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玫瑰》 第1章 他长得真很好看 果子巷,位于宁城市商业中心。 巷子百米长,是古朴的建筑和现代的文明碰撞下产生的一条着名的网红街道。 许长川临出门前忘了今天降温,他裹紧身上半长不短的羽绒服,脚上还穿着昨天那双被被冻得生硬的马丁靴。 他是北方人,实在习惯不了南方这种钻进骨头缝里的冷。 此时,手机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十米。 许长川抬头看了眼路边的站牌,脚步一拐便走进这条人流密集的巷子。 “看着点路!”还没走两步,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跟许长川擦身而过,对方没好气地说了声。 许长川抬头,眉心微蹙眼眸深沉,但只片刻后便半垂下头道了句抱歉。 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女人拽住哄了两句,待她再回头看向对方时,视线里却只剩下他高挑的背影渐渐隐匿于人群中。 在果子巷营业的店铺以咖啡店居多,且大多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自然而然已经形成了这里独特的商业气息。 无论是上班族还是消遣人士,一旦进来,不消费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比较出名的咖啡店门口常年有人排队等号,就连工作日的晚上也不例外。 许长川望着眼前一排排的灰色小洋楼,驻足在这家和其他商铺并无不同的复古咖啡店前。 “玫瑰物语。”他喃喃道。 低头跟手机里的信息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 风铃响动,柜台里正忙着给外带顾客结账的骆小荷闻声抬眼,看清来人后,她下意识说了句:“欢迎光临。” 许长川和对方目光交汇,点了下头当做回应,他在距离柜台前半米处停住了脚步,颇有耐心且十分礼貌地排队。 付完咖啡钱的女孩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影,她也好奇地抬了下头,正好跟站定后的许长川对上视线。 趋于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不由得多又看了他一眼。 许长川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关注的感觉,他嘴角微微上扬,回了个极具杀伤力的微笑。 女孩被抓了个正着,窘迫之余,手忙脚乱地连吸管都没拿,仓皇而逃了。 “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热摩卡。”许长川扫了一眼橱窗,从中挑选了一款看上去比较能顶饱的蛋糕,声音低沉悦耳,“再来一块这个,胡萝卜蛋糕。” 骆小荷轻声细语地应了声,下单的时候却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起面前这个男人。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身姿挺拔,眉眼深邃,五官英俊。 即使在众多年轻人光顾的果子巷,他也是最让人过目不忘,出类拔萃的那个。 “一共78元。” “支付宝。” 许长川说话的同时点开手机付款码,余光瞥到骆小荷抬手时手腕内侧露出了一道不太明显的旧疤,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因为店内主推现磨咖啡,加上当晚只有骆小荷一个人上班,操作起来比较慢。许长川便拿着打印出来的小票,走了两步靠在一旁的等餐台上,他看似无意地环顾四周,实则是将这里的每位顾客都尽收眼底。 谁能想到,将近晚上十点,店里连一张空桌都找不到。 “座无虚席,可以这么用吧?”耳麦里传来一句闲聊,听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 许长川将羽绒服的领子往上拽了拽,抬手遮嘴,声音里透着股冰碴儿:“问我吗?” 鸦雀无声。 徒留无线电传来的轻微底噪和店内舒缓的古典乐交相呼应。 片刻后。 “摩卡好了。”骆小荷将咖啡和蛋糕放在托盘上端过来,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低着头瓮声道,“蛋糕可以晚点吃,有点冰。” 许长川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双手接过:“谢谢。”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骆小荷晃了下神,她鼻尖除了煮出来浓郁的咖啡香,还有淡淡地闻起来并不刺鼻的烟草味。 许长川像是不知道自己在旁人那里散发了什么魅力,他见一对情侣起身要走,端着盘子步履稳健地走过去。 靠窗,视野开阔,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 坐定后,许长川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肉桂香伴着满嘴奶油奶酪的甜腻,他的手放在鼻下遮掩着低声道:“谁跟我说这里蛋糕好吃的?” “徐潇潇!” 他们之间最擅长‘出卖’队友。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徐潇潇无力辩解:“许队,我说的是芝士蛋糕好吃。” 总不能说他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吧。 许长川不信邪,又尝了口这家店招牌的手冲咖啡,苦得他直皱眉。 但一想到自己花了七十多块钱,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就着蛋糕一口气干掉半杯,转头便将怨气发泄在手机上,用力戳开支付宝账单十分肉疼道:“怎么报销啊?” 这钱都够他在警局旁边的早餐店里吃一碗卤煮外加三个驴肉火烧了。 辅警小毛最了解这流程,三两句就指导许长川成功开出了人生第一张电子发票,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他推送给对方一个微信小程序的“许队,月底的时候你把发票上传到这里就行。” 徐潇潇不死心,继续劝道:“许队,要不你再点一块芝士蛋糕尝尝?” 许长川隔着耳麦都听到了她心里打的算盘。 门口风铃响了,一个剃着寸头背着双肩包的小男孩独自走近店内,他低着头来到柜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轻车熟路地递给骆小荷。 许长川低头装作在玩手机,余光却透过反光的落地窗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个人像是认识,只见骆小荷对男孩笑了笑,反身走向后厨。约摸两分钟后,她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袋子蛋糕,还有两瓶未开封的牛奶。 男孩接过来后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嘴里嘟嘟哝哝的在说些什么,也可能是在道谢,可许长川的位置太远听不太清。 骆小荷似乎想上手摸一摸他的头,却被躲过,她也没再说什么,目送对方径直朝门口走去。 “什么情况?”许长川蹙眉。 这案子,他们刑侦大队前期已经调查了一周多,骆小荷的社会关系网也基本摸清了,并没有发现对方有孩子。 行动组有两个人正伪装成逛街的小情侣在压马路,其中一人见状道:“许队,我可以跟。” 许长川同意:“别吓着孩子,如果和骆小荷无关就联系下属地派出所把人送回去,这么晚不安全。” “是。” - 果子巷几米外的路边,此时停了两辆不太起眼的宁a牌照吉普车。 季然将棉袄的拉链拉到头,对着冻僵的双手不停哈气。长时间坐在熄了火的车里,浑身血液不流通,这种感觉比在室外还磨人。他扭头看向坐在副驾驶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程浩,眼皮抽了抽:“你还不如下车活动活动。” “早知道今天降温我就把棉裤也套上了。”程浩实在受不住了,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抽出手,说着打开车门便要下车。 “下雪了。”耳麦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程浩火速收回迈出去的腿,关门的时候没收住力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十分兴奋地推了推旁边的季然:“季哥!看!下雪了!” 季然见惯了北方的鹅毛大雪,他觉得现在这种盐粒大小的雪花,好像用雨来形容更为贴切,但为了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他点点头敷衍地回应:“嗯,看到了。” 许长川闻言也抬眼看过去,地表温度低,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在路灯的映射下,隔着玻璃窗完完整整地落在他面前,仔细看倒真能数清楚上面一共多少瓣。 另一辆车里蹲守的徐潇潇也在感叹:“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 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雪花一点点落在挡风玻璃上,随后又瞬间化成淅沥沥的水,旁人只觉得她就差把脸贴在玻璃上了。 季然在对讲里答道:“应该是。今年暖冬,我还以为宁城没有雪。” 徐潇潇抓肝挠肺,可惜行动的时候不能带手机,不然她一定拍下来先发个朋友圈。 许长川听见耳麦里他们几个人抒发的感慨,不紧不慢地说着,声音已然带着笑意:“南方人第一次见到雪?” “许队,不带地域歧视的。”徐潇潇愤愤,“再说了,这可是初雪。” 程浩刚摇下车窗准备接一捧,听见这话虚心请教:“徐姐,这有什么讲究?” “初雪是情怀,象征爱情洁白无瑕啊。”徐潇潇像行走的百度百科,有问必答,“就比如初雪的时候你遇到了另一半,对方一定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爱人。” 许长川单手托着下颚,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用勺子一下下戳着瓷实的蛋糕体,不忘摆出科学依据反驳:“这里面都是些没排放干净的一氧化氮二氧化硫,还洁白无瑕?徐潇潇,你不信张嘴接一口,看吐出来的水是不是黑的。” 盯着眼前雪花正美滋滋欣赏的程浩,听见许长川这话后再看向这些小晶体时,俨然变成了一个个令人头秃的化学符号。 许·浪漫终结者·长川。 “许队,我核实过了,孩子跟骆小荷没关系,已经安全送到家了。”刚刚跟着小男孩的组员回来了,她一两句话便将事情解释清楚。 原来这家咖啡店会给那些生活困难的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定期提供免费领取食物,社区也会根据各家各户的实际情况进行二次核实,以免被人钻空子占了名额,通过审核的家庭便可以用卡片领取当天没有卖完的新鲜蛋糕,这个小男孩就是其中之一。 “倒是挺有爱心的。”徐潇潇赞许道。 季然赞同:“这么看,咱们来这里消费也算是做公益了?” 许长川:我合理怀疑你们在背刺我。 - 雪越下越大了。 窗外白茫茫一片,对面的街景看上去也像是铺上了一层棉花,这对于极少下雪的宁城来说尤为罕见。 店里的人不约而同举起手机拍摄,他们大部分都是来打卡的文艺青年,本身对照片效果和意境要求就极高,但室内条件有限,拍出来不是玻璃反光,就是黑漆漆一片,根本不能用。 于是那些喝完咖啡还在闲聊的人也不在这里继续打发时间了,没喝完的人三两口解决掉也跟着出去拍实景。 瞬间,店内只余寥寥数人。 在车里蹲守的季然看着大批量的人从各家店铺纷纷涌到本就不宽的街道上,眉心一紧。 这情况对他们说来并不乐观。 如果嫌疑人此时潜逃的话,在密集的人流中侦查员很难锁定目标,不仅极易让对方脱逃,甚至有引发恐慌产生踩踏事件,导致周围群众受伤的风险。 “许队,要不要现在店内实施抓捕?”季然请示道。 许长川还没开口,隐约察觉到有人慢慢在朝自己靠近。他借着抬手整理衣领的功夫,将戴着耳麦的那侧朝内,身子略微前倾,手从衣摆下面摸到后腰处,整个人借力半倚靠在桌面上。 骆小荷有些拘谨地在许长川身边站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犹豫再三胆怯地开口:“你是第一次来吗?” 许长川脸上不露声色,侧目看了眼她,淡定地回答:“对,第一次。” “看你不像宁城人。”许长川的回应似乎给了骆小荷不少勇气,她表情放松了不少,笑着继续问,“在这边上班吗?” 程浩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小声嘟哝:“骆小荷,不会是在搭讪许队吧?” 徐潇潇没过大脑说了句风凉话:“这是刚死了丈夫就开始找第二春?” 小毛搓了搓胳膊上冻出来的鸡皮,总结道:“山下的女人果然是老虎。” 许长川听着耳麦嘀嘀咕咕的对话,皱眉。 骆小荷见他这样子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回到正题上,解释道:“我就是想问你要不要办张会员卡,可以打折的。” “打折?”许长川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消费满50元可以打95折。” - 许长川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花了他一百块到手的金灿灿的电子会员卡时,开始找后账:“浩子,你刚刚说什么?” 程浩一缩脖子,干巴巴地开口:“许队,这个卡,咱也可以报销。” “是吗?” “……是吧。” 此时,方才接茬的另外两个人,无一人回应。 他们刑侦一队的人除了擅长‘出卖’队友外,更擅长出事一人‘背锅’。 第2章 温梨,我叫温梨 行动还在继续。 季然和许长川正商量抓捕方案的时候,接到了在队里待命的组员刘屿安的电话。 “季哥,网警那边查到了骆小荷的微博账号,里面部分内容可能会对案情有帮助,但怕打草惊蛇,我们暂时决定先不对其进行封锁。” “好,你先把内容整理出来,抓到她之后回去审讯的时候用。” 刘屿安继续补充:“还有一个事。骆小荷祖籍滨江,先前咱们查到她买了张火车票担心她跑路,但刚才那边派出所回复,骆小荷跟她父母关系并不好,嫁人之后就没再回去过。” 季然也同时将这个最新的消息跟行动组的所有人同步。 许长川看了眼时间,压低嗓音对通讯设备说道:“不等了,季然你先带个人进来,剩下的外围拉警戒。一旦嫌疑人反抗当场抓捕,但注意一定要先确保周围群众生命安全,有问题吗?” “没有。” “对表。” - 季然和程浩是掐着点进来的。 忙着打扫的骆小荷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清洗手中的榨汁机,不慌不乱地等对方开口点单。 程浩装作很冷的样子,边搓着手边跺脚地走到台前,看似认真地在那边研究菜单,实则是为了把对方逃跑的路堵上。 季然见骆小荷没有注意他,走到窗边随意挑选了一个离许长川比较近的位置坐下,低声道:“外围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后勤车辆也跟上了,目前没有造成人员恐慌。” 许长川“嗯”了声,他转头看了眼店里其余的两桌人,位置都比较靠里,偏头竖起领子小声吩咐:“徐潇潇,等我们控制住嫌疑人后,你进来把剩下的人安顿好,别发生意外。” “收到。” 徐潇潇接到命令后迅速从车里出来,正好派出所的增援也已经到位,她跟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站在咖啡店门口,就等许长川一声令下。 许长川和季然对视一眼,确认对方都已经做好准备后,将面前见底的咖啡一饮而尽,眼底带笑:“浪费可耻。”随即他情绪瞬间转变,目光下敛,眉心紧锁,整个人呈现出锋芒毕露之感,起身的同时下令道,“全体注意,行动。” 街上的便衣警察和派出所民警动作井然有序地开始疏散人群,不远处的警车驶到巷子口,将这里堵得严严实实。 警笛声,响彻果子巷。 骆小荷嘴里哼着歌,隐约听到外面一阵喧嚣。 她拿起一旁的毛巾将湿漉漉的双手擦干,正想放下手里的活去看一眼,只见许长川和刚进来的客人并排走过来。 突然,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许长川原本温润的气质陡然一变,样子甚至有些唬人,他掏出警官证的同时开口说道:“骆小荷,现在怀疑你跟一起谋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骆小荷脸色惨白,手不自觉地紧紧攥拳。 “目前是请你协助调查,不会对你采取强制措施,希望你配合。”季然在旁边施压。 “什么谋杀案?” 对方看起来有些胆怯,但大部分人在面对警察询问的时候都会有些抵触情绪,他理解。 “一个月前,你的丈夫张林在二环路发生车祸。”许长川语速很慢,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她的微表情,“初步调查,张林酒后违法驾驶机动车辆负事故全部责任,但鉴于他已经死亡便不再追究其刑事责任,决定最终由你来承担相关的赔偿义务。” 骆小荷避开对方的视线,紧张地抠着手指:“有什么问题吗?” 许长川弯了下嘴角,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台面上,这动作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你确定,张林是酒后驾车吗?” 字字珠玑。 骆小荷怔在原地,想开口,嗓子却干涩的发不出声。 许长川乘胜追击:“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我希望你考虑好,因为接下来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案情发展的关键。” 其余顾客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边不太寻常的紧张气氛。 此时收到信号的徐潇潇和两名穿着制服的派出所民警推门而入。 门被推开的瞬间,风铃和警笛交织在一起,直击人心。 “什么情况?” “警察怎么来了?” “我刚没说错,外面就是有警车声。” “不会是这家店有问题吧?” 骆小荷腿一软,就在她伸手试图扒住台面站稳的时候,胳膊不小心撞掉了旁边的铁制托盘,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清脆刺耳的撞击声来得突然,让所有不知情的人都慌了神,他们四处尖叫着,连东西都没拿就要往外面跑。 抓捕过程中最怕突发事件,徐潇潇和民警奋力维持现场秩序,他们将人群都疏散到距离点餐台最远的对角处,几个人用身子将人群护住的同时喊道:“大家冷静,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以许长川为首的三人神经紧绷,他们同时掏出配枪对准骆小荷所在的位置戒备起来。 程浩是第一次执行抓捕任务,他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半拍,攥着枪的手隐约有些出汗。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下手表指针转动时发出微弱的滴答声。 许长川神情严肃,如刀如利刃,他的声音击破了一室平静:“骆小荷,不许动,原地双手抱头。” 无人回应。 季然咽了下口水,他冲许长川点了下头,上前一步查看。 只见骆小荷安静地蹲在柜台下面,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他稳住持枪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目标,目不斜视道:“安全。” 许长川对一旁的程浩扬了扬下巴,他收到信号后立刻把枪收了起来,从旁边翻身进入到操作区,把裤兜里被叠得皱皱巴巴的检察院文件拿了出来,对着面前的一字一句说道:“骆小荷,这是宁城市人民检察院出示的批准逮捕决定书,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罪,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 见对方无异议,程浩接过季然递过来的手铐,动作麻利地将人拷住,移交给在一旁等候的徐潇潇。 此时外面的雪已经很大了,街道两旁的建筑已经全白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骆小荷穿着单衣坐进警车的时候,暖风就像沙尘暴夹杂着石粒,把她冻得发僵的手吹得生疼。 在外面逗留了片刻的徐潇潇也一同坐了进来,嘴上还哆哆嗦嗦地喊着:“小毛,暖风再大点。” 狭小的空间里好像瞬间充满了烟火气。 “徐姐,没在外面多看一会儿初雪啊?”小毛见上来的人是她,特意强调初雪两个字,显然没忘之前许长川调侃的话。 在许长川面前徐潇潇不敢造次,但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她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令骆小荷都忍不住偏头看过去。 这个女孩很好看,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说话时的动作变得更为生动,像清晨七八点钟的太阳。 骆小荷不禁想,生活,是不是原本就该像她这样绚烂多彩。 - 季然在店内做收尾,他把跟骆小荷有关的东西都装到证物袋里塑封好,准备带回去交给物证科检验,见更衣室里有件女款枣红色羽绒服,没多想也顺手给稍带上了。 许长川也在做后续工作,他跟在技术人员后面看着对方调取店内的监控,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许队?” 许长川回身看过去,发现是以前一起办过案的同事。 “这是你的案子啊?”派出所的李阳是接到了出警任务过来维持秩序的,没想到正巧碰到了许长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用手磕了两下,把滑出来的那根朝着对方的方向递了过去,“给。” 许长川伸手接了过来,薄唇叼住烟卷的一端偏过头点上,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圈烟雾,整个人的状态瞬间慵懒了不少:“人我抓完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老板刚到,我正要给她做笔录。”李阳也低头咬住一根,对着不远处扬了扬下巴,“一起吗?” 许长川顺着他说的方向看了过去,窗边前站着一个裹着羽绒服也看起来很纤细的背影,就算此刻他没瞧见脸,也下意识觉得对方肯定是个漂亮姑娘。 几秒后,他抽回视线,转头对李阳说:“我们就算了,还得赶回去连夜审讯,而且这案子说到底跟人咖啡店也没关系。” 李阳似笑非笑地看着许长川,末了也没多说什么:“行,到时候如果需要笔录你就给我打电话。” “谢了。”许长川虽然在宁城也生活了好几年,但一口京片子自始至终都没变。 “许队,我们宁城美女这么多,你也不谈朋友?”李阳跟他年龄相仿,说着说着就开起玩笑来。 许长川有样学样,笑着回敬对方一句:“太忙,谈不到啊。” 季然是第一次见李阳,他礼貌地点头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许队,我这边结束了,东西让浩子拿去装车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安排下去的吗?” “可以回了,让小刘他们准备审讯室。” 李阳也连忙跟他们道别:“许队,你们先忙,改天咱们再聚。”他说完,心里难免也有些羡慕。 毕竟,当初谁还不是怀着一颗惩恶扬善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心才报考警校的呢。 - “许队来了。” 骆小荷听见徐潇潇的声音,抬眼往窗外看。 只见许长川的手臂上正搭着她的羽绒服,从雪地中款款而来。 “现在回吗?”徐潇潇没下车,只是将骆小荷这边的车窗摇下,探出半个脑袋问。 许长川伸手将她的头推回去,把羽绒服放到骆小荷怀里,胳膊肘撑在车门上:“是你的吧?” 骆小荷愣了一下,点头。 “穿上吧,天儿冷。”许长川说罢直起身,敲了下车门示意徐潇潇将玻璃升上去,“我坐季然的车回,你们跟上。” 店内站在落地窗前的女孩身上还粘一些还未融化的晶莹剔透的雪花,此时她正默默地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 “这是你的店吗?” 李阳的问话让她回过神,摇了摇头解释道:“是我朋友开的。” 对方声音缱绻软绵,李阳不自觉地挠了下耳廓,接着问:“平时都是你在经营吗?” 女孩点点头,顺势将挡住了大半张脸的毛线围脖一圈圈解开,露出了修长的肩颈线条和一张格外精致的脸。 漂亮且不带有攻击性。 李阳和旁边一同做笔录的辅警对视一眼,眼底都有藏不住的惊艳。 接下来的所有问题他们都是按照正常程序询问的,对方也是言无不尽相当配合。 李阳见状,也难免多啰嗦了一两句:“以后你选店员的时候也要注意适当做做背调,虽然不用像大公司那样,但也要长个心眼。不然像现在这种情况对店里的生意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影响,得不偿失。” 女孩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虚心接受教育。 一旁的辅警翻看着手中的笔录,目光落在需要填写问询人姓名那处,用胳膊拱了下李阳,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 见对方扫了一眼过来,支支吾吾道:“还没问,她的名字。” 李阳也有些窘迫,他尴尬地挠挠头,正想着怎么开口。 只见女孩弯起嘴角,眉眼盛开,璀璨如天际的繁星。 “温梨。” 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重复道。 “我叫温梨。” 第3章 我现在说还算自首吗 凌晨一点,明华分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 刘屿安把滨江回传过来的那些有关骆小荷的资料全部整理好了,有效信息打印双份以备审讯之需,剩下的全部归档留底。 做完这些,他浅浅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眯一觉,突然听到楼下停车场有动静,走过去趴在窗户上一看。 得,补觉计划失败,许长川带队回来了。 - 审讯室。 这里四周都是用隔音材质包裹的软包墙壁,中间只放着一把固定在地面上的铁质悔过椅。 骆小荷被徐潇潇带到椅子上坐好,对方给她解开手铐,将扶手中间的档板落下,最后上锁,整个过程十分安静。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徐潇潇说完便将室内的新风系统打开,空调也调到了最适宜的温度,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带上门离开了。 骆小荷晃了两下手腕,动作受限最高只能抬起一厘米,她又动了动腿,站不起来也不能跷二郎腿。 在封闭的环境中保持一个姿势会让人从心底产生抗拒和抵触。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还穿着厚重羽绒服的骆小荷开始后背冒汗,头顶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一闪一闪的仿佛时刻都在窥探着人心底的恐惧,而一侧的反光玻璃也在提醒着,有人在看她。 这些,都只是击溃心理防线的开始。 而此时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气氛截然不同。 程浩送完证物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角切块蛋糕。他可是拖着纸盘小心翼翼地爬了三层楼梯,进门后第一时间将其中一块给徐潇潇,另一块放在桌子上,嘴里还油腔滑调地喊着:“女士优先,男士随意。” “浩子你这是哪儿来的?” “物证科的警花姐姐过生日。”程浩找到了之前订外卖剩下的一次性餐具,拆开后夹了一筷子,用另一只手虚托着,小心地挪到许长川面前献殷勤,“许队先吃。” 许长川斜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浩缩了缩脖子,蛋糕连带着筷子一口吞,边嚼边讪讪地后退了两步。回头见徐潇潇正满屋找餐具,他把餐具包里剩下的那个干净的塑料勺递过去,嘴里含糊道:“徐姐,有福同享。” “有难你当。”徐潇潇接过,笑得十分讨打。 如果说刑警队也有一条食物链的话,徐潇潇是蛇,程浩就是小白鼠。 夏天被吃,冬天去挑衅,到夏天再被吃掉,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我在楼道里就听见你们说话声了。”季然手上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一进门就见徐潇潇两颊鼓鼓地像只小仓鼠,嘴角不觉地提了提,“吃什么呢?” “浩子拿的蛋糕。”徐潇潇用手挡着嘴,含糊道。 “季哥,你这套班主任语录记得很熟啊。”程浩见他双手被占,用筷子另一头夹了一块,笑眯眯地递过去,十分狗腿,“您请。” 刑侦一队副队长的位置一直空着,季然跟许长川是同一届的毕业被分配到这里的,所以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他都是副队长的不二人选。 这事,在大家眼里都是心知肚明的。 “你自己吃吧。”季然一个侧身躲了过去,余光瞥到徐潇潇在半途抽回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程浩唉声叹气道:“好东西都是不被人所欣赏的。” “许哥,还继续晾着她吗?”季然走到许长川身边,他放下手里的热茶,看了眼单向玻璃对面的骆小荷,声音轻快到让人侧目。 许长川打量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预审到了吗?” “到了,说是给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我让小毛赶紧冲热茶去了。” 许长川拿起杯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后身子才彻底暖和过来,他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那再等十分钟。” 人到了即将崩溃的临界点,每一秒钟都可能是最后压死骆驼那根稻草。 就在骆小荷马上就要熬不住了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来人是个穿着警服年纪略大的警官,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警,还没坐定便开口道:“我是明华分局预审支队的,我姓张,这位是卢警官,我们现依法对你进行询问,希望你如实作答。” 张广胜是几年前调到预审支队的,经验并不多,但因为住得近,深更半夜能立刻叫过来的也只有他。 不过好在这次案件并不难审,对方又是个看起来没太多心眼的,再加上方才已经被他们晾了这么久心态明显要崩,和其他几进宫的嫌疑人比起来明显更容易攻克。 “我这都睡了,许队又突然把我叫回来,大半夜真够折腾人的。”张广胜以聊天的方式开头,“等久了吧。” 骆小荷第一次面对审讯,这跟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不一样,对方太过亲切以至于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广胜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反倒开始跟旁边的小卢聊起闲天:“还没跟你说,昨天下班路过咱们旁边那小区的时候围了好多人,还去了警车,你猜那里发什么案子了?” “什么?”小卢配合接道。 “高空坠物。”张广胜又喝了一口茶,“不过好在人没什么事,就是一只宠物狗被砸死了。” “这得赔钱吧?” “可不是,听说赔了五万呢。” “这么多啊。” “名犬,叫什么约克夏?买的时候就花了好多钱。”张广胜抬头,突然将话题抛给坐立不安的骆小荷,“张林撞人,你也替他赔了不少吧?” 被突然提问,骆小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宠物狗都能赔五万。”张广胜说着放下水杯,翻开手边的资料又继续跟小卢念叨着,“七级伤残,你说光医药费就得多少?” 小卢假装思考了一下:“医疗支出的各项费用和误工费加起来,应该要有个十几万。” “十几万。”张广胜眼神突然变得犀利,“骆小荷,你在咖啡店打工月薪到手四千,张林发生车祸保险公司免责不予赔付,这钱你是从哪来的?” 骆小荷张了张嘴,她下意识想抽回手但被锁扣阻挡住,发出‘咣当’一声。 她大脑短暂清醒,眼睛望着地面哑声道:“我有存款。” “存款?” 骆小荷显然不太想提这个话题,她低头盯向自己的手指,没有再开口。 吞吞吐吐,又故意回避这个话题敷衍了事,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她在撒谎。 张广胜敲了敲耳朵,看向旁边的玻璃。 观察室里的季然见状,迅速按下这边通话键,声音同步传到张广胜的耳麦里:“收到,马上查。” “说说看。”许长川扫了一眼在座的人,“谁查的骆小荷经济状况?” “许队,骆小荷哪有什么存款啊?她跟张林两个人在银行的户头里总共只有不到三万块的活期。”程浩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懵了,“而且我们都是严格按照程序跟银行和税务那边对接的,就连她买的彩票都看了,最大中奖面值十块钱,根本没有大额资金入账。” “张林有没有其他收入?” 程浩呜呼哀哉:“他们夫妻俩我看比月光族还光,房贷都能算他们的强制储蓄了。” 许长川直起身子,按下话筒:“张师傅,外围这边需要点时间,看看您里边方不方便直接问出来。” 张广胜抬手轻抚耳机,对着玻璃微微扬了扬头。随后,他翻了翻手头上的资料,打算从侧面寻找切入点:“你和张林夫妻关系好吗?” “还行。” “吵架吗?” 骆小荷顿了一下,摇头。 夫妻过日子很少有没吵过架的,像骆小荷这样在这方面刻意撒谎就表现得很不正常。 许长川记起他在咖啡店里看到对方手腕上有一道疤,又想到他们前期调查发现骆小荷的社保卡里有多次外科就诊记录,如果把二者联系到一起的话。 “张师傅,我们查到骆小荷多次去医院就诊,而且都是不同程度的皮外伤。” 话没有说透,但需要传递的意思里面的人已经明白了。 张广胜沉默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略显沉重,说出的话像一把刀,活生生地将骆小荷的心剖开:“张林家暴过你吗?” 连同观察室在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骆小荷的指甲一点点抠着面前的挡板,这是她紧张的一贯表现,刺刺拉拉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房间内,传入耳内让人心底发麻。 忽地,她抬头笑了。 从无声咧嘴到仰天大笑,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来,声音尖锐刺耳:“对!张林家暴我!所以他该死!你满意了吗!” “骆小荷,注意你的态度!这里是警局!”张广胜一拍桌子,震慑力十足。 徐潇潇嘴里咬着塑料勺,小声问旁边的程浩:“当时也没查到骆小荷的报警记录吧?” 程浩低声回道:“家暴这种事虽然咱们见多了,但也还是冰山一角,看她这样估计是忍得时间不短了。” 刘屿安凑近,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一句话来概括道:“这就是量变到质变。” 审讯室里的小卢记录着骆小荷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但就是这些苍白的文字,却记载了这个可怜女人的一生。 张林在婚后一直对骆小荷进行精神层面的情感控制,后期更转至为家庭暴力,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报过警的原因。 “所以你就杀了他?” 骆小荷的表情很平静:“我没杀人。” “你和张林结婚前在本市并没有固定居所,据我所知这套房子目前还在张林名下,现在张林一死,作为配偶你是第一继承人,这套房子值多少钱不用我多说吧?” “我也在还房贷。” “按照你的经济水平,每月还一点,空手套白狼,那这笔买卖确实很划算。” “我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张林的钱应该都是你的,毕竟这是他欠你的。” “我,我没这么想过。再说了,我有钱。” “把房子抵押出去拿到的钱?” “我没有抵押房子!” “钱从哪来的?” 骆小荷脱口而出:“那是我妹妹……” “妹妹?”张广胜犹疑着重复了一遍,他并没有收到骆小荷有妹妹的这个信息。 骆小荷说完猛地低下头,一脸懊悔,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观察室里的程浩收起嬉皮笑脸,他跟许长川说了一声便立刻找户籍科值班人员去了解情况。 许长川捏了下眉心,跟对方解释:“张师傅,这条线我们的人现在去查了,您继续。” 张广胜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他把张林车祸卷宗和尸检报告并排放在桌子上,并没有翻动,里面内容早已烂熟于心:“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吗?” 骆小荷脸色苍白,额头上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垂着头半晌都不出声。 张广胜不禁提高音量:“沉默在这种时候可不是金子。” 骆小荷打了个激灵,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像是祈求又像是寻找解脱,开口时嗓音沙哑:“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徐潇潇找了个纸杯,倒了半杯温水,得到许长川示意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从心理学上分析,很多人用喝水或者用其它行为打断一个正在进行的事件,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自身的心虚和紧张。 这杯水也确实缓解了骆小荷部分心理压力,即使她此刻内心惶恐不安,也佯装镇定道:“许队长说过,他怀疑我谋杀。”话音刚落,她的眼睛便直勾勾地看向旁边的单向玻璃。 专注,空洞。 回到观察室站在玻璃前的徐潇潇见状,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胳膊,用肩膀拱了拱旁边的刘屿安:“我怎么觉得她好像知道这边有人。” “tvb里都这么演。”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发毛。 张广胜本以为骆小荷在面对他们的审讯时会坦白从宽,没想到比那些几进宫的老油条还稳。 条条大路通罗马。 既然这种亲民路线走不通,那就换条路。 “张林酒驾案现已正式移交给刑侦大队,经法医解剖发现其体内酒精含量为零,且死因并非车祸导致的头骨外伤,系药物中毒。”张广胜神色一变,用手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质问道,“你觉得谁会给张林下毒?” “我不知道。”她身体微微颤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双手把面前的空纸杯捏得皱皱巴巴。 张广胜倒是不急,他端起杯子晃了晃,对着旁边的小卢开玩笑道:“你说许队长是不是打算让我在这陪他熬通宵?给我沏这么浓的茶,等会儿回去还能睡得着吗?” 两个人也是老搭档了,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小卢敲键盘的手停下来,探头看了一眼:“师傅,这是花茶,安眠的。而且喝到胃里一个多小时就能排出去了,回家肯定睡得着。”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不过吃药可不能喝茶,影响吸收。” 后半句,显然是说给骆小荷听的。 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来这话的言外之意,她突然觉得周身发冷,略微弯腰,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 眼看时机成熟,张广胜声音沉下来,规劝道:“我们现在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就算是零口供也可以结案。但如果你主动交代出来这性质就不一样了,量刑的轻重自然也不一样。” 审讯的过程本就是场博弈。 双方都在各自营地防守,一旦某方开始进攻,另一方自乱阵脚便会满盘皆输。 骆小荷经过长时间的自我纠结后,缓缓地抬起头。 她没有看向面前的张广胜,反而将视线落在侧面反光的玻璃上,眼角闪着若有似无的光,一字一句问。 “我现在说,还算自首吗?” 第4章 这起命案在当时轰动了整个宁城 “我和张林是老乡,他比我大七岁。” “一开始什么事情他都会让着我,替我着想。天冷了要多穿衣服,出门记得带钥匙。” “我从小一个人出来打拼很渴望家庭的温暖,遇到他后,我就觉得这个男人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可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以前他有多体贴,婚后就有多混蛋。” 骆小荷撸起袖子,瘦弱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她本人有种病态的白,就更显得触目惊心。 徐潇潇忍不住摇头叹气:“男人是不是到手了就不珍惜。” 小毛双手满当当地拎着许长川给大家点的咖啡,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没有前因后果的话,他把香草拿铁递给徐潇潇:“徐姐你可别一杆子打死所有人,我要是娶到了老婆肯定把她捧在手心。” 他说的一脸虔诚,就差跪在佛前唱‘爱的供养’了。 季然瞥了他们俩一眼,咳了声,像班主任整顿纪律一样递给他们一个眼神。 徐潇潇缩了缩脖子,背地里却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我真的很想死,但我又不甘心。白雪公主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就一定要吃毒苹果?” 忙着跟小毛抢焦糖玛奇朵的刘屿安听见这话,突然兴奋地拍了下手:“这是骆小荷自己发的微博。” 徐潇潇被他吓了一跳,嫌弃地看向眼前这个满面红光像被正主翻牌了的人:“你这追星呢?” 与此同时,张广胜也注意到了这句话,他打断骆小荷的陈述,把话题往这方面引:“你在浏览器上是不是还搜过如何杀死自己的丈夫?” 骆小荷坦言:“网络上的方法都是空谈,没有可行性。” 张广胜反问:“你指的可行性是什么?” 骆小荷余光瞥了一眼不透光的玻璃墙,眼神躲避,她知道许长川此时正在外面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自杀过。”骆小荷避重就轻,她指着自己手腕上那一道浅浅的疤,“你知道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出来是什么感觉吗?不疼,但是很冷,冷到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冰窟窿里一样。那种感觉……很无助,很害怕。” “张林知道吗?” 骆小荷点点头:“他回家后发现我晕倒了。”说完这句,她甚至有点想笑,“救护车来一趟需要好几百,张林为了省钱自己开车带我去的医院,他可能也想我在路上就这么死掉吧。” 不得不说,这对表面夫妻的感情确实令人唏嘘。 随后,骆小荷眼底的绝望散去重新燃起希冀,目光灼灼:“张警官,我想活,想有尊严的活着,这有错吗?” 语言的力量在这种时候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观察室内的徐潇潇头皮瞬间发麻,她和同样起了一身鸡皮的刘屿安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张广胜有些哑然,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缓了缓,找到当时车祸的现场照片,肃声道:“你是为了活才选择剥夺他人生命吗?” 骆小荷沉默,对于张广胜的话默认了。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 “是啊,骆小荷你二十八岁了。”张广胜叹了口气,“公民人身权利受法律保护,就连警察都没有资格剥夺他人生命,你怎么敢把法律当成儿戏?” 骆小荷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这一遭了,她低头扣着手指甲,有些自嘲道:“警官,那你们现在是打算定我的罪吗?” “给你定罪的是法院。”张广胜好言相劝,“现在事实真相就摆在这,骆小荷,我们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你做的事情全部交代,争取庭审时宽大处理。” 骆小荷没有开口,她似乎是在权衡张广胜话里的利弊。 这一举动,也令观察室的人一并屏住呼吸。 但,“我没杀人。” 寂静的房间里,除了新风空调运转时的底噪声外,骆小荷的这句话像手榴弹一样原地爆炸。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刘屿安泄气地一拍桌子。 季然也有些气馁,他们原本有九成把握攻克下来,没想到临门一脚又让对方反悔了。 张广胜更是半口气吊在嗓子眼里,他甚至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用来形容对方,食指用力敲着桌面上的资料道:“骆小荷,事情原委我们调查的很清楚,你现在这种拒不交代的态度将来到了法庭上只可能会加重处罚。” “我没有杀人。”骆小荷态度坚定的重复了一遍,她不急不燥,一点都没有刚来时的慌张,“我可以交代,但是我真的没有杀人。” 张广胜看了小卢一眼,点了下头,示意对方接着记录。 骆小荷身子坐正了些,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讲了出来。 张林车祸发生前一天,骆小荷本来想是跟他商量春节假期去海边度假,正巧赶上促销活动她便先交了定金。结果张林得知后气她自作主张,十分生气地将原本身体就没有恢复好的骆小荷又狠狠打了一顿。 “我真的受够了。”骆小荷泪流满面地说道,“就在那一刻,我想起当时在微博上有人跟我说,沉默是纵容,只有反抗才能获得新生。” 观察室里的许长川皱眉,他叫来刘屿安:“微博上什么人跟她说的?” 刘屿安也有些懵,他把骆小荷微博上的所有信息无一遗漏的全都打印了出来,并没有找到那个跟她聊天的网友。 “查。”许长川简明扼要道。 刘屿安点头,他没等对方吩咐,拿上东西出门直奔技术科。 “我知道他车里有放保温杯的习惯,就把药液放进去了。” “什么药液,说清楚。”张广胜手边是张林的尸检报告,他的手指停留在毒物检测结果那一项。 “一种安眠保健的营养液。”骆小荷想抬手比划一下被手铐固定住,只能补充解释道,“就是这么大一瓶的,白色液体。” 张广胜眼睛微眯,并没有拆穿,让她继续说。 “张林每天下班都会喷口气清新剂,而且从他公司回家的那段路会有查酒驾的交警,我想等他安眠效果发作时可以伪装成他酒后驾车,就在里面加了白酒。”骆小荷说完面上带了一丝不忍心,“张警官,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死,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他。” 张广胜随口一问:“都交代完了?” 骆小荷点点头。 “好。”张广胜说了一个字后将重重地将面前资料合上,直接跟对方挑明,“你说在张林的保温杯里放的是保健液?但尸检报告和保温杯里的残留液体检测出来的药品成分好像和你说的并不一致。” 他声音放缓,只见骆小荷神情困惑,张广胜喝了一口茶留出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后继续说道:“经药物分析证实为一种抗胆碱药,过量的话会引发心脏衰竭。” 骆小荷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像被钉在椅子上,她怔在原地百口莫辩:“我不知道,我发誓给他换的就是保健药啊,我喝过!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现在已经构成故意犯罪的事实,如果再隐瞒就算上了法庭也依旧会维持原判,坦白从宽的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说第二遍吧。” “我没撒谎!”骆小荷肉眼可见地心急,“你们不是可以查吗?我家里还有,就在……床头第二个抽屉里,你们去查啊!” “许队,她看起来不像在撒谎。”徐潇潇用尽毕生所学的微表情知识分析道,“人在撒谎的时候不会下意识用第一人称,而且你看骆小荷根本没有躲避张师傅的视线,反而直勾勾地看着他,要说假话这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 “徐姐,你还懂这个呢?”小毛在旁边惊讶道。 徐潇潇皱眉瞪眼:“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 小毛连忙抱拳:“没,单纯的佩服。” 徐潇潇厚着脸皮摆摆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突然,走廊里传来程浩凿墙般的脚步声,离着八丈远都能听见他这极具穿透力的一嗓子:“许队!查到了!” 程浩推门而入,他喘着粗气手里拿了一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案件判决书:“骆小荷有个妹妹,名叫骆小玫。对方在2014年的时候遇害了,当时有一笔赔偿金,我估计骆小荷说的积蓄就是这个。” “八年前?”季然好像有点印象,他转头对许长川说,“去年局里要积案重审,是不是还提到过这个。” “不是都抓到人了吗?”徐潇潇把判决书过来一目十行,“被告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赔偿附带民事诉讼经济损失二十余万元……”她掰着手指算算日子,“如果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的话,这都要放出来了吧?” 程浩解释:“当年检察院是以故意杀人罪和强奸罪起诉的,但后来因为证据不足疑罪从无就只判了对方强奸。因为这起案子特别受关注,判决之后还引起了舆论风波,好多人都说真凶其实另有其人。你是不知道,那阵子都没人敢走夜路,别提多捕风捉影了。” “八年前你才多大,说的跟你亲眼见过似的。”徐潇潇才不信。 “我妈亲口说的。”程浩理直气壮,“你敢不信?” 程浩的妈妈是市局后勤部的退休职工,他把尚方宝剑搬出来后,徐潇潇立刻哑口无言。 季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当年这案子还是时局办的,因为嫌疑人和被害者都是未成年,确实轰动了整个宁城。” “现在技术进步了,要是重审验dna找证据,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定罪了。”徐潇潇边说边叹气,“这人得多狠,骆小玫当时也还只是个孩子。” 积案重审都是后话,眼前许长川将问题问回到当前案件重点上:“这些赔偿金在谁名下?” 程浩答:“在受害者父母名下。” “就是现在还在滨江老家天天种地,吃不饱穿不暖的那对夫妻?”刘屿安不解,“有这笔钱他们干嘛不用?” “都是历史遗留问题。”程浩组织了一下语言,嗽了嗽嗓子,众人颇有种坐在谷堆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错觉,“骆小玫其实是被拐卖到滨江农村的。” “拐卖?”刘屿安开口时差点破音,“他们那么穷还买孩子?” “准确地说,是骆小荷的父母从人贩子那边把骆小玫救出来的。” 虽然骆小玫被收养是好事,但这也使得原本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骆小荷正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日子,成年后便独自来到宁城打工,然后认识了一开始伪装的很好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张林。 案件发生后,法院原本也想找骆小玫的亲生父母,但由于年头久远庭审时间迫在眉睫,最终便由其养父母继承财产。 可她养父母都是农民,也不识字,后续事件都由骆小荷夫妇二人来办理。 程浩还通过小道消息打听到,当时辩护律师给了骆小荷夫妻一笔钱,以获得被害者家属谅解书,从而让法院进行从轻处罚。 “太过分了!”徐潇潇忿偾道,“自己父母不赡养就算了,还用妹妹的命来赚钱,真的太过分了。”她手上一用力差点把判决书撕了。 程浩连忙道:“女侠!手下留情。”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我还要还回去的。” 案情到这一步算是基本明朗了。 即使骆小荷一直不承认自己给张林投毒,但并不影响结案,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人移交给看守所等法院开庭审理了。 此情此景反倒跟骆小玫的案件有异曲同工之处,被告都否认杀人,却造成原告死亡的既定事实。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因果报应。 - 许长川从观察室出来,正好跟戴着手铐的骆小荷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 “许队长。”骆小荷轻声叫住他,脸色惨白,或许用面如死灰来形容更为恰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长川站定,一如两人在咖啡店初见时的表情,平静淡然。 “如果当初我报警,是你接警,你会怎么做?” 许长川没想到骆小荷会问这个问题,他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其事道:“我会尽我所能,让那个畜生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 狭小的走廊里如死一般沉寂,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骆小荷神情呆滞,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开口,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以至于整张脸的表情看上去异常扭曲。 许长川对旁边负责押解的同事点了下头,越过她的时候多说了一句。 “不止是我,换作任何一个警察都会这么做。” 第5章 许队可是警队神犬 凌晨的会议室异常热闹。 徐潇潇将盒饭里面不喜欢吃的胡萝卜和香菜挑出来,秉持着不能浪费人民群众每一口粮食的原则都分享给坐在她旁边的人。 “我也不吃香菜。”程浩小声抗议。 “非洲人民想吃都吃不到呢。”徐潇潇一脸严肃。 会议室的地毯很厚实,再加上椅子很沉又是金属腿,程浩想离对方远一点免受其投喂之苦,动作笨拙地差点没把自己面前那盒饭掀翻。 季然坐在徐潇潇的右手边,见她还想去拽程浩的椅子,探出半个身子拿着筷子凑近,左手放在她椅背上,低声威胁:“你再不吃肉就没了。” 徐潇潇鼻息间传来对方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见大家都在专心干饭,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季然靠过来的肩膀,心虚极了:“你离我远点。” 季然非但没躲开,反而更近了一些:“怕什么,都是革命同志。”他腆着脸从自己的饭盒里夹出一块肉给她,“对不对,女朋友?” 徐潇潇的脸颊瞬间涨红,狠狠咬了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其辞:“谁是你女朋友。” “谁吃了我的肉,谁就是。”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口肉卡在徐潇潇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涨得她脸颊通红。 许长川刚从大门口取完快递,正准备回宿舍时看到了手机群里的消息,内勤在会议室里给大家准备了宵夜。 会议室在五层,许长川没坐电梯。 他在一层大厅顺手把快递盒一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揣进兜里,沿着楼梯慢悠悠地往上爬。 “许队来了?”刘屿安正端着盒饭找位置,看到许长川进来问道,“鱼还是肉?” 没等许长川开口,程浩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样,连忙端着自己的饭给他腾位置:“许队坐,椅子给您捂热了。” 太狗腿了。 许长川失笑,他看了眼旁边埋头干饭一言不语的徐潇潇,挑眉:“今天的饭格外好吃?” “满盘香菜,绿女红男,许队您看。”程浩端着自己的饭展示道,还整了个押韵。 刘屿安把一盒新的红烧鱼拿过来:“许队,鱼块,内勤说了这次特意让老板挑了刺儿少的鱼。” 有一种外语叫南方人说儿化音。 许长川脑子里卡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刘屿安说的是鱼刺,而不是一种没听品种的鱼。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徐潇潇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以往这时候她最爱接话茬了。 “食不言寝不语。”徐潇潇咽下嘴里的那口米饭,脸颊红红的。 “发烧了?”许长川上手要去摸她额头。 季然的动作快了一步,他一双大手稳稳地盖住徐潇潇的脑袋,又用手背在她滚烫的脸颊上贴了贴,笑道:“空调太热吧,我让浩子调低点。”说完大声冲躲在角落里的程浩喊了一嗓子。 许长川觉得有点不对劲,眼神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 季然笑着看回去,坦然自若,见许长川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转移了话题:“装了什么?” 许长川没多想,他将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吃吧。”说完又拿出几块放到桌子上,“大家分一分。” “巧克力?”徐潇潇瞄了一眼。 季然把手里那块举到她面前:“草莓夹心的,吃吗?” “你要干嘛?”徐潇潇没动,目光中带着怀疑。 季然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略带夸张地眯起眼睛,意犹未尽道:“真甜。” 徐潇潇磨牙,手在桌下狠狠拧了一下季然的大腿。 两人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会议室里的暖风一吹,酒足饭饱的人纷纷往椅背上一靠,各个舒服的都只想打瞌睡。 程浩吃完饭凑过来:“许队,你说骆小荷的这个案子就算破了吗?” “不然呢?”许长川吃不惯甜口的鸡蛋炒西红柿,就这米饭随便塞了一大口。 程浩被反问住了,倒是旁边的刘屿安接着说:“算是破了吧。流程完整,证据链齐全,除了最后在投毒药物上有分歧,但大差不差都是间接导致死者发生车祸的主要原因。” 许长川问:“你们觉得她从哪里拿的药?” 程浩摸摸头:“医院?” 刘屿安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补充道:“骆小荷最近一次就医的时候住了两天院。” “这种药是处方药。”季然吃完,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角,也参与到讨论中,“如果没有症状,就算住院也不会随便给患者开。” “难道骆小荷还有同伙?”刘屿安瞪大眼睛。 “本来以为是大团圆结局,结果又整出了个第三者,我真是太难了。”程浩无病呻吟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把骆小荷所谓的保健药品给换了?”徐潇潇提出的这个方向,乍一听有点耸人听闻。 “骆小荷在审讯时明确表示自己不知情,如果排除她撒谎的可能性,那么就是有人掉包了。”季然附和,“这么看在住院期间的可能性最大,她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购入的这个营养品?” 许长川摇头,同时提出疑问:“如果是掉包,那对方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借刀杀人。”徐潇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神神叨叨。 “如果不是同伙。”季然想了想,“那针对的人也未必是张林。” “骆小荷!”徐潇潇醍醐灌顶,“换药的人想害骆小荷!” 程浩越听脑袋越大,他觉得这几天是自己当刑警以来最费脑细胞的日子:“许队,这案子没那么邪乎吧,我觉得就是一起单纯的家庭暴力引发的惨案。” 刘屿安接道:“对,绝望主妇的反击。” “致命女人第三季。” “绝命毒师番外片。” “拍电影呢。”许长川不想听他们在这边说相声,手一挥让这两人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季然也被他们吵得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看向许长川:“要不明天早上咱们去医院再查查?” 许长川还没开口,手机就弹出一条微信,他看了眼烦躁地一扒头发:“明天早上我有事,你先去。” 季然也没在意:“行,那我去找警保处批辆车。” 刘屿安扯出把椅子,顺势坐在徐潇潇旁边,见到桌面上放着一副手铐,下意识问:“这是谁的?” 徐潇潇像被提点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又在身上蹭了蹭,虔诚地捧着手铐放到许长川面前,眼睛亮晶晶,十分恭敬道:“许队要不您闻一下?” 讨巧的语气,欠揍的嘴脸。 许长川危险地眯起双眼,徐潇潇见状解释道:“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经手,直接从骆小荷手上取下来的。” “对对!许队赶紧闻一下,别一会儿味道没了。”程浩也跟着起哄。 许长川直接上手捶他,一点没留情面:“你们一个个还真当我是警犬?” 这警犬的梗还是有一次许长川带队去抓通缉犯得来的。 当时刑侦和经侦联合行动要抓捕一名诈骗犯,对方潜逃数月,警方浪费了大量时间都没有实质性进展。 通过各方调查后终于找到嫌疑人在本市另一处隐匿的活动场所,不过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幸亏最后许长川带队勘察现场的时候,他在对方遗留下的衣服上闻到了一种特别的中药味,这才锁定了嫌疑人患病需要定期服药这一点。 经过跟医院的联网,在小诊所和周边中药店的布控,警方最终成功抓到了嫌疑人。 徐潇潇当时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忍不住感慨,这人头,白给啊。 自此,警队神犬的名号就这么流传下来了。 “许哥要是警犬的话那得是黑背,浩子你顶多也就是个拉布拉多。” “你怎么狗届还搞歧视,拉布拉多怎么了?” “哦对不起,是我侮辱拉布拉多了,你应该是吉娃娃。” “我是吉娃娃?徐潇潇你就是个腊肠!” “你是沙皮!” 徐潇潇和程浩还在这里小学生拌嘴。 季然把自己跟徐潇潇吃完的餐盒一并收拾了,见许长川盯着面前的鱼肉发呆,问了一句:“怎么了?” 许长川回神,他的手攥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反倒是有些心神不宁:“我就是觉得奇怪。”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说骆小荷提到的那个微博上的网友会不会有问题?” “小刘那边不是查了没有这个人吗?”季然不以为意道,“没准是骆小荷为了给自己开脱编造出这么一个人,就算有什么问题明天再去医院查一下就清楚了。” 许长川抿了抿唇,他看了眼墙上的日历钟,像是在喃喃自语:“一个月内如果没有提交新的证据,法院直接判决,这案子也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听见这话,季然停下手里的活,定睛看向对方:“许队,我们不是神仙也不能预知。但无论案情再怎么变,骆小荷都有罪。” “是啊,她都有罪。”许长川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讽刺,“人老了,心软了。” 季然笑了声,随口说道:“人心都软,硬的那是王八壳。” 许长川眯着眼睛:“你这话说的跟骂我似的?” 季然无辜耸肩,他把桌上的东西清理好,朝许长川一挥手:“下班了。” 许长川好笑地摇摇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同一个人来信催促。 他将上面那条微信反复确认了一遍,无奈之下只好打出一行字。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第6章 这样的相亲对象从第一眼就赢了 宁城市第三人民医院。 这是一所综合三甲医院,地处市中心,以心内和神经外科闻名。 早上正值就诊高峰期,医院旁的地铁站人来人往。 季然坐在车里吃着油条,心不在焉地数着第七个穿着同款羽绒服的人路过时,前面的车才龟速缓慢地向前移动了一米。 终于排到了医院大门口,放行的保安看了眼季然,又探头看了看车里,神情疑惑:“来看病的?” 季然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嘴里还塞着半根油条:“来办公的。” “警官你往里面开,里面有位置。”保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差找个喇叭给他鸣笛开路了。 季然在保安的指挥下,左拐右拐来到楼门口这个狭小的停车位。 这里虽然位置小但距离医院大楼近,他看了一眼两边的豪车,凭借自己多年游走在大街小巷开车巡逻的车技水平,将警保处这辆快要退休的桑塔纳小心翼翼地……停歪了。 下车前,季然把剩了半口的油条塞进嘴里,右手端着见底的豆浆,一边掸着身上粘着的食物残渣一边锁车。 刚拐了个弯,人还没走到门诊大楼就见听到有人惊慌失措地喊救命。 季然神经一绷,他快走两步来到人群中。 只见一名男子趴在地上,双腿蜷缩,整个人以十分扭曲的姿势艰难地保持平衡。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都对着站在中间的女生指指点点。 季然掏出警官证,熟练地疏散人群:“让一让,别围着了,大早上都赶紧去排队挂号吧,保安呢?”说罢,他余光扫到被围住的女生,只一眼便有些失神。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可好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却很少。 眼前这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和浅色牛仔裤的姑娘,就好看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女孩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微表情有了明显变化,从旁观者的态度渐渐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真的只是想帮帮他。”她的声线很好听,但南北口音差异明显,只这一句话季然就听出来她不是本地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去叫医生。”季然很快回神,视线落在躺在地上的人身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好。” 季然将手里的豆浆放到一旁,单腿跪地,准备给倒在地上的人做一些基本检查。 以前在警队的时候有专业医护工作者来跟他们培训过一点基本医疗知识,他按着记忆将对方身子翻转过来面朝上,见对方手掌和下颚这些表皮肌肤上都有一定程度的明显擦伤,轻声询问:“可以动吗?” 男子的腿本就没有知觉,倒地时整个人从正面栽倒,要不是手撑了一下地面,现在恐怕已经摔成脑震荡了。 听见季然的话,他下意识攥了攥拳,并无大碍。 季然心底松了一口气,手轻轻托着他的后脑勺,让他不至于直接躺在地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男子摔得浑身疼,冬天的地面似乎都比夏天的更冷更硬一点。见医生迟迟不来,他哼哼唧唧地用擦破的手拽了下季然的衣角:“哥,能扶我起来吗?” 季然迟疑了两秒:“那你先别动,我把轮椅推过来。”说罢,他轻手轻脚地松开对方,起身将一旁的轮椅推到台阶前固定好,继而回到他身边半跪着弯腰道,“你搂着我脖子,放松。” 训练的时候他一个人背着二百来斤的假人还能健步如飞,此时轻轻松松地将男子抱到轮椅上安置好。 保安姗姗来迟,季然看过去并没有发现那个女孩跟过来,没多想,低头将放在地上的豆浆捡起来,跟对方挥了挥手道:“好好看病,早日康复。” 男子跟季然道了谢,转头就跟身旁的保安抱怨起医院的无障碍设施不完善。 - 许长川在二环路旁的一家早餐店里托腮,大脑放空地看着窗外,耳边是张阿姨的碎碎念。 “这次我给你介绍的女孩子,人美心善,你别耍浑给我把人气走了。” “张阿姨,您每次都这么说,上次非要我见的那个什么英国海归,一开口就讲洋文,我听都听不懂。” “人家留学回来的说几句洋文怎么了,以后你们结婚生孩子还省了学费。” “那我干脆娶个老师不是更好吗?” “这可是你说的?”张阿姨闻言,眼前一亮。 许长川觉得前面有坑,刚想补救,耳边就传来一声细语:“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说话的人手里拿着羽绒服外套,身上穿着高领羊绒衫的长裙,她声音偏冷,但又刻意慢声细语,就显得格外乖巧。 许长川转头,也许是职业习惯,他下意识地打量起对方。 女孩长得很好看,腰身纤细,气质突出,如果放在民国时期应该是大家闺秀那类。可能是刚刚走过来时有些快,露在外面的皮肤透出淡粉色,手腕上的玉镯子更显得晶莹剔透。 就在他思维快要忍不住发散的时候,对方坐到了他对面。 许长川挑了下眉,勾起嘴角主动打招呼:“你好。” 温梨怔了下,回道:“你好。” 这一眼才让她彻底看清许长川的长相,眼角带笑,眉目多情却不轻挑,是个长相绝佳的帅哥。 “冷不冷,还没吃早饭吧?瞧瞧这手凉的。”张阿姨亲切热情地拉着温梨的手,见许长川还杵在这里连连给他使眼色,“小许你快去给人弄点热的。” 许长川见两人这么热络,自己也插不上话,抄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认命地去当跑腿小弟点单。 他看着上菜单上琳琅满目的油条豆腐脑和小笼包的时候还在想,这年头是不是只有他会在早餐店里和人相亲了。 张阿姨把温梨的羽绒服放在身后,越看她越喜欢:“温老师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上班?” 温梨规规矩矩地坐着,闻言浅笑了下:“今天还有好几节课,不然也不会约这么早,不好意思。” “没事,反正我年纪大睡不着。至于他啊,夜猫子一个。” 许长川正好结完账回来,见温梨和张阿姨同时看过来,表情一懵:“怎么了?” 温梨抿了抿嘴角,这一抬眸,眼底明亮清澈又像是含了抹若有似无的笑,看得许长川有些脸热。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市局刑侦大队的许队长。”张阿姨见他们气氛有些尴尬,主动打开话题,“这是师范小学的温老师。” 听完张阿姨的话,温梨微微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意外对方是警察。 许长川觉得她这表情过于可爱了,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手背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道:“温老师好。” 温梨也半垂着眼睑,手指将脸上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小巧的下巴,一张红唇微微上翘配合道:“许队长好。” 张阿姨看着两个年轻人会心一笑,那些夸赞之词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讲:“温老师,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但是在市局里排行可是这个。”她说话的时候用手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年纪轻轻就已经破了好多案子了,立过三等功还评过什么五四优秀青年。” 温梨很是耐心,一边听一边附和着点头,余光却注意到许长川有意无意地撇过来的视线,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13号取餐了。” 许长川看了眼扣在桌面上的号码牌,对着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挥了下手:“我去取餐。” “都说北方男人不行,但是你看小许很体贴的……” 说话间,许长川端着盘子走过来,后面还跟了个服务员,二人将东西摆了满满一桌。 “不知道你们吃什么,就都点了些。”许长川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把餐巾纸和筷子分别递过去。 张阿姨用胳膊拱了拱温梨,低声道:“我说的没错吧?” 见温梨轻轻点了下头,张阿姨心想这回稳了,也到了她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都这么个时候了?老李那边三缺一,我先走了。” “您又打麻将去?”许长川挑眉。 “我这是工作。”张阿姨义正严词。 “那也先把早饭吃了。”他扬了扬下巴,“特意给您点的甜豆花。” 见张阿姨还在纠结,温梨适时挽住她的胳膊,哄道:“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论哄人,没人比温梨更擅长了,无论是长辈还是小孩都很吃她这一套,现在甚至连许长川都不例外。 不可否认,这样的相亲对象对于一个常年光棍的人来说,从第一眼就已经赢了。 他此刻看着温梨的表情,犹如一头猎犬觅食,浑然不知自己在无意间已经撒发出强烈的诱敌信号。 温梨刻意忽略他强烈的视线,波澜不惊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轻轻吹着热豆浆。 “小许,你们最近忙吗?”张阿姨吃了一口甜豆花,心头十分熨帖。 许长川收回视线,用筷子夹起一跟油条放到自己面前:“还行。” “温老师才来宁城没多久,你有空带人家四处转转。” “你刚来宁城?”他以为对方是本地人。 温梨还没有开口,许长川电话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低头说了句抱歉,侧过身接通:“哪里?好。” 五秒钟,简短的三个字,让温梨忍不住侧目。 “有任务了?”张阿姨看着许长川紧皱的眉头,连忙从包里掏出一袋桂圆干,“先把这个给你,泡水喝,看这黑眼圈又几天没睡了?” 许长川起身套上羽绒服,拿上东西,漫不经心地笑道:“还是张阿姨心疼我。” “都快年底了还这么忙。”张阿姨嘟哝着,接着又对许长川挤眉弄眼,话里话外暗示道,“小许,你这是要去哪里?” “三环路。”他说完看了一眼温梨。 温梨瞬间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我学校离这里很近,不顺路的。” 速度之快,颇让许长川有点不是滋味,他对张阿姨耸耸肩,似乎在说是对方先拒绝的。 张阿姨看着这两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开口,还是继续喝她的甜豆花吧。 许长川倒是不介意,他手腕撑在桌面上微微弯腰,眼角带笑地看着温梨道:“有任务我得先走了,希望不会给你留下坏印象。” “怎么会?”温梨受宠若惊,“我理解,警察都很忙。” 这么乖? 许长川抿了下唇忍住笑意,直起身子跟张阿姨告别:“张阿姨我走了,改天再请您吃饭。” 张阿姨面不改色的怼回去:“我可就等着你结婚那顿呢。” 许长川失笑,连连求饶,他从温梨身边经过的时候,鼻尖闻到一阵清冽的花香。 像雪松,又像腊梅。 脚步不由自主停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偏头对着温梨笑了一下。 “好像没自我介绍,我叫许长川,你呢?” 温梨眼睛弯弯,声音轻柔。 “我叫……温梨。” 第7章 跟着许队出现场像当了明星经纪人 案发地位于三环路的棚户区。 这里的建筑外墙破旧不堪,石子路坑坑洼洼,就连电线都是交织在半空中的密密麻麻像一片蜘蛛网,可见这鱼龙混杂的居住环境对案件勘察存在一定难度。 “这咋来这么多警察?” “不晓得。” “搞这么大阵仗不会是拍电影吧?” 许长川飙车赶过来的时候,民警正在维护现场秩序,车开不进去,他按下车窗探出了半个身子鸣笛示意。 不远处的刘屿安瞧见连忙跑过去,手里举着大喇叭喊道:“大家都让一让!婆婆,别看了,天冷了赶紧回家吧。” “大爷大叔你们也别围着了,警察办案车子都进不来了!” 许长川的皮相很能唬人,再加上今天刻意修整了一番,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男女老少通杀。 围观的人见到他,聊得更火热了。 “我就说是拍电影,这个男娃娃好帅。” “会不会上电视啊?早知道我就穿那件新棉服了。” “哎呀我现在回去洗头还来得及吗?” “我普通话好,你们看到导演了吗,能不能让咱们都客串一个角色?” 刘屿安头疼。 他觉得自己这两年跟着许长川出现场颇有种当明星经纪人的错觉,除了要维持秩序之外还要拒绝那些想要加微信搭讪的少男少女,现在还要加上眼前这些颤颤巍巍地举着老年机拍照的婆婆们。 如今看来许队的魅力已经超越了年龄限制,下一步该不会要跨越种族了吧。 身兼数职无力分身且心力交瘁的刘屿安,用自己的小身板挡住人群好不容易腾出一条道,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扯着嗓子喊:“许哥快走!” 许长川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好好的一个出现场,怎么搞得跟嫌疑人潜逃似的。 - 棚户区改造是近几年发展的首要任务,但市中心寸土寸金,拆迁安置实施起来成本高难度大,因此也就被暂时搁置了。 法医顾北知先一步抵达了现场。 一行人用塑料布做出一个简易风挡来保护尸体,他戴着护目镜和口罩,蹲在尸体旁边就近勘察。 许长川下车,一手挑起警戒线,猫着腰,轻轻松松地从下面钻进去。 “许队,死者为年轻女性,家就住这一片,从表面上看没有明显外伤和被侵犯痕迹。”程浩见到许长川连忙快跑两步,一边把手套递过去一边描述案件信息,“报警人是小卖铺老板,他早上去巷子口进货时发现的。” 说罢,程浩把许长川带到路边,指了下被警戒线围住的地方:“人当时就躺在那里,小褚法医说,这里基本确定为第一案发现场,尸体周围没有被挪动的痕迹。” 许长川环顾四周,别说天眼了,就连这路让人踩上去都深一脚浅一脚的。 “这片的居民基本都是当地老住户,死者是近几年搬进来的所以大家对她印象比较深,但因为和年轻人有代沟,所以邻里之间也没有过多交流过,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今天早上小卖铺老板发现她的时候以为只是喝多睡着了,没想到过去想把人叫醒的时候都已经凉了。” 许长川边听边往里走,了解大致情况后说道:“你先在外围问问有没有其他目击证人和线索,我去顾北知那边看看。” 法医助理褚南周是个来了不到一年的新人,他将死者仅存的随身物品就近摆放在地上,逐一标注拍照。 许长川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这次的随身携带物品倒是挺全,就是没有手机和钱包。他并没有开口打断对方工作,走到顾北知身边时,憋了三秒后终究是没忍住:“怎么样了?” 顾北知没有接话,只是问了旁边的人一句:“记全了吗?” 褚南周将相机放下,点了点头:“顾老师,都记好了。” 顾北知虽包裹严实,但不难看出自身是个肤白貌美的帅哥。 和许长川不同,他天生冷白皮,加上法医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周身气质冷冽,一双桃花眼便显得格外勾人。 这颜值就算放在网络平台上也能吸引成千上万的粉丝,所以大家都私下戏称他为市局的高岭之花。 “这里可以确定为第一案发现场,无挣扎搏斗痕迹,死者身上无明显血迹,衣物完整,领口松动,不排除是死后发生的行为。体表无明显外伤,脖子动脉处有针孔状红点,疑似被注射针剂类药物。脖子后有凹陷性陈旧性的疤,无生活反应。”顾北知带着手套仔细地观察每一处微小细节,“尸体仰面平卧,上肢置于胸腹,双手呈合十状,枕部和顶部明显尸斑。”他说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推测死亡时间在四个小时前。” 许长川听着顾北知的话,弯腰观察着。 这个女人面容娇美表情柔和,死状并不难看,想必整个过程应该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 她身上穿着精致的大衣,是高档的绒布面料,上面蹭了不少土,脚上只剩下一只许长川不认识牌子的高跟鞋。 总体来说,这样一个年轻貌美又看起来不差钱的女人住在棚户区里,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外围问的怎样了?”顾北知看了一眼杵在这里当木头的许长川。 许长川头都没抬,手指着程浩的方向:“他问着呢,我先来这儿看看。”说罢又凑近了一分,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盯着死者手上的动作,末了摇摇头,“这个动作看起来太奇怪了。” 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双手有样学样摆了起来。 顾北知看着许长川姿势僵硬,整个人都快扭成一条麻绳了,忍不住开口:“你行吗?” 男人当然不能说不行。 许长川在自己手腕要折之前终于摆出了这个姿势,他连忙对旁边拿着相机的褚南周使眼色:“小褚法医,快!给我来一张。” 顾北知看着褚南周拍照,眉梢上扬,嘴角扯了个笑,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这相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你再动动,回头我调出照片来看看这抓拍人像的功能怎么样。” 许长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但是他见顾北知这笑就知道对方在挖苦自己,也不以为意,拍完就对褚南周说:“照片到时候发给我,谢了。” 褚南周“嗯”了声低头查看相册,翻了几张之后发现除了许长川外都是案发现场照片,突然明白了刚才顾北知的话外音,他吞咽了下口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想明白了?”顾北知问。 许长川也说不好,他挠挠头皮看起来绞尽脑汁:“我觉得有点像在忏悔。”说完,他叉腰叹气,“这人该不会信耶稣吧?” 顾北知耸耸肩:“生前信仰这东西,法医可查不出来。” 许长川起身,他心底隐隐不安,面露难色:“以前你见过这样的吗?” “我经手的尸体要不是生前饱受折磨,要不就是自然死亡。”顾北知的眼睛弯了弯,“还真没见谁有这种闲心收拾这么干净的。” “确实很干净。”许长川念念有词,突然眼尖的看到死者领口有被扯开的痕迹,音量不禁提高了些,“这上有指纹吗?” “没有发现指纹。”顾北知摇头,见许长川失望之余补充了一句,“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凶手干的,以我的专业角度来分析,一是死者没有挣扎,二是周围环境太干净了,所以极有可能是死后行为。” “也就是说……”许长川眼前一亮,“现场有第三人?” 顾北知没有否认,但也并没有给出明确回答:“环境采样和物证dna都要拿回去分析。” 八九不离十,许长川心里有了大概方向,他歪头看了看死者脖子:“你说她颈部有注射孔,有没有可能是吸毒?” “位置在大动脉,吸毒者不可能会在这里注射毒品,除非嗑多了神志不清。”顾北知顿了顿,“要不就是自杀。” 许长川并没有异议,他这边暂时没有其他发现了,回头时余光见顾北知白大褂上蹭了一块红,有些好奇的凑近问道:“这是血吗?” 不远处的程浩注意到了许长川这边的动静,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许队的脑袋就差扎进对方怀里了,样子憨憨的像一条大型金毛寻回猎犬。 一旁的警花妹妹也见到了,她用力按着自己人中以防晕倒,另一只手还不忘拉住旁边的人一起看:“嘤嘤嘤,我就说许队和顾法医配一脸。” 顾北知还浑然不觉,他甚至大大方方地把自己领子扯过去,低笑了一声:“闻闻看,你不是狗鼻子吗?” 许长川这形象算是摘不掉了,索性破罐破摔:“尊重点,那叫犬。” 顾北知没有看出这二者的不同,他嫌弃地将对方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耐着性子道:“警犬,看清楚,这是油漆。” “油漆?”许长川随口一问,“哪儿蹭的?” 顾北知扫了一圈,朝斜对角的方向一扬下巴:“那边。” 许长川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入眼便是矗立在寒风中的那扇红漆铁皮大门,颜色突兀的跟掉渣的土墙形成强烈对比。 “谁家大冬天的刷漆……”许长川话音未落,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转头叫来程浩,“你去查下这家情况。” 顾北知摘下护目镜,鼻梁上的压痕反倒给他染上了烟火气,听见许长川的话随口问了句:“这里有问题?” 许长川解释道:“我们之前处理过一起泼油漆的案子,当时用的就是这种红漆。这玩意在夏天干的快,冬天稍微慢一点,但有两小时也足够了。” 顾北知了然:“你的意思是?” 许长川现在的这样子确实很像一只嗅到了肉骨头的狗,他一扬眉,得意洋洋道:“我们要的人,得来全不费功夫。” 顾北知轻笑着点了下头,调侃道:“果然是警犬,不光嗅觉灵敏,眼神也不错。” 许长川眯着眼睛威胁道:“我牙口更好。” 顾北知后退了半步,不置可否:“我不是兽医,看不了犬牙。” 那头程浩摸完了情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汇报:“许队,问到了。这家住的是一个单身汉,听说是个无业游民,未婚。”他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需要入户吗?” 许长川正准备跟顾北知干架,听见程浩的话想了一下,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用消毒水给手套消毒的人,皱眉:“你现在这洁癖有点变态吧?” “这叫严谨。” 顾北知把手套清洗干净,顺手摘掉手套和口罩,连同身上蹭脏了的白大褂一同卷成一团跟其他医疗废物装进垃圾袋。 “现场还有问题吗?”顾北知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招呼来褚南周,“都记完了?” 褚南周翻了翻记录本点点头:“基本情况都记下了,顾老师,你要回去了吗?” “回去解剖。” “好的,那我这边加快速度。” 许长川听着这师徒二人一本正经的对话,了无趣味,他朝顾北知摆手:“您赶紧走吧,尸检做快点啊,我这儿等着分析案情呢。” 顾北知眉头轻佻,他一边单手解开白大褂,一边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严谨。” 程浩呜咽一声转身回避。 顾法医这个解扣子的动作做的太过撩人,以至于让他个钢铁直男的小心脏都砰砰乱跳了起来。 许长川跺了跺被冻的有些发麻的脚,带上程浩来到那扇紧闭的红铁门前,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在上面轻轻抹了一下,指腹上立刻粘上一块红漆。 “许队,这是?”程浩探着脑袋。 许长川目光灼灼,送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简洁明了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程浩那颗本就已经被顾法医击中的脆弱的小心脏这下子更是无法修复了,他都听见了噼里啪啦一片片散落掉地的声音。 万事俱备,许长川大手一挥:“浩子,叫上派出所的同事,咱们进去瞧瞧。” 第8章 油漆稀稀拉拉洒了一地,宛如新的案发现场 “有人在吗?警察。” “家里有人吗?” 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几个人站在红漆铁门门口喊了将近十分钟,屋里仍没有人回应。 程浩一边搓手一边哈气,用带着余温的手捂着冻僵的耳朵扭头跟许长川说:“许队,看样子是没人。” 许长川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朗,他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问程浩:“这人叫什么?哪里人?住多久了?具体什么情况都摸清了吗?” 一道道送命题让程浩想找个洞钻进去,他求救地看向旁边的民警。 对方假装没看到,咳了一声,继续对着大门喊话。 此时,就算许长川他们不急,围观群众可等不了了,这么冷的天他们还想凑完热闹早点回去打麻将。 其中有个婆婆忍不住扯着脖子喊:“屋里有人吗?再不出来要进去抓你了!” 许长川刚想让程浩去维护治安,没想到婆婆话音刚落,大门那头就有开锁的动静。 半晌后,门内探出一个脑袋。 “啥事?”说话的人四五十岁,睡眼惺忪,嘴里喷出浓重的酒气,走起路来踉踉跄跄。 “警察,有些问题想问你。”许长川掏出警官证,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的院子里,“方便进去吗?” 对方闪烁其词:“里面太乱了。” “叫什么名?出示下身份证,请配合。”许长川让挂着执法记录仪的民警上前,自己则是绕过他往身后的院子里走去,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赵胜利。”说话的人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睡衣,哆哆嗦嗦开口,“身份证,掉了。” “掉哪儿了?”许长川皱眉。 “不晓得,就是掉了嘛。” “好好说话。” “我好好说了。” 程浩见许长川面色不虞,连忙对赵胜利开口:“说普通话。” 赵胜利应了声,怯怯地看了许长川一眼,边说边带着他们往里走:“警官,这么早有什么事,我昨晚上喝了好多酒,现在头还晕着。” 许长川眼睛微眯:“昨晚上?” 赵胜利愣愣地点了下头,继续往里走。 程浩察觉到许长川的停顿,落后一步小声问:“许队,有发现?” “你喝酒吗?” 可能是一大早出现场程浩脑子也没转过弯来,听见许长川这么问下意识回答:“不,不喝了吧,咱们都没报备。” 后槽牙警告。 许长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随后指着里屋的方向,眼不见心不烦道:“你先进去,我在院里看看。” 程浩后知后觉地“哦”了声,挠挠头:“那我们先去做笔录?” “说普通话。”许长川强调。 程浩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眉角飞快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等几个人都进屋后,许长川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面积不大的院子,他目测一圈,唯一能下脚的地方就是这条从大门通向房间的土路。 院墙是用土砖堆砌的,破碎的瓦砾下堆放了不少废铜烂铁,没有养猪却胜似猪圈,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许长川皱了皱眉,朝墙根下面那堆杂物走了过去。 入眼的是一张灰色塑料布下,他戴着手套掀开一角,下面欲盖弥彰地藏着几个铁桶,其中包括半桶开了封没用完的红漆。 油漆稀稀拉拉洒了一地,宛如新的案发现场。 - “今天早上几点起的?” 许长川挑开门帘的时候正好听到程浩的问话。 南方的屋子里没有暖气,赵胜利家也没装空调,这温度比室外还冷上三分。但此时他额头上却挂了一层薄汗,余光瞥到许长川进来后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回答道:“你们叫门的时候。” “我们喊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开门?” “酒喝多了,听不太清。” 程浩看向许长川,对方朝他轻轻点了下头示意问话继续。 屋内的面积也不大,四白落地,墙皮一摸掉一层灰。 许长川四处瞧了瞧,两扇木制窗户年久失修,能用的只有左半边,右边镂空的地方像是木架断了,非但没有重新粘合起来,反而只用了一层塑料布罩着,北风一刮就隆起一个包,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不光如此,还有窗户下的搭了一床毛毯的电暖炉,许长川实在忍不住走过去将毯子拿起来,翻个面都能隐隐约约看到上面冒出的热气。 真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生活的,每个地方都是消防科普的反面教材。 赵胜利虽然在回答着程浩的问题,但是眼神一直跟着许长川,见他像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你家里几口人?” “就我自己。” “父母都是宁城人吗?” “他们在临市。” 许长川走到靠近厨房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油渍满满的煤气罐和两个被密封起来的咸菜缸紧紧挨在一起,他直接叫来旁边的民警:“兄弟,来搭把手,咱们把这个挪一下。” “警、警官!”赵胜利被吓了一跳,差点破音。 “你这屋子本来就不大,万一煤气罐漏气跟你这些咸菜缸产生了化学反应,太危险了。”许长川说着便要上手,见民警走过来指了指靠近走廊的那块空地,“这边离厨房也不远,而且靠近门厅,腌菜什么的也都通风。” “不行!”赵胜利见许长川的手已经摸到了咸菜缸的边缘,一反常态地喊了出来。 许长川动作一顿,有些玩味的挑了下眉:“你说什么?” 赵胜利咽了下口水,干巴巴的解释:“我的意思是,煤气罐我以后不用了,这些就别搬了。” “是吗?”许长川脸上笑容不变,眸色加深。 赵胜利点点头,但他被许长川看得心里发毛,越说心里越没底:“这缸太沉了。” 许长川没想到赵胜利不打自招,伸手一挡打断了他的辩解,低头仔细地观察起这两个咸菜缸。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容易察觉出来的细节。 缸身和盖子中间虽然加了层塑料布,但上面捆绑的尼龙绳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重新系上去的。他摘下手套,用没有蹭到红漆的那面轻轻拂过绳子,抬起手看了下,暗自好笑:“腌多久了?” “好几周了。”赵胜利不敢抬头,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是吗?”许长川背对着赵胜利,听见这话并没有回头,反而有些意味深长道,“我看着倒像是今天刚封的。” 赵胜利擦了擦脑门上豆大的汗珠:“那我记错了,这绳子是新换的。” 许长川弯腰凑近了些,一股发酵的味道,这点对方没有说谎,里面的东西确实应该腌制了一段时间。 “可以打开看看吗?”见赵胜利犹豫不决,许长川继续道,“正好我也想学习下。” 程浩秒懂,他走过来蹲在咸菜缸前,手脚麻利地将绳子解开。 盖子掀开后,缸里装的全是剁椒和有些泛黄的白萝卜,汤汤水水混在一起样子不太好看,各种调料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气味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赵胜利见状皱眉:“你们这么一搞,里面的东西没法吃,会坏的。” 许长川眯着眼睛打量着里面的食物,表面看来并无异常,但从对方的态度和异常反应来看,这其中这一定有问题,于是朝身后的人一招手:“浩子,拿工具。” “你们要做啥,不能乱来!” 赵胜利想过去阻止他们,却被旁边穿着制服的民警拦住:“别动,配合点。” 程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把长柄铁勺,一脸跃跃欲试道:“许队,我来!” 许长川点头,转而对赵胜利笑了笑,语气称得上是十分亲切:“坏了的话,大不了我赔你一缸,萝卜黄瓜随你挑。” 程浩撸胳膊卷袖子,等到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又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管小褚法医多要一双手套。见许长川盯着自己,他攥紧了勺柄,屏住呼吸将勺子伸进腌料里,费力地在缸里搅和了一圈又一圈。 两分钟过去了,没有发现。 赵胜利心有余悸:“我就说这里面是咸菜,你们还非要看。” 程浩停下动作回头看向许长川,等他抉择。 许长川又走近了半步,咸菜缸的高度到他大腿,由此判断缸内的深度应该不止一米,他目测程浩拿过来的这个勺子应该是不够长,想了想道:“再往下。” 程浩瞬间愁眉苦脸,他伸着脑袋往里看了看,这缸里深得跟无底洞似的。都到这一步了,死马当活马医,他心里默念着‘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一狠心一跺脚,将自己整条手臂都伸了进去。 粘稠的触感和不断涌上来的发酵味道着实上头,程浩在心里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这臭萝卜味能不能用香皂洗干净。 “有吗?”许长川忍不住问。 “没。”程浩这头话音刚落,手中的铁勺就发出‘咚’的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 还真有惊喜:“许队,有发现!” 程浩眼前一亮,他脱掉大衣,把挂着汤汁的勺子往地上一扔,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准备徒手将里面的东西捞出来。 酸涩发酵得味道令一旁的民警都忍不住直咽口水。 程浩浑然不觉,腌菜的汤温度很低,尤其是放在这种没有暖气的地方,程浩整条手臂像伸进了冰窟窿里,除了一些萝卜白菜外还有碎冰碴儿,他哆嗦了一下继续往里探,果真叫他摸到了一个四周都是硬角的纸盒。 “找到了?”许长川看程浩身形一顿,开口问道。 “找到了!”程浩应了声,用了点力气将沉在缸底的东西捞出来。 是个被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 程浩把东西放在地上,接过许长川递过来的纸巾把手擦干净后,小心翼翼地揭开。 这里面还真别有洞天。 一支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和一条价值不菲的女士项链。 程浩抬眼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赵胜利,没好气地说:“你一个光棍,不解释解释?” 赵胜利是真的做贼心虚,他脑袋一懵,直接瘫坐在地。 程浩见状,兴奋地就想往许长川身边凑,嘴里还喊着:“许队,这次人赃俱获了。” 许长川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嘴角上扬:“取证,拍照。”说罢,略带可惜地看向赵胜利,“咸菜没了,不过市局的盒饭倒是够你吃一顿。” - 正午时分,一辆辆警车扬长而去,这条破旧的街区再次恢复平静。 程浩管派出所的同事借了件警服,将身上那件被染了色的衬衫换下,又从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个很像三无产品的洗手液,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问许长川:“许队,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赵胜利有问题的?” 该不会又是闻出来的吧?后半句程浩咽了回去,没敢说。 “他家大门正对着案发现场,上面油漆没干,证明他有可能见过死者。而且当时你记得开门的时候他说什么了吗?” 程浩一愣:“什么?” “他说昨晚上喝多了。”许长川一边说,一边将从赵胜利家接的自来水直接往程浩胳膊上倒,“但宿醉的人身上都有酒臭,他没有,显然是在咱们叫门的时候故意做样子的。” “嚯,这酸爽。”刺骨的寒风配上扎手的冷水,程浩想,这要是能应用到审讯里,准保对方立马交代,他倒吸一口冷气后慢慢反应过来,“所以你当时才问我喝不喝酒。” “不然工作时间带你以身试法?”许长川面无表情地继续给他倒水,“不过,凶手是不是他两说,至少先带回去问问看能不能提供有用的证据。” “许队,那你是怎么发现咸菜缸有问题的?”程浩想了想一头雾水,“当时虽然赵胜利的反应有些过激,但也可能是劳动人民本能反应,怕自己的东西被弄坏了?”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有本能阻止警察破案的反应。”许长川将自己的手套拎到他面前,正反两面都有红漆,“看清了?” “这是?”程浩问。 许长川笑容更深,他点到为止:“铁门和封口的绳子上蹭到的。” “通了!赵胜利刷油漆的时候看到了死者,见财起意偷了她的东西藏到咸菜缸里,所以绳子也有痕迹。”程浩一激动,用带着辣味湿漉漉的手猛地拍了下脑袋,“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水珠顺着鼻梁流下来,彻底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许长川抿唇,把还剩下一半的水瓶塞到他手里,不忘提醒道:“记得用完,人民群众给的一分一厘都不能浪费。” 程浩哭哭:看来有些路,注定还要自己走。 第9章 她是有史以来唯一被开除的医生 收到季然信息的许长川刚出完现场便又立刻开车赶去三院。 车头还没拐进医院大门,就见季然手里捧着冒热气的保温杯,蹲在保安岗亭前像个无家可归的留守儿童。 “干嘛呢?”许长川降下车窗按了声喇叭,嘴里还免不了损他一句,“你这下岗再就业的工作找得还挺快。” “许队你可来了,我手都冻僵了。”季然像见到亲人一样,打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三环那边出什么案子了?” “命案。”许长川拐进停车场,“让你找的停车位呢?” 季然对守在一旁的保安招招手,对方立刻给许长川带路,指了指靠近门诊楼的位置道:“季警官,这里,我们领导特意留的。” 许长川挑眉,看了季然一眼:“熟人?” 季然勾下嘴角,一脸无辜:“群众的力量。” 许长川嗤笑一声,脚踩刹车,手上猛打方向盘,将车子好后解开了安全带:“下次别这么兴师动众。”说罢,指了指后座上的文件包,“拿上。” “低调,我懂。”季然嘴上说着却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他拿过文件包左看右看,新鲜的很,“我只在电视剧里看纪检委的人用过这个。” “想要送你。”许长川推门下车。 “算了,看到它总有种领导来了的压迫感。” 两人身高腿长,形象出众,并排走进门诊楼的时候相当吸睛。 季然虽然习惯了被人关注的感觉,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旁人的视线好像比以往更加强烈。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还是那件黑色的工装风衣,思来想去又将目光落到许长川身上。 “看我干嘛?” “许哥,我咋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许长川挠了下鼻子,莫名心虚:“哪儿不一样?” 季然驻足,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后恍然大悟道:“脸这么白,你是不是涂防晒了?” 许长川憋回脏话,从后槽牙里挤出一个字:“滚。” 监控室在地下一层,许长川和季然没跟患者抢电梯,找了个楼梯间爬下来。 季然摸了摸自己胳膊,见头顶的灯还有点暗,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室的电压不稳,又或者是前一天他熬夜有点精神恍惚,总觉得这灯一闪一闪的有点瘆人。 他们虽然出过很多现场也号称百毒不侵,但医院这种地方无论来多少次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保安队长见到季然,快走两步迎上来打招呼:“季警官,还是看监控吗?” 季然点点头,跟对方介绍道:“这是我们刑侦大队的许队长。” “许队长,久仰。” 冠冕堂皇的话许长川也没当真,他握住对方的手,态度诚恳:“因为涉案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有些问题需要再确认一下。” “好的没问题,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全力配合。”说完,他找了台电脑让许长川慢慢研究,“早上季警官看的监控我们都保存了下来,你要是看其他时间段的我再让同事调。” “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许长川边说边找了把椅上坐下。 季然怕打扰到许长川,往旁边站了站,顺带着和保安队长聊了起来:“你在这医院负责安保也挺久了吧?” “挺久了,大概有七、八年了。” “安保布控和监控覆盖率怎么样?” 许长川左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有条不紊地滑动着鼠标,按着时间顺序将这些监控挨个点开。 他是从骆小荷进医院大门的时间开始看的,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异常,遇到的人也都符合路人轨迹,没有交集也没有冲突。 中途骆小荷唯一主动接近的是分诊台的护士,应该是在问缴费处怎么走。 许长川用鼠标快进,来到住院部。 这里人明显少了很多,医院在管理上也有意将病患和家属分流。 “病房里有监控吗?”许长川回头问道。 “没有,为了保证病患隐私,只在走廊里安装了摄像头。”保安队长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回想道,“我记得这里离水房比较近,你可以调一下那里的视频。” 许长川找到了对方说的这个位置,果然从这边可以拍到一些更刁钻的角度。 季然也凑过来,他指着进进出出的人给许长川解释:“这人是出车祸撞了头,胳膊上也打了石膏,比骆小荷早一周住院。” “这是骆小荷的主治医师,信息回传给小刘了,没问题。” “这个是负责这一区域的护士,还有这个……” 季然基本把每个进出病房的人都调查清楚了,直到许长川突然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从病房里走出来的这个人身上。 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个女人,但对方脸上戴着口罩和帽子,身上又穿了厚重的羽绒服,很难辨认。 季然皱眉,他探头看了一眼问:“这人谁啊?裹得这么严实?” “我还想问你呢。”许长川扭头看向对方,“不是说都查了吗?” 季然挠挠头,在他印象里完全没见过这个人:“会不会是保洁?要不然就是护工。” “你们这里的护工都是长期的吗?”许长川讲问题抛给保安队长。 对方语塞:“这我也不太清楚,职工信息都归人事科管理,行政楼在对面,你们可以去问一下。” “请护工一般都是家属看那些门口贴的那些小广告找的吧。”季然回忆道,“我今天在医院门口等你的时候就见到了好几批人在那拉活儿。” 许长川挑眉:“他们找你推销了?” 季然矢口否认:“那倒没有,可能看我年轻力壮不像生病的。” 许长川坐直身子,他将视频往前倒了几分钟,记下视频中陌生女人进入病房的时间点,大致推算了一下后根据走廊和电梯里的监控,最终摸到了对方最开始进入医院时的画面。 季然仔细盯着看了眼,不经意开口:“这羽绒服是网红款吧,我一早上就见不下十个人穿了。” 许长川瞥了他一眼,从头开始播放。 “这身形看起来年纪不大,许队,我觉得有可能是外来务工没有学历的那种小姑娘跑到这里当护工的。”季然说完又琢磨了下,“不对,也可能是同一个病房的家属?” 许长川眼睛死死盯着画面中的人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信息。 片刻后,突然笑了。 “许队,有发现?”季然熟悉许长川,听见这笑声便明白了。 这里人多眼杂许长川并没有即刻解释,他将这段监控拷贝下来,又截了一张较为完整清晰的人像存到手机相册里。 保安队长走上前小心翼翼开口:“许队长,是发现什么有问题了吗?” 许长川冲季然勾了下手,把包里的文件抽出来一份:“暂时没有,这是走程序的文件,麻烦您签个字。” “还要签字啊。”保安队长接过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就是简单的文件,你签字认可了,就证明我们今天来这里调查了。”做思想工作还是季然擅长,“跟白领出外勤打卡一个道理。” 他三言两语就让对方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甚至还笑脸相送。 两人从地下一层回到大厅时还有很多人在这里排队等着挂下午的号,即使现在是中午十二点。 “许队,你还没说刚才发现什么了?”季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那人有问题吗?” 许长川扫了眼指示牌,沿着通道往电梯间走,见四周无人低声解释道:“视频里的女人从进入医院开始就直奔病房,显然是有备而来。” “所以是同病房的亲属?”季然答。 许长川摇头:“跟骆小荷同病房的人住院时间都比较久,该来探望的基本都来过,像这个人两手空空显然不可能是来探病的。” “那就是护工了!” 许长川又否定这个推测,他掏出手机点开方才的截图:“你都说了这羽绒服是网红爆款,一个普通护工怎么舍得买?” “那还有什么可能性?”季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许哥,你别卖关子了。” 二人走进电梯间,这里面也有引导牌,许长川凑近看了眼回头问季然:“你之前是不是调查过神外所有的医护档案?” 季然点头:“信贷情况和无犯罪记录都查了。” 许长川视线落在某处,偏头问:“心内科呢?” “心内?没查。”季然摇头,他见许长川按下了电梯按键略表疑惑,“咱们不去行政楼吗?” “熟悉医院的还有一种人,大夫。你别忘了张林体内的药多用于心脏病的介入治疗。”许长川补充,“顾北知说的。” 说曹操,曹操到。 许长川冲季然晃了下手机,自己走到人少的地方接通:“顾法医,有何指教?” 眼见周围患者越聚越多,季然双手插兜,刚想往旁边让一步给别人腾地方,抬头便看到许长川已经挂了电话朝这边走来。 时间刚刚好,电梯也到了。 “顾法医打过来的?”季然见对方神色凝重,一边问,一边跟他顺着人流挤上电梯,“出事了?” 许长川没有回答,他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上升,心绪难以平静。 “五层到了。”电梯引导员开口。 许长川率先走出来电梯,季然反应慢了半拍小跑两步连忙跟上:“许队,有情况?” “早上那案子的尸检结果出了。”许长川边走边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抽回手的同时,指腹碰到了里面的烟盒,他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和张林死因一样。” “中毒?”季然神情一变,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后知后觉问,“也是同一种药?” 许长川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已经告诉了对方答案。 “这未免太巧了。”季然有些结巴,“早上的受害者跟张林有交集吗?” “尸源还没查。季然,你记得审讯骆小荷的时候她提过在微博上面认识一个网友吗?”许长川太阳穴突突的,他皱眉按了下眉角。 “记得,小刘不是说没线索吗?” “回去跟小刘说再找技术查查这个人,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许长川来到交叉口,他看了看引导牌往右边病房区拐了进去,“咱们先去病房看看。” 心内科的病房区此时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护士。 季然在旁站定,对方瞥到人影,直接开口:“午休时间,家属不能进。” “警察,现在想占用你一点时间。”许长川接着亮出警官证,“方便吗?” 小护士猛地抬头,第一眼就被这两人的颜值所折服。 她眨了眨眼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小心翼翼地抬了下眼皮打量对方,小声道:“方便。” 许长川将警官证收起来,他从手机相册里找到骆小荷的照片,放到桌面上推至对方面前:“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护士伸手拿进了一些,看了两秒后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没见过。” “她在神外病房住过院。”许长川补充了一句,“是家暴。” 人一般都有好奇心,家暴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就很容易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护士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凝重:“其实家暴的患者在我们这里不少见。” 听见这话,许长川和季然对视一眼,他将手机从小护士的手中接回来:“遇到这种情况你们有报警吗?” “她们根本不领情。”提到这个小护士就生气,“我们护士长几年前就遇到过这种事,结果人家反过来投诉她,医院还给了一个处分。” 这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当事人选择刻意包庇,即使警方介入也无能为力。 许长川又将手机相册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在监控室里截的那张图:“你在看看这个人眼熟吗,她有可能是护工。” “照片太模糊了我看不出来。”小护士有些无奈道,“而且病房的护工有很多,有些病人出院快,他们干一两天就走了,我连面都没见过。” 许长川边听边点头,索性靠在一旁跟对方闲聊起来:“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两年多了。” “那时间不短了。”许长川随口一提,“对了,你们心内科原来是不是有一个姓顾的主任?” 小护士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她说话的语速和音调都提高不少:“顾主任是我们心内一把手,人长得帅医术还高,我……我们都很喜欢他。” 许长川嘴角微挑,就连一根筋的季然也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 “他这么受欢迎吗?” “顾主任可是像神明一样的人,只要是他做手术的就一定不会失败。而且他很博学,会诊时候的任何难题都难不倒他。” “他有女朋友吗?”季然突然插了一嘴。 “没有。”对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小护士的面色沉了沉,“你们是来调查顾主任的吗?” 季然连忙解释:“不是,我们就是听说他很厉害。” 怀柔政策失败了。 许长川本想通过八卦来降低对方的防备,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刺激到了少女怀春的心。 “心内科离职的人多吗?”许长川转移话题。 小护士兴致不高,她低下头接着忙手里的工作:“不多,三院的心内科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很少有人主动离职。”说罢,抬眼看向许长川,像是在下逐客令,“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马上要下午班了,我还有其他工作。” “不好意思,耽误你午休了吧。”许长川的态度极好,他拿出纸和笔留下了自己的号码,“因为涉及到相关案件,如果你想起什么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小护士伸手接过,低着头没有吭声。 “那就不打扰了,谢谢。”许长川伸手拍了拍季然的肩膀,两人说罢转身往回走。 “等一下。”对方突然开口叫住他们,“警官,这案子和医院职工有关吗?” “或许有。”许长川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小护士沉默片刻,她的视线游移,指尖轻轻摩擦着桌上的药盒,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 “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不该提。” “时辰。” “她是三院心内科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被开除的医生。” 第10章 顾北知,分手吧 午夜十二点,法医室里亮如白昼。 顾北知刚解剖完一具巨人观,他洗了个澡半靠在椅背上,伸手摘下眼镜,捏了捏酸胀鼻梁,大脑交感神经极度兴奋。 看来,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顾北知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最近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一年多前。 【顾北知,分手吧。】 【好啊。】 他看着这段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心血来潮想给对方打个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她拉黑。 “报告出来了吗?” 许长川见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推开一条缝探进半个身子问。 顾北知下意识地按掉屏幕,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明显有了一丝慌乱。 “看什么呢?”许长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嘴上念念有词,“警局连的可是内网,你要看小视频的话当心治安大队顺着网线摸过来。” “你怎么来了?” 顾北知眉心紧锁,将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低头戴上眼镜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找你要报告啊。”许长川扯出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大爷似得翘起二郎腿,伸手要债,“我等着开案情分析会呢。” “今天小褚给你们送过去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顾北知起身来到桌前,从上面厚厚的一叠文件夹中找到许长川要的东西,拿在手里并没有急着递给他,反而靠在桌边懒洋洋道,“刑侦大队都流行白天摸鱼晚上加班?” “白天我去了趟医院。”说到这里,许长川拖着椅子凑近,一脸神秘兮兮道,“你猜我去了哪个医院?” “我是法医,不是福尔摩斯。” 见顾北知不接招,许长川也不急,他掏出手机悠哉地玩起了开心消消乐:“说起来和你还有点关系。” “你这么闲?”顾北知听着游戏音乐太阳穴隐隐作痛,把手里的文件夹拍到对方怀里,“别耽误我下班。” “这才几点你就走了。” “你上辈子是周扒皮吧?”顾北知没好气地开口。 许长川根本没有打扰到对方的自觉,他一边翻着报告一边感慨:“看来你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作息相当规律啊。” 顾北知认识他也不是一两天了,深知这是话里有话,索性也拉出一把椅子横在他面前坐定。 “又不走了?”许长川抬起眼皮看过去,笑得很欠打。 顾北知眼角微挑,笑而不语。 季然在走廊里小跑了两步,一个滑步在法医办公室门口停住,扒着门框开口:“顾……许哥也在啊?”说完见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他缩了缩脖子迟疑道,“我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有事?”顾北知问。 季然尴尬地眨着眼睛:“我来拿报告。” 顾北知满眼促狭地看向许长川:“你们两个要不先商量一下?” 季然屏住呼吸,后退了半步,双脚都快挪到门外了:“我突然想起来,会议室好像还没收拾好,你们聊我先走了。” “别走啊,坐。”顾北知似笑非笑,指了下旁边的沙发椅说道,“来都来了。” 季然顶着压力,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沙发边缘乖巧落座。 顾北知托了下鼻梁上的镜框:“看来刑侦大队最近很闲?” “其实,也挺忙的。”季然如坐针毡。 “忙啊?”顾北知眉梢上扬,“那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怎么还亲自过来了?说说看,是有事求我,还是……准备查我?” “顾法医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们查谁都不敢查您啊。”季然听见这话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跪地求饶,眼睛眨巴眨巴地向许长川发出求救信号。 许长川尴尬地嗽了嗽嗓子:“说什么查不查的,多见外。” 季然缩了缩脖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时候他还是保持遁地比较好。 “都在呢?”一道浑厚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解决掉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三人立刻起身,异口同声道:“时局。” “坐坐,都坐。”时钟林穿着一身便装,手上还拿着当下年轻人通勤经常携带的便当袋,对他们连连摆手,“我看这么晚了这儿还亮着灯,就顺道过来看看。小许,最近这些案子接二连三的,吃得消吗?” 时钟林这两年才升到局长的位置,之前也是干刑侦的,许长川当年进队的时候还当过他师父。 许长川说的一本正经:“刑侦无小案,都是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时钟林点点头,转头看向顾北知,眼底的慈爱溢于言表:“小顾呢?从医院到市局,还习惯吗?” 顾北知脸上的表情很认真,略作思考状回答道:“医生和法医这个职业其实有共同之处,算是殊途同归吧,毕竟最后都是为了‘救’人。刚开始会有些不习惯,后来就好了,而且局里的人都很照顾我。” “我果然没看错人。”时钟林听后欣慰地笑了。 “师父,当年您是怎么把顾法医这样的大牛挖过来的?”许长川见两个人如此熟稔,忍不住问。 “我夫人前两年的心脏搭桥手术,是小顾做的。” 顾北知没有邀功,只是轻描淡写一概而过:“您夫人身体最近怎么样?天气冷要多注意保暖。” “挺好的,这不嫌咱们局里伙食太好,给我天天带粗粮让我减肥呢。” 季然看着时钟林手里的袋子忍不住羡慕道:“这哪是减肥餐,明明是爱心餐啊。” “你小子想吃爱心餐就赶紧找个对象结婚。”时钟林佯装生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别总拿工作当借口,隔壁武警大队光这半年就已经办过两次集体婚礼了。再看看咱们,就说刑侦这块,一群光棍,你们政委天天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许长川刚要开口,时钟林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马上要鬼话连篇,连忙打住:“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下次跟事业单位的联谊你们刑侦给我出十个人。” “不限男女?”许长川问。 时钟林一瞪眼。 许长川缩了下脖子,赔笑:“我这不是也替咱们为数不多的女警着急吗?” 时钟林被他这个理由弄得哭笑不得,抬头看了眼时间:“走了,不跟你贫了,都早点回去睡。” 许长川伸长了脖子,高声欢送:“师父再见。” 回头后,只见季然在原地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算什么,顾北知已经从旁边的衣架上面取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上,随时准备下班。 许长川连忙叫住他:“小顾,咱们还没聊完呢。” “小顾?” “顾老师。”大丈夫能屈能伸,许长川伸手请对方坐下,“还有问题想请教你。” 顾北知被这声喊得心里很熨帖,他半靠在桌边,单手调整着自己的腕表,漫不经心道:“什么问题?”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 季然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摸了摸鼻子:“许队,你有点太直接了。” 许长川叉腰,把手里的尸检报告扔给季然:“我这酝酿好一肚子的话,都被师父的突然出 现打乱了。” 季然跟在许长川身后往刑侦办公室走,一边脑洞发散,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许队,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什么?” “时辰,有没有可能是时局的亲戚?” 正准备上台阶的许长川听见这话差点没一脚踩空,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旁边的扶手,扭头就在季然脑袋上敲了下:“你怎么不说时辰是我师父亲闺女呢?” 季然揉着脑袋:“时局只有一个儿子,这大家都知道啊。”说着说着还略显无辜,“这姓太特殊,况且我都说是大胆的猜想了你还打我。” 许长川脚上快要踩出风火轮,头也不回地直接怼回去:“你这不叫大胆。”顿了片刻后冷飕飕道,“叫找死。” 季然摸了摸发凉的后脖子,回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法医办公室大门,双腿发软连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 褚南周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带了份盒饭,他推开门后发现顾北知正坐在椅子上对着手机发呆。 “顾老师,您还没走?”褚南周放低音量说了句,“食堂有水煮牛肉。” 顾北知回神,他鼻尖闻了一股辛辣气味,蹙眉:“我回去了,你吃完记得把垃圾丢出去。” 褚南周点头应了声,他把盒饭放到门口的茶几上,留了一道缝通风。 “对了,这案子你怎么看?” 褚南周走到办公桌前,整理着上面器材,将他们一一跟登记表核对,听见这话不慌不忙道:“尸体表面无明显外伤,死者的动作应该是尸体痉挛导致,也许并没有象征或特质。经过解剖后发现她生前并没有过劳和疾病,药理检验明确死因为中毒导致的心脏猝死。” “那你说说看,她为什么会尸体痉挛?” “死者在死亡瞬间神经高度兴奋,死后肌肉没有经过松弛阶段而直接进入到僵硬状态。” 顾北知点点头,随后又问:“那你觉得尸体痉挛的可能性要比死后被人固定动作更大吗?” 褚南周沉默了,他思考了一下有些犹豫:“也不一定,人在死后会出现尸僵。如果凶手将她关节固定住,随着时间推移尸僵会逐渐扩大,但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她所有关节都已经固定住了,这点很难判断。” “我检查过现场的尸僵程度,比较弱。” 褚南周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顾北知。 “这是因为死者是在死后被人为破坏。你别忘了,人体死亡的六小时内如果被人用机械性外力强制破坏尸体,那么尸僵会在不久后重新僵直,只不过会比最初形成的更弱。”顾北知挑眉,声音带着笃定,“她的上肢僵直程度就比下肢弱很多。” 褚南周思索了两秒,像是解决掉深奥的难题:“我明白了,谢谢顾老师。”恭敬,却也很疏离。 顾北知看了眼手机上的叫车软件,接单的司机还有三公里,而且这段路堵得血红。 “你是哪学校的?”他不赶时间,将外衣搭在对面的办公椅上,双手叉进裤兜随口一问,“来这里实习也好几个月了吧。” 褚南周是典型的学术性人才,他用手扶了下镜框,停下手头上的工作面对着顾北知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在南大读临床医学,毕业后转读法医学,现在实习已经七个月了。” 顾北知朝向门口脚尖一顿,舌尖舔了下牙龈,裤兜里的手不禁紧握:“没去医院也没继续读博,你考了法医?” 褚南周微微低下头,声音迟缓:“个人兴趣。” “说起来,我有个学生也是南大的。” “顾老师的学生一定很优秀。” “你不好奇是谁吗?” 褚南周内心毫无波澜,但碍于顾北知的提问还是配合地回答:“好奇。” 顾北知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看着褚南周这幅样子,薄唇上翘,末了轻轻吐出两个字:“没劲。” 褚南周习惯性地又托了下镜框:“顾老师您要想说的话,一开始就会直接告诉我。” “你倒是了解我?” “我只是了解您的习惯。” 顾北知手机响了,是网约车司机。 褚南周见状,上前走了两步。他拿起顾北知的外衣轻轻抖了两下,抚平上面不明显的褶皱,双手递过去:“顾老师,明天早上有晨会。” 顾北知起身接过外衣的时候,看到对方手腕上戴了一条不显眼的红绳,指尖一颤:“本命年?” 褚南周低下头伸手拉长了袖口,声音不太自然道:“朋友送的。” 顾北知脸上表情晦暗不明,他个头又比褚南周高,压迫感十足:“女朋友?” “同学。” “是吗?”顾北知拧着眉挪开视线,牙齿微微发酸,他咬住后槽牙去缓解这片刻的不适感,声音喃喃又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挺好的。” 挺好的。 坐上车,顾北知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手放进裤兜里摸出一根手绳。 手绳上面的红颜色有些发暗,时间久了有些磨损,边缘毛毛躁躁的。 顾北知将东西紧紧攥在手里,闭上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自嘲又讽刺。 第11章 用忏悔来杀人才可怕 这次案情分析会准备的比较匆忙,季然刚把尸检报告给大家分发下去,许长川就端着茶杯走进会议室。 徐潇潇还在白板前沉思,听见有人进屋也没回头。 “许哥。”还是刘屿安伸懒腰的时候抬头看到他,叫了一声。 许长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现在开会。老规矩,都说下工作进度。” 第一个发言的是徐潇潇,她把自己做的案情分析幻灯片投放到屏幕上,旁边列出户籍科那边调出来的死者个人资料。 “钱昕,女,二十八岁。本地人,无业,未婚。根据尸检,死亡时间为12月19日凌晨6时左右,死于抗胆碱药过量导致的心脏骤停,注射位置在大动脉。” 徐潇潇把目前可知的信息展示完,在后面提出自己的问题。 “疑点一,死者生前身体健康也无基础疾病,近期也没有去医院就医的记录,药品来源的不明。疑点二,尸检提到死者体内含有大量酒精,是否可以认为死者生前曾与人酗酒,进而引发争执造成惨案。疑点三,死者死亡时动作不符合自杀或自然死亡规律,初定判断为他杀,是否可以推测凶手有心理方面疾病。” 许长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钱昕的照片,拿起一旁的激光笔对着死者的双手勾了个圈:“你们觉得她的手在做什么?” 像高中课堂上老师的突击提问,下面格外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长川见无人应答,直接开口:“忏悔。” 徐潇潇打了个寒颤:“许哥,这个词有点可怕了。” 靠窗坐的刘屿安也感觉脖子后面吹来一股凉风,他连忙将衣领立起来,把自己的手机屏保换成国旗下演讲的许长川。 “你这是暗恋许队?”程浩看到后不怀好意道。 刘屿安用食指在嘴上比了个嘘,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傻啊,咱许队是神犬,百鬼不侵。” 程浩一脸封建迷信要不得的样子,他比划着自己胳膊上看不出来的肌肉:“哥还是迪迦奥特曼呢。” 刘屿安白了他一眼:“那你继续相信光吧。” 寂静的会议室里,只听许长川本就偏冷的声音,伴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说道:“忏悔这个词不可怕,用忏悔来杀人,才可怕。” 此时,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程浩瞬间毛骨悚然,他连忙拽住刘屿安的胳膊:“来来,屏保也发给我一张。” “你不是奥特曼吗?” 程浩摆烂:“奥特曼在神犬面前不值一提。” 刘屿安嗤笑一声,随即在微信群里并配上一句话。 【转发这个许队,辟邪消灾,身强体壮。】 一传十十传百,会议室后排的几个人像考试作弊传小纸条一样,纷纷效仿在群里求保佑。 许长川对底下人的小动作毫不知情,他继续提问:“社会关系排查了吗?” “有。”徐潇潇刚说完,手机震了一下,她瞄了一眼是腾讯通知,余光不小心瞥到了置顶的微信群。 许长川扬眉:“怎么了?” 徐潇潇摇头,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淡定地拿起投影仪的遥控器找到另一张幻灯片:“钱程,死者弟弟,二十五岁,无业。案发时有不在场证明,且不具备作案条件。” 季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他皱了下眉:“许队,我好像见过他。” “在哪?” “早上医院门口,他坐着轮椅去看病。” 徐潇潇接着说:“我们调查了钱程的手机通讯记录和消费记录,今天早上7点他有一笔网约车的订单是去三院。根据当时路况,到达医院的时间大概为7点30分,这点已经通过天网核实了。” 季然点头:“我也可以作证。” “关于钱昕父母的情况我们也做了详尽调查。钱昕父亲早年病故,钱昕的母亲在2021年,也就是一年前因为医疗事故身故,鉴于他们都已经去世便不做过多汇报。” 程浩在后排小声叹气:“这么看,他们姐弟二人挺惨的,一死一残。” “许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巧合,钱母的医疗事故发生在三院。”徐潇潇补充道。 “许哥,这个时间段咱们顾法医还没转行吧?”程浩脑筋一转,“要不然咱们把人请过来分析一波,顺带给点指导意见。” “我调查的时候搜过相关记录,这件事情当时在微博上面闹得沸沸扬扬,知情人士透露钱母是心脏病。”徐潇潇停顿了一下,“许队,当年顾法医是心内一把手。” “这手术不会是顾法医做的吧?”底下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哝了一句。 人言可畏。 小苗头一旦烧起来,就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为什么当时前途无量的主任医师会突然辞职当了法医。 手上有着这起医疗事故相关资料的刘屿安还没来及开口,就见许长川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打断了会议室内的议论声:“捕风捉影的事先放一边,继续说回钱昕。” “我这边从天眼里追到了钱昕出入比较频繁的两个地点。”徐潇潇把存下来的监控画面放出来,“rose club和南科大。” “南科大?”程浩闻言感到意外,“这可是重点大学,钱昕是这毕业的?” “钱昕高中肄业,没有上过大学。”徐潇潇也有些困惑,“近半年她来南科大的次数还挺多,但目前还不知道原因。” “这两个地方重点摸一下,还有钱程那边也找个人盯着。”许长川把报告放到一旁,“目前来看,他杀的可能性最大,争取这几天把案件性质定下来。” 众人没有异议,接下来发言的是刘屿安。 他拿着拷贝好监控视频的u盘来到前排,顺手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说话时甚至还心虚地看了一眼许长川。 “我调出了案发前的几段监控视频。首先是在19号凌晨4时32分,钱昕从rose club步行离开,酒吧位于三环路附近,导航到棚户区全长约为1.3公里。在这段画面前后三小时内并没有发现同性或者尾随的人。” 监控视频的像素不高,再加上天色昏暗视线受阻,钱昕一个人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徐潇潇越看越觉得后背发凉,她搓了搓胳膊倒吸一口凉气:“我要是半夜一个人走这条路得吓死。” 刘屿安咳了声,瞄了一眼她的手机,眼神意味深长,笑得十分奸诈。 大家都在一个微信群里,懂的人自然都懂。 徐潇潇垂下头憋笑,试想一下月黑风高和神犬一起走夜路,那真是佛光普照百鬼不侵啊。 “钱昕去酒吧前有同行人吗?”许长川提问。 刘屿安摇头,他点开了几张模糊的截图:“这几张是从天眼往回追的监控截图。18号中午11时20分钱昕从租房地的这个路口离开,12时30分抵达城南购物中心,16时离开后回家,期间一直未外出。最后这张是晚上22时,钱昕一个人出门去酒吧。” “她有男朋友吗?”冯荔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如果没有的话,会不会是去酒吧找艳遇的?” 徐潇潇一愣,皱眉:“从近期的行动轨迹来看并没有发现她有男朋友,回头我再仔细摸一下。” 许长川也“嗯”了声,他见刘屿安要关视频,问了一嘴:“酒吧里面的视频有吗?” “已经走程序了,最晚明天……”刘屿安看了一眼表,“今天上午就能拿到。” 案发前后的监控视频已经核实完,但由于时间紧张,他们还仅仅停留在调查相关人员信息阶段。许长川看着钱昕的个人资料,试图从中找到突破口:“钱昕父母那套房子位置具体在哪?” “在近郊,市区挺远的。”徐潇潇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翻到当时去派出所查到的信息,“两室一厅,面积不大,目前还没有过户,但钱程一直在里面住着。” “没过户?”刘屿安好像发现了重点,“房子财产纠纷也有可能是作案动机啊,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但钱程有残疾,而且季然亲眼见到他在医院。”徐潇潇否定了对方这个猜测。 “买凶杀 人?”刘屿安接着说,“没条件制造条件,钱昕一死,钱程就是唯一合法继承人了。” 也不是没有这么种可能性。 侦查搜证阶段还是需要大家各抒己见,集思广益,争取产生思维碰撞的火花。 许长川冲徐潇潇一仰头:“你回头跟小刘把他们姐弟二人的经济情况摸清楚,还有钱昕现在住的那个房东也一并接触下。” “等酒吧的视频拿到之后再排查一遍有没有可疑人员。”许长川顿了下,他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找找技术科看看能不能把这张图弄清楚点,重点找符合这个画像的人。” 徐潇潇顺口一说:“什么人啊?发群里呗。” 刘屿安做贼心虚:“许哥我来!”他下意识就想抢过去,可惜手比嘴慢。 许长川见状,不用猜就知道这帮人背地里准没干好事。 他打开微信的同时,看到了置顶的那个‘你刑我刑大家刑’的群里有好几条未读消息,随手往前翻了几条,居然每个人都在转发那张几年前他在国旗下领奖的照片。 眼角抽搐:“谁干的?” “许哥,你听我们解释……” “我们纯粹是欣赏您光辉形象。” “对啊许哥,我感觉自己瞬间热血沸腾。” 刘屿安心里有鬼,说得更为夸张:“许队,你这张照片,此时此刻出现的那叫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这简直就是在拯救世界啊。” “是吗?” “是……吧?” 不打自招。 追根溯源,第一个发照片的刘屿安被迫承担起写三千字案情分析报告的任务,而原本负责的人落得一身轻,还真是‘皆大欢喜’。 第12章 自产自销式恋爱 上半场分析会告一段落。 许长川看了眼表,起身环顾四周随口一提:“情况组还没来?”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全场鸦雀无声。 “休息十分钟。”许长川说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正好挨着徐潇潇。 徐潇潇正在下面偷偷给情报组的冯荔发微信打预防针,见许长川坐过来,像被老师抓包一样立马撇清:“我什么都没干。”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许长川眼尖地看到她手边有一盒巧克力:“你买的?” 他喜甜,再加上刑警工作长期饮食不规律,预防低血糖,他总会在自己的口袋里装上一两块备用。 见许长川拿起来就要往嘴里塞,徐潇潇急了,一皱眉一瞪眼:“许哥!这是我买给男朋友的!” 许长川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眼前这块包装朴实无华一看就是超市促销的巧克力,挑眉:“男朋友?” “反正你不能吃。”徐潇潇语气渐弱,“再说,你自己不也有吗?”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许长川更好奇了,他晃了晃手,“就送这个?高低不得来个费列罗啥的?” 徐潇潇语塞,她心虚地瞄了一眼旁边的人,干巴巴解释:“许队,你这是崇洋媚外。” “可你这个……”许长川指着包装上面的蝴蝶结,“不说还以为是超市促销哄小孩儿的。” 徐潇潇一口闷气淤积在胸口,刚想反驳,眼神不觉得聚焦在他身上那件材质不同寻常的卡其色内搭上:“许哥,你今天怎么穿衬衫了?大冬天还是穿的这种春秋款?” “我穿什么你还管?”许长川没想徐潇潇还能火力转移,理亏一秒之后直接反攻,“我又不是你男朋友。” 刘屿安听得一知半解,还非要凑过来搭话:“什么男朋友?” 程浩遇到八卦最积极:“谁交男朋友了?” 倒水的小毛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刘你有男朋友了?” 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男人要是真八卦起来,场面不容小觑。 徐潇潇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一群人跟审犯人似的,直接抓过季然的胳膊就往他身后躲,狐假虎威道:“工作时间!禁止闲聊!” 许长川正准备解围,见季然红着一张脸被推到众人前,难得没吭声。 程浩才不管徐潇潇说什么,他探着脖子嚷嚷:“徐姐,你就满足一下我们吧,干枯的稻田就需要你来灌溉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季然皱眉的同时挺直身板,将徐潇潇挡得更严实了些。 “季哥,你就不好奇徐姐的男朋友是谁吗?” “不好奇。” 刘屿安语塞:“季哥还真是……遗世独立。”他琢磨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词,说完看向旁边的许长川,“许队一定好奇吧?” “我怎么就一定了?” “你不是上个月还跟徐姐打赌看谁先脱单吗?” “对哦!”徐潇潇来了精神,她扒着季然的肩膀探出半个脑袋,“许队,你输了!今天周四v我50!” 许长川将手里剥了一半锡纸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圆鼓鼓的将左腮顶出一个包。 他犯坏的时候就喜欢眯着眼睛打量人,徐潇潇被他这一眼看的打了个激灵。 “你是不是给我下套了?” “当然没有!” “这么说,你们俩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 季然听后扭头看向徐潇潇,对方瞪着眼睛一脸心虚,下意识开口:“你别听他胡说,我记着日子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句话信息含量过大,在座都是干刑警的人精,谁还听不出来话外音。 虽然警察内部自产自销的例子不少见,但对于刑侦大队来说却是头一次,程浩掏出手机找大众点评上收藏过的餐厅,从价格高的开始筛选:“季哥得请客!” 小毛:“我推荐市局门口那家新开的小龙虾,每次路过那味道太香了。” 刘屿安摆摆手:“咱们刑侦一枝花脱单怎么能只吃小龙虾?来,上佛跳墙!” 徐潇潇被起哄的脸颊绯红,见他们越说越没谱,顺手抄起一旁的纸抽就朝门口站着的人扔过去,忿偾道:“你们怎么不要吃满汉全席啊!” 无妄之灾。 说的就是冯荔。 她手里举着刚刚复印好的资料推门而入,还没来得及邀功就被迎面来的纸抽砸中额头:“潇潇,你谋杀啊!” 躲过一劫的人拍了拍胸口,感叹:“幸好砸到的不是季哥,不然真是谋杀亲夫了。” 冯荔把资料和刚刚捡起纸抽的一同放到桌上,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来了?收拾下,继续开会。” 许长川发话了,众人一哄而散。 刘屿安收起嬉皮笑脸迅速调整好自己状态,把调查的第一个对象的照片贴在旁边白板上。 证件照很考验一个人的外貌和气质,照片上的人虽然表情严肃但优越的五官仍然能让人为之惊艳。 季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早上在医院的时候我也见到她了。” “季哥,你没看错?”刘屿安瞪大眼睛,“时辰早离职了。而且根据出入境给的消息,她上周刚从南非回来,搭乘的还是中科院赴非洲考察的专机。” “你说她叫什么?”季然一愣,转头看向许长川,“不会这么巧吧,心内科那个小护士说的人就是她?” 许长川盯着那张照片若有所思,突然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觉得,她是谁喜欢的类型?” 刘屿安突然红了脸,支支吾吾。 季然退避三舍:“反正不是我。” 许长川脑海里联想到了一个人,好笑地摇了下头,并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结,转而问刘屿安:“时辰的资料都查了吗?” 刘屿安把打印出来的资料直接递给对方,开口时故弄玄虚:“资料查到了,而且这个时辰真的很不简单。” “别卖关子。”徐潇潇把刚刚没撒出来的气全部冲向了刘屿安。 刘屿安缩了下脖子,他低头照着手中资料照本宣科道:“时辰,女,二十五岁,南大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在三院的心内科实习,实习期表现优异。不过去年从医院离职了,在此期间多次跟随中科院赴国外考察,还参与过联合国救援。” “人才啊。”徐潇潇感叹,“许队,咱们为什么调查她?” “因为钱母的那起医疗事故。”刘屿安提到这个不禁有些唏嘘,长吁短叹起来,“表面上看时辰是主动离职,但医院内部的小道消息说,她是被辞退的。” 季然‘哦’了一声:“怪不得当时心内科那个小护士提到她的时候吞吞吐吐的,原来另有隐情啊。” 许长川对此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他将手中的签字笔转动两下,略微思考后问季然:“你觉得出现在骆小荷病房里的人像时辰吗?” 季然一开始并没有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听见许长川这么问,他拿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跟白板上的人仔细比对起来,末了摇头:“监控里的人裹得太严实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懵,无法辨别。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许长川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移了目标:“小刘,我让你查骆小荷的网友有进展吗?” 刘屿安大脑突然宕机,他停顿了一秒,重启后连忙开口:“没有,技侦也没有查到那个网友。” “许队,你是怀疑时辰吗?”季然从他的表情中能读出一丝探究,“可是资料上显示骆小荷跟时辰并没有交集。” “但根据法医给出的结论,张林和钱昕体内所含的药物成分属于同一种。”许长川沉默了几秒,“还都是治疗心脏病不常见的药。” 程浩有些迟疑:“可是许队,骆小荷已经结案移交给检察院了,如果咱们这时候提出并案,时局那边不太好交代。” 徐潇潇适时起身站到白板前,她拿起一支记号笔在时辰的照片旁边划出一道线写上钱昕的名字:“许队,要不咱先看手头上这个?” 许长川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他捏了下眉心:“继续吧。” 徐潇潇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始新一轮分析:“从小刘查到的线索来看,钱昕和时辰之间存在的联系是这场医疗事故。假设我们把时辰列为此案的嫌疑人,那么她的作案动机很可能就是因私报复。” “可时辰离开医院后工作和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我感觉反而更好了。”程浩翻看着调查结果,指出其中一项,“就单看她近期的消费记录,买衣服逛街的频次比之前多了不少。” “那她会不会是那种不能受到打击的人格?”徐潇潇提出假设,“虽然离职可能并没有影响她生活,但是这种被辞退的感觉让她不能接受。” 冯荔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紧跟着说道:“医生在拿药方面本来就有便利性,使用剂量和方法她肯定比普通人懂得多。” 徐潇潇觉得自己思绪通了,语速都不禁加快:“对啊,这不就都对上了!” 季然听后却皱眉打断:“可我早上见过时辰,我不觉得她具备作案时间。”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几乎全盘否定了徐潇潇的推测,她有些气馁,肩膀一下垮下来:“如果不是她做的,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她嘴上虽然这么抱怨着,脸又凑近了几分仔细盯着时辰的这张证件照,末了不禁感叹道,“长得这么好看,出道都能直接站c位了。” 刘屿安也有同感:“这年头好看的姑娘本来就不多,怎么还都变成了嫌疑人。” “都?”徐潇潇抓住了他这个词。 刘屿安讳莫如深,贱兮兮地挑了下眉。 季然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手中的纸攒成一团丢过去:“继续说案子。” 刘屿安揉了揉胳膊,为了自身安危他还是决定不去招惹小情侣了,见没人上前发言自告奋勇:“对了许队,我还有一个发现,时辰在三院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是顾法医。” 徐潇潇备受震惊脱口而出:“就是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里那个冷着一张脸,眼神像用刀子似的顾法医?” 许长川差点没憋住笑,他用手挡了下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你当年高考作文满分吧?” 季然这才恍然大悟:“许哥,你不会早知道了吧?所以刚才你去找顾法医是为了套情报?” “和你女朋友多学学怎么说话吧。”许长川一脸嫌弃,“大家都是革命同志,这叫情报共享。” 刘屿安接着着重讲了下钱母的这起医疗事故:“心脏支架手术,手术本身风险不大,是医生在放置支架的时候造成病人血管破裂致死。” 专业术语外行人很难听出门道,冯荔对此不甚了解,她只是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时辰不是实习医生吗,她也可以做手术?” “荔姐问到重点了!”这就像台上说相声台下观众配合互动,刘屿安打了一个响指继续道,“时辰只是参与了这台手术,主刀医生不是她。” “那为什么是她被开除?”冯荔不解。 刘屿安对答如流:“因为主刀医生在手术后禁不起舆论压力自杀了,医院需要个人来背锅。” “啊?”徐潇潇也没想到后续是这样发展的,但她转念一想,“等于说时辰其实是被冤枉的,这岂不是更容易让人产生报复心理了。” 许长川在心里琢磨着,转头对刘屿安说:“小刘,你明天去医院再查一下事故记录,包括钱母的病例和自杀的医生一并调查清楚。” 刘屿安还没来及回答,就见情报组的负责人张昭宜推门跑了进来。 她举着手里的厚厚一叠资料气喘吁吁道:“许队,死者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她一年前因为吸毒被抓过。” 这条线摆在明面上,着实将案情变得更为复杂。 “这得找禁毒支队协查了吧。”季然有些头疼,“那边的案子多少都涉及到钓大鱼,像钱昕这种参与其中的小虾米,能让他们配合提供线索吗?” 各司其职且各有各的抓捕方案,不同部门如果想亲密无间的协作,那就一个字,难。 许长川按着发胀的太阳穴,胃里空空的导致大脑供血不足,他看了一眼周围无精打采的组员,长出了一口气:“这么晚食堂应该没什么菜了,小毛你统计下看大家都吃什么,点个外卖再继续。” 张昭宜冲小毛摇摇头:“不用算我了。” 程浩找出刚才要季然请客的餐厅,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季哥!这家可以外卖!” 季然瞄了一眼,知道这次得大出血,十分阔气道:“那就这家吧。” 徐潇潇可心疼坏了,她不仅没有得到许长川的五十块钱还要被这组人宰,眼睛死死盯着程浩点单的手不停说:“这和牛生的熟的?要是太生了吃起来不卫生。” 程浩每点一道,徐潇潇就在他耳边碎碎念一句,弄得他怨声载道。 季然把徐潇潇拉到一旁,用手轻抚了下她的背:“让他们吃吧,等他们脱单咱们再狠狠宰回来。” “他们这样的脱单得什么时候啊。”徐潇潇一脸不信。 程浩不乐意了,气得一叉腰一跺脚:“小毛!给我点十盘和牛!” - 张昭宜是从临市平调到宁城的,她来的时间不长,因为生活习惯和性格不同并没有和其他人很快熟悉起来。 她找到空位落座后,看着斜对面的许长川有些发愣,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是在信科大开展的一起警民联防讲座,张昭宜作为优秀毕业生自然被母校邀请回去接受表彰,许长川则代表市局参与讲解。 一见杨过误终身,看到许长川的那刻她终于读懂了这句话。 斟酌片刻,张昭宜起身朝对方走过去,颇为自然地递过去一袋还未拆封的巧克力:“今天跑了一天外勤吧,给你补充点能量。” 这款巧克力许长川极为眼熟,他亲妈每次来这边‘视察慰问’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上一箱,库存告急的时候他也自己在网上搜过,搜不到。 “挺贵的吧?”许长川虽然不知道具体价格,但一想也知道不便宜。 张昭宜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多少钱,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之前见你总吃这一款就想着你应该喜欢。” 许长川也没多想,他挑事儿地喊了声:“徐潇潇!过来给你见见世面。” 徐潇潇听见这话立刻冲了过来,她走近才看清,脸上表情甚是夸张:“许哥!你又买这个了啊,知道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吧。” 她嘴上说着,却不耽误往自己兜里揣。 许长川挑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糊道:“怎么就造了,你谈个恋爱这么抠?” “我这是该省省该花花。”徐潇潇撇撇嘴,“这么小一块顶你那天买的两杯咖啡了,这时候你不嫌贵了?” 许长川着实没想到,他朝张昭宜望了一眼,似乎在等待求证。 张昭宜表情一顿,她连忙尴尬地解释道:“朋友送的也没花钱,大家随便吃。” 徐潇潇虽然神经大条,但她也知道小便宜不能多占,尤其是还是不熟的人。 她只拿了两块,剩下的又放回到桌面上,顺便留给对方一把瓜子:“昭宜姐,吃,别客气。”说罢,双手跟捧了宝贝似的来到季然面前‘分赃’,“你一块,我一块。看见了吗?我这叫有福同享。” 季然对这些东西的价格根本不在意,他反而觉得徐潇潇这‘哥俩好’的样子有趣又可爱,瞬间比吃了巧克力还甜。 许长川见大家都拿了,只有张昭宜没动,顺手递给她一块:“不吃吗?你不会是打算减肥吧?” 张昭宜听见这话,心底那点别扭立刻消失了。 她笑着从对方手里接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许队给的,减肥也吃。” 第13章 许长川就是温梨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酒足饭饱。 密闭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烤肉香,再加上宜人的室内温度,在座的人接二连三地都打起了哈欠。 许长川也不例外,他觉得大脑有些缺氧,招呼刘屿安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自己叫上季然去走廊里抽烟提神。 “许哥,我就不抽了。”季然看着许长川递过来的烟,勉为其难地拒绝了。 “怎么?” “潇潇,她不喜欢烟味。” 许长川偏头将火点上,半阖下的眉眼在弥散开的烟雾中变得模糊。闻言,叼着烟的嘴角弯了弯,浅浅咬着烟蒂吐了一口气,声音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感慨:“有人管了,挺好的。” 季然的视线仍停留在徐潇潇身上,她可能是冷了,在会议室里穿着羽绒服跺着脚,原本死气沉沉的房间像是瞬间被注入活力。 许长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沉寂的心在这一刻微微泛起波澜。 有个女朋友,好像真挺好的。 - 下半场案情分析会还是从刘屿安开始。 他在档案袋里翻来覆去找出来一张新照片,思考一番,最终还是贴到时辰旁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莫名其妙的对着徐潇潇眨了眨眼:“徐姐,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都’。” 徐潇潇抬眼,看清照片后眼前一亮。 这种美已经不是单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了。 姣好的面容,温婉的气质,像极了民国时期藏在深闺中不见人的大小姐,好像但凡你多看两眼就会产生窥视的罪恶感。 “我觉得自己的语言实在太匮乏了,所有的形容词在一刻都还给了语文老师。”徐潇潇喃喃道。 “好看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不能分我一个。”刘屿安小声嘟哝,他捂着自己有些小鹿乱跳的心脏,强打起精神介绍道,“温梨,女,二十五岁,南大法学专业全优毕业,本硕连读。” 许长川眼睛微眯,他从没想过和温梨的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情景。 上一秒还在相亲的人,下一秒却成了案情分析会上的嫌疑人。 手上转笔的动作一顿,他的舌尖不经意舔了下后槽牙,声音冷硬:“什么情况?” 刘屿安见状,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惹得这位祖宗不高兴了,吞咽了下口水解释:“我在调查时辰的时候发现跟她联系最密切的就是这个温梨。”他把二人的通话记录调了一份出来补充道,“就算时辰在非洲,两人也没断了联系。” “谈恋爱都没有这么准时打卡吧。”徐潇潇瞥了一眼季然,对方理亏地摸摸鼻尖,她接着问刘屿安,“不过单凭这一点她算不上嫌疑人吧?” “应该不算,但我在调查温梨不在场证明时,发现她住的老旧小区周边配套设施不完善,所以在尸检报告推测的那段案发时间也就没有查到她的监控记录。” 徐潇潇方才听刘屿安说对方是学法律的:“她是律师吗?” “跨行当小学老师了。”说到这,刘屿安倒是放出了对方单位门口的天眼查到的截图,“工作日但并没有准时上班。” “那相当于没有不在场证明。”徐潇潇一摊手。 刘屿安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分析温梨这个人,只能求助许长川:“许队,温梨早上是步行上班,她来的那段路在施工,从学校往回找监控真的不太好追。” 查温梨并不需要监控,许长川就是她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打断:“不用查了。” “为什么啊?”徐潇潇不解。 许长川摸了下鼻尖,声音嗡嗡地不太自然:“早上我和她见过。”他说完这句话时原本低着头,但无奈周围人的目光太盛,抬头叹了口气道,“怎么,我还不能有点私生活了?” 徐潇潇拖着椅子往前凑了些,话里话外是掩盖不住地八卦:“许哥,你和温梨认识?” 许长川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怼了回去:“我认识一个人还要先向你汇报?” 徐潇潇啧啧两声,盯着他这件闷骚的衬衫明知故问:“该不会是你俩在约会吧?” 张昭宜原本一直在记录,她听见徐潇潇的话时,笔尖划过纸面写错了一个字。 见许长川没有否认,她唇线紧抿,心里突然像被刺扎了一下似的又酸又胀。 “说的跟你没约过会一样?”许长川避重就轻地转移了话题,“小刘,温梨和钱昕有交集吗?” 刘屿安觉得自己方才对温梨的照片小鹿乱撞的行为实属大逆不道,他连忙将温梨的照片扶正了一些,眼底少了戏谑正色道:“没有交集,我和属地派出所也核实了,温老师无犯罪记录背景很干净。” 尊重一个人,从尊重她的职业开始,刘屿安深谙此道。 “许哥,我就一个问题。”徐潇潇不死心地举手,样子十分乖巧。 许长川没看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温梨本人也像照片上这么好看吗?” 何止是好看? 许长川想到这里牙根发痒,他眉心一动,脸上的表情却相当的和蔼可亲:“你怎么不问问季然,时辰本人是不是也跟照片一样?” 季然怎么也想不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他连忙摆手自证清白:“我根本没注意。” 许长川可不放过任何一个撇清自己的机会:“双重否定等于肯定。”说罢,指了指对方还在不停摆动的双手。 徐潇潇真应证了那句话,指哪儿打哪儿,瞬间将火力集中到季然身上。 许长川这头终于清静了下来,他刚想坐直身子便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偏头看过去,是张昭宜。 被当场抓包,张昭宜有一瞬窘迫,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许队,可以问一下你早上是几点和温梨见的面吗?” 许长川不以为意,他回想了下:“大概八点左右。” “那我给你打电话出现场的时候,你俩约会呢?”刘屿安一脸可惜,“早知道这样我就让季哥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耽误领导的终身大事。” 张昭宜没有说话,像例行公事那般记录了下来。 许长川没有过多解释,反而冲刘屿安笑骂道:“你季哥的终身大事就不重要了?” 刘屿安腆着脸:“那就得问徐姐咯。” 果然,又是一场世界大战。 - 小插曲过后,一组人继续梳理案情。 “现在我们已知案发地在三环路的棚户区,另外两处相关地点分别是rose club和南科大。”刘屿安将本市电子地图打开,用红色分别将这三处圈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凶手出没在酒吧的可能性最大。” “你这是偏见。”徐潇潇并不赞同,“之前提过钱昕出现在南科大的次数跟去酒吧的次数不相上下,凶手也有可能在大学里见到的死者。而且像这种高智商犯罪的案例咱们也不少见,少年,你不能有学历滤镜啊。” 冯荔是越听越困惑:“你们说钱昕去大学干嘛呢?”她想了想,“南科大好像也没有什么打卡景点吧。” 虽然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但最终还是要用事实说话,季然拍板决定:“许队,明天我先跟小刘去查医疗事故,之后再跟潇潇去趟学校吧。” “季哥,你和徐姐这是要当史密斯夫妇啊。”刘屿安在得知二人关系升级后不放过任何可以调侃的机会。 徐潇潇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在谈恋爱这方面还是脸皮薄,她追着刘屿安打,嘴上不依不饶道:“什么史密斯?我看是你想shi!” 刘屿安被徐潇潇追到挨了两拳,揉着胳膊抱怨:“季哥,你也不管管。” 季然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本场案情发布会开的时间并不长,但还不够许长川整顿纪律的,他靠在椅背上头疼地叹气:“你们俩打住,又不是演情景呢。季然,你来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总结一下。” 季然安抚了下气鼓鼓的徐潇潇,接到许长川的指令后,他将自己刚才记录的几点过了一遍,总结性发言:“目前可以确定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因为受害人没有被侵犯,也没有财物丢失,案件性质初步定为仇杀。我们接下来的侦查方向锁定在三方面,一是钱母当年医疗事故涉案人员,二是走访她常出没的活动场地调查取证,三是查她经济状况及与其有利益冲突的相关人员。” “季哥,赵胜利的排除嫌疑了吗?”程浩方才看着自己指甲缝里好像有异物,突然想到棚户区的咸菜缸。 预审提审赵胜利的时候他正在宿舍洗澡,所以审讯结果他并不清楚。 “排除了。”季然将笔录递给程浩,“赵胜利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 徐潇潇当时也没有在场,唯一一份笔录给了程浩,她眨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问道:“他不是在刷油漆吗,为什么没有作案动机?” 季然被徐潇潇目不转睛看的险些脸红,他干咳了一声,耳尖发热:“他刷油漆是为了年底结婚。” “和谁结婚?”徐潇潇下意识问。 “邻居。”季然不看她,低头回答。 程浩听了一耳朵继续翻着笔录,看到里面详尽记录时恍然大悟:“案发时赵胜利在隔壁邻居家过夜,好家伙,这邻居还是个寡妇。” 言简意赅。 徐潇潇后知后觉,她尴尬的咳了一声,连忙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翻阅自己的笔记本。 “季哥,那钱昕的双手被摆成祈祷的样子有什么说法吗?凶手信基督?还有就是当时许队提到的那个忏悔,现在想想我都起鸡皮疙瘩。”刘屿安说完,下意识攥紧了自己手机。 “这点我也没想通。”季然回头看向许长川,“许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钱昕生前作恶,受害者时隔多年后报复杀人?” “你的意思是,除了医疗事故的报复,还有针对钱昕本人的报复?”许长川不由得追问道,“钱昕除了有吸毒史,还有其他犯罪记录吗?” 张昭宜摇头。 徐潇潇举了下笔,示意自己发言:“许哥,钱昕没有固定职业,但她常去酒吧消费,外加她有吸毒史,会不会以贩养吸?” 许长川看了张昭宜一眼,她连忙肃声道:“我回去马上核实。” “如果顺藤摸瓜查出一个大型的贩毒团伙。”徐潇潇傻笑道,“今年刑侦一队是不是可以来一个集体二等功?” “二等功?美得你。”许长川白了她一眼,“先把你跟的那条线查好再说吧。” 徐潇潇撇撇嘴,挤眉弄眼表情作怪。 刘屿安见状自告奋勇道:“许队,要不我明天自己去医院查医疗事故吧,季哥可以直接跟徐姐去南科大,这样既节省时间又不浪费警力。” 徐潇潇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漂亮姑娘了。” “哪有?”刘屿安无辜,“我这是想让你和季哥多点时间相处。” “倒也不必,我们俩现在需要的不是时间,是距离。” 许长川不想多问,摆摆手,让他们自行决定。 刘屿安像得到了尚方宝剑一样,摘下时辰的照片放进自己的笔记本夹层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这都是为了办案。”随后他看向许长川,把另一张照片也拿了下来,“许队,温老师的照片你要不也留着?” 没等许长川开口,张昭宜起身说道:“温梨的照片给我吧,她那边我去跟。虽然目前来看她和钱昕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作为时辰的闺蜜,我们把她当突破口可能会更容易一些。” 许长川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过去。 张昭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故作冷静地开口:“从心理学的角度,两个关系紧密的人在面对一方犯罪的时候,不是共同犯罪就是包庇犯罪。” “你觉得她有问题?”许长川歪了下头,泰然自若。 张昭宜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许长川勾了勾嘴角,他起身走到刘屿安身边,从对方手里抽出温梨的照片,转身给在座的所有人布置任务。 “徐潇潇,你明天和季然去南科大,查清楚钱昕在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小刘,你去三院调当年医疗事故的档案,包括时辰和那个自杀的医生。”说到这,他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张昭宜,“昭宜,等小刘把档案取回来后你们情报组研判下,名单和关系网要逐一排查,还有钱昕的吸毒史,你整理出来写报告一并交给我。” 许长川指尖捏着照片一角,指腹摩擦着上面光滑的纹路,随后他扬起照片。 “至于温梨……” 这个名字发音时会带动嘴角肌肉,平缓地勾勒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就像在对着照片里的人笑。 “我负责。” 每个字都如同宣示主权般,掷地有声。 第14章 许警官,礼尚往来 冬天天黑得早,温梨住的虽然是学区房,但周围设施陈旧,连马路边的路灯都昏昏暗暗。 年前,小区因为小偷入户盗窃案件频发,所以在每栋楼的入户处统一安装了深色防盗门,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入。但因为这里居民老龄化严重,防盗铁门成了防自家人,久而久之便变成了摆设。 更有甚者将砖头卡在门缝处,完全实现了‘我家大门常打开’的歌词愿景。 温梨所在的这栋楼,楼道里的灯还隔三差五就罢工,她轻咳了一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看来物业又没修好。 她家住三层,没有电梯,每天爬楼全当是为了达成运动量了。 借着窗外映进来的月光,她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到了家门口时微微喘着气,摸黑从包里找自家大门钥匙,余光不经意瞥到楼梯拐角处隐约有一道黑影走近。 温梨动作一顿,仿佛自己忽地身处在真空中,无法呼吸。 寂静的楼道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好像很喧嚣,近在耳旁却又远在天边。阴冷的穿堂风肆意穿梭,黑暗里无声的恐惧像一只只手般张牙舞爪地朝她抓来。 “温老师。” “温梨!” 音量提高,声控灯亮起的那刻,许长川看清了对方那张没有血色惨白如纸的脸。 “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梨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周身发冷,背脊上也起了寒栗,强忍着不让自己回想记忆中渗人的画面,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答道:“没事。” 面前的人柔软脆弱,像一只随时都会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许长川心头泛起莫名的焦虑,这种反应绝对不是单纯的受到惊吓,反而像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此时此景显然不适合刨根问底,他清了下嗓子缓声道:“我叫许长川,张阿姨介绍我们见过。” 温梨点点头。 她记得,这人是警察。 咔嚓一声,防盗门敞开一条缝,温梨重重呼出一口气,转身的同时看向身后的人说道:“进来坐吧。” 许长川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他揪了揪耳朵,乖乖地跟着走了进去。 房子是普通的一室一厅,装修和家具摆设都很简约,地上铺的是大理石瓷砖,随着玄关灯一打开,整个屋子看起来格外通透敞亮。 温梨放下包,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将其中一双放到许长川面前:“只有这个,你要不介意的话。” 许长川低头看了眼自己这双踩满泥点子的旅游鞋,在光脚和穿鞋之间犹豫的时候,见到温梨换上了另外一双同款棉拖,鬼使神差般地选择了后者。 “那天见面之后我一直在忙案子,没来及联系你。” 许长川说话的同时目光一直跟随着温梨的身影,见她走进厨房后才略显局促地坐到客厅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 左右看了看,他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来整齐地放在身后,像小学生那样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坐好。 温梨从厨房接了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不知道你要来,家里没有其它喝的了。” 许长川挺直腰板,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具有亲和力的笑容:“没事,我就喜欢喝白水。” 温梨眉骨微微一动,对方这副样子让她想起来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那只看见骨头就朝人摇尾巴的金毛。 她暗笑自己胡思乱想,走向旁边的双人沙发后俯身将抱枕抱在怀里,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许警官,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张阿姨前几天给了我包红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想着你们女孩子应该多吃点对身体好,今天下班早就顺道给你送过来了。”说完,许长川转身摸了摸大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一袋巴掌大塑封好的红枣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眼神真挚,一点也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温梨低头笑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往沙发里缩了下,使得抱着抱枕的身子陷得更深,声音又软又撩,像含了块小熊软糖:“许警官这是借花献佛吗?” 许长川嘴角上扬,十分配合道:“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一包红枣还麻烦你跑一趟,这算不算浪费警力?”温梨话里话外带着些许调侃。 许长川声音低沉:“如果这趟有收获,就不算。” 温梨抬头的瞬间便撞进了他眼底,黑漆漆的眼眸像望不尽底的深海。她的心如同被一块大石头绑住一点点往下沉,勉强挪开视线后才缓缓喘上一口气,轻声答道:“什么收获?” 许长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玻璃杯上,另挑起话题:“你应该也听说近期发生了几起校内恶性伤人事件吧。”说话间,他略微弯了弯腰,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警方对此高度重视……” 温梨表面看起来在认真听对方讲话,可心思却全然不在此。 许长川的手骨节分明,他的指尖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敲打在膝头上,黑色裤子和白皙的手指形成强烈的颜色反差,引得自己注意力根本没有办法集中。 许长川说了半天话都不见对方有反应,出声提醒道:“温老师?” “啊?”温梨还没回过神,动作迟缓地望了过去,像极了动画片里树懒。 许长川被逗笑了,笑声短促而低沉,不知道怎的震得她胸口有些发麻:“我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没有想法。”温梨抿了抿唇,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斩钉截铁太过薄凉,“你要是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可以把教导主任的微信推给你。” 许长川没有作声,他拿起面前的玻璃杯,看着上面隐约映出了自己脸,大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擦了两下后仰头一饮而尽。 温梨见对方没有接,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惹他不高兴了,咬了咬唇又补了一句:“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忙转达。” 许长川放下杯子,他抬头莫名看了温梨一眼,冷不丁开口:“你一直都这么为别人着想吗?” 温梨哑然,她有点分不清对方这句话的含义。 “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许长川笑了笑,方才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就像是温梨的错觉,一下子消失了。 温梨放下抱枕起身,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递给对方。 许长川下意识接过,还没开口就见温梨半蹲在自己身边,她一只手虚虚地托着他的手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这是我前两天做的手工饼干,虽然卖相不太好,但是味道还不错。” “送我的?” 温梨笑眼弯弯:“许警官,礼尚往来。” 许长川喉结滚动了下,对方手心紧紧贴在他的手背上,触感温热柔软。 “礼尚往来?”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尾音上扬,“明明是行贿公职人员。” 好心没好报。 “不吃算了。”温梨说着便要抢过来,但因为她蹲得时间久了,腿肚子发麻,还没站直便要向前倒下去。 许长川眼疾手快地伸出胳膊,横到对方腰腹前。 怎么形容此情此景呢? 没有偶像剧里面男女主四目相对深情款款,反而更像军事频道里的教官在演练擒拿格斗术。 此时,如同一条毛巾挂在晾衣绳上的温梨,如是想。 “没事吧?” 温梨脸颊微红,她借力撑着许长川的手臂站直,整理了下衣服后轻轻摇了摇头。 许长川刻意忽略手臂上的柔软,把保鲜盒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从里面挑出一块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温梨见他不避讳自己,一块接一块地吃了起来,故意说道:“这几块下去,行贿的罪名就落实了。” “温老师给的肯定不是行贿,是慰问。”许长川护食般用手虚挡了下,转头扬起话音,“那天没来及问,你是哪里人?” 温梨闻言侧过脸,一缕碎发顺着脸颊滑落,她用手轻轻捋了下,偏头回望过去:“我是江州人,许警官呢?” “我在京市出生。” 温梨多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会来宁城?” “大学毕业后就留在这了,警察这工作又不像其他的,在哪儿都一样。”许长川将保鲜盒放到桌子上,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动作和语气都明显熟稔了许多,“你这房子当时买的时候应该不便宜吧?” “现在还在按揭。” “我记得前两年学区房改革,新闻还报道过这片小区的房价。” 温梨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解释道:“我买房子的首付是父母留下来的遗产。” 女孩的声音清晰有力,像鼓槌,一字一句重重击打在许长川心上。 “抱歉。”许长川皱了皱眉,他不善于安慰只干巴巴地说,“张阿姨没有和我提过。” “这种事情,大概介绍人都不好开口的。”温梨敛去眼底的异样,表情坦然,“没关系,都过去了。” 对方目光坦诚明亮,许长川也不再追问,他将视线落在这房子的装修上面,墙壁上贴的是简洁明朗的米白色暗纹壁纸,搭配墨绿色绒布面的沙发和小巧造型别致的茶几,每一处都彰显出居住者的生活情调。 “房子是你自己装修的吗?” “我和辰辰一起。”温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弄了好几个月呢,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许长川由衷地称赞,片刻后他轻掀眼皮,再度开口,“辰……辰?她是设计师吗?” “当然不是。” “那看来是温老师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了。”许长川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沙发里坐的更放松了一些,话里话外慢慢拉近二人关系,“我如果计划装修,可不可以也请你来坐镇?” 温梨耸肩,故作为难:“许警官该不会是想找个免费监工吧?”说罢,意有所指道,“我工资可是很高的。” “有多高?”许长川捧场。 “大概是,比你的还要高一点。”她眼底狡黠,明显是玩笑的口吻。 “今年公务员要提高待遇,温老师想超过我们……恐怕有点难。” 温梨没想到许长川会这么说,她上下打量对方一眼,似乎在确认方才那句话的可信度。 见对方犹疑,许长川无辜摊手,哭笑不得:“我说真的。” 温梨耳根一热,她将自己的腿往沙发里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可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许长川忍着笑意,一看就知道在故意捉弄对方。 温梨眉眼低垂,手上无措地摸着沙发,倒让她从缝里找到了一支鲨鱼夹。 想来想去,应该是时辰的,她便攥在手里没有动。 “你好像很喜欢粉色。”许长川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脚上那双拖鞋。 温梨手指抵住唇角笑了声:“发卡是辰辰的,至于拖鞋……第二双半价。” “你第二次提到她了,你们是同学吗?”许长川装作很好奇的样子。 温梨点头,但又摇了下头纠正道:“准确的说是大学舍友。” “哦?” “我们两个专业不同,当初也是因为人数不够才调剂到同一间宿舍的。” “听张阿姨说,你是学法律的?”许长川眼睛瞄到一旁的相框,指了指问,“介意吗?” 温梨摇摇头。 许长川起身走过去,挺拔的身材配上粉色棉拖,有种说不上来的滑稽感。 房间这个角落上摆放了很多相框,但只有一张是合影,他拿起照片端详一眼:“这是你俩的合影吧?” 明知故问。 他认出里面的人是温梨和时辰。 “对,辰辰很漂亮吧。”温梨探头看了一眼,笑道。 时辰的五官明艳招摇,是极具标志性的漂亮。 许长川没有顺着她的话回答,也没有否认,因为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忍不住停留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照片中的温梨靠在时辰肩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既不张扬也不放肆,像江南水雾,诱人徐徐图之。 “很漂亮。” 许长川笑着放下手中的相框,转过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他的眼神炙热坦诚,像盈盈月光从黑暗中照进来,温梨只觉有一股热意将自己瞬间包裹住。 准点钟声响起,恍惚间她听见对方清越的声音,遥远得仿佛穿梭了亿万光年的距离。 “我说的是你。” 第15章 小奶猫被惹毛也会冲人亮爪子 “我说的是你。” 这句话让温梨的脑袋轰一下炸开了,她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里尝试对这句话做阅读理解,可每一个选项都不符合逻辑,也不像标准答案。 许长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在对方心里掀起多大波澜,他歪了下头,似乎在等温梨回话。 “……谢谢。”温梨别开眼,低声细语道。 “不客气。”许长川笑了,“我说的是实话。” 温梨脸上发烫,她不知道这人是真耿直还是段位高,打直球的招式她实在招架不住。 幸好许长川将注意力转回到照片上,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问:“这是三年前拍的?” 见对方另起话题,温梨松了一口气,挪了挪身子靠在沙发扶手上:“对,辰辰毕业的时候。” “你们不是一起毕业吗?” “学医是五年制。” 许长川略微弯腰,眼睛扫过其他几张纯风景的照片时装作认真欣赏,像平日里闲聊一样:“她在哪个医院上班?” 他提的漫不经心,语气淡淡,只有另一侧攥紧的手能露出一丝破绽。 温梨听到这话多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她辞职了。” 许长川单纯的好奇:“不当医生了吗?” 可能是自小一个人生活,温梨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别人情绪态度,她瞬间抓住了对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时辰不是医生了一样。 “许警官,时辰出事了吗?” 许长川没想到温梨这么敏锐,他直起身子望了过去:“为什么这么问?” 温梨没有马上开口,她走到许长川面前站定,仰起头:“因为从一开始,你好像就对她格外好奇。” 许长川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听她继续说。 “一个男人开始对一个女人好奇只有一个原因,你喜欢她。但是……”温梨刻意停顿了一下,她面上虽然带笑却不及眼底,“你是我的相亲对象,再加上刑警这个身份,所以你对时辰好奇只能是因为……她惹上麻烦了,对吗?” 女孩的身高只到他胸口,许长川眼眸低垂,视线落在眼前人的发顶。 这个高度,更适合拥抱,他不露声色地想着。 温梨见对方沉默,本能提高音量,皱着眉头强调了一遍:“你认识她,对吗?” “我认识。” 许长川没有否认,甚至还往前迈上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身体遮挡住了头顶的光,温梨整个人像被笼罩在对方的影子下,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为什么认识?”但她没有像最初那样躲避对方视线,反而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在查什么?” 许长川更近一步,笑着回答:“熟人而已。” 温梨表面看起来过于温顺,再加上她骨子里那股书卷气,更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许长川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轻而易举地挑起了她的怒气,就连唇线都紧抿起来,一副小奶猫被惹毛要冲人亮爪子的样子。 “许警官,如果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个,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温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过多讨论,没等对方开口断了后路,“还有,请你不要再拿张阿姨当借口。” 许长川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又咽进肚子里。 他双手插兜靠在身后的柜子边缘,姿态懒散,视线掠过干净的有些反光的地板,在温梨脸上停顿了下。 眼底的情绪从略带惊讶再到颇有玩味,一切变化都只发生在顷刻之间。 “温梨。” 这两个字在他唇齿间一绕,更令温梨头皮一炸,连呼吸都顿住,像只刺猬一样防备地看过去。 “重新认识下。”许长川说话的同时也把手伸了过来,“我是宁城公安局刑侦一队的队长,许长川。” 温梨抬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便抽回,语气平常却难掩冷漠:“我现在倒真不觉得你像个警察。” 许长川哑然失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熬了一天新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如假包换。” 温梨攥了攥手指,她这话问的确实有些唐突,毕竟张阿姨事先给她讲了半个多小时许长川英勇救人的英雄事迹。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像个骗子,还是那种街头拿着玫瑰花让美女扫二维码的骗子。 许长川趿着不合脚的拖鞋来到沙发旁,从外衣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亮给对方看,语气格外正经:“不开玩笑,我今天来的确是想跟你了解下时辰的情况。” “她到底怎么了?” “具体案件信息不方便向你透露。” 温梨也坐回到沙发上,沉了沉气,缓声道:“你想问什么?” 许长川拿出手机,并没有避开她,光明正大地当面按下了录音键:“12月18日傍晚到19日凌晨,你和时辰见过面吗?” “许警官,这是问询吗?”温梨嗓音低低的,没有情绪,甚至算得上是平静。 “你觉得是吗?”许长川反问。 温梨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似乎只有被指甲戳出来的痛感才能给她直视对方的勇气。 “询问现场需两名以上警务人员在场,并且持有公安局的证明文件。”她一脸无辜,却又斩钉截铁,“许警官,你好像一条也不符。” 许长川的眼睛很多情,偏偏望向人的时候又带着些许凉薄,他并没有被对方质问到,面色如常:“不愧是法律系高材生。” 温梨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又一瞬收敛起表情:“法律常识而已。” 许长川显然是看出了温梨伪装下的局促,眉峰跟话音一并上抬:“那温老师,我们单纯的聊天可以吗?” 以退为进,是许长川惯用的伎俩。 温梨抬腕看了眼手表,既然对方已经递了台阶,她便顺坡而下:“可以聊半小时,一会儿我还需要改教案。” 许长川嘴角噙着笑,他按掉手机上的录音键以表诚意,背靠在沙发上一摊手:“我坦诚相见,温老师可不要骗我。” 温梨不自然地偏过头,这人说话油腔滑调,还总爱捉弄人,她注意到许长川面前的杯子空了,另起话题:“你还要喝水吗?” 许长川摆摆手,一双长腿伸展开来,脸上的漫不尽心也随之收敛了些:“你和张阿姨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她孙女的老师。”既然是聊天,便是要有来有往,温梨也向对方提问,“听张阿姨说,你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 “夸张了。”许长川忽地笑了出来,“本职工作而已。” “方便说说吗?”温梨倒是表现的很好奇。 “没什么不方便。当年张阿姨的孙女被人贩子拐走了,这案子正好交到我手里。”许长川大大方方跟温梨分享,只不过在细节部分一带而过,“小女孩那时候刚会说话,对方怕她哭就喂了点安眠药。万幸的是后来带孩子医院查了查,剂量不大,没什么事。” “人贩子呢?”温梨脱口而出,她说完怕对方觉得自己语气急躁,故作生气的样子,“太可恨了,他们是不是都被抓了?” 许长川淡淡看了温梨一眼,面色如常道:“抓了,法院判了五年。” 温梨侧过脸,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怪不得张阿姨说你是他家的救命恩人,警察这个职业,确实是很多人的英雄。” “你呢?” “什么?” “对你而言,警察也是英雄吗?” 许长川深深地看了温梨一眼,只是一眼便让温梨觉得自己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不通畅。 “我也是。”温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起身拿起了杯子,自顾自的地走进厨房,“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许长川紧随其后起身,他跟着温梨来到厨房门口,斜靠在门框上:“你因为喜欢小孩才转行做老师的?” “也不全是。”温梨家的饮水机买的时间久了,出水时机器运作噪音有点大,她的声音隐约从里面传过来,“女孩子当老师终归是稳定些。” 许长川闻言,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动了动嘴皮:“挺好的。” 温梨把半杯白开水递给挡在门口的人,又一次看向了自己腕上的表,气氛有种说不透的尴尬:“时间不早了。许警官,我再不备课就要熬通宵了。” “行,那我先走了。”许长川晃了晃还没捂热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末了,他眸色加深,忽而一笑,“明天见。” “明天?”温梨一怔。 “为了弥补上次那顿吃了一半的早餐,明天我送你上班。”许长川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并没有给温梨拒绝的机会。 “你最近不忙吗?”温梨看他弯腰换鞋,轻言细语地给了他一个软钉子碰,“我可不想早高峰被人扔在半路上,即使对方是要去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许长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他一点都没有在对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挫败感,面上反而嗔怪乖张起来:“这么说,在温老师心里,我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 得寸进尺。 温梨没想到许长川会这么厚脸皮,她脸颊一热,假装镇定地把他顺手放在台面上的水杯攥在手里后,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像极了一位等待送客的主人。 多余的举动会露出破绽,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位观察入微,心思缜密的许长川。 穿鞋的过程好像尤为漫长,许长川半蹲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温梨。 一双棉拖中露出来一节白皙的脚腕,纤细柔软。只不过看起来太瘦了,好像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折断。 许长川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猛地起身,不知是大脑供血不足还是因为方才的念想令他脸上发热,一米八几的大个看似虚弱地摇晃了下,伸手按住鞋柜才勉强站稳。 “没事吧?”温梨并没有上前,如同旁观者一般,只是随口关心了下。 许长川心虚,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像骨子里被压抑的本能被突然唤醒。深呼吸一口,故作轻松道:“没事,大概是前几天没休息好。希望今天没耽误温老师的时间,不然让你熬夜改教案就是我的罪过了。” 温梨手指一颤,杯子差点没拿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许长川从容地掏出手机,仗着自己的身高,将面前的人禁锢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微微俯身道:“加个微信吧。”他的尾音稍稍拖长,似是有意而为。 这套动作做的相当娴熟,给人一种以前没少管女孩子要微信的错觉。 温梨仅仅晃了一下神,压迫感重新袭来。 “否则我明天只能在楼下按喇叭了。” 明明是强人所难,这人却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估计如果不是仗着他那张优越的皮囊,早就被无数人打了。 温梨磨磨唧唧地拿出手机,整个过程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瓮声瓮气:“加好了。” 许长川就这么站在她身侧垂眸看着她,忽得弯腰抬眼,对上她刻意躲闪的目光。 温梨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多谢配合。” 要说许长川有多高兴呢? 仔细听,他话里每一处平仄起伏的音调,都仿佛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招摇得很。 第16章 受害者不是溺亡 今年冬天的温度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冷一些。 晚上十点一过,马路上大大小小的商铺纷纷关门闭店,不算宽敞的人行道上只有几个面露疲惫的通勤打工人裹着棉服穿行着。 宁城靠海,市区的河道也多。 避免有人冬泳,市政特意用栅栏和警戒线将那些还未结冰的河道围了起来,旁边还醒目的立着‘请勿入内’的字样。 随着重物砸进水面发出的‘扑通’一声,月光下这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再次恢复了宁静。 - 原本约好要送温梨去上班的许长川还是失约了,他跟季然已经连续两天都在垃圾堆里蹲犯罪嫌疑人了。 这里环境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腐坏的垃圾,难闻的气体,还有地上淌着的不知道是地沟油还是工业废水。 “许哥,我昨天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还觉得自己身上是臭的。”季然压低嗓音道。 许长川不想张嘴说话,他看着脚边爬满蚂蚁的骨头架子,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想再吃麻辣兔头了。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在两人的嗅觉快要彻底失灵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这次要抓捕的嫌疑人。 许长川顿时像离弦的箭一样猫着身子冲了出去,季然紧随其后,他一边配合许长川围堵,一边向对方亮明身份:“站住!警察!” 二人配合默契,不到十秒就将嫌疑人扑倒制服。 许长川弯着腰喘着气,看着站在一米外的组员招了招手:“带回去。” 对方犹豫了两秒,刚要走上前,就见嫌疑人原地干呕起来。 季然一脸懵,要不是还没把人拷起来,他都想高举双手退避三尺以证清白了。 实在呕不出东西了,嫌疑人对着旁边穿制服的警察无力喊道:“救救我。” 季然神经大条,他看着许长川一脸无辜:“冤枉,我可没暴力执法。” 嫌疑人被押解回警车后才终于活了过来,他对着身边的警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他们俩这么臭……呕……” 徒留许长川和季然两个人在风中凌乱。 - 案发地在河边,现场勘存在一定难度,最初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民警已经用警戒带把现场和外界隔离开了。 虽然不时仍有围观群众凑过来,但碍于天寒地冻的气温和呼啸的北风,大部分人都没待多久就冻得受不了走了。 许长川和季然驱车赶过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那身在垃圾堆里熏了半天的衣服,刘屿安跟接到报案的同事了解完了大致情况,看到他们没多想就要迎上去。 北风吹过。 刘屿安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隔着几米远站定,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许队,季哥,来了啊。” “什么情况?”许长川走近了些,问话的同时从他手里拿过报警记录。 刘屿安刚想后退半步,只见对方一个眼锋扫过来,他梗着脖子憋红了一张脸说道:“许、许队,是命案。”他背过身偷偷吸气,回身一口气讲完,“这次发现死者的是便利店上早班的员工,员工身份还在核查当中。” 他说完立即屏住呼吸,手指向斜对面的便利店。 “还有吗?”季然听了一耳朵也凑过来。 buff叠加。 刘屿安面色铁青地摇头。 如果此时是团战,他肯定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 不远处的法医助理褚南周正在岸边将打捞出来的物品分类,这次物证不算多,但水里气温低,外加干扰的河道垃圾,给负责打捞的警察增加了很多难度。 见许长川走过来,褚南周放下手里的相机,点头示意了下,摘下自己的口罩,跟对方陈述目前已知的基本情况:“死者女性,约二十六岁,死亡时间在十小时左右。” 紧随其后的刘屿安见状,不禁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法医的忍耐力果然非寻常人可比。 许长川边听边走到物证旁蹲下来,他扫了一眼,除了日常用品外并无特殊,伸手管旁边的人要了副手套,捡起地上冻出一层冰霜的手机按了两下,忍不住问:“进水这么严重还能修吗?” 这题超出了褚南周的专业范畴,他看了向旁边的技侦。 技侦正在取证,见一群人对他行注目礼,尴尬地笑了笑,表示回去尽力而为。 季然摸着自己冻得有些疼的耳朵,跺了两下脚:“许哥,今年宁城还真冷,去年这时候还十几度呢吧。” 褚南周说:“低温对确认死亡时间有影响,尤其是昨天夜里的气温接近零点,所以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是要等顾老师回去做尸检才能确定。”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死亡时间有可能不到十个小时?”季然问。 “相反。”提到专业方面褚南周的话变多了,“低温会缓解尸僵的发展,实际死亡时间反而应该更久。” 刘屿安听明白了,他打了个很实际的比喻:“季哥,这其实跟买猪肉回家一定要放冷冻室一个道理,保鲜呗。” 许长川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刚发誓不吃麻辣兔头,这下子连红烧肉都没胃口了。 褚南周这边工作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他走到顾北知旁边轻声道:“顾老师,许队长来了。” 顾北知‘嗯’了一声,继续对死者进行尸表检查。 许长川不声不响地靠近,他见躺在地上的死者身上仅穿了一件贴身针织长裙,腿上的长袜到处都是刮痕,脚上的雪地靴也被脱在一旁,很标准的案发现场。 “排除自杀吗?” “尸体无明显的病理特征,四肢呈紫红色肿胀,尸斑呈鲜红色。”顾北知看了一眼许长川,“小刘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不是跳河溺亡。”顾北知指着死者的口鼻处,“溺亡的话,会有细小均匀的白色泡沫附着在口鼻孔及其周围,即使不是新鲜尸体也会留下痕迹。” “那这是?” “失温。” 褚南周边听边有条不紊地记录着,顾北知顺着死者的头部和颈项部逐一排查:“有高坠伤,应该是撞到硬物造成的。” 许长川看了眼被围起来的河道:“这也没结冰啊。”他走到另一侧观察着,“难道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顾北知并不这么认为:“这条河是内流河,平时水流不急,从尸僵表现上来看抛尸地应该在这附近。” 此时,在河里打捞证物的同事有发现,守在岸边的程浩闻声迅速将这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许长川。 “许队,河道下面发现了一块石头,上面有类似人体皮屑和头发之类的附着物。”程浩呼哧带喘。 顾北知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许长川,眼镜下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这石头验完得留给你们许队当纪念。” 没理会对方的阴阳怪气,见程浩还杵在原地,许长川伸腿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嘛,没听见顾法医的话?收好了给小褚法医带回去检验。” 程浩揉揉自己的屁股应了声,又回到河岸边继续‘监督’工作。 顾北知失笑,他低下头继续做尸表检查。 死者的手腕处有被绳子勒过的约束性损伤,绑过的地方轻微出血伴着脱皮现象,轻轻按压住,略有肿胀的表皮上浮现出淡淡的黑色痕迹。 许长川问:“这是什么?” 顾北知答:“皮下出血。” “有什么特别吗?” 顾北知抬眼:“你过来。” 许长川觉得这句话有坑,摇头:“我没穿防护服。” “这种长条状如果在脚踝处形成就是尸斑,但在这种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形成的,就是血斑。”见对方仍是一头雾水,顾北知更通俗地解释了一遍,“尸斑是自然形成,血斑可能是人为。” 许长川了然:“所以凶手是把人绑起来之后再丢进河里的?” 顾北知不置可否,他想了想,用自己的专业来解释:“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死者手上的痕迹为生前捆绑。” 许长川又有了新疑惑:“可死因是失温,但人都被扔进河里了凶手干嘛还把她捞出来,多此一举啊。” “新仇旧恨。”季然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在许长川耳边悠悠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捞出来反复折磨啊。” 白天讲鬼故事,季然说完自己都惊起一身寒颤。 - 顾北知现场工作基本结束了,让褚南周将尸体和物证带回局里进行病理和毒物分析。 “你几天没洗澡了?”他并没有像之前直接离开现场,反而走到了许长川面前上下打量着。 许长川一瞪眼:“别污蔑我,我天天洗。” 顾北知目光存疑,脚往后撤了半步:“你自己闻闻。”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许长川学西子捧心:“我这是为工作献身,你在垃圾堆里蹲几个小时还能是香的?”他说完,抬起胳膊凑到面前闻了闻,半信半疑道,“真有那么臭?你戴口罩也能闻到?” “狗鼻子失灵了?”顾北知颔首,“警犬队是不是该让你退役了。” 季然十分委屈地怪叫道:“顾法医,许哥要是在警犬队的话,您这拐着弯把我们都骂进去了啊。” 顾北知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自己鼻梁上的口罩,挑了下眉:“我可没这么说。”他转头看向许长川,“你知道的,我骂人向来不拐弯。” 许长川背过身翻了个白眼,回头看向季然,语重心长道:“忍忍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北知当着他们的面,慢条斯理地脱掉第一层医用手套后又摘下了脸上的防护口罩,那张貌比潘安的脸上虽然印上了一道勒痕,却丝毫不损他的姿色。 这大概就叫战损美人吧。 三个长腿美男站在一起,不考虑此刻在案发现场的话,还真算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就连参与现场勘查协助的派出所民警看了也忍不住感慨,这年头市局招人都是按照男模队的标准吧。 季然虽然见多了顾北知的脸,但这种直观冲击还是让他忍不住偷偷跟许长川咬耳朵:“许哥,你说顾法医这张脸整天只能给死人看,多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许长川掩耳盗铃地用手背挡住嘴,却没有压低声音,“不过这也算做慈善了,毕竟活人看到这张脸只会想把他毒哑。” 顾北知将用过的医疗垃圾打包装进塑料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两个人:“下次说我坏话能不能小声点。” “这是坏话吗?”许长川假装无辜。 “这是赞美。”季然直摇头。 顾北知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跟他俩斗嘴的,他打断了二人的相声专场,从褚南周留下的相机里翻到一张死者的全身高清图递给许长川:“给你看张照片。” 季然也好奇地凑上前,待他看清后,脱口而出了一句国粹,就这一声差点没连带着把许长川也给送走。 照片里的死者平躺在地,手心朝上,手腕扭曲置于胸前,脸上甚至还带着僵硬的笑。 现场勘察远远没有此刻看到这高清照片来得冲击力大,许长川后背发冷,眉头拧在一起:“是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她的表情在笑?” 这点顾北知可以解释:“低温冻死的特征之一。气温低会扰乱大脑控制区域,令人神经产生混乱,因此传递给了身体错误信号,误以为自己很舒适,所以被冻死的人多数脸上都会呈现出这种看似是‘微笑’状态。” 季然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道:“许哥,这跟钱昕的死状雷同,咱们怕不是遇到了连环凶杀案吧。” 许长川心里也犯嘀咕。 破案就像是猜谜,但这个过程不仅要有过硬的专业知识业务能力,也需要天赋和悟性。 即使他之前办过很多案件,面对此情此景依旧难以接受,不是惨烈却让人从心底抵触,就像人对未知的事物产生的本能恐惧一样。 “想什么呢?”顾北知见许长川愣神问道。 “以你的专业来判断,这两起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做吗?” “无法判断,今天的死者是生前被人用绳子捆绑住手腕强行扭曲成这样手心朝上的姿势,但钱昕是在死后。”顾北知低头按着相机按键,眼前扫过一张张局部放大拍摄的照片,沉默片刻后轻声道,“还是等回去做毒检吧。” 随着太阳升高,气温也回暖不少。 季然解开羽绒服拉链,心里还在想着死者双手向上究竟能有什么含义。 突然,他灵光一闪:“许队,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长川瞥了他一眼:“那就别讲。” 季然讪笑:“我是觉得,这动作看起来有点像祭祀。”怕他们联想不到,还跟着电视剧里现学现卖,摇头晃脑地扭起来,“风啊,雨啊,都来吧,来年顺风又顺水啊。” 腿蹲麻了的程浩正在岸边做着舒展运动,他不经意撇过去,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掏出手机给徐潇潇直播:“这是许队,这是顾法医。”镜头挨个扫过去后聚焦在季然身上,“旁边这个发疯的应该就是你那交往了没几个月的男朋友。” 在办公室吹着暖风打瞌睡的徐潇潇收到这视频后,用四个字来形容,人间清醒。 “你确定这是祭祀?”许长川不忍直视,“顾北知,你快给他瞧瞧脑子。” 顾北知看着季然阴恻恻笑道:“正好,我那张床还没招待过活人。” 要问有什么比宁城今天的天气更冷,那就是顾法医讲冷笑话。 季然瞬间安分,他躲在许长川后面小声道:“多谢顾法医的……盛情款待,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顾北知用食指托了下从鼻梁上滑落的镜框,笑得意味深长。 许长川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他在原地绕圈,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如果是我捧着手,我应该会想接住什么东西,又或者递给别人什么东西。” 季然又活了过来,抢答:“双手接物,这东西一定很贵。” 顾北知若有所思:“对方也可能代表长辈或者拥有绝对权利。” 许长川动作一滞,他突然联想到一个词:“上位者。”说罢,他拿过相机找到一张俯拍图,“你们不觉得这样自上而下看,很像意味着上位者的藐视吗?” “钱昕是悔恨,这又涉及到权利。”季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整的跟七宗罪似的。” 许长川一个冷眼扫过来,他连忙呸呸呸:“我闭嘴。” 不过季然提出这个猜测在许长川心中存疑扎根了,忽地他眉宇一展,伸出手的同时身体微微前倾:“顾法医?” 顾北知见状,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 许长川收回手,眉梢一扬:“怎么样,刚刚我这动作像不像乞讨?” 顾北知点头,眼底笑意明显:“刚刚我的确很想给你一块骨头。” 许长川呲牙:“信不信我咬你。” “野狗才咬人。” 许长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缓了缓,意有所指的撇撇嘴:“我终于知道您为什么来市局当法医了。” 顾北知还没接话,季然却来了兴趣抢答:“因为局里给高薪了?” 许长川竖起一根食指,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因为只有尸体,才能忍受他这张嘴。” “这是误解。”顾北知十分亲切地对许长川笑道,“我回去就跟时局建议,每个月选一两个人来我法医室学习交流一下。” 许长川退避三舍:“说不过就要动刀子,这还真是一根骨头引发的血案。”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季然:……谢邀。我不想。 言归正传,顾北知倒是对许长川的这次突发奇想感到好奇:“你说的乞讨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乞讨就是为了不劳而获。”许长川摸了摸下巴,手指向季然提问道,“你在什么时候会想不劳而获?” “连续加班早上还要在垃圾堆里蹲守的时候。”季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看出是你的真心话了。”顾北知煽风点火。 “许哥,你这是下套。”季然连忙往回补救,“不过要说人想不劳而获,那一定是有所图。” 许长川挑眉:“图什么?” 季然挠头:“图财图色。” 顾北知一边听着一边按手机,见两个人讨论的不亦乐乎,忍不住打断:“你们关起门自己讨论案情去,我先回了。” 许长川还没开口,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冲季然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接通。 “温老师?” “许警官,打扰到你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现场有些吵,许长川将手机紧贴在耳廓上,连续按了几下音量键:“不打扰。” “你在外面吗?” “对,出现场了。” “那你先忙吧。” “也不忙。”许长川将身子背对着看热闹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你难得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只是刚才突然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想到了许警官上次来我家说要弥补。” 许长川一愣,随即爽朗地笑出声:“原来这通电话是提醒我该兑现承诺了。” 隔着电波,温梨也觉得紧贴着手机的耳朵有些发烫,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是慰问。” 许长川也顺着她的话说:“好,那我就等温老师的慰问了。” 温梨也难得开起了玩笑:“请许警官放心,一定控制在不超标的范围内。” 许长川哑然失笑,突然间想到了昨天温梨发过来的微信:“对了,你发的那条链接是什么?我打开了什么都没有。” 电话那头的温梨在电脑前盯着地图上面闪着的小红点,轻声笑了起来:“没什么,发错了,希望没有给许警官造成困扰。” “困扰到没有,就怕耽误了温老师的正事。”许长川有样学样,见不远处的季然就冲他招了招手,“这两天比较忙,休息的时候我再打给你。” “好。”对方声音又乖又软。 许长川草草结束这通电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刚刚最后那声听得他像被小猫抓了一下似的,痒痒的。 “许哥,谁电话啊?”季然见许长川在那边发呆,喊了句。 许长川将手机放回兜里,见他这幅八卦的样子没好气道:“办案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我积极!刚刚我还在跟顾法医说,要是这案子真的涉及到所谓的经济纠纷,那得先回去跟经侦那边通个气。”不过季然越想越头疼,“许队,上次电话诈骗那案子就是跟经侦联合办的,那帮老油条,指不定这次又从哪儿等着给咱挖坑呢。” “回头你跟徐潇潇一起去,求人办事态度好点。”许长川见顾北知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实在不行让咱们顾法医也请经侦的人做做客。” 顾北知连眼皮都没抬,他摸了下口袋才想起来车被褚南周开走了,冷刀子扫向许长川:“有车吗?借我一辆。” 许长川给顾北知指了指着那头的刘屿安,努嘴:“车钥匙都在他那。”见他走过去,冲着对方的背后叫嚣着,“借一辆还十辆啊。” 刘屿安正在跟程浩讨论中午吃什么,只见顾北知冷着一张脸走过来,他后背发凉起身打招呼:“顾法医。” “借辆车。” 刘屿安问都不问直接把车钥匙掏出来,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把是许队的,您受累一起给他吧。” 顾北知动作顿了顿,想到什么突然弯了嘴角:“好啊。” 程浩在一旁看着,见对方走后才有感而发:“这是不是就叫……笑里藏刀?” 刘屿安长出一口气后点点头:“而且藏的一定关云长用的青龙偃月刀,杀伤力极强。” 许长川正跟季然讨论什么时候开案情分析会,见顾北知掉头又冲自己走过来,心下疑惑:“你怎么回来了?” 顾北知止步在距离对方三米左右的位置,倏地把其中一把车钥匙朝许长川扔过去,与此同时高喊道:“许长川!” 被指名道姓,许长川喊了声‘到’后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 “接得好。”顾北知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眼神可以用慈爱来形容,转着手上的车钥匙满意离去。 毕竟训犬的核心是要多夸奖。 第17章 温梨,我们试试吧 闹钟将床上的人从梦魇中唤醒。 温梨睁眼,呆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女孩绝望的呜咽声。 冷汗浸湿了她的刘海,伸手出无力地覆盖住肿胀酸涩的眼皮,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窗外乌云密布,楼下拐角处还停了一辆眼生的车。 天未完全亮,在暖色路灯映照下,对方的身影有些眼熟。 待看清他的长相后,温梨背靠着墙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 今天最高气温只有两度。 许长川虽然穿了羽绒服,但在外面站久了还是冻得脸颊生疼。他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伸出手哈了哈气,恨不得喊着当年出早操的口号原地小跑起来。 温梨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许警官?”她见到对方的时候适时表现出惊讶。 许长川脸上瞬间扬起笑容:“温老师,早啊。” “你怎么会在这?”温梨冲他微微点头,裹着围巾走近了些。 “顺路。” “我的学校好像和市局并不顺路。” 许长川扬眉,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将把羽绒服上面的拉链拉开一半,露出里面的警服。见温梨依旧迷茫,他歪了下头,唇角微微勾起,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今天不去市局,去给祖国的花朵们站岗。” 明朗的笑容在这个阴天的早晨绽放开,耀眼而美好。 温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挪开视线,像是开玩笑道:“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许长川绕到另一侧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一个十分绅士的邀请动作:“为了不浪费,温老师要不要赏脸一起吃个早饭?” 温梨故作为难:“万一我在家吃过了呢?” “那看来温老师说的慰问,只是随口一提啊。”许长川的语气仔细听还有点委屈。 温梨见状忍俊不禁,走上前坐进去。 见许长川还在原地站着,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道:“我之前说的那家早餐店就在小学附近,慰问前先辛苦许警官当回司机。” 许长川瞬间喜形于色。 温梨垂眼,眼底尽是笑意。 他这个样子,真的太像一只跟人生了闷气后,又被一根骨头哄过来朝人摇尾巴的金毛犬了。 许长川也迅速钻进车内,他一边将暖风调高,一边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转头看向温梨时眼神明亮而温存:“给温老师当司机,是我的荣幸。” 你见到过晴朗夜空中一望无垠的满天星河吗? 温梨想,她见过了。 - 宁城的早高峰来得突然,许长川盯着导航上面的一片红色,余光瞥向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人:“今天好像格外堵车。” “所以说,地铁通勤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温梨笑眼弯弯。 “如果在地铁和空调里选一个呢?” 温梨一秒都没有迟疑:“我选骑车。” 许长川反应过来后,噗嗤笑了一声:“这个角度我是真没想到。” 温梨理所当然道:“要是在没有空调的地铁里通勤,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打工人的不尊重。” “那暖风得再开大点。”许长川说着便真的将空调调高了一度,随手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拉链往下拽了拽,“尊重一下我们打工人。” 温梨轻笑出声,车内温度升高,她把外衣的领口松了松,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很多:“你今天去站岗是为了落实上次和我提过的校园安全防范措施吗?” “对,今天是工作开展的第一天。”许长川目视前方,前车横冲直撞来回变道时他并没有生气,继续心平气和地跟温梨解释,“因为这里是市重点,所以局里相当重视,特意让我们刑侦大队的调休人员每天都来站个岗。” 开车是最能检验一个人是否情绪稳定,许长川这点倒是出乎温梨意料。 不过听他说完整句话,她只注意到了要来每天来站岗这部分,全然没想过这个调休人员是不是特定指许长川一个人。 她说的话不假思索,甚至有些没过大脑:“以后我每天都能蹭到顺风车了?” 许长川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红灯,他将车停下后,忍不住偏头看向温梨。 女孩子眼底的惊喜根本藏不住。 他指尖轻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留了半句:“我如果调休站岗就来接你。”怕温梨觉得这话有推脱之意,他继续道,“刑侦派人只是先去摸摸情况,毕竟要是一直做下去,属地派出所该抱怨我们抢他们工作了。” 温梨‘哦’了一声,不想让自己的失望太过明显,她掩饰性地咳了几声,半开玩笑道:“那许警官的这顿早饭,看来是遥遥无期了。” 许长川眉宇舒展开,声音平淡尾音略有低沉:“值得等待的,都是有意义的。” - 果然,没有迟到就是最好的结局。 两人上班前最后几分钟卡点到了学校门口,车子还没停稳,温梨便已经看到了校门口那个戴着防暴头盔,手拿钢叉,全副武装保安。 “你同事已经到了。”她见身边还站着一名穿着制服在门口巡视的警察,随口跟许长川说了句,低头继续解安全带。 许长川视线瞥过去,‘嗯’了声,没有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车内暖风开的太大还是被对方看着有些手忙脚乱,温梨解了半天上面的安全扣都没有解开,急得额头还出了薄汗。 “这辆车的安全带不好用,需要按这里。”许长川说着便上手去按,两个人的手不出意外地碰到了一起。 只是简单的碰触,却让温梨有些汗毛倒立,她瞬间抽回手,不显刻意的低头回避他视线。 随着‘咔嗒’一声,安全带因为另一端惯性回缩,速度之快让温梨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长川眼疾手快,他一手拽住安全带,另一只手撑在中控扶手上。 惯性将他身子拉低,从远处看,就像把对方搂在自己怀里一样。 两人呼吸,几近可闻。 温梨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许长川滚动的喉结,不觉地缩了下身子,伸手去推车门。 没推动。 许长川唇线紧抿,他慢慢松开手,起身去开左侧的中控锁。 温梨闷声道:“要迟到了,我先走了。” 许长川没回话,只是点了下头。 寒风从一开一合的车门里刮了进来,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温梨裹着外衣小跑起来背影,眼底情绪复杂。 “许队?”李阳穿着冬季制服大衣在校门口执勤,看到一辆白色吉普车停在那里怕有情况,结果越走近越觉得里面的人眼熟,“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许长川看到对方,也摇下窗户打了个招呼,想到之前咖啡店的事情随口一问:“之前那案子处理完了吗?” “程序都走完了,咖啡店老板说有事叫她,随叫随到。” “什么人啊,这么配合?”许长川挑眉。 “大美女,赛天仙。”李阳说完作势要掏出手机,“我这还有联系方式,你要不要?” “你留着吧。”许长川的手敲着方向盘,弯了弯嘴角,“不是问我今天干什么来吗?” 李阳点点头。 “送人。” “女朋友?”李阳惊讶道。 许长川笑而不语,吊足了对方胃口后,看了一眼校门口问:“你们站多久?” 李阳双手插兜,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冒着白气:“初步预计先站满一个月。”他歪头看了一眼许长川藏在羽绒服下面的制服,夸张道,“许队长不会是担心女朋友还亲自护送吧?” “别贫。”许长川冲他摆摆手,“我在这里停一会儿,你赶紧回去。” “遵命。”李阳伸出手指飞速地在额角敬了个礼。 半晌后,许长川掏出手机记录下当天温梨的行动轨迹。 事无巨细,就差连温梨下车先迈哪种脚都写进去了,记录完,他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身上后,仰着脖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小李警官,这是看到熟人了?”保安不是第一次和李阳打交道,也算是熟人。 李阳绷住脸,咳了声:“同事,送女朋友来的。”他说完突然转头问道,“刚刚有你们学校的女老师进去吗?” 说到这里保安可不困了。他把钢叉从左手换到右手,随即扶了扶略微发沉的头盔:“刚刚只有两个女老师,一个是低年级的美术老师,另一个是高年级的数学老师,你同事女朋友是哪个?” 李阳皱了皱眉,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确实有两个人进去,但是她们都裹得格外严实,连脸都看不清。 他犹豫地开口:“应该是美术老师吧。” 在李阳的印象里,学校的美术老师都是长发飘飘气质绝佳,而数学老师则是一本正经,并且还经常会骂他是猪脑子。 保安略显失望:“那就是张老师了。” 于是两个人就张老师的话题又聊了半个多小时。 学校里已经开始早自习了,李阳见许长川的车还停在原地,本来想多拖延一会儿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见见传说中的嫂子。但电台里一直在催他下勤务回所里,于是依依不舍的跟保安大哥惜别:“大哥,有空我还来。” “小李警官慢走。” - 许长川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睁眼,是温梨。 大脑有一时卡顿,他睡眼惺忪地胡乱揉搓一把脸后按下车窗,声音暗哑:“是落东西了吗?” “幸好你没走。”温梨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泛红,一看就是刚跑过来。 可能是还没清醒,许长川脸上少了些防备,更显得格外纯良忠厚。 温梨被他看的有些脸热,她伸出方才一直紧握的拳头,手腕一转露出那颗温热的水煮蛋:“早读结束食堂里就只剩下这个了,我想着你不是还没吃早饭吗?” 许长川盯着眼前这个鸡蛋似乎在发呆,他没想到温梨会特意出来,声音迟缓道:“给我的?” 温梨点点头,手还尴尬地停留在半空。 “你特意跑回来是为了给我送早饭?”许长川刻意再次强调。 温梨有种被人看透又无地自容的窘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吧。” 许长川听她这么说,突然笑了出声。随即他胳膊肘撑在窗框上,探了大半个身子出来:“那一颗鸡蛋怎么够?” 只见他的手在触及鸡蛋合拢时,带着凉意的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划过温梨的掌心,像羽毛拂过后燃起的熊熊烈火。 她瞬间抽回手,那股温热却久久不能散去,她将双手背到身后紧紧攥拳,试图用指甲带来的刺痛去缓解掌心的酥麻。 许长川嘴角微扬,显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谢谢温老师的借花献佛。” 温梨有点后悔自己这番略显冲动的做法,她再次开口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那我走了。”话音未落便拔腿往回跑。 “等下。” 温梨迟疑着转身,她没有忽略掉周围偶尔几道看过来的视线,红着耳朵,听话地站在原地。 只见许长川推开车门走下来,他身上穿着那件藏蓝色的警察制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出众。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子从容平稳,温梨的心,也不禁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的跳动着。 许长川站定,垂眸,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她,寂静的空气中仿佛有千丝万缕的暧昧浮动。 温梨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银色的警徽折射出来的光有些耀眼,她微微偏头,手紧紧攥着衣角等着对方开口。 这个距离太近了,已经超过了人与人交往的社交安全距离,近到许长川只要略微低头就可以碰到温梨的发顶。 看似漫长的时间,实际上却只短暂的持续了几秒。 许长川嗓子发干,他喉结滚动。 “温梨。”许长川叫她,“我们试试吧。” 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温梨大为震惊,她胸口里那只平日里只爱散步的小鹿突然跑了起来,如同去参加百米赛跑一样。 许长川很高,以至于她此刻必须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眉头紧锁,强装镇定:“试什么?” 如果尾音没有颤抖,就更好了。 许长川略微弯腰,替她遮挡住了冷冽的寒风和外人探究的视线,目光深邃不带一丝挪揄。 “试试看,我们要不要以后每天都一起吃早饭。” - “亲了亲了!” 保安站在校门口跟小李警官同步消息。 “不是美术张老师,是数学温老师!” 李阳捧着手机,想象着许长川和自己当年的数学老师并排站在一起的画面,瑟瑟发抖。 干刑侦的,果然不同凡响。 第18章 今天我就教你最后一堂课 “今日夜间至明日午后,冷空气将再次来袭,本市及周边沿海地区将迎来特大暴雨,期间伴着六七级大风,短时风力可达八级,请市民朋友们紧闭门窗,注意防范……” 信号不稳定,车内电台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音,主持人的说话声也断断续续。 “导航显示在这附近。”网约车司机将车子靠边停下,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排的乘客,“应该到了。” 顾北知睁开眼,他看向右手边的那家咖啡店,写着‘玫瑰物语’四个字的招牌被吹得哐哐作响,耳边还有树枝划过车玻璃的噪音。 “是这里,谢谢。” 下车时,风卷起了大衣一角,他丝毫不显慌乱,径直朝咖啡店走去。 推开门,一墙之隔,温暖如春。 店内播放的是维瓦尔第轻快愉悦的小提琴协奏曲,仿佛将里外分化成了两个世界。 时辰抿了口面前这杯苦的跟中药汤似的热美式,见到来人,艰难地吞咽下去后提起话音:“喝什么,我请。”说罢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越过半张桌子对准桌角的二维码扫了起来,手指滑动一目十行,最终停留在滴漏咖啡上,“老样子,冰的不加奶不加糖?” 整个过程太过自然。 顾北知全程不发一言,他将外衣脱掉叠放在一旁,似乎早已习惯二人这种相处模式。 下了单,时辰也不看他,继续托腮盯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台风要来了,我以前还以为宁城都是暖冬呢。” “台风这么爱你,跟到这来。” 这人一开口就气死人不偿命 。 时辰翻了个白眼,牙根儿直痒痒,想咬人了。 “你的热牛奶。”或许是人少的缘故,没过多久,一名年轻的店员就端了杯牛奶放到时辰面前,还贴心地提醒道,“小心烫。” 这是刚刚给顾北知点咖啡时候一起下的,毕竟热美式的味道实在让人敬谢不敏。 “谢谢。”时辰抬眼看向对方,笑眼弯弯。 “不客气。”店员对上她的视线时有些不好意思,余光瞄到了对面笑而不语的男人,生生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吐出两个字,“慢用。” 顾北知今天穿了件量身定制的深色衬衫,抬手整理衣襟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胳膊上锻炼有效的肌肉,见人走远了,抬眼看向时辰,游刃有余地笑道:“这么久没见,没别的话和我说吗?” “顾主任,食不言寝不语。”时辰语气疏离却笑得很讨巧,“这还是您教我的。” 顾北知的声音听不出是嗔怪还是淡然:“不叫老师了?” “我又不当医生了。”时辰偏头,目光看向去而复返的服务生,“您要还是我老师的话,能教我什么?” 服务生手上端着一个铁质小托盘,上面放了一只装了冰球的玻璃杯和一瓶制作好的咖啡,摆放间不觉又多瞄了时辰两眼:“慢用。” 顾北知看透了这种小学生的把戏,面上嗤笑,他把身子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一语双关:“时辰,我能教你什么,你不知道?” 说话间,他的视线直勾勾的看向对面的人,手指轻拂过咖啡瓶外面的包装,指腹瞬间染上一层湿意。 轻轻划过,便留下水渍,玩的有些不亦乐乎。 时辰被他盯的心里发毛,那只在瓶子上作乱的手,游走的地方仿佛变成了她的尾椎骨,她撇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说这话还有意思吗?” “没意思吗?”顾北知步步紧逼,反问。 “难不成顾主任今天找我来是想复合 ?”时辰捋了下头发隐藏自己的不安。 顾北知把杯子挪到一旁,眼镜遮住了他眼底的锋芒,给他整个人裹上一层书卷气。 见时辰面色不虞,他轻轻‘哦’了一声。 尾音上扬,让人听不出喜怒,反而像是挑衅。 杀人犯法。 时辰咬紧后槽牙,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她扭头将视线移向窗外试图让自己不被他影响。 可顾北知却偏不如她愿,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引她注意力:“你这样倒让我觉得,你似乎对我余情未了。” 时辰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猛然回头,却撞进了他满是笑意的眼底。 老奸巨猾。 如果眼神能刀人,顾北知大概已经被砍了无数次。 “我们真没什么好聊的。”时辰小脸冷飕飕的,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便要往外走,“今天这顿算我请你。” 打不过就跑,还真是她一贯作风,顾北知看着时辰的背影好笑地摇头,不紧不慢道:“看来被我说中了。” 厚颜无耻! 不要脸! 时辰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刺背。 她深呼吸,转身,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俯视对方,面上强忍怒气:“顾主任,如果您是来找我吵架的,不好意思,这项业务可是要收费的。” “掉钱眼里了?”顾北知一点也不气,他将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一截小臂,“时辰,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时辰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挑了下眉,身子倚靠在自己这一侧卡座的靠背上,笑眯眯道:“毕竟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啊。”她重新坐回去,不甘示弱地反将一军,“难不成,你能帮我托关系找工作?” “明目张胆要走后门。”顾北知敛眸,“那今天这顿,你怕是请不起了。” 时辰没想到对方会接招,冷哼一声:“也只有您能把受贿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顾北知厚颜:“多谢夸奖。” 时辰被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气得口不择言:“我看纪委下一个查的就该是你了。” 顾北知这个人的长相其实更偏清冷薄凉,他只有在抬眼算计人的时候,嘴角才会挂上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容。 就像现在。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医院了?”他身子前倾,尾音上翘,带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暧昧,“你查我啊?” 时辰头皮一炸,在他凑近的时候身子往后仰,瞬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直着脖子僵硬地开口:“顾主任似乎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三院心内科的招牌跳槽到市局转行当法医,在这个圈子里早就传开了。” “是吗?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顾北知太了解时辰了,对她这个说谎的表情看破不说破。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何况……”时辰不甘示弱地看回去,“顾北知,你怕我调查吗?” “好久没听到有人连名带姓这么叫我了。”他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这行为,在以前就叫欺师灭祖。” “那也得要您先有个当老师的样子才行。”时辰的头微微歪了一下,似笑非笑,眼底的胜负欲在此刻燃到顶点,“毕竟您和自己学生谈恋爱的这种行为在以前也挺离经叛道的,不是吗?” 雷暴前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暖阳,透过玻璃照在时辰身上,仿佛给她周身镀了层金纱,仔细看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发光。 见顾北知难得词穷,她略显得意地挑眉笑道:“您要以身作则啊,顾老师。” 飞扬跋扈。 盛气凌人。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好似造物者精心雕琢过的完美,就连眼角的那颗痣都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他,勾得他心痒痒地想把人摁在这里亲。 顾北知避开了她这个笑,镜片反光盖住了他眼底的深意:“青出于蓝,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说罢,他直起身子端坐起来,“听说你离开医院后一直没工作,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吗?” 黄鼠狼给鸡拜年。 时辰才不信顾北知会这么好心,她大方地摇了下头:“不用麻烦您,我现在挺好的。” 顾北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听说了,你这次从非洲坐着中科院的专机回来的?” “朋友之间行个方便。”时辰不以为意。 “你朋友倒是挺多。”顾北知说话的同时抬起胳膊托住下颚,神色意味不明,“男朋友?” 时辰还未开口,她的视线就自然而然落在对方的手上。 这让她想起了刚进三院时,正好赶上顾北知做的一场微创心脏封堵教学观摩手术。 小小的观摩室里挤了数十人,她站在最外层看着不足十寸的小屏幕,全程都被主刀医生的那双手所吸引。 无论是静脉穿刺还是塞入导管,他的动作流畅且平稳。 与其说是教学,不如说更像是一场艺术盛宴。 回忆像根针深深刺痛了时辰的心,又酸又胀。 她回神,双手握着面前的咖啡杯,瓮声瓮气道:“普通朋友。” 顾北知听后又是轻轻‘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认识吗?” “你当然不认识。”时辰被他这种节奏逼得心烦气躁,“他还在读博。” “怪我年纪大了。”顾北知嘴角一扯,弧度讥讽,见时辰一副不想继续谈下去的样子,说出的话都含沙射影起来,“你该不会把我教你的,都教给他了吧?” “顾北知!”时辰腾得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斯文败类。 这个词果真是他的代名词。 顾北知见时辰眼角泛红,知道是真气急了,他脸上并不带愧意,只是嘴上说了句‘抱歉’。 越想越气,时辰身子微微发抖,手腕强撑在桌面上,就连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些:“你是该道歉,毕竟我就算交了男朋友又怎样,跟你有关系吗?” 顾北知蓦地抬眉,神色平静地盯着她,随即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扮演着一个无辜被人误解的良师益友,声音里略显无奈:“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吧。” “针锋相对?”时辰觉得这个词十分荒诞,她几乎气笑,连忙划清界线,“顾老师,我可不敢跟您作对。” 而下一秒,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毕竟我没有第二次机会被您开除了。” 顾北知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情,时辰干脆将心里那些不吐不快的话都讲了出来:“您是心内的一把手,也是我当初的带教老师,您最清楚当年那起所谓的医疗事故的真相。”她面上自嘲,可桌面下交叉握拳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每个手术都有风险,就连阑尾炎都有可能丧命。但院办怕担责,就把我们做医生的推到风口浪尖,让大众去指责,让家属去泄愤。您也是医生,您觉得合理吗?” 顾北知被她看得胸口蓦地一沉,喉结上下滚动,张了张嘴却嗓子干涩,发不出声。 时辰见他语塞,伸出手横在他面前:“哦,我不该这么问,您肯定觉得合理啊,要不然怎么能让我去背这个黑锅当替死鬼呢?” 顾北知停顿了一秒:“你为什么不觉得当初离开医院是件好事?” 时辰失笑:“顾大主任,我从来不知道失业是一件好事。” “当年那起医疗事故影响很恶劣,不止在网上有舆论风波,就连院内都不公开真相,同事之间得到的信息都真假参半。”顾北知缓了缓,拿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润了下嗓子,不是诘问而是在阐述事实,“你觉得如果继续留那,能承受住风言风语和别人的指指点点吗?” 时辰硬着头皮:“我又没错。” “时辰,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能用对错来评判。”顾北知语气温和,像是回到了当年对她悉心教导时的样子规劝着,“非黑即白的道理,在你迈出校园大门的那刻起就该被丢掉了。” “不。”时辰不想服输,她目光灼灼,像只初生牛犊的小兽,第一次在人面前张开自己稚嫩的獠牙,“顾北知,你信恶有恶报吗?” 阳光渐渐被乌云笼罩,一声震天雷响,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顾北知视线落在狼狈躲雨的人群中,淡淡道:“我只信,事在人为。” 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如今却如同对簿公堂般对峙着,不免叫人唏嘘。 顾北知将剩了半瓶的咖啡都倒进玻璃杯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到胃里有些刺痛,他眉头微锁,吐出一口气后随口一提:“你知道警察最近在查你吗?” “查什么?”时辰冷然。 “查你有没有作案的嫌疑。”顾北知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时辰将旁边冷掉的咖啡挪近了些,捡出一块方糖丢了进去,复而用咖啡匙边搅拌边问:“这算不算泄露机密?” “如果你做过,就算。” “所以你笃定我没做过?” 他不答反问:“你会让我失望吗?” 时辰搅拌咖啡的手停了下来,抬眼正视对方:“顾北知,其实我犹豫了很久今天要不要和你见面。” 顾北知此刻变成了倾听者,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说。 “说真的,当时离开医院时我挺恨你的。”时辰想起那段‘前尘往事’竟然还有点想笑,“一是恨你没有在出事时替我说话,反而跟院里一样选择用息事宁人的方法将我开除。二是恨你这个人冷漠绝情,连分手都要我来提。” 顾北知神情复杂,眉宇间尽是不认同。 “但都过去了,无论我们分手后的这一年里你谈了多少次恋爱,又或者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学生都没关系。” 时辰释然一笑,“顾北知,我不在乎了。” 顾北知听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一时哑然,他视线落在杯子底部因为水珠流下来而形成的一圈水痕上,良久后缓缓开口。 “对不起。” 比起之前没有诚意的‘抱歉’,这三个字便显得格外沉重严肃。 在时辰记忆中,顾北知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遥不可及的。 而眼前这个向她低头的男人显然有些陌生,时辰并没有扳回一城的快意,她不知道该不该用原谅来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头疼的作罢,只是故意忽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凉掉的牛奶上和咖啡上。 “可如果我在乎呢?” 手一抖,弄巧成拙了。 她连忙抽出纸巾盖在桌面那一大滩洒出来的牛奶上,避重就轻道:“这杯子太滑了。” 顾北知一把抓住时辰纤细的手腕,刚要出声,就见服务生端着托盘和抹布朝这边走过来。 他一怔,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 服务生收拾的时候瞄了一眼二人,他将空杯放进托盘里后小声询问时辰:“需要再给你一杯热牛奶吗?” “不用了。” “店里有新烤的曲奇。”他解释,“是赠送的。” 时辰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 服务生略显尴尬,见她似乎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思,耳根发热,落荒而逃。 顾北知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待对方走后他才开口:“我从来不知道咖啡店会送饼干。” 又是这种夹枪带棒的话,好像方才片刻的求和只是她的错觉。 时辰气血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顾主任,如果当初您在医院里提一句喜欢吃饼干,我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您能天天吃,甚至都不带重样的。” 一触即发,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手机铃声突然打断。 时辰原本冷着的脸看到来电显示时松动了些,她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个笑。 “下班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的笑容真诚了些,声音明显欢快不少,“好,那一会儿见。” 顾北知仰头又灌了一大口冰咖啡,胃好像更疼了,看着她笑了笑:“变脸变得真快。” 时辰不想跟他争辩,正色道:“顾主任,叙旧也叙完了,咱们回到之前的那个话题。如果警察调查我还是因为当年那起医疗事故,我不奢求您能替我美言几句,只希望不要落井下石就好。” 顾北知脸上的温和斯文褪去,他眯着眼睛,眼底冷意十足:“你就这么想我?” 时辰最害怕他这个表情,眼神躲闪,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辩解道:“落井下石的行为您可能不屑干,我也只是有备无患。”说完,她抓起自己的外衣便要走。 “这么着急,是约了中科院的博士生?”顾北知心底莫名腾起一股燥意,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让时辰节节败退,“他给你托关系了?” 时辰咬牙切齿,低声骂他:“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多龌龊吗?” “龌龊?”顾北知喉结微动,玩味地念着这个词,随后又觉得十分可笑,“时辰,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我是豺狼虎豹,别人都是佛性禅心啊?” 时辰说不过他,她外衣套在身上,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对方,打开手机去扫桌角的二维码结账,一边输入密码一边说道:“我说过今天这顿我请,但我不后悔今天选择见你,毕竟全当为之前的学费买单了。” “学费?” 顾北知瞳孔微沉,晦涩不明,“好,那今天我就教你最后一堂课。” 时辰正低着头看手机,突然感觉一道黑影压过来。 她头皮一紧,忍不住退了半步。 后腰紧贴桌角,有点硌人。 她皱眉,一双大眼睛凶狠地瞪过去:“你要干嘛?” 顾北知没有回答,他的手一一抚过餐桌上摆放的餐具,最终落在一把银色甜品刀上。 拾起,还用的是拿手术刀的持弓式,眼神冷漠的吓人,似乎在想要如何将她拆骨剥皮,一点点吞噬入腹。 时辰后背冒了一层冷汗,震惊地看向他:“顾北知,你拿刀做什么?” “我是法医,还是党员。”顾北知将刀子举到半空中,见她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有些好笑道,“你以为我会做什么?杀 人吗?” 说着心惊肉跳的话,却还是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忽地松手,刀子落地发出‘叮咣’一声脆响。 这声尖锐刺耳,引来咖啡店里其他人的注意,包括方才那个被时辰看了一眼就害羞的服务生。 随即,顾北知向前一探身,稳准狠地擒住了时辰的下巴。 像是被老虎钳夹到一样,疼且狼狈。 时辰有些恼,压低嗓音:“你发什么疯!” 顾北知大约是真的吃错药了,他松开手看着上面微红的指痕,手掌转为揽住她的后脑勺,一偏头便吻上去,连带着时辰还未成形的怒气一同吞进肚子里。 这个吻来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 大约只一秒,时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顾北知用拇指擦过唇角,看着指尖上沾染的口红,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迟迟不敢走过来的服务生,别有深意道:“学会了吗?” 此刻,窗外的天由阴转晴,一缕阳光钻出云层,透过玻璃窗正好折射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她只觉得双眼酸胀刺痛。 顾北知掏出一张现金塞到杯垫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后退一步恢复了他经常示人的绅士模样。 “时辰,好久不见。” 那人悦耳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亿万光年。 时辰偏头不语,直到身边再没有那熟悉的味道后才转过身,眼尾泛红地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是啊,顾北知。好久不见。” 第19章 案件中的所有巧合都是蓄意而为 12月24日,平安夜,街头的每个角落都让人感受到了过节的气氛。 商场门口的圣诞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装饰物,大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情侣相约在这里见面,就连路过的快递员也忍不住停下忙碌的脚步,去拍下那张提醒他们圣诞节将至的照片。 要说整条街最冷清的地方,应该就是拐进市公安局的这条巷子了。 这里道路两侧禁止停车,除了昏暗的路灯和偶尔经过的外卖小哥,可以说是万籁寂静。 但只一条马路之隔的市局大楼里却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 许长川带着组员连轴转了数日,总算把两名死者的关系网给捋了出来。 徐潇潇脸上爆了三颗痘,顺了食堂的黄瓜片贴在上面物理消炎,泛黑的眼底敷着跑腿代买的九块九便利店眼膜,脖子上挂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肩颈按摩仪,手里还端着季然泡的爱心红枣茶,就差找张摇椅躺在上听‘外婆讲那过去的故事了’。 许长川看着她这副尊容啧啧称奇:“徐潇潇,在你身上我终于知道地主家为什么没有余粮了。” “许哥,地主才是被资本家剥削的对象。”徐潇潇张不开嘴,她仰着脖子用手按压着那三块弥足珍贵的黄瓜片,嘴里哼哼唧唧道,“就连咱们局的食堂大师傅都秉持着不浪费一口粮的精神,见我脸上有三颗痘,黄瓜多一片都不肯给我切。” “徐姐,没准是大师傅怕咱们后面几天继续加班,给你留着备货呢。”刘屿安正好听了一耳朵,进门看见徐潇潇这样子也忍不住开涮。 他手里端着两杯泡面,一杯放到许长川桌上,另一杯放到自己面前,“这么看,你和季哥也算合理合法同居了吧?” “是我拿不动刀了,还是你小子又飘了?”徐潇潇碍于行动不便只得在原地叫嚣。 刘屿安见好就收。 小毛正挑选着桌子上只打印了一面的废纸准备再次利用,余光瞅着那一排排还未开封的红烧牛肉泡面直叹气:“许哥,这大过节的局里也没有什么表示吗?” “什么节?”刘屿安手里的那碗刚泡好,他吸溜了一口,差点烫到上膛。 这时,情报组的张昭宜和冯荔抱了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许长川见状示意刘屿安和小毛过去帮忙。 刘屿安接到信号,连忙放下手里的塑料勺,起身就要过去:“昭宜姐,我来!” 东西不多,张昭宜摇摇头,晃了下手里的箱子:“不沉,别沾手了,吃你们的吧。” 见二人还真的不为所动,徐潇潇摘下眼膜和黄瓜片,狠狠叹了口气:“其他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听话。” 小毛年纪小,可能还没开窍,一脸无辜。 刘屿安是听懂了,他把椅子往徐潇潇那边挪了挪,小声道:“昭宜姐看上的是咱们许哥,徐姐你就别再乱拉红线了。” “真的假的?”一说这个徐潇潇就不困了,“当时昭宜姐给许哥巧克力的时候我就觉得气氛不一般。” “案情发布会的时候提到温老师,你没看昭宜姐当时反应多大?” “我以为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刘屿安这么一说,徐潇潇才后知后觉。 “许哥不是后来又去送温老师上班了吗?这事被派出所的李阳说漏嘴了,那两天从情报组带出来的资料上面都笼罩着一层怨气。” “这也太夸张了吧。”徐潇潇眼神滴溜溜地在两个当事人身上转,“你觉得咱许哥是啥意思?” “能有啥意思?”刘屿安故作玄虚,“明显是有新的作战方案啊。” “说来听听?” 季然一进来就看到那两个人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他走过去咳了一声,提溜起刘屿安的领口跟徐潇潇保持一定距离:“说什么呢?” “你别打岔!”徐潇潇见季然过来皱眉,一脸嫌弃。 刘屿安才不要当炮灰:“季哥,你们聊,我泡面还没吃完呢。” 季然拽住徐潇潇的胳膊,把口袋里的橘子拿出来塞到她手里:“先把橘子吃了,润肺。” “剥这个指甲就黄了。” “那你坐好,我给你剥。” 跟哄小孩似的,徐潇潇暗笑道。 张昭宜把箱子放到桌面上,从里面捡出来几个没有包装的苹果走到许长川面前:“许队,食堂发的。” 小毛刚还在抱怨单位没表示,结果发了苹果,他第一个带头感谢组织。 “咱们食堂怎么也过洋节了?”刘屿安这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他拿起苹果在身上蹭了蹭,直接啃了一口,“嗯,还挺脆。” “许队,我这边有刀子。”张昭宜凑近,一双被保养很好的手伸到许长川面前,“给你削皮?” 许长川躲闪了下,他仰头看着面前的人,身子懒懒往后一靠举了举手中的苹果道:“不用,我牙口好。” 程浩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刚进门就开始嚷嚷:“昭宜姐,刀子借我用用吧,我牙龈出血。” 张昭宜抿了抿嘴,应了声,走过去递给对方前,还不忘回头提醒许长川:“我洗了好几遍,你放心吃。” “谢谢。”许长川点点头,却转手放到了一旁。 季然自从谈恋爱后情商直线上升,他跟徐潇潇咬耳朵:“昭宜姐喜欢许哥?” “你也看出来了?” 季然瞥了一眼刘屿安‘狗狗祟祟’的眼神:“你俩刚才聊这个呢?” 徐潇潇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副队长。” 虽然升职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季然还是轻轻敲了下徐潇潇的额头,笑嗔道:“别乱说。” 徐潇潇立刻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这方面她还是很有分寸的,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苹果惋惜道:“不过你说,昭宜姐从外省平调过来几乎没有上升空间了,她该不会从什么地方对许哥一见钟情,为爱发电吧?” “徐潇潇,过来。”许长川用手扣了下桌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 “我说话也挺小声的。”徐潇潇做贼心虚地嘟哝着,走到许长川面前时笑得格外灿烂,“许哥,有什么吩咐?” “苹果好吃吗?” 徐潇潇后背有些发凉:“还没吃。” “不如把我的这个也给你?” “那怎么行?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啊。”徐潇潇压低了声音,“许哥,其实心疼美女最好的方法就是亲力亲为。” “我也心疼心疼你?” 徐潇潇被许长川这句话吓得直冒冷汗,连连摆手,就差双手抱头以表忠心了。 季然适时解救了自己女朋友,把她拉回座位上,冲许长川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许队,吃面。” 许长川眼睛一眯,刚要开口就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他看过去,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眸对上了张昭宜的视线,下意识挑眉:“怎么了?” 张昭宜一怔,故作轻松道:“许队,才两天没见感觉你都瘦了。” 许长川摸了摸自己的脸,眉梢微扬,表情中露出一丝狡黠:“这话应该让政委听听,改善下食堂伙食。” 刘屿安附和:“没错!今天食堂那个香菜炒胡萝卜真的突破我的极限了。” 许长川笑骂道:“那也没见你少吃。” 刘屿安得了便宜还卖乖:“许队,咱们干体力活的不吃饱哪有力气跑线索,是吧?” “这两天你除了跑医院还去过哪啊?”徐潇潇揭穿他,“碰到你那个梦中情人了吗?” “徐姐!”刘屿安唰的一下脸红了,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眼看两人要开战,许长川及时制止,骨节轻轻叩击桌子扬声道:“行了,这是都吃完了吧?吃完就准备开会。” 人只有在工作面前会统一战线。 就好比此时,刘屿安和徐潇潇瞬间哑火,埋头吃面。 - 此次案情分析会的报告人是刘屿安。 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双手在帽衫上蹭了蹭,将电脑屏幕投屏到会议室的幕布上后朗声道:“第一名死者钱昕,基本情况大家都了解,我这次主要说下她经济状况。” “钱昕母亲在世时,母女二人都有固定工作收入,能维持温饱,但在医疗事故发生后钱昕就离职了,迄今为止还没有从社保联网系统上查到相关入职工作信息。”说罢,他把银行流水和钱昕各个平台上面的交易记录调了出来,“这是今天早上银行给的消息,每月都有定额资金入账,查了下对方账户,你们猜怎么着?” “傍……大款了?”冯荔问。 “错!”刘屿安感慨万千,痛心疾首,“都是万恶的借贷公司。” “贷款?”许长川皱眉,“当时医疗事故赔了多少?” “这是医院留存的那份,我拍照了。”刘屿安从电脑里找到当时案件受理时的调解书,“这上面写明,医院对涉事医生时辰做开除处理,赔付的金额为二百二十万元整。” 一般的医疗事故造成患者死亡的,除去赔偿基本医疗费用外,还包括丧葬费和死亡补偿金。 许长川按照现有居民平均收入算了一下,这个结果倒是合情合理。 “二百多万的赔款。”程浩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数了半天都没数明白几个手指头,“怎么看都不至于去外面借钱吧。” “除非这笔钱没给到钱昕手里。”徐潇潇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 季然看着调解书有些不解:“这上面只有关于时辰的处理结果,其他人都置身事外了?” “医院给出的参与这场手术的相关人员只有时辰和已经自杀了的主刀医生。”刘屿安简单提了两句,“那个医生自杀的原因也调查清楚了,他隐瞒了自己患有重度焦虑症,事故发生后承受不住舆论压力就……” 季然问:“他家里人问过了吗?” 刘屿安答:“问了,父母都不在本市,老婆再婚了,没孩子。” 季然在本上记录着,继续问道:“和死者的关系?” 刘屿安直截了当:“普通医患关系,没有社会层面交集。” “也就是说,他家属也没有作案动机和条件。”季然转头跟许长川说,“这人可以过了吧?” 许长川‘嗯’了声,颔首看向大屏幕:“钱昕住的地方看了吗?” “棚户区的房东找到了,人不在国内。当时他们是从网上签约的,钱昕一次性付了全年费用。”刘屿安把中介那里的房租合同放了出来,“合同条款签字俱全,没有查到问题,但有问题的是在里面。” 大屏幕此时播放出的是他们勘查现场时候的照片,“我们在钱昕住处发现了大量不符合她消费等级的名牌包和化妆品。” “她不是没有钱吗?”徐潇潇疑惑道,“难道这些东西和房租都是贷款来的?” 在座的男刑警面面相觑,大多都对这些东西没概念。 徐潇潇挑了其中一个常见的护肤品,给他们普及了下价格,众人即使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个数字惊住了。 “这么一瓶,顶我小一个月工资啊?” “我姑且算下来,她这一桌子全款买下来的话,相当于我车子的首付了。” “如果送女朋友礼物的标准是这个,大家都继续当单身狗好了。”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季然都要emo了,他揉揉鼻尖小声问徐潇潇:“你平时用这些吗?” 徐潇潇瞥了一眼季然,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天生丽质,用大宝。” 季然笑了:“行,大宝管够,等发了工资我再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 “你有钱没地方花啊,玫瑰……”徐潇潇说了一半,突然想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巧合点,她连忙翻出刘屿安调查的关于酒吧的资料,看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了?”季然见她脸色煞白,担心道。 “许哥,我打断一下……”徐潇潇缓缓举起手,“你们记得骆小荷工作的咖啡店名字叫什么吗?” “玫瑰物语。”许长川印象深刻。 “玫瑰……rose……”徐潇潇吞咽了下口水,举起手中的资料,“钱昕常去的地方叫rose club。” 刘屿安不以为然:“徐姐,你这想多了吧,大街上叫什么玫瑰rose的店多了去了,我前两天去的餐厅还摆满了玫瑰花呢。” 这一打岔倒是让徐潇潇悬着的心落地了,她斜睨了对方一眼,冷笑:“那你半夜走夜路可要小心了。” “哇,不带人身攻击的。”刘屿安装模作样哭闹起来,“许哥,徐姐这是公然挑战你的加班政策啊。” 徐潇潇的一联想倒是让许长川沉思起来,他知道,刑侦案件中的所有巧合,其实都是凶手的蓄意而为。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就见这两人又开始耍活宝了。 季然见许长川皱眉,连忙开始整顿纪律:“行了行了,小刘,你把酒吧监控放出来看看。” 刘屿安变脸速度堪称一绝,他连忙摆正态度将案发当天的监控调了出来,用激光笔指着钱昕:“这是钱昕刚进入酒吧的画面,跟之前从天眼调查出来的结果一致,并未有人陪同。” 碍于酒吧里灯光昏暗,背景音乐声音过大,刘屿安把画面调倍速外加全程静音。 猛一看,颇有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徐潇潇不忍直视,偏过头小声跟冯荔吐槽:“你说谁能想到蹦个迪也会被当众处刑。” 冯荔也有同感:“酒精令人上头啊。” “是一起喝酒的帅哥令人上头吧。”程浩突然从后面凑过来贱兮兮道。 “姐妹之间聊天你插什么嘴。”冯荔白了他一眼。 “你错怪浩子了。”徐潇潇憋笑,“他这是想当咱们姐妹啊。” 程浩闭嘴,他讨不到便宜还差点赔进了自己后半生,得不偿失啊。 许长川从屏幕上过了一遍酒吧监控,重点看刘屿安截出来的几个当晚和钱昕有接触的人:“这些都排查了吗?” 刘屿安连忙点头:“查了查了,基本都是这里常客,看见美女就喜欢搭讪两句。” 酒吧这条线断了,许长川也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徐潇潇跟刘屿安换了位置,她放出自己做的幻灯片:“我走访的是钱昕常去的另外一个地方,南科大。先给大家看一个人,徐盛杰,男,二十周岁,南科大金融专业在读,连续两年获得国家助学奖学金。” “这个小帅哥跟咱们案子有什么关系?”冯荔问。 徐潇潇停顿了两秒,故意吊足了大家胃口,揭秘道:“他还有个身份,钱昕的现任男友。” “姐弟恋啊?”冯荔面露惊讶,她见照片里的人白白净净的,长得就是一张学霸脸,忍不住感叹道,“这样的男生在大学里一定很受欢迎吧。” 徐潇潇点头:“我大学也喜欢这样的。” 冯荔深有同感:“家庭贫困但上进,长得还是柔柔弱弱的让人充满保护欲,这简直就是翻版杉菜。” 徐潇潇避开季然的眼锋:“就冲这个,谁不想当一回道明寺。”她说完连忙将话题引到案子上,“而且你们知道他俩在哪里认识的吗?” “哪里哪里?”冯荔极其捧场。 “rose club。”徐潇潇神秘兮兮道。 “好家伙,这小伙子还去酒吧呢?”冯荔咋舌,“这等于唐僧进了女儿国啊。” “你俩干脆站上面说相声吧。”许长川扶额,“徐潇潇,讲重点。” 徐潇潇撇撇嘴:“徐盛杰确实是因为家里贫困所以在酒吧打工,据他舍友透露,是钱昕主动追求的。”说罢,她继续放出来几张图片,“这是在徐盛杰宿舍找到的,他目前使用的名牌手表和衣服都是钱昕赠与,金额约在一百二十万左右。” “这么多礼物?”冯荔塌房了,“这不符合他拾金不昧勤劳向上的形象啊。” 许长川拧眉:“这些钱从哪来?” “贷款吧。”徐潇潇指了指刘屿安,“小刘不是说钱昕一直在贷款吗?” “所以,她这是贷款追男人啊。”冯荔长叹一声,灵感突至,“有没有可能是追债的人把她……”她没明说,只是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迫于还债压力有没有可能钱昕其实是自杀。”程浩后知后觉提出假设。 “徐盛杰有没有暗恋者,下毒这种高智商犯罪最适合大学生了。”刘屿安兴致勃勃。 三个人三个思路,小毛连忙将这些整理在会议记录里。 “既然你们都有思路了,那就等散会后去查。” “遵命。”徐潇潇一边敬礼一边卖乖,“许队,那可以给我批个服装置办费吗?我现在柜子里除了警服就是警服,咱不仅要用真心走进群众,还要从外表上融入群众啊。” “我再给你批个整容费让你返老还童呗?”许长川笑眯眯地看过去。 “……”徐潇潇摸了摸自己的脸,底气不足,“这些都是生活对我的历练,许队放心,就算融入不到群众中,我仍要积极向上争取早日破案。” 眼见她越说越没谱,季然出马了:“对了许队,咱们是不是还要查钱昕的吸毒史来着。” 张昭宜起身,这件事情调查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钱昕的吸毒史在社区民警那边都有记录,对方也定期回访,但涉及到相关案件信息的部分因为缉毒队工作原因不得不保密。 许长川手上转着笔,他闭上眼睛整理自己的思路,自言自语:“钱昕一年前因为吸毒被抓,也就是钱母医疗事故发生后。”说到这里,他突然睁眼,目光如炬盯向刘屿安,“小刘,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网贷的?” 刘屿安听许长川这么问,心下一惊,他翻动资料的手心微微出汗,声音里带着不确定:“许哥,你是觉得她因为吸毒才借款吗?” 许长川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找到了。”刘屿安看着银行记录,他找到第一笔资金入账,瞬间后背汗毛直立,“网贷时间是医疗事故发生前,也是她第一次吸毒后。” “如果从一开始凶手就故意让钱昕接触毒品……”季然将思路慢慢捋顺了,“那么前期的小额网贷就是甜头,来钱快,还能满足她需求。后来的医疗事故虽然有赔偿金,但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并没有平分给钱昕,再加上虚荣心作祟,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许长川不得不佩服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思路清晰,方式缜密,一环套一环,还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敲门声打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许长川蹙眉,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 “师父?”他没想到外面的人居然是时钟林,他连忙将大门敞开作势要请人进来。 时钟林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沉声:“不用,小许你来,我说两句话就走。” 许长川有些懵,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发懵的组员,揉了揉后脑勺,嘴上应承着:“行,我跟他们说声,马上来。” 第20章 刑侦大队空降了个副队长 案情分析会被迫暂停。 徐潇潇盯着被许长川轻轻带上的门,眉头紧锁。 “想什么呢?”季然走到她旁边,捏了捏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皱眉容易长皱纹。” 徐潇潇招招手让他再近一点,压低声道:“你说,时辰不会跟时局有什么关系吧。” “别瞎说,时局是许队的师父,这话可别当着他面说。”季然上次就差点摸了老虎屁股,他伸手碰了碰徐潇潇的杯子,里面的红枣茶有点凉了,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我去给你续上点热水。” 冯荔见他们两个人有恃无恐地在秀恩爱,羡慕道:“季哥也太贴心了。” “贴心?”徐潇潇头疼,“让一个爱喝冰可乐的人天天喝养生茶,这跟慢性自杀有什么区别。” “无病呻吟。”冯荔白了她一眼,“这话要发到网上,我看你得被网友喷死。” 季然小心翼翼地把杯子端过来,徐潇潇刚要伸手去接,他伸胳膊挡了下,嘴上还不停地说:“别上手,烫。” 冯荔呜咽一声:“万恶的小情侣啊。” - 与会议室里轻松的氛围不同,走廊上的许长川此时却有些坐立不安。 他这个人平日散漫惯了,最怕跟领导谈心,尤其是大半夜的被点名道姓叫出来。他双手紧贴着裤缝站得笔直,委婉地开口:“您找我是有工作安排?” 时钟林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年前体检因为查出有慢性胃炎,烟都被没收了,手的方向一转搓了把脸:“钱昕的案子有眉目了?” “是有点线索。” “有困难?”时钟林见许长川的含糊其辞,“说说看。” 这不跟老师在课上突然说要随堂测试一样吗? 许长川心里也没底,斟酌再三开口:“我们排查到了一年前发生的某起医疗事故,还有关于钱昕吸毒方面的线索也有待跟进。” “医疗事故?”时钟林皱眉,忍不住打断,“是不是在三院出的事?” “您也知道?”许长川惊讶道。 “听小顾提过。”时钟林的眼神躲闪了下,回想道,“当年他从三院出来也是因为这个。” 许长川追问:“师父,到底什么情况,您给说说呗?” 时钟林看了许长川一眼,避而不谈地要将这个话题推给顾北知:“想知道你自己问他,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 “您年纪哪儿大?离远了看跟年轻小伙子似的。”许长川拿出过年哄长辈的那套,俏皮话张嘴就来,“咱们这新来的辅警那天还问我,时局这么年轻结婚了吗?” 时钟林笑了笑,他也愿意跟许长川聊些有的没的,压低音量跟他抱怨:“这话要是让我家那位听到,以后带的饭就没有肉了。” “咱局里谁不知道师母最心疼您了。” “别说,你师母还惦记着让你去家里吃饭。”时钟林故作夸张道,“我们家连着好几个月都不见荤腥了,就等着你来改善伙食呢。而且我儿子这不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吗,怎么说也得多吃肉补一补。” “时荃都要高考了?”许长川说着,比划了一个到腰间的高度,“我记得几年前见他才这么高。” “现在比我都高了。”时钟林语气里满是宠溺。 “有没有想好考哪?” “说是想考艺术院校,喜欢去就去吧。” “您儿子可真幸福。”许长川忍不住感慨,“上月我同学他们所接到一起报案,高考生和父母因为报考志愿的问题吵架,结果一动气自杀了。还是师父您明智,孩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反正以后人生是他们的,父母干预太多反而弄巧成拙。” 许长川的这段话像是触及到了时钟林心里的逆鳞,他不自然地笑笑:“是啊。” “那我改天去您家,用不用再带两块肘子肉,还是马路东边您当初最爱的那家熟食店。” 时钟林的表情有自然了些,他摆摆手:“你人来就行了。” “成,那我就厚着脸皮去了。”许长川笑笑,“师父,您还有什么事吗?” “瞧我这记性。”时钟林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 许长川立马竖起耳朵听着。 “你们刑侦一队的副队长位置不是一直空着吗?这两天省厅那边会给你调过来一个专家。”消息来的太突然,许长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时钟林继续道,“从国外进修回来的法学博士,见到人你给我态度好点,听见没有?” “博士?来刑侦?” “怎么,人也是警校毕业的。” “可是……” 时钟林知道他想说什么,把文件袋拍进他怀里:“这是人事调令和他个人资料,你熟悉熟悉。关于副队的那位置我知道你打过报告……”他想了想叹气,“组员的情绪你多安抚下吧。” 许长川心不甘情不愿地敬了个礼,嘟哝道:“是。” 时钟林见他一副消极怠工的表情,伸手拍了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还有就是骆小荷的那个案子,能结就结吧。” “师父,可这案子还有疑点,骆小荷一直主张自己给张林喝的是安眠药。”许长川皱着眉并不认同。 时钟林沉沉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只问你两个问题。一,骆小荷有没有杀人动机和行为?二,她是不是直接造成了张林的车祸。” 许长川沉默。 “小许,等你以后继续往上走就知道了,有些事情需要当断则断。”这种话不能说的太直白,他呼出一口长气语重心长道,“刑警队人手有限,我们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因素浪费太多时间,毕竟局里也需要破案率。” 许长川没有说话,他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唇线紧抿。 “行了,进去吧。”时钟林见时间不早了,“也别熬的太晚,身体重要。” “师父慢走。” 等许长川再次回到会议室时,全场瞬间安静,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许长川把文件档往桌子上一甩,手指着大屏幕道,“继续开会。” 看来是被领导训了,徐潇潇第一个遁地,她推了推季然让他上去顶雷。 季然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那我来接着说科技大学这条线。”此时,大屏上出现了一张徐盛杰的购票记录,“徐盛杰本人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案发当天他买了回老家的动车票,从铁路那边也证实过了他确实坐了这趟车。” 许长川抬了下眼皮:“人现在在哪?” “已经回学校了,他这两天在备考研究生。” “他知道钱昕死了有什么反应?” 徐潇潇回忆了一下:“正常反应,先是不相信,然后是难过和懊悔。” “为什么他会突然回老家?”刘屿安不解,“既然要考试了,不应该专心备考吗?” “徐盛杰说,那段时间他在跟钱昕冷战。” 季然大概讲了一下他们吵架的原因,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结果对方一气之下就买了票回老家。 “怪不得有人说,这年头和弟弟谈恋爱就像养了个叛逆期的儿子。”冯荔感叹,“打不得骂不得,稍不顺心还离家出走。” 刘屿安在一旁煽风点火:“荔姐,你这是脱粉不成还回踩了啊。” “找人继续盯两天。”许长川又仔细看了眼徐盛杰的资料,品学兼优,除了有点大男子主义外没有别的原则性问题,“到时候没问题就撤了。” “成,我去落实。”季然领命。 许长川转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嘎巴一声脆响:“钱昕还有个弟弟是吧?浩子,当时查没查到他们补偿款是怎么分的?” 程浩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机灵,连忙道:“查到了,钱昕和她弟弟分别拿了四分之一和四分之三。”他找到了派出所出警记录,“两次报案,一次是家庭纠纷扰民,另一次是钱昕直接把钱程给砸了。我看了下当时的诊断结果,钱程脑袋缝了几针,最后也是和解了才没告她蓄意伤人。” 许长川习惯地把左手的大拇指放在嘴唇下方来回移动,听后转头看向刘屿安:“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咚咚。” 敲门声再次打断了分析会,许长川捏了下眉心,示意徐潇潇去开门。 徐潇潇打开门,走廊里站着一个长相端正,穿着得体西装,似乎是得到了顾北知亲传的陌生帅哥,她眨着眼睛问:“你找谁?” 这人虽然在笑,但她总觉得怪瘆人的,难道是法医处来新人了? “许队长在吗?” 许长川闻声看过去,陌生的脸,不认识,他连屁股都没抬,冷斥道:“我们在开会,有事回头再说。” 对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 他站在大屏幕前环顾四周,丝毫没有作为局外人的自觉,笑道:“这么巧,我可以一起吗?” 这人也太听不懂好赖话了,许长川刚想轰人,突然想起时钟林说的那个博士,他动作一顿连忙将手边的文件袋拆开。 看到他的动作,男子轻咳一声:“你们好,我叫付子兮,想必你们许队还没有跟你们提过我。我本科研究生都是法律专业,去年从国外进修回来后去了临市的公安局。从今天起正式调回宁城,担任刑侦一队的副队长。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还请多多关照。” 笑面虎。 这是付子兮给人的第一印象。 可是副队的位置留给季然的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过去。 季然本想笑一笑缓和气氛,但表情却僵硬地不受控制。 付子兮,这个空降兵,倒真是让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许长川合上资料轻笑一声,起身,即使没站直也比对方高上几公分,伸出手意味不明道:“前脚时局刚找过我,后脚你就来了。” 话没说完,敌意十足。 付子兮浑然不觉,他礼貌地回握了下,接着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对许长川格外客气:“初来乍到,我备了份厚礼。” 许长川没动,一旁的徐潇潇实在被这气氛尴尬的不行,抬手接过。 不沉,轻飘飘的,好像没东西一样。 “不看看吗?”付子兮见许长川还是没动,挑眉,说出的话却让众人不寒而栗,“关于钱程,我想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 会议准备工作由小毛进行,他从徐潇潇手里接过付子兮带来的袋子,里面只有一个指头大小的u盘,他将东西导入到电脑里,心虚地四处张望,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像投敌叛国的奸臣。 付子兮见没人招呼自己,倒也不客气,十分自然地从许长川旁边抽了把椅子,好巧不巧正是方才季然坐着的那把。 坐下后,他解开了西装外套上的扣子,抬眼看向台上的人微笑道:“继续吧。” 刘屿安和程浩在后排面面相觑。 这副队长一上来就挑衅季哥,要不是初次见面还以为两人有仇呢。 原本一直在发言的季然被突然架到这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徐潇潇可见不得她男朋友受委屈,将自己的椅子拖到第一排,用力地冲季然招手:“过来坐,愣着干嘛。”说罢,自己捧着笔记本到后排跟刘屿安他们搭伙。 此时台上只剩下小毛一人,他似求助般冲许长川挤了个笑,真比哭还难看。 许长川回头见所有人都落定后,深深看了季然一眼,没有多言,转头冲小毛点了下头。 小毛小心翼翼地点开文件,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几张车祸现场照片。 其中一辆高档suv车头撞到树上,前机盖被挤压到完全变形,侧后方也被后车追尾顶住动弹不得,用汉堡来形容都不为过。 另一辆追尾的黑车情况也不容乐观,破碎的玻璃窗和凹陷的车门,地上到处都是流淌出来的机油和消防抢险的痕迹。 每一处都不难看出这场车祸的惨烈。 “这是张林的车祸现场?”徐潇潇是参与过调查的,她对张林的那辆黑车记忆犹新。 “没错。”付子兮起身站到了屏幕正下方,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下被所有人忽略的suv,“我想说的是这个。” “交通事故什么时候也归咱们刑侦了?”程浩在副队长人选上是力挺季然的,面对付子兮说话时也带了点火药味,“交警队能答应吗?” 付子兮视线略过方才开口质疑他的程浩,目光锁定在神色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那人:“你们不知道当时开这辆车的人是谁吗?” 许长川耷拉着眼皮,缓缓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摆出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怎么还上问我们了,不是你说要送厚礼吗?” “whatever。”付子兮耸了耸肩,他一边把西装扣子系回去,一边偏头看向屏幕,“那我就来说下这辆车特别在哪里。” “还说上英文了?”程浩在下面小声跟旁边的人叨叨。 “装呗。”旁边的人也看不惯新来的人,“不过要我说,副队这个名字可起的真好。” “怎么说?” “付……就算转正也还是付队。” 尽管下面在小声议论,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付子兮,他用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字一句道:“这辆suv当时的驾驶人,是钱程。” “不可能。”刘屿安听后斩钉截铁道,“交警队那边移交过来的车主资料里根本没有钱程的名字。” “车是租的。”付子兮朝后挥了下手,示意小毛继续播放后面几张,“这是租车行跟钱程签订的网上租赁合同,车牌跟身份信息都对得上。” 这消息着实令他们震惊。 许长川那头刚答应过时钟林要结案,现在又多了这么一出。 他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后盯着对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怎么查到钱程的?一般人不会刻意去调查租车行。” 付子兮耸肩摊手,欲盖弥彰道:“所以我这份见面礼,许队可还满意?” 第21章 许队可是在京市二环有四合院的人 会议室的气氛僵持不下。 付子兮忽地抬腕看了眼手上的表,挑眉:“这么晚了。”他说罢,冲许长川略带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许队,我刚回国,还需要回去倒一下时差。今天的案情分析会我就先不参与了,至于钱程的事情如果你们有新发现,咱们回头慢慢讨论。” “装腔作势。”程浩在后排用口型对着徐潇潇吐槽。 “刚回国怎么也得好好休息休息。”许长川同样假模假式地跟他打起官腔,“你这调任都下来了,就算是督察来也不差这几天。” 程浩在心底给许队竖了个大拇指。 论指桑骂槐,许长川就没输过。 - 付子兮带来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风卷残云后留下来的现场却让在座的人都心有余悸。 季然的沉默令徐潇潇都跟着低迷起来,她挨着对方坐下来,破天荒的没有避讳大家死死攥着他的手,没有说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小毛还愣在原地,他手里的u盘宛如烫手山芋,结结巴巴道:“那钱程……” 刘屿安在后面冲他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最后,还是季然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对许长川说:“许队,钱程这边我来跟吧。” 许长川点点头,随即会场又是一阵沉默,他手指抵着酸胀的额角,冷声道:“都还愣着干嘛,下一个谁,等我着请吗?” 冯荔作为第二起案件的发言人,她深知此时只要说错一句话就是在老虎屁股拔毛,连忙把之前的资料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见大家都安静下来后才缓了缓开口。 “第二起案子的死者名为陈子曦,女,二十六岁,本地人,死亡时间在12月22日凌晨2点。她父母均在临市,出事后当地警方已经通知他们赶来认人了。尸检报告上的死因是低温致死外加过敏导致的喉头水肿,从而窒息。” 冯荔说完后给大家预留记笔记的时间,随后放出几张在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和尸检报告里的细节,“死者胃里也提取到了部分未消化的菌类,同时我们调查了她之前的就医记录和体检报告,确实证明她对菌菇过敏。” 许长川皱眉:“哪个是致死因?” “低温冻死是致死的主要原因,过敏等于雪上加霜了。” “这好像跟钱昕死因又不太一样。”刘屿安接道,“那是不是基本断定是两起不相干案件了?” “如果不相关,为什么她们的死状都这么奇怪?”程浩摸了摸自己的鸡皮疙瘩,这上面的照片太诡异了,他甚至都不敢仔细看,挪开视线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死者手腕上不是有被捆绑的痕迹吗?上面有提取到嫌疑人dna吗?” 冯荔摇头:“顾法医说这虽然是生前行为,但并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所以我大胆推测受害者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她说罢,试图将自己的手扭曲成照片里的样子,还没太用力就疼的受不了了,“除非陈子曦练过软骨功,正常人绝对做不到。” “监控有吗?”许长川问。 “我们调取了案发地的监控,只有她从马路到河边这一小段。”冯荔将监控画面放出来,“天比较暗,周围人也比较少,这里可以拍到陈子曦的正面。” 每次看监控的时候他们都想向上头反映,能不能多花点钱更新下设备,毕竟就算是千里眼,也难从低像素中发现角落是不是还有一窝正在搬家的黑蚂蚁。 何况是他们只能用肉眼盯着电子屏,都快盯近视了的一群人。 这次的监控同样是深更半夜,跟钱昕的淡然自若相比,陈子曦便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穿着高跟鞋在夜里奔跑着,整段视频的时常只有一分钟,而她出现在画面中奔跑的速度仅占了一半。 冯荔解释道:“剩下的监控画面是在陈子曦死亡时间内发生的。” 可惜无人经过,只有右下角倍速增长的时间和路边一晃一晃的树枝才能看出,此时的画面并非静止。 徐潇潇犹豫地问:“是有人追她吗?” “起初我也是这么感觉的。”冯荔同样不解,“但从监控上来看没有人尾随她,而且当时出现场的痕检和顾法医那边给出的结论,都证实了案发现场没有第三人。” “没有第三人,那是鬼给她绑的?”刘屿安啧了一声,“这案子,走近科学都得拍四期吧。” “我们沿途调取了监控,每个路口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查了,暂时没有发现。”冯荔将画面暂停,“不过这些片段我给顾法医看过了,他说可以从陈子曦是否已经服用了毒蘑菇开始查,因为单从她走路姿势上来看,精神已经有点致幻了。” “毒蘑菇?”刘屿安震惊,瞳孔微微放大,“是那种吃了就能看见小人跳舞的蘑菇?” 许长川问道:“查到是哪种菌类了吗?” 冯荔翻到资料的最后,摇头:“是野生菌,具体种类还没有检测出来。” 许长川点了下头,将手中的笔往桌面上一掷,声音略显疲惫:“找他们再确认一次,顺便查下陈子曦当天去了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 冯荔应了声,收拾了一下资料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张昭宜负责走访调查陈子曦的社会关系,她见许长川面色不佳,心底发沉,连带开口时都显得提不起精神来,听得人昏昏欲睡。 “陈子曦是专科生,学的播音主持,曾经有过几次龙套经历但都没掀起什么水花。后来去年五月入职了一家叫墨传媒的公司,当了一名签约网络主播。” 程浩在后面浅浅打了个哈欠,他戳了戳前排同事的背:“有口香糖吗?” 对方目不斜视,只是同样回敬了他一个哈欠当作回答。 大屏幕上此时放出了墨传媒的公司简介,程浩揉了揉眼睛,还没仔细看就忍不住咋舌。 这是一家注册资本五百万,成立还不到三年的新公司,但令人大开眼界的是,里面的行政处罚和风险多达十几个。 “市监局得隔三差五去他那里查吧。”程浩立马不困了,他眯着眼睛数着,“就光司法案件就涉及了五个,还不包括合同违约。” “公司法人代表叫种墨,富二代,京市人。”张昭宜把他的简历放了进来,“美国金融专业硕士研究生,父母都是华裔早些年移民了,他几年前回国在宁城定居。” “这个字当姓氏,念虫,二声。”许长川突兀地开口。 张昭宜愣了下,她面上一热,有些下不来台。 许长川并没有在意,这个姓不常见,再加上早年京市里有能力一家子都移民美国的人,他倒是认识一个。 “不愧是许队,是我粗心了,没有仔细核对个人信息。”张昭宜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笑道。 “京市的富二代?”刘屿安忍不住攀比起来,“许队可是在京市二环里有四合院的人,他能比?” “许队,深藏不漏啊。”程浩瞬间星星眼,他想到电视剧里那几进几出的大宅子,突然问,“你平时上厕所方便吗?” “四合院又不是故宫。”许长川翻了个白眼,“我们也是现代人好吗?” “哇,老大你都这么有钱了,那上次干嘛还为了一块蛋糕找我开票。”小毛跟着吐槽。 “公事公办。”许长川正儿八经的回答,一脸刚正不阿,神圣不容侵犯。 气氛慢慢松弛下来,季然也跟着笑了。 徐潇潇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憋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可以跟着大家侃侃而谈:“不过也难怪,你说这名字要是在小说里,那应该是坐私人飞机喝法国香槟,看见一个人就说‘喂,我可是种少爷’的霸道男主角吧。” 冯荔在旁煽风点火:“其实当年我听到许队的名字时,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有许队出现的频道,那就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了。”徐潇潇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那是……霸道总裁,举起手来?”冯荔已经全然被她带跑偏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二人对视后,下一秒立刻转头,生怕在这严肃的工作场合笑出声。 张昭宜目光中带着笑意,看向许长川的眼神多情到难以自拔,怕被人看穿连忙低下头紧紧抿唇,继续开口:“种墨本人没有违法记录,但是他这家公司除了去年被勒令整改过一次后,还有近期发现的几场不太能看的直播。” 徐潇潇听见这话可来了精神,她摆正椅子,瞪大眼睛:“什么不能播?” 张昭宜这里保存了三个直播片段,前两个主播脸部都被打上了马赛克,她们穿着比基尼跳草裙舞,有一个甚至还解开了上衣,背对镜头抛媚眼。 第三个视频的主播脸上没有打马赛克,正是本案的死者陈子曦。 她的视频和前两个比起来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没有露点之外,打着擦边的旗号能露的都露了。 “这没有人举报吗?”程浩捂着眼睛嗷嗷直叫。 “之前提到被工商勒令整改的就是直播里面的擦边,但事后人家交了罚款也确实把衣服多穿了一件。”张昭宜无奈道。 刘屿安一边用笔戳着本,一边幽幽道:“现在这种直播网警也抓不过来,等你去的时候人家把衣服套上说自己是良好公民,你也没辙。” “我们和派出所民警一起去墨传媒做笔录的时候没见到种墨,助理说他前几天就出差了,后来我们跟陈子曦的同事了解了下基本情况后,得出两个结论。一,陈子曦在人际关系方面有点问题,人比较虚荣,爱贪小便宜。二,她目前有追求者,而且数量不少。” “同事间有作案动机吗?”许长川开口。 张昭宜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做他们这行,基本都是面子上过得去,很少会正面起冲突。”见没人提问,她继续道,“我们也去了陈子曦目前租住的位于东方花园小区的房子,这个小区人员流动小,情况也相对简单,基本都是在附近上班的高管白领。据小区保安说,陈子曦早出晚归,还经常乘坐不同牌子的豪车回家。” 徐潇潇问:“昭宜姐,她工资多少?” “墨公司财务说,他们主播都是底薪加提成,像陈子曦上播率高粉丝多的,每月到手五万左右。” “这么赚钱啊?”刘屿安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徐潇潇见状,鄙夷道:“别看了,再看你也没有脱的资本,还是老老实实赚你每月的五千块吧。” 杀人诛心了。 刘屿安如果哪天emo了,徐潇潇一定‘功不可没’。 程浩看着陈子曦公寓里的取证照片,跟钱昕如出一辙,他即使无法估计里面东西的具体金额,但也知道价值不菲:“这生活方式不像是一个月入五万的,倒像五十万的。” “不符合常理的是,物证科鉴定过都是正品。” “她不会像钱昕一样也搞网贷吧?”徐潇潇突发奇想。 有前车之鉴,他们这次特意调查了陈子曦的征信记录,张昭宜摇头道:“信用卡和贷款平台都查过,没有逾期也没有网贷。” “昭宜,你提到陈子曦有追求者,这跟她经济消费有关系吗?”许长川问道。 “我先前提到她有不少追求者,一部分是来自直播互动时候的打赏观众,不过据我们调查,线下见面主动追求的只有两个。”她把二人资料调了出来,“贾某是金融机构经理人,外地农村户口,目前在本市按揭还房贷。程某是房地产公司的普通白领,本市城镇户口,家里倒是有房子但是工资不高。” “所以这俩都不像能开得起豪车,送陈子曦几万块包包的人。”徐潇潇嘟哝。 “许哥,我又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刘屿安想了想突然道,“陈子曦直播这种打擦边球的视频,有没有可能是在进行某种……” “钱色交易!”徐潇潇灵感一至,没等刘屿安说完接道。 张昭宜对此也持怀疑态度,她调出了陈子曦的银行流水:“她名下有两个主要在用的银行卡,一个是墨传媒的工资卡,另一个是地方银行开的普通一类卡。”除此之外,还有微信交易记录,“这是一年内陈子曦微信好友给她的转账记录,金额不定,但加起来相当可观。” “这种大额入账,经侦那边都没关注过吗?”徐潇潇目瞪口呆,其中一个微信好友两天内就给陈子曦转了二十余万元,“这要是日积月累起来,得成百万富翁了吧。” 冯荔耸耸肩,无奈道:“合理合法收入,经侦也无权干涉。” 徐潇潇近期刚看完律师普法,了然道:“哦,就像过节给女朋友转账备注了‘本人自愿赠予’。” 刘屿安笑道:“徐姐,季哥给你转账也备注了?” 徐潇潇冷笑一声,眼刀扫过去无一幸免:“他还有钱给我转账?工资到手多少,你心里没数?” 小毛感叹:“这么看来夫妻在一起上班也不好,工资透明化,连小金库都藏不了。” “狭隘了。”刘屿安伸出食指摇了摇,“这都一起上班了,衣食住行省下来的钱肯定要比小金库多。” 程浩贼兮兮问:“刘儿,你盘点得这么清楚,是不是看上咱们局里哪朵警花了?” 刘屿安渐渐对这个话题脱敏了,他作出阿弥陀佛的手势,淡然道:“施主勿cue,本人目前一心向善。” 底下的人还在互相调侃,季然倒是有了新的想法,他走到许长川旁边,双手撑在桌面上:“钱昕的案子咱们不是也要找经侦吗?不如干脆组个专案组,把手头上这两个并案处理算了。” 现在的刑侦一队也不是许长川一人说了算,付子兮空降不仅打击了季然,还打乱了他们整组人的办案节奏。 许长川想了想,留了句:“回头我跟支队长汇报下。” 张昭宜的部分还没有介绍完,她将幻灯片继续往后翻,像是要给大家做心理建设似的,嗽了下嗓子,集中台下人的注意力道:“我接下来要说的,是陈子曦的社会关系网。” 随即,大屏幕上放出了一张堪比蜘蛛网的关系图。 “嚯,这是什么?”徐潇潇瞪大眼睛,她用手指着上面的人物照片,数都数不过来。 程浩坐的远,眯着眼睛戏谑道:“许队,我觉得这案子不止要经侦配合,治安大队也得加入吧?” “我们最先关注的是这个叫韩修文的人。”张昭宜点击对应名字的头像,直接跳转链接到另外一张幻灯片,“韩修文,男性,三十五岁,本地人,独生子,父母退休,未婚,无犯罪记录。他是南大外语专业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是副教授职称。” “南大?”徐潇潇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时辰好像就是南大的!” “徐姐,你别就可着一个人薅,跟时辰的私生饭似的。”刘屿安忍不住替她解释,“而且全国这么多人呢,光咱们区一年也有好几个南大毕业生。” 徐潇潇哼了一声:“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护上了。” 刘屿安偏过头,捂着耳朵装听不见。 程浩倒是惊讶另一个重点:“韩修文这么年轻就是副教授了?” 这份简历还是直接从学院网站上扒下来的。 照片中的人留着细碎的黑色短发,五官深邃,脸上戴着无框的金边眼镜,中规中矩地露出一个看似腼腆的笑容,帅气之余又很符合年轻学者的形象。 张昭宜见大家安静下来,她继续道:“首轮筛查我们是根据陈子曦的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记录,韩修文这个名字是出现频率最高的。” “他们怎么会有交集呢?”徐潇潇不解,“南大教授和网络主播,缘分一线牵?” “两个人怎么认识的我们暂时还没头绪。”张昭宜放出另外几张截图,“但从目前已知信息看,应该是陈子曦在单方面追求韩修文。” 微信聊天记录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除了刚认识那几天发送的一些没有营养的问候短信,后面的对话程度可谓是直接转到深夜场。 陈子曦发的十条微信里有九条都是‘哥哥抱抱’之类的露骨词汇,另外一条比较正常的问话才能令韩修文礼貌地回复一个字。 至于那些打直球的告白,也都被韩修文拒绝了。 刘屿安捂着胸口道:“唐僧误入盘丝洞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姑娘高考前要是有这种执着的劲头,清北不在话下。”程浩调侃道。 “我以为陈子曦会喜欢那种一打十的肌肉男,不过这样的教授也的确是少女怀春的对象。”徐潇潇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我们这位韩教授有没有抵住诱惑。” “韩教授风评很好,洁身自好,每天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如果出门就是去书店买书。”张昭宜顿了顿,“我觉得他应该也是被陈子曦纠缠的受害者。” “查一下两个人怎么认识的。”许长川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好的。” 徐潇潇看着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她一拍脑袋:“许哥,我昨天刚看完一本小说,里面主人公是模特,因为老板强迫她潜规则,后来自杀了。” “然后呢?”刘屿安来了兴趣,追问道。 “大女主重生,站在名利场制高点,手撕渣男。” “徐姐。”刘屿安听后双手捧在胸前,一脸虔诚,“求推。” “你想说什么?”许长川打断两个人的对话,冷不丁开口。 “我是觉得,陈子曦会不会被墨传媒的老板职场潜规则了,逼良为娼那种。”徐潇潇理所当然道,“况且开这样的公司还有这么多行政处罚,不沾点违法乱纪的事情,我都不信。” 许长川拿起桌面上的笔在手里转着,又将视线落在大屏幕上:“调回种墨的照片。” 张昭宜按照他的吩咐执行,也没有问为什么。 许长川沉默,他走近站在屏幕前,单手托腮叉腰,似乎在思考。 如果没记错,当年京圈里传的用三辆保时捷追女生的种家小子应该就是他。 对方可是连abc都认不全的人,找家教突袭了两月,托斯雅思都没考,直接让人拉到国外自生自灭了。 “许队,有问题吗?”张昭宜见他沉默,禁不住开口。 许长川还没动,会议室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第22章 小玫,圣诞快乐 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坐在门口的小毛有些瑟瑟发抖,这边刚走一个付子兮,不会又来一个‘正’子兮吧。 许长川心里压着火,他坐在原地笑肉不笑道:“以后开会,咱们是不是还得在门口贴个请勿打扰的牌子,这一会儿功夫来几个人了。怎么?把这儿当菜市场了。” 小毛咽了下口水,此时门外的人耐着性子又敲了两声。 许长川挥了下手。 小毛像接到了圣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 见到来人时,他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回头对许长川说道:“许队,是褚法医来了。” 许长川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搓了把脸后打起精神笑道:“稀客啊。” 褚南周放下手,见整组都神色紧绷如临大敌的样子,随口问了句:“许队,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正好还想问问你们法医处有没有找到让陈子曦过敏的菌类。”徐潇潇凑上前,一副包租婆催债的架势。 “小褚法医,案发现场真没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吗?”程浩也围了上去,“要是没人的话,她手腕上的捆绑伤又怎么会是生前捆绑呢?我们追查了监控没有发现她被人尾随,也没有被绑架的迹象。” 小毛见状顺手把大门一关,叉着腰当门神:“褚法医,今天你进了这个门,不留下点什么就别想走了。” 褚南周此时就像只误入狼群的羊。 许长川也不管手底下的人,颇有种山大王给猴崽子们撑腰的既视感,轻笑道:“小褚法医,你别理他们,来,坐。” “我不坐了。”褚南周摇摇头,他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许队,这是物证科顺路让我拿过来的,你们继续开会吧,我先走了。” 他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透露出抗拒,徐潇潇忍不住调侃道:“小褚法医,我们刑侦大队难道比凌晨的法医室还吓人吗?” 许长川失笑,他接过东西:“这是什么?” 褚南周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是从陈子曦家里发现的移动硬盘,里面的东西你们看完之后可以直接给治安大队拿去备案。” 徐潇潇听到这里也顾不上八卦褚南周,她恨不得自己长了双透视眼,眼神灼灼地盯着许长川手里的硬盘,极其兴奋道:“许哥,你说这里面是啥,怎么还要给治安?” 原本纠结案情发展的几个人也闻声凑了过来,冯荔披荆斩棘冲到许长川面前,捧着双手一脸虔诚:“许队,我可以担当重任。” 许长川把东西给冯荔递了过去,从旁边抓了一把巧克力塞给褚南周:“给你们法医处的人带回去尝尝。” 褚南周双手满满当当,微微蹙眉:“太多了,许队。” “不多,用你们顾法医的话来说,补充一下氨基酸。”许长川不假思索道。 褚南周抿了下嘴角,小声反驳:“多巴胺。” “啊?” “巧克力中含有苯乙胺,能够促进多巴胺的分泌。”褚南周小声解释。 “哦,那是我记错了。”许长川没有丝毫尴尬,反而自来熟地跟他聊了起来,“对了,你也是学医的吧?” 褚南周点点头。 “哪个大学?” “南大。” 季然离两个人最近,他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下意识看向许长川。 两人视线交汇,许长川的想法跟季然所想的心照不宣,他递给对方一个眼神,一边说着一边将人送出去:“褚法医,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褚南周不习惯跟人走得太近,低着头小声道。 走出房间,楼道阴冷的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一片寂静中,只有透过没关严的窗户偶尔吹进来的穿堂风,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许长川将领子收了收,轻描淡写道:“哦,那你认识时辰吗?” 褚南周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他瞳孔微微放大:“时辰?”不确定般地重复了一遍,见许长川一脸坦然,斟酌了下开口,“我不确定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认识的。” 许长川有些好笑道:“这名字很大众化吗?” 褚南周哑然,喉结滚动了下:“许队,我有个同班同学也叫时辰。” 见对方一脸严肃,许长川打着哈哈:“没事,随便聊聊。今儿多谢你跑一趟,我得回去抓紧时间开会了。” 褚南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许长川没有再提,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点了点头先走了。 这时刘屿安从会议室里跟出来,趴在门框上对着许长川喊了一句:“许队,硬盘打开了,里面都是小视频。” 褚南周还没走远,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看。 刘屿安见状热情地朝他挥挥手:“小褚法医慢走!常来啊!” 许长川回身就拍了下刘屿安的脑袋,没好气道:“整天咋咋呼呼。” 刘屿安跟在许长川身后进到会议室,捂着头喊冤:“是荔姐他们让我来通风报信的。” “通风报信是这么用的吗?” 刘屿安闭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徐潇潇听见声音,见人到齐了,连忙指挥着小毛端茶递水,自己则给许长川拉开椅子:“许哥,观影第一排。”殷勤地就差拿鸡毛掸子掸上面的灰了。 许长川暗自好笑:“这要不放一个阿凡达都对不起你给我选的位置。” “何止是阿凡达,许哥你瞧好吧。” 冯荔见大家都各就各位坐好了,招呼小毛关灯拉窗帘,程浩也搬了把椅子从后排挪到了前面的vip区域。 原本亮堂的会议室瞬间一片漆黑。 这组视频的全长约为半小时,大屏幕上模糊得像是被打了马赛克,随着画面加载缓冲两秒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视频背景是酒店房间,只不过镜头被面前调试镜头的女人挡住了。 她动作娴熟地晃动了两下摆正机位,镜头正好对准了中间的那张双人床。 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是正面大特写。 徐潇潇倒吸一口冷气,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屏幕:“这是不是前几天新闻头条里报道的那个上市公司……” 果然,下一秒陈子曦便报出了对方身份:“张总,您来晚了啊……” 音质很差,底噪过大,配合这种台词听起来就更像网上那种不能播的视频了。 接下来是些无关紧要的对话,许长川听得有些刺耳,他掏了掏耳朵对冯荔说道:“快进。” 冯荔应了声,用鼠标将进度条拉到视频过半的位置,于是画面中的两个人有了飞速进展,从散落一地的衣服来看也知道开始的过程有多激烈。 “靠!”刘屿安涨红一张脸立马偏过头去。 神啊,他还是个纯洁的小男生,看不得妖精打架的画面。 后排零零散散的几个女警也都捂着脸不忍直视,唯独徐潇潇和冯荔两个人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拿着瓜子在那边嗑边点评了。 季然实属无奈,他拽了拽徐潇潇的胳膊:“你别看了。” 徐潇潇回头,义正严词道:“我这都是为了工作。” 屏幕上的真人秀还在继续,许长川他们虽然秉着办案心切,但在会议室里公放这种视频还是有点尴尬,他扬了下手,示意冯荔关掉视频。 等不能播的那些声音和画面消失后,刘屿安连忙起身去拉窗帘,顺道躲在窗口开了一道缝呼吸新鲜空气。 徐潇潇见季然耳尖泛红,也存了逗他的心思,语气正经声音压低:“当警察的脸皮可要厚点,你说你要是毕业分到了治安大队去扫黄赶上现场直播,难不成要先等对方首站告捷再抓人啊?” 季然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看着徐潇潇牙根直痒,于是背对着所有人伸手搂住她的腰,手指停留在她这段时间没有去健身房而松懈下来的软肉上,声音暗哑:“徐潇潇,你不会想知道我脸皮究竟有多厚。” 徐潇潇也只是嘴上逞能,实际上胆量比老鼠都小,她被季然搂住的一瞬间浑身汗毛倒立,整个人都不好了。 空气僵化。 许长川那头拍了下手将大家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来。 徐潇潇见状就差直接给许长川磕头了,连忙推开季然:“开会呢,注意影响。” “这视频回头给技侦一份,分析下真实性,顺便把里面涉案人员信息整理出来。”许长川扫视一圈,“昭宜,这件事交给你办。” “收到,许队。” “我看这个陈子曦也不简单。”程浩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缓过来,连忙喝了两口水压惊,“视频明显就是进行钱色交易啊。” “我觉得不止。”季然坐直了身子,他手指轻点着尸检报告若有所思道,“许队,你当时在现场提出了一个关于乞讨的想法,现在看来陈子曦倒像是真像有所图。” “怎么说?”许长川挑眉。 “单纯的交易好像没有必要偷拍,但如果一开始就抱着敲诈勒索的心态就不一样了。”季然想了想,“就比如图财,这一切看起来就都解释通了。” 程浩挠了挠头:“季哥,有没有可能陈子曦拍这些视频是为了在某些网站赚钱?” 徐潇潇反应快,她小声嘟哝:“那些网站卖点在女方,这视频大部分都只能看到陈子曦的背影,卖不出钱的。” 季然闻言嘴角微微勾起,有点像在审问犯罪嫌疑人凑到徐潇潇耳边,意味不明道:“你看过?” 波澜不惊的三个字,让徐潇潇再次哑火。 许长川倒是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他把陈子曦的微信交易记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皱眉:“只有这些吗?她名下没有其他经济来源了?” 张昭宜点点头:“陈子曦实名认证的微信和支付宝我们都查出来了,所有资金入账就是资料上的这些。”她顿了顿,“至于银行卡里的流水,也都是正常收入和支出。” “昭宜姐,那是不是说明陈子曦还有不实名的经济来源?”刘屿安脑子一转,“许队,我之前听治安的同事说过,那种窝点查出来的姑娘多半都是成群结队的,如果是有组织犯罪的话肯定有领头羊。” 这倒是说得通,如果有团伙协助作案,那么利益分成很可能就不会摆在明面上。 “小刘,这条线你跟。”许长川也不在这里继续耗费时间,他起身在白板上逐一写下两名受害者的名字,用白板笔点了点,“大家都有思路了现在总结一下,关于钱昕案子的侦查方向谁来说?” “我觉得可以将方向放在钱昕吸毒和借贷这两方面。毒贩是亡命徒,他们为了钱可以没有底线,借贷的那帮人也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徐潇潇犹豫了一下,“还有就是,关于钱程的车祸,虽然付、副队带来的线索涉及到之前骆小荷的案子,但我觉得没有必要并案调查,因为钱程在本案中作为受害者,没有相关利益纠纷。” “许队,我也觉得钱程的车祸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程浩附和,“虽然感觉很巧合,但车祸这种事情很难人为操纵,毕竟里面存在的不确定性太多了。就单说张林当晚选择哪条路,几点回家,这都是未知数。” 季然见许长川没开口,他转回到调查重点上面:“钱昕的社会关系网其实并不复杂,我们会将下一步的重点放在刚才潇潇说的那部分,至于钱程,在不浪费警力的条件下可以适当跟一两天。” “关于时辰,你们有什么想法?”许长川突然开口问道。 刘屿安跟徐潇潇对望一眼,迟疑道:“我觉得时辰主要还是看有没有作案时间吧。” “那她有吗?” 刘屿安后背一凉,求助的目光投向徐潇潇。 对方摸了摸鼻子,含糊其辞:“要不就跟钱程一样,跟两天看看。” 许长川没有立即作声,有节奏地转着手中的记号笔,对着安排并没有反对,‘嗯’了声继续道:“钱昕的案子过了。下一个,谁说说陈子曦。” 程浩弱弱地举起手:“我觉得可以把调查方向放在那些给陈子曦转账的人,还有这些小视频的男主角上面。” 冯荔补充:“包括墨传媒的老板。” 张昭宜想了想:“我觉得还可以从韩教授那边突破一下,毕竟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真的很多,没准陈子曦会不经意跟他透露一些情况。” 剩下的人对他们的发言都表示赞同,小毛同时也整理好了会议记录,他伸了个懒腰朝旁边的刘屿安问了一嘴:“刘哥,发群里?” 刘屿安都快ptsd了,他头皮一紧:“别提群,我们还是朋友。” 所有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案情分析会终于结束了,许长川拿着自己的东西先一步回宿舍。 他连续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现在案件的侦破方向定下来后,整个人的神经都轻松了不少,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在宿舍床上睡个天荒地老。 -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黑漆漆的天空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圣诞节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温梨站在窗前,她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寒意透过皮肤蔓延到四肢,仅仅停留一秒后她便直起身子。 眼前玻璃上的哈气逐渐凝成水珠,顺着光滑的镜面流淌下来。 温梨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猛地抬手将上面的水痕抹去,复而又恢复到平日里示人的恬静模样,声音轻柔地诉说着。 “小玫,圣诞快乐。” 第23章 温梨的微信置顶是许长川 周五的晚上是对打工人来说最美好的时段,但在刑侦大队却不尽然。 “今年元旦咱们还放假吗?”刘屿安刚从交通队调完监控回来,他直奔自己办公桌,抄起上面的水杯,一个滑步来到饮水机前,十分夸张道,“徐姐,我这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光陈子曦那段监控我就看三百遍。别说找人影,就连地上蚂蚁有多少只我都数清楚了。” 他说完,将接得满满一杯的冷水全数灌进肚子里,仰头酝酿着准备吐出一口浊气,俗称打嗝。 徐潇潇眼皮直打架,她趴在桌子上哼唧:“元旦?破不了案,春节都别想过。” 刘屿安这个嗝没打出来,他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摆烂,瞥了眼桌面上那厚厚一摞文件袋:“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回家过年,咱们是大案小案打包破案。” 徐潇潇闻言抬眼:“又有什么案子啊?” 刘屿安懒懒地撑起身子,捏着兰花指翻了两页:“婚托骗子。” “可以理解,毕竟年底骗子也要开始冲kpi了。”徐潇潇来了精神,她撸起袖子沉沉吸了口气,“来,让你徐姐看看这个骗子有多帅。” 刘屿安把资料递过去的同时,开始笑嘻嘻地挑事儿:“怎么样徐姐,这人和季哥不相上下吧?” 照片里的犯罪嫌疑人是个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帅哥,他在婚恋平台里上的个人简历也包装的人模狗样。 徐潇潇看后啧啧两声:“海外知名大学经济学博士,现互联网某大厂ceo,年薪百万有车有房,最关键是他才三十三岁?” “心动吗?”刘屿安挑眉。 “心动过速了。”徐潇潇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上当受骗,她指着照片道,“这一看就是骗子啊,条件这么好谁去婚恋平台相亲啊?” “谁说不是呢?” 徐潇潇又往后翻了翻,光涉案资金就高达几十万,别提还有好几个小姑娘被骗色了,她痛心疾首道:“我终于知道古代为什么要给囚犯刺青了,这种骗子就应该给他做上记号,省得到时候放出来再害人。” 刘屿安像是找到了同盟:“就跟我天天看反诈同事说的那些案例一样,受害者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学生。不过照理说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大家都是高知分子怎么还会被简单的电话诈骗骗到。” “闷头读书,少了社会经验。”徐潇潇耸肩,“前段时间反诈宣传走进校园,时局不是还说让咱们许队抽空也去给大学生普普法吗?” “是得好好普法了。”刘屿安合上资料袋唉声叹气,“没有受害者等于变相给咱们减负了。” 两人正打算就此好好讨论一番,季然‘哐’地一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灰头土脸的样子像刚被人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样。 死去的回忆突然在攻击他,刘屿安见状立刻捂住口鼻:“季哥,你不会又去哪里蹲人了吧?” “没蹲,追了个嫌疑人。”他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这小子太能跑了,以前是体校的吧。” “咱们季哥真是宝刀未老。”程浩姗姗来迟,他揉着自己的腰啧啧称叹,“我生生在后面追了他俩两条街。” 季然摆摆手:“别提了,当时追一半我都想吐了,最后看他跑不动瘫在地上,要不是周围有围观群众我都想跟着躺下了。” 徐潇潇指着季然这样子问刘屿安:“现在你还觉得那骗子和你季哥不相上下吗?” 刘屿安摊手,远离是非:“你们夫妻俩的事情与我无关。” 自己的男朋友还是要自己心疼,徐潇潇把桌子上自己原本想扔掉的半杯柠檬茶递给他:“喝不喝?” 季然从她七分嫌弃地语气里体会到了三分关心,连忙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之后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量:“真甜。” 程浩打了个冷颤:“真酸。” “许队呢?”刘屿安也听不下去了,他抻着脖子往门口张望,“不是跟你们一起出去了吗?” 季然捧着透心凉的爱心饮料,悠悠哉哉道:“许队在回来的路上接了通电话,好像是被治安的同事叫走了。” “治安的同事?” 这几个字被徐潇潇念得九曲回肠,她和刘屿安的视线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言说的八卦之光。 - 城南会所是一座以古宅为原型,建在远郊山区里的高端会所。 建筑两侧是竹林,多节翠绿的竹子从墙根处蔓延开来,中间开辟出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可谓是附庸风雅。 治安大队的张队长正巧在门口抽烟,他看到许长川的车拐进来,底气十足地喊了声:“许队,这边。” 许长川从车里下来,一阵寒风将身上的烟味吹散不少,他紧了紧衣领,点头跟对方寒暄道:“张队。” “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过来,没耽误休息吧?”张队见状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作势要递给他一根。 许长川虚挡了一下:“不了,今天抽好几根了。”他歪头朝里看了一眼后收回视线,接着对方的话题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行哪有什么时间休息?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抓了个嫌疑人准备往队里送呢。” “我们也是,这不都快春节了,群众举报的案子倒是越来越多了。”张队猛嘬了两口,将烟头在垃圾桶上捻灭了,他弹了弹身上的烟灰,伸手一招呼,“走,咱们进去说话。” 室内的温度要比室外高不少,许长川将身上的外套脱掉挂在手臂上,抬眼打量起这明显与外面竹林的古朴之色有着天壤之别的富丽堂皇的大厅。 大厅挑高十来米,中间挂着一盏价值不菲的水晶灯,地板是用看似昂贵的大理石通体铺满,许长川脚上那双百十来块的警靴踩上去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这楼原来是古代大学士的故居,只不过没申请下非遗,后来被一个港商承包了,现在改成这种对外宣称喝茶谈事的高端会所。但是你瞧瞧这里面的装潢……”张队像导游一样给许长川介绍着,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敲着面前的门框感慨不已,“纯金的。” “财大气粗。”许长川笑道。 “可不是。”张队边说边带着人往里走,“之前我们临检的时候都只能在外围,这次是好不容易进来了。” 许长川看着周围治安的同事忙里忙外,虽然用十步一岗的说法略有夸张,但随处可见零零散散的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手里不是举着执法记录仪就是拿着相机到处取证。 对此他也没明说,反而是旁敲侧击地问道:“和硬盘有关吗?” 张队还没来及开口,不远处就有个手里拿着物证的同事喊他,他挠头一脸歉意:“许队你等我下,马上回来。” 许长川也不耽误对方工作,自觉地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站着。 单手插兜,低着头,整个人散漫地仿佛和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了。 片刻后他又觉得实在闲的无聊,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熟练地在指尖转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稀稀拉拉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排好队,贴墙站好。” 许长川听见这话时连眼皮都没抬,正想往旁边挪一挪,谁知领头人倒是很有眼力见儿的紧挨着他站着。 “哥,你也被抓了?”领头的黄毛自来熟地跟许长川套近乎,他看对方长相英俊浩然正气的样子唏嘘,“没想到你这种帅哥也会来这地方。” 许长川将打火机攥在手里,挑眉,嘴角勾笑:“哦?怎么说?” 黄毛‘哎呦’一声学西子捧心:“哥,就冲你这一笑,姑娘们见了还不都扑上来?”他压低声音,“就算你是想花钱找乐子,我偷偷和你说,这里的姑娘不太行。” “怎么,你有更好的?”许长川暗自好笑,瞥了他一眼。 黄毛一脸‘你算是找对人’的表情,他打量着许长川,见对方不像个差钱的,又离他近了几分小声道:“我哥们开了一家公司……” 话还没说完,刚才维持秩序的警察见状呵斥道:“你们俩,干嘛呢!” 黄毛一脸无辜地摇头,许长川则是往旁边横跨了一步拉开二人距离,抬手道:“我举报。” “你举报什么?”说话的小警察是警校刚毕业分配来的,治安大队的人都没认全,更不认识许长川。 “我举报他,组织卖淫。”许长川十分淡定。 黄毛猛地转头看向许长川,眼底尽是震惊:“你!你胡说!” 小警察哪里见过主动交代犯罪事实的嫌疑人,皱眉:“你们俩别想耍花样,等到了警局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 张队正巧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急匆匆地折回来,他见这里多了一排人,有些好笑地看向许长川:“你这是还给我们监督工作了?” 许长川保持着靠墙的姿势,他从口袋里拿出证件挎在脖子上,随后指着愣在原地的黄毛,意味深长道:“这小子回头你好好审审,刚还要给我拉皮条。” 张队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揽着许长川的肩膀边走边说:“许队这是给我千里送了一个人头,那我怎么说也得回敬一下你。” 许长川眼睛一亮:“硬盘的事情你查完了?” 张队心虚地笑了笑,脚上的步伐倒是加快了些:“这个回头再说,今天是找你是另外的事情。” 许长川看着张队,眼神中带着怀疑:“不是好事吧?” 张队打着马虎眼,说话间带着他走到了会所的另一端。 眼前的装修跟大堂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灯光昏暗,墙纸配色颜色分明。 怎么说,配上那一排被控制起来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倒有种时光穿越回九十年代夜总会的错觉。 这些人有的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有的用身上的衣服挡住脸,更有甚者看到许长川的时候还不忘抛媚眼。 他只一眼便挪开视线,皱眉道:“你不会是让我来替你加班的吧?” 张队拉着许长川的胳膊往前站了站,下巴一抬,对准站在角落的女孩道:“那姑娘你认识吗?” 角落里的灯光更暗了,许长川只觉得女孩的身形轮廓有些眼熟,他眼睛微眯,十分费力地看清楚人后,瞬间血压飙升,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队见对方面色不虞,心下了然,略显尴尬地开口:“你要是认识,我就走个流程把人放了。” 许长川肃着脸收回视线,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什么情况?” “具体案件我们不方便多透露。”张队用手半遮着嘴,小声道,“但是今天临检的时候,这姑娘和一男的在包间里,那没监控,我们例行询问的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说,所以你懂吧?” 许长川余光看到那人在偷瞄自己,后槽牙隐隐作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你找我干嘛?” 张队见他明显是闹别扭的表情,失笑道:“这姑娘的微信置顶,是你。” 简短的一句话惹得许长川耳根发热,他双手在背在身后紧紧攥拳,平复了一下有些慌乱的心跳,轻嗽一声:“哦,那正常询问就行。” “我也想问,但人就是不开口啊。”张队一脸为难。 “所以找我来当救兵?”许长川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有什么好处?” 张队眼睛在他们俩人之间打量一番,随后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锁的动作,神秘兮兮道:“我嘴严。” “师兄,好久不见,又帅了啊。” 女孩声音清脆悦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这也让躲在角落当缩头乌龟的温梨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杨妮是许长川的大学师妹,两人在警校的时候没有什么交集,反倒是毕业后才慢慢熟悉了起来。 “长高了?”许长川此时心情不错,说起来话也随意了些。 “师兄,你这夸人的方式该换换了。”杨妮脸上一红,佯装生气,“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挺高的。 女警身姿高挑,笔挺的制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腰细腿长,话里话外还处处透露出两人的熟稔。 温梨只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心底有一瞬酸胀,她轻轻用脚后跟踹了下身后的墙,像是在无声地发泄着自己那点不知名的小情绪。 张队见到杨妮过来,连忙问道:“怎么样,前面的那些人都问完了?” 见他们二人要聊案子,许长川避嫌地走远了些,正好站到了等着接受询问的那排人旁边,这个角度只要他一偏头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温梨的一举一动。 “小哥哥,你是警察啊?”可能是许长川长得太好看,周围那些女孩都忍不住上前搭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许长川也没躲,他双手插兜微微弯腰,不笑的时候更像小说里那种清冷的霸道男主。 温梨赌气般地再次踹了下后墙。 这人还真是一如继往的没正形,她忍着不去听那些调笑的对话,在心里默背着下周要讲的教案,可大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位看起来倒是有点眼熟。”许长川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温梨只觉得一道迫人的黑影猛地朝她压下来,瞬间将她周边的空气都挤压走,整个人被冷冽的烟草味笼罩地严严实实。 一抬眼,那人已经近在咫尺。 许长川借着头顶的光亮,这才看清这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他面上带笑,声音里辨不出喜怒:“原来是温老师啊。” 温梨舔了下唇,小声‘嗯’了声。 “我看看现在几点了?”许长川抬腕,略作惊讶,“已经十一点了啊。” 温梨知道他这是话里有话,想起上次在家里赶人的场景,她也自觉理亏便没有作声。 许长川俯身,手掌撑在对方身后的墙壁上,嘴角微扬,理不饶人地继续追问:“今天不写教案了吗?” 温梨头皮发麻,她腰板紧贴在墙壁上,一开口连带着声音都颤抖起来:“明天是周末。” “哦,看来是我打扰到温老师……”许长川不笑板着脸的时候样子很唬人,他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子慢吞吞道,“相亲了。” “没有!”温梨脱口而出。 许长川眉梢微扬,他呼出一口气撩在温梨的面颊上,声音压低:“没有?证据呢。” 温梨躲闪不得,垂下眼睑小声嘟哝:“这需要什么证据。” “当然需要。”许长川对上她的视线,不依不饶道,“毕竟温老师有前科啊。” 一旁看热闹的同事暗道原来这两个人认识,难怪这姑娘一直僵持着不肯开口。 杨妮起初在看到许长川和那个疑似失足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但眼见二人姿势越来越亲密,她难掩心中急躁,草草地结束汇报工作后小跑两步来到对方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许长川的肩头上笑道:“师兄,认识的?” 许长川直起腰,回身看向她:“认识,你那边忙完了?” “差不多,就剩下这些了。”杨妮抬起下颚,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将温梨也一并划在他们抓捕的嫌疑人范围里。 许长川点了下头,会所里暖风开的大,他单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回道:“那今晚上有的忙了。” 杨妮被他这个动作撩到了,面颊微红:“跟你们比起来我们这不算什么,反正在床上逮到的那批证据确凿的人已经押回去了。至于这些,张队的意思是能在这边问清楚就不再多拉一趟了。”见问询的同事要绕过温梨,她忍不住喊了一声,“这个还没问吧。” 那人听到这话,有些尴尬地看向许长川。 许长川向前跨了一步,整个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杨妮窥探温梨的视线:“我问过她了,没有问题。” 杨妮不明就里,她轻轻皱眉:“师兄,这是我们的工作。” 许长川顿了一秒,随后十分贴心地往旁边让了让,将身后的温梨露了出来:“行,那你问吧,我相信温老师会配合的。”说完,他回头略带亲昵地冲温梨笑了笑。 杨妮僵在原地,她仔细琢磨了下许长川的站位,除了保护外,更多的像是在撑腰。 “师兄言重了。”她笑着打哈哈,走到温梨面前一脸诚恳,“我事先没弄清楚状况,温老师受委屈了吧,不好意思啊。” 温梨连忙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许长川。 “没事。”许长川替温梨回答,转头却欲盖弥彰道,“没人比温老师更理解我们工作了,对吧?” 杨妮抿了抿唇,她管负责问询的同事要了一份空白笔录,绷着脸:“既然这样,师兄我们至少也走个流程。”说着便要打开肩上的执法记录仪。 许长川伸手拦了一下,他接过笔录在上面签了个名字,在杨妮没有开口前递了回去:“我看时间也不早了,给你们减轻一个负担,人我领走带回去审。” 温梨偷偷瞄了一眼,只见空白页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赫然并列着,她抿了抿唇才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师兄,你这样不符合规定。”杨妮紧紧攥着那张纸,声音冷硬,作势要刨根问底,“我就问几个问题,耽误不了什么。” 张队见杨妮和许长川像是起了争执,连忙走过来做和事佬:“许队,这是要走了吗?” “我这边手续办好了。”许长川面色微缓,指了下杨妮手中的文件,“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杨妮将笔录递给张队,眼神却略带委屈地看向许长川:“师兄。” 张队扫了一眼,大手一挥笑呵呵道:“没问题,有许队长做担保有什么不合规的。”他指着剩下那些人开玩笑道,“要是他能把这些都签了字,咱们还能早回去。” “你这是憋着坏想害我。”许长川也开起玩笑,他用手掌在温梨后腰处轻轻拍了下,顺势虚揽上她的肩,“还不谢谢张队长。” “谢谢张队长。”温梨乖巧地道谢,“麻烦您了。” 客套话谁听了都受用,张队长摆摆手:“不麻烦,下次注意点就是了。” 温梨点头,一副好学生受教的样子。 许长川松开她肩膀,有些咬牙切齿:“还想有下次?” 温梨瞄到对方垂下来的手臂,顿时起了点猫咪的坏心思。 她用手轻轻勾了下他的小拇指,柔声地哄骗道:“许警官说没有,那就没有。” 第24章 初吻是巧克力味 车内没有开灯,温梨仅仅凭借路边若隐若现的微光,才能勉强看清旁边开车人的表情。 疏离,且一副不愿意多言的样子。 温梨几次想开口缓解一下僵持的气氛,但看到对方紧抿的唇线时,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去抠安全带,眼神飘忽不定地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 像极了被家长抓包的逃学少女。 许长川觉得车里有些憋闷,将车窗开了一道缝,冷风瞬间倒灌进来,寂静的空间被嘈杂的风声打破。 “冷吗?” 就在温梨以为许长川会一路沉默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的话,下意识摇头:“不冷。” 许长川又往前开了十几米,也不管有没有摄像头,他把车驶向了旁边的自行车道上,停稳后表情严肃地看向她:“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温梨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和朋友一起吃饭,没想到碰上了临检。” “去城南会所吃饭?这离你家好几十公里。”许长川面色冷峻,空气里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我是警察,你不要想着可以骗我。既然你说是和朋友吃饭,那好,你这个朋友叫什么?住哪里?做什么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认识多久了?” 接连不断的质问像一颗颗手榴弹一样朝温梨扔了过来,她的大脑顿时被轰炸地嗡嗡作响。 许长川见她沉默,不由地提高了音量:“不说话?还是你非要我找人要那男的资料才肯讲?” 温梨刻意回避他的视线和话题,单手撑着下颚,手肘倚靠在车门上,避重就轻笑道:“许警官倒是哪里都有熟人。” 许长川眉心一蹙,下颚线越绷越紧,声音轻飘飘的却仿佛给了温梨重重一锤:“你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吗?” 温梨的心‘咯噔’一下,她瞳孔微缩,身子不禁坐直了些,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僵硬:“许警官,我其实有点没明白你的意思,我今晚只是碰巧和朋友在一起,然后遇到了治安临检。” “然后又这么巧的让张队看到了你的微信置顶是我?”许长川语气很克制,但言语中潜藏的责问呼之欲出。 “我是配合调查才上交了手机。”温梨抿了抿唇,含糊其辞道,“许警官,如果换作其他人,你也会这么刨根问底吗?” 许长川被她的话戳破心事,脸上一燥,热意自后背蔓延上来,他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咬了下后槽牙又将问题抛回给对方:“其他人也会把我放在置顶吗?”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温梨看破不说破,抬眼,坦然对上了他的目光,“许长川,你喜欢我吧。” 声音轻软,却笃定的不容置疑。 许长川倒吸一口冷气,瞳孔地震。 温梨见他的态度有些快要软化的趋势,突然凑近,用微凉的鼻尖蹭了下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色胡茬,佯装镇定道:“好巧,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离得太近,许长川甚至一低头就能亲到温梨的发顶,他的鼻尖充斥着初次见面时闻到的清冽的花香,心跳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你这是袭警。”他的声音低哑又危险。 “民事纠纷,情节严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温梨的目光明亮而清澈,懵懂又天真地望过去,“许警官,你要抓我吗?” 到底是他先乱了心,许长川竟有点想笑。 他浅笑一声,手指无意地摩擦着方向盘,无奈地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发现了,你其实一点也不乖。” 车内的收音机里播放的是午夜电台的轻音乐,狭小的空间里,成熟男人身上独有的荷尔蒙占据着温梨的每一寸神经和感官。 她垂下眼,慢慢将自己的头靠在对方肩膀上,闭着眼睛缓声道:“如果张阿姨给你介绍的是别人,像今天这种情况,你会带她走吗?”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在许长川肩膀上,他绷直后背,听见这话下意识否认:“不会。” 温梨仰头,轻声笑了起来:“真的吗?” 柔软的发丝蹭过许长川的脖颈,随之带来的麻意让他半个身子都僵住了,他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一闪一闪的红绿灯,说话间又刻意咬着字音,像砂砾一般有些磨人:“温梨,你不要得寸进尺。” 温梨抿唇,眼底闪着狡黠的笑意,嘴上却乖巧地回答:“遵命,许警官。” 许长川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微微出汗,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其实很不舒服,身上的每一寸神经都能感受到温梨的存在。 她的呼吸和心跳,就像时刻都在散发信号,诱他深入。 电话铃声打破一车旖旎,许长川佯装淡定地掏出手机,温梨也很有分寸的没有再去闹他,扭头去看窗外黑漆漆的街景。 来电的人是季然。 “许队,有情况。” “说。”许长川将窗户又降下来一些,身子朝车门的方向靠了靠。 “陈子曦家里人来局里闹了,恐怕你得回来一趟。” 许长川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后重新发动汽车,脚踩油门,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对温梨说:“我先送你回家。” 温梨沉默了一会儿,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瓮声道:“我不想回家。” “那你想去哪?”许长川随口一问,并未当真。 她犹豫了片刻后,像是试探道:“去市局?” 正逢路口亮起红灯,许长川踩住刹车,他把这三个字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也没有琢磨出温梨的意思,不禁皱起眉头:“你说去哪?” 温梨的双手下意识摸着身上的安全带,小声道:“我是怕你有急事,到了市局,我可以自己回家。” 许长川弯了下唇,见前方的红灯还有三十秒,他偏头看了眼温梨,声音里的笑意让人分不清是调侃还是暗示:“我以为你是要去自投罗网。” 温梨心里突突的跳,面上像是不满许长川的话反驳道:“疑罪从无原则,如果只是例行公事我已经配合做了笔录,并没有发生犯罪事实。” “笔录上面是我签的字,秉着对我自己负责的原则不也应该问清楚吗?”许长川将问题踢回给她。 无理搅三分,温梨无奈地指了指前方的绿灯示意他变灯了,收回手后有些无奈道:“要是在法庭上,你这样可有作伪证的嫌疑。” “那温律师要重操旧业帮我打官司吗?” 这个称呼让温梨一顿,她看着许长川目视前方的侧脸,路灯将他的轮廓修饰的时隐时现,脸上的表情也晦暗不明。 许是双方的沉默让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许长川将收音机调频换到了体育频道。 此时正在直播一场足球比赛,主持人激情澎湃的解说和现场渲染出的热烈的气氛,倒是让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下来。 “温梨,有些话我觉得需要和你先讲清楚。” 许长川其实并不擅长谈判,除了在面对犯罪嫌疑人时他可以言之凿凿高谈阔论。但在面对女人,尤其是自己有好感的女人时,理智能一瞬间崩塌。 “是很严肃的话题吗?”温梨眨着眼睛。 “是。” “那我不想听。”温梨假意撒娇,“今晚好累啊,许警官我们之间聊点开心的话题,轻松一下不好吗?” 许长川没有被她骗过去,依旧说道:“温梨,张阿姨当初介绍咱俩认识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和时辰的关系,之后我虽然也向你询问过相关情况,但我并没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 “哦。”温梨见撒娇不管用,破罐破摔,淡淡道。 “我现在和你继续接触也只是基于私人想法,已经不再碍于张阿姨那层关系了,你懂吗?” 许长川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但从他手背上的青筋就能看出此刻有多紧张。 温梨抿了抿唇忍不住发笑,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把‘有好感’这种事情说得这么严肃且理直气壮,她装作不懂的样子问:“所以许警官的意思是……张阿姨又给你介绍了别的女生吗?” 许长川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思来想去为了安全起见,他又将车驶向路边,瞥了一眼头顶的监控,心里还有空盘算着这一晚上得被扣多少钱。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他不擅长表达,也没有经验,只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横冲直撞,“温梨,你想当我女朋友吗?” 许长川这个人在感性和理性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温梨之于他,就像是一只表面凶猛的猎犬,第一次见到路边盛开的娇艳的小花,好奇地忍不住去频频触碰。 不过有时候打直球也是种撩人的方法,尤其是当许长川用他那双透亮不含杂念的无辜小狗眼看人时,就会让对方很难拒绝。 温梨没有直接回答许长川的问题,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已经被捂化到看不出原先形状的巧克力,摊开手对他说:“许警官,圣诞快乐。” 许长川没有接,他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盯着她的手心皱眉:“圣诞节已经过了。” 温梨见他无动于衷,自顾自地已经将外面那层包装撕开,巧克力融化后粘到了锡箔纸上,黏黏糊糊的,她伸出舌头像小猫一样舔了下,舌尖立刻被裹上了一层甜腻。 许长川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喃喃自语道:“甜吗?” 闻言,温梨扬起脸直视许长川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地猛地探过身子亲在对方唇上。 “甜吗?”她用他方才的话,一语双关反问。 许长川浑身像触电一般,他条件反射地一只手捏住温梨的脸颊,另一只手撑在她身后车窗玻璃上,挟持着她咬牙切齿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温梨迎难而上:“幸好这不是酒心巧克力,不然许警官现在就要叫代驾了。” 有恃无恐,温梨很好地演绎了这个词。 她在不确定许长川是否喜欢自己的时候可以像小猫一样偶尔撩人,一旦对方心意已定,她就会大胆进攻占据高地。 毕竟在动物世界里,驯服犬类的第一步就是要,树立威信。 “许警官,既然我亲了你,就要对你负责了。”温梨故作坦然大方的样子,实际上她连后脖子都红了,“现在,你要还问我愿不愿意当你女朋友吗?” 蜻蜓点水的吻并没有让许长川尝到那颗巧克力的味道,不是酒心巧克力都足以让他醉了。 “是我先问你的。”他抿着唇,听这话隐隐有些委屈。 “我已经用告诉你了。”温梨笑容明媚,“我很愿意啊。” 许长川又被噎住了。 温梨顺杆而爬,她用手轻轻戳了下许长川发烫的脸颊,明知故问道:“许警官,你在害羞吗?” “没有。”许长川嘟哝了一句,他大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背对着温梨,闷声不响道,“你坐好,我要开车了。” 温梨收回手,冰凉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他脸颊上的余温,夸张道:“哇,可是你的脸都烫到我了。” “是空调温度太高了。” “那你声音为什么这么小?” “嗓子疼。” 温梨忍俊不禁,她又凑近几分故意为之:“许警官,这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小狗炸毛! 平日里无所畏惧嬉皮笑脸的许队长,此时脸红得像只煮熟的大虾。 他转身,敢怒不敢言,盯着眼前得意忘形的人,俯身就朝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你是小狗吗?”温梨声音软绵绵的,委屈巴巴,“怎么还咬人。” 许长川眼神有些烫人,他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子,突然伸手蒙住温梨的双眼,喉结动了动毫无预兆地便仰头吻了上去。 唇齿间是朱古力的苦涩和牛奶夹心的香甜,有一丝绵软,也有一丝缠绵。 仿佛这颗已经融化了的巧克力,终于在这一刻将自己的价值发挥的淋漓尽致。 温梨脊背发麻,节节败退。 她嘴上可以笑着调侃,但也没有实践经验,更何况是许长川这种毫无章法的侵略更让她承受不住,伸手便在对方精瘦的腰间狠狠捏了一把。 许长川吃痛,手掌揽上温梨的后颈转而与她平视,另一只手轻轻揉搓了下她泛红的眼角,脸上再也没有小狗纯良的模样。 “许长川,你骗人。” “我骗什么了?” 温梨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意,瘪着嘴不出声。 昏暗狭窄的车内,伴着球赛间歇的轻音乐,许长川的声音带着笑意,如同低音大提琴般撩拨人心。 “温老师,没有实践过不要轻易下定论。” “懂了吗?刚刚那个,才叫吻。” 第25章 我对恋爱是认真的,对你更是 这几天刑侦大队的气氛很不一般,就拿许长川来说,曾经全年无休的人居然连续两天准时打卡下班了。 徐潇潇在电脑前排摸着接送陈子曦的豪车,一抬眼就发现许长川从宿舍换了身休闲服回来,还对着门口的警容镜整理发型。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跟季然吐槽:“就你们这种刑警寸头,是不是特省洗发水?” 季然没有注意许长川的动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道:“还好吧?倒是挺省时间的。” 徐潇潇皱眉盯着他,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打量。 季然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咽了下口水,求生欲十分强烈,小声问道:“你是不喜欢我用洗发水吗?” 徐潇潇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起来。 “干嘛呢?”许长川听见声音好奇地走过来,只见徐潇潇笑得前仰后合,季然在旁边一脸不知所措,他挑眉问道,“公事私事?” “我们俩看监控呢。”徐潇潇憋笑,她看着许长川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样子忍不住问,“许哥,下班了?” “都五点了,不下班难道去食堂蹭晚饭?”许长川一脸理所当然,手上却翻起来徐潇潇做的笔记,“追了多少监控?” “现在看了半年的,保守估计有三辆百万级别的豪车。” 许长川点点头,突然拍了下季然的肩膀,朝门口一扭头:“抽根烟去。” 季然戒烟了,这件事情早就在刑侦群里广而告之了。他下意识看了眼徐潇潇,对方却根本不接茬,一头扎进监控不可自拔。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徐潇潇才抬起头,她戳着键盘小声叹了口气。 付子兮扎进来的这根刺,迟早都要拔掉的。 - 市局周边没有居民楼,一到晚上周围就显得格外荒凉。 许长川靠在窗边,他并没有抽烟,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对方:“聊聊?” “许队,我没事。”季然伸手接过,嘴角浮出一个苦笑,“副队这位置当时空了这么久,我就知道自己没戏了,我有心理准备。” “付子兮的底细我不了解。”许长川转头看向窗外,“你,我很了解。” 季然没有开口,只是听他继续说道。 “你看上去无所谓,但我知道为了这个位置你有多努力。”许长川记忆犹新,“你左胳膊打过两个钢钉,右手粉碎性骨折,更别提那长期饿出来的胃病。” 季然笑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许队,都是些小伤小病的。”他说完晃了晃自己的双手,\\\"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不已经好了。\\\" “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你,我能看到,别人自然也看得到。” “就连时局都跟我夸你,只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我敢打赌,要队长位置空着,付子兮顶替的就是我了。” “所以季然,好好干,你的能力配得上。” 季然点头,他鼻尖一酸,连忙推着许长川走:“行了行了,赶紧下班吧,看你这样子肯定要和温老师去约会吧。” 许长川还想说什么,电梯来了。 他是被季然推进去,门关上前说了最后一句:“干刑侦的都是鹰,熬得住,你才能飞出这片天。” “谢谢许队。” 季然敛住笑,双脚并拢,手贴裤缝,郑重其事地领了一个礼。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的手随之落下,笔挺的肩膀也同时耷拉了下来。 此刻,那些不甘和失望全都涌上心头,有一个付子兮就会有第二个,他没权没势没背景,年纪大了又能在这里耗多久呢。 季然站在原地未动,良久后才轻轻吐出一句。 “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 许长川赶到到温梨家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路边花坛里蹲了两只流浪猫,胆子大也不怕生人,见到许长川手里拿着购物袋闻着味凑了过去,翘着尾巴撒娇。 他腾不出手,只能用小腿象征性地拱了拱,嘴上顺带安抚道:“这么乖?下次给你们买小鱼干。哎哟,别蹭,我新换的裤子。” 十分钟后,许长川略显狼狈地站在门口,他将手里少了二两的鸡胸肉和食材放在地上,从地毯下面找到了温梨说的那把备用钥匙准备开门。 温梨正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听见门响,探头一见是许长川,她立刻又蹦又跳地朝对方跑过去:“来啦?我可是饿着肚子等许大厨来做晚饭呢。” “你不是加班吗?” “提前结束了。”温梨凑近,耸了耸鼻子,“买了什么好吃的?” 许长川将买好的菜放在玄关柜上,一边换鞋一边道:“临走前有个案子,耽误了点时间,随便在楼下超市买了点。” 温梨并不介意,她用手指轻轻挑起那袋绿叶菜,歪头笑着打趣道:“为人民服务,辛苦许警官啦。” 女孩穿着粉色居家服,轻薄的面料隐隐透光,许长川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挂自己脱下来的外衣,转移话题:“有忌口吗?” “没有。”温梨边说边摇头,她将许长川买来的菜转移到厨房的料理台上,捡出要洗的一股脑儿都丢进水池里。 昏黄的灯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头顶,晕出一圈暖意,像极了电视剧里等丈夫下班的妻子。 许长川不动声色地撸起袖子走过去,本就狭窄的水池前挤了两个人,倒也有些让温梨施展不开拳脚。 “你别过来,水都溅到衣服上了。”她见对方走近下意识侧开身子,手里还捧着洗了一半的油菜。 许长川低头看了眼身上这件浅色卫衣上面溅到的水点,从容地接过温梨手里的东西继续在水池里洗,随口问道:“有围裙吗?” 温梨用指甲抠了下自己有些发痒的手心,点头:“有,我拿给你。” 可这间开放式厨房的面积并不大,许长川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将站在水池前的温梨逼到墙角,她看着门口的围裙和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刻意留出来的这仅供半个人通过的缝隙,进退两难。 思索片刻,温梨咬了下唇,她手上还有水怕蹭到对方衣服上,抬起胳膊用手腕敲了下他后背:“你往前点,我要过去。” 许长川没有动弹,甚至连头都没回:“过不去吗?” 明知故问。 一米八几的大个保持弯腰的姿势占据了整个通道,温梨就算会飞也得先有地方让她把翅膀打开吧。 “过不去。”温梨嘟囔道。 许长川还是没动,他拿起一颗西红柿,细长如葱白的手指轻轻摩擦着上面的表皮,清水顺着指缝流下来,养眼的像一幅画。 “我再往前衣服就湿了。” 气氛瞬间被他这句话破坏掉,见温梨沉默,许长川放下手中洗好的西红柿回头看了眼,似乎在催促,“你挤一挤,应该也能过去。” 温梨冲着他的后背挥了挥小拳头,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嘴上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许长川身后,抬起湿漉漉的双手,用手臂外侧轻轻压在他后背上借力。 这还是温梨第一次从后面看许长川,他后背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仿佛安装了控制器,随着他洗菜的动作时而紧绷时而隆起, 卫衣紧贴在身上,完美的凸显出他训练有素的好身材和安全感爆棚的宽肩。 两个人离得很近,温梨每挪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柔软的小腹挨着他硬邦邦的肌肉,她瞬间脸庞燥热起来,下意识吸气收腹。 “还没过去吗?”许长川不合常理地往后仰了下身子,歪头用余光看她。 温梨被卡在他和身后的料理台中间,像只缺氧的鱼,顾不上手上还有水,伸手直接去推他肩膀,小声惊呼:“你别往后靠!” “你是不是把水蹭我身上了?”许长川顺手关掉了水龙头,扭着脖子要去看自己的后背。 温梨小脸涨红,整个人气鼓鼓的,她举起双手伸到许长川眼前晃了晃,发挥出生平最好的演技一脸无辜道:“我用的手背,没湿。” “是吗?我看看。” 许长川话音落下的同时转身,双手撑在温梨身后的料理台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温梨被吓了一跳,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像只闯入盗猎者领地的小兽,无所适从地屏住呼吸。 可随着重心的变化,她紧贴着料理台的双腿再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高高举起的双手也悬在半空中。 眼见自己要滑下去了,她的双臂下意识圈住许长川的脖颈保持平衡。 这一举动正和他意,许长川顺势欺身上前,将温梨压倒在台面上。 温梨大脑混沌,紧张的声音都抖了,还不忘问:“看什么?” 许长川高挺的鼻梁抵在温梨眉间,灼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她脸颊上的小绒毛,说出的话语调轻柔,却有些无厘头:“看看温老师,怕不怕凉。” 等温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许长川拦腰抱上了身后的台面,皮肤隔着柔软轻薄的居家裤紧紧贴在大理石上,冰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许长川的掌心炙热还带着湿意,隔着上衣掐着她的腰。 温梨整个人处在水深火热中,如同蒸桑拿般。 合家欢的温馨电视剧瞬间变成了深夜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温梨有些慌神,她囫囵开口:“你……放我下来……” 许长川却埋首在温梨的颈间,像只大狗狗那样嗅来嗅去,声音含糊:“不让你下去会怎样?” 温梨被他的动作弄得全身不自在,心里发痒,缩了缩脖子故意道:“那我就罚你。” 许长川耳朵一竖:“罚什么?” 温梨皱眉,使劲想着应对的招数:“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这些招数在许长川看来都是雕虫小技,他轻笑着,心血来潮地打算手把手教温梨什么是真正的惩罚。 “温老师知道,在惩罚罪犯前,我们一般会先做什么吗?” 许长川的声音萦绕在温梨耳畔,明明是严肃的话题,却在这旖旎的氛围里变得格外撩人。 “审讯,面对犯罪嫌疑人时,第一步就是要先让对方交代自己的犯罪行为。” “温老师,请问你的犯罪行为交代清楚了吗?” 许长川那双作乱的大手捏在她腰间,令温梨完全无法思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处。 却不知,她的沉默恰好给了许长川可以捏住的把柄。 “如果嫌疑人负隅顽抗,那么我们就进行第二步。”许长川的鼻尖从温梨的耳后一点点往下蹭,最终停留在她精致的锁骨上,“略施小惩。” 说罢,一个吻落在上面。 从轻柔的碾转,到湿润的吮吸,霸道中略带了些教训的意味。 温梨整个人瞬间颤抖起来,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向上挺直,双腿微微弯曲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这时,一般的嫌疑人就会开始交代了。” 温梨眼角泛泪,浑身无力,显然已是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长川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一只大手从温梨的上衣里滑进去,滚烫的手掌沿着她背部的那道诱人的曲线一点点向上探索。 “像温老师这样意志坚定的,可以开始进行第三步了。” 温梨大脑一片空白,迟钝的脑回路让她分析不出许长川说的话是真是假,她眼睑泛红,心底的慌乱渐渐被随之而来羞耻的期待感所替代。 许长川的手停留在她内衣上,指尖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随即缓缓吐出四个字:“攻其软肋。” 话音落下,没给温梨思考的机会,他的手指灵巧的将扣子\\u0027啪\\u0027的解开了。 “许长川!” 失去了安全感的温梨真的快哭出来了,她将自己的脸埋进对方胸口,头皮发麻,浅浅喘着气,看起来更像是在主动投怀送抱。 许长川在这方面有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他驾轻就熟的用自己擅长的刑侦技巧探索这一片未知的领域,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跟温梨炫耀这引以为傲的破案技巧:“温老师,你看,这不就开口了吗?” “骗人,你就知道欺负我。” “温老师说谎了。”许长川感受着掌中的柔软细腻,凑到她耳边笑道,“看你心跳多快。” 咚咚咚。 胡乱没有章法的心跳声,如击鼓般在二人之间擂响。 此时的许长川,跟那时在车里告白的纯良模样判若两人。 温梨被他折腾的不轻,一低头狠狠咬在他肩头,带着哭腔控诉:“许长川,我再也不信你了。” “原来温老师那时候的强势是装出来的。”许长川空出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眼底带笑,“都把我骗了。” “你也把我骗了。”温梨得以喘息,又不甘示弱起来,“你这是公报私仇。” 许长川得了便宜还卖乖,捏着温梨下巴的手转而滑到她的唇边,轻轻拂过:“差点被温老师糊弄过去了,忘了还有最后一步。” 温梨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她躲闪不得又被许长川紧紧揽住。 “既然是审讯,口供当然还是要签字画押了。” 初尝糖果的人不知饥饱,一如许长川这样久旱逢甘霖的,恨不得将之前那些年所缺憾的都一夜之间补回来。 温梨有些后悔挑衅他了,她缩着身子呼吸困难,脚尖绷得直直的,刚想开口的话又被他吞下去,密密麻麻地吻再次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温梨身下的大理石都变得有些烫人时,这场热吻才结束。 温梨发丝凌乱眼角泛红,她身上那件居家服,到处都是深深浅浅半潮不干的手掌印,让人看了难免会不自觉的联想出一系列面红耳赤的情景。 “审讯结束,温老师可以开始你的惩罚了。” 温梨再也不想说话了,她蜷起腿,抵着许长川的越发欺近的身子,双手死死拢在胸前挡住泄露的春光,一双美目眼泛泪光狠狠挖了他一眼。 许长川隐去了眼底的深意,给她拨弄下额间的碎发,又将领口的扣子扣好,含笑道:“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出来吃饭。” 原本预定的晚饭差点变成了宵夜。 温梨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许长川来敲门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这次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秋衣秋裤一件不落都穿在里面,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餐桌前坐定后便开始兴师问罪:“许长川,老实交代,你之前到底谈没谈过恋爱?” 许长川正把洗干净的碗筷摆在桌面上,头也不抬直接答道:“小学四年级和同桌牵手做广播体操算吗?” 温梨被噎住了,她这次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之前没有恋爱经验,所以对于怎么喜欢一个人全凭本能。”许长川一边给温梨倒水,一边说道,“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改的。” 温梨听着他的话,脸慢慢红了。 “我对恋爱是认真的,对你更是。” “温梨,我正式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不需要有顾虑,这个开始和结束的决定权,都交给你。” 温梨的心,在那一刻被浸湿了,面对许长川满心期待的眼神,重重的点了下头。 许长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不善言辞的他用最朴素的话来承诺:“温梨,你的这个警察男朋友虽然做不到随叫随到,但不要怕麻烦他。他能保护人民群众,就更能保护你。” 温梨不敢抬眼看对方,只觉得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 她将倒满水的杯子挪到自己面前,轻声笑道:“许警官,你真好。” “还叫许警官?”许长川挑眉。 温梨心里暖呼呼的,连忙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夸张道:“那叫什么?许哥哥?长川哥哥?川川哥哥?” 许长川的道行还不够深,听着温梨的称呼耳朵红的快要滴血了,他拿起一颗旁边洗净的圣女果作势要去堵她的嘴。 温梨笑着躲开,定睛看了看他,缓声道:“许长川。” 被点名道姓叫住的许长川心脏瞬间紧缩,这种颤栗不同于以往,使得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 “许长川。”她声音柔软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啊,嗯……”许长川低头扒饭,装作才听见的样子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顺带着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吃,吃菜。” 礼尚往来,温梨见状也给他盛了一勺汤,掩盖着话里话外的笑意:“那你也多吃点。” 一个不停喂,一个不停吃。 房间灯光温黄,一切都刚刚好。 第26章 案件的新进展 过了元旦,天气越来越冷,这个不常下雪的城市也连续好几天都飘起了零星雪花。 温梨将手中的教案合上,看了一眼窗外。 小区那几棵上了年纪的枯树也挂上了红灯笼,就连老旧的路灯和凉亭都被物业绑了彩旗,春节的氛围好像一夜之间就浓郁了起来。 “春节怎么过?” 温梨把许长川的这条语音听了不下三遍也没有琢磨出,他的语气是单纯的好奇还是诚挚的邀请。 - 此时的许长川和组员照例开案情分析会。 付子兮的时差倒过来了,这几天也经常来办公室刷存在感。 见众人基本到齐了,许长川倒了杯茶,手里把玩着签字笔,将手机调至静音后倒扣在桌面上:“谁先来说说?” 张昭宜整理了下垂在肩头的发丝,站起来道:“我先来吧。” 季然和徐潇潇在最后一排正讨论着今年要不要见家长的问题,许长川敲了下桌子,二人立刻摆出一副正襟危坐听讲的样子。 张昭宜将电脑上的内容投放到大屏幕上:“我们重点调查了墨传媒的老板,在此过程中发现种墨本人曾多次接送陈子曦上下班,而且会留宿过夜。” 徐潇潇悻悻道:“还真是职场潜规则啊。” 冯荔问:“为什么不能是自由恋爱?” 徐潇潇晃了晃自己手头上那一摞从监控里排查到的人员名单道:“你想啊,要是自由恋爱,哪个大老板能容忍自己女朋友和其他男人有往来?” “种墨,三十五岁,华裔,他基本资料在之前的分析会上也讲过,这次我主要来说下他回国后的一些情况。”张昭宜调出几张图片,“上面的图片是墨传媒的工商登记资料,注册时间是2019年,下面这两个公司分别成立于2012年和2014年,正好是种墨回国后的时间。虽然目前来看这两家公司已经暂停经营,但工商税务那边查到存续期间还有部分营业外收入。” “什么意思?”刘屿安不解。 张昭宜将这几年墨传媒的报税记录全都放了出来,用事实讲话:“简单来说,就是种墨在利用这两家空壳公司偷税漏税。” 刘屿安嗤笑一声:“敢情他不是要回国发光发热,是薅社会主义羊毛来了?” “要不说越有钱越抠呢。”程浩嘀咕道,“前两天我看新闻说,如果一个人月薪十几万,个税就得扣掉三分之一了,这谁看了不心疼啊。” 这几天许长川也跟以前的发小联系过,大家对种家有印象,但自从种墨出国后基本都断了联系。 看样子,为了破案,许长川还真得趁着春节放假回趟京城。 “行了,说正事。”他扣了扣桌面,打断道。 张昭宜同时也放出了韩修文的资料,上面罗列出新调查出来的家庭状况:“韩修文,三年前离异,无子女。目前在本市有一套按揭的房子,就在南大附近。我们还从派出所那边得到消息,当时他和前妻离婚的时候闹得挺不愉快的,报过两次警都是家庭纠纷。” 冯荔一惊:“啊,我以为这韩教授是单身呢。” 徐潇潇摸了摸下巴悠哉道:“不会是因为跟陈子曦出轨吧。” 程浩可是一个高度崇拜知识分子,有学历滤镜的人,他盯着张昭宜,一脸不甘心:“昭宜姐,求求您快告诉我,真相不是这样的。” 张昭宜抿了一个笑,像是在故意吊他胃口:“我们确实在韩修文家里发现了陈子曦送给他的礼物。” 程浩将头埋进笔记本里,嘤嘤道:“荔姐,我算是知道你对那男大学生脱粉不成还回踩的感觉了。” “但是,韩修文和前妻是协议离婚,并没有提到婚内出轨的问题。两人婚后财产平分,他目前住的房子是婚前购置,逢年过节也会给前妻家里寄东西,两家人关系倒还不错。” 程浩立刻停止假哭,他故作受伤道:“昭宜姐,你学坏了,你怎么能跟徐姐一样开始欺骗我们幼小的心灵了呢?” 程浩这三言两语倒是将张昭宜和众人的关系拉近了些,就连许长川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付子兮仿佛一名旁观者,他进到会议室后就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此时他眉头舒展开,耳边是组员们咋咋唬唬的玩笑话,视线落在态度放任自流的许长川身上,不经意开口:“刑侦,都是这么开会的吗?” 这一盆冷水泼的,还真是恰到好处。 许长川脸上神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到平日里大家熟悉的模样:“付副在国外待久了,回来是需要慢慢习惯了。” 在警局,队长的称呼一般会省略为某队,副队长就是某副。 付子兮这个姓氏就略显尴尬了,怎么叫都是个副职。 他本人倒是不介意,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令现场气氛降至冰点,耸肩摊手:“既然如此,那我就暂时先把自己当客人……客随主便。” 你的主场你做主。 付子兮扬眉,抬手示意张昭宜不必顾及自己,继续。 张昭宜看了一眼许长川,见对方没有反应,抿了抿唇开口道:“之前我提到种墨会接送陈子曦,因此我也查到了平日里他接触的人,多半都是宁城的一些纨绔富二代和小开。”她说完顿了顿,又放出了一张几天前在南大校门口拍摄的照片,“这两个人大家应该都能认出来吧。” “这是种墨和……韩教授?”刘屿安眯着眼睛凑近道。 “没错。”张昭宜又找到了两人以前的往来记录和相关信息,“他们认识的时间最早可追溯到2014年。” 程浩问:“2014年可够早的,不过种墨不是京市人吗,他俩怎么认识的?” 张昭宜解释:“韩修文虽然在宁城出生,但他从小学开始就是在京市上的,后来上大学才回到这里。” 程浩点点头:“敢情两人还是旧相识。” 徐潇潇若有所思地偏头看向身边的季然,小声道:“这跟咱许的升学路高度重合啊。” 许长川捏了捏眉心,冷不丁开口:“徐潇潇,你声音再小我也听得见。” 徐潇潇吐了吐舌头:“但韩修文比你大,要不然我都怀疑你俩有可能还是小学同学呢。” 程浩不识时务,偏偏多嘴。“为什么不能是初高中?” 许长川没好气道:“因为我学习差,行了吧。” 张昭宜抿嘴笑了笑,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韩修文和种墨曾经在同一所高中,我们也请京市那边的派出所帮忙去询问了一下他们当年的班主任。”说罢,她放出了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成绩单,指着用红色圈出来的地方,“班主任说,韩修文是德智体美劳的学霸,当年还被保送到了南大,在他们学校是头一份,因此印象极深。种墨就是典型的对照组,成绩吊车尾,早恋逃课都干过,但架不住家里有钱,后来出国上了名牌大学也勉强上了学校荣誉榜。” 冯荔推测道:“老同学重逢,种墨得知韩修文离异,就把陈子曦介绍给他了?” “我看是陈子曦一厢情愿吧。”程浩托着腮帮子,“上次咱们不是看了她的微信记录了吗?” “也对。”冯荔叹了口气,“那这条线也断了?” 张昭宜摇头:“不,其实荔荔说对了,陈子曦确实是种墨介绍给韩修文的,而且是在他离异后以男女关系开始。” 程浩为高知分子最后小小挣扎一下:“可韩修文不都拒绝她了吗?” 徐潇潇一拍桌子:“我懂了,他俩最开始是走肾的关系,谁陈子曦后来居然对韩修文走心了。” 程浩三观都裂开了,他捂着头闷声道:“我这是真塌房了?” 许长川沉默片刻后问道:“证据呢?” 张昭宜语塞,她确实是查到了韩修文和陈子曦的多次开房记录和微信转账记录,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显示这是嫖娼卖淫。 毕竟有陈子曦告白的微信记录佐证,如果冒然询问韩修文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对方摆一道。 许长川将视线放在刘屿安身上,手中的签字笔指着他钦点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刘屿安心脏一抽,立刻站直身子:“报告,有新发现!”他将一个男人的照片贴在台前的白板上,并没有着急介绍,反而说起了另外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在去墨传媒调查的时候发现好多常年排在前十的主播都住在东方花园。” “她们收入这么高?”有人接话茬。 刘屿安故作深沉地摆了摆手:“应该说,是墨传媒附加的这项业务收入高。” 徐潇潇眨着眼睛,迟疑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徐姐调查的那些豪车的时候我也跟着查了,虽然车辆不同但我发现了一个相同点。”刘屿安指了指方才自己贴的这张照片,用笔敲了两下白板,沉声道,“司机。” “什么意思?” “监控中的每辆车,车主都不是同一个人,但司机却每次都是他。”刘屿安似笑非笑,“有了这个突破口,我特意找了户籍科的同事,自费给她买了一杯奶茶走后门才让我查到了这个神秘的司机。” 说罢,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又写了一个名字,“程石,种墨的表弟。” “表弟?”许长川皱了下眉,“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刘屿安拍胸脯保证道,“户籍科小姐姐给我查了三遍呢。” 也不怪许长川不信,屏幕上的照片是警局联网的证件照。 男子长着一双下垂的三角眼,浑身上下透露出生人勿近的黑帮打手气质,怎么看都跟种墨搭不上关系。 “程石的资料讲一下。” “程石,二十六岁,未婚,祖籍临江,有打架斗殴的前科,高中没毕业一直在老家,三年前来的宁城。”刘屿安停顿了一下,“嗯,就是墨传媒注册的那段时间。” 徐潇潇犹豫再三举起了手:“许队,我有个大胆的假设,种墨开这家公司会不会是有预谋的犯罪?”见许长川没说话,她继续道,“你们想,程石这样一个人要什么没什么,种墨为什么用他当司机?” 冯荔说:“会不会是亲戚关系拜托的?” 刘屿安摇头:“我也查了他们两家的关系,长辈那边根本没有往来,种墨也是在回国后到墨传媒成立前的这段时间才联系上的对方。” “那就更容易解释了。”徐潇潇思维发散,“提前找了一只替罪羊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季然赞同,“如果咱们调查的方向准确,墨传媒里极有可能隐藏一个卖淫窝点,但就我们目前手头上的那些证据只够抓程石的。” 刘屿安附和:“要不就先把人抓回来,让预审的大拿好好审审。” 张昭宜想了想觉得不妥:“要是动了程石,会不会打草惊蛇?” 一时之间案子又陷入了僵局。 许长川手中的签字笔在指间转来转去,末了扣在桌面上,沉声道:“先不动程石,小刘,你这几天带两人给我盯死韩修文、程石和种墨这三个人,重点看他们都接触过谁,去过什么地方,包括银行往来有没有异常情况。” “收到。”刘屿安领命,立正答道。 许长川看向跃跃欲试的徐潇潇:“剩下的那些人都查了吗?” “查清了,都是单纯的钱色交易。”徐潇潇将整合好的资料给许长川,“陈子曦银行流水和微信转账记录也都跟部分豪车的车主核对上了,其中我们重点询问过几个转账次数较多金额较大的人,他们一开始支支吾吾不肯配合。不过后来得知陈子曦死了,为了摆脱干系就全交代了,陈子曦确实是在用视频勒索他们。” “像杀猪盘啊。”刘屿安道。 刘屿安翻看着笔录:“徐姐,这些人被陈子曦勒索后没想过报警吗?” 徐潇潇摇头:“他们都是精英成功人士,而且和陈子曦的关系不是绯闻,是实打实的犯罪丑闻,自然不敢报警了。” 此时,张昭宜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技术科发的短信,她连忙将自己的手机跟大屏幕同步:“许队,这是刚刚技术科给我发了一个链接,他们把陈子曦的邮箱破解了。” 链接点开,是陈子曦的邮箱后台。 收件箱里有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发件人和收件人都是陈子曦自己。 张昭宜将邮件点开,信里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生活的抱怨,对工作不顺遂和人际交往之间所产生的矛盾。 “所以,这是一封自杀遗书?”冯荔看完最后一行喃喃道。 刘屿安后背发凉,他看了一眼许长川迟疑道:“许队,怎么会这么巧,咱们刚摸到了一点线索就立刻爆出来陈子曦的自杀邮件。” 冯荔提出质疑:“会不会是凶手伪造的?” “低成本犯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受害者伪装成自杀的样子。”许长川拿起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这封遗书把陈子曦打造成一个脆弱轻生的形象,目的是什么?” “目的?”刘屿安呢喃,“为了让警方尽快结案?” “为什么要让我们尽快结案?” “为了尽可能减少社会影响,也为了……” 见刘屿安迟疑,徐潇潇立马接道:“为了不让我们接着调查呗!” “如果对方不想让我们继续往下查下,这就说明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许长川坐直了些,“浩子,散会后你去技术科问下,这个定时发送的邮件能不能查到具体什么时间设置的,是在陈子曦生前还是遇害后。” “好。”程浩点点头。 “徐潇潇,你去深挖下跟陈子曦有交易的这些人,看看谁有作案动机和时间。” “明白。” “季然,你带队去重新搜一下陈子曦的家,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没问题。”季然看了眼时间,“明天一早我就带四组的人去。” 付子兮见到许长川这雷厉风行的操作,微微一笑:“看来我这次回国还真是件好事。”他起身鼓掌,“以后的路,就请许队多多请教了。” 第27章 你不如把她介绍给我 城南会所前几天因为治安临检被要求停业整改。 当晚被抓的,有人交了罚金被家里人带了回去,有人移交拘留所等候审讯,剩下的无论是否参与了犯罪都受到了相应的教育和处罚。 韩修文今天没有课不用去上班,他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吃过午饭之后出来闲逛。 刚出门,就收到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发来的短信提醒。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手底下却诚恳地跟对方保证不再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临近春节大街小巷都热闹了起来,购物中心里的店铺到处挂着折扣信息,韩修文目不斜视地走进一家书店,这是他常去的地方。 “韩先生,又来看书了吗?” 店员叫阿玲,她扎着丸子头,脸上妆容淡淡的,朴素中又带着点秀丽。 韩修文本人长相英俊极具欺骗性,身材挺拔又自带一股书卷气,他对阿玲点头笑笑,掏出书店的会员卡在读卡器上扫了一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之前我登记的书到了吗?” 阿玲连忙点头:“到了,我拿给您。” 她转身走到后面的柜子,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带着塑封包装的书,见上面不平整,下意识用手抚平了塑封皮上无关紧要的波痕。 韩修文的视线停留在对方因为弯腰而凸起的脊骨上,在她回身后,收回视线低头作势翻看着台面上的新书介绍。 “韩先生,您的书。”她说罢,动作带着小心地递过去。 阿玲来这里上班不到半年,却已经见到韩修文很多次了。 她是从小县城里出来的,对大城市的向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遇到一个儒雅有学识的人,这也是她选择来书店打工的原因。 “谢谢。”韩修文伸手接过来,不小心碰到了阿玲的手背,“抱歉。”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抬眼看过去,对方脸颊微微泛红,额角的碎发垂下来一缕,让人心生涟漪。 “韩先生,听说您是老师,是吗?” 吴侬软语,最难让人有招架力。 韩修文蹙了下眉,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书皮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阿玲心里有些没底,见他没有回答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整理客户资料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 韩修文眼睛弯了下,没忍住笑出声:“我是老师,英语老师。” 阿玲眼底闪着光,脸颊红扑扑很是激动的样子:“那我可以叫您韩老师吗?” “可以。”韩修文点点头,他看了眼店内墙上的时钟,手伸进口袋里,眼神带了一点意味不明的光,“你午休到几点?” - 工作日的中午,商场里的餐厅也短暂迎来了一波小高峰。 阿玲有些局促地坐在这家看似高档的西餐店里,邻桌都是西装革履的白领,她身上穿着书店的工作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怕耽误你上班,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韩修文抿了一口手边的咖啡,“主要是上菜速度快。” 眼前的韩修文,平易近人且生活化。 阿玲感觉自己坐在云端上,她蹑手蹑脚地用着刀叉,生怕有哪里做的不好给对方丢脸。 “你不用紧张。”韩修文轻声道,他见阿玲的盘子里半天也没有切出一块肉,三两下将自己的牛排切好递给她,“我没动过,吃这个吧。” 阿玲低头,声若蚊蝇:“谢谢。” 这顿饭吃的很像偶像剧剧情,走出餐厅的时候她还有些飘飘然。 “你多大了?”韩修文走在外侧,他身高很高,说话的时候会略微弯腰倾向对方。 “二十。”阿玲垂眼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泛黄的帆布鞋,手里拿着韩修文给她买的甜筒,轻轻舔了下,“过了年就二十了。” 韩修文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转移了话题:“你想学英语吗?” 阿玲闻声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 “我们加个微信吧。”韩修文似乎没觉得自己这句话在对方心里激起多大波澜,他掏出手机,“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阿玲的动作和声音都有些颤抖,信誓旦旦道:“韩老师,我会努力的。” 韩修文摸了摸她的头,正要开口突然一下子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嘴里说道:“小心!” 阿玲抬眼,擦肩而过的是一个着急取餐的外卖小哥,回神后才发现自己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正心跳加速的时候却发现她手上的冰淇淋蹭到了韩修文的衣服上。 “你的衣服!”阿玲惊呼道。 韩修文低头看了一眼,见她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去擦,声音温和:“没事。” 阿玲犹豫再三,最后她还是选择了避开店内监控,带着韩修文去了员工更衣室。 她推开门的同时,回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韩老师,不然你换下来我去洗手间洗一下……” 这里说是更衣室,更像是一个集装箱。 狭小闭塞,空气不流通,气味也不好闻。 阿玲话音未落,就被身后的韩修文搂住腰身,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声。 “可以吗?” 阿玲的潜意识里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像是放任自由,又像是隐隐期待。 韩修文的动作很温柔,直到最后还在她耳边哄着。 他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愉悦,眼底慢慢变得阴霾,对准阿玲细嫩的脖颈伸手便掐了上去。 “呜……” 阿玲痛苦的皱眉,大脑瞬间感觉到窒息。 韩修文告诉她,这只是一种调情手段,见她挣扎还在耳畔低声安抚道:“乖,听话。”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却让阿玲彻头彻尾体会到从地狱到天堂的滋味。 韩修文持续的时间不长,草草了事。 他一只手摩擦着阿玲被掐红的脖颈,另一只手熟练地将自己身上的扣子扣好,又恢复到最初文质彬彬的模样。 “疼吗?” 阿玲眼泪汪汪,好不可怜,听见韩修文这么问,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像是撒娇一般:“有点疼,下次可不可以不要了。” “你不喜欢?” 阿玲下意识地想点头,但又怕他生气,犹豫道:“有点怕。” 韩修文的手拍了拍她后背,体贴地将她衣领拉上去,淡淡道:“好,下次不会了。” 耳厮鬓摩的温存后,午休时间也结束了。 阿玲有些依依不舍,她拉着韩修文的胳膊:“要不然我下午请假吧。” 韩修文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身体不舒服?” 阿玲摇摇头。 韩修文替她梳理了下头发,耐心地讲着道理:“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会帮你去请假,但如果还能坚持的话,我的建议是把今天的工作做完,毕竟现在离下班也只有不到五小时,临时让书店找人来替班也很麻烦,你说呢?” 阿玲似懂非懂,她咬了咬唇:“我舍不得你。” “我们活在这世上,首先都要学会的就是耐得住寂寞。”韩修文将她搂在怀里,“我先回家把你的学习计划制定出来,你以前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英语,现在起需要把基础打好,正好路上有家新华书店,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你的教材。” 阿玲听着这些大道理,只觉得满心欢喜,错把对方的借口当作体贴。 然而熬过一下午,阿玲下班后没忍住给韩修文发了微信,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复。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挤地铁回到了出租屋,简单的洗漱过后,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脖子上那一圈明显的淤痕,掏出手机又给韩修文发了两条语音,语气略带撒娇。 “韩老师,我到家了,你在忙吗?” “后天周六,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锅?” 阿玲发完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泡面,没多想就拍了一张给韩修文发过去,并且配上了一张美美的自拍。 但过了许久,对方还是没有音讯。 阿玲突然有点慌了,她转而不停地拨打着韩修文的手机号。 从无人接听,到占线…… 再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是空号……” 被拉黑了。 阿玲跌坐在地,她看着桌上已经凉掉了的泡面,嗓子吞咽时候的刺痛和身上的不适,这一切都在提醒她。 从天而降的从来都不是馅饼,而是陷阱。 - 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许长川翻着面前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韩修文近日行踪。 “这两天他除了去学校就只出过一次门吗?”两点一线的生活有些太规律,许长川不由得多问了句。 刘屿安点头:“因为城南会所的影响还挺大,学校那边虽然没有追究但还是给他一个警告处分,再加上社区民警也高度关注当时放走的那批人,所以最近他老实了不少。” “没被发现吧?”许长川合上本子,笑了句。 “我跟的很远的,怕被他发现还特意没开车,晚高峰啊我生生跟着他挤地铁,眼见着他进家门才离开。”刘屿安苦着一张脸,突然想什么说道,“对了,韩修文今天去的书店,他是常客,不过我在跟店长了解情况的时候有一个女店员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许长川挑眉。 “我问韩修文是不是经常来书店的时候,那个女店员眼里明显有警惕。”刘屿安回想了一下,“就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你看着像好人吗?”许长川难得调侃了一句,仅一秒又回到正题上,“回头把那个女店员的情况摸一下。” 刘屿安撇撇嘴,刚想反驳两句手机震了,他点开一看,是宣传科在群里发的信息。 里面的内容倒是新奇,他瞄了两眼见许长川没有反应,立刻献殷勤道:“许队,你没看手机啊,宣传科刚发了通知。” “什么通知?”许长川随口一问,一点都不好奇。 “今年中小学军训的任务落到市局头上了。”刘屿安故作夸张,“这红星小学可是市重点,许队,你说时局到时候会选谁去呢?” 许长川和红星小学的温老师在一起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以前整日绷着脸的人,如今见人便笑满面春风自带柔光,这种反差不用恋爱都解释不了。 “军训这种事什么时候交给市局了?”许长川听的一头雾水。 刘屿安像个包打听,什么都知道:“还不是因为之前那几起恶性事件闹的,上头为了在表彰会上有个能看的成绩,把这活都从部队那边抢过来了。” 许长川搓了一把脸,叹气:“哪天军训?” 刘屿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通知,上面也没有明确说,他推测道:“应该要节后吧,这几天还挺冷的。” “那你在这里说什么?”许长川瞥了刘屿安一眼,抬手就要打。 刘屿安见状,连忙机警地躲了过去,嘴里喊着:“许哥!我去问!现在马上去问!” 顾北知刚从外面买了宵夜,路过刑侦办公室的时候见大门敞开着,象征性地敲了两下:“聊什么呢?楼道里都听见你们这屋的声音了。” “顾法医。”刘屿安笑得合不拢嘴,像是小学生一般见人就炫耀道,“说我们许哥和温老师终成眷属的事呢。” 顾北知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唇角微微上扬:“在一起了?” 许长川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后脑勺傻笑着:“对,那个改天请你吃饭啊。” 刘屿安也凑了过来,一脸讨好道:“许哥,嫂子有没有漂亮单身的闺蜜啊?” 这一称呼叫的许长川通体舒畅,他挑眉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刘屿安抿着嘴,颇有种矫揉造作的味道:“年底了,家里催得紧。” “以前不见你这么积极?”许长川说话的同时余光瞥到顾北知,突然笑里藏坏,转头继续跟刘屿安说,“有倒是有,而且你也见过。” “我见过?”刘屿安眼睛转了转,一脸茫然。 许长川声音洪亮道:“时辰啊。” 时辰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刘屿安是见过,甚至还重点观察过好几天,虽然他们几个人经常开玩笑,但真到这一步的时候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许哥,她不是咱们嫌疑人吗?” “什么嫌疑人,你嫂子人品这么好,朋友能差到哪里?”许长川张嘴胡诌,“再说了,时辰以前可是医生,你说咱们干刑警的这么危险,有个头疼脑热或者出外勤磕了碰了,家里有个现成的大夫,多划算。” “但咱们回家次数也有限啊,没准见面次数还没见顾法医多。”刘屿安小声反驳。 顾北知眯了眯眼,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们聊天别带上我。” 许长川没理他,接着刘屿安的话边说边搓起胳膊来:“这种可怕的假设,你说的我大晚上直起鸡皮疙瘩。” 想起顾北知解剖尸体拿着手术刀的样子,刘屿安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当那个对象换成时辰后,他又有些意动:“许哥,可人家会不会看不上我啊。” “回头我去说说,大家都是年轻人,找个机会见见面。”许长川煞有其事的开始画饼,一回头见顾北知冷着脸,装作才看到的样子夸张道,“顾法医,你还没走啊?” “小刘,吃面。”顾北知举着手里的外卖,“牛肉面。” “给我的?”刘屿安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恭敬地接过来略带迟疑地问了句,“顾法医,你不吃吗?” 顾北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饿。” 刘屿安扭头看了眼许长川,又扫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顾北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咳了声,装作很忙的样子打算给自己找借口开溜:“顾法医,你来找许队的吧?”他不等对方回答,捧着烫手的外卖就往外走,“那你们聊,我还有事儿先回宿舍了啊。” 许长川见刘屿安的逃得飞快,好笑地摇摇头,他给顾北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假客套道:“别站着啊,坐。”说罢自顾自地翘起腿,顺带伸了个懒腰,“顾法医,找我有事?” 顾北知目不斜视,一双长腿跨过地上堆积的杂物,选了一张相比之下最干净的办公桌,合拢外衣轻轻靠在桌子边缘,开口直奔主题:“你们还在盯着时辰?” 许长川仰头望着天花板,也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没有进展。” “药品来源查到了吗?”顾北知一边问,一边抚了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这种处方药进出都有记录。” “三院当时进的那批药,我们也跟着医院的负责人一起盘点核实了序列号,确实少了,但奇怪的是根本查不到什么时候少的。” 顾北知舌尖顶了下腮帮子,抿唇轻笑了声:“做得还挺缜密,像她的风格。” 许长川闻言先是一怔,凝神望着他:“你也怀疑时辰?” 顾北知抬起眼皮,手掌撑在桌面上,指尖自然下垂搭在一旁,嗓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不看事实,平心而论,你觉得会是她吗?”许长川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你学生。” “我的意见很重要吗?”顾北知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黑色皮子上面沾到了公安局门口堆放的渣土,有点脏了。 许长川的表情很严肃:“这不是在开玩笑。” 顾北知刚想说什么,他的舌尖不经意舔过上排的虎牙,微微颔首,另起了话题:“我可以帮你们查。” 许长川猛地睁开眼睛:“什么意思?” “我是她老师。”顾北知弯了下唇角,样子跟方才刘屿安炫耀许长川有了新恋情的神情如出一辙。 许长川皱眉:“所以呢?” 顾北知自卖自夸道:“亲上加亲,你既然有空,不如把她介绍给我。” 孔雀开屏。 许长川眯着眼睛打量起他,刚想说话,微信提醒来了条新消息。 简短的几个字,是温梨发的。 温梨:不怎么过,和辰辰出去玩。 许长川灵光一现,多情的桃花眼瞬间染上笑意。 他举起手机对着顾北知晃了晃,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邀功一般说道:“当然有空,这不,机会来了。” 第28章 当年,你也是这么问的她吗 月青山,四面环水,风景宜人。 可能是前一天刚下过雨的缘故,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里其实原本只是一个小村落,但随着市政规划将这一片划为自然风景区,旅游设施配套开发,月青山也就成为了大多数人在小长假自驾的首选地。 冬天的柏油路面看上去不像夏天那样富有弹性,冷冰冰硬邦邦的。 上月刚修建好的盘山公路上人烟稀少,白色鹅卵石凝结着冰霜,松柏交错的小路一直蔓延到山脚下。 “这么冷的天,你自己去爬山吗?” 沙哑的老烟嗓打断了时辰的思绪,她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向说话的人。 中年男性,略微发福,一双眼睛精明却也饱含沧桑,很符合常年跑网约车的司机形象。 时辰只一眼便低头,瓮声道:“不是。” “今天是除夕,来山里的人肯定少。”司机打了个哈欠,“现在七点多,你们要是为了看日出这时间可有点晚。”他歪头看了眼天,自顾自地说道,“阴天,还有山雾,八成是没什么景色看了。” 时辰的视线移向窗外,雾蒙蒙一片,有点像美剧中的寂静岭。 思及此,她嘴角含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同步发给刚才正在聊天的温梨。 司机的余光从后视镜落到时辰的脸上,丝毫没觉得冷场,继续道:“我很少跑这边,但前不久不是城里发生了两起命案吗?我老婆说干脆在这边买套房子,人少还安全。” 时辰按着屏幕的手指停顿了一秒,没抬头,声音里倒像是有些好奇:“什么命案?” 司机没想到她会回应自己,身子坐直了些,像是在显摆自己消息灵通,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前几天新闻都报道了,有两个女人被杀了。我一哥们是警察,他跟我们喝酒的时候说那两女的穿着暴露,还不是正经职业。”仔细听,他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点幸灾乐祸,“而且我跟你说,其中一个女的死的时候是光着的,没穿衣服,肯定是被人那啥了。” 无稽之谈,时辰越听越想笑。 这种人大多都是从网络媒体上了解到片面的消息后,用极端心理去曲解,甚至恶意中伤,利用贬低丑化他人的方式弥补自己现实中得不到的满足感。 时辰垂眼,轻声反问:“照你这么说,是她们两个人活该了?” “小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司机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时辰,侧脸精致,轮廓分明,是那种很有辨识度的美,心怀鬼胎道,“就像你这么漂亮的,大早上又是自己打车到荒郊野岭,如果遇见的不是我,八成是要出意外的。” “师傅,现在是法治社会。”时辰将围脖往上拽了拽,掩盖住嘴角的讽刺。 “法治社会里就没有亡命徒了?”司机觉得她想法单纯好笑,像是要给她上一课,“我这些年也载过很多女乘客,你们女人乖乖地两点一线上班回家啥事都没有,就怕那些穿着暴露还选择晚上出门的,别人不盯你盯谁?还有就是像你这样长得漂亮的,又是一个人坐长途的,太没有警惕性。” 时辰听出了司机的话外之音,她装作害怕的样子连带着声音都抖了抖:“这么说,你载过的女乘客里,有出过事的?” 美女的示弱,会极大满足男人的自尊心。 司机略显得意,那些话毫无防备添油加醋般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七八年前吧,我半夜拉过一个高中生到北巷,当时我就跟她说这么晚了给她送到小区门口,小姑娘非不听,把我防得跟贼似的就要下车,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说人没了。” “没了?”时辰双手紧握,显得有些惊恐。 “当时那惨状别提了。”时辰害怕的样子对司机来说很受用,他自然而然地安慰道,“我也不是吓你,以后一个人打车以后多注意点。” 时辰像是在做心理建设,沉默片刻后缓声问:“那,警察后来找到凶手了吗?” “听说是找到了,也是个未成年。”司机随口一说,敷衍极了。 盘山路中段的岔路口也设立了信号灯,正巧遇到红灯,司机将车停了下后余光又不自觉地瞥向时辰。 也许是被方才的话题吓到了,时辰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得晶莹剔透,再加上她一副楚楚可怜受到惊吓的样子。 真是应了那个词,我见犹怜。 信号灯变绿,司机见四周并没有来往行驶的车辆,他半个身子挡在方向盘前,仗着这里是时辰的视线盲区,将车子靠到路边后拔掉钥匙,浮夸道:“哎哟,这车怎么坏了?” “车坏了?”时辰看了一眼窗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声音不禁有些急,“师傅,这还没到目的地呢。” “你看这导航显示没多远了,要不你下车往上面走走?”司机倒是在给她出主意,但更多的是在自说自话,“算了,外面这么冷你穿的也挺单薄的再冻坏了,还不如在这车里等等。” 时辰闻言,动作轻轻地推了下车门,被中控锁锁住了。 收回手,她弯了弯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真的吗?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司机回身,这才将时辰看了个真切,对方抬眼瞬间带给他的冲击更大,结结巴巴道:“不麻烦,就是……这样一来我也赚不到什么钱。” 时辰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反而直言:“要不接着计费吧。” 司机为难地拿过手机,看着上面已经结束行程的订单捣鼓了半天叹气:“不能计费了。”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不然咱们加个微信,你给我转账吧。” “加微信?”时辰迟疑地问。 “放心,我不多收你钱,给个零头意思一下就行。”司机装作很大方的样子,“就当咱俩交个朋友。” 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了。 见时辰表情有些不乐意,他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加个微信而已,我又不骚扰你。我有家有业的,你这什么表情?” 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都在说自己好心没好报,恨不得撇得一干二净直接轰时辰下车。 时辰眼眸微垂,眼底闪过一瞬的狠戾后又很快地恢复如常,但说出的话却让对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当年,你也是这么问的她吗?” - 随着日头升高,山间温度也渐暖。 时辰站在路边双手插兜,口中呼出的白气只一下便被风吹走,她穿着雪地靴的双脚冻得有些发麻,忍不住在马路边跺了两下试图让身体回温。 又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商务车驶近,车速很快,径直朝时辰开过来。 时辰就这么盯着,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心里默念。 三。 因为挡风玻璃反光,时辰看不真切驾驶人的脸。 二。 这辆车是高档商务车,车身一尘不染肯定是刚清洗过,显然是为了出游有备而来。 一。 车子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位置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到她面前。 时辰微笑,她这么淡定的最主要一个原因是,温梨提前将车牌号发给了她。 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从副驾驶上下来的人是许长川,她还以为横冲直撞的司机是他。 这人颜正条顺,肩膀宽而平,但此时浑身上下自带一股吊儿郎当的社会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正不阿的人民警察。 许长川也是第一次见时辰本人,他斜靠在车门上挑了下眉,眼底带着探究语意不明道:“时辰,久仰大名。” 时辰轻笑一声,不甘示弱回击:“我倒不是很想在许警官这里出名。” 许长川摊了下手,随即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玩笑,他伸手替对方打开后边车门十分绅士地弯了下腰:“请吧。” 温梨正巧从车里探头,她招了招手,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道:“辰辰,快上车。” 实在是外面气温太低,时辰没多想,直接弯腰钻了进去。 许长川替她关上车门后也坐进了副驾驶,一边对着暖风口搓手一边抱怨:“天是够冷的,怪不得你不下车。” 时辰听见这话下意识看向驾驶位,心里咯噔一下,是戴着斯文败类标配金丝边眼镜的顾北知。 草草收回视线,她定睛看向温梨。 “冷不冷。”温梨缩了缩脖子,她埋头进放在脚边的大号旅行袋里翻来翻去,随后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保温杯,心虚道,“红枣茶,你喝点暖暖身子。” 时辰顺手接过来,声音跟冰碴子一样:“我以为你会装冰可乐。” 后排顿时传来几声憋笑。 时辰歪头看了一眼,碰了碰温梨,表情疑惑。 许长川好心地给时辰又介绍了一遍:“左边靠窗的是刘屿安,中间是徐潇潇,右边是她男朋友季然。” 温梨压低声音补充:“都是他同事。” 时辰解开围脖的动作顿了下,神色恢复如常,说出的话倒有点像是冷幽默:“许警官该不会是出来加班的吧?” 刘屿安接道:“许队这哪里是加班,是公费恋爱才对。” 许长川炸毛,他指着车和窗外遥不可及的山顶道:“这车,这油,还有到时候去山顶支的那帐篷,公费的话你给我报销?” 顾北知一贯冷着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司机的费用别忘了到时候一起结。” 许长川瞪眼:“敢情你是来做兼职的?” 季然忍不住开口打断:“许队,支队长在群里问一队的人都哪儿去了,我要不说咱们出来查案子?” 徐潇潇连忙开口:“法定假日查什么案子,说团建都比这个靠谱。” 刘屿安皱眉:“咱们以前团建过吗?” 徐潇潇摸了摸下巴回忆道:“如果那几次半夜叫的海底捞也算的话。” 许长川更正:“不止海底捞,还有我个人出资的奶茶。” 顾北知余光瞥到时辰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不着痕迹地将车内空调调高一度,转而看向许长川有些好笑道:“你们生活这么丰富吗?” 徐潇潇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整个人挤到第二排中间的空档:“这就丰富了?顾法医,你们平时都不点外卖吗?” 顾北知弯了弯嘴角:“不常点。”他说话时尾音刻意拉长,说的一本正经,“但常见到点外卖的胃。” 空气静默一秒。 许长川反应过来后表情狰狞,龇牙咧嘴道:“顾北知!你恶不恶心!” 徐潇潇的表情也难以言喻,她默默坐回到后排:“顾法医,杀人诛心了。” 刘屿安偷偷将窗户开了一道缝,整个人贴在边上试图打乱脑袋里幻想出来的画面,欲哭无泪:“我早上刚吃了一屉外卖小笼包啊。” 温梨头疼地看着这一车叽叽喳喳的人。 当初说什么约会度假都是假的,事实就是,现在她带了一群小学生郊游,还是幼稚园大班刚毕业的那种。 温梨见顾北知迟迟不开车,而窗外山里的雾气看上去也比来时散去了不少,忍不住开口问道:“顾法医,我们还要等别人吗?” 只见顾北知的手轻轻敲了下方向盘,样子有些漫不经心,眼神透过后视镜落在时辰身上:“安全带。” 时辰正端着保温杯吹气,闻言眯了眯眼睛。 温梨拽了下时辰的袖子,从她手里拿过杯子使眼色,嘴上却笑道:“还是顾法医的安全意识到位。” 时辰面无表情地偏过头,从身后抽出安全带系上,眼神带刺,恨不得在顾北知身上戳出几个洞,嘲讽技能加满:“原来顾主任也在啊,我说谁开车这么技术,刚才差点没撞死我。” 话音未落,顾北知故意狠狠踩了一脚油门,时辰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差点真去见上帝。 “顾主任?”许长川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玩味道,“你们以前认识?” 时辰正气不顺,她直接顶了回去:“许警官不知道?” 许长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理所当然道:“我是警察,又不是福尔摩斯。” “我们何止认识。”时辰说话的同时眼神看向开车的人,见对方没反应,并没有隐瞒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意有所指道,“顾主任是我以前在三院时候的带教老师。” 顾北知笑了声,没有否认。 话题聊死了。 徐潇潇和刘屿安两人的社牛能力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十分自觉地充当起了调和剂。 徐潇潇:“小梨,你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 刘屿安:“辰辰,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啊?” 徐潇潇:“辰辰是你叫的吗?” 刘屿安:“大家不都是好朋友吗?” 徐潇潇:“那你为什么不叫我潇潇?” 刘屿安:“我怕被季哥削削。” …… 温梨听着这些对话忍不住扶额叹气,这时快时慢的车速都快把她早饭晃出来了,这山顶究竟还有多久才到啊。 第29章 温梨不仅要哄小孩还要哄小狗 月青山的前身是座野山,山路在修建的时候由于坡度很陡,弯道众多,因此用徐潇潇的话来说,就算是开坦克来也踏不平这搓板路。 顾北知单手握着方向盘,表情游刃有余。 副驾驶上的许长川此时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见不远处快急转弯了,车子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双手紧紧攥着胸前的安全带,小声道:“顾法医,咱们其实不赶时间。” “要不你开?” 顾北知只说了四个字,就让刚下夜班不能疲劳驾驶的许长川成功闭上了嘴。 时辰原本在放空,她将额头贴在冰凉的窗户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路面颠簸,让毫无防备的她,胳膊先是撞到了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然后下一秒整个人猛地向左侧倾倒。 要不是有安全带拦着估计能直接冲进温梨怀里,真跟坐过山车没两样。 温梨手肘也磕到了座位扶手,她手机没拿住掉到了地上,许长川后脑勺就跟安了雷达监测器一样,听见动静猛地回头问:“磕哪了?” “没事。”温梨连忙摆手,她弯腰捡起手机笑道,“是手机掉了。” 许长川仔细看了她两眼,确认整个人都完好无缺后才半信半疑地回过身,不忘啰嗦两句:“这段路不好开,你坐好,别玩手机。” 温梨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时辰托腮看着旁边的人,眼底尽是调笑:“你家许警官,是不是恨不得马上给你安排个安全座椅。” 温梨指着时辰揉胳膊的动作,一边担心一边打趣:“疼不疼?我看是你比我更需要吧。” “胳膊没事吧?”顾北知冷不丁开口。 大家心知肚明这话问的是谁,许长川却故意扭头抢答:“我没事。” “没问你。”顾北知目视前方,说话间车速减慢,他双手都握上了方向盘。 温梨拉着她的胳膊上下左右看了看,时辰拍了下她的手背:“拜托,我可是学医的。没事,衣服穿得厚,一点也不疼。” 后半段路,车子一路开的十分平稳。 徐潇潇看着窗外的参照物跟季然咬耳朵:“这速度要是赶上旅游旺季,顾法医能被后车按喇叭吧?” 季然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趁着还没到,你还不睡会儿?” 徐潇潇躲了下,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傲娇道:“我一点都不困。” 许长川口袋里正好装了些巧克力,他拿出几块回身递给温梨:“出来得早,你要是饿了先垫一下。” 温梨伸手接过来,将巧克力原封不动全都塞给时辰:“辰辰你不是没吃早饭吗,垫一下,别低血糖了。” 许长川有些吃味,没忍住白了一眼时辰:“借花献佛。” 时辰表情无辜,她弯了弯嘴角,当着对方的面开始挑三拣四起来:“这放了多久啊,都化了,不会过期了吧。” 许长川咬着后槽牙:“有毒,你可千万别吃。” 温梨这个老师当的真是心力交瘁,不仅要哄小孩还要哄小狗。 她先是摇了摇时辰的手做了个求饶的表情,又连忙剥开一颗塞进自己嘴里,笑容甜腻:“长川,这是什么牌子的呀,真好吃。” 许长川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从后视镜中对上时辰嫌弃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徐潇潇在后排观看了全程,不由得心底鼓掌。 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拒人千里之外的刑侦队长,谈了恋爱后居然比小学生还幼稚。 许长川心情愉悦,他回过身半仰靠在座椅上,随意地聊起天来:“时辰,你是不是跟我们顾法医很熟?” 巧克力在口腔里融化的很快。 听见这句话,时辰的牙根疼了一下,像是被突然甜到也像是条件反射地被刺到。 温梨见时辰表情不甚好看,适合开口替她解围:“辰辰以前总说顾法医教导有方,医者仁心。” “教导有方?”一直保持沉默充当听众的顾北知忽地笑出了声,“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 时辰用力咬了咬牙,待酸胀感稍稍褪去后才轻描淡写道:“可能是温梨听错了,我形容顾主任,一般用人面兽心比较多。” 车内空气凝固住。 许长川挺直腰板,用手挡在嘴边咳嗽了两声,试图掩盖快憋不住的笑。 最后一排的三个人也很难熬,他们肩膀抖动地的频率比方才在石子路上更剧烈。 顾北知无奈地摇头,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故作不知:“那想必医者仁心,也是温老师的自由发挥了?” 祸水东引。 温梨沉默,她算是体会到了许长川说的,顾北知用手术刀喇人似的语气。 时辰的视线从窗外转回到顾北知身上,就在大家以为她又会出言讽刺时,却见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轻软:“不,在我心里,你的确是位好医生。” 顾北知讶然,面上丝毫不显,只有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许长川见状连忙又攥紧那条牵动自己命运的安全带,心有余悸道:“顾法医,淡定。” 顾北知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镜片后的目光微沉:“先抑后扬,你倒是可以转行去当个语文老师。” 时辰偏过头不去看他,声音淡淡:“我的职业生涯规划就不劳您费心了。” 许长川摸了摸下巴,新冒出的胡茬有些扎手,他全然不觉这个话题对双方来说都很尴尬,接着道:“时辰,你为什么不当医生了?” 时辰还没开口,温梨便不动声色地将这个问题踢回去,嗔笑道:“你这话问的,跟要给辰辰介绍工作似的。” 许长川脸上难得认真:“我还真有这个想法。” 温梨心里一顿,时辰轻轻按了下她的手安抚着,抬眼看向对方,像开玩笑也像真的动心:“是什么好工作值得许警官来开这个口?” 许长川手肘撑在车门上,神情惫懒,漫不经心地开口:“市局,法医处。” 一车的人,反应最大的是温梨。 时辰垂下头,嘴角上扬,她听着温梨‘舌战群儒’的跟许长川battle,倒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徐潇潇跟风附和,要不是碍于安全带,她现在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时辰身上:“辰辰,你来市局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同事了。” 刘屿安也连连点头:“对啊,食堂大师傅要是知道来这么一个美女,肯定能保证每天三荤两素,那我们都有口福了。” 时辰脸上虽然在笑,但目光冰冷,仅仅是在嘴角牵出一丝微笑的表情:“我没有转行的想法。” “不再考虑下?”许长川被温梨打压的连尾巴都耷拉下来了,见时辰开口,他指了指旁边沉默是金的顾北知,“你的带教老师还可以重操旧业。” 时辰的态度可谓是油盐不进,她余光看了一眼置身事外的人,轻笑道:“有些人,教一次就够了。” 顾北知听见这话哂笑,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眼看两人又要开呛,温梨为了这一车人的生命安全着想,连忙岔开话题:“辰辰,你带没带防晒霜,我买了新的高倍防晒。” 时辰看向温梨,将自己后半句话憋住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温梨暗地里长出一口气。 可许长川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以前我觉得顾法医的毒舌无人能及,没想到居然有人更胜一筹。温梨,你说她这算不算青出于蓝。” 小狗原来不止爱生气,还记仇。 如果温梨脸上有字,许长川一定能看到那明晃晃的两个字——闭嘴。 徐潇潇看热闹不怕事大,她觉得事情开始好玩了,八卦地凑上前问:“顾法医的毒舌可是在局里出了名的,辰辰你以前也没少被他怼吧?” 时辰笑眼弯弯,眼底闪着意有所指的光:“那看来顾主任在医院伪装的太好了,每个人见面都夸他笑容可掬呢。” 许长川想到顾北知会那样笑,后背直发凉。 也不知道是谁提到了旅游的话题,除了开车的顾北知和连续几天都在做教案此时靠在时辰身上打瞌睡的温梨外,纷纷加入了聊天群。 许长川示意他们小声点,自己也顺带压低了声音:“总说团建,实在不行明年咱们也迎合下潮流。”他拿出手机搜了搜,无果,又将目标转移到时辰身上,“听温梨说,你倒是经常出去旅游,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时辰垂眼,她将自己肩膀抬高了一分让温梨靠的舒服些,轻声道:“我最近刚从南非回来。” 徐潇潇可惜道:“南非我们大概是去不了。” 刘屿安借着这机会跟时辰拉近关系:“辰辰,你还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啊。” 时辰看了眼睡得沉沉的温梨,伸手将出风口的风页往上推了推,停顿一秒后继续说:“我出国比较多,而且去的地方都很偏。” “国外就算了。”许长川认真思考着,饶有兴趣地跟她探讨起来,“我听说果子巷里有一家复古咖啡厅不错,好像还是个网红店,你去过吗?” 众人屏住呼吸,似乎都竖着耳朵在等时辰的回答。 时辰镇定自若:“果子巷的咖啡店很多,不知道许警官说的是哪家?” “名字我不记得了,但那家手冲经常半价促销。”许长川笑笑,“团建嘛,还是要局里省点钱。” 徐潇潇收到了许长川传递过来的眼神信号,点头:“对对,好像他们家彩虹蛋糕特别出名。” 指向性已经很明确了。 时辰不但知道,前几天还跟顾北知去过。 她的视线落在开车的那人身上,见对方不为所动,思考片刻有些苦恼地摇头:“我不爱喝咖啡,为数不多的几家店都是跟温梨一起,不如等她醒了你再问问。” 许长川‘哦’了一声,换了个坐姿,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我也是听说,要不这样吧,等回去顺路的话咱们买几块尝尝?” 徐潇潇连声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蛋糕了。” 时辰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说的我都想尝尝许警官推荐的店。” 徐潇潇正开心呢,谁知对方话锋一转,“可惜,我不顺路。” “是吗?”许长川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他盯着车前蜿蜒曲折的山路,余光瞥向顾北知,“那确实可惜了。” 顾北知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他看着天边的云散去,说出的话引人深究:“云开雾散,至少今天这趟远门出的,不亏。” - 兴致散尽,一车人都昏昏欲睡起来。 许长川和后排的三个人也像撒了气的皮球,睡得更是东倒西歪。 时辰的大脑格外清醒,她精神紧绷,复盘着方才和许长川的对话,思考其中有没有逻辑漏洞,直到耳边传来温梨平稳的呼吸声,这才令她渐渐放松下来。 “你不睡吗?” 顾北知的声音打破沉默,像一根针戳破了正在充气的气球。 时辰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怕吵醒温梨,音量压到最低:“我怕你把这车人都卖了。” 顾北知的语气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带着几分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密闭空间里的暖风呼呼作响,时辰觉得自己呼吸不顺,她将高领衫扯松了些,又小心翼翼地脱掉了半边羽绒服,全程保持安静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索性顾北知也没有追问,或者他其实也并不在意这个答案。 顾北知这个人的长相确实无懈可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同于许长川眉目多情,他的眼更像冰冷深邃的大海。 时辰察觉到自己又一次不自觉关注他后,连忙将注意力放在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上。 车子一个转弯,月青山渐渐露出全貌,导航里的女声提醒,当前位置距离目的地还剩一公里。 许长川被一个颠簸震醒,他揉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风景,迷迷糊糊问:“到了?” 温梨也被时辰叫醒。 可困意难忍,她实在不想起来,像小猫一样在对方肩头蹭了蹭撒娇道:“再让我睡一下。” 太可爱了呜。 这一幕被身后的徐潇潇看了个正着,她捧着心嘤嘤,恨不得自己去揉一把,抬头却见许长川还一副还不知情的样子。 徐潇潇颇有种如鲠在喉的憋屈感,敢情他们许队的命真好,白捡到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女朋友。 第30章 我只想戳破这个太阳 车子驶到了半山腰的大平台上。 这里是收费区,环境宽敞而且地势平坦,是露营野炊的首选地。 唯一不好的就是来这里玩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他们把车子停好后,看着眼前这一座座像小山头的帐篷群,纷纷陷入沉默。 徐潇潇躲在车里没出来,从开了一半的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吐槽道:“许队,这就是你说的远离城市喧嚣,共赏自然风光?” 季然做了个深呼吸,皮笑肉不笑地假意捧场:“不愧是热门旅游地,虽然人多,但是这空气真新鲜。” 顾北知靠在车门上,他紧了紧领口,见季然每说出一个字时都呼出去一口白气,没忍住泼了盆冷水:“你说的,应该是新鲜的二氧化碳。” 论煞风景,顾北知排第二,没人争第一。 玩笑归玩笑,毕竟露营地是按时计费,拿着微薄薪资又承包了此次出行经费的许长川,带头将占用了车内大部分空间的帐篷先拿了出来。 季然和刘屿安也是现成的劳动力,几个人很快就将满满的物资摆了一地。 除去他们本就是俊男靓女外,光是面前这些东西也足够惹旁人多看几眼了,毕竟这种搬家似的露营也是闻所未闻。 许长川斥巨资租的是独立两室结构的大帐篷,当时户外店老板极力推荐,说的天花乱坠,甚至让他觉得如果不租这顶会后悔一辈子。 收纳箱和折叠桌椅摞起来得有一人高,顾北知靠在上面懒洋洋开口:“你不会真想在这里过夜吧?” 许长川活动了这几下额头有些微微出汗,他用手背蹭了一把,一边脱掉身上羽绒服一边开口道:“过夜费都交了,你别靠那儿当大爷了,过来搭把手。” 顾北知实在被许长川的碎碎念烦得不行,拿起旁边的说明书扫了两眼,这才屈尊过去跟他配合。 徐潇潇作为拿到过警界运动会女子铁人三项铜牌的刑侦大队一枝花,练野外生存都不怕,露营这种小事情更是不在话下,她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包薯片塞进温梨手里,看着两人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活儿我们熟,你俩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温梨和时辰这种没有实战经验又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纠结一番还是决定不去给他们添乱了。 于是两人十分听话地端着小板凳躲在避风处,你一口我一口十分和睦地吃起了那包已经被压得稀碎的薯片。 现在的帐篷搭建起来十分方便,只要将支架撑起来,底端用钉子固定住,基本的轮廓就已经出来了。 许长川身上穿着单薄的卫衣,宽肩窄腰,一举一动尽显身材,浑身上下散发出男性特有的荷尔蒙。 时辰见旁边还有小姑娘偷拍,用肩膀拱了拱温梨,嘴上打趣道:“你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温梨正从袋子里仔细挑拣着比较完整的薯片,闻言抬眼,随后又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回到手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喜欢一个人时,眼底的好感根本藏不住。 时辰很了解温梨,尤其是在她提到许长川时,对方给出的反应令她更加确信了:“你是认真的?” 这话令温梨的笑意僵在唇边,她动作一顿,没有作声。 时辰心里‘咯噔’一下,但又煞有其事夸张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慰道:“嗐,没事,认真多好啊,你们要是结婚了我可要当唯一的伴娘。”边说边用手戳了下温梨那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颊,笑意满满,“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其他的有我呢。” 温梨嘴里的薯片没有完全嚼碎,咽下去的时候硬块喇到了嗓子,她把手按在脖颈处轻轻皱眉。 伪装之下,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动摇。 “我们不会结婚。”温梨态度笃定,像是告诫自己般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和许长川结婚。” “温梨,这么多年,我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你是真的开心。”时辰轻轻拉着她的手,“而且现在警方怀疑的目标是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的。” 温梨垂眼,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表面纤细柔软,实则却沾满了鲜血,有些自嘲道:“从小玫被害到我妈妈去世,我的人生早就结束了。” 时辰眼神一阵动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惆怅。 “所以啊,辰辰,我和许长川之间,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场利用。” “这话你自己信吗?” 温梨玩着时辰的手指,只是笑笑,避而不谈。 时辰语气不禁有些急促:“温梨,以前你想报仇我不拦着,因为我也觉得这世界不好,对待恶人我们就要以暴制暴。”她停顿了一秒后缓缓开口,“但许长川改变了我,他家在京市很有地位,他可以保护你,甚至能救你。” 温梨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许长川身上,松开时辰的手:“人被什么保护,就会被什么限制。事情是我做的,他早晚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到时候又会怎么样呢?”说完,她甚至歪头对时辰笑了笑,“你说,他会亲手抓我吗?” 没等时辰开口,温梨长出一口气耸耸肩,故作轻松道,“不过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温梨!”时辰急得低声斥她,声音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接下来的我一个人可以应付,你能不能不要再参与了。” “辰辰,为什么?”温梨顿了顿,眼底凉薄,“我的亲人明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从一开始应该置身事外的人是你才对。” 为什么要帮助温梨复仇? 除了两个人是好朋友外,最主要的原因时辰没有跟对方提过。 校园暴力。 这是孩子极致的恶,同时也是禁锢受害者一生的枷锁。 那些砸在身上的拳头,那一道道赤裸嘲笑的视线,还有至今都残留在身上的疤。 时辰的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瑟瑟抖动的睫毛雾气蒸腾,她下意识摸着自己总是戴着红绳的手腕,视线躲避,故作轻松道:“温梨,你好过分,这就打算过河拆桥了吗?” 时辰很少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是温梨坚挺的后盾。 温梨伸手轻轻揽住时辰的肩膀,将自己的脸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柔声道:“辰辰,在你陷入沼泽的时候,我也想带你一起逃。” 时辰忽然静了下来,她心中一颤,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窒息的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梨子,其实我的人生,也是被他们夺走的。” 这句话如同装满了水的瓶子被丢进江河中,混着泥沙,慢慢下沉。 - 帐篷搭好了,野炊用品也都收拾好了,徐潇潇朝她们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喊:“都弄好了,许队刚刚夸海口说要亲自下厨呢。” 温梨轻轻按住时辰的胳膊,仰头对徐潇潇笑道:“你慢点跑,这地上有水,小心滑。” 徐潇潇面对温梨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收敛起性子,听见这话她脸上有些热,不知道是方才跑那两步还是被对方盯着的缘故,降低了分贝道:“你们也都饿了吧,咱们先过去吧。”说罢,又多看了两眼时辰,“辰辰,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时辰摇头:“没事,就是有点饿了。”说完她接着用手搓了两下脸颊,恢复了些血色。 徐潇潇也没多想,转身在前面带路。 温梨起身时拽了一把时辰,随后自然而然地挎住了对方的胳膊,像聊天一样随意,说出去的话却惊人:“世界不公,那我们就是规则。” “你还是决定要自己动手吗?”时辰有些犹豫,“可许长川他……” “辰辰,你觉得他像不像太阳?”温梨轻笑起来,眼睛看着不远处指挥着刘屿安搬东西的人,“永远发光发热,永远热情耀眼。” 时辰视线也看过去,沉默一秒,肯定道:“他可以温暖你。” 温梨摇头,她心中甚至生出一丝疯狂的想法,如藤蔓萦绕野草飞涨,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我不想被太阳温暖,我只想戳破这个太阳。” 时辰脚步踉跄了一下,要不是温梨搀扶着她差点要被自己绊倒。 温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眼中的阴霾只是错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辰辰,这样的太阳应该去照耀更多人,不应该只停留在我这里。” 时辰看向温梨,没有开口,但眼中尽是不赞同。 “你别这样看我。”温梨笑了声,她娇俏的脸庞在背光地方却染上了阴郁,“甚至啊,我希望许长川永远都不要试图来救我。” “为什么?” 温梨的神色温和,声音却喑哑地如同腊月寒风般刺骨。 “因为我怕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忍不住亲手把他拉下水。” - 许长川所谓的亲自下厨就是烧了一壶开水,然后像食堂大师傅一样,给每个人面前的泡面碗里盛满热水。 “对号入座啊。”许长川双眼像雷达一样扫射过去,见徐潇潇越位了连忙吼了一声,“你的那碗是番茄的,这是你嫂子的。” “见色忘义。”徐潇潇小声嘀咕了一句,恋恋不舍地坐到了旁边。 温梨脸皮薄,她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香辣牛肉味的泡面,正想跟徐潇潇换,许长川一个箭步跨过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别给她,这里面我多加了一根肠。” 温梨抿唇笑了起来,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我的男朋友,原来也会假公济私。” 许长川用食指点了下她额头,又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要是让徐潇潇听见了,她能在队里念叨我一年。” 温梨极其听话地点头,乖巧的样子让许长川心下一软,没忍住在她脸颊旁亲了一口。 不料,这一幕正被姗姗来迟的刘屿安看到,他如杀猪一般叫了出来:“许哥!非礼勿视!” 正囫囵吞泡面的徐潇潇双颊鼓鼓的,她抬头用眼神向对方询问发生什么了。 刘屿安学西子捧心,没有回答徐潇潇的问题,反而哼哼唧唧地凑到时辰身边,把一杯刚刚温好的牛奶递给她:“都是单身狗,咱俩相互取暖吧。” 活该你单身。 时辰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来,心里诽谤着。 顾北知站在两人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的后槽牙隐隐作痛:“小刘,东西搬完了吗?” 刘屿安只觉一阵寒意从耳边传来,他回头发现站在那里冷得像根冰柱的顾北知,讪讪道:“都搬出来了,顾法医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车锁了吗?” “锁了吧。” 刘屿安被对方看得有些心虚,掏出车钥匙还未开口,只见时辰从他手中抽走,将温热的牛奶还给他:“你先喝,我围巾落车里了,顺便去锁车。” “诶,我跟你……” 刘屿安话还没说完,正欲起身去追时辰,只见顾北知一把按下他的肩膀,不痛不痒道:“喝你的牛奶。” “顾……” 顾北知转身前定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 时辰来到车旁,脚步一转坐进了前排的驾驶室。 座位很靠后,她一边将座位往前调一边小声嘟哝:“腿长了不起啊。” 待距离合适后,时辰顺手将暖风和收音机打开,整个人沮丧又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长出一口气。 温梨其实说的对,这世界不公,那就用她们自己的规则和方式来维持正义。 时辰手腕内侧的那道浅浅的疤隐隐作痛,收音机里的轻音乐也无法阻挡她耳边萦绕着那些男生女生的叫嚣和辱骂。 她仿佛置身于密闭的空间里,想凿开一个洞放自己出去,可身体像被压上了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挣脱不开。 “躲清净来了?”顾北知的声音跟冷风一起钻进来。 关门的动静有点大,时辰的身体也跟着轻轻颤抖了一下。 人在脆弱的时候,一丁点刺激都能让委屈无以复加。 时辰听见这冷嘲热讽的话,没有抬头,一股酸意涌上鼻尖。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装作刻薄样子,却还是没控制住声音的颤抖:“看不出我在躲你吗?” 顾北知听出了她声音不对,偏过身子,想拉开她看个究竟,可手还没落在她肩头却在半途在空中顿住,蹙着眉:“你哭了?” 时辰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她心里那股酸涩怎么也压不住了,几乎是下一秒就红了眼。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哭声,豆大的眼泪打湿了睫毛,沿着手背划进衣袖里。 顾北知见她这副样子,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攥住,喘不上气。他内心煎熬,声音不觉地带上了命令的口吻:“时辰,看着我,说话。” 一只大手落在时辰肩膀上,她知道那是顾北知。 可隐藏在黑暗中,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桩桩像厉鬼一般朝她袭来,令她无处遁逃。 时辰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神色晦暗酝酿着团团怒火,眼泪顺着眼角肆无忌惮地流下来:“你想让我说什么?还是你想看我现在到底多有狼狈?你又是在以什么身份命令我啊。顾老师!”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喊到最后只剩下喑哑的气声。 顾北知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硕大的泪珠似决堤的洪水般扑簌扑簌的落下来砸进他的手心。 时辰气急,不管不顾地低下头,牙齿毫不留情地狠狠咬了下去。 顾北知没有躲,他倒吸一口冷气,任凭眼前的人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时辰哭累了,疲倦感渐渐将她吞没,人也短暂地恢复了理智。她松开顾北知的手,看着上面清晰可见的一排牙印,尴尬袭来,不自然地偏过头。 而原本在播放轻音乐的电台,此时插播了一条突发新闻。 “本台紧急插播一条突发事故,现寻找目击证人和知情者。本市一名网约车司机阎某,于清晨驾驶车牌号为宁ac2344的小型轿车,自三环路行驶到月青……” 主持人突兀的声音令车内气氛凝固住。 时辰心头一惊,她怕顾北知起疑,来不及关掉收音机,双手下意识去捂对方的耳朵,一双美目瞪得铮圆。 顾北知被眼前这突然袭击给惊住了,他喉结吞咽了下,心跳过速。 “你……”两人异口同声道。 “重复……阎某驾驶的小轿车自三环路行驶到月青山附近发生坠崖事故,警方现寻找目击证人……” 新闻播放的时间很短,对时辰来说却格外煎熬,主持人尾音落下的同时她迟疑着收回手,回避着顾北知灼人的视线,喃喃道:“你,疼不疼。” 顾北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电台里播放的内容,他将对方的手重新拖回到自己脸颊上,双眸微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认输,又像是寻求自我解脱。 他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每个字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带着不均匀的呼吸声,令人听不真切。 “时辰,我后悔了。” “当年,我就不该放你走。” 第31章 阎先生,终于见面了 这是许长川和温梨两个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外出就餐。 虽然没有高档西餐厅的小提琴伴奏和烛光晚餐,但一碗热乎乎的泡面却被他们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不亦乐乎。 刘屿安孤独地坐在两对情侣中间,左边是许队给温老师递纸巾,右边是季哥替徐姐吹热水。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时辰怎么还不回来,徒留他一人在这单身狗的苦海中挣扎。 - 冬天太阳落山早,山里的气温又比城区低了好几度,平台上另外几家露营的人也都早早回到帐篷里,只有他们一行身强火力壮的人还在外面烧烤。 时辰哭过之后眼皮肿胀,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刻意独自一人躲进帐篷里。 她裹着身上的羽绒睡袋,跳脚蹦到暖炉旁窝着,离远了看像极了蚕宝宝。 顾北知走进帐篷看到这一幕暗自好笑,手里拿着刚刚灌满热水的保温杯正想递给她,就见不远处的刘屿安招呼道:“时辰!你窝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烤肉!” 时辰声音无精打采,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不去。”话音刚落,身边就多了一道身影。 她抬眼,是顾北知。 “很冷吗?” 两人隔着暖炉说话,微弱的火光照在顾北知脸上,使得他的锋利的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 时辰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攥着睡袋的手不禁收紧,瓮声道:“还行。” “顾法医,你怎么也躲进来了?”刘屿安忙了一头汗,他一手掀开帘子,另一只手里还端着刚刚烤好的猪大肠,脸颊绯红,分不清是火烧的还是兴奋的,但总之就是很碍眼。 顾北知扭过头,从嗓子里应了一声当作回答。 时辰怕被刘屿安看出来她眼睛肿了,脑袋垂得更低了:“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刘屿安神经大条,他刚想凑近去说服时辰起来一起嗨,脚还没来及动,就见顾北知面色沉静的走向他,话却是对着时辰说:“你把火灭了再睡。” 身子还没暖和过来的刘屿安,好像时光穿梭了般下一秒又回到了帐篷外。 他看着眼前像门神一样挡在门口的顾北知,就算大脑再愚钝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悄声道:“顾法医,你跟时辰……” 顾北知挑眉,心神微动,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嘴角还没来及上扬,就听刘屿安继续道,“你俩有仇吧?” 行吧,识相,但不多。 “你手里的是猪大肠?” 刘屿安怔住,点了点头。 “你知道人体大肠有多少褶皱吗?” 刘屿安哑声,他可能不想知道。 “七十二个褶皱,能存储五至十斤宿便,灌肠需要三到四小时才能完全排放干净。”顾北知顿了顿,眼神轻瞥过他手里的盘子,一针见血,“你这猪大肠,洗了多久?” 刘屿安哽住,手中盘子沉甸甸的,那一圈圈烤的滋滋冒油的肥肠,此时仿佛是在嘲笑他大脑皮层比猪大肠还光滑。 - 夜幕降临,一行人都钻进许长川租的这个豪华帐篷里。 “左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宿舍。”徐潇潇左看右看,十分新鲜,“许哥,你这次团建是让我们重返校园了啊。” 许长川没功夫理会徐潇潇怀念青春,他拉过温梨的手,有点凉:“晚上山里冷,睡袋要是不暖和,你就拿我羽绒服盖着。”说罢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别站在门口,走,我带你去烤烤火。” “不用,我不冷。”温梨见大家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用拳头捶了捶许长川的胳膊,小声道,“你别这么夸张。” “我哪里夸张了?你不信问顾北知,看看低温失温对人体伤害有多大。”他冲着不远处的人扬眉,“顾法医,快来科普一下。” 顾北知双手插着兜,垂着头站在一旁,闻声抬了抬眼皮:“这附近没有湖,体表干燥就算温度降到冰点也冻不死。” 季然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那是不是淋湿了就会被冻死?” 顾北知弯了下唇,并没有回答。 时辰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副墨镜戴上,她从角落走过来,轻笑道:“出来玩还讨论这种话题,许队不愧是来加班的。” 刘屿安见时辰这副样子,没忍住调侃了一句:“女侠,这大晚上你能看到太阳?” 僵化的气氛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打破。 时辰也相当配合:“我能看见鬼。” 刘屿安被她的一本正经吓到了,拉过旁边季然的胳膊:“封建迷信要不得,我可是有许队的壁纸护体。” “什么壁纸?”温梨听了一耳朵,下意识转移了话题。 提到这个许长川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瞪了一眼刘屿安,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对了,我带了投影仪,你想看电影吗?” 这可正中徐潇潇下怀,她连忙举手:“许队!看恐怖片吧!” “不要不要!”刘屿安连连摆手,说话间不忘拖别人下水,“温老师和辰辰肯定都不爱看。” 温梨一脸狡黠,她跟时辰对望一眼,偏头笑道:“恐怖片?我可喜欢看了。” 正准备否定徐潇潇这个提议的许长川,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恐怖片?” “是呀。”温梨脸颊上的梨涡轻陷,眼底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故意道,“许警官,不会是害怕吧?” 许长川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炸毛道:“怎么可能,看!我就爱看恐怖片。” 在这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许长川硬着头皮将手机里电影投屏到大屏幕上。 电影是近些年里口碑不错的惊悚片,温梨至少是看得很投入,还和旁边的徐潇潇探讨着里面不时闪出的可怕怪物是人扮演的还是动画cg。 许长川和季然两个人背靠着帐篷边缘,他们身上都裹着被子,全程保持安静,表面看起来很是淡定的样子。 突然,画面中有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从窗外冒出来,血盆大口直接撕咬着熟睡的人。 血腥恐怖的画面猝不及防,许长川倒吸一口冷气,惊恐之下僵硬着脖子挪开视线,大气也不敢喘。 季然更甚,颤抖的手臂一把搂住旁边的徐潇潇,双眼紧闭,嘴里还絮絮叨叨的重复着‘别怕我在’。 刘屿安颤抖着牙齿咬着手指,他没有地方躲,欲哭无泪,十分警觉地环视四周。 只见冷风吹动了帐篷,他屏住呼吸,仿佛生怕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从哪里跳出来一样。 温梨凑近许长川,小声地和他咬着耳朵:“我去下洗手间。” 许长川没过脑子,一心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场景,连忙道:“我陪你。” 温梨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不用,你在这里看,我让辰辰陪我。”说罢,将视线投向角落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时辰,“要去洗手间吗?” 时辰收紧了身上的睡袋,头摇得像拨浪鼓。 徐潇潇胆子大,她见温梨要出去,下意识地说了句:“我陪你吧。” 温梨一愣,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见时辰从睡袋里钻出来抢占了原先温梨的位置,死死地搂着徐潇潇的手臂,像是撒娇道:“你陪我吧,我胆子小。” 嘤嘤。 被大美女投怀送抱,徐潇潇大脑瞬间空白,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甚至连头也没回顺势搂住怀里的时辰,一脸痴汉笑:“好好好,我陪你。” 刘屿安害怕之余不忘吃瓜,他一脸艳羡,也不知道在羡慕谁:“徐姐,你要是男的,肯定是当代西门庆。” 时辰没戴墨镜,凶狠的目光伴着电影里惊悚的背景音乐:“说谁是潘金莲呢?” 对方话音落下的同时大屏幕上又出现一张血盆大口,刘屿安呜咽一声急忙捂住脸,就差号啕大哭起来:“啊!妈妈救我,我要回家。” - 树影绰绰,夜色斑驳交替。 月光从枯树枝中投下了大片阴影,映照在温梨的侧脸上,时明时暗。 她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帐篷,见没有人跟过出来,脚步一转,朝远处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走去。 温梨走路动静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她眯了眯眼睛,看着只穿了背心裤衩,被极低气温冻得浑身发紫的人,轻轻笑了起来。 “阎先生,终于见面了。” 阎勤就是突发新闻里的那个发生了交通事故,车子坠崖的当事人,也是早上将时辰从市区载到月青山的网约车司机。 此时他又冷又饿,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早上遇到时辰的时候。 只记得当时对方说出一句莫名的话后,他就瞬间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人扒光绑在身后的这块大石头上,动弹不得。 低温将他脸上的双层宽胶带粘的皮肤生疼,鼻下预留出来了供他短时呼吸的地方已经被鼻涕堵住,每一次吸气都相当费劲,宛如渡劫。 温梨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一幕,更像是在欣赏一副高级水墨画,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干净的水果刀,如同拿画笔一般在手里把玩着。 “你是不是还在奇怪,怎么上一秒自己还在跟车里的女乘客炫耀,下一秒就衣不蔽体的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温梨蹲下身子,平视着他涕泗横流的脸,微微皱眉有些嫌弃地抱怨道,“你把嘴上的胶带都弄脏了,我一会儿还怎么处理啊。” 阎勤没听出她话里深意,晃动的更厉害了。 温梨视而不见,用在讲台上给孩子们讲课的耐心来替阎勤答疑解惑:“其实也不奇怪,因为恶有恶报啊。” “你自己亲口说的,八年前载过一名遇害的女学生,当时她的死状可惨了对不对?” 阎勤动作顿了顿,嗓子发出呜呜的声响,连连摇头否认。 “你还说,女学生把你当坏人防着,所以遇害是她咎由自取?” “就这样你还觉得自己跟她的死没关系吗?” 见对方点头,温梨晃了晃手指,不以为然道,“那你可错了,虽然法律上定义不了你是凶手,但我可以啊。” “你对她有印象吗?那个女孩是不是长得很漂亮。”温梨又离他近了几分,笑容更深,“像我一样。” 阎勤心里咯噔一下,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突然在脑中闪现。 那个女孩的脸,赫然跟面前的人渐渐重合上了。 见他表情惊恐,嗓子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脸见鬼的表情。 温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笑容收敛起来,眼眸阴沉:“真好,你记起来了,省得我再浪费时间帮你回忆。” “不过你别怕,我不是她,也不是鬼。” 阎勤有些摸不准眼前的人到底什么意思,但温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似乎也对他找不成什么威胁,心里不禁有些轻视。他用胳膊蹭着杂草丛生的地面,费力地画着金钱的符号,想表达自己有钱,可以给她钱的意思。 温梨没时间跟他打哑谜,她一边将水果刀的保护壳取下,一边冷眼看着对方急出来的满头大汗:“对于一个女生来说,你在深夜里的每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眼神中的每一次不怀好意的打量,都堪比一头野兽的威胁。” “在她死后,你在网络上评论的那些话,引来多少人对她的谩骂和嘲讽,你数过吗?哦,被那些人认可,你不会还很得意吧?” “虽然她看不到,但她的亲人也看不到吗?” 阎勤只觉得自己冤枉,见温梨油盐不进,奋力挣扎着,想着用自己压倒性的体重跟对方殊死一搏。 温梨用刀背抵住他的肩膀,发出‘嘘’的一声:“别乱动,天黑了,刀剑无眼。” 阎勤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温梨没想到对方这么配合,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和怜悯。 猝不及防间,她手上的刀子利落果决地从阎勤胳膊上插进去,小巧精致的利刃沿着他手臂上的皮肉一寸寸拉开,直到对方发出痛不欲生的闷叫。 这不是温梨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直面这种鲜血淋漓的场景。 “你这种行为,就好比给那个凶手递了一把刀。” “现在,我替她一刀一刀还给你,好不好?” 看着阎勤颤抖的手臂在她刀下皮开肉绽的样子,温梨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上力道不稳,竟失手剖出了森森白骨。 “唔唔……” 阎勤的身体像弓弦一样紧绷着,结实的登山绳将他的肉隔着衣服勒成一条一条,身体不自然地扭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很疼吗?” 温梨的声音很温柔,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当年那个女孩。 阎勤根本听不清温梨说什么,一心想逃。 “那我就慈悲一次,替你解脱吧。” 温梨紧抿着唇,轻轻拔出刀子,在对方惊愕中又狠狠的插进了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喉管。 阎勤甚至来不及再发出一声呼救,双眸从震惊到黯然失色,仅仅用了不到半分钟。 “那个女孩叫骆小玫。” “如果你在下面见到了,帮我告诉她。” “姐姐,正替你报仇呢。” 滚烫的鲜血飞溅到了温梨白皙的面颊上,她用手臂轻轻蹭了下,热烈的红色在黑暗中慢慢晕染开来,宛如彼岸花开的曼陀罗。 天使与恶魔往往只是一念之差。 温梨这朵妖异危险的花,是嗜血的毒药,亦是灵魂的指引。 第32章 一起毁尸灭迹吧 时辰靠在徐潇潇的肩膀上,她看完了第三个单独出去探险的人被咬掉了头,抬腕借着屏幕上的微光查看时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对方耳边说:“我也去下洗手间。” 徐潇潇有些入迷,像极了在打游戏的男友,盯着大屏幕目不转睛,随口敷衍道:“我陪你。” “不用了。”时辰拿过手边的挎包,“温梨应该快回来了,我让她再陪我去一次。” 刘屿安的注意力除了没在电影上,哪里都少不了他,见时辰还拿了包,好心好意地提醒:“我去过外面的洗手间,有纸,你不带。” 徐潇潇偏头看向时辰,以为她是特殊时期,没好气地对刘屿安道:“女孩子的事情你少管,过来,坐前面一起看。” 牛不喝水,你也不能强按头啊。 刘屿安像被班主任提溜到前排,一对一单独辅导似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明天要是去医院体检,估计都能查出心脏病了。 时辰路过许长川的时候被他突然喊住:“你去找温梨吗?” “嗯,我去洗手间。” “我跟你一起。” 时辰皱眉,下意识怼回去:“许警官,我们好像不是可以手拉手一起去洗手间的关系。” 许长川语塞。 时辰也不管对方怎么想,面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女朋友丢不了。” 丢下这句话,她脚步加快,转身便向帐篷外走去。 - 即使在野外,鲜血的味道还是很明显,闻久了仍会令人作呕。 温梨身形单薄的站在尸体旁,夜风吹动着她的衣角,空灵的不像这世上的人。 下一秒,她看到时辰的身影后,脸上瞬间挂满笑意,眼睛都笑弯了。分明是动人的模样,但在这深夜里,却诡异的令人心生胆怯。 “人还有气吗?”时辰小跑两步走过来,开口时微微带喘。 温梨摇头,她看着地上瘫着的人,有些厌弃:“他的血好难闻。” “每个人身体健康状况不一样,血的味道自然有香有臭。”时辰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混合好的双氧水试剂,“脸上的血一会儿我帮你擦,先把手洗一下。” 温梨‘嗯’了一声,她听着时辰的指挥,乖巧的样子,仿佛跟方才杀人不眨眼的她是两个人。 “其实你没必要用刀杀他,伪装成意外会更方便。” “意外,太便宜他了。” 时辰戴着手套将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拔出来,血没有飞溅到她身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嗯,是挺臭的,估计有三高。”说话间,她仍保持着半蹲的动作,没有回身直接将刀子递给站在身后的温梨,“扔到下水道里。” 温梨接过后想了想:“不用扔,这是小刘警官带来的。” 时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角微微上翘,眼底戏谑:“你这颗梨子,还真是有着七窍玲珑心,胜似蟠桃啊。” 温梨也笑了,她将刀子清洗干净,不忘提醒:“如果他们谁再用这个切东西,你可千万别吃啊。” “这刀子被你用双氧水洗过会生锈的,谁还能用?” “那就当,造福人类了?” 两人相视一笑。 时辰的动作很利索,这多亏她以前泡在学校实验室里的解剖经验。 不出几分钟,阎勤身上就多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伤口,他身体里的血也差不多全流干了,皮肤苍白眼窝深陷,跟医院里见到那种重度贫血的患者差不多。 “好久没用手术刀,有点生疏了。”时辰长出一口气,她看了眼时间,还在可控范围内,将废弃的医疗用具和手套用塑料袋包裹住,定睛看向温梨,“可以打电话了。” 温梨找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滑动两下后找到‘f’标签里的人。 三声‘嘟’响后,对方挂断了。 ‘什么情况?’时辰用眼神询问。 温梨抿了下唇,淡定道:“怕被监听吧。” “不愧是留学回来的法学博士,就是严谨。”说罢,她撑着塑料袋,看着温梨将那件血迹斑斑的衬衣,“包里有件一模一样的,你换一下,我估计他们看不出来。” 温梨将时辰包里那件被压缩成手绢大小的衣服展开,一边换上一边说:“就是折痕太多。” “条件有限,您就将就下吧。”时辰打趣道。 “你出来的时候他们没说什么吧?” 时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你男朋友担心你想跟出来,被我怼回去了。还有小刘问我干嘛背包,徐潇潇帮我解围了。” 温梨将换下来的血衣扔进塑料袋里系好,放在两根树枝交错的地方,做了隐蔽的记号。 时辰将双氧水倒在卸妆棉上,一点点轻轻地擦拭着温梨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虽然说这个无色无味,但是今晚也别让许长川亲你,他那狗鼻子能不能闻出来我可说不准。” “他又不懂这些。”温梨捉狭地看向对方,“反倒是你要小心顾北知才对。” 下午时辰和顾北知同时消失的那段时间做了些什么,温梨不得而知,但从她红肿的双眼上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开始慢慢修复了。 时辰心虚,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差不多干净了,咱们该回去了。” 凶手在作案后一般会多次返回现场。 温梨也如此,她还没走两步就又返回去看了一眼凉的透透的阎勤。 时辰看着表,心生疑惑:“怎么了?” 温梨抿了下唇,转身走向时辰,轻声细语道:“他死的时候,我好像有句话说错了。” 时辰见对方跟来,脚步没有停顿,随口一问:“什么话?” 温梨却不急,她闲庭信步地仿佛在遛弯,看着头顶被云雾遮挡住的月亮,眼底冰冷渐渐消融:“我说,如果他见到小玫,替我带句话。” 声音清冷绵软,像江南最缠绵的风刮到了北极圈,极与极的碰撞。 “我现在想,他又怎么可能会见到小玫呢。” “他是该下地狱的啊。” - 两人出来不过十几分钟,再次回到帐篷里时也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温梨带着夜间山里凉气凑到许长川身边,缩手缩脚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许长川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扯过去一大半都盖在她身上,眉头微锁,脸一板,佯装生气道:“怎么不多穿点。” 温梨笑眯眯地将头靠在许长川肩膀上,手在毯子下轻轻搂住了对方胳膊:“穿的很多了,是外面太冷。” 小情侣之间的腻歪永远不嫌多,就在许长川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鼻尖一耸,又凑近了几分:“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有点酸?” 温梨伸手,在许长川面前晃了晃:“我用了辰辰带的洗手液。” 许长川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眼见整个脑袋要埋进温梨手心,却被对方一把推开:“好好看电影,我刚错过什么了吗?你给我讲讲吧。” “没什么好讲的,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剧情。” 许长川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很有耐心的将温梨错过的部分娓娓道来。 温梨慢慢闭上眼睛,耳边是许长川低声的陈述,呼吸间还隐隐能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爽的洗衣液味道。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但电影总有结束的时候,片尾曲一响,刘屿安瞬间窜到一旁,将帐篷内的几盏煤油灯都打开。 温梨悄然睁开眼睛,许长川察觉到她醒后,保持了良久一动不动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用手替她拂去脸颊上的碎发,柔声问道:“醒了?还冷吗?” “嗯,你累不累。”温梨替他揉了揉肩膀,“我下周有公开课,这几天睡的不太好。” “那还不如就咱俩在家过节,这样弄得你休息更不好了。” “不会啊,跟大家一起出来多开心,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困,你要是想玩斗地主我随时奉陪。” “谁想玩斗地主?” 刘屿安耳朵尖,他现在不能闲下来,不然满脑子都是那些龇牙咧嘴的画面。 季然后背都是冷汗,他有气无力地靠在徐潇潇身边,一脸疲惫:“这么晚了还斗地主,地主也该休息了吧。” 徐潇潇见季然这样子,实在好笑,忍不住拿他开涮:“腿软了?现在要是去抓捕嫌疑人,你可怎么办啊。” 季然闭着眼睛不跟徐潇潇争辩,直接摆烂:“我不追,我在后面给他放恐怖片。” 刘屿安撇撇嘴:“季哥,你这逻辑思维有问题啊,都追不上还怎么让人家看。” 季然一个白眼飞过来:“那我给你看行不行?” 天降横祸。 刘屿安哭哭,怎么到哪里他都是被欺压的那个。 许长川见大家兴致不高,他看了眼时间,不早不晚,刚好十点,于是提议道:“明天早上还要看日出,要不咱们分帐篷洗洗睡了吧。” “不是吧许队,还有看日出这个环节啊。”徐潇潇听到后第一个抱怨起来,“平时就要披星戴月上班,现在难得休息一天还要早起,这得报工伤了。” 季然的心思不在看日出,他听到许长川说分开睡,举手打报告:“许队,也别分男女宿舍了,反正都是睡袋,这深山老林的女生们单独在一起也不安全。” 许长川:你这算盘打的什么隔壁都听见了。 刘屿安本想附和,他看了恐怖片之后也害怕,现在季然这么一提,他好像可以光明正大的夹在大家中间了。 但随即,他的眼睛在这几个人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后,觉得事态发展可能跟他预期想的不太一样。 就单拿许长川和季然两个人来说,这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 两对小情侣晚上的睡袋自然是要挨在一起的,那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可另外两个又是有仇的,看来只能委屈自己当个和事佬躺在他俩中间了。 还没等刘屿安开口,只见许长川抢占了先机,他拿了两个睡袋放到帐篷最内侧,避风避光,还挨着取暖的小太阳,坐定后朝温梨招手:“你睡里面,我帮你挡风。” 原本安排妥当的男女宿舍变成了混合双打,季然错失良机后眼疾手快的带着徐潇潇占了对角位置,这里虽然不靠挨着取暖器,但胜在是个三角区域,安全感爆棚。 对于一连受到好几次惊吓的季然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眼见好位置都被万恶的小情侣挑走了,刘屿安走向时辰,指着中间的空地,自以为妥帖的安排着:“辰辰,你要是害怕就睡这左边,前有季哥他们守门,后有许队抗风,再不济你右边还有我……” 时辰杵在刘屿安和顾北知中间,看着两人皱眉:“我去那边,你们俩自己在这睡吧。”说罢,拿起东西就要往最远的角落走去。 顾北知一把拉住她,将东西直接放到方才刘屿安说的那个位置上,语气不容拒绝:“你就睡这,我看着。” 刘屿安怔住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愣愣问:“那,那我呢?” 许长川实在看不下去,都是自己组员还是得关照一下,他指了指帐篷里原先大家围在一起看电影的地方:“你要不就睡那吧,起夜也方便。” 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为什么要找一个起夜方便的地方? 刘屿安觉得自己被伤害到了,他看着面前这一个两个都成双成对的人,心碎成玻璃渣了,呜咽一声就往外走,嘴上还说道:“别管我,就让我一个自生自灭好了。” 凄凄惨惨戚戚,活像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孩子。 - 刘屿安原本只想出来上个洗手间,虽然天气冷,但晚上山里的空气确实很新鲜,他深深吸一口氧气,紧绷的神经慢慢疏解。 但还没等他伸个懒腰,就见好几只苍蝇绕过他飞来飞去。 怎么大冬天的还有这么多苍蝇虫子,刘屿安一边往回走一边用手扇着。 可还没走两步,他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味,出于刑警的直觉,他壮着胆子打算去一探究竟。 杂草堆里有很多石块和土坯,没等刘屿安走近,这里围绕着的虫蚁就更多了。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撩开面前有半人高的枯枝烂叶。 突然,刘屿安面色惨白,眉毛凝成一团,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副让人背脊发凉,诡异悚然的场景,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许、许队!!” 刘屿安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到帐篷里,他脚上还沾着粘稠的红色液体,只听扑通一声便跌坐在地。 季然离得近,见刘屿安这样子以为他是看恐怖片后遗症:“见鬼了?” 刘屿安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他十指紧紧攥拳,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神空洞中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 季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少了戏谑,声音严肃地朝许长川喊了句:“许队,你快来。” 许长川正在哄温梨睡觉,闻言心中一惊,没等他起身走过去,便见刘屿安额头冒出了一层汗。 他抬起手指向帐篷外,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死、死人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温梨顿时睁开双眼,身体一抖,心脏突突地像是下一秒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许长川的手还放在温梨身上,连忙下意识搂紧她,低声道:“别怕。”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找自己手机,犹豫片刻后拨通了电话。 “许队?稀客啊。” 许长川眼底不带任何情绪,直奔主题:“付子兮,月青山发生了命案,你马上带人来。” 第33章 许队不会是柯南吧 这是刘屿安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抛尸现场,他坐在帐篷里,手上端着一杯热水,心有余悸的样子又可怜又好笑。 温梨给刘屿安披上了一条毛毯,这是她从电视剧里学到的,一般受到惊吓的人身体会急速失温,毛毯既保暖又提供了安全感。 “谢谢嫂子。”这时候刘屿安还不忘逞强,“我也见过好多案发现场,我其实不怕,都是之前看的那个电影特效太吓人了。” “嗯,我知道。”温梨轻轻点头笑了下,“你很勇敢。” 温梨的这种温柔和体贴让刘屿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低头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水,小声道:“嫂子,你真好,怪不得我们许队这么喜欢你。” 刘屿安说着说着,也在转移自己方才受创的注意力:“嫂子,其实许队本来想跟你单独约会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现在的团建。”他一拍脑袋,“结果又发生这种事情,好好一个假期,整的还被迫加班了。” “嫂子你放心。有许队在,没有什么案子破不了的。” 刘屿安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温梨没有作声,她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对方讲着那些许长川破过的大小案件,眼神却飘向站在帐篷前来回踱步,显得格外焦躁的时辰身上。 “不过这些年宁城也挺太平的,反正自从我到许队这组后,基本没遇到什么恶劣事件。” “所以今天我看到现场才会吓一跳,主要是没心理准备。” …… 手机震了一下,温梨背过身查看,是方才那个挂断了电话的人回复的信息。 【马上解决。】 温梨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 案发现场距离营地不远,许长川一行人在夜色的掩盖下并没有惊动周围来露营的游客。 但为了以防万一,徐潇潇和季然在外围警戒,与此同时也将这件事情同步汇报给了旅游景点负责人。 对方大半夜接到电话还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派出所民警找上门后才意识到,是真的出大事了。 “死者男性,年龄约在四十岁上下,从他的现在的皮肤状态和身上存在的多处伤口来看,很有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 顾北知并没有直接上手,他们现在没有防护设施,为了不破坏现场,两人都是离着八丈远站在沙石堆上远观。 “凶手跟死者有仇吧。” 许长川用手捂住口鼻,那股腥臭味还是源源不断。 “带手机了吗?帮我照一下。”顾北知用胳膊顶了顶许长川,他半蹲下身子弯腰凑近了一些,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手电筒的亮,倒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细枝末节,“你看他手臂上的伤,最深的那道,是不是得有十几厘米?” 许长川闻声也蹲了下来,他将手机抬高,让光源的范围扩大,自己也探着脑袋看了过去。 果然,死者手臂虽然有很多伤口,但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并不致命,只有其中一道最为恐怖。 伤口是被人用利器从肩胛骨直接划到了前小臂,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许长川看着看着,甚至觉得自己的胳膊都疼了起来,可想而知当时受害人是遭遇了怎样的身心伤害。 “颈部也有被利器所伤的痕迹,我这边看不太清,一会儿现场勘察的时候才能判断。” “颈部?”季然在原地跺脚取暖,听顾北知的这句话身上莫名发冷,“咱们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割喉凶手吧。” 许长川心里也有些含糊。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尤其是凶杀案接二连三的,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冥冥中好像有什么要注定发生一样。 “我建议你,可以先从今天来露营的那些人上面查起。”顾北知指着死者的衣服,“虽然在冬天不合情理,但他这样子很像半夜想去洗手间但没来及换衣服。” 在侦查阶段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许长川摸了摸下巴,唤来徐潇潇:“你去找下这里的管理员,让他统计今天一共多少人在这边过夜,顺便挨个看看有没有哪家少了人。” “潇潇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季然听起来觉得是个大工程,除此之外也有些担心,毕竟这个凶手太过凶残,他们现在又毫无头绪,万一单独行动遇到危险的话,她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不然我把小刘叫过来站岗,我陪她一起去。” 徐潇潇摆了摆手:“我不是一个人,还有这边的管理员呢。”说罢,她拍了拍季然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再说了,小刘在帐篷里需要保护温老师和辰辰,她们俩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季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找了眼时间,眉眼可见的心急:“许队,浩子他们什么时候到?” 顾北知直了直身子,抬腕看着自己的手表推算:“白天咱们开过来少说也用了两个小时,就算半夜不堵车,至少也得一个小时左右。” “那我先去找管理员了解情况,等浩子他们来了,我们再去核实游客。”徐潇潇一拍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季然还想说什么,被徐潇潇瞪了一眼,一堆嘱咐的话全都咽回肚子了。 “徐潇潇当年在警队,可是参加过反恐训练拿过名次的。一打十虽然夸张了,但如果真遇到危险,肯定能有自保能力。” 季然也懂,他挠挠头:“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担心。” 许长川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不禁也有点担心起温梨在帐篷里会不会害怕。 越想越待不住了,他刚要开口提出想回去看一眼的时候,就见一辆suv朝他们驶过来。 是付子兮。 他身上穿了一套得体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还隐隐反光。 毫不夸张,如果此时地上铺着红毯,他这造型应该能马上充当起颁奖嘉宾来。 看见杵在外面警戒的季然,付子兮越过他来到许长川身边,还没等走近就被对方伸手虚拦住:“付副,来的挺快。”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和朋友在这附近吃饭。”付子兮解释了一句,他轻轻擦了下额头的汗,歪头看了一眼顾北知,似乎惊讶他也在此处,“顾法医也在?” 顾北知虽然没见过付子兮,但也听说了这位副队长的来历。 他不像刑侦大队的那几个对他有敌意,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轻轻点了下头当作回应。 “这么巧?”许长川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穿的这一身衣服,话里话外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试探,“你该不会是跟着我们来的吧?” 付子兮好笑地摇了摇头:“许队,这月青山是宁城着名的旅游景点,你们放假可以来爬山,我就不能跟朋友一起吃饭吗?” “只是没想到你在国外那么久,对宁城倒是熟悉。” “毕竟我也是在这边长大的。” “哦?我记得你是北方人。” “我本科在南大读的。” 许长川对‘南大’这个词快有条件反射了,他挑眉看向对方:“法学系?” 付子兮坦然回望:“看许队这表情,在法学系里有熟人?不如说说看,没准我还认识。” 许长川沉了沉脸色,冷声道:“不必了,我想应该也没人想再多认识一个……副队长吧。” 付子兮轻笑,他紧了紧自己的衣领,颇有些无奈:“许队这么说必然有你的道理,但我有一点不太认同。” 许长川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这副队啊,还真可能会做的蛮久的。” “所以,也没准你这位朋友,马上就会认识我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 半小时后 大部队姗姗来迟,好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停在半山腰,将这片天照的如同白昼。 “顾老师。” 褚南周是坐着刑侦的车子来的,他已经全副武装好准备勘察现场,见到顾北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防护用具递给他。 “你这助理,还挺贴心的。”许长川离得近,看褚南周一脸小心翼翼伺候‘老佛爷’的表情,又看那头打着哈欠步履蹒跚,甚至连一双手套都没给他带过来的程浩,忍不住羡慕道,“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许队,你们怎么到哪里放假哪里就有大案啊。”程浩人还没走近,声音就传了过来,“跟动画片里那柯南似的。” 顾北知递给许长川一个挑衅的眼神,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褚南周的‘服务’。 许长川看着周围几张没见过的陌生的脸,有些丢人地扶额,扬手示意他压低音量,咬紧后槽牙道:“我要是柯南,第一个就用麻醉针射你。” 程浩脑回路可能跟刘屿安有一拼,他眼睛一亮:“许队,你是在夸我像毛利小五郎吗?” 这是夸吗? 就连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褚南周都忍不住笑了。 顾北知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之前跟你说过,让你离他们远点是为你好,现在懂了吗?” 褚南周煞有其事地点头:“您费心。” 许长川憋了一口老血,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下一秒就要被人表演大锤碎大石了。 不是,你们当法医的,都这么会说话吗? 初步勘察的条件已经具备了,尸体周围也用警戒线围了起来,因为在深夜照明亮度不够,他们甚至还架起了探照灯。 这样,就算离着几十米远准备跟管理员一起询问游客的徐潇潇也能知晓,现场勘察开始了。 首先进入现场的是痕检,他用专门勘验的灯逐一检查有没有能够提取到嫌疑人足迹或者实施犯罪工具的痕迹,在自己行进的过程中,将一些细微的痕迹做上指示牌,并没有着急提取。 等到尸体周围时,痕检看了一眼便也知道这人根本不存在抢救条件,他将快速通道踏板建立好,回身朝顾北知说道:“顾法医,可以进场了。” “有发现吗?” 付子兮是第一次亲临犯罪现场,他忍不住探身向前走去。 等到那边换好衣服的顾北知看到时,已经迟了,他看着对方踩在指示牌旁边的鞋印后,连忙高声喊道:“保护现场!” 这一幕,饶是许长川也忍不住发飙了,他伸手将人拽回来,冷声呵斥:“付子兮!你故意的吧!” 蹲在一旁的痕检正在给另外一处的石头做标记,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时也不免慌了神,他连忙拿起工具来付子兮方才站着的地方取样。 这里他之前看到有几个不同的足迹类痕迹,但现在被付子兮这么一踩,大部分都无法构成完整的印记。 付子兮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崭新的皮鞋上沾了不少土,而原本应该被保护起来的这片可能存在嫌疑人脚印的地方被他无意间破坏了,皱了皱眉:“抱歉,我心急了。” 痕检抬头看向许长川时,轻轻摇了下头:“只能试试,不保证能完整提取出来。” 许长川咬了咬牙,他目光在深夜中如鹰隼一般锐利,闪着洞察一切的光。 付子兮后退了两步,迎上许长川的视线,表情淡定:“许队,我承认这次是我的失误,我回去会做检讨。” “付子兮,如果提取不出有效信息,我有理由怀疑你故意是破坏犯罪现场。” “我也是警察。” “那你就是知法犯法。” “许队,无凭无据的,你这样的怀疑也是违反纪律。” “无凭无据?”许长川指着他泥泞的鞋底,“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不然你现在给支队长打电话,看看他怎么说。” 付子兮脸色一沉,不愿再去跟许长川争辩。 痕检的工作做完,接下来就该法医对尸体进行体表勘验了。 “死者有被捆绑痕迹,但周围并没有发现作案工具。身上的多处伤口并不是致命伤,颈部被利器刺入,喉管和大动脉被切断,口唇指甲苍白,推测为颈部伤引起的失血性休克。” 这种死亡方式在一瞬间是极为痛苦的,然后死者变会很快陷入昏迷,乃至死亡。 许长川听着他的陈述,开口问道:“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顾北知戴着手套的手指微微弯曲,镜片下的眼眸掠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他顿了一秒,缓缓开口:“从割喉到死亡,不足五小时。” 五小时。 许长川拳头紧握,他无法想象,凶手到底是如何在一群刑警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实施了犯罪行为。 第34章 我也爱不许愿 在帐篷里的三个人,除了刘屿安对着窗外的风吹草动疑神疑鬼之外,温梨和时辰无聊的就差把方才的恐怖片重新看一遍了。 刘屿安为了杜绝她们这种可怕的想法,想了想,只能出卖许长川了。 徐潇潇进屋的时候,他正好讲到了第一百零八回,许长川智斗内衣贼。 “当时这案子派出所那边跟了一周了,愣是没发现嫌疑人,然后他们那边有个同事就找到了许队。” “嫂子你也知道许哥名声在外,传闻中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时辰不想听他渲染的形容词,只想知道案件到底怎么破的,将手中的枕头扔过去:“你赶紧说!” 刘屿安躲闪不及被砸中了,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嘿嘿笑了两声,这才收敛了点,却还是掩盖不住语气里自豪:“许队出马,必须是一个顶俩。” “他当时去受害人家里看了那么一圈,不到一分钟就锁定了嫌疑人。” “嫂子你猜怎么着!” 温梨也被他吊足了胃口,双手捧脸,好奇道:“怎么样了?” “嫌疑人居然是她邻居家的布偶猫!” ……布偶猫别看,是恶评。 但这个反转着实没令人想到,刘屿安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着:“那只猫真跟成精了似的,可能知道自己犯了事就往外跑,趁大家一不留神,它就窜出家门口跑到了小区对面的大树上。” “然后呢?” “然后那家主人不干了,就算是嫌疑人条件满足的情况下都能取保候审,更何况这是他家的宝贝猫咪啊。” “但派出所的同事对猫毛过敏,消防也被堵在半路了。” “说时迟那时快,咱许队艺高人胆大,没用安全绳徒手就往那棵五米多高的大槐树上爬……” “抓到了吗?”时辰忍不住问。 刘屿安讪笑两声:“抓是抓到了……可猫也把许队给挠了,最后还是我带他去医院打的狂犬疫苗。” 温梨捂脸,这是不是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徐潇潇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打断刘屿安的话:“小刘,别贫了,浩子他们都来了,现在要咱们所有人都去园区里集合。” 温梨一边起身一边略带担忧地看向徐潇潇:“找到凶手了吗?” “还没,不过许队他们正在勘察现场,下山的路口也设卡拦截了,现在就差把营地里的人都集合起来,看看有没有哪家有失踪人口,查下受害者基本信息。”徐潇潇以为对方害怕,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大事,我先带你们过去。” 温梨多拿了一条围脖抱在怀里,见徐潇潇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外面太冷了,我怕他穿的少。” “嫂子,你这是要给许队的啊?”刘屿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温梨手里的这条浅色围脖,摆了摆手说,“许哥从来不带这玩意,他说扎脖子。” 徐潇潇没忍住从后面踹了一脚多嘴的人,看着温梨解释:“别听他乱说,许哥可怕冷了,你是要给他送过去吗?” 温梨点点头,又有些怕给对方添麻烦,犹豫道:“可以吗?我不会打扰他工作的。” “这有什么不方便?”徐潇潇推了一把看热闹的刘屿安,“你跟辰辰先去集合点,出门右转走两百米就到了,我带着嫂子去找许哥。” “保证完成任务。” 刘屿安冲徐潇潇敬了个礼,左手替时辰掀开帐篷的帘子,右手往前一伸,身体略微前倾,“女士优先。” 时辰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路过温梨的时候轻轻捏了下她垂在身侧的掌心,只一瞬间便松开,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跟刘屿安插科打诨地往外走。 -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徐潇潇跟温梨两个人用手电筒照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还没靠近案发现场就被人拦了下来。 “警察办案,请回避。” 徐潇潇掏出证件在对方面前展开:“哥们,一家人,我市局的。” 对方没想到眼前两个漂亮姑娘居然是警察,但当他目光投到温梨身上时不免带了些迟疑,徐潇潇见状连忙解释:“这是许队女朋友,送温暖来的。” 看到了温梨手上的围脖,对方恍然大悟,直接挑开警戒线:“嫂子请。” 狗腿的样子跟刘屿安有一拼,就差再跳支舞,当面夹道欢送了。 “我说过了,这里是现场,不是你家楼下的菜市场。付子兮你要实在闲得慌想遛弯,干脆从这里走回市局得了。” 温梨越过警戒线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了许长川气急败坏的声音。 徐潇潇试图替他挽回一点形象,凑到温梨耳边压低嗓音道:“许队平时基本不发火,这个付子兮是个空降兵,估计是什么都不懂才被骂的……” 温梨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她‘嗯’了声,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徐潇潇身后往前走。 “季然。”徐潇潇先是看到了自己男朋友,快走了两步贴着他站着,盯着那边正在验尸的顾北知,好奇道,“有什么发现吗?” “你怎么来了?”季然偏头看了一眼徐潇潇,见她安然无恙还活蹦乱跳的,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伸手暖了暖她冻得发红的脸蛋,意有所指道,“就算痕检那边有什么发现,也都被付子兮破坏了。” “啊?什么意思?”徐潇潇瞪大眼睛。 季然冲她耸耸肩:“字面意思,你可别去触许队霉头,他正气不顺呢。” “这年头能让许队发飙的人也少见……啊!糟了!” 说到这,徐潇潇突然想到温梨还在她身后,一回头就见对方怔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她怕对方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连忙一伸胳膊整个人挡在她面前,嘴上不停道歉:“对不起啊嫂子,没吓到你吧,我忘了你跟着我过来了。” 温梨轻轻摇摇头,一副害怕但还故作坚强的样子:“我没事。” 这边动静太大,许长川蹙着眉心正打算让旁边的人去维持秩序,没想到一抬眼看到了被遮挡住大半个身子的温梨。 许长川心一惊,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 眼前的温梨面上毫无血色,这状态跟当时在楼道里许长川见到她时如出一辙。 “温梨!温梨!”许长川攥住她的胳膊,怕对方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用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后,轻轻将对方揽在怀里安抚道,“没事,我是许长川,我在。” 温梨回神,她手指紧紧抓住许长川的衣角,脆弱的像一只能被人折断翅膀的蝴蝶。 “徐潇潇你怎么回事!不知道纪律吗?”许长川瞪了一眼旁边的人,呵斥道,“案发现场你怎么能带她来!” 徐潇潇自知理亏,闭上嘴任打任骂。 “跟潇潇没有关系。”温梨从许长川怀里探出来,将被自己卷成一团的围脖捧到他眼前,有些讨好道,“我怕你冷。” 许长川不忍心对温梨发火,但这毕竟涉及到警队内部纪律作风,他将责骂憋了回来,绷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不情愿地将围脖拿过来戴在自己脖子上。 “下次别这样了,我是为你好。你不知道这么做多危险,万一嫌疑人就潜伏在这周围,到时候再把你绑架了怎么办?” 温梨低下头,虚心受教,轻轻拉着他的指尖柔声道:“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许长川想到她刚才受到惊吓的样子,想问什么但又怕触及到她伤心事,叹了口气替温梨紧了紧外衣领口,“你先回去等我,我这边结束就来。” 温梨乖巧地点头。 下一秒,许长川转身将没撒出来的火全数落到徐潇潇身上,批评教育两不误,季然见状在一旁拉偏架,旁边的人怕惹火烧身都躲得远远的。 温梨的视线游移,掠过蹲在地上勘查尸体的顾北知,旁边忙着提取物证的警察,最终停留在站在土堆上的人。 对方的脸在夜色中阴沉沉的,那双眼却出奇的亮,他朝温梨轻轻点了下头便挪开视线,仰头继续看向被云挡住的星月。 片刻后,徐潇潇像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双腿走过来:“嫂子,走吧,咱们回去。” 温梨顺势挽住她的胳膊,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嫂子你这是哪里话?许队嘴上那么说其实心里可开心了,不信你现在回头看,他那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温梨真信了徐潇潇的话,扭着脖子看过去。 只见许长川似乎是比方才站的挺拔了一些,指挥季然忙东忙西的时候还不忘撩一撩围巾,确实有点招摇过市的感觉了。 “可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让你跟着挨骂了。” “许队那不叫骂,他这是爱的鼓励。”徐潇潇说完怕对方误会,连忙解释道,“哦不对,这个爱不是那个爱,嫂子你别误会。我对天发誓!许队他只爱你一个人。” 温梨推搡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别这么叫我了,跟以前一样叫我名字就行。” “使不得,使不得!”徐潇潇故作夸张道,“直呼其名可是大逆不道,嫂子你心疼心疼我,我来年还得继续在许队手下讨生活呢。” 温梨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徐潇潇的额头:“你呀。”一副实在拿她无可奈何的表情。 徐潇潇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难得有时间在空气这么好的地方遛弯,她晃着温梨的手,仰头盯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空感叹道:“我好久没在市区看到这么多星星了,虽然阴天,但是你看那个一闪一闪的,应该是启明星吧。” 温梨也不太懂星象,她跟着徐潇潇一起仰头,两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都停下来了。 忽然,天边一颗火红的流星划过夜空,陨落在一望不尽的黑夜里。 温梨脖子微微发酸,她慢慢收回视线,扶着不看路的徐潇潇继续往前走,声音带着笑意:“刚刚看到流星了,你许愿了吗?” 徐潇潇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连过生日都不许愿。” “为什么?” “老天爷肯定听到过太多愿望了,我怕他到时候弄混了,还不如靠我自己努力努力。”徐潇潇半靠在温梨胳膊上,也是随口一问,“嫂子,你许愿了吗?” 温梨眼睑微垂,声音轻飘飘的令人听不真切:“没有,我也爱不许愿。” 因为我想要的愿望,永远也无法实现。 - 园区里有一间空着的活动室,从家里赶过来的负责人和营地的管理员配合警方将所有游客都集中到这里。 将近凌晨时分,暖风一开,大家裹着毯子挤在一起,昏昏欲睡。 温梨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时辰在接受问询,刘屿安在一旁没有出声,负责记笔录的人有些眼熟,她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直到徐潇潇叫他,温梨才记起来,这是当时在咖啡店给她做笔录的派出所的李阳警官。 “阳哥,你怎么来了?”徐潇潇见过对方,这人也是他们出现场经常能见到的熟人,“这不是你们辖区啊。” 李阳听见声音回头看过去,目光在温梨脸上停留了一秒后看向徐潇潇,笑道:“我调到月青山这片了,原本以为以后不会出什么大事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跟你们见面了。” “这可不能怪我们。”徐潇潇一摊手,“我们也是被迫连带加班的。本来这几天休假,许队非要来爬山,谁知道中头奖了。” “许队是不是对哪里会发生命案有第六感?”李阳笑个不停,想到之前在学校门口听来的八卦,连忙跟徐潇潇求证,“对了,你们许队最近是不是恋爱了?我听说对方是红星小学的数学老师。” 当事人还在场,徐潇潇余光看向温梨,不免有点尴尬。 李阳没有眼色的继续道:“他不是说自己没时间谈吗?怎么一下子就突然就有了对象?而且那天我在红星小学门口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穿了正装,你们不是只有重大活动才会穿警服吗?” “那个……”徐潇潇忍不住打断他,将自己旁边的温梨推到前面,“阳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许队的女朋友,红星小学的……” “你好,初次见面。”温梨第一次不太礼貌地打断了别人的对话,她直视对方时的目光极为坦然。 李阳愣了愣,他原先就觉得这个女生眼熟,还没等他多看两眼就被告知对方居然是许长川的女朋友,他匆匆握了一下手,极其不自然地开口:“嫂子,你好。” 被晾在一旁的时辰浅打了个哈欠,她用胳膊拱了一下旁边当立柱的刘屿安,小声道:“什么情况,认亲大会?” 刘屿安不知道是不是大脑还不清醒,听话只听到一半,目光诧异地看回去:“相亲大会?辰辰,你还要去相亲啊?” 这个大嗓门。 时辰无语地挡住额头,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尴尬地冲李阳笑了笑:“警官,我可以先去个洗手间吗?” 李阳见他们几个人都认识,看着基本录完的笔录点点头:“可以,如果有问题我到时候再找你。” “我陪你呗。”刘屿安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我跟你说外面那个洗手间被封了,我刚才去的是另外一个,可远了。” 时辰像轰苍蝇一样:“你可别跟着我了,我俩也还没到可以做姐妹的程度。” 说话间,时辰一个没注意,直接撞上了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怀里。 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纸的距离,时辰鼻尖能清楚地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没等她抬头就听见身后的刘屿安说道:“小褚法医,你们结束了?” 时辰心跳漏了一拍,她垂眼,那双扶着自己胳膊的手露出了一根红绳。 褚南周低声应了应,很快地松开对方,甚至有点像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嗓子微微颤抖着念着这个名字:“时、时辰。” 第35章 修罗场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白月光。 时辰就是褚南周,曾经最触不可及的那个月亮。 他还记得当时大一新生入学的时候,见到时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世上大概真的有人可以恃美行凶。 长得好看专业素质能力高的人在大学里总是受欢迎的,时辰不乏追求者,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其中之一。 再然后,他就真的摘掉了月亮。 但月亮只可远观,离近之后才发现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美好。 一些阴影和残缺成就了她的美,却也让褚南周看到她内在的阴霾,年少的他却也从此望而却步。 记忆中的影像逐渐如雾般散去,时空转换,近在咫尺的是时辰一双清冷的眼眸。 “你……”褚南周张了张嘴,嗓子像被石头堵住发出不声音,他低下头极其不自然地拽着自己的袖口,却还是露出了跟时辰相似却并不同的红绳。 时辰瞳孔微缩,她盯着对方的手腕心底有些诧异,神色微敛并还是没有表露出来,习惯性地拢了拢自己耳边的碎发,随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老同学,好久不见。” 褚南周有些尴尬地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见对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他打招呼,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视线该落在何处,最终盯着地面喃喃道:“好、好久不见。” 褚南周本就不善言谈,他在面对时辰的时候有羞怯也有愧疚,不过这点倒是很符合他在市局工作这么久以来的社恐人设。 可这种避之不及的样子着实令时辰忍不住发笑,她的笑容逐渐变得疏离,开口时却还是带了些以前的同窗情谊:“没想到你当法医了,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你会出国深造。” “我觉得当法医,其实挺好的。” 褚南周当年在大学里每次考试都是专业第一,就连关系跟他亲近的老师都忍不住调侃他是希波克拉底在世。 他身上自带一种学霸独有的气质,甚至有传闻说他手里攒了一篇研究了一半的病例报告,打算一毕业就发表到sci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在毕业后没有按照普罗大众所想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反而选择了一条令人大跌眼镜的路——当法医。 无论你之前取得过什么成就,从医生到法医,都等于从零开始。 时辰想,这点顾北知大概最清楚了。 “嗯,可以为逝者发声,是挺好的。” 褚南周听见这话才轻轻掀起眼皮细细看了一眼时辰,怕被对方发现似的又急忙垂下眼:“你,最近还好吗?” “我可能不太好。”时辰耸了耸肩,“你在市局的话应该也听说了,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被炒了,所以现在是无业游民。” 褚南周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严峻的神态,声音比方才大了些:“我能做什么吗?” 时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说这话是真的想帮忙还是纯粹的客套,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像是要把人看透。 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歪头笑了,声音带着些许调侃:“那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褚南周不敢再注视她,怕自己心跳声会在这人声鼎沸的房间里露出马脚。 许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尴尬,连刘屿安都看出不对劲了。 他后退了一步远离战场,将徐潇潇拽过来小声分析道:“徐姐,凭你的女性直觉来看,这两个人是不是有问题。” 徐潇潇目光在两人之间上下打量着,老谋深算地摸了摸下巴,又很同情地看了看刘屿安:“少年,你任重道远啊。” 这时顾北知插着兜从门外走进来,他见褚南周堵在门口,没注意到对方前面还站了一个人,用手捏着鼻梁,声音极其疲惫:“挡路了。” 褚南周听见身后的声音,急忙让开身子,条件反射地就差弯腰鞠躬了:“顾老师。” 这一举动,将时辰彻底暴露在顾北知眼前。 顾北知拧眉,镜片下的倦色一闪而过,不显刻意地挺直腰板,明知故问道:“你们认识?” 褚南周见顾北知的视线落在时辰身上,点了点头,解释道:“这是我在南大的同班同学,时辰。”说完又给对方介绍回去,“这位是市局的顾法医,也是我现在的老师。” 时辰在看到顾北知的时候下意识挺胸抬头,瞬间进入到了战斗模式。 听完褚南周的介绍后,她脸上挂上笑容,真诚得不像做假:“这么巧,他也曾经是我进医院后的带教老师。对吧,顾老师?” 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并排站在一起叫他老师,还真有点郎才女貌的情侣见家长的意思。 顾北知暗暗吸了一口气,目光冲她不冷不热地扫过去,眼神冷漠的仿佛她只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转头对褚南周说:“小褚,带上东西跟我回去。” “好的顾老师,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痕检那边也收尾了。” 褚南周似乎不习惯在时辰面前讲工作事情,他朝顾北知跨了一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顾老师,那我先去把东西搬到车里,您还是自己开车吗?” 顾北知‘嗯’了声,越过时辰走到看热闹的两个人面前,瞥了一眼心虚的刘屿安:“告诉你们许队,这次请的假先欠着,回头得还。” 刘屿安顶着那冰刀子似的眼神,点头哈腰道:“好的顾法医。” 见顾北知走后,刘屿安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戳了戳徐潇潇的胳膊,心有余悸道:“徐姐,这是要出大问题吧。” 徐潇潇虽然心系案情,但并不妨碍她坐在观影第一排看戏。 指了指另一端的三个人,西伯利亚冷空气似乎已经蔓延了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刘你看,那边才是真的要出大问题。” - 温梨在房间找了个角落里坐下来。 她有些无所事事,拿出手机打开电子文档,想着还不如趁现在有时间,把还没有出完题的试卷整理出来。 下一刻,面前有一道人影挡住了头顶的灯光。 那人的影子覆盖下来,带来了短暂的阴冷,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手指微微发颤地敲到键盘上,输错了一个字。 温梨深吸一口气,将那一行全部删除后,抬眼:“有事吗?” 付子兮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梨,身上寒气袭人。 他拿出方才管别人要的笔录纸和签字笔,低头在上面写上了对方的名字和职业,没有看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好,我是市局刑侦一队的副队长,你可以叫我付警官。现就今晚在月青山发生的相关情况向你进行调查,调查过程中全程录音录像。”他说罢指了指正在录制中的手机,“请问你是否听清楚了,是否有异议?” 温梨挑了下眉,无辜地眨了眨眼:“连执法记录仪都没准备吗?” 付子兮笔下并没有停,笔录纸上已经被他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行字,头也没抬,看起来很尽职尽责地继续问询着:“今天晚上九点到十点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人证吗?” “我看那边好像发生了命案,不知道付警官对这件案子怎么看?” “你今晚来月青山是旅游吗?” “付警官在勘察现场的时候,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一个人?还是有同行者?” ……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但表达出来的内容彼此心照不宣。 许长川勘查完现场后特意去洗了个手,换了身衣服,谁知道等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居然看到付子兮在询问温梨。 也不知道对方问了什么,正开口回答的温梨注意到许长川走近后,冲他笑了笑继续回答:“付警官,当时我们几个人都在帐篷里看电影,可以互相作证。” 付子兮的笔停顿了一秒,在下面一行,将温梨的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写上。 “付副,您这职位怎么干起了做笔录的工作?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说话间,许长川表现出一副两人关系很铁的样子,一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另一只手随意地将他手中的笔录纸抽走,一目十行地扫了眼,末了不忘夸奖道,“中文字写的不错。” 付子兮挪了下身子,自然而然地将对方手臂甩下来,嗽了嗽嗓子道:“大家都在忙,我看这边还有几个人没问,顺手帮了下忙。” 许长川轻笑一声,手里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嘲弄地扬了下眉:“我这边就不麻烦付副了,对了,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付子兮又露出那张笑面虎的笑容:“哦?这么巧,许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许长川虚揽着温梨的肩膀,看着他弯了下唇,偏头柔声对怀里的人说道:“这是我们队新来的副队长。” 付子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在许长川看来多少有些装腔作势,一套动作下来后他伸出手,十分绅士道:“幸会,我叫付子兮。” 温梨表情淡淡地回握了下,礼貌性地点头,并未做声。 “既然没事,我这边就不留你了。”许长川开始轰人,他看着付子兮蹭脏了的衣服和皮鞋,眉梢微扬,“趁着天没亮,不如我批你一天假回去补个觉,省得到时候您这位留洋回来的博士又要倒时差,哦,你还可以顺便把这身高级西装送去干洗。” 付子兮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许长川的阴阳怪气,他顺势接道:“好啊,那就多谢许队了。” 许长川被噎了回去,眼睛微眯,警告意味明显。 付子兮打算从许长川手里拿回笔录:“不过有些工作,我还是应该继续做完。” 许长川没有松,他攥着纸的另一半,态度强硬丝毫不肯让步:“付副,我说了这边不需要麻烦你。” 两人僵持不下,付子兮也学会了用纪律压人,他看向温梨的眼神意味深长,话却是对着许长川说:“许队,既然是询问你的女朋友,根据警队纪律,你不应该避嫌吗?” “请问她是嫌疑人吗?”许长川语气冷了下来,“她甚至连证人都算不上,哪门子纪律规定我该避嫌了?” 温梨怕两人吵起来,她连忙拉住许长川的胳膊,给对方找了个台阶下:“这位……付警官,你想问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当时在帐篷里看电影,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概不知。” “这段时间里你没有离开过吗?”付子兮态度软化,看向温梨的目光却多少有些审视,“天色这么暗,如果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少了谁也发现不了吧?” “付子兮,你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许队,我只是例行公事。” 许长川压着心底那一股子火气,寸步不让:“那好,我来回答你。案发期间温梨就在我身边,我就是证人,如果你还不信,是不是打算把我一块拷回去啊。” 付子兮撇了撇嘴,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许队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那温老师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了。” “温老师?”许长川重复了一遍付子兮对温梨的称呼。 付子兮眼底闪过一声惊慌失措,温梨适时解围:“付警官一开始就问了我的名字和职业。”指着许长川手上的笔录小声道。 许长川拍了拍温梨的手,没有说话。 付子兮见状也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临走前看向温梨,似话中有话:“看来这以后选择旅游地还是得慎重啊。”说罢又冲许长川挑了下眉,礼尚往来道,“许队你看,这不就认识了。” 小人得志。 许长川盯着付子兮的背影,后槽牙咬死。 温梨拽了拽许长川的衣角拉回他的注意力,眼底的担忧溢于言表。 “没事吧?”许长川脸上表情瞬间柔和起来,他摸了摸对方有些凉的手,“不是说过要你多穿一点吗?” “你没事吧。”温梨略有担心地上下打量着他,“没受伤吧?” 许长川用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温老师,我是去勘察现场,没追嫌疑人,安全的很。” 温梨紧紧抿了下唇,突然伸手揽过面前的人,声音轻颤,似乎还带了点哭腔:“许警官,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男朋友可以去当那个无所畏惧的大英雄。” “但直到刚才那一刻,我怕了。” “我不知道你以后出任务会不会遇到危险,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去担心你。” “最主要的是……” “我怕有那么一天,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36章 销毁证据 凌晨一点,露营之旅草草结束。 许长川租的豪华帐篷没有用武之地,被刘屿安捆起来之后放进了后备箱,摆了满地的炊具,一桶桶矿泉水和没烧过的炭火也都被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你欠我一天假。”顾北知靠在车门上,抬手看了时间,偏头跟旁边同样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的人说道,“过零点了,准确来说是一天半。” 许长川哼笑了声:“不是你非要我把人介绍给你的吗?” “我又没说要来爬山。”顾北知说完伸了个懒腰,长时间低头弯腰让他颈椎有点疼,一动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许长川抹了一把脸,看着顾北知眼底的黑眼圈,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从对方手里拿过钥匙在指尖上转了转:“为了一车人的安全,回去我开吧。” 顾北知倒是不客气,他回敬了对方一拳,笑得有些散漫:“成,那少算你半天,回去记得还。” 许长川扶额轻笑一声,一边往回进车里一边感叹:“幸亏你不是资本家,不然得有多少人背地里骂你。” 另一头,付子兮也坐进了自己的车,此时剩下的人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将暖风打开,西装外套脱掉放在一旁,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待温度升高后,揉揉眉心平缓了下心情,仔细看,略带疲惫的脸上还留着一丝嗜血的快感。 见四下无人,他猛踩一脚油门向山脚驶去。 刘屿安正抱着询问完的厚厚一沓笔录往外走,准备装车,他离得远,只见一辆黑色越野车飞快地从他面前驶过,扭头跟旁边的程浩念叨:“这是副队的车?他这么着急,是打算回家补觉?” 程浩眼皮都没抬,他踢着脚边的石子,有气无力道:“人家倒时差的都是夜猫子,我看是着急回去赶下一趴约会吧。” 刘屿安撇撇嘴,想到对方那一身笔挺的西装后,点头道:“也没准,不过你说,这副队要是不来咱们这里,去其他地方肯定受欢迎吧。” “前两天三队的人还跟我抱怨,他们不是有个抓逃犯的报工伤了吗,剩下的人每天连轴转。”程浩叹了口气,“这么一想,副队来了至少我还能少加一天班,因祸得福吧。” “就是季哥可惜了……” “是啊,原本季哥能升一级,谁知道来了个空降兵,也不知道是哪位送过来的。” “咱们局里也没有姓付的领导吧?” 这话把程浩问住了,他脑子转了转,连忙打消对方这个念头:“你可别乱猜,这太可怕了,我之前可还呛过他。” 刘屿安也打了个激灵。 他想到之前跟徐潇潇两个人私下猜测,时辰跟时局长是不是有亲戚关系的这个想法就够令人匪夷所思了,他甩了甩头将付子兮的话题抛之脑后,脚上步伐不禁加快,转移话题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这等凡人还是考虑晚上宵夜吃什么吧。” 提到宵夜,程浩的肚子叫了,他想到之前网上推过的月青山旅游攻略,连忙将手里抱着的厚厚一箱子东西都摞到刘屿安的笔录上,自己拿出手机翻了起来。 听过一首歌吗? 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刘屿安只觉他胳膊上一沉,睁着眼睛,眼前也是天黑。 - 凌晨两点 天空中厚重的云,遮住了月色和星空。 大地昏沉,付子兮在车里行驶的过程中都能听见外面风声作响,犹如野兽在狰狞嘶吼着。 驶进城区,他降低了车速,路边高高低低的灌木疯狂的晃动摇摆,投射在路面上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远处的街景与路灯忽明忽暗,宛如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奏。 付子兮在距离市局还有几公里的地方将车头一拐,驶进了一条不算宽敞的马路。 行驶不到十米,便将车子停到了路边的收费停车位。 他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监控,将遮阳板放下来假装在照镜子,实则弯了弯腰,伸手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掏出一个黄色塑料袋,借着视觉遮挡将东西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 掀开遮阳板,抄起自己的背包,光明正大地下车落锁,动作一气呵成,甚至不忘回身拽了拽车门。 确保已经锁好后,这才转身徒步往市局方向走去。 一边走,付子兮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路面上的探头。 这片区域距离公安局比较近,所以在道路监控和安全设施方面,跟其他街道相比更为齐全。 付子兮走到街角驻足,停顿一秒后向右横跨了一大步,紧贴着墙根站到了树枝交叉而生的阴影处。 这里两侧的探头从上个月开始信号就不稳定,这几天甚至已经完全无法工作了。 但可能是技术部门太过相信这片治安,也秉承着‘没人敢在太岁面前动土’的道理,一直没有把维修计划提上日程。 因此,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也就是灯下黑。 付子兮嘴角勾起一个笑,他将身后的背包往前拽了拽,借着微弱的路灯,沿着墙根拐进了另一条漆黑的小巷。 这条小巷子里有一家普通私人诊所,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每天早上八点开门。 平日人流较小,但医疗废物处置公司却雷打不动的,会在凌晨过来回收前一天使用过的医疗垃圾。 付子兮谨慎地沿着墙根往里走,他看了一眼时间,静静地靠在墙边等待着。 - 凌晨四点 一辆垃圾清运车准时停在诊所的后门。 车上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注意到藏在角落里的人,他神经麻木地下车,开始重复着日复一日相同的枯燥工作。 他先是将车厢的后门打开,又走到诊所前把连同垃圾通道的密码锁按开,然后悉数将里面摆好整齐的已经分类好的一袋袋医疗废物拎出来扔进车里。 待所有工作做完,他把运输凭证留在指定位置,返回车厢清数着今天转运的垃圾袋数量:“十三、十四……诶,怎么多了一个?” 此时,一道闪电突如其来的划破天际。 反正这些都是准备带回去填埋焚烧的垃圾,兴许是这里工作人员弄错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男子也没多想,更何况这天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下雨天会给垃圾收运工作带来不便,不提道路积水和光线差,就连垃圾重量都会增加,无端让收运难度增大。 他看了看时间,接下来那家医院距离这里还有十几公里,他需要在下雨前赶到。 于是男子不再犹豫,直接在工作簿上画了个勾。 - 凌晨五点 付子兮出现在市局旁边的早餐店。 来这里光顾的人,基本都是市局里加班加点熬通宵的熟客。 付子兮从宿舍出来后换了一身休闲服,青涩的像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他看着菜单点了一碗小米粥和一屉小笼包。 老板娘见他眼生,还以为是警校分配来的毕业生,十分热络地多给他盛了一碗绿豆汤,不忘传授这些年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经验:“一看你就熬大夜了吧,来,给你喝一碗。别看现在是冬天,但是绿豆汤对你们这些经常熬夜的人特别好,解毒的。” 付子兮笑了笑,接过来之后当着对方的面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流下来,别提多畅快了。 “嗯,味道真不错。” “喜欢你就多喝点。” 老板娘看着他,笑得一脸和蔼,正准备再多给他盛点的时候又来客人了。 “老板娘,老规矩!刑侦一队点餐……” 小毛人未到声先到,话说了一半时才看到站在点餐台前的付子兮,后半句噎在嗓子里,脸上笑容尴尬吐出四个字,“副队,您早。” 老板娘一看大家都是熟人,又多塞给付子兮一个茶叶蛋:“小伙子我一看你就年轻有为,没想到居然都当上队长了。” 付子兮没有解释,他看自己餐盘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伸手挡了挡:“够了够了,再给,我就得付钱了。” “哎呀什么钱不钱的。”老板娘一瞪眼,“你们整天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忙来忙去的,我多给你吃点鸡蛋包子怎么了?” 小毛见付子兮招架不住,忍不住插嘴:“老板娘,我们一会儿要开会,您要不先帮我们做?” “哎哟,你们许队的大事可耽误不得。” 许长川的魅力男女老少通吃,提到他,老板娘瞬间将付子兮抛之脑后,连忙给小毛准备起他要的早餐。 “一会儿要开案情分析会吗?” 付子兮见小毛站在原地,他也懒得再找位置,靠在台子上一口一个吃起了包子。 小毛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斟酌着开口:“应该是吧,毕竟刚发生了一起命案,照常理来说是要开的。” “许队回来了?” “回、回来了。” “他也挺快的,都不休息一下?” “许队他,对案子比较上心。”小毛说完顿了顿,顺带也夸赞了付子兮一句,“跟您一样!” 付子兮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一屉包子就被他吃完了。 听见小毛的话,他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你怎么知道我是来上班的?”挑着眉,眼底尽是笑意,“你们许队,可给我批了一整天的假。” 小毛语塞,他好像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逗你的。” 付子兮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空碗连同空盘全数放在台面上,从裤兜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一并放到一起,临走前拍了拍小毛的肩膀,“我先回宿舍换身衣服,这顿我请。顺便……每人再多加个蛋,补一补。” 小毛看着面前的现金微微发愣。 老板娘这边已经把他需要打包的东西准备好了,见付子兮走了,有些可惜,还没让他尝尝自己的招牌豆花呢。 “小毛警官,怎么这次还用上现金了?”老板娘伸手拿起这三张崭新的钞票,一弹,脆声声的,“诶,这给多了,等会我看看有没有现金找给你。” “不用了老板娘!”小毛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抄起早餐就要往外走。 “不行,你给我站住,不然我去找你们许队。” 这事,不能让许队知道吧? 小毛脚步一顿,脑子一灵光:“这样吧,剩下的钱先存着,刚刚来的那个是我们副队长,下次您直接给他免单就行。” 老板娘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于是道:“那成,你把你们副队名字告诉我,回头我记本上。” 半响后,小毛应付完快要把付子兮生辰八字前世今生都问个遍的老板娘,这才拎着十几份早餐急匆匆地往队里赶。 - 凌晨六点 市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 许长川带队回来后,所有人都顾不上休息,直接进入到了工作状态,痕检那边也连夜赶工,争取把现场提出到的生物信息和足迹做出比对结果。 “嫂子到家了吗?”刘屿安见许长川拿着手机杵在原地,多问了一句。 许长川当时原本想着从月青山返程的时候先送温梨回家,但对方直接一口回绝,让他们抓紧时间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因为还有时辰陪同,许长川便稍稍放心,给她们俩人叫了一辆专车,还特意叮嘱对方到家发微信。 刘屿安这边话音刚落,许长川的手机便震了一下。 【安全到家,许警官注意休息,别忘记吃早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许长川看着温梨发过来的信息,颇为好笑地摇摇头,回了一个‘好’字之后将手机关了扔进抽屉里。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声音里带了些笑意的调侃:“小毛呢?买个早餐掉河里了?” 说曹操,曹操到。 小毛在走廊里就听见许长川的声音,他脚上步伐倒腾地飞快,嘴上喊着:“许队!我来了!” 刘屿安开门将人迎进来,手上顺带帮他拿了几份进去,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后打开其中的一个袋子,发出了疑问:“早餐店换套餐了?” 小毛递给许长川一套,又把东西挨个在其他人桌子上摆好,回道:“没有,我多让老板娘加了个蛋。” 程浩是闻着香味进来的,他如饿虎扑食般直接冲到桌子前,掏出一盒包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听见小毛的话,费力地将东西吞进去后说道:“毛,那咱们今天这顿是不是超标了。” 许长川将油条叼在嘴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小毛,大手一挥:“超就超了,这顿我请。”说罢打开抽屉,翻出自己常年不用的钱包,从里面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小毛,“多的充公。” 小毛瑟瑟发抖地接过来,无语凝噎。 这年头,现金是真烫手啊。 第37章 专案组 付子兮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里时,身上换了另一套西装,依旧是做工精细,剪裁合宜,一看就是高级定制款式。 刘屿安咬了口手中的包子,含糊不清地跟程浩咬耳朵:“副队家里不会是开裁缝店的吧?” 程浩在桌下踹了刘屿安一脚,面无表情地喝着豆浆:“食不言寝不语。” 刘屿安看了他一眼:“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程浩道:“你不是问我局里哪位领导姓付吗?” 刘屿安一愣:“不会吧?” 程浩偷偷看了一眼付子兮,借着豆浆挡住嘴,小声道:“我查了下公示出来的名单,比时局还往上的,有位姓付的领导。” 刘屿安咽了下口水,他拿起旁边刚倒好的茶抿了一口压压惊:“没有那么巧吧?” 程浩可说不准:“宁可信其有。” 两人面面相觑,默契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吃着早点。 许长川看时间差不多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付子兮一眼,起身的同时拿起桌面上开会用的资料,严肃道:“人齐了吗,齐了去会议室。” 见许长川发话了,所有人手上动作加速,连忙开始收拾东西。 刘屿安跟程浩两个人也不再交头接耳,三两下把吃完东西剩下的餐盒扔到垃圾桶里,拿上笔记本往会议室集合。 付子兮斜靠在大门口,见许长川走过来,他让开身体做了一个‘您先请’的姿势。 许长川也不客气地直接往外走,出门看到小毛,提醒道:“记得做好会议记录。” 小毛点点头,见这两位大神同时出现,应了声拿上东西便往会议室跑。 “你的组员,对工作还真有积极性。”付子兮跟许长川并排走着,见状倒是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许长川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客套疏离地‘嗯’了一声。 付子兮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膀,另起话题:“你和温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许长川很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很熟吗?” “许队,我来这里也半个多月了,你不会还把我当假想敌吧?” “我不会把你当敌人。”许长川顿了顿,“也不会当朋友。”说完,将闲庭信步的付子兮甩在身后。 这次分析会,主要是听鉴定科报告,侦查员作为辅助。 顾北知早早在一旁落座,负责痕迹鉴定的小孙也找到了自己位置,随着刑侦大部队的人涌进来,小小的会议室被占了满满当当。 许长川一进门就看到坐在主位上穿着制服的时钟林:“师父,您怎么来了?” 因为恶性事件屡次发生,时局这次亲自督案,看见许长川和付子兮前后脚进来,招了招手,“小许,小付,来,坐这边。” 许长川见时钟林旁边只有一个位置,故意忽略他后半句,直接坐了过去:“这是要组专案组?” 时钟林指了指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众人都落座了这才进去主题:“局里对这次案件高度重视,特意成立1·21专案组,由我担任组长,许长川担任副组长,如有特殊情况可直接向我汇报。” 原本还在打着哈欠打算浑水摸鱼的几个人听见时钟林的话,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听说今天来开会的人,有好几个当时都在现场呢?”时钟林见大家都端坐着,不苟言笑,“别这么严肃,谁先说说?” 顾北知起身:“我先来吧。” 他连夜将尸检报告赶出来,只打出了一份,伸手递给时钟林,剩下的人则是看大屏幕上的电子版。 “死者男性,年龄四十三岁,死亡时间在1月21日晚上8时到9时之间,死者颈动脉断裂,身体上的多处开放性伤口,创腔内的血液跟沙子灰尘混合到了一起,由此可见是与地面撞击形成。对了,值得一提的是,他颈部的刀伤是平行伤。”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和顾北知清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屏幕上血淋淋的局部特写照片,即使看过很多现场的时钟林都不禁皱眉。 许长川之前没听过这个词:“平行伤是什么意思?” 顾北知答:“简单来说,在割颈案中,如果被害人的伤口为平行伤,则可以证明,案发时受害者是处在固定体位下被人割颈。” 刘屿安听明白了:“许队,那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这起案子本质是绑架案,凶手图财然后害命。” “先让顾法医讲完。”许长川看了刘屿安一眼,眼神压制。 刘屿安缩了缩脖子,他忘了今天这场会是时局坐镇,差点得意忘形了。 顾北知并不介意,他见没人再开口继续讲道:“我们对尸体进行了初步解剖,在死者的胃里和肝脏内并没有发现毒物或毒品,但是……” 他停顿了一秒,将死者的血液报告展示了出来,“毒物检验部门给我们的结论,他体内里残留了极少量麻醉药剂。” “又是这种……” 刘屿安话刚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旁边徐潇潇看向他,同样是面露惊讶,显然是跟他想到一起了。 尸检情况大致说完,顾北知站在原地等候片刻,见没有人有异议,他将视线投向坐在中间的时钟林:“时局,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时钟林思索了下,神色紧绷:“这药的成分……” 虽然对方没说完,但顾北知懂他的意思了:“具体成分还在检测,和之前案子的药物也在进行比对。” 既然这方面都已经考虑周到了,时钟林这边也暂时没有其他问题,接下来就是痕迹鉴定组的小孙来讲下他们在现场提取到的信息和鉴定结果。 小孙站在前排,他跟顾北知一样将现场环境照片也投放到大屏幕上。 “人被割颈的时候,血液会形成喷射状。”他边说,边把现场做了标记的血迹照片一张张放了出来,“这些血迹我们都进行了dna鉴定,可以肯定都是属于死者的。” “为了进一步排除自杀行为,在现场我们从这些杂草树枝和地上的血迹分布来分析,此处留有空白区,可以判断现场除了死者外还有第二个人。” 有人问:“什么是空白区啊?” 顾北知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杀案件中,凶手在行凶的时候势必会站在受害者面前,那么割颈的时候刀子插入的一瞬间血液便会向周围四散喷溅,由于凶手身体遮挡,再落到地面时就形成了一片空白区。” 程浩了然:“那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个区域,来判断凶手的体型?” 小孙点了点头:“虽然凶手行凶时处于半蹲状态,但根据现场勘察到的空白区范围,我们做出了如下假设。” 说罢,他将技术部门还原过程也展示了出来。 屏幕上是用动画技术绘成的两个人,死者坐在地上,凶手半蹲,一刀割喉后血液喷溅落在四周。 简单的作案过程结束后,根据血迹分布电脑自动生成了凶手起身站立后的身高和体型。 小孙指着屏幕上的动画小人:“初步假设,凶手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体型较为瘦弱。” 徐潇潇一直没开口,看到这个分析后忍不住接道:“这个身高,好像很普遍吧。”她说完看向程浩,犹豫道,“浩子,体检的时候你多高来着?” 男人的身高是不容置疑的。 程浩马上反驳:“徐姐,我脱了鞋量,净身高一七六点五!” 小孙偷偷笑了声,既然有人站出来了,他便拿程浩来举例:“程警官的身高误差也在我们假设的范围内,但是如果以他的体型来做实验,那么空白区的面积会大上三分之一。” 程浩感觉自己的内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徐潇潇笑道:“浩子,当时医生没劝你减肥吗?” “我这是标准体重。”程浩吸了一口气,收回腰间的小肚腩,心虚地往刘屿安身后靠了靠,试图挡住别人探究的目光。 许长川适时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小孙,照你这么说,对方的要比程浩瘦,但是身高误差不大?”他说完环顾四周,指了指让徐潇潇起身,“如果将身高范围降低,她的身形你觉得符合吗?” 小孙看了看徐潇潇,也没好意思仔细盯着,点头道:“符合。” 时钟林闻言,偏头看了一眼许长川,眉头紧锁:“你觉得凶手有可能是女性?” 许长川没有立即回答,小孙却也有相同的猜测,他连忙将后面几张提取出来的足迹照片放了出来:“这是在现场残留的脚印,一共有三个。其中两个我们后期通过重新拼凑和印上去的痕迹,初步判断脚印的所有者体重均在五十公斤上下,鞋码为三十六码。” “这两个脚印可以确定是两个人吗?” “可以,鞋底花纹不同,经比对分别为不同品牌的运动鞋。” 小孙将鞋子照片也一同发了出来,徐潇潇一愣,用脚踢了下前排的季然,小声道:“我这算不算,铁证如山了?” 季然回头看了眼她脚上的那双运动鞋,跟大屏幕上的一模一样,轻笑了下。 一直没发表意见,充当隐形人的付子兮突然开口:“这双鞋是今年流行款,大街上有很多人都会穿。” 小孙也知道,所以他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两个可有可无的足迹上。 许长川想到方才小孙说一共三个,这才只说了两个:“剩下那个足迹有特殊性吗?” 提到这个,小孙顿了顿:“剩下那个……是男性足迹。” “这才是凶手吧。” 小孙当时在勘察现场的时候确实在尸体周围有发现男性足迹,他将最后那张照片发出来:“这枚足迹很清晰,通过印证,确定是付副队长的。” 当时付子兮差点破坏了现场这件事情小孙记得清楚,尤其是他那双擦的锃亮的皮鞋踩进泥坑里,着实令人记忆犹新。 小毛当时没在场,听见这话,记录的动作停了下来,一不小心把自己心里话讲了出来:“啥意思?” 付子兮见其他人没出声,自己也不推卸责任,起身站到时钟林面前做检讨:“当时是我心急了,破坏了现场勘查的纪律,我会写一份深刻的检查给您。” 时钟林也不好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坐回去。 许长川盯着付子兮脚上这双新皮鞋:“这就是你出现场穿的那双?” 付子兮闻言,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了一眼:“不是,那双鞋跟衣服都送去干洗了。” 怕两人当着时钟林的面呛起来,作为侦查组的一员,徐潇潇义不容辞地推进会议进程,她查到了死者的个人信息:“死者名叫阎勤,是一名网约车司机。平台说,案发当天并没有给阎勤派单,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市区往月青山的方向开。” “他的车找到了吗?”许长川问。 徐潇潇点点头:“车子在距离案发地五公里的位置坠崖了,交警部门还在鉴定事故原因,不过当天下午就有新闻广播寻找目击者,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 她说完,便将新闻稿原封不动地播放出来。 “本台插播一条突然新闻……阎某驾驶的小轿车……” 顾北知听着听着,神色微变,他总觉得这新闻好像曾经哪里见过。 徐潇潇没有给他足够思考的时间:“我们也调阅了视频监控,大家看。” 大屏幕上出现的是一条山路,画面暂停在一辆黑色小轿车上面,车牌号跟广播中一致,而视频右上角写着月青山路段。 “从监控往回追,我们找到了21日当天阎某驾驶车辆的起始地。”徐潇潇将本市地图调出来,“三环东路附近,但具体位置还没找到。” 许长川转了转手中的笔:“还有发现吗?” “一路上摄像头拍到的画面都只有司机一人,不排除有人坐在后排的可能性。” “坠崖路段没有监控吗?” 徐潇潇摇摇头,又有些气馁:“我感觉这凶手要不是对周围环境特殊熟悉能避开监控,要不就是很走运。” “还有一种可能。”刘屿安大智若愚,“他上头有人。” 刚刚喝了一口茶的时钟林听见这话差点没喷出来,水呛到嗓子眼里让他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许长川连忙给刘屿安使眼色,对方后知后觉:“时局,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那么一猜。” 时钟林咳得脸都涨红了,他见周围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没事,破案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他觉得嗓子还是有点不舒服,“我先去外面透透气,你们继续。” 第38章 我不同意串并案 由于时钟林后半程缺席,就跟上学时班主任突然发话让大家上自习一样,原本那些挺直腰板端坐着的人纷纷葛优瘫。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许长川也像没了骨头似的,歪着身子,手肘撑在桌面上,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还在前面站着的徐潇潇:“阎勤的信息还有要补充的吗?” “他的职业是网约车司机,已婚,妻子是全职太太,两人育有一儿一女,目前都在本市上学。” 提到这个,刘屿安突然想到刚才没说完的话题:“许哥,顾法医不是说死者是被人绑住然后被割喉的吗?那是不是可以定性为图财或者是仇杀?” 小孙点点头:“因为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受害者的随身物品,包括手机钱包这些东西。” 季然突然问道:“这些东西会不会还在他车里?” 这倒是把小孙问住了,他想了想:“季哥说的也有可能,不过我也没见到那辆坠崖的车,要等交警那边的做事故认定之后才知道。” 许长川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不知道在想什么:“顾法医,尸检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做了伤口对比,凶手用什么凶器可以推断出来吗?” 这种事情顾北知在行,他将时钟林临走前放在椅子上的纸质报告递给许长川,又拿起一支记号笔走到白板面前,一边画着一边说道:“死者颈部的刀伤,是一处单刃刺器形成的损伤,通过对伤口大小和深度分析,我们初步判断,凶器为一把普通的家用水果刀。” 说罢,他用笔点了点自己画出来的图案,很写实,“就像这个。” 大家都看得十分入迷。 程浩问道:“顾法医,这刀有特别的地方吗?” 刘屿安附和:“对啊,这种水果刀家家户户都有,就算我们想从购买来源这块开始调查也行不通,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程浩又接道:“去露营野餐做个饭什么的,带把刀子也不算稀奇的事情吧。” 刘屿安点头:“去露营都是开自己的车,也没人坐地铁过安检,谁带了什么根本查不到。” 几个勘察现场的同事也一头雾水:“许队,我们搜证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凶器,不过营地负责垃圾清运的人已经找到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我们从当天的垃圾入手排查。” 顾北知安静地听他们说完,并没有否定从垃圾堆入手的想法。 毕竟案发时间距离他们发现死者的时间并不长,一些细微的物证很有可能被凶手就近处理。 只不过,他还是泼了一盆冷水:“我不反对你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但如果物证的载体不行,就算提取到了指纹和线索,也不一定有价值。” 季然点点头,但干刑侦就是在啃硬骨头:“顾法医,你的顾虑我们知道了,等开完会我们就联系月青山的负责人。” 刘屿安坐的离许长川不远,余光瞥到了他手中翻开的报告,也就是顾北知用技术模拟出来的真实凶器的样子。 只一眼便让他后背泛起凉意,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怎么了?你想去厕所?”程浩见状问道。 刘屿安没开口,只是摇了下头。 报告上的水果刀确实很常见,因为在露营前他也曾经买过一把一模一样的。 想到这里,刘屿安开始使劲回忆当时用刀子的情景。 那时候天还没黑,虽然外面天气冷,但是季然把炉子给生了起来,许长川带头想让温梨尝一尝自己的烧烤手艺。 刘屿安则是负责后勤,他将水果刀拿出来想要切一盘苹果,但还没来及动就被温梨制止了。 “小刘,刀子洗过了吗?” 刘屿安动作一滞:“嫂子,这是我新买的。” “新买的才更要洗。”温梨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刘屿安不敢反驳,应了声,正张望着四处寻找水源时,就见对方递过来一盘烤好的肥肠:“你帮我去看看辰辰在不在帐篷里,她喜欢这个。” 说罢,温梨极其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接过刘屿安手中的刀,“我去洗,然后给你们切一盘水果。” “那就麻烦嫂子了。” 刘屿安也没多想,毕竟这趟露营,可是许队为了让他跟时辰拉近距离的才张罗的。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了,现在,案件可以基本定性为凶杀案。” 许长川的话将刘屿安的思绪拽回来,他迟疑了一下,将方才静音的手机掏出来,翻了翻通讯录找到了温梨的微信,犹豫再三还是发了出去。 【嫂子,昨天我带去的那把水果刀,在你那里吗?】 网约车司机的这起案子,基本脉络他们算是缕清了,就等后续侦查摸排和交警的事故认定了。 眼看会议即将结束,付子兮起身,他将西装外套的扣子系上,站在台上看着下面瞬间噤声的人,微微一笑:“既然1·21专案大家已经有侦查方向了,借着今天人都在,我想问问许队,之前两起案子是否有进展?” 许长川姿态随意地坐在那里,听着付子兮略带挑衅的话,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付副队长,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付子兮抻了抻衣角,“上次我送给许队的见面礼,还喜欢吗?” 提到这个,许长川神色微变,他手中的签字笔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变化:“喜欢,不过我想想,这跟钱昕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付子兮挑眉看向对方,“张林车祸受害者是钱程,也就是钱昕的弟弟。而钱昕又半夜死在租住的棚户区,许队,你不觉得凶手对钱家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吗?” “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张林发生的车祸,就是杀害钱昕的凶手做的局?” “不然还有哪种解释更为合理吗?” “有证据吗?” 付子兮沉默不语,定睛看向许长川。 在场鸦雀无声,生怕这俩人之间的斗法殃及无辜。 许长川起身,他走向眼前的人,自带一身压迫感:“破案讲究的是科学依据,我们不能凭借某个人的猜测就先入为主了。毕竟越明显的越可能是陷阱,我们需要更为扎实的科学证据来印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口无凭定性。” 他说完,并没有武断地否认付子兮的想法,“当然,付副队长初来乍到想做出点成绩给大家看,我懂。这样吧,专案组这边我带几个人就够了,你全权负责钱昕的案子,怎么样?” “好啊。”付子兮没有拒绝,他不甘示弱地冲许长川笑了笑,“对了,还有陈子曦的案子,我申请并案调查。” “付副这来势汹汹啊,一上来就把咱们这段时间的两个悬案给抢了过去。” “这是要夺权?” “我看是存了心想转正吧。” 底下的交头接耳声不断。 许长川眼睛微眯:“你为什么觉得这两起案子可以串并案?” “我相信这世界没有这么多巧合。”付子兮确实研究过这两起案子,闭着眼睛都能将两人的尸检结果倒背如流,“顾法医也在,正好我也想问问你,钱昕和陈子曦死时的形态是不是相同的。” 顾北知点了点头,又摇头:“死状相似,但死因不同。” “这是其一。”付子兮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情报组的成员,最终将视线落在徐潇潇身上,“潇潇,这两名受害者的背景你应该也清楚吧?” 徐潇潇被他这么一叫,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付子兮似乎没想让对方回答,他继续道:“其二,钱昕多次从借贷公司平台贷款,陈子曦也有非法获取资金的行为,这样我们不能否认是受害者特征吻合吧?” 同样是年轻貌美的两个女人,对金钱的追求和复杂的社会关系。在纵向比较方面确实有相同点,这点许长川也不否认。 但如果从横向比较来看的话,两起案子的发生地没有共同性,作案手法也不同。 “我不同意可以串并案。”许长川一票否决。 付子兮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同意许队说的,不串并案。” 为了不让这场会议僵持不下,顾北知不得不用自己多年的医学经验和对两具尸体的解剖结论打断两人,“虽然付副队长分析的有道理,刑事侦查阶段我并没有参与也没有过多去了解,只是但从法医的角度来分析,两起案子并不具备并案条件。” “首先,两名死者的死因不同,这就是最大的区别,如果是同一凶手所为,即使用毒或者用刀都会在尸体上留下属于他自己的行为习惯,就像你习惯用右手接东西,突然让你用左手,不仅接不到还有可能会损坏物品。” 听见这话,小毛停止了记录,抬起头来,眼神崇拜地看着顾北知。 刘屿安也听得心潮澎湃,但小毛的视线实在太过热烈了,他撕下来一页纸,攒成一团朝对方扔过去。 “其次,钱昕的死亡过程是一瞬间的,但陈子曦却像是……”顾北知停顿了一下,用最简单的游戏里的词汇来形容,“叠加buff,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程浩还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徐潇潇听懂了,她替顾北知讲:“钱昕是中毒,但是陈子曦却是过敏加低温致死,就跟开车撞人,撞一下不够,您还非要再压过去。” 程浩恍然大悟。 顾北知也点头:“还有最后一点,是我个人的想法。” 许长川没出声,等着听他继续说。 “我认为杀害钱昕的是女性,杀害陈子曦的是男性。” 在场的人除了许长川之外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小毛一边张着嘴一边低头在本上认认真真地记录每个字,生怕错过什么震惊发言。 许长川看着他轻轻笑了声:“顾法医的依据是什么?” 顾北知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对方心里已经跟明镜一般,他知道许长川这是给他下套呢,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向靠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付子兮提问:“付副队长,你对两名死者的死状应该记忆犹新吧?” 付子兮点头:“钱昕双手合十置于胸腹,陈子曦是手心朝上。” 顾北知说:“这确实是相似之处,但不同的是,钱昕手部动作为死后行为,陈子曦却是生前行为。” 程浩目瞪口呆:“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吗?” “男女力量悬殊,一般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女性犯罪的时候会更偏向于求稳,而男性犯罪者则会使用彰显自己男性力量和地位的方式去犯罪。” 顾北知点到为止。 许长川接着他的意思继续道;“所以如果按照付副队长所说,这两起案子为同一凶手,那他岂不是人格分裂了吗?” 付子兮歪着脑袋站着,似乎有些累了,单手撑着台面抬起头:“许队,佩服。” 许长川也没有故作姿态,反倒是通过今天的接触让他对付子兮有了改观。 “在案情分析会上,有争吵有分歧是正常的,毕竟如果一开始侦查方向错了,那相当于在八百米的操场上一直绕圈。大家都是为了破案,我们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受害者和大众一个交代。” 他说完,下巴微扬,面上的笑容比之前多了几分真诚,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声音沉稳有力道,“付子兮,我谨代表刑侦一队,欢迎你的加入。” 付子兮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开玩笑般说道:“为了等许队的这句欢迎,可比我倒时差难多了。” 说完,收敛了脸上的调笑,伸手回握,“付子兮,前来报道。” 话音落下,会场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搞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北知带头鼓起了掌。 这一声就像是突然打破了结界,瞬间掌声雷动。 会议结束后,刘屿安早已经把给温梨发信息的事情抛之脑后了,结果还没走到宿舍就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在我家,你需要吗?】 看到信息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瞬间落地,手下飞速地回复。 【不用不用,嫂子你留着,要是喜欢我再送你一把!】 那叫一个阔气。 发完这句,刘屿安脚步轻快健步如飞地往宿舍走去。 这下,他可以彻底睡个好觉了。 第39章 回京市 打工人是没资格伤春悲秋的。 今年春节刘屿安又不能回家了,他在视频里听着自己老妈的催婚,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年一定带着女朋友回去过年。 挂了电话,下一秒就给以为跟自己同命相连的时辰发了条微信。 【辰辰,我就是一块砖,如果你需要应付父母催婚,请随时来搬。】 末了,还发了几个‘求关注’的表情包。 “小刘,许队是今天的飞机吗?”徐潇潇一进办公室就看刘屿安对着手机,扭得像一条虫,她简直没眼看,“办公室虽然没监控,但你也不能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啊。” 刘屿安收起手机无力地瘫在桌面上,没有心情跟徐潇潇斗嘴:“阖家欢乐的日子,现在就连许队都抛下我们回家过年了。” 徐潇潇将一杯沏好的浓茶放到桌面上,纠正到:“许队那叫工作家庭两手抓。” “什么意思?”刘屿安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温老师也跟他回去了?” 徐潇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许队是回去调查种墨,顺便当孝子了。” 刘屿安怪徐潇潇说话大喘气:“吓死了,我还以为许队把结婚都提上日程了。” “也快了吧。”徐潇潇打开电脑,翻开之前没查完的监控,盯着屏幕上一辆辆飞驰而过的小轿车,端起旁边的提神茶,灌了一大口后说道,“毕竟你看许队什么时候跟咱们提过他女朋友?” 刘屿安问:“许队以前有过女朋友吗?” 徐潇潇头也没抬直接道:“他周围狂蜂浪蝶那么多,总得谈过一两次吧。” “说的也是。”刘屿安十分认同道,“就光咱们这边的警花,就有好几个都拜倒在许队警服之下。” “不过我觉得还是温梨最合适了。”徐潇潇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一脸认真的分析,“你想啊,咱许队天不怕地不怕的那么一个人,当时月青山发生命案了,他多紧张温老师啊。” “确实。”刘屿安想到当时那场景,不禁打了寒颤,“不过许队这次回去1·21专案组怎么办?时局可是在市领导面前都下了死命令,要咱们一个月内破案。” “身为组员,只能替领导扛了。”徐潇潇指着自己的电脑,“你也别感叹了,一会儿咱俩去趟阎勤家。” “去他家干嘛?” “查下邻里关系,再看下他们夫妻关系。” 刘屿安一边问一边收拾东西:“徐姐,我觉得不像是普通劫财,阎勤手臂上那么深一刀,我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我也觉得两人有深仇大恨似的。”徐潇潇将电脑休眠,看了眼时间,“咱们先去吧,到那边也得快十一点了,别耽误人家吃饭。” 两人说完便要往外走。 “要出去吗?”付子兮正巧来办公室,他见两人行色匆匆的样子问了一句。 虽然付子兮这个副队长算是坐实了,但是徐潇潇依旧对他留有一点点的偏见,见到对方时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付副,我跟小刘去趟受害者家里。” 刘屿安补充:“许队这几天不在,付副您有什么吩咐吗?” 付子兮到时有些意外:“许队请假了?” “对啊,他回京市过年了。” 付子兮了然,见二人还站在略带拘谨地站在这里,连忙摆手笑了笑:“我这边没什么事,你们先去忙吧,如果有新发现回来开会再议。” 等刘屿安和徐潇潇走后,付子兮坐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他抽出一把椅子,一双长腿交叠,掏出手机半靠在椅背上发了条短信。 【你男朋友回家了,不抽个时间咱俩见一面?】 - 从宁城到京市,飞行时间不到三个小时,飞机舷窗外是艳阳高照。 因为春节飞机票不好买,再加上许长川是临时起意赶着回家,他从网上只得抢到了一张经济舱的机票。 现在,他左右两边都是去京市旅游的年轻女孩,为了与对方保持距离,他蜷缩着一双长腿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这里位置不好,但他也无法挑剔太多,只能略显局促地挤在中间,颇有种押解犯人的即视感。 这趟航班是有餐食的,起飞没多久空姐就开始发航空餐,只是等走到许长川这排的时候飞行时间已经过半了。 空姐很少见这么好看的人,气质突出,可惜了对方不是头等舱常旅客。 因为最外侧的女孩提前去了洗手间,空姐靠近了许长川一些,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更加温柔:“先生,今天的午餐是红烧鱼块和黑椒牛柳,请问您需要哪个?” 许长川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目光毫无波澜:“不用了,我不需要午餐。” 空姐还是保持着亲切的笑容:“那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许长川也不渴,他再次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这时最外侧的女孩回来了,待他旁边的两名乘客都拿到了各自的餐食后,许长川才慢慢地从前排的座椅靠背后面抽出一份杂志,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刚翻开,就看到了内页里的种墨。 这篇是青年企业家的专访,种墨坐在采访间,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那双眼泛着桃花又多少带了点资本家的精明算计。 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讨人嫌。 种墨的那张个人艺术照下面的文字是对他的专访,从家世到创业,事无巨细。 许长川看着那些‘青年才俊’、‘风度翩翩’、‘年少有为’等不要钱的赞美频繁出现,甚至还有杂志编辑的主观评论说,他是近年横空出世最杰出的企业家,在自媒体行业一骑绝尘的‘独角兽’,被誉为‘传媒行业的新标杆’。 许长川轻哼一声,这家媒体也不知道是种墨花了多少钱请来作秀的。 他合上杂志,闭眼发呆,速食餐的味道争先恐后地往他鼻腔里钻,他凭借良好的嗅觉甚至还能闻出来这鱼块里放了剁椒。 不过这位置许长川坐的实在不舒服,他的腿怎么摆都别扭,微微睁眼想调整一下座椅,头向旁边侧目时,发现靠窗的邻座女孩正在打量自己。 这个女孩二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脸颊圆圆的,像个还未踏入社会的在校大学生。 她似乎没想到许长川会突然睁眼,瞳孔地震,嘴角还含着半块面包。 许长川对这种偷窥视线见怪不怪,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顺带挪了下有些不适的腰。 “不好意思,我是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女孩见他回应,当即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激动地开口。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直接吗? 许长川即使再厚脸皮也没遇到这种情况,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你也是去京市旅游吗?” “不算吧,我是回家。” 对方没想到许长川是本地人,说话间更加热情了:“我是第一次去京市,你知道哪里好玩吗?有什么推荐吗?” 说到最后,甚至掏出手机,作势要开机加一下许长川的联系方式。 许长川伸手虚挡了一下,他客套地回应着:“我很久没有回去了,这几年变化大,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去哪里。”说完,指了指她的手机,“飞行期间,还是注意安全。” 这拒绝很明显了,女孩有些失落地将手机收了起来,她视线不经意扫过许长川手中的杂志,只一眼便目不转睛地盯住封面不放。 许长川毫不怀疑,如果目光是一把刀,她能把这本杂志刺穿。 “你要看吗?”他见状递了过去。 女孩点头,接过来后迫不及待地翻开内页。 许长川余光瞥到她看的居然是种墨的采访,忍不住叹了口气,估计又是一个被种墨包装出来的外在形象迷住了的小女孩。 但没过几分钟,他就听见了旁边抽泣的声音。 女孩豆大的泪珠打在杂志上,许长川轻轻皱眉,他这些年多多少少办了些青春期少男少女受骗的案子,眼前这副为情所伤的样子他也见多了,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她肩膀抖动着,抽出一张纸巾捂住脸,嗡声道:“谢谢。”擦掉眼泪后,将纸巾在手中狠狠攥成一团,红着眼看向许长川,“你知道他吗?” 许长川没说话。 “他是我男朋友,也可以说是前男友吧。”女孩见他没说话,有些自嘲,“你不信吧,现在就连我自己也不信了,这样一个出色的青年企业家,我早该想到的……” 许长川这次回京就是为了多找些关于种墨的信息,没想在飞机上居然遇到了对方前女友,还是那种一看就有讲不完的故事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许长川声音低醇,尾音略微上扬,像个很好的聆听者,“看你的年纪,今年还在上大学吧?” 女孩压抑在嗓子里的委屈,在面对许长川的询问时再也忍不住了,如波涛汹涌的潮水一般直面扑来。 女孩叫张娜,她的家庭条件不差,她是在美国读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种墨。 可奈何两人之间年龄悬殊,但碍于种墨的伪装太好,对于青春期的女孩格外有吸引力,于是他们背着父母偷尝禁果,谁知没过多久张娜就怀孕了。 种墨虽然已经是个成年人,但在面对这种闹出人命的事情时还是没有主见,尤其是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这事情如果被当地警方知道,一个处理不好可是要是要坐牢的。 于是种墨哄骗张娜回国,然后就单方面断了联系,也就有了回来创业这一说法。 - 从机场一出来,许长川就觉得冷风扑面而来,他只随身带了一个手提包,里面除了有几套自己的换洗衣物外,剩下都是给家里人带的宁城特产,虽然不多,但聊表心意。 张娜也在等车,她眼睛还是红红的,见到许长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宁城已经很冷了,没想到京市更冷。”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这句话,话音刚落,又一阵北风呼啸而过。 许长川见她穿着单薄,善意提醒了一句:“如果你还要在这边多待几天,可以去买件羽绒服。” 张娜点头道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许长川还没未开口,此时一辆白色宾利轿车从不远处驶来,径直停到了他们面前。 后排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保养姣好的女性面容,对方气质雍容,就连声音都像江南水乡那般轻轻柔柔的:“小川,这是你女朋友吗?” “妈?你怎么来了?” 许母并没有回答许长川的问题,她看着张娜的表情一脸欣慰:“你要去哪里,这边不好打车,我们送你吧。” 张娜闹了个大红脸,正巧手机响了:“不用了阿姨,我打的车到了。”她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往外走,还不忘礼貌地许长川道别,“谢谢你,再见。” 许母有些可惜地看着张娜的背影,见许长川坐进车里后还在念叨:“小川,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要是你朋友就带回家一起吃饭。” “您别瞎操心了,瞧把人吓得,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在飞机上刚认识的。” “刚认识怎么了?”许母表现出自己相当开明的一面,“两个人谈恋爱前,谁跟谁不是刚认识的。” 许长川无奈地摇摇头,他将羽绒服脱掉,又对着认真开车笑而不语的司机陈叔打了声招呼后,这才认认真真地许母解释道:“您记得种家吗?” 许母见他不想继续谈,也没有再追问,身子坐正了些随口一说:“记得啊,种家那小子小时候天天揪女孩辫子,为这事他妈妈没少跟我抱怨。” “您和种家现在还有联系吗?” “不联系,怎么了?”许母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可别跟我说,你跟那小子还有来往,他可不是什么好的。” 许长川觉得好笑,忍不住开玩笑:“种墨现在可是大红人,杂志专访都是他。” 许母知道他这是在故意逗自己,翻了个白眼:“小时候你就没看上人家,怎么,长大了连审美都歪了?” 许长川虽然在队里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在自己亲妈这从来占不到上风,他也不贫了,提起方才的张娜,不禁有些唏嘘:“刚刚那女孩,其实是种墨的前女友。” “那她怎么一个人来京市?” “都是前女友了,两个人早分了。” “那女孩看着还挺小的。”许母叹了口气,“造孽啊。” 许长川的脸隐匿在光线中,他想到种墨的所作为作,不禁眉头微皱。 一个人的本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触碰过法律红线却没有被惩罚的人,会不断地在这边缘反复试探。 因为他知道,即使事情败露也有人帮他兜底。 是个人私欲的满足,也是权力的象征。 第40章 再遇种墨 许家原本是红三代,但许父违背了父愿下海从商,没想到却开启了另一片天。 如今的许家且不说有多权贵,就单凭经济实力,在京圈的上流社会中也能占领一席之地,单凭这座位于二环的四合院就是最好的证明。 古色古香的院落,青砖与深色木梁相碰撞,颇显古韵之风,古朴清旷。 外部空间和庭院都极具中式风格,古典的韵味和室内西式装修取长补短,相得益彰,不但有绝佳的审美,还有便利的高科技辅助,宜人宜居。 从院门、正房再到后花园,如棋盘布局,层层递进。 宾利车缓缓驶进这条不算宽敞的胡同内,周围一两个从旁边名人故居游览完走错路的游客见状,忍不住在旁边驻足凝视。 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从高高台基上的那扇气派的广亮大门里迎出来,熟练地打开后排车门,语气恭敬但不失亲近:“夫人,少爷。” 许长川大概有一年多没有回来了,他带的东西不多也没让老管家帮忙。 两人绕过影壁墙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今年你难得回来,你爸订了几桌,春节了也正好借个理由让大家聚一聚。” 许长川最烦这种应酬了:“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你大伯和二叔那几个亲戚,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他们也是管咱家要钱最多的吧。” 许母从后面拍了下他后背:“既然不想让别人从咱家拿钱,那你就回来去公司上班。” “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料。”许长川做了个求饶的表情,“妈,你让我这么一个信奉‘我不理财,财不离我’原则的人,怎么让公司利润翻倍增长啊。” 许母淡淡扫过他,一言不发。 许长川顿时有种被对方头打量到脚,仿佛在打量某种货物的窘迫感。 他们还没走进正房,佣人就端着两颗一看就是顶级品种的椰皇走过来:“夫人,今天从泰国空运过来了新鲜的椰子,您是想吃炖燕窝还是炖雪哈?” “一个炖燕窝,另一个把椰汁倒出来给小川解解馋。” “还真是我亲妈。”许长川笑道,“您怎么知道我想这一口想好久了。” “你要是在京市……” 见许母又来了,许长川连忙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还不忘跟身后的佣人摆摆手:“我这次还带了宁城的辣椒,您不是上次就说用这个腌泡菜好吃吗?” - 第二日 许家在京市饭店订了一间包间,到场的亲戚不算少,一时之间很热闹。 饭桌上大家主要的话题都集中在许长川工作和谈没谈女朋友上面,气氛倒是跟普通人家的聚餐没有两样。 “我前两天还在宁城分局官网的宣传栏上看到了小川的照片。” “要说咱们这些小辈里面,也就小川这孩子争气。” “不过小川这年纪也不小了,老刘家的孙女是不是还没对象呢?” 许长川默默地吃着菜,许母在一旁微笑着,这两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话题中心被讨论的人与他们无关。 吃完饭,长辈们纷纷开始给许长川塞红包。 毕竟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但大家心知肚明,凭借着许家这份关系,即使现在只是个刑警队长的许长川,早晚是要调回来往上走的。 许长川从善如流地应付着,嘴上说的好听:“叔叔伯伯,我都快奔三了,这红包再拿家里小辈都该笑话我了。” “谁笑你我去打断他们的腿。” “就是,小川你平时没事也带着你堂弟多出去转转,那么大个人了到现在还不务正业。” “小川那你也带我们家那个一起玩,小时候他可粘你了。” 许长川对他们提及的那些兄弟姐妹根本没有印象,此时一个眼生的头发花白人,从兜里掏出一本支票夹,随意在上面写了个几个零撕下来递给许长川:“来,小许,拿去花。” 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许父从主位上起身,他瞟了眼支票,唇边的笑脸重新撑起,声音带着不容置疑:“老李,你喝多了。” 这明显不是冲着他来的啊。 许长川向来不沾家里的生意,自然也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装作自己不胜酒力的样子直接往许母身边坐过去:“妈,我这几天没睡好,喝了酒头有点疼。” 借此来避开对方递过来的支票。 大家都是人精,虽然这场聚会明面上是为了欢迎许长川回来过节,但背地里都想着能再拉近两家关系。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没人像老李这样借着酒劲撒泼。 后面发生了什么许长川就不知道了,他跟许母从饭店出来后直接去了购物中心当孝子,陪着心情大好的许母一家家去扫货。 直到许长川的双手都拿不了了,许母还没收手,她进了另一家男装品牌专卖店,挑出一件格子衬衫,隔空对着许长川比了比:“这款不同颜色的都给我来一件,按照他的尺码。” “妈,你买这么多,我也穿不了啊。” “你们出任务不是不能穿警服吗?”许母嘴上说着也不耽误手上挑衣服,选中了一件黑色牛皮夹克,顺手递给旁边抱了一堆衣服的销售,继续道,“我这边多买点给你备着,万一什么时候你遇到了哪个好看的姑娘,别到时候让人觉得你邋里邋遢的。” 许长川突然沉默。 许母动作一滞,见状,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会真有女朋友了吧?” - 许长川回来这件事对京圈里的少爷们来说也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以发小佟孟阳为首组了个局,叫来了以前一块玩的几个人打算给许长川接风。 佟孟阳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富二代。 不过佟家近些年来在房地产上也赚了破满钵满,对家里这根独苗不寄厚望了,只求他别像其他法制新闻里那些作妖的纨绔子弟一样频频进局子就阿弥陀佛了。 这不,现在老许家的长孙回来了,佟家巴不得让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子孙天天跟他接触,不求突然奋发图强,增添点红色光辉也是好的。 他们今天要去的这家烤鸭店算是京市最顶尖的中餐厅之一。 这种顶尖不光体现在宣传栏中提到的宫廷味道和排场,还体现在了装修装潢上面,包括地上铺的厚厚一层羊毛地毯和山水竹林,可谓是面面俱到。 许长川看了眼时间,就近上了附近的扶梯来到餐厅一层,对上迎宾小姐礼貌的笑容,报出了佟孟阳发给他的包厢名。 “许先生吗?” 迎宾小姐对这个包厢里的人倒背如流,现在已经到了三个,就差最后一位了,她却没想到最后到的居然是最帅的,思及此,她刻意挺胸吸腹,试图将自己最完美的曲线展现在对方面前,柔声道,“这边请。” 许长川却仿佛视而不见一般,或许说他似乎对餐厅的装修更感兴趣。绕过三片竹林,在穿着修身旗袍引导员的带领下,他来到了订好的包厢门前。 还没等对方帮他开口,门就从里面被人推开了,与此同时还大嗓门地喊道:“这点儿也不堵车,许哥该不会是看咱们没在门口迎接故意不进来吧。” 佟孟阳话音还未落,差一点就跟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来迎我了?” 许长川眼神带着笑意,但当他视线落在房间内的另外一个人身上时,瞬间敛去情绪。 佟孟阳兴高采烈地将人引到主座,把旁边的人轰了轰,自己挨着对方,还很有眼色的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茶,嘴上毫不吝啬夸奖:“许哥,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偷偷长帅了?” “你也背着我变胖了。” 许长川的灵魂拷问让佟孟阳小心脏很受伤,他叫来服务员作势要点一大桌子菜:“许哥,这顿你请,我要吃穷你。” 刚刚被佟孟阳轰着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的蒋麒麟开口:“你就算把今天的场子都包了,也不会让许哥皱一下眉。” 每月到手工资屈指可数的许长川听见这话连忙抬手虚挡了一下:“我现在挣着死工资,可不比蒋少爷阔气。” 蒋麒麟是蒋家的小儿子,其实论辈份在座的都应该叫他一声叔叔。 蒋家世代靠着金银玉石发家,最近又将战略目标放到了邻国的翡翠上面,随着国家政策不断发展,他们赶在最后一波翡翠热潮成功上岸,现在真可谓是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许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蒋麒麟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端起茶杯遥遥敬对方,“欢迎回来。” 许长川抿了口茶,入口温润芬香,正好适合在天寒地冻的天气来品。 小巧的白瓷杯环进掌心,拇指缓缓地在边缘摩擦着,瓷器外表的冷渐渐被里面热茶温化。 他眉头舒展开来,看向一旁咬着筷子对着菜单发恨的佟孟阳,笑道:“这么好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种墨推荐的。”佟孟阳没心没肺的开口,就差把对方老底给抖了出来,“许哥,你别看他一回国就跑去了宁城,但对品茶这种事,他比我爹都有经验。” 种墨见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也学着蒋麒麟的样子冲着许长川举杯:“许队,好久不见。” 许长川似乎才看到对方一样,点了点头:“种总。” 尽管许长川的眼神淡漠的没有什么情绪,但是佟孟阳却品出了不友好,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俩人不对付。 可是他思前想后,抓破脑袋也记不起他们之前究竟有什么过节。 “怎么还叫上许队了。”佟孟阳嘟哝着,他见剩下那两人好像对菜单也没什么兴趣,直接捧到许长川面前,“哥,你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许长川原本就没什么胃口,他将茶杯里的最后一点茶喝完,放下杯子冲他摆摆手:“我都行,反正上班的时候就是食堂里有什么吃什么。” 这话听的佟孟阳都心疼了,想到许长川在食堂里啃着胡萝卜像小白兔一样的场景。 回来就得多补补,于是他又点了一锅甲鱼汤。 餐厅的上菜速度很快,佟孟阳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大快朵颐起来,蒋麒麟也不甘示弱,生怕慢一秒自己面前的那盘琥珀大虾仁就会被对方染指。 反观种墨和许长川,他们两个动筷子的次数有限,倒是杯子里的茶见底很快。 “许队要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两盒。” 种墨的声音不大,在佟孟阳和蒋麒麟的抢菜中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许长川没有回话,他用筷子将面前的这道拔丝山药夹了起来,又在旁边冷水里过了下才放入口中。 外酥里嫩,不得不说这家餐厅厨师的水平确实很高,只不过…… 许长川皱眉,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后问道:“这不是山药吗?” 佟孟阳满嘴都是从蒋麒麟筷子下抢过来的大虾仁,支支吾吾道:“不是啊,这是他们的招牌菜,拔丝雪梨。” 梨子。 许长川鬼使神差地又夹了一块,这次没有沾水,外面的糖浆遇冷凝固,形成一条条白而细的糖丝。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喜欢吃甜食。”种墨见状也夹了一块,嚼了两下后皱眉,“太甜了。” 许长川觉得对方这是话里有话,他索性放下筷子:“种墨,痛快点,有话直说。” 这声不大,却震得种墨打了个激灵。 他顿了顿,收住笑意,声音低沉:“许队,如果我想让许家跟种家绑到一起,你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买卖?”许长川想了想,“我一个干刑警的,你这么做挑明了想行贿受贿?”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实在是一本正经极了。 种墨被他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做法气笑了:“许队,在你眼里我是傻子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融洽,餐桌上的另外两人也察觉到了,现在反观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提心吊胆地生怕一个不对付就把这桌菜掀了。 许长川闻言,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种墨觉得自己方才嘲讽意味太浓了,赔了个笑:“不好意思,心急了。” 许长川似乎也不在意,淡淡地应了声。 种墨听着总觉得对方在敷衍他,突然灵光一至,想到了自己手里的杀手锏。他拿过旁边的茶壶,起身微微弯腰,替许长川满上茶,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这次回来,没带你那小女朋友吗?” - 这顿饭局,大概只有佟孟阳这个缺心眼吃得开心。 “许哥,我送你。”他用他爸的卡新提了一辆迈凯伦,正愁没处炫耀呢,见蒋麒麟靠过来,十分绝情地开口,“不好意思,双人座。” 许长川眉眼冷淡,他看了一眼先一步坐上车的种墨,转头跟佟孟阳说:“司机来了,我先走了。” 佟孟阳怔在原地,旁边的蒋麒麟却像捡了个便宜,从对方手中抢过钥匙:“走,今天叔叔送你。” 佟孟阳最恨蒋麒麟用辈分压人,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蒋麒麟!今天小爷我不宰了你,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许长川坐在车内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摇下车窗,呼出一口气,他觉得闷的慌。 冷风倒灌进来,陈叔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许长川:“少爷,风大,容易着凉。” 许长川‘嗯’了声,却没有将车窗摇上,他手中那只垂下的手机上是种墨发给他的一张在城南会所拍到的照片。 照片上的韩修文戴着眼镜,斯文得体,而他对面的女孩同样是温婉柔美,两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显然是旧相识。 许长川现在终于知道,那天温梨去会所是见了谁。 第41章 温梨这名字是不是特好听 宁城的小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都将军训作为学生的必修课。 这个军训的定义不局限于只在军事训练营,而是扩展到各个行业。从部队到消防,再到今年的武警和刑警。 一方面是为了培养学生们艰苦奋斗的集体主义精神,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他们切身实际地体验这些特殊行业,也是将为国效力的志向从娃娃抓起。 红星小学的领导得知今年的军训将安排在节后,特意在学校大群的群公告里注明,年轻的教师要每人带一个班级一同参加这次训练,甚至还规定了用考核内务来审核评优。 许长川的电话响了很久,几乎快到了自动挂断的时候才被温梨接起来。 “温老师,在忙吗?” 许长川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温梨耳朵里时,似乎比平日显得更加低沉,她只是听着都觉得心尖发颤。 “刚刚在回复校领导的邮件。”温梨声音带笑,“今年我们军训要在南山开展,听说这次参与的教官都是警察。” “我也听小刘说了。”电话那头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许长川调整了下坐姿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不过上头还没最终定下来我们分局跟哪所小学合作。” “要是你带队就好了。”温梨小声感叹了一句。 许长川还在机场,听不太清:“你说什么?” “没事。”温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实时定位一闪一闪的,她默了默,装作好奇道,“你在外面吗?声音听起来有点乱。” 许长川轻轻‘嗯’了声:“出差,正准备回去。” 温梨心底一凉,装作不在意地开口:“你去哪儿出差啊。” “京市。” 温梨‘哦’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这地方不错,而且现在又是春节,你也算是回家过年了。” 许长川没听出温梨语气里的不自然,转而笑道:“要不是时间紧,我还想带着你一起。” 温梨将电脑关掉,她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早就听说京市下雪了,我好像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北方的雪。” 许长川听着这话,又突然开始不正经起来:“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个保温杯,给你带一壶回去。” 温梨跟许长川相处久了,渐渐懂了他的套路,也跟着开玩笑起来:“那我不要机场的,我要护城河边上的,还有城楼上的。” 两个人聊着日常琐事偶尔斗斗嘴打发时间,像普通情侣那样。 “你之前没有来过京市吗?”许长川想起她说的没有见过北方的雪,“我这次回去发现变化还挺大的,就说我家门口那条路修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温梨不知道许长川这句话是不是有别的深意,她想了想回道:“我也记不清了,可能小时候跟妈妈一起去过。” 许长川跟温梨之间并没有仔细聊过父母的事情,他还想说什么,机场广播便通知他可以登机了。 温梨舒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你先去吧,我再看看这几天的教案。” “好,那我先去登机了,落地估计要凌晨了,就不给你发信息了。明天局里还要开研判会,时局这次给我们定了破案期限,暂时没有时间带你出去了。这样吧,等假期结束上班那天我送你。” 温梨像是个极其懂事又称职的女朋友,一言不发地听着许长川的安排。 电话挂断,她脸上的笑尽数收敛起来,犹豫再三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梨子,怎么了?”对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是时辰。 “时间有点紧,我想提前把这个游戏打通关了。” 电话那头的时辰沉默片刻,末了笑道:“这种好事,我义不容辞。” - 机场 一辆警车停在航站楼门口,此时距离目标航班起飞已经不足半个小时。 派出所的李阳与机场民警汇合的同时就开启狂奔模式。 此时人满为患的航站楼里,只见两名穿着制服身高腿长的帅哥一脸严肃地穿梭在人群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在上演什么追击战。 许长川的航班延误了本来因为京市突降大雪就延误起飞,结果又遇到了宁城的恶劣天气,硬生生地拖到了现在才落地。 他刚一出机舱,就看到不远处的登机口附近站了好几名警察。 估计是有什么案子,不过机场是其他分局的管辖区域,他本不想掺一脚,谁知正好跟李阳打了个照面。 “许队!” 许长川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包,见到对方的时候点头打了声招呼。 “你这是要出差?”李阳呼哧带喘,大冬天的额头还跑出一层汗,指着旁边的登机口问,“这趟飞机吗?” “我刚回来。”他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撇过去,“有案子?” 李阳点点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拉着许长川的胳膊:“哥,特殊情况,求帮助。” - 原来李阳这次是接到一名未成年少女的家长的报警电话。 女孩叫小西,父母都是宁城商业协会的纳税大户。 她在网上认识了一名男网友,两个人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因为对方邀请,小西便背着父母偷偷买了机票打算去千里之外的城市见网友。 许长川站在满屏监控前,手边的对讲里不停更新着小西的特征信息。 突然,屏幕中的人影一晃而过,他指着右下角的监控:“在第二航站楼东侧。”机场民警对着一片熟悉,接过对讲同步道,“东南角,挨着取票机和卫生间。” “小姑娘还挺有反侦查意识,现在离舱门关闭还有10分钟,这里是监控死角也是离登机口最近的卫生间,我和李阳先去这边蹲守,你们继续盯着。” 机场派出所的人没有反驳,别说这位是派过来协查的,就单凭这个小姑娘的身份就让他们马虎不得。 李阳有些担心他们没法在短期内找到人:“我觉得飞机上也要安排人,万一起飞了……” 许长川想了想:“告诉地勤协调,她买的这两班差了半小时,只要我们锁定出入口就一定能等到。” 李阳点点头。 此时外面传来航班催促登机的消息,许长川转念一想:“你去让广播催一下她的名字登机。” 李阳不禁给他竖起大拇指:“许队不愧是你,咱们这边催她登机,下一班的登机口安排两个人去拦截,双保险。” 因为许长川穿的是便装,他在登机口可以光明正大的堵人,李阳和其他民警则分散在各个角落。 广播催促了两遍,但他们还是没有发现小西。 此时一个戴着帽子穿着帽衫的男孩吸引了许长川的视线,他心头一跳:“你们盯住这个人,李阳!” “诶。”李阳下意识地跟许长川冲了出去,等他们跑到登机口的时候大部分乘客已经登机,只余下零散几个,李阳跟机场民警站在检票口一一排查。 “这是怎么了?” “航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应该没出大事吧,不然也不会让登机。” “这两个警察小哥哥好帅啊。” “后面那个是便衣吧。” “我的妈呀这是哪里来的神仙?” “果然长得帅都上交给国家了。” 排队的人群小声地议论起来,几个人人充耳不闻,只是将目光锁定在符合目标特征的人身上。 “她既然可以换衣服扮作男生,那么不排除现在又换了另一套衣服。”许长川跟李阳小声说了一句,背过身走到角落打开对讲,“怎么样?” “监控里显示她往登机口走了,后面就是监控死角,我们暂时没发现她出来。” 许长川皱着眉,就在此时李阳发现了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行迹有些诡异的女孩站在登机口徘徊,见到警察迟迟不肯走过来。 “你好。”李阳走过去,只见对方眼神里有些慌张,她一下子确定了这个小女孩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别怕,我们是带你回家的。” 小西看到警察一下子就哭了,她蹲在地上嗷嗷大哭:“我只是想去见他啊,我爸爸不让我去你们为什么也不让……” 李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正想着怎么安慰手机突然响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现在带回去吗?” “等下,正好让她接电话,她爸爸在。” “好。”李阳蹲在小西面前,把手机递过去,“你爸爸很担心你,跟他说句话好吗?” 小西啜泣着接过电话,李阳往后退了一步,留给他们一点空间。 许长川还站在原地,他见事情发展的还算顺利,正想跟对方打声招呼先走。 结果那个前一秒还跟对话里的爸爸哭诉的人,下一秒扔掉手机就往登机口跑。 “拦住她!别让她上飞机!”许长川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登机口的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顺着通道追了进去。 结果,小西还是上了飞机。 许长川和李阳跟上来时,只见飞机里坐满了人。 如果他们此时逐一排查旅客信息,航班肯定会延误,再加上现在天气不稳定,错过起飞时间指不定要等多久。 李阳心里直突突:“怎么办?” 许长川叫来空乘,把小西的照片给他们看了看,让他们在起飞前做安全检查时重点观察一下有没有特征相似的人。 此时,机舱内开始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配合客舱乘务员的安全检查,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靠窗边的旅客请您协助将遮光板拉开……” 许长川脑子一转,他在李阳耳边耳语几句后,转身去找此次航班的乘务长。 “插播一条临时广播,我们捡到一个钱包和一部手机,请各位乘客仔细检查自己随身用品有没有丢失,丢失的乘客请按灯示意……感谢大家的配合。” 许长川的视线一直落在这些旅客身上,大家听到广播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翻查自己的包,唯独坐在角落里那个戴着帽子,尽量把自己缩起来的人。 他走过去站在对方旁边,轻轻地拉开她的帽子:“别藏了。” 小西眼睛通红的看着许长川,对方蹲下与她平视:“你已经十六了,照理说做任何事情都应该负法律责任了。你现在越在这飞机上拖一分钟,大家就晚一分钟起飞。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小西被许长川说的有些面红耳赤,尽管他们的对话声音很小,但还是引起了周围人注意。 李阳也注意到了,他走过来挡住前排乘客的视线。 小西终究还是脸皮薄,又或许是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这架飞机起飞了。 “没落东西吧?”许长川的低音炮在什么时候都极具杀伤力,小西红了红脸,拿起放在行李架上的包刚要背上就被对方伸手接过去,“我来,你拿好证件。” 李阳带路走在前面,看着眼角泛红哭的可怜的小姑娘安慰道:“你的父母也是关心你,你这买了机票一声不响地飞到外地,那么远的距离都不跟他们说一声,也不怪他们着急。” “我在家都跟他们说好的了,我是去见朋友,真不是干坏事。”小西委委屈屈的。 周边人还是有些多,李阳为了给小西留面子刻意压低声音:“你还没成年,见网友这种事情需要让大人陪同的,毕竟你怎么知道对面那个人真的就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呢?” 小西看着跟在她身后的许长川,小声嘟哝:“要是像他这样,就很好。” 一行人下了飞机,倒也没耽误太多时间,许长川拿起包正准备先走一步,就见李阳挡住他:“哥,送佛送到西,您就陪我回去做个笔录吧。” “你这是坑我啊。”许长川看了一眼似乎是知道自己错了的小西,随口问了句,“你想跟我们回派出所还是直接回家?” “回家。” 许长川看着小姑娘,又看了一眼李阳,故意犯坏地勾了下嘴角:“行,那就都回派出所。” “……” 小西想,她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 回派出所的路上,李阳跟许长川坐一辆车。 “许队,你这是从哪儿回来?” “京市。” “听说那边雪可下的够大的。”李阳想起他是京市人,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这趟回去是带女朋友见家长吧?” “想多了。”许长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李阳艳羡道:“那天在月青山我还见到你传说中的女友了,没想到啊,数学老师居然也有长得跟天仙似的。” 许长川好笑道:“你这是偏见。” “要是我当年数学老师也像嫂子这样,那我早都能考清北了。” 李阳这次算终于逮到机会了,他想彻底跟许长川取取经,一路上嘴就不闲着。 许长川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对了,你不是调到月青山那片了吗?” 言外之意是今天怎么会来机场这边抓人。 “这女孩的父母是我原来管片的,以前见过几次,今天纯属来帮忙。”李阳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跟许长川提起来,“许队,你还记得当时那个咖啡店吗?玫瑰物语。” “记得,怎么了?” “那个店主长得也跟天仙似的。”李阳有些神秘兮兮地开口,“那天在月青山我见到嫂子的时候就觉得眼熟,回去一想,这两人特像,你要不回头帮我问问,嫂子有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之类的。” 许长川瞳孔一缩,他皱了下眉,脑子里回闪过了当时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的女孩。 “那个店主,叫什么?” 李阳听着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也没细想:“温梨。” 他说完,甚至还补充了句,“这名字是不是特好听。” 许长川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喉咙有些痒。 车子出了机场高速,窗外的夜景越发繁华。 他觉得胸口压抑,扯了扯身上的安全带,挣脱不得。大脑还在消化李阳的话,可越是反复琢磨,越是有种密密麻麻的刺痛扎在他的身上。 “是啊,真好听。” 跟他女朋友的名字,一样好听。 第42章 不要想着骗我 “你想跟我一起杀人吗?” “许长川。” “许长川……” …… 闹钟将床上的人唤醒,许长川瞪着眼睛,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梦里的温梨笑容动人,清冷的眉眼舒展开来,脸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就像石子投入水面惊扰了一池春水。 “许长川,你想跟我一起杀人吗?” 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耳畔。 许长川低声骂了句脏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这么匪夷所思的场景,他将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被窝里的余温贴在裸露的肌肤上,这才让他有些如梦初醒。 “许队。” 宿舍门被敲响了,季然在门口喊道。 许长川闷在被子里叹了口气,缓过劲后爬起来:“来了!” 季然见他眼底的泛青的黑眼圈:“昨天熬夜了?” 许长川困倦的很,他打了哈欠:“帮李阳做了个笔录,早上天快亮才回来睡觉。”说罢转身回到床铺前,一边换衣服,一边跟季然说,“帮我带上门。” “听说了,那小姑娘的父母可还给派出所送锦旗了,听说还要出资改善他们食堂伙食呢。” “听他们瞎说,这些标准都是局里统一定好的,你说改就改?” “那偶尔加一顿红烧肉,局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了吧。” 许长川换好了衣服,他坐在床沿完要穿鞋,系鞋带的手一顿,抬眼:“你今天找我想说什么?” 季然扶着旁边的衣柜,脚步有些沉重,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李阳他们所,问我有没有兴趣调过去。” 许长川皱眉,语气不甚好:“调去当社区民警还是户籍警?季然,你脑子在想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年纪也不小了,与其在这里待下去,还不如去派出所,虽然都是熬年头,但是那边相对来说安稳一些。” 季然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都觉得理由太过牵强。 许长川将鞋带系完,起身凝视着对方,就在季然以为他会大动肝火的时候,只听见他语气淡淡地说:“你不后悔,就行。” 说完,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头也没回地直接往门外走。 季然愣在原地,事情好像跟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虽然许长川并没有训斥他,但却好像比被他骂一顿更让人难受。 - 温梨虽然前一晚熬了大夜,但第二天的生物钟依旧会在早上七点将她叫醒。 她从卧室出来后在客厅发了会呆,拿了个杯子踱步到厨房,刚想冲杯咖啡,忽而又记起上次购物还是几个月前。 果然一打开橱柜,里面除了已经过期的面包再也没有其他存货。 温梨犹豫着,正想点杯外卖,突然收到了时辰的微信。 【晚上把人约到了rose club】 【确定来吗?】 消息没发过去一秒,电话就打过来了。 “确定,不过我是用公共电话约的。”时辰此时还在床上躺着,声音懒洋洋的,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会忍不住心神荡漾。 “他没问你是谁?” 时辰嗤笑一声:“他有过那么多一夜情对象,我随便编一个名字,再肉麻两句,他就认了。” “真是辛苦你了。”温梨也笑了笑,“这次牺牲有点大,等我月底发工资请你吃大餐。” “那我要吃城区新开的那家日料,听说寿司师傅都是从小樽来的。” 温梨眼神暗了下去,她靠在料理台上,手摸着透心凉的大理石台面,许长川跟她发生的一切好像还都历历在目。 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她缓了缓,深呼吸道:“等游戏结束后,咱们去小樽吧。” 时辰没有听出温梨的异样,她颇为高兴道:“好啊,反正我也是无业游民,随叫随到。” 温梨挂了电话,将空杯子留在台面上,回到房间后找出了一条反季节穿的白色连衣裙,她需要为晚上的事情做准备了。 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天气,还算是阳光明媚。 【许警官,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时间陪女朋友看场电影呢?】 温梨发完这条信息,从购票app随意挑选了一部爱情电影,截图发过去。 片刻后,她收到了许长川的回复。 【好】 言简意赅,却正中温梨下怀。 - 春节来看电影的人多,再加上这部是贺岁档主推的,温梨买票的时候因为票源紧张不小心选中了情侣座。 放映厅内灯光昏暗,两人都是第一次坐情侣座。 许长川因为职业习惯,到陌生的地方总会多看两眼。 这位置在后排正中央,观影体验感应该会很好,双人沙发的质感类似于牛皮座椅,不软不硬,与邻座之间隔了一段距离,想必是为了照顾情侣之间的隐私。 想到这,他对着温梨坏笑道:“温老师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温梨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刚想反驳,就见前排的情侣也落座了,转头看许长川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没忍住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放映厅里头顶的灯光渐暗,只有大屏幕亮起来。 温梨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电影上面,反倒是许长川一脸认真的盯着大荧幕看。 她看着对方这么专心致志看电影的样子也不好打扰,开场前两人买的爆米花现在还放在他腿上,温梨在黑暗中摸索着将手伸了过去,却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他放在一旁的手。 许长川也没多想,他把爆米花递到温梨面前,十分不解风情。 温梨接过,自己抓了两粒塞进嘴里,末了又挑了一个看起来个头很大很饱满的送到许长川嘴边,压低声音小声问:“你吃不吃……” 许长川的视线没有挪动,他甚至连头都没有低,直接就这温梨的手吃了起来。 啊,咬到手指了。 温梨疼的想要往回缩,却被许长川一把攥住。 电影大屏幕上也正好演到了男女主角的暧昧戏份,在男主角伸手摸向女主角脸颊的时候,许长川也用手捏住了温梨的下巴。 跟电影同步了。 温梨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还没来及惊讶,余光便看到前排的小情侣也忍不住靠在一起啃嘴巴。 似乎意识到许长川想要做什么,她下意识想往后躲。 “躲什么?”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纸的距离,呼吸都变的炙热起来。 “你,你好好看电影……唔……” 温梨感觉到对方的唇温柔地贴了上来,没有大肆进攻,反而是细水长流。 这种耳鬓厮磨的亲密让她忍不住脸红了,即使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她也觉得会被人看到,将还被许长川攥住的手用力抽了回来,偏过头埋进对方颈窝:“许警官,你不讲武德……” 温梨话音刚落,电影里的主角已经进展到抱在一起拥吻的桥段了,令人听了面红耳赤的亲吻声和喘息被立体音响无限放大,回荡在空旷的放映厅内。 许长川清冽的味道不断靠近,越发让温梨有些恍惚。 两人无声对望,捏着温梨下巴的手指从她脸颊掠过,滑到耳垂,又落在她纤细的后脖颈上。 许长川因为常年握枪和训练,虎口处的薄茧与温梨细腻的皮肤摩擦着,无端引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许……” 温梨刚一张口,话就被许长川猛地吞进肚子里。 黑暗中,只有大屏幕上泛着惨白的光。 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让温梨一直紧绷的神经断了,她放弃思考,缺氧和燥热连带着大脑都晕沉起来。 电影仍在进行中 ,可已经无人在意了。 温梨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一叶扁舟,掌舵人是许长川,她身体软绵绵的,双手原本是搭在对方肩膀上的,却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他后背上。 而对方却好似还顾忌在公共场合,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温梨身体两侧,不越雷池一步。 良久后,许长川松开对方,克制守礼地跟她拉开距离,但温梨却因浑身脱力而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对方靠了过去。 许长川见状,有些无奈地环住对方,大言不惭道:“温老师,现在是谁不讲武德?” - 电影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这对于许长川来说是种很奢侈的享受。 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刑侦大队后,他就几乎没有时间来外面看电影散心。 两个人牵着手正讨论着晚上吃什么,突兀的手机震动划破了温情的瞬间。 许长川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皱了下眉,松开温梨的手,走到一旁安静的角落里接通。 温梨也低头看了眼时间,她在盘算着自己今晚的计划是否可以完美进行。 许长川这个电话很短,但显然内容却不简单。 “你要有事情先走吧,我正好也想回家补一补课。” 许长川深深看了温梨一眼,将她衣服扣子系好,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说了句:“到家告诉我。”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霓虹闪烁,纵横交错的马路上一辆辆车疾驰而过,温梨并没有回家,她在距离rose club还有十几米的位置停下。 这家酒吧虽然之前以消防检查为理由停业了几天,但并没有打击到年轻男女的积极性,重新开业后的生意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温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给许长川发了条信息报平安,对方并没有及时回复。 可能在忙吧,她想。 殊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坐在吉普车里许长川看得一清二楚。 他手里攥着对讲,另一只扶着方向盘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被程浩攥在手里的手机上显示有一条信息。 程浩瞄了眼:“许队,嫂子给你发的。”他见对方听后没有反应,小声问,“你跟嫂子吵架了?” “没有。” 没有你干嘛大晚上把我们从局里拉出来,还跑到酒吧街盯人。 程浩自以为看穿了许长川的小心思:“许队,我觉得要不你还是给嫂子回复一个吧,夫妻打架床尾和,你服个软嫂子还能气一辈子不成?” 许长川皱着眉,冷冷看了他一眼。 程浩自知失言,捂住嘴,生怕对方将他轰下车,在这么冷的日子里自生自灭。 这两天许长川不光去京市调查了种墨,还暗地里托人查了韩修文,甚至动用了一些不合规的手段让通讯公司监听了对方的手机。 晚上他在跟温梨看完电影后接的电话就是监听人打来的。 对方说韩修文早上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并将通话录音发给了他。 许长川将录音反复听了很多遍。 打电话的是个女人,虽然声音刻意修饰过但许长川总觉得有些耳熟。 对话不难听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熟悉,但狗改不了吃屎,色欲熏心的韩修文并没有拒绝对方今晚约他来rose club的提议。 许长川拷贝了一份录音发给了技侦,让他们从音频库里看看能不能将声纹比对出来。 想到这里,他从程浩手中拿回手机,看到温梨发的信息时,面无表情地慢慢拨通了她的电话。 在对方接通的瞬间按下了录音键。 “到家了吗?”许长川那头的声音很清晰地从听筒中传递过来,“晚上还要加班吗?” “不加班了,现在还是春节,我要再好好享受一下假期。” “你旁边有人吗?”许长川语气平平,“我好像听到了说话声。” “是电视剧吧?”温梨脚步一顿,她下意识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异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还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拨过来了,许警官,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呀?” 电话那头的许长川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挑起话题:“温老师还记得上次从城南会所出来后,我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温梨声音卡顿了一秒,故意揶揄,“许警官,你不会是要找后账吧?” 许长川看了一眼副驾驶上闭着嘴充当隐形人的程浩,冲他比了个留守的手势,抄上自己放在车后座上的羽绒服,语气颇为正经,不似在开玩笑:“当时我跟你说,我是警察。”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车门下车,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径直朝路口那人走去。 温梨听了对方说一半的话,正觉得莫名其妙,那声音却好似由远及近,一个字一个字的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身侧。 “……不、要、想、着、骗、我。” 厚厚的羽绒服瞬间将温梨包裹着,体表温度提升了但心底的冷意却更明显。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许长川还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头从温梨背后轻轻靠在她的颈窝处,跟电影院里的动作一样,只不过两人位置互换了。 许长川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温老师,你说是宁城太小了,还是我们有缘呢?” 谎话被当众揭穿,温梨确实有些慌了。 她想转身面朝许长川,却被对方空着的那只手禁锢在腰侧,亲密无间的样子完美演绎了一对沉浸在热恋中的情侣。 “温老师,不要现在回头看我。” 许长川声音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要飘散。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会吓到你。” 第43章 声纹对上了 时辰第三次拨打温梨的电话时,还是无人接听。 她开了瓶波尔多红酒,原本想提前庆祝一下游戏结束,结果现在这种情况弄的她有些心慌。 思考片刻后,还是将电话打给了付子兮。 刚一接通,时辰还没开口,付子兮就懒洋洋地先发制人:“先说好,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挂了电话我会直接拉黑你。”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困倦补充道,“还有,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这里不提供深夜感情咨询服务。” 时辰开口打断:“付子兮,我没空跟你开玩笑,你能查到温梨现在在哪吗?” “温梨?”他沉默了一秒,“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时辰抬手按了按眉心,拿起手边的红酒杯饮了一口,半晌才慢慢说道:“我们今天晚上约了韩修文。” 电话那头的付子兮呼吸声加重,他压低嗓音,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我说过,韩修文是我的。别以为这几次我帮你们就可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时辰,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时辰听见他这话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付子兮,如果当初没有温梨,你拿什么给小玫报仇?帮我们?说得真好听,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在帮谁。” “别跟我提小玫。” 时辰可不惯着他,冷声道:“你知道你整天在我们面前摆出这副对小玫痴情,又自以为是情圣的样子多有恶心吗?温梨当初找到你,不过是看在你确实是想替小玫讨公道的份上。” 付子兮说自己在宁城生活过,其实不假。 因为八年前,他就是在宁城遇到的骆小玫。 骆小玫长相出众,皮肤白,大眼睛,全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家庭身世而自卑,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每一处的轮廓都写着温柔恬静,一开口时那眉眼间就全变成了绽放的樱花。 付子兮是转学生,初到异地或多或少会有些拘谨。 骆小玫是他的同桌,也是第一个开口跟他说话的人。 少年人的情根深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付子兮只觉得那瞬间,他遇到了命中注定。 耳边时辰的话讲他思绪拽回来:“付子兮,你可以继续爱小玫,但你不觉得这份爱已经扭曲甚至变态了吗?你现在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这份感情强加给温梨了。” 付子兮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像是被时辰戳破了,他有些恼羞成怒:“时辰,你没资格侮辱我对小玫的爱,也不能说我和温梨……” “温梨有男朋友了。”时辰硬声打断。 “你是说许长川?”付子兮嗤笑一声,“你觉得他俩可能吗?一个警察一个凶手,去牢里过下半辈子倒是可以。” “他俩不可能,跟你就可能了吗?” “时辰,你这话什么意思?温梨是小玫的亲姐姐……”他扯了扯嘴角,阴恻恻笑道,“也是我姐姐啊。” 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让时辰感受到了对方可怕的控制欲:“你心里的龌龊我这个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怎么不装了?你不怕她有一天会知道吗?” 付子兮没有说话。 如果此时时辰能看到他的表情,就会发现那张平日里极其伪善的脸,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狼子野心。 他合上眼帘,声音低沉悦耳,语气却是不屑一顾。 “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付子兮摊牌了。 “到时候众叛亲离,她可就只有我了。” “当初是我没保护好小玫,现在,我不能再失去温梨了。” 他低笑,声音像厉鬼索命般从电流中传来,沙沙哑哑的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很多人都说许长川是太阳,是会发光的。” “但我们不同。” “我们不是向日葵,是阴沟里的老鼠,可一丁点都见不得光啊。” - 天气冷,许长川将温梨带进了附近一家清吧。 这家清吧地址位置很好,大大的落地窗将酒吧街上的行人一览无遗,最主要的是,正对面就是rose club的招牌。 “喝点什么?”许长川问道。 他将菜单递过来,自己点开桌角的二维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刚才那句‘不要回头看我’压抑的愤怒只是她的错觉。 温梨保持缄默,她随意翻了两页,末了将菜单推过去的同时,手指轻轻落在那杯长岛冰茶上面。 “喝酒?”许长川不置可否,只是顺口一问,“温老师不怕误事吗?” 她抬头假装看别处,实则飞快地扫了对方一眼。 两个人都在对彼此试探,有些话没有捅破,就还有可以力争的部分。 “许警官,我不该骗你。”温梨说罢,将手摊在许长川面前,一副任打任罚绝不还口的样子,“我道歉。” 许长川那边默默地下完单,看着温梨的手横在自己面前的手。 平心而论,她的手一点也不胖,但可能因为骨架小,所以看起来十分柔软,像一团一样。 许长川轻轻地拽了一把她的手腕,在温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拇指就被对方在空中紧紧地勾住。 “温梨,今天晚上你约了谁?” 许长川说话的同时,原本只勾着她小拇指的手忽然往他的方向一拉,瞬间整个手都被对方紧紧攥在掌心。 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迅速张开了手指,缓慢而认真地从她指缝间滑入,紧扣。 这是犯规吧。 温梨红了脸,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小声回答:“我约了辰辰。” 许长川‘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信还是不信。 “两杯柠檬茶。”服务员将饮品端过来,热的那杯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温梨面前,“小心烫。” 许长川非常善于一心三用。 他一边专心搅拌着仅有几片柠檬的柠檬茶,一边揉着温梨柔软的掌关节,更是一边意有所指道:“看来时辰她迟到了。” “可能是有事情耽误了。” 温梨虽然在回答许长川的问题,但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这种令她无法忽视肢体接触所带来的熊熊烈火。 肆意磨人,像是快把她给融化了。 - 坐上出租车上的时辰觉得方才那杯红酒让她有些上头了,将车窗摇下来一条缝,凌冽的风却将她的脑仁吹的更疼了。 “姑娘,这么吹风多冷啊。” 司机大叔倒是挺关心坐在后排的时辰,他觉得对方风风火火的上车,又火急火燎地要去酒吧街,这一看就是抓男朋友出轨啊。 “没事,麻烦您再开快点,我赶时间。” 时辰忍着不停翻涌的胃,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她挂断了跟付子兮不欢而散的那通电话后,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已经不在他们预计的轨道上,只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能出现在温梨身边。 “叔叔是过来人,这年纪的男生去酒吧喝酒聊天是常有的事,你们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时辰皱眉,她没有打断司机大叔的话,好像只有这样能让她的思路稍微清醒一些。 “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去酒吧也就是为了去寻求个刺激。” “不说有句老话说得好吗?家花没有野花香。” “家里的花再好看,你天天看也容易腻,但是外边的花花草草就不同了,现在你们特流行的那句话叫什么……对,野蛮生长,听听这个词,就是不一样。” 时辰压着心里那股急躁,轻轻笑了一声。 这像是给了对方一个回应,司机大叔没有眼色地说得更起劲儿了。 “我在宁城开出租车也小十年了,这条酒吧街我总来,前一段时间特火的那个什么叫rose的还因为消防检查停业了,害得好几个乘客都白跑一趟。” “所以说姑娘,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压力大的时候出来放松放松也就别太较真了。”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时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直接递给司机:“前边路口停吧。” 过了红灯,车停在路边。 “这,这不用这么多啊,你扫微信就行。”司机还是个实诚人。 时辰没有理他,直接推门而下。 这里有一条捷径直接通往rose club,车子开不进去,就算开的进去时辰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去这里。 司机大叔对时辰的印象不可谓不深,他在路边被交警拦住的时候回忆道:“挺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犯法了呢?” 交警一边记录一边说:“一切都没有定性,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一下。” “那……那她给我的这多出来的车费……”司机有些犹豫。 “这个你收着,要是有问题会有公检法联系你。”交警看了眼空荡荡的后座,确认没有遗落什么东西,“她下车的位置你还有印象吗?” “有的有的。” 司机详细回想了一下,指着红路灯的位置。 交警看了一眼,随口一提:“非机动车道?” 司机心虚:“警察同志,我是下客即走,没有多耽误一秒。” 交警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情况我们了解了,下不为例。” “感谢警察同志。” 司机相当配合,一副良好公民的样子。 - 许长川将耳麦摘下来,偏头瞄了一眼旁边小口小口喝着柠檬水的温梨:“不给时辰打个电话吗?” 他说完,将手表递到温梨面前,有意而为,“已经这么晚了,万一她爽约怎么办?” “我给她发个信息。” 温梨说着,拿出手机按了两下,随手放到一旁,她的嗓音本来就偏软,尤其是现在刻意卖乖,女孩子的娇态更加明显了,“如果辰辰不来,算不算趁机给了我和许警官约会的机会呢?” 许长川没有立刻回答,面对这样的眼神,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两分:“温老师这么想和我约会啊?” 许长川的喜怒不是很显形于色,又或者对待万事都用浮于表面的玩笑来带过更为准确。 这种潜藏在内心的隐忍,对于温梨来说却更像是一种大冒险的探索游戏,让她只能根据表面信息来判断对方的情绪,如果想要了解,便只能越发往深里看。 可越看,她就越会被许长川的情绪左右。 像被放飞到天上的风筝,拽一下松一下,风筝的距离和高度,全凭绳子另一端的人来掌握。 温梨没有立刻回答,现在的许长川好像回到了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样子,话里话外全是试探。 “许长川,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你觉得呢?” 温梨不想再继续熬下去,她知道跟韩修文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今晚的行动注定不会成功。 而对于韩修文来说,这次低级的骗局也会让他产生警惕,毕竟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温梨回过神来的时候,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喝完了,而她并没有感觉自己口渴的情况有所缓解。 “在心理学里,人们会用喝水来掩盖紧张。” 许长川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问你晚饭吃了没有一样,“温老师,你在紧张什么?” 温梨的指尖不知不觉已经蜷缩起来。 她感觉怀里抱了一颗仙人掌,上面细小的刺不停地往他心窝里扎。而她面对外人筑起的铜墙铁壁被打得溃不成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就在她不知所措,甚至快要露出马脚的时候,一道熟悉低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时辰微微带喘,她笑着走近,顺手揽住温梨僵硬的肩膀,有些讨好的开口,“梨子,路上有点堵车,我太着急又走错路了,要不这样吧,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她招来服务员直接点了一排深水炸弹,瞥了旁边自始自终都没开口的许长川,声音里带着一点故意挑衅的味道,“许队,这年头谁来酒吧只喝柠檬水啊?” 许长川将桌面上的耳麦拾起,当着对方的面戴上,起身道:“执行公务期间,不喝酒。” 时辰故意用一种浮夸的语气说道:“哦?原来许队平日里都是利用公务来约会啊,还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许长川也不去跟对方争论,他将自己手边的羽绒服留给温梨,作势把原本的位置让出来:“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说罢轻轻揉了一把温梨的头,像是叮嘱小孩子一样,“别太晚,如果有事情就叫我,我在那对面执勤。” “许队放心,保证把你女朋友完完整整地送回家。” 时辰并不知道这两人今晚发生了什么,言笑晏晏地将人送走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刚刚……”她只说了几个字,就见温梨一只手指着那件羽绒服,另一只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话音一转。 “我是真的走错路了。” - 许长川回到车内的时候程浩正在打盹,他见状连忙自证清白:“许队,我刚刚一直在盯着rose club,没有发现目标人物。” “嗯,再等半小时,没发现就撤。” “好的。” 程浩没忍住看了一眼那家清吧,落地窗前的温梨和时辰两个人除了长得太好看了之外,跟其他人没两样。 许长川从裤兜拿出一只看似没有什么特别的耳机。 这是技侦给他的新型设备,他戴上后在耳廓上按了两下,信号接通了,交谈声传入他耳内的同时也同步给了另一侧负责信号接收的技术人员。 “今天我绝对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好温梨,你就原谅我吧。” “要不是你非要约我出来,我也不会故意跟许长川撒谎……” “啊?不会吧,那你们俩吵架了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吵架,就是……他好像有点生气。” “哎哟那我这罪过就大了,果然你们这些有家室的人大晚上都不能出来玩了,下次我还是找找别人吧。” …… 许长川皱眉,他自认为窃听设备放的位置很隐秘,但却没想到还是毫无进展。 这时,技术科的同事给突然给他发了条信息。 【许队,声纹对上了。】 许长川动作一滞,只见隔了两秒后对方又发到。 【不是电话录音。】 那就是窃听设备里的。 许长川视线落在后到的时辰身上,神色表情未变,始终如一。 第44章 我们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因为‘1·21专案’的破案期限迫在眉睫,陈子曦的案子没有新的进展便被暂时搁置了,她家属知道这个情况极为不满,又是隔三差五就来局里闹事。 今天正好赶上有个官二代和富二代喝醉打起来了,两人来头都不小,派出所解决不了就把人带到这里醒酒。 结果没想到,陈子曦家属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个是他女儿的‘熟人’。 这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局里看家的刘屿安实在拿不定主意处理,他只好打电话请示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长川。 电话响了没几声,接通了,说话的却是个年轻的女人。 刘屿安足足愣了三秒,对方因为没听到声音,‘喂’了好几遍,又将话筒拿远了些似乎在喊人。 这也不是温老师的声音啊,他不会是撞破领导出轨现场了吧。 刘屿安反应过来后连忙把电话给挂断了,站在原地正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分钟,他们头儿才总算屈尊降贵地回了个电话。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 如果没有楼道里传来的自带混响的回声,和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就更像发号施令了。 接电话都是背着人偷摸跑出来的。 敢情真是办坏事? 刘屿安觉得自己好日子不多了,以往电视剧里知道领导辛秘要事的人,多半活不到大结局,他硬生生憋住没敢多说,胡乱应了一通后,还没等他问许长川什么时候回来坐镇指挥时,那头就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心急火燎的。 刘屿安被自己的这个可怕的想法震撼到了。 他连忙骂了一句‘大逆不道’,表情一换,像拿到了尚方宝剑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调解室走去。 - 在警局处理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直到傍晚,徐潇潇右眼跳了两下,得空休息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已经快一周没有见到季然了。 徐潇潇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正巧,刘屿安从调解室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 “小刘,见到你季哥了吗?” 刘屿安没抬头,扬起手摆了两下:“没,我刚刚去充当调解员了,现在已经不认识零这个数字了。” 徐潇潇早听说局里来了来两个不好惹的,一见有八卦,立马将找季然的事情扔一边:“怎么回事,快说说。” 刘屿安的这些话真是不吐不快,面对同是打工人的徐潇潇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这个官二代当时在喝酒,把自己吹得那叫一个天上仅有地上无的,不过他也确实有那个本事,随便动动手指就有捧着他的人送礼。” “这个富二代本来跟他关系也不错,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面子上至少要过得去,听他吹牛也就没多在意。” “但是!” 刘屿安话锋一转,“他们叫了一个公主进来。” “什么公主?” “就是夜店里出台的那种。” “哦哦,然后呢?” “这个公主长了一张初恋脸,就是特容易勾起男人保护欲的,本来这局是给官二代组的,公主自然也是官二代优先选,结果……” “富二代看上了?” “可不是,原本两人没想着打架,能用钱解决就不用武力,我当时做笔录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已经喊到这个数了。” 刘屿安伸出右手食指,竖在徐潇潇眼前。 “一万啊?” “格局小了。” “一、一百万?” 刘屿安笑而不语。 徐潇潇不敢再猜了:“那陈子曦家属怎么样了,我听着好像又来闹事了,两拨人还遇上了?” 说到这个刘屿安更头疼了:“确实是遇到了,而且还指认了。” “指认谁?” “那个富二代。” 徐潇潇嘴张成一个大写的‘o’:“所以那些小视频里也有……” 刘屿安点点头,表情讳莫如深:“不仅如此,陈子曦还把两人出去玩的照片发朋友圈了,所以她家属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怎么解决啊?” “头儿的指示,放长线钓大鱼。” 徐潇潇想想,确实是没有办法把人立刻拘留,毕竟陈子曦的视频也只是证明了两人非正常男女关系,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归治安大队管。 信息太多,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见刘屿安一脸被摧残的模样,不死心地又多问了一句:“所以,他俩最后到底出到多少钱了?” “一个亿。” 徐潇潇觉得自己格局确实小了,她伸出手指数了下一个亿究竟多少个零,也觉得自己快要数不过来了,假装掏出一张手绢擦泪,咬牙忿忿道:“这世上有钱人这么多,怎么不能多我一个。” 就在两人还在自怨自艾的时候,程浩抱了一大箱子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他一边将东西扔到桌上一边喘着粗气:“可沉死我了,季哥怎么都不说一声。” 刘屿安见程浩嘴上没一个把门的,刚想提醒他住嘴。 可对方累得头晕眼花,余光只看到了刘屿安的影子,像找到组织一般哭诉:“小刘,你说季哥到底怎么了啊,话都不说直接调到派出所了。这临走了,连咱们兄弟几个的面都不见一见,伤心啊。” “你说什么?季然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徐潇潇冲到程浩面前,寒意从脚底攀爬而上,双腿的血液倒流。 程浩愣住了,他双眼聚焦在徐潇潇那张瞬间苍白的脸上,想转移话题:“徐、徐姐,你也在啊。” “浩子,季然怎么了?” 徐潇潇面无表情,声音严肃地重复了一遍。 程浩有些不自然地后退了半步,目光哀怨地看向刘屿安。 对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看了一眼徐潇潇觉得大事不妙。 还是得麻烦领导。 低头,偷偷给许长川发信息求助。 程浩被徐潇潇盯着,后背忽地冒出一层冷汗,结结巴巴道:“季、季哥……调走了。” 这句话像一阵寒流,迅速流向了徐潇潇四肢百骸。 她不信,拿出手机找到微信,手指颤抖地给对方发了个连环call,但仍没有回音。 “徐姐……” 徐潇潇指着程浩,又指了指旁边的刘屿安,干笑了两声:“别闹,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们可别帮着季然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徐潇潇。” 刘屿安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救兵来得这么快。 许长川沉着脸出现在门口,他在收到刘屿安信息的时候就已经在上楼了。 “许队,你也是来跟我开玩笑的吧?” 极度的震惊让徐潇潇情绪有些麻木,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徐姐,季哥可能也有他的苦衷。” “是啊,徐姐……” 他们提季然解释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无比尖锐地从徐潇潇的心口砍过,连带着血肉模糊的伤,还未结痂就已经再次被撕裂开。 她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空了。 没有被人开膛破肚的疼,只是空落落的,像一块补不上会漏风的空洞。 “你们,都早就知道了,是吗?” 沉默。 徐潇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所以,整个大队的人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笑着笑着,她眼泪就流了下来,“连季然都瞒着我这个女朋友,哦,我不是他女朋友,我就是个傻子。” 原来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季然。 无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中,主动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现在想想,也确实是她这个女朋友太差劲了,所以才会被对方一言不发就给甩了。 “许队,你能告诉我,他调到哪儿了吗?” “李阳原来的那个派出所。” 徐潇潇点点头,了然,突然笑了出来:“警队里调动需要提前一个月打报告,他瞒了我这么久啊。” 许长川见她又哭又笑的样子,眉头紧锁。 “徐潇潇,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没有特别严肃,就像是在说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字里行间却散发出极高的压迫感,“要不你现在休假调整情绪,要不就打起精神把季然没破的案子破了。” 徐潇潇怔了片刻。 她的手突然麻了一下,原来是手机有微信提醒。 徐潇潇抹了把脸,眼前视线模糊,却还是看清了季然发给她的三个字。 【对不起】 徐潇潇用力地深呼吸,她发狠地将对方拉进黑名单。 眼睛红红的,唇线紧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说出的话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许队,我要破案。” - 密闭的空间往往会激发出人们心底最深的恐惧。 时辰一个人坐在这里已经超过三小时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甚至连审讯的人都没有,可她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怡然自得地像在家里一样舒适。 付子兮坐在隔壁的监控室里,小毛在一旁沏茶,情报组的冯荔跟电话那头的派出所一起调查时辰跟韩修文的社会关系。 可不知道是对方隐藏的太好,还是真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付副,咱们一直在这等着吗?”小毛给他端来一杯茶,“许队把她带过来就走了,现在也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再不问到时候人就该放了。” 付子兮的手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里面的人,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你在这里看着,我进去会会她。” 小毛挺直腰板立正站好。 见付子兮走后坐到他方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的人。 - 付子兮的出现着实令时辰没想到,她以为会是许长川来询问。 其实当天,时辰跟温梨两人在清吧并没有待很长时间。 一方面是顾忌有人监听,一方面又怕韩修文见到她俩在一起会让后续的游戏更难玩,于是在喝完点的深水炸弹后,时辰就提出了各回各家。 温梨懂她的意思,没有说什么顺手拿起羽绒服便要往外走。 可还没走出大门,不远处的许长川带着两名队员朝她们走过来。 来势汹汹。 温梨心头一紧,刚想开口,就见许长川的脚步停留在时辰面前。 他的态度冷漠,一点也不留情面:“时辰,现在怀疑你跟一起敲诈勒索案有关,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希望你配合。” 敲诈勒索? 时辰现在想想,许长川为了将她拘在这里还真是煞费苦心的想罪名。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时辰连眼皮都没掀,看见一双穿着西装裤和皮鞋的长腿,笑了一声:“许队,你不会是为了询问我还特意换了身……” “我是刑侦一队的副队长,付子兮。” 时辰的笑僵在唇边,猛地抬头。 付子兮脸上的笑容温文尔雅,跟警察比起来他确实更像一名律师,还是那种杀人不眨眼,为了个人利益会吃人血馒头的无良律师。 时辰有对付许长川的办法,却在见到付子兮这一刻彻底慌了神。 她不了解付子兮,甚至也看不穿他这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通不欢而散的电话让她有些后怕。 因为如果惹怒了这种人,他真的会不顾后果跟你同归于尽。 付子兮却像没看到时辰紧锁的眉头,他扯出一把椅子坐在对面,规规矩矩地拿起笔和本:“姓名。” “时辰。” “年龄。” “二十五。” “职业。” …… 光是例行询问的这些问题,就占用了好几分钟。 时辰有些口渴,她的手在桌下紧紧握在一起,面色平静:“付警官,我想喝水。” “不好意思,饮水机坏了。” 付子兮果断地拒绝,他没抬头,继续在本上写着,“知道今天找你来因为什么吗?” 时辰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虎口保持冷静:“不知道。” “不知道?”付子兮的尾音上挑,给人一种她在胡搅蛮缠的感觉,“不知道警方会请你过来询问?” “我今晚不过是约了朋友一起出来喝酒。”时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不知道违反了哪条法律?” “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 付子兮耸了耸肩,他将手中的笔放下,身子往后一靠,双手自然地抬起在后脑勺的位置交叉,漫不经心地笑着,“但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这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时辰心里‘咯噔’一下,她面上保持缄默,眼中含怒像是要把对面的人看穿。 “既然你不配合,那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付子兮说罢,起身竟要直接往外走。 “付警官。” 时辰声音里带了一丝急促。 见对方望过来,她目光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麻烦帮我带杯水,我现在还是守法律保护的良好市民。” 付子兮抬头看了一眼角落上一闪一闪的监视器,也知道他们在房间里说的每句话都会被清晰的录下来。 “时辰,我是学法律的,良好市民是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的,你这样什么都不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之间不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付子兮双手撑在桌面上,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而兴奋的笑容,轻笑起来。 “甚至,永远不可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时辰瞬间如坠入冰窖,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付子兮。 这是威胁。 付子兮说完,一身轻松地转身开门,末了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在检察机关定罪之前,警察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现在饮水机应该修好了,放心,我会让人给你送一杯进来。” 第45章 突如其来的询问 一天匆匆而过,夜晚猝不及防。 冯荔端了杯温水走进审讯室。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时辰本人,只一眼便惊讶于怎么会有人在现实里美的如此不可方物,这种略带攻击性的美貌非但没有让人厌恶,反而会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原来造物主真的会这么不公平。 纸杯放到时辰的面前,她抬眼,清澈的眼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谢谢。” 冯荔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这种长时间关在一间屋子里的折磨并减损她的美貌,倒是更让人心疼了。 “不客气。” 冯荔连忙垂下眼,不敢再多待。 与审讯室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内,除了付子兮之外的队员都集中在这里。 正在监视这一切的许长川眉头一皱。 不得不说,他当警察这么多年碰到的案子也不在少数,但像最近发生的这几件离奇的案子看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真正排查起来的线索却少之又少。 徐潇潇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无异:“许队,今晚咱们把时辰带回来是因为什么?还是当初那起医疗事故吗?” “可是医疗事故已经明确责任了,跟时辰也没有关系。”刘屿安道。 许长川听到他们的话摇了摇头,眼睛盯着里面的人,沉默片刻后一字一句道:“因为有人举报。” 刘屿安问:“举报什么?” 许长川拿出手机,将自己私下从韩修文那边查到的录音播放了出来。 这段录音时间不长,但从其中简短的对话里便能得知男女双方有非正常关系,并且女方刻意提及过往让男方赴约,确实有某种暗示的威胁。 “这里面的那个女人是时辰吗?”徐潇潇听着觉得不太像。 刘屿安也在一旁附和:“我感觉不是,声音太细了,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许长川将录音暂停,眼睛看向坐在里面的人,斩钉截铁道:“技侦已经将声纹匹配上了。” 二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情绪。 “许队,这对话里的男人是谁?咱们认识吗?”刘屿安忍不住问道。 “认识。” 许长川眼神黯了黯,“还是咱们的老熟人。” “老熟人?”刘屿安想破头也想不到。 “不会是种墨吧?”徐潇潇大胆猜测。 许长川深加隐晦地笑笑,他看了眼手表,抄起手边的笔记本便向门外走去。 - 审讯室 时辰安静地坐在这四面都是静音墙壁,只靠新风系统,完全不能自主透风的房间里。 她不是被传唤,名义上是协助调查,所以并没有坐在戴手铐和脚链的椅子上。 方才付子兮的出现确实打乱了她的节奏,尤其是对方最后的说的那些话,时辰毫不怀疑如果真的到了弃车保帅的地步,她一定是最先被付子兮抛出去诱敌的那个。 而今天被许长川找来就是一个警告。 正在时辰头脑风暴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审讯室的灯光昏暗,门被打开的那瞬间从走廊里透过来刺眼的亮光,让时辰抬头在面前遮了下。 这次走进来的人是许长川,他身后跟着另一个眼生的女警。 “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咱们都是熟人,就省了这步吧。” 许长川这次特意叫来了预审支队的小卢,两个人虽说是第一次合作,但在一开始就分配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时辰,知道今天把你找来因为什么吗?” 许长川端坐在时辰对面,换上了一副威严的表情。 时辰嘴角弯了弯,刑警果然都是一个模子训练出来的,跟付子兮的开场白一模一样。 小卢见对方不说话,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红脸角色,眉毛一横,手中记录的笔不轻不重的扣在桌面上,厉声道:“许队在问你话,老实回答。” 时辰并没有被吓到,她慢慢抬头,试探地看向许长川:“总不能是因为,我半夜怂恿你女朋友陪我出来喝酒吧?” 小卢语塞。 虽然说搞预审就得见人下菜碟,看什么人说什么话,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属实是有点迷糊。 敢情来演戏,还涉及到家庭矛盾了。 提到这个,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许长川也笑了,他细数着给时辰记下来的账:“不仅怂恿我女朋友出来喝酒,还让她骗我,这么看,我把你找来也不算是冤枉你啊?” 他话音刚落,连忙偏头看向小卢,开玩笑道,“这话别记。” 小卢手中的笔停顿了一秒。 行吧,又没正式立案调查,谁让她就是个被请来当演员走过场的。 时辰耸了耸肩:“许队,别人都是想法设法讨好女朋友的闺蜜,您这倒是别出心裁。” “大概是因为我女朋友懂事吧。” 王婆卖瓜,许长川笑得格外灿烂,“不过说起温梨,你们两个人是从大学就认识了吗?” 时辰挪了一下身子:“对,我们是大学舍友。” “你们一个宿舍住几个人?” “四个。” “其他两人现在没联系了吗?” “没有。” 许长川听后故意‘哦’了一声,他看向小卢像是在寻求对方的肯定:“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一起玩。” 时辰笑道:“那我谢谢许队的夸奖?” 小卢轻咳了一声,她适时开口催促询问的进度:“时辰,昨天晚上你是什么时候到的酒吧街?” 时辰做思考状,回忆了一下道:“大概十一点多吧?”她说完,指了指旁边的许长川,“许队应该记得很清楚,我当时去找温梨的时候,你见到我的表情,感觉我欠了你几百万一样。” 小卢看了许长川一眼,对方点点头。 “那你在这之前还去过什么地方?” “之前?”时辰想了想,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许长川的表情,云淡风清又好似胜券在握,让她将想要脱口而出的谎言在口中转了个弯,“我走错路了,进了另一家酒吧。” “哪家酒吧?” “rose club。” 闻言,许长川抬眼看向对方,显然没想到时辰会和盘托出。 小卢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去这里?” “我说了,走错了。”时辰一摊手,“出租车给我停在路边,我对这边不熟,就走岔了。” 一直未开口的许长川笑了声:“你的运气还真好,那条小巷监控坏了,要是你撒谎说自己没去,我们也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撒谎?”时辰理所当然道。 许长川不置可否。 时辰眼皮一跳,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震跳起来,仿佛有一口钟在身体深处敲响。 只见他将一张rose club里面监控拍到的照片推到时辰面前。 “这是你吧?” 疑问句,肯定的语气。 照片很模糊,但是从衣服上确能看出,和时辰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驼色羊毛大衣如出一辙。 “是我。” 时辰背脊微不可见地僵住,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笑道,“许队你这也算是帮我了一个忙,我正愁不好跟温梨解释呢,就怕她觉得我是故意迟到。”她说完,指了指这个照片,“这张可以送我吗?” “严肃点。”小卢抬眼,目光凶狠地横过去。 时辰失笑,听话地收回手坐好。 人们在面对美好事物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宽容的。 就像小卢,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被时辰这副乖巧的模样完全蛊惑了心神,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声音太大了。 里面的询问还在继续,而楼上的解剖室也在通宵达旦的忙碌着。 “死者口鼻腔附近粘附着白色泡沫,指甲中有水草,应该是溺水的时候抓着的。睑球结结合膜可见出血点,指甲青紫,窒息征象明显。” 顾北知一边检验着尸体,一边缓声道,“颈部皮肤无损伤出血,口鼻腔黏膜也没有损伤,初步判断为溺亡。” 褚南周认真听着,他在一旁记录着顾北知的描述,抱着笔记本奋笔疾书,感觉一夜之间回到了大学的随堂考。 “全身未见致命伤,也没有皮下出血的损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整个房间里只有新风系统运作的声响和墙上时钟‘滴答’行走的声音,寂静的仿佛能让人体感温度都降下一度。 也难怪大家都笑称法医处是夏季的避暑胜地。 顾北知解剖完尸体又将其缝合起来后,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 “记一下结论,死者溺亡,排除他杀可能。” 顾北知说完,走到一旁仔细清洗着双手,抽出两张纸巾将手擦干,脱掉外面一层防护服跟医疗废物丢到一起后才返回到电脑前,继续撰写着方才的鉴定报告。 褚南周怕打扰到对方,先一步离开解剖室,他还要赶着去把这个案子的结论告诉楼下刑侦二队的负责人。 刚下楼梯,就听见拐角处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你看到许队带进去的那个人了吗?” “什么人?” “一个大美女,我以为是明星呢,还特意跟他们组的人打听了。” “然后呢?不是明星?” “不是,听说以前是个医生,后来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被辞退了,这不又把人叫过来了。” “医生啊,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好工作。” 褚南周怔在原地,他在大脑里过滤着这些信息,突然匹配到了时辰。 想到这里,他连忙往回跑,呼哧带喘地站在法医室门口的时候,眉心紧锁,掏出手机来回看了好些次,纠结了大约五分钟,平复了下呼吸才慢慢推门进去。 顾北知已经将鉴定报告的初稿写完了,他这两天工作太忙吃饭不规律,胃病又犯了,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小憩,听见门口传来声音随口问了一句:“东西送完了?” 褚南周沉默,他慢吞吞地走近,有些语无伦次道:“顾老师,我好像听见他们说……” “说什么?” “许队带回来的那个人,有点像时辰。” 顾北知猛然睁开双眼,他手肘抵在大腿上,躬身坐着,另一只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胃,神色肃然:“你说什么?” 褚南周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许、许队,抓了时辰。” - 时辰从审讯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了,她搓了搓自己的大拇指,上面还沾有红色印泥,一边走眼睛一边看向窗外微凉的天光。 日出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升起,新的一天准时来临了。 “爸,妈让我来给你送早餐。” 熟悉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时辰的脚步滞在原地。 “误会一场,我再给你道个歉?” 许长川以为时辰在琢磨着什么鬼主意,他看了眼时间,装作无奈地叹气,“要不我请你在局里吃顿早饭?” 时辰没有说话,她眼睛盯着不远处说话的人。 他长大了。 现在的身高看起来大概能超过自己一头,侧脸看上去褪去了中学生的青涩,倒是有些像那人年轻的模样了。 “这么早就来了?” 时钟林昨晚上也在单位加班了,他本来听说许长川正在询问一名案件知情者,本想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半路遇到了给他送早餐的时荃。 “困死了。” “辛苦儿子了,想要什么爸回头给你买。” “这是你说的?” …… 时辰攥着手心,胸口的沉闷感逐渐加重,直到耳朵里突然拉响一声尖锐的嗡鸣。她抬手捂住耳朵,眼前像是被突然遮上一层黑雾,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没人知道顾北知赶来,看见时辰捂住耳朵蜷身蹲在地上的模样时,有多难受。 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选择,堪比百米冲刺的速度急速冲到她面前,哪怕是旁边站着的许长川都没有分走他一丁点儿的注意力。 “时辰……” “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中的耳鸣声淡去,时辰终于在一片嗡嗡的嘈噪中听到了属于顾北知的声音。 她抬头看他,就像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看见了一抹光亮。 顾北知半蹲在时辰旁边,伸手轻轻将对方揽进自己怀里,冷眼看向旁边站着的人:“许长川,你是怎么询问的?” 许长川后退了一步跟他们保持距离,指了指走廊上的摄像头:“顾法医,这年头到处都是监控,你不能凭白污蔑人啊。” 时辰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任由空气一点点回归进她的肺里。 这边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让走廊尽头的那对父子注意到,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时辰的视线中,她才终于像获得重生一样呼出一口沉积许久的浊气。 - 十几岁的男孩身高还不到成年人肩膀。 他一脸冷漠地站在巷子口,看着她被人泼冷水,剪头发,无动于衷。 时辰被人按在地上,分不清从头上留下来的是水还是血,奄奄一息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声音虚弱:“小荃,救我……” 施暴者看到路边的男孩,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恐惧,反而调笑道:“这是你姐姐吗?小朋友,你要想报警,我们可是连小孩子也不会放过的。” “我没有姐姐。” 时荃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响起,“我巴不得她赶紧死掉哦。” 第46章 过往 温梨见到时辰的时候,对方脸色苍白的像大病初愈。 “怎么弄成这样了?”她从顾北知手里把人接过来,横眉冷对,“你们现在还搞刑讯逼供这套吗?” “跟他无关。”时辰冲温梨笑了笑,“是我低血糖了。” 许长川就这么站在警局大门口看着。 他这个人长相确实很迷惑人,乌黑的眉眼在黑暗中更显得深沉,只是随意地靠在一旁,就让温梨的心莫名其妙地跳了跳。 “温梨。” 他唤了她一声,声线清晰,有那么一瞬,温梨感觉到周围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温梨抬头望过去,许长川步伐稳健地朝她走来,略带凉意的手掌忽地抚上她的脸。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下意识往后躲闪了下,避开许长川的手:“怎么了?” 许长川的脸就在温梨正上方,和手上的温度不同,他呼出的气息却很热,热得灼人。 “脸上有东西。” “我自己来。” 温梨低头,抬手蹭了蹭,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暗色中有些扎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许长川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在温梨肩膀上,目光隐约带了一丝审视:“你在躲我?” 温梨稍稍愣了一下,路边的灯光都不及此时他眼中万分之一的光芒,明亮如白昼般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她的声线不如刚才稳定:“许警官,我为什么要躲你?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 许长川没有作声,面前的温梨身上穿着他那件厚重肥大的羽绒服,手掌下移到对方的腰侧,双手一转插进口袋里,突然笑了笑:“来,温老师,借我暖暖手。” 这次才是她熟悉的许长川。 温梨失笑,不由得往他那边倾了倾身子。 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借着微弱的光,许长川仔细端详温梨的脸。 温梨被他盯得脸颊一热,尾音带着藏不住笑意:“你这么看我干嘛?” 许长川抽一只手,撩起温梨脸颊旁的一绺碎发轻轻拨到耳后,嗓音低沉,一本正经:“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温梨歪头,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情,看不出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感觉额头上有根筋突突在跳,胸口那块干透的海绵像是被热水突然浸透,又酸又胀。 温梨扬起下巴,缓了缓发哽的喉咙,轻声道:“许警官,你难道现在连说想我,都需要避嫌了吗?”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 许长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他眼眸微暗,望着温梨足足有好几秒才开口说道:“温老师,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他的语气不像责备,让温梨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情绪。 没等温梨再次开口,许长川便抬手用温热的指尖蹭了蹭眉骨,目光专注安静地看向面前人,良久后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一般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温梨发现许长川拥抱的时候有一个特点,他喜欢用手按住她的后颈,这动作看起来极为霸道,但实则是对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处,午后阳光般炙热的气息落了下在耳尖,声音透着一股子笑意:“我女朋友,我避什么嫌。” 他的拥抱太过用力,让温梨有些透不过来气,对方的气息和温度毫无保留往她皮肤里渗。 温梨没有抗拒,她缓慢地抬起手,回拥住他。 “许警官,我也很想你。” 衣服布料的摩挲声,彼此间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的心跳声,还有头顶质量不算太好的路灯发出‘呲啦呲啦’的电流声。 这一切都让温梨恍然若梦。 忽地,温梨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许长川十分没有眼色,煞风景地笑了出来。 温梨昏沉的大脑这才清醒了些,她余光见到市局大楼里偶尔路过的一两个人影,窘迫地想立刻结束他的拥抱。 许长川却不以为然,他反而将双手收紧,有些恋恋不舍地埋在对方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 “温梨。” “嗯?” “温梨。” “嗯。” “温梨。” “我在。” 许长川半晌没吭声,他缓了好久呼吸,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紧紧地拥抱着,也仅仅是拥抱着。 - 反观另一边的两个人。 顾北知一直默默地站在时辰身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紧张地盯着她,眼见她刚要往前迈一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虚揽着,生怕对方磕着碰着。 时辰余光见到那双越界的手,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地望过去。 顾北知像被烫到了一样,第一次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别跟着我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都听见了,我低血糖。” 顾北知伸手抓住时辰的手腕,那根红绳刺眼又碍事,他食指和中指从下面穿过,准确地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时辰吓了一跳,猛地想抽回手,却被对方像铁钳一般死死锢住。 “顾北知!你放开我!” “你的脉相有点虚弱,跳动无力。” 顾北知这个西医,煞有其事地学起了中医那一套,他用指腹摩擦她的手腕,内侧的皮肤最为娇嫩,就在他不忍收手的时候,指尖突然碰到了一块不算明显的凸起。 医生的直觉告诉他,那是一道疤。 时辰也感觉到了对方手指力道地收紧,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后颈上全是冷汗。 被风吹过,冷的人忍不住打哆嗦。 顾北知的胃一抽一抽的,他不知道是生理上的疼多一点,还是被时辰激起的心理上的冲击大一点。 此时,他唇线紧抿,给人的感觉反而是冷静得有些可怕。 “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辰用尽全力才将自己的手腕抽回去,掩耳盗铃地将衣袖往下扯:“告诉你什么?” 顾北知神色微沉,他不敢再说下去,在愤怒进一步扭曲自己情绪之前很快恢复如常:“时辰,我之前是这么教你的吗?遇到事情拿自己开刀?” 时辰反应半天,忽地笑了出来:“顾法医,你现在是真的很会避重就轻。” 顾北知见她笑,苛责的话都憋了回去:“给我看看。” 时辰的态度不似方才那般强硬,可能是自己最深处的隐秘被人知晓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说到底,这种事情还是很难于人前启齿。 顾北知眉宇间有些无奈,执起她还想躲闪的手,轻轻拂过遮挡的红绳,只见下面这一块皮肤表面明显更为粗糙,颜色也更深。 “没什么好看的。” 时辰轻蹙着眉,受不了他专注地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目光,扭过去头不去看。 突然,一个温热湿润的吻落下。 时辰浑身麻透,四肢百骸都像是被过了电。 “顾……” 顾北知似乎没有察觉到时辰的战栗,他虔诚地样子,破天荒的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稀世珍宝。 “还疼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这无边的天色的渲染中透着一股无言的悲伤。 那一瞬间,时辰连呼吸都停滞了。 仿佛被一块石头压住胸口沉入海底,下一秒就要溺死在对方黑漆漆的眼眸中。 - 时辰从副驾驶上转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车窗外还未大亮的天,指尖划过因室内外温差大而形成了哈气的玻璃,在上面画了一颗心。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路灯像欢送他们一般,紧跟在车子驶过的时候一盏盏熄灭。 时辰从后视镜看过去,外面的夜色反而更黑了,她想了想笑道:“这是不是就叫黎明前的黑暗?” 温梨专心致志地开车,见她醒了,将车里的暖风调低了些:“后座上有外套,你盖一下。” 时辰听话地将外套盖到自己脖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像只小鹌鹑那样把自己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我睡了很久吗?” “半个多小时,还好。” 说话间,车子已经行驶到市中心。 天色还蒙蒙亮,但这并不妨碍早起出来摆摊的人。 温梨将车速降下来,随手调转车头,外面的景色不停变化。 “你说大家都这么早出门是做什么呢?” “我记得这附近是一家公园,这么多爷爷奶奶出来遛弯啊,是不是人上了岁数觉都少?那我这么能睡还年轻。” “温梨,你闻!好香啊。这油饼油条的颜色,看起来就好吃。” …… 忙忙碌碌的人间烟火气,倒是让时辰悬着的那颗心渐渐复位,她伸伸懒腰,看了眼时间:“我们要不要去吃包子?” 温梨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看来你是真的恢复元气了。”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包子解决不了的。”时辰略显夸张地笑道,“我一个无业游民, 温老师,你心疼一下我吧。” 两人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很装修和排队人数都很地道的包子铺。 一进门,小小的店里人声鼎沸,几乎坐满了人,蒸包子散发出来的白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模糊了天花板投射下来的光和人们眼前的视线。 时辰却像只撒了欢的兔子,感觉自己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 她拉着温梨的手挤到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一边将一次性餐具给她摆好,一边说:“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最喜欢吃学校旁边的小笼包了,别人都是半屉,我每次都要一整屉。” 说着,她将旁边的小碟里倒满醋和辣椒,“尝尝,我最爱的吃法。” 温梨抬眼看着墙上的菜单,听见时辰的话这才低头看过去,只见自己面前的这碟里的辣椒红彤彤一片:“你这是真心疼我。” 时辰刚想打趣,就见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生从门口走进来。 蓦地,她的手指收紧,不知道在强忍着什么,逼得双眼泛红。 “怎么了?” 温梨不知道为什么时辰会突然有这么大反应,她伸手按住对方微微发颤的手背,重复问道,“时辰,你怎么了?” “我没事。” 时辰垂眼,她怕温梨看出自己说谎,将身体转向另一边面对光秃秃的墙壁,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你也好过分。”温梨声音软了下来,她用手戳了戳对方发僵的肩膀,故意道,“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想让我请你吃饭。” 时辰没有动。 温梨又抬眼看向门口,默了默:“你认识刚刚进来的人吗?” 时辰摇头。 僵持了半晌后,她才低声说道:“那个女孩,她被霸凌了。” “什么?” 时辰轻仰起脸,转身面向温梨,目光却盯着独自坐在那里喝粥的人。 长相出众但身材单薄瘦弱,明明应该是最鲜活亮丽的年纪,脸上的表情却用麻木来形容更为贴切。 “你怎么知道?”温梨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在对方身上发现伤痕。 “因为,当年我就是这样。”时辰顿了顿,有些自嘲,“她跟当时的我太像了。” 时辰将手腕上的疤主动袒露在温梨面前,笑得有些牵强,“钱昕和钱程是我上学时候的噩梦,所以我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你。” 温梨沉默了,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至于其他人,你不是一直都在问我为什么会帮你吗?” 时辰垂下眼,声线极力保持镇定,“我其实见过小玫。” 温梨眉心一跳:“你见过?什么时候?在哪里?你认识她?” 时辰轻轻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我是见过她的照片。” 她说罢,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口吻平淡,仿佛在跟她叙说家常,“她长得很漂亮,像一朵不会开败的水仙花,跟你可以说是一摸一样。” “当时我在大学宿舍见到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你,更好看。我觉得小玫长大应该也是这样吧。” 这是温梨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对骆小玫的形容,她胸口有些发烫:“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 “因为我怕你讨厌我。” “什么?” “你知道我在哪里见到的照片吗?” 温梨没说话。 “在时钟林的书房,小玫的照片就夹在案宗里。” 时辰闭上眼睛,双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拳,“温梨,如果你当时知道我是时钟林的女儿,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骆小玫那起命案是时钟林侦办的。 当时作为刑侦队长的他正处于上升期,如果这起案子破了,那么对他来说绝对可以算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所以法院判处那名涉嫌强奸的未成年罪犯时,明明没有证据显示对方有杀人动机和证据。 但为了破案率和功绩,时钟林刻意隐瞒了现场发现的,最为重要的第三人存在痕迹,直接将所有过错都推在了犯罪嫌疑人身上。 “时钟林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警察。”时辰有些自嘲,“但他却是时荃的好父亲。” “温梨,其实我在上大学前就已经不跟他来往了,我不是故意骗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如果当时知道时辰的身世,她会怎么样呢? 温梨想了想,她并不知道答案,因为这世上没有如果。 “辰辰,我不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但现在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她的手掌覆在对方手背上,语气坚定不移。 “相反,我很感谢你。” “感谢你因为小玫可以主动靠近我。” “让我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不是孤单一个人。” 第47章 我们约会吧 果子巷派出所位于老民宅和新社区正中间的位置。 据说当年划分片儿区的时候,区长和副区长就建址问题争了个三天三夜,最后还是退了休的老区长抓阄选择了这么个折中的位置。 所以,每天来派出所报案的,除了七大姑八大姨斗嘴的家庭矛盾纠纷,剩下最多的就是小年轻因感情不顺买醉扰民。 季然来这里还不到一周,就已经基本跟大家融为一体了。 此时他头发炸的跟鸡窝一样,身上的警用毛衣皱得像从洗衣机里搅过三五回的,嘴里叼着一根刚出锅的油条大步流星地走进派出所。 “李哥,早。” 李阳这几天又回到这里办公了,因为月青山发生的那起命案的受害者,他的户口好巧不巧的就是在果子巷。 作为革命一块砖的李阳,真的做到了哪里需要哪里搬。 “季哥,早啊。” 李阳回派出所上班那天,他见到穿制服拿着接警单正准备出任务的季然时,是真没想到对方会舍得离开刑侦大队到派出所当片儿警。 “外面人走了吗?” “什么人?”季然将嘴里的油条三两口咽下去,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热水泡茶,“哦,你说被120带走的那个?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们走了。” 李阳打了个哈欠,他昨晚上在所里值班:“一晚上三趟,我都快把120的人认全了。” “都什么由头?”季然拉开椅子坐下,好奇道。 “醉酒闹事、感情纠纷和……”李阳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毕业快乐?” “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季然好笑地摇摇头,“一月份哪家大学毕业,要是庆祝也太迟了吧。” 李阳正想伸个懒腰,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片叫好。 雷鸣般的掌声就跟冬天惊雷似的。 结果,他岔气了。 等李阳捂着自己的肋叉骨,皱着眉头和季然前后脚走出去的时候,派出所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正围着三五个拿着鼓掌叫好的阿姨们。 “邻里纠纷?” 李阳后退一步,将季然推在人前。 他可知道,往常这种情况有一张好看的脸有多重要。 季然斜睨了他一眼:“认真的?” 李阳自动忽视,将自己掩在对方身后,小声吐槽。 “你看见那个蓝花红底羽绒服的阿姨了吗?上次她报警说没带家门钥匙,家里还烧着水,我作为人民群众的好帮手,我这个急啊,叫上消防和开锁公司我就去了。” “结果!前后十分钟不到,那阿姨已经进屋喝茶了,看见我来一句‘这动作还没我儿子快’。” “天理昭昭啊,他儿子的公司就在小区隔壁那条街,我就算飞也没他动作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您都叫儿子回家了还报警干嘛?” “哎,可咱也不敢问啊,就怕到时候多一个投诉。” 季然没有理会李阳的抱怨,离得太远他有些看不清,走进两步才发现榕树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哎对!抱住了!” “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好样子的!” “囡囡啊不怕不怕!” 季然懂了,原来是有人当英雄爬树救猫了。 他刚想转身,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猫径直从树上跳下来。 居然是付子兮。 一旁的猫主人抱着小猫格外心疼,其他人则八卦地看向付子兮,纷纷问着小伙子是不是新来的,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李阳在一旁看热闹:“幸好你来的那天没遇上这事儿,不然看戏的就是别人了。” “他怎么来了?” 李阳在月青山的时候见过付子兮,他没多想:“找你的?” 季然眼眸一暗:“我们不熟。” 那边的付子兮三言两语便将阿姨们应付走,他掸了掸身上蹭到的土,来到季然面前:“不请我进去坐坐?” 真是阴魂不散。 季然僵了僵,随即开口道:“付副队长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案子需要我们派出所民警协同调查吗?” 李阳见气氛不对,从背后拽了下季然的衣摆:“付副队长,你来得有点早,所里的人还没到齐呢。” 说着便将人往里面迎,“我们派出所地方小,不像市局里面,您看着点脚下,别绊着。” 付子兮倒是不介意,他落后一步跟季然并排走着,看着那一张张摆在明面上的办公桌,随口一问:“哪张是你的?” 季然指了指最里面那张。 付子兮点点头:“挺干净的。” 季然忍住自己想要冷笑的冲动,刚来一周,办公用都没领全,能不干净吗? “付副队长,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是因为月青山的案子,还是来找季哥?” 李阳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凉水,“不好意思啊,饮水机没热水了。” 季然失笑,原来派出所轰人的方法这么实用。 付子兮道谢,他伸手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我来取月青山受害者个人信息。”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小刘他们拿。”李阳挠挠头,“季哥,我去拿吧,你刚来也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放什么地方。” 季然没有说话,付子兮见李阳去拿资料了,转头看向他。 “我刚调到市局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你就算其中之一。这几天在队里没看到你,后来才听说你调走了,我想着大家也算共事过,就顺道来看看。” 季然被付子兮这种猫哭耗子的戏码演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手抵了抵额头,声音酝酿出一股子失望:“没想到我调过来后,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是你。” 付子兮神情有些冷峻,他盯着季然的表情沉思了一秒,手指在裤缝上‘嗒嗒’敲了两下后,口吻尽是安慰:“1·21大案的破案日期只有一个月,时局盯着紧,加上你走了,队里最近挺乱的,大家每天黑白颠倒可能也没顾上来。” 季然苦笑了声,最开始身上表现出来的敌意和针对淡去,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椅子:“坐吧,档案室在楼上,找起来挺费劲的。” 付子兮的笑容真诚了些,他伸手示意季然也坐:“大家都在一个系统里工作,以后免不了要相互帮忙。要不是一会儿我还要把资料送回队里,我说什么也要请你吃顿饭。” “饭就免了。”季然也笑了,“咖啡倒是可以。” 付子兮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掏出手机立刻找到外卖app:“随便点,别忘了把地址改了。” 季然接过手机:“付副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点进修改地址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处住宅,他将派出所地址输进去后,随意跟对方开起了玩笑,“欢迎付副以后常来,人不到,咖啡到也行。” 这时,李阳抱着东西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抱怨道:“档案室的灯泡坏了,季哥,咱们得跟后勤说说能不能花点钱修修,我找个东西太费眼睛了。” 季然没有抬头,他正挑选着饮品下单:“我桌子上的台灯也不亮。” 李阳把东西递给付子兮,讪笑:“让付副队长见笑了,小派出所就是这样。” 付子兮很通情达理,他的目光温和,一身西装更显得人文质彬彬,伸手接过档案袋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其实房间不用太亮,强光才对眼睛不好。” 因为他,就喜欢黑暗一点的地方。 季然点的这家咖啡就在派出所旁边,付子兮刚走外卖小哥就把东西送来了。 他端着那杯要了四十多块钱大洋的焦糖玛奇朵回到座位上,一边品着一边将刚刚记下来的那个地址给许长川发了过去。 【春熙家园3栋1608】 【收到】 - “温老师,我们约会吧。” 温梨因为这句话,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不是梦到自己要去参加考试没有带准考证,就是梦到被怪兽追,早上起来大脑昏昏沉沉的。 睁开惺忪的睡眼,捞起床头的闹钟,看着比平时上班还早的时间,扯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摊煎饼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直到闹钟响起,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穿上拖鞋去拉窗帘。 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距离许长川来接她还有一段很富裕的时间。 温梨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在心里纠结要不要精心打扮。 毕竟,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走到洗手池旁边,温梨对着镜子一点点用化妆棉清洗着皮肤,看着那堪比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忍不住感慨道,还真是男色误人。 冬天天亮的晚,但随着太阳升起,室外温度回升,甚至比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还暖和。 许长川还开着他那辆经常出现场的吉普。 只不过为了这次约会,他特意提前一天去洗了车,还在里面装了一个刘屿安从十元店淘来的车载香水。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对方说这是他孝敬嫂子的一番心意。 十点,温梨准时踩点从楼上下来。 她今天梳了一个丸子头,巴掌大的脸,更显的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一见到许长川,温梨就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来:“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我也刚到。” 许长川说完,看着她那件过膝的长款羽绒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显得格外正式的西装。 对比之下,年龄感一下子出来了。 温梨仿佛看到了他身后的尾巴耷拉了下来,有些哭笑不得。 连忙将自己羽绒服拉锁拉开,露出了一条修身的白色毛衣裙,像是邀功道:“我里面穿了裙子的。” 许长川耳尖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冻得,他看了一眼四周,手足无措地将对方的衣服拉上:“知道了,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 温梨怪气的‘哦’了一声。 许长川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目光格外温柔明亮。 像一缕阳光倾斜在温梨身上,只照耀着她一个人。 - “你今天休假吗?” 温梨挽着许长川的胳膊抵达了步行街,她也不看路,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挂在对方身上。 许长川点点头,这一段基本都是平地,偶尔有一两块不平的地方他都带着温梨绕路走,见她开心的样子自然而然笑了:“我一整天的时间都归你。” “那个案子不忙吗?” 温梨没有明说,但许长川知道她问的是月青山案,面色平静如常:“时局亲自督案,我这算是忙里偷闲。” “我之前也就是听说过凶杀案,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温梨声音怯怯地,“现在想想还挺后怕。” 许长川拍了拍温梨挽住他的那只手:“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咱们难得出来约会,说说开心的事情。” 温梨垂下眼,只一瞬便又仰起头笑道:“好啊,那今天谁也不许提工作,犯规的人就……” “就什么?” 许长川的这语气让温梨想起了之前在她家厨房的时候,对方用一本正经的口吻教她审讯,却行不轨之事。 “反正不许提就对了。”温梨避开话题,拉着他快走了两步。 许长川笑而不语,任由对方拽着走。 他们像热恋情侣一样,逛街,吃饭,抓娃娃。 能负重十公里的许长川此时却体力告急,两人来到一家咖啡厅休息。 温梨点了一块奶油蛋糕,许长川挖了一大块感叹:“我觉得可以把陪女朋友逛街的这件事情当作训练科目。” “你不是说刑警队是和尚庙吗?这项目是你私心定制的吧。” 许长川似笑非笑:“温老师现在倒真是了解我。” 温梨被他这副调侃的样子看的面热:“你这边沾上奶油了。”说罢,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许长川没在意,他拿起旁边的纸巾胡乱擦了两下:“还有吗?” 温梨点头,两个人距离比较远,再加上公众场合人比较多,她不习惯在人前跟对方过于亲密:“再往下点。” “这里吗?” 两三次后许长川也没了耐心,他脖子往前伸,一张俊脸凑到了温梨面前。 只见他眼底闪着星光,笑得格外灿烂:“我看不到,温老师帮我擦吧。” 这种事情在其他人做来很自然合理,但许长川故意拖着腔调,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就总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在温梨伸手的同时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微妙。 “干嘛?” “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温梨气笑,恨不得将纸巾丢到他脸上。 她觉得许长川是在钓鱼执法。 可后来一想,小狗又怎么会钓鱼呢。 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荒唐的过于好笑了,凑近许长川,拿起一旁的纸巾帮他轻轻擦了起来。 四目相对,暧昧滋生,这个距离确实很适合‘钓鱼’。 许长川的吻如期而至。 一下浅,一下深,辗转忘情。 恍惚间,温梨以为自己看到了天荒地老。 第48章 追太阳 两个人在咖啡店里耳鬓厮磨了一个下午,眼看店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菜单已经从下午茶变成正餐了。 温梨有些坐不住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许长川看了眼门口开始的等位的人,叹了口气:“这时间过得真快。” 温梨一边穿衣服,一边抽空拉着他的手笑着哄道:“你跟我在一起要是度日如年,才需要叹气吧。” 许长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果然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温老师说一句我就开心了。” 是你太好哄吧。 高颜值情侣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再加上今天许长川刻意修整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模出街。 温梨在遇到许长川前,从来没有一个关于另一半的具体标准和要求。 她看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思绪发散。 原来不是没有标准,是因为没有遇到。 可能是温梨太过专注,不小心盯着看了太久,蓦地与许长川投过来的视线对上。 许长川眉梢微挑,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看什么呢?” “看你。” 温梨被他这瞬间的美色所迷惑,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小狗不学好,除了会钓鱼还学会用美色来诱人了。 许长川一怔,反倒被她大方承认的话弄得有些傻眼,他抬手不自然地摸了下眉角:“我脸上有东西?” 温梨见他偃旗息鼓,反而壮着胆子乘胜追击。 她凑近了些,瞪着眼睛作吃惊道:“还真有诶。” 许长川信以为真,他看到旁边的店铺玻璃内贴着黑色的封条,连忙凑了过去,借着室内灯光反射当镜子。 左看右看,末了又仰起头,摸了摸下巴小声嘟哝:“是我胡子长出了吗?” 温梨凑过去,这块小小的反光区域里瞬间挤满了两个人。 “真的有啊。” 她笑着用手戳了下对方的脸颊,煞有其事道,“有点帅气。” 温老师,你的学生知道你土味情话这么落伍了吗? 温梨说完就开始脚趾抓地了,她见许长川站着不动,又一直盯着自己,顿时从脖颈泛起一股热意。 “你看我干嘛。” 这人一害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一个度。 “看你好看。” 打直球谁不会,小狗别的不行,捡球和学习能力都超强。 许长川伸手抓住温梨的胳膊,随后又捧着她的脸,像是怎么也看不够,“我女朋友长的这么好看,要是当了明星,是不是以后整容医院都要按着你的样子来宣传了。” 越说越离谱,温梨余光瞥见偶尔路过的人向他们投来的视线,她抬手轻捶了下许长川的肩膀,瓮声瓮气道:“说什么呢。” 许长川松手,抬脚继续走:“我这是未雨绸缪。”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温梨好笑道:“许警官,我发现,原来你谈恋爱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 许长川目光炯炯,似乎在等着对方的夸奖。 “变得和蔼可亲了?” 明明是恋爱使人智商极低,温梨却还是贴心的为对方找到了一个褒义词。 “温老师,可我觉得你和之前一样,没变化。” 温梨眼睛看着旁边路过的一家家店铺,目光并没有在橱窗内的精美陈设上停留,听见这话转头看向对方:“真的吗?” 许长川点头。 “就算我面前有一万个相同的你,我也能从其中找到唯一的你。” 这句话听起来很拗口,但是架不住许长川说的真诚。 温梨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见他又突然没了正行,“所以,就算哪天全世界都变成了你的样子,我还是在人群中准确地握住你的手。” “你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吓到我了。” 温梨皱眉,她只是想了想这个场景就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许长川不以为意:“还不都怪李阳。” “李阳?” “就是上次在月青山的那个派出所民警,你有印象吧?” 温梨想了想,点头,她有点印象。 许长川像是在说一件好笑的事情:“李阳那天见到你之后跟我说,他以前认识的一家咖啡店老板也叫温梨,还说跟你长得特像。” 温梨只觉得头皮瞬间发麻,越听,额头上的筋越紧绷。 旁边是一家蛋糕店,她侧转过身假装去看橱窗里那跟艺术品不相上下的,镶嵌着蕾丝奶油花边的蛋糕塔。 许长川也凑过去,为了迎合她的身高垂下眼眸,这高度便显得有些居高临下了。 他见温梨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冒,嘴角也带着点玩味的笑,微抬了眉,说出的话人谁听了都觉得无厘头,“温老师,你不会还有个双胞胎姐妹吧。” 许长川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对温梨冲击有多大,她的后背一僵,感觉全身的血液全部都往脑袋上涌,四肢冰凉,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颤,整个人像被火烧了起来。 温梨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慌张的情绪,她语气平静,显得对蛋糕更有兴趣似的:“你不是警察吗?查一查就知道了。” 许长川默了默,突然笑了:“温老师是在鼓励我滥用职权?” 温梨直起身,看着对方一脸嗔怪:“明明是你先开始说这些奇怪的话,现在还怪起我来了?” 许长川定睛看了她一眼,末了举起双手:“是我错了。” 温梨抿了抿唇,见许长川态度还算诚恳,像是那些闹别扭又马上和好的小情侣一般,颇为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我原谅你啦。不过许警官,下不为例。” “遵命。” 许长川将食指和中指并拢,飞快在眉间挥了下,样子别提多讨人喜欢了,“对了,明天你是不是也要上班了?” “对,提前一天回去准备下东西。”温梨突然想到,“我们学校定了下周军训,这次是跟公安部联合组织的,你们也会去吗?” “我们还没接到通知。”许长川有些可惜道,“不过就算去,应该也是二队……”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工作问题,脚步一顿歪头看向温梨,突然犯坏道,“温老师,是谁说今天不聊工作的?” 哑口无言。 许长川的思维太跳跃了,这速度让温梨根本接不上。 两人继续在步行街上走着,道路尽头是一家复古电影院。 此时他们正在宣传一部外国文艺片,立在一旁的海报是一副绝美的海滩落日,男女主人公小小的剪影和落日余晖相得益彰。 许长川见温梨望着海报失神,突然问:“你想看这部电影吗?” 温梨摇了摇头,她挪开视线:“我只是觉得这个这张海报很美。” 许长川想了想,突然道:“温老师,那我们去看落日吧。” 温梨微微吃惊,似乎是在琢磨他说这话是真的还只是一时兴起。 见对方迟疑,许长川抬腕看了眼时间,不由分说地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跑。 温梨怎么也想不到一场好好的约会变成了野外拉练,她上气不接下气道:“许警官,你还真要带我去看落日啊。” 许长川偏头笑道:“我们是去追太阳。” - 天边,一轮火红的落日嵌在空中。 它就在那里,像是刻意停留在原地等着他们去追逐,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许长川迎着太阳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和飞速向后倒退的景物,莫名让人热血沸腾,似乎真的在上演现代版的‘夸父逐日’。 西山公路正在修建,许长川将车停在泥土堆起的沙坡旁,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面朝日落。 夕阳的余晖映在两人身后的地面上,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温梨张开双臂,抱了满怀的阳光。 她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冷空气钻进胸腔里,让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自由,浪漫。 天际上大片大片的云朵在夕阳的映射下变得流光溢彩,天空如打翻的调色盒,恰似瑶池仙境。 温梨望着远方,晚霞像碎金一般,她鼻尖泛酸,连忙眨了两下眼逼退眼底的泪意。 此时,一缕阳光冲破云层照在许长川身上。 他眼中映出浓烈的云彩,同时映出了她。 许长川身后是还没有掉下去的鸭蛋黄,他嘴角噙着笑,十分臭屁道:“温老师,你看,追到太阳了吧。” 温梨的脸很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兴奋。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无比耀眼的人,心神一动,有些情难自已地伸手攥上他的手,轻轻闭上眼睛,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其实她早就追到了,那个专属于她的太阳。 “你不看吗?”许长川见她这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太阳马上就落山了。” 温梨听见这话眼睛闭得更紧,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身体跟许长川紧紧靠在一起,说出的话却像小孩子一样赖皮:“只要不我看,太阳就不会消失。”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从耳边传来。 黄昏已经走到末梢,太阳隐没于地平线下,黑暗一寸寸侵蚀着最后的光明。 许长川理了理温梨被晚风吹乱的发丝,伸手将对方拥入怀中。 “冷吗?” 温梨摇头:“不冷。” 说得太顺了,就像是一种基础反射一样,甚至都无需经过大脑中枢,毫不停顿。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出一个完美的谎言。 许长川将对方冰凉的手握住,依稀听出他带笑的语气:“明明很冷,今天轮到我来给你暖手了。” 昏黄的日光彻底消失在天边,头顶的路灯和银白色的月光细密地落温梨的发梢和肩上。 忽然,她靠近一步,极其自然地踮起脚尖,仰头,一个轻轻的转瞬即逝的吻落在许长川下巴上。 温梨亲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许警官,胡子好像确实长出来了。” 许长川动作一滞,他攥住温梨想要逃跑的手,用自己的下巴去蹭对方的脸。 温梨怕痒,一边躲一边求饶。 许长川看着温梨生动的表情,心头一软。 “温梨,太阳不会消失。” “它只是在漫长的黑夜里等待着,千里迢迢朝你奔赴而来。” 温梨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浸湿了,她看着面前的人,眼前渐渐模糊。 在这无边温柔的夜色中,被月光笼罩着的两个人,接了一个绵长柔软的吻。 - 开学第一天,忙得温梨脚后跟都不沾地,她坐上公车后才有时间打开微信,发现里面躺着几条许长川发来无关紧要的日常,下意识就弯唇轻笑起来。 看了眼时间,应该是饭点,她随即拨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对面接起。 “下班了吗?” 忙了一天身心俱疲的温梨,在听见对方的声音那刻倦意竟悄然散了,但在对方的关切下不自觉开始撒娇:“嗯,好累。” 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门的轻响,许长川像是换了个地方:“为了祖国的花朵,辛苦温老师了。” 温梨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想到对方也在加班,有样学样:“为了人民群众,也辛苦许警官了。” 只是还没聊两句,那头就有人在喊他。 温梨怕打扰对方工作,连忙说:“我已经坐上车了,一会儿就到家,你先去忙吧。” 许长川‘嗯’了声,还没说完,对方就率先挂了电话。 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许长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见趴在门口的刘屿安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挑眉:“什么事?” 刘屿安指了指手中的快递袋:“李阳寄过来的,说是你之前让他查的东西查到了。” 许长川快走两步从对方手中接过来,刘屿安好奇,“许队,你让他查什么了?” “没什么。” 许长川一边说一边将快递袋的封条撕开,里面只有几张纸,偏头看向多管闲事的人,“阎勤的社会关系摸完了吗?” 意思是,你很闲吗? 刘屿安皮子一紧,灰溜溜地走了。 许长川见四下无人,他背靠着墙,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目十行。 虽然他已经提前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但当真正的调查结果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许长川的手无力下垂,快递袋中又掉落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 他蹲下身子捡起来,只觉得一阵窒息。 - 晚上十一点多,温梨所在的小区几乎没有人在楼下走动。 冬天连蚊虫都没有,安静到与世隔绝。 许长川将车子停在老地方,掏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直到满腔都翻滚着烟草味,大脑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下楼。】 温梨洗完澡后才看到许长川发的这条信息,她头发还没干,拉开窗帘往楼下看,熟悉的车子果然停在那里。 她欣喜若狂,来不及换衣服,裹上一件羽绒服就朝楼下跑去。 “许……”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温梨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动作连贯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掌心扣住她后脑勺,倾身上前。 他就这样打破了长久以来维持在二人之中的平衡,将所有的情绪全数灌注到这个吻上。 一吻封缄。 温梨有些愣住,她被对方的强势吓了一跳,脑袋嗡嗡直响,耳根不由自主的发烫。 狂风暴雨后,便是微风徐徐。 许长川并不着急汲取她的柔软,只是温柔亲昵地触碰着对方的唇,一点点亲吻、试探和怜惜。 温梨突兀地觉得,他像一名画家,像是要将此情此景深深地刻画在自己脑海里那样。 “长川。” 温梨呼吸不畅,她往后仰了仰头,鼻尖从他的下巴划过,避开对方这个颇带情绪的亲吻。 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对方的沉默反而让她越来越感到不安。 许长川的眼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暗自汹涌,她觉得自己仿佛也被波及了,眼眶忍不住发酸,“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情,只让她感到了痛苦。 许长川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从市局到温梨家的这段路上,有多么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有多少诘问和质疑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但是当他触及上她眼睛的那一瞬,心脏像倏忽从云端跌落,无声无息地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他顿了顿,即将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蔓延,声音哑然。 “温梨,骆小玫是你什么人?” 第49章 雨夜谎言 夜色之下,女孩的声音低哑。 “许长川,你既然已经查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许长川的眉头蹙起,眼皮一下一下地跳着:“你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温梨的头发还带着潮气,风一吹让她的头隐隐作痛,她呼了一口气,哈气挡住了眼前人的视线:“你想听什么解释?” 许长川见状,身子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帮对方挡住吹过来的风,表情晦暗不明。 “我们聊聊。” 他手指了指楼上亮着灯的那间房,又指了下一旁还在发动着的车,“去你家,还是车里?” 温梨忍不住攥了攥手指,许长川到现在都还会关心她的这种举措,让她心里顿感五味杂陈起来。 见温梨没有说话,他先一步转身将副驾驶门的打开,虽是关心但语气里还是带了些小情绪:“外面风大,你头发又不干,第二天感冒了怪谁。” 温梨抿唇。 其实在两个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她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凡她稍微敏锐一些,认真想一想这些日子许长川有意无意地试探,也许能早点察觉到其中的怪异之处,大概就能让这天来得迟一些。 至少等到,他们能以情侣的身份过一次情人节,也是好的。 温梨往前,一步步走到车门旁。 许长川是背对着她。 路灯昏沉光线落在他肩膀上,黯淡的像一层薄雾将人笼罩住,反而令他整个人的轮廓有些模糊。 温梨看不真切,垂下眼坐到副驾驶时心里不禁想到,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人。 等许长川也坐进来后,车内将外面空间隔绝开来,静得只能让温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温梨用另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虎口,这是时辰教她降低心率的偏方。 “冷吗?” 摇头。 “你最近跟张阿姨还有联系吗?” 还是摇头。 “明天早上你有课吗?” 温梨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许警官,你现在是把我当犯人了吗?” 在正式交锋时,审讯可以先从无关痛痒的问题的入手。 由外及里,由浅入深,从小事再步入正题。 一巴掌一甜枣,就像巴浦洛夫条件反射一般,令对方放松警惕再逐步驳斥谎言,直至谎言无处可藏匿。 许长川脸上的笑容淡了,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 回忆起这几个月来与温梨相处的种种,她曾经的温柔体贴和一颦一笑,仿佛历历在目。 可这些,都在收到李阳递给他的资料时慢慢变质了,好像一根刺在心底疯长,变成了一种没由来的胆寒。 他不知道温梨究竟还隐瞒了他多少事情。 甚至可笑的是,在这一刻,他都不敢去问清楚,生怕得到的答案会让他万念俱灰。 “那我直入主题。” 许长川黑漆漆的眼眸在夜晚熠熠生辉,眉宇间是平日里不多见的锋利,令温梨躲闪不及,只听他继续问,“骆小玫是你什么人?” 温梨不觉地抱起手臂,呈防备姿态,而这一切都被许长川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她并没有直面回答问题,反而追问对方:“你查到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长川抿了下唇,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语焉不详:“温梨,跟我说实话,我不想用那些审讯技巧来对你。” 突然,窗外狂风作响。 夜空中只有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丝星光。 一阵惊雷过后,大雨滂沱。 雨珠被风斜吹到挡风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密密麻麻得落在她眼前,一道道往下流淌,模糊了本就暗得看不清的路面。 温梨像是被识破,心脏莫名紧绷起来,直到大雨将整个车子包裹住,除了雨点落下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她心口窒息般的钝痛一下才慢慢缓解。 很久,在许长川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她才开口:“你听说过,八年前宁城发生的那起残害未成年的命案吗?” 当年的宁城,是连续好几年无犯罪率在国内占据首位的先进城市,就连刑侦大队都已经兼职做起了派出所调解邻里关系的工作。 公安局局长去其他地区开会时,那都是阔着膀子横着走,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宁城治安好’。 可就在这风光无限好的日子里,谁也没想到,宁城突然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命案。 这起案子的受害者是未成年,由于案件的严重程度超乎预料,宁城公安局立刻调动所有警力,限期一月之内必须破案。 除此之外,政府也提前跟多家媒体打过招呼,在调查没有取得进展前禁止任何人做出主观臆测性质的报道。 虽然当时的互联网远远没有现在发达,但舆论传播还是像蝗虫过境一般,老百姓之间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这个,各种各样的分析与猜测纷至沓来,真假难辨。 以至于到最后,家长都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单独出门。 那段时间,有孩子的家长不仅要忙工作还要按时接送孩子,就连交管部门都觉得工作日的时候学校周边交通压力大了许多。 谁也没想到,这起命案能在当地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甚至造成了各种各样的蝴蝶效应。 许长川对这个案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调查骆小荷经济来源时查到的法院判决书,他口吻严肃正经:“我知道这案子的受害者是骆小玫,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梨双手交握,她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玻璃的斑驳光点上。 听着许长川的这句话,她突然觉得事情不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经过片刻思虑后,像是试探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跟玫瑰物语有什么关系?” 极度安静的气氛在狭小的车内弥漫。 许长川并不认为温梨这是在不打自招,相反,以他对她的了解,更像是反客为主。 顿了片刻,他才开口说:“李阳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月青山,是在咖啡店,对吗?” 温梨没有否认,她与他对视了两三秒,避重就轻:“你这语气如果再冷一点,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你戴上手铐了。” “我没在开玩笑。”许长川神色紧绷,“所以你真的是玫瑰物语的老板?” 温梨没有逃避,直视他:“是。” 许长川笑了声:“原来我的女朋友,还会狡兔三窟。” 温梨指尖微颤,还是选择了说谎:“但是骆小玫跟我没有关系。” “没关系?” 温梨觉得之前许长川的话是在诈她,于是放手一搏。 “其实我当时招聘员工的时候首选并不是骆小荷,但是她跟我说了关于她妹妹的遭遇,也就是你提到的骆小玫。” “小姑娘被害的时候还没有成年,虽然凶手已经被抓了,但是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再加上他们家庭条件不太好,我想着能帮就帮,毕竟这涉及到了一个家庭的未来。” “至于你为什么会问我和骆小玫的关系,我也回答不上来。” “关于咖啡店的事情,我不是故意隐瞒你,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跟我们在一起并不冲突。” “但我还是要跟你道歉。” “对不起,长川。” 许长川听着她娓娓道来,也就几分钟,但他却觉得好似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回想李阳给的资料上面的内容,确实没有关于骆小玫跟温梨有关的证据,只是那一张有些失真的学生证照片让他忍不住多想,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像的两个陌生人吗? “你见过骆小玫吗?” 温梨没有说话,她喉咙有些发紧。 半晌,答道:“见过照片。”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了吧?” 许长川声音淡淡的,却让温梨蹙了眉。 “是因为我们长得像吗?” 见他没有说话,温梨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认真作答,“许警官,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理论,这世上和你长得相似的人不止七个。” 许长川侧眸看她。 “理论在我这里并没有参考价值,作为一名刑警,在我得知自己女朋友跟一个受害者长得很像,并且跟受害者家属还有联系的情况下,你觉得我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的话过于真实,真实到温梨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低下头,像是被许长川说服了,有些自暴自弃道:“那你就去查吧,要是能查出我们有关系,今年去给我爸妈扫墓的时候正好可以问问他们。” 今、年、去、给、我、爸、妈、扫、墓。 明明应该关注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寻求答案,但许长川听到的却是最后这几个字。 “什么时候扫墓?” 重点是这个吗? 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让温梨愣了下,抬手挽了下耳边的碎发:“清明。” 许长川‘哦’了一声。 外面的暴雨还在下着,可能因为空调温度有些高,她的羽绒服敞开了一些,露出里面睡裙和修长的双腿。 车内本就光线昏暗,这双腿偶尔晃动两下,白的反光。 许长川收回视线,身子前倾,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如果今年清明我休假,一起去吧。” “啊?” 什么意思? 温梨吃不准对方的话。 许长川叹了口气,他见对方一脸迷茫的表情,直起身子面向她,无可奈何道:“抬个手?” 似商量,又似命令。 温梨不明所以,但乖乖地照做。 随即身体一腾空,整个人被许长川稳稳抱起来跨坐在他腿上,温梨下意识用双手缠上对方的脖颈,大腿内侧的皮肤跟对方透着寒意的裤子紧贴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抖了抖。 “凉。” 倒吸一口气,这个姿势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不自觉地扭了下身子想挣脱开。 许长川的手指修长有力,从她光滑的腿侧摸上去,睡裙被卷到大腿根,作势还要往上滑。 极致的冷和极致的热简直要让人爆炸。 “许长川!” 温梨身体向后仰,腾出手去按对方的胳膊,却不料没掌握好平衡直接压到了方向盘,汽车鸣笛声顿时在他们耳畔刺耳的响起。 “嘘,扰民。” 许长川将惊慌失措的温梨往自己怀里捞了一把,“如果有人打110,温老师,我算不算是最快出警的。” 温梨这时候还有心思纠正他的漏洞:“民事纠纷不归刑警管。” 许长川眼眸微深,双手扣紧她的腰:“那什么归我管?” 他本就低沉的声音更沉了,带着一点哑,“温老师,归不归我管。” 心脏鼓噪,温梨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她甚至还能从对方身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强烈的,让人无法呼吸:“你先放开我。” 许长川低头,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的耳垂雪白柔软,炙热的唇一偏移,落在她的脖颈处。 轻轻咬了一口,咬得不重,在温梨感觉上更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奇痒难耐。 许长川这种无赖的小狗行径,真的快把她折磨疯了。 温梨胸中憋了一团气,脸都涨红了,此刻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倾灌而出:“许长川,我们不是在谈话吗,还有什么话你今天可以一次性问完,但前提是你先放开我。” 许长川怎么会听? 他身心俱疲,像是绑了一个铅球坠得他一直不停地往下沉,声音含糊不清,一颗像猕猴桃一样的脑袋在她脖颈处蹭来蹭去:“温梨,不聊了,我不聊了。” 温梨的睡衣是吊带款,在许长川的这番动作下,一根绳子歪歪斜斜的香肩半露,一片白色在暗处极为显眼。 许长川喉结滚了滚,抬手用指尖捻了捻她还带着潮气的发丝,眼底的温柔变得混沌起来,不清不楚地唤她,“温梨。” 像是认命一般,他用沉而缓的语气,声音暗哑,“你是我女朋友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他说的那么真诚,不带一点虚情假意。 太亮了。 她现在明明承受不了这样的明亮,却偏偏无法逃脱。 温梨眼眶有些湿热,她紧紧抠着自己的虎口,可那跳动越发明显的心跳声,仍像春蚕破茧一般争先恐后而出。 原来太阳真的不会落山。 她的太阳,会朝她奔赴而来。 第50章 阎家 二月初,春意渐浓。 果子巷旁边有一片老旧居民楼,房子外观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逐渐斑驳,但近期市政为保障建筑物外立面的干净整洁,以此推动城市颜值提升,因此在对全市主次干道的建筑物外立面的清洁状况进行全面排查后,终于决定将这片也一并列入规划中。 李阳跟刘屿安站在眼前这几栋全都被绿色保护网包裹住的居民楼前时,终于知道什么叫寸步难行。 “李哥,你对这片儿熟,25号楼是哪栋啊?” 老楼没有物业,要想在短时间内了解阎勤的家庭情况不太现实,李阳挠头,还没开口就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两名聊闲天的阿姨。 “我跟你说,小阎媳妇可太惨了,听说这案子一天不破就一天拿到不赔偿金。” “那她自己没工作,还要拉扯一个上学的孩子,怎么活啊?” “听说家里老人也不在这边,现在全靠之前留下来的那点存款,真是造孽。” “我觉得小阎人还蛮不错的,上次我家老头半夜脑出血,他正好下夜班,直接把我们拉到医院了,钱都没收的。” “好人不长命啊……” 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李阳嗽了嗽嗓子,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警察制服,摆出一副笑脸迎上去:“阿姨,麻烦问你们点事……” 当李阳和刘屿安站在阎勤家门口的时候,里里外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警官,凶手抓到了吗?” “就是啊,要赶紧抓到凶手啊。” “他们一家子太可怜了,小阎的女儿过两年就要高考了,多影响孩子啊。” “我听说是连环凶杀案,警官这是不是真的啊?” “我怎么听说是境外器官买卖的组织……” 刘屿安发挥平日里出现场能说会道的劲头,带着大家往楼道走:“阿姨们,警方还在侦查阶段,不能随便透露案件进展,万一被嫌疑人听到岂不是会破坏我们的部署吗?” “啊这还能让嫌疑人听到?” “怎么不能,万一他就藏在这附近……” “哎哟哎哟,那我可不能在这里继续待着,我得赶紧回家了。” “我也回,李婶你等等我,咱俩一起上楼。” 不到几分钟,解决完战斗的刘屿安回到李阳身边,看着他一脸复杂的表情时略显傲娇道:“别羡慕,这都是经验。” 什么经验?下一秒被群众投诉警察恐吓的经验吗? 作为一名被投诉怕了的派出所基层民警,李阳哪里是羡慕,他这是觉得对方无知者无畏。 叹了口气,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壁垒的。 这栋居民楼是筒子楼,一共二十多层,每层的四个角落分别有四户人家。 阎勤家正好在东南角,挨着电梯井。 他家有两道门,最里面是老式木门,外面装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李阳左右看了眼,并没有发现门铃,他犹豫了一下,手掌在铁门框上轻轻拍了拍,生怕自己一用力,这道看似起不到防护作用的防盗门就会散架。 “有人在家吗?” 第一声无人回应,刘屿安随即也加入进来。 反复叫了几次,就在他们以为没人的时候,房间里才传来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谁呀?” 李阳和刘屿安互看了一眼。 “派出所的,我们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里面的木门被缓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青涩的脸,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水汪汪的,打量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刘屿安,又看了一眼穿着制服的李阳,隔着防盗门有些怯怯地开口:“你们要找我妈妈吗?” 刘屿安弯了弯腰,与对方平视,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你妈妈在家吗?我们是警察。” “她不在。”女孩小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李阳也像刘屿安那样弯腰,笑容尽量亲切一些。 “阎朵。” “你妈妈去哪了?” “她去超市买东西了,做饭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油了。” “那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呢?” 女孩犹豫了一下,目光黯淡下来:“因为爸爸的事情,学校说让我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隔着防盗门聊了起来。 不知道是家里教育的好,还是阎朵自己有安全防范意识,即使在看到对方一身警服的时候也并没有请李阳和刘屿安进去的意思。 同样,他们两个人也是想等着阎太太回来。 毕竟两个成年人跟一个女孩独处一室,这听起来也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不过在聊天过程中,刘屿安得知,阎勤就是个普通的网约车司机,工作日的时候会轻松一些,像普通打工族那样选择定时定点工作。 但因为阎勤的太太不上班,为了保证一家子的日常开销,他会利用周末的时间多拉几单。 “你们找谁?” 一个戒备的声音在刘屿安背后响起。 李阳正趴在门口给阎朵讲上次付子兮爬树救小猫的趣事,听见这话,回头看对方一脸警惕的样子,连忙掏出自己的证件:“你好,我是果子巷派出所的民警,我叫李阳,这是我同事刘屿安。” 一听是警察,阎太太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李阳的制服和警官证,点点头:“你们是为了老阎的事情来的吧?” 刘屿安说:“想找你了解点情况,方便进去说话吗?” 阎太太看了一眼躲在门口的阎朵,从口袋里掏出大门钥匙,对着里面的孩子说:“朵朵,回房间写作业,妈妈跟警察叔叔说点事情。” 警察叔叔。 刘屿安摸了摸自己还有点胶原蛋白的脸,有些欲哭无泪。 被老爷爷都叫过警察叔叔的李阳,背地里拍拍对方的肩,用眼神安慰道,习惯就好。 阎朵乖巧地应了声。 她转身的时候,麻花辫和那件天蓝色的百褶衬衫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 这是一间正在不足四十坪小房子,虽然朴素,但是胜在温馨,里面家居一应俱全。 刘屿安四处看了看,客厅内只有一排当餐椅的卡座,没有沙发,墙角上挂着几幅字画,门口摆着两盆绿萝。 家用电器很少,只有电视机看上去很新。 “你们经常看电视吗?”刘屿安问。 阎太太应了声,她从柜子里拿了两瓶矿泉水。 “老阎平时就喜欢坐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看电视。”说罢将水递给他们,“家里没来及烧水,怠慢了。” 刘屿安道了声谢接过来。 见对方待人处事的礼节不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他不禁有些好奇:“阎太太,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之前是小学老师。” 书香门第,怪不得。 “老师这个职业好啊,你为什么辞职呢?”李阳问道。 “我家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 阎太太坐在他们对面,双手自然而然落在膝头,规规矩矩地坐着,“我又不好总跟学校请假,只能辞职了。” 伟大的母爱。 刘屿安明了,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 同时李阳也将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打开,充当了一个移动监控摄像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当背景板。 “首先,对于你丈夫阎勤遇害的事情我深表遗憾。” 刘屿安声音有些沉重,他看了看阎太太有些泛红的眼眶,缓了缓,“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便会尽最大努力来调查真相,也希望你可以配合。” 阎太太苦笑了下:“都是为了老阎,我知道什么肯定都会告诉你。” “阎勤平日里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或者关系不太好的朋友?” “据我所知,老阎的朋友很少,他每周末基本都在外面开车赚钱,平日里下车就回家,我没听过他提什么朋友。” 性格孤僻,社交面窄。 刘屿安在本上记下这一点,接着问:“网约车司机有时候压力也挺大的吧,尤其是他如果跑一些酒吧之类的地方,遇到醉酒闹事的乘客怎么办?” “老阎的脾气很好,他很少跟别人起争执。” 阎太太回想到,“我记得他说过一次,还是在酒吧街那边发生的事情。当时有人喝醉了把他车门弄坏了,他非但没有找那人赔偿,反而看对方一个人还喝的醉醺醺的情况下,连家都不认识了,他怕那人出事,特意找了个停车场停了一宿。” “没报警吗?” 阎太太摇摇头:“老阎说当时已经半夜了,报警也是给警察添麻烦。” “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酒醒后也没说什么,还是老阎自己掏钱修的车,交的过夜停车费。” 闷葫芦,滥好人。 刘屿安对阎勤大致有了初步了解,后面的询问也都是些家长里短。 “你跟阎勤的关系怎么样?” 阎太太好像自始至终对阎勤受害这件事表现的过于淡定了。 “老夫老妻,就算没有爱情了,也还是亲人。” 刘屿安没做声,这跟其他家庭并无区别,中年夫妻的感情危机,跨过这道坎就是相濡以沫,跨不过去就是互相折磨。 “1月21日那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天是除夕,我上午带着朵朵去超市买了东西,想着晚上等老阎回来一起吃火锅。” 说到这里,她似乎才有了对阎勤死亡的真实感,声音哽咽道,“因为老阎喜欢吃海鲜,我们小区里面的超市海鲜种类少还不新鲜,我想新一年要开始了,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就带着朵朵去了三站地外的那个连锁超市。” “那天超市人特别多,朵朵想买一瓶酸奶,但是冰柜前面站了好多人,我们等了半天才挤进去。” “对了,那天超市里面的火锅面特价,我买了好几包,现在应该还在柜子里放着,一直都没吃。” “阎太太的记忆里好像很好?” “我以前是教小学语文的,可能平时会下意识地记一些东西。” 刘屿安没有在这方面过多询问,接下来的时间里也说了一些其他事情。 但当所有问题询问完,他看着本上记录的东西后才发现,这些目前和警方所掌握到的线索大差不差,甚至他们调查到的东西还比阎太太提供的要多一些。 一时之间又陷入了僵局。 房子太老了,一到饭点就能从烟道里闻出来楼上邻居做了什么菜。 “今天我们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如果后续还有问题,可能还会麻烦你。” 刘屿安看了眼时间,起身冲李阳扬了下眉,“该做饭了吧,我们就不打扰你和孩子吃饭了。” “家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招待你们,这都中午了,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李阳正在关执法记录仪,听见这话连连摆手:“不用,真不用,我们现在回所里还能赶上食堂放饭。” 阎太太想了想:“你们等一下。” 她说罢,起身向厨房走去。 这时,阎朵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她一直在偷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看到刘屿安站在门口,轻声问:“叔叔,你会抓到杀我爸爸的凶手吧。” 刘屿安对这起案子没有信心,但当他回头看到阎朵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时,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阎朵笑了,她弯腰,郑重其事地朝刘屿安深深鞠了一躬。 刘屿安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 “放心吧,调查案件真相和抓捕凶手,是每一个警察都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尽早破案,替你爸爸讨回公道。” “谢谢警察叔叔。” 阎朵见她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钻进房间前还不忘跟刘屿安挥了挥手,“叔叔,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争取也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刘屿安好像被瞬间点燃了斗志,他突然觉得警察叔叔这个词,像还挺不错的。 阎太太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包压缩饼干和两瓶牛奶。 “牛奶是今天刚买的,压缩饼干是老阎那时候开车,没正点吃饭的时候用来垫一垫肚子的。” 怕对方介意,她连忙开口,“这是新开的一箱,日期很新鲜的。” 李阳还想拒绝,刘屿安却笑了笑,做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正好回去的路上饿了可以吃。” 阎太太也笑了:“辛苦你们了。” 等二人坐上警车的时候,李阳看着旁边的刘屿安望着手中的东西出神:“干嘛呢?你这是饿还是不饿?” 刘屿安没说话,东西明明很轻,但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李阳也不管他到底在想什么,一脚油门下去差点超速。 今天周三,食堂有红烧狮子头,他想着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恨不得找机器猫要扇任意门,直通派出所门口。 车头一转,刘屿安的视线停留在一闪而过的居民楼上,心口热热的。 原来他没有辜负当年在警校承诺的誓言,他真的可以当一名好警察。 第51章 祸不单行 一连几天,刘屿安都在老城区跑来跑去,虽说太阳远没有夏天晒,但他还是肉眼可见的黑了一圈。 把办公室当第二个宿舍的徐潇潇,她脸上的黑眼圈已经不配再用九块九的眼贴了,于是斥巨资从某直播间买了全套护肤品,杯子里泡着人参枸杞茶,怎么补怎么来。 实力演绎了用最贵的眼霜,熬最晚的夜。 “你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 徐潇潇看着刘屿安刚从外面回来,都不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在办公室上蹿下跳地跟只猴子一样,“你别晃,我看的头晕。” “徐姐,正好你快帮我分析分析。” 徐潇潇将信将疑,她眼神里尽是打量:“小刘,你最近怎么这么积极,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什么亏心事?我在别人眼里可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是带来爱与希望的使者,是正义的化身。” 刘屿安眉飞色舞地将阎朵的话跟徐潇潇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小妹妹说\\u0027我以后也要当一个像你一样的警察\\u0027,我就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徐潇潇越听越邪乎:“你还使者?还正义的化身?别以为我不在现场就不知道,人小妹妹怎么可能说\\u0027我要当一个像你这样的警察\\u0027。” 她说着,还呲牙咧嘴的学起了方才刘屿安矫揉造作的表情,“我真应该刚才给你录下来,哪天开会的时候让大家看看。” “徐姐,你这纯粹是羡慕嫉妒恨。”刘屿安吐了吐舌头。 徐潇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迪迦奥特曼都没你自恋。” “徐姐,你不会就知道迪迦吧?” 徐潇潇被噎了一口,她磨牙:“怎么,我考公前还得先背一遍奥特曼族谱才能当警察?” 两人吵的火热,互怼一番后才终于进入到正题。 刘屿安下午刚去了趟网约车公司,他将阎勤近一年的接单记录都调了出来:“阎勤这一年里总共接了三千多四千单,平均算下来每天至少跑十次。我从这里面筛选了用户信息,有六个人用约车软件叫到过两次以上他的车,其中还有三个人的目的地曾经都是月青山。” “一年有三次,那概率也不算高?” 程浩正好从门口路过,听见徐潇潇的话瞪大了一双眼睛,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见对方手里还拿着一张纸,捧着胸口生怕她再语出惊人:“徐姐,你不会……有了吧?” “有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他。 程浩咽了下口水,脸色有些尴尬,眼睛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那你刚刚说的一年三次的概率……” 都是老司机,程浩这么一说徐潇潇就懂了,她气得将刘屿安打印出来的名单直接朝对方扔过去:“好好看看这是啥!工作时间你想什么呢!” 程浩被迎面飞来的纸糊了一脸,他拿到手里才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行程记录,挠挠头,眼睛一转夸张道:“我说这两天没在队里看到小刘,原来你去办大事了啊。” 刘屿安想逃离战场,他用手捂住耳朵装听不见。 程浩不依不饶地拦住他的去路:“查到什么了,跟我说说呗?” 说到正事,刘屿安倒是提起了精神,他将自己用荧光笔划出来的三个人名指给程浩看:“浩哥,你看看这三个人,都是从工作日从市区到月青山,你觉得他们会有去踩点的嫌疑吗?” 程浩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一个是去年七月,剩下两个都是十月。” “对,我想着先回来跟大家合计一下,要是都觉得有问题,再去派出所查信息。” “这我还真说不准。”程浩看了一眼接了杯凉水顺气儿的徐潇潇,赔着小心道,“徐姐有何高见?” “要我说,这事儿得问许队,当初去月青山团建是他的主意。” 说到这个,程浩不免有些遗憾:“要不是那天我上勤务,说什么也要蹭一蹭许队这个运气。” “命案跟随的运气?” 刘裕安想到当时自己深更半夜一个人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因好奇心作祟让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多么大的打击。 这种转角遇到命案的运气,爱给谁给谁,反正他不要。 说曹操,曹操到。 许长川刚接到出警通知,见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他站在门外用手掌重重拍了下门板:“所有人,楼下集合,马上出发。” 刘屿安见许长川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 果然背后讲人这种事情太考验心态,他刚刚听见对方声音的时候腿不自觉地发软,差点直接来一个滑跪。 “许队,又出什么案子了?”程浩晃了晃手里的资料,“小刘把阎勤这一年出车的行程单调出来了,里面有点情况想跟你汇报下。” 许长川视线在程浩手上的东西停留了一秒,随后落在刘屿安身上。 他听李阳说了,刘屿安当时在阎勤家里受了鼓舞,于是对\\u00271·21专案\\u0027十分上心,只要有一丁点相关的线索,就算让他当天往返几十公里都没有怨言。 想了想,许长川的手指在裤缝边攥了攥:“小刘,你留下看家,你们俩跟我走。” “啥意思?”正在收拾东西的刘屿安愣了一下,“许队,小毛在队里呢,我看什么家?” 程浩\\u0027哎\\u0027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刘屿安:“许队这是心疼你这两天一直出外勤,这点小案子交给我们,你踏踏实实查阎勤吧。” 徐潇潇的心思比另外两个人来说更加细腻一些,她看出许长川似乎有别的意思,抄起手边的外衣冲刘屿安挥了挥手:“小刘,好好看家,顺便帮我把热水续上,对了门口那几盆绿箩也该浇水了啊。” 说罢,她快走两步跟上许长川,压低声音问,“许队,什么情况?” 许长川偏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还在跟刘屿安说话的程浩,轻声道:“刚才接到李阳的电话,阎勤家,出事了。” 徐潇潇脚步顿了下,晃过神来后她小跑了两步,疑惑道:“阎勤家还能出什么事?” 许长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到了现场,你就知道了。” - 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警车一辆接着一辆地从刑侦大队驶出,飞驰在街道上。 警笛声拉得很长的,像是一根看不见的银丝,不断地在宁城上空缠绕着,啸叫着。 李阳在楼下等来了许长川,25号楼已经被出现场的同事用警戒带拦了起来。 因为是工作日还没有到上班族下班时间,楼里的住户不是很多,除了一些要下楼遛弯的老年人被劝回去之后,就剩下偶尔收到订单来送外卖的外卖员了。 “警官,我们这都是计时的,你不让我上去我点不了完成,到时候顾客给差评要扣钱的。” “这栋楼暂时封闭了,无关人员不能进。” 外卖员一直不停地拨打着订餐人电话,一脸焦急:“可这人也不接电话啊,要不你就让我上去,你跟着我都行。” “不行,我们也有规定。” 李阳正跟许长川介绍这小区的大致情况,来到警戒线旁的时候看到同事跟外卖员发生了争执,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这位同志不让我进,我就是来送个外卖,你看还有一分钟马上就超时了!” 许长川闻言多看了一眼,是一杯奶茶。 “送到哪户?”他问。 外卖员急得抓耳挠腮,他看了眼外卖单上的信息:“25号楼901室。” 李阳一愣,他没忍住抓了把对方的胳膊,问道:“你说几层几?” “果子巷25号楼901室。”外卖员被李阳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许长川皱眉,他看向李阳,似乎在用眼神询问。 李阳喉结滚动了下,背后一凉:“是阎勤家。” 许长川头皮一炸,他一把拿过外卖员手中的奶茶,看着上面的订单信息写着的地址确实无误,又往下看了看点餐人信息。 被打码了。 除了有\\u0027阎女士\\u0027的字样外,其他都看不到。 “电话多少?” 外卖员一怔。 “我问你,点餐人电话多少。” 外卖员手微微发抖,他看着许长川皱眉的样子不怒自威,心里有些怕,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看不到对方的电话,都是通过平台给的虚拟号联系。” 程浩见状将外卖员的手机接过来:“许队,你跟徐姐先去现场吧,我留下来联系平台。” 许长川想了想:“查一下是不是本人点的,看平台下单的时间。” 程浩应了声。 李阳看了眼时间,也点点头:“现在痕检应该已经进场调查了,咱们也可以上去了。” 一行人乘电梯上到九层,出了电梯就看到四个角都警戒带围住了。 阎勤家在东南角,大门敞开,里面隐隐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案发期间只有斜对门的住户在家,也是他报案的。 此时派出所的同事正在询问报案人,转头看见他们三个来,点头打了个招呼。 李阳也点头回应,没说太多,向一旁的警戒员出示了警官证。 这次来的痕检还是小孙,他递来鞋套,没看到付子兮,但还是多嘱咐了一句:“我们这边基本做完标记了,你们还是先把鞋套穿上吧。” 许长川问:“尸体运走了吗?” 小孙摇头:“没有,小褚法医不知道怎么下手,想着等顾主任来看看再说。” 徐潇潇一手扶在墙面上,一手穿鞋套,心里还惦记着临出门前许长川说的话,忍不住问了句:“受害者是谁?” 小孙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什么?” 徐潇潇一愣,她瞬间想起在办公室里刘屿安跟自己炫耀的话。 李阳前几天刚见完阎朵,想到现场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涌,他用手轻轻按住才缓解了些,有些唏嘘道:“是阎勤的女儿,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什么人干的?”徐潇潇气得浑身直发抖,“连小孩都不放过,真不是人。” “何止不是人。”李阳留了半句,“你们看过就知道了。” 许长川也穿戴好了,警戒员见状将警戒带挑起来请他们三人进去。 刚刚踏进玄关,徐潇潇就被空气里的血腥味呛得一阵头晕,许长川也下意识蹙眉。 1·21专案是发生在户外,空气流通,再加上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距离对方死亡也有一定的时间,跟今天的味道相比,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褚南周一脸严肃的站在客厅,他盯着相机里拍摄的照片,沉默地不发一言。 许长川也没有去打扰对方,他看着客厅地上摆放着的各种标识牌,房间内所有物品摆放的位置都符合生活痕迹,并不像被人刻意挪动过的样子。 因此,他推测很可能是熟人作案,并且在这里应该发现不了太多有价值的证据。 徐潇潇也在环顾现场,她看着墙壁上一家三口的合影,心情颇为沉重,随后走到做了一处标记的餐桌旁,唤来痕检小孙:“这个杯子是要带回去检验吗?” “对,但我觉得这应该是受害者自己用的。” 许长川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走了过来,他盯着那只普通的玻璃杯,微微弯腰,借着房间内的光看了看,突然问向站着当雕塑的褚南周:“小褚法医,死者涂唇膏了吗?” 褚南周这次注意到许长川他们来到了现场,将相机收起来,想了下对方的话摇头:“死者唇部干裂,不像是涂过唇膏的样子,除非是被凶手擦掉了。” 擦掉了? 徐潇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行为,我想想就觉得变态。” 小孙听到褚南周的话倒是醍醐灌顶,他连忙将标识的颜色换了:“如果不是受害者,那就是一定概率是凶手的。” “尸体在哪?” 说来也奇怪,许长川越往房间里走,血腥味越淡,他转身看向拐角的卫生间,瞳孔一颤。 褚南周点点头,用手指了下卫生间:“在里面。” 徐潇潇这下真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用手搓了搓,看向许长川犹豫道:“许队,是等顾法医来,还是咱们先进去看?” 许长川看了眼时间,马上要到晚高峰了,顾北知如果过来估计能被堵一个多小时,他问:“小褚法医,现场照片你都拍全了吗?” 褚南周点点头,但他听许长川的意思可能想在勘查尸表前先进去,正要皱眉拒绝。 许长川连忙开口,他举起双手保证道:“尸体我们不动,就先进去看看现场,毕竟也不能让大家都跟这里耗着是吧?” 褚南周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私下给顾北知发了条信息报备。 许长川要是知道了一定夸对方有职场意识,只要跟领导报备过,就算出问题也不用自己背锅。 就在他们来到卫生间旁,正准确进去的时候,电梯口突然传来了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呼喊。 “朵朵!我的朵朵在哪!” “让我进去!这是我家!” “朵朵!你答应妈妈一声!你别吓妈妈啊!” …… 第52章 血色浴缸 屋内一片寂静。 几人越靠近卫生间,血腥味越浓。 门外阎太太的哭喊震得徐潇潇心头直颤,她看了一眼正在戴手套的许长川,犹豫道:“许队,现在要家属进来认尸吗?” 李阳是见过现场的,他在对方开口前说道:“许队,你们还是先看一眼吧,我怕到时候家属接受不了了。” 徐潇潇闻言,刚想迈上去的脚步顿了顿。 许长川垂眸戴着手套,余光却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 对方抿唇,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准备好了。” 李阳让出自己的位置,他虽然见过,但是那场面绝对能让他今晚做噩梦,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于是充当起工具人,伸手将半掩着的卫生间门慢慢推开了。 徐潇潇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强烈的血腥味还是扑面而来,她没忍住,用手捂住口鼻,然而下一秒却还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狭小的卫生间里,技侦正在用手中的照相机一刻不停地对准这里最占地方的浴缸,进行全方位,不留一点死角的拍照取证。 许长川一走进,小小的空间里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他静静站在浴缸前,端视着躺在里面的人,仿佛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很快,第一眼的诡异感便化作一阵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色彩的强烈冲击,让即使见过那么多现场的许长川都产生了一种畏惧心理。 浴缸通体雪白,但这里面却盛满了鲜红的血水和一名花季少女。 阎朵脸上盖了一张面巾纸,一头麻花辫整齐地漂浮在血水中,露出的皮肤上并没有看到开放性伤口,表情恬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许长川环顾一圈,不得不说卫生间平日里打扫的很干净,但作为案发现场来说,却又好像是过于干净了。 “她脸上的纸是怎么回事?” 技侦说:“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 “自杀,还是他杀?”许长川问。 褚南周站在他身后,解释道:“他杀。” 许长川沉默。 如果是他杀的话,至少可以看出这名凶手杀人的手法极为娴熟,不是第一次作案,很有可能有前科。 其次,凶手仔细处理过现场,至少在肉眼可见的地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血迹,要不是他有洁癖或者心理疾病,要不就是出于反侦查的目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会给警方的取证工作和后期调查造成一定干扰和困难。 许长川想了想,又问:“可以确定不是自杀吗?” 褚南周点点头,他拿出相机,将拍摄到的照片调出来给对方看:“这是在你们来之前我拍的。” 照片里是一张局部放大的泡过水的手腕,上面有一道不算深但是可以称得上是皮开肉绽的伤口。 “割腕?” 许长川看到这个伤口,心脏像被一群蚂蚁爬过一样又痒又麻,他挪开视线,皱眉,“为什么从这伤口就能判断是他杀?” “其实很多时候,如果死亡方式越复杂,越容易说明是自杀。” 顾北知姗姗来迟,他只穿了一件防护服和鞋套,头发有些乱,脸颊微红一看就是被风吹的,声音呼哧带喘。 “顾法医?您这是去参加田径比赛了?” 许长川见到他,心稍稍落地了,免不了又开始跟他贫了几句。 “半路骑车来的。” 顾北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听着门外阎太太的声音问了句:“那是死者家属吗?” “是的,顾老师。” 褚南周见顾北知来了,他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往外让了一步连忙将自己到现场后的发现跟他一一说明,“死者年龄在十四岁左右,是邻居闻到了血腥味报警的,当时房门没有关,我们进来时候人就死在浴缸里。” 顾北知站在许长川旁边,他眯着眼睛看了眼浴缸,偏头问道:“你看完了吗?看完了我直接把人带回去解剖了。” 许长川抱着双臂挡在门口:“你还没说为什么是他杀。” “因为在一个一心求死的人面前,没有什么是能拦住他的,他们情绪激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渴求的是最直观也是最容易伤害到自己的方式,割腕是里面最不现实的。” “为什么不现实?” 李阳接触凶杀案比较少,难得遇到了见多识广的法医,突然燃起了一丝好奇心,“可电影里都这么演的啊。” “一是因为割腕的出血量少,就算是将伤口泡在浴缸里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她现在这种出血规模。二是因为冷,血液从人体里流失的时候会迅速降温,那种冷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李阳又问:“但如果是真的一心求死呢?” “那现在她应该躺在医院里急救,因为按照她的这种伤口割腕的失血量来算,还没有到致命的程度。” 顾北知笑了笑,难得脾气好地给对方科普,“所以在法医的理论实践中,一般人自杀多数会选择伤口面积大,出血量多的方式,例如刎颈。” 许长川没过脑子直接问了句:“那当时阎勤也是刎颈,你怎么没怀疑他是自杀?” 顾北知听见这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对方:“你觉得他双手被束,哪来的第三只手拿刀?” 李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候勘察完了剩下房间的小孙来到他们面前,打断道:“许队,顾法医,我们刚刚利用鲁米诺对整个房子进行了处理,发现其他地方都没有潜血痕迹,所以可以肯定第一现场就是在卫生间。” 许长川低头看了眼干净的地板:“这里测了吗?地上也没有吗?” 小孙摇头:“你们来之前先处理的卫生间,除了明面上的血迹,其他地方可以说是很干净。” 顾北知皱了皱眉:“那只有回去看看能不能从尸体上提取到有价值的dna了。” 许长川看向他:“你现在不去检查一下?” “现场条件不好,还是等回解剖室吧。” 褚南周适时走来小声说道:“顾老师,我在看到这个出血量的时候起初怀疑不一定都是人血,有可能混杂了动物学或者颜料,但是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发现这些东西。” “你检查她身上的时候发现有其他伤口了吗?” 褚南周摇头:“除了腕部,没有其他地方有伤口。” “这就奇怪了。” 顾北知皱眉,单看死者的皮肤状态已经泛青泛白,至少应该流失了200以上的血量,明显是过度失血。 可为什么尸体上没有其他伤口,那到底又是什么造成了对方这么大的出血量? 许长川也被绕进去了:“所以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顾北知沉吟不语。 褚南周又说:“顾老师,虽然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其他致命伤,但是她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听见这话,从一开始看到阎朵死状的时候就没有说话的徐潇潇,她扶住门框稳了稳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侵犯?这凶手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她还只个孩子。” 许长川看了一眼李阳:“这件事情先别告诉家属。” 还在门口哭喊的阎太太此时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大脑有些缺氧,正想蹲下来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见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阳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警官,李警官,我的朵朵呢?” 阎太太见到李阳,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朵朵在哪?” 李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正好走来一名女警,她搀扶着阎太太,低声道:“阎太太,我们先去旁边坐一下。” 阎太太不走,她死死抓着李阳的手:“我女儿在哪?为什么有这么多警察来我家?我只是去银行取了趟钱……到底发生什么了啊!” 李阳深吸一口气:“阎太太,你先冷静,你的女儿出了意外……” 他的措词尽量委婉了一些,毕竟面前这个女人刚失去了丈夫,如果得知自己女儿也出事了,那么很有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朵朵出什么意外了?” 阎太太沉噎着,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手指颤抖地指着穿着防护服进进出出的技术人员,“他们是在做什么?李警官,朵朵,朵朵不会也……” 李阳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不!不可能!朵朵!朵朵!我的女儿啊!” 阎太太哭喊着就要往里面冲,女警拦腰搂住她:“请你保持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啊!” “那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我怎么冷静啊!” 许长川听见声音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阎太太的模样,回头望了一眼顾北知,对方递给他一套防护服,轻轻点了下头。 “阎太太,我是刑侦一队的队长,许长川。对于您女儿的遇害,我们也深感遗憾。” “朵朵呢?我要见她。” 许长川并没有拦着对方,他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现在是勘察现场的关键阶段,如果您可以保持冷静,听从指挥,我可以特批您进入现场。” 阎太太听见这话,将自己肩上的背包直接往地上一扔,拿过衣服迅速穿戴起来。 许长川见状,还是将丑话说在前面:“进去之后会由我们的两名女同事陪着您,如果有任何不适可以直接讲出来,当然,如果您要触摸或者破坏现场,我们随时都会对您采取强制措施。” 阎太太忙着点头,其实她根本没有听清许长川在说什么,只是一心想赶紧见到她女儿。 - 阎太太走进自己最熟悉的家,左右两边各有一名女警,她从没有觉得脚步这么沉重过。 明明自己上一秒从家里出去前,这里还是充满了阳光和鲜花的味道,怎么这一秒回到家后却变成了令人作呕难以接受的血腥味了。 来到众人聚集的卫生间门口,阎太太攥着拳头,即使做了无数心理建设,但在看到阎朵闭着眼睛躺在全是血的浴缸里时,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短时的失明,让她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像是站在了悬崖峭壁边,让人喘不过来气来。 “阎太太?” 徐潇潇看了一眼对方失神的样子,生怕会出问题,忍不住喊了她一声,“阎太太,你还好吧?” 这声呼喊让她眼前慢慢变亮,视线也聚焦在浴缸中。 突然,她崩溃的哭声毫无征兆地从身体里迸发出来,撕心裂肺,竭力喊着她女儿的名字,仿佛妄想着能把她喊醒一样。 “朵朵!是妈妈啊!” “朵朵!你看看妈妈!朵朵!我的朵朵啊!” 徐潇潇和另一名女警见状连忙拦住阎太太,可人在瞬间的爆发力是难以想象的,尤其是母爱的力量。 眼见阎太太马上要挣脱两人的束缚,许长川直接挡在她面前,声音冷静严厉:“阎太太,如果你再妨碍警方办案,我们会依法对你采取措施。” 阎太太被许长川挡住了视线,她一怔,随后才发现自己哭得浑身脱力。 看着眼前的人,她甚至连想伸手拽一拽对方的衣角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沙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偏偏是我女儿!为什么啊!” “警官,我们家到底得罪了谁啊?” “是不是也要逼死我才罢休啊……” - 刘屿安反正在队里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将阎勤之前的那些资料翻出拿出来排查,没想到还真被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怀着激动的心,刘屿安迫不及待地打车来到果子巷小区门口,结果还没靠近就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警车。 “干嘛的?” 刘屿安将自己的警官证掏出来:“市局的,兄弟,这里发生什么案子了?” 对方接过他的证件扫了一眼,浅浅敬了个礼打招呼,伸手将人往里面带,一边走一边解释道:“里面那栋楼发生了一起命案。” 他说完有些奇怪地看向刘屿安,“你们队长不是早就带人来了吗?” 刘屿安越往里走,心越沉,原本不算大的小区里竟然有好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在这里走来走去,脚步匆匆。 他似乎能嗅到这里到处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们来到25号楼的楼门口前。 “我就不上去了。”对方指了指大门,“上头交代还要继续核查出入小区的人员。” 刘屿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身体里翻滚。 直到电梯门打开,阎太太的哭喊声压制不住的朝他袭来。 “你们会抓住杀害我爸爸的凶手吧?” “叔叔,我以后也要当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 刘屿安跌跌撞撞地走到警戒线外,对方见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也没有拦。 他抬眼,这个角度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那个冰冷的裹尸袋,就那么孤零零地被放在走廊上。 不是都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吗? 可这个像鲜花一样的生命,却在这个春天永远地结束了。 第53章 他是谁 阎朵躺在解剖台上,她身上的大部分血水都被清洗干净,还原出少女最初的模样。 青涩的脸庞,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褚南周在一旁拿着相机,在顾北知身后兢兢业业地站着。 死者身上除了腕部有一处明显的开放性创口外,没有其他明显伤,顾北知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死者短时间内大量失血。 他将头顶的灯调亮了些,戴上眼镜仔细地观察着。 随后发现了一处闭合型损伤,死者的脖颈处皮肤有一片淤青,明显是被人掐扼住颈部。 “小褚,把这拍一下。” 他说着,戴着医用手套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手掌长度约为19到20厘米,宽度在9厘米左右。” 接着继续往下看,除此之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威逼伤和抵抗伤。 “皮下肌肉虽然有一些出血,但并不是很严重。” “那是不是证明,凶手有可能跟死者认识?” 顾北知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她身上也没有约束伤,如果技侦没有发现门被撬开闯入的痕迹,可以判断是熟人。” 褚南周将这点记了下来。 顾北知继续打开死者的口腔部:“舌骨和软骨都没有骨折,说明凶手掐扼颈部的力气不是很大,可能并不是想致死。” 褚南周点点头:“十几岁女孩的反抗能力比较弱,不需要多少力气就会窒息晕厥。可凶手既然已经扼颈了,为什么还要割腕?” “还有一种可能。” 褚南周停下笔。 “窒息性高潮。” 褚南周耳尖一红,只听对方继续道,“如果凶手在侵犯死者的时候把掐扼颈部当作调情手段,那么他这种行为就解释的通了。” 褚南周支支吾吾应了声。 顾北知执起阎朵的双手,只见手指指甲泛着淡淡乌青:“其实失血和窒息二者合并致死的结论可能更为科学一些。” 褚南周受教了,对准死者的手多拍了几张。 因为阎朵生前被侵犯过,他们这次重点是能不能在这上面提取到凶手dna和残留的线索,但因为对方的侵犯行为发生后很显然已经被浴缸里的水给污染了,所以对于他们提取的难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顾老师,这里擦拭物有微弱的阳性反应。”褚南周将东西收到物证袋里,“明天一早我就送到dna室。” 表面的工作已经做完,他们要进行最重要的一步,也就是解剖尸体了。 顾北知按部就班的检查着,脾脏大小正常,右心扩张略带有淤血,左心空虚,内脏表面有散在性点状出血,又辅证了是窒息和失血两种可能性的结合。 解剖的最后一步,是检查死者胃部。 “胃内容物的形态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应该是消化了两小时以上。” 顾北知说着,从一堆糜烂物中挑出了一部分还没有消化掉的白色药片,用镊子捡出来放进证物盘,“做药物检测,排除一下中毒死亡。” 历经四个小时的解剖工作结束,褚南周正配合顾北知将尸体缝合起来。 顾北知缝合的技术很好,这也是多亏了他之前那些年做外科手术的经验,整个过程安静有序,更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缝合工作结束,褚南周正要将尸体用白布盖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手肘正中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出血点。 “顾老师,您看下这个。” 顾北知正准备去换衣服洗手消毒,听见褚南周的话脚步一顿,转身走回解剖台前。 果然,因为解剖室温度要比其他地方低,一些不易显现的痕迹经过时间的累积就会慢慢浮现出来。 褚南周一边拍照一边问道:“顾老师,这是针孔吗?” 顾北知弯了弯腰,凑近了一些,思考着:“类似针管注射器之类的东西。” “会不会注射毒品?” 顾北知否认:“不会,解剖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器官病变,而且跟吸毒致死的表现不一样。” 褚南周皱眉,想了片刻突然灵光一至:“顾老师,会不会是凶手往静脉里注射空气?” “静脉注射空气会导致空气栓塞,引起肺栓塞和肺水肿。” 顾北知看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地提问,“刚刚解剖的时候你没观察到她的心肺情况吗?有肺水肿吗?” 褚南周后背一紧,没有作声。 这个凶手,他究竟是谁? 顾北知觉得有些疲惫,现在除了对方出血量这个问题,又多了一个不明针孔,他打算出去透透气换换脑子。 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脱掉身上的衣服一边跟褚南周说:“把死者安顿好,有问题等我回来再说。” 随着‘砰’的一声门响,顾北知的白大褂消失在褚南周眼前。 - 许长川正在会议室陪徐潇潇询问受害者家属。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冒出袅袅的白气,小毛敲了敲半掩着的房门送进来了一份盒饭。 许长川将一次性筷子递给阎太太:“先吃点东西吧。” 阎太太闻声,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声音哽咽:“我怎么吃得下,我的朵朵,她还那么小,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啊。” 徐潇潇拿起旁边的毛毯,走到对方身边轻轻替她盖上:“阎太太,我们也很遗憾,但是为了尽快抓到凶手,你需要振作起来配合警方调查,这样子才能还朵朵一个公道。” “我刚刚一直在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们家得罪了谁?” “为什么老阎才走了没多久,就让我的朵朵也被人害了。” 许长川神色严肃,不怒自威,他就坐在对面任她发泄自己情绪。 因为案件涉及到性侵,所以他们目前主要调查对象就是跟阎朵有过接触的异性,直到阎太太哭到累了心情舒缓了些,他才继续问道:“您女儿有手机吗?” 阎太太摇头:“为了让她好好学习,我们只是给她买了电脑,没有买手机。” “那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不可能!”阎太太情绪激动起来。 徐潇潇坐在她旁边,双手按了按她的肩膀:“阎太太,我们这么问也是为了排除嫌疑人,你再仔细想想,她在学校里面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我家朵朵很乖,她平时除了去学校,最喜欢去书店看书。”阎太太斩钉截铁道,“许警官,她不可能早恋的,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许长川跟徐潇潇对视一眼,觉得关键问题可能就出在母女之间沟通交流上面。 徐潇潇放低声音,转移了话题:“阎太太,那阎朵平时有没有带同学回过家?” 阎太太想了想:“有过几次跟同学回家做作业,但都是女同学,而且都是住这栋楼里的,大家都是邻居。” “你记得对方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吗?” 许长川见状将自己手中的纸和笔递过去,随口一说:“除了你见过的同学,其他的老师或者跟阎朵关系比较好的,你都可以写上。” 阎太太神色有点恍惚,她攥着笔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颤抖地写上了两个名字后,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许长川:“许警官,你这么问是有怀疑对象了吗?” 许长川有些惊讶于她的警觉,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您女儿不是自杀,所以我们会扩大排查范围,并不是因为有了准确的怀疑对象。” “那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许长川坐直了些:“从阎勤去世开始,关于阎朵的事情,你记得什么就都跟我们说说吧。” 阎太太垂下头,她看了一眼许长川手边的烟盒,轻声询问:“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许长川挑眉,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推了过去。 阎太太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气,陌生的尼古丁呛得她眼泪直冒,嗓子火辣辣的疼,但这一切都远远不足以遮盖住她内心的伤。 又吸了一口,她缓缓吐出后,向他们娓娓道来。 “阎朵平时跟老阎关系很好,所以在她爸爸去世后她心情很低落,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我问她在干嘛,她就说是写作业看书。” “我怕孩子这么下去心理会出问题,就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游乐园或者水族馆,她都不想去。” “对了,她英语成绩很好,今年本来有一个去国外大学交流课程,学校还说让朵朵去参加。” 许长川对这句话有些敏感,适时地打断她:“英语很好?” 阎太太不以为意:“可能是喜欢看书的关系,她最近英语水平提升的很快,老师都在夸她。” 有什么东西在许长川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住。 这时,顾北知突然敲了敲门:“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许长川知道他这是有新线索,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让他过来坐,顺便跟阎太太介绍道:“这是市局的顾法医。” “法医?”阎太太一愣,“是有问题需要问我吗?” 顾北知身材瘦削挺拔,长得很斯文,看上去是个好说话的人,但一当他沉默时,就能隐隐感觉出他身上那股锋利的冷厉,像冰刀子似的刺过来。 “请问阎朵这几天有没有去过医院?” 阎太太点头,她想起来了:“朵朵前两天去体检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体检?” 顾北知想了想那个针孔大小的痕迹,跟采血针的大小类似,有可能是抽血造成的,于是又多问了一句,“她平时身体怎么样,有吃什么药物吗?” “她平时身体挺好的,只是偶尔我会给她吃一些维生素,其他的没有了。” 顾北知点了点头,他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示意许长川跟自己出来。 两个人站在走廊上,许长川点了一根烟,对着窗外吐了口烟圈:“有发现?” 顾北知阖眼靠在窗棱上,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死者在抽血之后很有可能吃过类似溶血的药物,血液在水里本就会加速流动,再加上药效发作,因此被割腕后便造成了大量失血的假象。” “什么溶血的药?” 顾北知叹了口气:“你看到阎勤的尸检报告了吧?他有脑血栓,这种药应该是他们家常备的。” 许长川动作一顿,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你的意思是,阎朵吃药自杀?” 顾北知点点头,又问道:“他们父女关系怎么样?” 许长川想了想刚才阎太太的话,目光有些晦暗:“关系很好,阎勤死后,阎朵还曾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那她割腕是不是……” 顾北知持否定态度:“不是,割腕是凶手做的,而且我在尸检的时候发现她指甲泛青,还有被人掐扼颈部的痕迹,所以死因不排除也有窒息的可能。” 许长川有些不懂:“既然要割腕为什么又要掐脖子?” “想知道?问问扫黄组吧。” 顾北知的点到为止,许长川听懂了,他跟着治安大队抓过几次涉黄人员,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对这种变态的手段也不算陌生。 他骂了句脏话:“别让我知道那孙子是谁,太不是人了,一小女孩也下得去手。” 顾北知不禁失笑:“除了抓人,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许长川攥着拳头的手脱力,微弱的光影打在他高挺的眉骨上,他抬起略显疲态的眼皮,突然泄了气:“是啊,知道又能怎么样。” 黑色的雨幕已经完全笼罩在城市的上方,一阵雷响,窗外又下起了雨。 许长川双手撑在窗前,些许雨丝从窗户吹进来,落在他神色冷峻的脸上,人浸透在夜色下的样子格外俊朗好看。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很快消散在风中:“你不觉得今年雨水越来越多了吗?” 顾北知笑意渐渐收敛,面色沉郁地盯着窗外。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静默,良久后他才开口:“雨水多,窦娥冤。” 许长川反应半天,忽地扑哧笑出来:“顾法医,没想到你的冷幽默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沉重的气氛被瞬间打破,窗外的雨也好像渐渐停了下来。 “看来是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得快。”许长川伸了个懒腰,“行了,我继续去查案子,回头别忘把尸检报告给我啊。” 顾北知转身往法医处走,听见对方的话手朝背后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想到什么突然回头喊了一声。 “许队。” “什么?” “抓到人了,告诉我一声。” 许长川一怔。 只见顾北知笑了笑:“我也想知道那孙子是谁。” 第54章 她的崇拜 会议室里,徐潇潇根据最新的调查结果,做了初步的案情简报。 “阎朵的死因是过度失血外加窒息,因为被侵犯过,所以我们将怀疑目标的范围定在男性嫌疑人上。” “dna的比对结果还没出,大概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小毛将法医那边的进展一并同步给大家。 讲到这里,许长川把顾北知在走廊里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尸检的时候,顾法医发现死者胃里有没有消化掉的溶血性药片。” “投毒?”刘屿安连忙问。 许长川摇头:“初步怀疑,阎朵因为家庭原因想轻生。” “这怎么可能?”刘屿安回忆到当时跟她见面的场景,“我和李哥还说阎朵的家教很好,很有安全意识,而且他们家的环境很温馨,母女俩的相处也没有问题,怎么会因为家庭原因轻生?” 这时,跟阎太太聊完的张昭宜走了进来,她看到许长川的一句话就是:“我觉得阎太太是偏执型人格,有抑郁症倾向。” “不可能吧?” 刘屿安是见过阎太太的,温文尔雅,而且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根据心理学研究表明,家长对孩子的控制,本质是偏执型人格,又叫妄想型人格。” “就像阎太太,很多时候打着‘我都是为你好’的旗号,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演变为对孩子的控制,虽然这种控制有时候是可以避免孩子走弯路,但也真正地关上了他们通往自由的门。” “她其实是典型的想要保持与孩子共生关系的母亲。” 徐潇潇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母亲,往往是在生活上失意。最常见的是婚姻上的不幸福,或者附加上个人职业上的失意,她难以从伴侣身上获得的亲密感和依恋,因此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孩子身上,这对于孩子而言,是一种过于甜蜜的负担。” 这么一说,刘屿安突然记起了当时询问阎勤和阎太太夫妻关系时,对方表现出来的淡然:“许队,当时我们问阎太太他们夫妻关系怎么样的时候,对方说了一句话……‘老夫老妻的,就算没有爱情,也还是亲人。’”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道,“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中年夫妻都这样,我爸妈也是整天吵架。” 徐潇潇也跟着附和:“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当时跟阎太太聊天的时候怪怪的。” 刘屿安问:“怎么怪?” “在许队问她有没有给孩子买手机的时候,阎太太说为了不打扰她学习,所以没买。”徐潇潇皱了皱眉,“这年头,小学生都有手机了,一个高中生没有,太不现实了。” 刘屿安并不觉得这有问题:“少数并不代表没有,我觉得高考完再买手机也可以啊。” “小刘,我怀疑你以后也是偏执型人格的家长。”程浩听他这么说,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 张昭宜看了眼刘屿安:“阎太太对阎朵的生活无微不至,别人都夸她这是伟大的母爱,放弃了工作和生活专心照顾自己孩子,但她却从来不考虑,这些东西是不是阎朵真正需要的。” 刘屿安有些心虚,因为张昭宜的每句话都戳到他心上了,当时他就觉得阎太太这样的母亲特别伟大,相比自己以前的放养模式下别提多羡慕了。 张昭宜继续道:“我要是这么说,你还觉得羡慕吗?假如你想要一个苹果,她却总是给你桃,你不要她会说这是省吃俭用下来留给你的。可她从始至终都不关心,你想要的是不是桃。” “当你被给予这种强制性的母爱时,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你拒绝,那就是不听话,不孝顺。” “因为她会将自己失去的爱情和事业全部都用归咎于,我为了你怎样怎样来满足自己心里缺失的那一部分。” 程浩越听越起鸡皮疙瘩。 徐潇潇冲张昭宜竖起大拇指:“昭宜姐,你还真的懂心理学啊?” “不然呢,还以为当初我唬你呢?” 张昭宜说完,若有似无地将视线投向许长川。 许长川故作不知,他拍了拍手将大家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既然说到这里,我有个问题你们谁来回答一下,阎朵选择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张昭宜答:“母亲的控制欲。” 许长川问:“那为什么是在阎勤出事后?” 张昭宜犹豫了下:“因为……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对,阎母逐渐失去情绪管理,因此给孩子的压力更大。” 许长川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态度有些懒散道:“昭宜,心理学除了共生关系,还有一种相依为命的亲密关系。” “如果当事人只是为了摆脱一方,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产生动摇。”许长川顿了顿,“但如果是你生命中的那盏明灯熄灭了,你会怎样?” “许队,你的意思是阎朵因为她父亲的离世,觉得生活无望了?” 徐潇潇转念一想,“如果一个孩子从小依赖父亲,确实是会在失去的那一刻受到毁灭性打击。” 刘屿安又觉得其中似乎有些说不通:“许队,阎勤平时一直在忙工作,其实跟阎朵相处的时间不算多。” “所以是缺失父爱,渴望父爱。” 张昭宜突然想通了,“许队,我觉得凶手可能是阎朵的熟人,对她也十分了解,形象上有可能是那种被人孺慕崇拜的……” “老师!” 刘屿安和徐潇潇异口同声答道。 青春期少女渴望父爱但得不到的时候,会将这种感情的崇拜转移到她们幻想出来的那个‘父亲’或者‘长辈’身上,因此对于他们的接近会很容易放松警惕。 案件的走向似乎变得明了些,刘屿安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那我一会儿马上去查阎朵学校的老师。” 趁热打铁,程浩也将自己当时查到的外卖订单情况也简单说明了一下:“我从外卖平台的后台查到是本市的号码订的奶茶,但是没有实名,所以看不出是不是阎朵本人买的。” “阎朵不是没有手机吗?”徐潇潇说道。 “技侦那边还没有彻底勘查完现场,也没准是孩子自己偷偷买了一个藏起来了。” 程浩继续说,“下单时间是在下午三点二十分,因为这家是网红店,所以从商家接单到派送一共用了七十五分钟。” 七十五分钟,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实施一场犯罪并且逃离现场了。 “会不会是凶手点的?”冯荔提出思路,“比如他真的只是口渴了想喝?” 程浩第一个不信:“荔姐,要是真的话这凶手心多大啊,就不怕被外卖员发现自己在家杀人?” 七嘴八舌的想法倒是打开了许长川的思路,他起身来到白板前,在零七八碎的线索下面写上了目前已知的信息。 “首先,奶茶这个问题,现在有两种情况。一是阎朵自己有手机,家里人不知道,所以点餐的是本人。二是凶手,从这方面分析的话,我认为应该是熟人作案。” 有人问:“为什么是熟人?” “假如是激情杀人,那么你到一个陌生的小区随机选中了一间房,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外卖地址吗?” 许长川顿了顿,“更何况,果子巷小区的居民楼外墙正在进行翻修,四处都挂着绿网,小刘,你上次跟李阳去的时候怎么找到的?” 被点名的刘屿安坐直了些:“确实一开始我们也没找到,是后来遇到了遛弯的居民才带我们上去的。” “至于手机和电话,浩子你那边盯一下,主要看看这个号码之前有没有联系过谁。” 许长川松了口气,“其他的事情等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和技侦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徐潇潇看着那张外卖订单,喃喃道:“这家奶茶店可火了,我一直想喝来着。” 许长川一看天色不早了,招呼来做会议记录的小毛,把自己手机递给他:“听见你徐姐说的了?还不赶紧伺候上?” 小毛见状,放下手中的纸和笔。 他学着电视剧里去承接圣旨的公公,捧着双手弓着腰,迈着小碎步,嘴里还喊着‘喳’。 徐潇潇一脸受宠若惊,十分做作的假装手里捏了一个手帕,冲许长川甩了甩屈膝道:“皇恩浩荡啊。” 都是一个队的,个个都是戏精。 听见许长川说要请客,会议室里听取‘蛙声’一片。 “许队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主隆恩。” …… 许长川淡定自若:“众爱卿平身吧。”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点单地址在公安局,又或者是半夜喝奶茶的人少,外卖员配送的很快。 徐潇潇正陪着阎太太办手续,正好碰到了取外卖的小毛。 “徐姐。”他见到阎太太也在,幸好自己多点了几杯出来,连忙又递给对方一杯配料满满的,“阎太太,还没吃饭吧,喝点热的暖和暖和。” 局里人都比较同情她,毕竟短时间内接连失去了两位亲人,这种事情对人的打击太大了。 徐潇潇将奶茶塞到她手里:“喝一杯吧。” 阎太太道了声谢,顺势接过来,眼底的不满一闪而过,很快变成了浓浓的伤感。 “我家朵朵从来不喝奶茶……” - 会议室里人去楼空一片寂静,许长川盯着眼前的白板,上面是他们开会时整理出来的线索。 1·21专案的破案日期进入倒数,前面还有两起暂时没有头绪的命案时刻牵动着他们的神经,谁也不曾想在一切都陷入困境的时候又出现了一起未成年性侵案。 风雨欲来,他总觉得宁城的天,似乎要变了。 “许队!” 徐潇潇端着两杯奶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她将其中一杯放在桌子上,累到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指给他看。 许长川皱了皱眉:“你这体能得回炉重造了吧。” 说完,略带嫌弃地看了眼这杯堪比八宝粥的奶茶摆了摆手,“我不喝这个,你都喝了吧。” 徐潇潇喘着粗气,手指点着奶茶上面的配料,见状差点吼了出来:“不是让你喝,是让你看的。” 许长川目光中明显带着怀疑,他端着那杯温热的奶茶,仔细看着上面的订单贴纸,随后又将桌面上程浩留下来的外卖订单并排放在一起,像是在等着对方解惑一样:“同一家店,点了一样的订单,有什么不对?” “这个没有问题。” 徐潇潇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狂跳的心率这才稍微降下来一些,她一口气说完,“有问题的是阎太太离开时正好看到了这杯奶茶,她说,阎朵从来不喝这个。” “很多家长都不会让孩子点。” 徐潇潇摆摆手:“不是因为不让喝,是阎朵对……”她扫了一眼丰富的配料表,手指停留在青稞这一项上,“对这个青稞过敏。” 她话音落地,周围静的时间仿佛停滞一般,只有时钟滴答滴答摆动的声音。 “许队。” 技侦见会议室的灯还亮着,走进来时看到他们两个人对着资料似乎陷入了沉默,不好意思地打扰道,“我想你们可能着急破案,所以半夜给你们送线索来了。” 此时的技侦,在徐潇潇眼中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技侦大人,有什么发现吗?”徐潇潇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直接给人盯了个大红脸。 “程警官说你们着急想知道那个没有实名认证的号码归属人是谁,我们这边调查了通话记录核实过后了,是死者的。” “那在现场有发现她的手机吗?”许长川追问。 技侦摇摇头:“物证还没搜完。” 虽然信息很少,但对于他们来说足够了,所有的线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串联起来。 待技侦走后,许长川看向徐潇潇,言之凿凿道:“也就是说,这杯奶茶不是阎朵自己喝。” 他说罢,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个‘x’,连线指向原本白板上记录的外卖订单,“是她请凶手喝的。” 徐潇潇疯狂点头,为了压惊猛地嘬了一大口,她一边嚼着嘴里的珍珠一边含糊道:“许队,这是不是也可以进一步证明是熟人作案,并且范围在学校和长辈里面。” “还不太乐观。” 许长川轻轻抬起下巴,深黑色的瞳孔闪着冷冷的光,他依靠在桌边,侧脸的线条越发锋利。 片刻后,他拿起蓝色的笔,笔尖划过白板,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将‘手机’这两个字圈了出来,随后笔被随意丢在桌上,转了两圈才停下。 “除非可以证明,点单的人是阎朵本人。” “如果是本人……” 徐潇潇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后背泛起一丝凉意。 许长川看了她一眼:“是本人怎么样?” 徐潇潇将口中的珍珠咽了下去,闭上眼睛想象着。 阎朵为了迎接那个人,从早起开始便满心欢喜,甚至为了对方还点了一杯自己平日里不能喝的,对她来说极为珍贵的奶茶。 “那么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无形中召唤了恶魔,加速了自己生命的终结。” 第55章 温小姐,又见面了 温梨今天只上了半天班,下午因为要去教委交材料,趁着这期间的空档正好约了赋闲在家的时辰一起吃午饭。 两个人很久没有漫无目的地出来闲逛了。 好巧不巧,选中的这家餐厅是上次温梨跟许长川约会时路过的。 法式梧桐的点缀让餐厅更显典雅,也更富有异国情调,每一个角落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环境低调优雅,伴着现场小提琴手演奏的经典乐曲《一步之遥》,让在这里进餐的顾客完全不会有西餐厅的拘束感。 临近情人节,温梨和时辰在众多情侣中格外扎眼,以至于两个人一进餐厅,就被正在相亲的韩修文注意到了。 “韩先生,听说你是大学教授,真是年轻有为。” 和韩修文相亲的那个女孩打扮的很时尚,一身白色羊毛高领修身连衣裙,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闪出璀璨温润的光泽,显得整个人格外白皙透亮。 在特有的气质和精致妆容的映衬下,是个难得的知性都市女郎。 韩修文身子微微向前倾,余光却瞥见温梨坐在自己正面方,他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桌面上托腮,表情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 “我从小就特别仰慕那些学习好的人,尤其是你们这种大学教授,对我来说就像是……” 被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用爱慕的眼神看着,任何一个男人的虚荣心都会得到极大满足,但此时韩修文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此。 他视线看似深邃地注视着眼前说话的人,实则却落在温梨身上。 温梨说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下弦月,皮肤白的透明,身上穿着休闲宽松毛衣和贴身的牛仔裤,尽显出曼妙的身姿和修长的双腿。 阳光透过房顶的玻璃窗映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地光影交错,漂亮到丢进娱乐圈也是显眼的存在。 在他心中,她就是希腊神话里的美神阿弗洛狄德的化身。 相亲的女孩察觉到韩修文的目光越来越炙热,心下觉得这次稳了,经历这么多次相亲后终于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且对方还这么优秀,她一点都没办法放手。 “韩先生,今天下午你有空吗,不如一起看场电影吧,我听说这附近有家复古电影院,播放的都是经典的国外译制片。” 韩修文掀了掀眼皮,似乎有一瞬被对方打扰到的不耐烦,但还是故作绅士道:“不好意思,我下午还要去书店买书。”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女孩脱口而出。 韩修文默了默:“我都是去看一些枯燥的书,女孩子大多数不会喜欢的。” 他不着痕迹的拒绝,却又体贴的给人留有希望,“如果你周末方便的话,我倒是发现了一家不错的艺术展。” 女孩的心思全被对方轻松拿捏,她见韩修文果断地约了第二次见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被他拒绝,连连点头道:“真的吗?太好了,我特别喜欢看展,没想到咱们在这方面还有共同语言。” 韩修文低头看着自己面前这盘七分熟的牛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的弧度迷人又危险。 其实早在温梨和时辰落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隔壁桌的人。 “梨子,你是故意选这里的?” 时辰仗着自己背对韩修文,而且跟他只是通过一次伪装过的电话,肆无忌惮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吃饭?” 温梨低头假装在选菜单,察觉到自己从一进来就落入了对方的视线,那种胜券在握又毫不掩饰的企图心,令她如芒刺背。 “是真的凑巧了。” 她翻到主菜时,将菜单推到中间位置给时辰指着上面的西冷牛排,嘴上却说,“上次我跟他在城南会所见面是假装走错包间了,后来聊了没两句就走了,我也不确定他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你这个大美女他要是再没有印象,那他就是脸盲。”说到这里,时辰不免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他见你一眼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温梨知道时辰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可能对他而言,那件事过去太久了。” 时辰不想让这些沉重的往事破坏好心情,故作凶狠道:“没事,你可以今天试探一下他,如果真不记得,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自己还能想起来。” 温梨好笑地戳了下她的手背,低声道:“小声点,他看过来了。” 时辰才不怕,她歪着脑袋看着温梨,言归正传:“今天有什么打算?要跟他继续接触吗?” 温梨又将菜单往后翻了一页,看到上面的黑松露烩饭的时候眼前一亮:“我想吃这个。”随后又压低声音,“如果那个女生提前走,我觉得他会过来跟我搭讪。” “这还不好办?”时辰挑眉,她手里可有很多韩修文的‘铁证’,“交给我,保证这位韩教授在她心里身败名裂。” “别太过火。” 温梨嗔笑道,“我不想游戏还没开始,他就自乱阵脚了。” 时辰手指飞快地在额间划过,语气俏皮:“收到。” 而此时的韩修文看着温梨的一颦一笑,心里抓肝挠肺的痒,他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拳,看着对面的女生拿着刀叉时,小指还微微上翘着,心底一阵厌烦。 就连她从盘子里挑拣出沙拉叶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的时候,明明是得体的模样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韩修文趁对方没注意,将自己的手机闹钟换了个铃声,见对方看过来,他装作很忙的样子接起电话,捂着话筒示意自己出去接电话。 女孩体贴入微地点点头,见对方走了这才放松下来,咬了一大口已经凉透了的牛排。 时辰看着韩修文走出餐厅的背影,有些痞气地冲着温梨吹了一个‘流氓哨’,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颇为帅气地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梨子,祝我们都好运吧。” - 韩修文在餐厅外徘徊了几分钟,实在没有心情去面对那个不合口的相亲对象,他又在外面绕了一圈去了卫生间,刻意停留了很久才回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对方抱怨的时候,却发现那桌已经人去楼空,而原本跟温梨一起来的人也不见了。 韩修文并没有意识到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他只当相亲对象不耐烦自行离开了,而温梨则是被对方放了鸽子。 原来就连老天都在帮他,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温梨正在一口一口吃着自己点的烩饭,余光注意到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驻足在自己桌边,随即一声温润如玉的声音略带惊讶地响起:“温小姐?” 温梨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的时候也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韩先生?” “这么巧。” 韩修文并没有选择在温梨对面的空座坐下,他疏离地跟对方保持了半米距离,不会显得逾越,“你也来吃饭吗?” 废话文学。 温梨表面不露声色,微笑着:“是啊,正好下午来这边办事,就顺便来尝一尝他们家有名的烩饭。” “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个桌?” 韩修文指着他坐的那个位置,“我已经吃完了,既然有缘遇到了,让我请你喝杯咖啡怎么样?” 温梨不置可否,她将自己手中的纸巾放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有免费的咖啡喝,我当然却之不恭了。” “稍等我一下。” 韩修文说完,他走到结账台将自己方才那桌买完单,又点了两杯招牌咖啡后,这才坐到了温梨对面。 “温小姐,没想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分。” 温梨似乎并不在意韩修文的存在,自顾自的吃着,虽然进食速度很快,却很赏心悦目。 尤其是脸颊鼓鼓又是一副认真满足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挪不开视线。 听见对方的话,她将自己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声音柔软又带了一丝俏皮:“韩先生对每个人都会这么说吗?” 韩修文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温小姐可是冤枉我了,我是真的觉得我们很有缘。” “哦?”温梨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托腮,定睛看向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难不成我长得很像韩先生的熟人吗?” 韩修文一愣,他的眼睑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克制住快要膨胀爆炸的血液,眼里闪过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漂亮,像天上的星星吗?” 温梨低头装作不好意思,用手轻轻撩了下耳边的碎发:“韩先生,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韩修文的心在这一刻像绳子紧紧环绕了起来,不可抑制地渴望着。 想得到,更想摧毁。 “温小姐……” 韩修文话音未落,温梨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瞬间提了起来,浑身像过电一样,有些心虚地将电话翻扣在桌面上。 “是骚扰电话。”温梨笑了笑。 韩修文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这时服务生送来了两杯咖啡。 “尝尝这个,我经常来这里,他们家的咖啡豆是从比利时进口的,比其他地方做出来的口感更细腻。” 韩修文话里话外散发出来的优越感和高知阅历确实很吸引人,但温梨却觉得可笑。 一个人外表伪装的再好,可骨子里是腐烂的,就算喷了再多香水也掩盖不住那股恶臭,就像他这个人满口的仁义道德之乎者也,但做过的却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赎罪的事。 “韩先生还懂咖啡呢。”温梨低头抿了一口,“可惜我不懂,也尝不出好坏。” “没关系,你要是敢兴趣,我们以后可以经常约出来探讨。” 韩修文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不经意般淡淡道,“也是见过两次的人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韩修文,是南大的英语教授,不知道温小姐在哪里高就?” “温梨。” 她顿了顿,笑眼弯弯,“算是韩教授的半个同行,我在红星小学当数学老师。” 韩修文似乎没有想到温梨的职业,他盯着对方那看上去白皙柔软的脖颈,心里压制不住的罪恶越发躁动起来,死死攥拳,声音带笑:“原来是温老师,失敬。” 温梨正想说些什么,不想抬头的瞬间倏忽撞进一双黑眸里,是付子兮。 - 温梨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她把自己扔进沙发,整个人都陷进一片柔软中,疲惫感瞬间把她紧紧包裹住。 因为白天没有开窗通风,屋内空气不流通,此时泛着一股鲜花衰败后甜腻又枯萎的味道,她偏头看向窗台上那一捧红色玫瑰,微微出神。 这是在她跟许长川约会谈崩那次后,对方叫跑腿送来当作道歉的玫瑰花。 温梨闭上眼,之前的那些跟许长川朝夕相处的画面和付子兮今天说的话,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温梨,韩修文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害你。” “别傻了,你跟许长川只是逢场作戏。” “如果他知道1·21专案的凶手是你,会像我一样替你善后吗?” “小玫不在了,让我当你的亲人,好吗?” …… 手机里许长川打过来的那条未接电话还停留在界面上,温梨看的有些出神,她其实很少有这种失控的感觉,她习惯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提前计划好,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掌握在手里。 毕竟在她看来,只有攥着主动权才能有胜算。 但如今有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或敌或友地时刻盯着她,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被抓个现行。 温梨坐起身,看了眼桌上还有一箱未开封的红葡萄酒,突然有种想要买醉一醉解千愁的冲动。 这箱酒是时辰这个酒鬼送的,她听说自己睡眠不好,打着红酒养人的旗号送给她助眠,实则是为了处理掉这些她不爱喝的库存。 温梨开了一瓶,鼻尖凑近瓶口闻了闻,一股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感觉像呼吸了一大口酒精,直冲天灵盖。 她酒量不好,又是易酒精过敏体质。 倒了一小杯出来抿了口,跟喝中药汤似的,入口时无感,但架不住后劲儿大,她放下瓶子的时候已经浅浅上头了。 温梨忍不住失笑起来,要是干一瓶她没准能原地倒头就睡,怪不得时辰说这酒是失眠的天敌。 正打算给时辰发个信息报平安,手机又震了两下,是许长川。 【还在忙吗?】 【花收到了吧?前两天送的,最近事情太多忘记问了。】 温梨不知怎的就是心中烦闷,她无视掉对方看上去像是在递一支求和的橄榄枝,鬼使神差地拿起红酒瓶,对瓶闷了一大口。 十五度的红酒沿着喉咙烧到胃里,瞬间让温梨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只是这种暖意流到四肢百骸后又变成了清醒的折磨。 想放纵,想摆脱这种失控的无力感。 温梨接连灌了好几口,直到红酒见底,她手一松,瓶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酒精作祟,让她身上开始变的瘙痒难耐,轻轻一挠就起了一片红疹。 但这种程度死不了人,用时辰的话来说就是吃两粒过敏药,明天依旧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可是她好难受,灌得太猛连带着头脑发懵,她趴在沙发上干呕,但胃里除了酒没别的东西,哼唧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难受,特别难受。 就像小时候发烧,头晕晕地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 她想要一粒糖果,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想要妈妈。 可是……她没有妈妈了。 想到这里,一股股委屈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本就绯红的脸颊颜色更甚,胃里的酒精刺激着脆弱的粘膜,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想去卫生间。 受不了,想吐,想把身体里所有东西连带着烦恼和焦躁都一股脑儿地吐出来。 从沙发到卫生间的这段距离,温梨走得跌跌撞撞,好似一条长征路那么漫长。 叮咚叮咚。 温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她强按着火烧火燎的胃,趴在门口的猫眼上眯着眼睛往外看。 门外的人穿了一件深色夹克,一双眼睛明亮的刺眼,他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按着她家门铃。 他长得可真像她手机那头刚刚还在发信息的男朋友啊。 温梨笑了,她觉得时辰送过来的这瓶一定是假酒,不然怎么会连幻觉都出现的这么真实。 真实到。 她那满腔的委屈和脆弱都在这一刻化作一场大病。 痛不欲生。 第56章 生病 宁城市第三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阳光透过玻璃和纱帘洒了进来,光线柔软,照得整个房间十分亮堂。 许长川靠在窗台上,他盯着病床上安静输液的人。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反光,手腕纤细,像个精致的烤瓷娃娃一样精美绝伦,却又充满了脆弱感。 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许长川连后背都被烤得发烫,可是对方却还是没有醒。 温梨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混沌一片,她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在黑暗中奔跑,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才看一个站在光圈中的背影。 她想开口呼救,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想走到那人身边,怎么也触及不到。 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片刻后,她只觉脚下一空,鼻尖似乎闻见了淡淡的消毒水,还有阳光晒在被子上的味道。 睁开沉重的眼皮,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她恍惚了好一阵子才能勉强看清楚白花花的天花板。 记忆还停留在喝了时辰给的假酒上,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 温梨眨了眨眼睛,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后侧首,捕捉到了站在窗前背光而立的那个人。 熟悉的影子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嗓子发干,发出的声音呢喃细语。 许长川察觉到身后的温梨醒了,他转身去看她,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眼底,同时也没有错过对方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和错愕。 “醒了?” 温梨没想到,这个人是许长川。 她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看着对方宽阔的肩背,凭借着意念动了动手指,血液循环带来的麻意像一根根细针一样扎到了她的指尖上,令她忍不住眉头紧蹙起来。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大概就跟电视剧演的容嬷嬷扎紫薇手指头一样吧。 许长川愣了愣,连忙快走两步来到病床边,弯腰,干燥温和的手掌抚摸在她的额头上:“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温梨没有出声,只是使了些力气去攥他的手。 许长川被她拉住,重新俯下身来贴近她,声音低缓,“怎么了?” “我梦到,你不理我了。” 她说得正经又认真,许长川仔细看了她几秒,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哄骗他的意思。 “还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怎么也抓不住你。” “我不是在这吗?” 温梨越说越觉得委屈,她喉咙阵阵发紧,眼眶泛红,湿润的眼眸里倒映着破碎的光,看得许长川心口软的一塌糊涂。 许长川生怕她再难受,半蹲在床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替她整理着贴在额头的碎发,轻声细语道,“没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看,你不是抓住我了?” 温梨感受到对方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停了片刻,才得以喘息道:“我饿了。” 许长川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先去叫医生,你现在就算饿到能吞进一头大象,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喝粥。” 医生过来给温梨做了一个初步的检查,确定她的病情已经稳定,就是轻微的酒精过敏,皮肤上的小红疹抹几天药就能消掉,胃里的炎症和低烧这种情况掉三天水就可以痊愈。 随后进来的护士一边给温梨调着输液器,一边给小声跟她说:“小姑娘,贪杯可不行,瞧这一晚把你男朋友急的。” 话里话外都是掩盖不住的羡慕。 温梨眨了眨眼睛,用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不老实地划过对方的手背,嘴上却问道:“你昨天晚上一直在这里陪我吗?” 许长川还没说话,就见小护士接道。 “何止是陪你,我们院里本来病床就紧张,当时急诊医生说你这没什么大问题,吊完水就能走,结果你男朋友可好,直接让你住进了这个特护病房。” 她说完,又瞥了一眼表情淡薄的许长川,压低声音问,“你男朋友,该不会是大领导吧?” 温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拇指勾着他晃了两下:“男朋友,别人夸你呢。” 护士假装没看见两个人的腻腻歪歪,偏过头收拾手推车。 许长川在外人面前总是端着掖着藏着,面不改色地开口:“请问她现在可以吃东西吗?” “可以吃点流食,喝点热粥什么的吧。” “那我去买点,你再睡会。” 温梨瘪着嘴,抓着他的手不松。 “怎么,还难受吗?” 温梨摇头。 “那不然你告诉我想吃什么,要是不过分的我都给你买过来。” 温梨还是摇头。 “这瓶液还有十几分钟就能输完,你女朋友要是没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出院了。” 护士看不下去了直接给他们提供n b,“出院左拐有一家早餐店,旁边还有快餐店,只要不吃油腻的都可以,比你买过来还快。” 说完叹了口气,直接推着车离开了。 这年头看小情侣调情,简直比熬几个通宵都让人难受,她是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护士一走,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许长川立刻绷起脸,这才开始找后账:“温老师,你自己酒精过敏不知道吗?” 温梨自知理亏没有开口辩解。 “要是我不知道你家备用钥匙在地毯下面,又或者我以为当时你不在家……” 那么多的可能性让许长川现在想想就觉得后怕,是真的给温梨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气笑了,“你说说,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温梨撑着自己的身子坐直了些,她软声软语地撒娇:“我知道错了,你别凶我了。” “我没凶你。” 许长川瞬间哑火,见状连忙扶着她的肩膀,“躺累了吗?你动作慢点,别碰到输液管了。” 温梨觉得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她现在不止身上疼,就连心里都酸酸的,歪着头用脑袋顶在许长川胸口,瓮声瓮气道:“许警官,你抱抱我吧。” 许长川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感受到女孩的颤抖,片刻后才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刚落,他便抬起双手将面前的人搂在怀里,动作小心翼翼,视如珍宝。 不够,还不够。 温梨用那只空着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衣摆:“许警官,再抱紧一点好吗?” 许长川如她所愿,用力到让温梨都能清楚地察觉到他胳膊用力时的颤抖。 肺里的空气一瞬间被挤压出去,温梨也用力地回抱住对方,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温暖和安全感。 良久后,许长川的手臂都有些发酸了,他看着头顶的输液瓶,宽厚的手掌拢了拢温梨脑后的头发,哄道:“我去叫护士拔针,一会儿再带你去吃早餐好不好?” “旁边有呼叫铃。”温梨闭着眼不松手。 “那你别勒我这么紧。”许长川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太远了,让我过去一点。” “你就这样过吧。” 熟悉的对话,角色互换。 许长川只道,原来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他像被树袋熊缠住的大树,一步步慢慢地挪过去,还生怕碰到那些精密的医疗器械,又或者会拉扯到了正在输液的温梨。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今天会不会耽误你上班了。” 温梨坐在病床上,双腿自然下垂,她看着许长川整理药盒的侧脸,“要不然你先走吧,我觉得好多了。” “温老师这是吃饱了,翻脸不认人?” 温梨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否认:“我还没吃。” 许长川看过来的眼神极为不清白,他将一兜子药全数装进塑料袋里,走回到病床边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我先讨个利息。” 说完,低头贴在她的嘴唇上吻了吻。 “提前祝温老师,情人节快乐。” 蜻蜓点水。 温梨怔住了,她看着眼前嘴角微微上扬的男人,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声声跳动。 - 情人节 时辰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她摸了摸发热的额头,看着手机上接连不断收到的公众号软文,都是在建议大家今年情人节该怎么过。 笑了。 能怎么过?一个人躺在床上过。 羽绒被严丝合缝地盖在她的身上,窗户也关的严严实实的,可还是锁不住身上的温度,手脚无论伸到哪里都是冷的。 她就这么不安稳地半睡半醒了一下午,再一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时辰最不喜欢这种一觉醒来天黑的感觉,这让她有种被世界抛弃的孤寂,心里的失落像是窗外绵延无边的夜色,在没有开灯房间中铺天盖地袭来。 等她慢慢从这种矫情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后,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七点半,怪不得胃里空落落的。 估计是感冒药起作用了的原因,时辰的头确实没有刚睡下去的时候那么疼了,只是还没等她从床上坐起来,意外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知道她家地址的人不多,时辰还以为是温梨来送温暖了,连拖鞋都没穿,满心欢喜地跳着脚去开门。 “我的宝……” 可当她看见门外这个穿着黑风衣带着细框眼镜,明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时,身体和声音同时急刹车。 迟来的晕眩感向她袭来,让时辰腿一软,整个人顿时如同踩到云堆里一样一个踉跄。 顾北知冷着脸捞住面前的人,轻飘飘的体重让他不禁怀疑起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么久没见,你是要投怀送抱?” 熟悉的冷嘲热讽在耳边响起,时辰这才有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顾主任,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哪的?” 她伸手挡在门口,另一只手抵在对方胸前,开口时嗓子像吞了刀片一样疼,声音哑得厉害。 顾北知跨了一大步将人顶到玄关的鞋柜边缘,随手带上门,隔绝了楼道里的穿堂风,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把横抱起没有穿鞋的她,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因为我想知道。” 更像是随口一说的话,却格外顺理成章,让时辰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身体陷入到柔软的羽绒被中,她才勉强再次开口:“找我有事吗?” 顾北知环顾了一眼她的卧室,冷冰冰的不像个女孩子的家,四周都是暗色家具,好像在这里出现一丁点色彩就是违法一样。 时辰可能是有些低烧,脸上发烫,身上的睡衣扣子敞开了几颗。 顾北知看着她露出的像白天鹅一样修长细腻的脖颈时,忽然明白了,原来整个房间最靓丽的颜色,是她。 “我感冒了,您还是离我远点吧,别到时候传染给您。” 时辰钻进被子里,说的那叫一个体贴,就差没直接下逐客令了。 顾北知瞥了一眼床头明显只吃过一次的感冒药,他拿起药盒,抽出里面的说明书,边看边问诊:“感冒多久了?除了嗓子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是听不懂人话吗? 时辰深吸了两口气,心平气和道:“您是不是忘了,我自己也是医生。” 顾北知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阅读着手上的药品说明书。 半晌后,他把说明书塞回进药盒里,顺手直接丢进垃圾桶,眼神带着明显质疑:“你吃的这个感冒药对症下药了吗?发热,乏力是普通感冒吗?” 顾北知这样子,让时辰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在医院时每天等待着他考核,皮子紧绷的背备考日子,“还有,药箱定期更新的常识用不用我再教你一遍?过期一个月了,你不怕再来个药物中毒吗?时大夫。” 这个称呼多多少少有点故意讽刺了。 时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能显得自己更胜一筹。 怪不得时辰现在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原来是感冒药过期了。 她垂头盯着自己手指,心头那股怨气散不去,积压在心里憋的很,她喃喃道:“谁也不是老生病,这不是正好说明我身体好吗?” 顾北知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你和温梨不愧是好姐妹。”他摸了摸一旁冰凉的杯子,“生病都同时。” “温梨病了?” 时辰连忙从被子里捞出自己的手机,正打算给对方拨过去一个电话,就被顾北知抽走:“许长川请假了,你先管好自己。” 说罢,他伸手揽过时辰的后脑,额头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上。 他离得太近了,这个距离不好。 顾北知轻易躲过时辰伸来推搡的手,他一脸认真,对方呼出来的气息撩拨在他脸上,像一根羽毛拂过心尖。 只要他低头,就能碰到时辰的唇。 “时辰。” 顾北知的声音很轻,两人视线交汇,她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再也没有半分强势。 “你不用像防着敌人一样防着我。” “无论你做什么或者没做过,都与我无关。” “我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们罪有应得。” “我不是警察,没有在国旗下发过誓。” “我只是顾北知。” 第57章 家人 清晨,床头的电话铃声划破了一室的沉静,打扰到了正拥在一起熟睡的两个人。 时辰皱着眉,她像轰蚊子一样抬手扇了两下,见不管用,翻了个身直接往顾北知的怀里钻,试图去躲避吵闹的噪音。 顾北知起身,摸了下她冰凉的额头,随手替她掖了掖身后的被子,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 他原本不想接,可等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准备挂掉的手指顿住了。 停顿一秒后,伸手划开。 “小顾。”男人的声音沉稳中带了些沧桑,“打扰你了吗?” “不打扰,时局,您说。” “我听说你之前在三院的时候带过一名实习生。”时钟林的声音刻意顿了一下,“她是不是叫时辰。” 顾北知垂眸,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的人,她脸上还有被枕头搁出来的压痕,抬手从上面轻轻抚摸过,声音低缓:“是。” “我还听说,最近的案子跟她有关,是吗?” 窗帘紧闭,屋内昏暗一片,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您这是听谁说的?”顾北知的手无意识绕了绕她垂在肩头的发丝,声音隐隐带着笑意,“时局,关于案子的事情,您应该去问许队长,他肯定比我清楚。” “小许女朋友这几天不是病了吗,我给他批了两天假。”时钟林也轻轻笑了起来,“上次我还说让他带头去相亲,没想到这小子动作这么快。” 顾北知‘嗯’了两声回应,紧跟着又听对方说,“你跟那个女孩还有联系吗?” 话题转的突兀,又或许这才是时钟林打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这样啊。” 时钟林叹了口气,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失望。 顾北知的手从时辰白皙的肩膀划过,停留在她的耳垂上,捏了捏,手感柔软,慢条斯理地开口:“时局,她跟您,是有什么关系吗?” 也不怪他这么问。 一个公安局局长,一个小实习生,原本不相干的两个人却有着同一个特殊的姓氏。 时钟林虽然在打电话前就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但在面对顾北知的问话时,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时辰她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 - 此时的时辰还在睡梦中。 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放假前的那个仲夏。 顶着炎炎烈日来到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身上的皮肤被太阳烤的发烫,而约她出来的人却不见踪迹。 时辰大概在这里等了约十几分钟,后脖颈已经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她将手中的字条攒成一团正准备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时,巷子口走来了以钱昕为首的几个太妹。 “等很久了吗?” 时辰蹙眉,她的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背包带,身子往阴影处躲了躲:“我不认识你们。” “可是我认识你。” 钱昕上前一步,仔细地看着她这张勾人的脸,面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嫉妒,“你就用这张脸勾引人的吧?” “你在说什么?” 时辰心底有些不安,她想从对方身边快速经过,还没等走上两步就被钱昕抓住胳膊拽回去。 “想去哪?没看到给你留的字条吗?”钱昕一下两下拍着她的脸,“皮肤还挺好,被多少人摸过啊?” 时辰偏头躲过去,她以前只是听过说会有一些小混混之类的人在校门口惹是生非,但是她没从遇到过也就放松了警惕。 “你们要干什么?”她挣脱不开钱昕像铁笼子一般扣在她胳膊上的手掌。 “不干什么。” 钱昕拧着时辰的胳膊,冲身后那几个小姐妹扬了扬下巴,“你们不都觉得她特装吗?想不想看她跪在你们面前哭?过时不候啊。” 她话音刚落,时辰就见几个人摩拳擦掌地朝她走过来,两只胳膊被死死固定在被太阳晒的滚烫的砖墙上,仿佛可以直接将人烫掉一层皮。 “你们这是犯法的,放开我!” 其中一个人最见不得这种自诩是好学生的人,张嘴闭嘴就是说教,抬起脚便要朝时辰踹过去。 钱昕挥手拦住,她看着时辰泛红的眼角,还真是我见犹怜,突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 “犯法吗?我们都是未成年,而且大家都是校友,一起做做游戏而已,警察要是连这个都管,他们是闲得慌吗?” 时辰头皮吃痛,她咬着牙:“那、那你们放开我。” 钱昕倒是松开了时辰的头发,手顺着她修长的脖颈一寸寸向下滑,停留在她身上那条衬衫裙的扣子上。 啪嗒一声,解开了一颗。 “你干嘛!” 时辰的不安仿佛被印证了,她扭动着身子,眼底满是惊恐。 钱昕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当着对方的面开始拍照。 “这个角度不好,看不清。” 钱昕说着示意旁边的人抬起时辰的下巴,手上又多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浅色的内衣。 “这就对了,我那个弟弟可喜欢美女了,你说我要是把这些照片发给他,他会不会跟那些兄弟炫耀?” 钱昕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跟旁边的人说,“你知道隔壁四中也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女生了?跟一朵白莲花似的。我弟弟见过一面之后喜欢的不得了,那天放学说约她一起吃饭,结果没想到对方让他好好学习,我真的要笑死了。” “那后来呢?” “我那傻弟弟看见美女走不动道,想着能不能打动她,结果跟了几个月还把人吓着了。” 钱昕顿了顿,声音倒是刻意压低了一些,“不过听说那女生死了。” “啊?怎么了死了?” “被人干了,连衣服都扒光了。” 都是些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学生,突然提到这种事情还是本能的害怕,其中一个人看着时辰,有些于心不忍:“昕姐,要不然算了吧……” 时辰身子哆嗦了一下,钱昕这才像是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可当她看到时辰这张好看的脸时,嫉妒使她发狂,她捏着时辰的下巴恶狠狠道:“你说,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是不是都特别贱啊,看见男人走不动道啊。” 说罢,她的手抓住时辰的领口。 只听见‘撕拉’一声,那条干净漂亮的裙子被暴力撕扯开,女生漂亮的身体在阳光下白的几乎反光。 钱昕的手机摄像头像是无止尽的黑洞死死地锁在她的身上,而那散落一地的教科书和陷入尘埃的彩色发卡也被施暴者踩得支离破碎。 “瞧瞧,你说我现在要是喊一声,是不是得有好多人都来围观?” 钱昕一边拍着一边嘲讽道,“隔壁那条街有好多没饭吃没人理的乞丐,你说我把你丢到那里,你能活的过明天吗?” 时辰死死咬着唇,倔强又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怜悯。 “死到临头了你还敢这么看我!” 钱昕狠狠了给她一巴掌,拽着时辰将她往墙上狠狠一撞,让她躲无可躲,发了疯一样打她。 “昕姐。” 同行的小姐妹看着时辰像个破碎的水晶娃娃一样,毫无反抗能力,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差不多了吧,别弄出人命。” 钱昕杀红了眼。 凭什么她喜欢的男生都喜欢时辰,凭什么只要有时辰在的地方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她身上,凭什么! 时辰踉跄地摔在地上,手掌蹭出一片血丝,她后脑勺被摁着,头上磕破的地方流着血,脸色异常苍白。 她抿紧着唇,疼极了的时候就皱眉,本能地蜷成一团,守住最后一块遮羞布。 女生们的嘲笑和戏弄,让她仿佛一个小丑一样任人宰割。 突然,似乎察觉到了巷子有人。 钱昕停下动作,目光凶恶地看过去,厉声道:“谁在那!” 巷子口有一道矮小的人影。 阳光在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巧投向到了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时辰。 是时荃。 时辰死寂的心又开始慢慢跳动起来,此时时荃是她惟一的希望。 她陷在他的阴影里,费力地仰起头,却发现他也在低头看着自己。 时辰将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遮挡住,逆着光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只能凭借着本能呼救:“小荃……救我……” 男孩身高还没不及成年人的肩膀,在钱昕他们看来顶多是个小插曲。 而时荃就这么垂眸站在那里,眼底丝毫没有动容,他看着眼前可以说是极其不利于少年身心发展的画面,嘴角紧抿。 钱昕手上还沾了时辰的血,她起身面向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学生,声音里带着调笑:“小朋友,这是你姐姐吗?” 见时荃没有说话,她用脏兮兮的鞋底在时辰的裙子上蹭了蹭,更是挑衅,“小朋友,你要想报警,我们可是连小孩子也不会放过的。” 时荃皱了皱眉,只是轻轻吐了一句:“好脏。” 时辰的身子一僵,方才的拳打脚踢似乎都没有这两字来得让她痛。 时荃哼了一声,像是才想起要回答对方的问题,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没有姐姐。” 他的声音清脆,显然是还没有进入变声期,可那半张脸隐没在阴影当中,略微垂下的眼神阴郁而冰冷。 见钱昕一脸不信,他眯起眼睛盯着时辰半刻,忽而冷笑一声,“我也巴不得她赶紧死掉哦。” 钱昕听见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她蹲在时辰旁边,抓起一捧泥土从上而下地一点点洒在时辰脸上。 “时辰,你说你怎么这么招人恨呢,连这么大点的小学生都恨不得你赶紧死啊。” 时辰放弃了抵抗,眼泪碾进尘土里。 自从母亲去世后,时钟林就把还没有成年的时辰接到自己家里跟第二任妻子一起住,而当时他们也生了一个孩子,比时辰小不了几岁。 表面上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地生活在一起,懵懵懂懂的时辰一心渴望家庭的温暖,她天真地以为,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可是没想到,时荃的话像一把刀一样狠狠扎进她心里。 那一句句质问,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唤。 “时辰,你怎么不赶紧去死啊。” “大家都希望你死掉哦。” “去死吧……” 一片黑暗中,她不停地往前跑,想甩掉那些声音,可他们却如同厉鬼一样纠缠上来,直到时辰累了,再也跑不动了。 她想,解脱是不是最好的方法。 明晃晃的刀片划过手腕,刺痛感让她忽地从梦中惊醒,寂静的房间内她听见自己喘着粗气,心脏跳动的骤痛。 顾北知挂了电话,他感觉自己手臂上凉凉的,一看是时辰的眼泪。 撑起身,扶住她的脸,温柔地用指腹擦着她脸颊上的泪痕。 “时辰。” 顾北知低声喊了两声,撩开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将颤抖地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安慰道,“没事,只是噩梦,没事。” 时辰感觉到一双臂死死禁锢住自己,她下意识想要推他,没想到却被他抓住手,挤进指缝跟她十指相扣。 一秒,两秒,视线才慢慢聚焦在顾北知的脸上。 顾北知重新环住她的腰,热息穿过发隙,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 时辰的眼睛望向黑压压的窗帘,看着从缝隙里隐隐洒进来的光,喃喃自语道:“今天阳光真好。” “嗯。” “我刚刚梦到过去了。” “嗯。”顾北知轻轻地又回应了一声。 “你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 时辰感觉周身发冷,忍不住将自己又往对方怀里缩了缩,汲取温暖,自问自答道,“可能你不想知道,但是我没有人可以告诉了。”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去世后被父亲接过去生活。可是好像大家都很讨厌我,甚至连面见过的陌生人都可以随意伤害我。” 她说着话,牙齿微微发抖,“顾北知,我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幸福,我的青春里没有快乐,只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垂眸,声音很低,像说一个秘密,“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顾北知抱着她的手臂一僵,大约三四秒后才反应过来,他的脑袋深深埋在她发间,胸口处的阵阵沉痛,陌生得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我要。” 两个字像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而一旁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着时钟林的那通通话记录。 第58章 案情转机 刑侦办公室 徐潇潇抱着一摞资料去找许长川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办公室门口蹲着的刘屿安是过来人,他见对方正准备拿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道:“徐姐,别打了,许队请假了。” “什么时候请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天温老师发烧了。”刘屿安看了眼手机,“我掐指一算,他今天回来销假。” 这时,一直在监控室看录像的冯荔,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对两人说道:“徐姐,小刘,快来看!有、有发现。” 监控室很暗,电脑投射出蓝荧荧的光,在一片漆黑中格外刺眼。 屏幕上,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从墨传媒里走出来。 此人正是之前案件的受害者,陈子曦。 她身材高挑,大冬天还是穿着紧身短裙,与冷冰冰的尸体不同,此时的她鲜活明艳,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动人明媚的气息。 “荔姐,怎么是她?”刘屿安肩膀一垂,“我还以为是1·21专案有进展了。” 冯荔神秘兮兮道:“你接着看。” 画面里的陈子曦,在公司门口等了约十分钟后坐上了一辆网约车,车子停留了一会儿,渐渐驶离了监控范围。 冯荔将画面暂停,她把车牌放大。 “这是阎勤的车?”徐潇潇眼睛尖,她捂着嘴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时候的监控?” 监控视频的右上角显示为12月21日晚上21点。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遇害的时间是22日凌晨。 也就是说,陈子曦在深夜离开公司,乘坐了阎勤的车前往案发地河道附近,在那里遇到了凶手,随后被抛入河中再被打捞上来。 刘屿安有些不解:“当时咱们查陈子曦监控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一段?” 冯荔道:“可能咱们当时的重点放在了她在河道那一段时间,这次是查阎勤的行程记录才排查到了她,而且这次也是无心插柳,因为这笔订单不是陈子曦自己叫的车。” “那是谁?” 冯荔翻了下手边的资料:“你们还记得种墨的表弟程石吗?就是那个拉皮条的司机。” 刘屿安仰天长叹一口气:“有印象,就是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跟种墨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那个?” 冯荔:“对。” 徐潇潇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程石在案发当天给陈子曦叫了辆网约车,目的地位于河道边,而网约车司机正好是1·21受害者阎勤。” “像不像一个圈。”刘屿安神神叨叨,“大圈套小圈。” 徐潇潇点头:“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阎勤死了,关于陈子曦当晚见过谁发生了什么已经死无对证了。” 刘屿安盯着屏幕上放大的车牌号:“徐姐,你觉得杀害陈子曦跟阎勤的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凶手怕阎勤看见了不该看的,所以杀人灭口?” 徐潇潇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不至于吧,那些心思缜密的高智商罪犯只存活在电视剧里,宁城这么太平的地方不可能出现这么穷凶恶极的人吧。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是不是该把重点放在受害者的生平过往上?” “陈子曦的信息基本都查清楚了,包括那天来局里打架斗殴的富二代,不是后来还被她家属指认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两个人就是单纯的皮肉关系,只不过是富二代很舍得花钱,陈子曦觉得有面子就在朋友圈里对外称是自己追求者。”刘屿安想了想,“其实说到底,这案子跟扫黄脱不了关系,治安大队那块知道的线索肯定比咱们多。” 徐潇潇沉默片刻后又将视频调回到开头,她指着陈子曦摇晃的身影:“你们觉得这时候她已经吃了毒蘑菇吗?” 刘屿安凑近了些,正准备发表一番言论,就听见身后门响了。 许长川见他们都躲在这里看监控,挑了下眉:“有进展了?” “许队,你可来了。”徐潇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颇有些阴阳怪气,“几天不见,容光焕发啊。” “这是迈入人生新阶段了?”刘屿安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嘴贫。 许长川嗽了嗽嗓子,没有理会他俩,朝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冯荔问道:“查到什么监控了?” 冯荔没想到许长川会不接这个话题,转移炮火,她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查到了陈子曦案发前乘坐了阎勤的车。” “阎勤的车?” 许长川听后一皱眉,“当时不是只有在案发地附近的监控吗?” 冯荔又将方才的话跟许长川解释了一遍,复而说道:“许队,这个程石你觉得有没有嫌疑?” “他的不在场证明有吗?” 徐潇潇愣了下:“我现在去查。” 刘屿安见对方闪地飞快,想着刚才还没有讨论完的问题,逮住许长川刨根问底道:“许队,你来看看,陈子曦现在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一般吃了有毒野生菌的人,会在半小时左右发作。 结合陈子曦到河边的监控时间来看,并不能确认对方已经食用了,因为除了毒性发作外,陈子曦对蘑菇过敏这一点也不能忽视。 就拿她上车前的这几分钟状态来看,更多像是下班后的疲惫。 冯荔道:“许队,那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陈子曦食用毒蘑菇是在上车后到案发前的这段时间?” 刘屿安听起来也觉得有道理:“可是阎勤死了,那当晚陈子曦究竟去见什么人,是否在车里吃了东西,咱们已经无法查证了。” 冯荔又道:“不是还有个程石吗?” 刘屿安撇撇嘴:“鬼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能跟警察说实话。” - 虽然1·21专案是当前案件里的重中之重,可既然其他案子有了线索,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心态,他们还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通过徐潇潇的调查,他们也大致摸清了程石的基本情况。 程石是种墨表弟这点毋庸置疑,因为两人是远方亲戚关系,他在墨传媒里也算着横着走,谁见了都得喊一声‘石头哥’。 经过深入了解,程石还跟着种墨多次出现在城南会所。 城南会所经营者是一名港商,而程石则持有会所10%的股份。 “这就说明有一个好亲戚多重要?”程浩啧啧称叹,“整日里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全靠种墨,一个没有文凭学历的人居然都能当上小股东了。” 许长川却不这么认为,他捏着发胀的太阳穴,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城南会所。 他攥着签字笔的手指发紧,想到在京市时,种墨给他发过来的那张照片,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问过治安大队,城南会所名义上是喝茶的高端会所,但实际经营的却是皮肉生意。因为大股东是港商,天高皇帝远,所以他们便有恃无恐地频频开展各种打着‘品茶’旗号的活动。” 徐潇潇顿了顿,说得更通俗易懂,“就像之前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海天盛筵一样。” 刘屿安说道:“许队,这么看来,程石更像是一个背锅的。” 他说完,看了一眼刚才无比感叹的程浩,幽幽道,“浩子,现在还羡慕吗?” 程浩摸了摸脖子,他将自己手机屏保展示给刘屿安。 只见上面还是许长川穿着警服在国旗下讲话的照片。 刘屿安咋舌:“浩子,你也太专一了。” “你不懂。” 程浩叹了口气,“这张壁纸不止辟邪,还能时刻提醒我自己,像许队这样才貌双全的人都只赚着万八千块,我这样的何德何能跟他平起平坐,为了对得起祖国对得起党,我也要发奋图强,努力破案。” 在一旁听着他们俩对话的同事偷偷打开自己的银行app,看了一眼上个月发的工资后,也瞬间热血沸腾起来。 为了每月这些工资,他还能再干十年! 这边,徐潇潇还在继续分析着城南会所的情况。 “虽然说表面上来看,程石是会所的股东,但我认为背后的操作者还是种墨。” “怎么说?” “因为每次会所举办这种活动的时候,去的大部分都是墨传媒的女主播,先不说能叫动这些人至少应该是高层管理者,就单拿赚外快这种事情,没有种墨点头,别人也不敢吧。” 徐潇潇分析道,“所以,种墨是在靠手底下的这些人做情色交易,笼络人脉。”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程浩不解,“公司做大做强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干非法买卖。” “没人会嫌弃钱多。” 徐潇潇道,“而且据说他的座上宾除了宁城政府的高官,还包括京市的一些大老板,不过这也仅限于民间的流言,也不知道真假。” 许长川目光落在程石和种墨进出会所的照片上,沉默了片刻后,拍板下结论。 “是真是假,会一会就知道了。”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治安大队联合刑侦支队准备开展专项整治行动,真实目的是逮捕程石。 与此同时,许长川则单独了带了几个人去了城南会所。 种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许长川带人过来。 “许队,喝茶吗?” 他坐在包间里怡然自得,有恃无恐地看着许长川身后那几个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的警察,“新到明前龙井,我可是拜托了不少人才弄到这么一小盒,几位警官一起坐吧,来尝尝鲜。” 许长川没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种墨笑了:“许队这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好久没见了。” 他拿起水壶,洗杯温壶,将桌面搁置好的茶叶投入壶中。 瞬间,茶香袅袅升起。 许长川走进包间,回身关上房门的同时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随后,慢条斯理地坐到了种墨对面的座位上。 种墨倒了一杯茶给他:“请。” 许长川没动,他垂眼看着杯里的茶因遇到水而上浮,浓郁的茶香伴着腾空而起的一团白雾扑鼻而来。 确实如种墨所说,是好茶。 可惜他无福消受。 许长川并没有伸手,开门见山道:“墨传媒,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一些媒体传播的业务。”种墨拾起杯子,吹了吹表面的茶叶,饮了一口,“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你跟韩修文熟吗?” 种墨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心里判断着他的用意。 “你在城南会所里是什么角色?这其中,程石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种墨从来没见过许长川这样子,有些好笑道:“你拿我当犯人审呢?” 许长川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又恢复到了在京市时才有的一贯公子哥模样:“我不问清楚,怎么知道你给我发的那张照片有什么用意。” “那你可真冤枉我了。”种墨耸耸肩,“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我这实属是想关心一下你。” 许长川不想听他的这些弯弯绕,直接挑明:“你怎么知道温梨跟我的关系?” “我在宁城还是有些人脉的,而且许队你这么出名,谁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终于铁树开花了,还找了个小学老师。” “这么说,警队里也有你收买的人?” “我可以没这么说。”种墨失笑,“刚见面,许队可别给我安一个受贿的罪名,我可是咱们市的纳税大户,良好市民啊。” “我可不知道做皮肉生意的人也能被称之为良好市民。” “许队好像对我一直很有偏见。”种墨手指挠了挠眉骨,有些不解,“我们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吧。” “种总的用词需要更严谨一些。” 许长川弯了弯唇,“小时候,我可没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 是啊。 种墨当时在京市根本不够格在圈子里混,所以小时候更多的是追着许长川他们那帮人跑,有时候还会被那些更巴结他们的人欺负,甚至连当牛做马都不配。 他似乎想起了些令人不开心的往事,沉默了许久,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冷笑起来:“许队,你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不够朋友啊。” 许长川身子往后仰了仰:“我们都没拿对方当过朋友,不是吗?” “那温梨呢?” 种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看到许长川的面色沉下来,他从桌子下面拿出几张偷拍角度的照片。 有许长川在学校门口的,有在温梨家楼下的,还有平日里出门一前一后显然不是在约会的。 许长川一张张看过去,角度刁钻,拍的很清楚,也不知道是动用了私家侦探还是狗仔。 “种总,私自拍摄公职人员是妨碍公务,我可以抓你的。” “我遇到了发小,还不能拍照留念了吗?” 种墨丝毫不怕,他甚至将自己的双手光明正大地摆在桌面上,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 他嘴角上扬,看着许长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倒是你,许长川。” “在你咄咄逼人审讯我之前,不如先审视下自己。” “请问,你把温梨当女朋友了吗?” 第59章 进展 治安大队抓捕程石的时候,顺藤摸瓜也将几个在他房间里的跳艳舞的女主播一并带走了,可谓是人赃俱获。 只不过这几个人被带回局里审问的时候,她们都装作一副自己无辜并且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就连预审大拿都拿她们没有办法。 直到徐潇潇跟预审支队的小卢一起审问到一个女人,她在听到陈子曦的名字时,脸色腾的一下就变了。 徐潇潇的视线落到旁边的单向玻璃上,手指轻轻点了下耳廓里的耳机。 老虎不在,猴子称霸王。 此时职位最高,坐观全局的付子兮对准话筒吩咐道:“重点对她展开突击审讯。” - 审讯室里,这个女人有些坐立不安。 她看着眼前的两名女警,更显得自惭形秽,局促地连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徐潇潇闻言抬眼向她:“姓名。” “李盈盈。” “年龄。” “二十六。” “职业。” “墨传媒的……主播。” 正在记录的小卢笔下一顿,她看了一眼徐潇潇,清了声嗓子道:“你跟陈子曦认识吗?” 李盈盈抓着手,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乞求:“警官,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徐潇潇的耳机里得到了付子兮的首肯,起身走到大门口。 来人是小毛,他进来之后给对方递了根烟,点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塑料盒烟推到她面前:“没有烟灰缸,烟灰弹这里。” 烟是最普通的香烟,李盈盈夹烟的手指轻微发抖,她低头狠狠吸了一口,跟平日里抽的女士香烟不一样,味道冲,嗓子火辣辣的,但只有这样才能让麻痹掉她大脑神经,冷静下来。 徐潇潇并没有回到座位上,她讨厌烟味,半开着审讯室的门透透气。 李盈盈又狠狠吸了两口,将烟捻灭在盒子里,长叹一口气道:“认识。” 她说话的声音沙哑,“我比她早一年进公司,我们俩直播间挨着,打过几次照面。她虽然人比较虚荣,但心肠不坏,可能是长得漂亮,所以在业绩方面也比较好,老板很赏识她,会经常带她去……去一些娱乐场所。” 徐潇潇听着,跟之前调查的结果相差无二。 陈子曦是乡下来的,父母在临市种地,没读过太多的书,来到大城市一心想要过上好日子,然后到墨传媒应聘女主播。 “她在公司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李盈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她跟我们接触不是很多,但是跟程石走得近,不过这也确实让她在公司的路好走一些。可是程石那种人怎么会有真心,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遇到贵人,很快就能飞黄腾达,也不知道她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卢冷着脸:“要想改变生活只有靠自己努力,依附别人妄想一步登天,都是不幸的开始。” 审讯室灯光很暗,李盈盈的脸一半藏在光里,一半暴露在灯光下,浓妆艳抹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反而因为时间久了粉底脱妆,让她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粉痕,像剧团里的提线木偶。 “这位……警官,你可能不了解,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有钱人才是王道,你有钱就有话语权,我们这些吃青春饭的打工人除了随叫随到之外,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这么说,种墨威胁过你?”徐潇潇打断她。 李盈盈摇头:“我们这个级别是见不到种总的,都是听程石的安排。” 徐潇潇问:“你们在公司里也会分级别吗?” 李盈盈笑了:“像陈子曦这种被领导赏识,而且直播成绩好的,公司会提供免费的公寓,就是东方花园小区。”提到这个,她那双眼仿佛死潭一般,失去了光,“像我们这种在公司的边缘人,每月到手工资付完房租够饭就不错了。” 徐潇潇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换个工作?” 李盈盈动作僵了僵,她的手又微微颤抖起来,拿过一旁的烟盒不安地又抽出一根。 徐潇潇见状,她拿着小毛留下来的打火机给对方点上,只见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低头又是狠狠吸了一口。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吸入的烟直接抵达到肺部,李盈盈等到手不哆嗦了,才声音哑然道:“我如果都说了,你们真能把程石给判了吗?” 徐潇潇一看有戏,她绷着脸严肃道:“如果你提供的证据是真实有效的,我们警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李盈盈垂下头,吐出一口郁气:“我之所以不辞职,是因为入职墨传媒的主播,都被……拍了照片抓了把柄。” 徐潇潇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照?” 李盈盈迎上对方疑问的眼神,直白道:“墨传媒的主播招聘待遇很好,人力面试的时候说,没有工作经验和学历都没关系,只要听从公司安排,有一张好看的脸,不管是不是整容,都可以让你在这里短期工资上万,甚至还能把你包装成网红。” 她脸上的表情冷酷麻木,“只要你签了入职合同,对方就会将你带到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是干什么的?” 李盈盈闭上眼睛,声音颤抖:“房间里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他们会让你脱光衣服,美其名曰是体检,但其实是有针孔摄像头在偷拍。” 徐潇潇感觉三观尽毁,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什么说。 “脱光衣服体检?”小卢皱眉,“这是违法的,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李盈盈苦笑:“去传媒公司网红是所有人的梦想,当时我们也是被墨传媒提出的优厚待遇蒙蔽了双眼,谁知道……” “他会用裸照威胁你什么?”徐潇潇继续问,“不许辞职还是打擦边球?” “这些都是小儿科。” 李盈盈轻笑,“刚刚这位记录的警官说的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陈子曦就是例子。” 小卢皱眉:“你把话说清楚。” “陈子曦长的好看,一进公司就被程石盯上了,送包送礼物,她又是小地方来的怎么见过这架势,没几天两个人就睡到一起了。可是好景不长,我就说像程石这种人是没有心的,他玩腻了就会把人分享给其他兄弟,兄弟享用完就会逼她……去接客。” 徐潇潇觉得这些人法律意识太淡薄了,像这种情况如果应该要寻求法律的保护,而不是任由施暴者作威作福。 她的手不禁握紧:“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李盈盈撸起自己的袖子,上面还有新鲜的鞭痕:“因为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触目惊心。 徐潇潇觉得身为警察,最需要考验心态的时候,除了带受害者家属认尸,就是直面这些案件中最为惨烈黑暗的地方。 他们不能保证一定可以为受害者讨回公道,即使知道罪犯就在那里,但是如果没有证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方逍遥法外。 尤其是面对这种人间惨剧,不免还是会有些揪心,动容。 而受害者陈子曦,她在墨传媒的黑色链条中只是其中一个名字,也只是一个开始。 在大众看不见地方,还有无数个‘陈子曦’在饱受折磨和威胁,她们怀揣着一丝希望去等待那虚无缥缈的明天。 “所以在我得知陈子曦死了,我第一反应是程石杀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陈子曦想摆脱目前的一切。” 徐潇潇和小卢都没有打断,安静地听着。 李盈盈轻轻吐出一口烟。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她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些,声音也变得有了温度,只听她继续道:“其实我们在经历这么多事情后早就不对男人抱有幻想和希望了,只不过陈子曦可能遇到了那个真爱。我不知道那个男的叫什么,只是偶尔路过她下直播间休息的时候,听到了她给那人打电话。” “你确实她在谈恋爱吗?”徐潇潇强调道。 李盈盈耸耸肩:“只是猜测,不过可以肯定那人绝对不是嫖客。因为像我们这种人,在镜头面前伪装久了,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那种声音和……”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突然问徐潇潇,“警官,你恋爱过吗?” 面对对方的提问,徐潇潇一愣。 她胸口像是被敌人突然射了一箭,没等缓过神来便听见旁边的小卢正色道:“说重点。” 李盈盈笑了下:“警官,你别误会,我是想说陈子曦当时的状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高中生背着学校和家长偷偷早恋。” 小卢并没有记录这句话,她看向旁边面色不好的徐潇潇,转移了话题。 “这些跟程石有关系吗?” “当然有,程石这个人占有欲很强,即使玩腻了也决不允许对方背着他找别人。”李盈盈想到了一种形容,“可能不恰当,但是事实就是,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去年12月21日晚上你在哪里?”徐潇潇想到那段监控视频,“在公司吗?” 李盈盈陷入沉思,末了她摇摇头:“我记不清了,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圣诞节,公司加班情况很频繁。” “你们直播是按小时算工资吗?”小卢问,“有补助吗?” “公司每月有时长规定,如果你满了可以拿底薪,多出来的部分会按照相应比例分成给你,至于加班……”李盈盈摇头,“别说没钱,就连晚饭都是蹭哪个主播的追求者送来的外卖充饥。” 说到这里,李盈盈好像进一步肯定了陈子曦有男朋友这件事,“我想起来了,好像是那天晚上,陈子曦突然拿了好几份外卖,说他朋友点多了,让我们一起吃。” “什么外卖?”徐潇潇抓住了重点,“是野生菌吗?” 李盈盈说:“没有菌子,有披萨和炸鸡,陈子曦自己留了一块蛋糕,剩下的都让其他人吃了。” “后来呢?”徐潇潇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我们吃完了准备上播的时候,陈子曦好像有事情先走了。”李盈盈想了想肯定道,“对,这个我有印象,她那块蛋糕没有吃,因为盒子不能用了,她放在纸杯里带走的。” 徐潇潇将这个疑点记下,看来令陈子曦过敏的东西最有可能出现在,这块来自未知男友点的外卖蛋糕里。 旁边的小卢也配合地记录着,询问工作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终,二人从李盈盈口中得知了墨传媒的犯罪过程,只不过碍于现在手头证据不足,对于程石的羁押审讯还有待商榷。 等徐潇潇回到一旁的监控室时,付子兮贴心地递给她一杯温水:“辛苦了,润润嗓子。” 徐潇潇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谢谢副队。” 刘屿安原先在房间里一直把自己当做空气,见状觉得情况不对,他后背一紧,连忙快走两步上去挡在两人中间,看向神色疲惫的徐潇潇,嘘寒问暖:“徐姐,累不累,困不困,需不需要食堂大师傅的黄瓜片美容?” 徐潇潇被刘屿安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中的水差点撒了,她嫌弃地摆摆手:“有那多余的黄瓜你自己留着吃吧。” 付子兮仿佛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尴尬的气氛在蔓延,他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眼睛看向墙上一分一秒不停走动着的时钟:“也不知道许队那边怎么样了。” - 这边的许长川并不顺利。 他看着散落一桌的照片,种墨那句质问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如同一场雪崩铺天盖地朝他盖过来。 皮肤之下,他的每一根骨头和血管都好像浸在冰天雪地中,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冻住似的。 许长川额角一抽一抽疼痛,他吊着一口气,深深吐出去后突然笑了出来。 “种墨,你当了那么多年的跟屁虫还不够,现在又变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靠在椅背上,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聊,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温梨如果不是我女朋友,那是什么?” 种墨一摊手,并没有因为许长川的话生气:“那可能是我孤落寡闻了,没想到现在警察恋爱都这么……” 他手指点了点那些照片,缓缓吐出两个字,“周全。” 许长川轻笑一声:“种墨,我会让你知道,警察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会更周全。” “许队这是在恐吓我?” 许长川起身,他低着头看着坐在原地的人,眉梢微扬,动作看似漫不经心慵懒随性,一言未发,但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 他转身去推门,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突然回头看向种墨。 锋利的轮廓晕染着冷漠,许长川嘴角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讽之意:“种总别误会,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第60章 招供 局长办公室 许长川面无表情,他稍稍弓着腰,谦逊又认真地听时钟林讲话。 “你昨天晚上去了城南会所?” 许长川点头:“我去见了墨传媒的法人。” “你太急躁了。”时钟林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训斥,“你没有证据就带人去那边堵,人家是知名企业家,回头给你一个投诉,我看你还能不能在这里继续当这个队长。” 面对时钟林的教训,许长川无话可说,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以为能逼他开口。” 时钟林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小许,你办过不少案子了,怎么在面对墨传媒的时候像个毛头小子,这其中利弊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许长川挺直背脊,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承认错误:“师父,这次是我心急了。” 时钟林带了他这么久,看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真心认错,冷哼一声:“1·21案子还没有进展吗?” 许长川将目前的情况,挑了重点跟时钟林汇报。 “目前情报组在筛查阎勤的出车记录,虽然没有进展,但是我们无意中查到了他曾经载过前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也就是墨传媒曾经的女主播。” 时钟林抬眼看向他:“你在怀疑什么?” “我在想,这两起案件是否会有关联。”许长川顿了顿,“师父,如果阎勤看到了杀害陈子曦的凶手,那这是不是会变成他的催命符。” “确实有这种可能。” “所以我认为在这两起案件中,墨传媒脱不了干系。” 时钟林沉声,心中明了。 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英挺的身影,给对方找了个台阶下:“所以,这就是你去找种墨的原因?” “不是。” 许长川见时钟林态度软化,表面上又恢复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上倒是十分诚恳地回答,“我就是单纯地看他不顺眼。” 这小子天生就是用来气他的。 时钟林听后,差点没忍住用手边的烟灰缸扔他。 - 深夜,审讯室。 程石正一脸疲惫地仰靠在铁质椅子上,他闭着眼睛小憩。 面对眼前审讯他的人不闻不问,不听也不看,偶尔回应一两句也是充满了应付和抵抗。 他不怕警察,心理素质过硬。 审讯的人知道照这样下去,如果不把铁证放到对方面前,他是不会轻易承认的,只能全靠磨时间来以不变应万变。 毕竟这不是一起单纯的组织卖淫案件,还涉及到了一起命案,程石一旦开口,势必要牵扯出背后的人。 程石虽然没文化,但是也不傻。 只要他不说,就总有人能保住他。 徐潇潇刚从外面吃了顿简餐回来,手里还拿着给大家买的咖啡,结果发现监控室里只有刘屿安和另一名负责记录的同事在,她四处看了看小声问:“副队走了?” 刘屿安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说话间都是甜腻的桃子香精味道:“刚出去,你俩没碰上?” “没。”徐潇潇下巴往审讯室的方向抬起,努了努嘴,“这人还没撂呢?” 房间里另外的同事正抱着一盒红烧牛肉味的泡面,一边吃一边感慨:“心态真好,预审见他不说,还晾了他好久,结果人还是稳如泰山。” 徐潇潇把咖啡递给对方:“辛苦了,时间紧任务重。” “谢谢徐姐。” 刘屿安也接过来,说话却十分讨打:“徐姐,这不会是你自掏腰包吧?”低头闻了闻,小声嘟哝,“没毒吧?” 徐潇潇挑眉:“怎么,你不喝还给我。” “喝喝喝!” 刘屿安说完,直接打开盖作势就要喝一大口。 徐潇潇哼了一声,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托着腮盯着程石,戳了戳旁边被烫的直吐舌头的刘屿安:“提供什么有用信息了吗?” “别提了,我怀疑他港剧看多了,刚带进来还没审呢,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没有律师在场,我什么都不会说’。” “嚯,够狂的。” “他还说自己懂法,咱们只能传唤他48个小时,到时候如果拿不出证据就必须放人,不然就投诉咱们。” 徐潇潇有些惊讶道:“连投诉都懂,看来他老板没少下功夫培训他们法律常识吧。” “这脑子用在正道不好吗?”刘屿安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现在害的咱们还得熬夜跟他耗。” 徐潇潇叹气:“你说他会不会真要在这里扛过这48小时?” 刘屿安也站累了,身子往旁边一靠,无精打采道:“不然呢,连预审都没辙,谁还有招?” 这时,监控室的门人从外面推开了。 时钟林和许长川前后脚走进来,刘屿安眼睛一亮,跟时钟林打完招呼连忙问道:“许队,你那边怎么样了?” 许长川没回答,他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里面的人。 徐潇潇心思敏锐,见到许长川跟时钟林一起进来后就知道事情进展不顺利,甚至还有可能被领导骂了。 她伸手拽了拽刘屿安的衣角,想了想转移话题说道:“时局,许队,预审的在里面问了几个小时了,程石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 时钟林‘嗯’了声,他看向许长川:“怎么哑巴了?刚不是还跟我说墨传媒有问题吗?” 许长川知道时钟林这是在点自己,他委婉推脱做了做样子道:“师父,您别拿我打岔了,预审都干不动,我一个跑外勤的更不行了。” “别贫,去,我在这给你盯着。”时钟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给你一小时,撬不开他的嘴,以后别叫我师父。” 这就是有人给撑腰了。 许长川保持立正姿势规规矩矩给时钟林敬了个礼,装腔作势道:“得令!” - 负责审讯的警察被程石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不轻,正准备拍桌子瞪眼睛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许长川。 “许队。” 许长川点了下头,他自带了一把椅子放在程石对面,翘起二郎腿对着两名一脸迷惑的同事摆摆手,开口就是一股自由散漫的味道:“你们继续,别理我,我就是来这里躲领导凑数的。” 干预审的哪个不是人精,见许长川这么说,知道对方是来帮忙的,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程石,你组织卖淫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你坦白交代,我们还能算你悔过自首,到时候上法庭,法官也会考虑给你量刑。但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别说减刑了,被我们查出来你有别的问题,那可就是数罪并罚,绝不轻判。” 程石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看起来更像是睡着了。 一声轻笑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许长川抱起手臂,朝同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好意思,我没忍住。”可他话里话外却丝毫没觉得有任何歉意,“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预审同事配合道。 “从前有个人啊,他在山间小路开车,正当他特别悠哉地欣赏窗外美丽的风景时,迎面开来的货车司机突然摇下窗户对他大喊一声‘猪’。他越想越气,自己好好的在马路上开车,怎么还有有人骂他,然后他也摇下车窗骂了回去‘你才是猪’!” 许长川讲的很生动,就连程石都不知不觉睁开眼睛看向他,只见他话音一转,“结果你猜怎么着?” 预审问:“怎么着?” 许长川笑了声:“刚骂完,这人便迎头撞上了一群过马路的猪。 ” 这哪是笑话? “无聊。” 程石难得开口,他嘴角动都没动,目光带着嘲讽和轻蔑。 预审也没想到许长川竟然用这么一个给小学生讲的笑话撬开了对方的嘴,趁热打铁道:“许队,你这个笑话有点冷。” 许长川眼底闪过一丝赞扬,看来有人听懂了,他将视线又投向程石,意有所指道:“冷不冷倒是其次,你不觉得咱们现在就跟笑话里的货车司机特像吗?” 程石就算再愚钝,也听出了许长川的言外之意。 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好赖话还是听得懂的,冷笑一声:“许队是吧?你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我说过,除非有律师在,不然我无可奉告。” “律师是吧?”许长川用手指蹭了蹭眉骨,唇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满级嘲讽的笑容,“要不是知道你没读过什么书,我还真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哪个大老板,上来就要律师?你知道律师两个字怎么写吗?” 程石最恨别人说他没文化,许长川字字句句都在戳他脊梁骨,咬牙切齿道:“你别得意,你们没证据,等时间到了得乖乖放我走。” “嗯,谁说我们没证据?”许长川面带疑惑,问一旁的预审,“咱们现在是不是零口供也能结案啊?” 在外面听着审讯的时钟林有点想笑,他冲旁边的徐潇潇指了指在里面装模作样的许长川,哼了声:“你们许队有时候是个好猎手,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只狡猾的狐狸。” “还不都是您教的好。”刘屿安下意识奉承了一句,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把时局也一起形容成狐狸了。 这是时钟林第二次被刘屿安的话噎到了,他好笑地摇摇头:“你们啊,竟跟他学坏不学好,早晚我得跟他说说,把你们纪律作风这块回回炉,好好学习一下。” 徐潇潇恨的在后面狠狠拧了刘屿安的胳膊,皮笑肉不笑:“时局说的是,到时候我也跟许队提一提,如果有反思动员大会,我们就让小刘全权代表发言。” 身心俱痛的刘屿安:…… 审讯室里的情形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预审在一旁积极配合地点头:“零口供当然可以,只不过就是少了犯罪嫌疑人的自述和给他提供减刑的机会。” 许长川一次次挑拨程石最脆弱的地方,他起身站在记录员旁边,拿着鼠标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上面几行无关紧要的笔录:“人家不想要减刑,咱们也不能逼着给他减啊。” 说罢,将手中的鼠标往前一扔,拍了拍手,“什么也别问了,这时间也不早了,还不如赶紧结案回去补个觉。” 预审也叹了口气,装作无奈道:“既然许队都发话了,那我们就把笔录结了,人先放在你们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给看守所的同事打电话。” 程石对于警察的审讯套路,都是从种墨那里听到的一知半解,哪里真的见识过这种零口供也能结案的场面,顿时有些慌了神。 “你们不能结案!” 许长川闻言转头看向他,眼底尽是不耐烦:“你不说,我们干嘛还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 “你们没证据,我不认罪,你们不能冤枉我!”程石双拳狠狠在桌子上,铁锁跟木板接触发出震天地响声,“你们这是刑讯逼供,我要告你们!” 眼见时机成熟,许长川走到程石面前,‘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似乎在比拼谁的声音更大一样:“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是哪里?我告诉你程石,别以为自己穿上了一层有钱人的皮你就真的高高在上了,谁都知道你骨子里不过是一个只会种地不学无术的……人渣。” 程石行动受限,他吃力地抬着脖子看着许长川,目光凶狠冰冷。 “哦,被我说中了吧,你到现在也还觉得自己跟上流社会格格不入,所以才从那些女主播身上找认同感。让我猜猜,是不是你看到她们不情愿但还是屈服的表情觉得特别解气,是不是看到她们在直播上被人捧着,但是私下里贴着你,你觉得虚荣心爆棚啊?” 程石听后,五官狰狞,脸上的每块肌肉似乎都在暴怒下不断地颤抖着。 “真可笑,程石,别骗自己了,你就是一个被人推出来的挡箭牌。” “你闭嘴!” “你以为下面那些人是真的怕你吗?才不是,你信不信,要是你真的被抓了,她们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 “闭嘴!你闭嘴!” “到这时候你还替人扛着呢,嗯有骨气,这是不是就是现在特别流行的那句话,他那边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你在替他负重前行啊?” 许长川见程石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声音低沉,压低身子,加上了最后一个砝码,“我是看出来了,怪不得他选你当替罪羊,毕竟你扛住了,他才能全身而退。” “不会的!他不会的!” 程石杀气腾腾,手脚疯了似的晃动着,“他不可能骗我!” 许长川上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尽全力将程石按在原地,冷声道:“说!他叫什么!” “不会的!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是谁!” 混乱中,只听程石不停地在自我催眠,否认事实。 “我们是亲戚!他不会不管我!” 许长川眼睛一眯,抓着对方的手微微用力,他换了一种问法,语气却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谁不会?” 程石吃痛,他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回答:“种墨不会的!” 第61章 dna的疑点 许长川把程石攻破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全局了。 传得神乎其神,到顾北知这里,许长川的形象已经从‘人形警犬’变成了二郎神座下那只啸天犬,甚至还是能口吐莲花的升级版。 他正坐在办公室翻看着尸检报告,褚南周敲门进来,他之前将阎朵身体里采集到的擦拭物送检了,今天刚把dna鉴定结果取回来,第一时间拿给顾北知看。 “这次还挺快。” 顾北知并没有在意,以往的鉴定结果无外乎两种两种情况,一种是记录在册的有过前科的犯罪嫌疑人,另一种是dna库里没有符合的。 不过就算时犯罪嫌疑人的dna没有被采集,但是他们防不住自己的远亲或主动或被动地被采集dna信息,所以一般只要有结论的,警方根据家族成员dna之间的相关性,要想找到他们本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当顾北知翻开这次的报告后,结果却有些出乎意料,上面的结论竟然是无法做出犯罪嫌疑人的dna基因型。 褚南周离得近,他也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顾老师,咱们检测出来明明是有弱阳性,可为什么会没有dna呢?” 顾北知大脑有些短路,他干脆摘掉眼镜,手抵着眉心闭上了眼睛。 褚南周站在原地,他看着顾北知犹豫道,“您说会不会是检测中心的机器出问题了?” 各种可能性都在顾北知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是无解。 半晌后,他才继续说道:“我打个电话。”说完,他看着报告上面给出的联系方式,给鉴定中心的同事拨了过去。 褚南周从对方的尾音中听出了些许疲惫。 顾北知先前请了两天假,这次回来后又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住。 想了想,褚南周拿起桌面上空着的水杯,转身去给他满上。 “哪位?” “您好,我是市局的法医顾北知。” “顾老师?”对方显然是听过顾北知的名号,声音恭敬了一些,“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碰到一个案子,起初在死者体内发现了凶手残留的体液,而且做了精斑预实验,确实证明有微弱的阳性反应,但是今天我收到的鉴定中心给出的结论,上面说没有办法检验出dna属于任何人的基因型,这一般会是什么情况?” “您说的那个死者是不是叫阎朵?” “对。” “这案子是我经手的,我当时也很奇怪,后来问了主任,主任说几年前的一起案子倒是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是后来市局那边说犯罪嫌疑人抓到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几年前?”顾北知一皱眉,“什么案子?” “主任没有细说,我也没问。”对方想了想,“不过凶手都抓住了,应该是已经结了案的吧。” 顾北知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对了,顾法医,您觉得会不会是犯罪嫌疑人戴了避孕套的原因。”那边的人突然提出了这种假设。 顾北知否认:“如果他戴了,我们这边的检测结果就不会是弱阳性了。” “那会不会是一开始没有戴,后来戴的?”对方越说越没底气,“如果这样的话也有可能会留下极少量的精液,但是不留下精子。顾法医,您也知道的,只有在有精子的情况下才能检出dna。” 顾北知回想了下整个尸检过程,每个步骤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肯定道:“我可以肯定凶手没有戴避孕套,因为在提取擦拭物的时候没有检出避孕套外侧的油脂成分。” “我听说死者是死在浴缸里的,那就只有凶手给她清洗过这一种可能性了。”对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如果还不是,总不能是因为犯罪嫌疑人有病吧,我听说有些人可能会得一种什么病。不好意思顾法医,我不是医生,所以对医学方面不是很懂。” 顾北知如醍醐灌顶,他跟对方道了谢,挂了电话后连忙又给三院的泌尿科主任拨了过去。 响了好几声,就在顾北知有些急不可耐的时候,对方才接通。 “顾主任?我刚下手术,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 忙碌一通之后,顾北知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困扰了自己很久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后,整个人的状态都疲软了下来,指尖像是灌了铅,就连抬个手的力气都没有。 褚南周把顾北知的杯子重新沏好了茶叶,现在喝刚好是可以入口的程度。 顾北知看着旁边人求知若渴的目光,说了句:“有结论了。” 褚南周立刻问:“是嫌疑人身体原因?” 顾北知弯了弯嘴角:“猜对了,凶手很有可能患有不射精症。” 不射精症。 是指患者可以正常进行性生活,但是无法在此过程中射出精液从而获得快感和满足感。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在受害者体内可以检测到残留的体液痕迹和阳性反应,但是检测中心无法鉴定出对方的dna结构。 褚南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顾老师,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写结论报告。” “对了,小褚。”顾北知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他。 褚南周脚步一顿,回头。 “你跟时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褚南周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他后背烧起一股躁意,小声回答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之前不认识吗?” 褚南周摇头。 顾北知将放在桌面上的眼镜戴上,镜片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指尖微收,半晌没说话。 其实褚南周跟时辰之间并不是什么旖旎的爱情故事,也不难以启齿。 只是一个自私懦弱的人无法承受对方沉痛的过去,而选择了做了逃兵。 而且过去那么多年了,褚南周已经慢慢学会了在听到时辰的名字时克制情绪,不表现出自己失魂落魄的一面了。 顾北知乌黑的眉眼凝着一股能看穿人心的清冷,他的语气尽管平淡,但仍能听出了僵硬:“这条手链,是她给你的吗?” 褚南周蓦地伸手捂住手腕,看到顾北知探究的神情时才突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愣了片刻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勉强恢复镇定,‘不是‘两个字不知怎么的到嘴边就是讲不出口,含糊其辞道:“哦这个红绳,您不提我都忘了……” 话音刚落,他视线飘忽不定地落在了一旁的时钟上,不着痕迹但是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都这么晚了,许队那边还等报告开分析会,顾老师,那我先去写了。” 门关上,空荡荡的房间再次恢复宁静。 顾北知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时辰梦魇中脆弱的眼泪。 他有些憋闷,随手将衣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似乎只有倒灌进一些冰冷的空气才能让他恢复镇定。 - 窗外的夜色,深暗如浓墨,但市局每层的办公室里却都灯火通明。 许长川点了外卖,他两手拎的满当当的,靠近会议室的时候腾不出手,正准备用脚踢门,却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时钟林跟付子兮的对话。 “……我觉得现在不是抓种墨的时机。” “怎么说?” “他在宁城的影响力很大……贸然行动……宁城的经济发展……” “你想怎么办……” 许长川在外面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也知道两个人在讨论关于种墨的事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脚踢了踢大门,装作若无其事地喊道:“小刘!开门!” 话音一落,里面的两个人瞬间收声。 许长川见到开门的是人是付子兮,挑了下眉。 付子兮替许长川拿进来,嘴上还笑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想着后面的审讯过程进展得挺顺利,给大家买点东西补一补。” 他说完,像是才看到时钟林,特意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他面前,嬉皮笑脸道,“师父,隔壁街的卤肉饭,您尝尝,看看是不是还是几年前的味道。” 时钟林也伸手接了过来,晚上吃的那点稀汤寡水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他打开一盒,熟悉的卤肉味道扑面而来,凑近闻了一大口,夸赞道:“不错,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付子兮也走过来,插了一嘴:“是挺香的,你们经常点这家吃吗?” “我刚来局里的时候,师父请我吃的第一顿就是这家的卤肉饭。” 许长川说着,拉开一把椅子坐到时钟林对面,也拿出一盒,他看着上面万年不变的两根油菜笑道,“师父,您还记得当时您管店家多要了一盘水煮青菜吗?” “怎么不记得?”时钟林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每次吃饭都得拍照跟我家那位汇报,全靠那盘青菜做做样子。” “当时我就想您跟师母真恩爱。”许长川说到一半,看向一旁的付子兮,“付副,你还没见过时局儿子吧。” 接着又转头跟时钟林说道,“师父,他留学回来的英语肯定好,赶明让小荃来队里跟他多交流交流,没准还能临阵磨枪提高一下口语。” “时局,您就一个儿子吗?” 付子兮这话问的突兀,许长川眯着眼睛看过去,这显然不太符合他圆滑的形象。 时钟林嘴里嚼着菜,也没在意:“一个就够让人头疼了,这不快高考了,家里被他折腾的鸡飞狗跳的。” 付子兮迎上许长川的视线,笑了笑:“我还以为时局您儿女双全呢,毕竟您这样的一看就是好父亲。” 时钟林想说什么,话没有说出口,就见许长川替他解释道:“你刚来可能不太清楚,我师父太疼老婆了,像生孩子这种事情怎么忍心再让师母受一次苦呢?” 付子兮有些愕然。 他半晌没吭声,眼睛看着时钟林的侧脸,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可是无论是长相还是神色,都没让他发现有任何破绽。 “想什么呢?”许长川看了眼他手中一直没有动的筷子,“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付子兮摇摇头,他拿出筷子,低头挑了两块肉塞进嘴里,心里还在嘀咕。 难道是他收到的消息有误,时辰其实跟时钟林没有关系? - 刘屿安自己在监控室里值班。 他将程石的审讯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边感叹一边试图从里面找出有没有关于1·21专案的突破点,但是一无所获。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将房间内仅有的几把椅子并在一起当床,刚要躺下来休息休息,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刘屿安以为是许长川,连忙爬起来去给对方开门。 结果一抬头,居然是付子兮。 对方穿戴整齐,还是那一身笔挺的西装,刘屿安毫不怀疑以后这就是副队长的标配了,他挠挠头:“副队?” “在休息吗?”付子兮看了一眼他摆放整齐的椅子,“我来是想看一眼程石的审讯录像。” 刘屿安坐在电脑前,他一边调取录像一边问:“副队,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要看录像了?” 付子兮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屏幕上播放着的程石的审讯录像。 “快进。” 直到许长川进入到审讯室后,他才让刘屿安将倍速调回到正常。 【要不是知道你没读过什么书,我还以为对面坐着一个大老板……】 【程石,别骗自己了,你就是一个挡箭牌……】 【只有你扛住,他才能全身而退。】 【他是谁!】 …… “停。” 付子兮话音刚落,刘屿安就按下来暂停键,屏幕上正显示着许长川按着程石肩膀的画面。 “副队,这里……有问题吗?”刘屿安小声问。 付子兮眯了眯眼睛,他知道下一秒程石就将‘种墨’这个名字交代了出来,然后就是一系列的土崩瓦解。 “没有,我就是觉得许队挺厉害的。” “是啊,许队全凭一己之力敲开了这张嘴,就连预审都夸他呢,说什么许队如果干审讯,那对警队来说更是添砖加瓦。” 一提到许长川,刘屿安与有荣焉道,“咱支队长知道这件事情后,差点跟预审急了,挖墙脚也没有这么挖的啊。” 显示器里投射出来的光,映在付子兮的脸上,他静默片刻,对刘屿安说:“你跟了许队多了?” 刘屿安掰着手指数了数:“算上这个月的话,差不多三年了。” “那是挺久的了。” 付子兮垂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像是饥饿游戏开始前的预告,“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肯定也很重吧?” 这点自信刘屿安还是有的。 不过人不能得意忘形,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谦虚道:“咱们整个刑侦一队在许队心里都同样重要。” 付子兮笑了笑:“看来跟许队的这个选择,我押对了。” 只要你认可许长川,那就是一定是好人,这就是刘屿安的善恶门——川门。 刘屿安也不困了,给付子兮拉过一把椅子又从头开始给他将许长川的光辉事迹。 听着对方的碎碎念,倒是极为生动有趣,付子兮的心情也是越发好了。 不过可惜了,他讲故事的这个本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对着谁继续说。 第62章 曾经的他 周末天气格外地好,六点多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温梨拉开窗帘从窗外望出去,朦胧的朝阳远远地冒出了半个头,将快要苏醒的天际染得晕红一片。 今天同样也是红星小学为期一周军训开始的日子。 温梨起了一大早,她准备了两个大大的旅行袋,里面除了装了一些自己日常换洗的衣物,剩下的就是给学生们预备的各类常用药品和防晕车的小零食。 好不容易将东西拎下楼,她把东西放在自己脚边,掏出手机给许长川发了条微信后正准备叫车,结果却看见那辆眼熟的吉普车七拐八拐地从小区门口驶进来。 温梨眉梢一扬,脸上溢满笑容,只是还没来及开口就见驾驶室探出一张眉飞色舞的脸:“嫂子!” 刘屿安见她看到自己时僵在脸上的表情,假装受伤道,“就算我不是许队,你也不用这么失望吧。” “我哪有失望,是天太冷了。”温梨连忙搓了搓自己的脸。 两个人已经算是比较熟了,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顾忌。 刘屿安看了一眼温梨脚边两个大大的旅行袋,惊讶道:“嫂子,你这是去军训吗?快赶上搬家了吧。” 温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张嘴就来:“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庭的未来,我这里面可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明明是为祖国的花朵保驾护航。” “一看嫂子你这就是得到了许队的真传。”刘屿安偷笑。 他下了车,正准备给对方展示一下自己刚练成的肱二头肌,一把扛起地上的袋子时,结果差点没把腰闪了,“这么沉?” “你轻点,里面还有玻璃瓶呢。”温梨看得提心吊胆,还不如自己上手来的安心。 “嫂子,这又不是野营,怎么还带瓶子了?”刘屿安吭哧吭哧地往车上搬,不忘叮嘱,“没带管制刀具吧?” “我带刀干嘛。”温梨好笑道。 “水果刀也算啊。”刘屿安想到月青山的案子都有些后怕,“嫂子你是不知道,当时咱们野营时发生的那起命案,顾法医还推测凶器很可能就是一把水果刀。” 温梨心里一顿,她舔了下唇,装作后知后觉道:“怪不得你那天问我刀在哪呢。” “那刀你现在还留着吧?”刘屿安关上后备箱,拍了拍手,随口一提,“好用吗?” 好用。 温梨轻轻抿了下嘴角,确实好用。 不过在对上刘屿安单纯的目光时,她没吭声,回避了对方的视线,绕过车身伸手去拉副驾驶的门,转移了话题问:“你们这次没有选人去当教官吗?” 提到这个刘屿安就直叹气:“本来是许哥去的,但是月青山那案子领导定了破案期限,他现在分身乏术,恨不得自己变成孙悟空揪几根猴毛代替他,这不,连送你的功夫都挤不出来了。” “他很忙吗?” 刘屿安也钻进驾驶室,听见这话,极为夸张道:“忙!许哥这次可是立功了,他把预审都没拿下来的嫌疑人,用了不到一小时就给直接攻破了。” “是吗?” 温梨虽然在回应,但心思却不在此。 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心急如焚地等着对方回复。 度秒如年。 内心焦躁,明面上的表现就是不停地用手指敲着手机壳。 “嫂子?” 刘屿安见对方没有回复自己,忍不住提高声音喊了句。 “什么?” 温梨这才从手机上抬起眼,像极了网瘾少女。 “那个,我是想说……”刘屿安指了指她的安全带,“咱们出发?” 温梨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在腿上,一手扽着安全带,一手给刘屿安指着右手边的那条道,难得还保持了清晰的思路:“咱们从这边出去,直接右拐就能上主路。” 她话音刚落,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你昨天拿走水果刀要做什么?】 【切水果啊。】 温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变得苍白,她手上有些急切追问,指甲敲在屏幕上发出一声声脆响,令开着车的刘屿安都不禁侧目。 他犹豫了片刻问:“嫂子,不会是我来晚了,要迟到了吧?” 温梨皱起眉,随即将手机揣回口袋里,笑了笑:“没有,刚刚在回复一个家长的问题。” “这年头每家只有一个孩子,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宝,理解。” 刘屿安轻点刹车,车头往旁边一拐,驾轻就熟地将车辆并入到了主路上,嘴里还不停说着,“我们还好,派出所的同事出任务要是遇到了家长报警可就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明明是小孩之间的小打小闹,连实质性伤害都没有,结果到现场发现双方家长打得不可开交,嫂子你是学法的,你说这怎么也得算一个故意伤害或者打架斗殴吧,遇到这种情况你说我们当警察的是抓还是不抓。” 温梨‘嗯’了声,视线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眼底浮上难以形容的迷茫,心绪不宁。 虽说是周末,但是对于刑警来说每天都是工作日。 付子兮将外卖拿到餐厅,他一边坐在餐桌前吃着碗里的小馄饨,一边看着微信界面最上方从‘对方正在输入’慢慢变回了‘小梨’两个字。 他轻笑一声,随手将手机扔到桌面上,低头又闻了闻香气扑鼻的馄饨,顿时觉得胃口大开。 吃饱喝足后,付子兮人仰在椅子里休息。 不经意间,余光瞥到了被塑料袋包裹起来的那把清洗地一干二净的水果刀。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在手中把玩着,嘴边还未收敛的笑意忽然加深,那颗原本看不出来的尖牙也更明显。 随即,嘴角一垮,眼神瞬间冰冷。 这把刀轻飘飘的,不知道能不能如他所想那般掀起一点小风浪。 - 刘屿安将温梨送到红星小学后就急匆匆赶回去上班了,临走前他不忘把许长川特意交代的爱心暖壶递给她。 “嫂子,这里面有绿豆汤,虽然现在不是夏天,但是在外面练久了也可以补充一下体力。” 一阵尾气飘过,温梨捧着那个比她头还大的保暖壶,身边放着两个行李袋,站在风中凌乱。 从学校出发,总路程要两个多小时。 温梨坐在大巴车第一排,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注意到这些小学生一个个兴奋地跟要春游似的,不禁有些感叹。 但凡有个小学文凭,也不至于大早上就被骗。 早上十点,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进了位于远郊区的宁城警察学院。 这里是他们此次军训的目的地,却也是许长川毕业的地方。 校园非常宽敞,整洁干净,每一个角落都彰显出着警察学院的严谨的风貌。 一进校门,温梨便注意到了正中心立着的那根旗杆和那上面随风飘扬着的鲜艳的红旗。 即使周围没有巡逻站岗的人,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摒弃玩闹的心,屏住呼吸认真对待起这次军训。 温梨的心情有些复杂,好像一踏入这个地方,就让她隐约产生了背德感,甚至还有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在像蚂蚁啃食般反复折磨着她。 她拎着行李的双手发沉,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走路都不抬头吗?” 是许长川的声音。 温梨抬眼就撞上对方投射过来的视线,愣了半晌,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他面容俊朗,今天穿着一件浅色风衣,更显身高腿长,里面的衬衫松了两颗,领口随意地翻折着,不羁又随性。 人往那一站就十分夺目耀眼。 就连旁边那些小豆丁,都一个个眼巴巴看着面前这个像山一样高大好看的人。 温梨瞬间体会到了刘屿安时常挂在嘴边上的那种与有荣焉。 因为此刻,她也觉得这样一个人弯腰跟自己说话,有种难以言说的蓬荜生辉。 许长川看见温梨双手拿满了东西,顺手接过来,空着的那只手推了一下她额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昨晚没睡好?” 温梨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许长川有些好笑,慢慢放缓语气:“见到我很惊讶吗?” 温梨没忍住,弯起眼睛笑,眼睛深处溺着温柔的暖意:“我还真以为你不来了。” 许长川掉头带着人往宿舍楼走去,步伐稳健:“不来看看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跟送孩子去上学的家长一样,温梨不禁失笑,她见大部队都在后面,自己也不好单独行动,轻轻唤了许长川一声:“你把东西给我吧,我跟同事一起去。” “我帮你拿过去,也没几步路了。” 说话间,他脚上步子加快,头也没回地开口,“你不用着急。” 跟温梨同行的男同事早先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停刷存在感的男人,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见状快走两步跟上,压低声音小声问:“温老师,你们认识?” 许长川显然是听到了这句疑问,他脚步停留在原地,转身,轻轻皱起眉,眼神存着质问。 温梨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背脊发凉,怎么有种自己是渣男不给对方名份的感觉一样,正当她犹豫着该作何解释,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不远处的大喇叭喊集合的声音彻底解救了她。 “要集合了。” 温梨指了指不远处的操场,打断了此刻尴尬的气氛。 “那温老师我们快走吧。” 男同事见状,作势要等温梨一起。 “温老师。” 许长川的声线清晰,有那么一瞬,温梨感觉他们两个人像是站到了舞台中央的探照灯下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许、许警官?” 温梨侧着身体做出一副随时要跑的动作,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了白皙修长的颈线。 许长川不顾其他人的视线,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径直朝她走过去。 男同事傻了眼,他干巴巴地笑了声:“你们还真认识啊。” 许长川没有进一步行动,反而像是在等待温梨,她想了想,握住他的手,低头小声道:“那我先走了?” 这动作是变相的安慰,也是宣誓主权。 许长川看着温梨耳朵都红了,捉着她的手反拢在掌中,迎上对方诧异的目光,眼角浮笑:“我是她男朋友。” 两人动作亲昵,让温梨心头微微一颤。 她轻轻用胳膊顶了一下许长川,示意他可以撒手了:“我要去操场集合了。” 许长川笑容更深,他眼睛轻眯着,看着刚刚还要跟温梨一起走的男同事悻悻走了后,眉目间有种不同于平时的好看。 “温梨,欢迎你走进我的人生。” - 学校里一切都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 这里的花坛和绿化很多,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放眼望去,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台上发言的领导大致介绍了一下未来一周的训练安排,这些主要都是说给带队老师听的,毕竟这次训练对象是小学生,除了给他们上思想品德课外,最主要的就是培养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自律的习惯。 接下里的工作就是熟悉警校的环境和整理宿舍内务了。 这些内容也是军训的必修课。 温梨看着许长川默默跟在教师队伍后面,手里还拎着跟他形象不符的两个旅行袋,总觉得周围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揶揄。 负责介绍的宣传员引领着所有人有秩序地进入到教学楼的一层大厅:“这就是警校的教学楼,因为现在楼上还在上课,我们就简单地参观一下这里。” 他说罢,指了指旁边的展示墙,无论是来教师还是学生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 “这上面的照片,有些是我们在校生参与比赛荣获的奖项,有些是见义勇为帮助市民挽回损失受到了褒奖,还有这些……” 温梨顺着对方的手指看过去,“他们是我们警校历届优秀毕业生……” 听到这里,她的视线从后面那些照片上一一掠过,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发现了对方。 “这是不是后面的大哥哥啊。” “哇,大哥哥穿警服的样子好帅。” “我以后也要当警察!” 温梨仿佛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许长川穿制服的样子,但却深深地受到了震撼。 她一直都知道许长川这个人长得好,可从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作端正。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笔挺利落的警服,剑眉星目,隐约能看出年轻人身上的朝气不羁,身姿如同一把利剑,端立在红旗下。 他执起右手,握拳,庄严宣誓。 此时,温梨才明白许长川说的那句‘欢迎走进我的人生’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慢慢靠近,温梨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她没有回头,反手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 “想知道我当时在宣什么誓吗?” 温梨没有回话,只是攥紧了对方温热宽厚的手掌。 “忠于国家,忠于人民。” 许长川顿了顿,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温梨的颈后,“忠于我的爱人。” 温梨的眼眶湿润,她的心口里像是有源源不断涌上来滚烫沸腾的热水,许长川的这句话,着实让她被烫了一下。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然长成参天模样。 守护着这方土地,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安宁。 第63章 军训 这次参与军训的人员一共分成了大中小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又按照班级编好顺序。 除了在职警察当教官外,还有几名警校生配合当助教,听从指挥被分配到了各个班级中。 “稍息!立正!” 温梨站在她所在的小班最后一排,正午时分的太阳高高挂在头顶,即使温度不高也晒得人脸颊发烫。 带领小班的是一名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武警,他方才自我介绍自己是从部队转业的,果然一言一行都带着部队作风。 “向右看齐!” 他喊得声嘶力竭,额头脖子青筋直冒。 “向前看!” 温梨一边纠正着旁边学生的动作,一边认认真真跟着教官的指令训练。 树荫下的许长川,颇为不正经地跨坐在一旁的高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操场中央正在训练的人。 偶尔路过的人见到他时明显都愣了一下,纷纷定住脚步敬礼:“学长。” 挂在荣誉墙上的人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人有种线下追星的不真实感。 “师兄?” 正当许长川放空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 他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是当时在城南会所参与治安检查的杨妮,对方见到他的时候欣喜若狂,“我没听说你来啊。” “我凑个热闹。”许长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来当教官的,待一会儿就走。” “不会是局长让你来撑场面的吧?” 杨妮走近,她单手撑在台子上,一跃而起,紧挨着许长川坐下来,“师兄,你真应该换上警服,让他们看看你当年风采。” 许长川嘴角弯了弯:“我哪有什么风采。” 两个人相聊甚欢,至少在温梨看来如此。 她跟着教官的口令陪学生们练正步,一个没留神被旁边十分卖力但是手脚不协调的小胖子给踢了一脚。 嘶。 温梨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水泥地上,幸好她下意识用双手撑了下,才稳住身子没有直接摔倒。 旁边的学生吓傻了,愣在那里,黑溜溜的眼睛里尽是慌张:“温老师……” 温梨连忙笑着摆摆手,她看了眼手上倒是没有破皮:“老师没事,你继续练。” 说罢直起身子,还甩了甩刺痛的小腿,夸张道,“你看,能跑能跳呢。” 教官看了温梨一眼,他招来旁边年轻的助教,小声说了两句,之后继续整顿纪律:“同学们,集中注意力,看我!挺胸收腹!预备……正步走!” 助教是个年轻的学生,他有些不敢直视温梨的眼睛,垂着头盯着她的腿,小声问:“你、你没事吧?” 本该是痛的,但那时候温梨肾上腺素飙升,毫无痛感,现在松懈下来才觉得膝盖火辣辣的,肯定是磕破了。 “要不然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温梨刚想点头,突然想起了旁边跟姑娘聊天的正牌男友,突然道:“没事,你扶我去旁边坐一会儿吧。” 助教也没有多想,他面皮有些薄,红着脸轻轻扶着温梨。 虽然隔着厚厚的外套,但好像也能触及到她柔软的胳膊,有些烫手。 “小心,这里路不平。”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碎碎念,温梨听着对方倒是觉得他有点像刘屿安,话多却不招人烦。 “我们操场一直说要整修,但是经费批不下来,领导就拿越野拉练的标准要求我们了。” “严格一些,对你们也是好的。” 助教笑了笑,他们是从旁边有阴凉的小路走的,对方看到坐在高台上的许长川,突然有些激动道:“温老师,你看那边那个人,他可是我偶像。” 温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许长川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半仰着头听着身边人说话,似乎是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一只手挡在头顶,脸上是毫不掩饰地轻松的笑容。 “你认识他?” “温老师,你应该问,我们学校哪个人不认识他。” 温梨挑眉,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也是现在市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 助教眼底闪着小星星,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跟温梨的距离靠的有些近,他低头着示意对方注意脚下,还没说两句就见一道身影从旁边跑了过来。 “温梨。” 许长川蓦地开口唤她,声音还带着喘息。 温梨脚步一顿,回过头。 “腿怎么了?” “哦,不小心摔到了。” “我看看。” 从温梨的视角看过去,许长川一侧的膝盖已经差不多贴到了地面上,以一种单膝跪地的方式蹲在她的面前。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杨妮走过来,显然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 “这位是……温老师?” 杨妮对温梨的印象不可谓不深,一个深更半夜能把许长川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作为潜在情敌来说,不容小觑。 温梨朝对方点了点头,垂眼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许长川,将自己的腿往后撤了撤,不领情道:“我休息一下就行了,许警官有事情就去忙吧。” “你是小学老师,又不是小学生。” 许长川不笑的时候,可能语气也没有很严肃,但压迫感出奇的强,见她冷淡地别开眼,他一把抓住她缩回去的腿,不容置喙道,“别动。” 隔着厚厚的裤子,被许长川碰过的位置开始升温。 一旁的助教见状连忙松开温梨的胳膊,一副吃瓜的表情:“温、温老师,你和许师兄……认识啊?” 许长川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个人这么问了,他头都没抬,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当作回应,但是抓着温梨的手却不肯放。 他托起对方的脚转了转,手指落在她脚踝的那块软骨上,轻轻地摁下去:“疼吗?” “不疼。” 温梨一边摇头说着,一边极其不自在地把脚从许长川手上抽了回来。 动作之快,倒像真没事一样。 许长川还是不放心,他慢慢起身背对温梨,偏头道:“我背你去医务室。” “许师兄,温老师是伤到右腿了,当时班里的学生正在练习正步走,不小心踢到她了。” 助教一五一十地将整个过程讲了出来,没有一点添油加醋,“温老师可坚强了,咱们操场上那个水泥地跪地上多疼啊,她硬是一声都没哼。” “也没有那么夸张。”温梨怕他小题大做,拍了下许长川的后背,“我可以自己走。” 许长川听得眉毛皱起来,态度罕见的冰冷和强硬:“上来。” 温梨见拗不过对方,轻轻地趴在他背上,将脸埋在他发烫的颈窝处,像小猫一样小幅度蹭了下,声音和态度都软了:“我真的没事。” “有事没事,医生说了算。” 这带刺的性格,还真是不合时宜的扎人。 杨妮伸手虚扶了一把温梨,声音里带着体贴:“师兄,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吧,我和温老师都是女生比较方便。” “不用。” 许长川干脆利落的拒绝。 杨妮在对方这里吃过亏,不好再纠缠,没等许长川交代,主动说:“那你先送温老师吧,她毕竟算是来警校的客人,伤了不好。” 许长川点头道谢,但眼神里的客气与疏离,让杨妮一颗心倏地下沉。 温梨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一种可怕的占有欲自心底慢慢滋生起来,她下意识收紧了搂着许长川的手臂。 “别怕,掉不下去。” 许长川甚至还将后背上的人掂了掂,“你男朋友硬件条件好的很。” 再正经的男人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都会显得不正经起来,何况许长川本身就是个不着调的。 杨妮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中,才缓缓开口问向旁边的人。 “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助教没想到这次自己吃到了惊天大瓜,正在微信群里同步这个八卦,听见杨妮的话以为对方是同道中人,兴奋道:“许师兄是温老师的男朋友啊,我就说两个人郎才女貌配一脸!” - 医务室 这里的布局跟许长川在校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房间里安静得掉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校医姓李,是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性。 她瞥了一眼许长川,像是认出他来了,表情一松,又好气又好笑道,“怎么,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带伤往我这里跑,毕了业连女朋友也要来这么一遭?” 许长川自知理亏,他挠挠头做求饶状:“李大夫,您帮忙看看吧,她膝盖跪地上了,就咱们那个水泥地,谁跪上去不得破层皮啊。” 李校医见温梨红着脸迟迟不肯动,她冲许长川挥挥手,嫌弃他碍事道:“避嫌懂不懂,你给我外面等着去。” “不走行不行?”许长川做着最后的挣扎。 李校医眼刀飞过去。 “那您下手轻点啊,我女朋友怕疼。” 他说完,连忙圆润地滚开了,关上门之前还不忘跟温梨喊话:“温老师,李大夫人美心善,医术高超,你疼就说啊。” 直到‘砰’地一声门响,房间内再次恢复一片宁静。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无奈。 温梨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她一边脱掉自己的外裤,一边难为情道:“让您见笑了,他有点太夸张了。” “习惯了。”李校医戴上医用橡胶手套,看着温梨和蔼可亲地笑道,“小许这个孩子虽然贫,但是心诚,他认定了谁,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话音未落,看到她那条细嫩白皙的腿上青了一大块,惊呼道,“他家暴你了?!” 前后反差过大,温梨反应了两秒连忙摆手:“是练正步的时候不小心被学生踢到了。” “真的?” 温梨再三强调保证跟许长川无关。 李校医舒了一口气,随后将视线落在伤情最为严重的膝盖上,只见上面破了一层皮,露出了血红的肉:“有点严重,我得先给你清创,第一下有点疼,你忍忍。” 温梨乖巧地点头,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可是手指却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李校医见状转移她的注意力,声音带笑道:“你和小许在一起多久了?” 清创的刺痛让温梨大脑神经一跳一跳的,她轻轻攥了攥手指回想道:“也有一两个月了。” 李校医手上不停,语气却略带惊讶:“才这么短啊,我看你们样子还以为是老夫老妻了,怎么没有一点热恋小情侣的感觉?” 温梨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伤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缓了缓开口:“是啊,才这么短。” 李校医将温梨膝盖上的伤口擦完药,看着外面的门半掩着,一颗脑袋若隐若现地探了进来。 她轻轻给温梨盖了盖被子,叮嘱道:“我看啊,再不让门外那人进来,我怕他一会儿砸墙了。伤口需要晾一会儿,你先这么盖着,我去找找去淤青的药。” 许长川被放了进来,他快步走到温梨面前。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头顶上翘起来一小撮头发,浓而长的睫毛,但唯独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绪。 他屈指搓了下眉骨,脚勾来一把凳子,在床边坐下。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好像前两天在医院就是这样,想到这里许长川叹了口气:“以后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坐着。” “什么?” 温梨被他冷不丁的话弄得一头雾水,诧异抬头。 许长川探着身子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只是浅尝辄止,一下便离开,理所当然地讨了个吻。 “算了,你没事就好。” 说罢他想掀开温梨腿上的被子,“给我看看。” 温梨被这个吻弄的有些失神,没来及守住,一双长腿便直接暴露在对方眼前。 她红着脸低声吼了句:“许长川!” 许长川先是被眼前那一大片的白晃花了眼睛,随后视线聚焦才注意到了上面的伤口,他按住温梨想要盖被子的手,神色严肃:“还说没事,你看看,我要不带你来清创,你是不是想这么扛一周啊。” “我一开始不疼的。”温梨垂下头,喃喃道,“而且,我也不想军训第一天就掉链子。” “温老师,谁跟我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那是因为你老不按时吃饭。” “你是按时吃饭了,但是这种磕磕碰碰就不算了?” 许长川眼底情绪难辨,他的手轻轻抚过温梨腿上没有受伤的地方,入手滑腻,像上好的丝绸。 温梨只觉得一阵麻意沿着大腿往上爬,她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刚想开口,随即颈间一紧。 许长川另一只手紧紧按住温梨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 先是咬,再是吻。 小狗的怒气和不满连带着温梨的错愕,一并吞入腹中。 最后,直到对方呼吸不畅,许长川才结束这场亲吻。 “每次你都这样。” 温梨有点窘迫,要往后躲。 许长川却收了收手臂,将她的身体拽了回来,目光明亮,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诚恳和爱意。 “谁让温老师每次都要犯错。” 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温梨的脸贴在他的衬衫上,鼻尖缠绕着他的气息,像是冷冽的香烟又像是雨后清晨生长出的第一株青草。 她闭上眼,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许长川的手抚上她的后脑,摩挲着她柔软头发,连带着她的心尖也跟着痒了起来。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李校医还没回来。 许长川轻轻用手拍了拍温梨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我一会儿还要回市局,你等我一下,我再去找李大夫说两句。” 温梨又像树袋熊一样缠着他:“不要。” 许长川被她搂住腰身动弹不得,有些无奈,语气却一本正经道:“温老师,再不放就算袭警了啊。” 温梨皱了皱鼻子,还没开口,就听见许长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知道轻重,只好松开他。 许长川拿出手机,来电的人是时钟林。 “师父?” “赶紧回队里。” “怎么了?” “你的人出事了。” 第64章 东窗事发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太阳当空照,仅一秒,头顶的天就沉沉地压了下来。 隔着云层泛着灰蒙蒙的光,阴霾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街道上的人影稀疏,树上发了芽的新叶还没长好就被狂风吹落,滚滚闷雷藏在天际之中,觊觎着,等待重重一击。 红灯。 许长川踩了一脚刹车,耳边里回响着跟时钟林的那通电话。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检察院怎么会来?” “如果是我的人在工作中出现失误,违反警队纪律,我愿意接受处分。” …… “长川,你是队长。” “你要以身作则,配合调查。” 不远处的乌云像是携带着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他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心里那一块沉闷的石头压的更重了。 惊雷过后,大雨滂沱。 横斜的雨丝拍打在挡风玻璃上,窗外的景色被交织的雨幕盖住,朦胧不清。 许长川打开雨刷器,胶皮跟玻璃摩擦发出的声音和路边偶尔一两声汽车鸣笛交织在一起,更是平添了几分烦躁。 他望着这座被氤氲笼罩着的城市。 高楼大厦,钢筋水泥,顷刻间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碎。 千疮百孔。 片片离散。 - 即使许长川一路压着最高时速赶回到局里,距离时钟林给他打电话也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他的车头拐进大门,没开几米便寻到了一处车位。 轻点刹车,将方向盘打死,回望着后视镜,一个甩尾将车身利落地倒进了停车位,整个过程相当流畅。 外面的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打在车窗上,使得车厢内更加安静。 许长川面色冷俊,目光似刀剑那般锋利尖锐,片刻后他仰起头,后脑抵在座椅上,闭着眼叹了一口气。 一个密闭的空间可以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时钟林在电话那头说的含糊其辞,但从只言片语里他已知三点信息。 第一点,也就是时钟林表达最明确的,他队里有人跟1·21专案有关。 第二点是他的猜测,如果能这么肯定此人与案件有关,那想必是找到了关键性证据,很有可能是凶器。 第三点,也是现在最令他担心的。 敌暗我明,留给他们破案的时间不多了。 许长川蓦地睁眼,眸光坚定有力。 车到办公楼只有几步路,他没有打伞,冰冷的雨水沿着高挺的鼻梁上滑落,细密的雨丝转眼便打湿了肩头。 正前方有一处凹凸不平的水坑,他没有躲开,目不斜视地踩过去。 瞬间,泥泞的雨点沿着抛物线飞溅而起,染脏了这件昂贵的浅色风衣,却也越发让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从黑暗中挣扎出光。 - 付子兮穿着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浅笑,他双手插兜,看上去风度翩翩,却也跟乱作一团的办公室形成鲜明的反差。 此时,徐潇潇正在接待两名面生的穿着制服的民警,她得知对方是月青山派出所的,连忙递过去两杯热水,旁敲侧击地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警官,是检察院让我们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还没等徐潇潇进攻,对方便先发制人。 口吻生硬,态度冷淡,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徐潇潇语塞,大家都是同行,自然也理解这些所谓的保密规定。 但是现在许队不在,群龙无首,检察院又让他们刑侦一队的所有人原地待命,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副队好像很喜欢当门神。” 许长川语气淡淡的,嗓音低沉,却让徐潇潇一耳朵就听见了。 “许队!” 正在原地转圈六神无主的她闻声眼前一亮,余光看到那件眼熟的西装,诧异道,“副队也来了?” “慌什么。” 这一瞬,徐潇潇原本稳定的情绪和心头的委屈突然泛滥。 她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孩子在外面受到了委屈被欺负,等到家长来撑腰的感觉了。 室内的灯光将许长川的脸映得有些模糊,但无论何时何地,在别人看来,他的相貌都是极具冲击力的。 两名派出所民警见到许长川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摆正姿态,伸出手跟对方打招呼。 许长川礼貌回握,并没有刻意为难,他仅是微笑:“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 说罢,看到了旁边徐潇潇泛红的眼眶和有些起皮的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旁边随手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递过去。 一个眼神,便足以令她心安。 付子兮并未作声,以旁观者的姿态审视着眼前这一幕,多么温馨感人的画面。 许长川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沉甸甸的视线,如针芒刺背,他偏头回望过去:“副队,有什么意见?” 付子兮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他的视线掠过一屋子的人,最终淡定地看向许长川:“全听许队安排。” 徐潇潇喝了一口水,隔了好一会儿,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眼神灼灼地看向许长川:“许队,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她现在是真的坐不住,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我觉得检察院这次是抓着咱们一队的小辫子不放了,刚刚有几个人已经把浩子和小刘带走单独问话去了,那这么看,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轮到咱们了?可关于1·21专案,咱们知道的也不一定比他们多啊。” 徐潇潇轻抿着唇,病急乱投医,想到什么突然扬起眉毛道,“许队,你觉得他们会问什么,要不然就全按照不知道不了解冷处理?” “串通口供是属于妨害司法的行为,依据涉及的罪名和犯罪的情节量刑,还可能涉及到伪证罪和妨害作证罪。” 许长川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递过来,徐潇潇的肩膀一沉,是对方抬手按住了,“你要知法犯法吗?” 徐潇潇垂头丧气道:“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不是坐以待毙,是静观其变。 “等我。” 许长川说完,徐潇潇没来及问,就见对方越过她径直朝门外走去。 这条从刑侦办公室通往法医处的路,许长川再熟悉不过了。 他沉着气,瞳孔似墨,一路走,一路想,在1·21专案里他们到底忽略了哪些细节? 提出去月青山野营是他的主意,而且一路上顾北知走的都是修好的山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至于新闻里说的阎勤车辆坠崖,那个时间段他们还在盘山公路上。 抵达月青山后,选择的露营地也是园区推荐的收费场地,离案发现场并不近。 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肯定不会选择这么明目张胆的地方。 接下来便是一起做晚餐看鬼片。 这两部分许长川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之处,当时他们所有人都在一起,都可以为对方提供不在场证明。 再后来是刘屿安单独出去,然后发现了死者。 虽说他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可从他出门到再次返回到帐篷内的时间很短,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一次完整的作案。 而且根据顾北知给出的尸检报告证明,死者被害到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至少已经死了一小时以上,然而他跟季然抵达现场的时候阎勤就已经没气了。 所以,由此可见,1·21专案的嫌疑人在他们一行人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检察院带人亲自来局里提审,还言之凿凿地认定了刑侦一队有问题。 这么想着,许长川脚步停在法医处门口。 他觉得这些疑惑,顾北知应该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门没关。 许长川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推门而入,他透过那条缝看到顾北知背对着他站在书柜前,轻轻敲了一声。 顾北知听见动静,回头见到这位来势汹汹的人时并不意外。 他正打着电话,说着是一口非常标准流利的英语,发音地道,如果换作另外一番场景,大概会令人觉得非常惬意。 许长川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放在唇,刚要开口便见对方扬了下手制止了他。 顾北知食指点了点放在耳边的电话,皱着眉看着他嘴里的烟,一扭头,示意他去一旁等。 许长川嘴里叼着烟,似笑非笑地抽出一把椅子,椅子腿跟地面拖拽过来的时候发出‘呲呲啦啦’的噪音。 顾北知望过去,见对方丝毫没有对自己这番恶劣行径感到愧疚之意,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两三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他走到一旁的茶水机旁,先是从消毒柜里拿出一次性纸杯,歪头将手机抵在肩膀上,腾出双手后,一边简短着回复着对方的问题,一边给许长川接了一杯水。 冷水? 许长川接过纸杯的时候,目光带着存疑。 顾北知用手虚挡住话筒,口吻轻淡地吐出四个字:“去火降温。” 许长川眉间一抽,微微侧首,从桌面上随意拿了资料翻看着,没想到正好是阎勤的尸检报告。 法医室的灯白而刺眼,折射出来的光泛出一丝丝寒意,许长川的手指在纸页间穿梭着,薄薄的几张便记载了这个人的一生。 顾北知的这通电话很短,他挂断之后看着一脸认真的许长川。 办公室陡然安静下来,空气里却潜藏着僵持不下的气氛。 片刻后,还是顾北知先开口:“有事找我?” 许长川将嘴里没点燃的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里,屈起大拇指,用手背压住此刻狂跳的右眼皮,声音里全是烦躁:“这份报告你给检察院了吗?” “给了。” “他们说什么?” “合理、合法、合规。” 许长川‘啪’地一声将材料扔到桌面上,双手紧紧攥拳,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怒气:“顾北知,他们是许了你什么好处吗?让你向着他们对付我的人?” 见他这反应,顾北知笑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盯着许长川,眼镜挡住了黑漆漆的瞳孔,更显的人沉稳内敛。 “许队,假如真的是我要对付你们,不会在尸检上做文章。” 许长川眯了眯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顾北知敲了敲被压在报告下面的那张纸,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我放在这里的东西白给你看了?” 许长川太阳穴突突直跳,抽出这张a4纸。 里面的内容被分为两部分,文字和照片。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把水果刀,除去那些阐述介绍的文字外,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便是最下面一行注解的小字。 【注:1·21专案凶器】 “这是,杀害阎勤的那把刀?” 为什么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凶器就凭空出现了,许长川不相信世界上能有那么多巧合,“在哪找到的。” 顾北知端着旁边的茶杯,热气熏花了镜片,漫不经心地回答:“月青山的废品回收站。” 废品回收站,这确实是分析会后他们重点排查的地方。 “可过去这么久了,物证没有被污染吗?” 顾北知摇头:“相反,被人保护的很好。”他顿了顿,“就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的一样。” 如果是凶手故意而为,他这样一来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转变为对警方来说最为致命的圈套。 不留下任何痕迹与证据,确实是一步好棋。 不过这也只是许长川的推测,没有证据。 面对检察院的时候,他不能理直气壮的用假设去推翻既定事实。 顾北知把杯子放在一旁,伸手将脸上的眼镜摘下来,捏了捏发酸发胀的眉心:“你知道这把刀除了检测到阎勤的血液痕迹之外,还有什么特别吗?” 许长川听后眉峰轻微一挑,像是在询问他。 “购买记录。” 许长川背脊僵了僵,沉默半晌:“是队里的人?” 顾北知把眼镜腿折起来放到一旁,没有回答。 这一眼让许长川心悸。 这说明,当天去月青山的人里,有人买了这把刀。 除去他们俩之外,季然被调到了派出所,徐潇潇又暂时没有被询问,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刘屿安。”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这个名字。 房间里偏冷白的光线洒在许长川身上。 从警校出来往市局赶的一路上,他一直都悬着一颗心,如今知道对方的底牌后,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释放出来。 他拧眉,身体疲惫不堪,大脑神经却兴奋活跃。 假如这就是真相…… 许长川胸口隐隐作痛。 不能想。 也,不敢想。 第65章 匿名举报 程浩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坐在审讯室的这把‘悔过椅’上。 虽然他没带手铐,身上穿着机器猫的卫衣,因为从宿舍赶来,脚上甚至还是去年内务考核评选第一名时,发放的印有‘内务标兵’四个字的定制拖鞋。 可是面对周围这冰冷冷的环境,和眼前这两个穿着检察官制服,面色凝重像教导主任的人时,他即使没做过亏心事,也有些坐立不安。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被审讯前,坐在这里的犯罪嫌疑人都会要一杯水了,因为他现在也觉得口干舌燥。 为了打消自己这种消极心虚的情绪,程浩在心里默背党纲建设,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他敢保证,如果此时让他写申论,肯定能拿满分。 “程浩是吧?” 其中一名看起来和蔼可亲,年纪偏大的检察官翻开手中的警员资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声音沉稳,“别紧张,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程浩的目光对上提问的人,对方的视线像一把钩子似的扫过来,让他恨不得把自己小学时候偷拿了同桌半块橡皮的事情都老实交代出来。 “你干刑警多久了?” 程浩想了想:“也有三年了。” 旁边一名年轻一点的检察官,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我看你们队伍挺年轻的,基本都是警校刚毕业?” “这两年没来新人,他们几个老油条就光拿我和刘儿练手……”见对方疑惑,程浩挠挠头,“那个刘屿安,我们平时不叫全名。” “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加班的时候许队经常自掏腰包给我们改善生活,还有那个新来的副队长。我们一开始觉得对方是空降兵,靠着背景上任怎么不得来个新官三把火,但是时间久了觉得这人也不错,虽然爱穿西装爱喝手磨咖啡,但是至少在专业上来说是有两把刷子的。” 程浩和刘屿安作为刑侦一队的两大喷子,只要一开始说就收不住了,“对了检察官同志,你们在这里待多久,明天周三,食堂有红烧狮子头,这可是我们局大师傅的拿手菜,你们一定要尝尝。” “是吗?”对方听后笑了笑,“那你跟刘屿安关系怎么样?” “也挺好的啊,我俩一个宿舍。” 可能是真的问心无愧,程浩面对提问的人毫无防备,就差连刘屿安平日里磨牙打呼的频率都跟对方和盘托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程浩从冷冰冰的审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昏暗了不少,而自己在里面待了大半天竟然对时间的流逝毫无察觉。 他看着头顶暖黄的灯光,不禁感叹道:“还是外面的世界好啊。” 而此时,房间内的两名检察官正在翻看着刚刚记的笔录。 年轻的那个姓李,他看向旁边鬓角有些发白的人,皱着眉头道:“张组长,您说刚刚咱们问的那个程浩说的都是真话吗?” 最高检前两天接到群众的匿名举报,宁城市局刑侦一队的警察刘屿安是1·21专案的凶手,并且在宁城一带涉黑。 省厅和全国扫黑办对此高度重视,于是特意成立了专案小组来这边调查,而张春生便是此次专案小组的负责人。 他对如何拿下刘屿安有着自己的思考。 许长川带领的刑侦一队虽然组建时间不长,但是有一股很强的凝聚力,这是张春生在前期调查过程中偶然发现的。 就单拿1·21专案来说,起因无外乎就是许长川组织的这次露营活动。 在他们以往的调查对象中不乏有领导高管,但是能把下属混成兄弟的却很少,许长川算一个。 关于这次露营的过程,他们也从市局的法医顾北知那里听说了。 同去的人除了在职警务人员外,还有两名社会人员。 一名是红星小学在编老师温梨,也就是许长川的女朋友。 另一名是从三院离职的医生时辰,是顾北知口中自己曾经的学生。 李检察官看着张春生,若有所思问:“组长,您觉得这几个人当中,有没有刘屿安的帮凶?” 张春生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小李,刘屿安现在还是警察,目前也没有他实质性的犯罪证据,咱们作为检察官的基本准则是什么?” “忠诚、公正、清廉、严明。” “坚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偏不倚,不枉不纵,切实维护程序公正和实体公正,我们检察官作为法律监督的执行者,更要牢固树立公正执法的意识。” 张春生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口水,语气有些沉重,“所以,凡事不要轻易下结论。” “好的,组长。” 张春生看了看时间:“刘屿安那边也等的差不多了,咱们过去看看。” 隔壁的审讯室里只有刘屿安一个人。 他在这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了,期间除了小毛给他送水送饭外,没有一个活人出现。 凭借着一点点对外界的感知和身体发出的疲惫信号,他猜测现在已经过了零点。 墙角那个一闪一闪的摄像头,密闭的空间空气流通的声音,椅子上的铁环在微暗的灯光下闪着让人不舒服的寒光,而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审讯手段,为的就是耗尽人的耐心。 刘屿安仰身倒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袋里却在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检察院的人来这询问自己。 是关于警队内部纪律作风,还是…… 张春生和李检察官并没有直接去审讯室,反而来到旁边的观察室。 “怎么样?” 张春生看着玻璃那边的人一脸平静,“有什么异常吗?” 一直观察着刘屿安的记录员和观察员同时摇了摇头:“没有任何的异常,而且,他太放松了。” 这两个人虽然也是市局的,但跟刑侦一队的人并不熟悉,其中一人继续道:“不像是等着询问的,反而像是……”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人就给他一肘击。 “像是什么?”张春生并不介意,示意对方继续说。 “加班。”对方小心翼翼开口。 张春生笑了,他看着里面的人,确实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淡定。 刘屿安跟程浩年龄相仿,他还以为两人多少有些共性,但这么看,接下来的询问过程想必会比预计的还要艰难了。 “刘警官,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张春生的话音,随着开门声同时传进刘屿安的耳朵。 他慢慢睁开眼睛,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心情却是格外的平静。 “两位检察官,这么晚还要来工作,是你们辛苦了。” 刘屿安的表现也令张春生刮目相看,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对方面前已经空了的纸杯,斜睨了李检察官一眼:“再给刘警官倒杯水吧。” “不用了,我晚上一般不怎么喝,怕起夜。” 刘屿安见对方起身,伸手在水杯上挡了挡,直言不讳道,“这位……” “我姓张,我同事姓李。” “张检察官,我知道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在这里也坐挺久的了,不如直接进入正题吧?” 张春生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刘警官,你觉得咱们这次的正题是什么?” 刘屿安经历的还是少,被对方突然反问住了,犹豫了一下道:“是我们被群众投诉了?还是在办案过程中有处理不当的地方?” “你说的这些应该归督察总队管,我们是检察院。” 刘屿安皱了皱眉:“那我真的不知道了。”说完耸了下肩膀,像是开玩笑道,“劳烦检察院出动,总不能是因为谁违法乱纪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张春生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刘屿安微微上扬的嘴角僵在唇边,他的心跳此刻开始狂跳,连带着说出的话都轻轻发颤:“张检察官,我刚刚是说笑的。” “可我没有开玩笑。” 张春生将自己手上的照片轻轻推至刘屿安面前,眼神却死死地盯在他身上,一字一句道,“1月21日当天,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照片上的人是阎勤,他身上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这些不由得将刘屿安带回到了案发当晚。 “当晚我跟许队他们在一起看电影……” 刘屿安的记忆力很好,他虽然没有怎么看电影情节,但是却能把里面出现了几次吓人的怪物如数家珍。 后来说到自己单独行动的时候,他忍不住攥紧了面前的纸杯。 “我是先去了一趟帐篷外面的洗手间,后来觉得山里的空气新鲜,停留的时间便长了些。” “当时外面只有你一个人吗?” 刘屿安点头:“许队他们在帐篷里休息,因为山里天黑得早,其他露营的人也都在自己帐篷里没有出来。” 张春生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走着走着觉得有点冷了,本来想回去,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多了好多苍蝇。” 李检察官笔下一顿,只见刘屿安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冬天本来应该蚊虫比较少,再加上还是大山里,我就觉得很奇怪于是过去看了看,接着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起初我还以为是有人狩猎。” “然后呢?” “然后……” 刘屿安死死咬着牙,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脑海里都是阎勤当时的死状,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爬满了虫蚁,白花花的肉暴露在空气被冻的青紫,还有喉咙那处皮肉外翻可怖的血窟窿。 “我发现了死者,也就是1·21专案的受害者,阎勤。” “你发现他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吗?” 刘屿安咽了下口水,他垂眼:“应该是。” “应该?” “我当时有点被吓到了。”他有些无措地将纸杯捏成一团,“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查看死者生命体征。” 李检察官将这一点着重记录下来:“接着你去了哪里?” “我跑回帐篷里了。” “你从案发地跑回帐篷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刘屿安想了想:“大概一两分钟。” 张春生看着对方的状态,决定趁热打铁,他又将一张新照片展示在刘屿安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认识吗?” 刘屿安抬眼,他后背一僵,不由自主地点头。 “这把刀是在月青山的废品回收站发现的。” 张春生点到为止。 听见这话刘屿安微微松了一口气:“顾法医当时在分析会上说过,凶手的凶器很可能是这种水果刀。” “我们确实在这把刀上发现了属于阎勤的血液反应。” “那太好了,我们正愁找不到凶器呢。” 刘屿安顿时来的精神。 张春生盯着他的反应,淡淡道:“但我们同时,也发现了他的购买记录。” “购买记录?”刘屿安有些惊讶,“不是只有管制刀具才有购买记录吗?我都没想过随手买一把水果刀也能被查出来。” “大概正是因为你想不到。”李检察官小声嘟哝了一句。 刘屿安没听清,只见张春生清了下嗓子:“刘警官,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这把刀的购买者是你。” 哈? 刘屿安失笑,他连忙摆摆手:“张检察官,您误会了,我确实买了一把这样的刀子带过去,但是后来也带回家了啊,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废品回收站。” “刀子在家?” 刘屿安下意识点头。 “确定是在你这里?” 张春生又重复了一遍。 刘屿安舔了下嘴唇,心里却在想。 温老师是许队的女朋友,那就算是一家人,四舍五入也可以算在他这里吧。 张春生眯了眯眼睛,见旁边的人想说什么,他伸手挡了一下。 “那太好了,刘警官,今天咱们就先到这里,麻烦你一会儿回趟家把刀子带过来,这样也方便我们调查。” “现在就要吗?” “不方便吗?” 早上刘屿安刚把温老师送去军训,此时她家里肯定没人,不过许队应该会有备用钥匙吧。 想到这里,他看着对方收拾东西的动作,摇了摇头道:“方便,我回去拿。” 单靠审讯,就算是一般的嫌疑人都不足以逼出真相。 要想得到最后的结果,还要在审讯室外同样对他们施加强大的精神压力,迫其就范。 李检察官盯着刘屿安走远的背影:“组长,我们需要派人跟着吗?” 大约沉默了两三秒钟,张春生才缓缓开口:“找个面生的跟着。” 第66章 疯子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刑侦总队的临时会议室内,十几张高清照片被打印出来摆放在桌子上,有案发现场环境照片,也有死者身上的伤口,还有最醒目位置放着的那张迟来的凶器特写。 许长川、张昭宜和冯荔三个人把这几张照片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着,研究着,直到窗外渐渐泛白。 桌面和地上全部都是他们手写出来的笔记,有些被攒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有些被附在那些特写照片上。 墙边立着的那块白板是从刑侦办公室搬过来的,上面有些年代久远的记号笔痕迹,但更多的就是被各种颜色便利贴贴满的分析内容。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箭头,汇集成汪洋大海。 冯荔浅浅打了个哈欠,她看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这时,门被打开了,时钟林出现在门口。 “熬了一夜?” 闭着眼睛靠在墙边休息的许长川突然惊醒,他见时钟林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师父,您也没回去?” “我今天给省厅那边去了个电话。” 时钟林走到桌子前,看着上面凌乱无序的照片,眉头深锁,“你队里的事情,不单单是因为1·21专案。” “那还因为什么?” 时钟林定睛看向许长川:“有人举报,刑侦一队有人涉黑。” “放屁!” 许长川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师父,这话您也信?别说涉黑了,宁城这些年打砸抢烧都没有几个,您让举报的人来给我找找哪些是黑势力团伙。” “好好说话,你看看你,哪里有一个大队长的样子。” 这话,连在场的两个情报组的人听了都不信。 冯荔忍不住开口:“时局,许队也是着急,主要是现在检察院那边动静有点大,我们也不好开展工作了。” 时钟林一夜没睡,他这个年纪有些吃不消了,直起身子的时候头突然晕了一下,伸手撑在桌子上,喘了口气:“你跟我出来。” 许长川站在原地没动。 时钟林一扬眉,瞪着眼反问:“怎么,我现在叫不动你了?” 许长川这才将东西放下,乖乖地跟在对方身后走出去。 - 楼梯间,蒙蒙亮的日光从窗户外洒进来,投射在两个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笔直的身影。 时钟林的胳膊搭在窗沿上,他倚靠着墙面,身上的警服皱皱巴巴的,他用手肘拱了一下许长川的胳膊,伸出手:“来一根。” “师父,您不能抽。” 时钟林不以为然:“就一根。” 涉及到原则问题,许长川丝毫不肯让步。 他身子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虽然身姿笔挺精神头十足的时钟林,却也能从对方灰白的头发上看出岁月蹉跎的痕迹,坚定地摇摇头:“师父,一根也不行。” 时钟林深深看了眼许长川,叹气道:“你这样怎么跟领导打交道。” 许长川弯了下嘴角:“我就想干好警察这摊儿工作,别的没想过。” “那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许长川神色微沉:“我本来以为上头是因为1.21专案来的,所以这一晚上我们几个人把案情又从头梳理了一遍,发现了几处疑点。” 说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起时钟林在场,手又老老实实地放在裤缝边。 “抽吧。” 时钟林瞥了一他一眼,“别这么燥,顺便让我也提提神。” 许长川笑了声,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犹豫了一秒后还是点上了,不过抽得很慢。 “第一,阎勤当天去月青山没有出车记录,也就是说平台那边根本没有这笔交易订单,我们怀疑要不是没走订单,要不就是平台刻意隐瞒。从这两方面分析,我们打算从这两点先入手查起。” “嗯,如果是私人叫车就从社会关系排查,如果是平台问题,可以找技术或者经侦一块查下,不排除有受贿的情况。” “第二,就是凶器的问题,上面虽然有受害者的dna,但我听说,在发现凶器的时候东西被包裹的很好,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也并没有被垃圾污染,所以……” 许长川抿了抿唇,没能说下去。 时钟林沉默了片刻,接住他的话继续说道:“所以你觉得是凶手故意的?” 故意这个词,多少带点个人色彩,从时钟林嘴里说出来倒是令许长川眉心一跳。 他缓缓握紧手掌,没有过多解释,语调平稳:“我觉得有这种可能,但关键在于……我们原本在对程石和墨传媒进行调查,眼看要有眉目了,现在又突然出现了1·21专案的凶器,警力一被分散,正好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师父,我总觉得对方好像能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似的。” 许长川的话说得也很微妙,时钟林动作一顿,眼睛看向窗外晴空万里,抛出了一个疑问:“你觉得警队里内应?” 他面沉如水,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判断:“是。” “有怀疑对象吗?” 许长川脑海里闪过付子兮的身影,他看了眼时钟林,轻轻摇了摇头。 “在没有十足把握和证据前,不轻易怀疑自己兄弟,这点你做的很好。” 时钟林抬腕看了看手表,“其他的先别想这么多了,1·21专案迫在眉睫,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先把眼前这个案子给结了,等抽出空了咱们再去会一会这个种墨。” 许长川点头。 “又是新的一天了。”时钟林看着外面的天,轻声道。 “是啊。” 时钟林没继续说,而是问道:“你跟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在一起多久了?” 许长川淡淡道:“没多久。” 时钟林哼了声:“那什么时候见家长啊?”他想到许长川的家世,又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你父母那边有没有问题?” 像许长川这样家庭的人,婚姻多半是用来维持家族地位,是互利互惠的工具。 时钟林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温梨的条件从各方面看,都不像是能给予许长川未来帮助的人。 相反,很有可能是拖累。 许长川并不在意这些,他也有些累了,靠在墙上:“师父,哪天咱们一起吃顿饭吧。” 时钟林倒是意外,他笑问道:“带上你女朋友?” 许长川点了点头。 时钟林拍了下他的肩膀:“行,回头等案子破了,带上她去家里吃饭。” 说罢,揉了揉有些不吃劲的腰,“不服老不行了,我回办公室躺一会儿。” 许长川看着时钟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指尖被燃尽的烟头烫了一下,落在地上的烟灰被开门时的风扬起散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 一辆黑色轿车从市区开往郊区,赫然停在一盏暗淡的路灯旁。 车窗开着,付子兮坐在驾驶室,他的视线眺望着不远处的宁城警察学院的校门。 这里街道偏僻安静,偶尔路过一两辆社会车辆,远光打的像探照灯,周围低矮的草丛甚至能听见野狗叫的声音。 已经过了熄灯点,温梨在身上套了一件长款毛衣,一瘸一拐地从宿舍楼里走出来,避开人群来到大门口。 “腿怎么了?” 付子兮见状连忙从车里出来,他伸手就要去扶,被温梨不着痕迹地避开。 “你把刀放哪了?” 温梨神色凝重,她没有功夫跟付子兮寒暄,直奔主题,“那天你去我家的目的,就是把那把水果刀拿走?” “你先坐下,腿怎么伤的?” 付子兮说着话的同时把副驾驶的门打开,“还能走吗,不然这几天也别跟着他们军训了,我去跟警校的人说一声。” “付子兮。” 温梨没动,她眼神冷冷地看着对方。 付子兮笑了笑,他的手搭在车门上,眼底闪着不明所以的光:“这么晚,你确定咱们在这里站着聊?” “我不想和你聊,我就想知道,那把刀在哪?” 见温梨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付子兮丝毫不恼,像是在看闹脾气的小孩:“小梨,有些话你一定要我在警校门口说吗?” 温梨表情一僵,她回头,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飘扬的红旗。 犹豫了一下,往副驾驶走去。 付子兮笑容加深,走近了两步便要去扶她。 温梨看都没看,直接打掉他的手,横眉冷对:“你别碰我。” 付子兮乖乖地举起双手,一副听之任之不敢反驳的样子。 下午刚下过雨,路面凹凸不平,车轮碾过深坑,坑里泥水四溅,飞到玻璃上。 温梨被颠地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她看着车窗上的泥点皱了下眉,目光投向外面飞逝的街景。 “去哪?” “找个安静的地方。” 付子兮目视前方,车内放着轻柔音乐,跟外面偶尔呼啸而过的北风形成强烈反差。 温梨咬紧了牙根。 她从许长川接到电话离开警校后就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和时辰通话后才知道,原来是杀害阎勤的凶器找到了。 可是没人比她更清楚凶器的来源和位置。 她压着眼皮紧紧盯着窗外灰蒙蒙的街道,从出了警校大门口起,她的眼神里便充满了戒备。 车速降低,四周的景色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温梨看着,却觉得这里异常空旷,街道两边没有树,仅有的几颗小草也都歪七扭八地半死不活。 她冷不丁地开口。 “付子兮,是你把水果刀给警方的吗?” 付子兮一脚刹车停在路边,他偏头看向脸色惨白的温梨,下意识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 方向一变,转而扶住她的座椅靠背,将车子调了个头,语气上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是。” “这把刀你知道是谁买的吗?”温梨语气急切。 付子兮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刘屿安。” “那你还把刀交出去,你这是在陷害他!” 付子兮轻笑一声:“我有吗?” 他这次是稳稳地把车子停下来,单手扶在方向盘上,看向温梨,“小梨,你也是学法律的,知情不报也是犯罪,所以我第一时间呈上去,不是应该的吗?” 温梨大脑化作真空,听着付子兮话,微微怔住,盯着他,人却跟被卷进黑洞似的浑噩茫然。 末了,她捏起拳头,鼻尖抽动了下,逼迫自己重整情绪,看着对方咬牙切齿道:“付子兮,你就是个疯子。” 付子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温梨,我是为谁发疯,你最清楚。” 温梨红着眼,身体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气得浑身发抖:“你替小玫报仇可以,我不管,但是你别动刘屿安。” “怎么?你们很熟吗?” “他是许长川的人,他也是个好警察。” “我也是个好警察啊。” 付子兮轻笑一声,他对着后视镜整理着自己身上的领带衬衫,声音带着笑意,“我匡扶正义,为民除害,难道你不应该夸我吗?” “夸你?当初我们合作是因为替小玫报仇,你现在把事情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已经越界了。” 付子兮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无辜,刀子是他买的,严格意义上,他才是帮凶。” 温梨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透面前这个人,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公交站,猛地推开车门下车。 付子兮没有拦着她。 反倒是温梨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决绝道:“付子兮,你好自为之吧。” - 太阳照射着繁忙的城市,早上六点,耳机里的音乐盖过了路边的早餐摊叫卖声,旁边绿草叶上还有清晨的露珠,跟韩修文鬓角上留下来的汗水一同落在柏油马路上。 韩修文今天难得起早。 他换了身白色的运动服,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汗渍,他伸手将脖子上的运动毛巾拉起来,擦去脸上的汗,长出一口气后慢慢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拉筋散步。 手机一响,韩修文掏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色情广告。 他勾起嘴角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讥讽,余光瞥到了身边路过的,穿着校服梳着马尾的女学生。 沉寂的心开始缓缓跳动起来,他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抬脚跟着对方慢慢往前走。 直到来到公交站旁边,不远处驶过来一辆满载的公交车,女孩跟着人群挤上去。 车子启动,女孩身高不够没有抓到扶手,踉踉跄跄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韩修文收回视线,望向天边的那一团太阳,笑了笑。 “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第67章 你怎么在这里 刘屿安从审讯室出来后第一时间回宿舍拿手机,刚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程浩。 他把门‘砰’地关上了,惊醒梦中人。 程浩睡得正香,听见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差点没从床上跌下来,他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刘儿?你回来了。” “你还睡得着啊,许队呢?” 程浩翻了个身,用手挡住头顶的光:“在会议室吧,听说跟情报组研究了一晚上。” 刘屿安从自己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用脚踹了一下床栏杆:“你怎么不去,躲这里偷懒来了?” “天地良心啊。” 程浩蹭的一下坐起来,他顶着那鸡窝头,没好气道,“我也是大半夜才被检察院那俩人问完话,许队这不是心疼我吗,让我回来补补觉。” “他们问你什么了?” 刘屿安一边将手机开机,一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随口一问。 程浩身子往外挪了挪,他从床头柜上拿过那瓶喝了一半的可乐,拧开盖子后灌了一大口,气泡从胃里蔓延到嗓子眼,爽爽地打了一个嗝后,全身通畅道:“就是队里那点事儿呗。” “恶不恶心。” 刘屿安皱着眉离他远了点,“你喝完汽水不刷牙,就等着退休的时候换满口假牙吧。” “等不到退休了吧。” 程浩说完又顺势躺下去,头枕着手臂唉声叹气,自暴自弃道,“刘儿,你说咱们一队是不是改天得去寺庙拜拜佛,前脚你们露营出了命案,后脚检察院就来了俩检察官,跟审犯人似的对咱们,不会是流年不利中邪了吧。” “不可能,咱们有许队震慑,哪个小鬼敢来冒犯。” “说的也是。” 程浩又打了个哈欠,“刘儿,我再睡个回笼觉,你要是去食堂吃东西帮我带回来点。” “我也不去食堂,一会儿得出去。”刘屿安说完从抽屉拿出一盒饼干扔到程浩身上,“你要是懒得动凑合吃这个吧。” 说完,他看了眼时间,怕打扰对方休息,还是决定先发一条信息保险一些。 【嫂子!救命!看到请速速回电!】 “又是香葱的啊。”程浩在被窝里哼唧。 “有的吃就不错了。”刘屿安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他感觉嗅觉有些失灵,又把胳膊凑到程浩面前,“有烟味吗?” 程浩躲闪不及,象征性地吸了两下鼻子:“有吧。” 其实他也闻不出来。 刘屿安想了想,还是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程浩撕开一包饼干,以一种‘妈见打’的姿势半躺在床上,看着刘屿安问道:“你要去哪儿?” 听见对方的话,他一本正经地将手机锁屏装进裤兜,看着懵懂的程浩,突然有点羡慕对方的无知又瞬间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去寻求正义。” 说完,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 许长川坐在办公室内,他看着面前坐立不安的刘屿安,仰在椅子里听着对方说的话。 “一开始张检察官只是问我队里的基本情况,我也如实跟他讲了,涉及到案件的保密性对方也没有继续追问,直到后来他问我关于1·21专案的事情,我直觉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怎么会连警方调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的凶器,在月青山的废品回收站找到了呢?” 刘屿安把张春生对他的问询一字不差地报告给许长川,其中还掺杂着他个人的分析,“许队,如果他们怀疑当时杀害阎勤的那把刀是我买的,我是不是百口莫辩了。” “你确定刀是被温梨带走的吗?” 刘屿安点点头,他把当时在案情分析会后跟温梨两个人的微信记录调出来给对方看:“我问过温老师了,她说带回家了。” 见许长川沉默,刘屿安攥了攥手指,“许队,要不然给温老师打个电话再问问?” 门一关,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 这间办公室没有窗户,许长川将伸手关掉灯,周围蓦地暗下来。 大清早没有忙忙碌碌的脚步声,也没有组员叽叽喳喳的交谈声,空气逐渐凝重起来,令人窒息。 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烟瘾上来又想再抽,可他口袋里没有烟了。 烦躁感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人无法克制。 许长川靠着墙根慢慢滑坐在地,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中。 - 接连两天,这是刘屿安第二次来到这个小区。 这里单元楼比较破旧,没有电梯,温梨又住在三层。 刘屿安爬上楼的时候呼了一口气,驻足在大门前不忘给许长川发了条短信报备。 【许队,已到。】 他发完,顺便还配了张温梨家门口的照片。 对方回复的很快。 【钥匙在地毯下。】 刘屿安猫着身子蹲在门口,手伸进厚厚的地毯下面,总觉得自己此刻很像偷鸡摸狗的盗贼。 摸到钥匙后,他一边小声碎碎念,一边对准钥匙孔正准备开门,没想到大门居然自己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居家服嘴里叼了一根棒棒糖的女人。 她头发松松懒懒挽着,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整个人慵懒又好看。 楼道里光线晦暗,她的出现无疑令刘屿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就在他满脑子都是恐怖片画面的时候,突然认出了对方。 刘屿安眼前一亮。 “时辰!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 时辰堵在门口,看着刘屿安手中拿过的备用钥匙,挑眉,“温梨落东西了?” 刘屿安支支吾吾,他鼻尖一耸,闻到了一股香味,像条泥鳅似的从她旁边钻了进去,不忘夸张道:“你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吗?这么香,五里地外都能闻到了。” “所以才把你给招来了?” 时辰嘴上说着,自己则转去厨房泡茶了。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的结构,一眼能望到底。 沙发上放了一张毛毯,上面皱皱巴巴的,显然是刚刚有人坐在那里又匆忙起身。 刘屿安见时辰去了厨房,自己也跟了过去,他并没有站的很近,看着对方娴熟地从橱柜里找玻璃杯和茶叶,随口说道:“你经常来这里啊?” 时辰‘嗯’了声,手里拿着两盒茶叶问道:“红茶绿茶?” 刘屿安不挑:“都行,白水也行。” 时辰哼了声,她不懂茶也不懂剂量,随后抓了一把丢进玻璃杯里,转头从直饮水机里接了满满一杯热水:“给,来者是客。” 刘屿安接过来,茶香扑鼻,眼睛瞄到一旁炉灶,见上面的火还在烧着:“你在煮什么?” 时辰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煮东西,连忙走过去揭开砂锅的盖子看了一眼,稠粥已经煮开,正‘咕嘟咕嘟’地翻滚,飘出浓郁的香味。 她关了火,拿出一个碗盛满:“从网上新学的海鲜粥,你今天是有口福了。” 刘屿安凑过去,他看着满满一锅的海鲜和那最下面一层少到看不出来的白米粥:“你确定这是海鲜……粥?” 时辰觉得刚煮开的粥有点烫手,她将碗放到一边暂时凉着,双手捏着耳朵降温,闻言白了一眼刘屿安:“有东西吃还这么挑?” 刘屿安讪笑两声,他眼睛扫过橱柜上那一排刀具,装作淡定道:“家里有水果吗?我帮你切吧。” 他说着,便要绕过对方去那边拿刀子。 时辰觉得有些好笑,她伸手拦住刘屿安:“你有没有点客人的自觉,水果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带吗?” 刘屿安有些哑口无言,他后退了两步尴尬地望着头顶的灯,喃喃道:“大家都这么熟了。” “行了行了,你先把东西端出去。”时辰回身打开冰箱的冷冻层,从里面拿出一包未开封的速冻小笼包,“我用微波炉热几个包子,你吃不吃?” “吃!” 没有吃早饭的刘屿安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他看着时辰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时,胸口一热,就差流眼泪了,“辰辰你真好。” 还没等时辰开口,他继续道,“我妈对我都没这么好。” 时辰:…… 两个人各怀鬼胎的人坐在一起,却把这顿饭吃的盆干碗净。 刘屿安靠在椅背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感叹道:“我真是太长时间没在早上吃这么饱了。” 时辰从碗里挑出来自己不喜欢吃的干贝,头没带抬一下:“你今天来不会是为了蹭着一顿饭吧?” 想了想她觉得不对,抬眼看向对方,“不对啊,你也不知道我在。”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像是开玩笑道,“你们许队不会在这里安摄像头了吧。” “怎么可能,私装监控是犯法行为。” 刘屿安的思路在吃饭期间就已经捋顺了,他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这不是上次情人节许队跟温老师两个人没有好好过吗,我这是特意来打前站的。” “什么意思?” 刘屿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购物app,凑到时辰面前道:“正好你也在,快帮我参谋一下,怎么才算给温老师一个惊喜。” 时辰皱眉,她被眼前琳琅满目的气球和装饰品晃得眼花。 “你这是要做什么?” “布置惊喜啊。”刘屿安理所当然道,“我看网上那些女生不都喜欢男朋友在家里放一些什么彩带啊气球啊什么之类的,然后等自己回家后打开门,那瞬间,多梦幻啊。” 时辰见刘屿安一脸憧憬,十分嫌弃道:“这是你想的,还是许队想的?” 刘屿安又被问住了。 时辰也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连连摆手奉劝道:“你告诉许长川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了,实在想不出送什么直接打钱就行。” “那我不是白来一趟了吗?”刘屿安委屈巴巴,他趴在餐桌上叹气。 时辰伸手拽起他,指着门口那堆纸箱子和垃圾袋,笑得格外灿烂:“也不算白来,走的时候正好顺道帮我把垃圾扔了。” “合着我就是来当苦劳力的?你们这买的都是些什么啊?” 刘屿安不情愿地走过去,余光看到了里面还有刀具的包装,他动作一顿,趁着时辰不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将纸盒拍了下来传给了许长川。 见对方在厨房洗碗,他撸起袖子走过去,作势要帮忙,顺手拿起旁边的洗碗布,眼睛却盯着橱柜上那一排摆放整齐的厨具用品,问道,“那些都是温老师新买的?” 时辰手上动作不停,她从刘屿安那里接过满是泡沫的碗,随口一说:“我买的。”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要搬过来跟温老师一起住?” “很多吗?我看她这里东西不好用就顺便都给换了。”时辰扬眉,“你打听这么多干嘛?不会是许长川想跟我们家温梨同居了吧?” “天地良心。” 刘屿安耳朵一红,对天发誓,满手的泡沫看起来就十分滑稽。 时辰躲闪不得被他溅了一脸水,气得就差拿脚踢他了:“去去去,你在这里还不够碍事,吃饱喝足了吧?那您赶紧把垃圾倒了回去上班吧。” 刘屿安见对方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敢怒不敢言,无辜地举着双手道:“那你先让我洗洗手吧。” 时辰用胳膊蹭了下脸上的水,瞪了一眼对方:“出门右转就是卫生间。” 刘屿安撇撇嘴,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待他擦干手从卫生间走出来后,看到时辰还在厨房里忙碌,瓮声道:“那我走了啊。” 他说完正准备弯腰拿垃圾的时候,就见时辰小跑两步过来提醒道:“你小心点,那红色盒子里有一把断了的刀,你看着点仍,别到时候划着谁。” 刘屿安一怔,只觉得手上的重量瞬间沉甸甸的。 等他回到车里的时候,看着副驾驶下面被包裹完好的东西,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没敢打开盒子看,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所购买的那一把,但是所有事情太过巧合,以至于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刘屿安思考了一秒,直接拨通了许长川的电话。 许长川换了右手拿手机,他听着对方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阐述了一遍,沉默了片刻后,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带给人一种压抑的沉闷。 “把东西带回来,这件事情别告诉第三个人。” 此时,站在窗边的时辰看着楼下那辆车缓缓驶出小区后,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她将自己身上的围裙扯下来扔到一旁,解开居家服的扣子,里面露出了自己来时穿着的格子衬衫。 伸了个懒腰,给温梨发了条信息。 【这家店外卖的海鲜粥味道不错,狂推哦。】 第68章 红色礼盒 雨。 宁城早高峰又迎来一次倾盆暴雨,滚雷落地,轰轰作响。 刘屿安从没有过这么做贼心虚且狼狈地回过警队。 他把车停在路边,将温梨家拿出来的红色盒子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从十元店买的垃圾桶里,上面还掩耳盗铃地盖了几卷卫生纸。 一手撑着伞顶着风雨,一手护着怀里的东西,看着这场瓢泼大雨他忍不住嘟哝道,早知道这该死的天要下雨,他何必还要多此一举买这些东西浪费钱。 徐潇潇刚从早餐店回来,她没拿伞,见到刘屿安的背影时飞快地钻进对方的雨伞下,随口抱怨:“怎么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 说完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垃圾桶和那好几卷被雨淋湿的卫生纸,好笑道,“你去后勤采购了?” 刘屿安先是被徐潇潇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随后心虚地将东西往怀里抱了抱,想起许长川的话,又侧了侧身子道:“徐姐,你这是干嘛去了?” “吃早饭啊。”徐潇潇见他往前走,连忙跟上去,“你慢点,我这边都打不到伞了。” “食堂不是有早点吗?” “还不是因为那两个检察官来问话,明明都是些家长里短,非翻来覆去地问了一个多小时,就差连咱们每顿饭吃什么外卖都跟他们交代清楚了,结果等我再去食堂的时候锅里就剩下小米粥了。” 她说得很漫不经心,不走心到看到来来往往的同事时,下一秒就抬手朝他们打招呼。 刘屿安的步伐却停了下来。 徐潇潇往前走了几步,在头顶被雨打湿后才注意到刘屿安没有跟上来,她又连忙钻进对方的伞下面,皱眉道:“小刘,你故意的吧,我昨天刚洗的头!” 刘屿安被她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 “想什么呢?” 被捶了一拳后才反应过来,他连忙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之前许队总给咱们点的那家麻辣烫,正好这下雨天适合吃。” 徐潇潇看他眉头轻锁,还当他想起什么事情了,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抓着人往楼里走:“多大点儿事,为了拯救大家被检察官折磨的身心,我宣布今天中午咱们就点这个麻辣烫,还得按照满汉全席的规格来。” 刘屿安抿了抿唇,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现如今整队的人都被检察院怀疑排查,只是因为他买了一把跟杀害阎勤的凶器一模一样的水果刀。 如果这件事情无法自证,那岂不是除了他,队里剩下人也都要跟着受牵连。 这么一想,刘屿安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哽,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慢慢席卷全身。 两人上了楼之后自然而然地分开,徐潇潇着急回宿舍擦头发,刘屿安则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许长川所在的会议室外。 他将手中的伞柄立在墙根,深吸一口气后敲了两下门。 许长川站在窗边,伴着外面呼呼作响的风,看着手里关于1·21专案的调查报告,抬头见刘屿安进来,眉梢一扬:“回来了?” 刘屿安‘嗯’了一声,他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回身将门带上。 许长川见他一脸严肃,见他手中拿的东西,故作轻松道:“你不会是把她家垃圾桶都搬回来了吧?” “这是我新买的。” 刘屿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提不起兴致。 许长川将手中的报告放下,走近。 只见那个廉价垃圾桶里摊着几团湿成一片浆糊的卫生纸,抬眼又见对方顶着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愣在原地,他叹了口气:“去把顾法医找来,顺便叫一队的人来这里开会。” 刘屿安有些不解:“许队,你不是说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吗?” “队里那几个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把他们当别人?” “不、不是!” 刘屿安涨红了脸,百口莫辩,抓了抓头直接奔出去叫人去了。 许长川原本上扬的嘴角慢慢垮了下来,他并没有跟刘屿安说自己的真实意图,包括当时跟时钟林的谈话,他也是有所保留。 从凶器的出现到现在检察院来人调查,他们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牵着走。 由此可见,警队里有内鬼的这件事已经毋庸置疑,而且从各个方面来看,对方应该是个狂妄自大却又胆大心细的人。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把带有阎勤dna的刀放到月青山的废品回收站里,又能清楚地知道刀子跟刘屿安的关系,显然是熟人作案,这也进一步缩小了人员范围。 除了新来的付子兮外,剩下人都是跟了许长川好几年了,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情上来说,最有嫌疑的只有这个空降兵。 可是原因呢? 正当许长川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咋咋唬唬的交谈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徐潇潇推门而入,表情浮夸,一脸不满甚至带着责怪:“许队,你怎么也帮着小刘瞒着我们啊?这么大的事,要是早告诉我,我就跟检察官演一个宁死不屈顽抗到底了。” 许长川以手抵额,眼神里又好笑又无奈。 程浩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机器猫的衣服,他从徐潇潇背后探出一个脑袋,看着孤零零放在会议室桌子上的那个鲜艳的垃圾桶,下意识捏了捏鼻子:“许队,咱们不会是要翻垃圾吧?” 这几个活宝把原本沉闷的气氛弄得令人哭笑不得。 许长川见只有他们两个人来,于是问道:“其他人呢?” 程浩回答:“副队在宿舍换衣服呢,情报组和其他人都出去查案了。” 他说完,慢吞吞地将身子挪进来,没有闻到异味后才松开捏着鼻子的手。 徐潇潇也凑近,她看着那个垃圾桶,回头见刘屿安没好气道:“我就说你什么时候还干起采购的活儿了,原来是背着我们干坏事去了。” 刘屿安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及辩解,就见顾北知款款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顾法医,这里。” 他连忙招手,见对方过来后伸手将人请进去。 顾北知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他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塑胶手套,一边盯着桌面上突兀的垃圾桶,表情严肃专注:“什么情况?” 许长川让刘屿安把门关上,他见这里没有外人,脸上原本嬉闹的情绪略微收敛,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顾北知解释了一遍。 “……但今天小刘去温梨家的时候,开门的人是时辰。” 说到这里,许长川盯着顾北知,见对方无动于衷后才继续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太巧了吗?” 顾北知用戴着手套的手将软塌塌的卷纸捡出来,看到里面红色的盒子后,瞥了一眼许长川,神色平和:“许队,这件事情是不是巧合,你女朋友最清楚了,不是吗?” 许长川略一迟疑,随后轻声笑道:“顾法医,杀人诛心了啊。” 顾北知充耳不闻,他将纸盒拿出来摆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规规整整的长方形盒子,上面没有特殊标记,看起来像是首饰盒。 随后,他将上面缠着的胶布一条条小心翼翼地撕开,整个过程安静有序。 “这盒子好像还是礼盒?”徐潇潇问了句。 程浩看不懂,摇了摇头。 “我看着像,你要不说里面放着一把刀,我都以为是许队送给温老师的情人节礼物。” 而眼前这副看起来令人十分紧张的场景倒是让徐潇潇越发想笑,她用胳膊肘拱了拱旁边的人,“浩子,你看顾法医像不像拆弹专家。” 程浩抿了抿嘴,憋笑。 别说,要是现在旁边架上一个摄像机,以顾法医的姿色倒是真能去电影里客串一个角色。 顾北知将盒子打开,他看着里面的东西,眼睛微眯。 许长川也凑上去,当时野营的时候他对这把刀印象不深,于是招呼来刘屿安:“你看看,是这把吗?” 这是一把卷刃了的水果刀,形状和颜色确实跟自己当时买的没有出入。 刘屿安犹豫着点了点头:“许队,应该是这把。” “确定吗?” 刘屿安不确定,他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再去趟超市买一把同款?” 顾北知将刀拿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许长川,面无表情道:“打个光。” 褚南周不在,许长川只好充当起他临时助理的这个角色,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手电筒,将光源对准刀子的断截面,十分恭敬地问:“这个方向可以吗?” 顾北知没作声,他神色几番变化,眉头微蹙,在观察了几分钟后才将东西放下来。 许长川问:“怎么样?” 顾北知想了想说道:“刀刃有断裂痕迹,应该是砍到了硬物,刀柄上有不算清晰的指纹,需要回去提取检验。” 许长川又问:“有人为故意的可能性吗?” 顾北知垂下眼睛,他摘下手套,说:“没有。” 在一旁听着的刘屿安长长出了一口气:“顾法医,你这意思是这把刀有可能是切到了骨头或者其他硬的东西才断了?不是人为损坏?” 程浩看着刘屿安,泼了一盆冷水:“这只能说明不是故意销毁证据,但也不能证明这把刀是你的啊。” 徐潇潇算是听明白了,她总结道:“许队,那现在的重点还是需要核实小刘的购买记录,我记得每把刀生产的时候厂家应该都有生产日期和批号。” 程浩叹了口气:“厂家每天生产那么多东西,这么查可是一项大工程了。” 许长川刚想开口,就听见走廊传来皮鞋与地面接触的脚步声。 众人的思路被突然打断,徐潇潇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咱们这个副队,就算隔着八丈远都能被人认出来吧。” 程浩也压低嗓音附和:“一年四季都穿西装皮鞋,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话音刚落,穿着深色的西服,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凛冽气息的付子兮便出现在大门口。 “抱歉,我来晚了。”他见会议室里人都到齐了,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分寸感十足,“我听小刘说有新的发现?” 付子兮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北知手中刺眼的红色盒子上时,忽地,脸上的笑容一僵。 刺眼的红,让他脑海里突然闪现过当时自己送给温梨这个礼物时候的画面。 “小梨,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牌子不是只有国外才有吗?” “我托以前上学的朋友买的,前两天才寄过来的。”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你喜欢就好。” …… 付子兮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狠狠地抽动,他咬紧牙关,像是强忍住体内的怒火。 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在算计他了。 思及此,付子兮闭了闭眼睛,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咳一声道:“许队,这是?” 许长川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他摆出一副案件似乎已经眉目的轻松之态。 “副队应该也听说了吧,检察院不是来咱们这里调查1·21的那把凶器吗?结果不知道怎么还怀疑到小刘头上了,幸好我们这两天找了新的证据,这不正准备拿给顾法医去检验,好还咱们大队一个清白吗?” 付子兮微微失神,他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盒子,扬了下嘴角,口是心非地笑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顾北知也不多做停留:“那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付子兮突然开口:“顾法医,需要帮忙吗?” 顾北知脚步一顿,他看向对方时面色不虞,冷冷地甩出两个字:“不用。” 付子兮并不介意,反而侧身给对方让路:“那我们就等着顾法医的好消息了。” 两个人的对话中隐隐有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许长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旁边的徐潇潇一脸兴奋地凑过去来:“许队,既然小刘沉冤昭雪了,那咱们中午是不是可以申请吃一顿大餐去去霉运?” 一提到吃,程浩闲不住了,他点开自己收藏的几家店,小声推荐:“下雨天要不要考虑吃羊蝎子?” 徐潇潇还记得早上跟刘屿安吹出的牛,一巴掌拍向程浩的后背:“许队,别听他的,下雨天当然要吃麻辣烫,还是加麻加辣的满汉全席。” 程浩心里颇有微词,嘟哝着:“麻辣烫算什么大餐啊。” 付子兮眯着眼睛盯着顾北知走远的身影,双手在背后紧紧攥拳。 会议室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让他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无法平静下来,于是走到许长川面前打断了几个人关于午餐吃什么的对话。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许队,今天咱们还要开会吗?” 许长川随意地摆了摆手:“副队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们一会儿就简单讨论一下基本案情,没什么大事。” 付子兮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随时通知我。” 许长川‘嗯’了声,迅速加入到徐潇潇和程浩的讨论中,像是根本不在意付子兮说了什么。 鞋底与地板砖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而付子兮面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疏离的笑容。 他来到楼梯的分叉口,余光见身后无人,脚步一转往法医处走去。 第69章 合作邀请 法医办公室 整个房间很安静,仿佛静到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顾北知进门后,单手打开了屋内的照明的开关,他侧了下身子用脚勾上门,随后走到工作台边才将手里的盒子轻轻地放置在上面。 他将手上的手套换了副新的,抬手打开头顶的led灯。 瞬间,一束强光集中在他面前的盒子上。 诡异的红。 从遗传学上来讲,由于个体基因不同,因此指纹是每个人独有的标记。 近百年来,无数嫌疑人留下的指纹,均是警方追捕疑犯的重要线索。 方才在会议室里,顾北知只是大致观察了一下,不难发现刀柄上有几枚不算清晰但是可以提取到的指纹。 联想到这把刀是时辰丢弃的,他可以判断出其中符合女性手指大小的指纹所有者应该是她。 而另一枚,应该就是整个案件的关键。 顾北知把物品放在托盘中,用尺子丈量了一下。 工具长约 9.7 厘米,宽约 2.2 厘米,刀背厚约 0.2 厘米,刀尖锋利,刀刃缺口断截面整齐。 在许长川面前,他说谎了,这种损害程度明显是人为故意的。 顾北知双手撑在台面上,他的手指摩擦着台子光滑的边缘,心里有了大致猜测,卷刃缺口应该是砍在这种坚硬的大理石上形成的。 可对方为什么要故意损坏这把刀,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只是混淆视线,为了让警方再兜兜圈子浪费时间吗? 顾北知想不通,他目光幽沉,视线落在一旁准备好的拓印指纹的工具上。 思考片刻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投入到工作状态中。 顾北知调整了下光照角度,选择了用最基本的紫外线反射原理,将另一侧的紫光灯照在刀柄表面上,隐约可以看到两个大小不一的指纹。 他没有犹豫,直接把黑色磁性粉轻轻洒在上面,顺着指纹的纹路轻轻扫刷着,动作谨慎又小心,握着刷子的手极力保持稳定,生怕破坏了指纹的细节。 这种黑色磁性粉附着力较强,显现效果较好,不易漂浮,因此被广泛利用在刑侦调查当中。 顾北知等了片刻,指纹很快便显现出来。 一鼓作气,他用专门吹气的工具吹掉表面上多余的粉末,接着换了一把干净毛刷,用尖部顺着纹线的流向轻轻刷掉多余的粉末,使纹线更加清晰。 最后,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便是用胶带粘取指纹。 顾北知拿出透明胶带,他将剪下来的一节慢慢粘在刀柄上,为了不破坏指纹上的特征点,他动作格外轻缓,将提取到两枚完整的指纹依次贴在提前备好的白色衬纸上。 短短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他便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顾北知以为是褚南周,继续埋头将剩下的几个不算清晰不太完整的指纹印下来,说话间依旧维持着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身体完全无法放松下来。 付子兮轻轻推开门,他面色带着几分阴霾,见到对方时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微笑:“顾法医,打扰了。” 来者不善。 顾北知动作一僵,他将提取完的衬纸放在一旁妥善保管好,直起身子看向对方,陡然沉下了脸:“你来做什么?” “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付子兮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他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一开始是许长川看我不顺眼,我懂,因为我抢了他那个得力下属季然的位置,不过都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了也无法改变,所以后来我俩也算是冰释前嫌了。” 说罢,他看着顾北知,笑意不达眼底,表情可谓是极其无辜,“但是顾法医,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付子兮嘴角挂着的恶劣的笑丝毫不加以掩饰,与其说是不解,更像是明知故问。 “不装了吗?”顾北知眼底透着刺骨的冷意,“付子兮,你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付子兮定睛看了看顾北知,视线落在他手腕的红绳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因为……时辰啊。” 末了,略显无趣道,“她跟你说了很多我的坏话吗?” 顾北知的眼睛微眯,目光中带着压迫:“那天在审讯室,你跟她说了什么?” “哦?原来只是你替她来兴师问罪的啊。” 付子兮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却是难以压抑的兴奋,“哎呀大意了,这可怎么办啊,顾法医,我好像在你面前暴露了。” 眼前人的惺惺作态令顾北知有些反胃,他毫不留情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付子兮清了清嗓子,他走到顾北知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希望这上面的指纹,只有时辰一个人的。” 顾北知不喜欢跟外人距离太近,他蹙眉,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看向对方,似笑非笑道:“怎么,难道另一个是你的吗?” 付子兮余光看向旁边的礼盒,只是隐晦地说道:“这个包装盒是国外才有的牌子,里面的项链是我送给温梨的。” 他看着顾北知不善的目光,轻笑,“所以,是不是我很重要吗?” “你是怕有人将你的指纹也印在这把刀上?” 付子兮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那就奇怪了,这把不是凶器,你心虚什么?而且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北知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哦,我知道了,如果查到是你的,你不太好跟许长川解释自己跟他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所以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禁不住查,对吗?” 付子兮坦然地笑了,很诚实地摇头:“对,禁不住。” 顾北知皮笑肉不笑:“我是法医,我所做的除了替尸体发声,还包括调查事情真相。”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所以付子兮,你凭什么认为我要替你隐瞒?” 付子兮眼中却不含半分温度,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两下,在一个隐藏的文件夹中点开一条录音,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我想大概凭这个?” 录音先是一段不太流畅的电流音,随后出现一个清新明亮的女性声音。 “我知道三院的药房里有这种抗胆碱药……” “对,虽然有登记,但负责记录的人是第三方派遣的……” “我可以在他午休的时候登录电脑修改……没事,从药房后门进去可以避开摄像头……” 不用进行声纹比对,录音里很明显就是时辰的声音,而这段剪辑出来的单方面对话录音,也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当时三院会找不到那批药物记录。 “够了!” 顾北知从旁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他摘掉自己的眼镜,手指轻捏鼻梁,似乎在释放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等他再抬起头时,目光忽然凌厉起来,甚至可以说有种偏激的阴沉。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付子兮触到对方的目光时,心没来由微微一惊。 他轻笑了一声,强装镇定道:“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跟时辰的关系,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自保而已。” 顾北知嘴角扯起冷意:“自保还是威胁?” 付子兮的视线落在桌面的指纹上,而自己的手指也停留在录音的删除键上,气定神闲,缓缓笑了起来。 “顾北知,我只是在想邀请你跟我合作。” - 骆小荷经检察机关审查起诉,人民法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罪数罪并罚。 但鉴于其认罪认罚,态度较好,为正确贯彻宽严相济刑事司法政策,切实保障民营企业生产经营,经检察机关审查起诉,并提出量刑建议。 最终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万元。 红星小学为期一周的军训很快结束了,温梨没有直接回家,反而乘坐着出租车来到城北的监狱。 这是一座文明程度很高的监狱,进入大门后可以看到院子里所有的地方都打扫得非常干净,收拾得非常整洁。 温梨起初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骆小荷审判完后便向监狱申请了会面,没想到竟然通过了。 她穿过重重高墙来到会面室内。 因为到得早,来探视的人并不多,看守人员将她引到最内侧的格子间:“你在这里等一下。” 过了好一会,穿着囚犯服一脸萎靡的骆小荷才在狱警的带领下推门而入。 骆小荷在宁城没有其他亲人,她在听到有人来探视自己的时候感觉很意外,这种意外的情绪持续到她见到温梨这一刻,变成了震惊。 “看到我不开心吗?”温梨拿起耳边的话筒,看着玻璃内的骆小荷,轻声道。 “店、店长。” 骆小荷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目光怎么也不敢在她脸上停留,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怎么来了?” 温梨静静地观察着对方,她今天特意带了个假刘海,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一脸朝气蓬勃的样子与这里格格不入。 见骆小荷明显不安起来,轻轻笑了:“小荷,你最近还好吗?” 面对温梨的关心,骆小荷脸色黯淡了下来。 回想着这些天的经历,她眼眶红了。 监狱和看守所不同,这里没有自由,只有枯燥无味的劳改工作和比闹钟还准时的考勤表。 再加上初来乍到,那些已经在狱中的大姐大只要看你不顺眼,轻则打骂,重则孤立陷害,而这些狱警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与其说是监狱,倒不如用地狱来形容更为准确。 片刻之后,骆小荷抬起头,语气已经变得诚恳真挚起来:“你帮帮我吧店长,我真的没有杀张林,我在店里工作的时候很认真的,你帮帮我吧,我不想蹲监狱……” 温梨的手轻轻敲着台面,面上一脸冷漠:“我为什么要帮你?” 骆小荷一愣,有些理所当然道:“你不帮我,为什么今天要来看我?” “我只是想看看,什么叫现世报。” “什么?” 温梨见她一脸懵懂,耐心跟她解释:“你刚刚见到我的时候不止是意外吧,有没有觉得我很像你记忆里的一个人?” 一旁的玻璃有些反光,她当做镜子一般捋了捋自己的齐刘海,随口一说,“果然显年轻了,你说我要是再换上一身校服,是不是还能装一下高中生?” 骆小荷心跳突然加速,她看着温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的这张脸,跟记忆中的那个从小一直在自己身后的人慢慢重合在一起。 女孩清脆如铃铛般的声音不停地回响着:“姐姐,姐姐……” 骆小荷知道自己家里穷,尤其是某天,父母把那个女孩捡回来后,家里更是入不敷出。 女孩长得格外好看,粉粉嫩嫩的像团子一样,所有人见了都忍不住夸奖两句,说她以后长大一定是个大美女。 女孩渐渐长大了,确实如人们所说那样,眉目清秀,宛如仲夏夜盛开的睡莲。 骆小荷每天除了帮着家里做农活,上学的时候还要应付那些想要递情书给女孩的男生,以至于内心的阴暗面开始不断滋长起来。 如果这个家,要是没她就好了。 但世上没有如果,骆小荷无法摆脱女孩,只好在长大后自己逃离出来。 她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以为张林是好人,所以在得知女孩被害后,听信了对方的话要了一笔赔偿金后并没有上诉。 她以为这笔钱可以弥补童年的缺失,可以改善目前的生活。 但所有的所有,都是她以为。 …… “姐姐。” 温梨突然开口,惊得骆小荷打了个寒颤,冷汗沿着鬓角往下流。 “什么?” 温梨脸上的笑容格外好看,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有些奇怪:“我是想说,你是不是也有一个妹妹?” 骆小荷哑然。 “小荷,我好像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其实也有一个双胞胎妹妹的。” 温梨偏过头,眼神幽幽地看向对方,“可惜她出生没多久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骆小荷越听越不对劲,她挪了挪屁股,攥着话筒的手心开始出汗。 “我是单亲家庭,自从妹妹丢了以后,我妈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需要每天做三份工作才能勉强支付我们的生活费和日常开销,我们在这座城市里相依为命,一边艰难生存,还要一边还要四处寻找妹妹的下落。” 温梨说得轻描淡写,但字字句句都是她辛酸的经历,“直到她死前都在告诉我,一定要找到妹妹,让她知道,在这世界上她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还有家人爱她。” “这……”骆小荷咽了下口水,后背发凉,“店长,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温梨弯了弯嘴角:“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我妹妹的吗?” 骆小荷下意识摇头。 “是在电视新闻的讣告上。” 温梨眼眸一暗,声音冷的像淬了冰,“八年前宁城发生的那起未成年杀人惨案,死者骆小玫,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第70章 她和她 骆小荷内心深处的恐惧感越来越重,好似一条绳索将她的脖颈紧紧地勒住。 呼吸困难,一颗心止不住地怦怦地跳,一串串汗珠在不知不觉间顺着额头淌落,那声音犹如擂鼓一般强烈。 骆小玫。 她是我的亲妹妹。 …… 骆小荷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逐渐僵硬起来。 她慢慢抬眼,脸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攥着话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整个人处于难以形容的震惊当中。 只见她喉结上下滚了滚,牙齿轻轻颤抖着,声音沙哑:“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温梨嘴角上扬,眼眸微动:“我就是想问问你,离开滨江后的日子过得开心吗?” 此话一出,骆小荷的眼角微微一抖,这个细节被温梨看在眼里,应该是心有所触的自然反应。 显然温梨的话刺痛了她那些不能示人的阴暗面,当这些秘密被揭露的那一瞬间,她觉得羞愤又怨恨。 温梨只是想把心中的谜团全部解开,她将这些早已烂熟于心的问题,一条一条地向骆小荷发问。 “当你得知小玫被害的消息后,难过吗?” “这么多年,你想起过她吗?” “用着她的赔偿金买的房子,住的还心安理得吗?” 骆小荷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温梨每问一句,她眼里那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就越发凶猛。 直到对方最后那句,仿佛击溃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般低吼:“我们家养了她那么多年,这些钱是我应得的!” 巡视的狱警见状,拿着警棍走到骆小荷身后,在她椅背上敲了敲,声音严厉:“干什么?安静点,注意态度。” 温梨抬眼看向里面的人,略带抱歉地笑了笑,但嘴里说的话却还是一针见血:“你们家?”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肮脏的东西,嘴角缓缓勾起,眼底露出不屑却又傲慢的神态,“可在我看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家人并没有为她讨回公道,反而成了帮凶。” 骆小荷垂下头,她声音颤抖着,拼命地摇头:“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不是这样的。” 温梨的呼吸仿佛在对方耳畔,她语气温柔,可在对方听来却如被雷击:“沉默是纵容,只有反抗才能获得新生。” 这句话,是骆小荷从微博上认识的网友那里听到的。 她被家暴后心理崩溃,四处寻找慰藉,然后在网上遇到了这个可以说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她以为那是救赎,是光。 但没想到却是对面这个,早就处心积虑想要害她的温梨。 “怎么会是你!”骆小荷嘴唇紧抿,牙关紧咬,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是我。” 温梨大方的承认,她的手轻轻点在两人之间的玻璃上,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温柔,意有所指道,“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听了我的话,反抗了张林啊。” 骆小荷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此时,她的脑子格外好用,猛然想起当时警方调查的那个药,咬牙切齿道:“温梨,是你做的对不对?” “什么是我?” “警察说的那个药,你是给张林下的,对不对!” 温梨在唇边竖起食指,余光见狱警往这边投来的视线,冲对方‘嘘’了一声:“冷静,我还有些话没跟你说完呢,可不想被轰走。” 骆小荷死死攥着拳头,声音嘶哑:“是你害的我,温梨,你才是凶手。” 温梨摇摇头:“你错了,我只是把你们对小玫做过的事情一一还回去而已。” “虽然张林的车祸有点可惜,我本来是想让对面那个人也一起死掉的,不过没关系,可能对他来说,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也算是生不如死吧。” 她舔了下唇,继续道,“骆小荷,其实我不恨你,甚至有些同情你的遭遇,童年不幸福,婚姻不美满,这一辈子看来好像真的很不如愿。” 刺耳的话令骆小荷咬紧后槽牙。 “但每当我的同情心泛滥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温梨嗤笑了一声,“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想要杀你的意思,我觉得张林那种人死有余辜,但是你……我只是在想用什么方式可以你长记性。” “现在我想到了,我觉得你那个房子是用小玫的补偿金买的,风水不好,住起来肯定不舒服,倒不如给你找个现成的铁饭碗。” 她扫了一眼这里的环境,笑得很开心,“这里得有几百平米吧,每天还有人管吃管喝,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眼光不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骆小荷已经无法冷静了,她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为什么?” 温梨倒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眼神一暗。 她没有声嘶力竭,反而是细水长流地直戳人心。 “大概是我知道你在拿了凶手给的那些补偿金后,心里觉得小玫死得好?” “也可能是你离开老家对滨江的父母不闻不问,甚至还不让他们去替小玫伸冤?” “又或者是因为在这件事发生后,你跟张林住进了大房子的同时,还在网上跟风讽刺小玫生活不检点,半夜不回家,独自走夜路,所以才活该被侵犯……” 这些人站在所谓的道德制高点上,举起了键盘,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 他们的语言,就是一场漫无止境的血腥屠杀。 温梨喘了口气,脸上没有愤怒和仇恨,反而很平静。 “你还要继续问为什么吗?” 骆小荷先是一愣,她大脑嗡嗡地,继而失控地大声咆哮起来。 这一刻,恐惧、绝望和焦躁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狱警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她们,同时也在猜测对方的关系。 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但从气质和相貌上来看却有着天壤之别。 来这里探视的人形形色色,很少能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 见到骆小荷失控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干什么!这里是监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别人来探视就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还撒泼吵架,当这里是地方!” 骆小荷的脸被按在桌面上,冰冷的瓷砖倒是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眼睛看着外面的人,不停喘着粗气。 温梨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正当她思考的时候,一道铃声打断了她。 拨来电话的是许长川。 “温梨。” “嗯?” “不方便接电话吗?” 温梨放下手中的话筒,起身,她跟玻璃内的狱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探视结束了。 骆小荷这才反应过来,她见温梨要走,猛地挣脱开压制自己的狱警,起身拍向玻璃,试图叫回对方。 狱警似乎也没想到看似瘦弱的骆小荷有这么大的爆发力,一时之间怔住了。 厚重的防弹玻璃中间还有夹层,手掌落上去的声音闷闷的。 温梨没走远,被这声吓了一跳。 “温梨!你别走!你这个杀人犯!”只见对方眼眶涨红,暴怒低吼着,“你会有报应的!” “什么声音?” 温梨咳了一声,用手挡住手机话筒,连忙往外走了走,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 房间内的狱警将躁动不安不停吼叫的骆小荷压在墙面上,一边戴手铐一边用警棍禁锢住对方,嘴上的口型不停变化,也许在训斥,也许在责骂。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没什么,路边有人吵架。”温梨仰头看着湛蓝的天,一抹斜阳洒在身上,暖的她有些睁不开眼,“你找我有事吗?” “想着军训结束去接你,结果惊喜没送成,到了警校才发现你已经走了。” 温梨轻轻笑了起来:“是啊,我今天来见个老朋友。” “见到了吗?” “嗯,见到了。” 电话那头的许长川沉默了片刻后,声音低沉悦耳,像是一阵拂面而过的清风:“那温老师要不要抽空,也见见我这个男朋友。” - 宁城第一人民检察院 张春生坐在这间临时办公室里,他看着组员送过来的调查报告,字体偏小,入眼有些模糊。 他拿起手边的老花镜戴上,还不忘打趣自己:“无论是谁,在花眼面前,永远都得乖乖认怂。” 李检察官看着张春生鬓角的白发,对方一把年纪了也跟他们一样熬通宵,心里极其佩服,为了让他可以早些回去休息,简明扼要地将跟踪刘屿安的经过陈述了一遍。 刘屿安在离开市局之后开车前往了市中心的一处老旧小区,具体地址和门牌号已经列入在册,经居委会和属地派出所的配合调查,房子所有者是一名叫温梨的小学老师。 “这个温梨是什么人?”张春生打断道。 李检察官解释道:“温梨,二十五岁,南大法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没有从事律师行业,反而进了红星小学当数学老师,这两天她们学校正在宁城警察学院参加军事训练,温梨也在其中。” “户籍查了吗?” “查到了,她是江州人,父母均不在世,无行政处罚和犯罪记录,不过……” 见对方犹豫,张春生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李检察官叹了口气:“这个温梨是许队长的女朋友。” 张春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个许队长?” “宁城市局刑侦一队的大队长,许长川。” 张春生将老花镜摘下来,搓了一把脸,勾了勾嘴角:“这么巧啊。” 李检察官默了默,继续把刘屿安当天的行动汇报完。 刘屿安在温梨家停留的时间不长,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生活垃圾和一个红色纸盒。 垃圾已经被跟着他的组员带了回来,经过排查后没有异常发现,但是纸盒却是被刘屿安直接拿到了车里。 目前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没有对方信誓旦旦说的,自己购买的那把水果刀。 张春生将调查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贴了一张温梨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年龄不大,脸上还带着稚气, 应该不是近些年拍的。 她的眉毛细细弯弯,抿唇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不明显的梨涡。 张春生皱眉:“你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吗?” 李检察官想了想,试探地问了句:“像最近很火的那个演古装剧的明星?” 张春生摇头,他闭上眼睛,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急速周密地转动着,搜索着。 突然,他腾的坐直了身子。 他想起了八年前的一起谋杀案,里面那个受害者长得跟温梨极为相似。 当年,张春生是受理骆小玫案件的检察官助理。 这起案子对社会的影响很恶劣,再加上受害者和嫌疑人都是未成年,因此他对案件记忆犹新。 他还记得尸检报告上写明,受害者身上多处淤青,颈部有扼痕,腕部也有刀伤。 而据勘察现场的民警和法医后续阐述,案发现场血流成河,是可以让人做噩梦的程度。 起初他侦查思路与警方是一样的。 因为受害者未成年,社会关系网并不复杂,再加上有被性侵的痕迹,所以除了对受害者进行常规调查以外,还要从源头入手,尽快找出凶手真实的作案动机。 当年警方也投入了大量的警力进行检索和排查,各类型小偷小摸和有前科的嫌疑人抓了一大堆,但一直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就在案件停滞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名未成年投案自首了。 李检察官皱了皱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自首?” 张春生靠在椅背上点头:“严格意义上,其实也不算自首,法医当时在受害者体内提取到了属于男性的精液,与此同时,为了消除民众恐慌也想给嫌疑人施压,警方便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媒体,不出两天那个小孩就来自首了。” 警方带着他指认犯罪现场,他非常清晰地描述了自己的犯罪过程,与当时查得的证据一一都能对应上。 李检察官想了想:“既然警方封锁了消息,那么清楚作案过程的只有凶手本人了,所以就是他吗?” 张春生叹了口气:“虽然口供与证据都吻合,但唯一一处不符合常理的就是他否认自己杀人,并且我当年听说,法医从被害者身上一共提取出来两种残留的精斑,经过dna鉴定,其中一个不属于他。” 李检察官惊讶道:“那是谁?” 张春生摇了摇头:“这也是至今困扰我的,提取到的另一种精斑里并没有嫌疑人的dna。” “那最后警方就这么直接结案了吗?” “对。”张春生捏了捏眉心,“最后给出的解释是被害人在被害前与其他男人有过性行为,所以就算这个dna没有比对结果也不影响最后结案。” “被害人是未成年啊,怎么就能之前跟人发生性关系了。”李检察官一腔热血,脸上带着一层薄怒,“这不是无视司法公正吗?” 张春生耸了耸肩:“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来自首的人没犯罪,只不过八年前的这个案子算是破了一半就被搁置了,如今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许当时来自首的人是迫于社会压力,也许是还良心未泯。 即使证据不完善,但无论是对于公众,还是当时迫切想要破案的警方,大家都需要一个答案。 这个案子如今被重新提起,始终是张春生心里的一根刺。 他看着手中温梨的照片,叹了口气:“不过已经八年了,就算是要积案重审也需要耗费很多精力,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真相了。” 李检察官的视线也落在上面,他缓了缓,冷静地说:“但你现在找到线索了,不是吗?” 第71章 小辣椒 城市的广告牌从车窗外划过。 许长川按照温梨所说的位置开到了这家购物中心,即使是工作日,停车场里依旧排起了长龙。 他将主驾这边的窗户缓缓降下来,带着前车尾气热浪的风倒灌进来,倒是吹散了些许长川心里的烦闷。 他的左手的手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扶着方向盘,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一寸寸地跟着前车慢慢地向前行驶着。 一旁路过的情侣牵着手,女生翘着脚去亲旁边男生的脸,男生被这突然袭击弄得手足无措,似乎不太习惯在公众场合做这种事情,面上带着不自然的红。 许长川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 直到后车突然鸣笛,惊醒了他,也吓到了路边打打闹闹的两个人。 女生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许长川漆黑冷淡的双眼,许是没想到这种事情被外人看到,有些不好意思的往男生身后钻了钻。 许长川收回视线,驶进了地下停车场。 他是个不喜欢黑暗的人,淡淡的光线并没有扫开他脸上的阴影,仿佛那是他无法挣脱掉的枷锁。 今天来找温梨之前,他见到了这几天一直在调查他们队的检察官,张春生。 两个人之前并没有交集,对方却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自来熟地跟他打招呼。 “许队,久仰大名。” 许长川对人向来都是先礼后兵,三分客气,他也顺势握上对方的手:“终于见面了,张检。” 张春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 点燃。 打火机打开发出‘啪’的一声,声音很小,但是在寂静的走廊中又那么响亮。 许长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张春生夹在指尖那根被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火苗燃烧得愈发肆意。 张春生看着许长川,将烟盒朝对方递过去:“许队,来一根?” 他却一副懒散的模样,扬眉道:“不了,一会儿还得去见女朋友。” “女朋友?”张春生将东西收了起来,目光中倒是饶有兴致,“不会也是队里的哪个警花吧?” “她是个小学老师。” “许队年轻有为,这姑娘有福气了。” “您高看我了。”许长川回答的时候语气平淡,停顿了一下才缓声道,“是我有福气才对。” 一根烟抽完,张春生跟他并排往警局外走去。 “张检这两天好像很忙,反正我们一队的人最近也没有什么工作,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张春生听出了许长川语气里面的不满,笑了两声:“我这两天要出趟差,暂时没有需要许队帮忙的地方,不过……” 他话音一转,倒像是在认真询问,“许队有没有听过八年前宁城发生的那起奸杀未成年的命案?” 八年前的命案。 许长川与张春生对视片刻,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这句话的深意。 僵持了一阵,他逐渐收敛起身上那股逼人的压迫感,神色恢复如常:“听过,张检这么问,不会是来监督我们命案必破,积案重审的吧?” “许队你这是给我戴高帽了。” “张检突然这么问,也不得不让我多想。” 警局门口的栅栏门拉开,两辆刚抓到了嫌疑人的警车开了进来。 两人往旁边站了站,只见张春生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都这么个点儿了,许队那我也不耽误你跟女朋友约会了,我回趟检察院,等有空咱们再聊。” 许长川看着张春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心里若有所思。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八年前的案子,联想到现在的1·21专案,难不成是发现了二者之间有什么潜在联系? 想到这里,许长川拿出手机给派出所的季然拨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接着那头传来了对方嘶哑的声音:“许队?” “嗓子怎么了?” “没事,昨天跟着城管去查封了几个摆摊的,维持秩序把嗓子喊哑了。” 许长川叮嘱了几句让他多喝水注意身体,别革命没成功自己先倒下了,随后才进入正题:“你去查一下八年前发生的那起命案,受害者是骆小玫。” “许队,咱们是打算积案重审吗?” 季然刚问完便察觉到这事情很棘手。 毕竟当初侦查骆小玫案件的警员正是现在局长时钟林,于公于私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儿重新调查,都很像在打对方的脸。 “先查下受害者的关系网。” “好,那我叫上李阳一起去走访一下当年受害者的学校。” 思绪回笼。 许长川从车内走出来,正好手机中也传来温梨的信息。 【我到了。】 - 正值饭点,每家餐厅都在等位,两人见面后默契地就近选择了一家上菜速度快的家常小馆。 许长川干刑警这么多年对吃的早就不挑了,常年连轴转的工作强度,让他平日里一日三餐能按时吃饭就不错了。 虽然称不上百毒不侵,但至少可以在苍蝇小馆里就着油腻味,也能面不改色地吞下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了。 但是温梨不同。 她好看,干净,就连平日里吃东西都是细嚼慢咽的,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眼睛在其他桌子上扫了一眼,接着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菜单,忍不住皱眉。 这种图文不符的菜单,市场监督管理局不来查吗? 温梨正用湿巾擦拭着自己面前这一小块区域,随后她将旁边塑封好的两套餐具拆掉后,仔仔细细地拿起旁边的茶壶,用白开水烫了两遍才罢休。 她看了一眼一直没动静的许长川,将其中一套推到对方面前,不解地叫了他一声:“许警官?” 许长川应了声。 温梨手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说:“食物发明出来是为了解决温饱,所以你的表情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 许长川愣了一下,看她弯弯的笑眼里似乎有狭促的光,就知道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将菜单放在温梨面前,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那不如温老师来点,我悉听尊便。” 温梨拿出手机对准旁边立牌上点单的二维码扫了下,晃了晃手机:“好啊,我比较喜欢吃辣,不知道许警官行不行?” “怎么不行?” 温梨手指飞快地点了麻婆豆腐和水煮鱼,闻言看向对方,眼神却透着怀疑。 许长川扬眉:“人送外号,刑侦朝天椒。” 温梨:……好吧,小辣椒。 等餐的时候,许长川看到隔壁桌坐进来一对情侣,正是刚才在停车场看到的那两个人。 女生见到他觉得很意外,随后注意到对方面前的温梨时,了然地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甚至还偷偷拍了拍自己的男朋友感叹着,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的小情侣。 温梨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她垂眼拿起旁边的杯子,接满水后抿了一口:“你们认识?” 许长川摇头,将之前的事情当笑话一样跟温梨说了一遍。 “年轻真好。” 温梨感叹着,说话间歪头看了一眼许长川,打量着他这一身没有logo但是不难看出价值不菲的衣服,随口一提,“许警官,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许长川伸了个懒腰,不走心的开口,“我爸妈都在京市,目前还在上班也没有退休,我没有兄弟姐妹,家里亲戚也不多……但你放心,以后在赡养老人这方面不用有太大压力,他们都有保险。” 见许长川越说越不正经,温梨连忙打断:“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服务员来上了道菜。 上菜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孩,他目不斜视地将一盆热滚滚的水煮鱼放下,笑容腼腆羞涩,动作不太熟练,一看就是趁着休息时间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温老师以前上学的时候兼职过吗?” 许长川说着话,用干净的筷子先给温梨夹了一块鱼肉。 “我们之前学业很忙,平时很少有时间出去。” “也是,一看你上学的时候就是那种学霸。”许长川笑了笑,“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不从事法律工作,去做小学老师呢?” “因为稳定啊。” 温梨将之前说过的理由又拿出来搪塞对方,末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别光顾着说话,水煮鱼凉了不好吃了。” 礼尚往来,她也给许长川夹了一筷子豆芽,上面还带着热乎乎红油,她颇有种看好戏的表情,“许警官你也尝尝。” 许长川面不改色地将这口豆芽咽了下了,刚想说话,就被冲鼻的辣椒呛了一嗓子。 他侧身回避,手抵着唇边咳了好久,这里的辣椒又辣又冲,后劲十足,许长川又连忙灌了几口茶杯里的水,才渐渐消停下来。 动静有点大,连服务员都注意到了。 许长川的耳朵和脸颊都被辣红了,他只觉得喉咙刺痛,单手扶额强装镇定道:“温老师,我其实,吃饱了。” 朦胧的视野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对方白皙的手掌摊开,里面摊着一颗水果糖。 许长川抬眼,只见温梨笑道:“甜的,解辣。” 他乖乖接过,指腹无意识地在她掌心偷偷抠了一道。 有些痒,像是羽毛刮过。 温梨阖上了手掌,只听对方调笑道:“这次不是借花献佛了?” 两人对学校门口的那颗水煮蛋都印象深刻,温梨笑眼弯弯:“不是借花献佛,是雪中送炭。” 说完,视线落在走过来的服务员身上,看着对方又放下了一道满是辣椒的菜,声音里全是笑意,“我口袋里还有几颗糖,许警官需要吗?” “那我提前谢谢温老师。” 许长川说着,将手里的糖纸一层层剥开,随后飞速放在嘴里。 糖果被他抵在腮边,眼神灼灼。 这顿饭,温梨吃的很满意,倒是许长川实在招架不住,后来又点了一碗炸酱面。 “你今天休息吗?怎么有空来找我吃饭了?” 许长川将最后一口面条咽进肚子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我们队被检察院调查了,算是变相停职吧。” 他故作轻松地说着,似乎只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小插曲,满不在乎道,“温老师,你这几天忙吗?要是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不管是拎包还是排队,我全天候奉陪。” 温梨却听得皱眉,她语气严肃起来:“为什么会调查你们?跟那天在警校接到的电话有关吗?” 见温梨主动提起来了,许长川顺势开口:“对,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有点麻烦。” “是执法违规还是……” 许长川就这么看着她,对方展露出来的焦急和关切可谓是滴水不漏,他垂下眼睛勾了下嘴角:“小刘当时买的那把水果刀,你还有印象吗?” 温梨点点头:“跟这个有关吗?” 许长川在心里斟酌着措辞,他看向对方的目光藏着浅淡锋利,很快又柔和下来,顿了半晌,直截了当道:“这把刀,是月青山命案的凶器。” “是一模一样的刀,还是……” 温梨的话没说完,但许长川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她瞳孔缩了缩,提出自己的质疑,“不可能,刀子一直都在我这里,怎么会是凶器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长川也露出自己很困惑的表情,“因为你当时还在军训,我想着反正门口也有备用钥匙,没来及跟你说就第一时间让小刘去了你家,可没想到碰到时辰了。” 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带给人的压迫感极强,眼中锋利的探究仿佛冰冷的刀刃贴着人的皮肤划过,叫人止不住地颤栗。 温梨不自觉地将双手垂下放在膝头,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但猛烈跳动的心跳声却出卖了她。 “许警官,你这么看我干嘛?” 温梨蹙眉,脸上带着恰如其分符合女朋友身份的不满,“辰辰去我家很正常啊,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在怀疑我提前让她去销赃的吧。” 许长川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对方,出乎意料的平静。 懒懒一笑。 “温老师,我们玩一次坦白局吧。” 第72章 坦白局 坦白,是人际关系中非常重要的品质。 如果一个人能够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和想法,那么他们会更容易与他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在审讯中,如实供述自己已经被侦查机关发觉的犯罪事实,同样也是坦白。 许长川和温梨两个人在户外找了一处长椅,并肩落座。 路过的人不多,大多是行色匆忙的上班族和放假的学生,许长川临时借了一个工作电话,温梨一个人在原地。 她右侧隔出来一个空位,上面摆着方才在便利店买的一兜子吃的。 里面有话梅薯片可乐啤酒。 温梨有点像回到了小学生春游,她很久没有这么惬意的在外面贴近自然‘荒废’时间了。 坐在草坪边,看早春三月,草长莺飞。 那头的许长川很快挂断电话,他走回到温梨旁边坐下。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好像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寂静。 直到许长川从袋子里先掏出一瓶可乐,瓶身上带着一层露珠,摸起来透心凉。 他单手勾开易拉罐的环,‘呲’的一声,里面的气泡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许长川将瓶子递给温梨,随后自己以同样的方式打开了一瓶冰镇啤酒。 温梨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不是开车了吗?” 许长川先抿了一口,颇有种先斩后奏的意味:“不是玩坦白局吗?咱们互问对方问题,如果不想回答,就喝一口。” 瓶身太凉了,温梨攥着瓶子甚至感觉有些粘手,她舔了下唇,学着许长川的样子也抿了一口。 也许是开瓶时间久了,碳酸流失,温梨口中只剩下平淡的甜,缺失了最重要的那部分,手中的饮料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她想了想,犹豫道:“许警官,这场坦白局,是君子游戏吗?” 许长川眉毛一扬:“温老师说是,就是。” 温梨闭了闭眼睛,她双手握住可乐,挺直腰背,盯着对方,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好,你问吧。” 许长川看着路过一个穿着学校校服的高中生,轻轻敲了一下啤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高中什么时候毕业的?” 温梨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了想:“大概八年前。” 攻守互换,她暂时没有想好想要问对方什么,随口一说,“你晚上想吃什么?” “火锅。” 许长川说完,手指又敲了两下瓶身,继续问,“哪年大学毕业?” “两年前。”温梨没有停顿,“吃鸳鸯锅吗?” 许长川先是一愣,随后想到温梨说的是研究生毕业,便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可以。”他刚手指刚要动,正准备开口的时候。 只见温梨将自己手中的可乐跟推至他面前,另一只手附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许警官,咱们换换,我觉得君子游戏,等量交换才公平。” “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温梨眨了眨眼:“一口没关系的。” “不行。” 在原则上许长川绝不让步,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听新的可乐放到温梨手中,“既然如此,我们都喝这个。” “好啊。” 许长川看着对方,眼眸闪过一丝深意,下意识想继续敲击着易拉罐:“温老师在学校成绩一定很好吧。” “许警官把这种审讯技巧用在自己女朋友身上,也算坦白吗?” 从日常问题入手,利用手势辅佐刺激,进而建立手势和说真话之间的联系,是审讯中会用到的一种技巧。 他没想到这次仍会被温梨识破,仰头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可乐,选择不回答。 温梨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对方:“许警官,我开玩笑的。”她说罢抿了抿唇,直白坦荡,“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 先抑后扬。 许长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停顿一秒,说道:“好,那我直接问了,你和骆小玫是什么关系?” “许警官,这个问题你之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温梨面不红心不跳,依旧否认道,“我们没有关系。” 许长川手指微微收紧,他抿唇,突然笑了声:“是我问错了,我想问你和骆小荷,是什么关系。” 温梨身子微微一僵,后背发凉,勉强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你,她是我咖啡店的员工。”她顿了顿,强调道,“前员工。” “你知道她犯罪事实成立,已经被法院当庭宣判了吗?” 温梨看见许长川眼睛里,沉郁着某种的情绪,无端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她回避视线,微微一笑:“许警官,你犯规了,下一个问题该我问了。” 许长川朝温梨抬了下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你有没有,在刘屿安说刀子有问题的那一刻,怀疑过我?” 温梨的开门见山,让许长川一时之间有些招架不住。 刹那间,他感觉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了,这个问题他不太想回答,拿起手中的可乐喝了一大口。 见他选择不回答,温梨眼眸暗了下。 她挑挑眉,停了一会儿,又问道:“许警官,你继续选择沉默,那么下一个问题还是我来问。” 她想了想,围绕着还是同一个问题,只不过换了种说法,“你在让刘屿安去我家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认定了月青山的案子与我有关了,是不是?” 许长川有些哭笑不得,手指握住发凉的啤酒罐,眉宇间浮现一丝丝无奈:“温老师,你不公平。” 温梨故作不知,心里却已经有了盘算,她晃了晃手中的饮料罐,笑道:“那如果是许警官觉得不公平了,我自罚一口?” “温老师不会是自己想喝吧?” 面对许长川的打趣,她无动于衷,抬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混合着气泡刺激着味蕾,让她忍不住轻皱眉头,与之前的甜水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种味道对于温梨来说有些过于霸道,没有预告地冲进身体和鼻腔内。 许长川见她白皙的脸上憋出了一抹薄红,从袋子里找出一包话梅,撕开之后递到她面前:“你喝太快了,压一压,不然胃里难受。” 温梨接过,她的谨慎和防备,许长川都在看眼里。 但是双方既然都已经选择了开诚布公,就不能心软临阵退缩当逃兵,不然这根刺会一直存在他们中间。 “温梨,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我是怀疑过你。” “怀疑我什么?” 许长川斟酌了下措辞:“当时小刘去你家,为什么会见到时辰,如果只是巧合,为什么偏偏是在发现了月青山的凶器后?” “许警官,这世上有很多我也无法解释的巧合。” 她没想到许长川这么直接,有点扛不住对方的攻势,抱起手臂,呈防备姿态,“那你呢?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刻意接近?” 许长川嘴角紧抿,淡淡的日光从他面上扫过,显得眉眼乌黑沉静。 两人无声的对峙,终究是许长川先缴械投降。 “温老师,我们换个规则。”他略微思索片刻,“我干了,然后从现在起,无论我们问对方什么问题都必须回答。” 温梨见对方态度强硬,她握着瓶子的手轻微用力,嘴角上扬:“好啊,许警官,那我们干杯。” 甜腻入喉,温梨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 思绪飘远,意识却越发清醒。 她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 阵阵微风袭来,温梨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她看向许长川,示意让对方先开口。 许长川想了想:“那我们就从月青山先说起。” 温梨心中嘀咕,但她没有拒绝,点头同意。 “小刘说当时买的水果刀,从进露营地开始,就一直在你那里是吗?” “是。” “你什么时候使用过?” 温梨下意识不想回答,她攥着手指,指尖传来隐隐刺痛:“记不清了,但是我好像是用它削过苹果。” “你觉得刀上为什么会有死者的dna?” 温梨反应很快,并没有被对方绕进去,她反问:“许警官,你为什么认定凶器是刘屿安带过去的那把?不能是凶手碰巧用了一模一样的吗?” “你的疑问很合理,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 许长川认真地看向对方,“你要知道这是管制刀具,如果警方排查起来,可以很容易查到购买者信息,温老师,主动揭发是立功,如果概不交代等调查结果,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温梨并没有被他唬住。 话落,停留了两三秒以后,她才笑道:“许警官,你选择来问我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经在心里给我定罪了?” “温梨,今天的坦白局只是我们私下的游戏,并不上升到定罪论罪的程度,至少我跟你保证,我们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仅限于我俩之前。” 许长川声音低沉,他眉眼中的光令温梨在刹那间分了神,短短那么一瞬便足够惊心动魄了。 她丝毫不怀疑,对方在用美男计,有种诱供的嫌疑。 其实温梨能感觉出来,许长川先前对她所有的包容与温柔,并不是刻意伪装的,所以事到如今,那种体贴便显得弥足珍贵。 “许警官,虽然我知道这样的对话即使将来上了法庭也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是我不得不说,你这种钓鱼执法的手段很高明。” 许长川蹙眉,他不习惯温梨露出这么锋利的一面。 “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你女朋友的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温梨闭上眼,“那如果我和你的信仰背道而驰呢?许警官,你是忠于誓言,还是忠于我。” “怎么会背道而驰?”许长川并不能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你是杀人放火了还是走私贩毒?温梨,我承认自己不够光明磊落,对待你的时候用了一些审讯手段,但是……我们就事论事好不好,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我只是想尽早破案。” 温梨有点累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在这上面跟对方争论,有些疲惫地垂下肩膀:“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许长川听见这话,同对方一样身子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记得咱们见面没多久,你发给我的那条没有内容的短信吗?” 温梨一怔。 许长川继续道:“那天我用的是工作手机。” 刑警的工作手机会定期拿到技侦那里备份整修,而温梨植入的定位软件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安装到了这上面。 温梨听后,脸上的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定,她面上有些自嘲,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对这件事情装聋作哑这么久。 “没想到这么早啊。”她的声线清冷,“许警官要是去娱乐圈,一定也会是个好演员。” “该轮到我问了。”这时候的许长川还在遵守游戏规则,他并没有接温梨的话,语气正经不带丝毫玩笑,“你和韩修文是不是也认识。” 疑问句,但语气肯定。 “认识。”温梨回望过去,甚至还多说了一句,“而且当时在城南会所,我去见的人就是他。”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朋友?” 温梨失笑,面上一改往日的乖巧,甚至称得上是冷漠:“现在你是在以什么身份问的这句话?” 她唇一弯,学会了许长川当时的咄咄逼人,“男朋友,还是警官?” 不等许长川作答,温梨已经将两个人的关系单方面给出了结论。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觉得自己掌握了证据,但是碍于我们的关系所以你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你在等我自己向你妥协,这样你可以顺水推舟,甚至心安理得的去行驶你作为警察的权利和义务了。” “温梨,你在说什么?” “许长川,我也不想再跟你演戏了。” 温梨起身,找到路边的垃圾桶,将易拉罐轻轻一抛,随着清脆的一声碰撞,不偏不倚地扔了进去。 她回头看向坐在原地表情略显错愕的人,眉眼带笑,“我们分手吧。” “温梨!” 许长川猛地站起来,三两步站在她面前,一脸不认同。 “时间也不早了。”温梨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很大度地开口,“许警官,我让你问最后一个问题。” 她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下,几乎跟对方贴在一起。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片刻,直到他混着酒味的气息覆下来,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行,温梨,你听好了,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你是真的喜欢过我吗?” 第73章 车祸 许长川仿佛站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里。 尽头有微弱的灯光,逆着光线,一个女孩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穿着红如玫瑰一般绚烂的裙子,一头乌黑的长发似绸缎般从肩头垂下来,而那张漂亮动人的脸上,笑容格外的灿烂。 熟悉却又陌生。 许长川没有见过这样的温梨,他有些迟疑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可能是声音太小,也可能是距离过远。 温梨没有回应,她只是这样单纯地站在那里,冲他微笑着。 许长川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突然提高音量喊道:“温梨!” 对方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神从明亮慢慢变得空洞,像一座雕塑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许长川忍不住靠近。 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直到后面脚步声变得急促,甚至小跑起来,可眼前的这条路漫长得仿佛根本走不完。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就在许长川心慌意乱之际,时空一转,温梨重新出现在他视野中,只不过整个人好像又变的年轻了些,尤其是齐刘海的造型,显得她整个人都格外稚嫩。 许长川松了一口气,想笑,但随后看到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从她身后走出来。 那个人高大,冷然,即使看不清长相,许长川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阴暗。 只见他如一头迅猛的狮子,抬起那只铜墙铁壁般像老虎钳一样的手,猝不及防地掐住了温梨的脖子。 “温梨!” 许长川的心悬在嗓子眼里,他不管不顾地朝她飞奔过去。 温梨表情痛苦,呼吸困难。 她不断地挣扎,反抗,看向许长川的目光中带着脆弱易懂的求救信号。 “警察!住手!松开她!” 不知名的恐惧笼罩了许长川,刺痛像一支利箭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呼喊着,与此同时想摸出腰间的配枪,却怎么也找不到。 慌乱之余,温梨像是终于可以听见他的呼唤,她艰难地偏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面色苍白,嘴唇却鲜艳地仿佛被血染红般,一启一合。 “温梨!你说什么?” 对方声音很小。 许长川想靠得再近一些,可身后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咬紧牙关,尽力压抑住心头的苦涩感,在心脏快要不能负荷的时候,眼前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像木偶剧里的临时客串的表演者,不约而同地朝他看过来。 那清冷的声线,清清楚楚地传到许长川的耳朵里。 “许警官,我是骆小玫。” 许长川只觉一脚踏空,猛地坠下去。 他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倒抽一口气。 梦中人惊醒。 窗外的阳光刺得许长川有些睁不开眼睛,他身上瑟瑟发抖止不住的颤抖,背后更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街景飞逝而过,代驾听见后排的动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对方转醒,松了一口气道:“哥,你醒了?我看前面有点堵,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能上高速。” 许长川抬起一只手遮在自己眉骨上,他摸到自己额头上满满一层的汗,心脏怦怦地剧烈地跳动着,呼吸困难。 “许警官,我是骆小玫。” 骆小玫。 这个三个字像咒语一样,不停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只觉得一口气闷憋在胸腔里。 那两张相似的脸和突然出现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梦境诡异到令人窒息。 “哥?”代驾见许长川没有回答,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对方生气再给个差评。 许长川晃过神,他看了一眼开车的人,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话,缓了缓,轻轻‘嗯’了一声。 代驾偷偷打了个哈欠,他本来还有些犯困,见许长川回应了自己,看着刚刚还是阳光普照现在又乌云密布的天,自顾自地跟他聊了起来。 “这段时间宁城的天真的太善变了,刚刚还是晴天,哥你看,这不又阴上来了。” 许长川听着他的话抬头看过去,果然,东边的天已经渐渐变暗。 乌云像一个屏障,遮住了远方的山脉,天空好像被墨水染过了一样,乌黑乌黑的。 那种黑暗,有些神秘,也有些令人不安。 “今儿什么日子啊,怎么都这么个点了出城还堵车。” “我记得几年前刚来宁城的时候,马路上还没有这些探头,这才多长时间,隔几米就有一个。” “哥你说这是咱们刚路过那个,是测超速还是违规啊。” 许长川耳边听着对方的碎碎念,全身放松地将自己的身体陷在后排的座位里,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此刻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车子驶进高速,代驾看着导航上面地目的地,忍不住多问了句:“哥,你定位的是监狱吧?” 许长川的定位没有写具体位置,只是大概大致写了个地名,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刚要开口,后面一辆轿车呼啸着超到了他们的前面。 代驾猝不及防地猛踩了一脚刹车。 坐在后面,并未系安全带的许长川不由地往前一撞,差一点就撞到了前面座椅。 突如其来的惯性让他一阵趔趄,加上酒精的作用,这一刻他很难受。 代驾扯了扯勒到了自己脖子的安全带,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连忙透过后视镜看向后面的许长川,声音里陪着小心:“哥,没事吧?没磕到吧?” “没事,你继续开吧。” 从对方的语气里,许长川能感觉到他那股挥之不去的焦躁,想了想提醒道,“我不着急,慢点开吧。” 见许长川都这么说了,代驾就算再不满也没辙,他嘟哝了两句也没有再说什么。 许长川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他拿出手机拿了眼时间,犹豫了下还是给付子兮发了条信息。 【我还有半小时到。】 对方没有回复,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路上。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脑袋里却又胡思乱想地像过电影一样,心里总是很乱静不下来。 “温梨,你是真的喜欢过我吗?” 许长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没有底,他无论面对什么人都那么游刃有余,总带着不正经的笑,仿佛刀枪不入。 两人贴得很近,她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沉急的呼吸。 温梨望向他的目光,双眼里丝毫没有动容,平静如水。 “没有。” 这两个字,让许长川浑身瞬间僵硬,一片静默声中,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有无数句话想说,但到嘴边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许长川心沉到湖底,可嘴角却不知怎么在笑,目光紧紧盯着她,抬手捧着对方的脸,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 明明是那么柔软,为什么说出口的话那么锋锐刺人。 许长川的声音沙哑:“温梨,你一定在骗我,我说过不要骗我的。” 温梨仰头,她仔细端详许长川的脸。 对方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竟让她觉出了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 像是被人丢弃在街角的小狗,摇尾乞怜。 温梨不知道自己还能如此铁石心肠,她连放狠话都可以说的毫不动容:“许长川,你都停职了,对我来说已经利用价值了。” 许长川的眼底浮上难以形容的震惊惧,他呼吸越发急促。 忽然,毫无征兆地掐住她的脸,一个混着烟草与苦涩啤酒味道的吻,深沉浓烈,却又凶狠撕咬般地覆盖下来。 温梨吃痛,后退这边要挣扎。 许长川却猝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力道发狠,几乎快要捏碎她的腕骨。 躲不开也避不开。 索性她放弃了挣扎,冷漠地无动于衷。 许长川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消极抵抗。 他的手发着抖,视线略过她白皙瘦削的颈线,剧烈喘息几声试图缓解自己身体内压制的痛苦。 片刻后,僵直的背脊忽然垮了下来。 愤怒和难过的火焰熄灭后,化成了深深的疲惫。 “温梨。” 许长川的声音毫无生气,只是重复着叫着她的名字。 温梨甩开他的手,决绝地转身离开。 “你连最后一次,都不愿意再骗我了吗?” 空气僵硬得仿佛冻住。 温梨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难言的苦涩,她嘴唇不禁发起颤,脸上的伪装丝丝龟裂,眼眸里的痛苦汹涌澎湃。 可她转瞬又恢复平静。 转头看向留在原地的人,太阳的位置移动了,他站在阴影下,让人看太清脸上的表情。 “许长川,不一定是最后一次。” 作恶者永远不会有悔恨。 她已经泥足深陷,而那些没有受到惩罚的人,欠小玫的又岂止是几个钱和道歉能解决的。 她要他们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温梨笑了,她扬起眉,话里话外的深意不言而喻。 “也许等到再见那天,你就不这么想了。” 许长川的脑子很乱,在他忍不住追上去想要问个清楚的时候,付子兮的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许队,你现在在哪?” “骆小荷出事了。” 此时,一辆黑色的宝马正开的飞快,仿佛在迫切地赶向自己的目标。 过往的思绪被一声尖利的鸣笛声拉回到了现实,许长川连忙睁开了双眼,但是只感到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 他只感觉到车身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身子从座椅里面弹了出来,胸口重重地撞在了前面座椅的靠背上面,痛到极致便成了麻木。 许长川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发生了车祸。 多亏了平日里训练有素,没来及多想,他连忙用双手死死地抱住前面的椅背稳住不停颠簸的身子。 驾驶室里的代驾在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就被安全气囊挤晕了,失去了人为控制的车辆极限失速,刹车声和刺耳的鸣笛声划破长空,也刺痛了他的耳膜。 突然,车身开始无征兆地翻转了起来,他心里咯噔一下,应该是汽车滚下了高速公路旁边的斜坡。 眼前的亮光消失了,许长川直觉的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的胸腔与车厢激烈碰撞挤压,耳朵里充满了破碎和碰撞的声音。 大脑除了机械的感知着这些声音之外,其它的一片空白。 突然,又是一次剧烈的震动,他再无力承受着自己身体的重量,不由得松开了双臂,整个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向车顶,头重重的撞在了上面,瞬间失去了知觉。 鲜红的血,以许长川的后脑勺为中心,向四周,慢慢地散开。 而此时的高速公路同样是一片惨烈。 尖锐的刹车音,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使得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 现场一片混乱,散落着各种碎片和零件,人们惊叫呼喊,四处逃窜。 近处的哭喊声和呼救声,远处的电话报警声和汽车鸣笛声,都随着天边响彻一声滚雷淹没其中。 雨,密密麻麻地落下。 如同无数支锋利的箭,向大地迸射而来,似乎要穿透人们本就薄弱,脆弱无比的心脏。 “本市防汛办提示,近日持续降雨,我市仍处于地质灾害气象风险黄色预警,山区山洪泥石流地质灾害风险大,倡导全市有关单位采取错峰上下班,市民稳妥安排出行,避免到山区出行游玩,远离河道,确保安全……” 时钟林刚刚跟省厅开完会,有关刑侦一队的工作暂时搁置,等待检察院的调查结果。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拐去楼梯间,倚着开了半扇的窗户,看着天边笼罩着的乌云,窗外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 看来这宁城的天,是真的变了。 - 与此同时,远在京市的许母正在花房里修建着自己从世界各地采购来的名贵花卉。 花房里面四季如春,各种稀奇美颜的品种应有尽有。 许母今天要种植的这几株,是前几天从拍卖会上拍到的价值不菲的春兰,正当她准备给这几个宝贝选一个合适的位置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是运营商定期发布的天气预警。 这次是全国大规模的暴雨灾害,许母的心沉了沉,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给许长川打了个电话,可是那头却一直无人接听。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慌不择路地丢下手中的剪刀便要往外走,结果不小心踢到了放在脚边还没有种到土里的那些名贵的春兰。 鞋底碾过花蕊,留下一摊水痕和芬香。 是种,别样的,残缺的,支离破碎的美。 第74章 你还要继续当警察吗 电闪雷鸣之后,暴雨肆虐。 骤然间,天地间像隔着一层纱,迷迷蒙蒙。 原本在高速路上行驶的轿车,因突发事件猛踩刹车,车身剧烈地摇晃着,在湿滑的路面上印上了一道道轮胎的深痕。 混乱,惊慌。 车轮与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刺耳的声音像困兽的嚎叫,久久回荡。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下午14:54分,我市高速路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据相关媒体报道,现场多辆轿车倾翻,其中一辆白色吉普车坠崖,目前已造成1死6伤……本台温馨提示,暴雨天气,市民出门驾驶请慢行......” 付子兮关掉电台的广播,他看着导航一片血红,手指轻轻点着方向盘,拿出手机给许长川发了一条语音。 “许队,我这边发生了车祸,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疏通。” “你已经到了吗?” 他说完,随手将手机扔到副驾驶的座子上,把手刹一拉,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悠哉地吹起了口哨。 盯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队,颇有种看好戏的心态。 - 暮色将至。 救护车、消防和警车接连赶来,这场救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 无数道交错的手电筒光线,几名腰间绑着救生绳的消防员和医护工作者沿着路边的坡道慢慢向下滑。 天气恶劣,交通事故时有发生。 这种交通意外放在以往,根本用不到高速交警大队全员出动,他们顶多是去一两辆车指挥交通帮忙处理善后工作,但这回却明显不同。 先是市局领导打电话来,让他们协调人手赶到指定地点,封锁现场。 没过多久,甚至连省厅的领导都给惊动了,对方打电话过来并且三令五申强调其重要性,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场车祸事关重大,要他们皮子绷紧一些,严阵以待。 交警队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不免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带来好几车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生怕哪里没顾全大局出点什么问题。 他们同着属地派出所赶来支援现场的民警,顶着暴雨在路边指挥,忙得不可开交。 这场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 警戒线将事故地点重重封锁起来,巨大的探照灯照得现场恍如白昼。 交警队长最先注意到警车里走出来的人,他看见对方显眼的白衬衫,连忙挑起警戒线。 一边注意帮对方挡着溅落起来的雨水走在前面给他带路,一边低着头小声介绍着现场基本情况。 “时局,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目前救援行动还在继续,高速上撞了几辆车,里面的受伤群众已经送到附近医院……” 时钟林皱眉打断:“白色吉普车里的人怎么样了?” 交警队长没想到时钟林对现场情况了如指掌,他咽了下口水道:“司机死了,后排乘客卡在车内,消防正准备破拆。” “事故发生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对方语气不好,听得他心惊胆寒。 “因为人员被困的位置不太好,所以……” 交警队长谨慎地开口,他见越靠近现场可通行的道路越窄,接过身后人手中的伞亲自给时钟林撑伞,嘴上道,“时局,小心路滑。” 时钟林一把拍掉他的手,目光沉沉:“你知道那辆车里被困的人是谁吗?” 交警队长感觉自己热脸贴冷屁,面上一僵,摇摇头。 “刑侦一队的,许长川。” 许长川的名字交警队长倒是听过,他只是没想到,整出这么大仗势只是为了个小小的刑警队长,他还以为得是个多大的官呢。 心里有些非议,面上却恭恭敬敬:“时局,我知道里面是您的爱徒,但是现场条件恶劣,消防也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时钟林紧紧抿着唇,身影在黑夜中显得相当冰冷,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唯独眼底郁着一簇亮若刀锋的寒光。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许长川不止是我徒弟,更是许元德的孙子。” 可能现在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并不清楚许元德是谁。 但是在部队,乃至整个公安系统里任职的人,都如雷贯耳。 许元德是开国将军,是在新闻联播和军事频道里歌功颂德,露脸拍照能坐在第一排的响当当的大人物。 这一刻,交警队长才彻底慌了。 吉普车因为受到严重冲击,车头车身都被撞压变形,驾驶员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后排被困的人虽然满脸是血,但仍有微弱的脉搏。 消防指挥员在分析当前形势后,果断下达作战命令,他们用液压扩张器及液压顶杆对车辆进行扩张,尽可能打开救援空间。 施救本就不易,再加上天气恶劣,可谓是难上加难。 随着一声声车架被强拆的声音,约莫过了半小时,许长川才终于被人小心地从里面抬了出来。 时钟林看着担架上神志不清,戴着呼吸面罩的许长川,小腿一软,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 此时距离许家专机抵达宁城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想了想,打电话给去机场接人的警员,让他们提前做准备,务必确保接机工作万无一失。 救护车拉响警笛,一路叫嚣着抵达三院。 由于许长川脑部遭受重创,失血过多,虽然很快被送往医院救治,但现在还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 许父不停地在走廊中踱步,他手中的电话就没断过,饶是平日里再沉默寡言淡定自若的一个人,此时都不免慌了神。 “对,是我,我现在在宁城第三医院……” “你听好,无论这个脑外科专家现在在哪里,就算是国外也给我把人接过来……” “这件事情不要惊动我父亲……” “我不管是不是意外,我只要答案……” 许母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盏亮着的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医院外,满城的疾风骤雨。 黑色的雨幕已经完全笼罩在城市的上方,雨点噼里啪啦地狂打在行色匆匆的路人的伞面上,密密麻麻的让人感到窒息。 徐潇潇和队里的同事听到许长川出事后,连忙赶到医院,没等车子停稳,副驾驶的张昭宜连伞都没撑直接冲到了雨幕当中。 此时,手术室内的外科手术已经做完了。 主治医师出来后跟家属解释了相关情况。 鉴于许长川头部受到撞击,还没有恢复意识,目前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需要后续转到icu继续观察。 许母听着听着鼻尖一酸,她怕在人前失态,谎称自己去一下洗手间便匆匆离开了。 许父跟医生道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只要许长川没醒,他们就得一直等。 期间陆陆续续有很多人赶来,人影重叠纷乱,知道医院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就连院长都亲自过来问候。 看着icu外面局促的环境,想让许父等人到vip室内等,却被对方直言拒绝。 院长也知道他们对里面的人放心不下,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用最好的医疗资源,肯定会尽全力救助。 许父强打起精神跟这些人周旋寒暄,只有许母坐在那里,左手握住右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字也不说。 张昭宜迟疑着走过去,她知道对方的内心一定很煎熬,便默默陪着她等。 许母知道这是许长川的同事,她见到对方红着一双眼,脸上全是泪痕,并未多言,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张昭宜抿了抿唇,声音轻颤:“阿姨,许队……会没事的。” 等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张昭宜实在是撑不住,她带着困意眯了一小会儿。 等醒来时候见许母依旧强撑着身子望向走廊上挂着的电子时钟,目光紧紧盯着红色的数字一秒一秒地跳动着,不禁有些担心道:“阿姨,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许母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已经渐渐平复下来,虽然面上疲惫,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没事,我不困。” 忙了一夜的许父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张昭宜,跟点头点了下头当作打招呼。 许父虽然看起来身体硬朗,但也抵不过岁月蹉跎,直挺挺的后背已经逐渐有了弯曲的弧度。 许母怕他撑不住,心疼道:“坐下来歇会吧。” 许父看着icu禁闭的大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妻子,只是轻轻将手落在她的肩头,沉声道:“别担心,小川能挺过来。” 听见这话,许母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水,她像是在逃避事实,亦或者是在掩盖痛苦,声音里带着自责和悔意,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老许,你说咱们当初同意让小川当警察,是不是错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 这种没有期限等待的煎熬从清晨到午后,医务人员进进出出,他们只能从缝隙中隐隐看到那些运作的高端仪器和当时在京市许母给他挑选的那件被血染红的外套。 等到傍晚,重症监护室内终于传出来一个好消息。 许长川情况趋于稳定,目前已经恢复意识了。 在等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徐潇潇和刘屿安听后很激动,一直握着医生的手不断弯腰感谢。 张昭宜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她看着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许母,握上对方的手说道:“阿姨,长川没事了,他没事了。” 许母并没有注意到她称呼的转变,下意识回握住,像就近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也不知对谁说着,“谢谢,谢谢。” 病人意识恢复,按照规定可以短时间内探视。 许父和许母换上了隔离服,按照医生的指示进到病房中。 许长川刚刚从鬼门关中走回来,他浑身跟散架似的,此时大脑神经格外紊乱,躺在这里也觉得天旋地转 听见门开的声音,疲惫地睁开眼。 只见原本应该远在京市的父母戴着口罩出现在这里,他还以为是错觉。 “小川。” 许母声音轻颤。 她想摸一摸床上的儿子,但又怕不小心碰疼了他,只能无措地站在床前,用一双眼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生怕错过什么 原来,不是错觉。 许长川嘴角不自觉牵起来,他嗓子发干,嘴巴里又像是吞了二斤黄连一般苦,好不容易才沙哑地说出一句话:“……妈,你怎么,还哭了呢?” 许母眼眶一下通红。 “臭小子,你吓死妈妈了!” “是我的错……”他笑了声,震得胸腔疼,“这次,得让母亲大人……掉了多少珍珠啊……” 听着熟悉的不着调的强调,许母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出声。 许父紧紧揽着妻子的胳膊,看着病床上的人,神色带着一丝冰冷:“许长川,你自己说有多少次了?这工作我看不干也罢。” “你这人,儿子才刚醒……”许母满是不赞同。 许长川闭了闭眼睛。 许父面露疲惫,声音喑哑:“许长川,你不小了,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他语气渐渐变得平和,“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成天受伤还连带着让父母担心,你还要继续当这个警察吗?” 许长川只觉得眼前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扭曲,他剧烈地喘息起来,喉咙里血腥味翻涌。 “小川!儿子!” 旁边的医生见状连忙上前查看,许长川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笑着对许母摇了摇头,看向许父的目光有些无力,嗓子还有些哑:“爸,我累了。” 其实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并不轻松,用上下级来形容更为贴切。 许长川小时候母亲疼爱,祖辈宠溺,虽然因为曾经像个混世魔王一样还被送到军队锻炼,不过总体来说童年还是幸福的。 但许父却因为工作原因很少会给予陪伴,因此他们也失去了沟通。 久而久之,两个人中间像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坚冰。 医生看了看时间,提醒道:“许董,病人需要休息。” 许母也没有再逗留,她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输液管,轻轻摸了摸许长川的手背。 眼神里浓浓的担忧,在触及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后才彻底散开。 她叮嘱了两句‘好好休息’后,才跟许父一起转身离开。 许父一边往外走,一边摘着口罩。 离开医院后,他替妻子打开车门后,自己则绕到另一边打了一通电话,让在京市的私人医生晚些时候过来宁城,给许长川彻头彻尾的做一个体检。 许母听到后,见丈夫坐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嗔怪,抚着胸口叹气:“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样,明明心疼对方,就不会好好说话。” 许父靠在座位上,捏着眉心,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病房内,躺在病床上的许长川并没有睡觉。 父母千里迢迢赶来,又在外面等了自己一夜,即使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他也能看出来他们脸上的疲色。 老话说,父母在,不远行。 他也不禁问了问自己。 许长川,你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当这个警察吗? 第75章 欠债还钱 病房外。 夜晚的医院走廊里很安静,付子兮托了关系让他们在这里可以近距离的探视一眼在特护病房里的人。 他靠在门外,透过玻璃,静静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长川。 右手边一臂之隔的距离,站着的人是温梨。 她的脸映在玻璃上,安静而冷淡。 “看完了?” 温梨听见对方的询问,只觉得喉咙哽咽,她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面上却十分冷漠:“你干的?” 付子兮哼了声,他望着头顶的摄像头,避而不谈:“听说你们分手了?” 温梨的眼睛很好看,她偏头看向付子兮,笑起来的更璀璨:“你怎么知道?” 付子兮一时之间有些失神,他抬手用指骨蹭了蹭自己的额角:“要是没分手,你现在不应该在里面陪护吗?” “说的也是。”温梨点点头,像是赞同,“那你觉得我跟许长川是分手好,还是不分好呢?” 付子兮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里蒙了一层晦暗的阴影。 其实他性格里有种卑劣的偏执,从当初喜欢骆小玫开始,就偏执到不允许被人惦记和染指。 随着小玫受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将这种得不到的情感慢慢转移到了温梨身上,他以为自己只要远远看着她就够了,但是现在发现这些都已经渐渐不能满足他了。 付子兮知道他是嫉妒,是怨恨。 可眼前一旦真的有了可以拥有她的机会,那些偏执就会化作无穷无尽的占有欲。 “温梨,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 付子兮见她表情松动,甚至想伸手去牵她垂在身边的手:“结束后,我们出国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温梨不着痕迹的避开,她将手轻轻放在玻璃上,似妥协,又似恳求:“付子兮,让我见见他,可以吗?” 许长川因为身体疲惫,失血过多体力没有完全恢复,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温梨穿着防护服,轻轻蹲在床边。 她看着仪器上平稳的心跳,手指攥紧他身上病号服的一角,闭着眼流泪。 片刻后,咬了咬发颤的牙根,轻声道:“许长川,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一寸寸拂过他带着伤痕的手指,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许警官。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许长川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听见的温梨的声音,但是他眼皮发沉,身子无法动弹一下。 渐渐的,只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两个人明明离得很近,又跟隔着万水千山一样。 他听到对方那句饱含爱意的告白,十分费力地想动一动嘴唇,可话还没说出口,人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一切都要结束了。” “许警官,这次,我们真的要说再见了。” 温梨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忍下胸腔里翻涌的痛苦,松开手,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转身。 上一秒还悲伤难过的眼神,在下一秒就汇聚成了波涛汹涌的仇恨。 温梨边往外走,边摘掉脸上的口罩。 医院里惨白的光落在她凌乱的发丝上,映出了她眼底的冷意和决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偷来的这八年好日子,到头了。 - 这几天,许长川躺在病床上,不是对着天花板发呆,就是被从家里来的私人医生用各种仪器做体检,仿佛自己变成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合上眼,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温梨的声音。 “许警官。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是幻觉吧。 他唇角弯了弯,仿佛痴魔一般地喃喃自语。 发小佟孟阳和蒋麒麟在得知许长川出事后,他们俩赶着头班飞机特意从京市飞过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百年人参和冬虫夏草,一进病房就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佟孟阳人未到,哭声先到:“许哥,我的许哥啊……” 许长川头上缝了几针,包着纱布,眼睛瞥到一进门就哭丧的人,没好气道:“还没死呢,你哭早了。” 佟孟阳抹泪道:“呸呸呸。” 蒋麒麟将手中的补品放下,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红盒,他打开,里面是一块通体纯红,类似鸡血石的玉块。 他压低声音:“许哥,听说你这次失血过多,这是我家以前从缅甸那边弄来的,说是可以滋阴补阳,尤其对产后出血……不是,大病初愈的人有好处。” 佟孟阳不肯落人后,他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封好的符咒,但上面的符并不是用朱砂写的,淡黄色的,更像是一种液体。 许长川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疼,果不其然听见对方颇有种争宠的意味说道:“这可是我从庙里磕了整整九九八十一个头,诚心诚意求来的童子平安福。” 童子…… 少说了个尿字吧。 蒋麒麟扯了扯嘴角,没忍住往旁边站了站。 佟孟阳见状,连忙挤到许长川身边,作势要给他系上,巡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他脑袋的网兜上:“许哥,我这符可灵了,得贴身佩戴,要不然我给你塞进这个网子里?” 要是眼神能杀人,佟孟阳早就被许长川凌迟一百次了。 “不用了,这种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佟孟阳见他这么客气,连连摆手:“没事,我家里还有好多呢,许哥你要是觉得管用,回京市后我再给你几个。” 蒋麒麟见佟孟阳一根筋,在旁边说着风凉话:“这种东西我看你都不用去求,自己在家不就能写好几个吗?小童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佟孟阳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两人你追我赶,又在病房内上演了一场猫狗大战。 正好到了中午时分,暖暖热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病房。 这里的空气还是一样飘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发小的吵闹,许长川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却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 因为许长川所在刑侦一队群龙无首,时钟林将侦办1·21专案的重任交给了刑侦二队。 眼见破案期限越来越近,警队里上上下下负责相关案件侦办的人员,都被连续多日的工作搞得疲惫不堪。 下午三点,穿着一身警服的季然准时出现在市局经侦办公室门外。 经侦的张队长见到来人,连忙将他请了进去。 季然将厚厚一摞资料放到对方面前:“张队,这是我在派出所这些日子的行动日记,还有一份关于种墨的个人资产调查报告。” 季然去派出所并不是外人以为的岗位调职,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卧底计划’。 因为种墨的社会影响,许长川跟经侦的张队长探讨后,一致决定背地里偷偷调查,这样既不会给舆论可乘之机,又不会走漏风声,可以无声无息的讲背后的大鱼一网打尽。 季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有一个最好的理由,就是被空降兵付子兮挤兑走。 所有的事情都看似按照他们所想那样发展,虽然愈演愈烈,但也正好符合他们这种把事情闹大,成为大家的饭后谈资的想法。 只不过却苦了那些不知情的人,包括因为这件事情跟他闹矛盾的徐潇潇。 季然挺直背脊,以极其标准的站姿站着。 张队长笑了笑:“季警官,不用这么严肃,你们许队不在……”他说完,想到许长川在医院,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下,“辛苦了,这里面的资料我们会后期核实。” “我还要在派出所待多久?” 张队长没作声。 季然懂了,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对方很久,敬了一个礼。 - 许长川的这起车祸,不出三天就有案件知情者来主动提供线索了。 不知道是因为社会舆论还是许家也出了份力,时钟林将手头的资料扫了一遍后就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机身。 片刻后,手机一震,是审讯室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 时钟林看后,像是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起身,对着身后反光的玻璃柜整理了下自己身上这件象征权力的白衬衫,又梳了一下花白的头发,确保警容无误后回身拨通监控室的电话。 他决定,这次审讯亲自出马。 十分钟后,时钟林跟预审大队的一名资深预审一同坐在审讯室中,对面坐着的人就是来市局报案,称自己是这次案情知情者的李大军。 自从时钟林进了门,对方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陪同进来的预审让对方重新交代一遍事情经过,李大军按照之前说法,原封不动的又当着对方的面重复了一遍。 “我那天开车回家,路上接了家里的电话,说小军……就是开那辆白色吉普车的代驾,他是我弟弟。” “家里人说他逃学,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后来听人说他现在注册了个什么账号,专门给人当代驾。”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给那个软件公司打投诉电话,告诉他们,我弟弟未成年,如果他们不把信息告诉我,我就告他们非法使用童工。” 时钟林听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人,上位者的不动声色对于这些底层人来说就是最好的施压。 李大军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后来我一路跟着他们上了高速,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小军认出了我的车,为了躲我就……” 这段话说的跟之前一字不差,准确无误跟背书似的。 预审看了一眼时钟林,见对方轻轻颔首,他按着自己的节奏继续问:“你现在工资多少?” “工资每月四五千。” “父母呢?” “他们在老家种地没收入。” “当时你驾驶的那辆黑色宝马,车主是谁?” “是我,但那是我省吃俭用买的二手的。” “那二十万是谁的?” “是……”李大军顿了下,目光躲闪,“什么,什么二十万?”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时钟林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我是宁城市局的局长,我姓时。” 李大军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穿的衣服跟他不一样,原来是局长大人啊。” “是啊,你想想自己多厉害,一个公安局的局长亲自来审讯你,这以后说出去面子上都有光。” 李大军见自己这么容易就占据上风,有些得意洋洋地拽了拽自己衣服:“那局长,是不是我弟弟死你们也会负责,比如给个赔偿金什么的?毕竟他当时是给你们那个受伤的……叫什么许什么的警官开车的。” “你还知道受伤的人是警察?” “这事情都传开了,说那个警察来头不小,但是我们也是平头老百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赔钱吧。” “是雇你的人告诉你的吗?” 李大军语塞,眼睛盯紧了他。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们不同意法医给李小军解剖,现在知道了。”他的手轻轻点在桌面,“因为这起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局长也不能污蔑人啊。” “有吗?” 时钟林回头看向预审,对方配合地摇头。 李大军只是个没有文化的大老粗,他起急冒汗,一时语塞。 “现在你的那辆车已经送到交警队检查了,当时路上还有很多摄像头,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会从这些铁证中找到符合给你定罪,也是对我们有利的证据。” 时钟林每说一句,李大军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他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被审讯的心虚冒汗的人。 “这起车祸最终造成1死9伤,车辆损坏金额少说也有几十万元,那人给你的二十万够赔吗?再说了,李大军,你知道什么叫危险驾驶吧,这要是定性的话可是要被判刑的。” “雇你的那个人不会管你的死活,不过没关系,我会请监狱里的人好好照顾你。” 时钟林笑了笑,颇有些自得,“毕竟我是局长啊。” 李大军慌了,他没想到堂堂局长居然敢当着摄像头和所有人都这么说,他拍了拍面前的桌板:“你这是威胁!你!你们都听到了!他在威胁我!” 预审四处看了看,耸耸肩,摊手道:“有吗?”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我要投诉你们!我要找媒体曝光你们!” “欢迎,投诉科出门右转。” 时钟林目光微沉,他指着自己胸口的警号,“你可要看清了,像背诵那个人告诉你的那段话一样给我好好记着这几个数字,冤有头债有主,别到时候都不知道是谁给你送进去的。” 李大军崩溃了,预审知道,这是要招了。 时钟林功成身退,他看了一眼对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审讯室。 此时,已经是夜晚,街上人影稀少,唯独寒风在肆虐。 时钟林没有开车,他从警局走出来后站在路边,准备打一辆出租车回家。 妻子已经做好了他最喜欢的小炒肉,说是破例犒劳他这些日子辛苦工作,儿子也在家,明天周末,正好可以陪他喝一杯。 头顶有一盏光线昏暗的路灯,摇摇晃晃的。 “时局长。” 一道熟悉的女声,让时钟林的手顿在手机屏幕上,他有些不敢置信,僵着脖子回头。 女孩长高了,跟几年前比更好看了,像她妈妈一样好看。 “辰辰……” 时辰淡淡一笑,她冲对方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爸,好久不见,不如今天也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尽尽孝,送你回家吧。” 时钟林这么多年见惯了大场面,但当时辰站在他面前喊他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动容。 他隔着路灯,仿佛僵住了一般。 过了很久,直到微凉的晚风吹透了他们的衣衫,时钟林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第76章 父亲 天色越来越黑,宁城市虽然已经过了冷到冻人的季节,但浓墨一样的天上,却连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 偶尔有一阵带着凉意的风拂过两个人的脸庞和发梢,路灯炽白的灯光明亮却又凄凉。 时辰开的这辆车很新。 时钟林从副驾驶坐进去,他发现座椅上还套着塑料薄膜,环视了一周并没有发现符合女孩子性格的那种装饰品,不禁问了句:“你新买的车吗?” 时辰绕到另一侧上车,她听见对方的话点了点头,伸手打开车里的暖气:“换了份工作,离得比较远,想着买辆车方便。” “你之前在三院吧?” 时钟林跟时辰说起话来的时候,谨慎又小心。 两个人接触很少,又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面对眼前陌生的女儿,他在想要用一种什么方式展开聊天表露自己的关心,才不会让对方觉得被冒犯。 “对,辞职了。” 时辰对这个话题免疫了,语气上漫不经心,并未表现出自己的在意。 “新单位还是医院吗?” “算是吧。”时辰说完,觉得话题结束的突兀让气氛有些僵持住了,于是补充道,“是一个富商的私人医生,平时给他做做体检之类的。” 时钟林皱眉,目光深沉:“哪个富商?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这几个问题自然而然地从对方嘴里流淌出来,像一位普通父亲对女儿的关心。 见时辰没有回答,时钟林以为这个岗位真的有问题很难启齿,不由得勃然变色地喊了声她的名字:“时辰。” 这个语气和口吻,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彻头彻尾,震得她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小时候她每次跟时荃发生争执,时钟林从不过问原因,总是首先训斥她。 时辰回过神,下意识踩了刹车,车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锐响,她握住方向盘,连忙看向副驾驶位置上的人:“你没事吧?” 时钟林黑着脸,似乎在强忍自己的怒火:“你就是这么开车的吗?” 时辰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下车,换我开。”时钟林说罢,打开副驾的车门,车内的灯顺势亮了起来。 时辰趴在方向盘上没动,她指尖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借着夜幕色,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盯着不远处那条街,看起来有些热闹,像是夜市,突然开口道:“爸,可以陪我走走吗?” 时钟林迈出去的那条腿一顿,回头看着车内单薄瘦弱的时辰,心底不是没有触动。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妻子问他到哪里了,还有多久之类的话。 时钟林僵立在原地,左右为难。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时辰轻笑了声。 再次抬眼的时候,表情恢复到了往日里的散漫和冷然,仿佛刚才的孤独无助只是错觉。 “是你太太催你回家吧?”她略微扬眉,语气不善,“那我这个顺风车司机就不打扰了,麻烦时局长自己再打辆车吧。” 时钟林不苟言笑的脸上也裂开一道口子,突然笑了。 时辰表面的这种嚣张跋扈下,又藏着不为人轻易察觉到的狡黠。 这让时钟林想起来了以前小小一团的时辰,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便会故意在他面前做出这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跟现在,如出一辙。 小孩子的娇态,让时钟林这颗未老先衰的心彻底化了。 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他干脆将迈出的腿收回,关上车门,见时辰没有动,学她的样子挑眉看回去:“怎么?这里不能停车,想让交警过来贴条吗?” 时辰动了动唇,话都在嘴边,却生生吞了回去。 她将车启动,打了转向灯,行驶了几米后找了个停车位停靠在路边。 这里有一条热闹的长街,一眼望过去,街边零星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玩具的,有卖小吃的。 两侧挂着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还有一串串吸引人眼球的彩灯。 不远处,还有一些适合小孩子玩的游乐设施,临近周末,门前围绕了不少刚下班还没来及换休闲服的家长们。 乍一看,时钟林这种两鬓花白的爷爷级别的人物往这种地方一站,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时辰轻抿着嘴角,忍住唇边的笑意。 越往里走人越多,甚至在网红摊位前达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时钟林下意识地护着时辰,但对方却面无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领情。 两个人面容有些相似,外人看了也觉得这是一对又别扭又可爱的父女。 时钟林看了一眼时间,才过了几分钟,凭借他们这种走马观花的看法,已经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 此时他们面前正好是一个推着自行车卖气球的老者。 对方的自行车后座上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玩具,车头还系着许多画着卡通形象的氢气球。 可能是时辰看看气球的眼神太过认真了,时钟林主动挑起话音,声音软了软,问道:“要不要买一个?” 时辰刚想拒绝,但看见对方眼底隐隐的期盼,笑了笑:“好。” 时钟林拿出手机爽快的付了钱,接着又问她要什么颜色。 价格虽然不贵,但是对于女儿久违的需求,让他觉得花钱是一件特别特别幸福的事情。 时辰随手指了指老爷爷手中那个正在打气的,上面印有冰雪奇缘图案的气球:“就这个吧。” 老爷爷听后,动作加快了些,一边笑一边说:“小姑娘,你爸爸真的很疼你。”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呢? 反正她不信。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时钟林指着围了好多人的食品摊,看着那些小孩子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辰辰,爸爸去给你买个,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了。” 时辰僵在原地,她觉得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有些难以呼吸。 她看着时钟林有些笨拙地挤进窗口,可能是从来没有买过这种东西,在那里挑选着口味的时候耽误了时间,被后面人催促着又在不停地道歉。 不知道怎的,时辰眼眶泛红,有点想哭。 “辰辰,我看大家都在买这个兔子形状的,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时钟林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草莓味的,快尝一口。” 时辰用另一只手接过来,劣质草莓香精和糖精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太甜了。 甜的她想哭。 这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小小的心愿,突然在二十多岁的人生里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时辰咬了咬牙,低下头匆匆地往回走着。 她不愿被对方看到,强忍着酸楚难过,抬手一把擦干眼泪。 “怎么了?” 时钟林有些不明所以,他看这里人多,怕她被撞到,忍不住追了上去。 时辰没作声,她脚步不停,走出拥挤的人群,一直到自己的车位前才停下来。 时钟林后知后觉地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他大跨几步绕到她面前,面容严肃:“辰辰,到底怎么了?” 时辰始终低着头,她吸一吸鼻子,只说一句:“没事,我送你回家吧。” 她说着说着,心头酸涩,清冷的嗓音透着一丝极力压制的哭腔,让人听了心都跟着揪成一团。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有什么话不能今天好好说说吗?” 时钟林平日里对待下属雷厉风行的劲头,在面对时辰的时候,就像是空有一身武功无处施展,他只得耐着性子,服软道,“再说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开车。” 见时辰不出声,时钟林抬手,轻轻拍几下她的胳膊,语重心长道,“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女孩子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时辰倒是颇为意外,可现在对方越是温言相待,她的心里便越是难过,闭了闭眼睛,抹一把脸,深缓一口气:“上车吧。” 有些话,是时候需要说开了。 两个人坐进车里后,时辰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冰凉的触觉让她片刻清醒,但眼神恍惚空洞,没有焦点。 她脑子里的想法交织错乱,因为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思考,反而是一片空白。 时钟林将暖风打开,把出风口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开口问道:“好点了吗?” 时辰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点了点头。 车顶的天窗是透明的,时钟林把头靠在座椅上,他看着头顶的天感叹道:“现在在城市里很少可以看到星空,我记得你小时候……”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他印象中的时辰总是乖巧的,或许是父母离异,自己又很早没有了母亲的关系,她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懂事一些。 她的懂事让时钟林省了不少烦恼和麻烦,可有时候又觉得愧疚,尤其是把她带到自己新组建的家庭中后,这种无法形容的距离感愈演愈烈。 时辰并没有因为时钟林的话动容,她挪了挪身子,打断了对方怀念过去的感慨。 “时局长,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在我和时荃中间做一个选择。”她的声音冷然,字字如诛,“你会选择谁?” 时钟林错愕,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我说的很清楚。”时辰面上不带一丝玩笑,“一个自杀过的女儿,和一个纵容别人施暴的儿子,你选谁?” 时钟林一下怔住,他眉心一拢,像是觉察到什么,猛地直起身子看向时辰:“你到底在说什么?小荃怎么会……你听谁说的!” 时辰望着他,笑了。 委屈、嫉妒、不甘、争先恐后地从她心头冒了出来,将她理智淹没,面上冷笑连连:“你为什么每次都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是不是在你的心里只有时荃才是你的孩子啊。” 时钟林愣住,半晌没吭声。 时辰用毫不妥协退让的目光直视他,声音尖厉:“那我算什么啊,我是什么啊?” 每个字都如连环炮一般,打得时钟林眼冒金星,眼前隐隐发黑。 他喘着粗气,面红耳赤。 寂静的车厢内两人沉重的呼吸让气氛格外压抑,他‘啪’地伸手拍在车门上,声音闷响。 “你说你是什么?”时钟林拧紧眉头,“你是我时钟林的女儿。” 时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无奈与痛苦,“辰辰,你是我女儿,这件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小荃他,可能是被他妈妈惯坏了,但是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工作真的很忙,如果当初把你接过来让你受委屈了,或者让你受到伤害了,爸爸跟你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没有错,你只是想给我一个家而已。” 时辰将自己的手腕横道对方面前,“可是时局长,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按照你所规划的那样发展,就像你那个宝贝儿子表面装作乖巧但背地里却想让我死掉一样!” 时钟林愣愣地,说不出话。 对方的反应在时辰的意料之内。 她并没有期待时钟林可以大义凛然的替她委屈,撑腰,甚至她觉得这样的人才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疼吗?” 时辰沉默。 时钟林顿了顿,但人心毕竟不是法律,即使是个天秤,也会下意识的向一头倾斜,就好比现在。 “辰辰,你已经长大了,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都懂,但弟弟还小,他今年马上要高考了……以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怎么过去?”时辰冷笑反问。 时钟林深吸几口气:“我和你……阿姨,我们终究会有老的那天,等我们不在了,这世上跟你最亲的人就只有小荃了。所以你能不能放下之前的那些成见跟他好好相处,就像如果以后遇到困难了,你们姐弟俩还能互相帮衬一把。” “我为什么要跟他好好相处,就因为他姓时,是你的儿子?” 时辰没想到时钟林现在越老越迂腐了,一把年纪明明什么都明白,但却还对他们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弟之间的关系抱有美好的幻想。 “你们是姐弟!” “一个时时刻刻都想要害我的弟弟?” 时钟林被对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面色涨红,话说的急:“好,那我们先不说小荃的事情,就单单从你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回过家说起,你阿姨那时候担心你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急的血压都高了。再说你学医这件事情,好好的三院你不待着,现在跑去给什么大老板当私人医生,这话传出去你觉得别人信吗?” “是我不想好好在三院待着吗?”时辰嗤笑一声,“时局长,你现在想起来履行父亲的职责说教了,但你怎么不在医院把我开除的时候用你局长的身份替我做担保,让我不背这个黑锅啊。” “时辰,你自己听听,这是跟自己爸爸说话的态度吗?”时钟林定睛看向她,“我以为你今天来见我,是想修缮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看来是我错了。” “那你想听我怎么说?” 她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抬头,整张脸藏在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我已经过了需要你负责的年纪了,所以以后你只需要管好时荃就行,对你们那个家庭负责就好。” 时钟林没见过这样的时辰,一种诡异的沉默在蔓延,他声音沉肃道:“我不想和你吵,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吧。” 见时钟林要走,时辰突然叫住他:“我还有一句话。” 时钟林没有看她,捏着车门把手的手指几乎泛白,他透过玻璃看着自己有些狰狞的面容,闭了闭眼,渐渐平复下来:“什么话?” 车窗外是深沉的夜,时光宁静到仿佛停止,只听见时辰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 “你还记得八年前的骆小玫吗?” 第77章 我的玫瑰 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人身上,微风一吹,光影细碎流动。 公园旁的长廊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她的裙子外面套了一件卡其色大衣,与裙边齐长,远远看过去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腿,十分惹眼。 韩修文在马路对面就注意到了。 他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目光放肆,没有节制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几秒后,信号灯变绿。 韩修文迈着一双长腿稳稳地朝她走过去,挥了挥手:“温梨,这边。” 话音落下,温梨抬眼看过来,那瞬间的光芒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容,五官精致又不失灵动。 仿佛一朵红玫瑰被拔掉了刺,娇艳欲滴,只剩下引人注目的美丽。 温梨见到对方,忽然笑起来:“韩教授。” 轻声细语,如春风拂面,任谁听了心都能化了,像从花丛中飞出来的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肆意鲜活地朝他飞过去。 就在此时,温梨的身后突然驶来一辆共享单车。 韩修文眼疾手快地提醒道:“小心。” 对方大概是个刚上手还不熟练的学生,车头被晃得歪七扭八,眼看车筐要撞上温梨的时候,韩修文快走两步抓住她的胳膊,轻巧地往旁边一带,贴近了他的身体。 那辆横冲直撞的自行车,擦着韩修文的衣服直奔花坛冲过去。 太阳照在地上的影子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温梨抓紧了自己的风衣带子,强忍住涌上来的那股令人反胃的感觉,装作后怕的样子把头从他肩头探出去。 “没事吧?”韩修文并没有松开她的胳膊,反而是仔细地看着她。 “我没事。”温梨抬手捋着头发,借机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挣脱出来,看着他被蹭脏的袖口,“你的衣服脏了。” 韩修文见她埋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舔了舔唇,心底那点阴郁好像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抬起自己的袖子,是自行车上面的土,随手掸了掸刚要说什么,就见周围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对骑车的人进行批评教育。 “这里是人行道,你怎么还把车骑上来了?” “哎哟小姑娘,这要是撞了人可怎么办。” “你说说,下面马路那么宽你不骑,非要跑到上面来跟我们挤……”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乱他们的节奏,韩修文只觉得晦气,他转头跟温梨说道:“我的车停在那边了。” 说罢,指了指对面的那辆奥迪轿车,一边带着温梨走过去,一边略作关心道,“你穿这么少会不会冷?” 温梨摇摇头,笑了笑:“你不是说去看展览吗?室内的话应该不会冷。” 路过花坛的时候,她视线不经意一瞥。 只见那个戴着棒球帽和黑框眼镜,身上穿了一件肥大运动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抬眼看向自己,略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谁能想到,看似平凡无奇的外表下隐藏了这么一双光彩夺目的眼睛。 温梨弯了弯唇。 韩修文见她心情不错的样子,似乎想乘胜追击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嗯,很美,红色很适合你。” “看来你很喜欢红色。” 温梨顿了顿,视线瞥过跟他们一并停在信号灯前等待过马路的人,对方手中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脸上还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希冀。 她收回目光,盯着眼前红色倒计时,突兀地开口。 “那你喜欢玫瑰吗?” -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 从市区驶向近郊,电台里播放着悠扬的歌声,低沉婉转的男声将这首古老的情歌唱的娓娓动听。 温梨余光看向后视镜,后方原本还跟着如长龙一般的车,眼下却只剩零星几辆。 未知带来的恐惧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和紧张,她下意识攥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顿了顿,尝试性地问道:“那家展览馆在城外吗?” “嗯。”韩修文目不斜视,他没有开导航,只是嘴上敷衍道,“我去过很多次。” “是什么类型的展览?” “到了你就知道了。” 温梨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含糊其辞,她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我记得你说你是在南大教书?” 韩修文又‘嗯’了声。 “我也是南大毕业的。”温梨先从轻松一点的话题入手,“这么看来你还是我的学长。” “是吗?这么巧。” 韩修文表现出来的状态跟方才截然不同,他看起来很冷漠,即使面上带着笑也给人一种阴郁之感。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打方向盘,变道,动作一气呵成。 温梨见正方面有一块道路指示牌,上面显示他们现在开往的方向是城南。 “你刚刚问我那句话,我好像还没回答你。” 温梨恍惚了一下:“什么?” 韩修文轻描淡写道:“玫瑰。” 温梨随口一说:“哦,所以你喜欢吗?” 韩修文轻轻笑了一声,点点头。 他们这回大概沉默了半分钟,电台里的歌曲播放完了,是整点报时和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说,今日午后到明日凌晨,全市有小概率降雨,请市民朋友出门携带雨具,雨天开车小心路滑。 韩修文认真地听着,突然开口:“今年的雨水可真多。” “好像是。” 温梨并未将他的话过脑子,她看着这条陌生的路,感觉除了车速加快以外,就连自己的心跳也能瞬间一百八了。 紧接着,韩修文又道:“跟八年前比。” 平静的水面下的暗流涌动,隐藏了八年之久,拥挤中形成的波浪在无人涉及的地方进而变成恐怖的漩涡,将无辜者卷入其中。 而韩修文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湖面,平静被打破的一刹那,猛地掀起惊涛骇浪。 待水面再次归于安详与宁静,就好像这份祥和看起来跟真的一样。 温梨的后背泛起一阵冷嗖嗖的风,她的手塞进口袋里,摸着自己的手机:“八年前怎么了?” “不用装傻,你以为我真的认不出你这张脸吗?” 韩修文表情不变,还是淡定自若地笑着,“我这个人记忆力很好,当年考南大的时候成绩也是排在面前的,不然后面怎么会保送留校任教?” “你认出我什么了?” 温梨没有挑明,她在试探,也在引导让韩修文多说。 “你的这张脸我觉得是老天的恩赐,她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不过可惜,我还是最喜欢的还是你不化妆,穿着校服裙的样子,又纯又甜。” 他眼神微眯,似乎是在回味。 温梨忍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忍着不适,继续说道:“韩修文,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韩修文讥笑了两声,“温梨,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在故意靠近我,引我上钩吗?” 温梨抿唇,硬邦邦地回答:“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次在城南会所见到你,我就知道了。”韩修文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去,“她是叫小玫吧?要不是我亲眼看到她断气,我还会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 温梨忍着自己的愤怒,质问:“为什么是她?” 韩修文眼睛重新眯起来,带着诡异的笑意看了一眼温梨,说:“因为玫瑰带刺。” 骆小玫长得好看不用多说,当年已经韩修文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有想要将对方私有化的想法,但是碍于追求不成,反而心生怨念。 以至于在看到别的男人靠近的时候,那股怒火再也忍不住,变成星星燎原之火,彻底将对方毁灭。 那晚,他躲在骆小玫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看到她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动作仓皇。 即使离得远,他也能听到司机在黑夜中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 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燃烧、沸腾,抄起角落里的板砖,朝对方走过去。 那种施暴的欲望,在看到车旁边的男人时,顷刻间猛地爆发出来。 他第一次知道施暴的感觉这么美妙。 血液在沸腾,脉搏在跳动。 男人闷头倒在地上,他一拳一拳往对方脸上揍,听着那个男人低声求饶,仿佛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趁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打架之后还没有褪去的浑身的火气,他偷偷跟上了骆小玫,在她走进巷子里的时候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她明明那么瘦弱,那么柔软。 他爱她,想要得到她。 可骆小玫却如同惊弓之鸟,害怕他,躲避他,甚至拒绝他。 韩修文的这种不甘心又化作了无处宣泄的恶意,一瞬间的暴怒让他失去了理智,直到清醒后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骆小玫在他身下,衣不蔽体,眼里有狰狞的恨意,美丽的眉眼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的手还掐在她的脖子上,她无法出声求救,在窒息中昏死过去。 韩修文看着她头发乱了,模样那么狼狈,又那么美丽,就像是在夜晚绽放的玫瑰。 “如果玫瑰带刺,我便将她的刺一根根拔掉。” 温梨听着对方的话,肩膀一颤,看着他眼底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戾气和阴霾。 她咬紧自己的后槽牙,口袋里的手机还在继续录音。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她?” 听见这话,韩修文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车子在高速行驶中不由得偏航,他及时纠正后轻笑一声:“因为那个在后面强奸她的人。” 温梨皱眉。 “我的玫瑰应该是干净的,她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骆小玫是韩修文下手的第一个对象,当时看到她昏死过去后,他有些惶恐不知所措。 他躲进黑暗的角落里,那里很安全,他能看到一切,一切都看不见他。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也许是青春期的躁动,也许是对未知的探究,他侵犯了她,染脏了他的玫瑰。 那一瞬间,男性的占有欲让他无法思考。 于是那个晚上,他的玫瑰永远停留在了盛开的季节。 “温梨,你有男朋友吗?” 温梨怔怔地望着前方,浑身僵硬发冷。 “你是干净的,对吧?” 他说着,握着方向盘的手就越紧,发泄似的踩下油门,超过前方一辆又一辆车,“有些女人表面看上去跟小白花一样,但是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但是你不一样对吧?” 温梨胸口起伏着,她心惊胆战地正前方一望无际的公路,声音暗哑:“你是不是,也对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是啊。” 韩修文坦然承认,但是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嫌弃,“就比如我在书店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她虽然长得没有你们好看,但是她眼里只有我,她还请我去她家里,这不是明摆着想跟我发生关系吗?” 温梨听出来了,韩修文口中的女孩,是阎朵。 “但是她不乖,她的欲拒还迎没有学到位,我当时很生气,难道老师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韩修文双目发红,“我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为了教训她,我就让她的血慢慢地流满了整个浴缸。” 车子七拐八绕,一路驶进春熙家园。 这是一处豪华高档小区,位于市郊有名的富人区。 韩修文将车子稳稳停在白线内,偏头看向温梨,咬牙切齿,狞笑着说:“女人的生命就是脆弱,我还没有好好尝出来她们的味道,就死了。” “温梨,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 医院里。 窗外的黄昏天,绵延的晚霞有种蓝紫与火红浑着的瑰丽。 许长川身上都是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幸运的是没有骨折的地方,但因为伤到了脑袋,医生建议还需要留院再观察几天。 佟孟阳当时听后,连夜决定自己也买几辆吉普车,这关键时候可以用来保命啊。 蒋麒麟在一旁剥橘子:“人家那是警务装备,你买再多也没用。” 他尝了一瓣,差点酸的他吐出来,眼睛滴溜溜一转,直接递给一旁的佟孟阳,“给,可甜了。” 佟孟阳这个人没脑子也不记打,还以为对方是真的有福同享,结果塞了一大口,差点没把一口牙都酸倒。 许长川见他们又要开打,不禁叹气。 以前在队里他就要时刻整顿纪律,现在在医院还要面对着两个活宝,干脆他以后失业的话开个幼儿园专门收大龄儿童得了,反正他有经验。 说曹操,曹操到。 季然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跑进来,喘着气,一开口就是爆炸性消息:“许队,查到了,种墨名下一共有四套房产,都在春熙家园。” 第78章 春熙家园 种墨? 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佟孟阳从来没有这般反应迅速过,他堵住自己的耳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动作之快,仿佛只要迟疑一秒就会被人灭口一样。 季然身上还穿着警服,他一心只想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许长川,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人,顿时警铃大作。 许长川是知道自己这两个发小人品的,他俩虽然干不成大事,但是也绝不会干小人之事。 蒋麒麟略微正经了一下神色,朝许长川点了点头,抓着佟孟阳的胳膊就往门外走,还不忘捂上他碎碎念的嘴巴:“闭嘴,再叫就把你扔山沟里喂猪。” 佟孟阳又不傻,他瞪着一双眼,喉咙里叫不出声音,但里面流露出的疑惑却溢于言表。 ……谁家山沟里有猪啊。 片刻后,病房里只剩下许长川和季然两个人。 许长川捏了捏眉心,他躺在这里整天浑浑噩噩的,除了吃就是睡,打了个哈欠问道:“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季然将调查到的信息一一跟许长川进行汇报。 昨天经侦支队在局长的统一指挥下,分成好几个小组开展全面扫清经济犯罪专项行动,派出所的民警包括季然本人也去做了支援。 他们前期就已经锁定了几名涉案人员,这里不乏有银行的高管还有外汇管理局的工作人员。 其中涉案款项高达数亿资金,人民银行也在全市各个银行召开了协调会,只要参与或者跟案件相关人员立刻暂停工作,封锁账户,并配合公安机关进一步查询上下游的资金链,追踪涉案款项去处。 季然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大规模的经侦案子,面对眼前如流水的赃款,从起初的震惊再到后面的无动于衷,直到今天中午第一波行动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所有可疑地点和人员分别开展侦查,预审支队也对重点人员进行突审,因为人手不够,季然也去凑了个数当了回记录员。 也是凑巧,季然审讯的那个人正好是负责银行内部放贷的,据他交代,他经手过好几笔不正常的贷款业务,其中一个借贷人正是种墨。 顺藤摸瓜。 季然查到了三年前种墨用这笔银行贷款,买了春熙家园的四套房产。 后期去物业调查,发现有两套现在暂时没有人居住,另外两套分别给了韩修文和付子兮。 听到这里,许长川一下便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撑起自己的身子坐直了些:“他们三个人怎么会认识?” 这点季然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他现在只是大胆猜测。 如果付子兮在春熙家园的这套房子真的是种墨赠与的,那么他这个人绝对不清白,甚至有可能是对方在警队里的保护伞。 想到这里,季然皱眉:“许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许长川闭了闭眼睛,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里面那么多条问候的信息里没有一条属于温梨,他隐隐有种奇怪不安的预感。 “你跟徐潇潇闹矛盾的时候,她会给你发信息吗?” 季然想到对方,面上一松,轻轻笑了起来:“就单拿这次背着她调到派出所,她骂了我三天三夜,然后单方面宣布了分手。” 许长川也笑了:“当时她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不过也多亏了她,不然付子兮也不会真的相信。” “就是不知道后面回到队里还能不能把她哄好。”季然挠挠头,“对了,你这个车祸怎么说,是人为的吗?” “说不好,当时我喝了瓶啤酒,脑袋有点懵。” 季然瞪大眼睛:“许队,你出外勤还喝酒啊?” “我不是被停职了吗?”许长川连连唉声叹气,“见温梨的时候喝了点,谁知道找了个代驾还出车祸了。” 季然问:“我听小刘说,那代驾也有问题?” “这两天好像查到什么线索了,预审的正审着呢。” 许长川是从张昭宜那里听说的。 她现在快把医院当办公室了,每天准时准点来打卡,除了带营养品和水果篮花篮外,更多的就是说队里面的那点事。 包括许长川这起车祸的案件调查进展。 许母见状还开玩笑的问,对方是不是他在宁城藏着掖着的女朋友。 季然看着桌子上的这些水果,挑了一个看上去溜光水滑的大苹果,在身上蹭了两下啃了一大口:“真甜,这不会是温老师送的吧?” 许长川语塞。 季然见他神色一暗,瞬间点食不下咽,连忙转移话题:“许队,要不我先撤了,经侦那边还有后续行动,万一再查出点什么我随时跟你汇报。” 许长川叫住他:“等会,你开车来的吗?” 季然摇头:“我现在就是一个片儿警,巡逻全靠两条腿。” “我在医院里躺着憋得慌。”许长川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你帮我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咱俩出去透透气。” “不行。”季然义正严辞的拒绝,“我进来的时候护士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因为公事把你拐跑了。”说完顿了顿,“私事也不行。” “这是命令。”许长川故意带上领导的语气。 季然一耸肩,他指了指身上的制服,看上去小人得志:“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归你管……”说着就要往门口闪。 许长川一把抓过身后的枕头,朝季然扔了过去,直接命中他的后脑勺:“站住!什么叫你不归我管啊,你以后还想不想回刑警队了?” 病房的房门是开着的,护士长离老远就听见了许长川的大嗓门。 “我说许队,就算你方圆几米外都没有病人,但是也考虑下我们医护工作者吧。”她敲了敲墙上的警示标志,“保持安静。” 许长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季然偷偷将枕头捡起来藏在身后,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啊护士长,我好好说他,您费心了。” 护士长狐疑的目光扫了一眼两个人:“你别跟着他胡闹,不然我马上告诉你们领导。” 说完,走出房间的时候顺便把门带上了。 许长川哀怨地叹气,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唱一出窦娥冤了:“你说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搞告状那一套。” 季然不置可否,他可不敢背后议论领导。 许长川见天色不早了,诚邀季然留下来吃晚饭:“我妈刚还给我发微信说,今晚炖了鸽子汤,你快帮我分担一下。” “太后这是想让你吃哪补哪?” 按照许母的社会地位,这称呼没毛病,就是顺带也帮许长川提升了身价。 许长川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绑绷带,还算灵活的四肢,扯了扯嘴角:“怎么,你这意思是,想让我长出翅膀飞走?” “哎呦许队,您可别想一出是一出,到时候真整出点什么事儿,不光护士长,太后那边也得要了我小命。” “你还没见过我妈吧?”许长川挑眉,“择日不如撞日,我给你引见一下,她正好缺人唠嗑。” “太后的尊容岂是我等草民能够见到的。” 季然连连摆手,他看了眼时间,这回是真的得走了,他还有两个街区没去巡逻呢。 许长川刚想说话,手机响了。 他见发件人是温梨,弯了弯唇,还以为对方也会跟徐潇潇一样发来骂人,结果一看是一段三分钟的录音。 “这不会是给我发小作文了吧?” 季然听见许长川的话,没有出声,仿佛一个透明人站在墙角。 他竖起耳朵也想听听看,平日里温柔的温老师是怎么骂人的。 许长川点开录音,显示一小段模糊不清的音乐,有点像是抒情歌曲,紧接着便是一个听起来很熟悉的男声。 “她是叫小玫吧?要不是我亲眼看到她断气……” “我的玫瑰应该是干净的,她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还有一个在书店的女孩……” 听到这里,许长川脸色一下就变了。 季然吞咽了一下口水,大脑不停地思考,他听李阳说过关于阎勤女儿受害的案子:“许队,这个书店的女孩……说的是阎朵吗?” 许长川并没有因为得到了韩修文的犯罪证据而高兴,他猛地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摘掉自己身上的监测仪,下了床将挂在旁边的外衣直接套在病号服外面。 随后又翻了翻凌乱的沙发,找到了佟孟阳留在这里的车钥匙。 “许队!” 季然吓了一跳,他怕许长川身体还没恢复,伸手就要拦着。 许长川迅速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动作利落到冷酷,没有一丝留情:“别拦我。” 季然愣住了,他见惯了平日里插科打诨的许长川,没想到这次居然对他动真格了,倒吸一口气,揉着被对方擒住的生疼的手,问了句:“你去哪?” “春熙家园。” 许长川说完,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 佟孟阳有个烧钱的毛病,每到一个城市总要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他说车子如女人,不是自己的,开起来总归有些别扭。 尤其是在遇到交警查岗的时候,明明没有违法乱纪,但心里总觉得好像被正主逮到出轨一样,说白了就是心虚。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许长川,他背着查房的护士,低着头贴着边,从消防通道下到负一层的车库,找到了佟孟阳那辆显眼的红色法拉利跑车。 跑车底盘低,许长川弯腰坐进去的时候抻到了还没好利索的伤,他咬了咬后槽牙,系上安全带后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线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发动机的轰鸣,响彻整个地库。 许长川皱了皱眉,这辆车太招眼,发动机和排气管又是经过后期改造的震天动地,以至于还没出医院就被许家的保镖发现了,他泄气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着,疯狂提示着他有人来电。 许长川熟练地驾驶着,将那些追赶与呼唤全都甩在身后。 佟孟阳整跟蒋麒麟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八卦种墨的事情,突然听见自己宝贝爱车独有的轰鸣声,他恍然如梦,突然问了句:“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蒋麒麟眼睛盯着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保镖朝门口跑过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在拍黑客帝国,抬手指了指:“可能是这个吧?” 佟孟阳僵着身子回头看过去,只见一抹红色流线条,嗖地从他眼前划过。 耳边的轰鸣仿佛是车子的哭泣,他痛心疾首,痛哭流涕又痛彻心扉地喊道:“我的法拉利啊!我还没这么用力踩过它。” 保镖没有追上人,迅速将情况上报。 许父听后,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骂道:“胡闹!” - 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许长川从没有这么急切的希望赶紧见到温梨。 他整个人保持着僵硬的开车动作,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此刻残存的睡意全无,千思万绪在他脑海中交织。 越清醒,越容易想到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从见到温梨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好像一步步走进了对方精心布置的棋局。 一个法律专业的高材生,为什么要去当一名小学老师? 张阿姨本不是多么热心肠的一个人,怎么会偏偏对温梨赞口不绝? 明明跟八年前的女学生有着相似的容貌,在面对他的询问时还矢口否认两人的关系? 一环套一环,这让许长川很难不去联想,温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上他的注意了。 如果这个刑侦队长的职位换做是其他人来当,那她是不是也会用这种方式刻意接近,曲意迎合,甚至当别人的女朋友。 他早该注意到的。 他怎么能没有发现呢? 她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长川用力握着方向盘的手轻微发抖着,他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在懊悔和指责的时候。 从那段录音分析,现在韩修文对她的死亡威胁已经近在咫尺,他必须保持冷静。 许长川下了高速,车头一转,春熙家园几个字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快要煎熬到沸腾的五脏六腑瞬间冷却了下来。 他从座椅上拿出手机,看着打爆了的未接来电,找到时钟林的号码拨了回去。 声音浅淡到有些锋利。 “师父,我需要帮助。” 第79章 人跟动物没有区别 春熙家园,1708室。 乳白色的墙面配上原木色的实木家具,朴实干净的简中式风格映入眼帘。 房间很大,淡棕基调的地毯上稍微呈现几笔条纹,三米有余的层高又给房间增加了几分高级感。 而客厅里的唱片机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钢琴曲。 时而低沉,强有力的重音重重击打在心脏上,时而悠扬,充满了让人陶醉的旋律。 如同山水之音,灵境空澈,也如命运之歌,深沉澎湃,在房间里不停地回荡着。 温梨站在玄关里,她从踏进这间屋子开始就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韩修文将大门关上,弯腰从鞋柜里给她拿出一双拖鞋。 他看上去那么正常,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很随意地敞开着,因为眼底习惯性地带着笑意,看着儒雅又温和。 谁能想到这样外表无害的人,是一个真正的恶魔。 他蹲下身子,看着温梨露在外面雪白的小腿和鲜艳的红裙,特别是她那跟玫瑰一样的娇艳的脸庞,简直漂亮极了。 “抬脚。” 温梨缩了下小腿,皱眉:“我自己来。” “害羞了?” 韩修文冰冷的手像毒蛇一样缠上她的腿,“别动,漂亮的女人就该享受别人的款待。” 说完,他将温梨的腿慢慢抬起来,把脚上的高跟鞋脱掉,手指不经意划过她的脚背,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梨偏头,下意识躲开。 韩修文却固执地捏住她的脚踝,似有意又无意地揉搓了两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血液的流动。 “我原本打算直接杀了你,但是我很好奇,你跟骆小玫长得这么像,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起身,凑近看着温梨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整容吗?” 温梨苍白地笑了笑:“不知道你就敢让我来这里?” 柔软的拖鞋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她环顾四周,有居住痕迹,也有很明显的个人特色,“这里是你家,怎么,打算在这里动手吗?” 这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一个人,除了她和韩修文。 韩修文退后了两步,像是很享受她的惊恐,率先走到房间里。 在她眼前不远处有一个酒柜,他从里面倒了两杯威士忌,转头朝温梨勾了勾手:“喝一杯?” 他站在那里,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 温梨脚步定在原地,盯着他,摇了摇头。 她眼睛很亮,在黑暗中跟星火一样。 韩修文将手中的杯子放了下来,他脱掉自己的外衣,朝温梨走过来的同时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温梨,我这个人脾气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韩修文一边说着,一边在旁边的鞋柜里翻找着,还真叫他找出了一条登山绳。 “你看看,这是我前几年买的,当时想去爬山,但一直没时间,我还以为会没有用武之地,今天正好可以来试试。” - 与此同时,时钟林亲自带队,他同刑侦支队和一小队民警火速赶到春熙家园去支援。 见许长川靠在那辆惹眼的红色跑车上,配合他冷峻的外表,乍一看还有点像在拍广告。 “师父。”许长川见到来人,立马走过去,“付子兮抓了吗?” 时钟林摇头:“已经让二队的人去找了,当时你告诉我的时候人就不在队里。”他说完,仔仔细细看了对方一眼,眼底的不赞同和担忧格外明显,“长川,你的身体……” “放心吧师父,我心里有数。” 许长川现在内心急躁,他忍不住打断时钟林的话,“时间来不及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时钟林看着他,叹了口气,“回去记得补上记录和报告。” 许长川从对方手里接过配枪,里面一共有五发子弹,检查无误后将子弹上膛时,关闭枪支保险。 时钟林嘱咐道:“不到万不得已……” “我知道。” 警察每开一枪都会被记录在案,许长川明白。 这时,季然已经从物业那里把负责人带来了,他们找了一栋楼当临时指挥点。 技术员调好频道,时钟林将对讲给许长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末了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师父,您也小心。” 许长川从季然手中接过防弹衣,长时间的奔波让他此刻脸色苍白极了,他冷峻地盯着特警突击队实时回传的监控画面。 特警利用红外线热成像仪对物业提供的几处房产依次勘查,前两处房产内并没有人类的生命体征。 特警行动果决破门而入,火速排除危险,并未发现可疑线索。 接着便来到了1608室,也就是他们事先了解到的付子兮的住所。 特警将仪器贴近门口,热成像传回来的视频上显示,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从画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但可以肯定是一名男性。 “报告指挥!房间有情况。” - 韩修文从洗手间里出来,双手被擦的很干净,他看着坐在椅子上,身上只穿了一条红色裙子的温梨,轻轻笑了起来。 “疼吗?”他指了指对方身上的绳子,“我从网上学的,没有实践过,如果弄疼你了就跟我说。” 温梨的手臂跟粗糙的登山绳摩擦着,越用力挣扎,绳子陷得越深。 就像沼泽,想要自救,唯有顺从。 见温梨乖巧老实地坐在那里,韩修文心情大好,他端起旁边的酒杯,自己一饮而尽,随后将另一杯再次递到温梨面前:“多美好的一天,让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温梨闭上眼睛,不去理会。 她的不领情让韩修文皱起了眉毛,上前跨了一步,另一只手狠捏住她的脸,强硬地把酒灌下去。 没有被冰块稀释过的液体烧得温梨喉咙痛,她被呛得咳嗽起来,满脸通红的样子却更让韩修文满意了。 他弯起眼睛笑道:“温梨,女人要适当地服软,才不容易自讨苦吃,你看看,听话一些不好吗?” 说着,又捻着她的头发玩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着,“而且我个人对待美女向来是很宽容的,就像那边放着的钢琴曲,如果你听话一些没准我还想跟你一起共进晚餐,还是那种点着蜡烛的烛光晚餐。” 高度酒灼烧着她的身体,酒精过敏的体质让她从脖子开始慢慢地起了一片红疹,意识有些涣散。 钢琴声戛然而止。 温梨默不作声。 韩修文将手中的遥控器放下,有些不尽兴道:“你什么话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喜欢什么,或者我应该用什么方式对待你呢。”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方才给温梨灌酒时候,淌了一手的威士忌。 温梨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冷声问道:“你用这种方式杀了多少人?” 韩修文叹气,他将纸巾团成一团,对准旁边的垃圾桶一扔,不偏不倚地投了进去。 抬眼,笑道:“你可真会扫兴,不过没关系,美女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如果你让我开心的话,没准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什么都会告诉我?” 韩修文咧开一个笑容,可他眼窝很深,半边侧脸隐匿在阴影里,因此笑容也是冷冰冰的:“你要先让我开心啊。” 他的手摸上温梨被绳子捆在椅背上的手臂,入手光洁滑嫩,像上好的玉,温润宜人,“你不是想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如我先来告诉你,我跟她们做过什么样的前戏。” 温梨身体一抖,强迫自己沉住气。 韩修文的手指上移,从温梨的脸庞上拂过,随后伸进她的发间,牢牢抓住了她的头:“我的第一个女人其实是小玫,同样我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我们生涩,无知,她越反抗,我越兴奋。当我的手指掐住她喉咙,她的身子瞬间紧绷……但是那种快感,无与伦比,我终身难忘。” 他盯着温梨的脸,似乎在寻找某种熟悉感,随后视线落在她光洁的脖颈上,“我有分寸,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生疏了,温梨,让我们一起体验这种上天堂的美妙吧。” 温梨听到他还敢提骆小玫,一瞬间,恨意就像野火一样熊熊燃烧着,冷声道:“真恶心。” 韩修文侧头看向她,额前的碎发掩着她的眼睛,却掩不住眸子里星火一样的光亮。 他像是受了刺激,胸口起伏不定。 房间内没有开灯,天色暗下来,他的脸一半被印上昏黄的光,一边被夜色掩埋, 韩修文一下拽紧温梨脑后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双眼,脖子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像骄傲的白天鹅。 “你说什么?”韩修文面容有些狰狞,“恶心?温梨,你真以为我不敢直接杀你吗?” 温梨有些呼吸不畅,她咬牙切齿道:“你以为自己是情圣吗?你以为跟你发生关系的那些女孩都很快乐吗?她们也跟我一样觉得你恶心。” 韩修文压在她的正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些女孩?我告诉你,都是她们主动送上门的!” 头发连带着发根,扯出一片刺痛,温梨仰着头,冷汗涔涔,与他对视的目光渐渐有些模糊:“听你这么说我倒是真的很好奇。” 她嘴角扬起一丝蔑笑,断断续续地开口,“她们年轻貌美,主动找你图什么?图你年纪大?” 韩修文定睛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温梨,你以为随便激我两句,我就会像小孩一样哭鼻子吗?我不是你教的那些小学生,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他眼神有些迷离的笑意,仔细审视着她,“你听过弗洛伊德的那句话吗?人是一个受本能愿望支配的低能弱智生物。” “温梨,我们不过是受欲望和愿望支配的物种,跟动物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知识和学习的过程让我们的愿望变得更加高尚了,不再是局限于温饱。” 温梨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这让韩修文难以控制的兴奋起来。 他眼底猩红,收起嘴角冰冷的笑意,冷不防地掐住了温梨的脖子,冷漠的眼里泛着寒意,没有一丝生机,仿佛如看蝼蚁般根本没有将人命放在眼里。 温梨张嘴喘着粗气,眼前的光线扭曲成团,变得一片模糊。 韩修文痴迷于女人受惊的模样,这种占有欲到了极限,就是毁坏,要将花瓣狠狠碾碎,这样才能不让她再属于其他人。 太痛苦了。 痛苦得让人反胃,让人发疯。 很疼。 可时机未到,她能做的只有忍耐。 渐渐地,温梨意识有些涣散。 她好像回到了许长川带她去追太阳的那天。 天边横着几道橘红混着胭脂色的晚霞,在余晖的黄昏里剧烈燃烧着,瑰丽又灿烂。 很美。 很美。 这时,门响了。 韩修文瞳孔一缩,手下意识地松开。 温梨只觉得新鲜的空气不分先后的往她身体里涌进来,许长川的笑容从她发黑的视线里消失,脖颈的疼痛让她瞬间回到现实。 想咳嗽,但滚烫的泪,一眨眼就从眼角掉下来。 “谁?”韩修文一只手捂住温梨的嘴,眼睛看向门口,高声问道。 “您好,我是新搬来的业主。” 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女生。 “嘘,你乖一点,我去开门。” 韩修文面上的阴戾褪去,又恢复成翩翩公子模样,“如果你出声,我不介意让门外的人进来陪你。” 赤裸裸的威胁。 温梨忍住鼻尖的酸涩,她心脏砰砰直跳。 韩修文见对方很听话,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当作赞赏:“这就对了,你听话,我自然也就不会让你难过。” 他说完,将温梨的头发整理好,从旁边拿过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以防万一。 见看不出异样后,这才转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她的长相冷艳,微微抬眸撇过来的那一眼,如波斯猫般慵懒高贵。 “我是住在楼下的邻居。”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肩头,身上穿了一条真丝白色长裙,配上脚上那双细高跟。 明明是睡衣,但却仿佛变成了走在巴黎时装周上的高定款。 温梨闭着眼睛在房间内喘息着,她听到对方熟悉悦耳的声音,微微笑了一声。 睁开眼睛,眸中绽放出的光芒顷刻而至。 那沉痛到快要麻痹的神经,慢慢复苏。 韩修文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他向来对外表有自信,再加上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 这种做法无疑是变相的勾引,韩修文心里对她不禁轻视起来,摆出了高姿态:“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时辰嘴角上扬,眼底带着一丝玩味,“但你们实在是太吵了。” 第80章 反杀 时辰被韩修文请进房间,她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抬眼看向坐在那里盖着毯子一动不动的温梨,转头朝对方轻笑起来:“这是你女朋友吗?” “这是我妹妹。”韩修文笑着走过来,手落在温梨肩头,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她身体不太好,我们如果吵到你了,我跟你道歉。” 时辰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那杯威士忌,目光一暗,她不着痕迹的走到酒柜前,手指轻轻点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酒瓶:“楼上邻居,光道歉没有诚意,请我喝杯酒吧。” 韩修文看着对方白到反光的皮肤,弯了弯嘴角,走到时辰身边,这个高度可以看到她卷而长的睫毛,还有那鲜艳欲滴红唇。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从里面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一边倒酒一边肆无忌惮地看着时辰:“这个度数很高的。” 时辰毫不在意,她半靠在酒柜上,一双媚眼如丝,她见韩修文把杯子递过来,抬手便要接过去,却不料被他一躲,自己抓了空,差点没站稳。 “邻居,您这是什么意思?”她语气中带着娇嗔。 韩修文当着她的喝了一大口,随即将杯子放到一旁,步步逼近。 醇烈的酒味瞬间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刹那间,酒杯滚落掉地碎成了玻璃碴。 时辰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这也让韩修文动作僵硬在原地。 旖旎的气氛被打破,是温梨用身体撞了倒了旁边的玻璃杯,时辰装作好心地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捡起碎片。 “啊。” 结果她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指。 刺痛霎时涌上来,时辰猛地一哆嗦,喉咙里溢出轻微的哽咽。 “忍一下,我去找药箱。” 韩修文见状,面色凝重,他没有再开口,转身去书房找医药箱, 离开这间房,走过长长的走廊,他倒是并不担心温梨会向那个女人求救,毕竟两个人非亲非故,又有谁能因为一句话真的为谁拼命。 再说了,以她们的能力,反抗无异于笼中困兽。 时辰见韩修文离开,没有丝毫犹豫,急切地将温梨绑在背后的手松绑,目光紧紧警惕着门的方向,唯恐下一秒对方就会进来。 - 临时指挥点。 时钟林等人时刻关注着特警从前方传来的动态,小区外围的无关人员已经全部疏散,倒是多亏了种墨的几套房产都在同一栋,方便他们集中封锁排查。 此次收网行动可谓是集中了各部队的精英人员,做到了万无一失。 缜密的侦察与精准布控,不光在这栋楼的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更在对面天台的制高点上配备了特种部队的狙击手,真正的防患于未然。 此时,距离特警在1608室外发现里面有生命反应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地面技术人员飞速地组装着无人机,他将实时网络信号和热成像仪连接好,配合楼上特警队员操纵着无人来到窗外配合侦查。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结构,回传的图像清晰地展现在楼下指挥室的监控视频上。 “看得出来有武器吗?”时钟林盯着监视器,皱眉。 特警手中也有同步的画面,凭借多年的作战经验,他们判断里面暂时没有危险,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准备了烟雾弹。 时钟林看向一旁焦躁不安的许长川,安慰道:“别担心,排查完这间就剩下最后一处了。” 许长川的头隐隐作痛,他眉头深锁,虽然从热成像里看对方很有可能是名男性,但是不亲眼看到,他是不会下结论的。 “我是时钟林,指挥室已就位,批准行动。” 破门,投掷烟雾弹,动作一气呵成。 经过专业训练的特警队员对于投弹角度非常有把握,烟雾弹砸在墙上形成一个反弹,正好落在房间里唯一一个活人所在的位置。 还没等那人看清,只见烟雾弹顿时喷出了大量浓烟,模糊了他的视线。 “卧室安全!” “卫生间安全!” 待浓烟散去,特警队长持着枪对准座椅上的人,他额头上有一个红点,嘴上被塞了一块抹布,一张年轻的脸上涕泗横流。 时钟林看清监控器里的那个人,身体瞬间如坠入冰窖一般。 “师父。”许长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时荃!那是时荃!”时钟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长川,你看清楚了吗?是小荃吗?是小荃吗!” 特警队长从耳麦中听到了指挥室中的对话,他看向眼前的人,确认他周围没有危险后给他拿出了嘴里的异物。 “时荃?” 男孩惊恐未定,看见眼前这身特警装备,抽泣着点点头。 “好了,男人流血不流泪。”他说完,摸了一把时荃的头,似乎为了给对方鼓励,顺嘴提了一句,“别哭了,一会儿把脸擦擦,你爸也在楼下等着你呢。” 时荃嘴巴有些僵硬,感觉下巴长的时间长了有些要脱臼,但在对方准备进一步给他松绑的时候,他突然大叫了一声:“不能动!” 特警队长动作顿了顿,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抬手挡住想要靠过来的队员,自己则从腰间取出手电筒,对准这把塑料椅子慢慢观察起来。 果然,椅子底部正中央的位置悬停了一个炸弹,上面的导线连接着绑时荃的那根绳子。 他不禁有些后怕,但凡方才动作快了那么一秒,整栋楼大概会被跟着他们陪葬。 “时局,有炸弹。”特警队长实时汇报。 时钟林后背汗毛倒立,他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扯下自己的耳麦就要往里面冲。 许长川和身边的人一把把他拦住:“师父!你不能过去!” 楼上的时荃这才反应过来,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特警队长的通讯器大喊:“爸!爸!你快来救我!爸!我好怕!” 即使没有带耳麦,时荃穿透力极强的哭喊声也能清楚的传到时钟林的耳朵里。 他红了眼,身体微微颤抖着,喘着粗气,只觉得胸口如钝挫,似乎把搀扶着自己的许长川当成了支柱,用尽力气抓着对方的胳膊:“我要过去!那是我儿子啊!” “师父,交给我。” 许长川看了眼身后的人,对方接到示意立刻把时钟林扶到一旁的座位上,他拍了拍身上的防弹背心和配枪,郑重地朝时钟林敬了一个礼,保证道,“我会把小荃安全地带回来。” - 虽然排雷的事情迫在眉睫,但寻找温梨的事情也不容耽搁。 特警大队留下了几个人在1608室内等待排爆队员,剩下的同许长川一起来到仅有一层之隔的1708室。 许长川双手持枪打头前进,季然紧随他身后。 房门近在咫尺,但门是虚掩的。 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见状用热成像仪先探测了一下,只有在卧室的位置发现轻微热量反应,由此可见对方很有可能受伤了,甚至已经死亡。 他们让许长川等人后退,运口气,一脚将整扇门踹开。 房间内只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空无一人。 许长川先注意到地上有隐约的血,血迹周围还有几个杂乱的脚印。 他拉住想跟上去的季然,同时跟旁边的特警队员说道:“别动,小心破坏了痕迹。脚印在前面,血迹在后面,这说明房间内肯定不止有两个人。” “是韩修文的同伙?” 许长川不确定,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最靠近门口的鞋印,有点眼熟,但是大脑有些超负荷运作,他手扶着墙面慢慢起身,转头说道:“我清场,你先让痕检进来。” 季然点了点头,做了个\\u0027小心\\u0027的手势,退到门外去给时钟林打电话。 许长川端着枪,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方才热成像的结果显示房间内唯一热源在卧室,他看着脚下这一道鲜血淋淋的拖拽痕,尽头消失在房门口,握紧拳头,眼里的戾气丝毫不加以收敛。 特警想上前,被许长川制止了。 他闭眼,提醒自己要迅速冷静,他腰身线条流畅,蕴藏着力量,紧绷到了极致时,显得尤为坚实挺拔。 从容冷静,没有持枪的手缓缓推开了房门。 熏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韩修文倒在地上,他脸上全是血,不仔细辨认,甚至都无法认出来本来面目,他带血的手掌倒扣在手机屏幕上,上面还有未播通的110报警电话。 季然随后进来,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冷气。 “人可能还有救,叫120。” 季然应了一声,见许长川疾步往外走,连忙跟上去:“许队,你去哪儿?” 许长川停留在客厅里,他看着这上面的脚印,突然给在物业保安室内盯着监控的人打电话:“从封锁小区到现在,这栋楼的电梯有没有人使用过?” “没有。” “楼梯间呢?” 保安语塞,有些心虚道:“楼梯间的监控坏了,还没有修好。” 许长川苍白着一张脸,手脚轻微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正在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 在季然看来,他比里面的韩修文更需要一辆救护车。 此时,正在制高点观察的狙击手发现了异常情况,他一边试图看清对面情况,一边捏着对讲重复道。 “报告!楼顶天台有异常情况,发现一男两女。重复!楼顶天台发现一男两女。” 听见这话,许长川浑身一颤,提着一口气,猛地冲向电梯间去按电梯。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长川等待的每一秒都格外煎熬,他看着慢慢攀升的数字,狠狠捶了一下墙,转身往楼梯间跑去。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十七层,天台在二十六层,如果跑得快一点,会比等电梯的时间短。 许长川撞出了门,长长的走廊上,一片灰暗,只有透过飘着灰尘的楼梯间玻璃,他才能看到外面昏暗的天和有些阴霾的月色。 许长川不敢耽误,他贴着墙,一次迈两个台阶根本不敢停歇地往楼上跑,中途看到电梯才到七八层的样子,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往上跑。 虽然他的身体机能恢复的不错,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许长川喘着粗气,胸口和太阳穴痛到极点,每走一步都仿佛痛得让他神经似过了电一般。 许长川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在他掌下怦怦乱跳,他忍着眼花缭乱,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来到了最后一层,也就是电梯最高能到顶层。 放眼望去,这里是没做任何隔断的大平层,角落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抬头还能看到楼上的走廊。 他看不太清楚,也没有太多时间看。 跟在许长川身后爬上来的季然忍不住扶着自己的膝盖喘气,他看着旁边的走廊,喘着气:“许队,这顶层是复试啊?” 不过四周光秃秃的水泥柱子和楼上没有护栏的走廊,到处都是看上去能掉下人的安全隐患,他忍不住说了句风凉话,“我看跟烂尾楼也差不多。” 许长川没有作声,他绕过混凝土堆砌的砖瓦石块,在走廊尽头的找到了通往天台的安全通道。 他知道,所有的真相都将在推开眼前的这扇门的那刻揭开。 许长川的手有些抖,他紧紧攥着门把手,从里侧拉,但是没有动,后背急出一身冷汗,又来回晃动了好多下,还是拉不开。 许长川已经很疲惫了,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又疼又重。 季然将许长川拉到一旁,特警队员用铁棍等专业装备三两下便将天台的门锁撬开。 狙击手还在观察。 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男人似乎在同两个女人争执些什么,下一秒,他趁其不备,挟持了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 许长川听着狙击手汇报的情况,只觉得一口血腥味喉咙,嘴里泛苦。 尽管他的神态还是那么冷静清醒,但季然看到他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此刻,通过无人机传到时钟林这边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一个男人拉起穿着白裙子的女人,按着她的后颈,让她往天台下看去。 远处红蓝灯光鲜明,循环闪烁。 “这是,付副队长?” 旁边的人认出了画面中的付子兮,实时通讯也传到了一门之隔的许长川耳朵里。 付子兮腰上系着登山绳,这是他为自己设计的逃生之路,趁着爆炸后警方一片混乱时,利用登山绳滑下去,从小区后门离开。 他知道身后那扇门已经被撬开了,回头看向站在旁边穿着一袭红裙恍如神女下凡的温梨,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小梨,我让这里所有人给小玫陪葬,你说好不好?” “放了时辰,我跟你走。” 付子兮笑着摇摇头:“太晚了,而且你知道时辰的身份吧?”他的手不禁用力,掐的时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可是时钟林的女儿,那个当年为了往上爬,不惜令小玫含冤至今的时钟林!”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子兮看着不远处的那个无人机,突然大喊一声:“时局长,敢不敢上来单挑啊?” 时钟林在指挥室里。 他面前有两块屏幕,左边是绑着炸弹哭喊着要爸爸的时荃,右边是被付子兮困在天台上像随时都会被风刮走的摇摇欲坠的时辰。 这一刻他突然懂了当时时辰问的那句,我和时荃,你会选谁。 第81章 最后的战役 指挥车旁。 时钟林拉起对讲机,问狙击手:“能开枪吗?” 透过热成像瞄准镜,狙击手很快给出回答:“绑匪和人质位置重合,开枪无法确保人质安全,完毕。” 就在时钟林左右为难的时候,十六层的人员已经就位。 爆破队员穿着厚重的防爆服,他们仔细查看了现场的情况,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特警队长:“疏散人群,准备排爆。” 其中一名身穿防爆服的队员迅速爬在地上,仰面滑动到椅子下面,打开了炸弹控制装置的外壳,看了一眼不由得脸色一变,跟指挥室内的领导汇报:“这是遥控定时双重引爆装置的炸弹,如果排爆不及时,时间到了炸弹也会爆炸。” 时钟林身子不稳,他扶住面前的桌子,眉头一皱:“还有多长时间爆炸?” 排爆队员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知道。” 听到这话,时钟林立刻下命令道:“所有人员迅速撤离!” 整栋楼里面的居民和其他特警队员有序撤离,只留下了这层的爆破组以及天台上的人。 临时指挥中心的几位高层领导开始商议方案,时钟林把指挥权给了刑侦支队的支队长,自己则套上了一件防弹服,随时打算冲进去。 “时局,您这是去天台吗?” 时钟林闻言,动作一滞。 这时开发商的老板突然闯了进来,说道:“你们不能撤啊,你们不是警察吗?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你们的职责吗?一个小小的炸弹,拆了不就完了吗?这栋楼从设计到建成花了我多少钱啊,这说炸就炸了,我的损失谁来赔偿?” 刑侦支队长听见对方这句话,一股怒意直冲脑门,厉声说道:“财产重要,还是人民的生命安全重要?警察也是人,有血有肉有爹有娘的人!” 开发商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如果炸弹爆炸了,这栋楼毁了,他面临的直接经济损失数以亿计,于是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们这是不作为!我要去投诉你们!” 刑侦支队长冷笑一声说道:“要投诉,你随意。我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 时钟林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打断:“我是市公安局的局长,我叫时钟林,这位先生你放心,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对讲里面传来爆破组的声音:“找到计时器了,我们还有15分钟。” 支队长看了一眼时钟林,一脸凝重地回复:“有把握吗?” 爆破队员点了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稳了稳心态道:“有。” “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爆破队员打开炸弹控制外壳,里面红黄蓝的电线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 旁边的队员屏住了呼吸,剪错了哪怕是一根线,整栋楼将会变为一片废墟,他们也会瞬间被炸成碎片。 虽说进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是面临着生死关头,所有的人心里绝对不会好过。 爆破队员迅速的调整了心态,大脑飞速的运转,开始利用所学的知识进行挨个的排查。 遥感炸弹都是利用电阻来引爆,一般遥控炸弹和定时炸弹都是一个原理,当某条件满足时,电阻改变,引爆雷管,使炸弹爆炸。 再复杂的定时炸弹,原理都是一样的。 排除所有情况之后,其实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并联电路。 初中生都知道的物理原理,在两条及以上的支路中,如果一条支路连有电阻,另外的电路无电阻的时候,电流会全部从无电阻的支路走,有电阻的支路被忽略了,因此起爆装置得不到电流也就无法工作。 爆破队员分析排查后,最后确认了两根最有可能的电线。 他咽了一口唾液,看着另外一名爆破组成员。 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他将剪线钳扣到了一根红色的电线上时,有些犹豫。 时荃早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看眼前的爆破队员准备剪电线,吓得立刻哭了起来:“不能剪!不能剪!我爸呢!我要我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留给爆破队员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但是碍于时荃的不配合,他们根本无法安全准确地完成排爆任务。 时钟林不顾别人阻拦,逆行冲向时荃所在位置。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儿子需要他。 时荃在见到时钟林的那一刻,嚎啕大哭,他身体动不了,身上盖着防爆毯,豆大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时钟林见到此情此景,老泪纵横,他自己身上也披了一条防爆毯,走过去紧紧攥着时荃的手:“别怕,爸爸在。”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爆破队员,点点头。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根红线上。 就在对方合上剪线钳的那一刹那,豆大的汗滴顺着时钟林的脸颊流了下来,他紧紧将时荃的脑袋搂在怀里,所有人同时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十秒钟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时钟林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见炸弹安然无恙。 一股获得重生的感觉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他们还活着! 爆破队员强打着精神在耳麦中说道:“报告!炸弹成功拆除!” 外面的临时指挥中心里的人,听到了汇报,瞬间响起了阵阵的欢呼声。 久久等不到时钟林的回复,付子兮的耐心告急。 “时钟林!你这个懦夫!自己女儿都不管了吗?” 付子兮笑了笑,他贴近时辰的耳朵,如恶魔低语,“你看啊,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你永远都是枚弃子。” 时辰闭着眼睛,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异常锋利,仅仅是轻微挣动,就划开一道浅浅的伤口。 “付子兮,我来跟你谈。” 月色清冷的光线下,也可能是还未大病初愈,许长川的脸更加白,眼睛乌黑,带着不容侵犯的冷峻感。 付子兮用手指抵了抵额头,天台的风吹的他身体有些轻飘飘的,这种仿佛在云端的轻松感能让他面对许长川时更加镇定自若。 脚步声近了。 许长川双手举过头顶,他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我没有武器。” 付子兮看着他只身前来,将时辰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没有持刀的那只手赞扬地对他竖起大拇指:“许队还真是胆大,万一我手里有枪怎么办,你不就是等于来送死的吗?” 他用商量的语气进行挑衅。 许长川对他还是从前的态度:“警队里没有你申请枪支的记录,不过也不能排除你从其他非法渠道购买过。”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了站在付子兮身后那个穿着红裙子的温梨。 付子兮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他偏头,对温梨笑了笑:“小梨,来,看看这是谁?” 他像是很满意此情此景,“老熟人见面,不打个招呼吗?” “温梨?” 她半垂着眼,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沉默了很久后开口:“许警官,你不该来的。” “你别做傻事。” 许长川想上前一步,就见付子兮摇了摇头:“许队,保持距离,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们这位局长的女儿是不是还能安然无恙。” 许长川拧眉,想了两三秒:“他们……怎么会?” 付子兮的声音轻且快:“原来你还不知道啊,时辰是时钟林的女儿。不过你也看到了,你师父好像并不在意她,或者,你需要我帮你唤醒那个冷血父亲的亲情吗?” 他后半句是对着时辰说的,与此同时手里的匕首在她脖子上划了一刀,瞬间鲜血涌出。 她仰着头,长时间的对峙已经让她虚弱至极,视觉、听觉都变得十分模糊,眼睛半睁着,勉强能看到正前方的许长川。 温梨无动于衷,对付子兮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她就站在那里,漠视着这一切。 “温梨,你到底在做什么?” 许长川眉头皱得越深,似乎是被眼前人的冷漠刺激到了,“你跟时辰不是朋友吗,你就由着付子兮这么伤害她?” 付子兮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轻笑:“许队长还真是天真,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什么朋友,只有利益。” “就像你和小梨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利用。” 许长川瞳孔猝然缩紧,目光依旧盯着对方,脑海里却轰地炸开,思绪全然混沌起来。 他攥着右手,心想,这一定是圈套。 一定是。 “温梨。”许长川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温梨走到付子兮身边,手放在是时辰的脸颊上,若有所思道:“我们不是朋友,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妹妹,许警官,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许长川死死盯着温梨,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你是为了,骆小玫吗?” 温梨笑了,她歪头看着许长川,声音轻快:“你查到了啊?” “我查到了当年的案子,我可以继续调查直到真凶,所以……” “不用了,太迟了。”温梨打断,“凶手就在楼下。” 许长川听见这话,皱眉:“你是说,韩修文?” 温梨点头:“我替你们完成命案必破的指标,许警官,你是不是颁个好人好事奖状给我。” 许长川默不作声,他这张看不出情绪起伏的脸,着实令付子兮有些索然无味。 不过,这更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付子兮将时辰推到温梨怀里,刻意背对着许长川,像是给他留了一个可以攻击的缺口。 许长川沉住气,他没有轻举妄动。 突然,一片寂静中他清晰地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朝右侧一个矮小的桩子后滚去。 子弹没能打在他身上,而是穿碎了桩子的边缘,堪堪擦过他的手臂。 付子兮打空这一枪,同样迅速蹲伏下身体,找到遮蔽物,以防对方反手朝他开枪。 时辰被温梨带着躲到了一旁的遮挡物后面。 温梨的脸在月光下白的透亮,她看着对方脖子上的血痕,瞳孔颤了颤。 时辰虚弱地靠在墙上,抬手替温梨理了下勾到耳钉上的头发。 身体上的伤痛已经淡去,但心如死灰。 她早就知道自己在时钟林心里的位置,现在这种结果不是不失望,仅存的那点希冀被现实啪啪打脸。 “梨子,我们两清了吧。” 温梨裙上的红色更加浓艳,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都是泛着冷气的白,她手上的血还未凝固,是当时刺破韩修文喉咙的时候溅上去的。 看着眼前的人,她难言愧疚和担忧:“辰辰,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那许长川呢?” - 焦灼的枪战还在继续。 许长川仰头,轻轻撞了一下柜子,他提醒自己要冷静,随后,掏出藏在腰间的配枪,迅速上膛。 “许队,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付子兮见许长川没有动静,开口道,“我有两个问题想问时局长,你可以帮我转答吗?” 黑暗中,无人机的指示灯还在亮着,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付子兮不给许长川拒绝的机会,问道:“八年前,他是否在骆小玫案件中发现了有第三人存在的疑点?” 许长川大脑飞速运转着,看来这所有事情的起因都离不开八年前的案子。 时钟林此时已经回到了临时指挥中心,他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实况画面,听见付子兮的问题后,他的心沉到谷底,承认道:“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付子兮一针见血:“潦草结案,包庇真凶,你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当局长?” 时钟林在对讲那头沉默不言,许长川知道自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我知道了,骆小玫是你喜欢的人对不对?” 许长川趁着说话的呼吸间,迅速离开原来的位置,奔向另外一个遮蔽物躲避。 付子兮见他突然有所动作,猛地放了一枪。 又打空了。 许长川几乎是跌在地上,他的头在剧烈疼痛着,强忍住,继续说:“可是付子兮,她喜欢你吗?你现在是打着给她复仇的旗号,但是做的无非就是低级又无聊的杀人游戏,换做是谁都不想要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追求者吧。” 付子兮朝他藏身之处跟了两步,冷笑道:“激怒我?你就这么一点本事吗?” 许长川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他问:“让我再猜猜,温梨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特难过?” 付子兮没有任何应答。 许长川朝上方望了一眼,紧接着,又加快速度冲出去,重新再换一个位置:“因为在你看来,她该跟她妹妹一样,只属于你,对吗?” 静默的对峙间。 付子兮抬起枪口,发觉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低低地问:“你说什么?” 从温梨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许长川发亮的眼眸,她笑了一下,满是苦涩与嘲讽。 许长川故意停顿了两三秒,当对方内心有所波动时,他乘胜追击:“但你错了!温梨不是骆小玫!她属于我,不属于你!” 付子兮有些失控,他冲着空地又开了一枪,吼道:“你说什么!” 下一秒,许长川全身暴露在冷如白雪的光线中。 突然,付子兮眼底闪过寒光,他嘴角拧着狰狞的笑容,抬手对准目标正欲再次开枪的时候,紧接着小腿上传来一阵刺痛。 付子兮猛地屈了膝,半跪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旁边持刀的温梨,面部表情已然扭曲。 许长川见状,如在黑暗中狩猎的猛虎,疾驰而去,精准地挟住对方的右手臂,狠狠一拧。 付子兮的手骨似乎断裂般发出一声脆响,他清晰地感受到随之袭来的剧痛,额上青筋凸起,脸颊与水泥地上的砂砾狠狠摩擦着。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他在最后一刻都试图想要看清她的脸。 雪白的月光交错照向漆黑的大地。 特警队员飞快地围过来,有人从许长川手中接过没有反抗能力的付子兮,有人夺走温梨手中的匕首将她押解起来,也有人同救护人员将受伤的时辰抬上了担架。 夜幕下,许长川的身后是万家灯火,高楼耸立。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抹红裙与他擦身而过。 - “那许长川呢?” “我欠他的,我来还。” 第82章 审讯 手术室 韩修文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剩下一口气,他全身都是血,最致命的伤口是颈部用碎玻璃造成的开放性创口。 幸运的是只割破了气管,差一公分就到动脉了。 要真的是动脉大出血,那就算是华佗再世都无力回天。 术后韩修文被转移到了特护病房里,他的一只手被铐着,下巴冒出了点青茬儿,看上去整个人憔悴瘦削了很多。 医生把他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除了喉咙上的创口比较恐怖以外,其他没什么大碍。 许长川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人:“他可以接受审讯吗?” 医生摇头:“喉咙跟声带都受损,暂时说不了话,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许长川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医院大门,踉踉跄跄地坐进车里。 他有时候想,如果他是一只鸵鸟就好了。 鸵鸟比人类拥有更多的空间,更多的安全感,它们甚至不用理会世俗的目光,可以将自己的身体随时随地埋进沙堆里。 不像现在,只能勉强在车子里找到宁静和安详。 许长川感到身心俱疲,他没有着急发动车子,而是将座椅放平,沉沉的睡去。 他太累了。 - 审讯室的灯光刺目耀眼。 付子兮从被带回到市局后,单独被关在这间审讯室里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期间有两个不知名的警察不停询问着他各种问题。 他坐在椅子里,额头上全是汗,残酷漫长的审讯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 仰头,白炽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时钟林还未走近审讯室,就听见里面传来怒火滔天的嘶吼声,震得走廊里似乎都有回音。 “你们算什么,把我当犯人一样在这里审?” “我是刑侦一队的副队长!” “把你们领导叫来,我看谁敢动我!” 时钟林皱了皱眉,当初引荐付子兮的人是他,如今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人走到审讯室门口,想了想还是不妥,转头朝旁边的监控室走去。 支队长和其他人都在后方,主持这场审讯的人是省厅那边派过来的督察组领导和检察院的老熟人,张春生。 因为他们是上头指派过来的,怎么审讯都由他说了算,就连身为付子兮直属领导的支队长也插不上嘴。 时钟林进来以后,督察组的领导跟他打招呼:“时局,好久不见,这次冒昧前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您莅临指导是我们的荣幸。” 时钟林说完,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付子兮因为不服,甚至还想对审讯人员动手。 两名警察一起上前擒住了他。 三个人推扯间,椅子、桌子东倒西歪,咣咣当当地凌乱一片。 付子兮有伤在身,还没缓过来劲儿,就被其中一个人横拽着猛推到墙壁上。 ‘嘭’的一声,他后背传来沉重的剧痛。 随即,另一个人把付子兮的胳膊掰至身后,将他的头死死地按着,侧脸贴在冷硬的桌面上。 他满脸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趴着在桌上:“放开我!” 付子兮身上还穿着那件得体的西装,刚处理过的伤口似乎已经完全崩裂开来,西装裤的衣料上洇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他不甘心被这样压制,使劲挣动着身体,可他现在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量反抗。 两个警官很快将付子兮制服,其中一个人用手铐将他双手铐在一起,另一个人扯住他的领子将他拽回到座位上去。 支队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张春生盯着一旁的时钟林,若有所思,他看了眼时间,跟旁边的督察组说:“差不多了,让预审进场吧。” 这次来审讯的还是张广胜和书记员小卢。 审讯室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哪怕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一旦进入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就会想起不由自主的抵抗和心虚。 就连干这行的张广胜都不可避免。 换位思考,如果他坐在对面接受审讯,不出一秒就能全部老实交代,将坦白从宽进行到底。 付子兮脸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之前有些混乱和崩溃的神经在宣泄之后突然变得镇定下来。 尤其是在看到张广胜和小卢走进去的时候,他的脸色还算是平稳,甚至好整以暇地盯着墙上的《犯罪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书》,权作打发时间的无聊消遣。 张广胜坐在灰色的办公桌前,可能是里面的通风不太好,整间屋子闻起来,潮湿中带有一股灰尘的味道和陈旧的烟臭。 两人坐定后,他翻了几页卷宗,才慢悠悠地开口:“付副队长,我们应该见过。” 付子兮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是预审支队的张广胜,这位是书记员小卢。”他对付子兮笑了一下,给予了对方基本的礼貌和尊重。 “付子兮。” 张广胜咳了一声:“虽然大家都认识,但是审讯的基本流程我们还是要适当走一遍。”他冲一旁敲键盘的小卢点了点头,“付副队长,没有意见吧?” 付子兮弯了下唇,似乎对于他的这个称呼颇为不屑,但并没有纠正,挑了下眉头说道:“没意见。” 张广胜按照流程依次问了对方的性别、年龄、籍贯、工作等基本信息。 这些信息,是预审在审讯前必须全部掌握的基本内容,现在询问不光是碍于走流程,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问题相当于测谎仪。 用一些基本的问题来设定嫌疑人在微表情和小动作等方面的基准,为接下来的询问中辨别他说谎的痕迹打下基础。 张广胜盯着付子兮的表情,心里大致有了一个方向。 待基准问题问完以后,他波澜不惊地继续问道:“前一阵子的‘1·21专案’,付副队长也是专案组成员吧?” “是。” 张广胜单刀直入:“案发时,除了在场的许队等人之外,听说你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 “是。” “月青山可是离城区很远啊。” “我跟朋友约了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对方爽约了。” 张广胜皱眉:“付副队长,想必我不用多说你也清楚,这里是公安局的审讯室,你所说的一切都是要被记录在案的,你也知道我们会一一去核实,所以说谎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没有说谎。” 预审的技巧无外乎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周旋,是心理战。 他审过小偷小摸,也审过斗殴杀人,但是面前的付子兮却还是他职业生涯的头一遭。 自从审讯开始,他的回答可谓借字如金,而且只说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推测,冷静自持,几乎不表露任何情绪波动,严格地把回答方向约束在能够正面回答问题的范围之内,不给张广胜任何发散的机会。 可以说,就像为自己戴上了一张水泥浇筑的面具。 不愧是留洋回国的高材生,但这种脑子没用在正道上,可惜了。 “付子兮,你应该知道,我们目前掌握了你一定的犯罪证据,只要你肯配合,帮助警方进一步的调查,以后在法庭审判时,我们会根据你的表现酌情处理。” 张广胜声音压迫感十足,他换了称呼,目的是提醒对方现在所处于劣势。 付子兮沉默。 张广胜索性换了个话题:“那我们来聊一下春熙家园。” 提到这四个字,付子兮明显情绪有一丝波动。 张广胜并没有直接提当晚发生的事情,而是问道:“春熙家园是豪宅,你住的地方是租的还是买的?” “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 张广胜叹了口气:“你也体谅一下我们,这也不能每次都是零口供啊。” 无论付子兮心里怎么想,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的表现。 他坐在椅子上,戴着手铐的手平静地放在桌子上,脚交叠着放在椅子后面,没有颤料,也没有神经质地抖腿,甚至连视线都相当的坦然。 仿佛一个清白无辜而被无故抓进来的人一样。 监控室里的张春生并不这样认为,他见多了完全无辜甚至都已经被抓紧看守所的嫌疑人。 他们最常见的反应是愤怒。 因为委屈产生的愤怒,甚至还有因为觉得警方无能而产生的愤怒。 张春生偏了下头,余光见到时钟林同样用这种冷静而坦然的视线看向里面的人,他突然懂了。 这种反应,是冷酷。 是一个在黑暗中的猎食者,才有的冷酷。 此时,张广胜正对付子兮一件一件地展示目前获取的证据,发问也紧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付子兮却松弛有度,他游刃有余的回答问题,甚至有意无意地往玻璃这边瞥了一眼。 隔着监控玻璃,张春生跟对方的视线交汇了。 哪怕明明知道这种单向玻璃不可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张春生还是觉得付子兮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巡视了那么一秒。 他眯了眯眼睛,也许付子兮以为自己想要见的人在监控室里? 片刻后,付子兮收回了目光,重新面对张广胜,态度依然冷漠。 后方观战的几个警员,偷偷远离大领导们所站在的位置,小声讨论起来。 “我看这次又得零口供结案了吧?” “听说这个付子兮以前是学法律的,这种审讯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小儿科。” “你们说,他是不是真的杀人了?” “杀没杀人我不知道,但是他挟持人质朝许队开枪我可是亲眼所见。” “什么情况,你快说说,我当时在外面跟没机会进去。” …… 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 其间张广胜说的口干舌燥,付子兮的脸始终板得像一块铁板。 虽然有问必答,但是绝不松口。 面对涉及到案件相关细节的问题时,一律都以健忘做应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 张广胜和小卢也是老搭档了,他们两个人配合默契,无论是诈还是吓,这种方法对于付子兮来说一律无效,就是不接招。 最后,反而是张广胜先熬不住了,他年纪大了又喝了太多的茶水,走肾,忍不住上了两趟厕所后,实在是没招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张广胜看到一个穿着检察官制服的人,心理大概明白这是省厅派过来的张组长,他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张检。” “问的怎么样了?”张春生也洗着手,并没有看对方,更像是随口一问。 张广胜摇了摇头:“嘴太硬了。” 张春生安慰了两句,随后跟着他一同往审讯室走,在张广胜进门前突然来了句:“或许,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想见的人?” 付子兮有点困了,在张广胜离开后靠在椅子上闭眼假寐。 将睡未睡间,审讯室的门又被打开了。 张广胜看着他,想到方才张春生出的招,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久,我突然忘了问,你是不是需要一名律师?” 付子兮一愣,随即笑道:“我学法,不用律师。” “那这么干耗着有什么意思。”张广胜叹了口气,“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个职位不配审讯你,你想换个职位高点的?” 付子兮在心里冷笑一声,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于是他难得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见时钟林。” -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一夜未睡的温梨有些撑不住,她闭着眼睛放松着自己的神经,听见声音缓缓睁开眼,正好对上了许长川看过来的视线。 一同进来的人还有徐潇潇,她眼底的冷漠和决绝让温梨不觉得抿了抿唇。 是失望吧。 也应该失望。 毕竟像她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怎么会得到他们的原谅。 许长川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温梨知道他出了车祸还没有恢复,现在又连夜突审,就算是铁人也吃不消。 “许警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正在一旁找空调开关的徐潇潇闻言有些惊讶,她还没见过这么配合的嫌疑人,这是打算自首坦白了? 她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许长川,又扫了一眼目光坦诚的温梨,心里不禁怀疑。 对方难道是还惦记着队长的男色吗? 许长川并没有落座,他朝徐潇潇抬了下手,示意让她去监控室把头顶的监控关了。 “许队,这……” ‘不合规矩’四个字还没说出口,许长川锋利的眼神就投射过来。 徐潇潇缩了缩脖子,她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桌面上,临出门前不忘提醒一句,“公众场合,许队,别太过了啊。” 不等对方开口,徐潇潇一溜儿烟地赶紧将门关上,断了他口吐芬芳的机会。 温梨见到这一幕弯了弯嘴角,她好像又回到了,当时在开往月青山那条路的车上,气氛温馨,真让人怀念。 许长川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走近温梨,乌黑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温柔,但望过去却跟深渊一般深邃。 “许警官,你是不是很累?” 温梨抬眼,表情柔和跟以往没有不同,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如此从未改变过。 许长川余光看到头顶的红灯瞬间熄灭,他将温梨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虔诚:“温老师,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他的指尖灼热。 扫过耳后皮肤的时候,温梨仿佛被烫到,不由得抖了一下:“什么?” “我在想该用什么方式……” 许长川又压低了一分,清楚的听到了温梨如雷的心跳,贴近她的耳廓轻声道。 “办了你。” 第83章 我这里不兴坦白从宽这一套 “我在想,该用什么方式办了你。” …… 温梨没想到许长川会说出这种话,她一愣,目光里尽是震惊。 “想不到我会这么说?” 许长川眼眸乌黑,森森然全是冰冷,“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所以在我这里坦白从宽这一套不管用。温老师,你的心里防线我了解,但我的审讯技巧,你还没有全部领教。” 温梨看着对方,这一眼,让她呼吸几乎都停了一秒。 悄悄贴在审讯室门口偷听的徐潇潇,和同样躲在这里的冯荔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的震惊不比当事人少。 冯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不是‘早知道姐姐喜欢疯的,我就不装了’的升级版?” 徐潇潇咋舌:“真狗,许队是真的狗。” 冯荔的耳朵又贴了贴:“徐姐,里面怎么没声了?” 徐潇潇像只壁虎似的就差整个人都趴上去了:“奇怪,许队不会来真的吧?” 程浩拿着给许长川准备的盒饭,见眼前这两个人不顾形象地偷听墙角,自己也凑了过去,但是碍于没有他的位置,就开始捣乱。 “你们俩干嘛呢?” 徐潇潇做贼心虚被吓了一大跳,回头看见程浩一脸猥琐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人吓人,吓死人!” “徐姐,荔姐,你们俩这是偷听领导墙角呢?小心被举报。” “你懂什么。”冯荔冲他招招手,“里面不止有领导,还有领导女朋友。” “温老师也在里面?” 程浩听见这话,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手里的盒饭不够啊。 他将东西塞到冯荔怀里,转身往会议室跑,嘴里还念叨着,“早说啊,我得赶紧去把那盒番茄炒蛋拿过来,千万别被人抢走了。” 此时,审讯室里却陷入了安静,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沉默过后,就是爆发。 下一刻,许长川突然伸手抓住温梨椅子上的扶手,哐当一声,力气之大让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都忍不住颤抖了下。 温梨对危险的感知最灵敏,一下仰起头,下意识想按住对方的手臂,但双手被禁锢住,动作受限。 她的嗓子有些发干,哑然道:“许警官,你的风度呢?” 许长川笑了下,神色倒有些游刃有余:“你觉得一个刑警在审讯的时候会在乎有没有风度这回事吗?” 温梨打量着眼前的许长川,只见他眉眼间全是浓浓的戾气。 简直跟以往那个被她偷亲一下就会脸红,在她生气的时候都不敢多说一句的人大相径庭。 “温梨,现在没有监控也没有外人,我只问你一句。” 许长川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道,“你跟这几起案子,究竟有没有关系?” 温梨后背突然窜上一股寒意,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狐疑地打量着现在浑身尖锐的人,莫名地问了句:“韩修文死了吗?” 许长川蹙眉,他一下松开椅子扶手,薄薄的嘴唇抿起来,冷漠的有些不近人情:“你很希望他死吗?” 温梨了解许长川。 他这么说,那就是代表着对方被抢救回来了。 温梨攥了攥自己的手。 真不甘心啊。 她从现场被带到审讯室后,还没有洗过手,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甚至分不清是韩修文的血还是自己被玻璃碴划破的伤口流出来的血。 想到这,她突然发狠地搓了起来,原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又变得鲜血淋漓。 许长川眼皮狠狠一跳,脸色变得更加冷峻,他一把捉住对方的手:“这怎么弄的?” 温梨眼眶发红,她抬眼看向许长川,有点自嘲道:“你不清楚吗?” 许长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冲门外大喊一声:“徐潇潇!” “哎!在!” 徐潇潇连忙推开门,装作自己才听到的样子,探出个脑袋问,“许队你找我啊?” 但当她看到温梨双手都是血的时候,收起了古里古怪的神情,立马正色道,“我去拿医药箱。” 冯荔站在门口,她手里还端着一盒红烧牛肉饭。 徐潇潇一走,她瞬间觉得自己此刻出现的有些多余,将双手背在身后,张了张嘴:“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拿盒饭,边吃边聊。” 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温梨抵触的情绪渐渐缓和不少,她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许长川察觉到,瞪了一眼:“别乱动。” 温梨果真就没再动。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许长川。 审讯室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少了些许攻击性,嘴角紧抿一动不动,如同静默的雕塑。 虽然冰冷,但又精雕细刻的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许队!” 徐潇潇的大嗓门从走廊里传过来,穿透力极强。 许长川感觉到身上那股如芒刺背的目光消失了,他知道温梨收回了视线,僵硬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一些。 “东西呢?” 许长川见徐潇潇两手空空,问道。 徐潇潇将身后穿着白大褂的顾北知请到房间内,邀功一般开口:“噔噔噔!天空一声巨响,行走的医药箱闪亮登场。” 徐潇潇调节气氛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三言两语就让大家立刻放松了下来。 许长川看到顾北知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徐潇潇连忙解释道:“咱们办公室的这个药箱东西不全,我正好看到顾法医送完快递,这不半路就把人截过来了。” 她想了想,如醍醐灌顶道,“这叫物尽其用!” 你还是闭嘴吧。 许长川扶额,看顾北知面色不虞连忙招呼人过来:“难得赶上你半夜还在局里。”转头跟温梨说道,“这可是主任级别的大夫,外面挂号都得50块。” “你就算挂号我也不给人包扎……” 顾北知冷着一张脸走到温梨面前,将一个便携医药箱放到地上,蹲下身子看着被许长川捉住的那双手,忽然觉得这个词有些小题大做了,换了个说法补充道,“清理伤口。” 温梨的手如柔荑,指如葱白,用纤纤玉手来形容都不为过。 只是上面深一道浅一道的伤口实在有碍观瞻,仔细看还有些残留的异物,虽然伤口小,但如果不好好清创也会感染。 “好弄吗?”许长川问。 顾北知拿出镊子和酒精棉,抬眼看向一旁的人:“许队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来。”说完见对方没有反驳,挑眉道,“松手。” 许长川后‘哦’了一声,知后觉地松开。 只见温梨手腕上红了一圈,他才惊觉自己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徐潇潇看了看,撇撇嘴:“怪不得不让我开摄像头,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你家暴了。” 许长川淡淡扫了对方一眼,正欲开口,就听见温梨倒吸一口冷气。 他眉心紧皱,下意识地说了句:“你轻点。” 顾北知手上动作未停,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对方,开口道:“要不你来?” 徐潇潇见状朝许长川招了招手,给他出了个主意:“许队,眼不见心不烦,你在这盯着看心里更不好受。” 许长川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他将想要嘱咐顾北知的话咽回肚子里,叹了口气跟着对方来到走廊上透气。 顾北知用掉了五个酒精棉球才将温梨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余光见到周围没有人,压低了声音,貌似不经意地开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温梨,你说她是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十指连心,温梨疼得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听见顾北知的话,她下意识看向站在门口的许长川。 只见对方离得很远,双肘搭在窗台上,背影消瘦。 她并未作答,反而是思索了片刻后发问:“她还好吗?” 顾北知知道温梨这是听懂了,手上清创的速度加快了些。 他拿出干净的棉棒,蘸了些许碘伏涂抹在伤口表面,轻声道:“这些小伤口不用包扎,适当透气可以促进伤口的愈合。” 接着拿出了创口贴,将两道比较深的伤口贴住,“等止血了再换一个,避免感染。” 温梨点点头,眼底带着一丝殷切。 顾北知起身,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很冷淡。 但他还没来及开口回答这个问题,许长川跟徐潇潇前后脚就走了进来。 “弄好了?”许长川问。 顾北知点头:“只是破了层皮,出血不多,这几天别沾水,辛辣油腻的也尽量少吃,一周左右就会好。” 明明都是些常识问题,他还特意强调了一遍,外人只当他是尽职尽责。 温梨心领神会。 她知道时辰的伤势无碍后,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向顾北知的目光也带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慎重:“我会谨遵医嘱的。” 徐潇潇落后一步,她见两个人都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不是看见温梨手上的创口贴,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大手术一样。 冯荔和程浩是掐着时间来的,他们俩一人手里捧着一盒饭。 “许队,红烧牛肉的,特意给你留的。” 程浩说完,又极其殷勤地将另一盒放到温梨面前的小桌板上,轻声细语道,“温、温老师,这是番茄炒蛋和鱼香肉丝的……你看看吃不吃得惯。” 程浩没有跟温梨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想到对方是许队的女朋友,他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冒犯了她。 还让他没想到是,真人居然比照片上更好看。 冯荔看不下去,嫌弃他这副丢人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拎着他的领子就往外走,嘴上说道:“许队,徐姐,你们忙,我们回情报组继续工作了。” 徐潇潇也十分有眼力见,她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笑嘻嘻地对着顾北知说:“辛苦顾法医了,我送您。” 顾北知弯腰拿起地上的医药箱,徐潇潇立马接过去:“这怎么能让您拿,我来。” 片刻后,方才还喧闹的审讯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长川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将固定温梨双侧手腕的锁打开,并没有继续给她戴上手铐。 “饿了吧。”怕她的手受伤不方便,还细心地帮她把盒饭的盖子掀起来,抽出一次性筷子,“用不用给你换个勺子?” 温梨摇头,从对方手中接过筷子。 她确实是饿了,从见到韩修文起,已经有小半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她机械地做着夹菜吞咽的动作,完全没有在意这些饭菜的味道。 许长川见温梨吃的还算合胃口,他的那盒还没有动筷子,将红烧牛肉捡了两块放进对方的米饭上。 温梨脸颊鼓鼓的,像小仓鼠一样看着他。 许长川一笑:“我不饿,你多吃点。” 温梨垂眼,她的表情波澜不惊,用勺子刮着餐盒的底部,咽下那口米饭后才开口道:“许警官,这又算哪种审讯技巧?” 许长川的动作一滞,笑了笑:“饭还没吃完,这就要开始跟我楚河汉界,划分清楚了吗?” 温梨觉得自己食不下咽,这一顿吃到胃里有些难受根本无法消化,她皱了皱眉:“我说了,你想问什么,我都会一一回答你。所以许警官,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我们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 “那你介意我边吃边问吗?”许长川指了指自己还满当当的盒饭,“我今天从医院出来也还什么都没吃。” 温梨心里一酸,这种不刻意的‘卖惨’直接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一旁的墙壁上,不去看他:“问询结束后,你回医院再检查下吧,脑震荡不是小事。” 许长川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听见这话转头看了一眼温梨,不假思索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温梨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内心早已慌得一塌糊涂,她舔了下唇:“看你头上有纱布,我猜的。” 这个理由还算牵强。 许长川点了点头,他走回到桌边,将东西放上去的同时问了句:“猜的很准,温老师有其他朋友也经历过车祸吗?” “这跟这次的问询有关系吗?” 许长川笑了笑:“聊聊天。”他指着头顶的监控和旁边的电脑,“设备和人员还没有到位,正式审讯也无法展开。” 温梨被他这种无赖行径打败了。 她双手暂时恢复了自由,双臂交叉,趴在小桌板上睡觉,完美地学习到了许长川方才‘眼不见心不烦’的精髓。 风水轮流转。 用沉默和视而不见的方式来瓦解对方的心理防御,明明是他自己常用的手段之一,结果反倒被温梨先用上了。 许长川的目光微沉,他盯着对方,蓦地,脸上泛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第84章 检察官是打辅助的 审讯室头顶的新风空调呼呼作响,吹出的风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很适合入眠。 温梨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开门声和水杯放在桌面上碰撞的声音,随后,两个男人浅浅的交谈声将她瞬间拉回到现实。 她睁开眼,手臂枕的有些发麻,大脑还处在疲惫和困倦中。 只见后进来的那个人对许长川说道:“许队,百闻不如一见,我是省检察院的张春生。” 温梨的视线慢慢聚焦,她看清楚了说话的人。 对方容貌端正,头发虽然有些花白,但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他的脸上有微微胡茬,皮肤黝黑,不难看出经过了岁月的打磨。 许长川伸手握住张春生的手:“张检,早听说您的大名了。不过您来市局这么久了,连我组员都见齐了,咱俩还没打过照面,我还想着哪天一定得去亲自拜会您。” 张春生并没有被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气氛影响到,他语气不卑不亢,说的很有诚意:“我们干检察官的其实跟刑侦也差不多,都是时间紧任务重,有时候黑白颠倒总是找不到时间碰头。不过你看,该见的人总会有见面的时候,咱们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许长川听着,没吭声。 张春生拿起自己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我来这边主要调查的是1·21专案以及省厅那边接到的那封举报信。”他顿了顿,故意问,“许队应该知道吧?” “知道。” “目前的案件进展还算顺利,当然那封举报信的内容我们也在进一步核实中,所以小刘警官的问题还需要等案件彻底明朗之后再作定夺。” 许长川虽然表情不是很好,但也依旧保持友好的态度:“张检今天找我,有事吗?” 他双手抱胸,明显一副对他说的话不感兴趣的样子,“我还要询问当事人,如果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咱们可以改天再聊。” “许队,术业有专攻,我们检察院也是为了查明真相,在一定程度是为了帮助公安机关打辅助的。你看,咱们每个角色的思考问题方法方向不同,根据这些零散的线索破案,其实讲究的就是人多力量大。所以老话才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对方的这种大话跟套话听的许长川耳朵都要磨出茧了,他皱了下眉头:“张检的意思是,今天这案子,检察院也要来打辅助吗?” 张春生并不介意对方的态度,说出口的话还略带幽默:“既然是辅助,那择日不如撞日,我来给许队长当一次书记员怎么样?” 许长川没动,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可以开玩笑的事情:“虽然都说公检法是一家,但是在公安机关没有结案前,检察院还是先暂时回避吧。” 张春生的手摩擦着水杯,闻言轻笑一声:“许队,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当事人是你的女朋友吧。” 偏头看了一眼温梨,心脏突然一紧。 这个女生除了年纪不符外,其他特征几乎都跟记忆中的照片吻合上了。 片刻的失态后,张春生收回视线,他将这套说法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根据政策,执行公务时凡涉及处理与自己有关系的人或问题时必须回避,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干预或施加影响。所以许队,现在需要回避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许长川脸上有点僵硬,方才刚营建起来不久的轻松气氛,在长时间的僵持中逐渐瓦解。 温梨听明白了,根源还是在自己,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直率坦诚地开口:“我们分手了。” 话音刚落,她就对上了许长川乌黑的眼。 “许队,是这样吗?”张春生非得再多问一遍。 温梨替许长川回答,她面色平静地开口:“是,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许队现在跟我,只是陌生人。” 张春生看了看许长川没有血色的脸,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那这么说,从回避政策上来讲就没什么问题了,毕竟许队经验丰富,我想对于破案还是有帮助的。” 这时,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 徐潇潇喘着粗气跑回来,她伸手扒住门框,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喊道:“许队,出大事了!那个检……” 检察官……怎么在这里? 张春生脸上笑眯眯的,看着徐潇潇目瞪口呆的样子,心情大好地打了声招呼:“徐警官,又见面了。” “张检好。” 徐潇潇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刑警的直觉告诉她,这里的危险程度不亚于世界大战主战场,讪笑两声道,“许队,那个……你捡到我手机了吗?我忘了放哪儿了。” 许长川没回话,可他眼底的愤懑似乎让徐潇潇看到了满屏脏话。 她后退了两步道,“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把手机落在顾法医那里了。张检,许队,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得赶紧去,不然顾法医到时候下班了。” 说完,又一溜烟儿地跑了回去。 “刑侦果然都很有活力。”张春生见状,笑了两声,随后走到旁边的单向玻璃,轻轻敲了敲玻璃,手指指向头顶熄灭的监视器。 “许队,不介意吧?”张春生说完,头顶原本成关闭状态的监视器便亮起了红灯。 “不介意。”许长川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 他不知道监控室内的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他们自己人。 张春生转身走向放着电脑的书桌,扯了一把椅子出来,一屁股坐上去,又探了探身子将水杯挪到自己这一侧,准备工作就绪后,抬眼笑道:“许队,我来这里虽然不敢说自己是锦上添花,但起码不会是趁火打劫。” 许长川知道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将钥匙拿在手里,半蹲在温梨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手伸进来,询问完我再给你解开。” 张春生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他见过很多那种爱的轰轰烈烈,海誓山盟永不变心的情侣,可真到了大难临头的那刻,几乎都是自顾不暇各自飞。 眼前这一对俊男靓女,他们表面看上去虽然都恨不得跟对方划开界限,但骨子里那种下意识为对方着想,拿不起又放不下的纠结,实在太让人唏嘘了。 随着‘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许长川将钥匙揣进口袋里,走到张春生身边坐下。 温梨一言不发,她低下头,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气氛诡异的沉默着。 许长川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疾不徐地扒拉着眼前的卷宗,把厚厚的一摞纸翻得哗啦直响。 这些资料他早就烂熟于心,甚至能从里面挑出不符合实际的地方。 纸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处和每一张照片都是温梨,但处处又都不止是他所了解的那个温梨。 张春生跟许长川都不是专业搞预审的,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轻咳一声,示意许长川可以开始了。 随即,他慢吞吞地敲击着键盘,正在输入着此次做笔录的时间和地点。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打字突兀的声音。 “姓名。” “温梨。” “年龄。” …… 许长川的每个问题都程序规定的,他问的漫不经心,但对方却耐着性子认真作答。 “许队,麻烦问询的速度慢一点。” 张春生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重新打字前看了一眼温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温小姐,我年纪大了,见谅。” 说完,凑近键盘找着按键,用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敲着。 许长川觉得按照张春生的这个速度,他们可能问到天亮都问不完。 他将面前的卷宗合上,对眼前这个年纪确实称得上是他长辈的人,也不忍心苛责,开口说道:“张检,不如您来问,我来记。” “这怎么好意思。”张春生头都顾不上抬,终于输入完了温梨的名字,长出一口气,“是不是我耽误你们时间了?” “您是前辈,主审是应该的,正好这次我也当学习了。” 许长川的话说的很漂亮,他说完,起身便要跟张春生换座位。 张春生也不矫情,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目的。 他摘下自己的花镜,起身的时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他承许长川的这个人情了,随即挪到了主审的位置上。 许长川将椅子往前挪了挪,双手打字,将对方没有输入完的问询内容补充上去。 速度之快,让张春生都忍不住侧目打趣:“是不是你们现在年轻人打字速度都这么快?” “习惯了。”许长川笑笑。 “哎,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真的要被社会淘汰了。” 许长川并未接话,他知道这种拉家常的方式也是种惯用技巧。 “温梨是吧,许队你是很了解的,我对你而言就是个陌生人,既然如此,我就介绍一下我自己。” 张春生面上还是挂着和煦的笑容,“我姓张,是省检察院的检察官,接下来就由我来问你一些问题,我知道你也是学法的,而且跟许队在一起这么久也对这些流程啊,制度啊,耳濡目染了吧,那咱们就省略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开始吧。” 他说完,手上翻开卷宗的第一页,再次抬眼看向温梨的目光突然有些锋利,开口便是单刀直入的攻击。 “温梨,你和骆小玫是什么关系?” 张春生在询问案情的时候,风格跟他这个人天差地别。 他那副和蔼的又面带善意的长相总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好像一位谆谆教诲的长者,对世事都宽容以待。 但一旦开始询问,言语和态度的攻击性极强,修正话题,深入追问,一不做二不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温梨知道对于有心调查的人来说,她跟骆小玫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再隐瞒下去也没有必要,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以卵击石负隅顽抗。 “她是我妹妹。”她的声音很轻,却又重重击打在听者的心上,“双胞胎妹妹。” 许长川拧眉,虽然事实他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可从温梨口中亲耳听到的那刻,还是会让他记录的手指忍不住微微一颤。 “八年前她受害的时候,你在哪?”张春生倾身向前,带着压迫感开口,“我参与受理过这起案件,所以我印象很深刻,骆小玫的姐姐叫骆小荷。” 温梨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抬眼,反问道:“因为我妹妹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所以当时并没有人通知我到场,检察官同志,这个情况您不清楚吗?” 张春生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既然你说骆小玫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你后来又是什么时候,以哪种方式认出她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被压制住的情绪。 温梨握紧拳,手上的刺痛让她眼神更冷,声音带着让人轻易便能察觉到的恶意:“因为这发达的网络世界,因为言论自由每个人都仿佛造物主那般随意的谩骂和诅咒,因为铺天盖地,连举报和投诉都删不完的小玫的大头照!” 她觉得这种让受害者家属不断地回忆痛苦的审讯问询实在有些可笑,为什么受伤的永远都是无辜的人,明明快要愈合的伤疤非要反复撕开反复灼烧。 这起案子,是张春生检察官生涯里最引以为憾的一件。 他认真地端详着温梨,对方说的句句都是戳人脊骨的质问,句句都是事实,让他无以反驳。 “张检察官,你说小玫的案件是你参与受理的,那么我也有个问题想问。” 他受到温梨看过来的视线并不锐利,但对方哑着嗓子问的话却有些一针见血,“你们凭什么在证据链不完善,疑点没有得到验证的时候断然结案?是哪条法律规定了吗?还是检察官的哪条职业操守?又或者是你们背地里为了攀权附贵的官官相护呢?” 也许是为了驱散这种不快和谴责,张春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泡的久,浓到有些发苦。 许长川一双空洞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他机械地重复着敲击键盘打字的动作不敢抬头看温梨,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哪怕只听她的声音就已经让他无法呼吸了。 人的视觉记忆或许会很快地淡化,但听觉却可以像在体内扎了根一样的长久。 他想,无论过了多久,哪怕是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种足以让他有种难以忍受的窒息感。 第85章 所谓真相 八年前 骆小荷一案因为当时迟迟没有进展,宁城从各单位抽调了很多精英骨干参与调查,牵涉到了市公安局和检察院等多个机关单位。 经相关部门领导相继商议讨论后,为了平息当时给社会带来的恶劣影响,最终决定在现有基础上结案。 但也正因为案件相关线索缺失,终审的时候,根据疑罪从无原则,并没有判处嫌疑人故意杀人这一罪名。 张春生曾多次下基层,跑线索,为得就是找到那个并没有提交给法院,但是在受害者身上发现的查不出dna的精斑持有者。 他还根据犯罪心理专家给出的侧写报告,私下排查了很多嫌疑人,但在更深一步调查中他们都不符合这些侧写画像。 许长川打断:“难道是侧写有误?” 张春生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人对这个问题提出了质疑,他点头:“当时调查案件的专家确实是在完成犯罪侧写的时候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误?”许长川问。 “他认为凶手是经历过严重的情感挫折才会仇视女性。”张春生答道。 “实际上呢?”许长川继续问。 张春生并没有回答许长川的这个问题,反倒是温梨替他解答:“实际上,凶手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满足私欲?”许长川喃喃重复。 张春生看向温梨:“你有什么证据?” 温梨挑眉,有些理直气壮:“他亲口跟我说的。”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许长川细细思考着。 如果按照温梨的说法来看,那么用最普遍的犯罪类型进行定义的话,八年前的骆小玫案件,不过就是一起强奸杀人案。 许长川突然开口:“你当时跟韩修文的录音内容里提到了书店,里面指的那个受害人是不是阎朵?” 张春生眼里浮现疑惑,这一细节,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温梨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弯了弯唇:“是。” 阎朵受害案,张春生在调查中1·21专案的时候有粗略了解过。 这么看,两名受害者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有相似点。 都是未成年少女被强奸,脖子上都有扼痕,案发现场被布置成血流成河的惨状,甚至还有疑点重重的查不到dna的精斑。 张春生脑海里闪过一个词,暴力型性犯罪。 与其说是满足私欲,不如说是泄愤。 他之前并没接触过韩修文,只是听说对方是个大学教授,因为被眼前这个看似乖巧的女孩用碎玻璃刺伤,已经送到医院抢救了。 假设对方是阎朵案的凶手,能让受害者放松警惕主动将他带回家中,那么他身上一定具备某种吸引。 韩修文这种道貌岸然,在外表上又有一定的欺骗性的,确实很符合案件嫌疑人的画像。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并没有实证。 再加上,如果韩修文真的是这两起案件的凶手,那么势必会让八年前的案子重回人们视线。 时过境迁,当年调查案件的这些人当中,有不少人已经升迁到很高的职位。 一旦重新调查,平反冤案,交还给世人一个真相的同时必然要对当年的相关人员追责到底。 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 首当其冲被问责的,肯定就是当年负责侦办这起案件的现公安局局长,时钟林。 许长川的双手有些沉重,他敲击着键盘,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 张春生盯着温梨的脸,捕捉着她的表情:“轻松的话题聊完了,温梨,我们来说说关于你的事情吧。” 温梨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咱们先从最远的时间,去年的12月份说起吧。”张春生余光看到许长川紧抿的唇线,目光依旧聚焦在温梨,“我记得你跟许队认识是因为相亲吧?” “对。” “也是去年的12月吗?” 温梨点了点头,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张检察官,这跟今天的询问有关系吗?” “当然有。”张春生转头问许长川,“不知道你对当天的相亲印象深不深刻?” 许长川不喜欢跟别人讨论自己的私事,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印象很深。” 温梨听后,飞快地瞥了一眼对方,只见他继续道,“因为当时我们没聊几句,我就出现场了。” 张春生说:“是宁城近两年来的第一起命案,很凑巧,就是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的。” 他沉下声,身子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肘,脸上却笑眯眯的,“更凑巧的是,许队给你做了不在场证明。” 温梨心中有些诧异。 她以为张春生会象征地迂回一下,没有想到会问的这么直白。 见温梨没有马上回答,他拿出了钱昕的照片放在桌子最左边的位置,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一边接着说,“不出一周,同样的作案方式又有了第二名受害者。” 张春生把陈子曦的照片放到了中间的位置,随后拿出第三张,“今年年初,月青山,第三名受害者。” 温梨瞳孔缩了缩。 张春生心里有了底,他身子前倾,目光紧紧盯住对方,仿佛要将她钉在椅子上似的,慢慢地开口:“三起命案,其中两起在案发时你都跟许队长在一起,确实有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觉得三位受害者,谁跟你有关系?又或者我这么说,你可能杀了谁?” “张检!” 许长川对张春生的问询态度和话术存疑,打断了他。 这不是问询,更像是诱导和逼供。 温梨紧紧抿住了唇,一言不发。 张春生见对方无论表情还是肢体语言都不像最开始那样轻松自在,他知道诈对了。 他给许长川做了个手势,决定乘胜追击。 “温梨,你知道无论什么人,只要进了审讯室,不吐出点什么是不可能出去的。何况,你可是被警方当场抓到有行凶嫌疑的。” 张春生刻意停顿了一秒,“行凶对象还是刑侦的副队长,如果按照袭警罪的话,你持有管制刀具,严重危害了他人身安全,至少要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温梨像是并不介意自己多了这项罪名,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许长川,轻笑一声:“许警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张春生突然觉得有点像电灯泡,他的背靠在椅背上,摸了摸后脖颈略显疲惫道:“许队,我就说还是你们年轻人之间方便沟通,和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说不到一起了。” 已经套出了大部分信息,张春生也算是将杂乱无章如蜘蛛网一般的线索,抽丝剥茧慢慢整合到了一起。 他朝许长川抬了下手:“各司其职,我们检察官还是好好干辅助工作吧,许队,我给你叫个新的书记员进来。” 说完,张春生起身边要走。 温梨却一反常态地开口喊住了他。 张春生回头。 温梨是知道张春生这个人,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身影,这么几十年如一日地奋战在一线,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她稳了一下心神,尽量自然地开口:“谢谢。” 张春生沉吟着,静静地看着她:“谢什么?” “谢谢你记得小玫。” - 韩修文眼前是温梨白皙纤细的脖颈,他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去,轻轻拢住,感受到那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的脉搏。 下一秒,场景换成了美女邻居来敲门。 她的手指被玻璃碎片割破,身上有女人特殊的香气,此刻混着血腥味,复杂又浓烈,好闻极了。 韩修文给她擦拭伤口的时候心底那股躁动在极限边缘,马上就要按耐不住了。 这时,温梨突然开口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韩修文转头,似乎想要去看她,但是双手反而被面前的陌生女人按住。 顷刻之间,他注意到地面上反射出的冷冷的光,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间,看见了温梨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睛。 绳子一下松落,温梨双手脱绑,她捏住那块玻璃碎片,猛地朝韩修文挥去。 韩修文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眼前一黑,对方速度之快让他连痛觉没有感受到,右边从太阳穴到眼角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流下黏热的鲜血。 他弓起腰,后知后觉般地沉闷地痛吼出声。 时辰趁其不备,双手猛地用力将韩修文的胳膊拧到身后,用膝盖顶住他的腰背,将他整个人摔到地上。 “你们!是一伙的!” 韩修文奋力挣扎着,成年男性的力量不容小觑,尤其是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突然的爆发力更是如此,让时辰如同蚍蜉撼树一般。 “梨子!快!” 温梨没有犹豫,她眼底闪着寒光,将手中的玻璃稳稳地插进韩修文的喉管中。 瞬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因为有了刺阎勤的经验,温梨这次躲闪的很快,只觉得脸上泼来一阵温热,红色的裙子上一点血迹都没有沾到。 韩修文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那抹玫瑰一般艳丽的风景。 “病人醒了!快去叫主任。”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大夫,你现在喉部受伤不能乱动。” 韩修文嗓子里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医生见状连忙制止了他。 韩修文身上的麻药劲儿过了,全身像被汽车碾过一样,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 市局,审讯室。 时钟林提着一口气,来到付子兮对面落座,预审的两个人并没有离开,反而是重新搬了一把椅子直接放在桌子旁。 “怎么,听说你要见我才开口?”时钟林面色如常地说。 付子兮看着面前衣冠楚楚实则伪善的人,笑了起来,牙齿白森森的,嘲弄道:“时局,今天过得开心吗?” 时钟林咬了咬牙,平静道:“托你的福,还不错。” “也是,自己儿子安全了,也算是好事一件。” “付子兮,你也是学法的,你应该知道这种危害社会的行为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你对得起自己身上的这身警服和警徽吗?” 付子兮笑了,他耸了耸肩:“所以我才从来不穿警服。” 他话音一转,看向时钟林的眼神有些锋利,“时局,那您呢?这八年来,您半夜入睡的时候想过杀害小玫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吗?想过别人努力那么多年,勾心斗角,费尽心机都想要得到的位置,您不声不响就坐了上去了,良心还安吗?” 时钟林曾经夜不能寐,怎么会睡的安稳。 他当年也是有理想有正义感的一名警察,只是被眼前的利益和家庭的重担蒙蔽了双眼,他想出人头地,想站在高处让所有人都看得起。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 他做过基层民警,好不容易调到了刑侦支队,因为没有背景只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跑,受伤更是家常便饭,苦差事累差事永远都是他第一个上,但是一等功荣誉奖状却统统没有他的份。 时钟林没有抱怨过,因为当时他年轻气盛,总觉得警察的职责就是要为人民群众,保家卫国,匡扶正义。 他结婚了,有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但妻子身体不好,全靠他的死工资来维持家用,生活负担一下子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 后来妻子去世,他遇到了一个省厅领导的独生女。 对方穿着高级定制的服装,手提包的价格比他一年的工资都多。 她对于困在底层打拼的时钟林来说,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颗星,不仅照亮了他的生活,更照亮了他的前程。 在遇到骆小玫这起令人棘手的案子时,时钟林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信念,他为了让领导面子上有光,夸下海口择日破案,因此便将线索隐瞒知情不报,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小卢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记录,动作停了下来,审讯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时钟林眼眶微微泛红,他抬手示意小卢不用顾忌什么,照实记录便是。 敲击键盘的声音这才再次响了起来。 “付子兮,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时钟林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他有些不舍地用掌心摩擦着身上的警服裤子,“你是在替八年前的受害者寻仇,见我,也是为了了结一桩心事,对吗?” “也不仅仅是了结心事。”付子兮眼睛黑沉沉的,“当然也是为了把你拉下马,最好能拉进泥潭里再踩上两脚,让你永不翻身,这样我才算是真正的为小玫出了这口恶气。” 时钟林闭上眼睛,他似乎感受到了房间内循环吹进来的风。 风。 原来是这么自由自在的味道。 片刻后,时钟林再次睁开眼睛,他起身面向旁边的单向玻璃,严肃恭敬地敬了一个标准的礼,随后将自己身上的警徽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这张桌子上。 “付子兮,出了这个门我会交代清楚自己的问题,但临走前,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跟你说。” 付子兮一脸嘲讽:“局长大人,还打算给我讲一遍配合警方调查,坦白从宽的大道理吗?” 时钟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拂过警徽,沉声道。 “我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仍想做一名好警察。” 第86章 你怎么就不心疼他 多雨的季节,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风卷着乌色的浓云从天尽头压过来。 风雨如晦。 温梨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听到了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喃喃道:“又下雨了。” 许长川瞥到对方抬起头,他也从卷宗中短暂抽离出来,半侧着脸,接住她的目光。 他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 温梨同样也如此,她希望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岁月永永远远停滞在这里。 然而岁月终究不会停滞。 门被推开了,替换张春生位置的人是徐潇潇,她一进审讯室就把里面的光线调亮了。 就像是一场美梦被惊醒,温梨被刺眼的光晃的有些失神。 徐潇潇见主审的位置空着,犹豫了一下道:“许队,我来记录吧。” 许长川没动,他指尖不经意地在桌面上点了两下,让徐潇潇坐过去,随后仰在椅子里,看向对方的时候眉头一拧:“外面怎么样?” 徐潇潇掂量着开口:“副队那边进展得还算顺利,不过听说时局好像有点……” “时局,怎么了?” 徐潇潇很明显地感觉出许长川言语里不着痕迹的尖锐,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因为八年前的案子……他违纪了。” 温梨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反应。 许长川沉默着,手指有些没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皮肤偏白,温梨看的有些出神,只见他端起面前的杯子,饮了一大口,似乎是想将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气压下去。 气氛肃穆过了头,压得人心上像落了铅块一样,重重地喘不过气来。 就好像心电图上那根平直无起伏的线,称得上一片死寂。 为了不耽误时间,徐潇潇正襟危坐,她翻开面前的卷宗,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温梨,起了个话头:“那我们开始了?” 温梨的视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她看着徐潇潇笑了笑,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首先,按照流程,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刑侦一队的徐潇潇,这是我的警官证。”她给对方展示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询问,你要如实地提供证据和证言,如果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 “就目前警方所掌握到的线索来看,我们怀疑你有参与犯罪和实施犯罪的嫌疑。”徐潇潇余光注意到许长川的身体突然向后倾,背重新挺直,她的声音顿了顿,“温梨,你是否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 温梨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但是心里却在犹豫。 如果她认罪的话,最差的结果无外乎是判个死刑或者无期徒刑,这些无论哪种情况她都有心理准备。 可韩修文呢? 他没有死,所以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安安心心地在医院里养病,吃好的喝好的,甚至在她接受法院审判的时候还能通过电视转播当个观众或者证人,多讽刺。 温梨的沉默,此时在徐潇潇看来是负隅顽抗。 “温梨,你现在拒绝回答问题并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和清白,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在这耗下去,但是每拖一分钟都代表你对抗公安机关甚至是藐视法律的威严,这些都不利于你减轻刑罚。” 许长川并没有打断问询,他觉得自己身体就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全靠被输入指令,生拉硬拽才能勉强运转。 电脑屏幕上的电子文档大片的空白行,发出冰冷刺眼的白光,让他一时竟然分不清楚是电子屏幕的频闪,还是自己眼皮在跳。 徐潇潇只好继续问:“我们在调查阎勤的时候发现他曾经在八年前开网约车,是骆小玫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温梨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晚在月青山,你跟时辰是前后脚离开的帐篷去洗手间,大约有十多分钟。” 徐潇潇的手忍不住攥拳,“温梨,你们当时究竟在外面做了什么?” 高声质问和咄咄逼人的问询,不光让温梨心跳加速,就连许长川也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头顶的白炽灯,额角的冷汗,窗外的落地雷滚滚而来。 这些都是仿佛末日来临时的昏暗,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的了淡淡的光影,继而褪去了原本的形状和轮廓,所及之处让他的大脑也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温梨两腿交叠,坐姿放松,只是回答了徐潇潇的一个问题:“我跟时辰是朋友,但所有事情是我做的,跟她没关系。” 这个回答他们会相信吗? 温梨不知道,或许吧。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根本不敢看许长川,她害怕自己只要再看他一眼,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就会全线崩盘。 “现在不是逞英雄揽责任的时候。”徐潇潇皱眉,“还有,什么事情都是你做的,说清楚。” 许长川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粗重的呼吸声已经盖过了房间内的新风空调运作的声音,就连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徐潇潇都觉得不对劲了。 她见对方额头上的冷汗都把裹着伤口的纱布给打湿了,脸颊上裹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红晕,担心道:“许队,你这样熬着不行,得赶紧回医院!” 温梨闻言,眼底的担忧同样溢于言表。 “没事,你继续。”许长川单手扶额,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这样耗着身体就垮了,要不然换浩子来吧。”徐潇潇提议。 许长川伸手一拦,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目光已经变得平静而呆滞,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下意识地转动着:“不用换人,我不走。” “我就是多余征求你的意见。” 徐潇潇当面反抗上级命令,冲着单向玻璃招了下手,不到一秒种门就被推开了。 程浩连忙走过来,作势要搀起许长川,隔着衣服摸到的温度让他都觉得烫手,不禁惊呼:“许队,你这得高烧了吧?” 徐潇潇皱眉:“叫个120吧,不行你开警车把人送回去。” “不用。”许长川拒绝。 他单手扶着墙站稳,眼睛死死盯着温梨不肯挪半步。 徐潇潇恨铁不成钢,她一拍桌子沉声道:“温梨!你看看许队这样子!你能不能别再折磨他了!” “当时许队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作为他的女朋友,去过一次医院吗?而且就从刚才到现在,你关心过一次他的伤势吗?他也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更不是钢铁侠,知道你出事,他瞒着所有人从医院里跑出来去找你,生怕你出危险。但是你呢!你利用他对你的感情,利用我们对你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法律底线,挑战我们作为人民警察的底线!” 徐潇潇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程浩上次见到她这样红着眼睛声嘶力竭的样子,还是季然调到派出所的时候。 “温梨,人都是有感情的,我们也是。” 她抹了一把脸,擦掉顺着眼角流下来的泪,哽咽道,“许队对你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从春熙家园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他合过眼吗?他抱怨过一句累吗?他自始至终都在关心你……温梨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啊!” “徐潇潇。” 许长川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他低声呵斥道,“别说了。” 徐潇潇不服:“可是,许队……” 许长川手紧紧攥着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墙,提高了音量:“够了!” 温梨的心狠狠一颤,她垂眼,鼻尖一阵发酸。 这苦肉计算是成功了。 她不忍心看着许长川带病继续在这里熬夜,也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呼吸不畅的空间。 她的人生有过太多的不幸,自母亲去世后,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找到妹妹,但妹妹不在了,从而支撑她就变成了复仇。 如果连复仇的机会都没了,温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她还能做些什么。 可现在,她突然有了新的期盼。 她希望许长川可以好好的。 温梨抬眼,仰头看了看近在咫尺却又看似遥不可及的天花板,突然笑了:“我认。” “什么?”徐潇潇哭到打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梨看着对方,视线落在扒着门框迟迟不肯离开的许长川身上,眼底的笑意满的快要溢出了,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道:“许警官,我认罪。” - 狂风暴雨在时钟林耳边呼呼地刮着,这里是最熟悉的公安局。 下面是震耳欲聋的警笛声,身后还有其他同事的呼喊,一切都太喧嚣太吵闹了,让他只觉得烦躁难安。 被捕,接受审讯,然后坐几年牢吗? 他跟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不一样,坐牢再出来,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不仅没有退休金,甚至连这么多年努力来的职称都竹篮打水,到时候他又该怎么融入焕然一新的社会? 那些他想要追逐的东西还是没有得到,以后也很难再得到了。 更何况,时荃要高考了,他未来的人生路还很长,他不能有一个有污点的父亲。 想到这里,时钟林长长喘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风。 是自由的风,迎面吹拂过来,裹杂着雨气。 许长川赶到天台的时候时钟林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久了,没有人敢过去,见到他来了,支队长让人清出一条路,冲着时钟林喊道:“时局!许队来了!” 许长川越过人群挤到了第一排,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他缓缓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开口喊道:“师父!” “是长川啊。” 时钟林回头,看到来人的时候,眼角沁出一滴泪,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走,“对不起,师父让你失望了。” “师父!”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铸牢忠诚警魂,走好信仰之路。” 时钟林张开手臂,闭眼去拥抱这阵风,低低说,“我还有信仰,这条路,我要一直走下去。” 许长川觉得时钟林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 他忍不住快步走过去甚至小跑起来的时候,时钟林居然也转身跑向一望无尽电,黑压压,闪雷鸣的夜空中。 许长川大喊一声冲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时钟林的一条胳膊,沉重的下坠力险些将他也带出天台的围栏。 “许队!时局!” 众人见状也连忙赶过去帮忙。 时钟林讶然地抬起头。 许长川红着眼,他因为用力太猛,脸涨得通红,咬着牙喊:“师父!别干傻事!你想想师母,你死了,她怎么办!” 即使雨水肆无忌惮地落下,时钟林也能分出来此刻打在他脸颊上,湿漉漉,有点凉的,是许长川的眼泪。 跟许长川共事的这些年来,时钟林其实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着他。 当初许长川毕业来到刑侦大队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带他,因为觉得他身世不凡,是太子爷来走过场的。 如果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可是要被连坐的。 时钟林凭借着一腔热血和抱着万分之一对方可能给他提供更好上升空间的侥幸,选择了当许长川的师父。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了。 许长川身上的伤不少,他对谁都能存着一份理解与尊重,是骨子里的坚韧和温柔。 “小川,替我跟你师母,说声抱歉。” “我不管!你自己说!” “小荃还小……你要是愿意的话……” “师父!” “还有她……我……” 时钟林的亏欠实在太多了,他说不出口。 看着警队其他人靠过来帮忙,时钟林毅然决然地扭开他的手腕。 许长川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感受到胸口的伤口好像要撕裂开,再加上雨水让摩擦力减弱,手上打滑,一阵吃痛,他猛地失了力。 手中一松,抓空了。 许长川瞪大眼睛,他下意识探身再去捞时钟林的手,被及时赶到的季然一把拽了回来。 两人重重跌在地上。 许长川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眼神涣散地看着自己的手,动了动发疼到麻木的手指。 “许队!许队没事吧!” 许长川没说话,他想到刚刚时钟林最后看他的眼神。 风将他的声音送了上来。 他说:“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永远忠诚。” 突然,许长川抬头望望一片漆黑没有星星的夜空,他想把快要决堤的眼泪倒灌回去,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时钟林带给他的冲击。 风继续狂作,豆大的雨滴打在人身上又冷又疼。 尖锐刺耳的哭声从大门口飘上来,就像在他耳边呼喊:“老时!老时!” 是师母的声音。 许长川抬手掩住眼睛,一下痛哭出声。 这条路他走的太累了,双重打击让他眼前突然一黑,下一秒就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