年头哪里就那么容易中了邪,不过他深知蒋岚爱女心切,便宽慰道:“夫人放心吧,大姑娘的身体爽利着呢,夫人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安心上京,这次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 蒋岚见他说的那么肯定,便渐渐的镇定下来,紧抿的嘴角总算撇开了一抹难得的笑容。蒋岚让众人散去,却将月鹤留下,特意问了她这几日姑娘的起居情况,都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可有人气她,或者什么事情令她惦记着无法释怀。 月鹤原本打算隐瞒夏琴曾深夜找过姑娘的事情,但是她也觉得夏冬雪犯病犯的蹊跷,别真是被这事气的?以后万一被夫人知道了,可会埋怨她这个大丫鬟刻意隐瞒呢?便犹豫的隐晦道:“姑娘近来一切安好,对于夫人安排下来的活计做的也是津津有味,并不觉得辛劳。只是前阵子藻春苑的夏琴姑娘曾在晚上找过姑娘,然后便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姑娘说担心她出事,让我特意跟着回去了一趟。” “夏琴?”蒋岚垂下眼眸,脸上爬上了一丝不耐,说:“她大晚上找雪儿何事?” “奴才不知。”月鹤低着头,她可不敢乱嚼舌根,更何况藻春苑的那位也真够大胆的,找小姐来竟是为了那种事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天想着男人,还要拖他们 家姑娘下水,真是不知羞耻。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想和江南第一才子徐旺青有什么结果。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轻重,只不过人家书里的癞蛤蟆普遍都是男人,到他们夏府这,变成了女人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好生看着姑娘,等雪儿醒了立刻让人来告诉我。” “奴婢明白了。”月鹤恭敬的回话,目送蒋岚离开以后,又回到姑娘床边候着。 蒋岚步伐缓慢,越想这个事情越觉得诡异,她自然相信尚大夫的医术,只是觉得这孩子那么久都没犯过病,怎么这次平白无故的就魔怔了……她走了一会顿住了,在院子里想了片刻,折返回来,向后门的藻春苑走去。 蒋岚眉头深锁,由于近来家里忙着赴京事宜,她倒是把藻春苑的那几位给忘的干干净净。她猛然记起,雪儿曾和她提过,夏琴对徐旺青起了男女之心,当时她只觉得这事儿可笑,没有过多在意。后来徐家老爷和她夫君说起了要给两个孩子议亲的事情,虽然碍于年龄,她不想让女儿太早定下,尚未更换庚帖,但是骨子里却已经是把徐旺青当做自家女婿看待,现在想起他竟是被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惦记上了,便不由得对夏琴升起一丝厌恶的情绪。莫非是这个事情扰了女儿清净,又或者雪儿丫头对青哥儿也有情,才会被夏琴弄乱了心神? 第39章:打发 蒋岚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心中不由得对这个投奔而来的亲戚生出厌恶之情,连带着看藻春苑的丫鬟婆子们也不顺眼了起来。 过了晌午,思秋带着夏悠在树下放风筝,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果子,点心,还有两碗蛋羹,因为藻春苑的规矩少,席氏也是个不会约束下人的主子,丫鬟们也不太把她当成主子看,偶尔有小丫鬟从石桌旁经过,也敢随便拿起来果子就吃,导致了地上掉满了果子皮,糕点屑,显得十分脏乱。 蒋岚一进院子,便看到了眼前的这幅情景,顿时大怒。丫鬟没有个丫鬟的模样,两个婆子还坐在台阶上打牙祭,旁边居然还摆着一壶小酒,好不悠闲。悠姐儿因为乱跑弄的满头的汗水,趴在了地也没人管,衣服上的扣子都歪错边了,也不见有丫鬟给她打理。 “夫,夫人……”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整个院子的丫鬟们一下子僵化住了。全部大气不敢喘一声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思秋这胆大的家生子都死人似的一手拉着悠姐儿,一手攥着拳头,琢磨着要不要立刻给悠姐儿整整面容…… “现在是夏府最忙乱的时候,你们这倒是看着满悠闲的。”蒋岚站在那里不怒而威,只是一个眼神,身边的王嬷嬷便会了意,冲着一干奴仆厉声呵斥道。这种训斥人的话蒋岚是懒得说的,她的视线落到了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夏琴身上,无视于她的请安,淡淡道:“你娘呢。” 夏琴心里还是挺害怕这位出身于镇国公府的蒋家小姐的,虽然她平日里也叫她一句婶婶,但是大家都心里明白,那情分是十分生疏的。他们在这个府里,终究是矮人一截。而且夏老爷还托了人去查了他们在村上的事情,知道夏家长老那还住着一位夏家小姐,已经派人将那个姐儿接了过来,目前正在从杭州来苏州的路上。那个姐儿姨娘生的孩子,一直不太讨母亲喜欢,可惜在夏老爷心里,他们和那位姨娘的孩子没多大区别,既然收留了他们,便没道理让那个孩子继续寄宿在长老家里。还好她娘将姨娘卖的早,如今即便是寻人牙子,也早就找不到了她的踪影,否则岂不是也要将那个贱蹄子一起给接回夏府了? 夏琴心思百转难耐,她环顾一周,看着凌乱的院子脸上也不太好看,这些丫鬟婆子被惯的没样子,让夏夫人看到一次也好,省的日后还那般不敬重他们娘俩。席氏原本正在午睡,听人说蒋岚来了一下子懵了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还未穿好外褂便匆匆忙忙的走出来迎接。 蒋岚见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便气不打一处来,这院子里的下人们敢如此行事,和席氏本身的懦弱分不开的,又想到十有八九是夏琴害的自己宝贝女儿中了魔怔,一时间更觉得不快,她沉着脸走进了主屋,让其他人各司其职,莫要偷懒不干活。于是整个院子的丫鬟婆子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恨不得把未来几日的活都抢着干完了。 蒋岚坐在椅子上,让席氏遣走了身边丫鬟,淡淡道:“夏夫人,你上次托我办的事情我都和老爷说了,他委托秋日书院的曹山长做媒帮忙挑了三户还不错的清白世家的男儿,让你们来选,可好?” 席氏一怔,这话要是以前和她说,她定会感激的无与伦比,并且立刻应下。只是前些日子女儿找她彻夜倾谈,她那个宝贝女儿竟是有了心上人,还说无法接受任何除了那人以外的男子,这可让她如何回蒋岚的话呢…… “怎么?夏夫人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蒋岚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笑,看来雪儿提的那事还真是真的,只怕这席氏也已经知道了女儿的心思,否则怎么上次还是千托付万嘱咐的让她一定要帮忙留意,如今却是一脸的犹豫,欲言又止呢? “这……” 席氏没想到蒋岚突然至此是为了夏琴的婚事,她本以为对方不会太当回事,应该没那么早便有定论的,于是结巴着说:“我,我觉得孩子还小,咱们又都要上京,不如到京城里再找呢。”席氏红着脸脱口而出,她也觉得自己理亏,却不愿意违逆女儿的意愿,想起那日夏琴难过的容颜,她便心疼的要死,真怕这孩子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大事……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明白,他们家夏琴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有时候太执拗了,一旦认定了什么很难改变心思。 蒋岚吸了好大一口气,才让自己稳住心态,没有出口训斥眼前的女子,她顿了一会,冷笑道:“夏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老爷回了曹山长,等到了京城再给姑娘找?” 席氏不敢看她,喃喃道:“嗯嗯,到了京城,到了京城再麻烦夏老爷帮我们看看……” “呵呵……” 蒋岚笑了,这一对母女是不是还真当自己是大有来头之人了?他们家老爷成他们什么人了,找女婿的苦力吗?如今好不容易找了三个还不错的人家,他们连听都不听便给回绝了,那么这要是在京中找他们就乐意从了吗?还是到时候又找其他理由,继续拖着……你不需要帮忙便是不需要,何苦这般耍着人玩,只是这席氏可知道自己女儿看上的那人是谁?就妄想着依了女儿的心愿 。 席氏见蒋岚沉默不语,心里忐忑难安,她何尝不知道夏老爷托曹山长找的男儿必然是极好的亲家,或许说不上大富大贵,却都是书香门第的清流士林子弟。只是他们家琴儿不知道是着什么魔了,竟是死活求她不要应任何亲事,一心只求和那人相依,哪怕不是嫡妻都能接受。 “也好,既然夏夫人想多留女儿在身边几年,我们这做亲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关于这上京的事情……就不劳烦夏夫人带着两个姐儿和我们奔波了。我们老爷这次是回京述职,日后还要外放做官,不会在京中久待。如今还不知道未来是个什么样子的光景,所以琢磨着委托宗祠里的长老照顾你们母女三人,至于住处田庄你大可放心,我们都跟宗祠里打过招呼了,绝对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 蒋岚平淡的陈述着,她原本不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今日却发现这席氏是个糊涂虫,完全任由自己姑娘瞎折腾。而那夏琴又是个心气高不省事的姑娘,他们此行已经答应了徐老爷带着徐旺青一起上京,若是路上随着这么两个不懂事的母女,要是夏琴干出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最后受影响的是夏冬雪的闺名。他们家闺女可以不要脸面的倒贴,不意味着蒋岚允许因为她这个原本就不亲厚的亲戚,影响了夏家其他孩子的名声。 席氏一听,顿时傻眼了,她记得女儿说过,那人将会同夏老爷一同上京,届时夏琴会和他确认心意,再做筹划。如果蒋岚根本就懒得带他们上京的话,她家女儿又如何和那人见面呢,最重要的是,她担心女儿想不开,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嘛,从此和那人分隔两地……这事岂不是就变得无影无踪了。可是人家蒋氏说的也并无道理,夏老爷势必不会在京城久居,他们一个做亲戚的难道自个在京中待着?未免太有失体统了…… “回杭州的话……”席氏怔了好一会,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我们走时和几户亲戚闹的满僵的,而且他们造谣我……那个什么伤人太深,如果可能,我们还是想随着夏老爷一起走。在这世上,我们,我们也只信夫人和老爷两个人而已。” 好一个只信我们两个人!蒋岚在心中暗道,表面却依旧平淡如水,说:“这事怕是不太好弄,我们在京中的宅子年久失修,住不了太多的人。届时家里的女眷都要借住到我的娘家,镇国侯府上,而老爷自喻清贵,为了避嫌,自个回祖宅居住,若是让夏夫人和姑娘单独也随老爷去住祖宅,未免让人非议,这总是有些不妥的吧,再加上此行路途遥远,琴姐儿和悠姐儿未必受得了旅途的 劳累,宗祠长老那边又再三跟我们保证过会善待你们,所以夏夫人大可放心,一切有我家老爷为你们做主。” 席氏一时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其实这样的安排本是她最初所期望的,然后再从夏老爷介绍的那三户人家里给夏琴选择一门亲事,一家人都留在江南,闺女嫁的不远,自个又得了夏老爷的承诺,必然会得的宗祠的庇护,岂不是很好嘛,可是谁知道他们家姑娘竟是那般坚决的要去见那个人,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蒋岚把话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若席氏是个明白人,当真为了女儿好,便应该阻止女儿对徐旺青的妄念,从她介绍的那几个男孩里选择一门亲事。要知道秋日书院可不是是个人便能进去的,能入得了曹山长眼的人将来都注定会及第中举,他们一个落魄的庄家户,家里又无男丁帮衬,还想图个怎样的亲事。那三户良婿要不是看在夏子旭的面子上,怎么可能会乐意结下这门亲事!不过是觉得,虽然夏琴并非夏子旭的女儿,却沾亲带故,又有曹山长做媒,日后不管是夏子旭,还是曹梓峰都会或多或少的提点他们,在仕途上给予帮助。 可惜了这席氏竟是个看不明白的主,又或者是明明知道结果却依旧选择纵容女儿,人的贪念果然是暗中滋生,越来越多。若是最初他们家老爷根本不认她这门亲,夏琴根本就连和徐旺青的交集都抓不到,席氏还会由着女儿瞎胡闹吗?他们又上哪生出来一同赴京的念头! 第40章:算计(上) 夏琴从母亲那里得知夏老爷不打算带他们一起上京,顿时无比绝望,慌了阵脚,整日里郁郁寡欢,接连几日吃不下任何东西,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席氏见她一日比一日憔悴的模样,心里着急死了,却又没有办法。他们本是寄人篱下,又怎么能提出过多的要求,再说那日蒋氏说的确实在理,竟是让她找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漏洞。 夏琴扑到在母亲怀里,哽咽着说:“娘亲,为何我的命竟是如此的苦呢,大家都是夏家的后代,我爹就独独被轰了出来,想这夏家祖上曾是侯府世家,虽然爹是个庶子,可是夏家人口单薄,也没听说谁规定过庶子不能分家的。即便是对于夏老爷来说是残羹鱼食的东西,相较于我们便是极大的脸面,可惜当年爹轻易的随祖母离开了夏家……要不然我和那夏冬雪最多就是差个嫡字而已,怎么不能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上的夏家闺女,未必就和那人一点未来都没有……” 席氏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叮嘱道:“我的傻闺女,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小心被人听了去,传到夏家老爷那里,咱们就彻底完了,你爹的身份宗祠根本不认,莫不是夏老爷还怜惜着那么一点骨肉情分,你以为今日的我们和那街角买豆腐的娘子有什么区别?” 夏琴不甘心的抿着嘴角,淡淡道:“我自认不比那些个官家小姐差多少,无外乎是一个出身而已,可是实际上,我骨子里也流着百年望族的血脉,怎么就不能和那人有所牵连……再说我不过求的是一个念想,想为自己争上一争,要是夏冬雪和我一般心里喜欢上了谁,那蒋氏可会这样视若无睹,还要将她许配给他人……说到底我不是她的亲闺女,他们便都认为是我妄想。” “哎呦我的琴儿哦,你千万别再说这些诛心之话,人家肯收留我们就是天大的恩惠,你怎么能拿自己和夏家大姑娘比呢,她娘是京城镇国公府的千金,曾经的公主伴读,在皇后面前都体面的人物,她爹又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哪里是你爹那个没出息的能比的?莫说你爹被逐出夏家,就便是没有消了祖籍,也是要看这个嫡亲哥哥的脸色做事。你千万别生出这种怨恨的心思,让娘亲为你担忧。” 夏琴咬着嘴角,脑海里全是那日夏冬雪望着她不屑的眼神,似乎在诉说她对徐旺青一直是痴心妄想,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她夏冬雪生下来就比别人高出一等,有蒋氏和夏老爷为她操心,什么都能轻易得到,自然不会知道明明有心,有意,有情,却只能看着那渴望的人离她远去的痛苦心情?若是平日,她或许会让自己放手 ,只是如今,她未必不能成事。夏琴的右手攥住了胸口的衣襟,她的怀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闪过一丝计较,嘴角微微上扬…… 夏冬雪自然不晓得那一晚上的谈话,已经彻底伤了夏琴的自尊心,从而让她从心底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怨念和嫉妒。 “母亲信我,若是没有一分把握,女儿不会傻傻的如此执着的……”夏琴淡淡的说着,柔弱的肩膀在母亲的怀里微微颤抖,梨花带泪的面容闪过一分狠绝,吓的席氏好一阵心惊。 “对了,母亲,我听说蒋氏把那个贱人的孩子给接过来了?” 席氏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不快道:“可不是嘛,他们说那孩子也是你爹的骨肉,年岁又小,母亲不在了,寄养在长老家里不是个规矩,便派人去接了过来。” “哼,想当初娘亲就不应该将她留下,索性和那个女人一起卖了,又有谁会知道,再说她娘红杏出墙,谁能保证夏染那丫头是爹的骨肉……” 席氏想起那个和她男人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便心生难过,不乐意提起他们,道:“罢了罢了,反正又不是让我来养,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她娘没了,我这积郁几年的闷气就顺畅了许多。” 夏琴垂下眼眸,心里想了一会,眼睛一亮,道:“夏夫人说过这孩子不用娘来养了?” 席氏点点头,道:“我听她那个意思是打算带夏染一起上京。” “呵呵,带我们上京就是怕我们旅途劳累,怎么带四岁的染姐儿上京,就不怕她累着了?分明就是防着我呢,怕我主动搭上徐家公子,丢了他们夏府的脸面。不过这样也好,我正愁找不到必去的理由呢!”夏琴的脸上爬上了一抹莫名的笑意,似乎心中有了决断。 席氏诧异于女儿突如其来对夏府的恨意,劝解道:“我的琴姐儿,娘知道你在这府里住的不痛快,又加上因为那位徐家少爷的事情被大姑娘给了脸色看,心里委屈,可是你要知道,我们如今的体面是夏府带来的,你若是把这一大家子都开罪了,就算和徐家少爷有了牵连,也没人能够帮衬你什么。我听思秋说过,徐家是百年望族,这大宅门里的事情复杂肮脏着呢,你就算心里有恨也别表现出来,让你夏伯伯多心,日后我们怕是还要仰仗夏府呢。”席氏没有说出口的是,她还一个姑娘悠姐儿呢,这孩子本就是个傻的,没有心机,若是夏琴把蒋氏彻底得罪了,他们一家子还能有个好?夏老爷不认他们是个理,认了是个情,他们老实过活以蒋氏的 为人和性格绝对不会多说什么,但是要惹上了人家自己的孩子,夏老爷怕是不会比当年杜老太君手软。 “娘亲,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若不是……”夏琴顿了一下,犹豫道:“娘亲以为夏老爷和徐老爷当真只是普通同僚吗?” 席氏一怔,小声道:“琴儿,你又听谁说了什么。” 夏琴右手擦了下眼角,淡淡道:“你当我平日里为什么对思秋那丫头那么好?还不是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又在至哥身边呆了多年,家里还和雪晴是亲戚,总是能打听到隐秘的消息……” “思秋?你别小瞧了那个丫头,我倒是觉得她不是个老实的人。” “呵呵……”夏琴冷笑了两声,讽刺道:“真是好的丫鬟夏冬雪会让她从至哥身边离开嘛?怕是见她日渐水灵,眼神妩媚,带坏了至哥儿!不过这样也好,我又从未想过能坐上那人嫡妻的位置,思秋再轻佻,也恶心的不是我。” 席氏惊恐,捂住了她的嘴巴,拉着女儿走向了床角,低声问道:“我跟你说,你若是要表白自己的心意我不拦你,但是,但是你做什么也别扯上夏府的大姑娘!” 夏琴一愣,没想到母亲倒是个心思透彻之人,只是她若是不扯上夏冬雪,即便和徐旺青有了什么,怕也会暗中被那蒋氏消除的干干净净,竹篮打水一场空。 “琴姐儿!你听到没有!”席氏脸色一沉,前所未有的训斥着女儿。 夏琴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两声,她还需要母亲的助力,此时万不可闹内部矛盾,便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又流下了两行清泪,哽咽道:“娘亲莫要闹我,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能让那人明白我的心意,便会觉得悔恨终生,宁可一生不嫁。” “你啊……”席氏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了。这孩子刚生下来那几年,是她日子过的最苦的时候。她生了女儿,那位姨娘却生下了哥儿,一时间整个家里几乎就没了她和琴姐儿的位置,连丫鬟都时常给他们脸色看,这种成长环境造就了夏琴表面温柔,实则倔强,不屈不挠的脾气,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娘亲,如果夏夫人再跟您提回杭州的事情,你便痛快的应了她吧。” “那你怎么去见徐家公子呢?”席氏诧异的望着她,不明白女儿的想法。她若是应承回去了,便没法反悔的,到时候女儿岂不是没机会和夏老爷一起去京城了。 “呵呵,娘亲回杭州和我有什么关系,放心,一切我 都想清楚了,他们既然带着染姐儿,便没道理拒绝我以照顾染姐儿的名头一起上船,当然,这事提前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蒋氏若是再跟您提起回杭州的事情,您便大方的同意下来。她近来忙于赴京事宜,根本不会太注意咱们娘俩,撑死派几个心腹跟着我们,却是不能完全控制的住我,再怎么样我也姓夏,丫鬟婆子能对我如何?到时候只要我没走成,她总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新任布政使的宅子里吧。” 席氏见她那副毅然决然的神色,心中一阵感慨,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当年对付姨娘的时候还是女儿帮忙出的主意,从那个哥儿入手,倒也确实让那位姨娘彻底的慌了心神……她不怕女儿会出什么大事,就担心她的行径会惹怒夏家的老爷夫人…… 夏琴见席氏一脸愁容,心里也有一些不好受。她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怔,竟是无法放下这件事情,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夏冬雪那张轻视的面容和蒋氏近来看她的不屑嘴脸,于是便想要争上一争。 她捏了捏母亲的手心,淡淡道:“母亲,你不要担心女儿,若不是有遏制那蒋氏的把柄,我也不会冒险做什么,至于夏冬雪,她就是一个仗着出身比我好的小姑娘而已……” “哎……”席氏眼圈微红,如鲠在喉。每个女儿都是娘的心头肉,看女儿如此不择手段的作践自己,她这个当娘的比谁都难过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第41章:算计(下) 近来,夏冬雪在蒋岚的刻意磨练下,凡事参与其中,整个人忙的不可开交。 蒋岚二十余年未回京城,心里不是一点计较没有,她当年是家里唯一的嫡女,又年龄最小,骨子里有些争强好胜,年轻时和几位嫂子处的一般,相较于亲哥哥的妻子而言,反倒是和母亲最讨厌的大哥之妻,薛氏玩的最好。这次回京,不知道几个侄女侄子们被教养的如何,但是蒋岚自己却或多或少的起了攀比之心,不由得更加严格要求夏冬雪和夏东至的言行。 夏冬雪大概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只是不知道若是母亲回到京城后发现,如今的侯府早已经不是当年名震一时的镇国公府,那舅母李氏是个小家子气的当家主母,丫鬟婆子教养不严,薛老太君年岁已高,跟个老小孩似的只顾玩闹不管世事,会作何感想? 几位舅舅除了不是外祖母亲子的大舅在皇上面前还有几分体面,其余的都是领着户部闲差,年银还不够府上的门客花销呢!即便当年舅母贪了他们夏家如此多的钱财,也没觉得蒋家生活有多么宽裕。她当年在镇国侯府的吃穿用度比照几位嫡系小姐,虽然算是不错了的,却也不似在江南夏家这般日日可以吃上燕窝,人参等珍贵玩意。二十年啊,足以让一个百年望族被贪图享乐的堕落和不会经营的奢侈腐朽拖垮。 蒋岚听说席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心里暗道她还是个明白的人,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她便打算告诉老爷,不再给予他们任何帮助。若不是因为夏家子胥着实单薄,再加上对方是孤女寡母,他家老爷是不会冒着有违祖训的风险,收留他们。只是蒋岚心里依旧不太放心,怕席氏一时糊涂生出意外,便命了王嬷嬷跟着他们上船,见船开走后再回来复命。除此以外,她还抽调了两名小厮和一名管事,送他们会杭州老家。可是她还是低看了夏琴决心,更没想到席氏那般放肆女儿,帮着夏琴下了船,还从外面买了个和夏琴身段类似的丫鬟待在船上,掩人耳目。 夏琴并未立刻回到夏府,而是住进了一家客栈。要说她一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事情真走到了这一步,她反而坦荡了许多,打算等着夏家离开苏州那日,她便直奔码头。届时,夏老爷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扔下她一个人不管吧?虽然有可能彻底得罪蒋氏,只是她觉得,她似乎早已经就彻底把蒋氏得罪了……否则又怎么逼迫他们娘俩回杭州? 那送席氏母女离开的管事倒是一直尽职尽责,小心翼翼的盯着船上客房,只是他毕竟是个外人,不太好过多关注人家未出阁小姐的 事情,又因为被那个买来的丫鬟谎骗了过去,并未发现夏琴已经离开了。 杭州宗祠里的长老们得了夏老爷的信函,待席氏一群人极为客气,他们没想过席氏会大胆的故意留姑娘一个人在苏州城里,再加上席氏一家以前是住在庄子上而不是杭州祖宅,那些夏家祖宅的人并未见过两个姐儿,反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在席氏的糊弄下把那个丫头当成了夏琴。阴差阳错之间,造成了蒋岚一直以为夏琴回杭州去了,没曾想到她竟是有那么大的注意,独自一个人留在了苏州城里。 夏东至得了苏孜丰几样好处,听母亲说徐旺青将会同他们一起上京,便暗中派人往苏家送了口信。苏孜丰一听就气坏了,徐老爷这个小人,难道想让自己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吗?他前思后想,记起年前父亲提到过打算让家中的几位姐姐进京甄选宫女。虽然因为路途遥远和时间的问题,这次甄选的范围主要在京中氏族的女儿里面,但是静安王妃给了暗示,他们苏家女儿又多,便示意父亲让几个侄女尽早进京,权当在静安王府做客,到时候寻个名头陪着王妃入宫,在太后和贵妃面前晃悠两圈,未必不能参选。于是苏孜丰眼睛一亮,有了决断,让人立刻备了马车,连夜赶回祖宅面见父亲。 此时的夏冬雪压根没有想到,他们家那小小的官船,多了好几个跟屁虫,而且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并且这趟旅行,确实可以用“欢乐”二字来形容。 八月初,原巡抚大人王迁安抵达苏州,正式和夏子旭交接。 因为此次的任命十分仓促,王大人的家眷尚在路上,夏冬雪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将秋往日嘱托的东西交给了和王大人率先过来安置房屋的一位姨娘。想想真是可笑,当初那些人想通过她得知夏子旭是否是真的要回京,可是谁曾想到新任的布政使大人竟然就是王迁安……现在回头看这个稍东西的缘由,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好在她和秋家姑娘没有什么交情,不会去计较什么。只是出发那日,当夏冬雪看到苏州码头前那一抬抬秀气端庄的小轿时,着实震惊了,这是哪家的姑娘赶着和他们家相同的日子集体赴京呢。 夏冬雪望着江边那一大堆陌生的丫鬟婆子,诧异的询问蒋氏:“母亲,那是不是苏家的李管家?”她记得过节时整理礼单的时候,记得过这个人。 蒋岚点点头,眉头紧皱,道:“他们倒是来的挺早。” “怎么,这些个轿子抬的都是苏家姑娘?他们也要上京吗?”夏冬雪有些惊讶。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绿色的 素衣,腰间随意别了一串流珠,因为带着冒纱,没有带任何头饰。一阵凉风拂过,那面纱贴到了她的脸颊上,随着嘴角的启合一动一动。 蒋岚怔了一会,笑了,说:“可能是我最近太忙了,竟是忘了告诉你,苏家的姑娘和徐家小子一样,是搭咱家的官船一同上京。” “不是吧……” 夏冬雪瞬间懵了,这里面可是有那讨人厌的苏孜纯呢?他们一路上北上至少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想起要同那些人呆上那么久,便满肚子的郁闷,这可完全扰乱了她本来的计划,也没了沿途浏览大黎风光的心情,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老实的宅在房间里算了。 “为此,你爹换了艘大点的官船,否则光苏家那几位小姐的物件都装不下去。” “哦,母亲,他们怎么突然上京了?”难道是知道了徐旺青和他们同行,于是……夏冬雪暗自腹议,苏家老爷还不至于这么求婿心切吧。 “貌似是和京城甄选秀女有关,苏家此次大部分都是女眷,苏老爷担心路上不安全,便托了你爹,想一起同行。反正咱们家本来就是要稍徐旺青的,索性连苏家人一起带上了。而且你爹考虑到此次前去京城的前程未仆,多结下几个善缘总是好的。不过幸亏前阵子打发出去的丫鬟婆子不少,否则这船上的房间分配还真是个问题。” “嗯……”夏冬雪低声附和,另外一手拉着年仅四岁的夏染,她蹲下身子,紧了紧眼前小孩的衣衫,说:“今个风大,染姐儿抓住了我的手哦。” 夏染是夏子日姨娘的小女儿,席氏带着自家闺女上了苏州寻亲后,便将这个孩子留在了村子里长老的家中。蒋岚觉得她年龄小,反而比夏琴,夏悠好调教一些,便接回了夏府。夏染胆子极小,说话声音里总是带着哭腔,因为自从来到后夏府便住到了兰花苑里,如今只认夏冬雪一个人,干什么都不乐意离开她。 “咱家孩子少,染姐儿又年纪小,父逝母无,不记事呢,反而好带一些。我琢磨着就当是给你和至哥寻个伴。你好好教她,以后未必是个没出路的,我听说她在席氏手底下没少受罪……” “女儿明白的。”夏冬雪摸了摸女娃粉嫩嫩的脸颊,想起前世自己不也是小小年纪便托孤于镇国侯府,不由得对眼前的夏染多了几分怜悯。席氏以前没少受姨娘的气,夏琴又是个面热心狠之人,怎么可能善待姨娘生的夏染…… “对了,怎么不见夏琴和悠姐儿?”蒋岚并未告知她送走席氏的事情,夏 东需还自己琢磨呢,似乎许久没见那席氏母女了,由于上次的谈话,那夏琴可是真的气了她? “他们回杭州了。”蒋岚淡淡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啊……” 夏冬雪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呢,便感觉那只被夏染攥住的手越来越紧,隐约中带着几分颤抖。 “怎么了,染姐儿?”她急忙低头看着那个小人,却见夏染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的背后,神色满是恐惧。 夏冬雪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了过去,吓了一跳,道:“夏琴姐姐?你不是回杭州了吗?” 蒋岚一怔,随后也转过了身,看着眼前身穿一身粉色裙装,头戴帽纱的瘦弱女子,顿时沉了脸色,好一个席氏母女,连她都敢算计…… “我……”夏琴自知理亏,结巴着小声说道:“夏婶婶,我娘说染姐太小,不懂事,怕太过麻烦冬雪妹妹,所以便让我回来跟着上京照顾她……” “呵呵,你还是叫我夫人吧,婶婶……我当不起。”蒋岚冷漠的回应道。 夏琴顿时脸色一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百褶裙的裙角被江边的冷风吹的上下浮动,整个人柔柔弱弱的显得十分可怜。远处的王嬷嬷也是一脸惊恐,小心翼翼的跑过来请示蒋岚关于苏家物件和丫鬟婆子的事情,蒋岚淡淡的瞥了夏琴一眼,嘱咐夏冬雪好好看住她和夏染,匆匆离去。 这个丫头真是个蔫有主意的主,胆大不说,还沉得住气,赶在这最后一日方才现身。蒋岚不由得冷笑了起来,看来她对待席氏一家,真是太过仁慈了。 夏冬雪望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中暗自思量,这夏琴怕是偷偷跑回来的,否则母亲也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不搭理她。 “好妹妹,我……”夏琴抿着嘴角,一脸委屈的表情。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来了,便跟我们上船吧。” 夏琴长呼口气,事情总算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夏夫人虽然十分不喜,却不会当众撵她离开。夏冬雪叫了刚刚回到她身边的思鹅过来继续服侍夏琴,而自己打算单独带着染姐儿。就冲夏染看到夏琴那浑身发抖的模样,她就知道这两个姐妹平日里处的绝对好不了。 夏琴看着她怔了一小会,小声道:“冬雪妹妹……” 夏冬雪不想理她,望着远方整理物件的丫鬟婆子,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思秋……这丫头自从夏琴离开后便回了至哥屋里。夏冬雪垂下眼 眸,思量一番,对思鹅道:“你去跟至哥的大丫鬟雪晴说,夏琴姑娘和我们一起赴京,思鹅有时候要忙我屋子里的杂物,怕一个人应付不来两边,让思秋回来继续伺候她。” 夏琴微微一怔,倒是有些不明白夏冬雪这个小姑娘打的什么注意。 夏冬雪早就认定了思秋那个丫头不是好的,但是若夏琴打了什么注意,与其让她寻个他们都不知道的人,不如把思秋放在她的身边,方便她使唤,到时候让人盯着思秋,看看他们能捣鼓出什么事情。 夏琴见夏冬雪果然和她生分,脸色冷淡无比,便不再刻意讨好的说什么。她觉得无事可做,一边心里计较着什么,一边笑容可亲的冲着染姐儿淡淡微笑。 夏冬雪垂下眼眸,望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女子,心里也有了一番自己的算计。 第42章:计中计(上) 夏老爷乘坐的官船是一艘双层飞虎舟,共有两层可以住人,下面的仓库用于储备粮食。一层有赏景的宽敞大厅和厨房。船上总共有两处楼梯,一处在中间,另外一处在船的东面,所以小姐们都被安排到了船的东侧厢房,可以单走楼梯下楼,同时东面楼梯的一层把口处也有侍卫轮岗把守。少爷们住在船的北侧房间,中间的杂物间东面住着体面的丫鬟,北面住着少爷们的小厮,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二楼。 此次赴京的苏家小姐有四位,分别是庶长女,苏孜晴,嫡二小姐,苏孜静,嫡三小姐,苏孜纯,还有庶四小姐,苏孜清。除了苏孜纯是苏家嫡系三房苏梧冬之女以外,另外三个小姐都是大房苏梧秋的女儿。 其中嫡二小姐苏孜静是苏孜丰的亲姐姐,这四位小姐每位至少带着四个以上的丫鬟婆子,一下子显得这艘官船变得拥挤了起来,所以即便是一些大丫鬟也不得不挤在一个房间里。 夏冬雪虽然是夏府的主子,见房间如此紧张,不好意思占太多上房,便只留下了两个大丫鬟陪着自己,除了思鹅以外的三个二等丫鬟加上三等的秀纷住一个房间,秀月被插到了徐家的两个丫鬟的屋子里。徐旺青身边丫鬟不多,只带了这两个,一个叫雅舒,一个叫雅琴,个个都是标致的人物,却不似一般在少爷身旁服侍的丫鬟那般为了讨得主子的注意,浓妆艳抹。她俩穿着类似的服侍,都是淡绿色的长裙,样式简单朴素,头上带着一朵珠玉,虽不花哨,却一眼便看出不是寻常物件,想必是主子平日里赏的,整个人的气质一眼看上去,和他们那远近闻名的主子一样,透着股子书卷气息。 相形之下,秀月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那地上的烂泥,扶不上墙。还好这屋子住了四个人,另外那个女娃和她一般,看起来傻傻的,名字叫做月莉。她主动和她说话,方知她的主子是苏孜纯。月莉是个三等丫鬟,她家主子的房间没地了,她自然被打发出来和其他人合住,没想到却是分到了徐旺青丫鬟的房子里,她见对方根本不理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生暗气,任你再有气度又如何?不和她一样也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吗?想她平日里被自家府里的大丫鬟欺负也便罢了,怎么到了这里还要看你们徐府人的脸色?一时间争了攀比之心,和秀月言语中带着几分傲气。 秀月是个没出过门的,听月莉说起京城繁华的景象,忍不住连连惊喜,十分配合的赞叹几句。月莉跟着苏孜纯进京过几次,住在静安王的府邸。静安王身份特殊,为了避讳并无实权,却是实打实的圣上嫡亲的 弟弟,太后幼子,那府里的摆设,众人的孝敬自然是稀奇玩意。月莉虽然是个粗使丫鬟,不会在苏孜纯身边伺候,近距离见不到王爷王妃,却也听房里的姐姐们形容这府邸的繁华,那些贵人们的奢侈,此时全变成了自己的经历,吹嘘到了秀月面前。 月莉用眼角瞥着远处看书的雅舒和假装做针线的雅琴,前者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是雅琴的脸色却有些动容,那双手根本没动,歪着头竖着耳朵听着自己说话呢。 哼,徐府的大丫鬟又如何?他们苏家可是静安王妃的娘家!秀月不懂这些个女人心思的弯弯绕,只觉得眼前的月莉是个大人物,连王府那等地方都如此熟悉,便和她越发热略了起来,想打听打听京中趣味。 小姐们的屋子里需要丫头守夜,所以一般一个小姐都会留下两个丫鬟,夏琴也不例外。她倒是想把思鹅打发走呢,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倒是思鹅主动说要去帮夏冬雪收拾物件,她极其乐意的应了。 思秋见思鹅走了,便款款走向了夏琴,小声说:“姑娘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问了,晴姐姐说她也不晓得,只是以夏老爷的名望和官职,想必徐家自个是极其乐意的,否则也不会拒了那么多主动上门议亲的人家,反而让儿子不避讳的搭乘夏家官船。但是这话我们做下人的也就是平日里打打牙祭时偷偷说的,谁也不敢当真,否则毁了大姑娘名誉,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琴一听,脸上露出了淡淡的鄙夷,双手紧紧的攥着思秋得柔夷,感激道:“好妹妹,你的恩我记得了,你的事我更是挂在心上,日后我们一起服侍那人,恩……”她脸色微红,眼角微扬,带着一丝妩媚的神色。 思秋的心里忐忑不安,她也没想到会走到今日这步,她最初帮着夏琴是想着日后跟着她嫁个好人家。却没想到这姑娘竟是这般胆大,拒绝了夫人为她选择的良陪,还瞄上了徐家大少,一时间弄得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且夏琴还一直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姐妹的口气和她说话,仿佛她若是不帮她,即便日后夏琴落不下好,她思秋的命运只会比她更惨。 至少人家夏琴还沾个夏家小姐的名头,蒋氏即便想治她也不可能明着做什么,而她思秋算个什么?还是个家生子,主子就是当众打死她,他们娘家人也不敢和夏府讨说法。 思秋垂下眼眸,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脱身?即不被夏琴算计,又不会被蒋氏往死里责罚,还真是个难事。还好夏家前阵子开了恩典,允许本地的家生子出门子, 她的两个哥哥都选择做良民,拿回了卖身契,打算自己搞点营生,就等着盖了官印后便和夏府彻底没关系了,到时候自己这边要是出了事,被人牙子领走,倒是不怕会被别人买了去。她真是悔不当初,不应该搭上夏琴这艘贼船,如今即便能找到台阶下去,也无法全身而退…… 夏琴见她不说话,脸上表情一会沉,一会阴的,便黑了脸色,淡淡道:“思秋妹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思秋一怔,急忙摇头,她可不敢当场得罪夏琴姑娘,对方握有她的把柄,要是惹急了对方,人家宁肯不奢望徐旺青了,也要把她往死里整,可怎么是好。 一时间,思秋郁闷透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贪图这夏府富贵,脱籍离开,也不至于弄成今日这种身不由己的局面。她本以为夏琴被蒋氏送走了,自己又回到至哥儿身边伺候,上面有雪晴姐姐照顾着,一切都会回到最初…… “那就有劳思秋妹妹帮我做那件事了……”夏琴趁她发愣的时候将怀中一个包好的物件塞到了思秋手里,冷笑道:“思秋妹妹千万收好这个东西,想必你也记得,这玩意还是思秋姐姐最先捡到的呢,若是被别人看了去,怕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思秋无奈的点点头,将软布物件放入怀里,心底却在不停的打鼓,她若是干了这算计大姑娘的事情,可还会有一条活路? 思秋战战兢兢的走在二层的凉台上,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不停的斗争。帮她,是死,不帮她,还是死,她怎么就给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忽然,她的肩膀被谁狠狠的拍了一下,思秋吓死了的惊叫起来,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皱纹的威严容颜。 赵嬷嬷冷冷的盯着她苍白的脸颊,冷漠道:“你是收拾至哥儿弓箭玩意的思秋?” 思秋怔忡的点点头,她是普通的二等丫鬟,赵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权利极大,平日里虽然有可能不理会自己,却不至于记不住自己……今个怎么会因为至哥儿的事情惊动赵嬷嬷特意来找她呢?还指名道姓的呵斥她…… 思秋心里突然一惊,环顾四周,发现时有其他人家的丫鬟婆子从身边经过,莫非是夫人那里想寻她去问话,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才大声的撤出至哥儿的事情? “嗯?”赵嬷嬷脸色不善,凛然是一副要教训家仆的模样。 思秋急忙认错,承认道:“至哥儿玩耍的玩意是我收的,可是出了问题。” “哦,有几件夫人打 算送给几个侄儿的小弓箭貌似在收拾的时候被人和哥儿的弄混了,你带我去看一下。” “好!”思秋急忙点头,心里却如同死水一片,完全没有了一丝活气。完了,怕是夫人早就盯上了夏琴姑娘,也只有夏琴那个被自己蒙蔽了双眼的主儿才会觉得身为夏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不会将事情做绝。思秋老实的跟在赵嬷嬷身后,心里悔恨万分,她宁愿此时找她的是大姑娘的人,而不是夏夫人蒋氏。若是夏冬雪,兴许在她身前哭上几回还能管用,而那位夫人……又怎么可能对个丫鬟心慈手软?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凉台的红柱后面走出了一个人,正是夏冬雪身边的二等丫鬟思鹅。她眉头紧皱,心里暗道,怎么她前脚得了小姐吩咐唤思秋过去,还没叫到人呢,便被赵嬷嬷拆了台。至哥儿的弓箭玩意?这个思秋,最近是怎么了,收拾个东西都能把不是至儿哥的珍贵物件和小玩意混在一起…… 只是她带不回去思秋姑娘,又该如何和大姑娘复命?难道去至哥儿房里等着夏琴完事后,直接把她带到姑娘身前吗?那样会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引起了夏琴姑娘的注意? 独自坐在房里的夏琴对着镜子仔细打扮了一番,红润的嘴角微微上扬,右手扶着胸口的物件,冷笑了两下,夏琴可不认为夏府的家生子有胆量真心帮衬自己,其实打一开始,她就没指望着思秋能成什么事情…… 第43章:计中计(中) 思秋的双手紧紧的交握在胸前,使劲的揉搓着一块粉色的绢布。她的心里头琢磨着到底该如何面对夫人的质问。不说实话,那是找死,老实说话,怕也难逃一死,她咬着嘴唇,悔不当初,心头一横,便是什么事情都往夏琴那丫头身上推好了。总之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受她蒙蔽,以夫人的手段,那个女人未必能活的过明天早上,她也不怕她反咬一口! 赵嬷嬷冷眼看着走在前面的姑娘,她是蒋氏的教养嬷嬷,跟在小姐身边四十余年,类似思秋这种想要一步登天的丫鬟看过的数不尽数,最终得了善果的又有几个?人人只当做了姨娘便是官家夫人,回娘家时有丫鬟婆子跟着,十分体面,却不知其中辛酸,生下庶子的还算日后有个盼头,有人给养老,那屡次怀胎却不停掉胎的可不在少数。就说他们家的两个姨娘吧,又有谁生下一男半女了? 如今老爷年岁已高,自然和夫人感情比年轻时还要好上几分,但是想当年他也曾年少轻狂,小姐身边陪嫁过来的丫头,现在还剩下几个?早年小姐体弱多病,不易受孕,在婆婆的威压之下,也没少给丫鬟开了脸,可是最后呢?自从小姐有了至哥儿以后,还不是一个个打发的干干净净!若说那夏琴想要奔个前程,也就罢了,人家至少还是个自由身,你一个卖身契都不在自个手里的家生子儿,瞎折腾个什么劲。 主卧里,烟熏渺渺,蒋岚坐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她不是没有被人算计过,想当年她也是如同月姐儿一般青春年少,是个被母亲庇护在身边的姑娘,虽然看惯了母亲和姨娘的手段,却并未设身处地的去和谁斗过。直到嫁入了夏府以后,才知道为人媳的艰难,也曾不得不亲手将年轻的陪房丫头送入夫君房中,只为在公婆面前图个体面。或许也因为如此,她早年同嫂子们的隔阂,才能慢慢从心中退去,此次回京,竟不是那般厌烦蒋府李氏了…… “夫人……” 赵嬷嬷将门带好,双手垂在两侧,弓着身子问安,夏琴是她看着离开杭州的,如今突然而归,她有一定疏忽的责任。 思秋垂下眼眸,内心忐忑不安,生怕蒋氏连听都不听她解释,便处置了她。 “你把头抬起来。”蒋氏睁开眼睛,从回忆中清醒,淡淡道。 思秋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一张清秀苍白的容颜落入了蒋氏的眼底。思秋的双腿在蒋氏那道愈发锐利的视线下变得发软,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求饶道:“奴婢知错,夫人饶命……我什么都说……” 蒋氏撇撇嘴角,终究是个丫鬟,果然是上不了什么台面。她将桌子上的几张纸扔到了地上,沉声道:“可认得这个是什么?” 思秋颤颤巍巍的捡起了纸张,眼睛瞪的大大的,红了眼圈,哽咽道:“奴婢……认得。”这不是他们全家的死契吗?只是她明明记得两个哥哥脱了籍的,怎么如今…… “夏家既然能让衙门还你们原籍,自然也可以让衙门扣了你们的死契。大黎有令,死契的奴仆即便我今日毫无任何理由的将你们全家在这船上打死,也不会有谁能出来说一句话,可懂?” “……奴婢,懂。”此时的思秋一脸死气,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是曾有过那般算计家主的想法,此时却连累了自己一家人…… “不过老爷向善,夏府更不曾苛待过任何一个下人,你想清楚了,老实说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全家一个……活路。”蒋氏这话说的清晰,听在思秋耳中,却也大致明白了,夫人再宽宏大量也不过是免了他们家的责罚,而自己注定要承担起什么。想到此处,她反而没了最初恐惧的心情,跪在地上,小声道:“奴婢晓得,只求夫人能饶奴婢一条贱命。” “呵呵……”蒋岚端起茶杯,抿了下嘴角,直言道:“那便要看你的造化了。我且问你,夏琴那丫头可是让你去官船的北侧的徐少爷那里?” 思秋脸色一红,点点头,船的北侧意味着什么?一群男人住的地方…… “她倒是想的通透,只是要是随便一个女人上了人家的床就注定要让人家娶她,她当徐府是什么地方了,如此好进?那么徐家那些丫头婆子还不都早起了异心,尤其是青哥儿身边伺候过的姑娘,早都抬成姨娘了!”蒋氏的声音柔软中带着几分笑意,然而落在思秋的耳中,却好似冬日里的冰水般刺骨,扎的她心疼。 “夫人,夏琴姑娘图谋的不是徐大少的嫡妻之位。” 蒋氏眯着眼睛,冷漠道:“我想她也不至于是那么个傻的。” 思秋想了一会,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夏琴用软布给她包好的东西,递给了赵嬷嬷,说:“这是……夏琴姑娘从咱们家大姑娘房里拿出来的金钗,和如今小姐头上待着的那支正是一对……”她垂下眼眸,轻声说着,实际上隐瞒了明明是自己在院子里捡到金钗交给夏琴的事实,反正经此一事,蒋氏未必会给夏琴解释的机会,索性什么事情都推到她身上好了。 “哦?”蒋氏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果然,她就知道夏 琴不会真以为只要自己和徐旺青牵扯不清,便能嫁入徐家的事情。 “而且……”思秋顿了片刻,琢磨着怎么说是好,很多府里的消息都是至哥儿身边的月晴姐姐同她讲的,可是她却是万分不能让此事牵扯到月晴身上,便幽幽道:“那夏琴似乎是从其他府里小姐的闲聊中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徐家老爷有意让嫡子迎娶夏家女儿,才会迟迟不给徐大少爷议亲。” “呵呵……”蒋岚笑了,心里却有些恼怒,这些话都是从谁嘴里传出去的,简直是毁雪儿清誉!即便这事最终定了,也没有在此之前被议论的道理。更何况夏冬雪年底才过九岁生日,为了避免日后生出是非,她是断不会早早应了徐老爷的,否则像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似的,对方没熬到成年便出了事情,落个克死别人的名头,岂不是要了他们女儿的命。 “所以夏琴虽然是想私会徐家大少,却是要打着小姐的名头,想必那徐老爷也好,徐少爷也罢,都不介意同咱家大姑娘定下婚事,即便真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以老爷宠爱大姑娘的性子和夏府的体面,怕是只会加快同徐府的联姻,彻底将此事定下,而实际的正主却是夏琴姑娘,她便说……便说……乐意为妾,随大姑娘出嫁……” “她倒是想的真美……却不怕我根本容不下她。” “夏琴姑娘还说,届时这事是瞒不住的,老爷和夫人必然恨她,却因徐府知情,反而不能明面处置了她,一旦到了徐府,对于徐家来说,嫡妻是夏家嫡女便足够了,至于谁来陪房,谁要陪嫁,根本无关重要……她倒是不怕月姐儿一个,嗯,不懂情事的姑娘。”思秋说道最后,已经是满脸通红,那夏琴也是孟浪,什么都敢想。 “狼子野心……” 蒋岚抿着嘴角,听着人家如此算计自个闺女,一把将茶杯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的渣滓。 思秋见夫人动怒,为了活命,继续诋毁夏琴,更下了一剂猛药,道:“奴婢起初真不知她有这种心思,只是想着图个前程,陪她嫁给老爷看好的良婿,却没想到她会计较到了小姐身上,我便慌了神,其实老早便想同夫人禀告,可是后来夫人将那席氏送走,我便以为不会再有此事了……”她发现蒋岚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冷,继续道:“夏琴姑娘还说,大姑娘年幼,心思单纯,必然入不了那人的眼……更好方便她自个行事。” “够了!”蒋岚铁青着脸,心里早已经将那夏琴千刀万剐了好几 遍,转脸冲着赵嬷嬷道:“我让你找的那人上船了没?” 赵嬷嬷正听的心惊,再加上思秋有意将夏琴说的不堪,一时间没转过神来,结巴道:“上,上船了!夫人放心,那陈家鳏夫平日里好吃个酒,毫无本事,面黄肌瘦,醉了还打人,他前一个媳妇便是受不了才偷了汉子,最后被他凌辱抽打后关了村里猪笼死的。本来此次咱们上京,老爷说看在他老子娘曾经伺候在太君身边多年的情分,打算给他在庄子上弄个闲差,如今得了夫人指示,我便急忙把他寻回,让他上船去少爷们那头伺候了。” “好……”蒋岚点了点头,随手将思秋交上来的软布打开,瞬间一愣,冷笑道:“好一个夏琴丫头,还懂得什么叫掩人耳目之道。”只是她也早料到那丫头要是想做什么必会在开船之始,否则真等她闲下心来,还容得她擅自在船上晃悠? 思秋一愣,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抬眼去看,顿时傻了:“怎么……怎么……”原来那软布里包裹的根本不是什么夏冬雪的金钗,而是两条银果子罢了! “夫人,我,我真的不知……”思秋顿时傻眼了,她一心想着把事情推到夏琴身上,将她说的十分不堪,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指望过她什么,早把她拿来当了枪时,用于拖延蒋氏,或又遮人耳目。若是因为自己在这里言语,而耽误了蒋氏处置她的时机,岂不是落下了大错。思秋再次跪地,不停的磕头,生怕蒋氏以为她同她是串联好的,故意在此拖延时间!此刻,思秋不停的暗嘲自己,本以为人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的,其实自己才是那最笨的丫头! 咚咚咚……门响了。 蒋氏和赵嬷嬷对看一眼,见是自个身边的月柔,便允了她进屋。 月柔乖巧的垂下头,故意不去看跪在地上的思秋,只当那空无一物,禀告道:“大姑娘房里的月鹤来了至哥儿屋门口两回了……” “冬雪可是有什么事?” 月柔怔了一会,轻声说:“好像是想寻思秋姑娘去问话。” “你怎么回的她。” “我就说,思秋弄丢了夫人给侄儿准备的小物件,正被嬷嬷责罚呢。” “哦……”赵嬷嬷顿了下,视线转向了她家主子,蒋岚。 蒋岚喝了一口茶,眼神轻蔑的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银果子,仿佛在讽刺夏琴胆子大却不自量力。她冷冷的对着月柔道:“你去带思秋洗个脸收拾收拾,然后送到大小姐那里,莫要提我曾见她的事情,思 秋,你自己可懂?” 思秋浑身发软的站了起来,使劲的点了点头。蒋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冲着赵嬷嬷无奈的说:“雪儿那丫头能想起找思秋还算有几分心思,只是若等她把事情弄清楚了,怕是都被人骑到头上去了……” 赵嬷嬷尴尬的笑了两声,附和道:“月姐儿毕竟还小,需要仔细磨练磨练……” “也对,想我当年虽然看的清楚,还不是磕磕绊绊的才做得起来。”蒋岚的目光望向了窗户外面,那江边的景物渐渐变得稀疏,远去,她,终于也可以回家了吗。蒋岚的嘴角微微上扬,想起儿时的兄妹姐妹们,眉眼间的隐晦淡去了不少,露出了一丝真诚的明媚笑容…… 第44章:计中计(下) 月柔给思秋好好收拾了一番,还在她乌黑的发丝上别了两珠绢花,望着她哭红了的眼珠欲言又止。她和月晴是一起入府当差,月晴的爹和思秋的爹是堂兄弟关系,两个人又都是至哥儿屋里的人,平日里月晴十分照顾思秋,连带着月柔和思秋关系也不错。现在看到她这副模样,多少有些难过。可是她一个做下人的又能如何,紧紧了她腰间的塑带,轻声说:“快别哭了,一会还要见大姑娘呢。” “谢谢你,月柔姐。” 思秋抿着嘴唇,发自内心的道谢。她知道府里的大丫鬟不管对别人如何,却都看在晴姐姐的面子上从未欺负过她,从而也造就了她平日里的嚣张,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知道明天等夫人处置了夏琴后,会将她送去哪里。至哥儿的屋子她也是不敢妄想了,只求留下这条贱命,莫把她卖到那肮脏的地方…… “待会见姑娘说话利落点,夫人不想让小姐知道她审过你,你便激灵点别让夫人添堵。” “我明白的!”思秋擦了下眼角,吸了口气,小声说:“只是我日后怕是难见思柔姐姐了,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去看看晴姐姐,就劳驾思柔姐姐帮我给晴姐姐捎个安好,让她莫惦记着我,省的遭了无妄之灾。” 思柔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想起今日夫人冷漠的神色,怕是月晴也会受到牵连。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说了什么,但是八成和那夏琴姑娘有关。人人都知道她和她娘回杭州了,怎么就又突然上船了呢?别管她有什么其他目的,就冲这当中打了夫人脸面的事情,她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 夏冬雪正看着从爹书房里捣鼓出来的大黎山水杂记呢。这次搬家,让她淘出来不少好东西,尤其以孤本杂记,野史小说为多。夏子旭年轻时好书,看到什么都乐意买回家收藏起来,却未必一一拜读,到了夏冬雪这里,全当故事看了。 其中有一本叫做思情记,讲的是一个定了亲的官家小姐偶遇上京赶考的落魄秀才,授予钱财,并且私定终身的故事。最后秀才中了进士,想要迎娶官家小姐,但是官家小姐的父亲不可能为了一个路人和同僚悔亲,便将女儿囚禁起来,等待出嫁。 男人被小姐父亲拒绝后,便回乡了,可怜那个小姐日日夜夜思念自己的情郎,吃不下东西,最后上吊自杀了。男人听说以后,跑到女方家哭了一场,让人看得极其可怜,可是因为家有老母,又得了外放县令的官职,守了几日灵堂便离开 了……众人都被这男女的痴情感动,夏冬雪却觉得有些不置可否。若是那男人当真爱上了那位小姐,怎么可以任由那位小姐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父亲呢?退一万步来说,他怎么不学那个小姐殉情,而是去上任了?虽然故事后面没有将他的结局,但是想必会娶妻生子,搞不好都忘了曾经有那么一个执着的女人,为了她舍弃自己的性命! 那个小姐也是个傻的,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情情爱爱,而且父母养育多年,怎么可以那么轻易的就自杀呢。月盈和王嬷嬷听夏冬雪讲完这个故事,前者觉得这个小姐十分忠贞,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实在是值得人钦佩。后者却觉得此女不孝,太过倔强,但是也不认为秀才应该为了小姐的死,付出什么。夏冬雪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思想古怪,莫非是因为多活了一世,反而变得自私计较了起来。她就是觉得,若是对方无法付出同等的感情,她是绝对不会为了那人付出什么的。哪怕日后嫁了,对方不合她的心意,她也会好好管家……反正这年道只要她自己不出错,以她的身家背景便不会被休离,至于情爱,真是要讲究运气的。 夏冬雪甩了甩头,她前世怎么会认定三哥哥是个好的男人?那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干,连穿个鞋子都要丫头伺候,读书也不好,只会在外祖母面前耍可爱献媚,除了生的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真是奇了怪了,她当初竟然觉得那人是良配…… “小姐,思秋带来了。”不知道何时,月鹤已经回来了。月盈和王嬷嬷识相的退了出去,月鹤也跟在他们后面,将门关的死死的。 夏冬雪见思秋眼角微红,像是刚哭过的,便淡淡道:“受了嬷嬷责备了?” 思秋点点头,双脚一软,跪了下去,她一路上早就想好了夏冬雪会问她什么,怕是和夫人八九不离十的事情,索性不等夏冬雪问她,便一五一十的招了。唯独隐去了蒋岚拿她训话和她捡到金钗的事情。 夏冬雪见她哭的可怜,摇了摇头,说:“算了,你且起来吧。” 思秋无力的站了起来,却听到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思鹅顾不上什么规矩,一把推开了屋门,刚要说话却看到思秋在里面,而停住了。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王嬷嬷从后面跟了进来,戳了下思鹅的额头。思鹅满脸是汗,双手握拳,急的小脸通红,嚷嚷道:“不好了,小姐,夏琴姑娘不见了!” 夏冬雪一愣,皱紧眉头,道:“糟了,她莫不是这么快就跑到北面去了。” 思秋点点头,她想起夏琴拿她做挡箭牌的事情,便附和着:“想必是趁着我被嬷嬷训斥,思鹅姑娘又回来帮姑娘整理杂物的空挡偷偷溜了出去。” 夏冬雪叹了口气,她不知道金钗的事情,以为夏琴就是想算计徐旺青而已,她看周围都是女子,便遣了王嬷嬷去船北侧找至儿哥,带着去徐旺青的房间。 王嬷嬷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小跑着奔了出去。那夏琴姑娘可别做出什么孟浪之事,再牵连了其他夏家子女的名声。这船上可还住着苏家小姐们呢! 只是还未等王嬷嬷到至哥儿的屋子里,便发现此时的北侧已经乱成了一团粥。 “怎么回事。”王嬷嬷叫道。 一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流着汗,道:“有人落水了!” “落水?谁?”王嬷嬷大惊,这头可住着徐家和苏家的少爷,要是他们谁出了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道。有水性好的下去救人了。” “有人追下去了?”王嬷嬷抚了抚胸口,随即又紧张了起来:“千万别让几位哥儿下水!” “放心吧,有人拦着呢。徐管事说那下水救人的水性极好,不会有事。” “徐管事?”王嬷嬷神色一怔,道:“可是夫人身边的徐管事?”因为苏家和徐家的管事也在船上,竟是同姓之人,她再次确认了一下。 “嗯,估摸着一会就能救上来了。” “那就好……” 王嬷嬷趁乱绕到了至哥儿房里,却见几位少爷都在这里,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苏孜丰一脸调笑的看着在窗边看书的徐旺青,道:“我怎么觉得那落水的人像是从你屋子窗户掉下去的?” 徐旺青没说话,视线始终停留在书本里,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扬,眼底冷了一下,淡淡道:“屋里没人。” “你确定吗?听说你带了两个标志的丫鬟,其中一个叫雅舒的,可曾是花月楼千金难买的诗词魁主。”苏孜丰故意找茬,至哥儿一听徐旺青身边的丫鬟居然有个是花月楼出来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唯独徐旺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眼角微微挑了一下,看了苏孜丰一眼,道:“那人来历你比我清楚,何须多言?” “哼……”苏孜丰孩子心性,原本那魁主他爹是想买入苏府。 这个雅舒本家姓鸿,祖父曾是翰林 学士,深得先皇喜欢,曾经主持过科考,在这江南也有许多学生子弟。但是因为先皇驾崩之时,这位清风道骨的老人站错了位置,力挺另外一位皇子,彻底得罪了当今圣上。虽然圣上登基之初并未处置了他,但是这种隔阂一旦存在,早晚寻了缘由罢了他的官。只是这位清流自喻并无大错,性格莽撞,平日为人过于苛刻,暗中得罪了不少同僚,最终被人抓住把柄,参了他一个编修史记时诋毁先帝,侮辱皇家之名。这条罪重则属于造反,当今圣上毫不犹豫的给了他戴上了这顶大帽,全家被贬为奴籍,发放边疆。而赶巧那一年前皇后生下大皇子,皇上便免了一部分的罪臣官宦,其中虽然没有这鸿家,却也让那些女眷不至于被全部冲了官妓。这雅舒便是那位老爷子的嫡亲孙女,后来被花月楼重金买下。 因为徐家祖上和鸿家有旧,不忍老友之后落于那混乱之地,便买回了府上当丫鬟。又因此女和其他丫鬟婆子气质不同,便被徐老爷放在了徐旺青身边,心里未必没有那通房之意。苏孜丰故意在此提出这个事情,不过是想让徐旺青在至哥儿面前丢了脸面,却没想到徐旺青似乎全无所动,他就不信了,这家伙当真没个通房不成?十三四岁的哥儿,好多长辈都带着开了脸的! 徐旺青性子清淡,身边丫鬟不多。她母亲早逝,继母苏氏自然不希望非自己所处的嫡子寻个可靠的丈母娘家,便想着把自己家的侄女推给徐旺青。可是徐家老爷还指着青哥儿光宗耀祖,自个的续弦就搭上了皇商的名头,怎么可以让自个嫡子还娶个商家为嫡妻?若不是当年徐家出了事情,急需钱财,他就算不娶也不会续弦苏氏回府。 苏孜丰见他不理自己,赌气坐回了至哥儿窗边。他们原本要各回各屋,是徐管事说那边的两间上房还需要收拾收拾,他们便将包裹扔到床上,先到至哥儿屋里歇息了。偏巧又出了有人落水之事,此时那头极度混乱,他们三个便在至哥儿这温习了书籍起来。只是苏孜丰好动,又看徐旺青不顺眼,便处处与他为难,可惜不管他如何挑刺,对方都是淡淡的模样,不理不睬,这更令他反感了。 过了片刻,徐管事进门,恭敬道:“几位少爷,屋子搭理好了,可以回去了。” 徐旺青最先站了起来,将书留下,递给至哥儿,道:“里面有我的笔记,用黑色碳笔描黑的,你记得看下。”至哥儿愣了一会,觉得受宠若惊。苏孜丰恨得牙痒痒的瞪着徐旺青,这人腻坏了,当着他面贿赂夏东至。 徐旺青平日里确实懒得帮助他人,可是夏东至在他眼 里不同,未来的小舅子,难免起了做长辈之心,变得特别爱督促他读书,省的不上进日后让他和他姐姐揪心。 徐旺青无视苏孜丰质问的眼神,转身离去。徐管事盯着他的背景看了一会,转头笑着冲苏孜丰道:“苏少爷的房子在后面,需要不需要小的领您过去。” “不用!”苏孜丰气哄哄的离去,独留下夏东至捧着那仔细被徐旺青划过的书本发呆,其实吧,撇开性格冷淡,不爱说话以外,徐旺青是一个挺好的……嗯,姐夫人选。 徐旺青回到屋子里,发现桌子被人擦的干干净净,窗户开着,顺眼望过去是一片无垠的劲头,他转过身把包裹打开,手放在那最上面的一本书上停住了。 顺序不对…… 他皱着眉头,暗自沉思,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他信得过夏府奴才,不会随意动他包裹……他仔细看了一下,并未少什么东西。 “舒乐?” “小的在呢。”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孩从门外进来,恭敬的看着自己少爷。 “你散过我的东西?” 舒乐一怔,急忙摇头,少爷的东西本就不多,再说少爷没让他打理呢,他哪里敢擅自做主。 “哦……”徐旺青没再言语,清冷的视线落到了窗户边上的书桌上,这桌子,被擦的可真是透亮,一双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沉。 “你去寻舒琴问话,让她打听下刚才落水的是何人。”舒乐点了点头。 舒雅好文,舒琴好动,他们住的地方都是丫头婆子,闲言碎语多一些,容易知道。 王嬷嬷回到夏冬雪屋子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琢磨着怎么和姑娘汇报……她在夏府多年,这事从头到尾听徐管事说了一遍,便心里有了底……夫人终归是把夏琴给提前办了,不过也怪那夏琴活该,若是自己不算计别人,又怎么会被人算计了去。 夏冬雪听了王嬷嬷的话后,呆了好久。那夏琴是个胆子大的,只是她怎么会落水呢。 “嬷嬷去时,可是碰到了徐管事。” 王嬷嬷点点头,道:“他一直在那头盯着呢……”王嬷嬷眼角瞄着夏冬雪,小声道:“这事儿,必是夫人早料到的,才会有如此安排。那夏琴真是个大胆,竟然敢摸去人家少爷的房子。还好徐管事将人都送了出去,弄了个瓮中捉鳖。” “只是那鳏夫陈氏……” “哼 ,姑娘可千万别同情那样的女子。你换过来想,若是她自个不图谋别人,又怎么会和鳏夫扯上,夫人定是觉得,要是暗中给她彻底办了,那在杭州的席氏指不定怎么想呢,俗话说人言可畏,我们确实没必要惹上这闹蛾子。如今这陈氏配她极好,虽然人家是个鳏夫,可是夏琴毕竟是被他救上来的,而且那姑娘又穿成了那副模样,陈氏救她时众目睽睽,该碰的地方碰了,不该摸的地方也摸到了,那夏琴不许配陈氏,别人就能要她了?想必席氏是说不出来什么的。” 最重要的是这鳏夫陈氏曾经被老婆偷过男人,指不定怎么严加管教夏琴呢,平时他又爱喝个小酒,还打人,母亲寻着他,当真是个狠的,夏冬雪默默琢磨着,同时感叹,自己终究是有些心慈手软,虽然曾经想过阻止夏琴,却从未想过设计她和别人……要不是母亲雷厉风行,早就料到她必然会及早出手,即便徐旺青最后娶不了她,也会耽搁了夏家其他孩子的名声。毕竟这船上还有苏家人同行的。 第45章:训女 夏冬雪来到母亲的房间时已经过了晚饭,她知道是母亲处置的夏琴,却迟迟没有让人知会自己,琢磨了片刻,便主动过来请安。蒋岚其实一直在等着夏冬雪的反应,关于夏琴的事情,她对夏冬雪的应对速度深感不满,又不想亲自提点什么,很多东西,必须自己经历过方可成长起来,她护的了女儿一时,却不能保她一世。难道日后冬雪嫁人,她也跟过去吗?更何况以她这身子骨,是否能等到那一日都说不好的。 顿时,蒋岚胸口一阵积郁,这年头怎么就有那么多巴不得给人做姨娘的女子…… 夏冬雪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偌大的贵妃椅上半躺着一名端庄大气的女子,那记忆中乌黑的发丝此时掺杂进了几缕银白色的痕迹,白皙的脸颊依旧美丽如初,只是眉眼间隐约透着淡淡的皱纹。岁月催人老,不管你当初多么的青春靓丽…… 夏冬雪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脑海里浮现出十六岁时候的自己,现在想起来,甚至不如今日般红润爽朗,这人在自己家过日子和寄人篱下,果然不同,所以她才会分外珍惜这可以承欢于父母膝下的轻松时光。 “雪儿?”蒋岚睁开了疲惫的眼皮,清明的视线在夏冬雪身上来回看了好久。 “母亲!”夏冬雪微微俯身,坐到了椅子的边角。 “哦,吃过饭了。” “嗯……” “染姐儿可乖?” “挺乖的……”夏冬雪顿了片刻,宽慰道:“虽然有那样的姐姐,不过他们毕竟是隔着肚皮的,更何况夏染年幼,女儿有信心将她教育好……” “呵呵,四岁的丫头,倒不怕她能翻出大天来。咱们夏家女儿本就少,若她是个能抬的起来的,日后于你和至哥儿,都是有好处的。” 夏冬雪点点头,道:“女儿明白的。” 蒋岚摸了摸女儿亮泽的发丝,淡淡道:“夏琴的事情你知道了?” “听嬷嬷说了一些,不是十分清楚……”这种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每个丫鬟婆子传出来的都有四分真,六分假的感觉,至于那真正的实情,又可是他们可以议论的? “你曾唤过思秋问话?”夏冬雪一怔,心里暗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 “既然早就想到夏琴的行事,怎么不提前来找我寻话,又或者早作打算。” 夏冬雪愣了一会,她确实没想到如何处理此事,只想着让人盯着夏琴,任凭她一 个女娃,又能做出什么大事? “你定是觉得这船上都是我夏府的奴仆,她身边又安插了你的丫鬟思鹅和早就出卖了她的思秋,便觉得那人成不了什么事情,对吗?” 夏冬雪脸色一红,倒是确实有些小瞧了夏琴。 “可是最后还不是让人家钻了空子,跑了出去?”蒋岚的声音变得越发生冷。 “雪儿,你可知你差点酿成大错!” 夏冬雪抿着嘴唇,知错道:“女儿明白。” “明白?不,你一点都不明白!” 蒋岚将手边细软扔到了方桌上,淡淡道:“你看那是什么?” 夏冬雪眉头紧皱,不明所以,待打开绢布,看到是自己丢了的那枚凤钗时方恍然大悟,一双明眸瞪得极大,握着金钗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以为夏琴是痴心妄想?你以为她就算冲撞了徐旺青,以我们家的体面和徐老爷的精明,也容不下她一个没背景的嫁给徐旺青,对吗?” “女儿……”夏冬雪玲珑心思,此时已经领略了个大概。这夏琴好狠的心思,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就算是真和徐旺青发生了什么,也未必能入得了徐府大门。 “世家女子最重贞洁,莫说这有了什么,就是那没有什么的小姐和男子独处一屋被人嚼了嘴皮子的都有跳河自杀之流,你当夏琴只是算计徐旺青而已,却没想过人家巴不得的是你和徐旺青能够成就一桩好事。若是这徐家嫡妻是其他人家,就算她夏琴失身于徐旺青,徐家老爷子都未必会软了口气,而那八竿子和咱打不着的嫡妻人家,又怎么会容得下夏琴呢。但是若徐家嫡长媳妇是你呢?总归徐家是吃不了什么亏的,他们自然无所谓我们夏家嫁过去的是谁,倒是我反而不好明着发落那个夏琴了,谁知道到时候她打着什么名头,弄出夏府欺负他们孤女寡母的言论,而你爹现在又是赴京述职之时,丝毫不能让御史抓了把柄……到头来怕是只能委屈的先将此事压下,而你和徐旺青的议亲,也不得不立刻定下。否则被小人弄出个你和徐家大少私相授受的闲言碎语,更是难以善后!” “娘亲,女儿……”夏冬雪立刻红了眼睛,她自认平日里待夏琴虽然留有几分余地,却从未想过害她什么,此时看她耍的如此心机,着实令她义愤难平。 “我们夏家和徐府算是门当户对,但是如果出了这种事情才让你嫁过去的话,那徐府里的人会怎么看你?还带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俗话说纸 包住火,这事即便能压下来却难以堵住别人的嘴巴,明白事理的知道是夏琴那小蹄子搞的鬼,不知道的真当我们家大姑娘也和其他府上的小姐似的,巴不得嫁给他们徐家大少,从而暗中指使远亲做出此等丢人之事!那嘴巴长在夏琴脸上,谁知道她会怎么诋毁于你!毕竟这金钗,可是你贴身的珍贵玩意。” 夏冬雪撇开头,不再言语,人心可畏,她一直以为自己看的明白,却依旧稚嫩的很。 “不过这种眼界小的女子也就会这种小计小量,你如今年幼,日后便会懂了。另外,那个思秋虽然最后什么都告诉你了,但是当初她为何会帮着夏琴,她本是我们家的家生子,却生出那等心思,若不是你去问她,她可会主动找你?别看她现在哭的可怜,最早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思,做着当姨娘的美梦。” “母亲,女儿知道了……”夏东西吸了吸鼻子,不停的责备自己,其实早在知道夏琴心思的时候就应该和母亲商量,要么将她尽快嫁出去,要不将她送走,并且配个嬷嬷严加看管着她,让她没有一丝余地可以干这坏人的事情。 “做人,不可太过从善,做事,不可盲目自大,凡事小心谨慎没什么错的,我让人送席氏母女回杭州,本是打着她娘不是那特别糊涂的人的主意,最后还不是被算计了,只能说我也是太小看了他们的胆子。” “母亲没错,是女儿太自以为是了。”夏冬雪垂下眼眸,恭敬道。她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明明知道人家要做什么,却丝毫没有一点反应。要不是娘亲早就知道她势必会尽快行事,岂不是害苦了自己。 “我见她有胆子回来便知道定是打着破釜沉舟的主意,我不方便在船前当着其他府邸的小姐责备她什么,却是早早就派了徐管事在少爷们的住所盯着。以她的想法,怕我得了空闲让人给她囚起来,便必然是趁着开船之初,众人分配房屋我尚未有时间处理她时,耍些花样。这夏琴也很聪明,还知道用思秋这个打马虎眼的掩人耳目……” “那鳏夫陈氏,定是母亲提前找好了的吧。” 蒋岚点点头,说:“夏琴再有天大的谋算,也不过必然要见到徐旺青才好。我让徐管事借着收拾屋子的时候,将青哥儿和苏家的二少爷都糊弄到了至哥儿房里,等着她自动上门。可惜那夏琴进了屋子,傻傻等着,等来的却是不是梦中的情人。” 夏冬雪脸色微红,道:“想那夏琴也有几分胆量,竟是敢跳江了……” “扑哧……”蒋岚笑了,摇了 摇头,说:“你真是高看了她。” “难不成不是她怕被辱,才跳的窗户?” “侮辱,谁曾侮辱过她……她怕是巴不得在青哥儿房里大叫,惹来一群人呢。反正那屋子是青哥的,她手中又有你的金钗,这事惹来的人多了,大不了把你拖下水就是了。她若是就说是你指使的,你可有任何推脱的办法?即便有了,众口铄金,传了出去,谁信?” “这个夏琴,真是……”夏冬雪咬着嘴唇:“所以母亲让人把她……” 蒋岚轻蔑的扫了一眼窗外,淡淡道:“那陈氏虽是个壮汉,也不可能在咱们夏府客人的屋子里置办了她,又见她耍心思企图引来其他的人,便抱起她扔了下去……” “真是……好决断……” “我倒是不想她死呢,否则实在是出不了心底的恶气。”蒋岚喝了口茶水,继续道:“更何况这船上小姐少爷们众多,死了个丫头着实晦气,让杭州老家那边的席氏知道了,多少有些膈应人的话会传来。于是徐管事就急忙让陈氏下去救人,还好他是个水性极好的人,虽然夏琴不是很配合,却容不得她拒绝,怕她再生别的心思,索性扒了了她的外衣,反正这衣服经水一渗,也跟没穿一样……她倒也老实了,任由陈氏将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再加上这画面许多人都看到了,我把她许给陈氏,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夏冬雪有些无语,夏琴喜欢徐旺青不就是因为人家救了她吗?如今嫁给鳏夫陈氏,是不是也算应了那句为了报恩,所以以身相许? “以后你也要记住,若没有那完全的把握别轻易害人,否则便是害了自己……” 夏冬雪点点头,应承下来:“女儿记住了。” 蒋岚抬起头又盯着自家姑娘看了好久,道:“话说回来,你对青哥儿感觉怎么样?” 夏冬雪一怔,这话题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结巴道:“什么怎样……” “议亲呀,我看着全苏州城的姑娘都想嫁给他,不知道我的宝贝女儿认为如何?” 夏冬雪急忙摇了摇头,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撒娇道:“女儿虽然想找个贴心的良人,只是这世道对女子颇为严苛,谁知道未来的那人是个什么性子,很多东西身不由己,但是若说是徐旺青,女儿是万万分不愿意的。” 蒋岚挑眉,诧异于夏冬雪的回答,道:“为什么呢?我和你爹倒觉得他还不错。” 夏冬雪心中一惊,莫非那莫 须有的传言还是真的?徐老爷有意和夏府结亲? “娘亲!不说远的,就说徐老爷自个,他年轻时的名望不如现在的徐旺青呢,可是依旧是妻妾众多,庶子一堆,就别提徐旺青了,他才多大,便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呢,我即便能落个嫡妻的名头,又如何抵得过那么多人的算计?” “但是他自个还算自爱,不曾听说过有什么风流韵事。”蒋岚犹豫着说,她看自家女儿是极好的姑娘,自然不想让女儿许配个不好的男儿,可是那好男儿被惦记实属正常。 “但是女儿却觉得,他是个容易让人误会的主儿。有时候女儿想着,宁愿找个臭名昭著的男人,也不找这种世人皆认为是温文儒雅的男子。” 蒋岚皱眉,点了下她的额头,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还臭名昭著的男人……光你爹那关就过不去的。” “女儿明白,只求娘亲可以看在女儿忠孝的份上能够多留女儿几年,别,别那么早放我出门子……”说到最后,夏冬雪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她是真不想太早离开蒋氏身边。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反正也没打着那么早给你议亲的准备,我看你爹也打算再仔细挑挑,快别这样一副我轰你出门的模样……”蒋岚见夏冬雪真的很伤心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哦,对了,咱们这次上京会路过允州,那可是个好地方,到时候你可以和几位苏家小姐下船散散心,要知道过了这允州,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是没机会下船的。”蒋岚心知因为夏琴的事情,夏冬雪的心情必然会有些纠结,便想着让她下船溜达溜达。 “啊……”夏冬雪原本想拒绝,又琢磨即便她不下去怕是也有人吵吵着下船,毕竟水路漫长,这是唯一的停靠大岸,那苏家小姐和少爷们定是老早着想着下去逛荡了。 “允州是三江汇流之地,南下可经江南到南域,北上可到京城,中间还有一条支流是直通漠北的都城,殇散。所以允州极其富饶,是商贸集中的场所,有许多便宜的稀奇玩意,总归这夏琴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你长了记性便好,别太过恼自个,有时间带着染姐儿下去散散心吧。” 夏冬雪点了点头,既然怎么都要停岸几天,她也不防去看看这传说中的富裕之州。买些东西到了京城送给蒋府姐妹们。不管前世如何,这大面子上的事情还是不容有疏忽的,否则便是丢了爹娘的脸面。 第46章:下船 四天后,船在允州靠岸,蒋岚令赵嬷嬷租了条小船,配上两个小厮,让陈家汉子带着夏琴回杭州的庄子上。那陈家汉子平日里无所事事,又死了老婆,本以为再无望娶得良妻,如今竟是莫名其妙的因为救了主家的远亲小姐,得了这门好亲事,心里着实非常高兴。 再加上徐管事那若有似无的暗示,他明白这夏琴在主家是个不讨喜的人,日后跟他回到庄子上便是随他安排了,就算打死了估计主家也不会说什么。于是他更放心了,虽然他不太记得夏琴的模样,可是依稀回忆起那日救人时在水里抚摸的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他心里痒痒的,年轻的丰满女子啊……就冲这一点,他怎么都是不亏的,更何况主家还又赏赐了几亩良田,说是给那姑娘的嫁妆,也算是为他多了一条营生之路。 这几日夏琴过的生不如死,每当一想起那日抱着她的丑汉,便是一阵恶心。如今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入眼的还是那个面黄肌瘦的老男人,浑身起了一阵子鸡皮疙瘩。陈家汉子见夏琴带着面纱被徐管事带了过来,连声谄媚道谢,一双三角眼斜斜的盯着夏琴丰满的胸部和白嫩的脖颈不停的眨着,就差嘴角流下几滴哈喇子了…… 夏琴浑身哆嗦,急忙跪倒了徐管事身前,哽咽的哭泣了起来。徐管事一愣,冲着陈家汉子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想让你媳妇在街上撒泼?” 陈家汉子心领神会,上前一把抓住夏琴纤细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低声道:“别在外面给我丢人,否则回去有你好受的!” 夏琴着实慌了,环顾四周发现是在一个岸口,旁边是江水。她被蒋氏关了几天,根本不知道到了哪里,周围又都是些生人,没有一个府里眼熟的丫鬟婆子。那些在港口搬东西的杂役一个个脸色不善,看着她的眼神放肆孟浪。 这回蒋岚为了谨慎起见,除了安排两个小厮,还专门给她配了个教养嬷嬷。这个嬷嬷姓崔,是府上出身的家生子,早年死了丈夫,带着两个儿子在府上过活,如今大儿子十分体面,当了老爷身边的长随。她两个媳妇都是软性子,平日里没少被她整治,赵嬷嬷看重了她治人的狠劲,便寻来她,叮嘱她配合着陈家汉子先把夏琴弄回庄上,日后他们想怎么过日子就不归她管了。不过在这路上,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 崔嬷嬷顿时了悟,或许让她干点绣花什么的她不拿手,但是这整治女人的手段,她很擅长。她见两个小厮不好上前帮衬着陈家汉子,便使劲在夏琴腰间狠狠的捏了一下,淡淡道:“陈家的,这 岸边都是些男人,我领你媳妇先上船吧。” 陈家汉子见老抱着个女人也不是个问题,便托了嬷嬷,先上了小船。夏琴心知只要上了这船,便是再无宁日,于是发了疯似的想要挣脱。可是崔嬷嬷十分有劲,一手捏着她的腰间,一手攥着她的腕子,一时之间,她竟是疼的动换不了。 崔嬷嬷冷笑了两声,一下子给她拽进了船里,推倒在房内的床上,又唤来小厮,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夏琴心生恐惧,却无可奈何,直到良久后门帘被掀起,那陈家汉子走了进来,粗糙的手掌捏着夏琴的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长的还算是个模样,可别学人家偷汉子,否则……”他坏笑了两下,手掌顺着那白嫩的脖颈钻进了夏琴的胸前,使劲揉捏那丰满的柔软。夏琴脸色一片羞红,愤恨的看着眼前粗鲁的男人,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懂得这些事情,却见那陈家汉子开始解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脏了吧唧的胸膛。他根本不给夏琴解开绳子,三两下便掏出了夏琴的胸衣,一张油嘴吻上了夏琴白皙的皮肤,在那一瞬间,夏琴真的后悔了……却只能无能为力的任由这个粗汉糟蹋自己,眼泪顺着清秀的面容,缓缓流下…… 这一日的天气极好,艳阳高照,江面上小风徐徐,一点也不觉得冷。夏冬雪和几位小姐穿戴好斗篷,站在官船一层的过道上,看着远处美景和一望无垠的海域,十分稀奇。 “这允州三江汇流,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我听说,在咱们大黎以前,曾经以允州为界,共有三国。”说话的是一个清新的声音,夏冬雪抬眼看了过去,是苏家嫡二小姐,苏孜静。她虽然与她并无较好,却对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不言不语的女孩子印象极佳。 “好了,二姐姐,咱们是出来玩的,你就少说教几分吧。”苏孜纯不耐烦的启口,她平日里养在老太君膝下,因为性子直率可爱最受宠爱。 夏冬雪不语,本来还想着听拿苏孜静多说一会呢,她本人对这历史杂文也十分感兴趣的,如今来到这“名胜古地”,自然也有了探究的兴趣。 “咦,你们看那是什么?”不远处的岸边,一个灰衣女子头顶花盆,跳出了江水中,冲着他们游了过来。 “啊,这也太过没有规矩了。”有人惊呼,蒙了眼睛,要知道不管是什么质地的衣服经过水的打磨,都会变得紧贴在身上,让人看了,成何体统。 王嬷嬷见众位小姐都不是十分清楚,便解释道:“这些都是岸边卖东西的妇女。” “不是说小舟商吗?怎么她这个是自己游的……好不知羞,连胳臂都露了出来。” “小舟商需要办照,并且那些小舟都是允州府邸下属的制造商统一安排,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的。允州重商,来往商贩极多,一些路过的大船会在这里的岸边补给,停靠几日,便有那水性好的人游着卖东西,赚些散钱。”王嬷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眼前这些千金小姐又怎么能理解贫苦人家的活计,那在他们眼里扔出去的几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上一个月的了。 “那她也着实够辛苦的……” 王嬷嬷淡笑不语,比他们辛苦的人家有许多呢,至少这允州城郊的人还可以自个讨个活法,那些贫困州区的人不比他们更为艰难?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为了生计卖儿卖女的父母,只不过这些千金小姐们没机会见到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买些她的头饰珠花吧。” 夏冬雪点点头,这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举手之劳。那妇人果然是看见这艘大船上站了许多带着面纱的女子,便奔了过来。她一手扶着船沿,一手将头顶的小竹篮卸下,递了上去,客气道:“几位面善的姑娘,可有喜欢的,这些都是我们村里妇人的手艺……” 苏孜纯率先拿出了个粉色小花的头饰,诧异道:“这玩意的质地真软,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东西,却很是新鲜。” 妇人一听,知道有戏,急忙解释道:“途径我们允州的商贩极多,还有一切漠北以外,南域向南的部落国家的游商队伍,因为平日里城里客栈大多是满的,便会住到我们乡下人家的房子里。有时候会留下些新鲜的布料,东西,我们村里便用着这些东西做了些玩意,在这江边贩卖。” “哦,难怪……摸起来一般,倒真是没见过呢。你这样的头饰有多少,我全要了。”苏孜纯大方的笑道,她们要在静安王府上住上一阵时间,这个东西正好送给丫鬟婆子们当礼物。 夏冬雪原本也想买下几个,见苏孜纯如此豪爽,便将东西放下了。反正他们要在这允州待上几日呢,还怕买不到可心的玩意。只是随便一个游商妇人便可以拿出这等东西,还物美价廉,不知道城中的玩意,是不是更吸引人眼球呢?原本对逛街毫无兴趣的夏冬雪,此时反而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妇人乐呵呵的将东西交给苏孜纯的丫头,还附送了好几件玩意。他们平日里之所以乐意跑这江边,便是冲着这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们。他们眼界虽高,却大都见 得是珍贵玩意,于这种稀有的小玩意反而不多见,一看见便会买不少呢。夏冬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几分,这妇人好生的勇气……虽然这样确实可以赚到不少的银钱,可是何尝不是蔑了自己的名声? “好了好了,我们赶紧下船吧,先去我家的别院把行李安放下……好好的休息几日。” 这允州是商贸之城,自然是皇商苏家大力开发的区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凸显自己百年皇商的背景和极其雄厚的财力,几位苏家小姐和少爷极力邀请众人住到她家的允州别院去。蒋岚早就听说允州城内的客栈一宿难求,便爽朗的同意了。并且苏老爷起初拜托她稍人时,也有提过早就告知允州苏家别院的管事,好好招待他们。 “王嬷嬷,咱们的船可以进港了!”徐管事满头大汗,从甲板上跑了过来。虽然夏府乘坐的是官船,凡事都有优先的权利,但是因为允州入港口的船只太多,一般都需要排上一个时辰的队伍。所以小姐们才会聚集到大厅里,有时间买那闲散物件。 “倒是真快。”王嬷嬷小声道,却听徐管事解释:“多亏了苏家的管事,他们长年驻扎允州,早在这港口有了自己的专用船道,此时我们只要走苏家的船道便可以立刻进港了。” 苏孜纯一听,顿时扬起了一抹自豪的笑容。那跟在徐管事身后的苏家管事姓朴,上来先给小姐们献礼,便被拉到少爷们坐着的地方,汇报情况去了。 苏孜丰对于朴管事应对的速度极为满意,低声道:“此次定要好生伺候,莫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奴才晓得!”朴管事平日在主家不在的时候,掌管允州一切事物,没少捞钱,此次主家好不容易用到了他一次,自然是万分小心,一切谨慎为主。否则少爷回去和老爷告状,亏了钱财是小,丢了差事是大啊…… 夏子旭虽然官大,在士林中名望颇高,可是在这允州的老百姓眼里,怕是比不过一个体面的朴管事。毕竟老百姓日日接触到的是苏家的活计,而不是什么二品大员。光这港口上的杂役就有许多是靠着苏家过活,此次听说主家有人来了别院,都有着好好表现的心思。 夏冬雪等一杆小姐下了船,入目的便是一艘艘精美别致的画舫。朴管事上前恭敬的对蒋岚道:“夫人,这个岸口平日里通商较多,人员上鱼龙混杂,所以先请女眷们上了画舫,我们单走另外的岸口,那头人烟稀少,省的扰了小姐们的清净。” 蒋岚点头,暗道这苏家管事行事颇为讲 究,十分体贴。他们此行女眷众多,从此处上岸,难免被些无聊人等围观。 众人上了画舫,又行了片刻,在一处美丽的港湾下船,岸边早就停满了马车和小轿。夏冬雪仔细看了那数量马车帘子和小轿的材料质地,不由得一惊,可是上等的稠料,连一向自喻为讲究体面的镇国侯府,怕是一下子也拿不出如此多数量质地上等的马车小轿。她随便上了一辆马车,两个大丫鬟跟在身后,月鹤忍不住摸了摸那润滑的车垫,小声道:“这苏家果真有钱,别人家穿在身上的东西被他们做成了垫子。” 夏冬雪不由得一笑,他母亲蒋岚平日里也是十分讲究,却不奢侈。所以夏府的东西样样精品,却都不求数量的多少。而镇国侯府是表面奢侈,实则内空,夫人小姐们的东西自然是上等的,但是那几个丫鬟的用度着实比不上自己的待遇。但是这苏家呢,却是处处透出了一股子财大气粗的感觉……不过可能人家确实有钱,不在乎这些…… 苏家别院位于允州城外的半山腰处,环境清静悠闲,景色美不胜收。 几座别致的阁楼更是可以从窗户处就看到远处无垠的江边,让人心情舒畅,积郁散去,在这里多住上几日,怕是心宽不少。 苏孜纯才放下行李便忍不住想出门转转,命人备了马车和侍卫,跑到几位姐姐身前,催促着什么。苏孜丰一直跟在徐旺青身边,他就是想从徐旺青那始终平淡如水的眼神里,看到几分惊艳,可惜,徐旺青依旧是一副木讷的表情……倒是至哥儿很给面子的不停惊呼…… 年轻的哥儿和姐儿们齐聚一堂,夏冬雪和苏孜静站在一起,至哥儿本能的靠近了姐姐一些,徐旺青又本能的靠近了至哥儿一些,而苏孜丰索性站在了夏冬雪和至哥儿的中间…… 苏孜纯一出门就看到眼前的情景,眉眼一挑,向前一步,难得主动友好的挽住了夏冬雪的胳臂,道:“冬雪妹妹和我坐一辆马车吧……” 第47章:进城 夏冬雪和苏孜静正相谈甚欢,还打算同苏孜静同乘一辆马车,便本能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者深知自家妹子的脾气,生怕苏孜纯给夏冬雪使绊子,他们毕竟还要乘坐人家的官船赴京呢。而且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觉得夏冬雪不是个没脾气的主儿,只是不太爱轻易表现自己的心情罢了,便主动道:“既然我家孜纯这么喜欢冬雪妹妹,不如咱们三个一起坐那头排的马车吧。” 夏冬雪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发现头排的那辆马车最大,装备十分豪华。苏孜纯骨子里就是不想给徐旺青和夏冬雪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是否有人跟着反而不是十分在意,爽朗的同意了。于是,夏冬雪,苏孜静,苏孜纯,便共乘了一辆马车。 夏冬雪从苏孜静那里要了本允州城记,认真的看了起来。苏孜静也偏爱历史,见夏冬雪对这方面有几分特别的见解,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两个人从大黎开国圣祖,一直聊到了几大公府,扰的苏孜纯不胜其烦,掐了好几次姐姐的衣角,才让苏孜静闭嘴。她本来想着和夏冬雪私下聊天,是想打探他们家和徐家的事情…… 人人都道徐家老爷相中夏家大姑娘,虽然她看夏冬雪是个丑的,可是人家是从二品大员的女儿,清流士林出身,她的外祖母还是镇国公府的一品诰命,倒是确实比自己家强上“几分”…… 苏孜纯是不乐意去承认商家本贱,即便是皇商也难以摆脱世俗的本质…… “冬雪妹妹可是第一次入京?”苏孜纯打断了两个人的高谈阔论,岔开话题。 “恩?”夏冬雪一怔,点了点头,这一世可不是第一次入京嘛。 “那到时你应该是住在镇国侯府上吧……”苏孜纯刻意强调了那个侯字,公府降侯府,等到蒋家这一代家主去世后,岂不是又要降一级。蒋府虽然是百年望族,却是呈颓势之屈,哪里像他们苏家,有金银为底,又出了个王妃,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入仕子弟,所以苏老爷才讲究多生多育,对于男丁十分看重,不管庶出嫡出,一律请了最有名望的老师,认真教导。 夏冬雪眉头微掬,想了片刻,道:“不知道呢,我们夏家在京里有宅子,父亲临行前已经派人先赴京去修缮了,怕是即便先在外祖母那里住着,也不会多长久。”反正她是会极力劝说母亲,尽早离开镇国侯府的,只是那里毕竟是母亲的娘家,父亲很好说话,他本身代表清流一派,不太好和豪门世家太过亲近,可是母亲……哎,她的重生改变了夏府每一个人的命运,如今外祖母并不曾苛 待自己,舅母也不会仗着她没了父母故意刁难,反而没法告知母亲她和蒋氏一族的隔阂了,到底该如何是好,怕是她如今最大的课题。 她曾经使用过托梦一事,可是那毕竟是阐述小妾和丫鬟的事情,让母亲厌恶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今要面对的是母亲的娘亲和嫡亲的兄弟,实在太难了……将心比心,若是有一日,她的儿女说蒋岚的坏话,她是必然不会去信的…… “我和静姐姐几个住在静安王府上,到时候王妃发帖子开宴会的时候会叫上你的……想必你对京中体面的小姐们也不是很熟悉吧。”苏孜纯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在她心中,那些平日里交好的京中贵姐儿们必然把夏冬雪当个乡下丫头看罢了,她倒是十分希望夏冬雪出席,到时候灭灭她的傲气,京城可不比江南,一个从二品的官就能有多么体面,即便是镇国侯府的小姐,也那么回事罢了。 夏冬雪无敷衍的恩了两声,一旦入京,怕是母亲的应酬不断,自己势必会跟着出席,她倒是不怕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事情,只要做好自己,还能被谁抓了把柄去? 几个人有意无意的随便聊着,便抵达了允州城的城门口,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有人敢拦咱们苏家的马车?”苏孜纯眉眼微挑,冲着帘子外的嬷嬷冷声道。 嬷嬷急忙挑帘而入,恭敬道:“小姐莫急,听朴管事说,这几日允州城内出了几个小的匪贼,如今是全城抓捕,难免森严了几分。所以这城门口滞留的马车和人流众多,阻了咱们的去路。只要管事上去和侍卫一说,必然会让咱们先行通行。” “哦……”苏孜纯点了点头,不再质问什么。 夏冬雪却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怎么会出了匪贼?” “小的们也不清楚呢。” 她略感凝重的望着苏孜静和苏孜纯,道:“若是有匪贼之患,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早进早出,莫在外面耽搁久了。”匪贼之说实在让人意外,母亲要是知道这允州城不安生的话,绝对会不让他们下船的。夏冬雪行事小心谨慎,又想到他们女眷众多,没道理惹这没必要的麻烦。 苏孜纯不耐的瞪了她一眼,道:“没想到冬雪妹子是个如此胆小之人,我每次上京途径允州,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怎么和你出来,就必然有事了。” “孜纯!”苏孜静出言呵斥,淡淡道:“我倒是觉得冬雪妹子说的没错,你往日里来可曾遇到官兵如此谨慎的排查进出城的人口了 ?怕是这次的匪贼十分狡诈,官府尚未抓到人呢。” “哼,那又怎么了,哪个城能没几个小毛贼,难道就因为城门侍卫查的严了,我们便不进城了怎么地?我还想着买几个允州落元坊的糕点匣子呢,上次我带给京中的姐妹们,他们都是极喜欢的,直说这允州的落元坊的师傅比京城的好太多了!” “只是说早去早回,又没说不让你买东西了。”苏孜静捏了下她的柔夷,轻声说:“一会跟朴管事说,让他再多赔几个侍卫,以备不时只需。” “这便是了嘛,总不能因为几个破贼,扰了自己的兴致。” 夏冬雪一时无言,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若是允州城闹匪贼的话,可不是什么小事,父亲怎么会提前不知?要知道匪贼和贼是两个概念,这什么贼一添上个匪字就必然是闹出了什么大事情。难道此事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或者这允州城的知州自己不乐意到处宣扬? 片刻之后,城门口的官兵果然单独开辟了一条路让苏家马车入城,苏孜纯脸上洋溢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下巴微扬,若有所思的盯着夏冬雪。他们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允州城最有名的珍宝阁,一个身穿棕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管事热情的走了出来,恭迎几位小姐少爷们。 这珍宝阁打的是皇家招牌,有胭脂,珠花,衣料,还有装饰,都是出自珍宝坊。珍宝坊是皇商南宫家在允州的制造工厂,专营进贡物品。其中残次的,或者稍有瑕疵的便会重新修缮,留在珍宝阁单独出售。虽然比不上宫里的物件,却因为出自同样的坊阁,绣女,做工而比一般的物件更受欢迎。毕竟对于一些有钱人家的妇人来说,拿着和宫里能比得起的东西,面子上是极好看的。 除此之外,珍宝阁还会寄卖一些私人绣房,官外作坊的物件。这些物件,大多质地优良,材料稀有,因为各种原因,商家不乐意进京贩卖,只在允州转手,一时间倒成了许多赴京访客专门携带的稀有礼物了。不管是否价值连城,只要是京城没有的东西,送出去才更有意义。 夏冬雪挑来挑去,看上了几枚别致的红蜡。这蜡烛和她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蜡身上绣着一朵小花,还有一句诗词,诗词配花,很是惬意,而且蜡烛下面的托底也是和蜡身上的花配套的,一时间倒让她起了几分心思,便全部买了回来,连那有花无词的也都要了,反正自己也是可以写上去的嘛……而且这小巧精致的模样,十分讨她喜欢,到时候送给京中几个初见的姐妹,既得体,又不显得过于露富奢侈,她可不 认为价值越贵的,人家便会看的上……最重要的还是凸显自个的心意,又新颖才会让人喜爱。 几个小姐挑来挑去,都买到了可心的礼物。就连徐旺青和至哥儿,也或多或少的花费了一些。夏冬雪最先买完东西,便坐在一角看书,她隐约发现有人看着自己,猛的抬头,正巧对上了徐旺青一副探寻的目光,脸颊不由得一红…… 徐旺青一怔,也尴尬的撇开了头,双手不经意的扶上了夏冬至的肩膀,心里却不由想着,夏家大姑娘倒着实是个爱书之人,一路上,他观察她许久了,发现夏冬雪极其贤淑,不似其他小姐们钟情于珠花头饰,买完自个的东西便默默的站在一旁,这份安静的性子,倒是和自己极其匹配,于是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还被人发现…… 夏冬雪站了起来,躲到了人群角落。自从母亲和她提起徐旺青的事情后,她也会不由自主的仔细听他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个人表面虽然温文儒雅,骨子里却有点冷漠至极,而且不善于解释,待人接物对谁都是一样的,反而让人误会了去。因为夏琴的事情,她着实不喜欢这样子的男子……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一个夏琴就够她恶心的了,如果徐旺青自个不能做到学会善后,她以后还不累死? 两个人各有所思,徐旺青待了一会又回头去寻找夏冬雪的影子,却发现她老早就离开窗前了,而是夹在了众多女眷中间,宁愿站着发呆,也不乐意独立鸡群。徐旺青怔了一会,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个小姑娘还满有意思的,别人是生怕他看不到她,她倒是躲他躲的极快…… “旺青哥,你笑什么呢。” 夏冬至难得看到徐旺青脸上带着一丝正常人的表情,诧异道。 徐旺青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真是难怪这么淘气的至哥儿,却有那样一个,恩,恬静的姐姐…… “旺青哥,到了京城你是直接去国子监报道吗?”夏冬至通过几天的相处,发现徐旺青是个极其好接触的人,问他什么都会仔细的给他讲解,一点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般清高自傲。 徐旺青原本不想回答,又想到那个女孩是父亲打算给自己议亲的对象,便淡淡道:“我住我外祖母家,到时候你怕是会随着母亲住在镇国侯府,咱们两家倒是离的不远,有什么事情,恩,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啊!”夏冬至狠狠的拍了下自个的脑袋,这才猛然想起来,徐老爷的嫡妻王氏可不比自家母亲在京城的名头低多少,徐旺青的大伯官至 正一品殿阁大学士,而他的外祖父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外祖母也是太后远亲呢。他老是记得徐老爷的续弦是苏家的人,却忘了人家当年中状元的时候,可是被京城王家看上,招了女婿的。只是那王氏太过命薄,早早就去了,反而让人没太注意,人家徐旺青的外祖母家可比徐府的门第高多了。他刚才那一问,要是遇到计较之人,是有些失礼的…… 徐旺青看他懊恼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捏了捏至哥儿的脸颊,淡淡道:“你这性子,平日里怕是没少让你姐姐操心吧。” 夏冬至见他难得乐意和自个聊天,可是却说到了家姐,不由得想起苏孜丰的提醒,立刻闭住了嘴巴。徐旺青有些纳闷的看着突然沉下脸色的至哥儿,摇了摇头,他再度抬眼,发现远处那隐在人群里的夏冬雪的淡绿色衣角,越发往人群里面挤了挤……不由得眼角一挑,嘴角微扬了起来,真是一对有趣的姐弟,那小姑娘难不成以为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能吃了她不成? 他真的不过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夏冬雪攥着手里的允州城记,那里面记载着允州城里各处值得观光的地点,相较于购物,她对于游览反而更有兴趣。其中有一处名寺,叫做雪落寺,让夏冬雪提起了一丝兴趣。她重生两世,信佛信道,再加上这寺庙的名字还带了一个雪字,本着不可过佛而不拜的理念,婉拒了苏家小姐一起出游逛街的邀请,打算翌日清晨,上山拜佛,然后便回船上等着,不再出屋了。允州城世道不安生,她还是老实宅着比较安全…… 第48章:雪落寺(上) 夏冬雪一回到家便将城里闹匪贼的事情告知母亲,蒋岚眉头紧皱,想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怎么没见苏家姑娘们同你一起回来。” “苏孜纯在珍宝阁遇到了知州之女,两个人相谈甚欢,知州夫人便邀请大家前去府上小住,我和那些人不熟悉,便先回来了。” 蒋岚无奈的摇摇头,说:“这些个姐儿,倒真是有主意……” “有一半侍卫跟着他们,再加上知州大人的府邸森严,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恩……”蒋岚点了点头,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匪贼一事。 夏冬雪略感诧异,忍不住问道:“母亲,我记得闹匪贼这种事情必然要禀告上级,率军队镇压,为何允州这么重要的城镇,反而刻意隐瞒了起来似的,若不是今日进城这般拥堵,又有朴管事的解释,怕是谁都不知道呢。” 蒋岚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说:“这种事你不用太在意,若是当真有匪贼闹大了天去,早就有人过问了。” “嗯?” “你明日不打算进城了?”蒋岚似乎不太乐意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 夏冬雪点点头,道:“别院不远处有坐雪落寺,女儿打算烧个头柱香,便回别院呆着,等着大船补给完了,立刻上船。” “嗯,遇佛不拜非礼也,我这几日身子不好,总是是觉得困倦,否则是想和你一起去的。那雪落寺也算有些来头,香火极旺,你女孩子家出门记得多带上几名侍卫,以备不时之需。” “女儿明白……” 翌日清晨,夏冬雪起了个大早。她带了两个丫鬟月鹤,思娟,外加王嬷嬷和四个侍卫,乘坐一辆马车前往别院西山的雪落寺。这一路上,人潮涌动,黄泥土的道路两旁,摆满了小商小贩的商品,他们一边招呼着路过的人,一边吆喝着什么。 夏冬雪刻意挑了一辆普通的蓝布马车,外表朴素,里面却依旧是苏氏风格的豪华装饰,车帘用的上好的苏州锦绣,车厢内铺着大红色的江南织毯,褥子柔软,那面背里的绣活快赶上昨日在珍宝阁里看到的正品了。车厢内的摆设物件一应俱全,精致的小茶杯,就连帘子的挂钩,窗子的钉子,都是用锃亮的银丝连接的…… 夏冬雪偶尔撩开车帘,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光景。思娟是个话多的丫头,又难得和主子单独出门,忍不住凑在夏冬雪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夏冬雪的另一个大丫鬟月盈因为水土不服,近来身子骨 欠佳,四个二等丫鬟争先恐后的表现自己。夏冬雪选中思娟是因为她外祖母家在允州郊区,曾经来过这里,算是半个地主,可以给她讲解风土人情。 思娟果然不负重望,恨不得把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寻出个故事来。直到他们的马车在雪落寺停下时,思娟早已经口干舌燥,不好意思的喝了一大口水。 夏冬雪接过王嬷嬷的手,带上面纱了,下了马车,发现不远处传来阵阵争吵之声,俗话说佛门乃清净之地,怎么会有如此骚乱?而周围过往的行人却似乎司空见惯了什么,各自叫卖着自己的物件,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边怎么了?”王嬷嬷在路边的水果摊买了几个苹果,询问道。 卖水果的见他们衣着富贵,丫鬟们一个个生的水灵娇媚,心道怕是外地来的不知情的富贵人家,便敷衍道:“没什么……” 王嬷嬷又递给她几枚银钱,那卖东西的大娘怔了一会,启口道:“姑娘们是途径允州,拜过路佛而来的吧,那就赶紧进去吧……” 王嬷嬷笑着说:“佛门面前怎么会有人这样喧哗,却无人管呢?” 卖水果的大婶摇摇头,淡笑道:“都习惯了,不瞒这位婆婆,那叫嚷的是男子是知州的小儿子,每逢初一十五的整日子,就会来闹上几次。” 夏冬雪原本不甚感兴趣,却在听到知州二字时顿了片刻。王嬷嬷见主子提起了精神,索性递给卖水果的一两银子,淡淡道:“多给我包几个鲜果。” “好的!”摆摊的大婶猛然多了几分热情,一边挑选新鲜的水果,一边嘴巴张张合合的解释着:“这位大娘和姑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雪落寺后面还有一个香花庵吧。”夏冬雪微微一惊,好么,和尚庙后面还有尼姑庵,着实有几分令人惊讶。 “其实那闹事的男儿是个痴情的主儿,五年前和允州城内翠香楼的花魁紫夜姑娘有过那么一段脍炙人口的美好姻缘,可惜两个人身份地位相差极大,知州大人又早早便给小儿子定下了一桩得意的婚事……所谓好的姻缘终于成就了孽缘。” “不会是才子娶了别人,佳人最后出家了吧!”思娟笑着打趣道,那大婶一脸你怎么知道的神情,奉承道:“姑娘聪慧,那花魁自认和知州之子是真心相爱,既然男方已经有了婚配,便毫不犹豫的入了香花庵。” “不是吧……”思娟没想到真被自己一语道中,说:“那知州之子也太薄情了些……” “谁说的呢?”大婶摆摆手,道:“那知州之子自然不想薄了紫夜姑娘,可是父命难为,便想着虽然无法给心爱女子一个正室之位,也可以用八台轿子抬那人进门,这在我们允州城内叫做良妾,虽然比不上正妻,却也是极有脸面的,和那些被家主开了脸的姨娘大有不同。再加上知州之子对紫夜姑娘一往情深,又怎么能让她受了委屈。” “呵呵,想必是即便如此,这位花魁姑娘也是不干的吧?”夏冬雪冷淡淡的接了话,她怎么就是同情不起来这两个人呢……以如今的情景来看,这知州之子至今未对那花魁死心,却碍于不可扰佛之名,只好定日子过来发泄一番,可惜了他家中的原配妻子,到底是得罪了谁,碰上这样一对冤家。 “那花魁娘子宁愿出家礼佛,也不想和他人共享一夫,便在香花庵出家,于是这知州之子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动不动就来闹上一闹,我在这摆摊十余年,早就习惯了!” 夏冬雪无奈的摇了摇头,礼教害人,婚姻寻不得良配,更是损人不利己呀…… “让开!让开!”突然,有人从身后大声叫嚷了起来。而他们上山的那条小路上此时扬起了阵阵黄沙,一大队人马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直达到那位喧哗的知州之子的地方,二话不说就将人扛了起来。 王嬷嬷愣了一会,见卖水果的大娘也是一脸惊讶,问道:“这也是每次上演的戏码?” 卖水果的大婶急忙摇头,说:“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极少有官兵上山的……” 夏冬雪望着这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绑了那叫嚷的知州之子,心里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行人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掩人耳目之嫌呢? 那队伍的首领是一名红领子的军官,他一边呵斥人绑了知州之子,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在环绕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王嬷嬷见状有些担心,便催促道:“小姐,咱们赶紧烧完香就走吧,我总觉得今个眼皮猛跳,别再是遇到什么坏事。”夏冬雪深有同感,率领众人走入寺庙。 第49章:雪落寺(下) 雪落寺烟火极旺,夏冬雪进入大堂时正好赶上了诵经时间,许多忠诚的香客双手合十,随着和尚们的吟诵默默祈祷着什么。王嬷嬷用绢布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门外的小和尚,小和尚感觉到了银子的重量,眼睛一亮,客气道:“几位施主不如先随我去精舍休息片刻,等晨经过后,便可以开始上香了。” 夏冬雪点了点头,一行人随着小和尚穿过了第一个大院子,来到了寺庙后院。 这是一个方形的院子,四周有几件红墙精舍,院子中间种了两颗菩提树,正值盛开之时,冠盖如荫,显得十分清雅幽静。小和尚将他们带入了东侧厢房,面带笑意的有礼道:“诵经大概还需半个时辰的时间,稍后贫僧亲自来领各位施主前去佛堂。” 王嬷嬷见他周到客气,便在夏冬雪的示意下,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大的绸包,递了过去。 小和尚连忙道谢,又嘱咐了几句话,方才离开了。 夏冬雪看了一眼院子中央,除了几个扫地的僧人,不曾再有任何其他香客了。 “天色尚早,今个又不是什么大的日子,怕是只有咱们一家贵客。”月鹤笑着摘下了夏冬雪的头纱,让思娟去净房打了一盆温水,道:“小姐在车里闷了那么长的时间,不如先洗把脸吧,我看着这内屋里还有个小榻,主子能休息一会。” 夏冬雪摇了摇头,视线落在窗外浓重的绿色之中,欣慰道,这里倒是个幽静之地。过了好一会,夏冬雪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却不见有任何人过来,反倒是几位扫地的僧人也都变得没了踪影。 她刚要派人去询问,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叩门声,随即是刚刚那个小和尚的声音,言语中充满了浓重的歉意,道:“这位施主,今日雪落寺临时有重要访客,前面不好安置,便让腾空了精舍院子,恐怕要劳烦施主暂时不要出门了。” “什么意思,不能出门?”王嬷嬷脸色黑了下来,难不成这和尚还想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不成。 小和尚欲言又止,眉眼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心想主持师傅说了,一切全听那伙人的安排。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却见他们个个持刀佩剑,言明了这后院不可进人,更是不可出人。 “哗啦啦……” 精舍小院的大门被推开,走入了一行训练有素的侍卫。月鹤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面望去,害怕道:“小姐,那边一个老和尚陪着好些人进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满眼望去,都是男子。” 王嬷嬷一听便不高兴了,愤怒万分,这个和尚怎么如此无礼,将她家小姐和一群男人困在这个院子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是为了与他人方便,万一坏了家里小姐的名声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 思娟闻言向外面眺望了几眼,慌张道:“小姐,几年前我陪着母亲回家访亲,曾来过这雪落寺一次,那日见到过雪落寺主持丰和大师吟诵晨经,貌似就是刚进门的那个白眉毛的老和尚……” “思娟,注意言辞。”月鹤提醒道,还老和尚…… 夏冬雪倒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知道着急无用,脑子转了起来,淡淡道:“那拨人既然能惊动该寺主持,又霸占了这精舍小院,还能令小和尚听命困住其他房客,其身份绝不一般,我们这里女眷颇多,暂时谁也不要出了屋子。” 只是夏冬雪他们愿意息事宁人,对方却要搞个明白。那一行人中领头的是个胡渣大汉,他身材高大,手持大刀,冲着主持不客气的问道:“怎么这院子还有其他人?” 丰和大师眉头紧皱,喃喃道:“是一户上香的人家,多为女眷,因为刚才赶上晨经,便在此处小憩,我寺的人已经通知过他们,不可随意出入精舍。” “嗯……小三,你带人将那个东厢房围起来,若是有人溜了出去,坏了主子大事,你便自行解决好了!”被唤作小三的男子单膝跪地,急忙称是。 “等会!”那壮汉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派人问清楚那户人家的来源,省的出事。” 丰和大师本想劝说几句,因为听手下的小和尚说,那一户人家主要是女眷,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若是这些大男人如此不避讳的询问人家名讳,岂不是非常失礼?但是在他的目光对上那凶悍的神色时,顿时没了气焰……今日也算是那户人家倒霉,外面是官府士兵,院内是皇亲贵戚,哪里是他一个小小主持得罪的起的…… 那被唤作小三的男子出身绿林,后参加军营,没那么多世家礼节,直接命人大声上去询问,气的王嬷嬷脸色都绿了。这些人到底是哪里的?怎么如此猖狂,先是无缘无故的围了他们的房子,又是派人直问小姐的出身,若是她如实说了出去,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人人都道她家小姐和这群大老爷们共处一院,哪里还有什么闺名! 夏冬雪心中也有些恼怒,那壮汉好像一点也不避讳,在院里里大喊大叫,就差大老远直接问他们,你们是哪个府上的人了!只是不知 道为何,她对那领头汉子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王嬷嬷怕他们直冲入门,让大家都带好面纱,躲到了里面的屋子里,外面的门厅站了四个侍卫。他们都是退伍军人,虽然几年不动刀了,却也有些真的功夫,此时一副随时出动的模样,等待命令。 还好,外面的人虽然粗鲁,却并不逾越,见他们不曾回话,而是走出了一名管事交涉,便没再大声喧哗。那一行队伍似乎是先头部队,不一会,又进来了一些人,只是这些人不似刚才那些人那么张狂,多了几分低调。 其实这一队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京城途径允周回南域隋家护卫队。领头的粗鲁大汉是隋么寒在一次剿匪中救下的土匪头子,见他为人爽朗,又从未抢过穷人钱财,便饶了他一命。再加上此子无家无业,索性留在了隋家当了府里侍卫,平日里摆到弄枪,倒也在南域军中混了个从五品将领之名。他原是孤儿,后来得了大公主的赐名,叫做隋虎,其性子也跟老虎似的,勇猛刚强,却有些粗俗鲁莽,不过隋么寒觉得此人十分好用,自个不方便做的事情全让这个鲁汉子去闯一下,即便得罪人了也不怕什么,说白了,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的好不和谐! 比如此次隋么寒前去京城,世人皆知他是送母亲归京,却不知道二皇子就在他们的队伍之中。虽然大皇子和三皇子,还有一杆扶持这两位皇子的外戚中早就对此怀疑,心里有些想法,却无一人抓到把柄,捅到皇帝那里,揭开所谓二皇子无意于皇位的谎言。 如今眼看着二皇子即将从允州回漠北了,那大皇子的人也终于按耐不住,在这允州布下死局,企图把自个的亲弟弟给弄现行了!否则便是前功尽弃……所以才有了允州知州的匪贼之说,不过是给自己调兵加强监控找借口,并且给明目张胆检查隋家护卫队找个理由罢了。 而隋么寒便巧用到了隋虎的烂名声,你不让我出城,我就跟你明打,隋虎的性子极其刚烈,进允州城的时候见对方利用匪贼之名拦车,便将城门口的护卫都给揍了,知州大人自然愤怒至极,却不好去打隋么寒的脸,只好命人暗中和隋虎闹…… 只是他也不看看隋虎是什么出身,以前没少弄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哪里会怵这允州城内中看不中的守卫?几番较量之下,两方人马凛然是真刀真枪的打了起来,知州是大皇子的人,他虽然得了大皇子的命令,阻拦隋家队伍过允州城,其实上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即便借口匪贼之名,假模假式的查车查人,却也不敢和隋家死拼,毕竟人家是皇亲 国戚……所以此事不能声张,一直都是装傻充愣的硬拦人。而那隋么寒贵为公主之子,皇帝的外甥,哪里会认你这一套,不过他们的队伍中确实藏着不该出现之人,所以也学着打马虎眼,并未拿理压人,索性随着允州知州闹了起来…… 而那日允州知州的夫人在珍宝阁遇到了苏家一群人,听说夏老爷回京述职,担心这些肉无搏击之力的小姐们被扯入此事,将事情闹大,才盛情邀请这些小姐们住到附上…… 夏冬雪不知道此中缘由,只是顺着记忆不停回想,猛然记起,那粗鲁的大汉(隋虎),岂不是大公主斋宴那日,将她和王涵拎着脖领子扔入了书房的男人? 夏冬雪自动忽略了下这个命令的人是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而人家看到自己手下如此粗鲁的对待两个小丫头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怜悯和不妥……真是让人不爽的记忆…… 夏冬雪越来越觉得那个声音就是那个汉子,见外面之人无硬闯的意思,便走到厅堂顺着窗户空隙向外面望了过去,恰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直挺背影…… 那人身着一身绸缎白衣,走路极快,前摆撩到了腰间,似乎刚刚和什么人搏斗完了似的。他的头发略显凌乱,手持长剑,剑体通白,上面的血迹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明亮,一双黑眸凛然阴冷。突然,他停下脚步,猛的回头,直直的看向了东厢房处,那税利的目光中似乎冒出了几丝火花。 夏冬雪吓的后退了两步,这般清冷之人她怎么可能忘记呢!隋么寒,果然是大公主那个冷漠至极的儿子。只是看他那状态,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隐约之中,她知道自己卷入了一场不可避免的事情里…… “这院里有人?”隋么寒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上香女眷,我们来时便在了,谨慎起见,属下先将他们困住了,等到主子发落。” 隋么寒不置可否点点头,淡淡道:“看住了,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隋虎恭敬应声,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嚣张。 此时此刻,夏冬雪大脑一片空白,以她对那人的了解,即便她让王嬷嬷拿出夏府的名头也无济于事……看来此事不完,她们是没机会离开了! 可是…… 不出意外的话他爹打算明日就将启程,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她被困于此处,又是此等光景,到底该如何是好……他们那艘官船上可不只是夏府之人…… 夏冬雪郁闷的攥紧了拳头,心底不停的思量着 脱困之法…… 不一会,又有访客上门,只是此次不再是刚才那般粗鲁的喊叫,夏冬雪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怎样,好在那隋么寒比他手下还知道个男女有别,此次派了个嬷嬷前来询问。她深知对方必定在防备着什么,不搞清楚他们一行人的来头,怕是不会放下心来。索性拿起纸笔,写下了一行小字,递了回去。 那隋府的嬷嬷眉眼厉色,看起来十分孤傲,怕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她从下到上的仔细打量了夏冬雪几眼,那模样仿佛在检阅什么物件,让一旁的王嬷嬷十分气愤。 夏冬雪阻拦住了王嬷嬷欲要质问的神色,摇了摇头。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子的奴才…… 第50章:起火 精舍正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几位幕僚见隋么寒走了进来,立刻停止了商讨。一位叫做廖秋的副官发现隋么寒身上带伤,急忙向前,焦急道:“少爷可是遇到了什么?二殿下是否安然无事?” 隋么寒点点头,墨黑色的瞳孔望了一眼窗外浓浓的绿意,疲倦道:“众位放心,二舅舅已经平安上船了!” 众人一听,原本紧张的神色顿时放松不少,只要二皇子走了便万事无忧,即便和那允州知州彻底的闹翻,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说道说道也不怕人家抓住他们什么把柄。 “不过,回到漠北要途径寒斯那片杂乱地域,这地方虽然不是大舅舅的地盘,却难免被有心人安插了什么耳目,所以尚不能掉已经心,我们还需在允州耽搁几日,掩护二舅的离开。” 廖秋点点头,脸上难得染上了几分笑意,道:“我们从后山入寺,必然瞒不过他们本地的耳目,只是任他调动了水师步营两路队伍,守死这雪落寺又能如何?二殿下人已离去,他如此张狂的为难我隋府侍卫,参到皇上那里,有他们好受的。” 隋么寒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淡淡道:“他们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让他们以为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二舅舅就在这雪落寺中,才好拖延时间。”众人皆点头称是,又讨论了一会应对方案,才各自离开。 等人群散去,绿莺从里屋出来,上前将隋么寒的佩剑收好,她是大公主身边嬷嬷的外甥女,从小伺候隋么寒,算是隋么寒房里最是得体的大丫头。她望着隋么寒被汗水浸湿的后背,那若隐若现的绷带似乎再次被红色浸湿,忍不住道:“少爷身上的伤……是不是派人去城里请个大夫看看才好?”他们的队伍里本身有两个大夫,但是一个伤了,另外一个随二皇子那个队伍走了。 隋么寒摇摇头,冷漠的神色里难掩几分倦意,见徐嬷嬷从门口走了进来,便再次打起精神,道:“可是知道了那一户是什么人家?” 徐嬷嬷在看到自个带大的少爷时,一张刻薄面无表情的脸颊舒缓几分,恭敬道:“从几个丫鬟和婆子行事来看,像是个有规矩的人家,她家主子是位年龄不大的小姐,写了个条子,请少爷过目。”她自然不可逾越的去看那张纸条的内容,怕是对方也是大户闺中女子,方不乐意直报自个的名讳。 隋么寒让绿莺递了过来,只见普通的宣纸上面是几个秀气的楷体,那字虽说娟秀,却带着几分力度,让人看着觉得十分清晰。 夏子旭…… 夏冬雪并未写上自己的名字,她想,单凭这三个字,隋么寒自然知道他们的来历。再说,想必人家也未必是要知道她是谁名谁,不过是想排除是敌人的可能罢了…… 隋么寒果然怔住,他想的东西自然和夏冬雪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而是皱着眉头琢磨起来,夏子旭为什么要赴京?述职?为什么……人人都知道皇上有意让夏子旭继续连任,怎么突然就下旨让他回京述职了,还是在此等关口……良久,像是想通了什么,隋么寒嘴角微微上扬,深黑色的瞳孔亮了一下,道:“唤廖大人进来。” 隋么寒并未严明精舍东厢房住着的女眷是夏府的人,而是直接告诉廖秋:皇上亲信,布政使夏子旭提前回京述职了…… 廖秋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看出此中门道,盐道布政使何其重要的职位,怎么会轻易换人?还换上了三皇子的人,这不是逼着大皇子做出反应吗?虽然不了解京中那位的真实想法,但是他打算动大皇子的谣言看来并非子虚乌有。夏子旭是皇上近臣,归京必然不可能是放在京中呆着,自然要继续外放,而这外放之地,恐怕需要众人斟酌一番了!皇上派夏子旭去哪里,哪里必将大乱……夏子旭可是皇上最为信任的一把枪,平日背地里管管银钱也就罢了,此时却是要借他主动出击…… “廖大人以为夏子旭会被放到何处?”只要不是南域便好…… “二皇子一直低调行事,不似那大殿下步步紧逼,暂时皇上不会瞄着咱们的人,如果不出意外,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是想让夏子旭去贺州。” “贺州?”隋么寒点了点头,大皇子的母亲前孝文皇后贺氏便是出自贺州,那里大小一应官员皆和当地望族贺氏息息相关,皇上几次欲派人过去,要么半路出事,要么到了没多久便被收买,再加上皇上并未绝了立大殿下为储君的心思,于是并未太过于计较什么。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今圣上身体依旧安好,暂时无退位之忧,所以,那而立多年的大殿下还如此行事,便是在皇上心中扎个了桩子。 尤其是此次传出皇上身子微恙,众人小动作不断,着实容易让人寒心。只怕在当今圣上的心里,大殿下不再是最优储君之选,甚至起了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否则又如何捧了三皇子的人,去接布政使之位?到底是给三皇子希望,存了试探之心,还是故意逼大殿下谋反,他身为父亲,也好有名头处置了他…… 但是不管事实如何,夏子旭回京,三皇子的人继位布政使,于大公主和二皇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坏的 消息。按照祖训,大黎本应立嫡长为储,那么唯一压着二皇子的便是大殿下。至于三皇子,只要皇上一日不抬了玉德贵妃为后,二皇子便不惧怕他们什么。他母妃也是贵妃,在嫡字上不输任何人,大殿下要是再没了的话,他更是占了长之一字!并且,相较于大殿下几十年的经营,三皇子不过多了几分宠而已,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自个的对手? 于是,隋么寒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嘱咐廖秋道:“你去和东厢房那户人家的管事商谈一下,确认是否是夏府女眷。若是,便客气的善待几分,别让隋虎他们扰了人家。等待事情过后,便立刻送他们离开。” 廖秋一怔,接了旨意,没想到这精舍里的那户上香人家居然是夏府之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直系女眷?若是的话,还当真要给几分薄面,听说那夏子旭和妻子蒋氏关系极好,并无太多子女妾氏,想必对自己的女儿宝贵的很呢。他们实在没必要惹上这种麻烦…… 夏冬雪知道短时间内怕是没有机会出门了,而且她想起大公主一家在江南所经历的事情,想必那未来的储君,如今的二皇子定是和隋么寒一同从京城回来,被其他势力的人盯上了。若事情如她所想,那么现在便是那一行人最关键的时候,既不能让人发现二皇子的行踪,又要将二皇子稳妥的送出允州,虽然她不了解这其中隋么寒把握有多大,但是以二皇子最终登基的事实来判断的话,此次二皇子定是无事的。而且她隐约记得,大皇子在不久之后便会因为谋反而被当今皇上关押起来,那么这其中是否又有二皇子的参与呢? 夏冬雪叹了口气,既然隋么寒此行和二皇子都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她便没必要担心自己的安慰。她皱着眉头,想着寺外那一层层的允州官兵和允州知州扬言剿匪的态度,心中已有定论,看来这知州大人和二皇子不是一路的,才会费尽心思,如此行事。只是她爹……在发现她始终不归后,可会有什么动作…… 雪落寺外,允州水二师首领和步军三营官员也在不停的商量着什么,他们得知隋么寒一行人确实已经从后山进了雪落寺外,只是两路军队虽然借着匪贼之说大摇大摆的上了山路,却没有找到闯寺的名头,更何况他们的目的是让二皇子现行,而不是活捉住谁,毕竟他们得的是大殿下的命令,而非皇上,做起事情难免束手束脚。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队人马的将领更是忧心忡忡。如此大动干戈之后,若是最后找不到人,又该如何是好?但是此时,他们却又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无奈之余,听取了一个 军师的建议。既然匪贼之说早已经放出,不如一队人马装成匪贼,绕到后山入寺,这样才能给步军三营大队人马进驻寺院的理由,否则一直耗在门口,万一人跑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允州知州在安抚好了夏府和苏家女眷之后,也感到了雪落寺门口,如今隋家人借住寺庙已经不是什么秘闻,只是如何查寺才是最为关键之法。听了军师的法子,允州知州深知自己已经毫无退路,他们一行人的背后站着的是大皇子殿下,若是大殿下登基未果,迟早是一个死字!索性豁出去了,于是编排出一百号人穿上粗布灰衣,绕到后山入院,一把火烧了后院的树林…… 顿时,火势随着这夏季暖风越来越旺,照亮了日渐黄昏的天色,几个小和尚跑了出来,忙于疏散宾客,敲响了寺庙的铃钟。 夏季的天气十分干燥,火势渐渐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从后山蔓延到寺庙后院的房屋。隋么寒深知这大火来的蹊跷,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们的目的是拖住官兵,而非和对方正面冲突,越晚交手,才能越晚让对方发现二皇子早已经不在其中。 夏冬雪几乎不曾休息,此时见远处天色日渐通红,便深知出了大事。又听见门口和尚嚷着救火,急忙收拾东西,站直了身子。王嬷嬷和两个丫鬟慌了神色,反倒是夏冬雪不停的安抚他们,让他们莫要着急,他们和隋家人在一处院子,对方既然不着急,定是有应对之法,又或者这火是他们放的?夏冬雪不停的思索,直到前院传来了官兵缭乱的马蹄声,才猛然醒悟,以贼捉贼,这允州城知州,倒也是好胆量,就不怕真真的烧死几个重要人物?不过只是片刻,夏冬雪就放心了,烧火是小,闯寺拿人是真,这放火之人此时定在灭火……于是她急忙命令众人,将房屋禁闭关好,谁也不要出门,不管外面如何的闹,他们都绝不参与! 想必那火,用不了多久就会灭的…… 夏冬雪如今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在隋家人和前院的官兵之争中,独善其身。 第51章:一夜 夏冬雪听到窗外凌乱的脚步声音,心头越发的慌乱起来。那二皇子是否也在这雪落寺当中呢?若在的话事情反而郁闷起来,虽然历史不可能因为她的重生而有颠覆性的改变,那么保不齐人家二皇子活了下来,却要处置他们灭口。若是那二皇子已经脱险,他们还有一条活路。 夏冬雪派管事几次确认,似乎精舍院内的士兵大都是隋府士兵,这是否意味着那个危险的主子已经走了呢?上天保佑,希望那未来的储君是真的走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隋家人自个放出的烟雾弹,用来迷惑雪落寺外面官兵的…… 王嬷嬷和丫鬟们不曾两世为人,更不知道未来登基的是二皇子,他们以为纵火者便是坏人,而外面的官兵是来抓匪贼的…… “小姐,怎么办呀?”王嬷嬷忧心不已,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可是万一那后山的坏人闯了过来,挟制住了小姐,该如何是好?雪落思外面虽有官兵,可是……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家的闺中小姐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示人吧。 夏冬雪安抚了她一会,道:“把门窗锁好,将柜子顶住门口,四个侍卫在最外面,你们和我在里面,撑过这夜……只要撑过这一夜,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她不怕那些所谓纵火的“贼匪”,更不怕隋么寒会当真不管他们,毕竟他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若是此时二皇子已经脱身,而隋家让她在此次变故中受险,以她爹的性子,述职时怎么会不提及此事?皇上本身就对她爹信赖有加,夏子旭即便不明着暗示,只要将话题往二皇子那里一引,皇上可会毫无想法? 当今圣上如今就是个快要被点燃的火苗,因为大皇子的暗中行事患得患失,性子多疑,保不齐会将目光投向二皇子的地盘,连着他一并处置。所以,夏冬雪如今最担心的是外面那些所谓抓匪贼的允州官兵,他们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和隋府的人在一起,万一以为二皇子就藏在这东厢房里,可就麻烦了!她一个尚未议亲的姑娘……如何面对那一群士兵! 想到此处,夏冬雪脸色越来越差,事不宜迟,冲着自家侍卫道:“你速速去正屋和管事说,让他告知隋府的管事,我们这个屋子里都是女眷,是万万不能有官兵,或者贼匪入门的!是万万不能的……”夏冬雪面红耳赤的加重语气,那侍卫心中明了,急忙跳窗而出,去了主屋。 隋么寒早就考虑到了夏子旭的问题,据夏府管事所说,东厢房内的女子正是夏家唯一的嫡女夏冬雪,对于这个小姑娘,他隐约有些印象,貌似上 次她就闯进了他们的防卫线内,这次这丫头更是有些倒霉,遇到了他们这一群人…… 廖秋犹豫的站在隋么寒身旁,忐忑道:“大少爷,将兵力的一半守住东厢房,会不会……太过刻意,反而让那夏家大姑娘成了外面那群人的靶子……”其实廖秋隐约觉得,自家大少爷就是打算让众人误会,以为那东厢房内住着关键人物。只是那夏子旭虽然表面是文弱书生,但是可以得到圣上宠信这么多年,怎么会是个好相处的,此事过后,就算夏姑娘安然无事,那夏子旭可会因此和隋家乃至二皇子一派彻底结下梁子? 隋么寒双手背后,此时的他早就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长袍,凌乱的发丝重新洗漱,挽在脑后,露出了清冷却异常英俊的刚毅面孔,深邃的视线仿佛幽静的湖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波澜。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我们只是借着她拖延时间而已,若是那允州士兵冲破了东厢房的最后一道防线,我出面阻挡便是……” 廖秋欲言又止,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人家夏家大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隋么寒又是个单身男子,那东厢房才多大的地方,照他家少爷的意思是打算守在里面,拖延时间,只是如此安排,那夏家大姑娘心里能乐意吗?人家官兵闯进去是扰了姑娘闺名,你一个少爷进去,就不算男女授受不亲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们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廖秋琢磨了好久,终究是依了自家隋么寒的意思…… 若是最后夏老爷拿此事说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反正少爷如今落了个八字不好之名,寻亲困难,相较于世家侯府背后的复杂情况,夏府倒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 隋么寒从未想过,自个无奈的缓兵之计竟是让身边的人想了如此之多,甚至连他的婚事都考虑进去了。他看了一眼天色,继续道:“我已经派人快马前往苏家别院,告知夏大人此地发生动乱,想必以那个男人的精明,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里的门道。他势必会以自家女儿的安慰为主,前来雪落寺,到时候那允州知州见了夏子旭,还能越过我去强行查房吗?” 廖秋尴尬的嗯了两声,琢磨着如何跟夏府管事启口,让他们家的女眷全部规避到东厢房的里屋去……他们家少爷要在外屋呆着…… 夏冬雪听着侍卫首领的回复,心里又是宽慰,又是郁闷,宽慰的是若是隋么寒守着东厢房,她倒是不怕那外面的官兵敢踏着皇上外孙的脸面硬闯里屋,忧的是她竟是要和那个冷面闷葫芦共处一室。而且那人还遣走了她的四 名侍卫,虽然说是为了她的清誉着想,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她忧心忡忡的看着身边的两个侍女,怕是回府后,母亲便会将这两个丫头打发了吧…… 王嬷嬷不太乐意这种安排,却又觉得相较于贼匪和官兵而言,隋家大公子还尚好一些,最终还是选择妥协了。她让两个丫鬟给小姐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个人在里屋屏风后的床边坐着…… 一个时辰以后,外面的官兵已经闯进了精舍后院,不由分说的和隋府侍卫打了起来,王嬷嬷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左看右看,心底有些明了起来,坏了,这哪里是抓贼匪来了,分明是冲着隋家而来,只是那允州城的士兵想造反吗?怎么可以胡乱对抗皇亲国戚。 夏冬雪双手攥拳,她让小和尚给他们从后面的香花庵找来了三套尼姑衣服,和一双可以爬山的布鞋,以备不时只需。若是隋么寒为了拖延时间,死活不现身的话,对方便有可能闯进厢房,到时,她万万不可让人以为她是谁家的小姐……哪怕是做个假尼姑,也好比被人胡乱传流言蜚语的强。王嬷嬷十分赞同她的意见,将那些上好的服饰全部用剪刀剪碎了,扔到了床底下,又给夏冬雪换了个简单的头饰,万一事出变故,向后山跑的时候也能够利落一些…… 夏子旭收到信函时正在蒋岚屋里,他尚未读完全文便已经脸色铁青了…… 好一个大皇子…… 好一个隋么寒…… 好一个允州知州围山剿匪…… 蒋岚不知何事,却被夏子旭安抚了片刻,道:“我们的船出了点问题,需要大修,你速速带家眷前往知州府上小住,直到……直到我去接你们方可离开!” 蒋岚还欲再问,却发现夏子旭温文儒雅的脸颊上是严肃的不容质疑,便点了点头,说:“可是要拖住苏家的小姐们?” 夏子旭沉默片刻,道:“就说贼匪嚣张,企图从岸口逃脱,我们的官船被做了手脚,为了安全起见,需要重新修缮,快则三日,晚则一到两周,你切放心的和其他府上的人一同在知州府上住着,我这头忙完事情,立刻过去和你们会合!” 蒋岚深知自家老爷为人谨慎,能让他如此焦急之事定不是什么小事,只是眼看天色已晚,雪儿尚未归府…… “哦,对了,若是有人问起雪儿,就说她水土不服,染了风寒,无法行舟劳累,在别院养着。我陪着她,走时再与众人会合。” 蒋岚浑身一颤,雪儿……紧张道:“老 爷,莫不是雪儿出了什么事情?” 夏子旭眉头紧锁,淡淡道:“一时半语讲不清楚,你且记得,雪儿在别院养病,任何人不可打扰。至于其他府上的人你全部带去知州府内,好生安抚,不可传出任何不利于雪儿的只言片语。” 蒋岚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当然明白,只是胸口不由得一堵,眼圈红了,道:“老爷,雪儿她……” “别问了,回来再说。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不比你安心多少,若是有人让她受到了一点伤害,我夏子旭宁可丢官弃爵,拼了一条老命也要让那些人后悔莫及。” “老爷……”蒋岚捂住他的嘴唇,不忍他继续说些什么,看来此事定是和自个的女儿有关,只是她也明白自己一个妇人什么都做不了,为今之计首先是稳住其他同行的人们,莫让他们说出什么不利于女儿的风言风语。于是强忍着心底的忧心,尽量让神色如往常般正色,率领一众人马立刻启程前往城内。 夏子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握拳,胸口不停的起伏,多少年了,他都不曾如此动怒!他不管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夺嫡的事情,他只知道,他如今在仕途上所隐忍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两个孩子未来的幸福。 此时此刻,雪落寺的精舍后院完全是一片凌乱,到底谁是匪贼,谁是隋府护卫,谁是步军营官兵,都分不清楚了。思娟胆小,忍不住率先哭了起来,她好不容易陪大姑娘单独出门一次,竟是碰上了这种事情,别说回去后会怎么样,现在都不知道是否能保住一条命。 “小姐,小姐,那官兵为何和隋府的士兵打了起来,他们不是抓匪贼吗?”月盈小声的提醒着主子,他们怕是被隋府连累了,还不如早些自己跑了,也未必有人会故意抓他们这几个“尼姑”。 夏冬雪心中猛跳,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外面的大屋子十分安静,她透过屏风缝隙发现那人居然在看书……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隋么寒本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自然不会早早现身。只是不知何时,待他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打算和允州官兵的首领正面交锋之时,那远处被熄灭的火光突然再次明亮了起来,而且又越烧越旺的趋势,照亮了整个天空。 “怎么回事?”隋么寒诧异的望着远方,不只是他,就连外面的红领子首领,也心里一阵奇怪,不是说扑灭了吗?怎么又突然烧了起来! “不好……”隋么寒低声呢喃,只见那远处的天边突然多了一行黑衣人的队 伍,他们不是隋府侍卫,更不是允州官兵,最重要的是那群人看似身子轻盈,武功高强,见人便杀,不管对方是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廖秋顿时了然,急忙看向自家少爷,大声道:“主子快走,怕是有人想借此机会致大皇子于死地!” 隋么寒心知肚明,他们光顾着一味的和允州官兵斗了,却着实小看了三皇子,或者说其他皇子的能耐。不管他们一行人中是否有二皇子的存在,单单是大殿下私下授意允州城主围堵他们一事,若是闹大了,皇上怎能不恼?这和造反有何区别! 大殿下以为天高皇帝远,而他二舅舅也不愿意将此事声张,便任由允州城主的行事,到时候若是能让二舅舅现行,自然是好事一桩。若是让二舅舅逃脱,大不了损失了一个城主手下,遭皇帝怀疑而已,反正父子俩已经隔心许久…… 这也是大殿下的手下虽然和隋虎乱抖,还找了个匪贼名头,却不敢真的明目张当围剿隋家队伍的原因!但是现在,若是隋么寒出了事情,必然会惊动京城,死了一个知州事小,死了一个皇上的外孙可怎么了得?更何况大公主刚刚回京,侍奉在太后和皇上身边……到时候皇上必然大怒,彻底查办此事。 这个黄雀果真歹毒,简直是要绝了大殿下的活路。趁此机会,借着大殿下的人和隋府队伍闹的不可开交之时,暗下杀手,直奔隋么寒而来…… 隋么寒的人手在和允州官兵的对抗中,为了给二舅舅拖延离开的时间,已经伤亡了一多半,如今凛然不是刚刚来到的黑衣人队伍的对手。他想了片刻,决定立刻撤离。想必那允州知州也会发现事有变故,不会那么轻易的让黑衣人得手。 隋么寒看了一眼里屋,冲着廖秋道:“带上夏府的小姐,我们立刻突围出去。”他虽然和大舅舅一家不亲,却也不乐意被别人利用了去。 廖秋为难的看着自家少爷,不好意思道:“少爷……” “罢了,顾不上那么多了。”隋么寒自个进屋,吓了夏冬雪一跳。在他看到眼前的女孩是一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尼姑时,着实愣了片刻…… 夏冬雪老早就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此时听说精舍后院内又多了一队陌生的人马之后,立刻心里有所想法,此时见到隋么寒进屋,也知道不是顾及男女有别的时候,镇定道:“可是隋少爷的计划有所变动。” 隋么寒的眉眼微微一挑,望着眼前瘦弱的女孩,明明是个小丫头,却丝毫没有一份惧感 ,如此平静单纯的看着自己。 “嗯,我们现在需要立刻突围出去。” 王嬷嬷眼见着隋么寒上来就要伸手拉自家小姐,急忙挡在中间,不快道:“隋公子,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此事若非隋府盲目自大,扣了我们不让离开,又承诺会保护我家姑娘安全,不会演变成现在的后果。既然外面的人马都是冲着隋大公子而来,我们还不如分开行事。” 隋么寒愣了一会,不耐的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只有官兵,我自然不会带夏小姐离开。但是现在……”他顿了片刻,此事不好和一个婆子解释。那一群黑衣人生怕事情不大,若是寻不到他,禽了夏冬雪也算是一个手段。到时候布政使的嫡女亡命于允州官兵和隋府侍卫的斗争之中,不单是对大殿下不利,于二舅舅也不是好事。于是便不再多说什么,一把拉住夏冬雪的小手,淡淡道:“跟紧了……” 夏冬雪大脑一片空白,胸口的心脏咚咚直跳,她深知隋么寒不会无缘无故的带上她这么一个累赘,仔细一想,若是那第三队人马既不属于大皇子,又不属于二皇子,而是单纯为了让此事变大,让皇帝不得不彻查允州擒匪一事的话,杀了谁不是杀呢?要是对方知道她乃夏家嫡女,怕是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反正都是要推倒大殿上身上的,死了谁不是个死。一时之间,她急忙反握住了隋么寒的手掌,紧紧的不肯撒手。 隋么寒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夏冬雪,却见眼前的不及他肩头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自个,里面满是莫名的坚定。 王嬷嬷气的跳脚,却无奈于小姐听从了隋么寒的安排,只好拉着两个丫头,紧跟在大队伍之内。东厢房的门一开,黑衣人的队伍立刻转移目标,围攻隋么寒一行人。隋么寒只管护住身后的夏冬雪,至于其他人,死了又能闹出多大动静? 允州步军营的首领发现有一群陌生的队伍意欲致隋么寒一行人于死地,顿时慌了神色,急忙重新下了命令,转移目标,攻打黑衣人。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二皇子到底在哪里,隋么寒身后的小尼姑是谁之类的事情了,只是不停的在心里默默乞讨,隋么寒说什么也不能在允州出事,否则便会给允州城带来一场腥风血雨的灾难…… 皇上的外孙,大公主之子,南域隋氏嫡子,靖远公的孙子,这要是在雪落寺出事,在和他们剿匪的冲突中丧生,别说是他们整个步军营的士兵性命,就连允州知州都不配给他陪葬,怕是连京中的大殿下,都会被牵连的无法翻身…… 他们彼此算计来算计去,却被那不显山露水的人给横插了一杠子,此时的允州知州浑身颤抖,觉得大势已去,满脸死气,这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境地,怕是最后皇上不处置了他,大殿下也不会给他活路…… 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刚打退一拨人,立刻又从深山中跃出一行新的队伍,直到最后,隋么寒愈发觉得吃力,在众人掩护下,一把托起了夏冬雪,踏着寺庙精舍的屋檐,向反方向的树林奔去。对方的人马以逸待劳,怕是在此地埋伏多时,不是他们疲倦的队伍可以应付的了的,几名护卫全力抗击,延缓住黑衣人追逐隋么寒的步伐…… 夏冬雪紧张的要死,她虽然活了两世,却始终是闺中少女,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只觉得凌厉的寒风不停的吹打着她的脸颊,而自个被夹在隋么寒的胳肢窝里,紧紧的攥着这个陌生男子的衣衫。隋么寒浓重的喘息声徘徊在夏冬雪的耳边,她如今虽然年龄不大,可毕竟心里当自个是个大人,觉得目前两个人的动作实在暧昧,又不停的劝慰自己,就当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好了,莫要紧张,莫要紧张,否则一会停下来该如何面对这位隋家大少? 不知道他们在树林里狂奔了多久,隋么寒终于停了下来,夏冬雪只觉得隋么寒带着她上蹿下跳,震的她的大脑晕乎乎…… 隋么寒在一条小溪旁边将夏冬雪放了下来,此时身边的护卫全部在半路上阻拦黑衣人,只有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他看着眼前满脸红晕的小尼姑,忍不住紧了紧眉头,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后背中了一箭,隐隐作痛,必须立刻止血……只是他觉得自个着实指望不上眼前的小丫头…… 夏冬雪双脚落地,发现衣袖上沾满了血迹,诧异的抬头,沙哑道:“你受伤了?” 隋么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舀了一瓢水,递给夏冬雪。夏冬雪知道此时不是矜持的时候,她随他跑了一路,早就已经是满头大汗,又渴又饿。她爽利的仰头喝水,倒是让隋么寒怔了一会。他认知里的千金小姐此时不是应该满脸通红的跑到离他有一段距离的树下,老实呆着,才符合这些闺中小姐的性子吧? 夏冬雪擦了下嘴角,学着刚才隋么寒的动作洗了下水袋,也舀了一瓢水,递给了隋么寒。后者愣了良久,最后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夏冬雪脸颊一红,觉得自己确实逾越了,而且,太过大胆,她刚刚喝完,又给他喝,成什么了……她本是见他衣袖早就被汗水浸湿,便没想那么多…… 隋么寒蹲在河边,用说双手洗了把脸,又舀起水喝了几口,道:“这处小溪在往东面走有个山洞,我们今晚不得不先凑活一夜。”他站起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夏冬雪的脸庞,那伟岸的身影,在月色的映衬下越发挺拔高大。 夏冬雪嘴唇微张,又闭了回去。 隋么寒紧了下额头,解释道:“不是不想现在立刻出山,只是夜路不好走,这头又有野兽出没,怕还没走出山便会遇到危险,考虑到那山洞是我们前阵子送人离开时偶然遇到的,而且有门石遮挡,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应该可以躲藏一夜。待明日天一亮,我们就立刻启程,想必天亮后,那群人也未必会敢正面与我冲突!” 夏冬雪低着脑袋,点了点头,她此时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而且要是她太过事多,把眼前的人惹毛了,给她丢在此地,岂不是更加郁闷了。想通了这一点,她便不再觉得烦恼,反正事已至此,她在他面前再无闺名,只要对方不说出去什么,又有谁知道。 夏冬雪咬着嘴唇,发现有红色的痕迹滴落到了隋么寒的脚边处,急忙抬起头,忧心道:“你背后有伤,可是很严重?” 隋么寒深吸口气,随手将衣袖撕了一块下来,在溪水中洗干净,拿在手里,欲言又止的盯着夏冬雪看了好一会。对方虽然年龄不大,却毕竟是个女子…… 夏冬雪心领神会,却也不好开口,只是想着此时还要靠此人呢,若是一会黑衣人追了上来,以她一个女子之力,哪里有反抗的余地,便横下心,小声说:“如果,如果隋公子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包扎吧……” 夏冬雪没等他回过神来,便抢过来了他手中的衣布,绕到了隋么寒的身后。隋么寒身子僵了一下,坐在地上,良久,道:“谢谢。” 夏冬雪此时连脖子都是红色的了,她手指微微颤抖的扒开了隋么寒的衣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古铜色的皮肤,还好此时已经是半夜,如果是白天……她还不羞死算了…… 隋么寒同样紧张万分,他不是没有被人上过药……只是,不曾被陌生的女人这样对待罢了。如果夏冬雪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张百年不变的冷漠面孔,此时也染上了几分尴尬的红晕。 夏冬雪自从重生之后,便有意和尚大夫学了药理治病,所以下手十分妥当,丝毫不见生手的模样,倒是让隋么寒高看了几分。他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孩手法如此灵活,一双巧手三两下便给他包扎好了,那轻轻揉过的质感,令他浑身有一种说不 出来的舒服感觉。 “你以前……给人包扎过?”隋么寒觉得两个人的沉默更让人尴尬,便主动的启口问道。 夏冬雪怔了一下,说:“久病成良医,我身子骨不好,便学了些药理,平日里只给……唔,猫狗包扎过……”她顿了片刻,觉得自己似乎把人家大公主的儿子和猫狗相比不太合适,便打岔道:“其实若是白日,我兴许可以去寻些野药,帮你更好的处理一下。” “嗯……”隋么寒点了点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实他想说的是,她现在处理的已经很好了。只是他着实没有夸人的经验,便索性又不再说话了。 两个人在溪边停留了一会,隋么寒便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去寻找那处山洞。此时已经过了最危机的时候,他自然不太好拉着人家小姑娘,于是便形成了他走在前面,夏冬雪跟在后面的情况,只是夜路太黑,路面又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子,夏冬雪再如何坚强也是个姑娘,树影斑驳之中,总是带了几分害怕,一不小心便磕磕绊绊了几下。 隋么寒回头望了她一下,夏冬雪不好意思摆了摆手,道:“我没事……” 隋么寒没说话,纵身跳上了一棵古树,从上面折了两支树枝,相互打磨了几下,递给了夏冬雪一支,他牵着另一头,领着她慢慢前行。 那一刻,夏冬雪突然觉得眼前的冷漠男人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相处,不由得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隋么寒没回应,只是走的慢了一些,大约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了那个山洞。夏冬雪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此时早就累的不行,又不好喊脚痛,只是咬着嘴唇,见隋么寒找来一些树枝,磨了一块大火石,照亮了空旷的洞府,便赶紧坐下。 两个人对着坐着,跳动的火苗忽大忽小,却清楚的照亮了彼此的脸颊。夏冬雪小心翼翼的观察那人,倒不是刻意想记住他的模样,只是觉得仿佛重新认识这个人似的感觉,不由得多了几分用心。其实隋么寒长的还是挺英俊的,如果不是总喜欢扳着一张脸装成熟的话,或许即便有了克妻之名,也会有人芳心暗许。他此时似乎也是为了逃避某种尴尬,特意将眼睛闭上假寐,夏冬雪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十分狭长,睫毛也是又浓又密,微微卷起。他没有徐旺青白,却有着健康的古铜色肤色,下巴略尖,嘴唇很薄,整个五官棱角分明,好像是被硬笔雕刻而出似的,只是即便是在假寐的时候,那紧抿着的嘴唇,依旧冷漠中带着几分刻薄之意。 呼的一下,从山洞门石的缝 第52章:抵京 隋么寒走后,洞内显得越发空旷,眼前的火堆烧的极其暖和,夏冬雪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的眼角忍不住望向了堵住洞口的石头,那人何时才会回来呢?说实话,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呆着,还真有些害怕。 只是夏冬雪并不了解隋么寒纠结的心思,强打着精神等着,直到黎明破晓,远处的天边露出了一丝余白,才等到了他的归来。隋么寒一脸的疲倦,显然是没怎么睡…… 隋么寒躲出去是为了让夏冬雪可以安心睡觉,此时却发现这个小姑娘眼圈红肿黝黑的模样,不由得皱眉,道:“你没睡?” 夏冬雪咬着下唇,自然不敢说是因为不敢睡觉,而是摇了摇头,道:“有点睡不着……” 隋么寒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容配上了一双红肿的熊猫眼,心底莫名的烦躁几分,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口气,道:“你若不睡,一会如何赶路?” 夏冬雪见他似乎是生气了,态度生冷,有些难过,胸口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又琢磨人家和自己毫无关系,昨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怎么可以奢望这人对她像他爹似的用心体贴呢?便忐忑不安的抿着嘴唇,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不困……”夏冬雪说完便垂下眼眸,不敢去看那双清冷的眸子,见对方始终不再言语,小声提醒道:“我们是不是要出发了?” 隋么寒怔了一下,低声道:“你先跟我回府一趟,否则这个模样,让夏大人看到……” 夏冬雪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又想起还套着人家的外衣,急忙脱了下来,站起身递给了隋么寒,小声道:“你放心,我爹是个明理的人,虽然我们共处一室一夜时间,但是,我想你不说出去,我不说出去,自然无人知晓。我爹,嗯,定不会在那方面为难于你的。” 隋么寒怔了一会,恍然大悟,见夏冬雪一副他丝毫不用负责任的承诺态度,心底反而生出了几分奇怪的情绪,似乎不太高兴,又似乎有些厌烦他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她便替自己做了决定。再说,她若是因此惹来了风言风语,她又怎么知道,自个是不乐意负责的呢? 夏冬雪生怕隋么寒有心理负担,想起对方才失去了议亲对象,若是再和她扯出流言蜚语,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娶老婆了,便拍着胸脯,坦荡道:“我们本来就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隋公子救的是花香庵的小尼姑,和夏府嫡女没有任何关系。也省的那些有心人,背后对你说三道四。” “够了。”隋么寒只觉得反感,胸 口有股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冷漠道:“夏小姐未免太过逾越,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隋么寒整个人站的笔直,抬着下巴,脸色像是那冬日里的寒水般冰凉,噎的夏冬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傻傻的站在隋么寒的胸前,不明白为何对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待她分外生冷。 夏冬雪忍住了迸泪的欲望,人家本就和她毫无瓜葛,说几句又算什么? 隋么寒见她垂头不语,两手死死的攥着自己宽大的衣角,不停的揉搓,整个人显得孤立无援,好像他怎么样了她似的,一时间更加烦躁,他实在是不太会应付世家小姐,无奈的转头不想去看她,只是冷淡的嘱咐道:“你跟好了我……” 夏冬雪嗯了一声,老实的跟在隋么寒的身后。 隋么寒见她走的实在是腻慢了一些,又想到再晚些便会有赶早集的人从村子里出来摆摊,一时间有些为难的顿住了脚步,道:“你如今这幅模样,若是等一会人多了非常麻烦,不如还是和昨日一样,我……嗯,带着你走吧。” 夏冬雪看了一眼远方越发明亮的余白,知道天是快亮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不堪入目的模样,犹豫的点了点头。昨日是被黑衣人逼的,她当时也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并无人追赶,若是任由他抱起自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的。 隋么寒看着她在这清晨的冷风中,显得单薄瘦弱的身子,二话不说的拦腰抱起,别说夏冬雪浑身僵硬,就是隋么寒自个也有些不太自在。怎么昨天没觉得这身子那么柔软,此时却仿佛闻到了一股子属于女孩子才有的特别气味。 夏冬雪不敢喘气,任由隋么寒又换了姿势,把她夹在腰间,似乎这样姿势还能缓解下两个人的尴尬。昨天隋么寒跑的着急,根本没注意树枝的枝杈,现在却多了几分小心,怕是女孩子的脸再给树枝磨破了。只是可怜了夏冬雪使劲绷着自己的身子,生怕给人家造成太大的重量负担,却不知道隋么寒不停的在想着,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呢……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走出树林,隋么寒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府邸,敲开了门。廖秋熬了一夜,总算等到主子归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几分。出人意料的是,府里除了隋府侍卫,还有允州知州。隋么寒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有意识的挡住了夏冬雪,直奔后院。 绿莺早早的命人准备好了热水,打算等主子一回来便可以洗澡更衣。却见隋么寒带了个小尼姑回来,着实有些惊讶。隋么寒将夏冬雪交 给绿莺,问道:“佘大夫的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安好,徐嬷嬷命他在书房候着,随时给主子换药。””绿莺恭敬道,视线忍不住去看那个被主子拉着的白净小尼姑。 “把他唤来给夏姑娘看下擦伤,然后你让人给她洗个藻,换身干净的衣服。” “我没关系,不如还是先给你看看后背的伤吧。”夏冬雪插口道,她不过都是些皮外伤而已。 隋么寒冷冷的挑眉,看了她一眼,夏冬雪立刻闭了嘴,她真是多余说话。 “罢了……”隋么寒顿了一下,叮嘱绿莺道:“还是你亲自给她弄下吧……” “奴婢遵命。”绿莺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夏冬雪片刻,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夏姑娘先泡一泡吧……”她亲自给夏冬雪更了衣,方才退出了房屋。 夏冬雪一边洗漱,一边琢磨以父亲的性子,怕是已经到了这个府邸,她还是尽快打理好自己,省的让父母挂心。只是她全身最痛苦的地方不是磨破了皮的脸颊,而是双脚。她哪里曾满怀担惊受怕的心情走过那么长的石子路,又因为不想给隋么寒添麻烦,一直忍着,即便累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现在脚底弄的全是红包,一沾水就跟蒸馒头似的肿了起来,疼的要命。 “咚咚咚……” “姑娘可是洗好了?” 夏冬雪是主子第一次带回府上的女子,虽然还是个孩子,又事出有因,绿莺却是一点也不敢怠慢的。她之所以可以留在隋么寒身边那么长的时间,可见是个心思谨慎点的主儿。 “绿莺姑娘将衣服送进来即可,我自己来吧。”夏冬雪不想让陌生人伺候自个,想了片刻说道。绿莺哪里敢真应了她的要求,带了两个小丫头,三两下便把夏冬雪打扮的干干净净。 “府里着实没有女子的衣服,只好改了我自个的衣服,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夏冬雪摸了摸衣服的质地,是上好的江南丝绸,估计是这绿莺姑娘压箱子底的东西,如今以如此效率的速度改好给自己穿,也难怪她能在隋么寒那么严厉的主子眼底下做事。绿莺给夏冬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誓盘在脑后,露出了一张干净的白嫩小脸,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凤眼细长,嘴角始终带着几分亲切的笑意,倒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夏冬雪让绿莺帮忙去唤来隋么寒,好立刻去见父亲。隋么寒借着她梳理的时间也将自己彻底的整理了一下,否则以他昨日的狼狈,实 在无法见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发憷见夏子旭,总觉得哪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隋么寒一进屋便看到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小姑娘在床边整理着什么,一张精致的侧脸在清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轮廓异常清晰,她的睫毛很长,微微上翘,鼻尖高挺,下巴极尖,整张脸似乎也就他一个手掌那么大似的感觉……这便是昨晚那个可怜虫似的脏兮兮的小丫头? “隋公子?”夏冬雪见他来了,裹好自个的包裹,原来是一些佘大夫给她开的药,专门擦脸的。隋么寒怔了一下,才发现夏冬雪白嫩的右脸上带着淡淡的红痕,皱眉道:“不会留下疤吧?”他总觉得,女人最在乎的便是这张脸。 夏冬雪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说:“没事。”她走路吃力,便站在原地不动,窗外的阳光一泻千里,停留在两个人的中间,将隋么寒的影子照射的异常高大修长,而那张冷漠的俊容,此时更是多了几分英挺的孤傲感觉。 隋么寒注意到了她的蹒跚,道:“腿受伤了?” 夏冬雪急忙摇头,不好意思的说:“很少走夜路,脚底,起了点水泡。” 隋么寒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白净的脸颊鼓鼓的,染上了几分淡淡的红色,整个人显得十分可爱娇羞,好像是一种小动物似的,刚刚犯了什么错误。他急忙甩了甩头,这都是想的什么事情……却依旧本能的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药膏,递给了夏冬雪。两个人之间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夏冬雪忍不住率先打破僵局,嗑了一下,道:“我爹,想必是到了吧?” 隋么寒点了点头,有些心虚,想起自个最初对待眼前女孩的态度,莫名的觉得烦躁。他本是打算利用她来拖延时间的,并非考虑过什么女子闺名,可是夏冬雪却丝毫没有埋怨过他,始终一副很感激他的模样,更让他心情不是很好了。 “那,咱们走吧?”夏冬雪提醒着他,萍水相逢,他们的交集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从此,她北上进京,明日,他南下南域,想到此处,夏冬雪没来由的有些伤感。 隋么寒也是一阵唏嘘……从此,他回归南域,继续自己曾经的生活,不会有一点改变,而她呢?贺州,夏子旭可会赴任贺州,隋么寒不由得揪了下心,那可不是个安生之地,这个傻丫头是否也会跟去?要是在遇到类似的事情,她该如何是好? “少爷,李管事说前堂来人催了……”绿莺见屋里的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竟是彼此对望 了起来,好生奇怪,再加上几位大人都在前堂等着主子,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嗯。”隋么寒深深的又看了一眼夏冬雪,说:“绿莺,你带着……这位姑娘直接去后院吧。” 夏子旭不想让人知道自个嫡女就是那日的小尼姑,隋么寒也觉得此事低调处理比较好,所以便依照夏子旭的意思,先将人送入苏家别院。一切再行商谈。毕竟允州知州也在他的府上,不能被人看到夏冬雪。 绿莺只觉得今日大少爷有些奇怪,但是身为奴才没道理质疑主子的决定,便带着夏冬雪走了后宅,直奔后院的小门。此事夏子旭早就站在后院的花园里了,这里属于内宅,并无外宾。 夏冬雪一见到父亲,便觉得所有的委屈涌上了心头,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弱小的肩膀不停的抽搐,忍不住哭了起来。 绿莺上前交给了夏子旭一封信函,恭敬道:“我家少爷有请夏大人入府商谈。” 夏子旭冷漠的摇了摇头,拒绝了那封信函,说:“此事全当不曾发生,我夏府和隋家便毫无瓜葛。夏某不是随意树敌之人,想必你家少爷前堂尚有贵客,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夏子旭打定了不参与任何党政夺嫡的事情,只要夏冬雪无事,他认为根本没有必要见隋么寒。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便可,否则才是最大的麻烦事情。 隋么寒心里判定,若是夏冬雪无事,以夏子旭的性格怕是不会轻易见他,他躲他还来不及呢。想到此处,隋么寒心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会,那夏子旭此时怕还担心他会借此机会,对夏冬雪心怀不轨呢,毕竟他担了一个那样的恶名。 不知为何,隋么寒突然有些介意起因为宁国公府,而惹上的这个所谓克妻之说了…… 夏冬雪归家后简单的将所见所闻告知父亲,夏子旭仔细盘算了几日,心里有了个准头,一行人再次起航。在隋么寒有意的遮掩下,允州知州并不清楚那日的小尼姑便是夏冬雪,只当是隋家大少的特殊癖好…… 起初夏冬雪还会想起那一日的一些事情,那个眸子如黑宝石般明亮的淡漠的黑衣青年,但是随着官船抵达京城的日期临近,她完全将经历投入到了即将面对的蒋家人的事情里面。 蒋家姐妹共有八人,分别是大姑娘蒋风(二房嫡女,十六岁),二姑娘蒋画(三房庶女,十四岁),三姑娘蒋雪(大房亡母嫡女,十三岁),四姑娘蒋月(三房嫡女,十三岁),五姑娘蒋春(三房嫡女,十一岁),六姑娘蒋夏(二房庶女,十 岁),七姑娘蒋思(三房嫡女,九岁),八姑娘蒋冬(大房嫡女,八岁)。 前世夏冬雪入住镇国侯府的时候,蒋风已经入宫,两个人没有太多交集。她二舅母不喜欢她,所以夏冬雪反倒是和大房的两个姑娘,蒋雪,蒋冬相处的最为融洽。至于三房的三个嫡女,夏冬雪印象里都是十分跋扈娇生惯养的主儿,经常拿话挤兑人,相处的并不是很好。但是此生回京和前世毕竟不一样,她的父亲是皇帝宠臣,母亲又是薛老太君最疼爱的女儿,就算舅母对她娘有些疙瘩,却是万分不敢表露出来的……否则别说老太君不干,就光她娘,岂是好拿捏的主儿? 上一世,她和几位舅舅终究隔着辈分的,舅舅们怜爱她一个夏家女儿也不过是因为母亲的情面,并未有多少真心。但是作为兄长,他们是看着母亲长大的哥哥,从小手足情深,一起长大,怎么会允许自个媳妇欺负了妹妹。若不是当年的过分呵护,怕是二舅母李氏也不会对她怨念如此之深…… 八月底,夏府官船总算抵达了京城城外大运河的口岸,静安王府的管事,太仆寺卿家的奴仆,镇国侯府的嬷嬷,夏家在京中宅子的庄主,全部在岸边站好,等着各自的主子下船。别说是岸边拉货的普通的船工,单是见过些世面,得了李氏命令特意来接姑奶奶回府的蒋府的小崔管事,看着那船上一箱箱抬下来的东西,也忍不住感到咋舌……小崔管事和二夫人的陪嫁王来家的喝酒打牙祭的时候,常听对方提起,他们这蒋家女婿夏子旭祖上也是侯府世家,但是因为人口单薄,全部祖产皆由他一人继承,其真正的资产怕是甚至高过京城里的百年望族,世家侯府,只不过夏子旭自喻士林子弟,不乐意奢侈浪费,一切从简,才不显山露水而已。 距离京城遥远至极的南方,此时一行人马已经入了南域关口。隋么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袭白衣,发似乌亮,冷漠的脸庞因为大风染上了几分淡黄色的尘土,他扬手一挥,城门口的士兵立刻大开城门,恭敬的迎接他们入城。隋家驻扎边关几百年,在南域的声望极其显赫,若不是皇家想要收拢兵权,也不会将公主下嫁到这种蛮夷之地。但是对于隋么寒这种习惯自由,血气方刚的男儿来说,南域风光却是极其美好,让人留恋往返之地。他快马加鞭,赶回府邸,一名管事接过马鞭,道:“主子,半个月前二少爷被皇上封了御前侍卫统领一职。” 隋么寒顿时怔住,他们家那个小霸王隋么宸被封了御前侍卫统领?这个官职虽然不大,却握有实权,负责维护京城治安,必须是皇上极其信 任之人方可胜任。 “母亲的信函说的?” “嗯,大公主的信件。” “祖父怎么说?” “老爷说,甚好……” 隋么寒沉着脸,他们家小宸是什么性子别人不清楚,他却是非常了解的。以前在这南域,横冲直闯惯了,虽然弟弟本质不坏,从不做那欺男霸女之事,却是个暴脾气的,经常要他来收拾一堆烂摊子。但是京城不比南域,极其水深,望族世家一撮一大把,他实在有些不放心他那个性子。 他仔细沉思了片刻,想必皇上之所以委任二弟这么个刚刚抵京的少年郎这么重要的职位,除了对现任京城官场的人不信任以外,更多的是想借着弟弟莽撞的性子给某些人添些麻烦。二弟毕竟是皇帝外孙,年龄不大,就算当真做了什么鲁莽之事,比如恶心了大殿下,痛打了某些世家子弟,甚至是不讲道理的端了谁的场子,虽然会有御史参他,却罪不至大,更何况皇上怕是希望多几个这么不“懂事”的能信任的人,来蹚浑京城这片水吧…… “廖秋!”隋么寒冲着外面,唤了两声。 廖秋急忙进了主屋,道:“少爷叫我?” 隋么寒点了点头,将事情说了一遍,廖秋眉头深锁,想了片刻:“京中有大公主亲自坐镇,想必二少爷应该能……知道分寸……”廖秋说完便垂下头,他自个都觉得此话不靠谱。 隋么寒想了一会,说:“你整顿两日便回到京城。” “嗯?” “看着二弟,母亲要时常在宫里陪太后,怕是盯不住二弟,我不怕他惹是生非,而是担心会被有心人利用。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做。”廖秋一愣,怎么除了二少爷的事情还有其他值得大少爷关注的吗? “嗯……”隋么寒不自在的顿了一会,他近来总是会想起夏子旭怕是会外放贺州的事情,心里觉得不是十分安生。若是夏子旭当真赴任贺州,那么短时间内怕是会将家里女眷留在京城。他或许是觉得起初自个利用了夏家大姑娘,才会有后来的种种纠葛,莫名的于心不忍,若是不能还她一份情,总觉得心里哪里别别扭扭的似的。便忍不住对廖秋再三叮嘱道:“你告诉老二,夏府……嗯,夏府的人于我有一点恩情,让他在京中多为照顾。哦,我记得夏大人似乎还有一个儿子,年龄不大?” 廖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道:“是的,叫做夏东至,比他们家姑娘小了一岁。” 隋么寒眉头紧锁,他不可能明着说让二弟照顾一个姑娘,否则以他二弟的那个性子,当真会去“照顾”人家,而且还会刨根问底的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恩情,再毁了人家姑娘清誉?于是琢磨了片刻,说:“夏子旭若是离京,他府上的家眷八成会入住镇国侯府,二弟那性子定会在京中横冲直撞,若是遇到夏家的哥儿,让他……嗯,多留一份情面。” 廖秋急忙点头称“是”,心里却不停的想着,他这话要是带到了二少爷那里,以他们家宸主子的脾气,怕是立刻会登门造访,和夏东至好好结交一番。谁让这事隋么寒亲口拜托之事呢?要知道隋么寒极少让二少爷办什么事情,好不容易自个大哥捎了句话,他怎么会不好好表现? 此时,廖秋也觉得一头雾水,大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单纯的还人情吗?还是另有所思,只是隋么寒的性子极其清冷,他实在看不出主子到底是否对夏家姑娘有意,还是当真存了几分愧疚之情?但是不管如何,隋么寒做到此处已经是极限,怕是不太可能再进一步。那么,他是否有必要将此中缘由,告知大公主知晓呢…… 隋么寒望着远去的廖秋背影大大的喘了口气,他是个不能欠人人情的人,否则便会觉得老惦记着,如此解决,兴趣就可以将那个总是会不由得想起来的模糊影子,彻底从脑海里清楚了吧。 第53章:蒋府(上) 夏冬雪此次抵京,感受到的镇国侯府的态度和上一世相比,迥然不同。她不再是孤女上门,寻求依靠,而是陪着母亲回京省亲,据小崔管事说,老太君打从听说夏老爷要回京述职的那一天起,便日日惦记着姑奶奶的行程,还将福禄苑旁边的荷花苑特意大大修缮一番,随时可以入住。 蒋岚听在耳边,只觉得归心似箭。儿时趴在父母身旁膝下承欢的情景,兄长格外庇护的想念,点点滴滴,如梦一场,浮现于脑海之中,忍不住红了眼睛。夏冬雪也有些悲伤起来,只不过相较于蒋岚的喜极而泣,她更多的是感慨万千。 镇国侯府占了德育胡同的整个街面,隔了两条街便是独立分府出去的大房,安南侯府。此时安南侯的续弦冯氏早早便到了镇国侯府,一家人聚在老太君身前,等着姑奶奶省亲。她小时便听说过这个镇国公嫡出的小女儿,其才情模样都是十分出众,更是和当年的状元郎结成了一段令人羡慕的姻缘佳话,让她有几分好奇。 “红秀,你去看看门房可让人在街口候着了?这都巳时了,也没见个人影。” 冯氏见状,急忙上前安抚,道:“姑奶奶此次回京,捎了安静王府的家眷,怕是他们的物件多,搬卸就需要些时辰。” “哦……”薛老太君不耐的应声,冲着李氏道:“你几时派人去接的?可有多安排几个侍卫开道,晌午街面人多,别让那些小商小贩挡了岚儿的马车。” 李氏不情愿的站了出来,恭敬的说:“小崔管事天未亮便带人出门了,想必此时在往回赶路。” “小崔管事?”薛老太君皱着眉头,一声厉呵,吓了大家一跳。 李氏不明所以,却见婆婆冲着她不快的训斥道:“什么小崔管事,听都没有听过的人办事能得力吗?怎么不让赵管事或者王来家的去接?” 李氏面色暗红,想不到就因为派谁去接就被当众挨了训斥,她琢磨了片刻,解释道:“徐管事在忙着荷花苑修缮的事情,王来家的……在做中秋节的采办,媳妇想着,好不容易姑奶奶赶在中秋前抵达京城,咱们府上自然要大办一番……” 薛老太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门口的房门上来人禀报,说是姑奶奶一行人已经抵达了胡同口处。顿时,老太君眼睛一亮,瞬间眼圈红了,等不及了似的要下了贵妃椅直奔门口,却是被众人劝住。 “老太太稍安勿躁,容姑奶奶进门子呀,要是姑奶奶看到老太太亲自去迎,会担心死呢 。”说话的是大丫鬟红秀,李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做的憋屈,在婆婆面前,连个丫头的体面都不如。老太太一扫刚才的积郁,乐呵呵的坐了回去,不停的跟大家说起自家闺女小时候的事情。 夏子旭下船后命人分成两路,一路人马随着夏家管事,压着行李,前往京城中的夏府。此次他们携带的物件众多,还有许多官文,印记,信函,怕是要直接去了镇国侯府生出乱子,再丢了重要的东西,十分麻烦。考虑到此次回京主要是为了述职,或许还有重要的任务,并非专门陪夫人省亲,再加上在允州耽误了许多时日,晚到了好几天,夏子旭为了避嫌,没有同蒋岚回家,而是先回夏府,准备立刻进宫觐见皇上。所以此时,抵达镇国侯府的一行人,主要是蒋岚带着的几位管事嬷嬷,丫鬟,还有夏冬雪,东至,悠姐儿,以及早就在江南准备好了的几车厚礼。 上一世夏冬雪入住镇国侯府的时候,中门并没有开,只是在角门留着一些奴仆伺候。那时她一个丧母姑娘没有长辈撑腰,再加上不喜欢她的李氏舅母当家,自然不会得到太好的礼遇。但是这回大有不同,镇国侯府的中门大开,几位体面的门房从街头便开始候着,随时往宅里传话。 曾经的夏冬雪年龄小,并不懂这角门中门之说,此时看到镇国侯府待他们夏家人如此慎重,再想起上一世的区别对待,心底不由得对镇国侯府又多了几分隔阂,若是我母亲不在了,父亲没有陪同一起上京,这亲戚可会还如此待我? 想到此处,夏冬雪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不停的命令自个,忘记吧,忘记吧…… 虽然夏冬雪的心底有再多的不是滋味,却不好打了自己母亲的脸面,毕竟,母亲和外祖母就好像她和母亲一般,十月怀胎,血浓于水。其实上一世外祖母待她也确实是存了几分真心的,只不过是在考虑到如哥儿的前程时,方生出远近亲疏的感觉。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邸大门,上了早就备好的小轿。一直到了福禄苑的圆形拱门处方才停下。立刻有丫鬟婆子上来搀扶姑奶奶和众位小主子,悠姐儿本能的后退了好几步。 她从小养在农村,没见过此等世面,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这人住的地方盖的像个大花园似的,红墙绿瓦,树木荫荫,眼前的女子们又都穿的精致体面,花团锦簇,让她心中有些害怕,便绷着小脸死死的攥着夏冬雪的手。 夏冬雪善意的冲着那位服侍在前的小丫鬟笑了几下,心头感慨万千。这个穿着 红衣服,梳着两个辫子的利落丫头不正是上一世伺候过她的胭脂。只是此时的胭脂才是个刚刚晋升二等的奴才,她还纳闷怎么这位表小姐待她如此客气。 月丽见状急忙上前,哄着悠姐儿离了夏冬雪的身子。自从上次雪落寺一事,跟着一起去的大丫鬟月盈和二等丫鬟思娟都不见了踪影,众人皆觉得诧异,却因为这乃主家,无人敢议论什么。蒋岚也打算到了京中,安排好住处之后,在本地买几个年龄小丫鬟进府,同时升调几个二等丫鬟,于是暂时让自个身旁的大丫鬟月丽管着夏冬雪的房中事情。 “姑奶奶进门了!”不知道是哪位嬷嬷喊了一声,福禄苑内顿时慌乱了起来。冯氏,李氏,王氏一起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满脸笑容,争先恐后似的攥住了蒋岚的手,道:“这么多年,岚妹妹总算是回来了……”那李氏一脸“感慨”,抹了抹眼角,竟是流出了几滴眼泪,看的夏冬雪一阵惊愕。 妇人们身后站着姑娘们,他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又时不时的望了望蒋岚身后的几个孩子。老太太在屋子里面等的着急,不停的让人催着,见门口围了一群的人,又着急的要下地去迎女儿回家…… 夏冬雪发现此时自个倒成了摆设,回过身让丫鬟帮着整理至哥儿和悠姐儿的衣襟,好一会给老太太请安。这一世她可没死了娘亲,自然不需要大哭特哭,倒是母亲多年和外祖母未见,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的样子。蒋岚被一群人簇拥着扶进了屋子,一看到薛老太君红着眼睛坐在贵妃椅上,更是噗通的跪倒在了她的膝下,泪如雨下,哭道:“女儿不孝,见过母亲!” 薛老太君本就思念女儿,看着眼前的女子哪里是当年出嫁时的二百年华,哇的一下子也哭了起来。不利落的腿脚抖抖着着急下地,倒是两个大丫鬟急忙蹲下身子,道:“姑奶奶赶紧起身吧,老太太都快受不得了。” 蒋岚见母亲动容,起身坐到了她的旁边,薛老太君一下子将女儿搂入怀里,继续大哭。旁边站着的人都随着喜极而泣,哭了两声,就连夏冬雪看到这幅场景,也忍不住掩面流泪。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太太才被劝住了,泪眼朦胧的望着心肝似的小女儿,道:“回来便好,我早就让你哥哥们把荷花苑给拾到了出来,你且安心住着,最好永远住着才好……” 蒋岚抹了下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望着眼前满头银发的母亲,如鲠在喉。她走时母亲虽然已经露出衰老之象,可哪里是如今的白发老人……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强打着精神道:“ 雪儿,至哥,快来见过外祖母。” 夏冬雪从人群中走出,稍微打理了下至哥的衣服,两个小人正儿八经的跪在地上了,行了大礼,一旁的丫鬟拿来了蒲团,垫着主子们的膝盖。老太太抬起头打量外孙和外孙女的模样气度,心里十分满意,只觉得不愧是女儿教导出来的孩子,才会如此知礼懂事,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让红秀取来了早就备好的玩意,递给他们,道:“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夏冬雪拘谨上前,心底略显不安,她明明应该表现出第一次见外祖母的模样,可是终归无法抹除上一世的记忆,垂下眼眸,乖巧中带着几分疏远。至哥儿只觉得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以他自来熟的性子毫不客气的投入到了老人的怀里,相较于夏冬雪的淡漠,他倒是热切的很。 薛老太君只当夏冬雪年岁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并未多想什么。满是皱纹的手捏了捏至哥儿红扑扑的脸颊,煞是欢喜,不由得想起了自家的哥儿,道:“快去看看如哥儿他们可是下了私塾,唤来给他们姑母行礼。” “母亲,这还有个悠姐儿呢。”蒋岚示意丫鬟将夏悠抱了过来,轻声道。 老太太早就晓得了夏悠的来源,见到自家闺女有意将其养在膝下,便待她同其他两个孩子一般,道:“这姐儿日后就随着雪儿姐弟,叫我外祖母吧。” 夏悠在下船前曾得到过夏冬雪几次嘱咐,大大的眼睛里虽然带着几分惧意,却依旧按照早先姐姐教好的跪下行了大礼。老太太看着高兴,嘴角微微上扬,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此时门外突然一阵慌乱,几位年轻的少爷由远及近走了进来,薛老太君指着那最前头的玉面人儿,冲着女儿道:“这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如哥儿……” 蒋岚一怔,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觉得眼睛一亮,那如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龄,却生得极其出彩,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皮肤如雪,眸子好像寒星般璀璨明亮,整个人显得异常俊美,一头乌亮的黑发盘在脑后,露出来的脸颊让女子都会觉得嫉妒无比。 第54章:蒋府(下) 夏冬雪望着眼前好像重生了似的蒋如,那白净如雪的脸颊上满是温和亲切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便是那打小十分宠爱她的三哥哥,这个是许下承诺会照顾她一辈子的三哥哥,这个更是那前世在外祖母病重,自个身子越发破败之时,熬不过舅母的要求,迎娶宁国公府小姐的薄幸男人啊…… 夏冬雪低着脑袋,不乐意去和他讲话。可是她此次随母省亲,凛然是蒋府众人关注的焦点,如何躲得过去呢?还未等夏冬雪平复完心里难过的痛处,便一把被老太君搂入怀里,道:“如哥你赶紧过来,看看你雪儿妹妹……” 蒋如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夏冬雪脸颊,不停的打量,笑呵呵的说:“妹妹真是好模样呀。”他性子简单,本是发自内心的夸奖之言,右手忍不住还想要去揪揪夏冬雪可爱的发髻……只是这话听在夏冬雪的耳朵里,有些面红心躁,很是愤怒。 蒋岚也怔住了,她本想出言训斥,却发现周围的丫鬟婆子并无什么异样,好似他们家少爷平日里的行径便是如此,连老太君也是眼含笑意,无所谓的神情。蒋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如哥儿的好印象一下子化为虚影,平日里嫂子到底是如何教养孩子的,怎么说话这般轻佻?这镇国侯府的丫鬟婆子也腻不懂事了些,还有个年岁不小的大丫鬟主动上前替如哥儿收拾衣襟,抹干净了他嘴角的水渍。 夏冬雪脸色阴沉,想起前世她不懂事,并不觉得三哥哥待自己太过亲热有何不好。但是此世,她心境已变,又得到母亲诸多教导,只觉得眼前漂亮的男人太过轻浮,忍不住扬手一下子拍开了那停留在半空中要抓她的手掌,从外祖母怀里向左移了几步,缩到了母亲怀里。 蒋如微微一愣,他几时受过这般对待,原本见这个表妹非常好看,心生亲近之意,主动与她交好,却换来了不冷不淡的漠然拒绝,顿时觉得挂不住脸面,委屈的转头去看至哥儿,低声说:“弟弟好。” 夏东至人小鬼大,早就看出了姐姐的不快。夏府规矩很多,虽然他也觉得眼前的表哥生的好看,像个天仙似的人儿,让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可是他这行径却未免太过孟浪,居然不懂得什么叫做男女有别,上来就想对他姐姐动手动脚,有些不太欢喜的他的为人,便学着姐姐的样子,疏远道:“表哥好。” 顿时,大堂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李氏在一旁看的郁闷至极,心里诅道,夏家这姑娘是个什么玩意,居然敢打他们家如哥 儿的手,一时间气不过便笑着启口,道:“雪儿这冷淡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可是倒也淡然稳重,我们侯府的姑娘也应该学着点呢。” 薛老太君一听,不快的瞪了李氏一眼,如哥儿行为有时候确实太过随意,不过蒋如在薛老太君眼中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平日里和几位堂姐妹们也都是如此行事,倒让人觉不出有什么不妥。可是蒋岚是薛老太君最心疼喜爱的女儿,就算夏冬雪不是那种讨大人喜欢的开朗小孩,也轮不到一个外人对自个外孙说三道四,于是便觉得或许夏冬雪现在只是有些认生,以后熟悉了便会好了……她冲着有些不忿的李氏淡淡道:“人家小姑娘初来此地,你们一大群人围着瞧三瞧四的,本就会紧张害怕,这和冷不冷的性子有什么关系……” 李氏没想到老太君上来就直接数落她,一时间更觉得没脸,只好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儿子。而那蒋如一双黑色的眸子依旧停留在夏冬雪的脸上,似乎想看出什么似的。 真是个不争气的小子!李氏心底闷道,人家都如此嫌你了,你倒是个不记仇的…… 蒋如越是想和夏冬雪亲近亲近,夏冬雪越是厌恶他几分。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三哥哥在外祖母和舅母的娇惯下毫无礼数呢?他平日里待几位蒋家姐妹如此也就罢了,她自个可是夏府的姑娘,岂容他如此放肆!可是外祖母就在眼前,他们还要住在蒋府一段时间,夏冬雪也不想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而且这镇国侯府的丫鬟们有多么爱背后说闲话,她是非常清楚的,若是此时发作,就让人看了笑话,只好求救似的望向了母亲。 蒋岚多年未曾回府,也没想到一向重规矩的镇国侯府如今变成这等模样,想必母亲年岁大了,不爱管事,嫂子又是个小家子气的人,难免纵容了下人管事的行径,连丫鬟婆子都随着这股子妖风行事轻佻了,不由得攥住了母亲的手,道:“如哥儿性情真是天真……无邪哈……” 薛老太君看出女儿的为难,无奈的笑了两下,说:“我们家如歌儿就是性情太真,你还不快瞥开那双愣眼,再吓坏你冬雪妹妹!” 蒋如撇了撇嘴角,万分沮丧的依偎到了太老君怀里,撒娇道:“我只是觉得府里来了个天仙模样的妹妹心里着实高兴罢了,怎知冬雪妹妹如此不喜欢我。” “呵呵,你个傻孩子,你冬雪妹妹刚刚和你认识,怎么就能喜欢了?” 蒋如恍然的点了点头,心里好像一点都没疙瘩似的冲着夏冬雪善意微笑,道:“冬雪妹妹,刚才是我太过着急, 有些逾越了。以后你有事就来找我,想玩什么我就带你去玩,绝不会让你觉得这京城无趣。” “玩玩玩,你这个呆子,小心一会你爹进来听到这话,又要说你。”老太君戳了下孙子的额头,方看到后面站着的几个哥儿,一一给夏冬雪和东至二人介绍。众人又说了一会话,见老太君有些疲了,蒋岚急忙提起自个还是先将行李安置下来,再陪母亲,反正他们家老爷也要在京中待上一段时日呢,母女俩不怕没有机会深谈。 薛老太君不放心似的攥了攥女儿手心,生怕一切都是梦境,不一会女儿又不见了似的。她那真切关心的眼神,让几个媳妇看的心里都不太好受,这当娘的对待自个闺女和媳妇果然不同。 夏冬雪如释负重似的拉着夏东至和悠姐儿从福禄苑离开,心里满是纠结。三哥哥确实是个心地善良,十分柔软的好人,也是除了薛老太君,曾经最为真心待她之人,可是因为舅母毁亲这一事,那人毕竟是辜负了自个的期望,要说一点都不介意的同他平和相处,还真是很难做到。 荷花苑离福禄苑很近,是个五出的大院子。因为有一池开满荷花的湖水,方得名荷花苑。也是蒋府内为数不多自带假山凉亭,又满是鲜花,芳香清幽的院子之一。可见老太君着实疼爱蒋岚…… 蒋岚大致听管家介绍完后,分派自己的几个丫鬟婆子开始收拾行李,又给了蒋府管事一些赏钱,让他交与过来帮忙的蒋府丫鬟们。收拾完了以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蒋岚听说老太太因为白日太过高兴,哭过劲了,此时困倦疲乏,只想睡觉,便同样以劳累的理由辞了兄长的邀饭,和几个孩子单独在荷花苑用饭。 “娘亲,父亲今晚可是不过来了?”夏冬雪担心的是夏子旭的事情,她才在这里呆了一日,便觉得胸闷气短,想要出府,母亲这里是走不通的,便只要看看如何劝说父亲,将他们接回夏府。又或者尽早让父亲定下职位,大家一起离京好了。 蒋岚皱了下眉头,摇摇头,说:“你父亲估计另有要事。” 夏冬雪见母亲累的不乐意多说,便带着至哥儿和悠姐儿请安离开了。她让月丽先去哄悠姐儿睡觉,今个是他们头日进府,考虑到旅途劳累,尚无人过来骚扰。只要过了明日,她便不得不面对着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了。想到此处,她将至哥儿叫入房内,叮嘱道:“明天母亲怕是会带着咱们去见几位舅舅,到时候你可不许丢了爹的脸面。”她顿了一下,小声道:“别学三表哥似的,礼数不分,让人看轻了去。” 夏东至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道:“姐姐放心,我才没那么傻呢……连人家脸色都不会看。” 夏冬雪见他一副不屑的小大人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舅舅们门客众多,喜欢爱读书的孩子,你届时就算不多多表现,却也不能辱了夏府士林子弟之名。还有,我们虽住在这府里面,但是毕竟姓夏不姓蒋,你莫要和别人姐姐妹妹的……嗯,那个,坏了规矩。” 夏冬雪的脸上爬上了几分红晕,她深知蒋如那性子完全是被府里的人们惯出来,再加上蒋府姐妹众多,都围着他一个人转,便总是妹妹长姐姐短的,现在即便见她这个初次认识之人,也变得不懂事起来,她可不想至哥儿也变成那样。 “男孩子该跟男孩子玩,混在女人堆里算什么本事。”夏冬雪认真的嘱咐道。 夏东至乖巧的应声,只是奇怪姐姐怎么似乎对外祖母一家人有成见似的。他什么性子姐姐应该是知道的,平日里在秋山书院里也并无出分寸的事情,怎么到了这蒋府,姐姐好像特别担心他会不知分寸似的。 夏东至哪里知晓这镇国侯府仆役众多,不像他们夏府那般人口简单,家生子一个个被惯的比主子还横上三分,丫鬟婆子更是说话没有边际,再加上主子没个主子的模样,动不动胡说八道,着实让夏冬雪揪心,害怕至哥儿被带坏了…… 注: 镇国侯府邸 老太君(镇国公夫人一品诰命) 大房 长子蒋励(过继庶长子,放弃袭爵,已分府,因公被封安南侯,原配薛氏,留一女。) 续弦冯青昭庶女 父亲冯梓日正一品殿上大阁士 嫡长姐冯青嫣九门提督统领夫人二品诰命夫人 庶姐冯青雨,其夫宣统二十年状元,施庆凡,四品守巡道员。 三姑娘蒋雪(十三岁母,薛氏) 八姑娘蒋冬(八岁母,冯氏) 四少爷蒋昇(十岁母,冯氏) 五少爷蒋贺(十岁母,赖姨娘) 六少爷蒋兰(八岁母,赖姨娘) 二房 次子蒋治(镇国侯)夫人李氏其父是将门令,两个嫡兄 大姑娘蒋风(十六岁母,李氏) 六姑娘蒋夏(十二岁母,红丽姨娘) 大少爷蒋浩(十五岁) 二少爷蒋荡(十三岁) 三少爷蒋如(十岁) 三房 三子蒋文夫人王氏 二姑娘蒋画(十三岁三房庶女,母已亡。) 四姑娘蒋月(十三岁母,王氏) 五姑娘蒋春(十二岁母,王氏) 七姑娘蒋思(九岁母,王氏) 七少爷蒋丰(六岁母,蓝姨娘) 八少爷蒋宇(一岁母,王氏) 么女蒋岚(夏子旭嫡妻)夏冬雪,夏东至的母亲。 第55章:新职 蒋治听说妹妹回府,急忙扔下了一群门客,从庄子上赶了回来。大房的蒋励虽然和薛老太君并不亲近,但是对于这个懂事的妹妹从小便多了几分疼爱,还有蒋家老三蒋文也是热切切的一大早就跑过来给母亲请安,几个兄弟难得凑在一起,见到曾经如花似水的妹妹,如今的容颜已经呈日渐衰老之相,不由得十分悲伤,感叹岁月蹉跎,一去不曾复返。 夏冬雪和夏东至一一给几位舅舅见礼,蒋氏兄弟大概问了下两个孩子的喜好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妹妹身上,倒是没人去考东至的功课。一群人说着说着又开始热泪盈眶的哭了起来,夏冬雪见周围的人红了眼睛,意识到自个太过冷漠,也学着抹了下眼角。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她会被眼前的一切深深打动吧…… 只是……哎,她是着实无法从内心接受这一家子所谓的亲戚…… 老太君有些乏了,原本女儿省亲回家是件高兴的事情,到最后总弄的闷惶惶的,便只留下几位子女,想说些私密的话,其余人都给轰了出去。 蒋岚自从入了镇国侯府,便发现女儿夏冬雪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了。她深知夏冬雪比一般同龄女子要成熟懂事一些,又是个不太爱凑热闹的丫头,只是她待侯府的亲眷似乎有些太过疏远了吧?几位舅母也就罢了,怎么对待外祖母也不是十分热切,难道还因为船上夏琴的事情郁闷呢?蒋岚一时间觉得不太放心,叮嘱道:“几位嫂子,我家雪儿初来侯府,认生的很,让她和几位姐妹多多接触接触吧,兴许就好了。” 李氏撇撇嘴角,说:“姑奶奶就放心吧……我们几个舅母可是会把她当亲女儿疼呢。”冯氏王氏也急忙应承,于是夏冬雪便被几个大丫鬟领到了小姐们的后院,和大家亲近亲近。 大姑娘蒋风和二姑娘蒋画参加秀女甄选,都过了初选,如今已经开始入宫学习规矩。府里年龄最长的是大房的三姑娘蒋雪。她本是嫡女,却早早没了母亲,冯氏虽然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不似李氏那般刻薄小气,做不出虐待长女的事情,却始终待蒋雪不如亲生女儿般热略。所以培养了蒋雪善于观人察色,长袖善舞的性子。她见夏冬雪进了圆形拱门,便小跑着迎了出来,攥着她的柔夷,笑着说:“瞧这天气热的,妹妹赶紧进来。” 夏冬雪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她前世也曾这些人打过交道,虽然不如今日般热切主动,却多了几分怜悯和真心。毕竟,那时她是孤女上门,这些姐妹们并不存着讨好姑母的心思,反 而更加真心待她。只是人的性子果然是改不了的,当她的视线对上三房的嫡女,蒋月和蒋春时,便不由得垂下眼眸。 三舅舅虽然不能袭爵,却也是及第进士,在户部当差,他的妻子王氏是翰林院编修之女,书香门第的后代,在面对一家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时有些力不从心,又不乐意和李氏这种女人争锋,平日里总是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可是王氏肚皮也贼不争气了,一直受到李氏的挤达,总是开花却不曾结果,连生了三个姑娘,直到姨娘都产下庶子了,她一狠心,冒着高龄难产的危险生下了个哥儿。 三房的蒋月,蒋春也是随了母亲的性子,骨子里很是清高,却有些眼高手低。王氏虽然生孩子管家不是十分擅长,却因为其才情学识深得丈夫尊重,其夫蒋文不似蒋治,可以世袭爵位,平日里不得不多了几分刻苦之心,走科举之路,不曾太过沉迷于床榻之间,又深得丈人家的一些提点,后宅里没那么多的通房小妾,是是非非。 蒋月和蒋春虽然都是女孩,却也极其受到父亲重视,六岁便随着几位哥儿一起启蒙学习。在他们眼里,夏冬雪终究是外地来的乡下妹子,而且他们的外祖母王家伯父和夏子旭有些不好的纠葛,归根结底在于,大家同时书香门第,翰林世家,却一个受到皇帝重用,一个空有一身才情却始终没有得到赏识,做着编书的闲职。难免平时会私下抱怨,说那夏子旭糟蹋了读书人的品格,在盐道官吏这个职位上没少为自己揽私财,愧对于皇恩。而夏子旭在江南十几年,也确实没少被御史参过,不过其中缘由皇上心知肚明,便屡屡压制下来。这些事情前一世的夏冬雪是看不懂的,只是觉得三房的人一直待自个不亲……然而现在,她自然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闺中小姐,父亲于朝堂上的那些事情母亲并未特别避讳自个,反而有几分教导之意,再细想三舅母王氏的背景和几位姐妹刻意的冷淡,便明白了几分。只是夏冬雪宁可别人对自己不好,也无法忍受有人背后非议父亲,所以对三房不由得存了几分隔阂。 后院的气氛一下子冷清了不少,唯有长房的两个女孩,蒋雪,蒋冬同夏冬雪闲聊。夏冬雪前世便与她二人交好,此时也忍不住多说了些江南趣闻,众人听的有滋有味,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时,夏冬雪和姐妹们一桌,邻桌有母亲和几位舅母。听着那头聊天聊着聊着便说到了今年的科举,三舅母王氏主动问起了徐旺青的事情。徐旺青是江南的解元,又年少有才,若是能一举夺魁,必然是京中佳话。待听蒋岚说徐家老 爷想再等几年才让儿子入仕,此次来京先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王氏的表情有几分变换,不过还是客气的笑了两下。大姑娘蒋风和二姑娘蒋画都已经入宫,三姑娘蒋雪和王氏的女儿四姑娘蒋月同时十三岁,正是议亲的年龄,也难免王氏会对这些参加科举的世家少年郎多加了几分关注。 一天应付下来,夏冬雪深感疲惫,入睡前来到母亲房里请安,却见蒋岚眉头深锁,眼底染上几分淡淡的愁容。 夏冬雪心中一动,主动坐到了母亲身旁,道:“母亲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的差……” 蒋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夏冬雪想了一会,问道:“可是父亲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入府两日了,却不见父亲回来。” 蒋岚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你父亲的新职已经定下了。” “啊,这么快?”夏冬雪怔了好一会,心里转了好几道弯,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很快离开京城了?想到此处,她有些纳闷母亲的愁容到底从何而来。莫非父亲的任职不好?只是圣上火急火燎的招父亲归京,又如此仓促的急于派遣父亲离京,必然是重中之重的职位了。 “老爷虽然深受皇上信任,却始终是文职出身,如今竟是要去贺州那种火坑之地,怕是你我都无法一起同行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夏冬雪彻底郁闷了……大黎官职一任三年,父亲此去上任,至少要有三年光阴,难道她果然还是要同上一世一般,熬在这镇国侯府内吗? “母亲也不去吗?”夏冬雪有些着急…… “暂时,要看看情况。”蒋岚郁闷的撇了撇嘴角,她如何和女儿彻底将此事说清楚呢?回京途中,夏子旭就仔细算过,如果皇上想要动大皇子的话,八成会把自个派往贺州当桩子,只是皇上和大殿下父子俩的关系真的到了如此地步? 要是大殿下被逼急了造反,他对贺州情况不明,把握不好,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所以必然会将子女留在京中,若他真出了什么事情,皇上也会厚待夏家。或许对于皇上来说,也着实无信任的又同时不会引起贺州太大反弹之人可用了。 夏冬雪隐约知道贺州乃先皇后贺家祖上的藩地,虽然如今撤藩收回了这片地域,但是贺家经营之深却不是远在京城的皇上可以控制的了的,再加上大殿下是因为造反下狱,令她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了父亲的安危……虽然这场京中之变最终胜利的是当今圣上,可是谁知道大殿下会不会拉几个垫背的 高官呢。 蒋岚深知此时再想这些都是徒劳,总不能让夏子旭抗旨不尊吧……只好不停的宽慰自己,先整理好自家老爷赴任的东西。 “你觉得月柔和月丽哪个更好一些。” 蒋岚没来由的突然一问,吓了夏冬雪一跳。夏冬雪看着眼前表情波澜不惊的母亲,心里咯噔一下,早就知道若是官爷赴任妻子无法同行之时,必然要安排搭理内务的姨娘随行。只是她家情况略有不同,并无体面的姨娘可以随同父亲赴任,再加上夏冬雪落水一事,让蒋岚对家里现有的两个妾氏起了厌烦的心思,不可能随便放出去让他们做大,便犹豫着不如抬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陪老爷共赴贺州,而且这两个丫头在她手底下多年,衷心自然不说,办事也是极有条理的,不怕到时候无法应付那贺州本地官员的女眷。 夏冬雪心口莫名的疼了两下,虽然知道这乃人之常情,却依旧有些悲伤难过。再好的感情又能如何,床榻依旧要容她人之位。蒋岚问她,不过是让她明白此中道理罢了,夏冬雪不由得试问自个,日后真能做到如此坦然的为夫君安排同床之人吗?答案肯定是无法接受的,那么她未来的亲事,又该何去何从。若是她只活过一世,似乎反而可以看淡这些,现在怎么地反而要求多了? “雪儿?”蒋岚叫了声失神的女儿。 “哦,我对月柔姐姐不熟悉,但是月丽在我身边帮了些事情,还是极其体面的姑娘。” “恩……”蒋岚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道:“老爷明日回府,你且休整几日,过几天陪我去大公主府上拜访,昨个门房便收到了公主的帖子了,公主说两位郡主都在京中,特意强调让我带你过去……” “知道了,母亲。”夏冬雪完全沉浸在一股子郁闷的状态之中,心中有些难受。 蒋岚支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盯着女儿看了一会,道:“你爹此去前途未卜,我们商议是否先将你的婚事定下……” 夏冬雪急忙摇摇头,她才多大?便劝慰道:“母亲可是担心若父亲出了意外,有碍于我的婚事?只是母亲要知道,若是对方是那因为我爹出事便生出毁亲之意的人家,即便现在定下,日后又有何用处呢?” 蒋岚疲倦的叹了口气,没有言语。她头一次生出希望夏子旭赶紧隐退,远离官场之心。皇恩浩荡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无法拒绝的被派往险地。 “罢了罢了,你先下去吧。我也着实累了……” “恩。 ”夏冬雪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母亲几眼,离开了住屋。她望着空旷的院子和无尽的夜色,不由得感叹万千,身为女子,真是有太多的不能自已了…… 只是不知道夏府的宅子修缮如何了,若是父亲在贺州可以坐稳官职,又或者圣上早早处置了大皇子的隐忧,她和娘亲倒不是无法前去贺州同父亲团聚。至少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大殿下企图谋反是在京中被镇压的,并未听说贺州大乱…… 第56章:办错事 薛老太君听说大公主给女儿下了帖子,又打听到皇上派了夏子旭前往贺州赴任,心里不由得闪过几个念头。她是活了多年的老人,经历过皇位接替,自然知道这储君之争的残酷背后,往往难逃一场腥风血雨的洗牌屠杀,自家女婿是皇上心里最为信任之人,如若不是要事,绝对不会轻易舍弃这颗棋子,那么此次贺州之行便生出许多不妥之处。 贺州的名门贺氏是前孝文皇后的娘家,先皇会给当今圣上定下这门亲事,不无跟当初消藩收地有很大关系,令贺氏女入宫为后不过是起到安抚贺州官吏的作用,怕贺州因此生变。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贺氏在贺州的根基被皇上一点点拔除,虽然贺州依旧难以摆脱贺氏一族的影子,却和当年的藩王专政大不相同。近来大殿下动作颇多,此次圣上将士林子弟的代表名门之后夏子旭发往贺州,到底是图的一个什么?并且,皇上在此时不停的扶持三皇子一派的官吏,还任命二皇子亲侄儿隋么宸为御前侍卫副统领,掌握禁军实权,岂不是把大皇子一派逼的不得不早作打算?薛老太君隐约觉得,这大殿下要么是把握时机控制皇宫,逼圣上退位,要么彻底被打压下去,从此再无登基可言。 想到此处,老太君不由得庆幸女儿和大公主交好算是给蒋府结下了个不错的善缘,似乎是因为皇上近来的态度,当初那些因为隋么寒婚事而疏远公主府的人又开始日日登门拜访,寻求一见。只是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大公主又怎么会待见那些人呢?所以此次蒋岚被邀入公主府做客,老太君便让她不如多带几个姑娘过去,反正郡主和蒋家女儿年龄相当,正好可以一起说说话,结交一番。蒋岚也觉得此注意甚好,冯氏便带着大房家的两个女儿和三房王氏家的几个姑娘,一起同蒋岚前方公主府造访。 廖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在大公主那双犀利的眼神注视下,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向大公主禀报大少爷的异相。毕竟大少爷的婚事如今被搁置不前,按照大少爷和二殿下的意思,都打算拖上一拖,避免被连累进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可是大公主急于抱孙啊……再加上老二隋么宸性情玩闹,姻亲对象李家小姐年底才能除服,最早明年才会完亲,怕也指望不上什么。 大公主听了廖秋的话后着实愣了好一阵子,她对夏家人印象不错,可是夏家嫡女的年龄似乎也太小了吧。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个小丫头啊,这样的姑娘就算给儿子定下来至少也要等上五六年才能完亲,到时候他们家老大都二十一二岁了!别人家二十一二岁的孩子都当爹多少年了,凭什么他 们家老大才刚成亲……可是他们家大儿子天生似乎就少了这样一根弦,她给隋么寒的屋子里放了不少丫头,如今除了绿莺蒙受重用之外,其他的都打发了出来,而且即便是绿莺……似乎也不是妇人的样子,怕是没有被儿子碰过…… 廖秋小心翼翼的观察公主的脸色,垂下眼眸,静候发令。 大公主眉头深锁,心头隐隐不快,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寒儿让你回来时是怎么说的。” 廖秋想了片刻,道:“让小的紧随二少爷身旁,不容有失。” “然后还嘱咐你帮他看护夏家小姐?” “额……”廖秋愣了片刻,摇摇头,解释道:“并未直说,只是让小的告知二少爷,如若遇到夏家小弟,多多忍让,那孩子于他有恩……” 大公主无奈的撇了下嘴角,淡淡道:“也难怪他那个淡漠的性子,还记得这份‘恩’呢……” 廖秋尴尬的笑了两下,看着大公主不快的神色,怎么觉得这话里话外带着股醋味? 大公主摆摆手,让廖秋下去了。她自个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以前见儿子对女人无感的时候,天天想着如何给他房子里塞个女人,如今见他似乎有所开窍,却又因为对方居然是个十岁的小丫头而莫名失落。当娘亲的,总觉得自家孩子是最优秀的,她实在是想不通,寒儿怎么会对那样一个不出众的小姑娘动心…… 难道是她和廖秋都多想了,儿子只是记挂着一份恩情,不过她怎么没就看出来,她儿子是个会因为所谓一夜恩情便兴师动众让幕僚回京的人? “主子,房门说蒋府的人已经到了街口。”王嬷嬷见大公主殿下在屋内发呆了有些时候,便主动的启口提醒她。 大公主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说:“去唤来两位郡主吧……” 夏冬雪拉着至哥儿走在几位姐妹的后面,心中满是忐忑,想起前阵子在允州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点心虚的感觉。记忆中的大公主是个挺严厉的人……这从大公主府上丫鬟婆子们的行事上便看得十分清楚。公主府里的丫鬟们真是一个个都不苟言笑,只忙于低头做事,不敢有丝毫怠慢的情绪似的。 到了大公主的主屋,夏冬雪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身后碰巧来了两个面熟的姑娘,岂不是那两位郡主,隋么凝,隋么语嘛。她二人都穿着素色长裙,主动上前和夏冬雪打了招呼。夏冬雪将几位姐妹介绍给两位郡主,几个年轻的姑娘彼此客气了一番,听到屋 里的大公主发话道:“怎么都在门口不进来呢?”众人一阵浅笑,携手入了上房。 大公主将目光从女儿身上转移到了蒋家几位姑娘的衣衫上,最终落到了夏冬雪的脸上,忍不住仔细打量。夏冬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心里暗道,怎么觉得这大公主今个脸色怪怪的,连带着觉得看着她的那道温和的目光,也有几分试探和古怪的情绪。 大公主的屋子里有六七个小丫头服侍着,一个个步履轻盈,做事麻利,好像风似的从身边飘过,让人看了便觉得平日里的公主定是十分威严。夏冬雪发现那道目光始终就没有从自个身上移开过,更觉得有些诧异,便不由得抬头去瞧母亲。 蒋岚咳了两下,方惊醒大公主的沉默,她转头冲着嬷嬷说道:“还不快去让人上茶?”众人坐下,挨着公主最近的自然是蒋岚,然后是冯氏。后面依次按照年岁做好,方便大公主记忆。 大公主不过问了几句蒋家孩子的情况,便将注意力再度转移到了夏冬雪身上,随意道:“我不过是一年没见你家雪姐儿,怎么好似长高了好多。” “可不是嘛,年前生了场大病,瘦了几分,更显得个高了。”蒋岚微微一笑,望着夏冬雪的表情带着几分宠溺的自豪。夏冬雪脸红的坐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上次见面也不见大公主如此关注她…… 冯氏只当大公主和蒋岚交好,难免将注意力放在夏冬雪身上,只是过了一会,后院来报,说是二少爷隋么宸回来了,听说夏府小少爷上门,邀请到后院去耍耍。蒋岚一阵心惊,这隋家老二的名头她可是刚入京便听说了,不过当了个把月禁卫军副统领,便连超了几个京城公子哥聚会的暗点,着实是个不好接触的主儿。大公主心想那廖秋必然是跟老二说了什么,那小子才眼巴巴的跑回来主动结交夏东至,不过这一屋子女孩,倒也没必要留着个至哥儿,便许了管事让他带夏东至去后院玩耍。 蒋岚皱着眉头,不好违逆公主的好意,毕竟眼前就一个男孩,倒是没必要跟他们一群女人混在一起,可是……她给了赵嬷嬷一个眼神,让后者跟着,千万别把隋家的小霸王得罪了,否则那小子可不管你是谁,再弄个刀剑无眼? 夏东至不情愿的被人带到了后院,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的英俊少年,正舞着一把大刀在树中穿梭。他平日里强身健体也学过几个把式,不过跟人家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隋么宸见夏东至是个胖乎乎的小小子,放下大刀,坐到了石桌旁边的圆凳上,右腿一翘,抿了口茶, 道:“你就是夏东至?” 夏东至傻愣愣的盯着眼前丝毫没有公子哥气质的男孩,怎么言语间还带着几分粗鲁的气质? “我叫隋么宸,听说你父亲要送你进国子监读书,碰巧我有时也在那里上课,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报出我的名字便好了!”隋么宸一副极其讲义气的模样,拍了拍夏东至的小肩膀,眼底尽是迷惑。这么个小胖子于大哥有恩?有没有搞错…… 夏东至早被他的言语弄傻了,他爹似乎不太乐意他进蒋府的宗学上学,便拖了国子监的同僚让他随徐旺青一同去上课。可是眼前这个哥儿是怎么知道的呢?夏东至初来京城,并不熟悉京城的社交圈子,还不太知道眼前的隋么宸是众人唯恐躲之不及的地雷。只是觉得,既然人家把话说到此处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憨憨的点了点头。 隋么宸见他乖巧,不由得生出几分兄长的傲气,满意道:“好了,听说你也是从小便学过功夫,不如我们比划比划如何?”他在这京中都快手痒的长毛了,如果不是皇帝给了他一个可以胡乱闯的差事,怕是早逃回南域去了。 夏东至刚要拒绝,却被对方一把捞了起来,他所谓的学过功夫不过是和家里侍卫随便的磨刀练枪,更何况侍卫们为了哄少爷开心,从不认真对打。于是悲剧立刻发生,隋么宸还没怎么样呢,夏东至已经摔了个马趴,脸庞冲地,额头立刻红肿了个大包。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隋么宸沮丧的抱怨着,他想着这人既然能对大哥有恩,怎么滴也是个练家子吧,哪里知道稍微一推,就破了模样,这要是被大哥知道了,他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东至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奇怪,到底是想和他交好还是交恶?上来就动手动脚,还不由分说的要跟他比划比划…… 大公主虽然知道自个二个字的性子就是个雷厉风行的火药桶,却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刚送出去好好的哥儿,回来变成了青脸皮子,顿时脸色一沉,怒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带上来!”稍后一想,上房里都是姑娘,又急忙转口道:“算了,带到……后房去。” 蒋岚急忙拦住她,说:“兴许是小孩子的玩闹,公主殿下莫气……”蒋岚看着白嫩嫩的儿子头上鼓起了个大包,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那隋么宸也未免太过分了些,他们家至哥儿可没的罪过他,至于下手这么重嘛?前去后院拿二少爷的管事红着脸走了回来,小声道:“主子……二少爷他,他进宫了……” “这个臭小子!”大公主尴尬的嗑凑了好几声,他原本想着老二应该会善待夏家公子,却忘了他们家老二从来就是个没心没肺,不靠谱的,真是让她在蒋府众人面前好没面子…… 蒋岚脸色也不太好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是世子殿下,又仗着是皇上外孙在这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如今不知道至哥儿到底做了什么,被揍成这样…… 他们哪里想得到,隋么宸是本着和夏东至亲近交好之意,方对他动手的。夏冬雪心疼的揉着弟弟红肿的额头,小声哄着他,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蒋岚实在没心情在公主府用饭,大公主也不好意思强留,只是说改日办宴会,希望她赏脸光临。蒋岚客气的应付了几句,便匆匆忙忙的带着至哥回家了…… 虽然说在大公主府里已经给至哥看过大夫,大夫说除了擦伤并无大碍,但是至哥儿是夏府唯一的子胥,小时候身子又不好,蒋岚哪里放的下心,不由得暗中诅咒那个隋家老二……只是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京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让蒋岚不知道该喜该忧。 第57章:秦家女 中秋前夕,宫里秀女甄选的结果出来了,蒋风被分到了锦德宫里做执笔女官,蒋画分到了玉德贵妃宫里做了掌灯宫女。薛老太君心里庆幸,幸亏没人和大皇子扯上什么关系。同时又深感诧异,这样的结果,岂不是蒋画比蒋风更加受到了宫里人的青睐? 一时间侯府里见风使舵的人多了起来,三房王氏虽然不待见这个庶出的女儿,却不得不承认自个总算在李氏面前硬气了几分。人人皆知三皇子的生母玉德贵妃最受皇上宠爱,他们家的蒋画居然可以入得了玉德宫,连她都觉得十分惊讶。 夏冬雪知道蒋风表姐早晚要进宫做昭仪的,所以对于她分到了二皇子生母的府里并不惊讶,只是蒋画的命运似乎发生了变化,不知道是福是祸,别看如今三皇子蹦跶的最欢,到时候下场并不好,连带着玉德贵妃的外戚,都没一个有活路的……三房的两个年长些的嫡女,蒋月蒋春听闻此事后吸了吸鼻子,一副轻蔑的模样,暗道,那蒋画不知道使了什么抬不上脸面的手段,才入了贵人的眼睛。他们虽然都嗤之以鼻的看待此事,心里却难免有点酸涩。好不容易三房压倒了一次二房,却是一个没人在乎的庶女带来的,真是丢人。 此事一出,李氏便窝在房里装了好几天的病,心里不由得埋怨自家大姑娘不争气,往日里学的规矩都哪里去了,竟是让一个三房丫鬟生的贱蹄子比了下去!她哪里晓得早在蒋家送蒋风进宫的那时起,大公主便和宫里的母妃打过招呼,将此女留下了。如今看来锦德贵妃或许不如玉德贵妃风光,但是这事放到了五年后,再回想起来,却是如果不是因为蒋风和大公主的缘由,这镇国侯府怕也会如同其他三家老公府一般,被新皇当了靶子处置。 接连几日,王氏天天风风火火的来主院请安,然后顺便看生病的李氏,言辞中不停的抽打李氏的脸面,倒是真把李氏气病了。如哥儿平日里无聊,老想着去和新来的表弟表妹玩耍,扰的夏冬雪不胜其烦,索性出卖了至哥儿,让他们两个人去折腾吧。反正至哥儿尚未开学,他们两个又都是男孩,能闹出什么个结果。 蒋府二房除了如哥儿以外,还有两位少爷,分别是十五岁的蒋浩和十三岁的蒋荡。夏冬雪对蒋浩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死随二舅舅的主儿,整日里吟诗作画,自喻才情颇高,却不擅长八股文章,中了举人后便没有再进一步。至于二表哥蒋荡,那性子就是个渣人,和京中几个有名的恶少净干些欺男霸女的坏事……不过处事圆滑,倒是挺得二舅母的喜欢。 李氏发现如 哥儿和荡哥儿近来都喜欢往荷花苑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便寻来了两个院子的丫鬟们出气。其中蒋荡的两个丫鬟胭云,胭红早早被开了脸面,已是妇人。他们是府中的家生子,自然知道李氏当年做新嫁妇的时候老被拿来和小姑比较,经常出丑,心底对蒋岚怨恨颇深,于是便顺杆爬的说些荷花苑不好的丑话。他们自然不会强调他们家蒋荡好色,喜欢跟着京中那些不好的哥儿们玩什么亵童的肮脏事情,如今蒋荡见了至哥儿那个胖娃娃,忍不住以兄长之名对其上下其手。 夏冬雪只知道蒋荡人品不好,对于他那些下三滥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清楚。再加上前一世两个人有接触的时候蒋荡已经娶了李氏的外甥女秦月荷。秦月荷手段破硬,又出自商贾之家,精于算计,倒是把蒋荡拿捏的恰到好处,至少在这府里面,不敢做什么夸张之事。如今夏冬雪听至哥儿说,除了蒋如以外,蒋荡也老爱跟着他们玩耍,便立刻紧张的绝了继续让东至和蒋如接触的心思,索性以至哥儿要入国子监学习为名,闭门谢客了。弄的如哥儿好不郁闷,他也是个贱的,你越不理他吧,他越觉得你好,越想跟你玩闹。 李氏听后,暗讽夏家两个孩子淡薄孤傲,心里却想着反正她是贼看不上蒋岚的女儿,万一他们家如哥儿,荡哥儿和夏冬雪真玩到了一起,被老太太乱点鸳鸯谱了,才更让人郁闷呢!而且,薛老太君也确实有和夏府联姻的意思,老大浩哥儿太大,荡哥儿和如哥儿的年岁倒是都能配得上夏冬雪……只是她隐约觉得,夏家那姑娘性子是不是太过冷淡了? 夏子旭调令紧急,中秋前便带着几位幕僚启程贺州,蒋岚最终遣了月丽随行,并且升了月丽父亲赖家的为荷花苑的小管事。月丽在蒋岚身边伺候多年,倒也说不上乐意不乐意什么,只是以她家生子的身份可以给高官为妾,并且深得家里主母信任随老爷赴任地方,着实是有很大的脸面,适应了几天,倒也觉得欣喜万分。这里面最郁闷的当属夏冬雪了,望着面无表情的父亲和一脸小媳妇样子的月丽,心里总觉得哪里特别的难过……不由得看了看身边自个的丫鬟,他们倒是对此都看的十分淡然,好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似的,那么,是不是他们日后也一个个巴不得的想爬上她未来夫君的床榻呢。 中秋节到了,因为蒋岚的回归,薛老太君特意命李氏大办。李氏算了算手里的银子,有些拮据。庄上的收成钱是年底结算,每一年的八月以后,都是银钱紧张的时候。她一边腹议夏家那么有钱居然用着蒋府的月例,一边琢磨着怎么能从蒋岚那里弄出些钱来 。倒不是蒋岚故意忽略了夏府的人在镇国侯府里的用度一事,而是她是蒋府出身,真心的把这里当成自个的家,再加上在薛老太君眼里,蒋岚始终是多年前那个膝下承欢的女儿,并未计较什么银钱。 此时,李氏一个嫁给皇商秦家的妹妹回京省亲,因为李氏父兄升职后被外放出了京城,便琢磨着将妹妹和外甥女接来侯府小住。一方面彰显自个在蒋府的管家地位,一方面琢磨着借此提醒下蒋岚,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怎么好意思在蒋府白吃白住呢?并且她那个妹妹嫁的是皇商,手里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到时候必不会少贴补侯府一分钱,便让那蒋岚按着他们的月例走,老太君也就不会说出什么来了。 想到这里,李氏立刻给妹妹写信,千叮嘱的让她一定要来侯府小住……收到信函的李家妹妹近来日子也不太好过。她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太小,还不如庶长子受丈夫看重。再加上那庶长子的娘亲当年和她不对付,早早的被她给置办了去,以至于现在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防着庶长子对她小儿子下手……随着庶长子年岁大了,开始帮着老爷出海跑商,府中权利越来越大,她起了将小儿子送入京中上学的心思。再加上她姐姐是镇国侯的嫡妻,父亲又刚升了将门令,虽然和秦家老爷的关系日渐凉薄,却无人敢欺负她这个当家主母。此时收到了亲姐热情洋溢的信函,自然二话不说的打包回京。并且他们家月荷已经年满十四,到了许配人家的年龄。若是有可能,不如让姐姐帮着寻个好点的亲事,总比这乡下地方的商贾来的体面。 秦老爷听说妻子要将儿子送入镇国侯府的宗学里学习,想着他一个商贾之子,若是可以出去见见世面,多结实些官家子弟倒也是好事,便随了妻子的主意,并且准备了好几车的厚礼,雇佣了当地妥当的镖局师傅,让李氏带入京中。 秦家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前抵达京城。秦月荷不是初次进京,却是有记忆以后第一次如此仔细的体会这个帝都的风华,不由得被这眼前的热闹所吸引,她知道母亲想让姨妈给自己议门体面的婚事,只是不管她再如何乖巧,终归是个商人的女儿,在士族眼里,门第始终低贱。 秦月荷嫡亲的弟弟叫做秦月琅,今年不过十岁的年纪,因为李氏熬了好几年才养活大这么一个儿子,分外宠爱,脾气难免娇惯。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街市,早就没了念家的心情,恨不得见什么买什么…… 秦李氏见他们一个个新奇的表情,道“月荷,琅儿,你姨妈家是大 户人家,一会千万莫显得如此土包子气似的。” 秦月荷点点头,秦月琅却有些不置可否,突然,他看到路边有个漂亮的姑娘在卖身葬父,一下子就跳下了马车,奔了过去。 “这个小子……”李氏急忙派人拦住了他,见那姑娘穿着一身破旧的橘色小裙,脸庞甚是清秀白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便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你叫什么?”秦月琅从小就是个花心的主儿,又因为周围无人敢于管教他,八岁便被人带着青楼开了身,身边丫鬟也大多被他沾染了。 “小女翠香……” “是不是给你葬了父亲,你便是我的人了?”秦月琅瞪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恨不得立刻扒了人家衣服似的。 “唔……”那姑娘被他看的发毛,缓慢的点了点头。 “娘亲,我想买了她。” 李氏无奈的瞪了一眼自家儿子,淡淡道:“你买的丫头还不够多吗?” “都是些乡下丫头,怎么能和这个翠香比……” “罢了罢了,我给你买了就是。不过,你一会要给我好好表现,别在你姨妈面前丢了我的人!”李氏扭不过他,又见这周围闲杂人等众多,草草付了银子,将人带给了秦月荷,道:“这丫头先留在你身边吧,省的你弟弟一时忍不住,闹出事端。”秦月荷红着脸点了点头,她那个弟弟啊…… 一行人赶到镇国侯府街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薛老太君近来心情甚好,听说媳妇家的亲戚入府,还带着两个孩子,便命人去请来一同吃饭。李氏挽着妹妹的手进了屋子,秦月荷和秦月琅跟在身后。薛老太君喜欢孩子,一眼望去看见个和如哥儿大小似的玉般男孩,欢喜的不得了。秦月琅虽然风流,却长的甚好,浓眉大眼,白净粉嫩。 “给老祖宗请安!”秦李氏笑呵呵的上前见礼。两个孩子紧随其后,跪地问安。一时间薛老太君的主屋里好不热闹。她见秦月荷生的标致,便叫近些仔细看着。 “这是我家的大姑娘,月荷。” 秦月荷嘴角微扬,大大方方的任由众人打量,给人感觉分外得体。李氏不由得心中得意,瞧我们家的外甥女,可比小姑家那个冷面丫头亲切的多了。 薛老太君满意的点了点头,说:“真是个好孩子,比我们家的姑娘都要强上百倍。红秀,你去把几个姐儿叫过来见见新人,还有,把前个宫里赏下来的珠花也拿过 来。” 李氏一听,急忙笑着站起来推辞,道:“我们登门拜访理应是给老太太孝敬东西,哪里能要老太太的礼呢?” “瞧你客气的,这是我给姑娘的见面礼,又不是给你的。” 秦李氏淡笑着不再言语。秦月荷恭恭敬敬的接了,心里想着,这镇国公夫人真是个热心的老太太,一点也不像想象中那般严厉苛刻。她哪里知道年轻时候的薛老太君的手段,不过如今岁数大了,反而心性淡薄了许多,平日里跟个孩子似的,喜欢热热闹闹,没那么多规矩。 薛老太君拉着秦月荷的手,笑呵呵的说:“你且放心的在府上住着,我们家姐儿多,绝对不会太过寂寞。李氏,这是你自个的外甥女,你可要知道心疼,到时候府上伺候的丫鬟婆子的月例可千万别克扣了去。” 李氏一听,便想起了最初的目的,她急忙给妹妹使了个眼色,那秦李氏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道:“老太君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住在贵府上本是叨扰万分,哪里有占贵府用度之礼?如若不是我父兄不在京城,我是万分不好意思来投奔姐姐的,所以老太君若真想让我们安生在侯府住着,便将我们住的那院子的花销让我们自个承担,包括借调过来的丫鬟婆子月例自然也是我们出的!” “都是自家亲戚,何须如此见外?”薛老太君面色一沉,佯怒道。李氏看在眼里,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花销啊! “老太君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家哥儿还要在侯府宗学里上阵子学呢,这一住怕是不少时日,您就莫要用此事臊我了,用度一事,必定是我们自个承担。” 薛老太君见她执意如此,便许了她的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屋里人正说着话儿,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女子笑声,薛老太君知道是自家的姑娘到了,便嚷着让人迎了出去。 夏冬雪一进门便看到了秦月荷,想起前生种种,一时间感慨万千。那秦月荷也在打量着府里姑娘,暗中计较着什么。她听娘亲提起过,此次姨妈如此迫切的希望他们入住侯府,是因为蒋家的小姑归门,姨妈年轻时便和这小姑处的不好,如今府里花销紧张,她更不乐意白养着这一府的人,想着管夏家要银钱,却碍于老太君的态度,不好启口,便央着她娘主动提起此事。 李氏见夏冬雪进了门,虽然没看到蒋岚,还是刻意冲着老太君接了句话,道:“那么既然如此,我妹子院子里的用度,便全是他们秦家自己出吧。” 夏冬雪微微一怔,总觉得舅母说完这话时是看着自个的,再加上周围很多人似乎也都看向了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怎么滴,这是想挤得他们夏府不识相吗?没曾主动提起用度一事。可是据她所知,他们入府当日,娘亲就孝敬了外祖母一张礼单,上面光现银就有一万两之多…… 不过也好,她巴不得李氏为难她呢,否则如何跟母亲启口,讲述心中苦闷。对于母亲来说,外祖母和几位舅舅是真心疼爱于她,那些苛刻自个的事情在这一世并未发生,她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劝母亲早日离开侯府。若是这李氏不上台面的为难她一个姑娘,她也倒好行事了些。 第58章:定亲 秦李氏尴尬的怒火中天的老太君旁边,她也觉得自家姐姐未免有些露骨,哪里有当着孩子面强调这些的呢,急忙圆场道:“哎哟,瞧瞧咱们侯府的姑娘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水灵,不像我家姑娘从小地方出来的,总是带着几分拘谨。” 薛老太君眉眼低沉,她早被李氏那画蛇添足的一句话给惹毛了,淡淡道:“既然李家兄长都不在京中,今个中秋你们便随我们一起过吧。哦,对了,老二媳妇,夏老爷赴任前曾留下一笔现银,约两万两吧,我琢磨着咱们家两个姑娘刚刚入宫,或许需要打点什么,便没知会你。你若是筹办中秋酒席银钱不够,再于我要……” 李氏呆愣了一会,一下子满脸通红,老太太平日里哪里会讲这些东西,如今当着客人和姑娘的面前,说这些银钱作甚?好像她管家多缺银子似的,又好像她刚才的言语是管谁要钱似的。只是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她当着夏冬雪一个小姑娘面前强调自家妹妹用度由自个开销,若是人家回去原封不动的学给自个母亲,让老太君如何有脸面?她能不生气嘛!不说夏府每年新年送来的丰厚礼单现银,单单是自己闺女回家省亲,当妈的有跟女儿计较花销用度的吗?日后,若是蒋风回来小住,她李氏是否会去算计什么? 薛老太君越想越气,索性不给李氏留一点脸面,连带着看李氏的几个亲戚也变得不顺眼了几分。什么皇商不皇商的,只要带个商,就都是低贱的玩意。 两万两现银?秦月荷脑里不停的盘算,她的弟弟是个不讨爹喜欢的主儿,为了帮着母亲打压庶子,她早早就开始学着管家,自然知道这两万现银意味着什么。单说他们家,一年的总利润都未必能有五万现银,这夏老爷当的是什么官,不过是妻子回娘家小住,便孝敬了这么多银子?那秦李氏也觉得害臊,怎么觉得这是老太太在说给他们听似的,如今他们是拿出多少的礼,似乎都抵不过人家夏老爷了。 夏冬雪微微一愣,心想爹走前又给了笔钱?不过看外祖母那大黑脸的模样,倒是真的是动怒了,母亲毕竟是她手心里捧起来的亲闺女,她待她娘,倒确实是实心实意的…… 众人尴尬的闲聊了一会,便一一散去。门口的丫鬟婆子们帮着李氏打点秦家带来的贺礼,不由得感叹秦家的的富庶,但是片刻功夫,又开始风传夏老爷的两万两现银,顿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荷花苑的主仆。镇国侯府这几年疏于管理下人,弄的门下之人十分势力,早不是蒋岚当年管家时候的模样了。 李氏给妹妹安排的院子叫 做清风苑,位于后院靠后,有一个单独的出门。秦李氏看后甚是满意,简单的收拾了下屋子便拉着闺女坐上了大炕,闲聊:“你觉得这侯府怎样?” 秦月荷怔了一下,说:“很好呀。”光这府邸的大小就顶了他们家三倍之多,哪里会不好呢。 秦李氏示意丫鬟们都出去,拉近了女儿,小声道:“你姨妈有三个儿子,都尚未议亲呢。” “啊……”秦月荷傻了片刻,羞道:“娘亲,娘亲这是要跟女儿说什么。” “呵呵……”秦李氏笑了一会,说:“老大今年十五,年岁与你最是合适,他是嫡长子,可以袭爵,若是你姨妈乐意,我倒是愿意将你留下来给她做媳妇。” 秦月荷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母亲也知道他家老大是要袭爵的,怎么会娶,会娶商人之后呢。”秦月荷自小便比别人明白懂事,虽然这么说有贬低自家之嫌,但是事实本就如此吧。 秦李氏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道:“商贾之女怎么了?你别看这侯府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个空匣子,未必比咱们家富多少,不过是仗着祖先是曾经是和先祖一起打江山的镇国公而已。” “娘亲!”秦月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即便是个虚名声也罢,却也足以震慑人心。” “哎,我的好女儿,你怎么竟是说这些泄气的话……” 秦月荷哪里不曾也想顺着母亲说话,只是她一个商贾之女嫁给侯府嫡长子做原配嫡妻,也就是她娘能想的出来。 秦李氏捏了捏女儿的手心,说:“你别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你姨妈的性子我了解,眼界小不说还十分爱财,也难怪她在老太君那里没有体面。但是你和她可不一样,你大气,稳重,若不是‘商’这个字拖累了你,我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哪里舍得往你姨妈那样的婆婆手下送?” “娘亲……”秦月荷红着脸颊撒娇道,谁人家的母亲不是看自家的姑娘好? “我此次给你姨妈带来了五千两现银,稍后你和我一起送过去,试试她的口风,怕是她巴不得结下咱家这门亲呢。你没看她都小气到要算计自个的小姑,也难怪老太太当众数落她。” 秦月荷被母亲弄的不知所措,提醒道:“老太太和姨妈如此不合,咱们在府上常住,会不会不太好呢?” “呸,他们再不和是他们的事情,咱们不过是住着他们的宅子,一切用度都由自己出,以薛老太君的身份,能挑出什么错来?” 秦月荷想了一会,也觉得是个理,便不再言语。倒是秦月琅片刻后闯了进来,直嚷着问道:“娘亲,今个那几个姐姐可真是好看……尤其是那个夏家的,人白净又水灵,跟普通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秦月荷无奈的戳了下他的眉头,道:“你个小冤家可别招惹那几个姑娘,否则就是真给我们添了大乱。” 秦月琅不快的揉了揉额头,说:“我只是问问,瞧把姐姐吓的。对了,那个翠香呢?今个就让她侍候我吧。” 秦月荷原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母亲打断,道:“才入府你就给我折腾人玩,就不能老实几天?” 秦月琅见母亲心情不好,便佯装可怜的趴在她的膝下,说:“母亲,儿子孤身陪您来到京城,真是快腻死了,这里我谁也不认识,实在是闲的发呆。” “等你去宗学上学后,便可以结实新朋友了。”秦李氏见儿子日渐消瘦的小脸,也觉得有几分可怜的神情,不由得心软了起来。 “宗学宗学,谁知道那里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怕是嫌弃我是外地来的,未必想和我处呢。”秦月琅听到学习就头疼,恨不得不去上这个宗学。 “好了好了,我的心肝,咱们旅途劳累,你给我先养两日可好?我先让你姐姐调教调教那个丫头,等过了两日,让她学好规矩,再侍奉你就是了!” 秦月琅一听,立刻笑了起来,急忙讨好道:“谢谢母亲,母亲说话可要算数,我回屋看书了。”说是看书,其实就是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秦李氏打发走了儿子,让女儿好好梳洗一番,陪她去看望姐姐。只是还未等他们出发呢,那李氏已经来到了清风苑。她眼眶微红,面露疲态,秦李氏急忙拉着姐姐进屋,秦月荷乖巧的沏茶倒水,前后伺候着他们:“姨妈,请喝茶。” 李氏端起茶杯,仔细看了秦月荷两眼,道:“还是咱们家荷丫头看着顺眼,不像夏府的雪丫头,整日里冷着张脸子,好像谁欠她多少钱似的。” 秦李氏知道她对夏家姑娘没有好感多半是因为蒋岚的缘故,她身为外人,私下里陪着姐姐发几句牢骚便罢了,却不敢真的诋毁人家什么。秦李氏示意女儿去关紧门窗,从软囊里拿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姐姐,道:“我知道姐姐在这种人家当家不容易,全当是妹妹的一点心意。” 李氏听了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的收了包裹。看着秦月荷的眼神越发亲热了起来,道:“好像昨天还是个小姑娘呢, 今个就变得这么大了,我看啊,日后谁娶了咱家月荷,谁最有福气。” “姐姐别夸她了,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而已。” “我可不是给你面子才夸她的,可是真真的从心里这么想的。” 秦李氏见她似乎确实很喜欢女儿,便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们家月荷从小就懂事,连我家老爷都看重她几分,舍不得她嫁的太远,原本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亲戚家嫁了算了,又觉得有些委屈了姑娘,便琢磨着托姐姐帮忙寻个更为体面的人家。” 李氏见妹妹皱眉苦脸的表情,又瞅了瞅手中厚重的包裹,眼波微转,有了一番打算,说:“好妹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乐意。” “姐姐此话何意?”秦李氏佯装诧异,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就知道自家姐姐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他们秦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她和她又是同母姐妹,自己儿子娶了自个的外甥女,于她姐姐也是一番助力,所以她才敢提出此事。 李氏笑而不语,转头拉住了秦月荷的手,说:“我真是越看你越喜欢,以后留在我身边可好?” 秦月荷被李氏的直白吓的羞红了脸颊,急忙转身一溜烟的跑回了里屋。秦李氏见姐姐如此玩笑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道:“好姐姐,你就别闹我闺女了。” 李氏喝了口茶水,说:“荷丫头今年十四,我家老二今年十三,差不过一岁,正式最般配的年龄,你切放心,咱们是亲上加亲的关系,我绝对不会委屈了荷丫头。” 秦李氏一愣,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收拢了起来,她本是想给女儿询问的是蒋家长子,而不是二儿子。只是李氏再缺银子也知道没有哪个侯爷娶的嫡妻是商贾之女,更何况是她自个的儿子,她还琢磨着给浩哥儿议个名门之后呢。 李氏见妹妹脸上的笑容变得淡了一些,怕她生出反悔之意,他们家老二在京城名声极差,很难寻觅到乐意结亲的嫡女。难道妹妹已经听说了?不由得急忙安抚道:“妹妹,我家老二虽然不能袭爵,但毕竟是嫡出,等老太君去了以后,这侯府上下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荷丫头是我的亲侄女,到时候让她管家,你还怕她受了委屈不成?总比嫁到其他人家有保障吧!” 秦李氏思索片刻,虽然老二不如老大可以袭爵,但是女儿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人家侯府长子,怎么可能和商贾女议亲呢?只是她没见过蒋家老二,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的男人,若是荷丫头自个乐意, 她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姐姐有句话说的没错,那薛老太君年事已高,早晚是要入土为安的,嫁入侯府,有自个的亲姨妈的照看,他们家月荷确实不太容易受气!更何况结下镇国侯府这门亲事,于他们秦家的面子也是有好处的。于是她便犹豫的点了点头,道:“我自然信的过姐姐的……” “那我们便说定了!”李氏生怕妹妹反悔,她自认聪明,不但给二儿子寻了门好亲事,还是自家的外甥女,而且以秦家的财富加上侯府的体面,她相信秦老爷定会备下丰厚的嫁妆的。 “但是……”秦李氏皱着眉头,轻声说:“老太君那里没问题吗?”毕竟那位主儿似乎对他们李家人没啥好感,怕是会因为讨厌李氏这个媳妇,而不乐意让孙子娶月荷。 李氏不屑的摇摇头,拍着胸脯道:“这事你尽管放心。大儿子因为要袭爵,或许我做不了他的主儿,但是老二老三的婚事,谁也别想插进来!”她说的十分肯定,暗自下决心绝对不能如了老太君的愿,让她儿子和夏府家的狐媚子结亲。 李氏安抚住了自家妹子,便回到潇湘苑休息。只是她想起蒋荡平日里的作风,有些不太安生,怕被妹妹知道了不肯将女儿嫁过来,她去哪里寻个这么好的儿媳妇?于是便唤人叫来了二儿子。 蒋荡早就听说府里又来了个标致的姑娘,身段比夏姑娘还要出众几分。他虽然不敢在府里胡闹,却是心里胡乱想了一会,没想到母亲打算给他讨秦家姑娘回来当媳妇。关于娶亲一事,蒋荡没有任何想法,反正他的日子不会因为多一个女人而有所改变,只是听母亲那意思,说这个秦家姑娘嫁妆丰厚,外表模样没得挑剔不说,还是个管家好手。蒋荡人虽然龌龊胡闹,却有几分机灵的心思,琢磨着自个不像老大,能袭爵,也不像老三,深得母亲祖母喜爱,若是个能娶个给深得母亲信任的管家媳妇,他岂不是拿银子方便了许多,便决定听母亲的话,老实一阵子,千万不能让姨妈瞧出什么端倪。这母子俩难得的一条心算计起了秦家母女…… 薛老太君听李氏说要把外甥女说给老二做媳妇,心里有些不太乐意,但是想起老二那名声实在太差,京中没人敢把闺女嫁进来,实在不行将就个皇商之女也就罢了。反正蒋荡不是嫡长子,对于媳妇背景倒不是特别在意,又不是她最心爱的如哥儿,既然人家娘亲李氏乐意,他自个似乎也对秦家姑娘有几分念想,薛老太君便懒得再管了。 秦月荷知道母亲和姨妈已经定下了亲事,自个在这府上住着便越发舒服了起来,本着 日后要帮着姨妈管家的决心,小心翼翼的打听每一个人。并且暗中让人帮自个留意了下蒋家老二,虽然没有看仔细过,却也知道是个白净书生般的俊俏少年郎,心底不由得踏实了几分。她知道姨妈不喜欢蒋家小姑,便让人多多留意荷花苑的消息。同时打探薛老太君的喜好,时不时做出一番类似的动作,倒是让薛老太君有些诧异,觉得虽然秦月荷是商贾之女,却着实不似她姨妈那般小家子气。 转眼间,已到中秋佳节,府里满是节日的气氛。夏冬雪在蒋岚的示意下,做了好几种江南花团月饼,打算给各个院子当做礼物送过去。夏东至提前去国子监报道取书,才走了半日多,便又是遍体鳞伤的回了府。他的小脸瘪瘪的,抱着夏冬雪委屈的留下了两滴眼泪,吓了夏冬雪一跳!直觉的就要拉着他去寻了母亲看大夫。 “姐姐别去,我没事的。”夏东至脸上的肿块已经退去,他挽起袖子,胳臂上露出两块淤青。 “你这是怎么回事?”夏冬雪心疼的摸了摸他肥嫩的小手,道:“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夏东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说:“我今个在国子监碰到隋家二少了。” “怎么又是那个霸王。”夏冬雪脸色一沉,有些真生气了。皇亲国戚又能如何?她不信大公主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儿,他们家至哥儿不是那主动招惹人的孩子,凭什么隋家老二就跟盯上他似的了,不停的找茬欺负人。 “姐姐别误会,这伤不是他弄的……” “啊?” 夏东至蹲下身子,抬了抬右脚,说:“小腿上的淤青是他弄的……” 夏冬雪一阵无语,看着弟弟一脸的泪痕,道:“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夏东至点了点头,说:“我今个本是去葛老那里取书,原本打算取完书登记后就回府的,谁知道碰到了旺青哥哥,他询问了我最近的功课,又带我吃了饭,因为下午有课他就先走了。似乎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被盯上了,那些人不问缘由的将我挤到角落里,逼问旺青哥哥的事情……” 夏冬雪听着他结结巴巴的言语,琢磨着前因后果,心想,以徐旺青的性子,真是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怕是才入学不久便被人嫉妒了上,那些人不敢去欺负徐旺青,便找至哥儿的麻烦? “然后我不小心,就磕了胳臂……”夏东至抿了抿嘴唇,心里郁闷极了,他以前在江南秋山书院不敢说自个人见人爱,却也是备受 长辈关注喜欢的,怎么到了这个京城,就真成了土包子似的,是个哥儿就欺负他。 “但是这跟隋么宸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夏东至顿了一下,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他似乎听说我今个去学院登记,特意来寻我吃饭,偏巧碰上了别人堵我,便将那群人臭揍了一顿……” “那你腿上的擦伤……” 夏东至脸色一红,道:“隋家哥哥打起人来刀剑无眼,我被连累的摔了一跤……”他没好意思说的是当时他还被隋么宸鄙视了一番,对方嘀咕了他一句听不太懂的话,好像是什么怎么你这么废物的一个人,居然能得到我大哥的另眼相看。 “那么,接下来呢?”夏冬雪皱着眉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隋么宸也算是个大孩子了,怎么总是追着至哥儿跑,按说他们之前并无任何交集啊。 “接下来我就去跟他吃饭了。” “你不是和徐旺青吃过了吗?” 夏东至挠了挠耳朵,说:“他太热情了,而且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便索性跟他走了,而且他还说要跟我交朋友,我其实特别不乐意,却是不敢拒绝……” 夏冬雪看着弟弟一脸的耸样,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他并无害你之心,娘亲又和大公主交好,你与他亲近亲近也无妨。反正他身兼御林军副统领的职位,怕是也无法经常去进学,你打着他的名号,即便有人因为徐家大哥欺负你,却也会因为他的缘故,不敢再对你做什么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学院里的人似乎都很怕他,虽然我也怕他,但是因为他,我至少省去了应付别人的事情。”夏东至扬了扬下巴,很是得意。 “你赶紧去洗洗吧,瞧这脸哭的,多大的年龄了,还委屈的掉眼泪,我当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夏东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颊,道:“我就是看到姐姐才觉得难过,其实并不是很伤心。哦,对了,那隋么宸说他明年成亲,还让我帮他张罗呢。我看他似乎在京中着实没什么朋友,就没好意思拒绝他。” 夏冬雪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说:“行了,我知道你是不敢拒绝人家。只是他不是有兄弟吗?干嘛偏要拉上你。” “谁知道呢,他大哥隋么寒回南域了,即便明年归京参加他的婚事,怕也是赶时间的,无法提前回来,帮不上什么忙。而他那家那个弟弟,据说是个比我还不中用的 。” “好吧。”夏冬雪拍了下他的脑袋,道:“和这种人交往,你自个把握个度,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不指望你们多好,至少别伤了和气便罢了。”她知道日后登基的是二皇子,大公主的面子必然是不好驳斥的,还是别和隋家树敌为好。 “知道啦!姐姐!”夏东至小跑着回了院子,又突然折了回来,道:“对了姐姐,那隋么宸还叮嘱了我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儿?”夏冬雪回头,她刚要坐下。 “隋大哥说,近日京中不是很太平,让咱家最好多派些人巡夜,同时千万记得房屋紧闭,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莫要走夜路。” 夏冬雪原本不甚在意,却猛然想起了什么,惊道:“他当真是如此叮嘱你的?” 夏东至想了一会,肯定的点了点头。夏冬雪攥着手中绢布,二话不说的直奔了母亲房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的大皇子逼宫便是选择在了中秋之夜,只是如此算来,似乎应该是明年才会发生的事情。难道这也发生了一点改变,时间上提前了一年?若是这一年中秋动乱,她爹此时应该尚未抵达贺州,是不是应该说是一件好事?由此他爹应该可以躲过此劫,她也可以去劝说娘亲,尽早前往贺州和父亲团聚…… 蒋岚是妇道人家,不会天天琢磨皇家大事,此时听到女儿的言辞,不由得惊讶的看着两个孩子,道:“这种事情莫要胡说,只是那隋么宸,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和至哥儿说这些?” 夏冬雪也愣住了,转头去看弟弟,怎么至哥儿就莫名其妙得了那个霸王的眼缘了? 夏东至分外无辜的站在原地,心里不由得凉凉的,想着隋么宸看自个的那种怪异的眼神,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59章:宫变 中秋佳节,各地纷纷献礼,京城里的街道车水马龙,十分热闹。镇国侯府张灯结彩,将入夜后的天空,映衬的十分明亮。整个府邸被各种颜色的鲜花装点的繁荣似锦,荷花苑的丫头们都得到了蒋岚和夏冬雪赏的红包,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心情大好。因为月盈和思娟的离开,二等丫鬟思兰和三等丫鬟秀分都被升了月例,夏冬雪身边的三等丫鬟里,秀月也成了老人。 夏子旭在京中有一些关系甚好的同僚,蒋岚带着夏冬雪准备节礼。薛老太君考虑到蒋岚的两个孩子都是在南方长大的,怕吃不惯府里的伙食,便给他们在荷花苑单独给备了个小厨房…… 蒋岚身边的赵嬷嬷是个厨艺高手,借着过节多做了许多精致的小月饼,夏冬雪看着喜欢,就让人在面饼上添了点花样,弄上彩绘,分别送给几房的兄弟姐妹当节礼。蒋如收到后,只觉得这个妹妹表面冷淡,实则眼中是有他的,而且心灵手巧,便不顾丫鬟们的阻拦,眼巴巴的一句一个好妹妹的要来给夏冬雪致谢,搞的夏冬雪不由得躲了起来,让至哥儿去应付。 中秋十五这一日,薛老太君在福禄苑摆宴,镇国侯蒋治,三房蒋文早早的就来到太君身边伺候,倒是老大安南侯未曾露面,只是由冯氏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 “你家老爷呢?”薛老太君脸色一沉,盯着大房媳妇的眼神有些冷淡。 冯氏犹豫了片刻,垂下眼眸,解释道:“说是宫里有旨,节日期间让兵马司加强城中守卫,老爷便被督使唤了回去。” “大团圆节的,还要巡城……”老太太嘟囔了两声便不再过问了,反正老大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在与不在无甚大碍。 蒋雪主动坐到了夏冬雪旁边,她嫡母早亡,父亲几乎不管什么内宅之事,倒是乐于主动亲近小姑一家。她逗弄着夏冬雪旁边的悠姐儿。夏冬雪今个心血来潮,给夏悠折腾了个瓷娃娃发型,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两个馒头似的发髻,配上一张白嫩粉红的小肥脸,整个人显得非常可爱。因为是团圆的日子,几个姐妹不由得想起了刚刚进宫的蒋风和蒋画,顿时忍不住一阵感叹唏嘘。 夏冬雪隐约听到三房的蒋月在和蒋春说什么蒋画摔倒,故意勾引谁的言语,不由得看向了蒋雪,后者摆摆手,示意她别问,然后小心的附在她的耳边,道:“前几天我和四妹妹去参加宁国公府的赏花会,听到有人非议咱们家二姐姐来的。” “可是那得了三皇子生母,玉德贵妃喜欢的蒋画姐姐?” “ 嗯……” 夏冬雪皱着眉头愣了一会,好奇道:“这本是好事,可我怎么看蒋月姐姐似乎有些不愤?” 蒋雪左右看了一眼,说:“她在宁国公府受到挤得了,自然快恨死二姐姐了。” “挤得?” 蒋雪用手绢擦了下嘴角,低声道:“有人说咱们家二姐姐本是没选上的,不过是……不过是不知道怎么的,在宫里惊了六皇子的驾,莫名其妙的又被玉德贵妃要走了。” “六皇子?”那小子才多大?夏冬雪虽然无法猜测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蒋画能够留下,必然是使手段了,否则她一个庶女怎么入得了玉德贵妃的眼呢?以李氏爱财如命的性格,不太可能为了个她在宫里打点什么的…… “反正因为这事儿那天有人冷嘲热讽咱们镇国侯府来的。其实咱们侯府和宁国公府本就算不上很好的关系,这些话我也都听习惯了,倒不会介意,可是月妹妹性格清高,很是不堪受辱,差点当场离场呢。” 夏冬雪想起三房那几个姑娘的性子,确实是受不了一点的亏吃,只是那蒋雪胆子也贼大了点,居然搭上了六皇子这根线,她就不怕玉德贵妃现在留下了她,日后找茬再置办了她吗?又或者玉德贵妃也觉得蒋府还有点用处,索性学着大公主,顺手推舟的留下了个这么个姑娘…… 夏冬雪这边闲聊着,主桌上也是十分热闹。几个媳妇争先恐后的讨着老太太欢心,如哥儿更是被安排在了薛老太君身边坐着。原本薛老太君还想让夏冬雪也跟在她身边和如哥亲近亲近,却被蒋岚挡住了。蒋岚发现女儿着实和娘家人有些隔阂,索性自个要求挨着母亲,把女儿放了出去。而且,蒋岚着实有点看不上如哥儿这个“美”男子…… 酒过三旬,大家吃的正香。突然,德育胡同的街面上响起了一阵锣鼓声音,夏冬雪心中一惊,立刻攥住了夏悠的小手……几个姑娘只觉得府外吵杂,还说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么大的锣鼓声连内院都听的这般清楚。 薛老太君本来不太在意,节日期间有人放炮竹烟花,那声响比这锣鼓声还要大上几分呢。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锣鼓声响了以后便没再停下,许久以后,众人方觉出不对劲来。门房上的长随跑来禀报,说是京中闯入贼人,大爷让手下一列队伍守在侯府外面,若无要事,几位主子千万不要出门,同时转告冯氏,让其和几位小姐暂住侯府……饶是再无感的人此时也觉出事有蹊跷,但是又不敢多问。 薛老太君眯着 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冷静道:“今个夜凉,众人都散去吧。命令巡夜的把房门看守好了,谁人来都不得轻易开门!” 蒋岚眼波微转,带着夏冬雪和至哥儿还有悠姐儿回到了荷花苑内,这院子本身就紧邻老太太的福禄苑,是府里最为安生之地。再加上蒋岚又增添了守卫,更是戒备森严。夏冬雪心里打鼓,待母亲让丫鬟送走了至哥儿和悠姐儿,便主动问道:“娘亲,可是宫中真出了什么大事?” 蒋岚垂下眼眸,淡淡道:“京中三大城门,以锣鼓传信,若非有重要事情,这鼓声不会响个不止,说实话,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呢。” “难道是城门失守?不对,若是有人敢带兵入京,咱这门口绝不是靠大舅舅一个队伍便守的住的,怕是早就乱了起来。” 蒋岚点了点头,说:“那日给至哥儿带话的人是隋么宸,他是御前侍卫副统领,既然能够让他预先得知的话,那么说明宫中自有准备,我们倒无需担心有贼人可以在都城逞威。” 夏冬雪深明此意,大殿下终究是觉得无法再等下去,借着中秋佳节宫中守卫放松之际,试图逼宫吧?只是圣上对此早有应对,又或者前阵子的种种行径便是故意逼大皇子就范!雪落寺一事仿佛就在昨日,大殿下怕是被逼的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 这便是皇家长子的悲哀,如果当今圣上身体不是那么健朗,大殿下怕是早早登基,又岂有其他几个儿子成长的机会。弟弟们也会认同他,或许反而会更加亲和友善。但是圣上偏偏身体健朗,几个小的儿子都熬大了,又怎会没有夺嫡之心? 夏冬雪不由得想起远赴贺州的父亲,心底五味具杂,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性命,还不是玩弄于皇家的手掌之间。轰隆一声,窗外的黑夜中闪过一道白光,紧跟着是几声雷响,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倾洒而下,连老天都如此应景呢……门口的丫鬟们忙不迭的开始收拾院内的衣物,夏冬雪看着脚下被溅起的雨花发呆。 “雪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早早去睡吧,这几日不管谁来请,我都会回了,咱们就好好在这荷花苑闷上几天。” 夏冬雪乖巧应声,府里府外,隔绝了两个世界,她深知,什么皇家隐私,对于她来说最多是饭后茶余的牙祭,不用涉入其中。若是大殿下此时真倒了,那贺州岂不是能安生几分? 夏冬雪不停的在心中暗自祈祷,但愿这回皇帝的手段够雷霆,一下子把大殿下打趴下了莫让其翻身,那么 贺州方面,即便再如何想要扶持大殿下又能怎样?人都没了,自然有那树倒猢狲散之徒,才好方便父亲行事。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那些贺州的本地官员怕也不会为了个再无翻身可能之人,得罪皇帝钦命的御史吧!想到此处,夏冬雪不由得宽慰了下心情,一时间觉得天空远处的乌云,都带着几分明亮的感觉。 翌日清晨,侯府安静如初。丫鬟婆子们丝毫没有受到外面事情的影响,依旧是说着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倒是经过一场大雨漂洗的京城,愈发显得干净,整洁。然而那从京城东门一直到南门大街,每隔十来步就有一名御林军将士把守的路口,却隐约透出几分紧张的气氛。那些士兵们腰间别着明显的大刀,虽未出鞘,却已经让人觉得寒光四射,冷彻心骨。 隋么宸骑着高头大马,在闹市中带着人横冲直闯。据说是昨个夜里有刺客闯入皇宫,现在已经抓到了三人,还差一人跑掉。只是那隋么宸接连抄了几个客栈,还端了几家大户的私塾,宅府,哪里是只抓走了一人?最终在一户蓝姓人家里抓到了那个逃跑的人。不说这所谓逃跑的人当真是否是闯入皇宫的人,就说那蓝姓人家的嫡子竟然是大殿下长子的幕僚,五年前的及第进士。 夏冬雪眉头微微一皱,听着管事从门外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只觉得这皇上竟是撇了儿子,从嫡孙入手,也算是毁了大殿下的根啊…… 一时间京城风雨雷动,老太君令人紧闭门户,一律不许外人进出。他们蒋家日渐没落,不似曾经辉煌时也曾参与扶持皇子夺嫡,不过正因为如此,此时才可置身事外,不像那宁国公府,现在已经命悬一线了。蒋岚在家中仔细算着日子,夏子旭此时应该尚未入抵达贺州,她不由得庆幸,看来皇帝尚未放弃她家老爷,又或者早就做好掀翻大殿下的准备,才让夏子旭赴贺。 不过三天,又一条消息震惊京都。那蓝姓官人指认大殿下的世子是此次事件的主谋,并且供认了一份登记了上百名官员的名单。圣上看后大怒,命御林军统领,艾文则,副统领隋么宸,先后带兵抄了不少三品以上的官员人家,搞的京官人人自危,大街上的人烟都变得稀少起来。酒楼,妓院,生意全停,整个京都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中。那些外放出去的官员也怕被牵连,直接断了和京中的来往,彻底闭门自省。 大殿下为求自保,在圣上发罪之前率先写下自悔书已告天下,主要是忏悔自个教子无方,任凭圣上随意发落,丝毫不提他是否参与其中。当今圣上对儿子也是真不客气,遣他回祖籍守灵赎罪 ,永生不得入京。 在这次宫变之中,隋么宸是少数几个受到封赏的人员之一。他因为护驾有功被封为尚北侯,赐良田百亩,东市大街府邸一座。因为此次牵连官员甚广,京中空出了许多地段不错的宅府,在夏冬雪的建议下,蒋岚命人买下了一条胡同。夏府虽然在京中有宅子,却位置并不好,几乎快到城门口处了。因为这座宅子的前主人是当朝御史,整个宅子保护的十分修整,根本不需要任何翻修,夏冬雪便日日在母亲耳边唠叨,希望可以早日入住。只是蒋岚刚刚动了摆出去的心思,便被一封信函彻底磨灭了…… 月丽怀孕了…… 夏冬雪顿时傻了眼,她忧心的望着母亲,心里好不难受,盼来盼去父亲的消息,却是这样一个事情。蒋岚并未像夏冬雪想的那般不高兴,月丽年轻,身体又健康,如今老爷身边再无他人,她日日伺候不怀孕才是不正常的,只是蒋岚觉得夏子旭年事已高,这回又走的太急,竟是忘了明着叮嘱月丽吃药的事情,虽然或许月丽着实有些自个的小心思,没有主动提及此事,但是却也和她的大意有关。 “母亲,恩,您当真不气吗?”夏冬雪腼腆启口,她可不想母亲把怨气憋在心里。 蒋岚一怔,看着她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有何可气,若是放在十几年前,怕是会闹上一闹,并且饶不了月丽那个丫头,但是今非昔比,你和至哥儿都已经大了,我还怕她给老爷带来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并且月丽是府里的家生子,你别看我提了她爹娘的用度,同时也是提醒她,他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呢,若是当真乱使什么手段,你以为她能有什么活路。而且,她那样的身份,要是聪明,会主动选择依靠于我,毕竟,老爷岁数大了,她不管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是要靠你和至哥儿的,对不?” 其实蒋岚对夏子旭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们家老爷并非那种嫡庶不分之辈,月丽的孩子年龄又小,若是教育得当,未必不能是至哥儿的一个助力。 “哦哦……”夏冬雪抿着嘴角,心里隐隐觉得,自个或许是容不下身边丫头伺候自己夫君的,又或者正因为是曾经信任之人,才不乐意他们行那苟合之事,总觉得这是一种背叛,比外面找的还让人心寒。 蒋岚见她不置可否,皱着眉头,教育道:“你别觉得这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年轻时再恩爱又能如何,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如常。你应该想着,如何将那些妾氏控制在自个手里,才是聪明的姑娘。” 夏冬雪听后,觉得一股子积郁涌上心口,不甘道:“若日后我的夫君如此,我宁愿不成亲。” “荒唐!”蒋岚怒喝,她这闺女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夏冬雪咬着下唇,淡淡道:“我不求娘亲为我寻个多么优秀的如意郎君……只需把话放出去,若是谁能做到只真心待我一人,我便终身侍他为夫,不离不弃。否则,否则女儿宁可守在父母身边尽孝,也不想嫁人。”夏冬雪说完后便觉得脸颊燥热的通红,天啊,她居然说出来了,这种想法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填满她的脑海的?难道人多活了一世,当真对姻缘看的更为苛刻淡薄,总觉得是宁可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想整日里和莺莺燕燕烦心争斗。 “砰!”蒋岚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她何尝不想一生只守着一个人,但是这哪里是你自个想想便能如愿的事情呢!她只觉得眼前的夏冬雪是个傻的,要不就是魔怔了,从哪里整出的这种想法…… 夏冬雪倔强的看着母亲,一双清明的眼睛隐约中染上了一丝水花。蒋岚一时不忍,劝解道:“你年龄还小,看那些杂书看多了,才会生出这种念头,日后大了,便会懂得为娘的苦心。娘何尝不希望你未来的夫君可以只喜欢你一个人,但是……罢了,不说了,你先下去吧……我还要给你父亲回信,月丽有孕,到了贺州毫无用处,要是京中局势可以安稳下来,我便要早早启程去贺州帮衬着你爹。” 夏冬雪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母亲意欲赴贺,一下子来了精神,道:“母亲说的是,父亲初入贺州,做事举步维艰,着实需要有人在背后打理。” 蒋岚望着一脸思索的女儿,悠悠道:“你这个丫头,有时候明明是个有脑子的主儿,怎么会想出那种话,以后再不许提了,否则传出去还得了?” 夏冬雪咬着嘴唇,没再争辩什么,现在她还小,说什么母亲都不当回事,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第60章:年礼 宫变过后,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片萧瑟之中,百官人人自危,蒋府闭门谢客,往日里热闹的街市上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有带着刀枪的士兵队伍走过,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从郊区进驻了两个军营把守,众位首领带头在城门口处巡视和皇城的御林军相互呼应,将整个都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插翅难飞。 蒋岚因此耽搁了些时日,还是决定于年底前启程赴贺,并且不打算带着夏冬雪和至哥儿,为此夏冬雪磨了母亲好几次,都被严肃的拒绝了。 蒋岚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和侯府格格不入,全当她是性子冷淡,和几位姐妹处的一般,便小孩子脾气似的不乐意在这里住着。只是夏子旭刚刚抵达贺州,根基颇浅,虽然大殿下如今已经被发往祖城守灵,但是难保不会有那余孽暗中操作着什么,所以说在他们认定贺州的安全前提下,她哪里敢带着孩子前往那种地方。再说,镇国侯府是自个的娘家,又地处固若金汤的京城,安全上很有保证,还有母亲帮着看护自个的两个孩子,她是十分放心的。 夏东至对此也觉得郁闷,他开始去国子监上课了,天天被受他父亲“重托”的老师教导,再加上徐旺青和隋么宸偶尔突然出现的询问,整的他瘦了好几圈,巴不得姐姐能够劝说母亲成功,两个人赶紧远离这京城吧…… 蒋岚启程后,将徐管事留下,还私自给冬雪一些现银,嘱咐她好生打赏,这侯府里的丫鬟婆子不似他们家那边的朴实,极其势利眼,虽然她是蒋府女儿,那些人不敢欺负冬雪和至哥儿两个孩子,但是难免没有那不开眼的背后说些什么。 夏冬雪心想,连母亲都能如此轻易的看出这侯府现在规矩淡薄,何况别人了。只是她娘毕竟是薛老太君的女儿,心里难免向着点娘家,不乐意将这些东西弄的明白。 蒋岚走后,夏冬雪的心也算安静下来,母亲如今不带他们走,定是担心贺州形势,父亲怕母亲担心,信函里的内容多有保留…… “哎……”夏冬雪不由得叹气,月丽怀孕,母亲到了贺州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指不定如何忙碌,不知道何时才可以想起接自个和至哥儿前去团聚。 转眼间已是年底,中秋宫变的事情渐渐淡去,停滞不前的选秀话题再次被提了起来,谁家姑娘得了皇上宠幸,谁家女儿进了三皇子的眼,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倒是把大殿下倒台所带来的血雨腥风压了下去。夏冬雪深知这个新年要和弟弟在外祖母家过了,好在如今她不是孤女,还有个可爱的至哥和傻乎乎的 悠姐儿陪着自个,虽然不喜这府上的人们,但是因为李氏如今忙着安排年礼,忙着腊八事宜,根本无暇顾及于她,倒也活的自在享乐。 薛老太君虽然看不上秦家的皇商身份,但是考虑到自家的蒋荡在都城里名声太臭,前阵子又惹上了什么望花楼的名角,心里琢磨了几日,默许了他和秦月荷的婚事。但是大孙子蒋浩尚未议亲,总不好先给老二定下亲事,便开始催着儿子给老大也寻个好人家的女儿。李氏见秦月荷乖巧大气,便决定趁着这个新年,让她熟悉熟悉府里要务,帮自个打个下手。老太君听说后觉得不合规矩,这媳妇还没定下来呢,怎么可以插手府中事情? 不过李氏的想法倒也提醒了薛老太君,眼看着家里孙女一个个都大了起来,除了蒋风是养在自个身边的,还曾教导过几次,其他的姑娘都不曾认真学过管家,便嘱咐李氏,不如让几位姑娘试试手吧。于是大房的蒋雪,三房的蒋月蒋春,都被分派了任务。李氏要一边教导他们,还要一边侍奉老太君,又要忙着儿子们的婚事,一时间整的团团转,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忘了那几个姨娘,让他们每日清晨来给自个立规矩,捶腿捶背,累得对方半死,反正大家谁也别闲着谁…… 夏冬雪听来丫鬟们打听来的消息,只觉得这个舅母十分好笑,原本外祖母也想让她参与其中的,是李氏自个不乐意,怕蒋岚的女儿又扰了她的风头,委婉的拒绝了。东至每日都去上课,渐渐的也适应了国子监的生活,不再像当初那般狼狈,再加上隋么宸近来忙着巡视都城,没空盯着他练功…… 蒋雪,蒋月,蒋春掌管起了家务。因为新年,主要有几件大事,一个是预备年礼,一个是过节时宴会的物件,一个是采办的赏钱,还有茶水,管理丫鬟婆子办事什么的杂物。蒋雪年岁最长,让着两个妹妹,便让他们先选了自个乐意干的事情。最后落在蒋雪身上的是茶水杂物。三房的蒋月,蒋春在母亲的示意下负责采办的赏钱和分配丫鬟婆子的事情。 三房王氏想的简单,只觉得这两个活看着风光,做起来也是十分有权利,却没想到这采办的时候,经常被下面的婆子们蒙了眼睛,以次充好,还抬高价格,她自个和蒋月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等新年过后,反而填进去了好多私房钱弥补亏空,而那丫鬟婆子又岂是好管理的?再加上他们都知道几个姑娘是临时管家,根本不听指挥,弄的蒋春没少受气……倒是蒋雪这个看着最不出彩的杂物,反而处理的不错。她知道夏冬雪在江南时一直帮着小姑搭理夏府 ,便经常跑荷花苑咨询事情,夏冬雪对她事无巨细,全部如实告知,让蒋雪好生感动。 秦月荷也是个能干的人,相比于其他几个隔房的姑娘,更得李氏信任。帮着李氏打点年礼,暗中熟悉了和侯府经常往来的一些贵人们的情况。她已经当自个是侯府未来的媳妇,做起事情来分外认真,深得李氏的喜欢,连薛老太君都不由得高看了几眼,觉得自个家的姑娘在这方面,还真是不如这个皇商的女儿。 一时间李氏更觉得自个得了脸了,连带着看其他几房妯娌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屑。在他们忙碌的同时,夏冬雪安心的在荷花苑里过着自个的清闲日子,既不用操心新年祭祀,也不必费心预备年礼,甚至连走亲戚都没需要了。她除了每日里陪着悠姐儿玩一会,便是看书写字,还得空给弟弟织了件春装…… 眨眼间,新年到来,夏冬雪和至哥儿坐在老太君身边听戏。晚些时候,一车车不同人家送来的礼物被抬进了镇国侯府,其中有几挑东西是专门送给寄住在镇国侯府的夏家人的,让冬雪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夏家在京中有宅子,一般都是往那里送的。 “不过几挑东西,也好意思往侯府上送……”李氏虽然如此说着,却也是如实报告给了薛老太君。薛老太君急忙命人问了来人,居然是静安王府送上来的东西。夏冬雪听后也十分吃惊,她不认为她爹和静安王有啥深交的情意…… 李氏吃味的瞄了夏家两个孩子一眼,心道:“什么时候夏府和静安王府扯上关系了?还特意将东西送到侯府来,必然是也有老太君的一份了。”而实际情况是,不只老太君有份,连她都有礼。夏东至拍了下脑袋,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姐姐耳边咕哝了一句,道:“前阵子苏家二哥哥去国子监找过我,说是他给姐姐,哦不,他爹给父亲和侯府备了年礼,会送到府上……” 夏冬雪顿时无语,不知道该说苏老爷是个实在人,还是个没规矩的老头子,还好东西是以静安王府的名义送的,否则岂不是又让人说了什么闲话。 苏孜丰送来的年礼东西不多,却都十分精致,有几款精美的江南砚台是送给几位哥儿的,还有几盒子不知道名字的海外贵茶是送给几位老爷的,并且有一挑子人参燕窝等上好的药材是给老太君养身子的,另外有单独一挑子京中都看不到的域外宫花头饰,专门孝敬几位夫人和小姐们的,让李氏十分诧异。心里想着,这苏老爷是求夏子旭办什么事儿吗?还是想借着夏家搭上侯府这条线,否则未眠太用心了吧。当然,还有剩 下的一挑子东西是指明给夏家小姐和至哥儿的。 薛老太君一把年纪,虽然好奇什么东西是专门给外孙女的,却没好意思当场验货,只让人搬进了荷花苑。待夏冬雪将东西打开,顿时面红耳赤的瞪了夏东至一眼,道:“你去跟苏孜丰那个没眼见的人说,他当咱们夏府是什么人家了,怎么可以……怎么能……”她最终是没说出那难听的话来,只是一把将给眼前的画轴给卷了起来,琢磨着如何处理。 “天啊,姐姐,这可是贺子千的真迹哦。”夏东至不由得佩服起苏家二哥的大手笔。只是他也觉得奇怪,人人都道贺子千的画千金难寻,这苏孜丰应该不是凭着银子才让其起笔的。 “真迹,真迹!”夏冬雪在看清楚那画上的人是自个的时候已经被气的无法言语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只是这贺子千也真是个奇人,他都没见过姐姐,单凭别人的描述,就能画的如此惟妙惟肖,真是高手啊……”夏东至凛然还沉浸在人家的画意之中,丝毫没发现自家姐姐早就快要爆发了。 “你不在国子监好好读书,怎么还跟苏家有联系?爹是皇上近臣,那苏家是静安王府的亲戚,虽然静安王是皇上的嫡亲弟弟,但是因为太后的过分宠溺,未眠不是和皇帝隔了心的,你少于他们家接触!” 夏东至微微一愣,道:“哦,姐姐我忘了跟你说了,孜丰哥也打算留在国子监读书,三年后再回乡应考,如今静安王正给他办手续呢……” 夏冬雪一时无语,只想着这京城是真没法呆了,才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就又生出了个苏孜丰。 夏东至看长姐脸色不好,如实道:“姐姐,那苏家二哥还偷偷告诉我,说他爹同意去向父亲……向父亲给他和你提亲,只不过因为爹这次任命太过仓促,才没来及启口额……” 夏冬雪狠狠的拍了下他的额头,说:“他自个是个傻的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人家背后议论自己的姐姐?” 夏东至急忙摇头,道:“我哪里有,如今那国子监里的人都一个个眼高于顶,神气的要命,谁跟他们闲聊啊。只是苏家二哥和我自小便玩在一起,他又似乎真对姐姐很是……很是那什么,我才多听了几句。” 夏冬雪见至哥儿露出了红红的眼睛,便没忍心再苛责什么,只是叮嘱他日后万不得再和那苏孜丰说她什么。夏东至渐渐年长,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可惜他总觉得,苏家二哥似乎对姐姐十分执着,这次又借着静安 王府送礼,莫非是苏老爷将此事告诉了静安王妃,那苏家的姑姑才会故意打起静安王府的名头,似乎有意给自家侄儿脸面的意思。 夏冬雪比至哥儿想的还要多些,她不怕苏家老爷和她爹提亲什么的,她担心的是别介苏老爷借着王妃的名义,向一向宠爱静安王的太后启口,那么他父亲,又该如何回话。只怕这里面除了苏家自个的私心,那静安王难道就不想拉拢自个的父亲吗?又或者让父亲和皇上隔了心…… 静安王是先皇嫡亲的儿子,又是圣上的嫡亲弟弟,对于太后来说,怕是还更加心疼自个这个没坐上皇位的幼子呢。如今皇上年长,几个儿子闹的又欢,大殿下已经被拉下了马,静安王当真没有那上位的心思?或许苏孜丰自个对她是有那么点少年郎的情意,但是这事落在他姑姑静安王妃的耳朵里,怕是会有另外一番用处吧! 夏冬雪越想越觉得心慌,如今父亲不在京城,以镇国侯府的势力眼光,怕是觉得和静安王扯上关系还是个好事呢,不会做太多防备的打算,要真是哪天一头雾水的来了个太后赐婚,让他那死心塌地为皇上卖命的父亲情何以堪啊。那静安王府敢如此明目张当的给侯府送礼,怕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夏东至看着姐姐脸色越发阴沉,也觉得事情似乎偏离了他最初的认知,皱着眉头,道:“姐姐,干脆我去找那苏家二哥,跟他摊牌好了,让他莫打你的主意……” 夏冬雪一把按住了他,严肃道:“你胡乱说什么,我和苏孜丰认都不认识,什么打主意的,你别胡说八道,反倒让人利用了去。” “哦哦……”夏东至有些心急,越发认为静安王府这礼送的蹊跷。 “我去给娘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往贺州,这种事情,你我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只能父亲做主。那些人以为趁着父亲不在京中,皇上又忙于处理大殿下的残留事宜,便没人注意了他们,想暗中行事,也未必能成功。”她想了一会,眼睛一亮,道:“至哥,你如今还和隋么宸练武?” 夏东至一听气隋么宸的名字,整个人立刻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说:“我哪里有拒绝的机会!” “那个霸王周围可有人伺候?” “什么?” “就是幕僚!” 夏东至想了一会,说:“有个姓廖的大人,别提了,我觉得他也老教导我。快烦死了。” 夏冬雪垂下眼眸,小声道:“你不妨将静安王府莫名其妙的给咱们家送礼的事情委婉透露给 那个廖大人,兴许,恩,有点用处。” “啊?”夏东至有些犹豫,这事不是别让人知道的好吗? 夏冬雪淡笑不语,她只是觉得,以大公主的心性,为了保隋么宸不会出大事,必然在儿子身边安插幕僚眼线,若是让大公主知道静安王府的行事做派,怕是会率先加以阻挠。毕竟,大殿下倒了以后,二皇子可是名正言顺最接近皇帝储君之位的人选啊。大公主怎么会让别人轻易破坏?夏东至不明白姐姐的想法,但是他一向听夏冬雪的话,便琢磨着啥时候和那个叫做廖秋的大人,闲聊一下。虽然有些时候,他也觉得廖秋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似的。 第61章:对策 夏东至在国子监的日子过得还算如鱼得水,认识了几个京城的公子哥。 有的人听说他住在外祖母家,便借机打听了一些如哥儿的事情,夏东至听来听去发现这群人竟是在议论表哥的美貌如花,心生厌恶之感,渐渐疏远了他们。因为隋么宸对夏东至的过分“关爱”,那些原本打着欺负外地来新生的人,都绝了这方面的心思,其中有个叫钱浩来的,是为数不多和夏东至关系尚可之人。 “小至兄弟,你和方老师班的徐旺青很熟悉吗?” “嗯?”下课后,夏东至被钱浩来拖住,他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呢,居然是询问徐旺青的事情。钱浩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本不是八卦之人,但是他小姑…… “我们是同乡,又在秋山书院一起读书过,怎么了?” “我听说他是你们本地的谢元?” 夏东至点了点头,道:“史上最年轻的童生呢。” “哦……而且还尚未议亲?”钱浩来说完就红了脸颊,他听娘亲说,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周家表妹,居然看上了徐旺青,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单相思起来。 夏东至一听是男女之事,便脑袋变大,紧张道:“我和徐大哥不熟悉,他只是比较照顾我而已,这些事情,钱大哥还是找人去太仆寺卿家直接打听比较好吧。” “咳咳,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因为听说他经常辅导你功课的……” 夏东至皱着眉头,疏离道:“还好吧,我们毕竟都在秋山书院读书过。” 钱浩来发现了夏东至的不快,尴尬道:“嗯嗯,是我逾越了,久仰其才情,想要和其认识一下,如果小至兄弟不麻烦的话,能否给我引见一下呢?” 夏东至犹豫的点了点头,心想反正以徐旺青那冷漠的性子,自有应对之法。只是他没想到刚应了钱浩来的请求,后脚就在门口撞到了徐旺青。那钱浩来自然是非常热情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徐旺青纳闷的看着对方,嘴角轻抿,一言不发。 钱浩来吃了个闭门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现场的冷漠,便主动道:“我听说学院旁边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子,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可好?” 夏东至踌躇的望着徐旺青,他可不觉得自个有能力为其做主。徐旺青摇了摇头,道:“我找至哥还有点事情。” “额……”钱浩来闷了一下,自打圆场的说:“那,那改日也成。”他见徐旺青始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心里略感 不快,又无计可施,便率先离开,心里不由得烦躁起来,他娘让他帮着看看徐旺青的性格人品,可是要让他看,这人分明是个百毒不侵的漠然男子,他就不明白,周家那个小家伙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夏东至见对方走远,摸了摸后脑勺,道:“徐大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旺青没说话,只是问了下他最近的功课,夏东至想起他刚才的言辞,说:“对了,你刚才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情啊。” 徐旺青愣了一下,简单道:“吃饭……” 夏东至顿时无语……因为腊月里的京城是非常寒冷的,街面上的人并不多。徐旺青披着了一件白色的貂袄,他脸颊白净,冷硬英俊,不管说话走路都习惯挺着背脊,下巴微扬,给人以疏离之感,在这道路上显得异常扎眼。只是或许正因为这种天生的冷漠气质,不由得给他整个人带了点神秘的气息,让未出阁的女子看到,就想忍不住再看几眼,从而想入非非。 比如从一品户部尚书周仿之女,周岫丽便是一次偶然和徐旺青的街上巧遇,就记住了对方,私下让人去打探,得知是江南织造徐府家的嫡长子。又因其在南方的事迹,对他更推崇几分,也顾不得什么女儿的娇羞,和母亲钱氏坦诚相告。 周岫丽是周仿幼女,从小被捧在手心尖上的宝贝,性子泼辣刁蛮,几次意欲给她议亲,都被其找各种理由给搞黄了,因为其祖父是圣上老师,姑姑又是宫中贵妃,虽然没有给皇上生下一男半女,但是因为其才情,倒也深得皇上喜爱。当年太后想给苏家女找点脸面,便是让其认了周家为干亲,这才入了静安王府当成了侧妃。如今钱氏见女儿好不容易主动提议亲一事,便舍不得回绝了她的执着,先跟自家嫂子讲了一下,让侄儿去看看那徐旺青,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夏东至和徐旺青进了国子监旁边的进士楼,挑了个临窗的雅座,才一坐下,便看到隋么宸正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巡视。隋么宸抬头,也看到了夏东至,让热情的小二拴着马,自个上了楼。 “怎么下课了没直接回家?” 隋么宸得了大哥嘱咐,真心把夏东至当成了自个的小弟,做事情完全不和他客气。 “这位是?”他看着正用一双深黑色瞳孔打量自个徐旺青,不快道。 “这位是徐大哥,我们是一起从江南来的同窗,他是我的……学长。” “哦,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好。”隋么宸随意道,直接要了一 碗酒,端起来就喝了起来。廖秋还纳闷怎么二少爷一转眼就不见了,找了好一会,方发现了他的马,匆匆忙忙的跟了上来。他可是知道主子的性子,一眼都不敢跟丢的。 夏东至猛然想起姐姐前几日的吩咐,分外热情的招呼起了廖秋,让徐旺青和隋么宸同时侧目。这两个人性子相差极大,四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沟通的吃了一顿闷饭,然后散伙。夏东至琢磨着如何将静安王府的事情透露给廖秋,便主动跟着隋么宸一起朝城外走,还找了个理由道:“隋大哥,反正咱们顺路,你就稍稍我呗。” 隋么宸不屑的盯了他一会,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自个回家?”他虽然蔑视他,却没有轰至哥儿离开,只是没搭理他快马加鞭的跑在前面。夏东至正乐意他闪人呢,反正姐姐的意思是让大公主知道,而不是隋么宸知道,否则以那位的大嘴巴,全京城的人都该知道了。 廖秋原本想追过去,却见夏东至不知怎么回事,撞了一下,包里的物件全掉到了马下,散落一地,其中有几件极其珍贵的物件露了出来,让他忍不住侧目,那砚台和墨,还有一支硬笔,似乎是前阵子大公主从南域带入皇宫献给皇上和太后的,怎么如今这至哥身上会有如此珍贵的玩意?他可不记得皇上最近将这支笔赏给过镇国侯府或是夏家。 夏东至见他眼睛盯在了静安王妃送来的那支硬笔上,觉得自个做的没错,原本是打算趁廖秋帮他收拾的时候,顺便抱怨一下,如今倒是可以顺着他来说了,便主动道:“廖大叔可是喜欢这支笔?” “额?”廖秋一怔,奇怪了,平日里这夏东至见了他和隋么宸可是转眼就跑啊,今个竟是主动攀谈起来?有些反常吧…… 夏东至见对方生疑,很是天真的笑着道:“要是一般的物件送给廖大叔都是无所谓的,只是这笔可是静安王妃特意送到侯府上给我和姐姐的东西,不太好转送他人。” “静安王妃?”廖秋原本没太注意,不过片刻间,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静安王府想和夏家交好,送礼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何要送到镇国侯府上呢?还是如此贵重之物。他见东至年龄小,忍不住打探道:“我们公主府也有送给夏大人年礼,不过都直接送到了你家庄子上。” 夏东至迷惑的看着他,说:“我和姐姐也挺奇怪的呢,因为只有静安王府的这份礼是送到了外祖母家,不仅送给我们,还给外祖母和几位舅舅都备下了厚礼,让人好生诧异呢。而且,那单独给我姐姐的礼物更是……”他急忙假 装捂住自个的嘴巴,很是懊恼的模样,喃喃道:“坏了,我又多嘴了,回去定要挨姐姐骂……” 廖秋此时心底一惊,要知道他是常年在隋么寒身边伺候的幕僚,脑袋瓜子转的极其之快,隋么寒不过是让他赴京帮着宸哥儿,便让他看出隋么寒不对劲的地方,何况是此时静安王妃莫名其妙的给夏家小姐送礼,还特意送到了侯府上的事情了。并且,这其中最让人费解的是此事做的极其低调,大公主似乎尚不知情,要知道,不管静安王府是否对蒋家,或者夏家有什么想法,在廖秋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的大少爷,可是对那夏家小姐有份别样的心意? 要说没有吧,他看着隋么寒长大也有十余年了,自己家主子的脾气秉性还是十分了解的,那人断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恩情,便让他立刻赶赴京都,并且特意嘱咐自个的弟弟对林家多有照顾。可是要说有吧,他们家主子又着实没有提出来这件事情,否则怎么着也要主动告诉大公主,先将人定下再说! 夏东至没有理会廖秋变幻莫测的表情,反正话已经带到,他算是能回去和姐姐交差了。依照夏冬雪的意思,静安王要是有借着苏孜丰的亲事拉拢夏子旭,或者让夏家和皇上隔心的目的话,就必然会通过太后行事,否则以他爹和皇上彼此的态度,谁会搭理这样一门亲事?所以如今唯一可以依仗的便只有大公主了,她是定不乐意看到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的。 廖秋果然将此事记在心里,禀告给了大公主。大公主心头微微一震,难怪这几天老在宫里遇到静安王妃苏氏,又是帮着太后抄佛经吧,又是带着自家侄女在几位贵妃面前转悠几圈,她本以为她图的是苏家女儿的事情,没想到还扯上了苏家儿子。不过想想近年来静安王的行事,确实是越来越过不安分,当然这和太后的宠爱是分不开的。 老人嘛,年岁越大,便越疼爱小的。静安王和圣上本是一母同胞的嫡出兄弟,却输在了一个幼字上,不管什么都要差兄长一截。当年,太后会将一个皇商女儿许配给小儿子当侧妃,又看在其连生三子上扶了皇商女儿为正妃,未免不是怕幼子妻家门第太高,影响了长子的权势。如今圣上登基数十载,早已坐稳了江山,膝下又有好几位皇子,其中不乏成年有才智之人。太后此时老了,便会经常回想往事,不由得总觉得亏欠小儿子多一些,忍不住处处偏宠,补偿于他。 圣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没有太多计较。但是这不计较的前提是静安王始终是静安王,别介跟大殿下似的,得寸进尺 ,起了谋反之心。可是人往往如此,即便知道前途一片渺茫,依旧不乐意老实活着,愿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搏上一搏,又或者随时恶心恶心别人。人人皆知皇上信任的人不多,能用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算计了夏子旭,到底图的是个什么。 大公主攥了攥手心里的佛珠,不屑的扬起嘴角,好一个静安王妃,怕是最近活的太安逸了,才会有了这种糊涂心思,看来,也该是给点教训才是。 廖秋从主屋出来以后,例行公事向远在南域的隋么寒发去了报文,只是在京中大事的最后面涂涂改改了好几次,写上,据闻,静安王妃有意替自家侄儿和夏府嫡女联姻…… 第62章:入宫(上) 过了腊月,新年初始,各个府上的命妇都要进宫朝拜太后。自孝文皇后逝去以后,东宫后位空了了好些个年头,近来有人因为大殿下涉嫌逼宫的事情,建议尽早立下后位,确定储君人选,以备防止日后若是京中局势不稳的话,大乱时有人可以震慑后宫。如今后宫事宜主要是由锦德贵妃,玉德贵妃,凤德贵妃三位贵妃娘娘共同打理。其中凤德贵妃便是周家的女儿,静安王妃认了周家为干亲,私下里唤她一句大姑姑。 凤德贵妃的父亲曾是圣上的老师,两个人幼时便是熟识,虽然凤德贵妃因为身体的缘故,并未留下一男半女,却也深得皇上的尊敬和喜欢。说是命妇一起朝拜太后,不过是太后在珠帘香案后坐着,众命妇在女官引导下磕头而已。除了一些和宫中贵人有深交之者,大部分人朝拜完了便会被遣出皇宫,或者在宫内接受赐宴,彼此交流闲聊一下罢了。静安王妃是太后小儿子的妻子,又是凤德贵妃的干侄女,自然位于命妇班首之位,属于那种朝拜完了以后,可以进入后宫觐见贵人的超品命妇。 太监和女官见命妇们行礼完毕,便主动上前,带着可以入后宫的几位贵人去各个宫院说话。静安王妃身后跟着苏孜纯,苏孜静,她得了族里的信函,打算为两位苏家姑娘,在京中谋个好的亲事。她听说周家有几个年龄合适的嫡子,便想着和周家亲上加亲。除此以外,玉德贵妃的儿子,六皇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苏家女儿坐不上正妃的位置,侧妃还是能够争上一争的。想当初,她不也是侧妃而已嘛,现如今还不是靠着为皇家延续香火的名头,扶了正妃。只是她忘了,她自个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和当年静安王妃早逝有些关系,再加上她虽然是商贾之女,却得了太后的青睐,还认了周氏干亲,以周家女儿的身份嫁入王府做的侧妃。 凤德贵妃住在后宫东侧的凤德宫,她疲倦的在宫女的伺候下脱了一层层的礼服,冲着外面恭敬站着的静安王妃,亲切道:“梧凤既然到了,便进来吧。” 苏梧凤知道凤德贵妃并无子嗣,所以待周家的几位侄子侄女甚好,虽然她并非周府亲生,却因为当年曾侍奉在太后身边,深受凤德贵妃高看,再加上时日久了,凤德贵妃待她倒也生出几分偏爱的真心。 “哦,孜纯,孜静也过来了呀。”凤德贵妃一边喝着侍女递上来的暖茶,一边任由下人揉捏着她不太舒服的背脊,轻声说:“都赐座吧。” 周氏身体一直不好,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愁容。苏梧凤看了, 启口宽慰道:“每到这年口的时候便会觉得特别的忙,娘娘千万要注意身体,我娘家从海外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已经递到陈嬷嬷那里去了。”陈嬷嬷是周家的家生子,从小便跟在凤德贵妃身边,终生未嫁,手中的权利等同于凤德宫的管事。 凤德贵妃半靠在暖炕上,眼角挂着淡淡的皱纹,说:“你的心意,我一直知道的。我们先歇息一会,待会还要去祥和宫给太后请安……” 苏梧凤点头称是,心里琢磨着如何启口关于自家侄儿的婚事。这件事并非她一人的主张,而是夫君静安王的意思。几位宫女端着装着蜜饯,果脯的盘子放在小桌上,凤德贵妃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姑娘,笑道:“不愧是苏家的女儿,这模样生的真是水灵清秀。” “娘娘说笑了,这话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起,否则暗地里又开始得意了起来。”苏梧凤虽然谦虚的说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笑容。 苏孜纯和苏孜静,一个亮丽高挑,一个儒雅娴静,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她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亲自在王府里调教她俩儿,如今已经和刚来时大有不同。要是孜纯丫头的性格再稳靠些,她就更放心了。不过不是有人就喜欢这种率真性格的女子吗?比如三皇子的嫡亲弟弟六皇子殿下,似乎就好大胆的姑娘家。 凤德贵妃和苏梧凤话了一会家常,突然道:“对了,你前阵子跟我提起的那件事情,我探了下太后的口风……” 苏梧凤一怔,眼睛一亮,立刻洗耳恭听。她那日收到兄长信函的时候还有几分诧异,后来仔细一想,如今苏孜丰是苏家最有希望走仕途一路的子嗣,若是能和士林望族夏府结成姻亲,倒是对丰哥儿未来的发展很有好处。只是虽然她不乐意承认,以那夏家的门第和声望,怕是会嫌弃苏家皇商的身份,所以才忍不住跟王爷唠叨了几句,没想到静安王却说这是门好姻缘,还让她进宫求见贵妃娘娘,说是实在不成,他亲自求到太后那里都是可以试上一试。 苏梧凤没想到会得到自家老爷那么大的支持,后来仔细一琢磨,就觉出了不同的味道。但是不管如何,苏家要是能娶了夏子旭唯一的嫡女,于他们家总是好处大于坏处的,她自个又何乐而不为,卖给夫君一个面子呢。 凤德贵妃看着眼前一脸殷切期盼的女子面颊,不由得尴尬的嗑凑了一声,道:“我看太后那意思,倒是觉得夏大人家的姑娘若是出挑,可以试着给……咱们家老二,议亲呢。” 苏梧凤顿时 愣住,脸颊不由得一阵羞红,这里外里说来说去,太后还是觉得夏家大姑娘配个皇商之子,有些说不动皇上和夏府吧。但是自个的儿子……苏梧凤垂下眼眸怔了片刻,这事若是让她的夫君知道,怕是乐见其成。反正不管是苏家嫡子,还是静安王府的小世子,哪个和夏府嫡女联姻,对于静安王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苏梧凤的初衷却是先考虑自家的侄儿,毕竟她的儿子不愁找不到世族女相娶,而丰哥儿就差点意思了。于是她低下头琢磨了一会,叹气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之所以那日会开口说起这件事情,实在是,我那侄儿早就和夏家姑娘有些渊源。” 凤德贵妃一愣,好奇道:“此话怎讲?他们同处江南倒是真的,可是以我们对那夏子旭的了解,夏府规矩极多,怕是对女儿的教导更是严厉苛刻,她又怎么有机会和你侄儿结下渊源。” 苏梧凤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说:“我只是听侄儿说过,他们曾一同参加过几次宴会,我侄儿曾意外摔倒过一次,碰巧遇到了夏家姑娘,舍给了侄儿一些药膏,虽然不过是片面之缘,但是这孩子却是个认真的主,便从此觉得这世上谁都没有夏家大姑娘好了……” “扑哧”一声,凤德贵妃忍不住笑了出声,道:“真是个小孩子呢。” “可不是嘛,我有时候也觉得夏家毕竟是百年望族,或许会介意和商家联姻,才求到了娘娘这里。只是觉得侄儿既然有这份心意,便定会真心待那夏家姑娘,想成全了他们这份单纯。”如今这宫里最缺的便是单纯,苏梧凤相信,她如此说,凤德贵妃必然会生出几分怜悯。 凤德贵妃点了点头,果然觉得苏家侄儿的心思甚是难得,幽幽道:“我明白了,我抽空再同太后她老人家讲一讲吧。” 苏梧凤听后,喜出望外,开心的改口道:“那侄女,就谢谢大姑姑了。”若是明明想给苏家说去的姑娘,最后落在了自家儿子身上,苏梧凤自个觉得有些在苏家丢了脸面。此时得了凤德贵妃的承诺,心里变得轻松起来。或许这对于她的夫君,静安王来说,落在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但是对于苏梧凤来说,这事儿,就算是不成,也不能让自家儿子和夏府姑娘对上,否则她还哪里有脸面去面对苏家的亲戚?不知道的以为是她就这点能耐,办不成事情也就算了,还明摆着打了苏家的脸面,让人觉得苏家就是配不上夏府,才会有如此安排! “此话待会咱们私下再说,如今时辰不早了,太后那里应该是更衣完毕,你今日进宫,怎么都要去露了脸,打个招呼。 ”凤德贵妃命人给自个穿衣,静安王妃待在一旁好生候着。 祥和宫内,大公主早早的陪着锦德贵妃侍奉在太后身边。她如今丧夫,在京中又无太多交好的亲眷,平日里除了在锦德贵妃面前尽孝,便是在太后面前一起听佛经讲道。太后怜她早年便远离京城,如今回来了又是孤身一人,再加上大公主是当年圣上最早的子嗣,最初也是由太后亲自养在身边的,所以太后对于大公主,从心里本身就多了几分偏宠的疼爱。 屋子里,太后正听着大公主讲述南域趣闻,不由得哈哈大笑之时,外间传来了一声大嗓门的通告:“凤德贵妃,静安王妃求见!” 太后听罢,敛起笑容,出声道:“还通报什么,快去把人都请进来吧,阿若本身身子骨就不好,外面又冷,又不是外人,玩什么求见来求见去的事情!”阿若是凤德贵妃做姑娘时候的名字,太后早年叫习惯了,如今也是懒得改口。 大公主一听静安王妃来了,眼波微微一转,抿着的嘴角轻轻上扬,回头看了一眼待在身边伺候自个的女官,点了下头。那女官随后轻悄悄的随着其他宫女一同出去请人,却没有同凤德贵妃一行人回来。 第63章:入宫(下) 凤德贵妃,静安王妃,苏家的两个女儿随着引路宫女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正中的床榻上躺着一位双鬓白发的老人,这位正是仁慈太后,她的两侧坐着几位宫装女子,分别是锦德贵妃和大公主。 “若儿来了?快离我近些……”仁慈太后笑着说道,她总共三个嫡亲儿女,其中二女儿嫁入了周家,所以一直待周氏极其亲和。大公主主动给凤德贵妃让了座位,换到了锦德贵妃右侧。静安王妃和苏家女儿坐在凤德贵妃的左下侧。 “臣女苏孜静,苏孜纯,拜见太后娘娘。”苏家的两个姑娘在静安王妃的示意下,主动请安。 “起来吧。”仁慈太后心情不错,不拘小节的摆了摆手。她的床边有一本经书,静安王妃看在眼里,笑着说,前阵子我和两个侄女去**寺听经,慧和主持还说我家静儿极有慧根,偏要留她在寺里小住几日。**寺是大黎国少数肯收俗家弟子的寺庙。 “哦,是吗?”仁慈太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信佛讲道,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苏孜静。后者在姑姑的暗示下,回答了几个问题,还在太后的启发下,背了一段经书。这经书里的内容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全是为了在太后面前露脸。 仁慈太后果然上下打量了好几次苏孜静的模样,见她落落大方,安静从容,多了几分喜欢,说:“如今像你这样背得下去经文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大公主眉眼微挑,心里想着,这苏孜静倒是个不错的姑娘,静安王妃也算拍对了马屁。 苏孜纯见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姐姐身上,脸上难免出现了一丝异色,原本这经文她也是背过的,偏偏小姑说什么她性子不如姐姐沉稳,死活不让她走如此套路,眼看着在太后面前出彩的事情被姐姐抢了去,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甘难过。 静安王妃话未说完,门外一个宫女又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鞠躬行礼道:“玉德贵妃带着六皇子和四公主殿下在宫外候着。”一时间,静安王妃神色微异,扫了一眼自家侄女苏孜纯。 仁慈太后愣了一下,淡淡道:“这里有几个姑娘,小六年岁大了,不能再同从前似的惯着她,让人弄个屏风,让他在屏风外面站着说话。” 片刻后,一身金黄色宫装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给太后行礼。 “行啦,你赶紧起来吧,明知道我这有女眷还带着小六过来,折腾什么呢。”太后佯怒的编排着玉德贵妃,嘴角却是始终扬着,明明心里是不气的。 玉德贵妃出身世族,祖上早期也是将门之后,陪着先祖皇帝闯江山的。或许是因为如此缘由,玉德贵妃自从进宫后便一直是个爽利的人,骑马射箭样样皆通,和其他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不同,得皇帝高看了几分,不由得多了几分宠幸,再加上玉德贵妃肚子争气,接二连三的诞下皇子皇女,原本有些对她行径非议的仁慈太后,也逐渐改观,对她多了几分纵容偏疼。 “老祖宗偏心两位姐姐,让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玉德贵妃嘴角微扬,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静安王妃和苏家的两个侄女,便跑到仁慈太后身边说话,言语之间,好是委屈。 仁慈太后知道她平日里就是这个德行,笑骂道:“如今只有偏你的心,哪里让你等了,就知道说胡话。” 玉德贵妃腼腆的笑了两下,冲着静安王妃,道:“这可就是传说中的苏家姑娘,真是标致。” 静安王妃不好意思的谦虚了一番,玉德贵妃见锦德贵妃起身去拿桌上的佛经,便利落的做到了仁慈太厚和大公主的中间,挽着仁慈太厚的手臂,说:“我家六儿偏嚷嚷着要给太后娘娘请安,我琢磨着这头都是姑娘,不打算带他来,谁知道他就是个执着的主,还说太后娘娘在**(宏法)寺做了那么多天的法式,好几日未见,可想着了。” 仁慈太后一听,笑了起来,道:“罢了罢了,他有这个心便是好的。” 此时,屏风后面立刻传来了一道男声,清脆悠扬,有力顿挫的说了一套献礼词,着实让仁慈太后的脸上笑开了花。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又有女官问话之声,片刻后便有一名太后身边极其得力的嬷嬷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眯着的眼睛扫了一眼静安王妃,禀告道:“奴婢给太后娘娘道喜来了。” 大公主嘴唇微微一翘,笑着说:“今个好事儿还真是多呢。” 众人一阵符合,都听着这到底是何喜讯。那嬷嬷犹豫了片刻,恭敬上前,对太后一旁的女官耳语了几句,那女官琢磨了片刻,见静安王妃正好奇的看着自个,便也学着嬷嬷走到了仁慈太后身边,小声的说了句话。 仁慈太后脸色一怔,随即问了句:“此事可是真的?那叶氏入门也已多年,今个倒是开花结果了。” 静安王妃在听到叶氏二字时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这叶氏可是自个家里的那位侧妃叶氏,又或者另有其人。只是能让太后娘娘记住的叶氏,似乎也再无他人了!一时间,她只觉得胸口微堵,喘喘不安。 叶氏本名叶芙蓉,是北漠抚州藩王叶家的嫡女。当初皇帝消藩,原本是打算将叶氏女收入宫中的,只是谁知道那叶氏女扮男装一路随着队伍来到京城,“偶遇”静安王,彼此生出了一些“情愫”,无奈当时苏氏已经被太后扶正,叶氏女又身份尊贵,便有人上书皇上,不如封为平妻。不过这事被当时的御史大人给驳回了,再加上叶家身份显赫,皇上似乎也不太希望这样的女子嫁给嫡亲弟弟,最终在太后的协调下,允了侧妃。好在叶氏自个不甚介意,否则苏家这静安王正妃的位子还真坐的不踏实。静安王年长叶氏十五岁之多,见到年轻美貌的娇妻自然倍加宠爱,只是不知道为何,叶氏的肚子一直未有音讯,这虽然是苏氏希望见到的结果,但是对于想靠着叶氏拉拢北漠叶氏一族的静安王来说,着实不是个好消息,所以他一直希望叶氏可以怀有自己的子嗣。如今刚刚得了太医的肯定,也不管是否打了自家嫡妻的脸面,便迫不及待的命人进宫告知太后,多多少少有防范其他有心人想隐瞒此事的心思。 仁慈太后年老后一向特别宠爱这个小儿子静安王,此时更是真心为他高兴,便冲着几位贵妃娘娘笑着道:“还真是个天大的喜事,刚刚静安王派人来说,叶氏诊断出了喜脉了!” 顿时,有人不由得看了一眼静安王妃,后者脸色苍白,但是还是强忍着扯出了一抹笑容,道:“看来是刚刚请太医过去的,白天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的。不过王爷子嗣一直不多,如今叶妹妹诊出喜脉,想必我家王爷,定是非常高兴的。” “嗯嗯……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仁慈太后随意道。 几位贵妃娘娘立刻附和起来,说着如何要让叶氏好好补补身子,那远在北漠的叶王爷,怕是会立刻让人进京伺候呢。苏孜纯偷偷的瞄了一眼小姑,发现静安王妃的双手始终攥着手帕,不停的揉动。苏孜纯暗自琢磨,这叶侧妃怀孕的喜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个众人都在,姑姑又进宫的日子特意禀告给太后娘娘,倒真是会挑选时机。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是担心有人害了自个的孩子,还是邀宠或者其他的目的多一些呢! 一场新年初始的拜见礼宴便由此结束,静安王妃满脸怒气的回道静安王府,看什么都不是十分顺眼,连带着对侄子侄女的事情也淡薄不少。 没过几日,夏冬雪便听到了这个消息,联想到叶氏背后的势力,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奇怪。要说这事和大公主有关系吧,如果叶氏有了孩子,再是个男孩,那北漠叶氏还不会死死的贴在静安王身上啊,毕竟 如果静安王登基,自家的外孙是有机会当皇上的!这对于二皇子一方可是得不到任何好处,但是要说和大公主没关系吧,她又觉得事出突然,怎么就特意选择了那么个日子告到了太后那里?这多少有些太打了静安王妃苏氏的脸面了,怕是苏氏短时间内没脸进宫的……倒是给她和苏孜丰的婚事拖延了不少时间。那么叶氏怀孕,到底是真是假,这事要是和大公主有关系,她图谋的又是个什么呢。 两个月后,夏冬雪听到府里丫鬟们议论着静安王妃害叶氏流产的风言风语,心里琢磨,果然是个留不住的孩子,便命人将事情细细打听来听。这一打听不要紧,顿时让夏冬雪对大公主多了几分慎重的心思。 月鹤恭敬的站在夏冬雪面前,陈述道:“据说是自从叶氏怀孕后,叶家人从漠北那头派了了一队人马,专门伺候自家小姐的。那段时间,叶氏在府里几乎是横着走路,根本不将几位小世子和静安王妃看在眼里。还处处挤达苏氏是商家之女的事情。于是苏氏忍不住了,买通了叶氏身边一个信任的嬷嬷,在叶氏饭菜里做了手脚,导致叶氏小产,落红了。” 夏冬雪低头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苏氏算什么身份?虽然认了周氏的干亲,但是又拿什么手段去买通叶氏身边得力的嬷嬷?她不是觉得苏氏上不了台面,而是觉得叶家这么多人护着一个孩子,居然都能让一个苏氏寻得了空隙,未免太过简单了。再说,苏氏不是个傻子,叶氏的孩子不过三个多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她站着正妃的位置,又生下了嫡长子,有必要如此明显的去害丈夫的侧妃吗?叶氏要是个丫鬟也就罢了,可是人家是藩王之女,父亲在边疆掌握军权,叶氏要真是苏氏害的,静安王第一个饶不了她!然而现在的事实便是,虽然太后娘娘大怒,禁了静安王妃的足,却并非割去她正妃的位子,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叶氏在此时居然保持沉默……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古怪了。于是,夏冬雪有意无意的告诉至哥儿,若是有机会见到苏孜丰的话,不如打听一下,静安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64章:连环 夏冬雪看着弟弟不忿的小脸,倒没有太多的惊讶,这事要真是静安王妃故意为之,害了侧妃叶氏子嗣,别说静安王不乐意,单凭叶氏背后的势力就足以让苏家彻底退出皇商之流,那么此时的京城便不仅仅是风言风语了,而是某些官吏职位的动荡。苏氏曾在太后身边伺候,哪里会如此的傻呢?再加上如今宫里虽然震怒,却并未让静安王休妃,可见这被包裹在里面的实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夏冬雪示意大丫鬟月鹤出去,将屋门紧闭,在门口盯着。夏东至喝了一大口茶水,道:“孜丰哥哥说,那个叶氏根本就没有怀孕,不过是故意想在众位贵妃娘娘和太后面前打苏家姑姑的脸面而已。” “没有怀孕?”夏冬雪抿着嘴角,这怎么可能,假怀孕这种招数不是没有人用过,只是那叶氏好歹是藩王之后,就算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没必要如此声张吧?她就不怕此事被太后她老人家洞悉了以后,连静安王这个小儿子都厌弃了起来。 “那又何来的落胎一事?” “孜丰哥说,这事儿说来也着实诡异,要说是叶氏自主自演的闹剧的话,她实在从中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嚣张的从漠北调来了叶家自己的卫队特意守护着主子,怎么看都不想是假怀孕的。而根本没有怀孕,何来落胎之说?那叶氏虽然生于望族,远远高于苏家的门第,但是苏家姑姑毕竟还是正妃,又有三个嫡子,她去陷害叶氏,着实是得不偿失。那被说做是苏家姑姑买通的嬷嬷,也在次日就投井自尽了,如今都是叶氏自个在说,将脏水泼到了苏家姑姑身上,谁知道是真是假……” 夏冬雪垂下眼眸,想了片刻,道:“也就是说,这事儿在苏孜丰的眼中便是叶氏纯粹是为了气苏氏,先是假装怀孕,弄得人尽皆知,然后再假借苏氏之手,自个陷害自个,造成了落胎的结果,借以陷害苏氏了?” 夏东至皱着小眉头,点了点头,说:“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从目前的结果来看,确实是如此的……” 夏冬雪攥着手心,摇了摇头,道:“至哥儿也觉得如此吗?” 夏东至腼腆的垂下了脑袋,不好意思道:“别说是我,连孜丰大哥都觉得这事儿太过蹊跷,怕是另有隐情。毕竟如今的结果是太后既恼了静安王妃,又怒了静安王侧妃,皇上还痛斥了一顿自个的嫡亲弟弟,让他回家好好整理下后院,怎么弄的如此乌烟瘴气。叶氏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落了个这样的结果,未眠太得不偿失了吧。而且静安王不是傻子,两个女人在这 里斗来斗去,斗的静安王府是最大的失败者,他却没有真正严厉的处置任何人,本身就有些奇怪吧。” 夏冬雪赞同的笑着看着弟弟,说:“还好还好,我家至哥儿最近也长进不少嘛……” “姐姐!”夏东至小脸一红,在夏冬雪鼓励的目光下,继续道:“其实我和孜丰大哥都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人针对静安王府故意做的手脚。” “哦,怎么说?” “静安王侧妃叶氏是在两个月借着太后接见官妇拜见将此事捅到皇宫里的,当时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也就是说,她怕是早就诊断出了喜脉,心里确实有故意隐瞒,想要选个时机打苏家姑姑脸面的意思。但是这个所谓喜脉是经过太医诊断而出,而最初为叶氏诊脉的是静安王府内的一位太医院退下来的医官秦老,经过查证,那位医官,在一个月前,告老还乡了。” 夏冬雪嘘了口气,她就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看来全都出在那位医官的身上。可是两个月前,太后听闻此喜讯后,曾又命宫中太医李老前去静安王府,再次确诊过一次,确实是怀孕的脉相。 夏东至见姐姐陷入了沉思之中,顿了一会,继续道:“王府子嗣,自然不可单凭一位医者之言,便被确认,太后娘娘两个月前曾又派遣名医入府给叶氏看了身子,着实是怀孕脉相。只是苏家姑姑为了摆脱自个的嫌疑,特意让人去查了先前那位医官开的药单,虽都是大补之药,混在一起却有呈现孕脉的可能……这才挽回了静安王的心思,早先真是差点就被静安王误会了去了。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闹的宫中人尽皆知,总要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夏冬雪摸了摸至哥儿年轻稚嫩的脸颊,笑道:“我琢磨着若是事情出在了太医身上,倒是有几分可能。想必那叶氏快四个月了发现肚子始终不大,又私下找人确诊过,方知并未怀孕,又想着这事儿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田地,又亲自得了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的确诊,怕是琢磨着不如借此机会,陷害苏氏一把……毕竟对于她来说,承认怀孕的乌龙,又或者被人弄的落胎,结果都是一样的,何不也恶心一下苏氏呢。” “是啊,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利用了叶氏渴望孩子的心情,收买了静安王府的医官,闹成了今天的局面,可是愁死了静安王呢。” “呵呵,这事儿着实丢人,又确实让静安王有苦难言,怕是短时间内没有那兴风作浪的念头了。至于静安王府的医官,没准早就是别人的细作,谁知道呢。至哥儿,你看到没 ,一个潜伏在家里的小小的医官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你在京中上学也要小心翼翼,别被人白白利用了去,恶心爹娘。” “姐姐放心,我平日里除了和徐大哥,苏大哥,隋大哥接触以外,其他人都是隔着老远的心思的,他们都当我小,不懂事,以为可以打听出什么东西,其实我都是瞎说的!”夏东至一脸贼笑的捏了捏夏冬雪的手心,拍着胸脯道。 “哼,你能如此想就是最好了。反正等娘在贺州安顿下来,咱们就有机会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夏东至一听到可以和父母团聚,眼睛一亮,道:“可是娘亲来信了?” 夏冬雪嘴角微扬,说:“我告诉了娘,尚北侯隋么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味的要和你交好,还让你随他一同迎娶新嫁娘的事情,果然把一向不想参与到党政之争的父亲给吓了一跳。” 夏东至不由得一阵发愣,他自然知道因为大皇子的倒台,二皇子一下子走入了人们的视野之中,再加上他被隋么宸打了一顿,娘亲对大公主一家有些隔阂……但是他没想到这一点居然被姐姐利用了去,好让娘亲觉得放他在京城不甚安全,早日接他们去贺州团聚。夏东至望着眼前一脸和善的夏冬雪,突然觉得姐姐心思也满坏的嘛,不由得咧嘴笑道:“姐姐,你应该顺便说下,静安王妃有意强娶你做苏家媳妇呢,估计到时候爹第一个快马加鞭让人送咱去贺州。” “胡说什么,小坏东西!”夏冬雪捏住了夏东至的脸颊,狠狠的给了他额头一个爆栗。姐弟二人将话说开了以后,想着苏孜丰和夏冬雪的婚事怕成是现在没人顾得上了,不由得玩闹了起来。只是在入夜后,夏冬雪隐约觉得,如果静安王府这次的闹剧是大公主随意动了一下心思而造成的结果的话,那么这位大公主,真是隐藏的够深的呀……他们一家还是远远的躲开隋家人比较好,否则哪日被设计了,都无从遵循。 夏冬雪在镇国侯府的第一个新年在平淡中过去了,或许是因为她刻意的疏远,老太君虽然怜她是蒋岚的女儿,却并未如上一世般那么喜爱她了。就连她的生日,也是简简单单的举办了一下,这正合夏冬雪的口味,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如实的讲这些事情都写进了信函中,寄给了母亲。当然,她刻意强调了,这一切都是二舅母操办的,剩下的事情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想必以她娘的玲珑心思,自然会多想,觉得自家姑娘似乎被人怠慢了…… 新的一年,夏冬雪十一了,夏东至也已满十岁。整个人突然开始发育了 般,长高了不少。夏冬雪本就随了她的母亲蒋岚,属于瘦高挑的姑娘,那夏东至如今凛然是一下子就高出了他半头,青涩的脸颊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成熟。人前人后,总是一副保护姐姐的模样,不再是个跟屁虫的气质了。 皇宫里甄选秀女的事情告一段落,据说蒋画在玉德贵妃面前得了不少体面,如今被派去给六皇子做执笔女官了。而六皇子也过了十六岁,贵妃娘娘开始忙着给六皇子筛选正妃的事情。大皇子失势,二皇子远在边疆,三皇子在京中风头正旺,除了尚北侯隋么宸偶尔故意找找三皇子门客的麻烦外,几乎无人敢做得罪三皇子的事情,所以这位三皇子嫡亲的弟弟,六皇子的婚事便被许多世家惦记上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镇国侯府,只是薛老太君算来算去,既然玉德贵妃收了蒋画,那么自然是不太可能再收其他蒋家女子,怕是这正妃之位,与蒋家无缘了。以蒋画的出身,最多就是个妾氏罢了……蒋画有可能成为六皇子侧妃的事情,凛然在镇国侯府中的丫鬟婆子中间传开了,夏冬雪身边的丫鬟们一边不耻于这侯府规矩差,一边也暗自闲话着,这蒋画可真有几分本事,一个没了娘的庶出女子,能够趴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 时光飞逝,蒋岚抵达了贺州,见贺州局势虽然不甚明朗,却似乎也并无大碍,便和夏子旭琢磨着是否将两个孩子接过来同住。原本夏子旭认为,京中形势再怎么变换,镇国侯府还是十分安全的,只是没想到夏冬雪的信函内容着实让他吃惊,一会一个隋么宸莫名其妙的接近至哥儿,一会一个静安王妃企图通过太后定下自家闺女,让爱女心切的夏子旭巴不得立刻稳定好贺州的局势,接两个孩子离京。还是蒋岚劝住了他,既然至哥儿已经应了隋么宸的要求,便没有提前离开的道理,至少等到隋么宸的婚事过后,方可让两个孩子离开,否则大公主那里,怕是又牵扯出别的事情。夏子旭想了想,也不急在一时,便决定最晚于年前接两个孩子来贺州。虽然还需不到一年的等待,但是对于夏冬雪来说,总算有个盼头了,于是近来心情一直不错,待蒋府的人都客气了几分。 远在南域的隋么寒也收到了廖秋的信函,他例行公事的看了一眼,视线在最后一句停了片刻,便合上信函,面无表情的扔到了桌子上。绿莺端着脸盆放在了一旁,上前为隋么寒宽衣,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隋么寒健壮厚实的胸口微微发酸,她是大公主从小便放在大少爷身边的屋里人,如果隋么寒收了她倒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她明明是最得隋么寒信任的丫鬟,却不知道为什么,大 少爷就是不曾碰她一根手指头。 要说大少爷那方面有隐疾吧,倒也不是,只是大少爷身边的通房丫头从不用府里的家生子,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一次买两个,每两年一换,绝不多留一天。大公主对此颇有微词,但是想着日后大少爷总要有嫡妻入门,庶长子必不可留,倒也觉得此方法可行。可是她……想着去年在京城的时候,大公主身边的嬷嬷特意问过她,待听说大少爷根本不曾碰过她以后,那种眼神,绿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就是如此没用呢?每当想到此处,绿莺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她小心翼翼的给隋么寒套上一身黑色的骑射劲装,又伺候他洗漱完毕,恭敬道:“少爷可是要用前阵子胡鹤族进贡的剑套?”她抬起了一双明眸,却发现主子在想着什么,小声提醒道:“主子?” “主子?” 隋么寒微微一怔,抿着嘴角,一双深邃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桌角,上面放着刚刚看过的信函,愣了一会,道:“出去。” 绿莺呆了片刻,急忙称是。他能留在隋么寒身边待那么多年,便是因为足够乖巧,贤淑,并且什么都不多问,主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隋么寒随意的又打开了廖秋的那封常规报告的信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最后一句话上:静安王妃有意替自家侄儿和夏府嫡女联姻…… 第65章:躁动 隋么寒默默的将信函合上,一双漆黑的瞳孔看向了窗外明媚的天空,波澜不惊。南域地处西南,四季如春,隋家在西山外有自己的赛马场地,此时的草地绿色如野,许多穿着劲装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兴致昂扬的大叫着什么。隋么寒抵达的时候已经晚了,隋虎见他到了,便兴奋的迎了过去,道:“主子,未时已过,可是要考校下这群新兵娃子的骑射?” 隋么寒皱着眉头,面色深沉,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着什么。隋虎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这个小主子,他可不敢轻视他年龄小,这小主子别看平日里极少言辞,心思却跟个明镜似的,一旦发威,六亲不认。隋么寒长吸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有些烦躁,干什么都没太大情绪,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远处奔跑中的人群,点了下头。 隋虎如临大赦,长吼一声,远处零散的人群立刻整齐划一,变成了一排排看似纪律严明的队伍。隋么寒抬着头,背脊挺的很直,他似乎习惯了如此的姿势,马鞭狠狠一摔,向前方的主台跑了过去,那马儿疾驰的马蹄扬起的泥土,带起了一阵灰尘。 隋虎皱着眉头看着远去的主子,只是觉得似乎在那张分外冷漠的身体旁边,又加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让人觉得浑身上下冷彻心扉。 南域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静远公府的府邸虽然在都城,但是祖籍南域,族长长老还有一些府里的老人,都会选择在晚年的时候回到南域。而对于南域本城之人,隋府便好像是一个土皇帝。隋么寒的父亲叫做隋向天,是这一世的静远公隋摇峰的嫡三子。如今隋摇峰回到南域养老,静远公的爵位由长子,也就是隋么寒的大伯,隋摇峰嫡长子隋向丘继承。隋家和蒋家虽然是同时代的人物,但是因为先皇的厚爱,多追加了三代平爵继位的恩典,也就是说,现在的静远公隋向丘的儿子和孙子,还可以再继任两代公级的名头,然后才会降级为侯。这或许也是对隋家放弃兵权的一种补偿。 话说隋么寒的祖父,前任静远公隋摇峰也是个妙人,其实在大黎,极少有前任公侯在世的时候,便将爵位传给嫡子的事情。然而这个隋摇峰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没有任何理由,而且还是壮年,便将公府交给儿子打理了。有人以为他贪图隋家族长之位,因为隋氏与其他公府不同,根基始终在南域镇守边关,虽然如今表面上的关主并非隋家人,但是隋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依旧不减当年,包括现任的关主,早年也是隋家将领带出来的兵而已。所以说,先皇将大公主赐予当年在京城风 华正茂的隋向天,除了想让世人觉得隋家应该惦念皇家恩典以外,更多的是想让隋向天回归南域,最好继承族长之位,而不是在京中当个正三品的护军参领。 可是最终事与愿违,隋家是百年望族,其家庭内部的斗争也是十分激烈的,并且祖上形成了一个不明文的规定,凡事继承爵位的一脉,便不可再沾染族中权利,否则一家独大,对隋家其他房的利益会有所偏颇。也就造成了,如今南域隋家族长是隋么寒的祖父,隋摇峰嫡亲弟弟隋摇赫的嫡长子,隋向南,而并非静远公府一脉的直系亲属。但是大公主嫁给隋向天后,听从先皇嘱托,执意劝说隋向天回到南域,其实也是想变着方的起到在南域监视隋家行事做派的作用,所以隋么寒兄弟几人,和隋家其他几房在隋家族里说的上话的有势力的嫡系亲属并不是十分亲密。不过那几房人之间,本身也都有着隔阂。好在大公主并不是那种随意欺压人的皇亲国戚,大面上隋府和静远公府,大公主之间都相处的“和和睦睦”。毕竟不管如何争夺族中权利,隋家人还是深知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的。但是大家族里人多嘴杂,大公主虽然由于血缘关系,是坚定的二皇子一派,并不意味着静远公府和隋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支持二皇子登基,毕竟每个人的利益多少会因为别人的利益而发生折损,所以在隋家人的眼里,在以不损害隋氏千秋万代的传承为前提,大家是各谋出路的。 不过在隋家各个势力之中,公府嫡系三房由于属于皇亲国戚,多少占了先机,再加上大公主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不是什么脾气好亲和的主儿,倒是无人敢在隋么寒,或者隋么宸面前,多说什么。谁让人家隋么宸至少还顶着皇帝外孙的帽子,别说是在南域,就是在当今的京城,不也“横行霸道”惯了嘛,连他三舅舅的面子都不给! 一场原本应该精彩纷呈的骑射大赛在主人不太关注的状况下落幕,隋虎发现主子心里有事儿,没有多扯什么,只是按照老规矩给一些新人赏赐。在南域,共有四个大城,分别是丘城,鹤城,月城和巳城。四个大城又分别有一些百年世族,其中除了隋家以外,比较有权利的分别是南域的关主柳家,和丘城,鹤城,月城,巳城的四个城主人家。柳家家主的妻子是隋家女儿,算是隋家表亲。 隋么寒回到隋府已经是日落时分,他一整日似乎都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心思,可是隐约之中,他又不太觉得自己被什么牵绊住了。绿莺等了一天,见主子回来了,急忙命人烧水热饭,并且对着登门造访的柳家嬷嬷道:“李嬷嬷稍等一会, 我去问问主子再来回复您。” 李嬷嬷见绿莺待人如此客气,急忙笑着回道:“不急不急,隋大少爷的事情才是正事。” 绿莺笑而不语,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真当她看的上她了吗?虽然柳家如今掌握南域兵权,但是何人不知道柳家早年就是隋家的兵,即便如今做到了那个位置上,也多少有些傀儡之意。这南域十万大军,又有多少是他们柳家能真正信任,使唤的动的? 绿莺刻意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薄衣,虽然大少爷或许永远注意不到她的举动,但是至少她要做到时刻准备好的状态,万一哪日大少爷就……逾越了呢?想到此处,她的脸颊微红,脖颈处挂着的翡翠链子在月光下越发翠绿起来,这还是少爷在她十四岁生日那年,特意赏给她的呢…… 夜色渐深,绿莺在屋外站了一会,见主屋内的大少爷似乎并未看书,也没有在做事,而是出人意料的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眉头一皱,轻轻的敲了下门窗。 隋么寒吸了口气,他可不想承认自个是因为廖秋那句多余的报告,夏家小姑娘和苏府的婚事而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呢? 隋么寒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看到门外在风中飘动的衣角,淡淡道:“进来。” 绿莺小步向前,始终如一的用着往日严谨的语调道:“大少爷,柳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说是有要事求见,我本想打发她离开的,但是她执意等到了现在。” 隋么寒微微一怔,柳夫人是她的表姑,她若是遣什么人来找自个,多半是和几个表妹有关系。 绿莺见他点了点头,便命人将柳家的李嬷嬷带了进来。李嬷嬷知道眼前的隋么寒是个冷的要死的主儿,也不在乎对方礼节上的忽略,笑着说:“大少爷,我家夫人说,想将几位小姐进京的行程提前……” 因为隋么宸的婚事要在京中举办,隋家族里和隋么寒都是打算着等过了夏季,便启程入京的。柳家和隋家是表亲,再加上柳家如今的位置颇为重要,皇上有意通过结亲笼络住柳家这棵旗子,柳家便识相的选出三位年龄适当,又外貌出众的女儿打算随着隋家队伍一同入京。因为这其中有柳夫人的嫡女,便想着委托自家的外甥隋么寒一起上路,才能安心一些。只是隋么寒并不是一个很好商量的人,依照他的脾气秉性,撇开隋家族里的长老,自个单独上路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李嬷嬷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男子,心里着实有些发冷,夫 人明知隋家大少爷同意和柳家表妹们一起入京便是极限了,居然还让她来说提前启程的事情。她自然是能够理解夫人的心思,现在隋么寒京城的婚事吹了,他们家柳三小姐(柳家家主二弟的女儿)一直对隋么寒有那么一点心思,便求了自个大伯母,想同大姑娘一起入京,对于此事,柳家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便说道了他们家小姐跟前,于是就有了她被派出来的事情,反正她一个陪嫁的老婆子,又是隋家家生子,即便被驳回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绿莺垂下眼眸,嘴角闪过讽刺的微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婆子,六月是南域每一年练兵演习的月份,此时正是大少爷最忙的时候,怎么可能将日程提前?虽然大少爷在京城的名声多半是被宁国公七小姐的婚事给毁了,但是南域世族可不是如此想的,谁家不是心里暗自叫好这门亲事的结束,争相恐后的想要将自家女儿嫁进隋府?尤其他们家少爷不是那看着好看的世家子弟,可是实打实手里有权的人物呀!那柳家三小姐柳如月喜欢隋么寒的事情早就弄的人尽皆知了,还厚着脸皮说是怕柳大姑娘寂寞,陪着表姐一同上京?我呸,分明就是惦记着他们家的少爷呢!南域风俗不似京中那般保守,女子也可以学习骑射,就连绿莺,也不是手无寸铁之人。只是她在隋么寒身边多年,自然认为谁都配不上她家少爷的,连带着觉得眼前李嬷嬷所说之事,可笑之极。 然而让她和李嬷嬷大跌眼镜的是,隋么寒居然没有立刻回绝,而是沉着脸想了一会,道:“姑母希望何时启程?” 李嬷嬷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凝望着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冷漠眼神,结巴道:“夫人说不让奴婢瞒着少爷,此次之所以提前启程,和宫里要给六皇子选正妃有关系。所以希望……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绿莺惊愕的望着主子,这才从京城回到几月?主子便打算再次启程,莫非那京中有什么让少爷惦记的事情?出于一种直觉,她莫名的想起了落月寺里狼狈的夏家姑娘……心口微微痛了一下,甩甩头,怎么可能,不过是一个长的比较清秀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可能会让一向心如磐石的少爷动心?反正她是绝对不信的,对,恩,不信的…… 别说是她了,这事儿就连隋么寒自个都不太乐意面对…… 隋么寒皱眉深思,皇上会想进一步摔住柳家丝毫不出乎他的意料,只是用六皇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又或者这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玉德贵妃的想法?只是她这一步,到底是在帮助三皇子笼络军权,还是给三皇子树立一 个日后需要铲除的隐患?六皇子虽小,却也是皇上嫡子,也是有继承皇位的机会的呀!对于玉德贵妃来说,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亲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皇位的吸引力,又岂可血缘可以阻挡的?只是这些想法不过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并非能起到什么决断性的作用。他不明白心底的躁动从何而来,却本能的劝说自个,每一年的六月练兵也不曾出过什么大事,二弟么宸的婚事毕竟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要是提前几个月上京,也不是不可以吧…… 有那么一瞬间,隋么寒惊异于自个的想法,嘴唇微张,最后闷哼道:“此事我知道了。”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瞄了隋么寒一眼,心中暗讨:何为知道了?没有拒绝,那么以隋家大少爷往日的作风,算不算认可了这件事情,但是需要有一些安排,才如此回复? 隋么寒站在书桌旁边,手指敲打着桌角,道:“立刻启程未免仓促,而且北方天气寒冷,中途的水路都结了冰,即便早早启程也是赶了晚集,不如等到四月初再议此事。” 李嬷嬷惊讶的看着眼前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的男子,紧张道:“奴婢明白了,奴婢立刻回去禀告夫人,等上两个月再说!” 绿莺攥着双手,事有反常必为妖,她太了解她的主子了,所以才会觉得心口有什么在逐渐轰塌。 第66章:偷窥 隋么寒自然不会去在意一个丫鬟的反常,当他发现绿莺迟迟未走的时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有事儿?” 绿莺一愣,垂下眼眸,想了许久,说:“我让厨房煮了鸡汤,现在……” “不用了。”隋么寒随意道,低下头继续处理事情。 绿莺双手绞着手中的手帕,恨不得将其撕碎似的,大胆道:“大少爷,刚才李嬷嬷向我打听了许多事情,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李氏根本不曾和绿莺提起过什么,她在隋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家生子,又陪着姑奶奶出嫁,自然知道大公主将绿莺留在隋么寒身边是默许了什么。而隋么寒又是极其信任这个丫头的,怕是早就收了房,李嬷嬷就算想知道府里的事情,也只会去寻其他丫头,而不是绿莺。但是此时的绿莺心口如同一把火焰,烧的极旺,若是不说点什么,好像会烧死自己似的,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好像一把针,一刺一刺着她的心房。 隋么寒怔了一下,道:“说。” 绿莺抿着嘴角,低声道:“那嬷嬷居然,居然跟我打听少爷的婚事。怕是,怕是柳家姑奶奶那里对您有什么想法。”她是发自内心的不想隋么寒随着柳家提早上京,索性将事情说开,或许大少爷因为烦了柳家表小姐的纠缠,就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走呢? 隋么寒盯着绿莺看了一会,眉头成川字,冷淡道:“绿莺,我以为你是个伶俐的。”他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曾抬头,垂下眼眸,开始处理公务。 绿莺脸色大变,她今个是怎么了,竟是被心里那说不出来的焦急给蒙蔽了心思。从小到大,向她打听少爷事情的人还少吗?自己如何回答,该如何行事都是有分寸的,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隋么寒才会留她在身边许久。如今她竟是学了那其他闲言碎语的丫鬟,向少爷禀告这些,岂不是说自己的无用?这事儿,就算她说了,难道还让少爷去处理吗?一时间,绿莺心思百转千变,急忙用充满哽咽的声音道:“奴婢有错。”说完见隋么寒没有搭理自个的意思,便默默的退出主房,并且关进了门窗。叮嘱门外的小厮好生伺候主子,才有气无力的向自个的院子走了出去。 绿莺边走边想,她真是个傻子,都在少爷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了,背后又有大公主为依仗,为什么为了个莫须有,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女人慌了神呢?不管日后大少爷是否娶妻,娶谁为妻,单凭她伺候隋么寒这么多年,又是大公主给的房里人,只要自个无错,谁敢真轰了她去?如今她更要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 的工作,让大少爷习惯用她,不至于真厌了她去。 而远在京城的夏冬雪,基本上把隋么寒这个人给忘记了。她重活一世,早就对儿女情长一类的事情看得极淡,又赶上父母健在,弟弟未亡,自然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夏家府内的事情上,根本没想过她会和隋么寒继续有什么交集。更何况大公主心思极重,隋家老二又是个土霸王似的人物,日后二皇子成功登基,隋家必然是显赫一世,多少名门望族巴不得往隋家几位少爷身边塞女人呢,她才懒得和别人去斗这种心思呢。 隋么寒在南域心情不佳,他的弟弟隋么宸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随着自个婚事的越发临近,隋么宸不似最初那般漫不经心,相反,他患了很多年轻男子都会患的婚前恐惧症,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推掉婚事,虽然他也清楚,即便他有皇上做靠山,也很难逃脱这场婚姻。可是,对于母亲给他定下的李家小姐,他是一无所知,一想到不久后就要面对一个完全没有见过的女人,还要和那人生活一辈子,他就头大了起来。又怕到时候有人报复他利用他的婚事拿他开涮,这对于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隋家二少来说,真是太痛苦了! 于是,隋么宸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把夏冬至给拉了出来,先是大献殷勤的请至哥儿吃了一顿豪宴,又旁敲侧击的让至哥儿配他去闯下李府。 夏冬至顿时傻眼,那李家小姐好歹出生于书香门第,百年望族,你一个全城都躲着走的武夫,能有如此婚事不过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光,还有什么不满?居然想偷偷见人家姑娘去,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岂不是丢大人了。他如此非议,但是不敢当着隋么宸的面上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劝他,帮他分析利弊,如果被人当众抓到,搞不好会退婚的呀! 隋么宸听到退婚二字,立刻眼睛一亮,越发坚定了偷闯李府的决心。可怜的是至哥儿完全无法摆脱隋么宸,还被隋么宸训斥道:“反正你年龄小,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是啊,夏冬至无力的在心里哭泣,算了,大不了或许因为此事,爹立刻让人将他从京城接走,也算是如了姐姐的心愿。 隋么宸姻亲的女子李家小姐李艳芳的祖父是京城大儒李莫筹,从一品,太子太傅。因为皇上久未立下储君,便同时在宫里教导几位皇子的功课。又因为大皇子年龄颇长,早就不从学于宫里学堂十余年,此次大殿下倒台,倒是并未影响到李莫筹的地位。虽然徐旺青因为年龄和当朝局势不明朗的原因,不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闺,而今年的春闺又因为宫廷政变而临 时取消,但是圣上不可能让长途跋涉来到京中的学子无功而返的,有人便说,待秀尘和六皇子选妃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举行,便会重新举行春闺。而今年春闺内定的主考,便是李莫筹李太傅! 一时之间,从大黎各地来到京城的士林子弟,都快把李家的门槛给踏没了,夏东至在劝说隋么宸无效的情况下,便琢磨着挑一个李家祖父宴请一些朋友子弟,或者说他赏识的一些学子的日子,再偷偷进府。毕竟那时,因为招待客人,后院巡视人员会不得已减少…… 隋么宸对这些东西比较无感,只要至哥儿陪他去便罢了。于是二人趁着李莫筹招待几位好友的儿子的时候,从秦里胡同的李府后门,翻墙而入。夏东至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害怕的紧,便从苏孜丰那里寻来了只大猫,装在笼子里,一同带入李府。若是被人发现,便将猫放出,好替自个打掩护,并且要是实在说不过去了,也可以说是为了抓猫,才误入李府的……隋么宸对此嗤之以鼻,夏东至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自个以后可还要参加科举呢! 李家的正门在秦里胡同北面,是几世传下来的宅院,左面挨着户部尚书周大人的府邸,右面是刚刚退下来的三朝元老徐大人的家。红漆大门前站着几个持刀家丁,统一着装,威风凛凛。不远处的胡同口出排满了十来辆车马,华丽异常,是许多和李家有旧的人家的子弟特意来提前拜访主考大人。其中有一位白衣公子,正是徐旺青。 徐旺青的舅父和李家有旧,又因为他是今年江南的案首,李莫筹可惜才,也给徐家发了帖子。徐旺青今年虽然不参加今年春天的会试,却也不好故作清高,拒绝李氏主动的示好,便带了两三个小厮,备了一份从江南带过来的厚礼,前往李太傅的学子宴。 徐旺青被李家前来迎接的管事引到了前院大堂,见到了几位比自己年龄长一些的年轻书生,他们有的人彼此说笑,有的闭目养神,见管事来了,立即起身相迎。此时李太傅定是在前堂有客,才会让书生学子们在此等候。在场的人都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暗中得到了消息知道李大人八成就是本届春闺的主考官,便借着各种关系取得帖子,赶来拜会,见徐旺青仪表堂堂的站在管事旁边,定是和他们同样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考子,如此年轻。有人见他相貌出众,贵气非凡,起了攀谈之心,徐旺青虽然表面待人亲和,骨子里却是冷漠之人,三言两语间便将事情迂回,独自一人走出了主屋,站在树下,仰望天空。 夏东至捻 手捻脚的跟在隋么宸身后,却发现前者丝毫没有偷入的概念,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幸好隋么宸撂倒了两个奴仆,他们换上了夏府小厮的衣服,否则早被人看出来了。两个人穿过后院的两个拱门,入眼的是一片粉色的花圃,远处开垦出一片湖水,水中有凉亭一座,几名穿着体面的丫鬟来来往往,他们躲在了一个窄门的角落,琢磨着该如何行走。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子声音,说:“前面的两个是哪个院子的,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夏东至浑身一激灵,僵硬的站在隋么宸的身前,还未来得及将手中黑猫扔了出去。 隋么宸眉眼一挑,双手背后,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老嬷嬷。 与此同时,李府的管事也走进了前厅的大堂,见到屋里的人数已经增至了十几名学子,客气的笑着说道:“诸位公子,叫大家久等了,老爷的事情处理完了,在后院等着大家,请诸位跟随小的从这边走。” 一群身着光鲜亮丽,衣服华贵的年轻学子们高昂着头,跟在管事身后。徐旺青一如既往的低调的走在最后,视线环顾四周,在经过花圃拱门时,正好看到了夏东至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 那拦住隋么宸和夏东至退路的嬷嬷并不是府里有权利的管事,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两个家丁实在面生,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一个一脸傲气,一个满身贵气,实在不像是府里的奴才,顿时警铃大作,又见远处来了一行外人学子,不好大声喧哗,要是让人知道这李府后院被莫名男子撞进来了,多少有些丢人,再传出乱七八糟的话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家嫡二小姐,年底就要和尚北侯隋么宸举行婚事了。所以她招了招手,给远处的丫鬟使了眼色,后者急忙转身去叫府里侍卫。 徐旺青看着几位男丁将夏东至围住,不由得眉眼一沉,小心的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们走了过去……这个至哥儿,又在搞什么。 第67章:悟了 夏东至不知道徐旺青在身后看着自个,他见隋么宸完全没有私自闯人家府邸的愧疚之感,又想到李大人尚在前堂宴请学子,怕是李家现在也不想声张,便琢磨着如何说服眼前的嬷嬷,行缓兵之计,好借机再突围出去。 就在他要开口之际,背后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道:“你们二人,不好好在外等着,怎么跑到后院乱闯。” “啊……”夏东至急忙转身,入眼的是一双深邃的墨色瞳孔,莫名其妙的,他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越发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小脑袋,等着旺青哥一会惩治自个。徐旺青没有看他,而是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穿着灰色布衣的尚北侯隋么宸,心里暗想,这隋么宸好歹是李家未来的女婿,如今唱的是哪一处戏?就算他权利滔天,也未免行事太过不给李家面子了,这要是让一向崇尚古风的李大人知道了,还不气个半死! 那嬷嬷见眼前男子身着贵气,玉面如冠,又想着前堂老爷宴请好友之子,便客气的问道:“公子认识这二人?” 徐旺青点了点头,镇静道:“我的小厮,因为李大人刚才在书房有事,我和众位一同要拜访大人的学子在客厅等了片刻,怕是他们俩个就不懂规矩的瞎跑至此地寻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家嬷嬷怔了一会,明显是不太相信,可是眼前男子若是执意如此说的话,她确实也没有随意拿人的借口。恰在此时,那引人去书房的李家管事发现少了徐旺青,特意回来寻他,见他和两位陌生的男丁还有一个后院嬷嬷站在一起,不由得愣住了,急忙跑了过来。 “徐公子,可是有事儿?” 徐旺青微微一顿,嘴角上扬,亲和的冲着李家管事笑着说道:“我的小厮,怕是寻我不得,跑到了这里来了。” 李家管事眉头深锁,他刚刚亲自从门外迎来徐旺青,虽然不记得那两位小厮的模样,但是却觉得和眼前两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大有不同。只是徐家公子如此淡定自如的说了,他有没有必要深究呢?凭着他多年在李府管人的经验,这二人绝对不是小厮那般简单,瞧瞧眼前矮个青年头上的玛瑙冠束,还有那高个冷面男子的腰间玉佩,岂是一般人家能够用的起的?但是,若说这二人私闯李府的话,图的又是个什么?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那嬷嬷见管事在,便不再说话了。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是否揭穿的问题。李家管事想着大人在后院宴客,若是抓了眼前二人,第一打了徐家少爷的脸面,第二,这两人身份成疑,徐 家少爷既然有意替他们解围,八成是熟识的,而能够让徐家少爷相救之人,又岂会是寻常人家?搞不好自己会得罪了贵人,虽然抓住了私闯李府的恶客,却落不得任何好处!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管事,既然对方尚未行下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如顺水推舟,如此下台甚好,便双手一拢,道:“既然如此,王嬷嬷,你派两个人送徐少爷的小厮去前堂候着吧,莫要再胡乱闯了。” 王嬷嬷领了管事旨意,虽然心有想法,却权当不知,立刻唤了两名男丁,随她同去前厅。徐旺青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愧疚的夏东至,转身随着管事去赴李大人之宴了。临走前,还是叮嘱了一句:“别再乱跑了。” 夏东至唔唔的嗯了两声,便赶紧拉着隋么宸跟着家丁走了。 他是真怕隋家小霸王,此时拆台。只是令他惊讶的是,隋么宸居然没有反抗什么,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徐旺青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周围的人都走没了,他才转头看向至哥儿,问道:“那个徐旺青跟你是什么关系?” 夏东至微微一愣,急忙摇头如拨浪鼓似的否认着,撇清关系,道:“没什么关系,除了老家是一个地方的。” “呵呵,没关系他帮你做什么?”隋么宸不信,打探道:“要说这个徐旺青,我倒是知道他的一些事情,在你们江南也算个人物,虽然初入京城不久,名声倒是被捧得如雷贯耳。可是据我所知,此人表面亲和,实则待任何人都非常疏远,我就不太明白了,他为何独独高看于你?” 夏东至脸色一红,心里琢磨,他爹和我爹有意做亲,徐大哥或许自个也是乐意的,自然渐渐对我好了,可是这话他哪里敢轻易告诉别人,光一个苏孜丰就差点让他姐姐彻底恼了自个! 隋么宸见他一副猪肝脸的模样,料定此中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强硬道:“你说不说?” 夏东至被他问的急了,嚷嚷着,说:“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再说,你不也莫名其妙的偏要结交于我吗?谁知道你们这群人怎么想的!”他将自个一直不明白的积郁发泄出来,顿时心情畅快了起来。 隋么宸愣了一会,刚要解释什么,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为什么对夏东至高看?当然是因为他大哥让他照顾夏家的哥儿了……只是他自己也十分好奇,怎么夏东至就能得到了大哥的青睐。难道……一时间,他发现自个走入了一个误区,便试探道:“你们上京途中路过允州,可是碰到了,嗯,碰到了什么人吗?” “什么什么人?”夏东至不解,他就没怎么出去逛。 “额,你不曾遇到过我大哥?” “你大哥?”夏东至满脸困惑,隋么宸却猛然惊醒……像是想起了什么时候,坏笑道:“小东西,我一直忽略了件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姐?” 夏东至瞬间警铃大作,怀疑的看着隋么宸,天啊,这个坏人不会也对他姐姐有意思了吧,想起他待李家小姐的态度,顿时退后两步,道:“你想干什么!”他攥着小拳头,怒道:“你要是敢惹我姐姐,我就是,就是拼了命也要和你奋战到底。” 隋么宸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乐了,难道他家那个木头大哥之所以“特意”跟他提起夏东至,和他的嫡亲姐姐有关系?毕竟若是夏东至不曾见过他大哥,他实在想不出,大哥所谓的恩,到底从何而来。嗯嗯……隋么宸莫名的异常兴奋,他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大哥,然而此时,却觉得自个抓住了大哥一个天大的把柄,真是好想立刻跑到大哥面前,去问个清楚,省的每次都是别人看他的笑话,也该轮到他笑话大哥了吧。 夏东至哪里知道隋么宸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人疯了不成,一会黑脸一会笑的…… 过了午后,李家大人留众学子晚饭,徐旺青找个理由推掉了,待他回到前厅的时候,发现除了至哥儿以外,尚北侯隋么宸居然也老实呆着呢,着实愣了一会。 隋么宸因为想到了大哥那个木鱼脑袋怕是对夏家姑娘有意思,心情大好,早把自个婚事带来的烦忧抛到了脑后,也没去计较是否见到了李家小姐的模样。他见徐旺青诧异的看着自个,心里不由得将徐旺青和大哥比较了起来。夏东至说的没错,他为什么没来由的想要结交于他?这个徐旺青没缘由的管着至哥儿,是否和自个的心思是一样的呢? 隋么宸如今凛然当徐旺青是自个大哥和夏家姑娘最大的阻碍了,忍不住放肆的打量着眼前站着笔直的男子。徐旺青身材修长挺拔,虽然不如他们练武的人那般健硕,却也带着几分天然傲骨,相貌和他大哥一般英俊,但是多了几分书卷气质,那一双坦荡荡的眸子更是如天上的星辰般闪亮,白衣如雪,在日落的黄昏映衬之下,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隋么宸眯着眼睛,闪过一丝冷意,他才不管什么徐旺青王旺青的,更不管你是什么乡试案首,反江南第一才子,反正既然如今闹明白了他大哥对夏家姑娘动心了,他便不容有失,谁也别想跟他大哥抢女人! 徐旺青诧异于 隋么宸莫名的敌意,他垂下眼眸,毫不退缩的和隋么宸彼此对视了一会,直到时间流逝,他有些烦了,便索性越过了隋么宸,直接冲着至哥儿,道:“过来。” 隋么宸心中不快,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傲气,竟然无视于他,原本想止住至哥儿,却发现夏东至老早就老实的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 徐旺青环视四周,淡淡道:“你今个的行事,你姐姐知道吗?” “唔……”夏东至摸了摸自个的后脑,摇了摇头。 徐旺青吸了口气,默然道:“走吧。” “慢着!”隋么宸冷傲道:“徐公子,至哥儿是我带来,自然是跟我回去。” 徐旺青扫了他一眼,疏远道:“小侯爷,这里是李府。” 隋么宸冷哼了一下,傲然道:“这个不用你来告诉本世子。” 徐旺青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直言道:“至哥儿年幼,涉世未深,望世子自重!” 隋么宸顿时怒了,他怎么觉得眼前的男人里里外外似乎在映射他干了什么带坏至哥儿的事情。只是,夏东至再怎么样,又和他徐旺青有什么关系? 第68章:应该 徐旺青意欲转身的身子一下子定住,他右手背后,慢慢的转了回来,眉头紧皱,抿着嘴角,玉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墨黑色的瞳孔紧紧的盯着尚北侯隋么宸,淡淡道:“我父亲和夏大人有同僚之情,我和至哥儿更是同乡出自同一学院,怎么算来,关系都比世子亲上几分,不知道世子为何纠结于此?” 隋么宸冷哼一声,心里暗道,好一个徐旺青,那苏孜丰和你不是同乡出自同一学院吗?苏老爷和徐家还有姻亲关系呢,怎么不见你主动走动?分明是心里有事儿,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想起近日来关于徐旺青在京中贵族小姐间掀起的风暴,不由得多了几分看不上的心思。这种所谓才子佳人的事情在崇尚武力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隋么宸心里,就是狗屁。 “哎呀,瞧瞧我这是见到谁了?”突然,徐旺青的身后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隋么宸微微一怔,眯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夏东至抬眼一看,说话的是个穿着绿色长袍的贵公子,他长的极其白净,瓜子脸,眉眼带笑,手执白扇,一双眼睛在徐旺青和尚北侯隋么宸身上打转。 徐旺青虽然待人有理疏远,却记得眼前的人的身世,原因无他,只因为眼前男子确实有着足以让人记住的资本。他是李大人邻居,户部尚书周仿的大伯周笑的小儿子,周文倡。如果说众人可以忽视周家的地位的话,却无法不去记住这个男人的母亲,乃是当今太后的女儿,皇上嫡亲的妹妹,静安王的二姐,凤和公主殿下。这个周文倡是公主晚年得的幼子,因为不用继承家业,更无长兄之责,便一直娇惯着当个女孩家养着,从而脾气秉性皆不受人待见,却因其显赫的身世无人敢得罪他。那个爱慕徐旺青的周仿之女,周岫丽便是他的侄女。因为周文倡年纪小,和家中兄弟玩不到一块,便喜欢和年龄相仿的子侄们打打闹闹。其中周岫丽颇合他的口味,两个人在一起没少作恶多端,感情倒是极好的,又因为李家和周家是近邻,此次李大人虽然未曾主动要求周文倡,那周岫丽听说徐旺青来了,便督促着小叔叔带她去见那徐旺青……只是临出门前,被李家夫人发现了,从而把女儿拦住了。 周家女儿爱慕自个的传闻徐旺青不是没有听人说起过,只是他对待这种东西一向没什么感觉,早在姑苏便是如此,喜欢他的人还少吗?可是这又与他有何关系?徐旺青骨子里不是一个爱去计较的男人,他遵从儒家思想,守备礼道,看重孝道,认为好男儿应当以己之力,发挥才情,报效大黎。情爱于他,便是婚姻,婚姻于 他,便是父母之命而已,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夏家,既然父亲和夏大人已经取得了一致的想法,他便死死的认定了未来之妻是夏冬雪,仅是如此简单的爱情观而已。从而现在的徐旺青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专心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做一方父母官。 对于眼前的京城一霸周文倡,隋么宸自然是认得的,不由得哼了一声,理都懒得理他。周文倡原本是追着徐旺青而来的,没想到遇到了如此好玩的事情,夏东至他是不认得的,但是隋么宸他却是相当熟悉,话说回来,这家伙还端了他几次堂会,两个人可谓是水火不容。想到此处乃是李家,隋么宸的存在便更多了几分有趣的事情…… “隋么宸,话说回来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叔呢。”周文倡满脸笑意的看着一身粗布粗衣的隋么宸,心想,总算也让他占了一次先机。无奈隋么宸从来就不是给人面子的主儿,他用眼角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文倡,一把拽起夏东至的脖领子,道:“走!” 周文倡没想到他如此不给面子,大声嚷道:“隋么宸,你是不是想让我把所有人都唤来?” 隋么宸扯了下嘴角,道:“你叫啊,随便!今日你要是敢驳了我的面子,他日我就敢找机会打断你的狗腿。” “你!”周文倡怒了,没想到隋么宸敢当着徐旺青和外人的面子如此吼他,一时间连追着徐旺青的初衷都给忘记了,他丢掉扇子,手指指着隋么宸,不住的颤抖,冲着两旁的护卫,道:“把他给我拦住!” 他身边的护卫听着尚北侯的名头,早就吓软了腿脚,但是无奈于主子的命令,硬着头皮上前。隋么宸今个事情本身没成,又受了点徐旺青的气,早就想大干一场了,毫不犹豫的出手抽人。 徐旺青见状不认同的摇了摇头,一下子拉过了夏东至,趁着他们折腾的时候直接离开李府。夏东至不太好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隋么宸,小声道:“徐大哥,我们就这么走了……” 徐旺青没好气的打断了他,淡淡道:“怎么,你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陪着尚北侯偷闯李府?” “唔……” “你还怕隋么宸能吃了亏?”徐旺青不耐的摁了下他的肩膀,责备道:“至哥儿,你年岁也不小了,该将心思放在学习上面,夏府就你和……你姐姐两个孩子,你总不想你姐姐的名声因你而受到连累吧?” 夏东至微微一怔,猛的抬头,发现徐旺青那双总是十分柔软的眼眸此时满是犀利,不由得的惭愧的低下了头。 徐旺青无奈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冷静道:“夏大人晚年得嗣,贺州又是那般凶险之地,你莫以为可以靠着祖辈护你一生?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有能力撑起夏府?” 夏东至咬住下唇,他确实从未想过夏家的未来,和姐姐夏冬雪总是悲观的性情相比,他始终觉得一切都可以过去,再加上家里有长姐管事,背后有父母周全,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比如此时,若是父亲突然出事,他该如何是好。莫名的,一种恐惧蔓延全身,夏东至突然发现,如果今个夏子旭和母亲要是在贺州倒了,他们夏府,竟是再无一人。子嗣单薄,到底是好是坏?别说他扛不起这个夏府,就是姐姐,怕都无人可以庇护。 “对不起,徐大哥。”夏东至似乎是明悟了,忍不住拉住了徐旺青的手,道:“再过几月,等尚北侯成亲了,我便和姐姐前往贺州,从此再也不掺和京中之事,只等着三年后的乡试,我也要学习徐大哥,拔得头筹,拿下案首之位。” 徐旺青愣了一下,道:“你姐姐和你同去吗?” 夏东至点了点头,说:“姐姐一直不喜欢镇国侯府的风气,老早就嚷着走呢。” 徐旺青点了点头,不由得就是那么本能的觉得,以夏冬雪的性情,定然是不喜欢这些大家族的胡乱风气,认同道:“世族恶习,确实颇多。” “只是尚北侯的性子徐大哥也是有耳闻的,他确实真心待我,我便不好拒绝他了。好在他即将成亲,我帮他忙完此事,就彻底远离此地。只是下次要再见徐大哥,没准也是几年后的科考了。” 徐旺青嘴角微杨,道:“不怕,你到了贺州可以随时给我写信,若是有不明白的东西也可以在信中问我,我必会一一回复。” 夏东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徐大哥,你待我真是太好了。” 徐旺青不置可否的双手背后,一身白衣在落日的映射下被拉的极长,他的脑海里浮现了父亲的言辞,想起了那张在人群中刻意忽略自个的小小身影,那个一见到他便跟如临大敌似的躲得贼远的夏家大姑娘,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眼角是慈善的亲和,他抬手揉了揉至哥儿的额头,淡淡道:“这本就是应该的……” 他爹曾经说过,三年后,待下次春闺,他中举之时,便是二人定亲之日。 而在李家前厅打闹起来的皇帝表弟周小王爷和皇帝外孙尚北侯两个京中小霸王仿若无人之地,谁也不肯退让,完全没考虑到李家后堂还有众多文 人学子宴会的事情……所以,这事儿第二日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什么版本的都有,甚至于有人开始传言,那周小王爷虽然辈分偏大,却也对李家小姐起了爱慕之心,妄图抢尚北侯媳妇呢! 远在南域的隋么寒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他近来心情一直不佳,胸口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占据着,连他自个都不明白这种感觉。于是借着老二在京中出事的缘由,他将原本定于八月启程的事情提前到了六月,又再次变更到了五月…… 尤其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弟隋么宸还单独修书一封,直接开诚布公的问他大哥,可是和夏家大姑娘有旧?若是有的话,那么真是遗憾啊,据说徐家大公子和夏家大姑娘早就两厢情愿,暗许终身了,还望大哥心宽,另择佳人吧…… 隋么寒几乎是强忍着胸口的怒气看完的,不知道到底是在生气这事儿,还是气宸哥儿的口气中的胡闹。他将信函揉成纸团,扔出了门口,叫来绿莺,让其通知小姑,据说今年北方气候回暖的快了一些,江水三月便开始融化,四月即可启程! 柳家不知道隋么寒是怎么想的,但是早走一日,便多了几分提前在京中部署的机会,自然极其乐意尽早出发了。倒是隋么寒,心情一直不佳,仿若一座冰山,本就冷漠的神色越发让人无法亲近,就连平日里随性的隋虎,都每日胆战心惊的同主子汇报情况…… 第69章:抵京 三月底,南域的天空晴空万里,江南的江水也渐渐融化,静远公府一行人马加上柳家女眷,大大小小的行李排成了一条长龙,正式启程出发。与此同时,因为仁慈太后据说是被新年时静安王府假怀孕的事情闹了些病,至今尚未痊愈,感叹时日不多,同时召几个儿子回京,其中有因为儿子谋反受牵连的大皇子还有一直在漠北深居简出的二皇子,所以隋么寒原本迫于不得不想提前启程的心情,倒是因为此事,必须要更早的提前进京了,而且此次二皇子回京,是打算彻底留在京城的。眼看着太后身体每日愈下,皇帝又是极重孝道之人,怕是身体上会元气大伤,如果此时二皇子依旧远在边关,无法把握京城形势,某日圣上突然暴毙,势必会被他人抢占了先机。 一个月后,正值入春,原本清冷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京城的郊外,多了许多踏青的人群。隋么寒一行人抵达了靖远公府在郊区的一个庄子,因为他们一行人人数众多,队伍庞大,再加上有闺中小姐,最后决定先在郊区的庄子上落脚,让大家休息几天,同时清点行礼,人员,再安排接下来的行事。 京郊的四月脱去了冬末的寒冷和萧条,隋么寒一眼向外面望去,入眼的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身旁的湖水映衬着白色的日光,不时有放牛儿郎的浅声歌唱。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安宁许多,想到此次提早进京的初衷,不由得觉得一阵尴尬…… “大少爷,有人求见。” “嗯?”隋么寒一边撩起锦袍,一边向院子里快速行走,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没有显现出一点心思,二舅舅接连两封密报,已经让他意识到京中形势有变,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太后的病情。 皇帝年事已高,在位时间悠久,刚经历完大皇子宫变的事情,心情之哀痛可想而知,他是否还可以承受得住亲母逝世的打击呢?隋么寒没有匆忙进京,也是因为拿不准如今皇上的态度,索性先在郊区落脚,再谋划一番。召二皇子回京,连大皇子都被召了回去,到底是怎么的一种状况?此时,稍微不正常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改变那个人的心中想法。 隋么寒暗自沉思,外祖母锦德贵妃在宫中一向是不理世事,专心礼佛的主儿,二舅舅又常年外放,在大皇子倒台之前,表现的一直十分低调,母亲长公主更是常年生活在南域,完全不涉及京城圈子,他和二弟还是因为父亲逝世的原因,才先后进京数次,这样的形象绝对不能因为太后的病情而有所改变,否则被人利用的话,便是圣上心中的一 根刺。上位者最反感他人的算计和虚情假意,他可以把皇位给你,却容不得你去抢这个位置,他可以思量你,却不许你负了他…… “是京府通判携知县一同来访……” “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隋么寒不屑的瞥了下嘴角,抬眼扫了一眼尚未离开的沈括。沈括和廖秋一样,都是府里的幕僚,只不过他性子内敛,不如廖秋外向。他既然没有将来客挡走,必然是有其无法拒绝的理由。 “那通判姓秋,知县姓王,都曾在老太爷门下听过课。” “哦?”沈括嘴里的老太爷便是隋么寒的祖父,大公主的公公,如今跑到南域潇洒的前任靖远公,隋摇峰。隋摇峰早期开过讲学,听过他课的不说几百也有数千,这所谓听过课其实对于隋家来说没有一点意义,但是却是人攀上来的借口。而作为孙子的隋么寒,倒是不好太过直接送人离开,便淡淡道:“让人进来吧。” 得知可以入庄,通判秋莫心里更加打鼓起来。他前几日得了京都府尹王大人的差遣,说是南域关主柳氏一家,靖远公府的嫡系旁支,还有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一行人,会先后抵达京都。王大人特意跟他招呼,令他来拜访世子大人,暗中注意随行者都有谁,何时离开等等。 秋莫一阵烦躁,如今谁都知道京城的形势躁动不安,三皇子离那个位置最近,府尹大人王氏主族是三皇子的姻亲,自然是亲近三皇子一派,可是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通判,之所以能和隋家搭上话,不外乎是所谓的“师生”情谊,再加上隋么寒一行人落户京郊,正好属于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他思前想后,觉得既然府尹大人说了,他便不能不来,但是绝对不能让世子爷误会他是故意探路而来,所以翻来想去,琢磨着该县县长当年也听过老公爷讲课,不如寻了他一起拜访,倒顺其自然。 王知县自然不知道世子爷一行人的行踪,原本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来入住山庄,因为近来入春,许多京中贵人喜欢来郊外打猎,赏景,圈地塞球等等,已经够他巴结忙活的了,根本没注意到隋么寒一群人的动静,如今听秋莫说世子爷竟然落脚在他管辖的村落里,立刻穿戴好行头,什么也顾不上了跟着秋莫前来拜访。 隋么寒派人通知了堂兄隋么丰,他是当今家主隋向南的嫡系长子子,此次宗族方面的主事人。既然对方打着老爷子的名头,自然应该隋家人出面,自己当个陪衬就好了。隋么丰今年三十一岁,已经娶妻,并于六年前给家主一脉生下了长孙。根据隋家家规,继承了宗 族一脉的便等于放弃了爵位的继承,主要打理南域宗族事情,所以隋么丰虽然考上了秀才,却并非出仕。 此次随同隋么寒一起上京的隋家人,除了隋么丰以外,还有许多隋么宸在南域的好友和其他家族里的旁支,因为隋么宸在南域长大,在京中并没有什么朋友,虽然他在南域为人嚣张,名声“显赫”,但是却十分义气,结下许多朋友,此次大家都赶来京中为隋么宸的婚礼祝贺。 众人在大堂中寒暄一番,秋莫几次主动问起隋么寒是否需要给其安排什么活动,都被隋家其他人答话过去,整整一个时辰,竟是没和隋么寒搭上一句话。王知县见天色已晚,再加上他任上有事,便邀请道:“近来庄子上有许多活动,如果少爷们要是感兴趣,不妨一起参加。” 王知县话音刚落,隋么丰的五弟,隋么晨便追问道:“有什么活动?”除了他以外,其他几个年轻人也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王知县急忙奉承似的说了许多当季活动,其中不乏年轻人喜欢的马球,射箭,赛诗会,和赏花园等等。隋么宸的婚期原本定于中秋以后,隋家人的行程最初也是打算七月后启程的,但是因为太后生病和柳家欲送女儿进京一事,提前了三四个月,于是大家的时间都很闲,倒是有意先在京城附近游玩一番,毕竟一旦入住京中的靖远公府,行事上就没那么方便随意了。 隋么丰客气的送走了两个人,几个年轻的哥儿们便嚷嚷着想出门玩耍一番。大家在路上消耗了许多时间,早就憋的够呛,可是他们不敢去磨隋么寒,便求了隋么丰。隋么丰正在安排住行方面的事情,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便不耐的放了他们出去,嘱咐他们只能在村子里游荡,暂时别去远地方。众人跟放出笼子的小鸟似的,立刻去马棚牵马,扬长而去。 隋么寒和沈括等人在书房参议,派人先进城告知母亲自个已经抵达京郊。晚些时候回府。就在沈括分析当前形势之时,却听隋虎大嗓门在外面的吼声。 隋么寒皱了下眉头,冲小厮递了个颜色,后者开门而出,迎面撞上了焦急的隋虎。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隋么寒不快的抿着嘴角,淡淡的扫了一眼隋虎。 隋虎深知近来主子心情不佳,急忙恭敬道:“大少爷,崔管事说主家的几位少爷和人争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隋么寒眉眼微挑,平静道:“堂兄知道了吗?” “少丰少爷已经去了,只是崔管事说,对方似乎是京 中权贵之子,少丰少爷上次进京还是十年前呢,怕是……”镇不住场子啊。隋虎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主子脸色,靖远公府虽然是四大公府之一,但是人人皆知靖远公府的根基不在京城,京城的府邸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前任靖远公又撒手回了南域,现任靖远公因此行事十分低调,并不是强势的主子,对方或许会顾及,却未必认南域那头的少爷们。 隋么寒想了一会,懒懒道:“备马……” 隋家虽然常年不在京中行动,但是也不能因此就丢了面子。既然隋虎过来请他,怕是几位堂弟堂兄早就表明了自个的身份,但是对方似乎不认,他倒是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如今京中形势不明,皇上愣敢用他二弟这样的莽夫为禁卫军副统领,凛然是希望越乱越好,他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崔管事早就将马匹准备好了,隋么寒换上了一身黑色长袍,上马跟着隋虎,出了庄子。和隋家起了争执的一行人确实大有来头,不但有刚跟隋么宸干过架的周文昌,还有静安王的三子和一干亲眷。因为他们想凑齐人数打马球,静安王家的三公子便让表弟苏孜丰拉了好多国子监的同窗。有些人想和皇家拉上关系,自然乐呵呵的参与其中。夏东至原本拒绝了苏孜丰的邀请,却因为隋么宸又要邀他去李府,索性觉得躲出几天算了,便一同来到郊区游玩。夏冬雪不介意东至和这些人接触,毕竟他早晚要考学入仕,很多东西靠躲是躲不过去的。 隋家几个少爷和南域的朋友们圈了块地比射箭,原本两伙人谁都不碍谁的事,却因为对方有个球打飞了,一个人骑马闯了进来,刀剑无眼,射到对方的马匹上。隋家人自认理亏,几次道歉,但是对方不依不饶,见对方面生,绝不是京城权贵,越发放肆起来。 此次进京的隋家少爷和朋友们本身在南域也都是霸道的主儿,其中几个人还是隋么宸的死党,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居,他们想着隋么宸不是当了什么掌管京中军队的官了吗?又见对方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京城子弟模样,便也混了起来,推推攘攘,也不觉得射了人家马有什么愧疚了,眼看着就要大动干戈。 隋么丰有些控制不了场面,便急催人去请隋么寒,虽然隋么寒不及他年龄大,却天生有一种震慑人的本事…… 隋么寒抵达的时候便看到了一群乱糟糟的景象,周文昌一行人主要靠嘴,主子不下令,小厮们不敢上手。隋家人来自南域,言语中难免带着点本土口音,不知道是谁抓住了这点,叫起了土包子,还大笑他们的口音,气 的隋家人口不择言。 隋么寒一眼就看到了静安王家的公子,便知道了他们的来路。静安王的三公子虽然年轻,却算是他母亲的堂弟,从辈分上讲是他的小叔,年前他随母亲入宫的时候还曾和他说过话…… 隋么寒心里暗想如何压住眼前的形势,却听见静安王家三公子叫了一声苏孜丰,不由得浑身一震,某些以为忘记的东西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不由得愣了一会,抿着嘴唇,锐利的视线向对方看去。 苏孜丰莫名的觉得背脊发凉,忍不住回头扫了几眼,并未看到什么人从身边走过,倒是夏东至,不停的拉扯他的衣角,示意不如他们先撤了算了。他前几天因为周文昌和隋么宸的殴打事件被姐姐好一痛臭批,如今可不想再犯错误。只是苏孜丰也很矛盾,他姑姑是静安王妃,如今他表哥叫他过去,他又怎么好意思躲起来呢…… “主子,我们是不是先上去拦一下,怕是要打起来了!”隋虎犹豫的小声在发呆的隋么寒旁边嘟囔,隋么寒再不下令,恐怕就真动起手来了。 隋么寒看着周文昌和静安王家的小叔一副扯高气昂的指着堂弟们笑骂,又看到了上前帮忙的苏孜丰,嘴角扬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冷漠道:“既然他们那么想挨打,那就打吧……” 本来已经向前准备拉人的隋虎顿时僵住,傻傻的回头看了一眼主子,发现对方表情十分云淡风轻。对方的人中有皇亲国戚,主子到了非但不劝,不大事化小,而是……这,这实在不符合世子爷的行事风格…… 第70章:群架 夏东至平日里在国子监为人低调,再加上隋么宸的莫名关怀,偶尔关照,弄的除了个别人外大家都不是和他十分亲近,同乡的徐旺青大他几岁,不在一个老师名下,即便经常来询问他功课,却远水解不了近渴……夏东至左看右看,周围没有几个看着眼熟的同窗,此时场面十分混乱,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跟在苏孜丰身后,至少苏孜丰背后靠着静安王府这根大树,真要打起来,对方也会有所顾忌。 隋么晨见堂兄隋么寒来了,顿时少了几分气焰,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对方的眼色,发现隋么寒似乎没有指责之意,甚至放肆事情愈演愈烈,于是便暗中想着,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既然隋么寒无意插手,他们还怕什么呢?又加上对方越发的出言不逊,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京城子弟模样,话说这些南域来的年轻人们在当地也是一霸,脑子里对于皇亲国戚的概念远不如京城人的深刻,我管你什么外戚周氏王氏的,隋么晨二话不说大嘴巴抡了骂的最欢快的周文昌,顿时,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 静安王府的小世子嘴巴张成了圈型,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被打的周文昌,后者的左脸立刻红了一片,配上前阵子被隋么寒的二弟隋么宸打的熊猫眼,很是搭配。苏孜丰也傻眼了,老师常讲,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对方这群风尘仆仆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土包子,连周文昌都敢打,话说平日里世子爷也是敬他几分的! 此时,周文昌恼羞成怒,他前阵子刚跟隋么宸打了一架,因为对方有功夫底子,自己吃了大亏,为此母亲闹到了后宫,几位娘娘却说他们是小打小闹,各打了几个板子平息下来。那隋么宸得了便宜卖乖,他又丢不起这个人,可是在家里闷了好些时日。如今春暖花开,拉着朋友们来踏青打球,竟然又碰上了一群自称南域靖远公府的土包子们,对方不说是隋家人还好,一听是隋家人,他就浑身不待见了起来,本想着趁着今个人多势众,打着幌子打对方一顿,没想到对方竟然真是个不开眼的,愣敢对他动手! 寂静后是狂风暴雨,众小厮似乎是反应了过来,眼见主子脸色越来越红,二话不说的分拥而上,直奔隋么晨而去。隋么寒不由得眉眼微挑,他倒是没看出来,这主家的老五是个跟自家二弟一样能惹事的主儿,难怪这二人名字同音…… “大少爷……”隋虎低声在隋么寒耳边呢喃,他们这一行队伍可和如今打闹正欢这些青少年们不一样,如果隋虎要入场了,估计就要见血了,就算手下留情,怕是也会弄残几个…… 隋 么寒莫不做声,静静的看着场中混乱,对方也发现他们这边的人不好惹,没有那么不开眼主动将他们扯进去。只是这群人毕竟是隋府家将,看着自个家的人似乎陷入了对方的人海战术了,有些摩拳擦掌,想上去帮下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真正的主子,隋么寒,等着他的一声号令。 正在这时,沈括等几位幕僚大人也随后敢来。他们见世子爷久久未归,怕生出乱子。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不但有外戚周氏嫡子还有静安王府的小世子。沈括以为主子到后这里便打了起来,根本未曾想如今的混乱局势有主子助长的一份功劳,所以觐见之言,皆是如何停止骚乱,并且缓和和周氏以及静安王府之间关系的言论。 隋么寒沉静的听着,从始至终并未说什么,只是他的分外安静,反而让人琢磨不出个头脑,主子心中到底如何想的?隋虎虽然是个傻大个,这几年在王府里也历练出了心思,他倒是想给沈先生提个醒儿呢,只是对方似乎完全理解错了,不过也是,就连他都觉得隋么寒的态度有些奇怪。 “崔管事?”隋么寒淡定启口,被点名的管事立刻上前跪到了地上,主子爷们犯错了,一般惩罚的都是下人,他没跟好他们,便是他的错,难道世子要拿他做替罪羊给对方吗? 隋么寒抬起下巴望了一眼远处早就没有了权贵子弟矜持的众人们,问道:“对方可曾表明过身份?”崔管事一怔,沈括和隋虎也身子一僵…… 崔管事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未曾……倒是曾问过少爷们的身份,大少爷一来为了能尽快安抚现状,就亮出了靖远公府的身份。”崔管事不知道周文昌的想法,他前阵子在隋么宸那里吃了大亏,如今碰到了隋家人,自作聪明的想着暗中臭揍一顿,自然故意没有表明自个的身份,他还生怕人家顾忌他们的出身,而有所礼遇,自己再较真就没有意义了。而如他所想,此时的战况倒是京中人群占了优势。只是周文昌那一巴掌挨的有点冤,而且丢人…… “他们知道是靖远公府还如此纠缠不休?” “是的!”崔管事肯定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小人……”隋么寒冷哼,眼底尽是冷漠的神色。沈括暗惊,主子肯定是认出了对方来自何方,别说是隋么寒,连他都认出了静安王府的人,因为王府家丁衣着统一,有代表王府出身的图案。只是主子丝毫不提对方身份,又强调对方未曾表明身份,这,难道是……只是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有什么呢? 京中形势尚未明朗,皇 亲外戚们本身都在风刀浪尖上折腾,他们有必要在此时惹这个麻烦吗?更何况不过是小孩子们的打闹,难道主子想闹大不成? “哎呦”一声,不知道是谁被人按倒在地,一通猛揣,隋么寒一个眼神,示意隋虎带十名大将,参与其中。沈括立足于隋么寒的身后,还想再劝,却听到隋么寒淡淡的说了句:“那个被打脸的青年我看着眼熟,你们暂且绕过……” 隋虎心领神会,被打脸的是周文昌,主子的意思是绕过周家,如今场中打的最欢的除了周家便是静安王府,虽然对方来头也大,但是很显然,主子是打算和他们较劲上了,他只听隋么寒的,于是也不管什么这王那王的,带着人就奔向了静安王世子。隋虎这么多年来也长了点心眼,知道不能真打小世子,到时候万一闹大了人家不敢找主子麻烦却会让他背这个黑锅,所以将目标盯在了世子周围的人群上,打不了主子打狗总成吧…… 沈括从小看隋么寒长大,深知他不是个随意之人,既然他让隋虎如此行事,必然有其用意,难道二皇子又来了密信不成,私下说要和静安王府较劲?可是一个是皇上的儿子,一个是皇上的弟弟,这劲较个什么劲啊?因为前阵子静安王治家不严,把太后娘娘气病了,近来静安王和王妃带着大儿子整日里在往宫里请安,伺候,十分低调,此时主子找他们的晦气,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蹊跷。他哪里想得到隋么寒那点尴尬的心思……话说,这事儿连隋么寒自个想起来,都脸红不已。 苏孜丰诧异的望着突然进来的一群人,这些人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以一抵三的好手,其实他们这几个公子哥并未真正进入战场,都是在各个护卫和小厮的保护下躲闪而已,但是随着这群人的突然闯入,一下子躲不过去了,他莫名其妙的挨了两拳,只觉得满眼都是小星星。那群人似乎还见人下菜碟,越是护卫,挨打的程度越深,都有见血的了,这可吓坏了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世子殿下。 夏东至也傻眼了,貌似这群人和静安王府有仇似的,不去打人多势众的周家人,专挑他们静安王府的人下手,他因为站在这个队伍里,也遭受了牵连,被谁从背后揣了一脚,刚要起来,又被踩了一脚,对于从小到大细皮嫩肉的夏东至来说,真是觉得快疼死了……他此时此刻才深深的感觉到,平日里隋么宸对他下手真是如他所说,手下留情了! 隋么寒沉默的望着远处被放倒的静安王府的人群,黑曜石般明亮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然,自从静安王妃惦记了上夏冬雪以后,他便对静安王府没什么 好感,反正对方不是也没自报家门吗,那么就挨顿哑巴打吧,又与他何关。他做事一向果断,有理有据,这事儿闹到金銮殿上他也不怕,他们隋府老早就说了自己是何来路,对方依旧不依不饶,他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当是一群仗势欺人的小混混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双在黑夜里分外明亮的眼瞳,孤单无依的凝望着他……他甩甩头,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如果可以,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动容,如果可以,他想拒绝这份莫名其妙的感触,再次回到那个不为任何事所左右的自己。 隋么寒扫了一眼都快要躲到马匹底下的静安王小世子,不屑的使劲拽了下马鞭,掉头萧然离去。身后跟着一行高头大马的卫兵,扬起了浓浓的烟土灰尘。沈括也在其中,望着前面挺直的背影若有所思,身为谋士,始终认为主子不管做什么都有其用意,整个路上,他从二皇子想到了大公主,从大公主想到了太后病情,就是没有理出个所以然来,不免越发谨慎,陷入沉思。 消息传到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因为此事丢人丢面子又事关重大,静安王府在了解到了全部事情经过之前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又因为受伤人员不乏朝中权贵之子,众人都被从山庄直接送到了王府上,便统一请了太医问诊,然后一一给各家报消息。 夏冬雪只知道弟弟出事儿了,却尚未见到其人,心中担心不已,派了个人去庄子上打探消息。在得知事情经过后气愤之余,又觉得不可置信。打人那方是前来参加隋么宸婚礼的南域队伍,其中不乏南域高官之子,还有靖远公宗族亲友,随行者更有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以她对那个年轻人的印象,实在不能理解,怎么他在场,还能让事情演变成如此情况?夏冬雪顿时沉了脸,难道那人是想和静安王府闹,可是未免太不管不顾,你们皇亲国戚闹就闹吧,挨其他家什么事情!一想到从小被呵护在手心里的弟弟挨了打,夏冬雪恼怒之余,更是心疼不已…… 第71章:乱套 京城周家,静安王等一些国子监承受萌恩的世族子弟们和北上参加隋么宸婚事的靖远公府南域族人干架的事情一时间在京城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只不过版本不同。蒋老太君还特意派了近身嬷嬷前来看望夏冬雪姐弟二人,并且将此事和蒋励好好说道一番,意欲给夏东至讨个说法。 蒋励和几位受伤功勋世族子弟的家长们聚集在一起,一起斥责南域隋氏人粗蛮,明明先射了人家的马,还动手打人?他们自然不会去较真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将事态扩大到此等田地,如今的结果便是,京城这头的少爷们被打的太惨了,于是即便起初有什么嚣张的行为,落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一句就算有争执,也不能将这些细皮嫩肉的少爷们打成这样啊?要知道,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家长手心里的香饽饽,从小到大,只有打人的谱,哪里想到会有一天挨打? 夏冬雪深知未来隋家是大气运者,如果这事儿没有世子的影子也就罢了,光是南域隋府也不敢弄成如此局面,偏偏此事扯上了隋么寒,想到未来不出意外,登基的是二皇子,而新皇京中根基并不深,所用人员稀少,自然会非常看重自个的亲侄子,她又如何敢要和大公主府对立呢。即便父亲大怒,站在这些功勋世族一派一起怂恿御史参靖远公府的人,她或许都会劝上父亲几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的人和大公主府生来犯冲,先是至哥儿给隋么宸误打,后到跟着人家跑到李府上去闹了,还得罪了外戚周氏族人,如今更是倒霉的被牵连进了京郊群架案,真是…… 这个哑巴亏夏家是吃定了,眼看着蒋家和功勋贵族的亲朋好友们在周家再三的不愤下,越发怒气高涨。若是单独只有他们夏家一个人挨打,外祖母就算想给东至出头,也不会不考虑自身利益,更不会像现在这般积极。可是如今这成群的冤家聚在一起,每个人聊到兴奋点上仿佛都受了莫大的委屈,一个比着一个愤怒,原本没挨打的人仿佛都被打了似的,一个个嚷着让静远公府隋家给个说法,连带着静远公府的小姐们,在近来的聚会中都备受指点。 夏冬雪一边怪弟弟不争气,一边安抚蒋老太君,要知道现在皇帝身体欠安,太后又病重,储君位置悬空,二皇子即将归京,京中局势十分混沌,各方势力箭弩拔张,稍微有点小争执就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扩大事态的发展,并且牵连出其他的阴谋。 夏东至年龄小,又没有父母在身边,在国子监本身就是个摇摆不定的软柿子,虽然心里明白要少惹是非,却无法拒绝同学的邀请,更何况那日事出偶然, 很多事情赶到了一起,竟是最后发展到谁都无法收拾的残局。若是说大事化小,但是挨打的毕竟不是一家的子弟,而且事关一些家族颜面,做老子的可以收拾自己小子,却不能允许自己的孩子挨别人的打,最重要的还是竟然闹得人尽皆知,事关后宫几位妃子的娘家,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化小了。 隋么宸听说大哥抵京,一早就跑来京郊庄子上看望。只是没想到竟然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尤其对方的主角还是周家那个曾跟他干过架的,一时间觉得心情大好,感叹大哥还是大哥,就是比他牛掰!也忘了去深思,大哥居然在,这架还能打起来的深层含义。 一同随隋么寒进京的几家南域本土大士,还有柳家的人见事态如此严峻,都寻了理由各自投奔了京中亲戚,不愿意趟这块浑水。唯有柳三小姐柳如是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一边和堂姐抱怨,一边不情不愿的收拾东西。 柳家大小姐,此次入京极有可能被皇帝选中的柳如嫣,遣出去了身边的丫鬟仆妇,戳着堂妹的额头道:“你个小东西,千万别有其他心思,此次六皇子选妃,按理说以我们家的背景是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但是偏偏此时,皇上竟是给了柳家机会,父亲恨不得将家中嫡系的小姐全都送过来挑选,你若是真无心,不去争取也就罢了,但是千万不能惹祸!” 柳如是不乐意的撇了嘴角,淡淡道:“我又没说什么,不是正收拾行李呢嘛。” “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柳家嫡系小姐里,就你我年龄还算大一些,你看上了谁,我还不知道嘛?只是隋么寒那人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心肠还不好,连和他订婚的人据说都被他的煞气克死了,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什么心肠不好?什么煞气克人?身为我大黎男儿,上战场杀敌有何不对?照姐姐这么说,那些边疆将士岂不是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了。再说,我就是喜欢像么寒表哥那样的人,高大,威武,强壮,不苟言笑却十分英俊,感觉特别有安全感。”柳如是露出了一幅小女人的模样,心中满是仰慕。 “得了吧,还没入京呢就惹了场祸事,我听进京的人说,这次事情可闹大了!什么周家啊,静安王啊,都告到太后娘娘那里去了,非要隋家给个说法。隋大少也不是八九岁的黄口小儿,他那日明明到了,却非但不管,还惹祸上身,这样的人,简直是暴徒。”柳如嫣捂着嘴角,不屑道。 “嗯嗯嗯,那什么样的男儿好?只会说不会做的书生吗?六皇子才多大?反正我是没兴趣,姐姐真不愧 是大伯心中的好女儿,若是想给柳家挣个前途,那便往贵妃娘娘身上靠吧……” “你这个臭丫头!”柳如嫣无奈的捏了下柳如是的小手,道:“罢了,反正在甄选之前,你不许惹事,更不能让别人传出闲言碎语,否则,我饶不了你!” 柳如是一副害怕的模样笑了起来,道:“我知道啦,反正二表哥的婚事还早,么寒大哥也不会早早离去,我就索性等到尘埃落定之时,再跟他表白!” 柳如嫣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道:“表白什么?你当婚姻嫁娶是儿女戏言吗?还表哥表哥,你娘姓马,不姓隋!” 柳如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反正隋家姑奶奶嫁进了我们柳家,那就是我的表亲。我保证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先帮姐姐甄选,姐姐日后也要帮我。” “我懒得理你,快收拾东西,我们只是同隋家一起上京,还是别惹进他家的事情为上。再说,我听爹私下和幕僚说过,我们柳家三代前不过是个小武官而已?皇上为什么要大力提拔柳家?还不是为了在南域戳根钉子,那里天高皇帝远,隋氏当道,皇上心里怎么能一点不介意呢?先是将公主下嫁,又是此次要选我柳家女入宫,不管是给皇子当妃子还是如何,这里面的东西都深着呢,现在时局不稳,京中又以三皇子为贵,隋家还敢到处树敌,到时候会出什么事情还不知道,你还在这里跟我谈这些。”柳如嫣咬着嘴唇,看着不争气的堂妹,若不是他们大房就她一个嫡女,她至于这么拉拢二叔家的女儿嘛。偏偏他们柳家就他爹一个明白人,二叔三叔都是玩货,她还记得临走前父亲说的明白,他们柳家要想和皇家有什么牵连,便只能是他们这一代了。若是等着隋家真没落了,他们柳家也将变得对皇家毫无用处。可惜这一点她这个外貌美丽聪慧的三妹妹完全没有觉悟。此次进京,父亲从家族里选了三个人,除了她和三妹妹还有三叔家的五妹妹。但是五妹妹年龄太小,大姐和四妹又是庶出,要说机会,唯有她和柳如是是最为有可能被留下的。 柳如是似乎感觉到了堂姐的不快,也不再说话了。她性子和柳如嫣不同,再加上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几个哥哥当男孩带着,骑马射箭,马球,爬山,样样都是高手,要是让她嫁给京中这些软脚虾,不如杀了她算了。她不是不想为柳家做贡献,但是相比之下,她更乐意自己的幸福,她性子像父亲,自由散漫惯了,而且她爹本来都拒绝大伯送她上京的,还是因为她听说是要跟着隋么寒的队伍一起走,自己强烈要求来的。反正她爹 都不求她为柳家争什么,还是把机会留给一心为了光耀柳家门楣的大姐好了。想到此处,柳如是推开窗户,目光随着天空中飘落的树叶,望向了北院,隋么寒,你定是我的夫,哼! 在京郊群殴以后,隋么寒并未随大部分隋家子弟入住京中靖远公府,而是留在郊外的庄子上静待京中消息。他看着手中信函,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沉。 “大少爷,二殿下估计再有一个月的光景,就会入京。在这期间,二殿下让我们保证京中不容有失。”所谓不容有失,自然是说现在的局势不能变,皇上和太后身体不能有问题。 隋么寒掬着眉头,太后下诏不但将二舅舅招了回来,连前些时候获罪的大舅舅,也一并诏了回来……如此来看,便是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太后身子确实不好,另外一种可能便是皇上身子,也不好。理论上来讲,若非有丧,不太会把所有皇子齐聚京中啊。还是说皇上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如此倚重三皇子,否则若是当真看好三舅舅,在大舅舅和二舅舅都不在京中的时候立储,岂不是更不会出乱子? “大少爷,靖远公派人来问前几日郊外的事情……”崔管事尴尬的启口,这事本是大事,但是事出以后隋么寒从未提起,再加上二殿下的信函一封接一封,这件在京中如今被炒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在他们这庄子里倒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嗯?”隋么寒拉回思绪,淡淡道:“不是说了嘛?是那个周什么昌不罢休才挑起事端?” “周文昌,大少爷,他算是您的叔叔。” 隋么寒漫不经心的抬了一眼,道:“记得,姑奶奶老年得子。”随后又追了句:“要不是二姑姑嫁进周家,他爹也就是个翰林院编修,更别提还捧出了个贵人来了。” “咳咳……”有幕僚尴尬的嗑凑两声,他们也不晓得怎么隋么寒一提起这事就火冒三丈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隋家吃了多大的亏了呢。 “大少爷,老公爷的意思是,这事儿,不管谁对谁错,毕竟是周家挨了打,哦,还有静安王的小世子也受了伤,闹到了太后娘娘那里,请了御医……” 隋么寒垂下眼眸,低头看信,没有回话。崔管事咽了一口唾沫,他当初还跟老爷那争了半天,才争取到几位大爷来他这个庄子上歇息,以为可以露露脸,没想到惹出了个大麻烦。如今京里都快闹出人命了,他们这还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呢。 “大伯想怎么办?”隋么寒突然道,如今的静远公是他的 大伯。 崔管事皱着眉头,说:“老爷说,想让大少爷先给大公主修书一封,进宫探探口风。” “哦?”隋么寒点了点头,此事闹的挺大,打人的是勋贵,挨打的也有勋贵,还有皇亲,更搀和进来几个清流,弄的御史也不知道该参谁。周家底蕴不深,却近年来深得皇上看重,或许八成也是看上周家根基不深,捧起来也弄不出太大的麻烦,只是这种态度反而弄的周家出了几个小霸王,在京中名声极差,此次挨打,虽然有勋贵愿意和周家联合上折,却并未是因为可怜那个周文昌。但是有几个没参合进来的勋贵,实际上是看不惯更看不起周家的,所以虽然闹腾的人多,保持沉默的人更多,他大伯不敢轻易了事,怕是也琢磨近来朝廷的局势不稳,越是小事,越要处理的妥当,所以才想让大公主进去探口风,只是这口风怕不是探太后的,而是皇上想怎么样?是否要利用这个机会处理几个勋贵?若是处理了,怕是难免又带着几分立储的风向标。 二弟说过,皇上赐他尚北侯的时候暗示过,这个职位给了你,不是怕你做什么,而是怕你不做什么,于是隋么宸嚣张的好像一阵突然杀进来的旋风一时间弄的京城原本坚定的心思乱成一团,甚至让一直被三皇子压制的大皇子的幕僚都后悔不该早早起事,因为种种迹象表明,皇上腻了三皇子处处贤王,却暗中行动的做派。 那么,二舅舅……隋么寒眼睛一眯,说:“让周家去闹,太后娘娘那里行不通就让他们去皇帝那里闹好了,闹的越大越好,我隋家百年勋贵,岂是他一个周家就能污蔑的?” 隋么寒想的明白,这事儿既然已经如此,那么皇帝外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过是打架而已,撑死了罚几个月俸禄,或者表面责骂一番,还能少了谁身上的肉不成?反正挨打的不是隋家人,他有什么好气的,即便真罚了隋家,认罚便是。如今的皇上本就反感结党营私,这帮人还一起联合上书,真是不怕惹毛了皇上的底线。 崔管事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起来,其实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就是怕如果一直不吭声让周家去御前闹会剥了大公主的面子,既然世子爷都这么说了,他们便放心了。崔管事是个老油条,心知肚明,被骂,被罚,又能怎么样?其实那些勋贵如此上书不是为了讨什么公道,无疑是面子上觉得太挂不住了,如果皇上再不安抚一下,他们哪里有脸出来见人啊?皇上要下道圣旨,说说隋家的不是,周家就觉得长了脸,自然就算是完了,对于皇上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是和谐为 贵。周家闹的越欢,皇上越烦,最后即便罚了,隋家默默认了,皇上还会觉得对不住隋家呢,毕竟打架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说到底还是你周家的孩子太弱,一巴掌就打的喷血了…… 现在这种时候,正是不能张扬的时候,周文昌的娘敢去太后面前哭诉,那是因为她是公主。再看看周贵妃呢,一点都不敢声张,公主越要为周家讨公道,贵妃越要在皇帝耳边说不需要公道,这便是人之心术。可怜周家看不明白,公主可以去闹,周家却不行……若是真的闹到连周家自己都收不住的时候,再被人利用了去,皇上就有的火可发了。 第72章:局势 深夜,京中城门已关,周家的后院却是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声。 周文昌跪在地上,皇上嫡亲的妹妹凤和公主指着他大骂:“想我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女儿,今日为了个你,真是丢尽了脸面!” 周文昌大气不敢喘一声,前些时候因为挨打而留下的脸伤尚未痊愈,脸上一块青一块白的,着实不太好看,看着让人十分可怜。周笑看不下去了,叹气道:“凤和,你到底怎么回事,刚从宫里回来就胡乱发火,要说文昌这性子不好还不是你娇惯出来的,你老说他无长兄之责,又不需继承家业,没必要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喜欢带着他跟小女孩玩,我当年说让他跟着师傅练练身体,还没怎么样呢你便护着他不让他学,现在拿孩子出什么气。” 凤和公主抿着嘴角,想起了白日在大哥面前受的冷遇,还有自家的侄女,凤德贵妃周若儿,不为周家出头也就罢了,还不够给她扯后腿的呢。她不过是跟母亲诉几声委屈,她还在旁边劝着,说着人家的好。 “周笑,你给我听着,是,我嫁给你,耽误了你的前程,但是你侄儿周仿的户部尚书怎么当上的你不是不知道吧!如果没有我,你们周家最多也就是混个清流编修,如今倒是好了,你那个侄女是后宫三贵妃之一,敢对我说话指手画脚了,我要是为了自己也就罢了,如今我是为了昌儿,为了你们周家的脸面去跟太后倾诉委屈,她周若儿不帮着也就算了,居然还义正言辞的说我。” “什么?”周笑一怔,赔笑道:“夫人,消消气,若儿一向最疼文昌,不可能让周家吃了哑巴亏啊。”他垂下眼眸,想了片刻,脸上爬上几分惊恐的情绪,道:“莫非皇上那头……”周若儿膝下无子,却可以稳坐后宫三贵妃之一的位置,自然不是个傻的,前几日文昌刚刚出事,还特意遣人来看过,当时也是义愤填膺,怎么没多久过去,态度就变了呢?难道说是若儿看出几分圣意,才会如此? “哼,还不是你侄儿做的好事。我说过多少次了,皇上如今年岁长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的去手,何况我和二哥?周若儿若是有儿子也就罢了,偏偏她没有子嗣,你侄儿又和静安王走的那么近,就不怕我大哥多心吗?” 周笑为难的撇撇嘴:“这还叫走的近,仿儿平日里都是绕着走静安王府的门。” “那我怎么听说静安王妃娘家从江南带来了几份孤本画作,都进了户部尚书府上?” “额……”周笑尴尬的摸了摸额头,他这个侄儿什么 都好,就是爱画如痴,定是一时没忍住,收了人家的东西。只是他们周家,着实和静安王平日里没啥往来。 “最要命的静安王家的小世子也被打了,我起初和娘去诉苦,不想着静安王妃也求见太后,到了也是哭,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当时生气,也没去过多的在意,直到娘亲发怒,要让皇帝哥哥惩治隋家的时候,我才觉得有点不对。你那妹子突然就跪下了,说什么事情都怪文昌,让太后娘娘息怒……”凤和公主毕竟是天家后代,擦了下眼泪郁闷道:“当时我就觉得脸面特挂不住,后来你那侄女偷偷跟我说,让我提醒周仿莫收静安王的画卷,我才猛然觉得自己进了个套,真是气死人了。” 周笑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根本是没见到皇上了?” “见皇上?”凤和不屑的瞪了他一眼,道:“太后娘娘宣了皇上,但是皇上一直在和大臣在殿上讨论北漠边境的事情,时间长了,太后乏了,便睡了。若是皇上有心管这事,又怎么会以正事推脱?八成现在生我气呢!我也反思了下整个事情,觉得最初的一步就是走错了。不过这事儿最怨的就是你那侄女。你那侄女到底有谱没谱,若不是她开始那么生气,我们又怎么会误会了圣意,我又怎么会将此事闹大,如今看来,竟是不知不觉的和静安王绑在一起了,周笑你给我记住,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们周家表面上必须和静安王府走的远远的,若是周若儿有了子嗣还好,偏偏她还生不出孩子……要是让皇帝哥哥误会周家和娘亲一样偏着二哥,日后不管我哪个侄登基,都对周家没有任何好处!” 周笑来回走了好几步,看着跪在地上哭嚷嚷的儿子,怒道:“你平日里也不怎么和静安王家的小辈玩在一起,怎么偏偏就一起去马球了?” 周文昌看父母脸色不善,知道宫里的态度必然不是他们期望的那样,泄气道:“人手不够才叫的那小子,父亲大人,儿子现在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吸了下鼻子,说:“只是父亲,母亲,我们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和隋家有何区别,为何皇上舅舅就那么向着他们?不说隋么宸那个泼皮,就是人人称颂办事爽利冷面无私的隋么寒,按理说我是他的长辈,可是他明明到了,却没有阻止斗殴,还参与进来,不是打我们周家的脸面又是什么?母亲大人,打我的脸面就是打您的脸面,打您的脸面就是打太后的脸面啊!” 凤和公主一听这个,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怒道:“我还不知道这些吗?你若是有点本事也打人家一个稀巴烂,我即便帮你善后也不 过是道歉不会那么生气,如今倒好,自己挑事还被打个稀巴烂,真是丢人又丢势,我即便是能让隋家吃点苦头,这心里的火又如何发出去。几十年也没看你和静安王家的少爷们玩到一块,偏偏出这么一次事,竟是你俩起的头!” 周笑见妻子越说越气,怒眼相瞪,劝慰道:“罢了,文昌身上还不利落,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件事情不许再提,尤其是你身边的小厮,让他们一个个都闭上嘴,不许再生出事端!” 周文昌见父亲让自己下去,巴不得的站了起来,只是或许是跪的久了,膝盖一酸,差点摔了个马趴,气的凤和公主甩手扔了手上的茶杯,弄的一地的碎渣。 “凤和,你这是干什么!”周笑急了,示意儿子赶紧下去,周文昌如大赦般的跑了。周笑赔笑的握住了妻子的手,说:“你干什么,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气成这样子?再把自己弄伤,我多心疼。” 凤和听见丈夫的软话,心头一暖,却多了几分委屈,道:“是啊,大风大浪都没打倒我,如今却是为了这么个儿子丢人成这样子。隋么宸是谁?隋么寒是谁?那是锦德贵妃的亲外孙。那人一向是个不争的主,我即便在太后那里见了她,又能如何?跟她吵架,一个时辰不回你一句话,我心里的气只能往肚子里咽下去,让外人看了,好像我多欺负他们似的,殊不知我心里这气,都快憋死人了。你那侄女还一个劲的向着人家说话,我再傻也知道皇帝哥哥的意思了,如此一来,我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今日进宫,纯属去丢人现眼去了,即便娘亲向着我又能如何?娘亲派人叫皇上觐见,皇上一直拖着,拖到最后连影子都没有,我即便后悔了也必须强撑着等着,换来了更大的耻辱,那些宫女太监指不定怎么传呢。再加上静安王妃的突然出现,皇帝哥哥肯定认为是我们两家联合生事,我仔细琢磨这事,咱们是被别人利用了。” “不至于吧……”周笑不认同的摇摇头,道:“我听管家说是隋家人的箭射中了昌儿他们这头人骑的马屁股。静安王若是心有不轨,想拉扯我们,却管不住隋家人啊。” “呵呵。”凤和撇嘴笑了两声,说:“是啊,起因或许是偶然的,只是一件巧合的事情,最后却被他们利用了去。我怎么那么傻呢,竟是被昌儿气昏了头,从小到大,他都被我宠坏了,没经历过大事,再加上那几个小厮的胡报,我也着了急,没往深处去想,怕是现在皇帝哥哥必然认为我和二哥是一头的,连带着对你侄女也会有想法吧。” “那可怎么办,我们 周家可是对那个位置没有一点想法啊!该死的靖安王爷,居然想拉我们下水。我说这事怎么传的那么快呢,必然有人煽风点火。” “静安王吗?”凤和摇摇头,说:“怕是不只他一个人出了力。最近娘身体不好,几个孙儿毕竟不是她亲生的,相较于我,大哥,二哥,太后总觉得年轻时助大哥夺储,让二哥牺牲了不少东西,现在难免娇宠于他,只是她却忘了,大哥的孩子们都大了,太后这种行为,难免让几个侄儿有想法,不但要兄弟相争,还要和叔叔争……宫里现在没有皇后,三个贵妃中锦德贵妃最为低调,但是她是有儿子的,而且排行老二,若是大哥突然出事,大皇子罪责在身,尽管三皇子势大,二皇子却比他更占个长字,如果排行可以不计较的话,我二哥哥为何要让位于大哥?” 周笑不由得吃惊,道:“莫非这事本身就是隋家人自个推波助澜的?仔细想想,锦德贵妃是最不爱出声的,看似什么都不管,可是从历代族谱上看,二皇子永远都压着三皇子,除非皇上圣谕,指明三皇子继位,但是现在看皇上似乎不太服老,大家越是喜爱三皇子,他便是越不待见三皇子。如今出了打人这事,咱们周家即便不进宫去求个公道,照如今这事儿的风头也早晚会被皇上知晓,一边是弟弟的儿子,一边是女儿的儿子,又牵扯的咱们周家,我就怕圣上觉得咱们家文昌和那静安王府的世子是一头的,再生出外心来……” 凤和公主摸着额头,眯着眼睛,怒道:“你以为现在不怀疑吗?外头是个人就嚷着静安王妃和周夫人去宫里求公道啦,是个人就知道我现在和那女人是一头的,弄的好像我们有什么交情似的。” “可是我们为儿子求公道也不是错啊,坏就坏在静安王的世子是跟昌儿一起挨打的!” 凤和公主不耐的摆摆手,说:“我就是被你们都气昏了头,才会失了阵脚,若是事发当日我们能坐下来仔细想想,也不会被某些有心人煽风点火。大哥哥本身就介怀于娘亲越来越向着二哥哥的说话的事情,我还傻了吧唧向上面撞,真是傻死我了。” 周笑也是郁闷的要死,搂住老婆的肩膀,道:“那该如何事好,要不我进宫跟皇上请罪?” “你请罪?请什么罪,你又没打人!”凤和公主真是觉得亏大发了,莫名其妙的就被大哥哥疑了心,儿子挨打不能吭声也就罢了,还要让老子去跟隋家求和不成。她仔细回想今日宫中各人的神色,又从头缕了下事情经过,淡定道:“不行!此事尽快压下为上,我明日再进宫和娘 亲说下,近来北漠不太平,娘和大哥哥身体都不太好,若是为此事起了争执,更是麻烦。”凤和公主已经有了决断,道:“明日在府里公开责罚昌儿,你只便对外说我们周家深感宠坏昌儿,让他在外挑事压榨他人,和隋家的事我们都将责任拦在昌儿身上,一点都不要推卸!” 周笑无奈的点了点头,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他们静安王愿意闹就闹去,咱们周家不掺合,否则让皇上对若儿隔了心,便真是前功尽弃了。” “隋家的亏,咱们日后再找回来就是了,但是此次有人故意将事情夸大,我们反而不能再声张。你找人向外传话,就说我昨日进宫是自省去了,但是没有见到大哥哥。明天我继续去宫中为昌儿请罪,争取见大哥哥一面。千错万错都是昌儿的错,他丢了皇家脸面,在这种时候给大哥哥添堵,总之一切都是周家不对。”凤和公主不愧是皇家女儿,在折腾了几天发现风头不对以后,立刻尽可能找出补救的办法。“我们周家如此做,也算是帮皇上解忧,大哥哥是明白人,应该不会心里再有其他想法,即便有了,我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了。”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只是彼此望着,不由得连声叹气。夜色渐深,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石灰地面上。凤和公主依偎在丈夫怀里,闭着眼睛,想起曾经的往事,忍不住喃喃道:“其实这世上又有什么对错,完全要看那人心思,他若是觉得错的事情,即便是对的,我们也要说成错的。二哥哥近年来因为母亲的宠爱,心里怕是多少有些想法,但是他能错,我却不能错,你们周家更不能错。且不说几个皇子不是吃素的,单是一向低调的老二都能在北漠混的风声鹊起,指不定是什么光景,我身为当今皇上亲妹,只要不参与夺储斗争,日后不管是哪位皇子继位,我都是他嫡亲的姑姑,即便二哥哥得势,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干嘛拼着整个周氏去争,要是若儿有儿子也就罢了,既然她没有子嗣,我们何苦被别人当枪使了。这次的事情未必是静安王府做出来的,却也未必是隋氏推波助澜,还有可能是三皇子故意将事情弄大,让大哥怀疑我心思偏向二哥,将矛头指向我们,他好落个悠闲。时局越乱,皇帝就越会求稳,定不好动他。如今大皇子虽然失势,先皇后却并非没有根基,再说大皇子又没死,他子嗣也大了,还指不定会有什么事情。你别忘了皇帝近臣夏子旭还在贺州呢,一切都不好说。” 凤和公主似乎越说越觉得沉重,声音里忍不住带出几分哽咽,说:“你和我就昌儿这么一个儿子,他却是个不能担当的,这里面有你我的责任 ,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也无他法,不如赶紧给昌儿找个贤妻,生下子嗣才是大事。你我年岁已高,保的他一年两年,却保不了他一生一世,皇上年岁已高,新帝继位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会选择谁坐上那个位置,在储君之位尘埃落定之前,怕是整个京城,都难免于混乱之中,你切告诉你大哥周仿,不管是谁,不管是谁许诺了周家何等荣耀,我们都不理不睬,若是你侄女能生个儿子,咱们周家为了有血脉的子嗣拼上一拼也就罢了,至于其他,不管是哪位皇子,还是我二哥哥,谁登基又和周家有何关系,不如退一步保住家里根基,你看那些百年勋贵,有几个真正乐意参与到夺嫡之中的?” 周笑深感妻子说的有理,却有些犹豫,道:“只是这些年皇上为了压制一些勋贵,把我们周家捧的太高了,我和大哥深知高处不胜寒,但是有些旁支子嗣……哎,不说也罢。” 凤和公主按了按丈夫的肩膀,轻声说:“那些都是小事,至少我们还可以稍加约束孩子们的行为,只要不参与夺嫡,其他什么贪赃,什么枉法,都要不了所有人的命。一个家族的兴旺短时间看是靠钱财,长久发展还是靠人,只要人在,便什么都在。更何况我们也算是外亲,在错处不大的情况下,谁还想任意打皇家的脸面不成……” 周笑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却不由得难过,怎么一件小小的斗殴事件竟然引出如此大的动静?当真是时局不稳,即将进入一个关键的时机了吧。妻子说的没错,越到这个时候,他们越要沉得住气,周家从他们这一代发迹起来,一切以稳定为主。 其实在这个平静的夜晚,除了周家以外,位于皇城根德外大街静安王府和大驸马府的后院也都是灯火通明,让人久久无法入睡。静安王坐在密室之中,桌子上是皇上近几日下的圣旨,旁边坐了四五个幕僚,人人眉头紧锁,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王爷,属下觉得现在的场面似乎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一位青衣幕僚率先站了出来,静安王坐在那里一个时辰,却什么都不说,任人也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王爷,可是宫中传出来了什么消息?”又一位黑衣幕僚站了起来,恭敬道。 静安王深深的叹了口气,深邃的目光看向远处墙上挂着的一张白纸,上面清晰的写着一个字,戒。这是先帝御赐之物,他又何曾不知道这一字所代表的含义。只是当时他还年少,并未觉得什么,嫡亲的大哥登基,其他兄弟落马,他比任何人都高兴,只是时光荏苒,他的年龄渐长,心却反 而变得不安分起来,只是这份不安分,绝大部都来自于那人的不信任啊…… 他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静安王扪心自问,自己所作所为,绝大部分是为了自保,当别人的箭冲他刺来之时,他又如何不去反击?只是做的多了,反而深陷其中,拔不出来。即便没有那份心,却被一件件事情,一个个人,一些些流言逼的不得不做出一些计量。 “今日……”他缓缓启口,众人全部坐下,安心聆听。 “今日王妃进宫,为了堇文的事情觐见母后,最后被母后留下了……”在座的众人默不作声,整个密室内鸦雀无声,这便是让王爷不快的缘由? “母后当着公主,王妃的面斥责了锦德贵妃,让贵妃娘娘将此事好生查个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是最后独留下了阿梧,和阿梧提起了许多当年之事,尤其说到父皇留下的那些东西,其中有一件便是这大堂内挂着的戒律……你们说,太后娘娘,这是何意?”静安王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明亮中闪过几道锐利的神色。 “王爷……” “嗯?”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站起身的幕僚,见大家都是怔忡的沉默,忍不住颇让大怒,吼道:“此事我之前说过让周氏出头便好,王妃只跟着附和便是,怎么会引起这么大的舆论反响,我竟是不知道,还有人说我要引领勋贵氏族写万人书,逼皇上惩戒南域隋家呢!!” “王爷息怒!”几个人同时启口,一位年轻点的幕僚道:“王爷息怒,属下认为此事定是和三皇子玉德贵妃一派有关系。” “呵呵,算计来算计去,我们竟是被人推到了最前面,就连母后,心里都是那样想的,还让王妃警示我,你们又觉得那人会如何想我?” “王爷息怒,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静安王吸了口气,道:“是谁说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周家栓在静安王府的身上的?是谁自作聪明,认为此事是可乘之机,让大哥误以为自己捧起来的周氏并不可靠,甚至有靠在我身上的想法,从而疑心周氏,让周氏不得不依附于我的?” “王爷!”年轻男子再次起身,道:“王爷,自古难猜帝王心,即便王爷心中毫无想法,圣上也会对王爷心存戒心,不为其他,只因王爷是圣上的嫡亲弟弟。” “是啊,嫡亲的弟弟……”静安王撇了一眼他,又闭上了眼睛,他这一生,荣辱皆在嫡字上面。 “如今圣上身体欠 安,大皇子心术不正已经被废,二皇子在军中虽有威望却在氏族中毫无地位,三皇子是温室中花朵,主要仰仗玉德贵妃的外戚势力,对此,朝中重臣多有不满,再加上太后娘娘对王爷的偏爱,那个位置,王爷不是不可以去想一想。” “闭嘴!”静安王大怒,道:“这种话岂是现在可以说的?”他养了一群猪嘛? “是,王爷,息怒……” 众人沉默片刻,一名黑衣幕僚起身,道:“奴才认为故意将此事弄大的人应该是三皇子一派。皇上年迈,身体不好,最反感群臣谈论立储问题,尤其是近来有大臣竟然利用皇上身体情况大做文章,企图劝皇上早立太子,越是如此,皇上越是反感,对几位年长的儿子便会生出疙瘩,近来宫中也有人常言,皇上对三皇子的宠爱渐渐不如六皇子了。此时三皇子利用此事,将周家推向我们,又传出什么群臣一起上书参奏隋家,见到如此庞大的势力,皇上只会越加反感防备王爷,三皇子那里倒是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 “呵呵,愚钝。”静安王不屑的听着众人提起三皇子,说:“你们以为我大哥是个傻的?他能做到那个位置,又岂会看不清楚这些小动作。此事暂时揭下,看周氏如何行事,我们便如何行事,一切我不会出面,全交给王妃处理,我全当不知道此事。” “王爷说的是,此事说到底不过是小辈打架,本不至于闹到御前。” “既然如此,你们有些人与其去算计让周氏不得不依附于我,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眼下之难,我了解我那位兄长,此时他想必早就全权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不过是不乐意提罢了,若是当真闹到一定程度,让他参与进来,便有人要丢官弃爵了!”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回应。 静安王狠狠的瞪了幕僚们一眼,那些人想着什么,他会不知道嘛,只是他们不清楚,在皇家做人,除了一个戒字,还要有一个忍字。皇上此时怕是巴不得有人露出马脚,好让他杀鸡儆猴,做出个靶子,谁往上撞,谁就是傻子。他那个三侄儿表面是个聪慧的,实际却差的远呢,还不如老早躲出去,却知道在关键时刻进京的老二呢。 老二,隋家,大公主,锦德贵妃…… 静安王眯着眼睛冷笑,曾几何时,这个所谓对皇位不感兴趣的老二,那个为了看顾南域隋氏而远嫁的公主,在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之时,都突然回来了?还是被诏回来,真是好手段。 与静安王府仅仅一墙之隔的大公主 府此时的灯也掌着呢,还有人在门口静候着觐见公主。这人正是南域隋府的幕僚沈括,只是大公主似乎是故意凉着他似的,直到诵经完毕,才让他入院。沈括颤颤巍巍的跪下,琢磨着如何解释大少爷不肯入京的原因……想必大少爷也怕大公主生气,索性来了公事繁忙,无法抽身,先躲过去再说。只是这种做法不是二少爷隋么宸才有的计量吗?什么时候用在大少爷身上了额。 “起来吧,你远路而来,倒也辛苦。”大公主不咸不淡的说道。 沈括哪里敢真起来,道:“奴才有辱公主使命,请公主惩戒。” “惩戒?”大公主挑眉,说:“我哪里敢罚咱们世子的人……” 完了,公主这回是真生气了,连说话的调调都有问题,他哪里知道,大公主生隋么寒的气不是因为打人的事情,而是另有原因。王嬷嬷跟在公主身旁一辈子了,哪里不知道公主的心思,大少爷那个不冷不热的性子如今突然有所改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只是大少爷这改的点不对…… 大公主垂下眼眸,似乎在酝什么气,不快道:“我乏了,你下去吧,让绿莺进来。” “是。”沈括出了一身冷汗,真不知道大公主发的什么疯,怎么言语里酸不溜秋的感觉。 绿莺穿了一身绿色纱裙,她本是要留在隋么寒身边伺候的,却没想到公主点名要见她,一时间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本就是公主派到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如今不会是大少爷跟公主殿下说了什么,要把她遣走吧,一想到这里,绿莺就是全身的不好受,莫名的红了眼圈。 大公主将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独留下嬷嬷和绿莺两个人,她端着茶杯,上下打量着绿莺,道:“还记得当年把你派去伺候寒儿的时候,你也就是八九岁的年龄。”绿莺一怔,越发坐实了心中的想法,不由得双膝跪地,琢磨着若是公主让她离开大少爷,她就不停的磕头。 大公主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忍不住笑了两声,道:“你怕什么,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寒儿的情况,你是他身边的大丫头,莫非是自觉有什么失职的事情,怕我怪罪。” “啊,奴婢不敢,奴婢只想尽心尽力的一辈子都伺候大少爷。”绿莺急忙表明心意,生怕大公主借着这次二少爷娶妻,清了大少爷的身侧。 “哦?一辈子?”大公主眼睛一亮,低声道:“寒儿碰你了?” “……”绿莺一下子傻掉了,整张脸被羞的红扑扑的,腼腆的摇摇 第73章:赔礼 深夜,京外庄子里,隋么宸好不容易逮到了单独和大哥在一起的时间,除了抱怨不想成亲外,还不忘记八卦几句,惹来了隋么寒的冷漠白眼。他起初还是很隐晦的冲着隋么寒嬉皮笑脸,道:“大哥,我进了京后老听那些书生们说什么长幼有序,你说你尚未给我娶个嫂子呢,我这就成家了,是不是对你太不敬了。” 隋么寒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右手执笔,似乎在临摹书画。一身墨绿色的长袍在烛火的映衬下,多了几分伟岸和英挺。 隋么宸见他好像闷葫芦似的不说话,无趣道:“大哥,我听说你在雪落寺曾和夏家小姑娘有过露水姻缘呀……” 隋么寒身子一僵,缓缓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冰冷的盯着自己的亲弟,淡淡道:“谁说的?” 隋么宸感觉有阵冷风划过面颊,咽了口吐沫,非常不地道的说:“廖秋啊,他说你还让我照顾下夏家小弟呢……嗯嗯,这可跟我没关系哦,全是他说的,我才这么问。”隋么宸见隋么寒神色不太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全权推给廖秋了…… 隋么寒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隋么宸,淡定道:“他与你说,你又与谁说了?” “我就~~没,谁也没说,这是大哥的私事,又未必是真的,嗯,对吧,我当然不会乱说了。”明明是入了春的季节,隋么宸却觉得在那双黝黑的眼瞳审视下,总觉得有冷风嗖嗖的从耳边刮过,最后干笑的转移话题道:“那个,那个夏家小哥我有照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跟静安王妃的侄儿走的近,才会误打误撞的和周文昌那个笨蛋一起挨打。” 隋么寒只觉得大脑一懵,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但是他外表依旧始终如初,镇定下来,不太自然的扬声道:“什么意思?” 隋么宸晕乎乎的看着自家大哥,他还以为以大哥对人的关注度,应该早早就知道了自己误打了夏家子嗣,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完全不知道啊,那么,他大哥到底对夏家姑娘有没有意思,若是有怎么会如此不注意呢?这应该是最在意的事情啊…… 隋么寒的心思似乎十分急切,冷声道:“夏东至挨打了?” 哟,能记得人家弟弟的名字,那么多少是没猜错的,隋么宸心里暗自琢磨。 隋么寒垂下眼眸,一副质问的口气,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动荡不安,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夜,那个受气包似的小小的人影,难道说,她弟弟和静安王世子玩在一起,也在那些人里面。隋么寒 不由得紧皱起眉头,应该不至于那么凑巧吧…… 隋么宸发现大哥是真不知道,顿时万分惊愕,今个自个倒霉了,怎么撞人家伤疤上了,他还是赶紧说完,赶紧撤退比较好,否则以他大哥的脾气,万一找个缘由拿他撒气怎么办?反正,以他对隋么寒的了解,这家伙是绝对不会大大方方面对自己的错误的…… “那个,大哥,我还当你知道呢,怎么,他们谁都没说啊。”隋么宸故意牵扯别人,两脚往大门走去,摸着脑门,道:“娘亲说,我快成亲了,不能老离开她的视线,怕又生出麻烦,所以,那个,我先走了,大哥,你保重,有事随时联系弟弟啊。”语音刚落,隋么宸已转身逃跑,他奶奶的,大哥的眼神腻恐怖了。 隋么寒望着二弟落荒而逃,不由得觉得很是好笑,他有那么可怕吗?还记得那个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似乎也总是充满戒备和警惕的。想到此处,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夏东至……也被他们的人打了……该死的,隋么寒莫名的烦躁,冲着门口的侍卫吼道:“传廖秋和崔管事。” 廖秋原本刚要睡下,却见侍卫兵急忙忙的说大少爷唤他过去,他仔细问了详情,知道二少爷刚从大少爷屋子里出来,于是便想去隋么宸那里寻个口信,谁曾料到那小子连夜走了,这着实吓了廖秋一跳,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隋么宸跑的倒是快,留下他背黑锅。 廖秋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却见到庄子上的崔管事也在,心里悬着的心不由得落下了一半,在外人面前,大少爷总不至于处罚他吧……不过也间接印证了,少爷诏他,定不是为了二皇子的事情,否则不会让崔管事在场。崔管事毕竟是京城靖远公的人,虽然同是一家,却并非一心向着大公主一派。 “咳咳……”隋么寒佯装不甚在意的拿起笔墨,边写边道:“我琢磨了几日,眼见近来京中因为么丰和周文昌斗殴一事而引起的反响甚大,勋贵那边如果我们一味不给于回应也不甚是好……”廖秋一怔,崔管事也呆了片刻,世子这话何意呢?要退一步?还是要道歉? “我与二弟商量了下,不如给那些人一个台阶下台,也算为皇帝解忧。” 崔管事连连点头,心说,若是按照公爷的意思,当然是低调处理为好,道歉又损失不了什么,否则真引起勋贵大怒,靖远公府在士族面前不也跌了面子,你隋么寒是皇上的亲外孙,属锦德贵妃大公主一派,自然无所谓,但是靖远公毕竟同为勋贵,日后和勋贵交往起来,多少觉得生疏了。不过,因为前些 时候隋么寒没有表态,态度又十分强硬,根本懒得搭理此事,靖远公怕这里面有几分圣意,才迟迟不敢决断的。 廖秋诧异于隋么寒的突然转变,虽然暗道里面有事儿,却不好当着崔管事提出来,便启口道:“世子如此说,是否已想到几分办法?” 隋么寒随意的点点头,冷漠道:“不管此事对错,一些少爷们毕竟受了伤,我与二弟商量,不如就由那日隋家领头的么丰出面,挑几家公爷看重的登门道歉,并且带上伤药等礼品,至于其他不甚重要的,便以么丰无法一一具到为由,同时派别人尚可。我们做到此处,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同时也算为皇上分担些烦事,省的那些御史们没事闲的就跟着掺和起来,扰皇上烦忧。” 崔管事急忙称是,连声道:“世子说的是大理。” “但是么丰毕竟是我们隋家的嫡系子孙,也莫需要向谁低头问罪,我问了下二弟,最后觉得就周家,静安王府,还有……镇国侯府,需要他亲自走一趟便可。” 镇国侯府?崔管事皱了下眉头,没听说蒋家谁参与其中啊。 廖秋心头咯噔一下,种种疑惑总算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也是刚刚得知,夏家小少爷貌似那日和静安王世子在一起……如此一来,二少爷突然离去,大少爷又莫名管了此事,便有几分道理了。想到此处,他看向隋么寒的目光带着几分别扭…… 隋么寒仿佛是感受到了廖秋的探究,顿时不快起来,淡道:“你有话要说?”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冰霜的冷意。 “没,没有。”哪里敢有啊……但是隋么寒就是觉得廖秋有什么似的,又想起隋么宸走时说都是廖秋怀疑他对人家有意思的,顿时胸口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好像自己被所有人看穿,浑身上下那叫一个不舒服,就连耳根子也不停的发热,忍不住急促道:“崔管事,你先下去,将我的意思禀告给大伯便是,至于这礼单,你先准备,给我过目后再行发放。” 崔管事恭敬的应声,却嘀咕着,怎么大少爷从以前的毫不在意,一下子到了现在的事无巨细了,还真是让他不太适应,连个礼单也要亲自看啊…… 廖秋心里默念了一万次,崔管事别走啊……但是崔管事依旧如临大赦似的赶紧做了,事已至此,廖秋撞墙的心思都有了,联想起刚刚二少爷的不辞而别,大少爷莫名其妙的怒意,一股不好的预感遍布全身。 良久,隋么寒只是在那里写写看看,并未搭理廖秋,却也不肯让他离去。 其实此时隋么寒心底也不甚安静,他要如何质问廖秋?你怎知我对夏家姑娘有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隋么寒窘迫的脸色泛着些许红色,该死的,他要如何启口,让廖秋帮他谋事?还是责问廖秋为何胡乱说这些闲言碎语,只是不管怎么问,他都莫名的觉得心口热热的,非常的不好意思。这种情绪他从未有过,这倒是好,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便已经如此,他下一步该如何走。真是厌烦死了,若是他不早早上京,不离京城那么的近,即便偶尔想起,是否心情会宽松一些?只是当他得知,夏家小公子竟是被自己的人误打了以后,反而生出怯意,变得更不敢踏入京城一步了,他要如何去见夏家姑娘,又如何表白自己心意,更何况自己心里的意思,连自己都搞的不是很清楚,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廖秋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瞄着大少爷,只见平日里冰块脸的男子,脸上一会白一会红,一会撇嘴,一会又叹气似的,凛然是初入情网不知所措的少年子弟模样啊。他深吸了口气,想到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会被埋怨的,索性主动道:“世子可是在为夏家小弟掺和进此次被打一事烦忧?” 隋么寒愣了一会,闷闷的嗯了一下,抬眼看他:“你可有解?”夏家小弟被他打了,他现在才知道,再加上他前阵子的那种置之不理的强硬态度,估计夏家人快恨死他了吧,隋么寒极度郁闷,连看信函的心情都没有了。 “咳咳。”廖秋僵硬的咳了两声,心想,和隋么寒这种人聊男女之情实在是太别扭了…… “属下认为世子无需担忧,夏家大姑娘并非不明理之人,否则雪落寺时的行事不会那般,既然如此,世子不如据实以告,告知夏家姑娘确实不知道夏家小弟在其中,此事纯属误会,误会啊……” 隋么寒心底有些泄气,悠悠道:“人都打了,再去告知误会,还隔了如此多的时日,她可会听?又可会谅解?” “嗯,这个……”表面肯定会听,会谅解,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廖秋暗自肺腑,急忙开解道:“只是如今这个形势,一切都已晚矣,属下认为,世子只能尽力补救双方关系为好。要不然,让二少爷亲自登门致歉呢?二少爷平日里是和夏家小弟玩到一起的……”他没好意思告知隋么寒,夏东至本来就快被他们家二少爷玩死了。 “让二弟去?”隋么寒摇摇头,隋么宸的性子他还不知道嘛,让他当个冲锋将没问题,道歉,还是算了吧,这孩子完全做不出愧疚的样子,到时候再弄巧成 拙。 “要不然我亲自去呢?”隋么寒偶尔也天真一把…… 廖秋顿时傻眼,急忙道:“万万不可……若是少爷亲自去了,岂不是,岂不是闹的城中风言风语了,别说夏家,怕是蒋老太君第一个不乐意的。” “哦,偷着呢?”隋么寒随意道,他只是在乎那人想法,想解释清楚罢了。 “我的大少爷……”廖秋分外无语,平日里很明白的人,怎么在这时犯了糊涂。 “世子爷,咱们家和镇国侯府没什么交情,您更是和夏家人不过几面之缘,若是私下会面,我怕是夏小姐肯定不依,要是世子爷一意孤行,怕会更惹怒人家吧……”廖秋隐晦的提醒着,他们家大少爷在这里左思右想,八成人家姑娘完全没有此意呢,甚至记得不记得你隋么寒还是个问题。当然,凡事见过他们家大少爷的女子,要是忘记了确实不太容易,只是留下好印象也很难吧,那么冷冰冰的,没准夏家姑娘躲他还来不及呢,真亏他们家大少爷想私下见人家。 隋么寒抿着嘴唇,不再言语。廖秋想了片刻,说:“既然少爷已经吩咐了让公爷准备赔礼派人访问各家,那么……其中必然包括镇国公府,其实,其实若是能让大公主出面,想必最为妥当吧……” “让母亲……”隋么寒微愣,那岂不是是个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其实吧……”廖秋低声提醒:“少爷若当真有心,又怕夏大人将女儿定与他家,早晚都要跟大公主表明心迹的,否则,一切都是徒劳。而且,这样也能显示出少爷对女方的重视,想必他们家也说不出什么来的。再加上咱们回京的时候,公主殿下和夏夫人是有过一段渊源的,如今夏大人和夫人为了皇家办事,去了贺州,独子却被咱们家人误打,让公主出面看起来似乎有点小题大做,却不是不可以,至少比起少爷亲去来的更合理一些。” 隋么寒咬着下嘴唇,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说与母亲了。” 廖秋顿感欣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道,看来大少爷在这方面的情商很低,日后的路未必好走呢。不过还好,总算说通了,否则到时候自己难逃一顿板子啊。 “不过,廖秋,你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本来平静的屋里,本来一切尘埃落定,谁曾想到隋么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廖秋赶紧下跪,叹道:“属下不敢。” 隋么寒不快的瞪着他,淡淡道:“罚你三个月的俸禄,日后少跟隋么宸那里闲言碎 语。我留你在京中是为了看着他,不是让你们算计我。” “属下不敢,属下遵命。”廖秋郁闷的领命,心里骂了隋么宸一百八十遍。这个小子,跑的倒是真快,让大少爷的邪火往自己身上撒。 “下去吧,明日随我进京。”隋么寒冷漠道,心里却因为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而带着几分紧张。 “是!”廖秋退出了屋子,却在院子里碰到了摸泪的绿莺姑娘,诧异道:“绿莺姑娘不是进城了,怎么还连夜回来了。” 绿莺没想到隋么寒这么晚了还和廖秋商议事情,急忙弓了下身子,说:“廖大人严重了,公主殿下怕少爷身边其他人照顾不好,没留我过夜。” “哦……”廖秋本是随意一问,倒没想到绿莺回的郑重。点了下头,便急忙离去了。离去前,想起绿莺悲伤的眼神,不由得感叹,隋么寒那个淡性子,对女人心思怕是真不了解吧。 第74章:拜帖 夏冬雪接连几日不理外事,只顾着照顾夏东至的身子,她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生她和夏东至都是早产,所以这姐弟二人的身子骨都很一般。即便重生后夏冬雪坚持跟着大夫学了简单的医术,在理药方面有几分学识,却依旧因为照顾弟弟而不小心有些着凉,嗓子略感沙哑起来。 “姐姐……”小东至十分愧疚,见夏冬雪掩面,急忙强撑着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说:“姐姐,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弟弟再也不惹事了,只专心读书,不管是谁都不理了。” “罢了,我又没说你什么。”夏冬雪摸了摸东至的额头,这次的事情说来确实倒霉,而影响也远远大于最初的预期。几个舅舅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都来表态说要向隋家讨个说法,甚至要牵头写奏折,还是夏冬雪千劝万劝,提点到此次事件的关键人物周家和静安王府还没出面呢,蒋治才觉得,先看看那头怎么说,他们就算牵头,也不能越过皇家去。 “姑娘,几位表小姐来访。” 夏冬雪一怔,因为东至病了,他们这小院子最近清净了不少,怎么今日没什么缘由几位表姐妹一起来了,莫非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夏冬雪留人伺候好东至,自个走向待客的大堂。 大房的三姑娘蒋雪,二房的六姑娘蒋夏,还有三房的四姑娘蒋月一起过来,还真是有些意思,夏冬雪诧异道:“今个什么日子,把几位姐妹都同时引来了。” 蒋月同她关系最差,再加上外祖父那边和夏家不太对付,瞥了夏冬雪一眼,没有做声。大丫鬟月鹤在一旁看的生气,什么人嘛,既然不喜欢他们夏家,又何必姐妹相称,还跑来他们院子给小姐脸色看,最近小姐心情已经够差的了。 蒋夏年龄最小,率真道:“冬雪姐姐,大公主给咱们家下了帖子,上面也有你的名字,请咱们一起参加赏花节呢。” “帖子?赏花节?” 夏冬雪想了片刻,大公主发来的请帖?那个他们夏家一碰上就会倒霉的大公主呀,也是未来储君的亲姐姐。上一世虽然她是侯府小姐,对政事并不精通,但平日里参加京中小姐们的聚会,也是深知当时长公主一脉的权势,尤其是几个皇子为了皇位斗争惨烈,二皇子为了京中稳定,登基后弃用了大批当朝官员,令一杆勋贵好不跌面,都想着巴结上长公主呢。只是如今,却是离皇上登基还有三四年光景,正是大皇子失势,皇帝身子欠佳,三皇子又最为嚣张的时刻。不是她拿乔不想去什么赏花节,而是当真心里对大公 主发憷…… “怎么,冬雪姐姐有心事吗?”蒋夏一脸天真的看着她。 “没,只是觉得东至身子尚未养好,不便出行。”夏冬雪垂下眼眸,琢磨着还是找个理由不去的好,怕再生出其他事端。 蒋雪上前拉住了夏冬雪的手,叹道:“至哥儿这回也真是倒霉,受了周家那个霸王的连累,公主殿下亲自写了慰问信,还命人带来许多礼物,如今又下了帖子,二伯母说,若是妹妹不去,怕是公主殿下会以为妹妹很是介意。” 夏冬雪微微一怔,仔细看了眼蒋雪的脸色,合着李夫人让他们来告知她此事,便就是怕她会拒绝吧,她心底略感不快,若是母亲和父亲留在京中,又岂会如此善料此事?即便不去公主府讨什么公道,却是再也不会与隋家人相交了。惹不起,躲不起还不成吗?只是如今,怎么听镇国公府的意思,还是想结交上大公主这棵大树呢。 蒋雪似乎体会到夏冬雪的不快,解释道:“好妹妹,你先别生气,二伯母那人你是了解的,我原想着家中近来事多,还参加什么个赏花节呢,只是我娘说,来人是大公主身边的老嬷嬷,祖母本是拒绝的意思,也说了至哥身子弱,姑父姑母不在京中,做姐姐自然繁忙,未必腾出时间去参会,只是那老嬷嬷不知怎么的,却说公主也知道了这件事,自感和夏夫人还有几分交情,想当面叮嘱姑娘些话,若是妹妹不去,便只能登门来拜访了,好妹妹你是知道二伯母的脾气的,听到这里,也不等祖母深思,怕老嬷嬷回去说咱们蒋家拿乔,当场就应下了,弄的祖母现在圆不回场子,只好命我们来试探你的口风。她老人家深知至哥儿挨了他,妹妹心情定然很差,怕是不乐意去赴大公主的帖子,只是二伯母又说了那样的话,她事后虽然责罚了二伯母,却也不好回了公主殿下的意思了。” 夏冬雪叹了口气,她那个二伯母,趋炎附势,嘴巴又快,这不是逼着她行事嘛。只可惜那人是长辈,她又无法说什么,现在落个去也是去,不去也是要去。 “不如妹妹听姐姐句话,反正到时候咱们大家一起,人一多了,公主殿下未必记得什么。妹妹全当是走个过场就是了,到时候寻个理由,露了面便回来可好?” 夏冬雪望着里屋的帘子,点了点头,只是心里依旧带着几分厌烦,不快道:“二伯母都回了人家的帖子,我还能说什么呢。” 蒋月深深的瞥了她一眼,说:“往日这赏花节都是凤和公主主办的,今年因为大公主回来了,再加上太后身体微 恙,凤和公主近来日日进宫陪太后娘娘礼佛,这差事就落到了大公主头上,太后娘娘怕大公主手生,还让静安王妃协办,届时几位世子爷都会参加呢。而且这赏花节每年都是京中小姐最喜欢参加的一个场子,你我不过是被邀请其中,你若真信不想去,到了露面离开即可,不会有人注意到什么的。”夏冬雪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似的。 蒋雪咳咳了两声,岔开话道:“是啊,这赏花节倒还真是京中小姐们踊跃参加的场子之一,因为一般郡主,勋贵,外戚家的小姐们举办聚会,都只会邀请身边好友来参加,极少像这赏花节似的,有男宾出场。” “还有男宾?”这会轮到夏冬雪诧异了,按理说他们这些年龄的女孩子,都到了该议亲,已议亲,或者未议亲的年龄,和男宾混为一起参加聚会,不怕被人传闲话吗? “怎么,妹妹有点好奇了吧。”蒋雪见夏冬雪总算来了点兴趣,道:“这凤和公主,因为是太后唯一的女儿,又有皇上和静安王两个出色的兄长的娇惯,平日里的鬼点子最多。再加上驸马爷因为娶了公主,仕途品级虽高却没有实权,和公主殿下可以说都是非常闲散之人,两个人极爱花草,府里养了许多花匠,起初是自己欣赏,后来是邀请皇家亲眷欣赏,其中有一次便是皇上在花宴上碰到了如今的贵妃娘娘,周若儿,据说皇上对周若儿一见钟情,纳入宫中做才人,久而久之,这赏花节办着办着就越办越大,已经从皇家范围扩大到京中勋贵小姐和清流子弟之中。前几年太后娘娘身体好的时候,还年年都去呢,就连三皇子妃都是当年在赏花节上得了太后的眼,才被皇上赐封的。于是呢,这就成全了全京城唯一一次男女可共同参加的聚会,赏花节。” 蒋夏听到这里,嘟着小嘴说:“可是去年我和姐姐去,却没看到什么大哥哥。” 蒋雪用手戳了下她的脑门,说:“所谓男女可以共同参加,却不意味着同处一室呀,否则你的清白还要不要了?赏花节一般都在驸马府办,那是皇上特意为凤和公主修建的,假山凉亭,小河流水,其中最惹人眼目是按照公主殿下小时候住的尚苑种的那一池荷花,公主殿下叫它思忆湖。湖水东边是凉亭,西边是曲苑,凉亭高四层,可容百人,是男宾场所,而女宾居西边曲苑,走西厢门。” 夏冬雪大致了然,说:“就是说男女是要分门而入,隔湖而望?” 蒋雪点点头,突然捂着脸颊,有些羞涩的说道:“什么叫隔湖而望,谁敢望呀, 倒是东边的高亭里有人敢看的,但是女孩家却不敢看回去的。” 夏冬雪明白了,合着还是男人相女孩子…… “这样既不会有哪家姑娘被人说闲话,却又让大家有个彼此见面的机会。” “那就没有那偷偷绕过河的调皮者?”夏冬雪抬眼望着蒋雪,后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颊上带着几分笑意,说:“自然是有的,不过驸马府守卫森严,有抓住的,都会私下里带到太后那里去,然后受一顿责罚。不过近两年的赏花节,太后因为身体的原因都没参加了。” 原来太后也是个好做媒婆的人呀…… “其实这赏花节挺有意思的,也是京中无聊小姐们难得的消遣日子。至少在这一日,夫人们对咱们的要求少一些,而且我听说,这回因为皇家甄选宫人的事情,京里倒是聚集了不少女眷,赏花节的规模空前的大呢。再加上近来六皇子选妃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静安王妃又协理此次赏花节,要知道静安王家可有三个小世子呢,于是今年的赏花节下帖子下的极为苛刻。父亲品级不够的人还参加不了呢。所以我觉得,妹妹其实应该随我们去看看,全当散心了,毕竟等姑母在贺州安顿好了,必然将妹妹接走,到时候妹妹怕是就没机会参观呢。” 夏冬雪微微点了下头,想到娘亲很快就会将自己和东至带离这充满是非的京城,她那忧郁了几日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三分,道:“既然如此,我便随同姐姐们去便是了。” 第75章:赏花(上) 德外大街公主府内,大丫鬟正跪在地上轻轻的给公主殿下捶腿。王嬷嬷满面是笑的冲着公主恭敬道:“我虽然没见到夏家姑娘,不过看她几位伯母的意思,是生怕得罪了咱们家。” 大公主闭目养神,道:“这个臭小子,居然让我去登门给人家赔罪,亏他想的出来,我什么身份,那夏冬雪又是什么身份?” 王嬷嬷尴尬的笑了两声,摸着腰间廖秋孝敬的银子,急忙帮着隋么寒开脱道:“大少爷头次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先乱了阵脚,好在他心里最先想到的还是公主殿下,他也知道,这事儿,越不过去您,也知道让您帮忙。” “是啊,让我帮忙呢转脸时间就回家了,当初耗在庄子上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帮忙的事情呢,还说为了等二弟,这小子,还没老婆呢,凛然把娘忘了。” 王嬷嬷急忙转着弯说:“殿下别气了,大少爷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嘛,平日里领兵打仗遇见什么好东西都搜罗来给公主殿下,瞧您现在枕着的玉枕,不是那年您嚷着头疼,大少爷特意托人去塞外运回来的大好凉玉,又自个亲自切制而成,照我说,大少爷那对您的心,确实是没的挑。” 大公主很受用的点点头,只是一想到那家伙想请她去趟侯府的事情依旧有些生气,道:“那是从前,他自待我是他唯一的娘,只是以后,我算看出来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呵呵,我的大殿下哦……”王嬷嬷走上前轻轻的给大公主缕着后背,道:“您常说老大古板,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生怕他一辈子都不肯娶媳妇,如今他有了这方面的想法,您应该高兴啊,省的殿下到处给他去相了,不仅操劳吧,还不落好。” “真是的,如今当娘的都是惹人烦的。我喜欢的他偏不喜欢,他喜欢我是真是不喜欢……”大公主皱着眉头,总觉得夏家姑娘太小,不是良配。这要是定了下来,合着还要再等三四年才能成亲,那么岂不是要熬个五六年才能有孙子啊。想当年她那弟弟,十四岁就有了庶长子了。 “公主殿下呀。”王嬷嬷小声规劝着:“我记得咱们在江南遇到夏家的时候,那夏夫人是个十分有讲究之人,怕是女儿应该会教养的不错,虽然年纪小,但是只要性情好,陪老大也是合适的。” “算了,总之如今不管大的小的都不听我的,届时到了赏花节我再看看她吧。”王嬷嬷连连附和着,心想这当婆婆的就是看不上儿媳妇,尤其是当儿子特别喜欢这媳妇的时候,那醋劲,恨不得比人家媳妇还强。 大丫鬟绿荷给公主捏完腿,端了洗脚水,说道:“公主殿下,奴婢还有一事尚未禀报。” “嗯?” “刚才在您诵经的时候,静安王妃曾派人过来,想请公主过府议事。” 大公主眯着眼睛,想了片刻,道:“怕是关于赏花节的事情吧,她算我长辈,我又对京中这些弯弯绕绕不太了解,明日过去就给推掉,让王妃殿下全权处理的好。” 王嬷嬷一愣,说:“只怕王妃不乐意接呢。” “她有何不乐意接的,小世子挨打的事情她还没和我算呢,如今宫里太后身子骨确实不好,懒得出头,只是随意说了母妃几句,她怕是心里正对我有火呢,我若是参与进去,她仗着长辈之姿,指不定如何排遣我。再说,她娘家不是来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吗?我将权给她,她怎么不乐意,若是让我插手,我便不让一个苏家人参与。” 大公主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笑道:“她外家好像是商人出身吧,几个公子貌似只有一个考了功名,还刚刚是过了乡试,不是说她爹不管庶子嫡子,只要是儿子就赶紧往书院送吗?赏花节这种机会,她岂会不想往外推销一下苏家的儿女?你别看她出身低,心气可不低,否则就不会带了两个漂亮姑娘进宫见太后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让皇家娶个商家女不成……想当初若不是祖母为了巩固父皇江山,怕小叔叔参与夺嫡,又怎么给她机会坐上静安王妃的位置?” 王嬷嬷干笑两声,道:“她的出身必然不能和殿下相比,平日里总靠着个干亲周氏,到底是没有底气,就像此次的事情,她想和周家同仇敌忾的诉苦,凤和公主却根本不理她……” “可不是嘛,前阵子出了大哥的事情,父皇心里本来就烦,他们还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才懒得参与,眼看着二弟即将进京,不管父亲身体微恙是真是假,我们都是越低调越好。” “公主殿下说的是,咱们本没必要搀和这浑水的,还是给锦德贵妃还有太后娘娘礼佛诵经,保佑身体安康最为重要。” “是啊……”大公主垂下眼眸,不再言语,良久,才道:“父皇身体是否安康暂且不说,我倒是觉得太后娘娘的身子骨……哎,罢了,也不知道祖母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 “哎呦我的主子,千万别说这种话啊。”王嬷嬷急忙拉住了大公主的右手,道:“再等些时日,等二殿下进京再说吧。” “嗯,一切自然以他 的意思为主。”大公主目光炯炯,望向窗外的视线落在了一棵翠绿色的柳树上,幽幽道:“岁月真的好像流水,来去是那么的不经意,我总感觉昨日那树还是枯木,今日便满眼的绿色,祖母老了,父皇老了,我,也老了……” “殿下……”王嬷嬷轻轻的缕起了大公主耳边的碎发。 “也不知道向天,如今过的怎么样,若不是二弟身边毫无依仗,几个孩子还需要我,我宁愿随向天去了,也不在这喧嚣的京中,寂寞的活着。” “公主殿下……” 大公主紧紧的闭了闭眼睛,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平静,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散了开来,昏黄的烛火静静跳跃着,大公主收敛起刚才的悲伤,一双明眸冲着房梁盯了片刻,道:“怎么,你还想在上面呆到几时?” “嘻嘻,大姐姐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二皇子黎世天一个背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公主的床边,笑着说:“怎么,我听说寒哥有了喜欢的姑娘。” 大公主一听,顿时怒了,道:“他去求你什么承诺了?” “没有,没有!”二皇子急忙否认,说:“寒哥儿不是那种主次不分之人,我听说那女孩极小,怕是这几年寒哥儿都不会向你要人的。” “是啊,不向我要人,却不许人家许人,这比让我直接和人家父母谈还难呢。” “好了,好姐姐,你瞎置气什么,寒哥儿有自己欢喜的人你应该高兴才是,否则我真怀疑他会不会给我娶个男人回来。” “你胡说什么!”大公主气急败坏的瞪了弟弟几眼,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也不知道平日里都跟你学了些什么,脑子里怪怪的,连审美都与他人不同。” “呵呵。”黎世天也不生气,随便话了几句家常,便正色道:“太后可是身体真的欠安了。” 大公主点点头,说:“娘亲说,这次的病来的极为凶猛,太后娘娘几次说梦到了先皇,弄的母亲十分不安,日夜在宫里礼佛。” “如此说来,父亲诏我们回京应该不是试探吧?” “谁知道呢。不过你和老大回来,最沉不住气的是玉德贵妃,近来皇帝嫌三弟弟和群臣交往太过密切,有些开始娇宠六弟了。” “六弟?”二皇子不屑的撇撇嘴角,说:“六弟才多大,难道真靠着他娘不成?如今在各省安插钉子的以大皇子的人最多,只是 大皇子的世子背了个谋逆之明,除非皇上在世时明说传为于他,否则即便他靠武力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有人找出不利于他的证据,推翻他的位子,他坐不稳的,所以那些支持他的人现在基本都不够团结了,至于三弟,朝中贤臣和清流虽然与他交好,却未必会看好他,毕竟玉德贵妃的外戚势力过大,群臣也怕会捧出个吕后第二,到时候禁不起折腾。” 二皇子分析完毕却发现大公主一脸打趣的看着他,笑道:“哎呦我的亲弟弟,如此说来,岂不是你最适合那个位置了。” 二皇子微微一怔,英俊的脸上居然爬上了几分红色,说:“姐姐休要打趣于我,其实我吧,还当真不是非要做到那个位置。” “哼,说的好听,我发现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模样,你难道跟我那儿子一样,连我都要瞒骗了。” 二皇子一怔,觉得好不冤枉,发现大公主难缠起来真不是个好说话的,郁闷道:“大姐,娘可曾说过,皇上身体如何。” 大公主愣了片刻,道:“太医院的上官御医是娘亲的人,他说父皇的身子绝大部分是因为劳累落下的病根,再加上近年来大皇子处处都是小动作,父皇心里不好受,有了心疾,根本无治。” “这么说……” “嗯,多则四五年,少则三四年。”大公主镇定道,脸上很是严肃。 二皇子一惊,低声道:“北漠基本被我安置好了,南域有老公爷守着我十分放心,如今是否应该寻个理由,让我留守京中。” 大公主皱了下眉头,说:“我和母亲最大的难处便是不知该如何留你在京城。总之,北漠是不能回去了,到时候你不在皇帝身边,必然失了先机,即便我们手握兵马,却师出无名,只能吃了哑巴亏。可若是留在京中不走了,有违你淡泊之心的形象,怕父皇心生反感。你知道吗,我此次回京,发现父皇真的变了,变得特别不耐烦别人说他老了,也反感提及立储一事,否则以父皇曾经一切以国家为重的性子,应该早立太子为上策。” 二皇子点了点头,道:“我懂了,至于留下的缘由我心中已有决策,届时姐姐什么都不需要做的。但是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回来了,毕竟北漠进京的队伍尚在路上呢。” 大公主点点头,表示了然。 赏花节那日,侯府上下的蒋家小姐们齐聚一堂,好一番别样的打扮。李夫人见三房王氏身后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分别是四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心里好一 顿埋怨,那个三房庶出的女儿蒋画竟然入了玉德贵妃的眼,被指派给了六皇子做侍女,想起这个她就一肚子的怨气,可怜自个家嫡出的大姑娘却指给了那一心向佛的锦德贵妃,即便日后有什么出路,也不过是进在京中最无地位的二皇子的府邸。二房除了大姑娘蒋风,只有一个红丽姨娘的生的庶女,今年年满十二岁,是府里的六姑娘蒋夏。李夫人原本不乐意让她去,只是看三房带了同为十二岁的七姑娘蒋春,便不好拦着了。 夏冬雪一身淡蓝的裙装,头上只梳了个简单的双鬟发式,上面隐约别了几个装点的蓝色宝石。这几年在夏冬雪自我药膳的精心搭理下,她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只是不管怎么吃,虽然长高了,但是体重死活上不去,整个人远远看过去,只觉得脸颊白皙,柳腰纤细,整个人感觉柔柔弱弱,有几分病态西施的模样。尤其是当她将发丝束起,露出巴掌大瓜子脸,更是多了几分清秀,白白净净,虽好看却不是老人喜欢的样子。 “我的乖孙儿,怎么几日不见,好像又瘦了。”侯府太君是真心疼她,因为夏冬雪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那股子年轻美丽的样子因为柔弱的身姿多了些许诱人的光华,连薛老太君看了,也忍不住心生几分怜爱之心。 李夫人不屑的瞥了夏冬雪一眼,心里暗叹,真是不知道哪里生出的狐媚子,哪里有当家主母的风范,眉眼间尽是勾人的神色,这孩子小时候看还好,越长大越觉得是个祸害,比她娘还多了些柔弱娇羞的风骨,让李夫人厌弃至极。尤其是看到自家的几个儿子,盯着人家表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好生让她生气。 夏冬雪抿着嘴唇,她不喜出门便是因为这个从小被外祖母宠坏了的三表哥,因为家里女孩多,他对谁都不设防,小时候也就罢了,她当年也不懂,如今看的书多了,再加上母亲言谈中的教导,深感男女间必须避嫌,不由得对这种莫名的爱慕目光生出几分反感,见三表哥蒋如还是傻不愣登的看着她,一时恼道:“我可是穿着不好,碍了三哥哥的眼?” 蒋如瞬间傻掉,急忙辩解:“哪里是碍了我的眼,妹妹小时便生的美丽,如今大了,简直是美若天仙,像书上说的那般不留于世的女子似的。” “你这个……”夏冬雪有些气急,这人是当真听不出好赖话不成,她前世怎会觉得他甚好,这个三表哥,除了一副臭皮囊外,整日里不顾场合的乱七八糟说话,真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如哥儿说什么呢,到了外面可不许这样说话。”老太君戳了下 孙子的后脑勺,捻怪道。 夏冬雪撇开头,根本懒得看她,走到了大房蒋雪身边,她还算和蒋雪谈得来,再加上蒋雪继母是冯氏女,可谓书香门第,教导子女最终规矩。 “老祖宗,冬雪妹妹似乎又恼了我。” 夏冬雪见他依旧绕着她说话,心生不快道:“哪里恼你,不过是觉得三表哥语出惊人,实在不合我心思罢了。” 李夫人一听立刻冷眼相看,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骂了她一百八十遍。这丫头算个什么东西,敢如此说他们家如哥儿,这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她都不曾骂过半分。只可惜蒋如是个没眼力见的,还那里认真问道:“那妹妹说,我如何做,才合你的心思?” 夏冬雪一怔,道:“我说了你便做了?” 蒋如大喜,以为可以讨到夏冬雪的欢心,急忙说:“必然。” 夏冬雪看了他几眼,冷声道:“三表哥只要少理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 顿时,周围一片冷场,蒋如有些生气的瞪着夏冬雪,心想他如此待她,怎么冬雪妹妹竟然这般冷血无情。李夫人怒了,刚要说话却被老太君打断,道:“我乏了,你们去吧。” 薛老太君何尝不是有些生气,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是她唯一的外孙女,一个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子。只是这个外孙女像极了当年自个的女儿蒋岚,即便是此时生气起来时的不管不顾,都是那么的像啊……再加上夏冬雪父母不在京中,她若是说重了,让女儿知道了,岂不是挂心。 此次镇国侯府参加赏花节的队伍可谓十分壮大,光马车就出动了数十辆之多。少爷们是由身无要职的三老爷蒋文带着,走在前面,姑娘们则分别跟着大房冯夫人,二房李夫人,还有三房王夫人的马车,这次蒋家的妯娌可是一个都不少,全部聚在一起了。参加赏花节的小姐们除了已经指派给锦德贵妃的大姑娘蒋风,还有赐给了玉德贵妃的二姑娘蒋画外,从三姑娘蒋雪(大房),四姑娘蒋月(三房),五姑娘蒋春(三房),六姑娘蒋夏(二房庶),到七姑娘蒋思(三房)都参加了此次赏花节活动。其中又以三姑娘蒋雪装扮最为隆重,据说她继母冯氏家也会来几个姑娘,还有少爷…… 夏冬雪因为三伯母王氏一族和父亲夏氏一族的间隙,本身就不招三房姑娘们的待见,大家不过是表面点头之交,走的并不近,所以她主要是和大房蒋雪还有二房的蒋夏共乘一座马车。几个姑娘闲着也是闲着 ,蒋雪静静的想着继母冯氏的话语:夏姑父做事虽然不被许多氏族认可,却深得皇帝重用,夏家表弟虽然尚未入仕,但是见夏冬雪行事,又根与夏家百年望族,必然会走上仕途,现在时局很乱,夏表弟年龄小,此时躲过科考待政局稳定后再考取功名未必是件坏事,可见只要夏表弟无恙,未来几十年内夏家绝不会倒,让她若是喜欢夏冬雪的性子,可以主动交好。于是蒋雪主动的拉起了夏冬雪的手,和她讲着京城中的风土人情。 “冬雪妹妹自从入京后便将自个窝在院子里,也不见你和姐妹们接触。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们去姑苏看望姑父,你可不是这么个冷性子。”蒋雪捏了捏夏冬雪的手心,佯装责怪道。 夏冬雪一愣,淡淡道:“侯府规矩多,我父母不在身边,自然是一切以安为主。” “都是自家亲戚,何来这些说远了的客套话,母亲老让我照顾妹妹,只是每次我与你聊天,你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人好不感伤。” 夏冬雪略感复杂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前世她同她便最好,只是她又如何说与她,你可知道,待我父母死后,几位伯母是如何待我的?想着想着,忍不住红了眼眶,竟是吓了蒋雪一跳。 “妹妹怎么了?可是姐姐说错话了,你千万别哭啊。” 夏冬雪不好意思的腼腆微笑,说:“没有,只是觉得,嗯,姐姐待我太好了。” 蒋雪被她说的不知所措,这“好”字到底是从何提起的呢…… “两位姐姐快看呀,那个马车好漂亮,好华丽……”正在二人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言语的时候,蒋夏适当的叫嚷惊醒了众人。 “怎么了?”蒋雪率先反应过来,将帘子撩了起来,眼底满是了然,笑道:“那是玉德贵妃的娘家,湘南侯万家的马车。据说这马车上的一点一刻,雕刻的玲珑珠宝都是南域献给皇上的贡品,皇上赏给了玉德贵妃,贵妃娘娘又赏给了娘家子嗣。” 夏冬雪默默的看着眼前的马车和那因为马车夫太过张扬的马鞭而弹起的一地灰尘,有些感慨,此时的众人哪里能想到,今日这还敢大步于京城的万家子嗣,日后的命运却是一落千丈。 “妹妹的眼睛生的真好看。”蒋雪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夏冬雪身上,难怪三表弟如此喜欢夏表妹,不管夏冬雪是生气还是轻笑,骨子里都透着一抹子淡然的情调,再加上这幅好容貌和纤细的身材,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小小年纪便已如此…… 夏冬雪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腼腆的笑了,更增添了几分青春靓丽的风情。 “周驸马府到。”随着外面管家的声音,众多奴仆一起向前,女眷的马车全部从西门入了驸马府的庭院,然后在西厢院拱门处换乘小轿,夏冬雪将头纱带好,其实参加赏花节,女眷是可以摘下头纱的,只是夏冬雪实在不喜欢被人当动物观赏,索性还是带了面纱。驸马府女仆整齐划一,穿着浅黄色的统一服装,他们自己身边的丫鬟,每家小姐只允许带入一人,剩下的都在西厢苑的大堂休息,随时听候传唤。马车夫,小厮们更是在西厢苑外的杂物间等候,不允许随主子进入府内的。 夏冬雪陪同几位伯母和姐妹们去主屋拜见贵人,听说此次赏花节太后娘娘因为身体的原因不会出席,但是三贵妃之一的周氏却是要来捧场的。只是蒋家女孩们到的尚早,贵妃并非抵达,从而大家便先给已经到了的凤和公主殿下,静安王妃和大公主殿下进礼。 夏冬雪走在最末,低垂着眼眸,并未左顾右盼,而是始终盯着自个的脚丫,在这种场合,谁抬起头,贵人们就爱点谁,果不其然,静安王妃就特意问了蒋雪几句话。只是不知为何,夏冬雪有种被什么盯住的感觉,如坐针毡,她顺着那种感觉不由自主的向右侧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大公主殿下一双美丽的凤眼,那锐利的视线里满是审视的目光。 什么情况? 夏冬雪急忙将额头垂的更低了,她可不真指望大公主如她信中所说,要亲自对她致歉……要不然她不如干脆昏倒算了,然后也好回家…… 第76章:赏花(下) 因为来参加赏花节的女眷众多,那么声望处在上层,如今实力却位于中等的镇国侯府并未得到主家太多的关注,待静安王妃问完蒋雪,凤和殿下问完三房王氏后一切归于平淡,夏冬雪并未迎来大公主的刁难,所以她也没有成功晕倒,而是随着众人进了内院,并且看到了传说中的思忆湖。她左看右看,是否此时有人在看着自个呢? 驸马府思怡湖的西面是一个大大的空场,一座座精致的小圆桌周边安放了许多把椅子。蒋雪进来没多时便被冯家的姐妹叫去了,夏冬雪几乎谁也不认识,索性呆在角落等着回家了。类似她这般没人搭理的从外省进京的姑娘也有几个,倒不觉的太过尴尬。当然,有被冷遇的,便有那被人头围的满满的人缘好的姑娘,比如郡主殿下。围在她身边的除了京中的小姐们,还有在江南曾经见过面的苏家姐妹,夏冬雪远远的就看到了静安王妃的几个侄女,有那嚣张自傲的苏孜纯,也有颇得夏冬雪喜欢的苏孜静,只是他们之间本身就是点头之交,夏冬雪乐得清静,没有凑上前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浅黄色绸缎布衫的小丫鬟主动走了过来,低声道:“姑娘可是夏子旭大人的千金,夏冬雪小姐。” 夏冬雪一愣,抬起头见那个丫鬟身上的服装和宴会上伺候人的丫鬟们是一个模样,只是领子处的花样略有区别,仿佛是一枚金黄色的菊花。她想起蒋雪曾提到过,公主派身边嬷嬷送药登门镇国侯府的时候,提起过会在赏花节单独见她一事,又记起刚才大堂里公主殿下莫名的关注,难道说是现在要见她吗? 夏冬雪应声的点了点头,那丫鬟嗯了一下,道:“殿下有请姑娘去南院一趟。” “南院?”夏冬雪犹豫了片刻,记得自个在江南曾带着知府大人的千金走丢了过,当时还遇到了意外的事情,惹的母亲大怒,再三叮嘱她参加这种聚会绝对不可胡乱和人走了,便警惕道:“姑娘是哪个房内的丫鬟,这殿下,又指的哪位贵人。” 那丫鬟似乎没想到夏冬雪有此一问,愣了一下,说:“奴婢是大公主身边的绿菊,特奉命带夏姑娘前去南苑回话。” 夏冬雪琢磨片刻,主子倒是能对的上,她记得在帮着母亲书写礼单的时候,曾留意过一些主家身边的人,比如大公主身边最看重的嬷嬷是她的奶娘,王氏,又比如大公主府的大丫鬟们都是绿字辈的……想到此处,夏冬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小心了,她一个小辈,众目睽睽之下,还不至于有谁要害她吧,便点头称是,但是不忘记叮嘱道:“绿 菊姑娘稍等,我要和我身边的人说一声。” 对方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谨慎,脸颊上爬过一丝不快,但是依旧恭敬的说:“是。” 夏冬雪身边带着的丫鬟是月鹤,她见几位表姐妹们都和自己的朋友聚在一起,公主殿下让身边丫鬟私下找她,必然是不乐意别人同去的,她若是太过声张,好像也不太好,便犹豫道:“月鹤,你去跟几位伯母身边的嬷嬷,还有三表姐身边的丫鬟说下,说公主殿下召见我,我去去便回。”那叫做绿菊的丫鬟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低着头,并未说什么。 月鹤领命和分别蒋家几位夫人身边伺候惯了的嬷嬷说完后,便陪着夏冬雪和绿菊向南边走去。凤和公主爱花,驸马爷也是个簇拥风雅之人,整个府邸设计的极其细致,大到庭院整个布局,小到路边的一草一木,绿意盎然中带着几分灿烂如花的美丽。 “这边走……”夏冬雪略微诧异大公主见她为何要在如此隐蔽的地方?他们弯弯转转跨过了两道拱门,弄的夏冬雪心里有些发毛了,忍不住道:“绿菊姑娘,公主不是在西面宴客吗?”要见面,也不应该跑这么远吧。 绿菊没回头,淡淡道:“公主身子有点不舒服,早离开主屋了,那头太吵,便进了南院。” 这回话原本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夏冬雪又不认为自个有值得谁图谋的东西,只是莫名其妙的一种直觉,让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对,直到那丫鬟带她走到第三个拱门时,夏冬雪发现因为西厢亭宴客的事情,这头的奴仆越来越稀少,不行,她不能再走下去了,于是立刻停步。那丫鬟微微一愣,回头看着夏冬雪,道:“姑娘怎么不走了?” 夏冬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在她停下那刻,她突然发现,身后的月鹤早没了身影,而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丫鬟,那丫鬟的衣服颜色和月鹤一样,若不是早有图谋,至于事先连她身边丫鬟的服饰都备好类似的吗? “你们到底是谁?可知擅自诱拐当朝二品大员子嗣的罪名?” 那丫鬟见夏冬雪眉眼中的凌厉,倒是有几分诧异,然恭敬道:“奴婢不知姑娘在说什么,只不过奴婢的主子要见姑娘,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说完话她便和身后的丫鬟向原路走去,夏冬雪望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她穿过第三个拱门是一个小院子,左后侧是一座假山,旁边有两条小路,不知道通向何方,有人要见她?奇怪,会是谁呢,总之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见面,那绝不是大公主的行事了。 突然,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莫不是什么男丁吧,如果是的话,这要是被谁看到,她还能活吗?想到此处,她转身抬脚就想跑,却被一个尖锐的女声喊住。那声音很尖,带着几分骄纵的懒散,冲着她叫道:“你就是夏子旭的女儿?” 夏冬雪微微一愣,貌似刚才那丫鬟问她的时候也说的不是什么侯府小姐,而是直言问他是否是夏大人之女,现在这气势汹涌而来的声音也是质问她是否夏大人之女,莫非这次的缘由起源竟是她爹?可是她爹远在贺州,难道还有人想要利用她做什么吗。 夏冬雪见四下无人,想到既然对方是女子,她又有何可惧,便大大方方的转过身,看向了从前面一条小道出现的女子。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穿了一身耀眼的金松鹤纹绸缎的长裙,发髻高挽,是当下很流行的有点斜斜的堕马髻,整个人的肤色偏白,眼睛很大,明亮中带着几分英气。 她不认识这个人,甚至从未见过。夏冬雪当下断定,这个说话爽利,带着几分京腔的姑娘定是一位高门小姐,只是不知道对她有何渊源,看向她的目光满是不快。 夏冬雪一言不发,只是淡定自若的看着前面的女子,她个子高,虽然对面的女孩比她大却不需要她去仰视她,凡事说只要个头到了一定高度,咱在气头上就不会赎人。周岫丽诧异于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姑娘的气势,她手里攥着一块手帕,慢慢向前走去,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夏冬雪顿时气馁,觉得甚是好笑,这就好像她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孩子,那孩子起身后一边哭一边嚷着,滚蛋,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要让你好看似的感觉。只是她并未欺负过眼前之人,搞不懂对方那种我要讨公道的自我感觉,从何而来? “你是哑巴吗?不说话!我听苏家姐妹说你在江南不是嘴巴满伶俐的吗?”周岫丽不好受的哼道,到了他们家的地盘,这女子还一副淡定的模样,那嘴角居然上弯,难道她就不害怕吗? “苏家姐妹?”夏冬雪当即有些恼了,这苏家姐妹不知道指的是谁,若是那苏孜纯,八成是说不出她什么好话的,八卦风格倒是一流。想了好久,夏冬雪已经失去耐性,决定回去,只是她刚转身便一把被对方抓住,说:“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能走。” 夏冬雪回过头,好笑的看着对方的气急败坏,道:“你说。” “我……”周岫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愤愤道:“我是户部尚书周仿之女,凤和殿下算是我奶奶,当朝贵妃是 我亲姑姑,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夏冬雪看着她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不由得忍住笑意,沉着道:“知道了,前阵子被打的周文昌是你小叔叔……”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岫丽原本想恶狠狠的打击下这个被说做是徐旺青心中人的女孩子,再加上人家比她小,这里又是他们家的地盘,在见到夏冬雪之前,她想到了无数个欺负她的办法,怎么真正见了,却发现人家根本不理自己呢。 “周姑娘还有事儿吗?没事我走了……”夏冬雪快忍不住笑起来了,这姑娘没事吧? 周岫丽不快的打断她,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你弄到这里来嘛?” “不好奇。”夏冬雪完全不给周岫丽发挥的机会,斩钉截铁道。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子,你以为念念不忘的对手,未必拿正眼看你,因为她根本不曾当你是对手。 这下子轮到周家大小姐傻眼了,一下子绕到夏冬雪前面,挡着她,气愤道:“你让你爹死了这条心吧,徐旺青早晚都是我的人。” 夏冬雪彻底愣住,憋了半天的笑意总算出来了,道:“周姑娘,请你自重,徐旺青是不是你的人跟我没关系,你切莫再说这些让人容易误会的言语,诋毁他人名誉。” 周岫丽一怔,不信道:“你少装了,我都派人查过了,而且苏家姑娘也都说了,你们是同船而来的,还能有假?” “嗯嗯,一起同船上京,船上不只有我和徐旺青,还有苏家姑娘,据我所知,苏老爷也对拉徐旺青做女婿很有兴趣,周姑娘为何就偏将我二人拢在一起,实在好笑。” 周岫丽见夏冬雪一脸的义愤填膺,不像是假装的不在乎,确认道:“你爹当真没给你们定下亲事。”谈到亲事二字,不光周岫丽,连夏冬雪都忍不住脸红了,反击道:“周姑娘,你再胡说休怪我翻脸了!你今日不但借着大公主的名头让人假扮侍女,将我哄骗至此,还胡说霸道,扰我清白,即便我爹不在京中,你若是再如此下去,我也不怕闹到公主面前了。” 周岫丽感到一阵迷茫,怎么眼前的一切和她先前想到的都不一样呢?她对徐旺青有意思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在国子监并非秘闻,而且她也曾大大方方的跑到徐旺青面前质问过他,那人说过早已经有定亲的姑娘,莫非是在骗她吗?不会,徐旺青不是那种人,而且也没有必要,难道说,难道说是徐家有意,而夏家尚未接受吗?想到这里,周岫丽更加生气了,她心目中的完美 少年怎么可能会喜欢眼前这个一味撇清楚关系的女子?怎么可能一头挑子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么就有可能是像苏孜纯说的那般,这夏冬雪,是个心口不一的小人。 “周姑娘,恕我不能在这里陪你胡闹了。”说到底这周岫丽也是个傻的,居然用大公主身边的侍女哄骗她,不过换言之,若不是大公主的侍女,其他两位主子都和她家没什么交情,没必要私下召唤她。只是她临走时告诉众人是被公主殿下叫去了,若是回去晚了,公主殿下真的找她,岂不是露陷了,她不怕周岫丽挨说,而是怕自个说不清楚。再加上这姑娘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典型,没心没肺的什么都敢说,她可以不要名誉,她夏冬雪还要呢。什么时候她就和徐旺青定亲了?可笑至极! “你现在还不能走。”周岫丽攥着夏冬雪的手腕不肯撒手,她从小在家里野惯了,还真有一身蛮力,夏冬雪这娇柔的身子骨还真扭不过她,只觉得手腕处是火辣辣的疼痛。 “你要干什么。”夏冬雪不明白周岫丽到底想做什么,大家都说明白了干嘛还拉着她不放。 “不干什么,等徐大哥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在诳我了。” “什么?”夏冬雪皱眉,气恼万分,一狠心使足了吃奶的劲拉扯了下周岫丽,愣是将自己拉出来了,还带了对方一个大跟头。 “周姑娘,你是傻子吗?你自己犯傻用得着拉着别人吗?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居然逼我在这里和他人相会!”夏冬雪特别生气,人家是天上掉馅饼,她是走路踩到雷。反正这周围也没什么人,她忍不住当场就发了飙。 周岫丽从小没被人如此教训过,战战兢兢的说:“你不是说和徐大哥没关系吗?又如何怕当场对质,我问过徐大哥,他说他定亲了,我觉得就是你,苏妹妹也说肯定是你,你却不敢承认吗?” 夏冬雪皱着眉头,厉声道:“住口!别说我没有定亲,即便我定亲又关你们何事?周大小姐,你不懂事也就罢了,别自私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身上,你不讲理,难道想毁了他人一生吗?不管是我,还是徐大哥,都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关注,你真是个被大人惯坏的大小姐。” 周岫丽觉得委屈,见夏冬雪面色严肃,多了几分害怕,哽咽道:“我不过就是喜欢徐大哥而已,你偏偏还不承认自己和徐大哥的关系。” 夏冬雪有些无语,无奈道:“我说了,我们没关系,你若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们还是没关系,这样不好 吗?你偏要让我们有关系才肯罢休吗?另外,你刚才说要等徐旺青过来,你是不是也使用了同样的方法骗徐旺青过来,如果是,那你我就赶紧离开,不能再继续闹下去了。” 周岫丽耷拉着脑袋,指着他们来时的拱门,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似的,道:“我刚才怕你跑了,老早就让人将拱门锁上了……” “你……”夏冬雪差点被她气晕过去,抬头看了眼四周,只有前面两条人烟稀少的小道可以通行。周岫丽见夏冬雪将视线看向她来时的小路,尴尬道:“你若是不怕遇到我家小叔叔,这条路可以走。另外那条路向前是拱桥,通向东边的,肯定不能走。” 夏冬雪的目光越来越冷,道:“你原先是打算怎么惩治我的?” 周岫丽垂下头,说:“不想怎么惩治你,就是把你退路封了,要么你在这里挨一晚上冻,要么你就去东边,那头男宾多,你说不清楚的。” 夏冬雪深吸口气,她终于有点理解夏东至莫名挨打的感觉了,道:“怎么现在又不想治我了?” “你不是说跟徐大哥没定亲吗?我看你的样子,也貌似对徐大哥没意思……”周岫丽仰着一张天真的面孔,越发让夏冬雪气的不轻,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痴傻姑娘,她在心里骂了她无数遍。 夏冬雪看了看天色,眼见着夜幕即将降临,她若是在此耗下去,只会越来越糟,到最后真搞不好只能找个角落过夜了,若是被前面发现她不在了,再闹着整个驸马府找她一人,这名声,真是不要了也罢。她转过身走到来时的那个拱门旁边的矮墙处,蹦了蹦,又跳了跳,对比了下高度……她还是太矮了,不过没关系,她走到假山处,踹了踹,冲着在一旁发呆的周岫丽说:“这附近哪里有石头?要那种能搬动的……” 周岫丽看了看矮墙,又看了看下夏冬雪,咽了口吐沫,道:“你不会是想翻墙吧。” 夏冬雪冷冷的盯着她,狠狠道:“那也比跟你去饶内宅强,若是你周大小姐再一个不高兴,让我撞上你哪个叔,哪个哥哥的,我这辈子就真别想定亲了。” 周岫丽不在乎的摇摇头,说:“罢了,我说不害你便不害你,你跟我去饶吧。” 夏冬雪从假山后面掏出几块碎石垫在墙角,一边搬石头,一边说:“如果我能自己解决,对于你的帮助毫无兴趣……”搞笑呢,她若是真跟周岫丽走了,以对方那智商,她是真怕自己晚节不保,既然靠自己可以,哪怕受点罪也认了,这世道有什么比 清白还要重要! 周岫丽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尤其是看到夏冬雪那忙碌的背影,她甚至拿捡起来的石头插在矮墙有百隔窗的地方。 “你把石头插在那,万一踩住了石头掉下来你踏空怎么办。” 夏冬雪依旧不冷不热的瞪着她,道:“那又如何,我被您已经逼直如此。” 周岫丽怪不好意思的说:“你可以跟我走前面啊,要不你佯装成我的丫鬟好了。” 夏冬雪气哄哄的连话都懒得说了,是啊,假扮她丫鬟,万一被谁看出来了,随便爆料,到时候就变成她和周小姐往男宾处跑去了,人家周大姑娘行事胆大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行为叫做率真可爱,或许没什么人去非议,可是自个……她不要活了吧,书香门第的夏家大姑娘,太丢人了。她宁可让周岫丽的丫鬟去跟公主禀报让她在这个院子守一晚上夜,待宴会散了再出去,也不能去饶男宾处回家。 周岫丽见夏冬雪如此不屈不挠的站在石头上乱蹦,顿时心生佩服之感,这哪里有名门望族千金的影子啊。夏冬雪一心只想着翻墙,什么姿势,什么动作,什么规矩,都是浮云,先远离这里再说,她怕要是徐旺青那个呆子真被骗来了,自个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楚了。 只是奈禾夏冬雪毕竟是个娇柔女子,周岫丽当初为了和夏冬雪谈话,故意让人将此处院子给空了出来,不许人接近,如今她想帮着夏冬雪,也要跑不远处去找人,而且找来的八成是男子。因为她当初本来就没想过给夏冬雪留什么后路,只是觉得,若是夏冬雪名声当真不好了,徐旺青不是就可以和她毁亲了吗? “罢了,我去后院找管家,让他们饶前面的马厮从西门进去给你开门好了。”周岫丽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内宅的小院,夏冬雪见她走了,又看了看四周的树木,在日落黄昏之时多了几分形影单调的感觉,她的心里突然几分害怕的情绪,因为她绝望的发现,虽然翻墙的想法很好,可是以她的体力和高度,实在是没戏……就在她无比沮丧的时候忽然感觉那条所谓能够抵达通向东区拱桥的小路上来了两条身影,这个和周岫丽离开的路是两条路,而且周岫丽是找人给她开门去了,不可能从男宾处过来,完了,夏冬雪当时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现在想着是否要冲进院子里的屋子,然后在里面呆一晚上算了,而且前提是大公主不找她……家里人不会因为找她闹到大公主面前去。 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闪过,然后一切就像小 说中才有的情节似的,她好像被那个黑影包裹住,然后不废吹灰之力成功完成了她刚才努力了半天的动作,翻墙。夏冬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不知道带他翻墙的人是谁,因为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人家的胸膛,再加上腰间那双手的触感,她大脑一激灵,拼命的向上一打挺,额头磕到了那人的下巴,关键是人家似乎不疼,她额头痛感却很深。 其实自从夏冬雪进了院子隋么寒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她,又或者说如何见她,如何启口,又能说些什么。所以当有丫鬟带她离开西苑,她便一直跟着,甚至包括人家把她丫鬟掉包的时候,隋么寒都是在的,只是本着要找出真正害她之人的心思,他一直默不作声,做壁上观罢了,所以才看了如此一出好戏,若不是徐旺青当真被周岫丽派去的人给从男宾处骗了过来,他未必现在出手,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出手,其一周岫丽始终都在,要想帮夏冬雪的话,他必须先打晕周岫丽,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除非他自个承认,否则就变成了府里有刺客……其二,他从没想过夏冬雪尚有如此……如此别扭可爱的一面,看着她努力翻墙实在是太……太有情趣了……隋么寒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无聊,但是他确实懒懒的不想下手,只为了这一刻的和谐,毕竟他要是出手,他说什么呢?好像现在,他看着怀里那个为了挣脱自个怀抱然后往后大退三步却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并且捂着额头用一双惊恐无比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女子时,实在是无言以对。 “夏……姑娘……”当这句话从嗓子里出来之时,隋么寒有一种大赦自己的感觉。那些积郁了许久的感觉,那些不敢启齿的情动,又或者是那种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动容。 “……” 夏冬雪这时再也没有了刚才面对周岫丽时的淡定,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衣角也被地上的泥土弄脏了,她看着眼前男人伸出来的双手,没有去抓,而是自个起来,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弹了弹衣服,耷拉着小脑袋,道:“谢谢。”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没勇气去仔细看那人的模样,她不知道这个人在旁边呆了多久,但是以他能喊出她的名字来看,至少是呆了一会了吧?那么……反正看也被看了,抱也被抱了,最后还把她给摔了……她今天真是,糗大了。 第77章:成全 夏冬雪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模样,隐约觉得眼熟。夕阳落下,余晖的深红色将他们的身影都照的分外低沉,夏冬雪怔了一会,听到一墙之外传来质问之词,凛然是徐旺青的声音。他果然被诓来了,只是夏冬雪有些想不通,那周岫丽本事也腻大了点,用大公主诓她是因为她原本就知道大公主要见她,可是徐旺青呢?别说那丫头是用她的名头吧?但是徐旺青肯来也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夏冬雪能够听见,隋么寒自然也听的清楚,若不是他看到前面有人掌灯提着红灯笼向他们走了过来,他可能还没有勇气现身呢。刚才周岫丽的言语涌现在他的脑海里,莫非夏子旭有意收徐旺青为婿?想到此处,他胸口闷闷的,很是别扭,只是徐旺青他虽然不熟悉,却也多少听人家提起他的名头,知道是江南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如今怕是觉得局势混乱,有意躲之才先入国子监读书,日后新帝登基,他考取功名八成能入住翰林编修,待窥视相位。 隋么寒母亲是公主,属于外亲,父亲是勋贵,走的是恩典的路子,他们这样的人家不指着科举功名,一般勋贵也多是继承,只有家中庶子或者次子想要摆脱家庭的时候才会考虑走科举之路。不知道为何,想到隔壁尚有一位青年才俊徐旺青供夏冬雪挑选时,隋么寒竟觉得有些许自卑,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在乎自己的名声,毕竟夏冬雪的父亲和其他人不一样,看重的自然也不是那些表面的金银又或者地位,能取一名才学丰富的翰林为婿,才是夏大人那般的读书人最引以为傲的吧…… 更何况徐旺青的年岁和夏冬雪似乎也更为般配一些。隋么寒越想越别扭,他的嘴唇微张,原本想说些关心的言语,却见夏冬雪正皱着眉头听着墙那头的动静,脸色忽明忽暗,心里一阵不好受,于是闭上了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启口。 夏冬雪想了好久,觉得两个人总是如此站着不是个办法,反正再不堪的样子都被人看了过去,还怕什么呢?她垂下眼眸,轻声道:“谢谢公子……嗯,相救。”虽然现在的处境也不大好,但是总算是没有当人面前落下闲话。 隋么寒低下头,看着眼前纤细的身影,那巴掌大的小脸很是纠结的想着什么,不由得心头一软,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落在吐出来的声音时,便成了僵硬的低沉中音,道:“没事。” “那个……敢问公子可对这院落熟悉?” 夏冬雪一边说着,一边抬头观察眼前的男子。此人穿着不凡,不像是小厮类的人物 ,八成是来参加赏荷节的,只是他为何可以从西边进门呢?不是说男宾都走东边吗?如此说来,此人八成是周家亲眷,又或者是跟这次的三个贵人,大公主殿下,静安王妃,还有凤和公主殿下有关之人,要不然不会轻易入了西苑。 隋么寒早就感觉到了夏冬雪一点点的探究,那抹淡淡的神色看的他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尴尬,忍不住道:“我带夏姑娘去我娘那里吧……”隋么寒理所当然的建议道,周岫丽既然是用大公主的名头带走的夏冬雪,若不是大公主的人将她送回去,早晚会传出闲话。而且他完全没有想过夏冬雪会认不出他,只是夏冬雪在听完这句话后身子一僵,立刻傻眼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道:“额……大,世子。” 夏冬雪又偷偷的仔细凝望了眼前男子的面容一下,正巧对上了隋么寒的眼睛,那双眼睛本来就凌厉,锐利,让夏冬雪不由得红了脸颊,心里叹道,自个刚才怎么没反应过来呢,这不是大公主殿下的大儿子,隋么寒嘛。亏她这脑子还觉得人家眼熟,这气势,这冷漠,这硬硬的声音,还能是谁?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怎么每次倒霉,都能和此人遇到。不过也幸亏是他,这样至少在大公主那里说话方便了一些,夏冬雪老实的点点头,想到此人心性,顿时脾气少了半截,又记起他们曾经在雪落寺打过交道,一下子越发乖巧了几分,心里不停的默念着,我就当他是棵高大的白菜好了…… 隋么寒想不到夏冬雪对他的评价就是棵冷漠的大白菜,只是见对方似乎特别小心翼翼,还跟他保持了将近两个人的距离,好像生怕和他牵扯上什么关系似的,心头爬上了一抹浓浓的失意之情,他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嘛。 隋么寒这条路走的特别慢,他知道现在所有人的重点都在思忆湖那边,而且他也真是难得和夏家姑娘如此明目张胆,顺理成章的待那么一会,如果不注意后面夏冬雪的那一身脏了吧唧的衣服的话,在这样一个月色明媚,春风撩人的夜晚,身边满是诱人的花香,远处又是荷塘月色,两个人就是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再说上几句情话,真是一副很和谐的画面。 想到此处,隋么寒越走越慢,很是享受,就是急坏了后面的夏冬雪。她还记得上次在雪落寺,这人还嫌弃他走的慢的,怎么今个跟头老牛似的,慢的一塌糊涂。 夏冬雪的焦躁自然逃不过隋么寒的眼睛,只是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夏冬雪解释夏东至的事情,如此时刻,岂不是最好的机会嘛,于是隋大少爷攒了半天的言语,吞吞吐吐道:“夏姑娘,令弟 身子,嗯,可好?”他不提还好,夏冬雪都忘了去想这件事情,如今提起,夏冬雪胸口难免涌出几丝怨气,只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和现在尚需要人家的帮助,只好忍气吞声,不敢有半句怨言,敷衍道:“已经大好了。” “嗯……”隋么寒感叹于自个的语言天赋太差,憋了半天,眼看着就要到了母亲暂居的院子,说:“伤及令弟,绝非我本意,如有需要,我愿意上本赔罪。” “额,这就不必了。” 夏冬雪被隋么寒的正经吓到,还上门赔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打人者乃你们家的小辈隋么丰,我若是让你来我家赔罪,不说赔罪,只是单单赔个不是,指不定传出什么呢。隋么寒脑子不傻,就算他情商再低也能感觉到夏冬雪并非如表面那般的不介意,他想到夏家子嗣单薄,就这么一个男孩,夏冬雪偏疼弟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非常认真的看着夏冬雪,说:“上次雪落寺的事情便觉得给夏小姐带来诸多不便,这回又弄巧成拙的伤了令弟,我心惶恐。” 惶恐个头啊,夏冬雪暗道,见对方向前,她便急忙向后退了两步,疏远道:“此事已过,连静安王府和凤和公主殿下都不追究了,世子要是再与我家道歉,岂不是至夏家与不义呢,夏家真的不再介怀此事了。” 隋么寒听的认真,一双黑眸死死的凝视着眼前女孩的模样,不过一年半的时间,他竟然觉得夏冬雪好像变了许多,比如说眼睛更细长了一些,嘴唇越发薄且红润,脸颊好像又瘦了三分,肤色越发苍白,腰肢还是那般的柔软,下巴好像更尖了一些,只是那脖颈的锁骨处,怎地是那般的……那般白皙的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月夜黄昏,夏冬雪再傻也嗅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见隋么寒毫不遮掩自个的目光,忍不住有些羞怒,道:“世子爷,望自重!” 隋么寒浑身一惊,急忙垂下眼眸,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咚咚咚,隋么寒只觉得胸口的心跳特别的快,快的好像要跳出来了似的。恰在此时,公主殿下身旁的大丫鬟绿荷总算出来解围,道:“大少爷,公主都知道了,这位夏姑娘,先随奴婢去换件衣衫吧,我已命人寻了类似的绸缎,姑娘先试试再说。”夏冬雪了然,暗叹大公主做事就是周细,她们不想让此事外泄,自然要弄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换洗了。 隋么寒虽然不乐意,却也深感自个的失态,望着夏冬雪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劲头,方转过头,去了母亲的主屋。此时屋子里不仅有大公主,还有凤和公主殿下,和哭花了脸的周岫丽 。隋么寒对这个周岫丽,可是发自内心的厌恶,这个女人差点就毁了冬雪的名声。 周岫丽此时当真是怕了,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夏冬雪不见了,更要命的是徐旺青还来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难以言喻,因为如果说徐旺青和夏冬雪没有关系,却怎么会任由他的人给骗来了?若说这二人有关系,以刚才夏冬雪的行为,确实不像,难不成徐旺青和她一样,是一厢情愿?这是她最不乐意接受的现实了,要是夏冬雪对徐旺青有意,徐家迫于两家关系妥协,她还尚有一丝胜算,可是如今夏冬雪貌似无意,是徐旺青自个认为的,这又要如何改变那人心意呢? 大公主瞅了一眼脸色黑的跟煤炭似的儿子,道:“都安置妥了?” “嗯。”隋么寒闷声道,木头脸好像寒冬里的冷风似的,到处冻人。凤和殿下虽是长辈,但是家门不幸,出了个做事不顾后果的周岫丽,只好在这里一个劲的赔礼道歉,提出去看望夏姑娘的要求。大公主想着息事宁人,把凤和公主劝走了,既然夏冬雪本来据说是被她屋子里的绿菊诏走的,便就当确实从头至尾都在她这里好了,也省的编写有的没有的废话。周岫丽又被挨了一顿骂之后,凤和公主便带着她离开了。毕竟一共就这么几个主家,都不在西苑是说不过去的。待众人走后,大公主斜眼看着隋么寒,道:“都说什么了?” 隋么寒一怔,脸色微红,说:“孩儿什么也没说……” “你倒是个害羞的,想当年我倒追你爹,可是没那么多顾忌的。” 隋么寒尴尬的垂下头,不太好意思去直视母亲的眼睛,他这情况和他爹可不一样,至少他爹和娘是皇上下旨赐婚的,两个人即便无意也先有了婚姻的约束,不像他现在,怕是想见夏子旭比登天还难,毕竟夏子旭如今身有要职,入住贺州。隋么寒想到此处,急忙下跪,道:“孩儿请母亲成全。” “成全?”大公主有意为难隋么寒,调笑道:“我成全又有何用,那夏子旭祖上是清流,是近臣,固执又重名望,虽然说他因为盐吏的事情被人参过贪污,现在在清流里名声并不好,可是他股子里依旧是个文人,若是当真舍了勋贵纳个没背景贤才为婿我一点都不会感觉到奇怪。” “母亲!”隋么寒怔了一会,沉声道。 大公主看着自己愁眉苦脸的儿子,曾几何时,她都没想过她会因为娶媳妇方面的事情和大儿子背道而驰,他还记得以前问起过他的婚事,这孩子只会说一切全凭母亲做主,他明明不善此事,如今 却如此执着。 “其实现在的局势于我和你二舅舅并没有利,父皇若是身体再安康个几年,我们还能留在京中布置一二,怕就怕父皇的身子骨会出事啊。”大公主没来由的改了话题,叹了起来。 隋么寒愣了一会,说:“皇上身体一定不会有事的。” “呵呵,我也如此盼着,你二舅舅说了,这次回来,便不走了。我们对这京城,放任太久。” “母亲……”隋么寒抬头,清冷的视线是无比的坚定。 大公主无奈的看着他,说:“你当真就是认定了夏家姑娘了?他爹夏子旭年事已高,待办完贺州的差事后肯定会请命归乡,你娶个这样的媳妇回来,日后对你的仕途,无半点易处。” 隋么寒摇摇头,坦诚道:“母亲,儿子从未想过未来会有怎样的仕途,其实换句话说,儿子娶媳妇,只要人家能够不给母亲,不给二舅舅添乱,便是我最大的易处。”他的潜台词是,夏子旭就算不为官,也比曾经定亲过,政见相左的世家强吧。 “呵呵,你是喜欢她,自然看她哪里都是好的,但是我派人查了一下,夏家子嗣不丰,主要是和夏夫人的身子不好有关系,夏冬雪可是她娘早产生下的孩子,我知道她模样生的清秀,又惹人怜爱,你们男人都喜欢这种女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隋么寒被大公主说的脸都红了,道:“母亲,谁成亲前,都不会先想这个问题吧,不管如何,总要娶回来再说。” 大公主也觉得自个这话没有说服力,继续道:“那年岁呢?你们差着八岁呢,你还当真为了他等到自个二十四岁再娶妻?” 隋么寒垂下眼眸,恭敬道:“正好有大把的时间为二舅舅办差,这也未必是不可以的。” “你……”大公主生气的看着隋么寒,最后见他一脸的坚定,无奈道:“反正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既然如此想我便帮着你,可是夏子旭并非一般官员,即便你二舅舅坐了那个位置,人家要是不想和皇家连亲,我们也是逼迫不了人家的。” “孩儿明白!”隋么寒琢磨着,如果夏冬雪那边的工作做不了,便从徐旺青做就好了,反正不是现成着就有人想嫁给徐旺青吗?在夏子旭那里,如果对手是徐旺青,他当真是有些心虚,因为夏家和徐家是几代关系都很好的氏族,并且夏子旭欣赏文人,重名声,徐旺青又前途无量,放在哪个清流眼里都是最好的女婿。只要除了徐旺青, 换了别人,隋么寒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想到此处,周岫丽的存在似乎对于他来说没那么厌恶了…… 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了隋么寒居然为了这事起了算计人的心思,绝对会不敢置信…… 夏冬雪和绿荷在旁边的屋子里换衣服。绿荷跟在公主身边十余年了,公主和王嬷嬷说话一般不避讳他,所以她自然知道世子对夏冬雪的心思,服侍起来特别尽心尽力,弄的夏冬雪非常不好意思。为了避人耳目,绿荷亲自将污水倒掉,却在回来的路上被大少爷屋子里的绿莺拦住。 第78章:意外 绿荷诧异的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绿莺,笑骂道:“这大黑天呢,你不在屋子里好好伺候自个的主子,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吓人一跳。” 绿莺面色愁苦,犹豫着问道:“好姐姐,妹妹想向你求个口信……” 绿荷和绿莺因为伺候的主子不同,平日并没有没什么交情,只是大家同是家生子,而且又是差不多时候一起入府办差,绿荷对她有几分好感。其实府里同他们差不多岁数的丫鬟大大小小的被许了人家,连绿荷自己,夫人也给她挑了个不错的管事,打算来年办事出门呢。 关于绿莺的事情,绿荷听公主殿下和王嬷嬷提起过,自然多少知道夫人的心思,当年眼看着大少爷要成亲了,夫人想日后抬绿莺做姨娘,只是没想到宁国公府的七小姐是个薄命之人,根本没入了隋家的门,便先去了。如此一来,夫人这话便再也没提过,从今日绿莺的神色来看,这丫头估计是当了真,还惦记着那个事情呢吧…… 绿荷担忧的看着眼前的女孩,想起主屋里正等着伺候的那位夏姑娘,不由得无奈的叹气,事情都已经如此明了了,莫非绿莺还有什么想法吗? 绿莺咬着嘴角,将绿荷拉到了角落处,道:“姐姐在公主殿下身旁服侍多年,想当年我原本也是在公主殿下的身边人,只是当初公主殿下……姐姐想必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妹妹前来不为别的,只想知道公主殿下如今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绿荷愣了一会,垂下眼眸,说:“妹妹真是高看绿荷了,我不过是殿下身旁的大丫头,又怎么可能随意去猜测主子的心思呢,咱们想的无非都是如何伺候好主子而已……”她不是不想帮绿莺一把,只是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控制的。 绿莺想着前些日子大公主莫名的言辞,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道:“姐姐看在我们同是可怜的丫鬟的身世上,可否给妹妹指点一二,来日必将回报。”她说着说着便要跪下,吓坏了绿荷。 “你这又是如此。” 绿莺焦急的抬头看着绿荷,哽咽道:“姐姐应该知道公主殿下把我送给大少爷的意思,只是大少爷多年来只当我是个丫头,我也从不敢奢望大少爷能待我如何,但是这毕竟是公主殿下的意思,前些日子公主殿下诏我,一个劲的问我……问我那方面的事情,我说少爷对我无意,公主便好像厌烦了我似的将我打发出去,我求姐姐告诉妹妹,我到底该如何行事是好!” 绿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起来她和绿莺也差不多, 当初若是公主将她放入大少爷的房里,如今也会面临这个问题,她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扶起了小声啼哭的绿莺,道:“既然大少爷对你无意,你应该感到庆幸啊,若是大少爷真,真动了你,如今又要娶了别人还不纳你,你才应该烦忧呢。”绿荷是真心替绿莺庆幸,他们家驸马因为娶了个公主,家里根本就没什么通房姨娘的存在,若是绿莺做了姨娘,一不受少爷喜欢,二不受公主待见,岂不是更没活路了。 “可是……”绿莺垂下眼眸,小声说:“我已经伺候少爷这么多年了,又有谁会信我还是完璧之身,公主看样子似乎也不是不打算让少爷收我。” 绿荷见她话里有话,忙劝道:“你伺候大少爷这么多年,虽然人人都说咱家少爷是个冷情的,我倒是觉得世子爷是非分明,你不如赶紧去和少爷求个恩典,少爷既然无意于你,自然不会强留,至于别人的想法,那又有什么重要的,你在少爷身边服侍多年,极有脸面,公主殿下也会对你存好感,必定会做主赐给你一个好的婚事,至于什么完璧不完璧……”绿荷脸色红了一下,说:“你未来夫婿自然会知道的。” 绿莺被她说的脸色一下子红,一下子白,羞涩道:“可是……可是那日公主诏我,似乎有意让我继续留在少爷身边,我要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求了恩典,日后公主殿下也不可能再给少爷塞人了,岂不会恼我的不知好歹?” 绿荷见绿莺说的煞有其事,小声问道:“公主当真说了让你在少爷身边……嗯,伺候?” 绿莺犹豫了片刻,低下头,说:“没有明说,只是我不敢会错了公主殿下的意思,稳妥点总是好的,绿荷姐姐,其实少爷待下人们是极好的,并非如外面那些人说的那般不讲人情,只是少爷怕是尚未娶妻,不想在家宅里弄出难听的事情,才……嗯,或许日后娶妻了,便不会如此,以大少爷世子爷的身份,必然不会只娶一位妻子吧?” 绿荷一怔,想了半天才琢磨出几分味道,合着这绿莺打心眼里就没想过离开大少爷,而是纠结于自个当真能否坐上姨娘的位子,向她套公主殿下的话来了。毕竟如今大少爷正妻未定,公主殿下也不可能给一个丫鬟什么承诺,你若是愿意浪费青春熬在这里,殿下自然随意了。 “绿荷姐姐……”绿莺怕对方厌弃自己,不由得又哭了两声,看着极其可怜的模样。 “罢了,绿莺,你我同是府里的奴才,我明年就要出府嫁人,日后能不能再入府做个管事也要看公主殿下的恩典,我只是觉得 ,大少爷那般的男子,若是当真对你有意,绝对不会任你受半分委屈,你也着实没必要从我这里,或者公主殿下那里讨什么主意。但是他要是无意于你,你如此付出真心,到头来只会是无尽的伤。我不认为大少爷的性子,是个会对自己不在意的人怜香惜玉的。” “可是,我多少也有伺候他十余年的情分吧。”绿莺不死心的说道,不知道是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你既然想知道公主殿下的想法,我也不介意说与你听。如今主屋里的夏姑娘,便是大少爷不只一次上公主殿下那里想求娶的姑娘,但是依我看这事儿,目前还是大少爷一厢情愿,那夏姑娘年岁不大,又是皇上近臣夏大人独女,我虽然不懂这些官面上的事情,但是听大公主的意思,并非是那般好求来的人家,而且大公主似乎也不太乐意同夏家结亲。只是大少爷非常执着,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怕是若当真能够求来,大少爷必然是要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了,你去和这种人争,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绿莺一听,果然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大少爷并非对感情一事没有兴趣,而是已心有所属,只是大公主似乎不太喜欢大少爷喜欢的人家,所以那日才将她提来,问出那些话了?想到此处,绿莺不知道是该为大公主不喜欢夏姑娘欢喜,还是要为大少爷如此喜欢夏姑娘悲哀了。 绿荷见对方完全没听自己的言语,忍不住劝道:“你不过是个丫鬟,嫁给谁都是主家一句话的事情,何苦在这上面犯傻,大少爷若是能纳了你,早就会不顾及的碰了你,又岂会这么多年了,连句承诺都没有。” 绿莺已经要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变得不甚在乎,淡定道:“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我也当真无什么当姨娘的决意,只是伺候大少爷多年,愿意一直如此的伺候下去,也算是为公主殿下分忧。”她原本就不指望隋么寒能看上她什么,但是只要那人乐意让她一直如此伺候下去,她便觉得十分欢喜,更何况如今已经知道了大公主着实不喜欢夏姑娘,那么只要她本分老实的做好自己丫鬟的差事,保不准日后大公主殿下会给她一个恩典。 绿荷发现对方似乎并未被自己说通,想到反正她又和绿莺无什么亲密的关系,既然人家不领情,她又何苦竟说受人埋怨的话呢。两个人继续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各自打道回府。 夏冬雪收拾完毕后便被大公主叫到了主屋,并且赐座。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碰巧看到了对面站着的隋么寒打量自个,不好 意思的又歪了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大公主。公主殿下束了一个弯月髻,头上带着赤金镶宝珠的凤钗,在烛火的映衬下,十分明亮。 “夏姑娘受惊了,全是我照顾不周。”大公主抿着嘴唇,声音好像从缝隙中缓缓传出,很细,带着几分疲倦之意。夏冬雪惶恐,急忙起身,道:“全是我自己不小心,和公主殿下无关。” “罢了,此事多少因我而起,我确实打算让绿菊去唤你,竟是不知道这事儿能被周家那丫头知道,还利用了此事。你让丫鬟告知众人去见公主,本已经做得足够了。”夏冬雪一时无言,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大公主同她说话的言辞里带着几分不耐和不喜。 “我和你娘亲见过几面,算是彼此投缘,他们为了皇差将儿女独留京中,我本应多照拂你们姐弟一二,却不想因为隋家几个不懂事的小子,倒是误伤了夏家小哥,实感愧疚之深。” 夏冬雪完全没从那张面带冷意的脸颊上看出几分真心的愧疚,却依旧有礼道:“公主殿下多虑了,此事说来应算是冬雪之错,家母随父亲赴任,我却没有管教好弟弟,让他接触了不应该接触之人,惹出乱子,实在家教不严,和他人绝无半分关系。” 公主殿下挑眉,没想到小丫头说话倒是有条有理,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刻意的冷遇而变得唯唯诺诺。倒是隋么寒皱着眉头,有些不理解的望着母亲,人家一个小姑娘而已,他娘至于如此明刀暗枪的为难嘛…… 大公主见状,狠狠的扫了隋么寒一眼,道:“这里没有旁人,刚才周丫头说你和徐旺青定亲了,可当真有此事。” 夏冬雪身子一僵,诧异的迎面对上了大公主的视线,发现对方那冷漠的眼睛里竟然带着几分戏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额。她尴尬的摇摇头,屈膝跪地,道:“请公主殿下一定要帮小女子澄清,莫让这种闲言碎语浮现于世,否则就是,就是逼我以死明心啊。”夏冬雪咬着嘴角,恨不得拿针线封上周岫丽那个大嘴巴,怎么什么事情都敢乱说呢,她不要名声,别人就不要了嘛。 “哦?”大公主挑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算是帮他问个清楚。 “好孩子,就算有此事,若是夏大人不想公开于众,我也不会让人瞎说的,更何况根本没有此事。你切放心,不会再有人提及此事,包括周家那丫头。” 夏冬雪连声谢恩,要是没人制止周岫丽,她真不敢确定那女人还能说出些什么事情。 “其实我初次同你母亲见面,便觉 得志同道合,我是个信佛之人,相信人与人之间能够遇到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缘分,如今你双亲不在京城,你姐弟二人难免行事不太自在,若是有何委屈,或者难言之隐,可以让人写帖子送来驸马府便好。” “公主殿下太过客气了,我与小弟何德何能受到公主如此照顾。”夏冬雪有些慌了,她可没觉得以她娘和公主那平淡如水的关系至于让公主殿下如此关照。所以她十分惊讶,这大公主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刚才还一脸冷淡,此时却开始一味亲近!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大公主又将话题转向他处,问起了她的生活琐事,包括平日里干什么,喜欢做些什么,甚至连她最爱的颜色都问出来了,从先前的严苛,到后来的慈目,弄的夏冬雪一头雾水,倒是一旁的隋么寒听的仔细,连连向母亲递去了感激的眼神。 夏冬雪越说越不好意思,毕竟旁边站着一名外男,她有些搞不懂,据说大公主府一向讲究规矩,怎么此时也不轰隋么寒出去,而这个隋么寒也真是个没眼力见的,竟是如此一动不动的戳在这里,没有移动半分脚步。 良久,大公主似乎真的乏了,淡淡道:“寒儿,你送夏姑娘回去。” “是。” “这……”夏冬雪见隋么寒毫不犹豫的应声,便将那句不必了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她怔忡的看了一眼眼前和他娘一样面无表情却身材伟岸高大的男子,缓缓转身,感觉到背后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隋么寒那锐利的视线,可以将她全身刺透。只是就在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夏冬雪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她又再次神奇的倒霉的在此处遇到刺客?但是事实证明她还没那么倒霉。 “公主殿下,静安王妃来了。”廖秋没想到一开门便对上了隋么寒和夏冬雪站在一起的画面,顿时有些惊愕,不愧是大少爷,做事情讲究效率,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胡闹,你是府中老人了,怎么遇到事情这般没有担当!”大公主瞥了一眼慌乱的廖秋,不耐道。廖秋刚要启口,静安王妃便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凤和公主殿下,前者满脸焦急,后者一脸的煞白,大公主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起身道:“怎么了?” “天儿出事了。”率先启口的是凤和公主,她脸无血色,似乎十分震惊。大公主神色一怔,淡定道:“小姑姑莫急,二弟弟他怎么了?”大公主并非真的忧心,毕竟黎世天早就偷偷进了京城,就在她的驸马府美滋滋的住着呢。 凤和公主皱着眉头,尚未言语,便听静安王妃淡淡道:“二皇子半路遇伏,胸口连中三箭,向京郊西山逃去,目前暂无下落,生死未卜。”她言辞极其平静,看向大公主的带着几分审视。 隋么寒身子一僵,本能的看向母亲。 大公主缓缓的抬起眼帘,冲着静安王妃死死的看了一眼,脸上瞬间变成极其悲伤的模样,拉着凤和公主的手腕,哽咽道:“小姑姑,这可是真的?二弟弟他……” 凤和公主点了点头,说:“天儿回京随同的官员都如是说,目前已经告知大哥,大哥下令命御林军彻夜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一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夏冬雪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很是寒冷,她似乎不应在站在这里。 第79章:离京 屋子里的气氛本应是焦急而悲伤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言辞中都带了几分古怪的气息,夏冬雪向后面移了移自个的小脚,直到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抵住了她,才猛然发觉差点撞进隋么寒怀里,尴尬的二话不说的回撤了两步,不得不面对静安王妃诧异的目光。 “公主倒是对夏家姑娘十分喜欢。” 静安王妃苏梧凤刚注意到屋子里的夏冬雪,她自然记得眼前的女孩,因为前阵子她不是没打过夏家的注意,只是后来因为府里侧妃落胎的事情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夏冬雪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按说,这位静安王妃也算是她的同乡。只是此时此刻的气氛,着实不适合大家在这里叙旧。大公主表现的十分悲伤,纠结,担忧,言辞寥寥便率先离去,离去前还不忘记带上了夏冬雪。隋么寒的表情起初有些惊愕,后来是挂忧,到最后的面无表情。 总之,夏冬雪始终认为,那个男人的脸上实在不适合出现悲伤的情绪。 镇国公府的冯夫人见世子爷亲自送夏冬雪回来多少有些诧异,再三表示感谢后方带着众人离开,二皇子遇刺一事被皇上下令封锁了消息,赏花节上也只有三个主家知道,但是因为此事,大公主是彻底没了心情,急忙回府。 若不是大公主焦急于弟弟的伤情,此时此刻,黎世天还在屋子里呼呼大睡呢,一听说自个被刺杀了,还中了三剑,顿时一愣,不由得笑道:“谁那么狠,想玩死我呀。” 大公主烦躁的盯着他,凝重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一出戏?就算是为了留京也不至于让自己连中三剑吧?你当父皇手里的太医都是傻子吗?” 黎世天摇了摇头,认真的说:“我确实是打算借着伤情留在京里,不过我最多一剑就够了,三剑刺下来,就算是我不想死都难了。” 大公主愣了一下,道:“我懂了,有人先于你的人之前行事了?” 黎世天无辜的点了点头,脸上收起了刚才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我身边怕是被人安了内鬼。” 大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内鬼是否存在不是目前主要的问题,如今父皇已经知道你中了三剑,这要如何是好?若是让人晓得那进京队伍中的二皇子并非你本人,怕是会被人利用以此来引起父皇的疑心,我看这伤,你是必须要自个受了。” 黎世天应承着,道:“我原本就不曾想过会完好无损的留下来,只是没想到人家玩的腻狠了 点……” “哼,如今是否要寻人对你下剑了?” 黎世天愁眉苦脸的看着自个大姐,郁闷道:“我让人去请了薛先生,他对人筋骨知之甚深,尽量让他寻不伤及根骨的地方入手。” 待那名薛先生抵达公主府后,几个人仿佛在聊着今日天气如何般仔细琢磨着刀从何处入,随后便见薛先生手中的长剑毫不客气的刺入了二皇子的骨髓,黎世天只觉得大脑发晕,咬着嘴唇,疼痛难忍。大公主眼含泪花,抱怨道:“此事定与静安王有甚大关系,否则怎么静安王妃最先知晓,并且她侧妃出身北漠叶氏,也方便在你身边安插细作。” 黎世天闭着眼睛,他为了那个位置隐忍多年,如今不愁继续忍耐下去,这点伤,倒比不得他身为帝王家子嗣的心悸之苦。 “姐,我不疼。” 大公主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道:“他日若你能登基大统,必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姐……”黎世天虚弱的叫了一声,虽然薛先生尽可能的不触及他筋骨,但是刀剑无眼,那可是尖锐的利刃刺进人的肌肤,再如何都是血肉之疼啊……良久,他终是昏了过去,大公主深吸口气,道:“沈括,你去让宸儿进来,就说二皇子寻到了,估计过会太医就会到了,伤势我们只做简单处理便好,不可有一丝留情。” “是!” 众人各就各位,大公主深感疲惫,他们这样的人,若想保得一世平安,便只能对自己狠一点。 过了几日,二皇子归途中遇袭的事情便在京中传开,皇上似乎也没有了起初的遮掩之意。好在太医医术高明,让二皇子捡了一条性命,只是元气大伤,怕是要修养多时。 曾经终日礼佛的锦德贵妃因为此事突然爆发,不再对立储一事莫不关心,整日里在皇上那里哭诉,不由得让皇上心底对几位皇子都产生了猜疑。暂且不说皇上是否要追究刺客之责,但是却下旨让人顶替了二皇子在北漠的缺,大公主为了继续把握北漠的局势,让隋么寒申请调往北漠。隋么寒小时在那里从军几年,尚有一批人马,再加上二皇子的大力推荐,皇上默许了他们的请求。 一时间京城风向标又产生了变化,据说因为玉德贵妃外亲势力庞大,功高震主的传言层出不穷,皇上几次恼了三皇子殿下,连带着六皇子都失了几分宠爱,倒是留京养伤的二殿下,颇得皇上关照。再加上锦德贵妃常年在太后身旁伺候,不理外事,祖上是书香门第,亲友入内阁参 政者甚少,一时间倒成了皇上喜欢二皇子的原因。 这一切夏冬雪看在眼里,却漠不关心,因为她娘来信了,让他们明年春天启程前往贺州。夏东至听说即将离京,索性辞了国子监的学习,在家读书,再过两年,便是科举之年,他打算回到祖籍参加县试。 夏冬雪可以对京城形势不甚在意,镇国公府却不可以。 薛老太君听说公主甚是看重夏冬雪,便暗示大房媳妇冯氏,若想要拉近和二皇子的关系,不如走大公主这条路。而当年不被看好的跟着锦德贵妃当执灯宫女的蒋家大姑娘,此时倒成了香饽饽,据说因为二皇子身子极弱,锦德贵妃曾令蒋风前去照顾,蒋风大气温柔,很得二皇子欢喜,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可能会被指为侧妃,这要是二皇子成为储君,他们家就等于出了个娘娘。当然,大事未成之前,谁也不敢在此多说什么。 接连几日,李氏在蒋府越发张扬,早就没有了年前因为嫉妒三房庶女成为六皇子宫女而气急败坏的模样。风水轮流转,不过一年多时间,玉德贵妃便失了先机,她娘家背景太过雄厚,为了避免日后因为新帝年龄过小,后族做大,皇上对此多少有些顾忌,不再像曾经那般偏疼玉德贵妃…… 太后娘娘的病情虽有好转,却因为太过年迈,身子骨已经经不起用药的折腾,于这一年的秋天病逝于皇宫,圣上为此也病了一场,整个人一下子老了许多。有人说,皇上开始面对立储的问题,只是在大皇子,二皇子之间犹豫。很明显,由于外戚的关系,皇上不打算考虑玉德贵妃所出的皇子,而是决定走立长的路子,于是乎,大皇子是否因为当年世子爷谋腻而彻底失去继承储君的资格,便成了当今朝堂上讨论最热的话题。 薛老太君近来心情极佳,因为蒋风正式被指给了二皇子殿下,若是二皇子当真登基成功,他们镇国公府便成了皇亲国戚了,而李夫人也有了等着当皇帝丈母娘的心思,连在院子里走起路来都抬头挺胸,阵地有风的。 大公主依旧表现的如她入京时那般低调,只是日日会进宫陪锦德贵妃给皇帝诵经。 皇帝精神大不如前,变得越来越迷信,净和女儿讨论什么来生,轮回,转世的怪论。 二皇子只管养伤,表面上不曾关心一点政事,这倒引得皇上的不快,总是派给他差事去做,再加上皇上似乎真有意将位子传给二皇子殿下,越发惯着大公主的二儿子隋么宸这个御林军副都统在京中的大胆妄为,任由他随意废了几个联络点,因为在皇上 眼里,那些人都是属于三皇子和静安王的部下,如今,他要着手为未来储君清理门户了。 但是即便如此,二皇子依旧表现的漠不关心,仿佛那位子他当真不想要似的。只有远在南域的隋老爷子深知,大黎有将近一半的军队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如今差的就是圣上那顺理成章的一个圣旨。二皇子越不在乎,皇上便越信任于他,这储位倒是给的也越发顺心。至于京中文臣勋贵,这些人不过是跟着皇帝喜好走的人,只要把握住军权,他们便不会输了这名正言顺的帝位。 其实隋老公爷早就将这政权更替看的分明,争取到再多的文人支持都是无用的,只会让结党之风,贯穿朝野,早晚被皇帝厌弃。所以当年他才早早离了京城,回到南域,不过是为了给子孙建造一个一个既可攻,亦可退的堡垒。如今圣上摆明了开始偏爱二皇子殿下,只要到时候得了皇上圣谕,便变得简单明,即便京中其他人有别的心思,造其他舆论声势,都抵不过南域和北漠的数十万大军,届时他们若逼宫京城,也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一切只为了履行先帝遗愿啊!~在这样子的政治背景下,大公主自然门庭若市,连曾经被传命硬克妻的隋么寒的婚事,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包括曾经和他允下过姻亲的三皇子死忠派宁国公府,都开始为自个寻求后路,有意重提当年结亲之事,打算让九小姐替七小姐嫁过来。只是大公主最终都以太后刚刚仙逝不久,不易谈及喜事的理由,全部回绝了。 恐怕整个京城里,唯一不受影响,独善其身的便是早已经心有所属的正主,隋么寒,和完全沉浸在即将离京喜悦里的夏冬雪了。 第80章:见面 在夏冬雪的记忆里,最终登基的是二皇子,于是如今所有的局势她都觉得十分正常,没有半分诧异。入冬后,镇国公府开始春节的买办,李氏的外甥女秦月荷帮着姨妈打理,老太太看不下去了,便道李氏既然想用人家秦姑娘,不如早早把她和蒋荡的婚事办了。 二夫人李氏自从蒋风入了二皇子府后,觉得自己脸面大了许多,连带着和秦家结亲的事情都有些犹豫起来。商贾女,商贾女,李夫人不停的琢磨,静安王就因为娶了个商贾女,瞧瞧背后受了多少的非议。只是蒋荡这个提不起的阿斗立刻给她不仁义的闯了个大祸,闹的满城风雨,李夫人为了安他的心,便不再拿乔,急忙和妹妹商议婚事日程。 秦李氏自然万分配合,如今的镇国公府和几年前可不能同日而语了,那时立储行事不如当前明朗,但是现在呢,她姐姐李氏可能是未来娘娘的娘亲哦,想到此处,秦李氏便为当年自个的决定感到特别欣慰,至于蒋荡此人如何,她完全不在乎。这世上公子哥有几个好货,至少如今女儿的婆婆是自己的姨妈,女婿的亲姐是未来的娘娘,她女儿只要嫁过来,就和皇家沾亲带故了。 再说秦月荷自己呢?她虽然也听说了蒋荡那些风流韵事,但是以她的身份能够入了蒋府,倒也说不出什么来,而且她本是个能干的姑娘,一想到以后有机会把握侯府大权,立刻变得心情不错,极有成就感似的。二夫人李氏怕自家儿子惹祸的事情太早漏出来,丢人现眼,于是心里着急,而秦柳氏害怕万一二皇子突然登基,册封了蒋风为娘娘,镇国侯府会毁亲,于是乎,李家姐妹俩一商量,找日子不如撞日子,便决定在年前办了。 薛老太君对此颇有微词,但是也碍于蒋风如今的身份,给李氏留了几分体面,没有像曾经那般挑三拣四。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如今的局势意味着什么,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这夺嫡一事岂不是也是如此?枉费几年前大皇子和三皇子斗的厉害,如今竟是两败俱伤,都没了念想。 夏冬雪恨不得离京后便不再回来,让几个丫鬟将包裹塞的满满的,她一边整理书信,一边仔细追忆,前世的贺州到底乱没有乱?虽然说历史是不容改变的,却难免有些细微的误差,比如说前世他记得是大皇子宫变,于是彻底被幽禁倒台,所以贺州未变,可是如今怎么变成了大皇子的儿子闹政变,大皇子被连累的守了两年皇陵,如今皇上年迈,竟是想起了那些故去人的好处,心软的将他诏了回来,又总是提起那逝去的先孝文皇后贺氏,可见并未说绝对不立大皇子 为储,如此看来,贺州的贺氏还有机会,会不会生出事端呢? 夏东至温习完了功课,跑到夏冬雪的身前,道:“姐姐,我怎么听丫鬟们叨叨,咱们家多了个小妹妹?” “嗯?”夏冬雪怜爱的捏了捏弟弟的脸颊,忍不住亲了一口,说:“嗯,月丽给爹生了个女娃,娘亲来信提过了。” “哦,这月丽也真是个白眼狼,母亲对她那般的好,让她跟着父亲去贺州是帮忙打理爹的内务,怎么最后爬上爹的床了。” 夏冬雪微微一怔,无奈的叹气,这世上可不就是如此,妻子需要照顾家中老小,无法随同丈夫赴任,为了免得丈夫自个寻什么扬州瘦马,索性挑个信得过的身边人去照顾丈夫起居。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深深的记得,当母亲得知月丽怀孕后那怅然若失的模样。喜欢一个人,到底如何做才算对得起这份喜欢?父亲已经算是大家口里的好丈夫了,依旧如此伤人心啊,她未来的良人又会如何,待她容颜老去,待新婚的喜庆过去,生活陷入平淡,是不是也要一个接一个的女人抬进门…… “姐姐?姐姐?”夏东至发现夏冬雪发呆,忍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 “嗯嗯嗯!” 夏冬雪强扯出了一抹笑容,若是前世,她不会对此烦忧,如今连死亡都经历过了,反而觉得是否要这么隐忍的过一辈子呢,生命里除了夫君,便是夫君的女人,她……真的不想啊。 贺州,总督府。 月丽看着摇篮里肥嘟嘟的小娃娃,心里感慨万千,还好不是个男娃,否则……她怕是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要牺牲自个了。 “丽娘,奶娘可选好了。”蒋岚淡笑的走了进来,大红色的长裙在阳光的映衬下十分明亮。 “嗯,挑了月柔的远方亲戚。” 月丽柔顺的说着,她跟在蒋岚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蒋岚的为人,她全家的死契都在蒋岚手中,与其去依靠忙于政事老爷,不如死死的抱紧家里女主人的大腿。 蒋岚逗弄着哼哼唧唧的小娃娃,心里甚是平静,若是放在前几年,她八成有些容不下这样的母女,只是近年来她和夏子旭都老了,月丽性子乖巧柔顺,极其听她的话,如今生的又是女娃,怕是为了这个孩子,月丽也不敢对她有所违抗,与其去给老爷纳个心思多的,不如在家里给月丽留个位置。于是夏老爷便多了一位丽姨娘。 夏子旭近来行事十分小心,倒不是因为贺州出了什么问题,而是 太平静了,是的,整个贺氏仿佛对外面的传言置之不理,对当今立储之事毫不关心,但是就因为这份不太正常的平静,让夏子旭越发忧心起来。 时至今日,皇上还没有下立储诏书,这说明皇上并未下决心到底立谁为君,若是大皇子宫中的内线说皇上定了二皇子为储君,大皇子不会毫无作为。要是二皇子宫中线人给信说是要立大皇子为君,怕是南域和北漠绝对不会太平,因为谁都知道,即便大家尊听圣意,静候新君,怕是新君登基后第一个事情便是拿彼此开刀…… 一想到此处,夏子旭有些后悔当初写信让夏冬雪姐弟两人入贺的事情了。只是那时候二皇子尚未回京,太后也并未去世,谁曾想过这夺嫡形势会急转急下,变得这般的明朗。如此看来,贺州便成了最不安全的属地了。可是他要是即令夏冬雪不要进京,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变化,在众人盯着他的时候,怕是会出产生其他联想,若是贺州变了也罢,未变反而被他弄的让人误会了。 最终,夏子旭和幕僚商量,将贺州北面的绥化别院重新装修一番,因为绥化有一支驻军,军中长官出身南域,八成是二皇子嫡系,不太可能和贺州谋事。他打算渐渐将家眷移至绥化,自己留守贺州,免了后顾之忧。 过年的时候,夏冬雪陪着老太君同京中四品官员之上的命妇进宫朝贺,又被大公主亲自召见。这些朝贺的命妇一般是在外宫布宴,而她这次有机会被带入了内宴,还给赐座在了大公主的身旁,饶是再傻的人也不会不去琢磨这么明显的深意。 薛老太君不只一次的私下问过外孙女夏冬雪,大公主,可曾特意说过什么。夏冬雪百思不得其解,她真的不认为大公主会喜欢她这种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然后家里几位其他伯母打趣她,曾提到过莫非是想着其他目的呢,在那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凝视下,夏冬雪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然后她也仔细回想了自个和大公主家的几次见面,交流,难道说那跟冰渣似的到处吓人的隋么寒对他……夏冬雪脸色微红,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倒不是说隋么寒不好,而是夏冬雪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平日里也不曾注意过他,更是基本忘了那人模样,只是觉得,反正一遇到他,就会被那份冷冰冰的疏离刺激的不敢多上前一步,更别提仔细看他的样子了。 婚宴大事肯定是父母做主,夏冬雪觉得,依着她爹的脾气,定是更喜爱徐旺青那种翩翩才子才是,而且徐旺青的嫡母早逝,家里的继母是个没背景的商贾女,她若是跟了徐旺青,在婆婆那里应该 不至于受太大的气,只是徐家兄弟太多,那么一大家子,若是以她为长,还不够累死人了?但是相比较下,一个好欺负的婆婆,总比大公主好伺候吧?夏冬雪一想起大公主的威严,便觉得旁边冷风刮过,这母子二人,都太难伺候了吧。 看来此次去贺州见父母,她有必要和娘亲商量一下了,毕竟她不可能不嫁人,否则也是给夏家门楣摸黑,但是要嫁个什么样子的人家,想必父母是乐意听她的意思的。 “夏姑娘,公主殿下让人寻你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夏冬雪耳边响起,她抬起头,入眼的是绿莺浅浅的微笑,这个丫鬟她是认得的,不管是在雪落寺,还是在公主府里都见过她几次。 “公主殿下?”夏冬雪小心的问着,因为她记得绿莺是隋么寒的大丫鬟。 “嗯,公主殿下陪着锦德贵妃在锦德宫呢,让奴婢带姑娘过去。” 夏冬雪脑子一懵,怎么个意思啊…… “哦。”夏冬雪不太情愿的起了身,跟在绿莺后面,向深宫里走去。 这皇宫她不是第一次来了,却是第一次走的那么的深,她努力的记忆着来时的路,但是却随着绿莺在前面三绕五绕,郁闷的感叹着,这哪里记得住啊,皇宫也忒大了点。只是他们走着走着,却不是通向什么宏伟的宫殿,而是一个小院落,夏冬雪顿时慌了,莫非又被被骗了。怎么不认识的诓她也就算了,这都见过n次面的,到头来也是个说瞎话的。 绿莺看出她的疑惑,浅笑着,她想到夏冬雪注定要做自个的当家主母,她日后还要抱人家大腿呢,便分外恭敬道:“夏姑娘莫慌,是我们家世子有几句话要跟姑娘说。” 夏冬雪看着绿莺一副理所当然,并且有点我们世子见你你应该高兴的那种不由自主的得意神色,忍不住生出几分怨气,他们世子想见她,她便应该来嘛?大公主做的如此明显,至少是个女流之辈,不会真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辞,但是若说隋么寒单独诓她来,这事儿,这事儿也太欺负人了。 “绿莺姑娘!你家世子是男性,我又是未出阁的姑娘,你们如此做未免太过分了,请你立刻带我回去,或者去锦德宫觐见公主,我爹娘虽未在京中,却也不是容你们如此低看的。” 绿莺一怔,隋么寒在她眼里一直是万分优秀的人,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觉得,夏姑娘必然会喜欢世子爷,怎么会不欢喜呢。只是此时隋么寒已经由远及近,自然听得到夏冬雪的言语,他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夏冬雪 的背影,回想自己的行为是否过了。但是一想起刚才外宴时徐旺青和夏东至在一起的情景,有些话,他不问清楚,却是不甘。 其实刚刚他去外宴,主要是想看一眼夏东至,上一次误打之事一直令他觉得别扭,索性想找个机会和夏家小弟说清楚算了,否则留下心结,怕是更加无法解开。但是夏东至好像十分怕他,见他去他们那个桌子,便跑到了另外徐旺青的桌子,不肯离开,更别说让他搭上话了。而且夏东至看着徐旺青的目光满是崇拜和依靠的神色,凛然将对方当成了自家长辈似的,令隋么寒十分恼怒,心生不快,甩手离席。 廖秋见他闷头,便宽慰于他,若夏家大姑娘和徐家公子是两情相远,世子可还会去争取什么? 隋么寒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向了他的后脑,从始至终,他确实并不知道夏冬雪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言,他说通了大公主便可以了,至于夏子旭,他毕竟仅仅是臣,实在不成,他还可以求到皇上那里,或者日后二舅舅登基,他还怕夏子旭不依吗?却从未想过,或许,或许,夏冬雪那个小丫头,心里早就已有所属。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惶恐,左思右想,便本着必须要问个清楚,将夏冬雪叫来,完全没想过这么做是否是过于自私了些。 夏冬雪心中有气,连声音都难免是冷冷的。她退后了几步,隔出一段距离,抬起头,冲着隋么寒,淡淡道:“世子爷宣小女前来,不知有何事情?” 隋么寒站在阳光下面,修长的背影拉的长长的,见夏冬雪一副致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底不由得落寞了几分。他本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觉得词穷,心跳加速,紧张的一时无言。 第81章:慌了 夏冬雪直挺挺的站在隋么寒的对面,那纤细娇小的身子在日光的照射下柔弱中带着几分诱人的光滑,巴掌大的小脸倔强的抬着头,仔细的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男人。隋么寒也仰着下巴,墨黑色的眼眸怅然若失,流露出几分不属于他的慌张神情,良久,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了脸庞,低声道:“夏姑娘……” 夏冬雪点了下头,其实她也特别紧张,只是她不想表现的太过丢人,于是强撑着呢。眼看对方开口而不是继续和她大眼瞪小眼,她的心里不由得一松,觉得没那么尴尬了,只是接下来隋么寒的直白,有点让她觉得郁闷的恼羞成怒。 “我叫姑娘来并无恶意,只是想问清楚夏姑娘和徐旺青的事情。”隋么寒说的绕口,他本是想将声音放的柔和一些,却配上那么一张面无表情的容颜,口气中难免带了几分质问。 夏冬雪只觉得大脑一懵,这是什么个事情,她可没想过自个和隋么寒有如此交情,需要他来质疑她的事情,还什么徐旺青,怎么听着好像他们有什么事情似的。 隋么寒同样懊恼起来,自个是怎么回事,原本不是那么想的,到最后就成了这样子的口气,他攥着拳头,头一次发现,和女人说话实在是太费劲了。 夏冬雪吸了下鼻头,不快道:“隋……嗯,世子爷,您是不是管的有些宽了。” 隋么寒心头一紧,见夏冬雪满是的委屈不快的神色,越发后悔起来,自己太过冲动了! 夏冬雪如鲠在喉,发现隋么寒无所顾忌的直白的凝视着自己,觉得非常恼羞,又忍不住感到难过和委屈,她招他惹他了,让隋么寒给堵在院子里说这些言辞。 她爹娘是不在京中,他们便可以这样子吗?是的,二皇子是未来的天子,大公主一家确实富贵,但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那大公主,凭什么一副甚至喜爱她,貌似想要讨她做媳妇的模样,这隋么寒,又为何一副理所应当,管教他似的。 夏冬雪越想心越寒,忍不住哽咽的怒道:“世子爷叫我来是想坏我的名声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便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自认不是随便的女子,你让丫头骗我至此,就没想过会给我带来什么闲言碎语?是的,世子爷,你是皇亲国戚,你们一手遮天,可以堵了别人的嘴巴,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需要忍受这种苛责?至于徐大哥,我们本是同乡,你所说的关系二字,我不明白,如今也不想明白,如若世子爷没有他话,我先告退了!” 夏冬雪越说越觉得难 过气愤,在她眼里,眼前的隋么寒和镇国公府那欺负人的蒋荡没什么区别,单独把她一个姑娘叫来此处,怎么一个坏字可以形容。 隋么寒有些慌了,他本不是想让她难看,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身体不由自主的拦住了夏冬雪奔着空隙处跑的身子,夏冬雪转身,却被隋么寒一下子拉住了右手。 夏冬雪心底一怔,红着脸颊,怒道:“你干什么!” 夏冬雪和隋么寒比起来就好像一团小棉花,隋么寒知道自个的行为逾越了,可是若任由夏冬雪跑了,隋么寒怕会后悔一辈子,便本能的不愿意撒手。 夏冬雪的眼泪哗哗的从眼角流了出来,这大公主一家子,也太欺负人了。 “别哭……”隋么寒慌手慌脚的拉扯夏冬雪,两只手都不知道到底放哪里才是应该的。只是他以为的小心在夏冬雪那里看来就是力大,在拉扯中,夏冬雪终归抵不过隋么寒的一身蛮力,踉跄的跌进了隋么寒的怀里,她鼓着脸颊,身子僵硬,冷风从耳边吹过,耳边却听到两个人咚咚的心跳声。 隋么寒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错,两手从身后抱住了夏冬雪,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放手,但是他也明白,只要一松手,夏冬雪绝对转头就跑,她误会他也就算了,要是任由夏冬雪这个模样在宫里横冲直闯,被人看了去,更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你,你放手。”夏冬雪耳根子都红透了,心里满是紧张和绝望,自个怎么那么的倒霉,惹到了这个讨人厌的煞星。 隋么寒本不是个善于表达之人,此时若是夏冬雪抬起头仔细看他,便会发现那张并不白皙的脸庞早就红透了。他年岁不小了,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知道男女之事,只是从未有谁像现在这般,带给他一种动心的感觉。 “对不起。”隋么寒沉声道。 夏冬雪一怔,也停止了挣脱,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隋么寒的对手,她越是挣脱,那人越是忍不住用力,反而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隋么寒想了半天,却只说的出这些话,让他对一个女子表达爱意,真不如直接拿起刀枪上阵杀敌的痛快。 “你既然知道自己行为不妥,为何还不放我离开。”夏冬雪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眸,透露出刚才的悲伤。 “我……”隋么寒长嘘口气,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你快将手拿开,我不跑便是了。” “嗯,你别跑,你又不认路,就这么跑出去,更会……更会让人看见。” 夏冬雪见隋么寒似乎没那么难说话,又想着自个着实不认识宫中的路线,便诺诺道:“好,你放手,我们,我们保持点距离说话。” 夏冬雪感觉到隋么寒真的松手了,急忙后退了几步,看向隋么寒的眼神带着狐疑和愤恨。 隋么寒也感觉到自己搞砸了什么,垂下眼眸,沉静道:“我,我这就让绿莺带你回去。” 夏冬雪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隋么寒一边转身,一边恼自己,从头到尾他到底再做什么? 隋么寒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身,吓了夏冬雪一跳。那双墨黑色瞳孔里印着某种夏冬雪看不懂的情绪。她低下头,不太敢去对视那道带着几分炽热的目光,她活过一世,就是再傻,现在也多少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只是……不可能……夏冬雪完全无法相信。 “夏姑娘,今日之事我深感抱歉,但是……”隋么寒顿了片刻,好像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凝望着夏冬雪的眼眸,静静道:“我不后悔。” 夏冬雪只觉得胸口处有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竟是忍不住红了脸颊,她双手交握,将头低的更靠近地面了,眼看着那个人的鞋子一步步走了回来。 “世子爷!”她猛的启口,想要拒绝去听什么,却一下子被隋么寒按住了嘴唇,心跳加速,怔忡的看着隋么寒欲言又止的表情。 隋么寒顿了好久,十分郑重而低沉的说道:“我……我娘,会去跟你爹提亲。” 夏冬雪身子一僵,刚要反应什么却见隋么寒说完这句话忽然转身,急匆匆的离去,好像身后有什么恶鬼追着他似的落荒而逃。 夏冬雪不知道该如何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算是表白吗? 隋么寒喜欢她?她无法置信的摇摇头,可是若不喜欢她,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她不觉得,她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事情,那么,他,他当真是喜欢她? 想到此处,绕是夏冬雪再冷静的人也觉得有几分害羞,又带了些许恼怒,她对他有感觉吗? 夏冬雪不停的自问,若说有,着实过了,若说无,在那人同她说完这些话后又确实没法当成无所谓的事情。 不一会,绿莺便进了院子。 夏冬雪浑浑噩噩的随着她梳洗了一番,毕竟因为和隋么寒的争执,她的脸 色有些不好,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脑海里总是想着隋么寒的那些言语,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不停的争吵着。 一个小人埋怨道,最是皇家无真情,嫁了世子爷,就要承担传宗接代的任务,要是生不出孩子呢?便要积极的给夫君纳妾,劝慰自个心爱的男人去和别的女人睡觉,大公主又不是个好伺候的婆婆,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你爹都帮不了你什么。于是她有些想绝了隋么寒的念头。 可是,另一个小人又跳了起来,说是就算不嫁给世子爷,难道生不出孩子便不会给夫君纳妾吗?比如说徐旺青,当真就不会娶姨娘吗?日后外放京外任官,嫡妻也是要留在家中守着老人,然后给夫君安排妾氏随着赴任。再说,人家世子爷好歹对你夏冬雪有几分情意,总比那些连面都没见过,便被父母定下来的人家好吧! 夏冬雪的心乱了,使劲的甩了甩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那隋么寒说完就跑了,连给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她真的很纳闷,那么个冷漠的冰块男人,当真会喜欢她吗?若是喜欢的话,他能为她做到何处,是否只喜欢她一个人,又或者想选个主母便了事了。 一直到回到了镇国公府,夏冬雪的脑海里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既然隋么寒愿意和她说的清楚,她是否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比如说,不纳妾? 荒唐,好荒唐,夏冬雪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这话让她娘知道,只会说她是个傻的,平凡人家都讲究三妻四妾,传宗接代,更何况是大公主府了。 但是,夏冬雪的心底深处,真的想问一问那个人,你可否为我做到如此呢? 前一世,她不懂得姻缘,只觉得父母觉得是好的便是好的,如今,她连死亡都经历过一次,要还是为了嫁人而嫁人,守着女戒过日子的话,这婚,结的又有何意义呢? 第82章:拒绝 接连几日,夏冬雪有些患得患失,那日的一切仿佛黄粱一梦,真好笑,她竟然会做这种梦,梦到全京城都知道的大木头和她表白了……只是当他看到第二日便给人送过来的手帕时,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当时走的慌张,把自己的帕子掉在宫里了。 “哎……” 夏冬雪也不知道她怎么开始感叹年华了。等过了年她便有十五了,以夏家的背景,十五岁尚未议亲算是晚了,不过和大公主家的隋么寒相比,她还算正常的,同隋么寒一般年龄的勋贵子弟,大多数都已经有了孩子,怕是即便大公主和她爹提亲,她爹可能还嫌弃隋么寒的年龄呢。 再加上隋么寒名声不好,又性格孤僻,夏子旭八成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一想到此处,夏冬雪觉得很是怅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是庆幸呢,还是有些许不快…… “姐姐,姐姐!”夏东至一路小跑,神色带着几分慌张。 “嘛呢!”夏冬雪溺爱的摸了摸夏东至的额头,说:“嚷嚷什么。” 夏东至左右看了一眼,小心道:“大表姐正式被赐给二皇子殿下了……” 夏冬雪一怔,其实还不错,如今混个侧妃,日后那便是娘娘呀。 “外祖母似乎非常高兴,几位舅舅也说要大摆宴席,只是大表姐说太后孝期未过,家中行事不能太过高调,她也要时常陪着锦德贵妃诵经念佛,主动请求圣上一切从简。” “嗯。” 夏冬雪关于前世记忆里的蒋风并不是特受皇帝宠爱,但是因为其气度非凡,背后有曾经的四公之一蒋氏,又行事妥当,倒未生出什么事情。二皇子算计的好,先祖封的四大公府,其中两家分属三皇子和大皇子一派不容人信任,但是他们毕竟代表了勋贵的利益,所以二皇子拉拢蒋家,轻而易举的表明了一部分态度,让勋贵安心。 至于蒋风此次受封,说到底不过是二皇子的妾氏,之所以会让人觉得隆重无外乎是因为当今二皇子炙手可热,这给皇家做小老婆自然和普通人家纳妾不同了。不知道为什么,夏冬雪竟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隋么寒,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些人,巴不得做他小老婆呢。真是烦人,她想他做什么,他们原本是没有交集的两根平行线,她干嘛总是自寻烦恼…… “大表姐还给府里的表姐们发了帖子,说好久未见姐妹们了,想在皇上新赐给二皇子殿下的宅子里摆宴,其中特意点名姐姐一定要去呢。” 夏冬雪没来 由的心慌了一下,她和蒋家大姑娘没什么交集,甚至连见都是未曾见过的,此番这般言语,莫非…… “只可惜因为这事儿,我们又要晚些时日才能离京。不过大表姐说大公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四月后再启程,因为那样子好像世子爷也要前往北漠,可以顺便带我们一程。” “……” 夏冬雪默不作声,脸上发热,这隋么寒也真是的,跟他娘说了便罢了,莫不是连二皇子殿下都知道了,要真是如此,她,哎,烦死了。 “其实我不想和世子爷他们一起走,姐姐,你说咱们自个雇人不成吗?”夏东至脸色发皱,他心里着实对那个冷面世子爷没有多大好感。 夏冬雪想了片刻,道:“若是跟世子爷同行,必然是最安全的,如今大公主自然开口了,你以为还能回绝的吗?这事儿商量到母亲那里,必然也是十分乐意的,你又让我拿什么借口去拒绝。” “姐姐可以跟娘亲说我和那人不合呀,他们隋家人可是曾经打过我的,现在身上还留了疤呢。”夏东至一想起那顿莫名其妙的挨打,便心有余悸,忍不住道:“咱们去贺州原本是愉快的事情,我就怕跟那人同行,心里会烦的要命。” “这倒是真的。”夏冬雪想起隋么寒的表白,十分认同的点头。 “那姐姐去看看嘛,有没有同去贺州的,找了借口推了大公主殿下吧。再说世子爷是去北漠,和我们并非完全顺路。”夏东至一副想要彻底甩开隋么寒的模样。 夏冬雪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你当真那般的讨厌他?” “谁?”夏东至被姐姐问的一愣。 “隋么寒啊~” “唔唔……”夏东至不好意思的偏着头,说:“反正他弟弟就是个鲁人,他又,他又那般的不好接触,反正我不喜欢他们家人。”夏东至小孩子脾气似的跑到屋子里的角落,一脸我就是不喜欢他那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怎么着地的模样。 “呵呵。”夏冬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夏冬雪收敛了心思,心里念道,看来她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弟弟那么的不喜欢隋么寒,父亲想必更中意徐旺青,骨子里也不乐意她嫁入皇家,那么,她在这里徘徊什么呢?只是一想到那么冷漠的人竟然敢于鼓起勇气同自己说出那般的言辞,她那颗少女的心便忍不住会有些许动容。 冬去春来,一转眼便快到了夏冬雪启程的日子。在此之前 ,她势必同夏东至前往大表姐蒋风那里道别,她也知道,在二皇子那里,她必然是会见到隋么寒的。这和他同她表白那时候算起,已经整整四个多月了。她不知道这四个月里隋么寒过的怎么样,但是她那颗猛然跳动的心,渐渐被理智平复了下来,她还没有荒唐到,或者说还没有勇敢到试图自由恋爱,嫁娶本是父母之约,她必然要到了贺州,见到父母后再做打算。也或者,她娘都已经给她定了亲,到时候本无任何退路。 这四个月以来,夏冬雪几乎很少出自个的院子,她不想再发生任何逾越的事情了,怕日后会给父母带来麻烦。夏东至彻底在家中温习功课,准备来年的乡试。姐弟两个不问外事,过的悠闲自得,倒也纾解了夏冬雪一直以来的烦闷心情。她看着路旁翠绿色的柳树,不由得觉得,如果日子这般过下去也很不错,没有男人,没有爱情,守着弟弟,带着爹娘,远离是非。 其实女人股子里结婚也不过是为了图一个稳妥安详的,夏冬雪死过一次,早就没有了少女原本应有的对爱情的幻想,她只是很珍惜生命,想好好活着,照顾父母和弟弟夏东至。当然,如果上天让她拥有一份感情,她会感谢佛祖,甚感奢侈。 退一万步去想,如果没有得到,便不会有失去,那么,她就可以不用经历那种被背叛的痛苦。夏冬雪发现自己真的很胆小,又或者她宁愿过如此平庸不会大喜,更不会大悲的生活,而不是偏要轰轰烈烈的获得那可望不可求的爱情,然后又任由这份感情在琐碎中死去。 只是隋么寒却不是这般想的,他一直是个执着且简单的男人。 喜欢了,便是喜欢,喜欢的东西都不去得到,那还是男人吗? 所以,近日来,大公主府里不太平静,除了有个上蹿下跳的二少爷到处惹是生非外,大少爷隋么寒的脾气似乎也越发恶劣不少,稍微犯个小错就会挨罚,弄的谁都不乐意去伺候大少爷了。 二少爷隋么宸是皇上封的尚北侯,可以单独立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隋二少明明都成婚了,还有了单独的府邸了,依旧赖在公主府不走,气的大公主牙痒痒的。 大公主想要孙子,做梦都想要,可是如果任由二儿子住在公主府的话,她那孙子是做梦都没影子的。于是,整日里便看到大公主找茬训示隋么宸,最后干脆把媳妇接来大公主府算了。只是隋么宸是个活猴,他媳妇来了公主府吧,他就跑回侯爷府,来回来去的好不折腾。 最后大公主烦了,便打算放弃隋么宸, 专攻隋么寒,反正夏家姑娘来年便是十六了,以大儿子对人家那心思,娶回来必然是不会不碰的,八成能比二儿媳妇早些受孕。 大公主从来没想过,夏子旭会不同意这门婚事,而且她也将寒儿的婚事告知母亲锦德贵妃,贵妃娘娘亲口允了,到时候就等着赐婚了。与此同时,她还修书一封给了蒋岚,让人送去贺州,提了此事。至于当事人夏冬雪的意思,完全被大公主忽略了。她只是觉得,以他们家寒哥的条件,配夏冬雪真是绰绰有余了,那夏子旭还有什么可挑的? 大公主凛然是一副婆婆自居的模样,再加上宫里传出了口信,皇上有意正式封大皇子为亲王,并且想替他寻一处不错的封地为补偿。这便意味着太子之位,基本上属于二皇子的了。大公主不敢说突然高调起来,只是事关儿子婚事,她不认为夏家有拒绝的资本和理由。 平日里,隋么寒极少注重自己的穿着,但是今日还是让绿莺找出了不少衣服,他头一次穿浅色的衣服,只为了想减少身上那天生的威严和戾气。黎世天见他来的及早,忍不住打趣道:“我的小外甥,你终于长大了。” 隋么寒脸色一黑,撇开头根本懒得搭理这个不正经的舅舅。母亲也真是的,八字没一撇呢便弄的人尽皆知,到时候夏家姑娘又该误会了,以为是他自以为是的大嘴巴。其实他真不想逼迫夏冬雪做出任何选择…… “寒哥儿,我问你,若那夏姑娘有了意中人,你当真如那日跟你娘亲说的那般,可以放弃吗?” 黎世天想起前阵子隋么寒埋怨大公主,似乎是有些怪他娘将此事弄到了宫中几位贵人那里,而不是首先去询问夏冬雪的父母。当时公主便十分不快,合着自个为隋么寒谋划媳妇,对方还不领情。只要父皇下一道圣旨,夏子旭敢说个不字吗?于是当时公主便气愤的问过隋么寒,若是夏子旭不乐意将他闺女嫁与你,你还当真舍了她不成? 隋么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怅然着赌气说可以。于是大公主便生了好几天的气,还跟弟弟叨叨了几日,说这两个孩子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原本通过宫中很简单解决的事情,他那个臭儿子居然还想着询问人家的意思,难道说要是夏冬雪说我不喜欢你,他还能说放弃不成。 隋么寒被小舅舅戳了心中最痛的事情,脸色微微一变。自从那日宫中别离后,夏冬雪便彻底将自个好像乌龟似的藏了起来,无论他托谁,或者他娘找谁,用什么理由都无法将她那个乌龟头给拉出来。一想到这个,他便十分郁闷,淡 淡道:“她要是当真心有所属,我又如何能强迫她嫁与我。” “哦哦,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要是夏家姑娘不依你,你便可以放她离开,对吧?”黎世天好笑的盯着眼前尚不自知自个意愿的男人,完全不信的取笑道。 隋么寒似乎也觉得很没有底气,垂下眼眸,硬硬道:“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黎世天看着平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隋么寒此时的窘迫模样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道:“那我怎么看沈先生写的折子,你生生将徐旺青的名字给我划掉了。” 隋么寒一怔,仿佛被人看破心事的皱着眉头,僵硬道:“二舅,你烦不烦。” 黎世天沉默不语,他和大公主手下的幕僚沈括给他誊写了一份当今大黎可用的年轻人的名单,其中有江南才子徐旺青,只是这名单在过隋么寒的手时,他那一向对这种事不关心的外甥居然给人家名字划去了,后来他得知此事,只觉得太过好笑。 曾经黎世天无事时只喜欢逗弄隋二少,不会打隋么寒的主意。原因便是觉得隋大少太过无趣,小小年纪便整了一张老头脸,给谁看呢,而且隋么寒平日里做事极少让他挑出毛病来,一时间失去了很多乐趣。所以当他发现这件事后,不由得派人去彻底调查了徐旺青此人,能令他那从来懒得徇私的外甥这般深恶痛绝之人,他怎能不感兴趣呢!于是,便发现了更令他觉得好笑之事。 隋么寒浑身僵硬,他只觉得二皇子殿下那双通透的眸子好像将他完全看穿,一时间红了脸颊,不快道:“我问过夏冬雪,她和徐旺青无任何关系。” “哦……”黎世天拉长了尾音,不甚在意道:“那你还把人家名字用了两个大叉狠狠的划掉,那两个大叉哦,都快把沈先生的纸给捅破了!” “二舅!”隋么寒无言以对,甚感气急败坏,道:“我去娘亲那里了。”他说完不等黎世天回话便落荒而逃。于是空气里便荡漾起了二皇子非常没有形象的大笑。他这个外甥真是个纯情小男生,还老埋怨他娘做的明显,殊不知家里几位幕僚先生,谁不曾注意到过他的反常?大家只是不好意思驳了隋大少爷的面子,佯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其实不过是怕他难为情罢了。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到了隋么寒这里,倒成了什么难以启齿的恶事。 黎世天摇摇头,他才不信隋么寒可以如他所说,放任人家离去。因为他那个外甥骨子里留的也是他们皇家的血液,宁可我负天下人,却容不得别人拒 绝自己。别看他如今说的潇洒,若是夏家小姐真选了别人,怕是用抢的,那隋么寒也会将人给抗回来的。 夏冬雪进府后便主动跟在蒋雪身边,她知道隋么寒肯定会找她,可是理性告诉她,她不适合那个男人,或者说不适合给未来皇上的嫡亲外甥当妻子,所以还是躲着点好。 夏冬雪不知道隋么寒对她到底是有几分心意,不过以那人冷淡的性情,还有勋贵子弟无长性的常理来看,他怕是很快就会忘记自己吧!隋么寒毕竟是二皇子嫡亲的外甥,等到日后二皇子登基后会越发重用于他,这样的男人,不说自己愿意纳妾不纳妾,单是那关注度便是极高的,她防的了贼偷,防不了贼惦记着呀。 夏冬雪经过四个月的沉淀和思索,决定拒绝这份感情。不是说夏冬雪讨厌隋么寒,而是觉得驾驭不了这份感情,更没有背景去和大公主比拼什么,这个比镇国公府还要高的高门,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承受的。她前世便经历过众叛亲离的感觉,等到日后她爹去了,她夏冬雪又算是个什么呢?大公主可会像前世蒋家人那般,欺负她,甚至悔婚另娶……夏冬雪胸口一堵,她以为忘却的事情其实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她。她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不去拥有。 第83章:同行 夏冬雪从始至终十分老实的和姐妹们在一起,大公主不是没有叫她过去回话,只是李夫人本不待见夏冬雪,夏冬雪也乐得蒋家表姐妹们替自己做挡箭牌,便一起过去和大公主请安。 蒋家二夫人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觉得身子骨挺的特别的直,众所周知,二皇子是未来的储君,她呢,是未来娘娘的母亲,万一他们家蒋风是个有福气的,再生个儿子,她岂不是有机会成为天子的外祖母了!一想到这里,李氏便不由得抬起了头,连带着对待两位妯娌,都是爱搭不理的。薛老太君有些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模样,但是为了给蒋风留面子,并未说些什么。蒋李氏得了空闲,获得了单独和蒋风说话的机会,一见面便开始打探宫中事宜。 “风儿,二殿下的位子应该已经定下来了吧,他就没有许诺日后给予你什么吗?” 蒋风尴尬的示意亲信将房门紧闭,小声说:“娘亲,二殿下待我不错,您不用挂心于我,至于太子之位,不是咱们娘俩现在需要讨论的问题。” “怎么不需要呢,据我所知,二殿下除了正妻以外,尚有三四位侧室,日后若是登基,要是按照成婚先后来册封的话,你岂不是要吃了大亏的。” “母亲大人!”蒋风小声嘟囔着:“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被府里其他人听到您和我说这些事情,会落人话柄的,至于先入府的姐姐们,本就应该排在我的前面。二殿下和锦德贵妃都是长情之人,我不想去争什么……” “傻孩子,现在大家还能和睦相处是因为二殿下尚未登基,等到真成了皇上,你们这些人又如何以姐妹相成呢,即便是贵妃娘娘,怕也不会完全没有想法。我提醒你这些,是让你多个心眼,尤其是对二皇子身边的老长随,该打点便要打点,这府邸里的奴才都跟了二皇子很长时间,日后保不准被二皇子脱了奴籍,委以重任。” “我知道了,母亲。”蒋风这点也是十分认同的。 “至于钱财方面,我与你祖母商量了,咱们蒋家未来的成败都在你的手中,所以府里不会断了你什么。需要贴补的你直说便是,日后真入了宫,没有银子怎么使唤的动人。话说二皇子其他几位妾氏,都不如咱们蒋家底蕴,我觉得要是操作的好,待二皇子登基之后,你至少要坐守一宫。” 蒋风点了点头,说:“娘亲,此话先告一段落,我今日主要是想让您帮我寻个民间的方子。” “方子?”蒋李氏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闺女,却发现蒋风将头 低的极低,脸颊红红的。她顿时悟了,小声道:“你有了?” “什么呀,就是因为没有,才想让娘帮着问问,这种事情,我是不方便做的。比如二皇子的正妻吴氏,自从生了大姑娘便三年不曾怀孕,但是近日却传来了好事,二皇子殿下很是高兴呢。我听陈姐姐说,吴氏娘家在城东寺庙里求了支签,又顺着签意找到了民间一位大师,给吴氏调养了三个月身体,现如今胎坐的可实在了!” “还有这事?”蒋李氏暗骂自个粗心,如今她家蒋风既然已经嫁入了二皇子府,首当其中便是要生个孩子啊,亏她一直琢磨着老太太那点钱财,竟是将此事忘了。 “你放心,此事我回去和娘商量一下,老太君眼界宽,看看有没有什么老关系,咱们也去寻那个大师。我的个儿,你真是给我长脸,自从你嫁给二皇子后,连你那臭爹,都对我热乎了三分。” 蒋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不过母亲,二皇子一日未坐实那个位置,我们便一日不可放心,此时,您叮嘱爹和祖母,应是越应该低调的时候。” 蒋李氏笑着应承,道:“那是必然的,如今整个侯府都以你为重。” 蒋风放心的嗯了一声,又道:“还有,母亲,我见你对夏家妹子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蒋李氏一听女儿提起蒋岚的女儿夏冬雪,便不太高兴,说:“要怎么热络的态度才成?你也知道我和她娘不对路子,这丫头又生了个和她娘一般的脾气,样子也妖娆,我非常不喜。” 蒋风忍不住捂嘴浅笑,宽慰道:“我知道娘亲因为什么讨厌她,只是如今你可放心,老太君想让夏姑娘许配给如哥儿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蒋李氏一听,好奇道:“此话怎么说?哼,不过就算她有那个意思,我这当娘的还不依呢。” 蒋风淡笑不语,没有说开,她知道娘亲对姑姑有偏见,索性不提及此事:“总之啊,日后您就知道了……”蒋风顿了片刻,发现母亲依旧是一副劲劲的模样,忍不住叮嘱道:“娘亲,我们应该同姑母一家交好的。你想,姑母和大公主有一些交情,姑父又是朝中忠臣,夏家还有个至哥儿即将参加乡试,以夏姑父的才学,至哥儿早晚会入仕的,而且那夏家大姑娘也……哎,总之,我知道娘亲不喜欢姑母,但是咱们家着实没必要将原本好好的关系弄伤了,得不偿失嘛。” 蒋李氏撇了撇嘴角,淡淡道:“我知道了,全当是为了你,我不得罪他家便是,但是指望 我主动和蒋岚交好,那是不可能的。” “嗯嗯,我的好娘亲。”蒋风将话题扯开,反正只要娘亲不惹夏家便好,她偶然间听大公主和锦德贵妃提起过,似乎是看中夏冬雪给寒哥儿做媳妇,隋么寒身份摆在那里,又和二殿下极亲,要是当真娶了他们蒋家的亲戚,蒋风还甚感欣慰呢,日后未必不是自个的助力,所以她才跟李氏强调几次,怕对方给弄砸了。两个人又继续聊了一会,蒋李氏才不情不愿的离开。她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自然希望她是永远幸福下去的。 整个聚会,夏冬雪都表现的中规中矩,她不想在见到父母前生出任何事端,行动上极其小心。大公主不好明显的让她单独问话,而隋么寒一个大男人,更没有余地参与到全是女人的圈子里了,所以夏冬雪这一次的二皇子府之行,过的尤为顺畅。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有过仿佛被人盯住的感觉,忍不住顺着那种感觉向身后眺望,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越过了房檐。 夏冬雪攥着手帕,不停的埋怨自个真是个有毛病的,都决定放弃了,还挂念什么。她上了马车,随着嘎吱嘎吱的轮子声的远去,告诉自己,京城,再见了。 六月初,夏家一行人决定启程。 夏冬雪最终没能拒绝成大公主的好意,隋么寒也为了能够顺路送夏家人去贺州而提前半个月启程。夏冬雪为此有些不好意思,而夏东至更是郁闷无比。隋么寒的队伍人数并不多,因为二皇子带来了的半个驻军队早就回了北漠,隋么寒因为弟弟的婚礼在京中待了挺长时间。至此,他和夏冬雪有将近半年时间未曾见面了。 隋么寒的冲动似乎被时间磨平了不少,又恢复成了当年那个冷面世子爷。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隋么寒临走前又给他册封为北陵侯,并且赐了府邸。如今皇上如此提拔二皇子身边的人,不过是为了日后二皇子登基后有人帮他说话,毕竟二皇子在京中根基太浅,若是老皇上突然去了,即便有诏曰,怕是都会凌乱一阵子,更别说有人根本不想让他发出如此诏曰。 大皇子被老皇上留在京中,封王圣旨迟迟未下。有人说,大皇子是先皇后贺氏嫡子,既长又嫡,若不是因为被小世子连累,这皇位说什么也应该是属于他的。正是因为这种涌动的流言,老皇上越发不敢放任大皇子归去。夏子旭所在的贺州往西,是先孝文皇后祖上的封地,虽然现在已经被皇家收回,却依旧有很多氏族是追随过老藩王的。要是大皇子离开京中,西北有人起了反意,二皇子连拿住贺氏的借口都 没有了。所以近来,大皇子见父亲这里已经走不通了,便想着要尽快离开京城,只要他自由了,日后父亲去了,一切都不好说呢。但是如果他被这么跟囚禁似的留在京里,贺州也好,那些隶属于贺家祖上的后代也罢,自然无从起事,也就弃了那种心思。 有幕僚道,如今大势已去,大皇子不如做个闲散王爷的好。但是大皇子深知,老六,老九那种年岁小的可以做个悠闲王爷,他,却是不能。因为他手里有权,有人,有背景,二弟若是真当上了皇上,肯定要拔出他这个地雷。越是等到二弟将整个朝堂控制稳定了,他越是寸步难行。即便他不想争了,却已经被逼得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隋么寒要带的东西不多,他从小便极少在一个地方常住过,习惯了东奔西走。只是近几个月来,大家都发现,这个新被册封的北陵侯越发沉默寡言了。大公主叫来绿莺问了个仔细,多少了解到了真实的情况,她一边懊恼儿子的不争,一边埋怨夏冬雪的不识好歹。就他们家寒哥儿这种大好男儿,居然还有人看不上吗?而更令她沮丧的便是蒋岚的回信,居然在信里暗示他们家老爷曾经在江南任职时和徐家有过口头之约,虽然没有明摆着拒绝,但是这么说,又是何意? 大公主气愤的将书信一扔,道:“请世子请过来一趟!” 隋么寒一进门便看到母亲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快的神韵,他虽然早就习惯了,还是察觉出些许不同。他将目光看向了凌乱的地面,捡起纸团,见母亲并未阻止他什么,便打开读了起来。如果说当初他在二舅和母亲面前说的若夏冬雪要欢喜他人,他可以放手的话,那么此时,当真正需要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发现胸口会变得闷闷的,一度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息。 “怎么?我依着你给人家母亲去了信,人家见我是公主,回了封极其委婉的内容。寒儿,母亲为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你是否要按照当日所说,放弃夏家大姑娘,让我给你另寻良配?” 隋么寒怔怔的想了片刻,低下头,没有回话。大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就说过,直接让父皇下旨便好,你偏要说什么尊重人家想法,那么好了,现在的结果就是这样子的,你此时若让我去进宫求旨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想清楚了,这是在夏家回绝后你依旧如此去做,日后夏家姑娘埋怨你的时候,你莫要恨我。” 隋么寒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此事,先放一下吧。” 大公主一听,心底一松,面带微笑,道:“这么说你可 以放弃此事了?前个娘亲还给我递了个牌子,上面全是这次甄选宫女的名单,有几个我觉得还不错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隋么寒一愣,急忙道:“娘亲,我说的是先将婚事放一下吧。” “嗯?”大公主挑眉,不快道:“你还不死心?当初是谁说的信誓旦旦,要是夏家无意他可以放手?寒儿,你不小了,不是我不让你等,而是你的年龄,我家的名声,真容不起你继续等下去了。” “母亲!”隋么寒深吸口气,他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光看夏冬雪这半年来对他的态度便凛然是如此了,只是……只是他突然发现,说一句放手真的好难,二舅舅看的没错,他本不是那种可以放任自己喜欢的人离自己远去的男人,又或者他们皇家的人,都是这么一个德行。 “寒儿……”大公主见一向不喜表露心情的大儿子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几分悲伤的神色,心疼道:“罢了,我去宫里给你求道圣旨便是?就算让夏家人认为我们不讲道理好了,我绝不能任由谁将我儿子的心伤了。” “母亲,孩儿请母亲将我的婚事放一下吧。”隋么寒郑重道,现如今,他完全不想考虑什么婚事,什么女人,什么感情之类的事情了。他努力将那个在脑海里刻着的身影模糊掉,却发现夏冬雪的形象反而越发清晰了,不管是当初她还稚嫩的娇柔,还是如今恼怒时候的皱眉,都是那般深刻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母亲若是真疼孩儿,便……便将此事暂时搁置。我也先去北漠替二舅舅的职,兴许,兴许再过些时日,我便不再去想了。” 大公主叹了口气,无言以对,郁闷道:“好好,我依了你便是了。” “谢谢母亲!” 隋么寒真心的感激母亲,却在离去时想起夏冬雪她娘的意思是要和徐家结亲,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身子一空,怅然若失,好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般不知所措,双腿都走的轻飘飘的。隋么寒离开主屋,心底依旧不能平静下来,他很想去见夏冬雪,告诉她他是有多么的喜欢他,多么的希望她乐意嫁给他,他虽然不善言词,不会说好听的话,但是绝对不会负了她!只是再多的千言万语,只要一见到夏冬雪,他便成了闷葫芦似的,真的说不出口。隋么寒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二皇子的府邸。他从小和二舅舅关系极好,二舅舅就像他的老师,只不过教的东西和一般先生不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需要个情感老师为自己解惑,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黎世天刚刚从郊区狩猎归来,便见到自个魂不守舍的外甥跟个桩子似的站在他们家门口呆了好久。他们家那些衙内们深知最近隋大少爷的脾气阴晴不定,也没人敢叫他,任由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呆。黎世天好笑的拍了下他的后背,道:“怎么,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二舅!”隋么寒抿着嘴角,不好意思道:“真让您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夏家……夏家和徐家有结亲的打算……” “什么夏家徐家的……”黎世天被隋么寒弄的一头雾水,努力回想,才琢磨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一时间差点大笑出声,一把揽过来外甥的肩膀,道:“四儿,让人给我们备酒。”那被唤作四儿的小厮急忙跑向厨房,令人准备酒菜。 “你就为这事儿特意跑来我这?”黎世天有些不是滋味的问着,隋么寒是他看大的孩子,做事情从来不喜欢让人帮助,没想到头一次跟他开头居然是男女之事,实在是太悲剧了。 隋么寒在感情方面很弱,见黎世天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很是郁闷,认真道:“二舅舅,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还是想娶夏家姑娘,即便,她根本不想嫁给我。” “……”黎世天沉默了片刻,撇了他一眼,道:“那很简单,去跟父亲说啊,又或者我给夏子旭写封信,他若是还想让他儿子入仕的话,必然不会不尊重我的意见的吧。”隋么寒一听,貌似事情确实如此简单便能解决的,可是他又是在犹豫和郁闷什么呢。 黎世天拍了拍外甥的脑袋,说:“我知道,你想让夏家姑娘自愿嫁给你,对吧。只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在婚前便认识的,全都是父母之命,你如今是有自个喜欢的人了,才会想着让她喜欢你,若是没有,当初也不是任由姐姐给你定了宁国公家的姑娘?”隋么寒连连点头,二舅舅似乎说的没错。 “你肯定是觉得,要是父皇下旨,好像是咱们皇家欺负人似的,心中别扭,对吧?” 隋么寒腼腆垂眸,他就是这方面特别别扭,当初他以为夏家不会拒绝,然后痛快同意,这般结亲他会觉得很舒服,可是没想到夏家居然不是最属意他,然后此时他再去勉强夏冬雪的话,多少感觉很不地道。他既不想让冬雪恨他,也不想让人夏冬雪嫁给别人。 “我的傻寒哥儿,你不是说了吗,夏家姑娘对徐旺青没有意思,对不对?” “嗯!” “既然如此,那么夏家和徐家结亲夏家姑娘就会开心吗?但是因为那是父母之约,她不好拒绝罢了。 为子女者当听父母之言,为人者却应听圣言,如此说来,既然夏家姑娘不喜欢徐旺青,你求父皇下旨,迎娶夏家姑娘,岂不是为了合她心意吗?” 隋么寒被黎世天说的极其信服,似乎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淡定道:“那我就让娘亲去皇上那求圣旨好了。”他本能的说服自个,一切都是为了夏家大姑娘好,他肯定会比徐旺青对夏冬雪还要好的。这么一想,他的胸口舒畅多了,也没有刚才那么积郁。 黎世天不由得好笑,这个外甥,自个后悔了,死活不愿意放弃人家,还跑他这来找理由了。他就说过,喜欢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好放弃的,也只有这个傻寒哥儿,才会觉得为了喜欢的人幸福,他是可以放手的。可是事情真到了这般地步,隋么寒比谁都不乐意面对此事。 夏家京中还有老宅,并未带全部人家北上贺州,所以只雇了四匹马车。隋么寒担心夏冬雪又说他不够避嫌,始终不敢向前,而是走在队尾。在翻祈龙山的时候,因为天气不好,大家决定留宿郊外。隋么寒怕夏冬雪受屈,派了几个壮汉去帮着夏家小厮搭帐篷,搬箱子,连时常跟着隋么寒的几位亲随都觉得这次隋么寒同以往不一样,那叫一个亲力亲为,谨慎小心,宁可耽误行程,也不能让夏家人累着半分,廖秋忍不住偷偷抱怨,按照如今这龟速,他们要几个月才能到北漠啊! 夏冬雪本就是个有心的,自然感觉的到隋么寒的处处小心和无微不至。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又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暗怪道,那人真是的,总是撩拨她原本想要平静的心湖…… 隋么寒憋了好久,终于逮到机会,还是想见夏冬雪一面,这么长的时间,他着实有几分想她。 隋么寒以前不曾对一个人有这般好感,也没惦念过谁,这次突然记起夏冬雪,便老想着在人家面前晃悠一圈,可是又意识到男女有别,就只要偷着晃悠,这次好不容易留宿山野,他冒险的给夏冬雪传了纸条,希望她出来见一面。 夏冬雪本在帐篷里看书,却没想到有人从隙缝里扔了东西进来,月鹤将纸团给她,却见夏冬雪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羞愤,一会懊恼的变换不停。 “小姐?” “唔,没事,你在外帐好好休息吧。” 夏冬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去,还是不去? 她若是不去,那个人可会一直等下去? 他愿意等就等呗…… 可是山里的夜晚还 是很冷的…… 那又与你何关? 夏冬雪郁闷了,她发现满脑子都想着这件事情,莫非,她也确实对那人有点动心了?想了好久,夏冬雪的行动大于脑袋,捻手捻脚的穿起了衣服,她想着,就算不去,也要告诉人家一声吧,毕竟他们还要靠隋么寒护送呢,要是对方身体出了微恙,她又如何安全抵达贺州呢。 我不是喜欢他,只是不落忍…… 夏冬雪不停的催眠自个,然后披了个秋袄,将自己包装的紧紧的,小心走过外帐,出了门。刚一出来,便觉得眼前一晃,某个身影立在了眼前。 隋么寒一袭黑衣,身材挺拔伟岸,一双墨黑色的瞳孔深深的凝视着他,夏冬雪被他看的好慌,急忙匆匆道:“我只是想出来告诉你别等了,我,我回去了!”只是夏大小姐穿的过多,腿脚都走不利落,又如何比隋么寒动的快呢。 隋么寒好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抓起她,轻声说:“这边有人守夜,我们去他处说!” 说什么啊!夏冬雪郁闷了,时光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似乎也是被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如此抱着,然后过了一夜。夏冬雪越想越觉得恼羞,耳边的风声虽然凌厉,却比不过隋么寒怀抱的温暖,她的额头布满隋么寒一阵又一阵喘出的哈气…… 第84章:定情 隋么寒十分高兴夏冬雪能够赴约,这是不是表示,夏家大姑娘对他不如他想的那般无动于衷呢。隋么寒心里不停的打鼓,尽量让自己揽着佳人腰部的手劲放柔和一些,过了一会,他特意难得浪漫的寻了一片有月色的湖边,缓缓将夏冬雪放下。 夏冬雪今日穿的可多了,此时脸颊一片通红,说不清楚是羞涩的,还是给热的。 隋么寒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却见夏冬雪差点跌倒,又急忙主动的扶住了夏冬雪,然后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给她摆了摆,方摆正,省的夏冬雪因为穿衣过多仰躺倒地。夏冬雪觉得自己在高大的隋么寒面前,就好像一只宠物,想被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隋么寒看着眼前的夏冬雪,胸口暖暖的,他真想把她娶回家,似乎这样便觉得特别心安。从前他还不太理解怎么有些人宁愿为了个女人和父母反目,现在看来,感情两个字着实充满诡异的感觉。比如他自己吧,一想到眼前的女子要嫁给别人做老婆,他的心里就像有根针扎着似的,非常难过,又满是悲伤。这种情绪对于隋么寒来说是陌生的,又好像他就是这么看着她,看着夏冬雪一会皱眉一会垂眸,一会恼怒似的瞪他几眼,不管如何,都会觉得是那么的有趣和开心…… 夏冬雪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人家隋么寒正做着自我剖析呢,她万分尴尬的站在他的面人,任由一个大男人好像整理物件似的摆弄自己,直到隋么寒觉得满意了,方才罢手。可是那双原本离开她腰部的粗厚的手掌,又会忍不住爬过来,摆摆她的肩膀。就像此时,隋么寒的放在她肩膀的手在她的怒视下收了回去,可是过了一会又过来弄她的发饰。来来去去好几回,夏冬雪终于怒了,道:“隋公子把我叫来就是看着我吗?” 隋么寒一怔,很实在的点了点头,嗯了一个长声。 唰的一下,夏冬雪脸色由红变紫,结巴道:“大晚上的,你这般,这般是想干什么?” 隋么寒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自上回在宫里一别半年,只是想再见姑娘一面。” 树林里一阵凉风袭来,隋么寒脑后的黑发轻轻飘扬,夏冬雪偷偷瞄了他几眼,见那人正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个,又急忙匆匆低下头,小声说:“既然如此,你现在看也看过了,我是否可以走了?” “唔……”隋么寒顿了好久,道:“好。” 夏冬雪一阵气馁,这个男人的嘴巴,还真是笨呢…… 夏冬雪不知道 为何,胸口竟升起了几分闷气,道:“那,那你现在带我回去。” “嗯。”隋么寒应声,却是迟迟不肯动身,他的行动似乎比大脑要清晰一些。 “嗯?”夏冬雪质疑,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太过明亮,看的她的心脏,咚咚直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饶是前生对三表哥有好感,也不曾如此紧张过,夏冬雪其实心里比隋么寒还慌,尤其是这荒郊野外的…… “那……”隋么寒终于出声,落在发出的声音时,却变成了:“要不,再待一会吧。” 夏冬雪没来由的并不反感,似乎就是和这人在这里傻傻的站着,也并未那么的让人讨厌。 坏了,她似乎是对他心生好感,这怎么可以呢,一想到对方复杂的背景,一想到大公主那不怒而威的神色,夏冬雪就感觉自个又彷徨了起来。 “你,你今日似乎穿的多了。”隋么寒尽量让自己找些话题,他看着夏冬雪将自个裹成粽子似的模样就心生愉悦,这个小东西,似乎对他分外防备。但是若他真对她不轨,又岂是这几层布料档的住的?想到这里,隋么寒不由得脸红,脑海里竟是浮现了那一层层厚重棉布下面的白色肌肤,他深刻的记得四年前的那一夜,眼前女子那肌肤好像美玉般光滑,柔软,让人舍不得放手双手。 夏冬雪没想过隋么寒看着这般正经的人也会有那种心思,只是努力的让自己学会同他好好说话,便回应道:“我怕山里冷,再着了凉。”没想到最后身上还出了一身的汗。 “可是这样,你似乎更容易……着凉。”隋么寒轻声说着,手却忍不住抬起来擦拭了夏冬雪额头的汗水,一下一下,只觉得那双手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夏冬雪本想跑掉,却双腿仿佛钉在了地上,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半天才发硬过来,唔了一声。 隋么寒见她没有拒绝,心情好像放飞的小鸟,十分雀跃,道:“我上次在南域见关外的人有一种特殊的布料,里面是夹面的,穿上很轻,没有这般沉重,而且又保暖,明个便让人去给你弄些来。” “不用了,贺州,不冷。”她哪里好意思要他的东西,这关系不清不白的。 隋么寒不由她拒绝,旦旦道:“备着总是好的。还有玉饰,我以前不太关注这些,你十五生日那时,本想着送些东西于你,却发现这京中的东西竟是不如关口多,怕是好货都没有运进来,下次见面,我再补给你。”隋 么寒一边说,一边注意夏冬雪的神色,生怕一句错话,又惹恼了她。 夏冬雪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跳会那么的加速跳跃,又为了眼前男人说的那些话而……莫名心慌,更要命的居然是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言辞,反而忍不住泛起阵阵甜蜜。她抬起头,看着隋么寒那认真的模样,想了一会,鼓起勇气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隋么寒一愣,随即大喜,有回应总比她总是逃避的好上一些。 夏冬雪攥着手指,咬着下唇,小声道:“我想问世子爷……不,现在应该算北陵侯了,你,你今生打算娶几个妻子。” 隋么寒脑子一懵,直言道:“这个……我从未想过。”话说在没有夏冬雪之前,他连娶媳妇这事儿都没有计量过。 夏冬雪下定决定,坦白的问道:“比如侯爷曾经和宁国公家定下的婚事,若是宁家七姑娘没有病逝,此时已经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你要再倾心于我,岂不是要纳我为侧室?” 隋么寒有点绕不过弯,但是想到纳夏冬雪为侧室,立刻摇摇头,说:“你只能是我的嫡妻。” 夏冬雪被看他的郑重弄的满脸通红,喃喃道:“是啊,如今宁家小姐早就逝了,你此时要娶我,自然是正妻,只是要是将来呢?你看上了别人,是否也要休了我,娶那人为妻。” 隋么寒大概缕清楚了夏冬雪的意思,一时间觉得十分好笑,道:“能娶你入门便废了我极大心思了,你从来不肯应承于我,闹了半天是担心我日后再倾心于他人?”隋么寒不知道为什么,夏冬雪的这个担心让他甚是欢愉,如若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话,又何苦有此挂心。 夏冬雪好像被人看透了心思,一时间特别恼怒,说:“你身居此职,就算不想主动寻了他人,就没人将别人送与你,讨好你吗?你是否又会为了不管什么目的,不得不纳妾呢?” 隋么寒见夏冬雪似乎十分介意,一张白里透红好像大苹果似的脸蛋气的鼓鼓的,急忙正色道:“我若是那般任由人摆布的人,又怎么会追着姑娘跑到此处,更不会都一把年纪了,尚未定亲呢。” 夏冬雪见他自谦,想着也对,隋么寒这岁数,真的已经很大了,不由得脸上缓了几分忧郁,又追问道:“那如果是不得不纳妾的情况呢?” 隋么寒皱眉,疑惑道:“怎么会有这种情况?” 夏冬雪见他不明所以,一咬牙,一跺脚,索性都说到了这般地步, 她也就豁出去了,小声道:“比如说我无所出……” “额……”隋么寒脸色一怔,右手忍不住摸了摸夏冬雪不太高兴的额头,安抚片刻,说:“我相信我们不会那般倒霉的,所以这个……嗯,不可能。” 夏冬雪见他那般框定,原本想继续追问下去,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是你自己也无法确定了吧,好,我明白了!” 什么就她明白了……隋么寒咧嘴一笑,急忙宽慰夏冬雪。如今他只要确定了对方不讨厌他便足够了,而且现在看来,夏家大姑娘对他应该不是一点没有感觉,于是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低下头,嘴巴附在夏冬雪的耳边,轻声道:“我以生命保证,绝不负你。” 夏冬雪身子一僵,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那过于防备的堡垒,似乎被这人攻破了。 “走,我送你回去,省的你家丫鬟醒了,见你不在,再吵吵起来。”他说话变得没有最初那般紧张,双手一拉,一下子就将夏冬雪抱了起来,似乎是确定了夏冬雪的心思,隋大少爷在做事情方面有了几分底气的霸道,即便夏冬雪扭了扭那臃肿的身子,依旧被隋么寒抱的紧紧的,不肯松手。还没答应嫁给他呢,就敢如此欺负她了,夏冬雪郁闷的想着。 “冬雪,我娘亲早就给你母亲写过书信,不过被夏伯母剥了,那个,你回去后,记得跟夏伯母说清楚……”隋么寒小声提醒着。 “说什么清楚?”这么快称谓都变了,夏冬雪突然发现,隋么寒不若他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老实冷淡,闷闷道:“我还要考虑一下呢。” 隋么寒不给她反驳的余地,笑着说:“好,夏姑娘好好考虑,反正二舅舅已经帮我求了圣旨。” 夏冬雪一怔,恼怒道:“隋么寒,你别一副好像我同意了的样子好不好……” 隋么寒的薄唇微微上翘,轻声说:“只要你不厌我便好,反正我已然想通,我只想娶你,你也只能嫁我。” 夏冬雪被他坚定的语气说的脸红心跳,佯怒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知这一眼瞪,瞪得隋么寒越发心花怒放,喜欢于他。这人,真是个贱骨头…… 夏冬雪回到帐篷里后发现月鹤果然起身了,正坐在她的床边默默流泪。 月鹤琢磨着是否有必要将此事声张,毕竟要是真出事了,可是事关小姐名誉。她见夏冬雪跟个大包子似的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奔了过去,道:“小姐,你去哪了,着实吓坏奴婢了。” 夏冬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快给我更衣,太热了。今晚的事,就当没曾发生过。” 月鹤原想再问,见主子不乐意谈,便噤声了。反正她就是个丫鬟,一切以夏冬雪的意思为主。只是从这一晚以后,夏冬雪郁闷的发现,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男人,那张平日里古板的冰块脸隐约带着几分笑意的神色,坏了,她当真对他动了心…… 第二天,她便发现以前最靠后的隋么寒竟然跑到了队伍最前面的位置,她撩起帘子,往后一看就看到那个高头大马上面的身影,只是她怎么也无法想象,此时入目的那张冷色面孔,当真是昨日里同她说了那么多话的男人吗?这隋么寒的人格也过于分裂了吧……殊不知以隋么寒的功力,哪里不曾注意到过前面那马车的帘子轻轻掀起了?于是他更加注意自己的衣着,目光炯炯的探究那道目光,吓的夏冬雪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第85章:想你 夏冬雪一行人抵达允州后便找了客栈休息,因为隋么寒的目的地是漠北的都城殇散,从允州开始,他便和夏冬雪不再顺路,虽然他很想将夏冬雪送到贺州再回漠北,只是要找个什么名头呢?他们毕竟现在还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若是他执意相送,怕就怕反而更让夏子旭那种老古董讨厌了…… 隋么寒在这边纠结,夏冬雪也有些落落寡欢,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隋么寒的存在,每次不经意间的回首,总能看到隋么寒那张木头脸在注视着她的背影,然后勉强的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只因她曾跟他说过,他那张脸啊,太过僵硬,任谁看了都会躲的老远呢。所以,现在猛然间告诉她即将见不到那个人了,胸口真有些空落落的,要是让那个家伙知道了,肯定又心里得意起来,夏冬雪嘟囔着脸,等着父亲派来的人来觐见。 夏子旭老早就让家丁在允州备好了马车和侍卫。他就夏冬雪和东至两个孩子,自然是万分关注,不容有失。尤其是听说两个孩子是随着世子爷的队伍来的允州,更加放心不下了。话说他是非常不乐意将自个的宝贝闺女嫁给一介武夫的,即便这个武夫的背景是当朝最雄厚的勋贵,但是武夫就是武夫,而且听说隋么寒性子极淡,那么大岁数都不成家的人,如何懂得体贴他的宝贝女儿?就冲他们家雪儿那副柔弱模样,要是惹到了隋么寒,那个武夫一掌下来,他闺女还有命不?所以说大公主那封信真是吓坏了夏子旭…… 夏子旭毫不犹豫的让蒋岚回绝,然后自个写了两封加急的信函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封是给徐家的,让他记得曾经的承诺,如今女儿大了,双方可以定下来了。一封是觐见给皇帝的,直言贺州差事待满三年,他自感身体日渐苍老,请求告老归乡,望皇上成全,同时随笔提了一句想回苏州给女儿和徐家的男儿办理婚事……夏子旭说这句话是极有深意的,他想到妻子明明回复了大公主的话,不乐意这门亲事,怎么对方还让世子爷和女儿同行?为了避免皇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赐婚,他隐约提及此事,不过是为了想让皇上念及自个为他办差多年,放过他的女儿。至于夏冬雪是否会喜欢隋么寒,夏子旭是完全不认为有这个可能的,她家闺女来信时不曾提过此事,并且多次提及不愿意和大公主打交道,更何况他们家儿子就是被隋家人打了,据说当时世子爷还在呢,可见对方定是个杀戮过重之人。 隋么寒尚不知道,未来老丈人对他印象如此之差…… 他此时还踌躇于如何说服夏冬雪,让他继续跟班呢。其实夏冬雪骨子 里也不想让隋么寒这么就走了,他们两个人才刚刚……刚刚定下来,怎么也要弄的热乎点吧。夏冬雪诧异于自己前后的巨变,非常郁闷于胸口那特别挂念隋么寒的心情,难怪娘亲老说,心死心死,爹虽说深爱着娘却为了传宗接代不停的纳妾,娘的心能不死吗?如今,她也体会到了那种喜欢人的心情,根本无法想象若是隋么寒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自己的心可还会完整,太可怕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虽然透着几分甜意,但是对于夏冬雪这种重活一世的人,充满了荆棘和恐惧。她怕失去,太怕失去了…… 徐管家进门口便先向夏冬雪行礼,恭敬道:“近几日绥化那头一直下雨,从允州通往绥化的路满是泥泞,奴才的意思是让小姐先在允州休息几日再行离开。” 夏冬雪点了点头,疑惑道:“管家是从绥化来?不是贺州吗?” 徐管家一怔,正色道:“夏大人说贺州乃先孝文皇后根基,再往西更是大皇子的势力,如今立储形势依然明朗,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将府中家眷全部挪到了贺州二百公里外的绥化,那里有南域隋家军出身的李大人把手。” 夏冬雪愣了片刻,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前一世大皇子被弃的原因就是政变,所以彻底倒台,这一世变成了他儿子闹宫变,他尚未彻底被弃,难道说历史的轨迹不会改变,只不过时间会有所变更,那大皇子终究还是要闹上一场方肯罢休?那么说,他父亲岂不是很是危险。 “父亲大人,应该快满职了吧。” “嗯,今年秋天,整整三年了。” 夏冬雪点头,他爹还要熬上三四个月,可是,若是父亲即将满职归京,为何还让自己和东至前来团聚呢?那么说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父亲打算待满职后不送她和东至回京城了,而是直接回到江南老家,因为明年东至要参加乡试,必须在祖籍处考试。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皇上让他爹继续做这个官?但是如果说遵照历史是不会改变,只是时间差有所变更的定律,他爹应该是不会述职的。这样看,他爹应该是打着告老还乡了…… 夏冬雪双手握拳,暗自求佛,但愿佛祖保佑,这是他们家最后的一个大难,待父亲熬过去了,就可以回到家乡享受天伦之乐了。 “这么说娘亲和月姨娘还有新出生的小妹妹都在绥化了?” “是的,其实前阵子贺州并无异变,只是大人觉得贺州太过于安静,反而不太正常,不放心才在绥化立府,并且叮嘱小人将大小姐和小少爷 接到绥化,万不可前往贺州。” 夏冬雪明了父亲的担心,问道:“那父亲不能从贺州撤出来吗?” 徐管家不好意思的为难道:“主要是如今尚未任何动静,若是大人冒失离开,让别人误会了去,闹到皇帝那里,这事儿着实说不过去的。” 夏冬雪郁闷的点头,说:“我明白了,先在这暂作停留,徐管事只管盯着驿站那里,若是可行了,咱们就尽快启程。” “奴才遵命,至于这住处,大人早早就命小人在水边租了一处三进的宅子,供小姐和少爷住。” 夏冬雪一愣,直言爹真是奢侈,不过他们夏家人口单薄,祖上又有基业,确实不愁吃穿。 夏冬雪让几个大丫鬟命令众人收拾东西,同时让徐管事去和侯爷说声,便从客栈搬了出去。 徐管事深得夏子旭叮嘱,备了极其丰富的礼物送给了隋么寒,急忙撇清双方关系似的,道:“老爷说,这些东西不成敬意,托世子爷孝敬给公主殿下,如今我们夏家的人马已到,世子爷尽管按照原定行程,上路便是。” 隋么寒眯着眼睛,不甚高兴的看着眼前叠落得珍贵物品,这个夏子旭,真是太客气了,客气到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多么不想承他们家的情…… 可是他却是不能不收,否则岂不是打了夏冬雪他爹的脸,于是气哄哄的全收下了。徐管事也是纳闷,这送礼多还多出错来了?莫非侯爷没看上他们这些东西吗…… 隋么寒听说夏冬雪已经搬出去了,心情越发失落了几分,这个夏子旭,真是好算盘,宁可临时在这头长租宅子,也不想让夏冬雪离他近一些。那宅子在允州东边,属于内陆,离口岸甚远呢。 隋么寒根本不愿意去想夏家这是避讳他呢,反正他能够感觉到夏冬雪近来对他的变化,冲着这份变化,他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搅黄了此事。只是似乎才一天不见那个纤细的身影,隋么寒便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根本懒得即刻启程,决定等夏冬雪离开后再说! 夏冬雪来到允州周边,着实觉得他爹真是费心了,还弄个区分外苑内苑的宅子。内苑里是两明三暗的房舍,青瓦白墙,小桥流水,西面墙下,还种了一排葫芦。最可爱的是在内苑有一个独立的小池塘,上面架了一座白石小拱桥,夏冬雪站在上面,凛然是一副大好的夏日消暑图。 “姑娘,老爷是真心疼您,为了等两位小主人过来,这宅子都租了大半年了。” 夏冬雪掩嘴而笑,她何尝不知道她爹疼她,所以她才舍不得这般爱她的人们一个个逝去。 月鹤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打了开,因为常年无人居住,屋子里面有些潮了,几个丫鬟急忙收拾起来。夏冬雪的房间是一个套间,里面是她住的小屋,外面有一个床榻,供守夜的丫鬟居住。这些日子以来,她怕隋么寒突然不顾及的找她,用的丫鬟都是嘴巴比较言,平日里极其木讷的月鹤。徐管事为了让夏冬雪等待的日子不那么无聊,还买了几条金鱼仿佛了池塘里,笑着说,让主子若是觉得无趣的时候逗弄着玩的。 徐管事将礼单交到夏冬雪手中,说:“这是临时备给侯爷的礼单,因为老爷功业繁忙,妇人又急于绥化搬家,装饰屋子供两位小主子住下,便由奴才亲自打理的。” 夏冬雪打开礼单,着实吓了一跳,徐管事见她面露异色,急忙解释道:“这数目是老爷特意吩咐在下去办的,直言不花到这个数目,不让奴才回去呢。” “哦。”夏冬雪眉头紧皱,小心道:“爹……” 徐管家见主子疑惑,解释道:“老爷说,越是像大公主那样的人家,我们越不能失礼,宁可多回礼,也不能欠了他们人情。” “嗯嗯嗯……”夏冬雪点点头,想起隋么寒似乎提过那么一句,说是娘亲拒绝了大公主的提亲,不过想来也是,依着她爹那样的脾气,怎么会想让他嫁给和皇家有关系的人呢?一个不小心,那可就是粉身碎骨呀!平日里,爹是皇上用的近臣,连跟外祖母镇国侯府家的接触都不那般的亲近,必然是避讳着什么…… “主子若无吩咐,小人便去外苑候着了,若是主子叫小人,尽管命婆子去外面叫人。” “嗯,我知道了,你切下去吧。”夏冬雪有些乏了,进了屋子便小睡了一会。 接连两日,隋么寒都没见到夏冬雪的影子,他夜里暗访过夏家租的宅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套院,内苑根本没门,外苑虽然有东西北三个门,可是却被夏府雇佣来侍卫把手的水泄不通。这下可把他郁闷坏了,他和夏冬雪若是分开,指不定何时再见,难道连给他一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嘛?隋么寒郁郁寡欢,好不容易有几分进展,竟是生生被夏大人给阻隔断了。廖秋安慰主子,既然如此舍不得,那就尽快娶进门是了! 隋么寒对这个建议由衷的欢喜,连忙下了几封信让驿站当做加急件递进了京城。 深夜,夏冬雪坐在书桌前发呆,她和隋么寒已经三天未曾见面了, 说实话,她竟然有点想那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夏冬雪无聊的握着笔,在纸上画画停停,一会写个隋字,一会写个寒字,一会竟是写了句相思诗词,天啊,她太露骨了……夏冬雪将一张张纸团扔的到处都是,依然无法排解出心中那说不清楚的苦闷。 “小姐,您这是写什么呢。”月鹤端了热水,打算给夏冬雪梳洗。 “没什么,一会收了便是。”月鹤并不是识字,夏冬雪倒不怕她看出什么,再说,就冲那日她莫名始终了将近一个时辰,月鹤怎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毕竟是个奴才,自然一切以主子为重。主子说没有,那便是千真万确的没有…… 夏冬雪任由月鹤将自己的头发散了开来,对着铜镜看了好久,她年底便满十六岁了。在大黎,十六岁议亲或者许嫁后的女子是有及笄礼的,到时候,谁来做她的赞礼,谁又为她上头呢?议亲,许嫁,夏冬雪脸色微红,她竟是到了这般年纪了。 呼的一声,门窗被吹开了,月鹤跑去外屋关门,夏冬雪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随后嘴唇微张的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傻眼。 “奇怪了,这风好大,竟是将里外屋的门和窗都吹开了。”月鹤便说话,便走了回来。隋么寒一下子藏到了床的帘子后面,夏冬雪紧张道:“月鹤,我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 “啊?”月鹤一怔,见主子脸色古怪,说:“那小姐的头……” “不梳了,反正也要睡了。” “哦,那我在外屋守着姑娘,让人去弄食儿。”月鹤诚恳道。 “不用惊动别人了,你去小厨房亲手帮我炖碗汤吧,我肚子有点寒。” 月鹤一愣,见主人似乎有意支开她,着实她再傻也有几分明了,犹豫的离开了主屋。 夏冬雪猛的起身,回过头冲着床边道:“你怎么来了?” 隋么寒跳下床,只觉得双腿被什么钉着住,一步都不能移动,只是傻傻的看着眼前刚刚梳洗完毕,披着一头长发的女子,那诱人的脖颈好像水晶般晶莹剔透,尖尖的瓜子脸挂着一丝恼怒,顿时,他的心跳剧烈的加速起来,艰难道:“我想……见你了。” 夏冬雪被他看的心慌,娇羞起来,说:“你那眼神,太过恶劣!” 隋么寒被他一说,也甚感自个的直白,只是那属于男人原本的冲动正在他的血液里到处乱窜,他都有些后悔今个冒失的跑来了,因为眼前的夏冬雪,实在是太过诱人,一张好像苹果 似的红脸蛋仿佛在等着他去咬一口似的。不过他明白,夏冬雪本就胆小,他绝对不能将她吓跑,否则前些日子的痛苦,全都白熬了。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只是彼此凝视,在那一瞬间,夏冬雪确定了自个心意,或许不能说有多么的离不开,但是她确实喜欢上了眼前这个曾经令她避之不及的男人。 隋么寒看的发痴,声音略显沙哑,道:“这几日,你可过的尚好?” 夏冬雪一怔,假装道:“自然是极好的。” 隋么寒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说:“真的那般的好?”不曾惦念过他吗? 夏冬雪捂着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什么叫好,什么又不叫好。” 隋么寒见她眼中的皎洁,知道自个是被耍了,嘴边也嚼起了几分笑意,认真道:“可是我过的不好,总是想你,这种感觉,嗯,太差劲了。” 夏冬雪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有些高兴,又带着一丝甜蜜,说:“这样子啊……” 隋么寒见她依旧是那副没事人似的死样子,不由得有些气恼,说些令他开心的话很难吗?他垂下眼眸,注意到了地下的纸屑,忍不住捡了起来,却发现夏冬雪越发红晕的脸颊。 “你玩扔纸团呢?”他挑眉,越发仔细的注意着夏冬雪的神色。 夏冬雪不说话,目光盯着纸团,这男人若是打开,若是打开,她是不是要害羞的钻地下呀! 隋么寒本是随意一撤,却见到了一个寒字,神色不由得怔住。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轰然撞击着他的心脏。隋么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所有的纸团都捡了起来,然后小心的一一打开,随着越来越多的纸团被打开,那张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早就咧到腮帮处了,言语中带了几分捉弄,道:“夏冬雪,你这个人腻别扭了点。” 隋么寒抬起头,目光炯炯的凝望着夏冬雪,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 夏冬雪本就不怕他知道,再说那也确实是她的想法,只是着实不好意思,便将头撇开,望向窗外的月色,不再去搭理一旁洋洋得意的男人。反正他们即将分别,就让那人得瑟得瑟吧。 第86章:相救 隋么寒回来后心情大好,连廖秋都忍不住感叹,恋爱中男人的脸就像是江南四五月份的天气,一会晴天,一会阴天,一会打雷,一会下雨。如今,隋么寒的状态是晴天,他们也跟着享福。 隋么寒依然赖在允州不走,因为夏冬雪尚在允州,万一他离开后吗,那丫头出事情怎么办? 廖秋顿时无言,他很想提醒下主子,人家夏大人早就给夏家姑娘雇的一大批人马可用,弄的他们这些常年从军的人连内苑门都进不去,能出什么事儿呢。只是后来事不由人,从漠北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近来西北匪徒激增,往世子爷尽快抵达漠北军营。 现在正是二皇子最得势之时,这激增的匪徒必然不是隋家或者跟随二皇子的部下,那么便有可能是大皇子为首的那些人的障眼法。大皇子如今与其说是留在京中陪着老父,看顾皇上病情,不如说是被囚禁于京中,或许直至二皇子登基之前,都难以脱身。如果大皇子不能离开京城,那么依附于他的势力的所有念头都将成为镜花水月,无起义之名。 隋么寒不得不遵命离开允州,这么多年来,他破天荒头一次觉得给二舅舅办差是一件烦人累心的事情。廖秋心里更加郁闷,大少爷心情现在变成阴天了,连带着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极其压抑。在隋么寒离开允州以后,夏冬雪也启程前往绥化同父母相聚。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险阻,不过花了半个月光景便抵达绥化的夏家府邸。 蒋岚特意整出两个干净的院子供冬雪和东至居住,一家人将近四年未见,难得吃了一次团圆饭。蒋岚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底感慨万千,眼底莫名的爬上欣慰的泪水。 夏家小姑娘的名字是蒋岚起的,叫做冬梅,希望她可以像冬日里的梅花般美丽坚强,永不凋零。月丽在夏府里伺候多年,深知蒋岚性情。如今她虽然成了姨娘,却依然不敢大意。 夏子旭身体不好,即将高老还乡,夏家的未来是要指望着至哥儿撑起来的,再加上夏冬雪和夏东至的外祖母家是镇国侯府,冬梅虽然是庶女,到了京城也算是镇国侯府的表亲。月丽低调的讨好蒋岚,不过是为了希望蒋岚念及她的好,日后帮女儿说一枚好亲事。 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心思,月丽本是丫鬟,人生没有太多欲望,如今全是为了女儿而活,蒋岚也知道她的性子,倒没有刻意刁难这位新纳的姨娘。 蒋岚暗地里还教导夏冬雪,让她区分王姨娘和月姨娘的区别,不过是潜意识的让夏冬雪明白,如果纳妾是 无法逃避的问题,扶植自己熟悉的人上位才是良策…… 夏冬雪见到这种“合家”欢乐的场景,只觉得胸口闷闷的,要是日后隋么寒有纳妾的想法,她宁愿选择离开,或者出嫁,然后守着佛祖过一辈子,总好过眼前不清净,满是悲伤。 蒋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夏冬雪也没曾向父母提起隋么寒的事情,她爹忙的更是根本没工夫和她深聊关于议亲的事情。在大黎,儿女婚姻是父母的事情,本不用知会子女,只不过夏子旭十分开明,家中子嗣又少,才有时候会考虑夏冬雪的意思。 夏东至回到父母身边,日子好过了万分,在和蒋岚聊天时因为挨打的事情忍不住处处抱怨隋家人,夏冬雪听着十分郁闷,却不好打断。 蒋岚问起他们在镇国侯府的生活,夏冬雪一一说的十分清楚,蒋岚心疼女儿,忍不住道:“蒋家大姑娘如今跟了二皇子,你二舅母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吧……” 夏冬雪无意说蒋李氏坏话,宽慰道:“舅母虽然不喜欢我,但是我和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倒也过的还好,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的。” 蒋岚摆摆手,说:“行啦,那李氏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她怕你外祖母过于喜欢你会打他儿子的主意,能给你好脸色看才怪,不过说句实在话,不是我看自己的孩子才是好的,就冲蒋家那三个哥儿的性情,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夏冬雪无所谓的耸耸肩,道:“这不就得了,母亲不要介怀才是,别人家的事情本就与我们无关,别人家的想法更不重要了。” 蒋岚点了下头,好像想起了什么,道:“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觉得徐家的青哥儿怎么样?” 夏冬雪一怔,茫然道:“母亲这是何意?” 蒋岚浅笑着,说:“你爹任期将满,打算告老还乡,正好把你的亲事议了。” 夏冬雪脸上一红,双手纠结的攥着手帕,坏了,他爹不会把她说给徐家吧? 蒋岚见她不好意思了,饶有兴趣的淡笑道:“其实去年你爹就曾问过宫里的意思,不知皇上是想让他继续驻守贺州,还是召回京城留任。但是因为太后病逝,皇上身子欠安,迟迟没有回信,我们便商议了几次,若是日后二皇子登基,贺州是西边属于大皇子外祖母属地的最后一道屏障,内乱隐忧极其严重,你爹这把岁数,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如此,趁着皇上尚在,请辞便是了吧……”夏冬雪建议道。 “可不是嘛……想当年你爹身为皇上近臣,一心只为皇上办事,不曾参与党派斗争,不管是谁登基,于我们都没有利益。倒不如早早给二皇子的心腹腾出位置,省的让人挑出毛病,到时候再不能全身而退可就麻烦了。” “嗯……”夏冬雪点点头,说:“那……这与我的亲事又有何关系。” 蒋岚摸了摸夏冬雪的额头,笑道:“自然有关系了,徐家是苏州望族,我们夏家也不差到哪里去,借着明年归乡至哥待考,将你和旺青的事情办了不是很好?娘亲还想给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呢。”蒋岚说着说着仿佛想了过去的往事,眉眼中满是回忆,道:“当年我及笄礼的时候,给我梳头的是七公主殿下的母妃,如今那人,却已经不在了,岁数真是个不饶人的东西……” “徐……家……”夏冬雪有些傻眼,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怎么了?”蒋岚见她神色恍惚,诧异的问道。 夏冬雪抿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只是若不坦白的话,她和徐旺青的事情就当真定下来了,到时候更没有退路。可是,可是婚姻之事本不就是该听父母的话吗?她不是也常告诉过自己,这次重生,万事孝为先,以父母的喜为喜,以父母的乐为乐…… “雪儿?”蒋岚纳闷女儿古怪的神色,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难道说……你不喜欢徐家那孩子吗?”蒋岚猜测着,试探性的问道。 “我……”夏冬雪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眸,她该怎么说呢,她又能怎么说呢?是告诉娘亲她想嫁给隋么寒吗?那么,然后呢,再告诉娘亲,她和隋么寒私定终身了……这种言辞,这种想法,未免太大胆,太不敬了,夏冬雪想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雪儿,我只觉得,徐家那孩子本身才识不错,又生的样貌出众。他的家里兄弟虽然不少,却都是庶出。最重要的是徐旺青的母亲去世很早,现在的徐夫人不过是个续弦的商贾女,日后你在婆婆面前不用立那么多规矩,他们还要敬着你,不容易让妾氏越过你去,才答应你爹提的这门亲事……”蒋岚对夏冬雪解释着,不说其他,光是这没有嫡亲的婆婆的优点就足以让蒋岚动心。她年轻时可是受尽了婆婆的刁难,其中一位姨娘便是在她怀孕的时候,婆婆做主塞给夏子旭的,还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但是徐旺青的情况便不同了,他的继母背景不好,又和徐旺青不亲,别说她可能未必敢给徐旺青屋子里塞人,即便是给了,徐旺青也不会有多看重的。 夏冬雪抿着嘴唇,幽幽道:“娘亲,我和徐旺青又不认识,更不知道他是否有心上人,就这么嫁过去算什么呢?” 蒋岚一怔,发现女儿的想法极其与众不同,道:“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也是赐婚呀,我还是赐婚后偷偷去大街上看了当年状元探花的游街,才知道了你父亲的模样。” “然后您便喜欢上了爹,是吗?”夏冬雪好奇的看着母亲。 蒋岚微微一愣,不由得笑了出声,说:“傻女儿,我当时知道这人注定是我的夫君,于是便努力的去喜欢他喽,更何况你爹年轻时才学极高,又生的英俊潇洒,喜欢他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后来呢,爹也喜欢娘亲吗?” 蒋岚点头,白皙的脸蛋上似乎多了一股淡淡的粉红色,清澈的眼底好像浮现出了当年她和夏子旭初识的画面,喃喃道:“我想和他携手一生,他自然也不愿意负我,更何况你娘我当时也算是京中美人一个,不少青年才子对我心生向往呢,当然,这些人都不曾见过我的面,只是名声好罢了。” “是啊……”夏冬雪偏着头想着,议亲可不就是凭着一个名声,还有家庭背景,一品诰命夫人薛老太君的独生女,光是这一点就给母亲增色不少。 “雪儿,其实你还算幸运的,至少见过徐旺青那个小子,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男女是在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模样时便定下彼此的?” 夏冬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经历过和隋么寒的事情后,她居然的产生了一点异于常人的想法,至少她就算是要去努力的喜欢一个人,也希望那个人是同样喜欢她的隋么寒。 “怎么,你就那么的不乐意嫁给徐家嫡子?” 夏冬雪点了点头,鼓着腮帮子,道:“女儿是真的不想嫁给徐旺青!” “哈哈……”蒋岚见她这么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真是天真幼稚的年华。 “雪儿,娘和你爹不会害你的,我们希望你过的幸福,若不是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主儿,此事我根本不会说与你听。你呀,就是从小被我惯坏了,老有什么不嫁啦,待在我们身边的想法。这个是不现实的,你总有一天要长大,迟早都是嫁人,不如选择了徐家那小子,至少你爹和他的父亲是世交,徐大人不会亏待于你。” “可是我……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有其他的选择的!”夏冬雪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小声嘟囔。 “其他的选 择?”蒋岚眉眼一低,询问道:“你不会是已经心有所属?” 夏冬雪被猜中了心事,一下子将头低的更低了,完全不敢去直视母亲的眼睛。 “那人是谁?快告诉娘亲,若当真不错,我便去你爹那里,试着劝他改变心意。”蒋岚笑意绵绵,他们家姑娘从小到大算起来,出过几次门?怎么还能有属意的对象,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夏冬雪红着脸颊,耳朵发热,用着蚊子似的声音,小声道:“我想,我想嫁给大公主的长子,隋么寒!” “谁?”蒋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再次询问,只是声音略微高扬。 “隋…么寒。”夏冬雪一字一字说的清楚,吓的蒋岚久久不曾言语。 “那个克死了宁国公家七小姐的隋么寒?”蒋岚斥声道,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不快。 “娘亲!什么克死不克死的,这种东西你也信呀……”夏冬雪忍不住为隋么寒说话,那宁国公家的七小姐本就是个病秧子,就算没这门亲事,也未必能大病初愈。 蒋岚想不通夏冬雪怎么会看上那种不苟言笑的男人,质问道:“你可知他大你多少岁?” “知道!”夏冬雪鼓着脸,默默道。 “你可知他娘家是二皇子的亲姐姐?” “知道。”夏冬雪依旧沉着脸,淡淡道。 “好,那么你可知道他家的人将至哥儿打的现在背部上还留了一道伤疤,我可记得当时至哥儿说了,隋么寒跟个凶神恶煞似的站在旁边任由隋家人动手!!” “我知道……可是……”夏冬雪郁闷了,母亲似乎对那人成见颇深。 “没有可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与我说这些话呢?”蒋岚叹了口气,道:“我还琢磨怎么大公主突然来了一封那样莫名其妙的信,原来你竟是……你们可,可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那倒没有……”夜里见面应该不算私定终身吧,夏冬雪见母亲眼底的厉色,心里暗道,绝对不能让母亲知道额,否则怕是会更加厌弃隋么寒。 “我听人说那孩子冷情至极,又是一介武夫,这种人你跟了他,起初两个人会有些好感,但是时间长了呢?他可能读懂你心底的风花雪月?”蒋岚太过震惊,她完全没想过夏冬雪会对那种性格的男子动心。 “娘亲,隋么寒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恐怖,他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夏冬雪想起隋么寒为了不让她觉得他 冷淡,努力扬起的僵硬笑容,心底便会涌起阵阵的甜蜜。 “但是大公主府多么复杂啊……”蒋岚觉得女儿的想法极其单纯,根本不明白婚姻对于女人的意义,更不懂一个厉害婆婆意味着什么。 蒋岚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不是没随我拜访过公主府吧,那府上丫鬟婆子的模样就能知道大公主是个多么严厉的人,这种人……这种人你去给她当媳妇,可知道娘亲是多么的不舍!” “娘……”夏冬雪于心不忍,抓住母亲的双手。 “俗话说,婆婆和儿媳妇是天生的对手,我在这点上吃过的亏你是知道的,包括你那二舅母,为何会与我不和?还不是因为在你外祖母那里吃了难堪,就都赖到了我的头上……” “我……”夏冬雪见母亲越说越生气,趴在她的怀里,用手上下按摩着母亲起伏的胸脯。 “雪儿,我和你爹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们真不求你嫁到什么富贵人家,只愿你过的快乐安生便好。你现在年少,根本不懂这没有婆婆的大好之处,我和你爹的感情算是好的,当年还依旧因为婆婆生出许多是非……我怎么也没曾想过,你挑来挑去,竟是选了个这样的人家。” “母亲……”夏冬雪一时无言,她真的不挑人家,只是恰好隋么寒是大公主的儿子而已。 “隋么寒若是次子也就罢了,他还是长子,有传宗接代之职,现在二皇子还没登基呢就已经封侯,日后必是皇上最信任之人,这种人被朝廷上下的官员瞩目,后宅怎么可能安生的了呢,你身子骨天生就弱,要是日后……再无所出……我……哎,唔唔……”蒋岚语急而泣,越想越觉得悲伤,不由得哭了起来。 夏冬雪垂下眼眸,哽咽道:“可是女儿,女儿确实对隋么寒……动了心,就如同母亲当年对爹一般,已经生出儿女私情了……” 蒋岚微微一怔,极其伤心,她长吸了一口气,说:“你以为娘亲就不曾后悔过吗?在你爹为了子嗣被婆婆强迫纳妾的时候,你以为娘亲的心不痛吗?可是那又能如何,你爹不过一个氏族子弟尚且如此,何况是大公主府的世子爷。雪儿,你天真了,人世间最怕的就是对别人有情,若是本身无情,反而不会感情伤害的那么难过。” “娘……”夏冬雪也落下了泪水,趴在蒋岚怀里哭泣,她当然知道母亲说的没有错,这其实也是她最开始不乐意接受隋么寒的原因。若夏家是镇国侯府那般的勋贵,她的母亲是李夫人和蒋治那种人,或许会 巴不得能有这门亲事,但是她娘不是,他们家不需要用女儿去换取什么官名,他爹和娘只希望她过的好便是……或许在蒋岚的眼中,求之不得夏冬雪去选个出身一般但是品德良好的书生做婿,这样他们娘家也能帮衬着女儿一些。 “雪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喜欢隋么寒,可是娘想告诉你,你若是真嫁去了大公主府,等二皇子登基后,隋么寒若是欺负你,大公主要是嫌弃你的身子骨强行纳妾,娘亲和你爹真的是毫无办法……你让我如何心安呀。” 夏冬雪胸口闷闷的,极其郁闷,喃喃道:“娘亲,你别哭了,我再不提便是了……” “雪儿,你不懂的,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当感情不在的时候,你如何在那种家庭里立足?我知道你如今想要嫁给侯爷不过是为了心底的喜欢,但是这个世界上,唯有喜欢是最不真实的,最容易改变的啊。” “娘亲,你别说了,我真的不想听了,你们若是不同意,我以后不提便是了……但是关于徐家,我希望娘亲稍后再议,再给女儿些时日可好?”夏冬雪泪流满面,她真的没想到母亲的反应会那么的大,或许站在父母的角度,确实不看好这门婚事吧。 蒋岚也觉得特别悲伤,她不怕夏冬雪喜欢上寒门子弟,不怕夏冬雪爱恋上勋贵氏族,却不想让女儿卷进皇家的亲事,尤其对象还是大公主府,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如何助她?要是夏冬雪身子健康也就罢了,但是女儿随她,病西施的底子,即便这些年好了许多,却哪里经得起生养的痛苦,最要命的是隋么寒还是公主嫡长子,若是无出,肯定会纳妾的。而且,蒋岚见过隋么寒几面,只觉得他十分让人无法接近,整日里冷冷冰冰,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懂得心疼女子呢?眼下此事夏子旭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了必定反应更加强烈,也只有夏冬雪这种小姑娘,才会被那种冷漠的男人吸引…… 大公主这种高门,对于将女儿嫁入高门毫无兴趣的夏家来说,绝非良配。 夏冬雪受打击了的待在屋子里好几天不曾出门。她哪里不曾想过母亲说的这些问题,只是……只是那讨厌的隋么寒偏要承诺于她,偏要招惹她,招惹的她动了心。这个男人真是讨厌死了,夏冬雪在心里默默的骂了隋么寒一千遍,一万遍,可是依旧无法将脑海里那个会因为她在纸上默写他的名字而甚感欢愉情不自禁的男子模样忘却。 夏冬雪闭着眼睛,又睁开,再闭上,怎么脑海全是他的模样?这样的人,让她如何放弃?她 知道母亲对隋么寒的成见极深,即便她告诉母亲,隋么寒说了不会纳妾,母亲也不会相信的。还有她的父亲,最厌烦党派斗争,大公主又是未来储君嫡亲的姐姐……若是没有徐旺青这个更好的选择,他爹没准还能考虑几分,如今有这般鲜明对比的良配,她真害怕她爹会以她年龄小,不懂事为由,替她做出了选择,更何况她爹口头上都答应了徐家了…… 一想到此处,夏冬雪便会陷入一种绝望的状态,她真是恨死隋么寒了,若那人不那么认真,不那么总是傻傻的在乎她的一举一动,她又何须如此犹豫不决,甚至想要跟父母反目! 隋么寒近来右眼睛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是徘徊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夏冬雪答应他抵达绥化后会主动发信,可是他都特意在驿站派了个专人留守,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夏冬雪的信息。这丫头,真是可恨……她难道就不知道他很惦念她吗?若不是害怕夏大人发现他们的事情,担心夏冬雪的名声,他早就主动派人过去了。 整整一个半月了,隋么寒若不是手中尚有任务,早就东下贺州了。 在这一个月里,他接到了二舅舅的密信,以剿匪名义暗中扫除了部分大皇子的人马,同时派了几支分队,从北向东,潜伏大黎西北深处,即便这些属于大皇子的力量不动,二舅舅也是留他们不得……眼看着计划在一点点按照部署实施,他却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大皇子借着前往皇陵给太后娘娘守孝时机,从西郊逃出了京城,目前京中封锁了这个消息,但是想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隋么寒心中一惊,夏冬雪所在的绥化虽然有驻军把守,却是属于前线地带,非常不安全,他暗中令一队隋家的私军从西北扯出,前往贺州支援,务必保证夏大人的安全。只是那队人马尚未抵达贺州,便传出西北有人起事的消息,想必那些跟随大皇子的人心中也明白,即便不起事,早晚也会被二皇子找个理由除去,党派纷争的队伍,原本就是毫无退路的选择。 绥化驻军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立刻前往贺州镇压。 贺州是西北的最后防,同时也是绥化的最前线,双方展开了对于贺州的争夺,而身为贺州总督的夏子旭,在兵变后的第一天,就消失无踪。蒋岚待在绥化府邸,虽然心里隐约害怕会有如此这样的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般的快。 夏冬雪知道几位幕僚早就前往绥化军队的长官那里共谋事宜,可是关于营救夏大人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定论,因为没有人知道夏 子旭的最终位置,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被敌人控制起来。对于绥化驻军来说,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守住绥化,争夺贺州,而不是营救哪位官员,毕竟随着贺州沦陷的官员不只夏子旭一人…… 蒋岚知道这些当兵的最看重什么,她命管家将夏家在贺州存放银两的位置画了出来,同时准备了一张十万两白银的银票递给了绥化驻军李大人,李大人果然眼前一亮,但是依旧没有松口,毕竟守住绥化不失贺州是宫里二皇子亲自下达的命令,他为了不丢官必然不敢将未来储君的话当成耳旁风,虽然很想收下,却没有明说,但是承诺道,会尽力而为。 夏冬雪这两天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前几日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和父母较劲,错过了许多次和父亲相见的机会。她现在后悔至极,一想到那个慈爱的男人即将如同前世般离他而去,夏冬雪的胸口便仿佛被一把长剑深深的刺入。她一直以为,父亲会同前世般被皇上封为太子少傅后才告老归乡,便本能的觉得贺州即便发生事端,也威胁不到父亲的性命,更何况父亲还有两个月便期满卸任了! 夏冬雪忽然觉得自己很弱小,即便知道了政事的走势,却决定不了什么。她看着日渐憔悴的母亲,浑身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似的,觉得好累好累。她无法想象,要是父亲出事,母亲那身子可是承受的起,亏她前几日还和母亲志气…… “娘亲,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夏冬雪陪着母亲念佛,衷心祈祷着。 蒋岚没有理她,全身心的投入在求佛之中,她其实想到过,夏子旭会在绥化立府便说明早就感觉到了贺州的危险,不过身为朝廷命官,他不能离开贺州,只好安顿他们于此。 “子旭……”蒋岚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心底害怕的是夏子旭明知道有了危险,却故意不设防,而是任由敌人将他俘走。她记得前几日夏子旭曾经提到过,皇上对于他请辞的折子迟迟未批,这不符合皇上的性子。那么,只能说明,皇上身体上出了极大的问题,这种问题让皇上连读信审阅奏折的能力都没有了。 要是皇上真这么不交代一声便去了的话,他们夏家就要出大事了!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当年夏子旭在江南连任盐吏时贪墨的银子,那些都是给皇上挪用的私钱,并未上户部的账本,也就是说,除了皇上,无人知道夏子旭银子的去处。 皇上在世的时候,便有御史揪着夏子旭贪墨的辫子不放,皇上从未理会过。可是如果皇上过世了,不知情的二皇子登基,第一项任务必然是充实 第87章:成亲(上) 蒋岚得知丈夫是被隋么寒救回来的非常吃惊,她在和夏子旭深聊了一夜之后,不再反对夏冬雪的亲事,毕竟如今她也无从反对,圣旨都下了,她若是不把女儿嫁给隋么寒,又有谁家敢娶夏冬雪呢?只是蒋岚心里依旧不太满意隋家的背景,她虽然感谢隋么寒救回了夏子旭,却有些觉得对不起女儿,竟是让她为了夏家,不得不选择这门婚事…… 夏东至一听说他未来的姐夫是隋么寒,整个人蔫了好几天,随时做好有可能被教训的准备。 夏冬雪承诺东至,以后有机会就让他报复下隋么寒,谁让他们家的人把东至打的那么惨,隋么寒对于此事无所谓的耸耸肩,说,若是夏东至有这个本事,随时奉陪,他可以看在夏冬雪的面子上不还手便是了。 夏东至顿时对隋么寒多了几分好感,而且隋么寒答应他,届时会找个机会将隋么宸揍一顿,以缅怀他曾经在那人手里吃的亏…… 夏冬雪和母亲带着至哥回江南老家,夏子旭上京述职后告老还乡。隋么寒虽然很想和夏冬雪同路,却不得不先回京城候旨。虽然他和夏冬雪的事情算定了下来,他依然不放心的让人提前要了夏家的庚帖,打算带回去给母亲测八字。 蒋岚对夏冬雪说,如今先皇刚去,大公主肯定不会着急给隋么寒办喜事,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入春后再说了。就算隋家想尽快处理此事,也要熬到年底。我也需要回江南给你操办嫁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何能委屈你半分呢。 夏冬雪心里也急,但只能依着,直到临走之前都未曾见到隋么寒一面。 隋么寒何尝不想去见夏冬雪,但是夏子旭总是缠着他,又加上城里有很多尚待处决的事情,他还要协助平叛西北,自然而然无法天天限于儿女私情之中了。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尽快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回京督促母亲将他的婚事提上日程,早日将夏冬雪娶回去。到时候便不用在顾忌什么岳父岳母不乐意干的事情了。 夏冬雪陪着母亲回到江南,看着熟悉的房屋,觉得恍如隔世。 当年的小朋友以徐家姐妹为主,大多都定了亲事。 苏孜丰也回到了南方待考,此时他已然不是最初的莽撞少年,通过静安王妃的关系,他和曾经二皇子下属的将军秦氏的嫡女定了亲。 武将之女虽然比不上文人好听,但是带来的实惠却是极多的,何况那位将军曾经跟在二皇子身边。京中风向标凛然变了,静安王妃苏氏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蒋岚到家后先命人将祖宅收拾一番,然后便开始忙活夏冬雪陪嫁的事情。物件和庄子都是她早就备好的东西,如今倒是琢磨让谁陪着夏冬雪嫁去隋家。大丫鬟月鹤月盈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女儿必然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好亲事。若是说陪嫁,日后开脸的话,年龄最好小上雪儿三四岁,总不能一入门就急着给姑爷纳妾吧。 蒋岚挑来挑去,圈了两个丫鬟,分别是秀纷,秀月。秀纷是家生子,老子娘的死契都在她的手里,家里的几位兄长也都要靠着夏家谋事。秀月是附近庄子上买来的,当初一心跟着夏冬雪签了死契,脑瓜子有几分灵活,应该可以帮着夏冬雪做些事情。而且这两个丫鬟年龄都十二三岁,不至于现在就做出那失了身份的事儿。 夏家回到江南后许多人上门送礼。 夏子旭外放多年如今也算落得个全身而退,这其中有先皇的荣恩,也有现皇的不予追究。当初接替夏子旭盐吏的王大人,心里便有些打鼓,二皇子登基后是否会立刻对三皇子动手?坐在他这个位子上要说不贪墨是根本不可能呢,只是全看主子查不查。他本想寻夏子旭商讨一下,那人虽然不结党营私,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多年,应该可以给他指点一下。王家的二姑娘王悠是夏冬雪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此次王夫人在内府宴客,自然请了刚刚回来的夏夫人和女儿。 夏冬雪和王悠三年多未见了,记忆里的王悠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服随着母亲进了王夫人家的后院。此时后院的姑娘已经聚集了许多,夏冬雪在里面不再跟从前似的还是个萝卜头,此时她也成了大姑娘,那些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都懒得理她。 的女孩,正在捂着嘴角笑着什么。 夏冬雪走上前,叫道:“可是王悠?” 王悠一怔,急忙下来拉住她的手,道:“冬雪姐姐?” 夏冬雪点了下头,王悠便将她介绍给周围的女子。当年的秋知府已经卸任,如今的知府大人姓崔,家里有三个姑娘。大家听说夏冬雪在京城呢住过几年,便唧唧喳喳的让她讲京里的事情。 夏冬雪你耐心的和众人说话,一阵应付后被王悠拉到角落里,说些私话。 夏冬雪感叹岁月如梭,好像转眼间他们便都这么大了,到了议亲的年龄。王悠的婚事是两年前定下的,对方是杭州望族蓝家的大房嫡子,今年也要参加乡试呢。 蓝家的意思是不管乡试结果如何,都先将两个人的亲 事办了,否则一旦过了乡试,前往京城考会试,岂不是又是几年光景。 王悠说起自己的婚事时满脸通红,夏冬雪忍不住问她,可是见过那人? 王悠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眼中尽是满意,道:“何曾见过,但是上次他路过本地拜访过我爹和娘,我偷偷在里屋听他们说话,声音倒是很好听似的。” 夏冬雪微微一怔,难怪娘老说她不知足,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成亲前可认识自己夫君的。如果不曾认识霸道的隋么寒,徐旺青何尝不是非常好的良配,也难怪她娘当初是那般的痛心疾首。 “冬雪姐姐,你的亲事应该也定下来了吧。”王悠小心的问道,他们女儿家的消息闭塞,也不会有谁会主动非议对方的亲事,她想着以夏夫人的稳妥,不应该不为女儿议亲了,但是对方是谁,她并不知道。 夏冬雪脸上一红,想起了隋么寒那张放大了的脸颊,胸口溢满甜蜜。 “嗯,定下了。” “是哪家的公子?”王悠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夏冬雪顿了一下,说:“是大公主家的长子,隋么寒。” 王悠一愣,捂着嘴巴,不敢置信道:“竟是那个凶神恶煞呀。” 夏冬雪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她还记得自己和王悠小时候曾被隋么寒当成打乱的给扔进了后院,禁闭了一整夜的事情。 “冬雪姐姐,可是你爹娘的意思?”王悠一副怜悯的神情,心里琢磨夏家估摸是有难言之隐。 夏冬雪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对隋么寒有偏见,想到此处,她竟然是特别心疼那个男人。不过也好,以后由她来善待那个连笑起来都带着勉强的孤僻大男孩。 “冬雪姐姐,你还好吧,若不喜欢悠儿不再提了。”王悠见夏冬雪不说话,怕是心里极其不满意这桩婚事,又迫于大公主家的强势,不得不遵从。 扑哧,夏冬雪乐了,摇摇头,说:“我甚欢喜,我喜欢那个人,我在京中见过他。” 王悠震惊的长大了嘴巴,喃喃道:“冬雪姐,你好厉害,居然不怕那个人。” 夏冬雪笑了笑不再解释,也好,那个人的好就让她一个人消化好了,原本她也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有多好,只要她一个人知道了,便已足够。 夏冬雪晚上和母亲回家,便听到蒋岚唠叨着:“前几个咱们在路上,不知道京中的事情,我听王夫人说,大公主家那个老二,前几天又 闹出事端。” “哦,就是那个御林军副统领隋么宸吧。”她经常听至哥提起,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是啊,他比寒哥儿早娶的媳妇,却听说似乎很是不满,成日在外面乱跑,前阵子还闹出了什么包养扬州瘦马,真是糟蹋了李大人家的宝贝闺女,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名门之女。” 夏冬雪点点头,她自然听说过京城大儒李莫常了,那人和她爹一样,在士族方面颇有盛名。她也记得镇国侯府的姐妹们提到过李家姑娘。娘亲年轻时的几位闺蜜也都是李家的女儿。只是,可惜了许配给隋么宸这种莽夫,连隋么寒和她提起这个二弟的时候,都十分头大。没想到他会那么不给妻子脸面,将这种事情闹的满城风雨。 “我真是心疼你,但愿他大哥不是那般的人。” 夏冬雪看着母亲眼里的担忧,无奈的想着,娘亲怎么就那般不信任隋么寒呢? “因为此事,大公主把隋么宸罚了,他自个也请辞了御林军的职位,一门心思想要去北漠或者南域镇守边关呢,若最后皇上真依了她,那李家姑娘的大好年华,岂不是就零落在公主府里了。” 夏冬雪虽然没见过那位妯娌,多少也有些同情她,一个不被夫君喜欢的女子,要是再分居两地,还提什么夫妻和睦呀。 “哎……”蒋岚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怕大公主因此会将传宗接代的压力转移到你的身上,可怜我的雪儿,娘还想再给你调养调养身子呢。” “母亲……”夏冬雪脸色通红,双手死死的攥着手帕。 没过几日,京中又传来了消息,皇上依了隋么宸的心愿,派他回南域担任三品的驻军将领,同时任命隋么寒为御林军统领。这样的安排并不意外,二皇子在京中本身就非常信任的可用之人,隋么宸若离开的话,他必然要重用隋么寒。听到这个安排,夏冬雪心里是有喜有悲,喜的是隋么寒不用外放,省的身为人妻的自己要犹豫到底是随着夫君上任还是守着婆婆立规矩。忧的是他们的婚事必然要定在京城了……她不认为这种关键的时刻,隋么寒可以随意的离开京中。 秋末,乡试结束,在大公主的急切下,夏冬雪一家人再次前往京城。 隋么寒想的简单,若是不这时督促着,就要又等到来年春天,才可以走水路上京了。那么,他岂不是又要大半年时间见不到心爱的女子了? 隋么寒近来在京里的日子过的分外艰难,每当忙完二皇子的事情,安静 下来,他便会觉得格外空虚。有时候莫名的嘟囔出夏冬雪的名字,回应他的不外乎沉默的空气。 一个人,要是心中毫无牵挂,似乎也不会觉得寂寞那么的傲人。可是他如今有了挂念,才猛然发现,因为那个人不在身边,干什么都觉得缺少动力。 夏子旭和隋么寒是一同进京的。他拜见过皇帝后便直言自己年岁已高,承先帝厚爱逝去前还惦念自己,可是贺州终还是政变,他实在有愧于先帝所托,想辞了太子太傅的官位,告老还乡。先皇之所以任命他为太子太傅,不过是怕有人深究贪墨一案,保住夏子旭的命。 二皇子如何不懂得这里的事情?如今,就冲着夏子旭是隋么寒的老丈人,他也不可能再对其追究什么,更何况这人还顶着自己老师的名头。于是爽快的承了夏子旭的愿,给了他一个体面。 夏子旭深感欣慰,在京中等待妻女上京。他趁着休息时间将京城里的夏家府邸修饰了一番,准备夏冬雪出嫁的事情。薛老太君主动提出让夏冬雪从镇国侯府出嫁,这样好看风光,可是夏子旭考虑到二皇子正要为以前府上的妻妾们册封,蒋风八成会独守一宫,他当年就独善其身,完全不参与后宫之争,必然也不希望女儿参与其中了,尤其是隋么寒的身份十分敏感,夏子旭犹豫再三,又写信叮嘱蒋岚,将事情的两面详细的讲述清楚,二人决定回绝了老太太的好意。 蒋治虽然略感不快,但是考虑到隋么寒日后是应该争取的对象,便大大方方的说不甚在意,而且强令妻子务必和妹妹搞好关系。蒋李氏这次倒也老实许多,一则这不但是夏冬雪的婚事,也是大公主家的婚事。二则就算是为了她唯一的女儿,她不是不可以放低身段。反正来日方长,等他们家蒋风生了龙子再说,早晚她都可以扬眉吐气。 成亲那日一早,夏府的后院便人潮汹涌起来。 夏家亲戚不多,薛老太君便命了三媳妇带着姑娘们来给夏冬雪送嫁。 夏冬雪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任由嬷嬷婆子们给她戴上了厚重的凤冠霞帔。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忍不住回想曾经的种种,莫名的留下了几滴眼泪。 前一世自己就活了十六年,这一年,蒋家也类似今年般办着喜事,姐妹们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而她呢?为了一副破中药咽了最后一口气。 其实,蒋家的姐妹们待她也不算差,他们毕竟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女子,她又能指望他们改变什么呢。还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让 她重新活过,不但父母尚在人间,还遇到了那个性子古怪,却让她感到甚是可爱的男子,隋么寒。 一想起隋么寒,夏冬雪的胸口处就会涌上一种甜甜的感觉。 她进京后尚未有机会见隋么寒一面,母亲防他防的紧,直说夫妻在成亲前不能见面,否则会破了喜气,她虽然不信,却无奈与蒋岚将整个院落围的严严实实,就连她用惯了的月鹤都调走了。有几次她甚至感觉到院子里的动静,却怕小丫鬟笑话,生生的憋在屋子里,不敢吱声,如此算来,他们着实是半年多没见过了。 隋么寒今日心情大好,只是一张习惯了平淡如水的脸颊依旧如往常般云淡风轻。 隋么宸当初为了躲媳妇和母亲申请调回南域,在边关待了半年多,如今为了隋么寒的婚事,只身一人连夜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吓了廖秋一跳。 他灰头土脸的跑到隋么寒面前,嬉笑道:“大哥,一会我跟你去接新娘子。” 隋么寒表面淡定实则紧张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先把那身脏了吧唧的衣服换了。” 隋么宸惊讶于大哥言辞难得的唠叨,嗯了声便让人服侍了下去,在给母亲请安时看到了自己过门两年多的媳妇,尴尬的低下了头,满脸通红,动作都是僵僵的感觉。 大公主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你媳妇有喜了,你知道了吧。” 咣当,隋么宸只觉得脑袋一晕,急忙抬眼去看李家姑娘。 李氏表面淡淡的,直直的站在那里,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她本是出身名门,却没想到嫁了个这么不会体贴人的男子。娘常说男人是没长大的孩子,可是她着实对他死了心,只是其实他们之间只有那一晚,但是就是这一晚,居然让她怀孕了。还好当时她留了喜帕,递给了大公主身边的王嬷嬷。说来真是可笑,她和隋么宸的初夜竟然是在才成婚快两年后才有的,这男人竟然肯收别人送来的瘦马,闹得满城风雨,都不乐意进她这个嫡妻的门。呵呵,真是太讽刺了。 李氏似乎是个很想的开的人,她撇开头,根本懒得去搭理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反正他们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皇家之约,还好她如今有了孩子,不至于过的太过郁闷。 隋么宸看向李氏的目光极其复杂,又在母亲不快的视线里低下了头,退了出去。 大公主揉着李氏的手,温柔道:“跟了我这个傻儿子,真是委屈你了。” 李氏摇摇头,她本 就对这段婚姻没什么期望,还好大公主觉得愧疚她,没有为难什么。 “今日寒哥儿大喜,怕撞了你的身子,西苑的屋子我都让他们收拾好了,你切安心在那养着。” 李氏点点头,新娘子和孕妇不易见面,搞不好就谁撞了谁的喜,她乐得安生。听说隋么寒的未来的媳妇是夏子旭的女儿,想必应该不难接触。 “你也知道,夏冬雪的父亲是太子太傅夏大人,才学上是没的说的,日后你们可以做个伴。” 李氏垂下眼眸,淡淡的应了,便带着几个婆子回小院子里规避。 王悠的父亲回京述职,她便也凑热闹来给夏冬雪送嫁。 王悠和蒋雪等人围在夏冬雪的旁边,好奇的问她的感受。夏冬雪被这些人的三言两语调笑的脸颊跟猴屁股似的,只好嚷嚷道:“等你们成亲时再看……” “怎么,你还想着取笑我们不成?” 年轻的姑娘们一会看看新娘子,一会扒着门看外面的报信小厮,侯爷迎亲的队伍可是到了? 太阳尚未冲破东方的余白,隋么寒迎亲的队伍便赶到了。 几个婆子冲着小姐们道:“这姑爷怕是着急了,早了时辰好久呢。” “那怎么办呢?” “有至哥儿在外面拦门呢,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的将姑娘抬走吧。” 夏冬雪被这些人说的面红耳赤,倒是有些希望赶紧上了花轿走人好了,否则被这些人的嘴皮子磨的脸面都没了,太害臊了! 夏东至和蒋家几个哥儿被安排在门口拦门。 他们听见隋么寒大喊着:“新郎官到了,新郎官到了……” 原本坚定的拦门毅力顿时减少了几分,怎么隋么宸那个凶神恶煞从南域赶回来了。 再加上隋么寒虽然穿着大红色得衣服,脸面却依旧是往日般的木头脸,唯有一双深邃的眼底偶尔闪过的笑意透露出几分他真正的心绪,开心呀! 终于,隋么寒在看到夏府的大门时,心底好像有什么落地了似的,忍不住扬起嘴角,微微笑起。 这人啊,如果平时不太乐,突然一乐的时候特别吓人。 夏东至和蒋如几个哥儿完全被吓到了似的立刻闪人,露出了个大门让人家闯了起来。待旁边的亲友提醒他们不能就这么让新郎进去的时候,别说隋么寒了,连廖秋都跟着进去了。 “新郎官进门 啦,新郎官进门啦……” “这侯爷不愧是武将出身,速度真不一般。” “何止侯爷,隋家二爷也来了,也难过蒋家几个哥儿顶不住……” 夏冬雪揪着袖子,听到他们说隋么寒闯了头门,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她,竟是就要被隋么寒接走了呢…… 第88章:成亲(下) 蒋岚见吉时未到,不易立刻起轿,便让丈夫远亲的几位年岁大的兄长出面,先稳住门外的迎亲队伍,让大家坐下来吃些酒菜。隋么寒一颗心早就飘到了内苑处,心情远远不如表现出的那般镇定自如。 王悠扒着拱门看了眼外面的状况,跑回来拉着夏冬雪的手,宽慰道:“这新郎官除了黑以外倒是长的十分英挺,我倒是没想到冬雪姐姐原来喜欢硬朗的男子。” 夏冬雪面上一红,捻怪道:“胡说什么。” “反正你们就要成亲了嘛……” 旁边几个未成亲的蒋家姐妹围在夏冬雪旁边,小声道:“姑母可是同妹妹讲了洞房之礼?” 夏冬雪脸面更红了,戳着蒋雪的额头,道:“我听三伯母说已经将你的亲事定下,到时候看我如何调笑你!你们就欺负我今个不能动怒罢了。” 蒋雪掩嘴浅笑,说:“晚上你便知道了。” 夏冬雪一阵恼羞,无奈的看着几个女子意有所指的笑颜,缓缓的低下头,不在同他们拌嘴,反正今日是她的成亲礼,注定是要被笑话的。 夏冬雪在屋子里被人打趣了半天,总算听到外面有人催促,说什么吉时到了,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只觉得浑身发热,此时的自己,怕是连脖颈都是红色的了吧? 穿着一身大红服的新郎官被大家迎了进来,夏冬雪隐约听到隋么寒那低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莫名的抬头,怔忡的看到了一双凝望着自己的眼眸,一动未动,不曾移开。 隋么寒曾经无数次幻象过他要如此将夏冬雪娶回家,只是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日,反而越发不自然起来。他哪里曾被这些人看过热闹,又有几个人敢看他的笑话? 两个人就是这么彼此的对望着,直到旁边的嬷嬷大声的哎呦了一下,才发现他们俩的行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多么的傻愣,夏冬雪面上一红,立刻低了头,双手紧紧的攥着擦拭的手帕,恨不得将帕子弄进肉里似的使劲着。几位迎亲的将领们彼此挤眉弄眼,琢磨着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还是将老大的媳妇赶紧迎回家才是,便起哄道:“吉时到了,侯爷快快将新娘子接走呀!” 他们暗自使了个眼色,众人便推着新郎官上前走了过去。气氛越来越热闹,羞的几个未出嫁的姑娘一见到这么多的男人,直接躲到了里屋去。 夏冬雪只觉得有人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冲外面的花轿而去。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隋么寒一眼,却在那双熟悉的眸底 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还有一丝她不懂的火热情绪。 洞房之礼,闺房之乐,她想起娘亲嘱咐的言语,便觉得身子哪里都是软绵绵,既害怕,又期待! 隋么寒一霸道起来,无人能拦,蒋岚听说夏冬雪是被抱着进了花轿那张优雅的面孔瞬间呆滞了片刻,夏子旭的茶水更是无所顾忌的喷了出来,着实有些没有他往日的风范。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夏子旭连连怒叹,好在今个是个大喜的日子,大家全当是喜悦的笑谈。 大公主府此时也是人满为患,皇上虽然未曾亲至,却下圣旨连赏数物,后宫刚刚册封的宾妃也都送来东西,略表心意,可见对大公主的重视。其中当今的太后娘娘,曾经的锦德贵妃,更是亲自坐在高堂之位,静候佳音。 隋么寒和夏冬雪拜了天地,又向高堂上的父亲牌位和大公主拜了拜,然后互相交拜后便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新房。新房位于大公主府东厢,是个独立的院落。夏冬雪迷迷糊糊的进了新屋,入眼的全是喜庆的大红色,旁边几个陌生的丫鬟搀扶着她,生怕她头顶那沉重的霞帔会掉下来。 大公主的几位朋友进来相看新媳妇的,大家随便问了几句,夏冬雪也认真一一作答。 大公主见夏冬雪的回答得体大方,彬彬有礼,顿时欣喜万分。隋么寒应付完了屋外的兄弟,着急的进了主屋,生怕夏冬雪受到什么为难。 大公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她近来想法也转变不少,儿子能娶到喜欢的人是最重要的,否则又像他们家老二似的,那还了得?不但耽误了别人,也是扰了自己的清净。 隋么寒还没躲开几分,外面便有人拉着他要去敬酒了。他不甚放心的盯着夏冬雪的位置,惹得好多长辈哄堂大笑,不知何时,咱们的冷面侯爷变得这般墨迹了。 隋么寒尴尬的转身离开,夏冬雪却是在那一阵阵笑声中快将帕子揉断了。 夏冬雪由衷的希望这一天赶紧过去吧,可是一想到晚上,她又希望这一天还是慢点过去吧…… 府里的喜宴一直吃到了天黑,众人才渐渐散去。待外面安静下来,夏冬雪紧张的给自己塞了点吃食,便听到有人将隋么寒给推了进来,她心头羞涩,向床后面坐了坐。有人想闹闹洞房,却在隋么寒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中瞬间收敛,成鸟兽状散去。 屋子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几位嬷嬷。 夏冬雪的头盖在隋么寒进屋前便挂上 了,虽然这只是个形式,但是她还是很期待望着那人撩起她的盖头时沉静的双眸。隋么寒在嬷嬷的提醒下掀开了夏冬雪的盖头,夏冬雪抿着红唇,眉眼微微上挑,满是害羞又带着几分喜悦的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隋么寒微微一怔,眼底满是他自己都没见过的欢愉,嬷嬷们顺势退了出去,独留两位新人在屋里说话。夏冬雪在那双灼热的视线下垂下眼眸,轻声说:“你没怎么吃饭吧,我让小厨房备了些吃食,就是不知道合不合……” 隋么寒不待她说完,便拉住了夏冬雪的双手,轻轻揉摁,内敛的目光依旧落在夏冬雪好像红苹果似的脸颊上,一动不动,舍不得移开。 夏冬雪顿时慌了,急忙站了起来,自说自话道:“我帮你包几个桂圆,我……” 隋么寒霸道的一拽,生生的将夏冬雪拉入了他的怀里,夏冬雪头顶的霞帔被隋么寒随手扔到了床边,两手一弯,将她抱起,横放在自个的腿上。 他的薄唇红而细嫩,抵着夏冬雪的耳朵,轻声道:“冬雪,你总算嫁给我了。” 夏冬雪恨不得将脑袋钻进地里才能他看不到她的窘迫,她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却感觉到一双粗而有力的手掌慢慢的帮她将发束上的装饰,一一摘下,然后顺着她细嫩的脸颊慢慢向下,直到那双大手包裹住她白皙的脖颈。 “凉……”夏冬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轻唤道。 只是她却不知,这种氛围下的柔弱之声带给隋么寒的冲击是多么的大。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隋么寒就不只一次幻象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依偎在他的怀里,轻柔的……发出声音。 第89章:洞房 夏冬雪刺溜一下狡猾的脱离了隋么寒的怀抱,转身上了床,双手扶膝,凝望着自个的夫君。 隋么寒见她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般纯情的模样,心里想着,这一夜,他会让她为自己独自盛放。隋么寒难得高兴的扬了扬嘴角,笑话道:“冬雪,原来你竟是这般迫不及待的同我上床?” 夏冬雪一怔,恼怒于隋么寒露骨的言辞,刚要下床,却见隋么寒一把捡起了床边的红鞋,顺着窗户扔到了外面,然后满足的看了她一会,开始宽衣解带…… 夏冬雪不好意思的闭上眼睛,她记得娘亲说过,以后夫君的衣服啦什么都要她来打理,那么此时,她是不是要下地帮隋么寒呢?只是一想到她要是帮他脱衣服,那人肯定又对她动手动脚,搞不好还要调笑她迫不及待了。 隋么寒见自己的妻子好像一只胆小的兔子似的缩在角落里,一双大眼睛时不时的偷瞄着他这边的动静,时而皱眉,时而恼怒,心里觉得甚是欢愉,他干净利落的处理掉自己的行头,走到床边,右手轻轻的拍了拍夏冬雪的额头,说:“等着我帮你呢嘛?” “什么?”夏冬雪一抬头,入眼的是隋么寒魁梧结实的肌肉,胸前有一道长疤直直向下,延伸到了亵裤里面。她立刻好像窥视什么秘密似的红着脸低下头,双手揪着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帮你,更衣?”隋么寒低沉的嗓音满是诱惑力的低声道。他垂下头,唇角闻着夏冬雪乌黑的长发,轻轻吐气,右手将夏冬雪松软的发束一拉,夏冬雪的长发仿佛黑色幕布似的延长,映衬着她的面容如美如幻。 “冬雪……”隋么寒的嗓子变得沙哑起来,他粗糙有力的手掌顺着夏冬雪的脑后慢慢向下,摸到了夏冬雪仿佛美玉般光滑的脖颈……然后右手钻进了她的亵衣,从背后啪的一声,用力扯开了夏冬雪的领子,那原本结实的布料对于隋么寒来说不堪一击。夏冬雪觉得身上一凉,外衣早就被隋么寒脱下并且扔掉。 她一边害羞着,一边琢磨着,隋么寒这个坏人,脱人家衣服这般顺手,也不知道以前和谁做过这种事情,她知道她不该去介意深究,毕竟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但是或多或少都难免暗自复议…… 隋么寒将只着亵衣的夏冬雪搂入怀里,双手不停的揉按着她的背脊,或轻或浅,弄的夏冬雪好不难受,浑身发热起来。那亵衣背面被隋么寒撕开了的口子越来越大,夏冬雪觉得附在她背脊肌肤上的那双手掌,灼热的烫人…… “隋,隋 么寒,你一会轻点……”温柔似水的呼唤轻轻响起,夏冬雪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也做好了准备,可是她听娘说过,第一次是很疼的,于是她希望隋么寒可以温柔一些。 隋么寒压着嗓子嗯了一声,他的全部思绪都被夏冬雪美丽的身体牵扯走了,为了让她有一个不太难过的初夜,他自个都快被憋死了……但是夏冬雪尚是处子身,他若是太过用力对方绝对受不了,他只好多做些前戏,让这个小丫头的身体和意识都放松起来,才好承受住他一会即将带给她的重量和欢愉。 夏冬雪垂下眼眸,映入眼帘的是隋么寒小腹处的肌肤,她脸颊通红,忍不住淹了口吐沫。 这个动作引起了隋么寒躁动的神经,他将夏冬雪的亵裤脱了个干净。夏冬雪看到身子光了,急忙拉着被子盖住自己,恨不得将脑袋也埋进去不出来。隋么寒不由她的意思,大腿顶住她两腿中间,将她纤细瘦长的大腿分的极开,然后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下身的身体。 “啊……”夏冬雪特别不好意思,那个地方,那个地方连她自己都没有看到过。 隋么寒不容她有半分拒绝,左手攥住了她的两个手腕,右手在她完美的身体上不断游弋,最后沿着大腿根敏感的肌肤滑进了夏冬雪最宝贵的私密之处。这里真是柔软,隋么寒忍不住叹口气,手指轻轻的揉按起来。 “别……” “别怕……”隋么寒安慰她,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一种安抚人的魔力。他灵活的手指滑入了夏冬雪最敏感的森林地带,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拨弄那愉悦的小核,食指在小唇中间上下滑动,时而轻。时而重的折磨着夏冬雪从未有人闯入过的私密处,最终停留在颤抖的小穴门口。 夏冬雪浑身难受的快要死了,一种本能让她抬起了臀部,弓起了身子,迎合着隋么寒的动作。两条被隋么寒分的极开的大腿缠上了他结识的腰部。 隋么寒微微一颤,闷笑道:“你倒是真会找地方……”他忍着下体的肿胀尽情调戏着夏冬雪敏感的身体,嘴唇呼出了灼热的气体,沿着夏冬雪的唇间,耳朵,脖颈,一路向下,停留在她胸前的饱满之处,然后狠狠的咬住她的敏感,使劲吸允起来,夏冬雪觉得自己快疯掉了,她根本无从躲避,只能任由眼前的男人趴在她的身上为所欲为,她仰着下巴,发出了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声音,一股湿润的暖流顺着她的大腿缓缓流下…… “我,我,我怎么了。”夏冬雪迷茫的喜极而泣,这感觉,好别扭。 “别怕,雪儿,我的雪儿,你只是太敏感了……”隋么寒忘情的唤起了她的名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沉迷于这种快感之中。 夏冬雪羞红了脸,她不想表现的那般淫靡,可是玉体被隋么寒看光了的感觉好别扭,尤其是隋么寒的嘴巴虽然放过了她的胸部,却绕过了肚脐,来到了两唇间的小瓣处,狠狠的吸了起来。 夏冬雪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身子,任由隋么寒的双手托起自己的臀部,她看着眼前男子乌黑的长发,只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似的快乐……全身剧烈的颤抖,呼吸临近衰竭。 隋么寒觉得夏冬雪已经湿透了,便摆正夏冬雪的姿势,让她的两腿拦住自己的腰间。他脱下了亵裤,夏冬雪见到那玩意的时候差点傻掉…… 她闭着眼睛,知道会痛一下,却发现隋么寒又开始蹂躏她的胸脯,隋么寒吻着她的嘴唇,轻声说:“这样可以转移点疼痛……” 夏冬雪看着他得意的神色,恼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敏感的身体背叛了她,那一阵阵莫名的欢愉冲破了她的理智,让她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一会就会好。”隋么寒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全身,尽量让夏冬雪觉得兴奋。 夏冬雪嗯了一声,感觉到眼前的男子忽然运动了起来,一上一下的拉扯,激烈兴奋的冲撞,她整个身子似乎都在隋么寒的掌控之中,随意玩弄,变得虚脱起来。 “隋么寒……”夏冬雪还不习惯叫他叫的过于亲近,隋么寒却霸道的堵上了她的嘴巴,轻声说:“叫我么寒……” “嗯嗯……”夏冬雪迷乱的叫了声:“么寒……”却没想到隋么寒不甚满意,使劲捏了下她的肌肤,她本应该疼痛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疼痛以外,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隋么寒也开始低沉的呻吟,粗糙的拇指使劲捏着夏冬雪胸前的晶莹,夏冬雪白嫩的肌肤上变得有些发红,一阵快感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隋么寒满意的继续冲撞,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揉进他的身体里,血液中。 夏冬雪咬着下唇,哆嗦着扭腰,她好难过,又好舒服,她好羞愧,又好快乐…… 隋么寒的男根将夏冬雪那窄小的幽谷撑的极大,用力摇摆的灼热让夏冬雪浑身虚脱,随着隋么寒一阵激动的颤抖,他们两个人趋于平静。隋么寒懒懒的趴在夏冬雪的身上,夏冬雪喘着粗气,一睁眼,便发现隋么寒墨黑色的眼眸紧紧的凝望着她,眼底依然带着浓浓的情 欲。 她极其害羞的撇开头,却一下子被隋么寒正了过来。 “疼吗?”隋么寒看着她,目光灼热。 夏冬雪不好意思的说:“还好,比我想的,要不疼……” 隋么寒见她害羞,忍不住轻笑,道:“你是初夜,我不敢太过放肆。” “这,这还不够放肆?”夏冬雪有点发呆,傻傻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隋么寒将嘴巴附在夏冬雪耳边,呢喃道:“你的夫君,身体可以极好的……” 夏冬雪的身子一震僵硬,却见隋么寒又再次启口,言语中带着几分调戏,说:“小雪儿,你不让我纳妾,便要好好满足我,嗯?” 夏冬雪见他提起此事,恼羞道:“你对此事如此熟悉,可是,可是……”她说不出质问的言辞,只是一想到就觉得心痛。 隋么寒见她当真,急忙安抚着夏冬雪,坦白道:“从此往后,只你一人,用我发毒誓吗?” 夏冬雪摇了摇头,说:“毒誓又能如何,你若是对我有心,便会在乎我的一切,你若是对我无心了,又有什么可以拦得住你隋么寒。” 隋么寒见夏冬雪似乎十分悲观,忍不住翻了个身子,和夏冬雪调换了位置,将夏冬雪弄到了自己的上面,轻声说:“我曾经是碰过其他女人,我这个年岁,若是真没有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但是不管如何,至少在你上次同我说过那些话后,我便没再行过此事,所以……” 夏冬雪见他说的认真,虽然说是甜言蜜语不可信,但是她听着还是有些心花怒放,忍不住追问道:“所以什么?” 隋么寒直直的凝望着她纯色的眉眼,哑哑道:“所以今晚只有一次,着实无法满足我。” “啊……”夏冬雪傻了,却见隋么寒突然正色的将她又压在了身下,柔声道:“我本怕你疼痛,想着继续忍耐些时日,既然你不疼,那么娘子,夫君不客气啦。” “我,你……”夏冬雪还没说完呢便觉得身子再次被眼前的男子掌控,尤其是隋么寒那给她的肌肤带来明显触感的粗糙手指,此时附在了她的私密处,再次捣鼓起来,让她的呼吸不由得加速,喘喘的。 “冬雪,闺房本是夫妻享乐之事,你莫要压抑自己。”隋么寒见夏冬雪紧张,慢慢的引导她。 夏冬雪见她熟悉的玩弄着自己敏感的地方,酸涩道:“你这话以前也同人说过吧。” 隋么寒 一怔,只觉得好笑,原来他竟是抱回了个醋坛子回家。他知道夏冬雪最在意这些,急忙解释道:“你觉得,以我的性子,会去引导别人吗?” 夏冬雪一愣,发现她竟是相信隋么寒的话,这家伙性情冷淡,怕是连这事也习惯酷酷的吧。 隋么寒将额头埋进了夏冬雪的脖颈处,喃喃道:“我只会索取,不愿回报,那些女人,只会想着如何讨我欢心,何曾需要我去费心的教谁呢,这一辈子,怕也就在今日努力讨好于你……” 夏冬雪被他说的心暖暖的,表面上却不信道:“甜言蜜语。” 隋么寒一听,狠狠的咬了她脖子一口,佯怒道:“再说一遍。” 夏冬雪吓了一跳,见他的眼底带着几分笑意,知道他不是真生气,而是闹着她玩,便也起了玩心,重复道:“甜言蜜语!” 隋么寒垂下眼眸,轻声说:“隋么寒说甜言蜜语……” 夏冬雪也觉得想乐,她若是跟娘亲叨叨隋么寒私下里是这种模样,怕是不会信吧。 隋么寒使劲用力,抚摸着夏冬雪身体的手劲越来越大,言语中带了几分惩罚的味道,说:“我看你今日是当真不疼……”他突然收手,不再碰触夏冬雪的身体。 夏冬雪微微一愣,只觉得浑身好像有蚂蚁在咬着自己的骨头,没人碰更是难过。 隋么寒看着她一点点的变化,诱惑道:“是不是不舒服?” 夏冬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嗯,感觉空空的……” “那怎么办?”隋么寒装傻充愣,嘴角越咧越大。 夏冬雪抿着嘴角,气哄哄的不理他,爱碰不碰,指望着她说求他的话语,做梦! 隋么寒见状甚是有趣,他发现只要是关于夏冬雪的事情,不管好坏,他都了乐意花时间研究。这么多年以来,他终于找到了比差事更有趣的事情。他并不着急,手指开始慢慢的把玩着夏冬雪冰凉的胸前,另外一只手不闲着的磨蹭着夏冬雪的大腿,时不时的摸索到夏冬雪尚还湿润的紧绷处调戏几番。 夏冬雪浑身发软,她的脸颊越来越红,身体轻微的颤抖了起来。隋么寒见她仍在忍耐,食指在摸索到了那个柔软的入口处,一下子伸了进去,夏冬雪轻呼了一声,臀部不由自主的抬了一下,有些吃不消的攥住了枕头。 “还是不想吗?”隋么寒一本正经道,仿佛在问她今日天如何似的淡定。 夏冬雪不理他 ,她从来不知道所谓的闺房之乐便是如此,一会难过的想哭,一会愉悦的想笑,难怪母亲在提及父亲纳妾时脸色那般的复杂。 “舒服吗?”隋么寒的手指前后伸缩,询问着夏冬雪的感受。 夏冬雪恨死了此时的隋么寒了,她的身体明明表露了一切,那家伙却偏要逼她说出来。隋么寒突然拔出了手指,粗糙的手指尖满是透明的液体。夏冬雪脖颈处都变成了深红色,她忍不住叫道:“别……” “别什么?”隋么寒抓住她的言语,急忙问道。 “别……停止。”夏冬雪觉得身子好虚弱,下面空空如也的感觉太难过了。 “别停止,什么?”隋么寒似乎极其不罢休似的问着她这个难堪的问题。殊不知隋么寒在等待夏冬雪的回复时,看着那张欲言又止的小脸憋的满是红色,他竟然生出一抹极其愉悦的快感。似乎看着夏冬雪向他屈服,在他的手掌下快乐的呻吟,令他全部的神经都充满快感。 隋么寒的下体抵在了夏冬雪潮湿一片的敏感处,上下摩挲,就是不给她,灼热的下体十分烫人,让夏冬雪身体不由得扭曲起来,想要去多蹭他几下。 “么寒……”夏冬雪终是忍不住娇柔道。 “嗯?”隋么寒佯装不知,认真道:“舒服吗?” “嗯嗯……”夏冬雪红着脸,小声的说:“舒服。” “想要更多?”隋么寒都诧异自己竟然能说出这种淫荡的话,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便是以前,他并非初经人事,可是或许过程都太过简单,又或者他从未在这事儿上过心,竟是不知道还可以如此行闺房之乐。 夏冬雪皱着眼眸,一阵阵说不出来的快感刺激着她的大脑,忍不住哽咽道:“么寒,我要。” “要什么?”隋么寒看着身下扭动的身躯,眼底满是留恋。他的夏冬雪,他的夏冬雪,从今往后,谁也碰不得,这个小姑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只有他可以碰她,玩弄她,让她哭,让她笑,让她在他的身下呻吟。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刺激着隋么寒的大脑,他一个使劲进入了夏冬雪的身体,欲乱道:“要谁?” “你,你……么寒,啊……”夏冬雪被激烈的碰撞带来的快感淹没掉了,隋么寒这一次的动作比上次粗鲁许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给她带来了莫名的欢愉,她快羞耻死了,她居然忍不住想要更多,嘴巴主动咬住了隋么寒的身子。 隋么寒身子一僵,不认输似的加快速度 ,薄唇努力回应着她的主动,在夏冬雪的耳边诉说着唯有两个人之间才会有的情话,一次次的跳动着彼此的神经。隋么寒看着眼前娇臀扭转的女子,满足的达到了高潮,身心是前所未有的欢喜,他的小雪儿,真的很不错,香甜,柔美,羞涩,可爱…… 夏冬雪这回是真累了,她趴在隋么寒的怀里,没多久就进入了梦想,脸蛋上始终是淡淡的红晕。 隋么寒搂着她的纤腰,额头抵着夏冬雪的发丝,缓缓入睡。多久了,他不曾像今日如此满足惬意的进入梦乡,还好,他有了夏冬雪,他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这个女人都不可以离开他的眼前,他要将她保护的好好的,不容有失。 翌日清晨,夏冬雪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清醒,她眨了眨眼睛,入眼的是一个大号的隋么寒。她吓了一跳,想起昨日种种,害羞的用被子捂住了空空的身子,小声道:“你,你没上朝吗?” 隋么寒深深的凝望着她,觉得真是看几十年都不会觉得厌烦,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我跟二舅舅请了一个月的假……” “这样,这样没事吗?”夏冬雪小心的问着,若当真如此,这男人岂不是要天天在家和她干那事儿了?她脸色通红,自己这是想什么呢。 隋么寒仿佛看透了她心思一般,说:“我叫你起来是因为要给长辈敬茶,等忙活完我再陪你回来补觉,怎样?” 有你在我还能补觉?夏冬雪才不信呢,一看时辰,吓的急忙要穿上衣服。她白皙的肌肤被隋么寒这个坏人吻的到处都是红色的小痕迹,她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只好自己来打理自己了。隋么寒见她如此着急,主动上前帮她挽起发髻,那缠绕在他手指上的黑发,竟是那般诱人。 “你别弄了……”夏冬雪见隋么寒的手指竟然缠着她的头发,不肯放手,忍不住道。 “你在娘亲面前,给我留些颜面好不好。”夏冬雪见他愣神,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开始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忍不住提醒他,敬茶可不能过了时辰。 “呵呵……”隋么寒见她如此小心,忍不住笑了出声,说:“你只要好好伺候我,给娘生个孙子,他便不会对你有什么微词。” 夏冬雪一下子想起了昨日的缠绵,恨不得将隋么寒瞪死算了!她穿好衣服便开始传唤守夜的丫鬟给她梳洗打扮,如今陪她过来的两个丫头都是秀子辈的。秀月在门口守了一夜,屋里那么大的动静怎能没听到呢?她和绿莺都没咋睡着,现在想起来都替两个主子 面红耳赤。那绿莺姐姐居然还暗示性的问她日后是否能做姨娘的,真是神经病,她就算有那个心,也要看主子的行事。不过,她倒是觉得那绿莺很是奇怪,明显对侯爷有意。她是侯爷的大丫鬟,怕是已经同房过了吧?想到此处,秀月忍不住替夏冬雪计较,琢磨着要不要提醒主子呢? 秀月本不是家生子,之所以能在夏府站稳脚跟还给蒋岚选成陪嫁丫头来了大公主府,主要是看重了她的脑子比较灵活,性子通透。 入夜后,秀月替夏冬雪打水,忍不住笑着说:“主子,那绿莺真是讨厌。” 夏冬雪的脑子全部沉浸在夜晚又要到来了的事情上。她根本无法想象,初夜都那般折磨他的那个坏家伙,现在哪里会放过他?秀月见夏冬雪神情恍惚,咳咳的嗑凑了两声,道:“主子,外屋守夜的炕离主屋挺近的,您说,今日让谁守夜合适呢?”秀月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果然看到夏冬雪脸色微红,道:“那个,昨天是谁守的夜?” 秀月尴尬的指了指自己,说:“还有绿莺。” “这样子……”夏冬雪饶着手指,佯装镇定道:“届时你和绿莺都去休息吧,不用守夜。” 秀月嘿嘿的两声,便退下了。也不知道主子到底听没听进去…… 绿莺听说不让守夜,心里有几分古怪,不停的劝说自己要冷静,侯爷如今正是宠着夫人的时候,大公主也不可能给侯爷塞人,只要熬到夫人怀孕,她的机会就来了。如果夫人一直不怀孕,大公主肯定要抬姨娘的,到时候也只有她一个人选,毕竟侯爷平常这方面的事情不甚在意,基本没有亲近的女子,而那些外面买来的女子,大公主必然是看不上的。 夏冬雪可不知道绿莺的想法,她完全琢磨怎么应付隋么寒呢,虽然说她满喜欢那种感觉的,但是依旧会觉得羞耻,而且好像把自己完全的呈献给隋么寒看,太让人不好意思了。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难为情。 隋么寒经过母亲一整天的唠叨,总算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嬷嬷将喜帕交到了公主手上,大公主既欢喜,又忧愁,难过的是儿子太喜欢这媳妇,她这个做婆婆的便没有权威,可是像二儿子那般讨厌自个媳妇,更是麻烦的事情。还好夏冬雪似乎不是个心机深的丫头,早上准时来敬茶,十分有规矩。 夏冬雪虽然吩咐了晚上不需要守夜,绿莺还是单独去给隋么寒请了安,隋么寒一听,想到定是那个丫头害臊了,不由得心头一软,平淡如水的脸上洋溢出一股说不出来 的幸福感觉。 绿莺看的有点痴呆,急忙低下头,心脏隐隐作痛。她昨日虽然不知道里面侯爷和夫人在说些什么,但是那床板吱吱呀呀的挪动声时刻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真希望躺在侯爷身下受到宠爱的女人是自己,哪怕仅有一次就好……她从小便伺候隋么寒,自然知道侯爷身材魁梧结实,如今她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会去幻想,反正侯爷早晚都会纳妾的,她现在只能忍耐下去。她从未想过,侯爷这种人可以不纳妾,连他们村原来那县令都三妻六妾呢,何况是隋么寒这般地位显赫之人? 夏冬雪洗漱完便上床了,她今日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看着门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隋么寒一进门就看着夏冬雪特别乖巧的凝望着他,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溢满了暖暖的温情,柔声道:“娘很喜欢你,如果晚上没吃饱,我让人去弄些吃的给你。” “不用了,我很饱。”夏冬雪急忙推辞。 “真的很饱吗?”隋么寒盯着她,直愣愣的问道,明明是一句简单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竟是让夏冬雪红了眼眶,天啊,她是在想什么呢。 隋么寒顿时会意,调笑道:“饱了吗?” “饱了……”夏冬雪的脑袋快耷拉到两腿中央了,隋么寒也爬上床,轻轻的搂住她的腰间,手指忍不住来回掐弄,笑道:“可是,我饿了。” “哦,那我让人去给你弄点吃食吧。”夏冬雪急忙抬头,却看到隋么寒满是笑意的眼神。 “你……”她气哄哄的撇开头,便听到隋么寒的喃喃细语:“你把守夜的丫头放走了,让谁去弄,不如……你来吧。”隋么寒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夏冬雪的脖颈,那细白嫩肉的皮肤好像水晶似的晶莹剔透,触感极佳,撩拨的他的下面立刻硬了。 “我……”夏冬雪好想骂他下流,可是身子却在那双有力的大手下,渐渐颤抖起来。隋么寒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的身体挑拨到极度敏感的状态,比如现在,她竟然真的迫不及待的帮隋么寒脱了上衣,在隋么寒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眸下,又红透了脸颊。 “冬雪……”隋么寒爱极了她这种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身体却背叛了她的言语,肌肤上下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下面的敏感处在他的食指拨弄间,瞬间湿成一片。 “你明明那么的饿,对吗,我的小冬雪……”夏冬雪在他放肆的言语中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淫荡,她居然配合的点了点头,细长的大腿自己撇开了。 第90章:怀孕 新婚一个月以后,隋么寒恋恋不舍的挥别了休假的日子,回到皇上面前当差,夏冬雪也逐渐开始适应新媳妇的生活,除了坚持每日给婆婆请安以外,学着和李氏一起管家。 李氏怀了身孕,不过两个月孕期反应便接踵而来,几乎日日食不下咽,宫里也三番两次的换了几个御医给李氏诊断,依旧没有任何好转。 隋么宸转性子了似的辞了南域官职,整日里窝在家中陪着媳妇,但是李氏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跟大公主提出因为她身子重,不能伺候隋么宸,建议分房睡,并且把隋么宸身边的两个通房丫头绿荷和绿夕都抬了姨娘。 大公主同意了李氏要求,在家里的后院小办了个酒席,李氏借口身子不好并未出席。 夏冬雪对于李氏十分好奇,总是忍不住去观察她。 李氏外貌普通,待人接物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唯一出彩的是一双深沉无光却分外通透好像纯洁黑宝石似的眼睛。尤其是在她想事情的时候,长睫毛上下微微一扫,波澜不惊的眼底泛起了一道道睿智的光滑,饶是夏冬雪这种看惯了美人的女子也会觉得李氏特别有味道。李家将她许配给了根本不懂得欣赏美玉的隋么宸,着实是可惜了。 现在的李氏唯有在双手附在肚子上时,脸颊才会散发出柔和的微笑,在看向隋么宸的时候,却始终是一种无欲无求的冷淡性子。夏冬雪看着心疼,觉得这是一个女人的心死了才会有的模样…… “夏妹妹,你在想什么?”一根手指伸到了夏冬雪眼前,左右摇晃了两下。 夏冬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说:“没……”她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说:“有没有人说过李姐姐你的眼睛特别……恩,好看。” 李氏一怔,似是而非的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目光游离的样子仿佛陷入了回忆里面,夏冬雪暗叹,像李氏这种心事重又酷爱读书的女子对于爱情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幢景……但是儿女姻缘,又岂能可以说自己选择呢,或许在李氏曾经年少的岁月里,也有一个她欢喜的,也欢喜于她的男子喜欢过她,愿意等她,只是……可惜,可惜了。 李氏将账本整理好,递给夏冬雪,说:“我本想多帮你几个月,等身子重了再搬到后院去住,可是我这胎也不知道是怎地了,从刚开始怀就闹腾的厉害,如今还不到三个月呢,我一天能下一次地就不错了,连我娘那日来看我,都说这孩子怕是随了他爹那性子。” 夏冬雪看着李氏苍白的 面容,急忙宽解道:“快别这么说,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母亲将王嬷嬷派给了我,我不懂得会问她的,李姐姐你现在一切以给母亲生个大胖孙子为重。” “呵呵……”李氏虚弱的笑了两声,道:“先阵子你和大哥成亲,我怕我这个孕身子冲了你们的喜庆,便搬到了后院,这么一住反而觉得那头比这头清净多了,所以你千万别对这事儿有什么想法,日后若是有不懂的,尽快差人过去问我便是。” 夏冬雪感激的道了谢,前阵子不知道哪个碎嘴婆子,八成是李氏管家比较严,得罪了小人,见李氏搬出了正院,当时大公主并未告知所有人李氏怀孕了,便以为李氏在公主面前失了势,大公主将来定会为隋么宸重新踅摸媳妇,造谣说夏冬雪进门了所以李氏失宠了,并且被赶到了后院,挑拨他们妯娌间的关系。 夏冬雪知道这驸马府人多事多,不管大公主平日里多么严苛,下人永远是下人,闲暇余地除了八卦也没什么可聊的,更何况很多人瞅着夏冬雪年纪小,打算在她手底下捞一把呢,殊不知撞到了铁板上,夏冬雪一来就处置了几个挑事儿的,她见大公主没插手,就大胆的又罚了几个不认真做事糊弄她的管事,几番的雷厉风行的处置下来,许多奴才知道这新上任的管家娘子不比李氏好欺负多少,一下子就没人再欺负她年纪小,不老实回话了。 关于夏冬雪管家的事情,大公主起初还会问王嬷嬷几句,后来见夏冬雪处理事情还算得体,再加上刚刚册封为太后娘娘的曾经的锦德贵妃近来身体欠安,大公主基本上日日进宫陪着太后娘娘尽孝道,便不再理府里的事情了…… 夜晚,隋么寒望着在烛火下看账本的夏冬雪,心疼道:“可是又到了播种的季节,庄子上的账不好看吧,你若是忙不过来我去同母亲讲讲算了……” 夏冬雪急忙摇头,说:“母亲近来为太后娘娘的病情操心不已,你就别去给她老人家添乱啦。这些东西我曾经在家看过,能应付过来。” 隋么寒走上前,摸了摸夏冬雪的额头,道:“夏家才几个人?” 夏冬雪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说:“李姐姐如今闹腾的厉害,这管家的事情我若是推了,府里还不是乱了?再说,我本是你的妻子,你又是家中长子,这家我不管谁管?” 隋么寒难得见夏冬雪发脾气,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的脸颊不肯移开目光。夏冬雪起初还不说什么,只是越来越觉得怪害臊的,忍不住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将手中的毛笔扔了 过去,道:“隋么寒,你这个坏人!” 隋么寒一怔,霎是欢喜夏冬雪此时娇怒的模样,忍不住上前一下子就拎起了夏冬雪,拦腰抱起,嗓子沙哑道:“干脆我也让你身子重好了,省的你如今眼里只有账本。” 夏冬雪琢磨了片刻才意识到隋么寒言语里的深意,使劲推了他的胸膛一下,不好意思道:“你,你就知道胡说……” 隋么寒近来差事不顺,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夏冬雪娇柔的模样,索性连当值的心情都没有了。现在看到夏冬雪还敢往外推他,心里暗道,真是把这个小丫头宠坏了,于是手上使劲一拽,便将夏冬雪的柳带扔了出去,长裙一下子就松了。 “你干什么!”夏冬雪一慌,虽然二人经常赤裸相见,她还是不太习惯被这个人当成猎物似的盯着的眼神。不过片刻间,她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隋么寒那双有力的手掌揉搓的七零八乱,不由自主的使劲挣扎。 隋么寒自从夏冬雪管家后便受尽了冷落,如今自然是不肯放手,将夏冬雪按到了床上,嘴唇一下子就堵住了那张诱人的樱桃小嘴,手掌从背后钻进了夏冬雪的臀部,解开了她的裤子,粗糙的手掌顺着那白皙的肌肤滑了进去。 夏冬雪脸红的快要烧起来了,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却又十分抵触那种身不由己,明明觉得不好意思却又想要隋么寒怜爱她的心情…… 男女之间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夏冬雪不再反抗,而是顺势搂住了隋么寒的腰间,却不料那双嫩嫩的小手带给了隋么寒很舒服的触感,忍不住道:“再往下摸……” 夏冬雪快羞死了,但是还是听话的将双手按在了隋么寒的大腿上,她的身子本能的弓了起来,两条白皙修长的大腿揽住了隋么寒的腰,身子因为一种灼热的感觉不停的扭动着…… 隋么寒盯着她红红的小脸,大手狂妄的在她的身上摸索,纤细的腰肢,细嫩的大腿,柔软的乳房……他觉得自己快要爆了,夏冬雪哪怕只是一句轻轻的嗯声都可以撩动到他那敏感的神经,更何况是眼前这般美丽的身体……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夏冬雪的脸上,使劲道:“我要你……”随着他用力的吼声,他感觉到夏冬雪最宝贵的柔软包裹住了他,那仿若处子般的紧度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干涩起来。 夏冬雪羞涩的闭上了眼睛,身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隋么寒忘乎所以的用力的上下戳着那个满是水的花心,喉咙里喘着粗气,兴奋中带着浓浓的满足。 他的小雪儿……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雪儿…… 只会在他一个人身下放肆欢快的小雪儿…… 隋么寒越来越用力,直到一阵不由自主的颤抖来临,将两个人的快感推到了顶峰…… 翌日清晨,夏冬雪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睛,想起昨日种种,脸色一片通红,她刚要叫丫鬟进来,就感觉一双手臂伸到了她的腰间,一把将她揽了过去,吓了一她跳…… “你怎么没去当值?”夏冬雪目瞪口呆的看着隋么寒。 隋么寒见她那般不乐意的语气,黑脸的瞪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病了。” 夏冬雪不信的摸了摸他的头,心想,就冲他昨天那三番五次的索取,壮的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病了呢? 隋么寒见夏冬雪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不快的翻身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说:“昨个,太累了……” 夏冬雪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不好意思道:“你还敢说……”这家伙可不只要了她一两次而已。 “谁让你平日里只顾着管家。”隋么寒像个没有糖吃的小孩子似的,眉头紧皱,抱怨了起来。 夏冬雪摸了摸他的胸膛,算是哄他,说:“快起来,否则过了时辰娘该怪罪了。” 隋么寒却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道:“我让绿莺回了母亲,你病了。” “啊……”夏冬雪刺溜一下便坐了起来,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大白,刺眼的阳光透过纸窗洒落在石灰地上,泛起点点的光芒。 “这……都什么时辰了。” 隋么寒爱恋的抚摸着她的背脊,道:“我见你没醒,就没叫你,索性咱们一起病着,窝在家里做爱做的事情,不是很好?” “讨厌!”夏冬雪心想,以大公主的心思怎么会相信呢,急忙想要穿衣起身。 “娘进宫了……”隋么寒一句话堵死了她的退路,夏冬雪郁闷的瞪着他,生气的不想理他了。 隋么寒见她眼眶发红,一下子将她的小脑袋摆正,道:“怎么了?” 夏冬雪抿着嘴角,气愤道:“你扯这种谎给娘亲,要是让娘亲知道你在骗她,心里指不定会怎么责怪我,我……”夏冬雪恼怒于隋么寒的自作主张,他当然觉得大公主是他亲娘,说什么都无所谓罢了,却没想过她可是新媳妇,这才坚持请安多久就偷懒睡觉,还装病…… 隋么寒顿时不知所措, 一把搂住夏冬雪的肩膀,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冬雪知道隋么寒一着急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倒不是真心怪他,只是想借机敲打他一下,省的日后又替她做主,让她为难。 隋么寒见夏冬雪不再小声抽泣了,一时间觉得天空都变得蓝了很多,淡淡道:“其实我说你病了也未必是瞎话,你我努力多时,倒是该让大夫看看了。” 夏冬雪一怔,仔细算起来这个月的小日子便是明天,她似乎还没癸水呢,莫非…… 不会那么快吧。夏冬雪不敢置信的甩甩头。 隋么寒右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以为夏冬雪害怕怀孕,轻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夏冬雪嗯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腹部,心里感慨万千,她这才结婚多久,就能怀孕吗? 她猛的抬头,正好对上了隋么寒满略带得逞含着笑意的眼睛,捻怪的瞪了他一眼。 隋么寒一怔,待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后立刻起身,恢复了往常般关公的冷漠模样。 第91章:确诊 徐太医本是来给公主府的二夫人例行诊断,不知怎的发现侯爷居然在家,又把他招了过来,心里一阵害怕。隋家两兄弟的名头他是听到过的,老大沉默寡言,却做事冷酷无情,老二飞扬跋扈,做事不畏权贵,如今二皇子登基,正是提拔这兄弟二人的时候,随时敲打那些曾经有过其他心思的当朝大臣,可谓是谁都不愿意得罪隋家两兄弟的。 相比较而言,徐太医倒是觉得那个什么心思都表露在外面的老二更好接触一些。 夏冬雪躺在床上,隔着帘子听着隋么寒问这位太医她可安好,那淡漠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紧张,她捂着嘴角,不由得觉得甚是好笑。就算她真坏了他的骨肉,这才几天?她今天才是小日子呢…… 徐太医果然是面露难色,缕着胡须望着眼前一脸殷切的男子,怔忪道:“侯爷夫人脉搏确实是比一般人有力,但是月份太小,在下也无法确认。” 隋么寒脸色一沉,心想,你们这群太医,为了自求多福总是说这种模糊两可的话语,他本想发怒,又怕惊了夏冬雪,再考虑到他二人如今都是装病在家,索性皱着眉头恩了一声,让秀月问清楚大夫夏冬雪在吃食上应该注意的事情,凛然将她当成孕妇对待了。 夏冬雪只觉得好笑,待太医走后,忍不住笑了出声。 隋么寒听到了立刻掀开帘子,做到了床边,攥住她的柔夷,淡淡道:“笑什么。” “恩恩……”夏冬雪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身子骨如今大好着呢,侯爷不用那么紧张。” “侯爷?”隋么寒挑眉,难得一张木板脸带出了几分情绪,说:“别人叫侯爷,你也叫侯爷……”他的语气淡淡的,不知为何,听到夏冬雪耳朵里却带着几分调戏的调子,一时间夏冬雪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秀月。秀月一怔,找了个熬药的借口识相的跑掉了…… “你这个人平时那般严肃稳重,倒是在丫头面前不给留面子了。”夏冬雪娇羞的笑着,隋么寒坐在床边,目光内敛深沉的望着夏冬雪,右手忍不住覆上了她的脸颊,淡淡道:“好好休息。” 夏冬雪狠狠的点了个头,说:“这还根本确认不了呢,你就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小心娘知道了万一空欢喜一场,我会觉得难堪的。” 隋么寒一怔,忍不住哼了一声,道:“本是想让那太医顺便给你看看,没想到是个不中用的。” 夏冬雪懒得指正他,不过一个月,神医来了也未必知道呀。 大公主回来后便听说隋么寒让太医给夏冬雪问诊,以为是得了什么病,急忙让嬷嬷关照小厨房一声,还让家里管着药材的管家随时听命。 夏冬雪听后一阵心暖,大公主虽然表面冷漠,待她时好时坏,但是总的来说,就冲她没莫名其妙给隋么寒塞小丫鬟,给她这个新媳妇下马威,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时光匆匆而逝,两个月后,徐太医一句恭喜侯爷便是坐实了夏冬雪怀孕的事情。隋么寒虽然依旧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嘴角却总是忍不住在看书时候就轻轻扬起,弄的身边几位幕僚背地里偷笑了好多回。夏冬雪也知道他心里是开心的…… 夏夫人蒋岚一听说女儿怀孕了,立刻来公主府探望夏冬雪,看着夏冬雪不过三个月便开始显怀的肚子,担忧道:“这么小月份怎么就这么大个了,我看你这怀相不太好,孩子貌似是冲着你坐着,屁股贴着肚皮。” 扑哧一声,夏冬雪便笑了,宽慰道:“您就当孩子和我贴心,才对着我呢。” 蒋岚忧虑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不过常人说贴心的是个丫头。” 夏冬雪微微一愣,明了母亲担忧的是什么,轻声说:“娘亲,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是我和侯爷的第一个孩子,我只希望他健康便好了。” 蒋岚点了点头,看了脸颊红润的闺女,知道她在公主府里应该过的不错,提醒道:“接下来雪儿打算怎么办?” 夏冬雪见蒋岚面色严肃了起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 蒋岚佯怒的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跟我装什么傻?” 夏冬雪垂下眼眸,她实在不想和母亲谈论这个话题……她若是跟母亲说什么侯爷答应她不纳妾的,母亲只会说她傻,男人的话你也信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夏冬雪就是想相信一会,若是他日隋么寒违背诺言,她可以放他离开,永不相见。如果隋么寒当真可以承受失去她的勇气,那么这个人又如何值得她继续爱下去呢?但是这些话母亲是不会懂的…… “冬雪……”蒋岚叹了口气,攥住了女儿的手,说:“我知道你和侯爷正是浓情惬意的时候,我说这些话你不想听,也不爱听,但是我是你娘,这话如果我不说,大公主是不会说的,但是她会做,你要真等到她将此事提出来的话,那么抬姨娘的丫头就不是你的陪嫁丫头了。再说,大公主家规矩繁琐,侯爷又待你真情真意,定不会在你怀孕的时候作出让你恶心的事情,一个不会怀上子嗣的通房丫头 又有什么威胁呢?待你把孩子生下来,再找个茬打发了便是了,可是如果抬上来的是大公主的人,你如何随意打发了呢?光是侯爷那里,也说不过去吧。” 夏冬雪抿着嘴角,看着母亲一脸忧虑的模样,点了点头,说:“娘,我明白了。” 蒋岚顿时宽心不少,又开始说起了到底是抬秀月呢,还是抬秀纷呢…… “我觉得秀纷不错,她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日后就算你处置了她,为了弟弟妹妹的差事不管是她老子娘还是自个,都不会有太多的怨言,更不会故意生事,至于秀月,我见她是个伶俐的,你留在身边几年后给她许个能干的管事,帮着你管管陪嫁产业还是不错的……”蒋岚越说越多,生怕夏冬雪没有听进去。 “另外,你生产时候的仆妇我都帮你找好了,这产房里的事情说不清楚的有很多,不过大公主府的人口还好,隋家毕竟根基在南域,这里头没有什么隔房的兄弟妯娌压着你,估计也不会生出那些肮脏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身子骨弱,不好熬过那一关……” 夏冬雪捏了捏蒋岚的手心,轻声说:“娘,你放心,我一定能熬过去……” 蒋岚长吸了口气,有些感慨当年那个小萝卜头似的女儿都要当娘了,她又嘱咐了夏冬学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隋么寒到家时已经是傍晚,见夏冬雪闷闷不乐的坐在书桌上看书,轻声轻脚的走了过去,没有叨扰她的沉静,而是坐在床边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如果说曾经的夏冬雪是隋么寒心里的小百合花的话,那么现在越发有女人味的夏冬雪便是那夏日里的玫瑰,生起气来还会扎他一下。 良久,夏冬雪似乎是感觉到了空气里浓重的喘息声,诧异的抬头,娇憨道:“你……” 隋么寒看到她惊讶的表情,不自在的咳凑了一声,说:“睡吧。” 夏冬雪恩了一声,合上了书,刚要去叫守夜的丫鬟倒水便一把被隋么寒攥住了手腕,说:“今个岳母过来了吧。” “恩,说了会话就回去了。” “说什么了?”隋么寒看着他,目不转睛。 夏冬雪挣脱了他的手掌,坐在床边仔细的看着他的神色,咬着下唇,幽幽道:“娘亲让我给你安排通房呢。” 隋么寒一怔,面色古怪起来,叹气道:“你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呢?”夏冬雪郁闷的说:“娘亲说了,如果我不主动提的话,大 公主肯定要提的,我毕竟是有身子的人,根本不能伺候你。” 隋么寒一阵哑言,见夏冬雪脸色甚是不佳,隐约带着几分对他的怨意,心底竟然爬上了几丝快意,忍不住启口,说:“吃醋了?” 夏冬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睡觉!” 夏冬雪脱了外衣,自己爬到床里面,背对着隋么寒一言不发。这人婚前确实答应过她不纳妾的,可是如今真到了这一步,他会怎么办呢?夏冬雪等了片刻,见隋么寒还不上来拨弄自个,有些下不来的台的在心里骂了隋么寒一百多遍,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回头看了他,却发现隋么寒那双黝黑的眸底满是淡淡的笑意…… 隋么寒见她气呼呼的,便拦腰从背后将夏冬雪搂入怀里,轻声说:“大夫说你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子里,过了最初的危险期,既然当初娘亲都不曾说要给你安插什么人,又怎么会以后再提呢?” “恩?”夏冬雪感觉到隋么寒的气息一会轻一会重的吹在她的耳边,弄得她心里痒痒的。 “母亲倒是说过让我和你分房睡……” 在大黎,女人怀孕了为了保胎一般会和夫君分房,夏冬雪是知道的,她本想也让隋么寒睡在外屋,但是提了几次,这家伙总是答应了,却又当做没这回事似的天天回主卧休息。 “那公主殿下会不会……” 隋么寒捏了捏她的手心,沉静道:“放心吧,我父亲当年就只有我母亲一个妻子,家宅安生的很,你又不是多年无出,母亲不会随意就要给咱们房里放人的,至于岳母大人的话,我到时候会将此事说给夏大人的,在公主府,纳妾本来就不是必须的。” 夏冬雪抿着嘴角,感觉到背后那个人温暖的热度,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92章:家事 夏冬雪孕期的反应不大,每次蒋岚过来探视她都忍不住摸了摸那个异常鼓鼓的肚子,眼里难忍关切担忧的神色。夏冬雪知道母亲怕什么,夏家子嗣艰难,蒋岚身体又弱,两次生子都是早产,如今看夏冬雪怀相不好,忍不住担心她生孩子也随了娘亲,比较困难。 “哎,人家都说姑娘不闹,小子闹……” 夏冬雪摸着肚子淡笑道:“我倒是想要个闺女,日后可以照顾弟弟妹妹。” 蒋岚摇摇头,握住了夏冬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说:“你家二夫人若是个小子还好,要是你们两个都是闺女,你婆婆肯定会失望的……” 夏冬雪垂下眼眸,淡淡道:“生子自由天定,当妈的哪里有嫌弃自个孩子的。” 蒋岚叹了口气,说:“男女倒是其次,我就怕你随了我,虽然孕育不难却生产艰难,我看你这个孩子头大,才四个月就跟我当初要生了似的般大小……” “娘……”夏冬雪安抚的捏了捏母亲的手心,说:“宫里徐大夫上次来说,弟妹的九成是个小子,而我这个……说不好,他瞧着可能有两个孩子。” “啊……”蒋岚一怔,凭空又多出了几分忧心,她见夏冬雪满脸欢娱的说着这事儿,不好打击她,只是出了大公主府便开始命人又寻了几个有经验的生产嬷嬷。女人生一个孩子都好像走了趟鬼门关,何况是两个呢?更何况夏冬雪是第一胎,蒋岚回家后便和夏子旭说了此事,二人都是一阵唏嘘,还在家里摆了佛堂,只求夏冬雪生产顺利。 三个月后,隋么宸的妻子李氏顺利生下一枚男婴,她怀孕时候虽然闹腾的大,生产却极其顺利,大公主十分开心,皇上也替隋家高兴,宫里上至太后,下到妃子一通犒赏。只是孩子刚出了月子,隋么宸的岳母来到公主府看外孙儿时,提出了和离。 大公主十分震惊,才道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孽障,隋么宸。她平时见李氏不言不语,知书达理,没想到是个心思重且有主意的女子。李家提出和离的时候举证一二,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最后还声泪俱下望大公主看在李氏为隋家孕育子孙的份上,给李氏留一份体面。 这事发看似是因为李氏家的一个远方亲戚,实则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义无反顾。夏冬雪初听甚是佩服李家姑娘,她原来便觉得李氏生的虽然不是那般美貌如花,却长了一双耐看的眼睛,墨黑色的瞳孔好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久了好似陷在里面,拔不出来。隋么宸表面大大咧咧,实则 骨子里是个简单的男人,李氏若想拿捏住他,并不是个难事。只是两个人先前闹出了太多的不愉快,怕是李氏那种女子,早已放弃了继续下去的念头,不过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发威罢了。 据说这次在李氏怀孕期间,隋么宸表现异常良好,不但对妻子嘘寒问暖,而且打发了屋子里的几个通房,院子里十分干净。但是就在李氏生产后不久,一位自称是李氏远方表妹的沈姑娘登门拜访,这女子家里原本遭了灾,随着奶娘嬷嬷带着几分薄产沿着水路进京,当时正值年关,水路上有一批匪寇劫船,沈姑娘为了清白意欲投江,正巧遇到了从南域归来带着部队顺手打击水贼的隋么宸。 这原本是件简单的事情,但是在清点船上人员的时候,这位沈姑娘说自个是京城沈家亲眷,偏巧当时审核人正是隋么宸身边的幕僚,他盘算了下其中关系后特意跟隋么宸说了一句,按照往常的态度隋么宸也不会特别在意什么,但是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听说有位李氏娘家远亲在船上就特意见了,还命人护送他们上京……那位沈姑娘也是个妙人,听闻眼前这个伟岸高大面容刚毅冷俊的侯爷算是自个的表姐夫,一下子跪地说想跟着表姐夫一起回京,隋么宸也是大大咧咧的,没去深想人家可是黄花姑娘一枚,只觉得这句表姐夫叫的甚是舒心,一下子就允了,然后进京后还亲自送到了李大人那里,再由李夫人沈氏转送回娘家沈家,回家还特意和李氏表功过,李氏只是淡淡一笑,貌似是完全置之不理。便是这样一个女子的缘由,后来沈家大夫人在去李大人府上看望姑奶奶的时候,说此女是沈家五房的亲戚,模样非常标致,说话有趣,性子通透还知书达理,十分讨得沈老太君的喜欢,被收进了院子里居住。又言道,老太君说,此女本是遭遇匪寇,幸亏小侯爷所救,还一路护送上京,只是姑娘家的面子薄,如此一来京城里很多人都知晓了,说亲有些难上加难,再加上直系的亲人都不在了,孤苦无依,望姑奶奶看在都是沈家女的面子上,不如做主送到大姑娘那里吧? 李夫人一听这些话便怒了,全京城是个人就知道李姑娘在公主府里过的不好,她本就不乐意提起此事,如今娘家人反而看准这个打算往侯爷身边塞沈家人了! 对于沈府来说,一个无依无靠的沈家女必然和京城沈家大房交好,这里便是她的娘家,培植一个当权勋贵的床边人自然比靠着他们李家强喽!只是想必那沈姑娘一路上对女婿也是存了心思,两个人询寒问暖,谁知道是否早就有了关系?李夫人对隋么宸印象极差,刚刚成亲便到处沾 花惹草,后来又申请调令前往边关,都成亲两年了才和李姑娘有了床第之欢,然后又不负责任的跑掉了,若不是闺女怀孕,她怕是早就想将姑娘接回来了…… 沈氏见姑奶奶表情不好,便提醒道:“如今李氏有了身子,小侯爷身边不能老没人伺候,与其便宜那些下三滥的,不如找个自己人妥当。” 李夫人怒目圆睁,当场回绝了。 后来还是沈老太君发话,沈氏又接二连三的过来劝说,京城里也传开了些风言碎语,李夫人只好咬牙切齿的应了,但是要求必须等李氏生完子嗣再说,她可不想自己女儿怀着孕呢还受这些气…… 沈氏自然应了,只等着李氏生子后再说。可是或许是因为初为人父,隋么宸在当了爹后行事稳当很多,对李氏也是倍加小心的呵护,就连曾经的通房都给打发的干干净净,在李氏整个孕期,竟然是隋么宸最老实的时候。李夫人见状,也就忘了当时的事情,谁曾料到沈家自个绷不住了,竟然让沈姑娘打折沈家的名头上门拜访,一下子把月子里的李氏气到了,只给李家传了封书信,道是宁愿出家也不肯继续在公主府里呆着了,相较之下,李氏还是决定和离更好一些吧…… 大公主听完整个事情的前言后语,自然知道儿子是被人算计了。 大公主和驸马爷感情很好,又因为连生三子得婆家看重,家里并无妾氏。所以除非是隋么宸和隋么寒自个乐意的事情,她一般不给他们屋子里塞人,以至于隋么宸和李氏感情虽然不好,却没有姨娘,只有两个通房,还被隋么宸自个打发了。 按理说,如今隋么宸开窍了,知道爱护妻子,不再总是往外地跑了,两个人关系应该和睦才对,怎么反倒是生分了呢?大公主想不通,即便外人都道隋么宸不喜欢这个妻子,她却是知道事实并未如此,在那份不喜欢的背后更多的是不会去喜欢,不知道如何喜欢好。她看着李氏,只见她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却丝毫不改言辞,宁可留下嫁妆也要和离。女人呀,有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反而觉得不会太过于难受。 李家见大公主不同意,便又提起了隋么宸早年养外室的事情。 那件事情说起来隋么宸确实有几分冤枉。他当初刚来京城,老皇帝指着他打乱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京中对垒的布置,给了些特权,隋么宸也果真不畏权势拔了两方几个暗桩,其中一处暗桩是京城有名的翠香楼,那里有一对卖唱的姐妹花,他们的爹爹是拉二胡的,因为替隋么宸挡了一剑而受了伤,虽然医治好了 但是没多久还是去了,隋么宸心中想补偿便让身边人买了个宅子送给这对父女,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几天京城就传出了他养外室的闲言。 再加上当时的隋么宸和李氏陌生的很,根本不乐意同屋住,大公主又因此一天到晚的训斥他,惹的年轻气盛的隋么宸索性搬出去住了,更落实了外室的事情。李氏想和离,后来又觉得不愿意拖累父母的名声,她已经够给李家丢人了,再说女子嫁谁不是嫁,好在大公主是个外冷心热之人,她守着婆婆不管隋么宸的事情,眼不见心不烦倒是也不错,于是装聋作哑的继续过日子了。 但是如今隋么宸变得不一样了,他见隋么寒对夏冬雪可好了,便有样学样的对待李氏,却忘了人家隋么寒和夏冬雪是有感情基础的,而他做起这些讨好人的事情便显得有些笨拙。正是这种简单的笨拙让李氏别扭起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相较之下,她倒是宁愿和曾经的隋么宸过日子,至少大家谁也不烦谁,她更不觉得他有多好,不会产生任何期待,也不会像这次般,不过是一个没进门的沈姑娘,便让李氏心口疼痛难忍,宁愿舍了这份感情,也不想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了。一个人不曾拥有什么,便不用去忍受失去的煎熬。 李氏自认是个明白人,她求得不多,不过是简单的走完一生,她自认拿捏不住隋么宸,只想放手图个安静,所以她这次的反应才会比较强烈。 隋么宸回来后见家里乱成一片,目光眼里只是死死的盯着李氏,他早忘了什么沈氏陈氏张氏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和李氏和离?但是隋么宸嘴巴笨,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坚持不和离,不休妻,然后跪在了岳父岳母大人身前,一言不发,任由所有人编排他,倒是令李夫人有些惊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好了。 只是李氏非常坚持,最后大公主打了个圆场,既然李氏那么想娘家便让隋么宸陪着李氏回娘家住上几日……这也算是给隋么宸找了个余地,自己的老婆自己搞定,刚生完孩子就闹和离的,在京城里还真没见过这种女人的…… 隋么宸原本心里十分生气,但是待他看到李氏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时便不敢生气了,最后紧抿着嘴唇,死死的攥住了李氏的手,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和李氏一同上了马车离去。 夏冬雪听后一阵叹气,她总觉得隋么宸是喜欢李氏的,只是不太会去表达,再加上当年的一些积怨早就令李氏死了心,如今隋么宸就算后悔了,想要挽回妻子的欢喜怕是很难吧,最主要的 是李氏想不想迈出那一步……不由得,夏冬雪有些庆幸她和隋么寒是自由恋爱…… 隋么寒一回家便看到妻子在一旁傻乐,忍不住捏了捏夏冬雪日渐丰满的脸颊。 “还在想二弟的事情?” 夏冬雪一怔,点了点头,说:“你可千万别在外面乱救人呀……” 隋么寒一听,忍不住咧嘴笑了,道:“你看可有人求我办事?” 夏冬雪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尴尬道:“貌似人家都爱找二弟……” “这不就得了,为夫没那么多的同情心……” 夏冬雪歪着脑袋看着隋么寒冷漠刚毅的面孔,瞬间了然,怕是真有人故意在隋么寒的眼前跳下水中,怕是这家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别说救了…… 爱自杀就自杀呗,自个都不要命了,干嘛让别人承担你的生命。 隋么寒摸了摸夏冬雪的后脑,缕起一抹发丝,放在了鼻尖闻了闻,轻声说:“我让人将隋么宸救助过的那两个姐妹花带回来给娘处理了。 “啊?”夏冬雪一愣,发问道:“这都多少年了,那两个姐妹花还未嫁人吗?” 隋么寒摇摇头,讽刺道:“这世道于女子不宜过活,以那两个姑娘的身世,本就不易被谁娶做正妻,既然都是做妾,他们难免对二弟有想法了。” “那二弟不知道吗?” 隋么寒使劲吸了吸属于夏冬雪的香草味道,满足道:“他啊,早忘了……” “……”夏冬雪顿时无语。 “以前在南域的时候,我都习惯帮着他擦屁股了,当时这事儿我不在京城,母亲又忙着二舅舅的事情,便都没过问,今日若不是二弟妹闹着和离,我都快忘了那宅子里还住着两个人呢。” “那两位姑娘……” 隋么寒捏了下她的鼻头,说:“自然有娘亲处理。” “其实二弟是有点傻了,当初就应该把那对姐妹花交给大公主,现在就没这事儿了,也难怪二弟妹信不过他的为人。” 隋么寒见夏冬雪义愤填膺,闷笑了起来,右手放在了她的大肚子上,埋怨道:“也不知道这俩个小东西什么时候出来,也不怕为父被憋的落下病根。”早年在军营时他倒是时常禁欲,只是如今在夏冬雪面前有些定力不够,老把持不住。 夏冬雪使劲拍了下他乱摸的手,道:“徐大夫说了,越到后面,越要小心。” “只是如今他们还没出来你就如此待我……”隋么寒言辞委屈,偏偏还是一本正色的面容,逗得夏冬雪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越笑越觉得哪里别扭,片刻后突然觉得下体一湿,好像尿炕了似的,急忙一把攥住了隋么寒的手,说:“快去叫人,我怕是,怕是要生了。” 隋么寒一惊,急忙踱步而出,夏冬雪皱着眉头,娘亲不是说应该先肚子疼,然后才会破水吗?她怎么提前破水了…… 不一会两三个稳婆便跑了进来,急忙道:“快给夫人下面垫高,她破水了。” 夏冬雪心里有些紧张,果然见其他稳婆一听说她先破水了,脸色都严肃了起来,透露出几分担忧,但是言语上还是安慰她,说:“怕是小少爷太淘气了,把膜踢破了,夫人才会先破水。” 另外一个稳婆立刻反应过来,强颜欢笑道:“是啊是啊,估计是有力气的小少爷,希望他一会再用力些,顺当出来!夫人您放宽心,什么都不要想啊……” 夏冬雪使劲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管了!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使劲生孩子! 第93章:终章 夏冬雪躺在床上,屁股被几个嬷嬷抬高后垫上了垫子,两个稳婆将她的腿往上提了提,鼓励道:“夫人,您使劲的时候尽量将双腿抬起来……”这样似乎可以减少羊水往外流的速度,夏冬雪不知道这对于孩子的意义,但是看到几个稳婆脸上的紧张神色,她知道自己的状态肯定不好。 夏冬雪最初只是肚子一揪一揪的抽着的疼,过了一个时辰,便感觉到疼痛的间隔时间变短了,稳婆面带喜色,说她这是开指了,而且还算顺利。稳婆用手伸进去测了一下,欣喜道:“恭喜夫人,开了两指,您再忍耐会……留点劲,先别使呢……” 夏冬雪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心想娘亲说生孩子最重要的就是用力,这个怎么还不让人使劲的,忍不住咬着牙问道:“开几指才是个头?” 稳婆欲言又止,见她神色俱厉,想着这样的人家他们得罪不起便坦诚道:“开全指……就是十指……就差不多可以开始使劲了。” 夏冬雪瞬间傻眼,蒋岚身边的王嬷嬷急忙劝道:“先吃点东西吧,时间还长……” 夏冬雪喘着粗气,心想这才两指她便觉得有点生不如死了,若是到全指还指不定要难受多少,于是一边捏着自个的手腕,忍受肚子那块莫名的抽痛,一边说:“我想吃甜食……” 王嬷嬷见主子状态还成,便急忙吩咐下人去端吃食。隋么寒站在门口,北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吹起了那一头乌黑的发束,露出了一张难掩焦急的黑包公脸。 他见有人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上去就拽住了要去厨房的绣纷,问道:“怎么回事?” 绣纷脸色一红,急忙跪地,道:“夫人饿了……” 隋么寒顿时一松,冷冷的嗯了一声。绣纷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主子刚毅的下巴,左手忍不住摸了摸刚被隋么寒拽住的右手,顿时又羞涩的红起了脸颊。隋么寒见她还不动身,淡淡道:“还不赶紧去厨房,难道让夫人等着你吗?”绣纷急忙回过神来,站起身跑了出去。 夏冬雪觉得自个半个时辰熬的跟过了好几天似的,几个稳婆不停的关注她下面破水的情况,半睡半醒间,她似乎听到几个稳婆商量,说她先破水后落红,若是肚子里羊水流干净了,很容易把孩子憋在肚子里,一时间她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不停用力,看的一旁的王嬷嬷十分心疼。稳婆宽慰她,道:“开了八指了,我摸着老大的位置还不错,头在下面,夫人要不然您使劲吧,本来先破水就不是件好事情,咱要努力把产程 时间缩短。” 夏冬雪越来越疼了,疼的神智都有点不大清楚,只知道必须快点生,否则孩子会憋死在产道理。王嬷嬷见她不停的掐自己的手腕来转移生产上的疼痛,便将一个缠着白布的木栓塞入了她的嘴巴里,省的将嘴唇咬破了。 老大貌似是个淘气的娃,没多久便出来了,几个稳婆急忙将孩子包好了给一边的奶娘,再次奋战第二个孩子。夏冬雪顾不上去问男女,只觉得肚子里的动静突然没有了,心里升起了极大的恐惧感。几个稳婆又嘀咕了一会,找了个手最小的嬷嬷走到夏冬雪的身前,轻声说:“夫人,老二的胎位不太正,需要转胎,您多忍着点……” 夏冬雪没反应过来呢便感觉下体突然有什么东西伸了进去,使劲的在她肚子里捣鼓着扭动,一阵揪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给搅在了一起,疼的她几度昏厥过去,然后又有人将她摇醒,告诉她,羊水快留干净了,老二不如老大活分,根本自个不用力,她若是此时睡过去,孩子怕是会憋死在里面…… 她不记得王嬷嬷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知道二宝要憋死了,一时间泪水汹涌而下,用尽了吃奶的了力气使劲,直到一片黑暗来临,她疼的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夏冬雪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眨了眨眼睛,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红了眼圈,死死的抓着隋么寒的手腕,唯唯诺诺的小声道:“二宝……” 隋么寒一怔,心疼的将夏冬雪抱紧了怀里,轻轻说:“没事了,两个孩子都好,没事……” 夏冬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混上上下全是轻松,困意袭来,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可把隋么寒吓坏了,满院子的找大夫,直到徐大夫说夫人无事,只是太累了他都有些不敢置信,心里却暗道,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那么以后便不要了,否则一次次的受这种心惊胆战的折磨,真比在前线打仗还让人觉得后怕。 入夜后,夏冬雪肚子饿了,她刚想坐起身子便被隋么寒按住。 隋么寒让下人们都出去,自个笨拙的拿起了瓷碗,一点点的喂夏冬雪喝粥,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溢满胸膛,夏冬雪嘿嘿的傻笑了两声,方才焦急起来,道:“孩子们呢?”话说她自从昨夜里生产还没见到他们呢…… 隋么寒脸色一沉,不咸不淡道:“那两个小东西有奶娘伺候着呢。” 夏冬雪见他脸色不好,宽慰道:“谁生孩子都这样,挺 难熬的,不过过去了就好了,我现在就觉得好多了。” 凡是经历过顺产的女人怕是觉得这世界上什么状态都好过于生产时候的生不如死的疼痛。 隋么寒捏了捏夏冬雪没几两肉的下巴,不快道:“两个足够了,以后我会注意点。” 夏冬雪脸色一红,知道他暗指的是什么,不好意思道:“你还没跟我说是哥儿还是姐儿呢。” 隋么寒好笑的看着她,说:“如了你最初的愿了……” 夏冬雪一愣,顿时大喜,她曾经说过希望生一对像她和东至这样的姐弟,难道说…… “老大是姐儿?” “嗯,可淘了,从出生哭到现在,稍微不如意就哭,给人的感觉十分敞亮,娘亲说既然是女孩不如便取了明月昭华之意,叫隋尚月或者隋尚华,让你这个亲娘挑一个。” 隋家这一代的女孩是尚字辈。 夏冬雪没想到婆婆居然让她自个挑名字,十分感谢,不过她记得老大生的特别顺利,稳婆说估计就是老大太淘气了,才会导致她羊水早破…… “老二呢?” 隋么寒眉头皱了皱,似乎有几分担心,说:“老二出来的晚,我刚开始看他跟个紫茄子似的,也不爱哭,吃奶倒是还好,徐大夫说一切安好,娘说这孩子来的不易,当时你的羊水基本流干净了,他愣是撑到了最后,想必日后是个仁义的孩子,想取名为善字……” 夏冬雪见隋么寒似乎有几分欲言又止,宽慰他,说:“我本就没想过要自个取名,既然婆婆如此重视,才一天就把名字都想好了,那么便依了她吧。” 隋么寒见她善解人意,又想起那日在外面等待的心慌,有那么一霎那,他真以为自己会失去眼前这个小姑娘,那种心乱如麻的恐慌感他实在不想经历了。 隋么寒忍不住摸了摸夏冬雪的额头,道:“我是认真的,以后不打算让你再受生产之苦了。” 夏冬雪垂下眼帘,心道,这还能控制那? 隋么寒喂完她饭食,将夏冬雪的被子掖了掖,说:“你睡,我在一旁。” 夏冬雪眨了眨眼睛,道:“那一会你呢……” “等你睡熟,我去外屋睡。” “啊,那是小丫头的床铺……” “没事儿,让他们去旁屋了。”隋么寒本不是特别重视礼教之事。 “夫人……该洗漱了… …”绣纷的目光落在隋么寒握着夏冬雪的手上,心里想着,姑爷外冷内热,真是个体贴之人。夏冬雪刚生产完,每日必须用热水热敷下体,隋么寒看着那一盆子热水,若有所思。 夏冬雪一惊,怕这家伙又做出什么惊骇世俗的事情,急忙抢先道:“侯爷,你出去,让绣纷伺候我便好了……” 隋么寒蹙着眉头盯了夏冬雪一会,轻声在她耳边道:“其实我也可以的。” 夏冬雪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眉眼微微挑了一眼绣纷,见绣纷红着脸低着头,小声说:“你就在我的丫头面前,给我点体面吧。” 隋么寒见她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心软的笑了,走到外屋去等着。隋么寒守着夏冬雪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见绣纷和绿莺都在外屋候着,冷漠道:“有事儿?” 绿莺沉默了一会,道:“长公主说近来侯爷熬夜近身照顾着夫人,怕侯爷身子吃不消,让奴才随时候着。”隋么寒没说话,看向了绣纷。 绣纷和绿莺都以为隋么寒要回书房睡觉,便道:“奴才在外屋伺候主子。” 隋么寒冲他们摆摆手,说:“给我换床被褥,这几天我睡这里。” “啊……”绿莺一怔,似乎还有话要说,见隋么寒冷了脸色,便拉着绣纷下去准备了。 大丫鬟的铺设是两人一间,秀月早早睡了,绿莺便让绣纷睡到了自个的屋子里,两个人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平时伺候夫人和侯爷的辛苦。绿莺想知道更多夏冬雪的事情,绣纷又因为上次隋么寒的拉拽生了几分小女人的倾慕,旁敲侧击的问着绿莺侯爷的习惯,绿莺见她眉眼上挑,眼底迷雾,神情恍惚,心中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这丫头也知道了侯爷的好处?但凡近身伺候过侯爷的人,都会觉得他是极好,极优秀的男儿。 绿莺眼珠一转,挑起话茬,说:“绣纷姑娘,我见你和秀月姑娘都比夫人小了一两岁,又生的好看,举止端庄,当初夏夫人让你们陪嫁过来是不是另有意思呀?”她捂嘴浅笑,表情是一副关怀善意的模样。 绣纷脸色通红,结巴道:“不……我不知道。” 绿莺扬起嘴唇,笑着说:“夏夫人若是想给夫人寻个日后帮着管家的妇人的话不会让你们俩个年岁小的跟着,我听说你是家生子,秀月是外头庄子上买来的人,怕是夏夫人和夫人的心里都更属意你一些。” 绣纷想起夏冬雪出嫁前蒋岚的一番训话,似乎确实有此意,不由得委屈道: “可是我看夫人貌似根本不想抬姨娘的,否则早在夫人怀孕的时候便抬了……” 绿莺亲热的抓起了绣纷的柔夷,上下看了一遍,说:“真是双白净的小手,我们侯爷最喜欢皮肤好的女孩了,我上次听他曾问过夫人……” “问过什么?”绣纷欣喜的看着绿莺。 绿莺眯着眼睛,附耳道:“你千万不许透露出去呀。” 绣纷点了点头,绿莺小声说:“上次你和秀月轮班守夜,侯爷曾问过夫人,单日子守夜的丫头叫什么。” 绣纷只觉得心头一热,想起那日侯爷竟然敢光天化日下拉住她的手腕,那有力的手掌你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不由得问道:“然后呢,还有吗?” 绿莺得意的扬眉,说:“夫人问侯爷寻这些作甚,侯爷说那日有个挺白净的小姑娘打翻了涮洗的脸盆,嘻嘻,侯爷夸你白净呢。” 绣纷胸口仿佛有一头小鹿乱撞,恨不得立刻跑到侯爷面前,问上侯爷几句话方好,道:“绿莺姐姐……可是,可是骗人的。” 绿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佯怒道:“你爱信不信,我骗你图什么呀。” 绣纷仔细一想,绿莺没有骗她的理由,再加上她那日确实打翻过侯爷的东西,不由得信了几分,满脸通红的趴进了被子里,说:“绿莺姐姐你笑话我,你太坏了!”两个人打打闹闹的一下子关系又进了几分。 绿莺见绣纷真信了她的话,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道弧度,心里却鄙夷的骂着绣纷,不知廉耻的小蹄子,你也配得了侯爷的倾慕?侯爷连你是谁都记不住的。 从那一夜的深聊以后,绣纷凡有心事便和绿莺倾诉,绿莺也会胡扯的跟绣纷说,我今个看到侯爷瞄你了几眼,假话说多了便成了真话,绣纷对绿莺的感觉和言辞深信不疑,两个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连秀月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绣纷认为侯爷对她有意思,便总是忍不住满眼含笑的偷瞄侯爷,想要表达自个也十分乐意的情意,隋么寒基本对外人一缕无感,并未觉出什么,夏冬雪又卧病在床养着,唯有总是和绿莺还有绣纷在一起的秀月,发觉了不对劲,忍不住提醒绣纷:“你如今的脸面是夫人给的,夫人若想抬了你,你有那心思也就算了,夫人若不想抬了你,你还这样,那么便是叛主,是不忠。” 绣纷装傻的瞪了秀月几眼,说:“我知道夫人喜欢你聪明,但是你也不能乱冤枉人的。” 秀月见她不认, 懒懒道:“我这人才不聪明,我只是贵在有自知之明,反正夫人是我的主子你不是,你若是还这样下去,我便去禀了夫人。” “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血口喷人。”绣纷慌了,依着如今夏冬雪的状态,若是知道了她在此时对侯爷有了念想,就算日后能成的事情也会生出几分变卦。 “证据?”秀月狠狠的瞥了她一眼,说:“跟主子谈证据,绣纷,我看你真是被夫人的好性子给宠坏了。” 秀月转过身,道:“你自个好自为之,我和你在夏府也有几年的情分,你若依旧不知悔改,干那些下三烂的事情,我便真跟主子说了……” 绣纷跺脚的站在阳光下看着秀月扯高气昂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起来,这个秀月,一个破农户家的丫头,如今也敢指责她了!入夜后,她心烦意乱,趁着守夜的机会跑去了绿莺的房间,寻求救助。 绿莺一听,顿时为绣纷打抱不平,两个人一起骂起了秀月,说她就是看不得绣纷得了侯爷的喜欢,心生嫉妒,才想捅到夫人那里。绿莺见绣纷满脸焦急,不由得一笑,意有所指道:“其实绣纷,你若是怕夫人知道后处置你,不如先求到侯爷那里呢……” 绣纷脸色通红,说:“如何求得了侯爷,这事若是太孟浪了,怕是公主殿下也容不下我了,绿莺姐姐,你一定要教我。” 绿莺满意的笑了起来,她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否则她没事闲的和绣纷培养什么姐妹情谊。 “其实夫人十月怀胎,侯爷不纳妾,憋的着实够呛。”绿莺说完脸也红了,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谈起房中事也有几分不自在。 “所以说,如今是侯爷最容易把持不住的时候,如果绣纷姑娘和侯爷生米煮成熟饭的话……” 绿莺小心翼翼的观察绣纷的神色,却见绣纷两手揪着,使劲拨弄来拨弄去,不太敢的回应道:“可是后宅是夫人当家,她若是不想抬我,就算和侯爷有了瓜葛也没有用的。 “傻瓜!”绿莺弹了下她的脑门,道:“若是别人夫人可能不许,暗地里打发出去就完了,但是你不同,你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她若是连自个的丫鬟都容不下,这名声也就别要了。” “更何况……”绿莺见绣纷犹犹豫豫,忍不住下一剂猛药,道:“侯爷心里明明是对你有意思的……我是他身边服侍的丫头,我经常看到他望着你的背影呢。” 绣纷顿时慌了,心头甜蜜的不知所措,一下子懵了似的觉 得似乎是否可以为了侯爷义无反顾呢。她想着如今侯爷定是不好跟夫人要身边的丫鬟,她若是主动一些,也算给了侯爷一个台阶。而夫人那边,要是其他丫鬟夫人好打发,她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在外人眼里早晚是抬了房的。夫人身边爱用的丫头也不多,她是除了秀月以外最有脸面的,若夫人残忍的容不下她,必然会落了个妒妇之名。 想到此处,绣纷决定为了自个的爱情决断一会,若是侯爷于她无意也就罢了,既然绿莺姐姐把话稍给了她,万一这是侯爷的意思呢?不过是不好意思提出来吧…… 两个人又继续嘀咕了一会,决定趁着绿莺过几天回家的时候换班,绣纷替她去书房伺候侯爷。隋么寒身边的丫鬟极少,就一个绿莺是伺候时间长并且很得力的,如今绿莺回家探亲,换了院子里其他大丫鬟替班倒是说得通。 绿莺给绣纷介绍了一种药材,无色无味且对身体无碍,但是容易让人亢奋,她打算回家四天,让绣纷每日都加一点这种药材在茶水里,待第四日自个再故意勾引下,侯爷本就憋了那么长时间,到时候绝对忍不住的…… 绣纷对绿莺感激万分,并且承诺若是被抬了姨娘,一定记得她的好处。绿莺浅笑的应了,只说日后自己嫁了出去,还望绣纷记得她的好,可以给个管家娘子的位子。两个人一通遐想,好像绣纷真能得了侯爷多少欢喜,坐稳姨娘位子似的。 绿莺将那种药材购买的方式告诉了绣纷,却无论如何都不去帮她拿药,只推脱家中有事,提前走了。她想的深远,若是绣纷真如此做了,那么到时候不管勾引成功不成功都和她无关,而且她打算趁着在他们说好的第四日提前回府,到时候侯爷定然恼怒绣纷下药,碰不碰她单说,若是自个此时回来,巧遇此事,侯爷憋不住了便会寻上自个,而不是绣纷。毕竟侯爷心里肯定恼怒绣纷的,再说侯爷总不能去碰尚未痊愈的夫人吧…… 绿莺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算计万无一失,她了解大公主的手段,不管侯爷碰不碰绣纷一碗哑药是下定了的,绣纷这辈子算是完了,她倒是可以借着这事儿上位,她回了娘家,下药的人不是她,企图主动献身的女子也不是她,她搞不好要成了解侯爷燃眉之急的义士呢…… 大公主和侯爷都是赏罚分明之人,她又本身年岁大了,从小伺候侯爷,还在关键时刻是侯爷落入绣纷的算计把持不住的对待她,若是夏冬雪还容不下她要处置她,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吧!而且,此事就算不成,绿莺也无任何责任,一切都只怪绣纷太痴 情罢了,才做出这等毫无羞耻之事,何况她还是夏冬雪的大丫头,最没脸面的人就是夫人了。若不是眼看着侯爷果然无纳妾之意,绿莺也不会出此下策,她才不会傻了吧唧的主动勾引侯爷,不管成败与否,最后都落个贱婢之名。这怕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绿莺扬起嘴唇,满脸笑意…… 绣纷这几日过的也不太舒服,这种没有退路的事情她确实很犹豫的,若不是绿莺姐告诉她侯爷对她有意,她是打死也不敢做的,既然侯爷愿意半推半就,她只好为了双方的情意做坏人了,只是夫人那里,怕是要得罪死了…… 隋么寒习惯午后在书房看帖子,这都是几位幕僚从宫里搜来的事宜。夏冬雪产后甚是虚弱,隋么寒琢磨着是否重新修个小院子,将主卧和书房连通,这也方便他时刻去看望妻子。至于伺候她的人从绿莺换成了绣纷,隋么寒竟是完全没有在意到,只觉得这几日的茶稍有些浓,但是这种细微的观感被帖子里重要的事情覆盖住了,也没有去深究的意思。在隋么寒的脑海里,除了夏冬雪事情是关键的,其他的东西都如这信函帖子一般,全是死物,就连那两个孩子,他都有些看不顺眼,尤其是近来夏冬雪为了能老看到孩子,竟然想让奶娘抱一个过去和她一起睡,荒唐……真是荒唐……隋么寒很是吃味的郁闷着。 夏冬雪常笑话他,你看二弟,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他们家的哥儿玩,哪里像他这个当爹的,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数落老大整天就知道哭…… 殊不知若不是老大总是没事喜欢叼着夏冬雪没奶的乳头玩,隋么寒也不会老这么发脾气。他觉得自己的领域被一个奶娃娃给攻占了…… 绣纷觉得差不多了,特意换了一件薄纱质感的粉色长裙,衬托着一张白净的面容分外清秀。这衣衫最大的好处是只要卸掉腰间的柳带,这一层层质感的纱裙很容易滑下来,就是说非常方便脱掉。她特意点了胭脂红,轻手轻脚的将茶杯放在隋么寒的桌上,然后并没有如往常般推到外屋守着,而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两眼深情的望着坐在书桌前的隋么寒。 隋么寒虽然对谁服侍他不甚在意,但是旁边有个人还是能感觉到的,他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眼绣纷,饶是再冷漠的人也觉出了眼前这丫头的深意。 绣纷见侯爷并非轰她,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微微抬眼,柔弱的看了一眼隋么寒,双手将柳带一抽,滑溜的纱裙倾斜而下,露出了她白净的皮肤,隋么寒突然觉得胸口有些热,他猛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狠 狠的摔在了地上,淡淡道:“跪下。” 绣纷一怔,心想侯爷没轰她离开,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隋么寒的胸口越来越热,在面对一个姿容尚好,宽衣解带的柔弱女子面前,分身没有一点反应是不现实的,但是他思绪还算清晰,想起了这几日的浓茶,难怪觉得味道有点怪怪的,一时间愤怒异常,若不是眼前这个丫头是夏冬雪的人,他想给夏冬雪留点脸面,早就让这个女人滚出去了! “侯爷……”绣纷跪在地上,她见隋么寒起了身,两手一下子抱住了隋么寒的小腿,柔弱的哽咽道:“侯爷……” 隋么寒皮肤变得有些红了,他总觉得这几日有些气血旺盛,如今看来,已经有了答案,他没好气的踹开了绣纷,琢磨着让谁处理这事儿能弄的人不知鬼不觉的方好,否则被夏冬雪那个小笨蛋知道了,定是觉得没脸面极了。她一直不许他纳妾,如今自个带了个白眼狼进来……隋么寒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夏冬雪的模样心里就能平静几分,又想到她知道此事后的窘迫,他就好像拿捏住了那个小家伙的把柄似的带了几分开心。 绣纷见隋么寒动作虽然冷漠,但是面色并不是非常生气,还想着是否应该再主动脱掉亵衣……尚不待她有什么动作,刚刚回府的绿莺便走了进来,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急忙跪地,说:“侯爷。” 隋么寒冷冷的看着刚刚进来的绿莺,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绿莺小心翼翼的瞄着隋么寒,见他肤色着实有变,心情大好,只是她没想到怎么绣纷还在这里?按照一般的情况,侯爷若是不想要她,应该将她呵斥走吧?然后这屋子里只留下她来伺候…… 隋么寒冷淡道:“你来的正好,将她交给王嬷嬷去。” 绣纷咬着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交给王嬷嬷?王嬷嬷可是蒋岚特意派来看顾夏冬雪月子的嬷嬷,到时候还不要扒了她的皮呀…… 绿莺闷闷的应了声,硬着头皮冲绣纷道:“绣纷姑娘,先把衣服穿上吧。”她使眼色给绣纷,绣纷委委屈屈的穿上了衣服,三步一回头的看着隋么寒,却始终没有在那张冷漠的面容上,发现什么,才一出门,便冲着绿莺埋怨道:“绿莺姐姐,你回来的倒是早呀!” 绿莺发现绣纷的脸色有几分疾风,便琢磨着不能蒋她叫到夏冬雪手中,于是转了个弯给带到了公主府的李嬷嬷那里,李嬷嬷是绿莺的亲戚,绿莺私下里跟李嬷嬷说这丫头故意勾引侯爷,侯爷考虑到她在夫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