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风华:从蒸汽机开始》 第1章 蒸汽机 四月的天气尚且带着微微寒意,昨夜的一场大雨将整个南京城里里外外都冲刷了一遍。 积水从各处走水的明沟里溢上来漫在用香糕砖铺的路面上,就连城墙上专门排水的孔洞也喷吐着水柱,雨水混着殷红的血迹最终流进了秦淮河。 不过从聚宝门路过的人没有心情去欣赏一年都见不了几次的龙吐水,而是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着。 从方孝孺开始这里的血腥就没有散过,昨天拖家带口又有几十个人在这里被砍了头。 聚宝门附近的十八个坊里大多都是一些匠户,但这里也曾出过一些了不起的人,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胡惟庸。 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格扇窗,如今胡惟庸旧居在故宅迎来了另外的主人。 这旧宅翻新以后更加气派,七间九架内歇山转角,重檐重拱,绘画藻井应有尽有。 宅后还有五丈见方的空地上,一个十七八岁身穿衮龙袍的少年大步朝前,还不断催促着身后那个体态臃肿年纪稍长的胖子。 “太子爷,你能不能快点。”少年回头抱怨了一句。 “老三呐,你等等我…”胖子一边说着还微微喘息着。 “这才几步路就成这样了,真担心你走到咱爹前头。” 提起这件事朱高燧不由得眼前一亮,他来到大明还成为了千古一帝永乐皇帝的三儿子朱高燧,到如今也是穿越时长两年的王爷了。 大明自朱棣以后的皇帝,不是早死就是作死,只要自己活得够久,还真有希望当一回皇帝。 “我只是偶感风寒身体欠佳,还没到那种程度。”太子爷说道。 “过几天就是圣寿节,我给咱爹打造了一件祥瑞作为贺礼。” 元旦、郊祀、圣寿、冬至是大明最重要的四大时令,尤其是今年还是永乐大帝登基第一个圣寿节,也是他们全家造反成功一周年纪念,当然要隆重。 满朝文武都在为圣寿节准备,身为藩王的朱高燧当然也要为自己老爹准备一份特别贺礼,何况他还想靠着这贺礼来和他老爹谈点条件。 太子爷哭笑不得,只有上天所赐的稀世之物才叫祥瑞,上下几千年都没听说过什么祥瑞是做出来的,但耐不住被朱高燧连拖带拽。 后院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锅炉正燃着旺火,两个府上的管事还不断往里面添碳,锅炉通过一些连轴,带动着一个半米高的圆轮正在飞速旋转。 “老三,这就是你说的祥瑞?” 朱高炽看不明白眼前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朱高燧却眼神火热,还热情的为他讲解。 “这个东西叫锅炉,这里是炉口,通烟箱、鼓风管,这整个就是燃烧室。 燃烧室里的煤燃烧通过通烟箱从烟囱排出,同时把锅炉里的水加热形成水蒸气。 当燃烧室的水蒸气太多时,这里的安全阀就会打开,将水蒸气释放进入过热器管,热气管再一次加热后进入气缸,并且将活塞推起来,活塞通过连杆牵动齿轮转动!” “这就是大明第一祥瑞,蒸汽机!” 朱高燧讲的滔滔不绝,而且越说越兴奋。 从宋末开始,东方文明开始走下坡路,而西方文明走过了千年的黑暗之后在地理大发现中完成了新生,宰制了世界几百年。 再有几十年的时间,那群贪婪的海盗就用枪炮血腥的重新分割这个世界,而汉人则将慢慢堕入屈辱的深渊。 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朱高燧就要在这群强盗还没有下海之前,从他们身上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而改变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就是蒸汽机。 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但受限于这个时代的工艺和技术,从他有这个想法到制造出实体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 又花费了大半年时间进行改进,这才有了如今这个已经具有实用价值的蒸汽机。 只是朱高燧自己说的热火朝天,朱高炽听完以后反应却没有那么激烈,反而还用手摸了摸老三的额头,有点烧,但还不至于到说胡话的地步。 “这东西是谁做的?” “我烧开水时的突发奇想。” 朱高燧毫不客气的将这样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毕竟朱高炽虽然聪明,但瓦特这样的名字对他来说还是太过稀奇古怪,大明可没有姓瓦的人。 “明天是圣寿节,我准备把这个当成祥瑞呈献上去。” 朱高燧憧憬着未来,却并未发现这蒸汽机微微的颤动起来,而且很多缝隙都有水汽逸散出来。 轰的一声,正在运转的蒸汽机突然炸炉,一旁的护卫眼疾手快急忙将朱高炽朱高燧兄弟二人扑倒。 好在离得有些远这才没有伤到,朱高炽被搀起来以后看着满地的零件和炭火还是一阵后怕。 “老三,你这不是献瑞,我怀疑你这是要造反啊。” 太子爷朱高炽惊魂未定,说话都有些磕巴。 “又炸炉了。” 这倒也在朱老三的预料之中,毕竟很多材料和技术都并不成熟,细节上做的不够完善,何况这台蒸汽机运转时间也有点太久了,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新的。 两人刚松了口气,朱高燧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太子爷,你有没有孙子?” 这触不及防的问题让太子爷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糊涂什么呢,我儿子瞻基今年才四岁,哪里来的孙子。” “以后你要是有了孙子一定要第一个通知我,我有一份更大的贺礼!” 朱高燧说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看来还得等几年才能见见这位大明战神,堡宗,瓦剌留学生,如果把他生下来就送到缅北,大明应该能续命百年。 第2章 大朝会 大明常朝每三天一次,在京六品官员都需要上朝。 穿越之前要上班,穿越之后要站班,朱高燧恨透了这个字,因此一般都是无病小养,小病大养,每逢朝会能躲则躲。 即便如此也躲不过圣寿节大朝会,圣寿节但凡九品以上的官吏皆需身穿公服入朝。 朱棣秉持了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的优良传统,一开始朱老三对鸡鸣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他第一次在凌晨两点半被王府管家廖忠喊起来上朝! 细柳坊距离皇宫不算很远,朱高燧穿着衮龙袍躺在马车上又补了一小觉,到达午门之后撩起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圆月高挂尚未西沉。 朱高燧叹息一声,怪不得万历和嘉靖几十年都不早朝,换成自己,单单就是这个作息就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做一个一个昏君。 朱高燧来到午门之外时,已经有文武上百位大小官吏按照品阶列好了队。 文左武右,往日里这些朝臣都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不会交头接耳,毕竟有一群御史台的疯狗随时纠察纪律,上一个被罢官的倒霉鬼只是因为往太液池里吐了口痰。 但今天似有些不同,汉王朱高煦与礼部尚书陈迪以及户部尚书夏原吉不知道在争辩着什么,一方咄咄逼人另外一方也毫不相让。 朱高燧离得远听得不太真切,何况凌晨的天还有些凉意,于是便把双手套在袖筒里靠着城墙继续打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几个御史刚准备上前,但太子爷朱高炽一瞪眼,这些人只能讪讪的退回一旁。 直到几声撞钟响起,争吵的双方才各自回到位置上。 午门吱吱吖吖的打开,在黄门的挥鞭声中文武百官鱼贯从金水桥上走入御道,最后来到奉天殿前的丹墀上。 今日是圣寿节大朝理应处处张灯结彩,但现在看来与以往并没什么区别,甚至皇宫内庭连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黄门提着灯笼开路,一穿着皮弁服的中年在众星拱月中,虎步龙行的走到奉天殿之前。 此人身材伟岸高大,一撇短小的羊胡又平添了几分风流雅致,下巴虽微微有些前突,但看上去不止没有任何丑态反而更具威严。 “圣躬万福!”群臣纷纷叩拜。 “朕安。”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礼部执掌天下礼仪自然也是圣寿节的操持者,礼部官吏站立于台阶之上开始诵念赞词: “月临日照,帝德运于光天;岳峙川流,圣寿同于厚地;兹此佳节,群臣拜谒龙颜!” 赞词念完,满朝文武乌泱泱的跪倒一大片。 朱高燧迷迷糊糊的裹挟在其中,他对于跪拜礼极其反感,但现在跪的是他爹,不管在那个时代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因此也没有生出抵触的情绪。 “北斗戾,南山摧,天子九九八十一万岁,长倾万寿杯。群臣献圣寿!” 献圣寿自然是送礼,教坊司的乐曲刚吹奏起来就被朱棣突然摆手打断。 “我爹高皇帝在位时,每至圣寿便思皇考皇妣早逝,每每不胜悲悼,静居终日,斋居素食,不受朝贺。又命外臣不受献,不赋诗,不赐酺,不斋醮。 今朕初登大宝统御万方自当效仿祖制,万寿节诸事当厉行节俭,严禁铺张浪费,京城内外的臣子,可呈贺词贺章但不得敬献寿礼。 三品以上的官员另附自查奏章,为将是否忠勇,为臣是否廉洁,为官是否守法,为人是否合乎圣贤之道。” 昂?朱高燧表情有些古怪,老朱家这是什么路数,过生日不收贺礼也就罢了,居然让送礼的人写检讨书? 上朝的其他大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礼部的人更是不知道到皇帝这么跳脱,却也只能被迫中止圣寿节礼仪,朱棣身旁的黄门大太监捏着嗓子喊道: “天子临朝,御门听政,有事早奏!” 圣寿节,一周年造反纪念日,就这样戏剧般的终结,这也标志朝会正式开始。 那些为了准备贺礼,挖空心思想要在大朝会上露脸的人面面相觑,朱高燧也是其中之一,自己花了三年时间准备的大明第一祥瑞居然送不出去? 有资格参加圣寿节大朝会的人足有七八百人,奉天殿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因此一般都会在大殿门口处理政务,汉王朱高煦率先出列。 “皇上,探马来报,鞑靼部近日正在整军修戈,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臣祈亲征先下手为强!” 在三个皇子中,唯有老二朱高煦武将出身,靖难之役又频立大功,虽然年轻可在军卒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汉王之言臣不敢苟同,臣特意调来了边疆军报,大同宣化守军并未见过有鞑靼骑兵袭扰,因此鞑靼部整军备战尚无实据。”户部尚书夏原吉出列回禀。 “尚无实据?如何才算是有实据,难不成真等他们兵临城下?到时候你负得起这个责吗?”武将中又有一人说道。 “靖难四年国库空虚,北方良田荒芜成片,十室九空人皆豪滑,若在兴兵岂不是穷兵黩武。” 同为六部天官的礼部尚书陈迪自然也站在了夏原吉这边,一时间文武群臣泾渭分明开始当堂辩论。 朱棣靠在龙椅上,捏着羊胡看着几个大臣吵来吵去互相戴帽子,甚至还饶有兴趣的让身边的黄门端来一杯茶。 “太子爷,你说呢?” 朱棣将话锋引到了朱高炽身上。 “二弟与几位尚书都是谋国之言,鞑靼部如虎狼盘踞我朝北疆,今又加戈不得不防。然此时民力凋敝国库空虚,实不宜劳师远征。 因此儿臣以为可从宁州锦州调两卫军协防,倘若鞑靼真有异动,借大同宣化两地城高池坚足以防备,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整军备战。 其次如今正值农时,北方良田荒废,百姓或为流民或为匪盗,当务之急乃重修黄册劝农桑以安天下。” 朱高燧知道这太子爷大胖不止仁德,而且政治眼光和手段都有独到之处,朱高炽所言兼顾文武滴水不漏,哪怕是自己这个穿越者都不由得赞叹。 虽然朱棣不太喜欢痴肥的老大,但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着即按太子的意思办,北方荒芜乃建文之过,百姓遭致兵灾朕心甚痛,诸爱卿可有良策使长江以北恢复民生?” 一时间上奏谏言者比比皆是,一堆废话下来无非就是四个字劝课农桑。 第3章 献瑞 许是早上起床起的太猛朱高燧脑子还没跟上,身体在上朝灵魂已出窍,听了一阵以后就开始犯迷糊。 朱高燧站在太子爷背后,凭借太子爷宽厚的肩膀和庞大的身躯躲在暗处低着头打着盹。 朱高炽非常配合的让他靠着,但朱棣无意间扫到了朱高燧不由得喊了一声。 “赵王爷….” 见到无人回复,朱棣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赵王爷?” 声音入耳朱高燧打了个激灵,瞌睡瞬间全消。 “臣在!” “满朝文武都谏言谏事,你就不想说什么?”朱棣戏谑的看着朱高燧。 “臣…臣…无事奏。” “无事奏?”朱棣脸上带着戏谑: “屡朝不奏殊玷厥职,身为一地藩王,一事不奏已是渎职,若是在观测各官所奏权衡是非,更属狡诈。不奏却称无奏事,这是弥天大谎。 你不专心思索国事,顾惜心血,当朝昏睡,简直是不忠且懒。” 朱棣只有三子,老大太子爷朱高炽忠厚且才识过人,老二汉王朱高煦为大明悍将,只有这老三实在不争气,因此说话难免严厉刻薄了一些。 “你就算是报答我生养之恩,也总该说点什么吧。” 朱高燧将脑袋都埋在了地上,自己老子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很明显,无事奏,就得挨揍! 文武群臣中甚至传出来了阵阵笑声,虽然很克制压抑,但还是被朱高燧听得真切。 自己仿佛是个傻子一样被上面痛斥被下面围观,这让他也来了脾气,骂我的是我爹当然不能再骂回去,笑我的算什么东西? “皇上想恢复北方地力民生,纵观三代农桑之策及刚才诸大臣所谏,无非劝垦、恤民与免租。 此三条陈旧且腐更无新意,就算是田间老农也知道,如今在朝堂上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奉为金科,岂非人头畜鸣?” “老三,不可胡说八道。” 朱高炽急忙出来阻拦,毕竟几乎满朝大臣刚才的谏言全部都是围绕着这三条展开的。 一句人头畜鸣等于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骂,你们白长了个人脑袋,说的话还不如狗叫。 “我等人头畜鸣,倒想听听赵王爷的高见。” 陈迪脸色铁青,刚才他引经据典发言最为积极。 朱老三发现自己身为亲王,只要他不想当皇帝,天下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干,所以也不怕得罪人。 “与陈大人的三条不同,我同样有三策以兴农,一曰技,二曰器,三曰良种。” “耕作之技与器《泛胜之书》《齐民要术》记录甚全,赵王爷三策似是无稽之谈。” 陈迪如今也顾不上朱高燧的身份,出言驳斥。 朱高燧知道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大明人精,尤其是其中不少还是建文旧臣,但他们毕竟受限于时代因素,远远没有他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眼界。 “我之技为蒸汽之技,我之器为耕具之革新,两者皆属先古未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嘱咐好了王府管家廖忠做好一切准备,当一辆蒙着布的马车缓缓驶进宫内时,锦衣卫内侍自然要阻拦生怕内藏刺客,但朱棣必竟拥有身为千古一帝的气度直接示意放行。 “这是我花费三年时间打造的大明第一祥瑞。” 朱高燧用手一拉直接将黑布扯下,满朝文武看着这个燃着火的铁疙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有朱高炽打了个哆嗦,这东西他见过,见过三回炸了俩。 朱棣也饶有兴趣的想要看看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有胆量号称祥瑞,还第一,可他刚准备靠近的时候,朱高炽推了一把身旁的黄门大太监。 “愣着干什么,准备护驾啊。” “赵王爷,您说这铁疙瘩能耕地?” 一时间群臣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就连老二朱高煦都不知道老三在卖什么关子。 “不止可以耕地,在减少人力与畜力的使用的同时效率翻倍提升。” 看到这些人的反应朱高燧叹息一声,他们只看到了一个轮子在飞速的旋转,却不明白为了让这个轮子转起来他花了近三年时间。 永乐朝的武将都是燕王府旧臣,也是靖难造反的铁杆班底,朱棣对敌人狠辣,对自己的人宽松,他们也不怕得罪朱高燧,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文臣虽然还好,可胡须也在上下不住的抖动,忍得有些颇为艰难。 “那赵王爷说的良种呢?”陈迪又问道。 “大明东方海域有印加国,良种就出自此地,亩产可达二十石!” 朱高燧心中盘算了一下,田亩大小从明代开始就没有太多变化,一石大概一百五十斤左右,而土豆一亩地产四五千斤似乎很平常。 “赵王爷不事农桑应该不太清楚农事,我大明即便是上等良田亩产小麦也只有两石,稻谷四石,纵观历朝已属高产。 若说有良种亩产七八石我还勉强能信,亩产二十石,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夏原吉说的还算是比较客气,而那些文臣在也憋不住哄堂大笑,堂堂大明三皇子导演了一出何不食肉糜的滑稽戏,如果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早就会被口水淹死。 “都笑什么。” 朱高煦性情最是急躁也颇为重情,不管他有多荒唐毕竟还是自己的弟弟,果然他一瞪眼朝堂上安静了不少。 “皇上,老三靖难时从马上摔下来时常犯糊涂,还请皇上恕罪。” 太子爷大胖急忙拉了拉朱老三的衣袖,示意他下跪认错。 朱老三终于明白了天才为什么总是不被人理解,因为学识不同见识不同的人是不能在同一层面来讨论问题的。 就连朱棣这位千古一帝也只是摸了摸胡须,然后在朱高燧肩膀上拍了拍。 “好儿子,有心了,回去睡觉吧” 有心了?有心了是什么意思?回去睡觉?演了这么一出我能睡得着?这心是有多大! 朱老三满腹牢骚,老子花了三年时间才做好的蒸汽机,居然换来了六个字的评语有心了?睡觉吧? 自己献上可以让所有百姓能吃饱的粮食,俨然已经被当成了笑话。 第4章 大明第一台拖拉机 往日的朝会朱高燧都是迷迷糊糊上朝,晕晕乎乎下朝,秉持只要一言不发就不会出错的原则,没想到今天刚想展露一下穿越者的狰狞头角就变成了笑谈。 这是朱高燧有史以来下朝最早的一次,甚至就连以后估计也不用来上朝了。 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最让朱高燧不爽的是,那群人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傻子。 “再有几天的时间就是皇帝亲耕大典,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朱高燧回到细柳坊以后先补了个觉,睡醒以后擦了把脸,然后便带着一个侍卫独自出了门。 聚宝门有十八个坊,细柳坊不远就是铜、铁、银三个金火作坊。 在大明户籍制度非常僵硬,无论是匠户还是农户只要入了黄册永远都无法更改,而且还是父死子替,打铁的子子孙孙都是铁匠。 十八坊中的匠户几乎每一个都是传了几代人的手艺,也代表着整个大明手工业的极限,这也是为什么朱高燧要住在这里的原因。 粟家是金火作坊中的冶炼世家,粟福也是南京最有名气的金火匠人。 还没有进粟家的门,隔着院墙就能听到里面皮橐鼓动和打铁的声音,粟家门口停着一辆辆马车有些是运送煤炭和赭石的,有些是南京的铺户来这里采购铁器的。 作为石粟家的常客,朱高燧直接越过一大群人根本不用通报直接进入了大门,十八坊的人也习惯了一位王爷经常出入匠户门庭。 粟家的院子里摆放着不少铁制品,前院都是菜刀、铁锅、农具之类,进到后院以后样式逐渐丰富起来,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比较大的齿轮! 一个年方五十的瘦老头站在一块方铁砧子前,左手用夹子夹着一块烧红的铁板,右手握着四五十斤重的带有圆弧的锤子。 老头子个子不高也不魁梧但力气大的惊人,不断敲打铁板与砧子凌空的地方,铁板很快向内弯曲,然后淬火腾起一阵水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朱高燧都想不到铁匠能够单凭锤子将铁板敲成一根铁管。 “这种活儿你教给你儿子干就行了,一把年纪了,能惜力就要惜点力。” 后院有高炉热得很,朱高燧一边说着一边找了个凉棚坐了下来,旁的不行,可论惜力他可是行家里手。 老头子粟福也看见了朱高燧,放下锤子擦了擦汗,舀了一瓢凉水也蹲在凉棚下狂饮了几口。 “我这可是照着您的图纸打的模范马虎不得,有了模范以后熔铸起来就简单多了。” “有劳了。” 朱高燧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动动嘴,这群上了年纪的老匠人不知道会流多少汗,这就是身份带给他的特权。 “这有什么,我们这些人也就是有把子力气,您的蒸汽机皇上怎么说?咱们铁匠坊的几十户可都存下了不少部件,只要您一声令下装个十几台不成问题。” 朱高燧摸了摸鼻子,被群臣和他爹当成了傻子,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但他很早就开始做筹备,铁匠坊的这些匠人也都被他动员了起来,一旦这件事不成功,他们几年的汗水都会付之东流,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朱高遂也只能撒个谎。 “满朝文武惊为天人,只差最后一步,让大家伙儿等着发财吧。” 朱高燧说的时候后槽牙都差点咬碎,自己送上门的时候没人要,等他们回过神来想要的时候,不掉块肉是不可能的。 “那就好。” “这个东西能不能做出来。” 朱高燧身为理工男,画图纸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手到擒来,当然写毛笔字除外。 粟福看着图纸,画的极其详细,连尺寸都有,非常精巧,这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出自这位王爷的手笔。 “这是铧犁?” 粟福有些不太确认,铧犁他做过很多,但这图纸与一般的铧犁有很大的不同。 “不错,尽快做。” 既然大明的那些聪明人看不懂蒸汽机的工作原理,那他就把实际用途更直观地展现给他们。 “王爷,这犁铲用生铁就能浇筑出来花不了太大功夫,但图上画的这个也深了,犁壁也太大,这犁铲进土里就算是三头牛也未必能拉得动。” 除了犁以外,连耙都有两米宽,耙齿二十多个,粟福觉得自己说三头牛都有些保守。 朱高燧对这些老匠人佩服的很,这些人不懂力学,但仅凭经验就能看出来其中的问题。 “放心,就照着这个做,几天能作出来。” 粟福想了想才说 “老头子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铧犁有些手生,给我两天时间。” “好。” 他要用三天时间把蒸汽机与传统的铧犁结合起来,创造出人类有史以来第一台拖拉机。 他老子不是夸他有心了?那朱高燧就准备让他这位千古一帝来开拖拉机。 这种蒸汽式拖拉机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只是最简单的机械力学的应用,一个高中生都有足够的知识储备来完成。 但想要办成一件事,总会出现很多意外。 第一台拖拉机总算是组装完成,只不过为了提供足够的热量,燃烧室就足有两米的高度,两个轮子重达五百多斤,是用铁水浇铸出来,为了支撑这样的重量足足有半米宽,每根辐条也都有大拇指粗细。 整车重量达到了惊人的十几吨,这样的机器一旦进入田里,还没有翻耕就会先把松软的土地夯实,还极有可能陷入土内,如此庞然大物消耗的煤炭也是一个天文数字,眼下只能用他的俸禄来往里补贴。 按照当下的工艺,减重是不太可能的,只能另想他法,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脑子活泛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第5章 谁是傻子 南京城郊有数百顷没官田,初春的土质还有些硬,农户忙上一天也只能耕两亩左右,就算有耕牛也超不过五亩。 作为检验成果的第一天,朱高燧亲自驾驶着自己打造出来的第一辆蒸汽拖拉机行驶在大通街上。 之所以走这里,是因为大通街东面就是通政司、北镇抚司以及六部衙门,朱高燧要让这群人看看自己所说的蒸汽之技与耕作新器是如何改变历史的。 爱看热闹是汉人几千年祖传的通病,到了大明自然也不例外。 一个冒着黑烟的铁疙瘩行驶在大街上,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除了南京城的百姓,就连那些衙门的各级官吏也都在纷纷围观,看着这群当初笑自己是傻子的人,朱高燧穿着衮龙袍趾高气昂的开着拖拉机驶过,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滚滚浓烟。 朱高燧原以为开车在大明兜风会是一件很轻松惬意的事情,但很快他便不堪其扰。 站在蒸汽机上,两三步远的地方就是燃烧室,还没走出去几百米就已经全身冒汗,甚至没有膀子力气连精铁打造的方向盘都扳不动。 钢铁的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也极其刺耳,加上锅炉定期泄压的声音,可以说是除了喇叭不响哪儿哪儿都响。 朱高燧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耳膜都要被震破,再看看一旁眼神发亮的粟福,老家伙活了一辈子,毫无疑问这是他打造出来最得意的东西。 “老粟,老粟…”朱高燧扯开嗓子喊。 “啥?” 虽然近在咫尺,可蒸汽机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粟福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 一连喊了几遍才终于让粟福替下了自己,朱高燧揉了揉耳朵松了口气。 若是开足了马力拖拉机的速度并不慢,但朱高燧想要赚足了眼球,而粟福更是为了炫耀能开多慢开多慢,这是老家伙这辈子最光荣的时刻。 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开出了南京城来到郊外的没官田,此时农田中有不少人正在耕作。 看到这铁疙瘩要开到田地中去,人群中挤出来一个青袍小吏拱着手拦在拖拉机前面。 “站住,如今正值春耕王爷不如去别处游玩!” “游玩?你哪只眼看到本王在游玩的,我这是要耕地,你给我让开。”朱高燧看了看他补子上的鹭鸶,果断硬气了起来。 “户部民科主事赵吉,奉户部天官命在此督农。” 赵吉倒也不畏权贵,农桑是江山稳固的头等大事,所以大明有不少劝农官,朱高燧给了自己侍卫一个眼神,两个人将赵吉架到了一旁让拖拉机顺利通过。 “您若再胡闹,我就去告御状。” “告吧,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亲自感谢我。” 拖拉机分为两个部分,机头和铧犁,笨重巨大的机头固定在了地头,而铧犁则被推进了田间,两者之间用绞索相连,把拖拉机拖与拉的功能分离就是朱高燧想出来的办法。 此时的田间地头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看到那铧犁所有人都猜到了,这应该是用来耕地的,但怀疑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看看这犁,下到地里有半尺深吧。”一人说道。 “我看不止!” “春土还没有彻底消冻,这么深的犁几头牛也拉不动。” 当蒸汽机运转时,一阵阵黑烟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冲入云霄,蒸汽机绞动铁链在哗啦啦的声音中牵引铧犁居然运转了起来。 “动了,你看,动了。” 人群中传出来惊呼,除了耕牛以外这燃着火吞云吐雾的铁疙瘩居然也能耕地,而且看样子速度还更快。 机头拉动绞索,尤其是十几个耙齿把翻上来的硬土直接打散成了松软易下种的土质。 “牛耕可没这么细。” “照这么打一下,土质松软,这可是一块上等的肥地啊。” “成了!” 朱高燧也松了口气,理论和实践毕竟有些差距,将两者分离,就是他苦思冥想了一天想出来的办法。 这样的创造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围观百姓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了。 只是朱老三本人都有点脸红,自己花了三年造出来的就是这玩意儿,真的成了一边拖一边拉的拖拉机,好在这个时代只有他一个穿越者,否则绝对会被人耻笑。 满朝文武中不少都在潜邸时就是燕王朱棣的死忠,经常出入王府十几年,甚至可以说是看着朱家三兄弟长大的,所以对他们三个了解很深。 大胖体弱且有脚疾,但性情宽厚温和素有才干,老二果断勇武争强好胜,老三有些小聪明,可是自靖难之战中摔下马来以后传闻得了脑疾,行事怪诞荒唐。 因此朱高燧在朝堂上所说的,所有人都只当成是一个笑话,古往今来都没有的技术和耕具?亩产二十石的粮食?简直是荒谬,就是神农他老人家活着也不敢夸这种海口。 在朱高燧招摇过市的时候,这些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当这拖拉机真的动起来还能耕地的时候,群臣震惊。 一个黄门在太子爷面前禀报了他的所见,大胖有些惊愕。 “你确定你看清了?” “太子爷奴婢看的真切,不止能耕地,而且速度比起一般的耕牛还要快很多,小半个南京城都在传呢。” 朱高炽背着手走了几圈,然后说道 “去左春坊,让东里先生陪我走一趟….” 朱高炽有些不太放心决定亲自去看看,蒸汽机他早就见过,可是从未想过那种铁疙瘩居然真的能用来耕地。 对于这种陌生的东西,他只怕自己做错判断,而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聪敏有才干,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当两人来到没官田时,已经有近千百姓围观,其中不乏六部堂官。 “没想到这铁疙瘩真能耕田啊…”有人说道。 “能耕田又能如何?” 这些人还是有些不屑,泱泱华夏几千年,到了大明多一两件新农具没什么特别。 只有太子爷朱高炽和杨士奇,两个人心中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太子爷,赵王爷之前请您看过这个东西?”杨士奇问道。 “见过,但只是一个头部,当时这蒸汽机的后边牵动的是一个轮子,如今是把这轮子换成了特制的铧犁。” “照这样的速度,一日翻耕五十亩不在话下,是耕牛的十倍!”杨士奇说道。 “人头畜鸣这几个字我们就是不想背也得背了。” 朱高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满朝文武都玩弄于鼓掌,朱高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汉人王朝以农立国,常年战乱的地方想要恢复繁荣,需要有二十年的时间,但若有这样的新耕具,或许用不了那么久。” “那有那么简单,你看这蒸汽机多是由纯铁打造,分量其重无比。我大明一年产铁就这么多,还多数用于军备,想要将这新耕具推广开不太容易。” 朱高炽帮助朱棣处理朝政,对于大明的财政以及各项产出了如指掌。 杨士奇眼神中别有用意“说句不好听的,太子爷您的地位并不稳固,这件事若是能谋划好,您才是有大功于社稷的人!” 朱棣登基以后重开已经废除的镇抚司,依靠锦衣卫监察天下,朱高燧新耕具出现在没官田这种事情自然瞒不过他。 飞鱼服绣春刀,一锦衣卫正在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禀报给朱棣,还有一副耕田的画。 “这小子还真的做到了。”听着纪纲的禀告朱棣有些意外。 “是!” “老三在大朝会说的技与器现在已经摆到了面前,那他说的良种会不会也真的有?” 朱棣刚说完就把自己才说过的话否定了。 “怎么可能,我爹在造反之前可是乞丐,如果真有亩产二十石的良种也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 可朱棣在离开的时候又突然转身。 “我对老三的关心还是不太够,你去查查老三最近在忙什么,干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 第6章 梁道明 四月的南京城风和日丽花艳香远,十里秦淮的龙尾处是西水关云台闸,这里是南京城最大的烟花巷,处处都张灯结彩车马往来如织。 西水关云台闸有十六家规模宏大的酒楼,其中尤以太白酒楼和轻烟楼最为出名。 轻烟楼静室内,花架上的盆栽青翠欲滴,香炉中飘荡着缕缕芳香,窗台下摆着一盘未了的残局,一妙龄女子女子正素手调琴。 朱高燧穿着白色寝衣躺在罗汉床上,耳听得歌喉婉转琴声泠泠,还有个丫鬟为他捶肩捏腿。 “造孽啊,造孽啊...” 朱高燧在心底发出幸福的狂欢,这该死的封建文化实在是迷人。 如果穿越成一个普通人,即便身在汉唐都不会顺心如意,可他偏偏是皇亲国戚,还是最高等的一字亲王。 在大明朝叔侄是最高危的一种关系,他的叔叔辈都被建文皇帝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只要提防好大侄子,一辈子安乐无忧! 一曲罢,抚琴女子起身款款走来,施施然坐在了他的身旁,从果盘中挑选了一颗带着晶莹的樱桃喂入了朱高燧的口中。 玉为骨雪为肤,五官精巧,一双丹凤剪水瞳,两弯柳叶吊梢眉。姿如清水芙蓉,腰似风中杨柳,此女便是艳绝十六楼的韩柳烟。 “王爷,您可是好久都没来了。” 韩柳烟口嘘兰麝,体溢芳香,让人有些许意乱神迷。 “什么好久,我前天才在这里过的夜。” 这一双柔荑小手让朱高燧心猿意马,但今天还有要事。 “二姐,你不是让人告诉我有人见我?” 韩柳烟说着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块玉牌,玉牌背面有狮子纹络,正面刻着梁道明三字。 朱高燧看到玉牌以后眼前一亮,直接从罗汉床上翻身而起。 “人呢?现在在哪里。” “就在轻烟楼暂住着,只是这几个人模样凶悍看上去不是善类,您连一个侍卫都不带就要见他们吗?”韩柳烟有些担心。 “放心吧,这可是我请的客人,快让他们上来。”朱高燧急忙说道。 韩柳烟知道朱高燧有事要办,因此带着两个丫鬟婢女离开的房间。 未久便有一精壮的汉子来到了这静室内,这壮汉面容较常人略微庞大一些,肤色泛黑且有微紫,胡子拉碴的脸上还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一双手,粗糙难看孔武有力,还有好几根手指的指甲已经劈裂。 轻烟楼上往来的都是商贾或者富贵之家,这样的相貌独一无二,难怪韩柳烟会害怕。 这大汉在见到朱高燧时咧嘴笑了起来,双手一抱拳就要下跪。 “见过赵王爷。” “起来起来,不用见外。” 朱高燧连鞋都没有穿,快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月,还以为你遇上什么麻烦了。”朱高燧一直悬着的心这才重新放回去。 “最近东南乱的很,满者伯夷把三佛齐国王室杀了个干净,到处都在打仗所以耽误了一段时间,我趁乱在三佛齐北已经站住了脚跟。” 梁道明神色兴奋,整个大明都少有人知道东南海域的事情,也从未重视,可这位永乐帝三皇子却与那些人截然不同。 朱高燧有着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见识,也只有他知道如今西方那群海盗如今正在努力挣脱宗教和愚昧的束缚,不久的将来就会挥舞着枪炮的冲入大海,野蛮开辟一个新的时代。 西升东降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血腥的事件,同时也是前所未有的大机遇,百年屈辱自此而始,朱高燧既然来到了大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大明周边海域有不少小国,蒲甘、高棉、安南、三佛齐等等。 汉人的王朝大多三四百年就要改朝换代,但这些地处东南屁大点的国家,一个个能挺八九百年,古道热肠的朱高燧决定让他们换换天。 为了早早进入大海,所以朱高燧在知道天牢中关押着一个劫掠东南的海盗时,果断救下了他。 海禁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政策,朱高燧身为皇室宗亲不能明目张胆的违反,这才看重了人人喊打喊杀的海盗。 梁道明也因此成为了朱高燧进入海洋的抓手,大批货物通过梁道明贩往海外诸国,而有了他的暗中支持梁道明更是如蛟龙入海,直接占据了一条东西往来最繁忙的商道。 “王爷,在南京一匹丝绸需要五两银子,但卖给波斯人和罗马人手里,那就是十七两银子。 除了丝绸和瓷器以外,蔗糖、棉布、药材这些东西,咱们有多少波斯人和罗马人就能要多少。” 梁道明眼神火热,他本就是靠打劫过路商旅船只为生的海盗,从未想过这正经买卖比他劫道暴利多了。 只不过以现在手工业的产量,丝绸在大明内部都是紧俏货,想要拿出来更多的东西远售海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会尽量筹措更多,另外我在想办法为你搞一些大家伙,光站住脚跟可不行,我让你找的东西呢?” 梁道明笑着从一口箱子里取出来几个盒子,朱高燧打开看完差点按捺不住激动跳起来。 “剩下的都在刘家港的船上,有两个兄弟在哪里盯着。” 梁道明有些好奇,这脾气古怪的王爷为什么对大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反而对这盒子里不起眼的东西如此痴迷。 “老梁,有了这两样你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我也有信心保你全家安乐无忧,当然你胡作非为仅限于大明外海。” “多谢王爷...” 梁道明急忙下跪,毕竟如果不是在大明过的实在艰难,谁愿意干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行了,你就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尽量不要离开酒楼,毕竟你现在还是大明通缉的要犯。” 梁道明离开以后,朱高燧抱着这两个盒子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本来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 三佛齐国就是未来的新加坡,这里地处东西交汇的黄金水道,全世界的奇珍异宝汇聚之地,想要获得一些大明没有的东西这里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 朱高燧从地上捡起衮龙袍穿在身上,扣上衣纽,抱着盒子匆匆离开。 第7章 厨子 朱高燧讨厌家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太喜欢把人当成牛马一样使唤,因此府上的人不算太多,只有几个他从燕王府带出来的亲信。 返回赵王府以后朱高燧第一时间居然跑进了厨房,把厨子和厨娘都赶了出去然后就开始忙活。 自从来到大明倒不是说伙食很差,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但总有很多他想吃又吃不到的东西,如今总算能解解馋。 而梁道明带来的两个盒子里,一个装着西红柿,另外一个装着几颗圆滚滚的土豆。 这两样东西原本还有两百年的时间才能传入中国,但三佛齐国位于东西交汇的航道上,这才让梁道明去寻找一下,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 朱高燧将西红柿在水里淘了一下便塞到了嘴中,咬一口汁液在唇腔爆开,酸甜可口回味无穷。 将一旁厨子的襜衣系在腰上,又从菜篮子里翻找出几枚鸡蛋磕在碗里用筷子打散,起锅烧油,其动作专业娴熟完全不像是王爷的做派。 至于土豆当然是与牛肉最配,只不过牛属于禁止宰杀的范畴,退而求其次做大盘鸡也不错。 葱系成结,姜和大蒜用刀一拍扔到锅里爆香。 热火朝天的忙了一通以后,朱高燧志得意满的端着两盘菜走出厨房。 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酸甜可口色泽鲜艳,哪怕只是看一眼都食欲大开,另外一盘土豆炖鸡肉更是香气浓郁扑鼻让人垂涎三尺。 刚要吩咐厨子准备两碗米饭一壶酒,可一个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就站在门口,这让他的笑容不由得僵在了脸上。 “陛下宣您进宫!” 赵王府的管家廖忠在一旁有些局促的解释,他倒是想拦,但哪里敢。 皇帝找他自然是因为拖拉机的事情,这也在朱高燧的预料之中,只是来的时间实在不凑巧。 “把这个端下去焖在锅里。” 朱高燧将手中的盘子递给了廖忠,因为心急这大盘鸡并未炖入味,等他出宫以后时间刚刚好,可纪纲却笑着阻止。 “赵王爷,陛下说了如果您手头在忙什么事情,正好一起带进宫。” “可是…” 让自己端两盘菜进宫,朱高燧有些不懂他老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您就不要为难我们当差的了。” 纪纲是皇帝身边最凶的一条狗,对于他老爹的命令执行起来绝对不会打折扣,想要与他说通道理实在不可能,也只能照做。 赵王朱高燧在靖难时才十六岁,可却是一员虎将,上阵杀敌一点都不含糊。 可自从在马上摔落以后言语间多带着古怪,行事也很荒唐,因此很多人怀疑是落了脑疾。 拖拉机的出现颠覆了所有人的三观,那些六部的堂官也在三三两两的议论着。 “你听说城郊没官田的事情了吧。” “我当时还亲自去看了,一天耕了五十一亩地,那土质比起精耕的还要细软。”一人说道。 “简直是匪夷所思,你看那燃着火的铁疙瘩,我大明最好的工匠都未必做得出来。” “难道这赵王爷是外表荒诞,其实内里有大才?”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为朱高燧正名,可刚到衙门口就看到堂堂大明三皇子穿着厨子的襜衣,手里端着两盘菜大摇大摆的从六部衙门门口走过。 “我认为吴兄此言大谬啊,古往今来可没有皇帝的儿子做厨子的….” 这位吴兄脸色一红,掩面而走。 羞臊,这种无聊的感情才不会出现在他朱高燧身上,只是端的时间有些太久,胳膊有些酸疼,两只手都在微微打颤,好在总算是坚持见到了皇帝。 大明还算是开放,除了祭祀以及大朝会外,百官见皇帝并不需要下跪,但现在朱高燧想要解放双手就得奴役两腿,噗通一声跪在了暖阁里,自己老爹磕两个头不算丢人。 “圣躬安。” 朱棣并没有理会,而是围绕着朱高燧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他的穿着,再看看端着的两盘菜心下明了。 朱高燧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朱棣在那肩膀上拍了一下。 “跪着,跪好了,先别着急起来。” 两旁的黄门太监将这两盘菜端到了御案上,朱棣先是闻了闻,随后便要用筷子夹几块尝尝。 从宫外送来的餐食都需要有人试毒,可朱棣却直接上了手。 西红柿炒鸡蛋单单是色泽就已经让人胃口大开,大盘鸡的味道更回味无穷,朱棣下筷子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还就着吃了两碗米饭。 朱高燧敢怒不敢言,亲眼看着皇帝一口一口吃完了自己的饭。 “以后尚食局的饭菜怕是入不了我的口了。” 赞美的话还没说完,朱棣话锋一转: “皇帝的儿子当厨子,你跟爹说说你怎么想的?你不觉得丢人,我都嫌不好意思,以后你说我怎么见文武百官? 既然你喜欢做饭那还当什么藩王,以后直接进宫当个御厨多好,也能多看看我和你娘。” 本来以为自己进宫是要被表扬的,毕竟蒸汽机绝对是大明第一祥瑞,可没想到朱棣的话越来越严厉。 “来人,宣旨….” 听到宣旨两个字朱高燧打了个哆嗦,做了个饭,自己王爷的位置没了? “爹,爹,良种,这是良种!”朱高燧急忙说道。 “良种?什么良种!” “海外印加国有良种,就是这个,臣在得到良种府上厨子厨娘不懂得如何烹饪,所以臣亲自下厨想要让爹尝尝,我是一片孝心啊!”朱高燧一脸的委屈。 “你在圣寿节朝会行说的亩产二十石的良种?”朱棣这才认真的看了看,反复确认的问。 “就是刚才口感绵软还带着肉香,名字叫土豆。” “老三,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否则你爹和你都会成为笑话。” “我愿意用性命担保。” 如果只是听说,朱棣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现在又亲自吃入口中已经信了七成。 “天下万民都还饿着呢,你把这上好的良种就这么做了菜?说说吧,该当何罪,你自己挑一条!” 朱高燧最不想见的人中排在第一的就是他爹,因为他永远也摸不准他老子的路数,永远也猜不到他下一句会拿什么话扎人肺管子。 “良种我还有,就在刘家港的一艘海船上。” 朱高燧作为一个穿越者,被一个古人拿捏的死死的,最后也只能将自己的底透露了出来,可朱棣的表现却很平淡。 “那艘海船上只有三十万两白银,没找到什么良种啊?” 卧槽?朱高燧连忙抬头,自己的家被人抄了?但现在他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有,只是不太起眼,梁道明说装在几口箱子里。” 朱棣的眼神看向了纪纲,纪纲直接跪在了地上。 “有些霉味儿,所以臣就擅自做主扔了…” “还不去找回来。”朱棣厉声一喝,把纪纲吓得一哆嗦。 “臣这就去…” 纪纲恨不得多长一双腿,可还没有离开却又被喊住。 “回来,如果找不到了你也不用回来了,如果能找回来,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朱棣看着跪在地上朱高燧,这才吩咐一旁的黄门: “王耳朵,怎么不把赵王爷搀起来,跟了朕这么多年一点眼力见儿都没了。” 王耳朵本名王景弘,靖难时立过大功被封司礼监提督大太监,也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朱高燧不等他搀扶自己爬了起来。 进宫前手酸,进宫后腿麻,也算是没有厚此薄彼。 第8章 大明第一祥瑞 朱棣双手叉着腰,刚才自己好像误会了老三,但让他道歉又拉不下面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老三,因为咱家的事儿北边儿的百姓日子过的苦,如果你这良种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那你可是头功一件。” “放心吧爹,这良种亦菜亦粮,绝对比我说的还要好。” 这是经过后世实践过的东西,朱高燧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说吧想要点什么赏赐,不许狮子大开口。”朱棣特意警告了一下朱老三。 “刘家港那条船上的钱能不能还给我。” 三十万两白银,朱高燧想想都觉得心疼。 “打住,那可是海盗赃物,我没有连人带船一起扣押已经是照顾你赵王爷的面子了,你还有脸跟我要回去? 何况靖难四年国库现在空的跑老鼠,你也该负一点责,东西已经进了国库了,你就别想着再拿出来了。” 朱高燧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棣,他老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老头子挑头造的反最后要他真金白银负责? “那我能不能请开海禁,就算不全开,哪怕是给我一个港口也行。” 海外贸易是一条金银铺就得商路,这样偷偷摸摸的和海盗勾结都有暴利,如果光明正大的话,他甚至能把整个海洋握在手里。 可朱棣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才说道: “蹬鼻子上脸。” 就在父子两人讲条件的时候,太子爷朱高炽也带着折子进了宫。 一个是大明皇帝,一个是常务副皇帝,朱高燧知道两人应该是有国事商量,所以非常识趣的准备离开,他可不准备参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老三你先别走,就算你不在我也得去找你。”朱高炽拉住了朱高燧。 有了这亩产二十石的良种,还坑了三十万两白银,朱棣显然心情不错,但是在看到朱高炽的折子更是合上又打开,一连看了三遍,然后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朱老三。 “老三,这蒸汽机一日能耕多少亩田地?” 朱棣与朝中其他大臣一样,以为这拖拉机只是一种新式农具,汉人耕地几千年,多一两种农具没有什么稀奇的,他并未意识到或许蒸汽革命因为朱高燧而提前到来。 “一日五十亩不在话下,耕地速度为耕牛的十倍。”朱高燧说道。 “爹,这可以为三弟作证,我也曾亲自到城郊没官田看过。 我大明九边重镇有边军六十八万,人数虽众,但按军屯制只有三分守城,却有七分屯种,能战之数只有二十万而已。 新式耕具速度较之耕牛有十倍之效,若能在九边重镇率先推行,可让兵丁专于战事操练,战力也定会大增。” 朱高炽娓娓道来却让朱棣内心澎湃不已,就连朱高燧自己也没有想到。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以及前一世的经验,蒸汽机首先要应用在纺织行业,提高生产效率,织更多丝绸贩卖到海外,拖拉机的出现只是他和朝堂上那些百官赌气的杰作。 靖难一战打掉了洪武朝几十年的积蓄,为了解决庞大的军费开支,因此边军十个人中实则有七个是农民负责种田,来养其他三个兵丁,同时推行中盐法,以盐商养军。 如果按照朱高炽的构想,这样的状况将完全改变,但朱棣也没有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 “这蒸汽机重量有两万斤重,我大明一年就这么点铁,想推行可不太容易。” 朱棣所说的也是朱高燧如今感到头疼的事情,如今大明各行各业依然处在手工作业的阶段,产量根本不够看,可朱高炽显然已经有了应付的办法,从袖袋里取出另外一份折子呈了上去。 “去年各省配额一千八百四十七万五千零二十六斤,铁的消耗途径有三个,兵部武库和工部军器局更换武器甲胄,加上百姓农具修缮,三者去年总耗铁一千零二百七十八万余斤,结余近六百万斤。 自洪武十九年开始各省便都有结余,官库累年相加,总有四千八百万斤。 若有十年之功,蒸汽机便可完全替代边镇冗兵冗将。” 当得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就连朱高炽自己都吓了一跳,朱高燧看着自己的胖大哥,的确是有治世之才。 “蒸汽机的本质是动力装置,若是推动铧犁,那便是用于耕地的拖拉机。 若是牵动纺车,那便是不需要人力的纺车。 如果用在冶炼上,蒸汽机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人力提升效率,让铁产量倍增。 所以如果认真算下来根本用不了十年,最多五年。” 皇帝和太子爷都只是在探讨拖拉机的应用,但朱高燧清楚,只有随着蒸汽机更广泛的应用他们才会明白,这是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明。 只不过想要让蒸汽机普及和应用,一来需要按部就班,其次离不开眼前这两位的帮助。 “如此说来这蒸汽机真的是大明第一祥瑞。” “我在就说过,但你们不信啊。” 看到两个人无知的模样,朱高燧心中无比舒畅,如果再把那几个在大朝会上跟他嘴犟的人拉过来教育一顿,那心情都能上天。 “好儿子,这件事要是真的成了,以后我郊祀春耕就不拜先农了,我带着百官拜你!” 和皇帝聊天就是这么刺激,你永远不会知道他那一句话就会吓得你哆嗦。 “太子爷,具体事宜你与夏原吉商讨后拿出一个最可行的方案,这折子又是何人所写?” “左春坊大学士杨士奇。” “见微知着,此人有大才,加封为华盖殿大学士。” 朱棣用手捻了下羊须看着老三,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奖赏。 “又是良种又是蒸汽机,你有大功于朝,现在我能封赏你的东西不多,等以后咱们爷们坐稳了江山我在赏你。” “爹我…” 朱高燧刚想说据理力争,却被朱棣用手一指。 “以后你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别蹬鼻子上脸,跪安吧。” 或许是怕老三在提什么条件,朱棣指着他直接说了一句钦此,他在皇帝和爹在这两种身份间自如的转换,朱高燧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朱高燧在离开皇宫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自己应该是逃过一劫了,可转念一想不太对,自己明明是立了大功,为什么会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太子爷,我是不是吃大亏了。” 未来十年内蒸汽机会彻底改变大明现状,乃至于整个汉人的历史都会由此而一分为二,可自己献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最后得到了一个大饼? 太子爷因为太胖,一笑的时候肉都堆到了一起。 “咱爹这个人你还不知道,狼走千里尽吃肉了,何况老爷子也说了,你功劳太大他赏不了。” “给我开一个港口也行啊,我要的又不多。” “你糊涂了吧,咱爹造反的旗号就是建文无道颠覆朝纲,他要恢复祖制,你让他开海给你个港口,不是摆明了要违反皇明祖训?” 东西送出去了,钱也没要回来,港口又不开,看起来像是一个纯纯大冤种,不过好在这一趟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毕竟得到了皇帝装聋作哑的承诺。 这也算是一个态度,起码梁道明这伙强盗以后在大明境内可以安全出入。 “我也不亏!” 离开皇宫以后朱高燧看四下无人,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杯子。 这是他从皇帝那里顺走的压手杯,形体端庄大方,凝重中见灵巧,釉质甜白釉中闪青,青花浓重艳丽。 只要保存好,几百年以后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永乐压手杯,小小一个杯价值亿万,万一哪天子孙落魄了还能有个传家宝。 三十万两白银是他的全部家底了,如今都进了国库,而梁道明还等着下一批货出海,这就需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才能空手套白狼。 第9章 将作大匠 当今的皇帝是一个坐起而行的实干派人物,因为得位不正所以才迫切的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来比肩李世民,蒸汽机的出现让他见到了一些曙光。 几家欢喜几家愁,第二天粟福就早早的蹲在了赵王府门外等着拜见。 若是一般的匠户哪里进得了王府的门,但管家廖忠知道自家王爷与这些人走的近,所以也并未阻拦。 这老头子很少登王府的门,如今匆匆前来朱高燧已经猜到了大概是什么事情。 他老子和太子爷三言两语把拖拉机当成了国之重器,作为能够打造出来这种器械的匠人,他的身份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受到重用,可粟福的脸上却带着忧虑。 “王爷,宫里有旨意送过来了,封我为将作大匠让我去一个叫蒸汽营造局的衙门供职…” “将作大匠品阶是低了点只有八品,但好歹以后你也是伎官了,混了个官身这是喜事干嘛还愁眉苦脸的。”朱高燧奇怪的问。 大明的户籍非常僵硬必须代代相传,若能脱去匠籍哪怕成为农户都属于光耀门楣,而有了官身更是算得上逆天改命,十八代的祖坟都要冒上三两个月的青烟。 “官身谁不想要,但能不能不去这营造局。”粟福有些焦虑。 “为什么不去营造局,这可是肥差。” “我家老大也是这么说的,可这蒸汽机的图纸是王爷你给我的,很多部件也是您指导的。就像传动轴,老头子干了一辈子都想不出来这样的联动,所以这功劳都应该是王爷的,朝廷奖励我算什么事啊。” 粟福做了一辈子铁匠手艺精湛,但还是那种老实巴交的性格,朝廷封赏下来以后他越想越觉得拧巴,总觉得有一种贪功冒领的感觉。 “老粟头你糊涂了吧,我是大明一字亲王要这功劳干什么,难不成你让我去营造局当大匠?”朱高燧笑道。 “那当然不行,只是您的这功劳可以不要这图纸得要啊,他们让我去营造局什么目的我心里头敞亮的很,无非是看上了咱的手艺,逼急了老头子我去跳井。” 千两黄金不卖道,这些匠户没有田产,这种可以传给子孙的手艺和图纸,是几代人要赖以生存最大的依仗绝对不能泄露。 朱高燧看着老头子眉头紧锁的样子,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这蒸汽营造局是我建议成立的,你的官身也是我推荐的,你可不要胡来,朝廷怎么吩咐的你就怎么做就行了。” “既然是王爷吩咐的,那我就去?” 粟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当然要去啊,让你匠户变官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手艺和图纸也不用藏私。” “那当然不会,毕竟我们粟家以后可是要吃官家饭了,这点手艺算什么。” 常年打铁让粟福比起一般人看起来更加苍老,脸上的沟壑也更深,卸下了心里的包袱以后,笑起来所有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不过粟福也没有被冲昏头脑,进了营造局当然应该效忠皇帝,现在的皇上是燕王,可以后谁是皇帝就不一定是谁了。 几十年打铁积攒的经验,不足以让他从智力层面完成斗争,粟福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 老头子一个匠人,这辈子也没想过能当官,他都能想到自家祖坟如今一定在滚滚冒烟。 “祭祖,一定要祭祖啊….” 粟福忙着祭祖,朱高燧却要忙着为梁道明筹备丝绸茶叶等等,没钱还想做买卖自古以来都是一道难题。 “廖叔,哪里能买到丝绸和茶叶?”朱高燧问。 “咱们王府的用度都是由江宁织造局供给的,您想要什么我去取一趟就好。” “我要的量很大,江宁织造局肯定不会给我的,而且说买也不准确毕竟我没钱,如果能赊最好了。” 廖忠早就知道自家王爷性格古怪不能按常理度之,说话间也常会有惊人之语。 不过廖忠还是暗自叹息,朱高燧做的事情确实需要保密,如果让皇帝知道他儿子在集市上赊东西,这后果比起明抢可要严重太多。 “南京城有十三处市集,三山市时果所聚,新桥市鱼菜所聚、内桥市聚卖羊只牲口,各有区肆,王爷如果买的茶叶丝绸很多最好去中踏坊,但能不能赊到我也不敢保证。” 大明定都南京后百废待兴,大批量的商货通过发达的水路运到南京,秦淮河畔用来储存货物的仓库便叫踏坊。 上踏坊的盐铁,中踏坊的丝绸茶叶笔墨纸砚,下踏坊的粮米等等,但凡是大批量的货物都需要经过北门桥的踏坊然后流进城内的集市。 朱高燧脱下了招惹眼球的衮龙袍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在这个抑商的时代,农户可以穿丝绸而商贾只能桑麻,一主一仆穿街过巷来到了北门桥。 刚走过北门石桥便看到了杨吴城濠上停泊着不少船只,一些力工将船上的货物扛下来,然后在用马车拉到踏坊内清点入库,繁忙而且有条不紊。 朱高燧虽然时不时路过杨吴城濠,但却很少来北门桥这边,廖忠口中的踏坊其实就是一些面积更大的宅邸,最小的一座都有三进。 这些踏坊也气派的很,陈记粮行、赵氏酒行、南计书斋等等,门头悬挂着匾额黑底金字龙飞凤舞,一看便出自名家手笔。 “能在这里租下踏坊的都是城内的大商家,如果您真想赊点什么东西,找来户部的人最方便。” “为什么找户部的?” “这些踏坊其实都是洪武年太祖爷下令建造的,在最繁忙的渡口修建这些大大大小小的仓库租赁给商户,然后收取高额租金来充实国库所用。”廖忠年纪更大所以对于洪武年间的事情也更清楚。 “这么说来这些踏坊都是朝廷的?”朱高燧有些惊讶。 “隶属户部,税课司的人每年都会来征收住税和租金。” 自己的身份确实能带来极大的便利,但朱高燧转念一想果断选择了拒绝,找到户部的人意味着这件事也就捅到了朝堂上。 他在大朝会上一句人头畜鸣得罪了满朝文武,如果再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为亲王与商贾厮混在一起,一定会被弹劾成筛子。 “廖叔,这件事咱还是得靠自己啊。” 在这些踏坊中最显眼的便是苏氏绸缎,三间门头四进的院子可以说是北门桥附近最大的踏坊,就算朱高燧想不留意都难。 苏氏绸缎庄前车水马龙,一车车的布匹绸缎被运入踏坊内,门口还有两人一人负责清点一人负责记录。 “金线彩妆纻丝七匹,素丝五匹。” “花纱九匹,土纱十一匹。” 朱高燧与廖忠两人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中年管事的人将两人拦住。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来绸缎庄能干什么,当然是买丝绸。”朱高燧说道。 中年管事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的穿着,一脸的不耐烦。 “要买丝绸去铺子里,别来这里捣乱。” “小爷我要的多,一家铺子两家铺子根本不够我也懒得跑。” “要的多?多少?”中年管事试探性的问。 “起码四万匹丝绸。” 即便这苏氏绸缎庄是南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绸缎庄,面对这一口气要四万匹的大主顾也该奉若上宾,但朱高燧没想到的是这中年管事不止没有一点反应,而且嘴角还带着讥讽。 “癞蛤蟆打哈欠,在捣乱我找人把你们轰出去。” 这管事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几个恶奴手提着棍棒便站了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朱高燧也只能悻悻的离开。 在苏氏绸缎庄碰了壁,没想到第二家第三家都吃了闭门羹,这让朱高燧无比郁闷。 “这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吧。”朱高燧抱怨道。 “是您非要这副打扮,而且一口气四万匹,换做是谁都不信,如果亮出身份这些商户能把头磕烂。” 在廖忠看来,自家王爷这也算是自取其辱了。 但天无绝人之处,柳暗花明,朱高燧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两位是要买丝绸?” 朱高燧回身一看,刚才与他说话的人年近半百头发花白,虽然穿着朴素简单眉宇间却有几分威严。 “老夫魏昌,家中正是做丝绸生意的,两位不如跟我到家中一叙。” 魏昌在前面带路朱高燧与廖忠跟在旁边,一直到了中踏坊最尾的巷子里,这里虽然也有三三两两装卸的长工,但门可罗雀。 第10章 魏氏绸缎庄 来到魏氏绸缎庄踏坊以后,分主宾落座,魏昌又让人奉了茶。 “多谢魏掌柜盛情款待,我自问要的丝绸不算少,为何在别处却屡屡碰壁?”朱高燧问道。 魏昌摸着胡须笑了笑。 “一则正常的商贾不可能要这么多丝货,其次三公子一张口便是外行话,他们如果真的信了你那岂不是蠢货。” “外行话?”朱高燧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三公子跟我这边来。” 魏昌带着朱高燧在踏坊内介绍起来。 “这是纻丝,有花纹、光、素、金线彩妆等不同的种类。” 朱高燧用手摸了一下,冰凉丝滑质地上乘。 “三公子在看这里的纱,这个是绢纱、四紧纱、银条纱、绉纱、彩色妆花、土纱、包头纱等各种纱。” 这 些纱比起刚才的丝稍微粗糙一些,但同样非常精巧。 “这里是罗,有花、素二种,分为府罗、刀罗、河西罗、彩色妆花罗,还有云绢、素绢、生绢、熟绢等各式七种绢,云锦、蜀锦、宋锦三种锦缎。” 魏昌每过一处就会介绍一番,倒是朱高燧脑子一头雾水。 “没有丝绸?” “确切的来说公子看到的所有面料,只要含丝线的都叫丝绸,丝绸大小共有六个品类,如果细分还有可能更多,所以真正的行里人不会一张口就是四万匹丝绸,你受到冷遇也很正常。” 朱高燧脸一红,他还真不知道丝绸有这么多门类。 “但魏掌柜慧眼如炬。” “我只是生意做得久了,自信比旁人多了两分眼力。 四万匹丝绸起码价值十万两白银,若真是一介普通百姓没有这么厚的底气,刚说出口便会先生几分胆怯,但公子谈吐自如气度非凡。 何况老夫也是万不得已,魏氏绸缎庄经营不善,若在没有一笔大的进项恐怕三代人的生意就败在我手了。”魏昌叹息一声。 “魏掌柜,我能不能看看您的机织房?” “这…你跟我来吧!” 魏昌开始有些犹豫毕竟织房算是一个绸缎庄的机密,可如今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带着朱高燧往后院走去。 魏氏踏坊的面积已经不算小了,可来到后院后才发现这里更是别有洞天。 “这里便是我魏氏三代人起家的地方,从最开始的一张织机到如今已经有近两百张。” 房檐下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张张织机,机杼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只不过有近七成的织机处于空闲状态。 “这些织机分为供应﹑倭缎和诰帛三种,匠人种类更多,按工序由染色和刷纱经匠﹑摇纺匠﹑牵经匠﹑打线匠和织挽。” 一个专门负责提花的小工半坐在花楼的木架上,按照花纹样稿控制经线起落,形成织口,经纬相交虽然看不出什么纹路花样,但密集组合在一起时,便有了精美的图案。 也有小工正在将蚕丝卷在轴上形成经线轴,一上机便能投入织造。 在织细软的绢纱时,整个织机需要平放,借助叠助木减缓冲力免致丝线崩断。 织机最重要的便是综片,魏氏的这些大织机一般安放了足有四个综片,综片一头连接部分经线,另一头往下连接踏板,而织工脚踏踏板使综片起伏,这就能带动经线上下运动,形成梭口。 织机经过几千年的演变才有了如今这样的构造,甚至往后几百年这样的流程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蒸汽机的出现改变的不是现有的操作流程,而是动力的来源,将人工替换成速度更快效率更高的蒸汽。 “我魏氏是少有的能够从缫丝开始一直到成品,独立完成每一个步骤的绸缎庄,鼎盛时期在南京城独占鳌头。”说到此魏昌也有几分骄傲。 “感谢魏掌柜信任,我想咱们可以谈谈合作了。” 见谈到了正经事魏昌面色一喜。 “在所有丝绸的种类中锦缎最贵,云锦蜀锦最低都要八两一匹,绢每匹四两,罗和纱价格稍低,每匹三两半,就是不知道三公子要的四万匹如何搭配?” “各式各样都来一些,只是这价格需要再商量一下。” “整个南京城绝对没有比我更公道的价格,也不怕三公子笑话,魏氏绸缎庄这几年生意不景气积压了太多的库存,如果在卖不出去回笼资金周转,我连买生丝的钱都不够了。” 魏昌叹息一声,真到了那个时候绸缎庄也只能关张。 “不瞒魏掌柜我要的丝绸四万匹只是一个开始,之后会更多,但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我没有现银。” 大名官府明令只能使用纸币宝钞交易,禁止使用金银,但很多时候宝钞只是废纸一张,像这种大批量交易依然暗地里使用金银。 “没有现银?宝钞我也认了。”魏昌咬了咬牙。 “宝钞也没有…” “你莫非实在戏弄于我?” 魏昌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翻脸。 “我虽没有银亮和宝钞,但我有可以用来抵押的东西。” “什么东西。” 若非真的快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魏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耐心。 “魏掌柜想必听说过蒸汽机吧。”朱高燧直到现在才露出了自己的底牌。 “前两天整个南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我当然听说了,耕地的速度据说比起牛快了十倍不止。” “蒸汽机其实是一种动力装置,可以代替牛耕同样也能代替人力,除了能用来耕地,最适合用在纺织上。 正巧我手里就有二十几台蒸汽机,若以蒸汽纺纱机代替现有的织机,速度最少可提升八倍!” 对于蒸汽纺纱机朱高燧甚至比起拖拉机还要自信,他在学习工业革命的时候就知道,蒸汽机最早就是应用在了纺织行业行,最初始的珍妮机都比一般织机快了八倍,而他如今这经过两年改良以后的蒸汽机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八倍?” 魏昌有些惊讶,但很快眉头又凝重起来。 “老夫也很心动,我现在缺的是钱,这些丝绸若是积压在手我连生丝都买不起,即便有蒸汽织机又能如何?”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魏昌没钱朱高燧同样没钱,本以为凭借蒸汽纺织机足以换来一批出海的货,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在了钱上。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告辞了。” “慢着….” 魏昌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还请三公子告诉我四万匹丝绸作何所用,据我所知整个大明境内除了皇宫极少有人能一次要这么多,只要可靠,为了魏氏三代的基业我卖房置地也与三公子赌这一次。” “西洋。” 只是两个字却在魏昌脑海中翻起惊涛骇浪,大明律中明告若有人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比照己行律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 四万匹丝绸根本不是一艘三桅大船所能盛放下的,一般人做这样的勾当唯恐旁人发现,可眼前这位却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在一想到如今虽有了蒸汽营造局,可尚未形成规模,能够有这么多台蒸汽机的人只有一个人,那个坊间传闻患了脑疾的王爷。 魏昌偷偷瞄了两眼,此人与赵王爷年纪相仿,虽然是谈生意,可他身后的那位管家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自己,态度倨傲的很。 “草民叩见赵王爷….”魏昌急忙下跪。 “果然是聪明人。” 朱高燧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忙将魏昌扶起来。 “赵王爷,您要的四万匹丝绸不是一笔小数目,我魏氏绸缎庄这几年生意不景气库存积压太多,纵是这样也没有这么多。 不过王爷不必担心,我这就去牙行,如果加上哪里的丝货应当足够了,只是不知道运到什么地方。” 魏昌的架子放的很低,商贾的地位连普通农户都不如,何况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位实打实的亲王。 “入夜后我会遣人将蒸汽纺织机运送过来,四万匹丝绸起码要有两万匹是最上等的云锦,筹集完以后送到刘家港的一艘船上,哪里会有人接应你。” 纺织机 比拖拉机所需的动力要小,所以相比之下也更轻盈不少,几匹牛马足以拉载起来。 和聪明人打交道会很轻松,不过朱高燧也知道这是自己身份所带来的红利,想要长期的合作更重要的是互惠。 “魏掌柜,这一次算是我亏欠你的,但明人不说暗话,西洋的生意不会是一次两次,蒸汽机能带来的收益也不是一天两天,恭喜你做了一笔好买卖。” 魏昌笑的满脸褶子都皱在了一起,天无绝人之路,魏氏绸缎庄不止要活了,甚至有可能更往前一步! 第11章 豪赌 本来想靠生意头脑来解决商业问题,但对于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样的金科玉律,明朝百姓显然还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最后还是得依靠身份。 智慧败给了出身,这让朱高燧有些不太尽兴。就像自己明明有一身精湛武艺,别人却只在乎你爹是天下第一。 虚荣心满足的同时,也有几分才华无处施展的郁闷。 魏昌抱着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地契和房契,这是魏氏三代人积攒,哪怕是绸缎庄关张有这些东西他也能做一个富家翁,可魏昌心有不甘。 朱高燧想要筹集四万匹丝绸,而踏坊所有品类的丝绸加起来都无法凑够这样的数量,甚至缺口足有近两万匹。 可魏昌知道这一次是魏氏绸缎庄翻身的唯一机会,因此即使缺口再大也咬牙答应了下来。 若这一次输了,魏氏必将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昨夜亲眼见过蒸汽纺织机的运转后又让他多了几分信心,一旦他赌赢了,魏氏不单单能够重回南京丝绸行首的位置,甚至将其他两家挤出南京也不是没有可能。 犹豫了一阵,魏昌还是决定豪赌一把,咬咬牙抱着盒子走进了当铺。 南京城中有很多牙行,车马牙、房牙、牲畜牙等等,魏昌用从典当行中抵押来的钱去了丝货牙行,这些丝货牙行能够快速从南京城各个村镇和散机织户手中收购丝绸。 无论任何时代,对外的商业活动中丝绸永远都占据着极大的比重,因此各种商道才会被冠以丝绸之路的名头。 面对庞大的外需,四万匹丝绸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用了两天的时间跑遍了十几家牙行,魏昌终于将四万匹丝绸全部筹备齐,这几天踏坊里的蒸汽织机也在运转。 魏昌终于了解了这蒸汽织机的厉害,虽然不能完全脱离人工,可却能日夜不停地运转,两天的时间居然织出了往日近半个月的量,若再多给他几天时间,两万匹他自己就能织出来。 夜半时分,魏昌让下人将所有的品类的丝绸装船以后,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魏昌亲自押送。 不过船还没有驶出杨吴城濠,魏昌就看到北门桥上站着一群手提着火把的人,心中顿感不妙,因为借着灯火他看到了这些人中为首的两个一个叫苏源,另外一个常茂之。 五年前的南京城魏氏绸缎庄是整个南京丝货行的行首,可这几年却被苏氏绸缎庄与常氏绸缎庄挤兑的濒临关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魏昌不由得双拳紧捏。 “魏掌柜这是要去哪里啊!” 苏源和常茂之比起魏昌年轻几岁,尤其是苏源,刚刚三十出头而已,可眼神中却满是戏谑。 “无可奉告。” “最近魏掌柜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丝货牙行的人几乎把整个坊市里的存货都买空了,如果不是我长了个心眼都不知道魏掌柜谈下了这么笔大生意。”苏源笑道。 “是又如何?你情我愿的买卖难不成两位也要插一手?”魏昌的心沉入了谷底。 “这么大笔买卖魏兄难道不准备让我们也跟着喝口汤吗?” “不错,魏掌柜似乎也忘了规矩,只有我们两家不要的客商你才能接待,否则可是会有人找你麻烦的。”常茂之得意的说道。 “所以魏掌柜不如调转船头我们就当无事发生,这客商我们帮你接待了。” 魏昌选择在夜半时分行船就是为了躲开,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脱。 “若我不答应呢?” “魏掌柜似乎忘了以前的教训。” 灯火下魏昌眉头紧锁眼神越发深邃,苏常两家只不过是后起之秀,但因为背后有强有力的靠山欺行霸市,凭借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让魏昌陷入了绝境。 看这个架势魏昌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冲不过了,但思虑再三以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冲过去!” “掌柜的?对面人多,闹僵起来要吃大亏的。” “我让你冲过去。”魏昌几乎是吼出了这几个字。 其他人一看掌柜的这样的态度也只能撑起船桨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北门桥,只要过了北门桥苏源常茂之想要追就有些难了。 眼见魏昌的船要强行冲过去,常苏二人也早有准备,北门桥左右两侧划出来两艘船直接将整个北门桥堵死。 “继续冲!” 魏昌濒临疯狂,这关系到整个魏氏绸缎庄三代基业的事情,也只能放手一搏。 货船几次冲撞想要撞开拦路的船只,甚至魏昌命手下直接跳到了对面船的甲板上开始搏斗。 “看来是真逼急了。常茂之也没有想到魏昌如此疯狂。 “这不是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做的吗?他不死,我心不安。” 苏源还很年轻,可无论是手段还是心计,连常茂之都感觉到害怕。 在魏昌的船刚要冲破封锁时,一众打手从桥头跳到了船上,双方打斗中就连魏昌也卷了进去被打了一个头破血流。 苏源站在北门桥上俯视着杨吴城濠,而浑身带血落魄的魏昌这个时候还在护着船上的丝货。 “老魏啊,我要是你早就认输了,离开绸缎行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今日就是一把火把这些丝货全烧掉,也绝对不让会让它落入你们的手里。”魏昌将火把贴近了货舱。 “别冲动,你的丝货我们一匹不拿,但这笔生意我们两个就帮你做了。” 常茂之和苏源都是老狐狸,如果魏昌烧自己的丝货他们当然不会心疼,甚至还会帮一把。 可如今魏家已经站到了深渊边上,稍微推一把就是万劫不复,到时候这四万匹丝货最后还是会落到他们手中,没有人会蠢到烧自己的东西。 迫不得已魏昌只能原路返回,旁边的下人从未见过大掌柜如此狼狈,可就在他们准备安慰的时候魏昌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些笑容。 “苏兄,咱们可还没问出要这批货物的客商在哪里呢,就这么放他离开?”常茂之问道。 “整个南京城除了魏昌也只有咱们两家能拿得出来这么多丝货,只要盯住魏昌不让这些船离开北门桥,那个客商迟早会露面的。”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已经默契的谋划了什么阴谋。 第12章 借刀杀人 当廖忠带着鼻青脸肿的魏昌来到赵王府时,朱高燧就知道肯定出现了变故。 “魏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魏昌在南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这样的惨状实在让人意外。 “赵王爷您的那四万匹丝货我怕是送不到了,请王爷治罪。” 魏昌已经年近五旬,可一头跪在地上,连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哭腔,这倒让朱高燧有些手足无措。 “廖叔扶起来扶起来。” 朱高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给自己下跪,更讨厌自己给别人跪,他老子娘除外。 “有什么事你详细说来。” 这四万匹丝绸对朱高燧非常重要,绝对不容有失。 “昨日我想连夜将这些丝绸送到刘家港,可在北门桥上被苏氏绸缎庄和常氏绸缎庄的人拦下,打了我和我的佣工也就罢了,他们还不允许我送货。” “王爷,既然有人自己找死,我这就带人过去。” 廖忠眉头一皱,他是燕王府出来的人,没想到今日被两个商户欺负到了头上,如果让皇帝知道有人这么勇敢,一定让他们全家下去和方孝孺交流经验。 听了魏昌的话以后,朱高燧同情之余心中甚至还有几分小窃喜。 昨日还惋惜英雄无用武之地,没想到今天自己的一身手段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不不不,这怎么能行,这不是仗势欺人吗?”朱高燧一口回绝。 看到廖忠要和他爹一样,用最粗暴的方式解决所有麻烦当然一口拒绝,用脑力来解决暴力要解决的问题,这样才能获得最大的成就感。 “魏掌柜,他们为何要拦你?”朱高燧问道。 “我们魏家从元廷开始一直都是南京城的织户,自洪武元年开始天下稳定以后,我的祖父凭借着精湛的手艺开始招收工匠创建了绸缎庄,一直到洪武三十一年,三代人经营的魏氏绸缎庄已经成为了南京丝绸行的行首。 洪武年官员不允许与我们商户有牵连,但到了建文皇帝以后取消了这样的限制,苏氏和常氏这才傍上了江浙显贵。 有了后台以后这两家绸缎庄欺行霸市,魏氏在南京原本有六十余家铺子被他们勾结官府收走了五十家,剩下的十家也惨淡经营。 更过分的是苏源常茂之还说,但凡是到南京采购丝绸的客商必须先到他们那里,只有他们不接待的客商才能允许魏氏接手,短短四年多的时间就毁掉了我魏氏三代人四十年的心血。” 魏昌不过刚刚四十七,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这几年却让他白发顿生。 “官商勾结,怪不得这么嚣张。” “不止是魏氏绸缎坊,其他大小商户,甚至是织户都没少受到这两家盘剥,靠着有人撑腰强行压低生丝的价格,又抬高成品价。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被他们逼的卖妻鬻子的不在少数,逼的投河而死的也有不少。” “你放心,接下来你就按照我的做,这两家我帮你收拾了。” 朱高燧摸着下巴,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还请赵王爷吩咐。” “那些撞在船上的货也不要动,从现在起所有的钱分成两部分,一半收购最贵的云锦,另外一半全买了生丝。”朱高燧吩咐道。 “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如果是云锦还能理解,对于买生丝,魏昌一头雾水。 “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做就是,我会让人把铁作坊剩下的蒸汽机全部做成纺织机给你送过去,到时候所有的生丝全部做成云锦,记住,只要云锦!” 云锦是丝绸所有品类里最贵的一种,一匹最少都需要八两银子,明明只要朱高燧两三句话就能找人抄了常茂之和苏源的家,但偏偏朱高燧却要做的这么麻烦,但他现在没有反对的余地。 “小的遵命。” 朱高燧很高兴,因为面前摆着一盘大旗。 同样高兴的人还有魏昌,昨夜在苏氏和常氏两大绸缎庄的人动手的时候,魏昌生怕自己挨揍不太够狠,最后自己回去还补了几拳。 从现在开始,与苏氏常氏两家做对手的就不是他魏氏绸缎庄了,而是赵王府! “魏掌柜你是一个聪明人,但我希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高燧当然知道魏昌有借刀杀人之嫌,自己可以当刀,但不能当大冤种。 “小的不敢!” “最好是这样。” 把魏昌送走以后,廖忠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官商勾结还有人命,王爷只要与锦衣卫打个招呼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抄家灭族莫说是锦衣卫,就算是换条狗都能干得了,我可不稀的做,咱们要做的是技术活儿,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把钱送出来。” 就在朱高燧得意洋洋的时候,纪纲出现在了门口,而且脸上的表情非常丰富! “赵王爷,我们锦衣卫是哪里得罪您了吗?” 朱高燧有些尴尬,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纪纲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自己老爹身边一条最凶狠的狗。 自己倒是不怕锦衣卫,但他做的事情日后会有很多把柄留在锦衣卫手上,能不得罪当然还是不得罪的好。 “误会,纯属误会,我爹找我吗?”朱高燧急忙岔开了话题。 “陛下要在亲耕大典上种您上贡的良种,但不知道怎么个种法,所以吩咐我前来问问。” “土豆的种植办法我会具表上奏,也会亲自教授,至于西红柿就有些为难了。” “这..赵王爷您不为难,您这是难为小的啊。 您上贡了良种以后陛下高兴的两天都没合眼,现在更是把一枚土豆放进锦盒摆在了枕边和案头,每天都要看两眼,念叨着不会饿死人的盛世要来了! 西红柿也成了娘娘的最爱,如今每餐后都会在食用一个!” 提起良种纪纲心里就有解不开的疙瘩,好像每次遇上赵王爷自己准倒霉。 上一次见面因为这良种自己差点脑袋落地,最后还是挨了三十板子,这次如果在办不圆满恐怕又是一顿板子。 “我娘喜欢吃不是问题,我会让人从海外不断往回送。但想要大规模种植的话,这必须要出海前往三佛齐甚至更远的地方寻找秧苗,而且海外还有其他可以引进的良种。” 纪纲怪异的看着朱高燧。 “赵王爷您可以直说您想出海,陛下已经交代过了,您做什么陛下都不管也不问,不然轻烟楼里住的那个海盗早就被下天牢了。” 朱高燧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只要他爹敢给他松一口子,他能把天咬下来半边。 “得嘞,纪指挥使你回去禀告皇上,就说再给我一段时间大明还会有更多的良种,饿不死人不算什么盛世只是最低追求,我要让天下小康。” 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大明,四千多年的时间里出现过文景大治、昭宣盛世、明章盛世、贞观之治等等,盛世常见,但还从未有过一整年没有饿死人的记录。 纪纲对朱高燧的话也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时赵王爷一时兴起。 第13章 酒宴 有了皇帝的授命,有了纪纲的保证,朱高燧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当即便前往了轻烟楼。 轻烟楼是享乐的地方,可梁道明本就是海上悍匪,一两天还觉得有些乐趣,时间一长顿觉憋闷的很,碍于没有朱高燧的命令又不敢擅自离开每天只能饮酒解闷。 “王爷,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鸟地方啊。”梁道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多少人一掷千金才能来这里,还不一定能听到韩柳烟唱曲儿,我都给你安排了你倒还嫌弃上了?” “韩姑娘唱的倒是很好听,可我是个土匪啊,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更欣赏不来曲儿。” 梁道明抱怨着,韩柳烟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但与自家王爷关系暧昧他当然不敢有旁的心思。 “以后你可以随便到街上走走,但不能寻衅滋事,而且你还要配合我演一出戏。” “好,王爷您吩咐。” 听到可以上街,梁道明来了劲儿。 “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份不是海盗,是安南客商,来南京采购十万匹云锦,记住不管谁问你都是只要云锦!” “王爷,我连安南话都不会讲,而且我这模样也不像客商啊。” 梁道明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尤其是脸上一道疤看起来凶悍的很,哪有客商是这模样的。 “不像就对了,越不像就越好!” 杀人越货梁道明是行家里手,可演戏当客商实在是无从下手。 “我觉得我不太行,别影响到王爷办正事。” “明天中午我会替你发出请帖邀请南京所有绸缎庄的掌柜到轻烟楼赴宴,你在海上是什么模样,明日中午就什么模样不用刻意去演,你只要记住自己不缺钱就行,其他本色发挥!” “那行。”梁道明这才咧嘴一笑。 魏昌卖房卖地的钱又将南京城的生丝和云锦买了不少,朱高燧把这两年铁作坊打造的所有的蒸汽机一共二十七台蒸汽纺纱机全部交给了魏昌日夜不断地织云锦,而朱高燧也将请帖送到了苏氏和常氏绸缎庄。 次日中午三辆马车巧合的同时停在了轻烟楼门口,魏昌、苏源以及常茂之三个人在酒楼门口碰了面。 “魏掌柜也收到了请帖?”常茂之故作惊讶。 “轻烟楼的酒菜可是一绝,魏掌柜既然来了就好好品尝,不过我提醒一下,如果忘了规矩会有人上门拜访的。”苏源也敲打了一下魏昌。 魏昌只当没有听出来两人话里的讥讽,只是冷哼一声便率先走进了酒楼。 常茂之和苏源对视一眼,他们两个知道,那个一次性购买四万匹丝绸的神秘客商终于露头了。 “苏兄,这魏昌自然是白跑一趟,可这四万匹丝绸也不是一壶酒谁喝都一样,但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这笔买卖谁做?”常茂之问道。 苏、常两家是如今南京城丝绸行的两大巨头,背后各有靠山,在对付魏昌的时候自然会联合起来,但彼此之间也有竞争,尤其是常茂之更是不甘心屈居第二的位置。 “那就各看手段了。” 苏源拱拱手率先离开,自从北门桥与魏昌发生冲突以后他就已经在暗地里着手准备。 常茂之也是自信满满,他也早就溢价从牙行购齐了四万匹丝绸,如今就在踏坊随时可以装船。 几人被带到了轻烟楼的第四层,这让常茂之和苏源心中一喜,轻烟楼一共有五层,第五层从来不接待外客,据说整个南京有资格进去的也凑不足一个巴掌。 能够上到第四楼自然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这也让他们对这位安南客商的实力有了初步的了解。 整个第四楼有六个厢房,当他们推开最大的一个厢房时神情有了一些意外。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面容庞大五官粗犷,肤色泛黑且有微紫,胡子拉碴脸上还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苏源眼神里有些疑问,如果不是魏昌就一脸不乐的坐在旁边,他这根本看不出来这就是那位豪气的神秘客商。 “梁掌柜久仰久仰….” 常茂之及时反映过来拱手示好,可梁道明明显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急忙回应。 “久仰久仰,两位掌柜的请坐吧。” 两人落座以后才发现,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个绸缎行的掌柜。 轻烟楼身为南京城最着名的几座酒楼之一,其规格自然很高,满屋子的奇花异草,还有罗帐后传来缕缕琴音和悦耳的歌喉。 “寻常难入这轻烟楼第四层,今日这是沾了梁掌柜的光啊。”苏源恭维道。 “我是个粗人欣赏不来曲儿,也就是应个景儿。” 满桌子的菜倒是琳琅满目,但各个心事重重哪有人真能吃的下去,一次性谈成四万匹丝绸起码能赚十几万两。 这些人一来有心事,其次也都是南京城的体面人,吃相自然讲究斯文。 但偏偏最大的土豪客商一边吃饭一边拎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还用手直接从桌上撕下了半只烧鹅。 原本魏昌还有些忧心忡忡,可当他来到第四层以后看到了朱高燧也在房间内,只不过扮成了梁道明的小厮,带着小帽站在窗户边上把守。 一见朱高燧魏昌的心里就有了底气,他也知道接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梁道明酒足饭饱以后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肚子一脸的满足。 “这么好的菜都不动筷子,看来几位都习惯了这锦衣玉食了。”梁道明笑道。 “哪里哪里,我们这些人看着光鲜,其实养了一大群人,一旦生意没着落就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常茂之说道。 “那咱们就谈正事!” 听到谈正事苏源率先端起了酒杯。 “梁掌柜,整个南京城苏氏绸缎庄有七十家铺面,是当之无愧的丝货行首,给我一日时间四万匹丝绸不在话下。” “梁掌柜我想也很赶时间未必愿意等,四万匹丝绸如今就在我常氏绸缎庄踏坊,如果梁掌柜愿意,现在就可以装船。” 常氏和苏氏自然是最大的两家而且有很深的背景,这两家发话其他绸缎庄的人只不过是陪衬而已,梁道明又看了看魏昌。 “梁掌柜,这笔生意我魏氏绸缎庄自觉能力不足就不做了。” 在常茂之和苏源的注视中,魏昌敢怒又不敢言。 所有人都以为梁道明会在这两家进行挑选,可没想到梁道明一拍桌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你们的丝绸我不要。” 第14章 宴请 这一句话让常茂之和苏源都眉头一紧,难不成梁道明是在拿他们寻开心? “不收?梁掌柜这是何意。” 苏源阴沉着脸,大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架势,整个南京丝货行还没有人敢开他的玩笑。 “四万匹只能打发叫花子,老子也是刚知道原来丝绸分这么多种类,只有云锦是最好的,我就要云锦全部都要云锦!” 听到梁道明这样的话苏源的心情和过山车一般。 “梁掌柜,这云锦的价可是贵,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真金白银就放在刘家港的船上,几位掌柜要不要跟我去一趟。”梁道明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轻烟楼第四层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然后是这样豪横的口气,所有人都猜到了这是一个不差钱的主儿,而且还是一个外行。 “云锦是整个大明最好的丝绸,每匹十六两,但梁掌柜要的多我愿意每匹让利二两,您觉得怎样?” 苏源这句话刚说完,所有绸缎庄的掌柜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年纪不算大但心却如此黑勿怪能做到行首的位置。 云锦确实很贵,可一般也就是八两银子九两银子一匹,苏源一口气抬到了十六两,这摆明了是要坑梁道明一道。 只不过看到苏源择人而噬的目光,谁也不敢吭声,只能暗地里为这傻大户感到惋惜甚至还有人帮腔。 “十四两,苏掌柜这价确实很实在了。” “其他的便宜一些,但云锦十四两真不算多。” 其他绸缎庄的掌柜大多都要看苏源和常茂之的脸色,他们也知道这笔生意与他们无关,如果能结个善缘日后在南京丝货行也会少些刁难,只有魏昌低着头喝闷酒。 “十四两?”梁道明挠了挠头。 站在窗户旁边的朱高燧嘴角带着冷笑,本来还担心殃及无辜不准备扩大打击范围,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把脸伸过来找打的人,朱高燧当然不会客气。 假模假式的朝窗外看了看以后,朱高燧才凑到了梁道明的耳朵边。 “大首…大掌柜的,咱们带的钱最多只能买十五万匹,不能贪多,等变现了生意还能在做。” 朱高燧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好巧不巧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满桌绸缎庄的老板都不由的瞳孔一缩,十五万匹云锦,每匹如果按照十四两的价格,起码赚一百二十万两! 这是一笔巨富,哪怕是常苏两家一年都未必能赚这么多。 魏昌不知道朱高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也不敢胡乱说话。 “那就十五万匹,我要一次性交割一次性结清,大明宝钞我没有太多,只能用金银,谁有这样的底气我就和谁交易。” 谁也不敢轻易答应,包括苏源和常茂之。 “梁掌柜,此事非比寻常,可否容我们商量一下?” “我时间紧你们最好快点。” 苏源拉着常茂之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苏源头一次感觉到有呼吸困难的感觉。 “南京城从年初到现在也就有一百万匹丝绸的存货,而其中云锦数量也只有八万匹。”苏源说道。 “苏兄估算的有些高了吧,从洪武年到如今陛下登基最忌的就是穷奢极欲,所以云锦的产量不算高,销量更不算多,即便加上往年存货能有七万匹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前几天魏昌下手快,能凑齐六万匹已经是极限了。”常茂之回答道。 “所以你我两个不必争了,这笔生意咱俩谁也独吞不下,如果从今天开始派出人去,从杭州苏州大肆采购才能补上空缺。”苏源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凑齐一口吞下。 “如果真这么做,咱们两家怕是要把家底都搭进去,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个梁道明?” 常茂之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但大部分的钱财都需要交给背后的显贵,这样的举动实在太过冒险,可苏源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梁道明?安南客商?我从头到尾都不相信。” “那你还敢冒险!”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梁道明有些奇怪?”苏源反问。 “是有些怪,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粗鲁的客商,说起客商我倒是觉得他更像…” 常茂之压低了声音,苏源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像强盗是吧,强盗杀人放火可没有做丝绸生意的,所以我可以肯定这是海上悍匪。 刚才那小厮喊梁道明大首…大首什么?自然是大首领! 海盗与西洋诸国都有勾连,整个大明也只有他们能够将这么多的丝绸变现,所以这帮人没有多少宝钞,但最不缺的是金银珠宝。” 常茂之还是有些担心。 “大明律可是有规矩,不能与海盗有勾结。” “别忘了咱们背后有谁,其他人不行但咱们可以踩在这条红线上,梁道明今日从你我这里得了丝绸不可能只有这一次,日后往来会更多,这将是你我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何况还有第二个选项….” 常茂之向来稳妥,可面对利益此刻也有些拿捏不定。 “第二个选项是什么?” 苏源眼神中透着阴狠。 “咱们将丝货送上船得了钱财以后直接告官,到时候不止大赚一笔,货物也会原封不动的返回,商告匪大功一件,子孙凭着这功劳外加你我打点,何愁不能混个官身?” 苏源的话非常合理而且几句蛊惑性,常茂之也知道生意不止是将本逐利,更是风险与利益并存。 “人生难得几回搏,我干了” 常茂之终于下定了主意,而且他也想到了更狠的一招。 “剩下这几家绸缎庄的踏坊里有不少云锦,我们可以行市价八两一匹全部买走。 若是告官,待这些云锦回手以后再全部原封不动送还给他们,讨回货款,这样一转手我们分文不花平白又多赚了几十万两。” 两个老狐狸定下计谋以后心情愉快,为了避免他人起疑很快便返回了房间。 “梁掌柜十五万匹云锦虽难,但我们会尽快筹措,六天时间请安心静待我们的好消息。” 苏源表现的非常恭敬,他倒是也想上船查验一下梁道明是否有这么多钱,可现在若去便洗脱不了蓄意与海盗来往的罪名,若是不去到时候便可以假托受到了蛊惑将自己摘个干净。 朱高燧站在窗边似乎有所发现,急忙说道: “掌柜的,我们该走了!” “苏掌柜,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六天以后我会亲自上门拜访,如果你没能履约的话….” 梁道明表情凶悍,端起一个酒杯直接当着苏源的面捏碎。 朱高燧压低了帽檐,然后紧跟着梁道明两人匆匆离开。 苏源走到窗户口正好看到一队锦衣卫从轻烟楼路过,嘴边带起了一抹微笑。 很明显,刚才那个戴小帽的人一直在盯梢,怕官,这更让他肯定了他的猜想。 第15章 做局 梁道明离开以后这酒宴自然也到了散的时候,可常茂之却挡在了门口,示意几位掌柜的坐回去。 苏源端起酒杯敬了一圈说道: “大家也都是老朋友了,诸位也看到了我与常掌柜刚接了一笔大生意,我们也有些为难啊,还请诸位慷慨相助。” “苏掌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可我们踏坊的云锦实在不多。”一人赔笑道。 “诸位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诸位,你们的云锦我以七两每匹的价格全部要了,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常茂之也说道。 常茂之和苏源两个人欺行霸市,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见无人说话苏源坐到了魏昌身边。 “魏氏绸缎庄是南京最老的一家,加上前一阵子魏兄提前采购了起码有一万多匹吧,算来魏兄你才是云锦库存最多的一家,你不妨表个态?” “表态?十两一匹我全给你,其他免谈。”魏昌的态度非常坚决。 “过分了吧。” “你说我过分?你明里暗里耍了多少手段把我魏家三代人苦心经营的绸缎庄挤到关张的地步,本来这一次是翻身的机会,我典房卖地筹钱才凑够了四万匹丝绸,你又横加阻拦….” 魏昌越说情绪越激动,谁也没想到他一拍桌子突然暴起,一把抓住了苏源的衣领。 “姓苏的,你不是想让我魏氏绸缎庄关门,你是想让我死!” “魏兄,魏兄冷静…” 常茂之急忙将他拉开,魏氏曾经是南京丝货行行首,因此被苏常两家重点对付,明里暗里遭受了不少损失。 其他的绸缎庄有些唏嘘,魏昌这一次把棺材本都搭进去了,可现在恐怕全身而退都是一个奢望。 “姓苏的,姓常的,左右是个死,我今天回去就一把火烧了我的丝,然后一家老小都吊死在你家门口。” 常茂之看到魏昌像是动了真火也急忙劝解,毕竟他和苏源眼下最大的目标是梁道明这块更大的肥肉,没必要这个时候和他们闹僵。 “魏兄我答应你,十两就十两,其他的诸位九两一匹,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吧,你们有多少我要多少!” 常茂之不想再这上面计较,毕竟这笔钱最后还是要回来的,而苏源也在心中冷笑,他的钱岂是这么好拿的。 为了防止露出马脚,梁道明出门以后就带着朱高燧一前一后快步离开,在苏源的注视中行色匆匆的离开。 两人一直来到了赵王府,大明的这几个王爷,太子爷自然是有天子气象,汉王爷贵不可言,唯有自家王爷谁也摸不准他的脉,昨天和工匠勾肩搭背今天又和海盗称兄道弟。 好在门吏对于自家王爷的习性了如指掌,恭恭敬敬的迎回了府中。 “王爷,我今天表现怎么样。”梁道明问道。 “有了今天的酒宴,这个坑他们就是不跳都不行了。” “你都说了让我做安南客商,怎么又让我本色出演,这不是就被他们看穿了吗?”梁道明有些想不明白,这么做分明是在前后矛盾。 “越是聪明人就越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从不会相信别人的话,所以你告诉他们真相的时候,他们会觉得其中有诡诈然后加以防备。 当你越想隐瞒一件事的时候他们就越想挖掘,然后将从自己看到的破绽开始,将自己顺藤摸瓜得到的推测视为真相,并且对自己的判断有绝对的自信,这会儿就是他们要倒霉的时候了。 比如苏源,比如常茂之,一般我把有这种通病的人都当做贱皮子。 我让你在轻烟楼做东,还让他们知道你是海盗的身份,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丝绸的用处,也是打消他们对你财力的疑虑。” 大明海禁的另外一个弊端就是海盗的兴盛,这些海盗但凡与西洋诸国扯上关联,一个个定然富可敌国,大明的瓷器丝绸在其他地方拥有让人匪夷所思的利润。 朱高燧终于有了几分从智商碾压上获得的满足感,只是梁道明越听越糊涂。 “那他们岂不是猜到了我是海盗?与我交易可是要叛斩刑的。” “当利润能达到五成的时候,商人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我找魏昌打听过,一匹云锦售价八两依然能有二两多的利润,可苏源常茂之觉得你是冤大头一口价咬到了十四两,这可不只是百分之百的利润了,所以我赌他们一定会铤而走险。 我之所以全部让你要云锦,是因为南京的丝绸规模实在庞大,依靠咱们得实力根本没办法做这么大的局,所以我才挑中了云锦。 南京一地的云锦根本凑不够十万匹,他们两个只能花大价钱从苏州扬州杭州等地运过来。 一旦运送到船上付了钱以后,我猜这两个人转手就会报官说你是海盗,这样银两和丝绸最后还是会落在他们手中。” “也太卑鄙了,这要是在海上敢有人跟我这么玩心眼,我活撕了他!” 梁道明说的咬牙切齿,这些阴谋诡计是他所不擅长的。 “得了吧都不是好鸟,毕竟咱们从一开始也没想过交账。”朱高燧笑道。 “我们可以不给钱,但他们不能不给货!” 看着梁道明振振有词的模样,朱高燧差点忘了,眼前这位爷们曾经是当强盗的,干的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但说归说,毕竟这里不是海上,如果真的报官梁道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梁你放心吧,只要你在大明境内不违反大诰,你就是良民,不用担心任何人来抓你。” 朱高燧已经得到了皇帝的保证,也找纪纲证实过,这两位都松口自然万无一失。 梁道明嘿嘿笑着,对于朱高燧的话他当然相信。 对于常茂之和苏源来说当然也有另外一种选项,那就是与梁道明长久合作。 这样无疑能保证利益最大化,这也相当于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只要被无孔不入锦衣卫查到,那边是抄家灭族的大灾难。 所以利益或许会短暂的蒙蔽住他们的视野,但在冷静下来以后绝对不会走这条路。 第16章 行市 就在苏源和常茂之紧锣密鼓的从各地大肆采购云锦的时候,扬州苏州都是产丝的地方,两家各派出不少人携带大明宝钞前去采购。 南京城那些小一些的绸缎庄也没有放过,好在九两一匹云锦他们也有得赚,所以即便满心不愿也全部交给了苏家家奴。 一开始魏昌不知道赵王爷想干什么,可他毕竟三代经商,这几天下来虽不能说全部看明白,可也不像以前那样稀里糊涂,尤其是他所有的云锦都被高价卖给了常茂之。 “魏掌柜,最近日子过得不错看你走路都带风。”朱高燧笑道。 “都是托王爷的福。” “情况怎么样。” “蒸汽纺织机和我魏氏原本的两百台织机一起开工,短短四天时间我做出了平日里一个多月的量,加上踏坊原来的库存一共三万匹云锦,每匹十两全部卖给了常茂之! 云锦成本六两,往日里只能卖到八两的价格,这一次的买卖云锦上他赚了十二万两。 除了云锦以外,您之前让我把所有的钱全买成生丝,我把踏坊里的丝绸全部质押换成了丝。 买生丝时一斤价格三十文钱,自从常茂之和苏源把所有云锦全部买走以后,连带着生丝的行市价格也暴涨了一倍有余。 这些生丝即便用蒸汽纺织机一时半会儿也织不完,所以我把剩余的全部卖给了其他绸缎庄,赚了六万两!” 魏昌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对朱高燧的佩服溢于言表,他从未想过一个年轻人有这样的手段,即便没有王爷的身份也一定大有作为。 “利润加上本钱,你应该有回笼了四十万两左右,比我预计的要多一些,这些钱你先暂且不动我有大用。” 别人的钱他有大用,朱高燧说的面不红气不喘,魏昌却没有一点不乐意,此时的他见到了朱高燧的手段已经决定在这里全部押宝。 “请王爷随便取用。” “约定的六天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四天,十五万匹云锦他们还差多少?”朱高燧问道。 “王爷您有些小看了常茂之和苏源,据我所知,等到今日最后一船运到,十五万匹云锦已经全部凑齐。” 苏源和常茂之确实有些手段,软硬兼施巧取豪夺,在这么短的时间凑够。 “梁道明的戏已经演完,剩下就该是你出场了!” “请王爷吩咐。” “就从拜会常茂之开始吧。” 常茂之如今正在府上品着茶幻想着两天后的场面,他与苏源商议了一阵以后,还是选择在拿到钱以后报官。 与海盗合作一次两次或许不会出现纰漏,时间一长一定瞒不过锦衣卫,到时候抄家灭族悔之晚矣,倒不如稳妥为主见好就收。 到时候自己的云锦归自己,从各个绸缎庄内买来的云锦原路送还,一分不花净赚百万,这样的买卖多做几次常茂之感觉自己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爷,魏掌柜到了。” “魏昌?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原本曾经叱咤风云的魏氏绸缎庄已经快要轰然倒塌,因为梁道明的存在又能苟延残喘,不过也仅仅只是能多缓一口气而已,等他们回过手来魏氏还是要消失的。 常茂之心情不错,但魏昌看起来同样红光满面。 “魏掌柜可是稀客啊,到我这小庙有何贵干啊。”常茂之笑问。 “当然是做生意。” “什么生意。” “云锦!” “魏掌柜来迟了,我常苏两家云锦够了,已经不收了。” 常茂之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魏昌的随从,总觉得隐隐有些眼熟,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常掌柜误会了,我不是来卖云锦的,我是来买的。” “买?”常茂之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你怎么买,十六两一匹你随便拿走。” “十六两一匹,常掌柜真拿我当外行了,六两一匹成本价我全要了。” 常茂之不知道魏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不拿你当外行,但你也别拿我当冤大头,今日我就当你在说疯话,魏掌柜请便。” 常茂之直接下了逐客令,可魏昌不止没走还笑了起来。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魏昌拍了拍手,一个大汉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这人常茂之站起身来就准备拱手相迎。 “梁掌柜,你们二位怎么一起来了,我刚准备差人给你送信呢,十五万匹云锦已经全部备齐随时可以交割。” 梁道明没有说话而是站在了魏昌身后,这让常茂之一头雾水,不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梁掌柜?那有什么梁掌柜,不过是因为长的凶悍些所以被请来做戏而已。”朱高燧笑道。 “做戏?” 常茂之上下打量着朱高燧,加上刚才说话的声音终于认了出来。 “你是之前在轻烟楼上那个戴帽子的小厮?” “常掌柜好眼力。” 常茂之脑子有些晕,头重脚轻,他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可是他已经能猜到自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 魏昌不等常茂之邀请直接坐了下来,还反客为主,给自己和朱高燧梁道明都倒了一杯茶。 “所以十五万匹云锦其实是个诱饵?”常茂之嗓子有些干。 “不错,兔子急了都咬人,我魏氏被你们逼上了绝路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 我典房卖地大张旗鼓的购买丝绸,让你们以为我有一笔翻身的大生意,以你们的秉性自然要横插一刀。 所以请来了相貌凶悍的梁道明假扮安南客商,之所以请他为的就是故意漏出破绽,让你们笃定他海盗的身份。 这个时候再抛出十五万匹云锦的鱼饵,你们一定安安心心的会把这个钩咬死。”魏昌一边说着心里却在佩服朱高燧的心计,把商人逐利的心里拿捏的死死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中。 “为了凑够十五万匹云锦,你们除了把南京其他绸缎庄的云锦买走以外,还派人从苏州高价买进然后走水路又运到南京,每一匹加上运送的费用均下来起码花费九两。 你们常氏和苏氏现在风头很盛,可毕竟根基尚浅,常掌柜所有的钱都赌在了踏坊里的这一批云锦上了吧。” 魏昌说的风轻云淡,可常茂之已经有些呼吸困难,魏昌说的不错甚至还有些保守。 云锦是南京最贵的丝绸,为了凑够这七万匹,他将城郊百亩良田和宅子都选择了抵给当铺。 常茂之不敢想象,如果这批货没有卖出去而是压在手中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这笔生意可是要救你们常氏全家,不知道常掌柜的有没有兴趣。” 常茂之强自镇定下来。 “六两实在太低,八两!” 魏昌悠悠的品了一口说了一声好茶。 “常掌柜你还是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不如我来给你分析一下。 云锦不像是罗和棉布,整个南京城两年都消耗不了这么多。 而且其他绸缎庄并不知情,他们都在盘算着十五万匹云锦被卖出去以后,整个南京城云锦行市会出现巨大空缺,所以无论是那些散机织户还是大的绸缎行,每一家依然都在疯狂织云锦。 因为你们两家疯狂囤积,生丝的价格也涨了一倍,这就意味着云锦已经远远超出了市场所需,偏偏这个时候成本还上涨了。 可以肯定的说,随着今年新下的生丝和云锦堆积,五年内云锦的行市都叫不上价。 当然常掌柜也能等,毕竟靠着常氏绸缎庄几十家铺子,三四年也能慢慢也就缓过来这口气了。 可咱们做生意的若是没有流动的现银,生丝买不到,踏坊的租金交不起,下人们的工钱付不起,你能等,但他们可未必能等,最重要的是你背后的哪位大人同样等不起。” 常茂之被魏昌说的冷汗直流,但他想到自己的后台咬了咬牙一拍桌子。 “魏昌,你不要忘了我身后有谁,只要他动动手指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董仑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寺丞能有这么大本事?” 朱高燧稳坐钓鱼台,狗急跳墙也要看看跳的是那堵墙,当知道常茂之的后台只是一个六品寺丞时都感觉到自己有些小题大作了。 “你是谁?” 常茂之这才发现,魏昌虽然得意可对这个年轻人始终毕恭毕敬。 “你们谈你们的生意,不要管我是谁,我倒是很想见见董仑。” “常掌柜,我之所以第一个来找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虽然你欺行霸市的事情没少做,但与苏源不同的是起码没沾上人命。 如果你觉得这笔生意很难做,那我没办法也只能找苏源谈谈了,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常掌柜回心转意也晚了,毕竟我也是财力有限只能拉一个人。” 魏昌起身作势要走,常茂之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 如今抬出自己的后台都全然无用,常茂之知道他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眼下之计唯有断臂求生。 “好,我答应你,七万匹云锦我自留两万,剩下全部给你!” 常茂之的心都在滴血,一来一回他亏损近二十八万两,这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常掌柜果然是爽快人,五万匹云锦我应该付账三十万两,但我财力有限只能暂且先付给你十五万两,剩下的我会立下字据,有这十五万两应急想必常氏绸缎庄应该能度过眼前的难关了。” 如今主动权在魏昌手里,常茂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答应,七万匹云锦五年内都不会有一个好价,这些云锦会压的整个常氏绸缎庄喘不过起来。 第17章 往事 常茂之已经就范,朱高燧花了最小的代价完成了利益最大化,如今只剩下了苏源。 “魏掌柜,这位是…” 常茂之看了一眼朱高燧。 “叫三公子就对了。” “三公子,接下来你要对付的是苏源吧,苏源和我可不同,我一开始就是一个小丝货商,这么多年始终虽然欺行霸市的事情也做了一些,归根结底骨子里还是一个商户,将本逐利。但他不同,您要对付他得万分小心!”常茂之提醒道。 “看来常掌柜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不妨如实相告。” 常茂之很清楚,他和苏源挤压了太多云锦,两个人之间只有一家能活一个。 若是让苏源先动手,他处境极危,所以在突破了最后的底线以后直接毫无顾虑的倒向了朱高燧。 “这苏源的背景比我要深厚的很,是顺天府府丞薛岩的妹婿。” 常茂之说完以后看了看朱高燧的表情,如果朱高燧有些畏惧,他或许得重新考虑一下立场了,但朱高燧只是轻蔑的望向了别处。 顺天府府丞是四品大员,算得上高官显贵了,可在朱高燧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果常掌柜真的想要自救,说点我不知道的。” “魏掌柜的,您在南京丝货行算得上是前辈,可还记得周廉周大掌柜?” “廉公,我当然记得。” 魏昌知道朱高燧肯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于是便介绍了几句。 “三公子,廉公也是丝货行的前辈,不过与我等这些沾满了铜臭的人相比,廉公在整个南京城都拥有极高的威望。” “一个商户有极高的威望?” 这让朱高燧有些意外,毕竟大明以农为本,对于商贾的抑制力度空前的大。 “廉公长我十岁,家中同样经营丝货生意。与我等将本逐利不同,廉公为人谦卑和善,即便面对同行也是能退一步便退一步。 他将经营所得的大部分收入全部用来修桥铺路,慈幼养孤,每逢灾荒年还在城外布施。 那几年南京城的人都知道,如果有困难找廉公必有所得,清凉门周遭的锦绣坊更是家家户户都受过廉公的恩惠,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念廉公的好。 只可惜廉公晚景凄凉,独子一家在回想省亲时路遇劫匪,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 廉公与女婴相依为命,待到女婴成年为其结下了一门亲事便撒手人寰。 廉公去世时,扶灵者多达上千人送葬者哭声绵延数里,我也去祭拜过几次。 之后我在外行商时听到了消息,说是周氏绸缎庄走水,一场大火也埋葬了廉公唯一的后人。” 提起周廉,魏昌叹息一声摇摇头,这样的人实在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廉公之女名叫周芸,招赘了周氏的一个能干的小厮周川,并且将绸缎庄的生意交给了他。”常茂之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 魏昌有些意外,廉公死后他也打听过周芸的消息想要照拂一二,只不过周芸极少与外界接触,只有锦绣坊的街坊知道有一个大小姐。 “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周川也还活着,那场火就是他放的。 他趁乱将周家踏坊所有的丝绸全部搬空,并且在那场大火以后另起炉灶做起了丝绸生意,并且改换了名姓另娶妻子,如今叫做苏源!” “什么?” 魏昌拳头紧捏,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廉公是他这一生的偶像,可他的心血却被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所窃取。 “如果苏源就是周川,周廉已经把家业交给了他,那他为何还要再放一把火,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朱高燧问道。 “洪武年剥皮实草,京中大小官吏无敢越雷池一步,到了建文皇帝登基便有了松动,江浙一带的权贵开始与商贾勾结劫掠民财。 薛家是南京城官宦世家,那时候的薛岩还只是应天府通判,周川为了借助薛家的权势,因此挖空心思娶薛岩的妹妹想要一步登天。 可当时周芸已经有孕在身,那一把火,其实是要…..” 常茂之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朱高燧眉头紧皱,他上一次听说有人杀妻灭子还是戏文中的陈世美。 “老小子真是坏的冒油。” “这也是苏源再一次酒后失言告诉我的,随后我长了个心眼,花重金找官府的差役详细询问了当年的经过,发现大火后廉公府上的人少了两个,一个是老管家周安,一个是周芸!” “什么?周芸还活着?”魏昌不知道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几次惊讶。 “为了对付苏源,看来你也没少准备。”朱高燧说道。 “一来廉公是南京所有商贾的典范,其次我对苏源的秉性太了解了。 这个人对付起对手毫无下限,南京城曾有一家白姓生丝商,苏源为了压价,伙同城外占山为王的强盗绑架其妻女,以生丝换一家人平安。 白姓丝商腾空踏坊赎回妻女时,却发现妻子不堪其辱早已撞墙而死,女儿也被霸占,这丝商悲愤之下自缢于苏源门前。 还有远走岭南的、举家投河的、我担心有一天也会步了那些人的后尘,所以就想把这个把柄攥在手里。” 一开始朱高燧想要用对付常茂之一样的策略来对付苏源,可听完这桩桩件件的往事以后朱高燧改变了策略,苏源这样的人活着那就是对公理人伦最大的挑衅。 “难道就没有人告官?”朱高燧问。 “高官?有薛岩在应天府,谁能告得倒,就算是天大的事情都能给捂下来。”魏昌摇了摇头。 如果常茂之说的是真的周芸还活着,那让苏源万劫不复就有了可以实施的抓手! “常掌柜,周芸真的还活着?在什么地方!” “为了怕苏源发现,所以我也不敢太过频繁的前去,但这张保命符我一直都派人盯着,就在城南。” “魏掌柜你跟常掌柜一起去,带她到我府上好生安顿。” 如果用商业手段苏源只是会赔几十万两宝钞而已,但如果用法律手段,按照大明轻其轻罪,重其重罪的尿性,苏源剥皮抽筋肯定是逃不过的。 第18章 江浙仕宦 只要找到周芸苏源必死无疑,什么狗屁应天府府丞还不放在他的眼里,有自己盯着不信他们敢纵容包庇。 下午魏昌常茂之去寻找周芸,而朱高燧百无聊赖的来到了轻烟楼,玩了一阵顶针续麻以后,又开始听韩柳烟唱小曲儿。 “春盘宜剪三生菜,春燕斜簪七宝钗。春风春酝透人怀。春宴排,齐唱喜春来。 梅残玉靥香犹在,柳破金梢眼未开。东风和气满楼台。桃杏拆,宜唱喜春来。 梅擎残雪芳心奈,柳倚东风望眼开,温柔樽俎小楼台。红袖绕,低唱喜春来。 携将玉友寻花寨,看褪梅妆等杏腮,休随刘阮到天台。仙洞窄,且唱喜春来。” 韩柳烟的嗓音堪称天下一绝,从她口中唱出来时宛如仙音缭绕,整个南京城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以能听到韩柳烟操琴弄曲为荣。 朱高燧在轻烟楼就和在家一样随便,穿着寝衣半躺在椅子上,脚搭在桌子上,用最舒服的姿态闭着眼睛欣赏这美妙的乐曲。 曲子音调其实很单调,但谁让作曲家是百年难遇的大家,曲词写的清新婉约,丽而不绮,纤而不佻贵,即便不用音乐当成普通的诗词念来都觉得上口。 从先秦诗经开始到乐府诗、再到唐诗宋词,所有的诗歌都是可以唱出来的,而这些能吟唱的诗词经过数千年的丰富完善,到了元曲时已经达到了巅峰,这也算是元代留下为数不多的瑰宝。 朱高燧有些惋惜,这是属于汉人真正的音乐,可文化并不一定会随着时间而进步,传至清朝反而被连根斩断彻底失传。 “老爹要加油啊,一定要打到白山黑水。” 如果换做明朝其他的皇帝朱高燧想都不敢想,除了朱元璋以外,也只有他老子有这样的大略雄才。 可惜五征漠北,偏偏忘了收拾一下白山黑水。 “王爷,怎么了,是奴家唱的不好听吗?”韩柳烟看到朱高燧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高兴的事情。” “那我唱的怎么样。”韩柳烟有些俏皮的问。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二姐你的音色堪称天下无双。 这曲子的唱词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点评,但是曲调上面就有些说法了,过于单调平仄韵脚早就固定,只需要填词就行,如果能打破这个僵局我大明的音乐必将续写史上最辉煌的篇章。” 朱高燧说的非常慷慨,他会唱很多歌曲,这个时代可不缺文学大家随便找个人填词都能千古流芳。 “王爷也懂乐曲,那不如指点指点奴家。” 韩柳烟本来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朱高燧居然真的懂。 “指点不敢当,正好我也想唱几句,你听一下我的调子。” 朱高燧咳嗽了几声,没穿越前听过无数的堪称经典的古风歌,今天被韩柳烟勾起了唱歌的馋虫。 “劫过九重城关,我座下马正酣,看那轻飘飘的衣摆,趁擦肩把裙掀。” 从先秦到明代甚至到后世,所有的曲子都有一个总体的趋势,那就是从高雅到趋向流俗化,也只有流俗化才能让普通人也参与到其中,赋予更加庞大的生命力。 朱高燧自以为凭借后世的经验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因此唱的陶醉,却丝毫不知道背后站着两个人,脸色阴沉。 唱到兴头上时,更是挥动着手臂抒情,可韩柳烟却非常不自在。 “二姐,我唱的有什么毛病吗?你眼怎么回事?” 韩柳烟指了指他的身后,朱高燧一扭头腿一软,然后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 “爹!” 如果不是扶了一下桌子,朱高燧很肯定自己可能站不住。 朱棣倒是没有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反而上下打量着朱高燧。 “可以啊老三,没想到你还会唱曲儿,唱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我老朱家还真是什么能人都有。” 朱棣的话里明显带着讽刺。 “看到轻飘飘的衣摆,擦肩把裙掀?哪家闺女啊?蜀中大雨连绵,关外横尸遍野?你爹我有这么昏聩吗?你这哪里是在唱曲,你是在变着法的骂我吧!” 面对一连串灵魂发问,朱高燧半条命都快没了。 “歌词,爹,这只是歌词!” “歌词?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朱高燧求救一般的看向太子爷,朱高炽向来仁厚,每次当朱棣准备责罚汉王赵王的时候朱高炽都会出面求情。 可朱高炽从小受名师指点才华横溢,一想起刚才听得那乱七八糟让人作呕的歌词,这次一反常态的选择和他老爹站在一起。 “若单论曲子而言,确实与坊间宫里的有很大不同,可这词实在是败笔。 为强行合辙,语句之间几乎毫不连贯,叙事逻辑也实在不堪细闻,每一句听完都让人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实在难受,简而言之不学无术。” 朱高炽的意思到了朱高燧耳中那就是八个字的评价,狗屁不通,四六不是。 “老子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跟着中山王东征西讨,你看看你什么德行?” 朱棣把朱高燧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最后才拂袖离去。 看到皇帝离开,朱高燧才松了一口气。 “老大,你要害死我啊。” “这也不赖我啊,皇上准备出城巡查军备,路过这里看到了你的车驾所以就上来看看,何况你这填词的水平简直连我三岁的儿子都不如,活该被骂。” 朱高炽到现在都觉得有些浑身上下仿佛爬满了虫子一般痒痒,仿佛一个博学大儒看到了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 “你的笑像一条恶犬,撞乱了我心弦。” 或许是刚才的歌声太过魔怔,朱棣在下楼的时候脑中突然又蹦出了这几句歌词,呕了一下然后朝着窗边唾了一口。 “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明明已经要准备下楼了,朱棣还是觉得气不过,重新折身回来一脚踹在了朱高燧的屁股上。 以前只是有过曲有误周郎顾,如今朱郎更胜一筹直接动手。 “小王八羔子,不打你一顿真是气不过,我老朱家各个文成武就怎么就出了你这种不学无术的! 与虎谋早餐?如果不是怕你娘生气,老子让你给虎当早餐! 我让你与虎谋早餐,让你吃汤面,让你把裙掀。” 不过朱棣虽然时皇帝,但朱高燧毕竟是他儿子还是最小的儿子,只是一脚一脚的踢在屁股上,最后捏着他的耳朵走到了一旁。 “你小子的婚事我不管,但你要是敢给我弄一个歌女回来,我跟你没完。” “爹你误会了,韩柳烟只是一个可怜人。” 皇帝和太子爷回到了马车上,朱高燧悻悻的跟在身后和霜打的茄子一样,两人这一次是白龙鱼服可坑惨了他。 有人从窗外递进来一张纸,朱棣看完以后有些诧异。 “确实是个可怜人。” “老三,你说是不是你娘把你惯坏了?” 皇帝依然余怒未消,朱高燧没接这个话茬,三个儿子中他老娘确实对他最为宠溺。 “老三虽然行为上有些放纵,但实际上可是聪明绝顶。” “聪明?还绝顶?”皇帝用鼻孔哼了一声。 朱高炽将最近朱高燧在南京城与两大绸缎庄斗智斗勇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来。 “我找夏原吉提过此事,找人收购十五万匹云锦,我和夏原吉都看不明白老三要怎么收场,这可是一百多万两的买卖。”朱高炽笑道。 “可事实证明,老三从未做过生意,却把常苏这两个南京城最精明的商贾装进这么大的网里。您若说他一无是处,那儿臣可不敢苟同。 用蒸汽机换来了魏昌的投靠,又利用三家的矛盾,借云锦一点把苏常两家推到了悬崖边上,这小子一分钱没花,干成了一笔天大的买卖。” 老三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这才哪儿到哪儿。 朱棣很是不屑,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应该与他一样,即便不能做一代雄才帝皇也是一个英武有为的文臣或武将,如今却成了一个市侩。 “两个绸缎庄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若是把这份心思用在朝堂上,对付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用智力来代替权利和暴力来解决问题更容易获得满足感,尤其是这样会少死很多人。”朱高燧说道。 “老三,我不管你要那么多云锦干什么,常茂之已经垮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太子爷提醒道。 “到此为止?什么意思,苏源才是罪魁祸首。” “常茂之背后的人不值一提,但苏源身后的薛家你暂时还不能碰。” 朱高燧眉头紧锁,他小看了薛家,居然能够让皇上和太子都这样的忌惮。 “咱们从北京打到南京,看似坐稳了皇位,实则脚下的江山隐患重重。 咱爷爷活着的时候给江浙从百姓到世家大族,都套上了枷锁,征以重税,限制官员晋升。 可建文松开了绑在猛兽上的最后一条锁链,如今的朝堂江浙一带的官员从地方到南京占到了七成。 若是想要百姓拥护就必须占住正统的大义,所以恢复祖制势在必行,这样也自然触动了江浙一系官员的利益。 这些人联合起来,就连皇帝平时的命令都无法落实,上次营造局走水到现在都查不出来元凶,最后只能砍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内侍。” 朱高燧看了看皇帝,似乎在闭目养神。 “不应该吧,按照咱爹的性子….”朱高燧做了一个卡擦的手势。 “江浙一系的官员在各省道府都把持着关键的位子,一旦大开杀戒必然人心惶惶转眼又是一场大乱。 薛家就是江浙有名望的仕宦之家,所以如何处理这些人需要慎之又慎徐徐图之。” 朱高炽苦心劝诫,朱高燧这才发现他居然被卷入了皇帝和江浙仕家争斗的漩涡里。 “最近一段时间安生点,对苏源到此打住,更不要用你的身份与薛家起冲突,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鲁莽而影响到了国家稳定。” 第19章 周芸母子 朱高燧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维护大明律的尊严,可如今却要处处受到掣肘,老大说的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 回到赵王府的时候,常茂之已经把周芸母子带回了府上。 一开始心中还有些忐忑,与苏源作对本就容易遭到他明里暗里的报复,何况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历朝显宦的薛家。 可自从知道那位是朱家三公子,当今皇帝陛下小儿子赵王爷之后,一些的担忧早就烟消云散,他也在庆幸着自己识时务没有选择硬刚,自己的那点后台吓唬吓唬普通人还行,放在赵王面前毫无用途。 “赵王爷,周芸已经带回来了,母子二人就在厅堂。” 朱高燧刚跨进厅堂,周芸就急忙跪在了地上小声抽泣着,朱高燧急忙将她搀扶起来。 周芸虽然一身农妇打扮,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位娴静温婉的女子,这苏源是何等的心狠,这样的娇妻都能下得去手。 “还请王爷给小女伸冤,我周家主仆一十三口,如今只剩我一人!” “你先请坐。” 朱高燧的余光瞟向了别处,周芸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岁左右瓷玉一般的孩子,脸庞白净眉眼清亮,五官精致,活脱脱的一个金童,让人看一眼就喜欢的很。 “好俊秀的孩子,这是…” “我儿子周絮。” 单是看到这个孩子就让人心情好了很多,朱高燧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问: “周絮,你今年几岁了?” 周絮对这朱高燧只是笑了笑,然后求助一般的看向了母亲。 “王爷,他五岁了,平时能读一些书能写一些字,但就是一直不会说话。”周芸叹息一声。 “五岁?” 朱高燧突然想起,周家大火的时候就是五年前,那这个孩子…. “他的爹是...\\\" “正是周川那个恶贼,大火那时虽有老管家拼命把我送出,但那时我身怀六甲动了胎气,所以我儿先天有疾。” 看到周芸这模样魏昌和常茂之都唏嘘不已,更是为周絮感觉到惋惜,当真是天不开眼,母子受尽人间艰辛,而罪魁祸首却夜夜笙歌。 “周大嫂,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周芸哽咽了一阵“我给人做做针线活洗洗衣服,也就这么熬过来了,只要能看到那个恶贼伏法,就算再苦我也能忍,求王爷为我周家满门做主!” “还请王爷惩治恶贼,整个南京的丝货商都苦苏源久矣。”魏昌也说道。 可朱高燧却万分纠结,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皇帝和太子都得忍让这些江浙一系的官吏,何况是他。 如果他贸然出头,打乱了皇帝和太子的部署那才得不偿失。 “我暂时不能答应。” “王爷…” 常茂之刚想要说话,可廖忠已经伸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周芸止住了哭声,一双泛红的眼有些无助,就连魏昌和常茂之都不明白,为何只是短短半天的时间赵王爷态度有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周芸瘫坐在了地上,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眼神空洞连一滴泪都没有,只是起身背起周絮并且用一根带子将他系在了自己腰上,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厅堂。 “这是怎么回事?”朱高燧问。 “刚才我问过了,也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到现在都不会走路。”廖忠也有些可怜这对母子的遭遇,如此可爱的娃娃却是个瘫子。 朱高燧在享受封建时代地位所带来的特权时,也深深的被其捆绑不得随心所欲。 周芸从希望到绝望的眼神,幼小的周絮都深深刺痛了朱高燧的心,满口大义凭什么就要让好人来遭罪。 朱高燧端起手边的茶杯刚准备喝一口茶,可心中烦闷直接摔在了地上。 “去他娘的小不忍,我若不给你们母子报仇,天理公道何在。” 虽穿越到大明已经有三年,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现代年轻人的灵魂,骨子里希望公平正义,还有偶尔的冲动! “周大嫂请留步。” 朱高燧跨出厅堂。 “你且安住在府上,看我如何让这苏源付出应有的代价。” “魏掌柜,你那二十万宝钞还在吧。”朱高燧问道。 “还在,一文没动!”魏昌眼神中重新焕发了精神。 “王爷,如果不够我这里也能多少拿出来一些。”常茂之主动请缨。 “好,南京城有多少刻书的地方?” “坊刻和书场很多,但印刷出来的书质量略微有些偏低,会通馆最大,出品的印刷书籍也是官营学府首选,只是如果要请会通馆馆主华元清自视甚高,只有用您的名号才能请得动。”魏昌说道。 会通馆的名字朱高燧也听过,南京城绝大部分的书都有会通馆的章。 “那就以我的名义来请华掌柜做客。” 皇帝和太子不允许他用王爷的身份来对付苏源和薛家,朱高燧现在就要证明,即便他不是王爷也能收拾他们。 “常掌柜,我之前一直让你收集苏源和薛岩的罪证,如今可有眉目?” 常茂之急忙从怀中取出了一沓,在他看来有了这些这两家死无葬身之地。 朱高燧一张张看完以后眉头都能凝出水来,苏源的恶行桩桩件件他都有所耳闻,可这薛家是江浙仕宦之家书香门第,没想到高强大院内居然如此肮脏龌龊。 “该死,都该死!” 常茂之也不是庸碌之辈,暗地里花了数万两才买通了应天府差役和苏府管事又用了一些手段,这才将这两家的老底揭了个干净。 可朱高燧思来想去觉得薛家的事如果公之于众,无疑会让百姓与朝廷官员之间产生巨大的鸿沟,自己反而还要给他们擦一下屁股。 朱高燧来到书桌前,铺开纸研好墨便开始写。 “应天丝货行首苏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为廉公府奴一十七载有余。 廉公以其强干招之为婿,然其包藏祸心近狎邪僻,欺行霸市杀妻屠子。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今当披其恶行,揭其虺蜴之心,豺狼之性。” 朱高燧写完看了看,这几个字歪歪扭扭实在难堪,他花了三年蒸汽机都造出来了,偏偏字还是没练好。 “廖叔,去找个代笔的。” “王爷,不如让我儿试试?”周芸说道。 “他能行?” 周芸有些略微费力的将周邵抱在来,周邵不能站立只能跪在书案上,然后提起了笔抄录刚才朱高燧所写。 第一个字刚写完朱高燧就颇感意外,待到全部写完,看着眼前的字迹朱高燧眼神中满是赞叹。 “字字险绝竣逸又浑穆雍容,奇趣灵动古朴典雅。通篇于齐整中求庄和,庄和中求变化,自然流畅逸气横生,好一手猛龙碑。” 张猛龙碑是朱棣最欣赏的一种字体,朱高燧见多了因此也并不陌生,可这周邵才只是五岁,怎一个天才了得。 分明是一个天才,可现在双腿有疾哑口难开,这让朱高燧更多了几分惋惜。 “我继续念,你替我写。” 当见到华元清时,这大名鼎鼎的会通馆馆主居然是一身锦衣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还拄着拐杖。 “洪武朝庶吉士华元清见过赵王爷。” 庶吉士是皇帝身边负责起草旨意的人,只有科举进士才有资格担任,这也足以证明华元清的博学。 “华先生免礼,快请坐。” 华元清虽是会通馆馆主,可一直都以文人自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生意人,因此朱高燧也只能称其为先生。 “王爷召老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华元清问道。 “听闻会通馆的书刻天下闻名,我正好想请华先生帮我刻一卷。” “从科举用书到农园医卜就算是话本也都有现刻,王爷想要印什么支会一声便是,老朽现在就能吩咐人去印。” “都不是。” 朱高燧将刚才周邵所写的那篇递了过去,华元清一字一句看过以后直接将这张纸放在桌子上,并且用杯子压住。 第20章 西游记 “刻书的意义在于为先贤传道,为往圣继学,此等文字若见诸于人岂非导人向恶?”华元清手拄着拐杖略显踌躇。 “平心而论老朽不愿意刻此类文章,但如果是王爷下令,那老朽也只能照办。” “华先生不必当我是王爷,只当我是一个来与您合作的。” “既然如此….”华元清站起身,拿着那张纸走到了朱高燧面前“还请允许老朽封还告辞。” “五万两…” “十万两…” “十五万两!” 朱高燧也没想到华元清这老头子这么执拗居然真的要走,即便是一直加价都没能让他稍慢半步。 “乾坤浩大,日月照鉴分明;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使心用术,果报只在今生;善布浅求,获福休言后世。 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万种强徒,怎似随缘节俭。心行慈善,何须努力看经?意欲损人,空读如来一藏!” 朱高燧想到这华元清是洪武朝进士出身,自诩一代书痴阅览天下典籍,用钱财当然很难打动,这才情急之下喊出了他看《西游记》时最喜欢的一首短词。 果不其然,华元清在听到了一本从来没听说过的书以后站住了脚。 “这所背的是何书,老朽今年六十有四自觉天下典籍即便未读也该有所听过只言片语?” “此书乃是孤卷《西游记》,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读过。” 朱高燧这一点倒是没有胡说八道,西游记虽然在元代已经出现,可那是以杂剧的形式,无论是文辞还是内容都非常单调属于非常小众的书,真正将《西游记》推向文学名着顶峰的作者吴承恩也还有一百多年才能出生。 “杨景贤的杂剧西游记六本二十四出我也有所涉猎,这词的行文可不太像是杂剧。” “一个是杂剧一个小说不可同日而语,若你答应帮我刊印这张纸上的内容,我同样在会通馆刻书《西游记》” “我怎知王爷说的是真是假。” 华元清有这样的疑惑当然也在情理之中,朱高燧自然有办法让他相信。 “周大嫂,麻烦让令郎为我代笔。”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 西游记是朱高燧最喜欢看的一本名着,其中的内容虽然背不下来,但只要能复述一个大概,然后在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一下逻辑,大差不差也能复述下来,毕竟只有他一个人看过原着,里面的内容自然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从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到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 相比元杂剧,这种章回的小说这是自有文字起开天辟地之作,西游记对于明朝人,无异于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华元清坐在椅子上什么神神鬼鬼的听的入迷,魏昌、常茂之以及廖忠同样如此,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昏黑。 周絮毕竟年纪还小,腕力不足,看到他握笔的手已经开始抖动朱高燧果断选择了停止。 “王爷,怎么没了?”华元清有些着急。 “华先生,现在时间可不早了。” 众人一看外面,居然不知不觉已经天黑,可华元清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这只是西游记的前几回而已,只要华先生肯帮忙,后续我全部奉上。” 华元清自己观书无数,这西游记一旦刊印成册定然风靡。 “好我答应了,并且分文不取,刚才你口述的这三篇西游记就当做资费。” “没问题。” 朱高燧心中一喜松了口气。 “这一张纸上的内容能刊印多少就刊印多少,质量可以偏低,但数量一定要多,一天的时间您能作出来多少?” “会通馆有刊匠刻匠油墨匠近四十人,只是一张纸花费不了太多时间,白天加上晚上不眠不休的话两万份总是有的,如果质量上没有要求起码三万份。” 华元清看着朱高燧的表情终于猜到了这位王爷要干什么。 “王爷,你要这么多究竟是想做什么?” “我要让全城都知道苏源是什么样人面兽心的东西。” 为了赶时间华元清带着两份手稿离开,在路上他一边看着西游记手稿一边看着关于苏源的手稿,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发现一本奇书而高兴,还是应该感到害怕。 他年纪毕竟长了一些,阅历也更加丰富,他当然知道这三万份小报散出去的后果。 “苏源完了,会被人的口水淹死!” 华元清的后脊背一阵发凉,好在这纸上所写的全部都是有真凭实据的,有些冤情就连他也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凶手会是南京商户中鼎鼎大名的苏源。 此刻的苏源还沉浸在马上就能大赚一笔的欣喜中,完全不知道已经大祸临头。 常茂之为了不让苏源起疑,主动上门前来拜访。 大明抑商的风气很浓,因此商贾即便身怀巨万也不敢太过露白,只能穿着连农夫都不如的衣服。 可苏府却奢华的很,三间九架的宅邸假山流水还栽种着无数奇花异草,奴仆自廊厦走过,哪怕是朝中重臣也没有这样的阔气。 按照朝廷的规矩,这已经不单单是逾制,可有郑家照应着苏源肆无忌惮。 “常掌柜,准备的怎么样了。”苏源居高临下的问。 “七万匹云锦上午已经装上了货船。” “好,我也已经知会了应天府,他们会在明天早上交易的时候抵达刘家港。 到时候应天府的差役会在暗中等我们信号,只要一拿到钱马上就会将梁道明缉捕归案。” “苏兄,难道你没有想过如果你判断失误会怎样吗?”常茂之突然问。 “判断失误?不存在这种可能,即便是冤枉了梁道明,但只要进了应天府的大牢,他就是海盗!”苏源得意的笑着,屈打成招这件事他做了不是一次两次,轻车熟路。 “凭借苏兄与应天府的关系,那有不是的道理。” 常茂之面上恭维,心中冷笑。 “今天邀常兄来是为了商量一下这笔钱该怎么分。”苏源捏着胡须眼神中透着精光。 “我七万匹云锦,苏兄八万匹,钱难到不是这么分吗?” “自然不能这么分,梁道明下了大牢以后那些云锦毕竟要物归原主,而其中我出力更多一些,所以二八分怎样?” 常茂之的手紧紧抓在椅子的横木上,之前还有几分客气,但现在船还没有起航就漏出了爪牙,如果魏氏绸缎庄倒下以后恐怕很快就会轮到他。 “苏兄在说笑吧。” “常掌柜,那些云锦可还在你的踏坊,一分不花净赚二十万两,这可是一笔好生意,我劝你最好答应。” “看苏兄的架势我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常茂之最后还是选择了释怀,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稳住他,无论什么样的气都得咽下去,让他最后在得意一天。 第21章 报应轮回 三万多份小报全部刊印完以后,朱高燧让常茂之和魏昌将家里和踏坊所有的小工全部出去。 苏源家住的锦绣坊更是重点照顾的对象,趁着半夜挨家挨户的发,有的顺着门缝塞了进去,有的更是包着砖石隔着院墙直接扔进了院子。 月半昏时下人为苏源端来了清水,擦了擦脸换上寝衣就准备休息。 但今晚整个坊里的狗都叫个不停,换做平时苏源绝对不会这么好脾气,但今天特殊,只要天亮他马上就能白赚一百多万两的银子,些许小事也就不在乎了。 可院中时不时传来低语的声音,苏源推门而出。 府里灯火通明,那些下人奴仆没有休息,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府里的事情都做完了吗?”苏源沉声问道。 那些丫鬟和下人纷纷散去各自离开,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老爷,刚才不知道有谁扔进来了一张纸。” “一张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是没事做了吗?” “老爷您自己看…” 苏源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对这些下人管的太宽了,可接过这纸又借着灯笼照明,一开始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可一连看了三遍神情立马慌乱起来。 “这是谁扔进来的,人抓住了没有?” “不知道,天色太黑又是隔墙扔进来的,所以没发现谁干的。” “你去通知下去,府里的要是那个敢做长舌妇,我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苏源将这张纸紧紧攥在手中,应该是有人想要敲诈,唯今之计也只有暂缓处理,万事都需要等天亮做完刘家港那笔生意回过头再来处理。 不过就是想敲诈一笔钱,苏源已经想好了几十种办法,背靠衙门这样的庞然大物还真没几个人敢得罪他。 但苏源还是想的简单的,那些原本要休息的人发现院子里有动静,遂走出门来看了看,只发现院中一张纸。 大明的百姓拿着这小报展开以后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一头雾水,他们中十有六七都大字不识,本是应该休息的时间,可随着一家的门吱吱吖吖打开,半个街巷的人满街上都是拿着互相询问的。 “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一些读过些许书,认识只言片语的开始。 “好像说的是苏家。” 一旁的人知道这老汉眼睛不太好,还把灯笼凑了过去,老汉眯着眼。 “三年前锦绣坊一家生丝商自缢在苏家门口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苏掌柜当时说是这生丝商欠下他一大笔钱,不过人死账消,他还又给了这生丝商妻女一笔安葬费差人送回了老家。” “可不是,官府还给他颁了良善人家的牌子哩。” 这老头子看着纸,一连骂了好几句。 “放屁,狗屁,是苏源为了压价与城外强盗合谋绑了他全家,拿到了生丝又撕了票,人家这才吊死在他家门口。” “上面还说什么了?” “下面这一大篇是周廉,廉公!” 廉公去世也才刚刚五六年的时间而已,整个锦绣坊的人自然记得。 “廉公怎么了?” 老头子刚看完泪忍不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叔您就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这吴叔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将小报上记载的一一道来,一直说到周川一把大火杀妻灭子夺周家产业,听者瞬间群情激愤。 “当年那个籍籍无名的小厮周川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苏源!” “畜生,畜生啊,老夫要生啖你的肉….”有人气的胡子都在抖。 “当年我就觉得那一场大火来的奇怪。” “咱们锦绣坊一开始是个破落坊,是廉公带着我们做绸缎生意,这才有了这锦绣二字。” “莫说咱们锦绣坊,就算是周遭的人有几个没受过周家的恩惠?” “走,咱们去找苏源这条老狗。” 声势浩大,将原本那些已经躺下的人都惊动了,只不过是打听了几句就抄起自家锄头加入了其中。 不止是锦绣坊,周围十几个坊集都发现了这小报,人潮汹涌的朝着锦绣坊苏家汇聚而来。 苏源已经躺下准备休息,可狗叫声越发频繁让人心情急躁。 “相公,今晚这狗怎么叫个不停。”一旁的美妇问道。 “不知道,总感觉有事要发生,最近天干别走了水我在去转一趟。这些下人也需要好生管教一下了,些许小事都做不好。” 苏源穿衣而起,刚推开门府里的管事惊慌失措的跑来。 “何事如此惊慌,府外怎么乱哄哄的。” “刁民,一群刁民聚在了门口,说要为周家满门讨回公道。” “你说什么?” 苏源听完后这才有了慌乱,命令家仆持杖跟在身边,苏源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叫骂的人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人之多。 “去,快从后门走去薛家,去衙门找人来。”苏源急忙喊道。 “老爷后门也被人堵上了。” “走狗洞…快去啊…” 苏府的大门被愤怒的人群冲撞着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苏源口干舌燥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一声,硬木大门轰然倒塌,一群人直接冲入了苏家大宅内。 “你们这群刁民想干什么?”苏源问道。 “想干什么?当然要为廉公一家讨回一个公道。” “对讨回公道!” 见到眼前声势骇人,还有人拿着一张他之前看过的小报,苏源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他现在也只能退一步不敢再激怒这些人。 “咱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这纸上简直是一派胡言,纯属污蔑,不信咱们可以到官府去。” “狗屁官府,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和薛家什么关系?” 苏源慌乱之中让人搬来了一箱子宝钞,然后摆放在众人面前。 “今日大家卖我一个面子,这些宝钞随便拿,改日我一定亲自解释,这是有人在陷害我啊。” “陷害你?周兴,你可还认识我?” 人群中一个女子摘下了罩在头上的面纱,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小姐?是大小姐吗?”吴老汉试探的问。 “吴叔是我,那场大火是老管家拼命把我救出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露头,只能在城中苟活着。” “丫头,丫头啊,这几年吃苦了吧。” 几个字戳进了周芸的心窝,一头扑在了吴老汉的怀里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跟了你爷爷一辈子你连我都信不过?你早该来的,老叔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 一旁的老汉也擦了擦眼,一把年纪抄起手里的锄头直接砸在了苏源的头上。 “老汉今天活劈了你。” 苏源啊的一声捂着头倒在地上,看着手上的血苏源也彻底失去了理智。 “打死他!” 人群中不知道谁呼喊了一声,这些人的怒火被周芸一下子点燃,踹翻了装满宝钞的箱子冲入了府内。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打死算我的!” 苏源朝着身边的恶仆下了命令,可这些恶仆哪里能挡住愤怒的人群。 苏府一团火光冲天,正如当年周家的一场大火,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第22章 动乱 整个南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而皇帝就在蛛网的中心,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紫禁城的城墙上,朱棣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左手拿着朱高燧写的小报,右手捏着胡须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身旁站着一个黑衣和尚,即便背着手依然在不停的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老和尚,如今是宵禁时间,这些人聚在一处杀人放火,我大明的民风什么时候这么彪悍了。”朱棣问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民心不可欺。” “不见得吧,我怎么觉得这些人是被老三鼓动起来的。”朱棣晃了晃手里的纸“这小子阳奉阴违,再三警告都不管用,真当我不敢收拾他?” “民愤就像是暗流,堵只能堵一时,一旦决堤黄泛千里江河日下,堵不如疏,倒不如开一个开口子。还请陛下戒怒,今夜过后他们还是最好的百姓。” 朱棣扭头望向了老和尚,眼神锋利如刀,但老和尚的双目却像深潭一般平静。 “戒怒?你觉得朕想杀了他们?挥刀向自己的百姓,朕难道是昏君吗?笑话!” 老和尚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口诵阿弥陀佛然后转身离开,天下人都害怕皇帝的威严,可其中并不包括他,他太了解皇帝了。 “杀一儆百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看到老和尚远去的背影,朱棣低声自语,然后朝着暗处挥了挥手。 当薛岩知道苏家被一群刁民围攻的时候率领着近百个衙役赶来,苏源是薛家最大的一个钱袋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可当他来到的时候才发现苏家已经一片狼藉。 “来人将为首的几个刁民和这闹事的恶妇给我抓起来。” 薛岩直接下令抓人,可几个老头子挡在周芸面前。 “薛家就是苏源的后台,就是这些狗官帮着他鱼肉乡里助纣为虐。” “狗官,我跟你拼了!” 薛岩也没想到往日里唯唯诺诺的小老百姓在这个时候居然敢反抗官府,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锦绣坊的人越来越多,足有三四千之数,巷子里喊打喊声不绝于耳。 他们都是统治者眼中的升斗小民,也不懂什么国政大策,他们只相信自己所亲身经历的。 洪武年的时候皇帝陛下虽然动辄数以万计的杀人,可杀得都是达官显贵,街面上人头滚滚,坊市里的日子却安稳的很,虽然时不时会听两耳朵文人骂朱皇帝是独夫,可他们碗里还能见到几片油汪汪的肥肉片子。 建文皇帝登基以后杀的人少了,天下太平很多人歌颂太平祥和,但柴米油盐所有的东西都在涨价,豪门大户的恶奴欺压坊里屡见不鲜。 但他们只是平民又能怎么办?唯有忍着,几千年来哪一朝的百姓不是忍过来的? 可今晚所有的愤怒似乎找到了宣泄口,这些穿着官差衣服的人是如此的可恶,当有一人开始反抗时就像点燃了火把的火种! 薛岩看着身边的差役一个个的被打倒在地,急忙策马回府,但四面八方全部都是人也一直追到了薛府! 薛府的名声比起苏源好不了多少,只不过薛家有人担任布政司按察使,府上又有不少人在朝中各个衙门为官,但凡敢反抗的几乎都在大狱之中。 可从苏源开始朱高燧凭借小报点燃了人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愤怒,这是一种能够蔓延的情绪,面对这扇用人血染成的朱门,有人毫不犹豫的冲杀了进去。 有了第一个人,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南京城今夜都并不安宁,五城兵马司的人全副武装手持武器列队已经将锦绣坊包围的水泄不通。 就在他们准备冲入锦绣坊解救薛家的时候,朱高燧就站在前往锦绣坊的廉桥上。 “赵王爷,末将收到将令锦绣坊有人做乱特来平叛,还请将路让开!” “如果我说不呢?” 梁道明直接站在了朱高燧的面前,和廖忠一左一右保护着朱高燧。 “廖叔..” “王爷不用担心我,我年轻时也是跟着中山王上过战场的老兵。” 这五城兵马司的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下了命令。 “冲过去,记住不要伤到赵王爷!” 梁道明力大无穷,直接将最先冲上来的甲士掀翻在地,而廖忠平时不显山露水同样身手不凡,夺过一把磨扎大砍刀用刀背一连砍翻了数人。 但五城兵马司足有数千人,哪里是他们两个所能挡住。 混乱中朱高燧有人拉了他一把,朱高燧知道,如果今天自己让开这条路,锦绣坊恐怕要被血洗也不一定。 “老子不走…” 朱高燧一边挣扎着一边怒喊着,可一回头却看到了一个瘦高的人,手提着剑。 “就算不走也别死在这里。” “老二?”朱高燧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得欣喜若狂。 “整个南京都被你搅得不安宁,你可真有本事,你是真不知道咱爹的脾气吗?” 朱高煦把朱高燧拉到了身边,还顺势将两人揣倒。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要守在这里。” 朱高燧心里也没底,他放了一把火,不单单会烧到别人,同样很有可能会连累到自己。 “见过汉王爷!” 汉王朱高煦自幼在军中长大,一路奉天靖难,在整个大明军队中拥有极高的威望,五城兵马司一看到汉王立刻开始后撤。 “今晚我能救你,咱爹哪儿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吧。” 汉王站在了廉桥上,他没有给五城兵马司的人下令,可却用行动表达了他的立场。 “老三,老三呢?赵王爷在哪里。” 朱高燧看到一个胖子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除了太子爷还有谁。 见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居然对赵王动了武,朱高炽心头怒火中烧。 “你给我滚下马来!”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战战兢兢的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他收到了平反的旨意,但现在有这三位爷挡在石桥上,进退两难。 “老三啊老三,你闯祸了,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现在怎么收场。” 太子爷在听到锦绣坊暴乱,赵王爷甚至也卷在其中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匆匆跑来一口气都未停歇。 “你们说了不允许我用自己身份对付他们,我也按你们说的做了,不过今晚之后不会再有苏源和薛家了。” 太子爷本是宽厚之人,可现在心中有一团火又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撒,看到刚才被打倒的士卒正在努力的爬起来,走过去一脚踢到了河里。 “呼…心情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老二,你不拦着老三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太子爷语气中非常不满。 “我拦了,没拦住。” “你们两个你知不知道忤逆皇帝是个下什么下场?”朱高炽摇摇头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 “咱爹当年决定起兵靖难时,府上的于逢辰杜奇曾以死相劝,苦谏咱爹要守节,咱爹都没留他活过当天晚上,他们一家老小全部陪葬,为了怕有漏网之鱼,让我亲自盯着行刑。 这俩人一个是咱爹的二十多年的至交密友,一个是咱爹最欣赏的文人。” 朱元璋杀起人来从不心慈手软,朱棣耳濡目染自然同样如此。 “你要走就走要留就留,我最烦的就是说教。”汉王有些不耐烦。 “得了,今天咱哥仨算是和老头子杠上了。” 朱高炽说完也撩起衣摆,找了块靠着石桥护栏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有着两位大哥,朱高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可怕的,胳膊一手勾着一个搭在肩膀上。 第23章 父与子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锦绣坊内没有了任何动静,只留下了两座被焚毁的宅子。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也该进宫请罪了。” 朱高燧站起来耸了耸肩膀和腰,干坐了一晚上就算他是个大小伙子也有些吃不消。 “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和老二去咱娘那儿给你吹吹风,老爷子是个顺毛驴你千万别顶着来,充其量挨一顿骂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二汉王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老大一起去了皇宫,朱高燧内心有几分感动,这是给他打前站去了。 就在朱高燧也准备离开时,周芸和几个老头子从锦绣坊走了出来。 “周大姐你这是...” “王爷,我知道我们惹了祸,是杀是剐我都认了,我会向官府认罪伏法一切都是我一人指使,只希望王爷能照拂一下我儿。” 周芸居然要替朱高燧顶罪。 “胡闹,我犯的事不是你能承担的。” 可周芸根本不听,与几个老头一起走向了五城兵马司。 “犯妇周芸,向将军认罪….\\\" 朱高燧眼睁睁的看着周芸被带走,可他却无能为力。 “老梁,廖叔你们先回去吧,我得进宫一趟。”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震动了整个南京城,朱高燧知道皇帝肯定在等着他去解释。 龙案后的皇帝正在看着奏折,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愤怒,总之平静的有些可怕。 “儿臣向陛下请罪。”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朱棣只是余光瞟了一眼,然后将手中的折子翻到了下一页。 “儿臣朱高燧向陛下请罪。” “皇帝没听见,你大声点!” 朱高燧一次又一次的提高声音,可皇帝始终不为所动,直到朱高燧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了请罪。 朱高燧内心是崩溃的,他很想站起来喊一句老子不干了,可最终还是没这个胆量。 感觉到了火候朱棣才放下了奏章,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朱高燧面前。 “你请什么罪,应该是我向你请罪啊,要是哪天一个不留神我把你惹毛了,你不得带个几万人把我这紫禁城一把火给烧了?不如今天这个位子就让给你来坐,省的以后你麻烦。” 对于自己老爹阴阳怪气的话风朱高燧已经习惯了,朱高燧不敢回答只能把头埋在地上。 耳听得骂的越来越难难听,什么刺耳说什么,什么扎肺管子说什么,朱高燧也有些崩不住了,连跪都不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摆烂。 “你看看你的那些大臣把百姓都欺负成什么样了,杀人放火逼良为娼的还能步步高升;暗中勾结商贾欺行霸市,一个小小的商户手上就沾着几十条人命,居然还能活的这么逍遥? 如果我那些小报上都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引起公愤?我还是照顾皇帝的面子搂着写,没有把他们的丑事全抖搂出来。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官府衙门给他们做不了主,还不允许他们自己反抗? 如果都要做顺民,那当初建文削藩的时候咱们乖乖束手就擒就是了,还靖的什么难?造那家的反?” 朱高燧也来了脾气,疯狂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可这几句话吓得内侍大太监王景宏浑身哆嗦。 “赵王爷,赵王爷,奴婢求求您您不要再说了。” 朱棣也没想到朱高燧敢这么顶撞他,此刻就像被触怒的狮子一般。 “好啊,这天下都说都说我是叔叔造了侄子的反,还真是有造反的爹就有忤逆的种!” “如果做应该做的,做我自己认为对的都是忤逆,那我就是忤逆。你为了这个位置一味的绥靖一味的妥协,可付出代价的是无数个像周芸周絮这样的可怜人。” 朱棣被朱高燧顶撞的有些恼火,直接喊来了侍卫。 “来人,叉出去!” “赵王爷您先回府休息,奴婢求您回府以后一定要写请罪的折子。”大太监王景宏一边搀扶着朱高燧,一边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王耳朵,朕让你把他叉出去不是请出去,什么是叉出去需要朕教你吗?你是猪脑子吗?” 几根水火大棒叉着朱高燧抬出了奉天殿,可正面就撞见了鸾驾,驾上一绝美宫妇娥眉微簇。 “放肆,还不放下。” 太子爷和汉王急忙上前去扶了一把。 “怎么几句骂都忍不了。”太子爷责备了几句。 “我不是忍不了,是骂的太难听了。”朱高燧也是一脸愤愤不平。 “高燧,你没事吧。” 这宫妇看着朱高燧满脸的怜惜。 “娘,我刚才是被人叉出来的,我就不要脸吗?” 朱高燧眼含泪花声情并茂,每个小儿子都是母亲的心尖肉,这与年龄无关。 见到老三这样模样徐皇后也有些生气了。 “老大老二,等下你爹要是处罚高燧,你俩就一块陪他受罚,谁让你们是兄弟,连自己的弟弟都护不住都该罚。” 把朱高燧叉出去以后,朱棣接到了纪纲的密报,足有厚厚的一沓。 “陛下,这是薛家诸多不法事的一部分而已,桩桩件件具有证据。” “薛平南,喜养恶犬,常断其米粮三日,逐之入山野,犬以人为猎,南视为奇趣。过往农户丧命犬口者一十三人,告之应天府,判为山中野兽袭人!” 朱棣将一张纸直接扔到了一边。 “薛正年五十有三喜幼女,或绑或偷或买入少龄幼女二十一人,豢养如畜以泄私欲,尝酒后挞凌,暴毙者七人尸投府后枯井。” “畜生!” 朱棣越看越觉得心惊,越看越觉得怒不可遏。 “这些都是谁给你的?” “赵王府管家廖忠,这是赵王爷收集到的薛府罪证,但赵王以为若公之于众恐至百姓越发仇恨官府激起民变,所以截留未发,还有一部分是我从苏源和薛岩口中审问出来的。” “这两人还活着?”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只剩下了半条命。”纪纲回答道。 “治好,一定要治好,让御医去不管用什么药都给朕治好。”朱棣把手里的纸团在一起紧紧拧着“朕要亲自活剐了他们!” 皇帝也知道建文朝留下的官吏中多有不法事,可从未想过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想想刚才被自己喝骂的朱高燧有些后悔。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现在才呈上来?” 朱棣这问题让纪纲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审讯完之后就匆匆前来,刚才在门口还听到了父子俩人吵架。 “怪不得老三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都是你办事不利,让我冤枉了老三害我父子生隙,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遵旨!” 纪纲头都有些大了,自己这些年办事战战兢兢唯恐稍有懈怠,可每次卷入赵王的事情中都会领到一顿军棍。 “对付这群江浙仕宦也要尽快。” 朱棣很早就开始着手对付类似薛家这样的家族,只不过担心江山不稳一直未能快刀斩乱麻。 “妙云?你怎么来了!” 见到徐皇后,朱棣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你又骂高燧了?还在大庭广众把他叉了出去,他好歹都是藩王,你这么做让他颜面何存?” 徐妙云说着就低声的抽泣起来,头上的金步摇也在不停的颤动着,显然是真的伤了心。 “这小子顶撞我,我也是一时动了肝火。”朱棣赶紧搂住了皇后的肩膀。 “他们几个还年轻,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悉心教导就好,何必如此呢?” “老三这次还真没做错,我想对付这群江浙仕宦大家很久了,但投鼠忌器一直没有动手。 老三这一出手就不止让薛家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让其他江浙世家说不出半点不是。 我没做到的事情被他做完了,这小子干得漂亮啊。” 他自己江山刚刚坐稳,这群江浙世家占据着朝野各个重要的位置又结党成群,他最怕的就是一个处理不好导致与他们彻底翻脸,届时又是一场兵灾。 可昨晚这一幕没有皇室的人参与,从头到尾都是锦绣坊的人在为一个叫周廉的人报仇。 “我也想夸他几句,你看看良种、蒸汽机,哪一件不是千秋大计的事情。可我看到这小子就忍不住想骂他,明明这么聪明却天天装着脑疾不肯上朝。” “那这次是你错了?”徐妙云揪住了问题的关键。 “我是骂错人了但我不认错,坚决不认,你没看三个小王八蛋昨天晚上合起伙来造老子的反啊,当老子的岂能向儿子低头。”朱棣也只有在皇后面前才能露出来几分傲娇。 “这三个孩子是难得的诚孝,高炽仁厚,高煦勇武,高燧聪敏。你翻翻史书,哪一个不是为了争夺皇位手足相残打的头破血流,哪有想像我们家这样兄友弟恭的,你还不知足。” “那是因为那些皇帝没有像朕一样,有一个持家有道教子有方的皇后。”朱棣得意的说道。 “你是当爹的,教训一下儿子也是天经地义,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朱高燧以为老娘在为自己出气,他自然没想到皇后已经被他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了,立场实在不坚定。 哄走了徐皇后朱棣松了口气,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太子一个汉王。 “我这辈子就怕两个人,一个是我爹,一个是你娘。”朱棣掰着指头说道。 第24章 国朝医圣 回到府上的时候廖忠正在哄周絮吃东西,可琳琅满目的糕点周絮看都不看一眼,一直盯着门外也不说话。 朱高燧对于周絮有一种特殊的怜爱,在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如此沉稳,口不能言脚不能行却练得了一手好字,母亲彻夜未归他也不吵不闹懂事的让人心疼。 “周絮,你稍微吃点东西,我把你们周家的东西重新拿回来了,等你母亲忙过这几天就回来与你团聚。” 周絮天真纯澈的眼神望向了朱高燧,生怕他是在骗自己。 “你放心吧,等你母亲回来看到你不吃不喝饿瘦的话该有多心疼。” 周絮这才用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这糕点里放着蜂蜜和葡萄干,香甜可口。 趁着周絮吃东西,廖忠这才找到空闲问道: “王爷,到了宫里没事吧?”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我和我爹吵了一架,我是被人从奉天殿叉出来的。” 提起这件事朱高燧就来气,自己好歹是一个亲王,可皇帝一点脸都不给他留。 如果不是遇上他老娘,按他老爹的尿性可能一直会被叉到午门外,那才是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儿的丢人。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否则越想越觉得丢人,换个有志气的人回来估计能直接上吊,好在朱高燧脸皮比较厚。 “廖叔,你去告诉常茂之和魏昌,苏源踏坊里的那些丝绸看好了,等下我要带周絮去一个地方。” 乘着赵王府的马车,朱高燧带着周絮朝着城外而去。 车上周絮虽不会说话却投去了疑问的目光,朱高燧揉了揉他的头。 “我是带你去看病的,你的一生还很长,现在就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会错过很多精彩。” “我知道你娘带你看过很多大夫,但我今天带你看的这位可不同,那可是公认的国朝医圣。” 玄武湖旁有一座不大的草庐,马车停在草庐边,朱高燧将周絮背在背上推开了草庐的简易的柴门。 “戴翁,戴翁?” 喊了几声没人,朱高燧便背着周絮前往了草庐后的玄武湖。 果不其然,玄武湖的岸边两个坐着两个带着斗笠的老翁,其中一人头发稀松连簪子都别不住,满脸老年斑。 另外一个穿着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还在对着远处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故有南京城有龙蟠虎踞之说。你在看这皇宫,北枕钟山支脉富贵山,南临秦淮河,既得水运方便,又与南京城紧密相联,合乎风水术所追求的阳宅,背山、面水、向阳。”老道士说道。 “青田先生真不愧是一代奇人。” “青田先生的能耐自是不必说,其中我们道家这一支也出了不少力,南京现在虽然位于钟山龙头之前的风水宝地上,可这一带原本是燕雀湖,地势低洼。 高皇帝调集几十万民工来填湖,迁三山以填燕雀,数年都未填满。 后来是贫道的师兄提议,把住在湖边的一个叫田德满的老汉投入湖中,作为填得满的吉兆。 果然第二年开春燕雀湖就成为了平地,田德满这老汉沾了我师兄的光,被高皇帝下令封了神。” 两个年过八十的老头子还慷慨激昂的指点江山,完全不知道朱高燧已经来到了他们身旁。 “戴翁,您老别听这老神棍胡说八道。” 朱高燧也不知道这老神棍到底是什么价值观,为了个吉兆把人投河淹死,居然还觉得自己做了好事? “赵王爷来了?” 朱高燧毕竟是亲王,朝中的人无论是不是能看上都会有起码得礼节,可这戴翁却只是笑了笑,坐在地上也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另外一个老神棍道士名叫袁珙,见到朱高燧以后满脸嫌弃还冷哼了一声。 “小子我哪里胡说八道了,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出一个一二三,老道带你去找你爹评理。” “你吹嘘南京地理如何皇宫地理又如何,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我不懂,但我略微懂一些选址,你看哪是什么地方。” 朱高燧用手一指远处一座高低起伏的大山问道。 “哪里是紫金山,有金陵毓秀的美名,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紫金山与两峰若连在一起则形如巨龙,山、水、城浑然一体,高皇帝的陵墓就在紫金山玩珠峰下。”袁珙捏着胡须略显得意显摆着自己的见识。 “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轰到紫禁城。” 朱高燧一句话说罢,袁珙望着远处的地形观察了一番。 皇宫所在的地方是风水宝地无疑,也被各种传说神话了的地方,可好像所有人都忽略了皇宫毗邻城外且地势低洼,整个南京城的制高点在城外紫金山上! 只要占住紫金山,那便能居高临下的对整个南京城形成绝对的压制,放在平日很难起眼,可一旦战争降临这巨大的缺陷就会爆露出来。 老道士最后眼皮子都在跳,朱高燧说的没错,如果让皇帝知道了恐怕建皇宫的这个人绝对逃不掉一死。 “你这老道士越修行越回去了,被一个后生小子三句两句就能乱了心。”戴翁呵呵的笑着。 “赵王是来看病的吧。” “戴翁明察秋毫。” 看到戴翁准备起身,朱高燧将周絮放在地上后恭恭敬敬的搀扶着老人。 如果顶撞了皇帝,他老爹不会拿他怎么样,如果把眼前这两位惹毛了后果极其严重! 戴翁的手按在了周絮的脉搏上,闭着眼睛把脉的样子像极了在睡觉,随后又用针在周絮的腿上刺了一下。 “孩子疼吗?” 周絮点了点。 “戴翁怎么样,这孩子还能站起来吗?”朱高燧急忙问道。 “有些希望但很渺茫只能试试,这他暂时留在我这里,每日针灸通络。 你再去太医院取些药来,熟地、山楂、鹿角胶、牛膝、茯苓、黄精、茺蔚子、猪苓、丹皮、肉苁蓉各二两,当归一两三钱。所有的药共研至极细碎末,炼蜜为丸。” 朱高燧对眼前的老人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只要能开出来方子那就有救,毕竟中医是出了名的能创造奇迹。 “戴翁,这孩子今年五岁了还不会说话。” 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轰到紫禁城。袁珙还沉浸在刚才朱高燧所说的话里,可一扭头突然看到了周絮。 “好一个灵性的孩子。” 袁珙端着周絮的脸,看了又看,一双老手在周絮身上摸来摸去眼神发亮。 朱高燧从马上摔落以后也受到过过这样的待遇,当时这老神棍在自己身上乱摸,朱高燧就把他当成了猥亵,一拳打掉了老家伙两颗老牙。 也就是那一次他被朱棣打了一个皮开肉绽,后来才知道袁珙这老神棍是相师,天下第一相师! “他的哑疾我倒是能治,但我和你小子很不对付。”袁珙冷哼了一声。 “老神仙,您和我计较什么,我吃过的盐还没您走过的桥长,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给您老道歉赔罪这总成了吧。” 朱高燧说道歉就道歉,老家伙都八十多了,再撑几年妥妥的人瑞,道个歉不算丢人。 “好小子挺光棍,这孩子天生骨骼清奇性命灵透,可惜名字道破天机,命如絮轻,五岁不能言这是老天的惩罚。” 听着老神棍又开始故弄玄虚,朱高燧表情和吃了shi一样难看。 “得得得,我是带他来治病的不是来算卦的,麻烦您给戴翁腾个地儿。” 朱高燧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不信什么命数,可戴翁却笑着说道: “医卜在很多时候都是相通的,你什么时候见过这老道士的话错过?” 最后朱高燧还是把周絮留在了这里,天下如果有一个人能治好他,也只有这位国朝圣手戴翁戴思恭了! 朱高燧听他老子说过戴思恭的厉害,老头子出身医学世家子弟,其父戴士尧为一代名医,幼承父业又向朱丹溪学习医术二十余年,后入朝被高皇帝征为御医授迪功郎。 高皇帝朱元璋得病,久治不愈后下令逮捕医官,唯独放过了戴思恭依然重用。 这位年过八旬的国朝医圣从元末一直到永乐朝,历经四帝,其医术精湛为开派祖师级别的存在,因此朱高燧自然信得过。 第25章 求情 安顿好了周絮以后就该想办法去救周芸,不管怎么说,锦绣坊那天晚上确实发生了暴乱,而周芸怎么看都是罪魁祸首,又或者是用来顶罪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就在朱高燧为难的时候,朱高炽大腹便便的走来,太子爷属于每见一次就胖一圈的人。 “太子爷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朱高燧谄媚的跑过来,搀扶着太子爷落座。 “无事献殷勤。”太子爷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无事,当然有事了。” “是周芸吧。”太子爷早就猜到了朱高燧想干什么。 “太子爷明鉴,这周芸是个可怜人,人家报官的时候你们官商相护,人家自己报仇了你们又把她抓了起来,左右都不行,这不是要把好人逼死吗?” 太子爷用手指了指朱高燧笑了笑,对这个连皇帝都敢顶撞的兄弟有些无可奈何。 “像薛家这样的情况毕竟只是少数,以后你可不能胡来。” 朱高燧把太子爷说的这句话当成了在讲条件,现在的他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下不为例,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小报上交给咱爹和你,如果用的好这抵得上十万大军!” “我们要这东西做什么,治理国家靠的是正道。” 太子爷以为朱高燧是想让他和皇帝用同样的方式去对付其他江浙世家,于是摇了摇头。 “报纸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但总体来说利大于弊,我们以做成每周发行一次的形式。 周报每七天一刊,登载天下奇闻、文人轶事、坊里趣闻等等,我大明百姓消遣方式匮乏,这南京周报定能丰富日常。 其他不用讲,也可以专门留下一版时政要略,这施政要略可以让天下百姓了解到朝廷的动向了解到陛下的意图,让天下百姓都参与到家国大事中来,上下一心,不至于’上御民而万姓不知‘。” 朱高燧有些着急,没有见识过舆论强大的人很难想象这一张纸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或许是被朱高燧说动,太子爷听完觉得确实有可行之道。 如果换做以前,这报纸历朝未有太子爷会非常谨慎,可有之前贡献的良种和蒸汽机的先例,事实也证明了朱高燧所言不虚,因此他才愿意一试。 “有没有具体施行之法。” “廖叔,你去把华先生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廖忠也知道这是要把华元清推荐给太子爷,因此也不敢有半分耽搁,两人并未等多久,车马就返回了赵王府。 华元清知道自己要见到太子爷时面色红润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赵王爷只是一地藩王,可太子爷是未来的储君,以后的皇上! 华元清原本就在宫内待过对规矩都懂,见到太子爷以后不敢有丝毫逾矩,恭恭敬敬的行礼。 “洪武朝迪功郎华元清见过太子爷,见过赵王爷。” “在我家没那么多规矩,华先生快入座。” 华元清上了年纪,原本廖忠想要搀扶他一把,可华元清却坚持自己起身,决计不肯给太子爷留下年老不堪用的印象。 “华先生,会通馆是南京城最大的刻书场了,像这种小报一日能做多少?”太子爷问道。 “若是太子爷有令,我会通馆可再募集更多的刻匠油墨匠,一日十万份。” 朱高燧心中暗自感慨,果然赵王的身份不能跟太子相比,太子爷还没吩咐这老贼就要招兵买马一天印十万份,他口干舌燥才能印三万份,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今天和昨天可不一样,不能只要求数量,这小报需要重新装裱排版,刊印质量和纸张质量甚至要比一般的书籍更好,七天刊印一次,至于名号就叫南京周报。 像一些文人诗词文章或者青楼趣事可以单取出来列为一报,就叫南京娱报,我的西游记可以刊登在娱报上。”朱高燧说道。 “没问题!” 看到华元清见到太子激动的那样,让他倾家荡产都一定乐在其中。 “华先生但是有一点,这报纸以后归属于朝廷所有,所有要刊印的内容都必须先上报朝廷,经过核准以后才能见诸于众。” 太子爷朱高炽外表忠厚可胸有锦绣,若是不能控制住源头,薛家苏家这样的事一定会二度上演。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华元清没有拒绝,只要能得到重用就算是搭进去再多钱也无妨。 “当然也不会让华先生白忙活,我会进宫将赵王与华先生所言呈禀陛下,并与工部商议以后拟建稽考司,由华先生担任主事一职。” 华元清读书多年修身养性,本以为自己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没想到此刻欣喜溢于言表,连忙叩谢。 “多谢太子,多谢赵王!” “现在说谢言之尚早,具体能不能行,还需要看圣意。” 华元清年轻的时候以迪功郎入宫,想要求取功名于仕途上有所晋升,遭到了十几年冷遇让他心灰意冷的离开。可他又不想成为商人,这才创办了会通馆,没曾想如今老来仕途却找上了门。 把心情激动的华元清送走,南京周报的事情也算是敲定了。 “这报纸我也算是大功一件吧。”朱高燧若有所指。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让我放了周芸?这可不是我说了算,要大诰裁定她的罪过。” “好好好,大明律定罪我没有意见,只是我想听听太子爷的意见,你觉得会怎么判?”朱高燧拐弯抹角的问。 “所有律法的存在都是为了惩恶扬善,如果让我判,这周芸不但杀人无罪而且杀贼有功。”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朱高燧才算是松了口气,大诰的条例是死的,但用的人是活的,何况皇帝和太子爷有阐释大明律的权利。 对于自己这个大哥,朱高燧自然是佩服的很,无怪最后能得到仁宗之名万古流芳。 第26章 一等义民 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章,里面还夹着一张锦绣坊暴乱时的小报。 “老三以前倒是有些小聪明,怎么自从马上摔下以后做的事一件比一件让人刮目相看。” “您不是也找袁道长给他看过相了吗?袁道长说的三弟命格古怪,富贵之极命掌巨变乃神人天授。”太子回答道。 “这报纸是个好东西,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朱棣说完以后扔过去两封折子。 “这是刑部会同内阁商议后上的折子,你选一个。” 太子爷朱高炽打开以后看了看,两份折子说的是同一件事锦绣坊的暴动,可处理的办法却截然不同。 其中一封与朱高炽的看法不谋而合,杀人无罪杀贼有功! 第二封却直接将其定性成了民变,对于民变大诰自然也有处理的办法,诛九族! 朱高炽没有立马选择而是反复衡量了许久,他答应老三救周芸,可按照他对于皇帝了解来权衡利弊后,朱高炽选择了第二封。 “陛下若是想杀一儆百安抚江浙仕宦,民变是最好的办法了。” 朱棣一眼就看破了朱高炽的心思。 “想救人就救人,咱们父子若是相疑那就太没意思了。” “父皇明察秋毫。” 太子朱高炽之所以这么选,是因为他已经猜到了皇帝最后会如何抉择,如果自己做的总是对的,对于皇帝的权威是一种挑战。 “内阁的人和刑部的人商议以后已经提出了解决办法,开堂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周芸无罪开释,这苏源本为周氏家奴,强夺的周氏财产也会全部交还给周芸。 但是苏源所加害的那些苦主如若家里还有人,需好生安养,安家的费用也从苏源的家产中取出来。 薛岩剥皮实草,薛家几名首恶以及三代午门斩首警戒百官,女性刺配徙千里。 还有这个周廉人确实不错,虽为商贾却仁义一方,赈济灾民修桥补路,刑部拟追封为一等义民,给冠带禄五百石,授官七品,有司立牌坊。” 朱棣叉着腰,周芸无罪是刑部和内阁商议的,但这个周廉却是他临时起意,这也算是看在了老三的面子上。 “我这么处理,老三总该不会又说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了吧。” “皇帝圣明。” 很快周芸便从大牢中放了出来,锦绣坊鞭炮齐鸣,周芸站在早已经是废墟的周家老宅泣不成声。 “官府将苏氏踏坊的存货和家产都判给了你,周家兴盛指日可待啊。”魏昌说道。 除了魏昌、常茂之,整个南京城所有绸缎庄的掌柜都来到了锦绣坊欢庆,五年来盘踞在丝货行的恶霸终于被打倒,这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好事。 “以后还需要仰赖诸位长辈扶持。”周芸向魏昌等人行了一礼。 廉公桥上锣鼓喧天,一派依仗有序的通过石桥最后来在了周芸面前。 “周芸接旨。” “草民周芸叩问圣躬万安。” “朕安!” 躲在人群中的朱高燧也没想到居然是王耳朵亲自来宣旨,王耳朵是内官之首,就算是当朝一二品大员见到也得恭恭敬敬,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朱高燧知道,这是他老子知道冤枉了自己又拉不下脸来道歉,所以才换一种补偿的方式。 “周廉虽为商贾然仁义一方,赈济灾民修桥补路,现追封为一等义民,给冠带,授官七品,立牌坊。” 王景宏宣旨以后,身旁几个太监一人端着服饰,另有人抬着一等义民的匾额。 “万岁,万岁….” 今日来到锦绣坊的人中大部分都是商贾,不知谁呼喊了第一声,整个人群中都开始山呼万岁。 商户从古至今都是最下等的身份,明明他们拥资百万,可身份地位连一个填不饱肚子的老农都不如,可刚才短短几句圣旨却在他们脑海掀起惊天波澜。 “官家给了匾,还给了品秩….\\\" 有些年长的甚至擦着眼泪,原来商贾能获得义民还有冠带,这块匾额不单单属于周家,同样也让他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商户的尊严。 皇位更迭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可如今这些商户切实感受到了大明的天变了! 今日之后,整个南京城的商户都会争传一件事,那就是商户成了一等义民! 王耳朵宣完旨意以后就离开了锦绣坊,只剩下了商户们议论纷纷。 “我记得咱们安定坊有路年久失修,到处是坑洞,你回去派人去砖瓦行选好石料,明天,不现在就开始补。”一人说道。 “赵兄等等,我也住在安定坊,这修路的事情一定要有我一份。” “不不不这可不行,生意上的事我能让一下你,但这件事没得商量。” 商贾被压抑的太久,这一等义民的匾额就像是一道光,让他们看到了他们也有昂首挺胸的希望! 一头发花白的人也在做着艰难的决定,他做生意锱铢必较,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下了决心。 “咱们五柳坊和白石坊婚嫁很多,但出行却被河道所阻颇为不便,你去库中支取六千两搭一座石桥。” 一旁的人朝着老头拱了拱手笑道: “您老铁公鸡了一辈子,如今黄土到了眉毛舍得花钱了?” “如果能和廉公一样荫蔽子孙,散些家财算什么?” 就算朱高燧聪明绝顶拥有远超这个时代几百年的视角,都没有想到只是因为一次七品义民的嘉奖,会连带出这么多的反应。 当然皇帝自己也没想到,因为这只不过是他对自己儿子一次变相的妥协而已。 朱高燧不想自己的身份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只是私下和周芸见了。 “周家的产业重新回到你的手里,周絮也被我送到了一位国朝圣手哪里医治。” “多谢王爷再造之恩,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见到周芸又要磕头,朱高燧有些无奈将她拦住。 “我与周絮这孩子比较投缘吧,只要有一分可能我也会尽全部努力。” “王爷,苏氏踏坊里的云锦我已经让魏掌柜帮忙全部装船,不如就能运到刘家港。” 朱高燧点了点头没有反对,这样一来最大的两宗货物丝绸和瓷器就已经全部备齐,剩下的就简单很多。 “魏掌柜,这蒸汽纺织机可好用?”朱高燧突然问道。 “较之之前,纺织速度确实快了八倍有余啊。” 魏昌脸上都笑开了花,这笔生意怎么看怎么划算。 “快了八倍?”一旁的常茂之有些惊讶“魏掌柜可否让我也去观摩一下?” 魏昌原本想要拒绝,毕竟也算得上是商业机密,可朱高燧却替他答应下来。 “不止是你,所有的丝货同行都可以前去,蒸汽纺织机代替原始的人力纺织机已经是必然,一年的时间内蒸汽机纺织机就会普及。” “可纺织效率提升,但南京每年需要的丝绸只有这么多。” 常茂之提出了自己的担忧,毕竟就在几天前,他才刚刚体验了一把被货物积压到死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你放心,不要担心丝绸多了没地方卖。” 朱高燧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几个人算是心知肚明。 旁人不敢违背海禁的命令,但皇帝给朱高燧开了一口子,朱高燧会让他爹看到透过这个口子他能创造多大的财富,何况丝绸在这个时代永远不缺乏买家。 现在的商户地位低下,朱高燧也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试图扭转这样的局面,毕竟商业对社会的推动力,远比农业要更加强有力。 常茂之如今也非常庆幸自己今天的选择,他亲眼见到了苏家和薛家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的。 哪天夜里,这两家的人如果被当场打死了,那就也白死了,而活下来的人还不如死了! 周芸、魏昌、常茂之三个人被捆绑在了一起,以朱高燧为核心,一个制霸全球的商会有了最初的规模。 第27章 报纸 会通馆这几日每天都是灯火通明,排版、上墨、印刷、阴干,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华元清精神奕奕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忙碌的匠人觉得自己越发年轻,如今他可不是什么商人,而是报业稽考司正六品的主事。 “老爷,这几版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一个下人取过来五份不同样式的报纸,华元清自己做刻书场多年自然精通此道,每一道工序都要亲验。 拿在手里以后华元清先是抖了抖听纸张的声响,又在油灯下仔细观看每一份报纸的纹络。 “侧理纸以用海苔为原料,虽有异香但同样会遮住墨香,报纸纸面比较书页大了太多,这纵横交错还有斜纹很容易撕裂,侧理纸不能用。” “这粉笺倒是结实不容易开裂,但不吸水性,已经影响到了笔墨的趣味和字迹的走势。” “瓷青纸,颜色深沉,金银抄写经书则宜,用作报纸代价太过高昂不妥不妥。” 挑选来挑选去最后选中了开化纸,纸上面有不规则的淡黄斑点,又被称为“开花纸”“桃花纸”,这种纸张虽薄却韧性强洁白细腻,唯一麻烦的是这纸张是宫廷用纸。 华元清听朋友提起过,武英殿中编写太祖实录用的似乎就是这种纸。 “把开化纸和罗纹纸都给我准备好,我去一趟左春坊请太子爷决断。” 今日是南京周报和娱报发行的日子,会通馆的门口支起了一些摊子,上面摆满了报纸,但依旧门可罗雀。 华元清急的有些上头,从早上开门到现在只卖了十几份而已,而他足足印了五万多份,如果卖不出去岂不是砸了太子爷和赵王的招牌? 朱高燧也想看看这第一版正式发行的报纸到底是什么样,看着售价三十文从兜里找了一份一百文的大明宝钞递过去,然后从摊子上拿了一张南京周报,取了一份娱报。 这两份报纸页面很大从中间折了一下可以左右翻阅,而且裁边工整造型精美,尤其是纸质光滑莹润,居中的南京周报四个正楷字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手笔,这报纸的质地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 “怪不得三十文一份。” 这价格已经算是很高了,普通的农户一日也就只有三十文的收入而已,匠人每日五十文左右。 不过一份报纸的好坏质量只是最微末的一个环节,更重要的是内容! 打开周报看了一眼,或许是第一次发行,所以内容异常劲爆到让朱高燧都有些咋舌。 在锦绣坊发生的事情本以为皇帝和太子会选择隐瞒下来,但没想到头版头条便是。 “恶仆纵火夺家业,改名换姓投权贵。” 朱高燧一字一句读来,从苏源谋害周家开始到薛家身为仕宦之家却为祸一方惹众怒,锦绣坊百姓暴怒焚其家室。 一篇文章没有任何隐瞒完全是据实直秉,甚至连春秋笔法都懒得用,大部分地方行文都是大白话。 这些报纸面向的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大众,所以内容不宜文绉绉的,能直白的地方尽量直白,太子爷把朱高燧的建议全听了进去。 最让朱高燧没想到的是这篇文章还将朝廷对薛家处置的结果也列了进去,应天府府丞薛岩剥皮实草,三代男丁斩立决,女性刺配。从二品的应天府府尹被批年老昏聩包庇下属,准其致仕归养乡里永不录用。 唐宋时期的致仕是荣归,就连史书上都会记载两笔,而大明的致仕更像是双开,是将来的墓志铭都不会提及的两个字。 对于周报朱高燧满意的很,而娱报上有小半的篇幅都是刊登的西游记第一回,署名为射阳山人,剩下的都是些诗文,还有趣事。 娱报这才刚刚出现几乎没有任何知名度,所以等人投稿并不现实,华元清为了充斥版面也只能将自己曾经的诗作放了进去。 看着老头子着急上火,朱高燧也帮了他一把。 穿越到明朝一个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唐诗宋词已经没有剽窃的可能了,他不会的别人会,他会的,别人更会,当然朱高燧也没有忘记大才子唐伯虎。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满篇诗词虽然都是花、桃、酒、醉等香艳字眼,却毫无低俗之气,艳丽清雅,风格秀逸清俊,音律回风舞雪,意蕴醇厚深远,华元清看完以后都对朱高燧的才华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这娱报最劲爆的还属角上的一篇,大明三皇子朱高燧于轻烟楼唱淫词艳曲,皇帝与太子微服偶遇。 甚至还附上了歌词,看到轻飘飘的衣摆,趁擦肩把裙掀起。 “我就说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你看看连王爷都是轻薄之辈。” “回家,以后在敢穿裙子,打折她的腿!” 朱高燧无意中听到了一对夫妇的谈话,脸色瞬间黑了不少。 他也知道娱报在没有名气之前,很难收集到真正的爆料,但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娱报的丑角,他的西游记加上唐伯虎的诗,再加上这篇,一版娱报几乎都和他有关。 质量上没有问题,内容上也没有问题,但偏偏销量上不去,华元清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朱高燧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赵王爷,您看这是怎么回事,一上午了只卖出去十几份而已,太子爷交给我的第一件差事我就办砸了。” “你老头子看看上面写的什么,我什么时候掀人裙子了?”朱高燧问道。 “这…王爷,这也不是我的错啊,这是太子爷告诉我的。” “我不管我不听,我现在只想撅了你老头子的拐。” 朱高燧当然知道幕后元凶,毕竟当时在场的就这几个人,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哥,但谁让这俩人他都惹不起,只能撒气在华元清身上。 “王爷您想怎么处罚都行,只要您想个辙,我不能让这件差事在我手上办砸了啊。” 报纸是华元清现在最在乎的东西,因为第一份报纸在印刷出来以后最先送到了皇帝的手上,第二份送到了太子府! 想想以后自己或许都要顶着一个无赖子的身份,朱高燧生气归生气,可也不能真拿华元清怎么办。 “你是一个合格的稽考司主事,但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王爷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华元清不太明白朱高燧的意思。 “我们的报纸是要面向普通百姓的,他们每天的工钱就那么点,一个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你让人家花三十文买,买什么?难不成买个教训吗?” “还请王爷出个主意。” 朱高燧附在华元清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华元清明显有些不自信。 “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试试不就行了?” 朱高燧对自己的办法有绝对的把握,支完招便自信转身离开。 很快会通馆几个小厮跑到了南京城最繁华的街上,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搭着厚厚的一沓报纸,然后扯开嗓子喊道: “看报啦看报啦,应天府府丞鱼肉乡里剥皮实草,应天府府尹不作为致仕还乡!” “看报啦看报啦….” 一声吆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在南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呼喝招牌的,更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官吏的生活,顿时很多人都围了上来。 “多少钱一份。”有人问道。 “三十文?这么贵?” “您可别嫌贵,上面可都是大消息,南京丝货行原本的行首苏源,应天府府尹二品大员…”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几乎就是一天的工钱,但最后还是耐不住好奇买了一份,这让他们枯燥的生活又多添了几分趣味。 不过同样还有很多想买的人,但认识的字不多,只能眼馋。 买的人越来越多,吆喝的声音也越起劲。 酒楼上,一些身着官服的人看着这报纸勃然大怒。 “简直岂有此理,把我等当朝大员当成什么了,戏子吗?还沿街叫卖?”一人喝道。 “虽然不知道薛家原来这么,但毕竟是我们江浙仕宦中的一员,如此兜售这让我们颜面何存。” “我这就去查查到底是谁干的,敢和我们作对!” “都安分一点吧,你们看看这篇文章的署名。” “刑部尚书,雒佥!” 众人在文章最左下角看到了一个名字面色大变。 “老朽一直都知道诸位的屁股不干净,没想到荒唐至此,也无怪锦绣坊的百姓会暴动。 雒佥敢具名发表这就证明背后有皇帝或者太子爷的旨意,把证据都摆到了明面上,这就是要有意敲打你们,收敛一下吧。”一麻衣老人叹息一声。 “我江浙仕宦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就算我们想收敛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们,何况吃下去的东西我并不准备吐出来。”一人眼神阴鸷。 “你想怎么样。” “我打听过了,这南京周报背后站着的是太子爷,出主意的人是那个脑疾王爷,明日上朝大家一起参他一本,让陛下想动我们也得掂量一下!” 麻衣老人摇摇头起身离开也没有多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群人已经利益熏心,自以为联合在一起就能对抗皇权。 “红衣官袍是百姓血染啊…” 华元清很快就转忧为喜,派出去的几个人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把手中的报纸买了个一干二净,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全部兜售一空。 汉人喜欢八卦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前的八卦仅限于周围的街坊四邻,有了这娱报,他都能吃到王公贵族的瓜,三十文花的一点都不亏。 只不过只不过这一份报纸之后,南京城穿裙子的少女明显少了很多,赵王爷也多了一个名头,掀裙王爷! 第28章 大将军炮 有了丝绸和瓷器以后,梁道明的大船已经可以杨帆出海。 但朱高燧并没有让他着急离开,想要驰骋大海牢牢站稳那条黄金海道,梁道明还缺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件东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必须要去找一个人,汉王,只要他肯开口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兄弟三人中太子爷抛开宅心仁厚不说,找他办事向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相比之下汉王就更加痛快一些。 汉王身为武将武力超凡,在靖难时屡立战功深得将士的尊重,而他府上最多的就是兵器架,当管家带着赵王入府时,汉王正在演武场上将一柄虎头锤舞的虎虎生风。 “老三?你今天怎么有闲心来我这里了。” 汉王朱高煦见到朱高燧以后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擦了擦汗又喝了口茶水,席地坐在演武场的石墩子上。 朱高燧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平易近人的样子,然后走到了朱高煦的身后开始揉起了肩膀。 “二哥勇武我是拍马不及啊,累了吧,小弟帮你松松筋骨。”朱高燧谄媚的说道。 汉王也没有拒绝,只是瞟了一眼。 “没憋什么好屁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兄弟好歹一母同胞,靖难的时候你还替我挡过刀剑,我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朱高燧又揉又捏。 “无事献殷勤,说吧,能帮的我帮,不能帮的你就是说穿大天我也不管。” 汉王朱高煦身上带着武人的干脆,朱高燧也就不再婆婆妈妈。 “我来要点东西。” “呵,你还真不见外,连借都不说了直接是要。” “给我搞点火炮火铳!” 汉王扭头看向了朱高燧,无论是火炮还是火铳都是军中禁品,严禁外流。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造反吗?” “别说的那么吓人。” 朱高燧用屁股顶了顶汉王,挤出来一个自己能坐的空间开始阐述利弊。 “二哥你不了解,大明东南海域有一个名叫三佛齐的地方,我从天牢带出来的那个海盗刚刚在这里站稳脚跟。 这三佛齐国紧挨着一条黄金航道,各种珠宝香料无数,我上贡的海外良种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现在这三佛齐正是内乱,你得支援我一点火器,这样我才能把这条商道掌握在咱们大明手里!” “既然这么重要,你应该去找皇帝,他一高兴给你派个几千几万的兵马,弹丸之地岂不是唾手可得。”汉王说道。 “我以前也提过,但老头子守着海禁的祖制,给我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已经算是感恩戴德了,让他派兵门儿都没有。何况他现在看我不顺眼,我才不去触那个霉头。”朱高燧坚决摇头。 看到汉王穿起衣服准备走,朱高燧也赶忙起身。 “你要去哪里,咱们事儿还没说完呢。” “你不是要火器,跟我走。” 朱高燧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这坐起而行的风格还真的像极了皇帝! “怪不得咱爹一直说你最像他。” 汉王住在大公坊,这里距离皇宫和六部衙门都很近,朱高燧跟着一直来到了一个名叫兵仗局的地方。 “这里是内务府?怎么不去兵部?”朱高燧问。 “火器是国之重器,皇帝专门把兵部武库的库存分离出来,由内务府兵仗局保管。” 兵仗局很大,从弓箭到武器铠甲应有尽有,但在这里有一个最特殊的地方火器库! 火器库重重把守,等闲人根本无法靠近,但有汉王在一路畅通无阻,那些管库房的小吏见到人更是问都不问便打开了锁。 来到一间巨大的仓库中朱高燧终于见到了火炮,汉人的第一尊火炮出现在宋朝,但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直到元末农民起义,火炮才有了长足的发展,成为战争重器! 这库房中一尊尊的火炮足有上百,朱高燧看了看其中一尊的炮管上还刻着字,“洪武十三年军械局制大将军炮”。 这大将军炮炮身不过一米多长,重量也只有千斤左右。 “这大将军炮长三尺重一千六百斤,装药一斤以上,铅子重三斤到五斤,射程两百步到二里! 我听咱爹说,当年徐达大将军攻打苏州的时候用了两百尊大将军炮,整个苏州守军溃不成军,这是我大明攻城掠地的第一利器。” 一开始朱高燧还挺激动,毕竟在这个时代大明的火炮世界领先。 听这汉王说的有些得意,但朱高燧在仔细打量以后反而有些失望。 这大将军炮从元末开始,一直沿用到了永乐年都没有任何进步,军械局到如今还在制作这东西。 汉人对于火药火炮的发明的确很早,西方是在蒙古骑兵的冲击下才开始研制火器,如今这种大将军炮暂时还能处于领先的地位,但用不了十几年,西方人就会超过汉人这个老师,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发展。 这让朱高燧心中有一种紧迫感,最终的问题还是要落在海禁上。 一个祖制海禁切断了大明与世界的交流,让大明的人根本无法看到当年的蛮夷不开化的地方会在百年内迅速崛起,并且将汉人远远的甩开,而这一落后就是五百年! “老三,你要多少。”汉王问。 “大将军炮二十门,铅子一百枚,火铳三百支...” “打住打住,你怎么不把这兵仗局搬空,大将军炮最多给你五门,铅子三十枚,火铳五十支。” 两人正在讨价还价的时候一个黄门太监匆匆的跑了进来。 “奴婢黄俨火药司兵仗局提督太监,见过汉王爷,见过赵王爷。” “黄俨?怪不得这么久没见过你,原来高升到这里了!” 朱高燧笑了,这兵仗局的人也是熟人,黄俨是燕王府的宦官两人自然相识,能被提拔到这里掌管兵仗局足见皇帝的信任。 “奴婢有差事在身所以不得闲无法去赵王府磕头,还请王爷恕罪。”黄俨说道。 “办好公差要紧。” “适才听到两位王爷说要从这里带大将军炮走,这有些让奴婢为难,见不到兵部和内务府的条子,您哪怕是带走这里的一枚铅子儿奴婢都是死罪啊。” “我给你立个字据就是。”汉王说道。 “有汉王爷手书当然也行。” 黄俨知道汉王可不像赵王这么好说话,如果一直纠缠不清,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你差人把这些东西送到赵王爷府上就行。” “奴婢遵命。” 第29章 改良火炮 “事情给你办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汉王看着朱高燧,从兵仗局离开以后就忧心忡忡的样子。 “二哥,这些火器是哪里造的。” “工部军器局。” “这帮该死的玩意儿,我要是咱爹就先把这帮人一个个全吊起来在太阳底下晒三天。”朱高燧恨恨的说道。 “发什么神经,军器局的又怎么惹着你了?”汉王爷有些奇怪,来之前还好好的。 “这大将军炮从元末出现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年,这一百年里就没有过任何改进?”朱高燧问道。 “如此神兵利器还要如何改进!” 朱高燧有些崩溃,恐怕皇帝也是这样的想法,这根子还是出在了上位者身上。 汉人的文化很多时候都来源于两个字,经验,就像中医就是最典型的经验学! 经验学很多时候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可同时也有很多局限性。 大将军炮从元末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所向披靡,所以后来的人有了这一百年成功的经验,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未来一百年同样是天下无敌。 这样夜郎自大固步自封的想法就像一碗慢性毒药,迟早会让一个巨人彻底倒下。 “二哥,火器的出现让弓箭慢慢退出了战争,可未来总会有一样新东西出现,将如今兵仗局的破铜烂铁扫进垃圾堆。 徐达大将军用的时候射程就是二里,难道就没有去试试怎么打到三里外的敌人? 铅子三斤重和五斤重,这都多少年了还是这个分量,难道咱们就没有想过改成七斤和八斤吗? 靠着大将军炮继承了元末的领土,但咱们不能继承元末的射程。 说实话如果不是时间紧,这些东西我根本看不上,要想立于不败之地火器就一定要革新。 我大明的皇帝说话声音有多硬,完全在于大炮能打多远。” 朱高燧说的有些激动,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种紧迫,如今的葡萄牙人正在研制可以横行大海的佛郎机大炮,而大明火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落后。 日后大明的商船和舰队在大海,迟早会遇到这海上的第一个兴起的霸主,火器上若吃亏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总之就是一句话,时代在进步,口径和射程也一定要进步。 “咱爹和太子一直都说你从马上摔下来以后比以前聪明了,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了。”汉王问。 “我有办法改良大将军炮,必须要改良,找几个信得过的工匠,咱们燕王府的老人最好。” 朱高燧与汉王自兵仗局分开,一人从宫门口闪出跟在了汉王身边。 “汉王爷您这招高啊。”这人说道。 “高什么?” “赵王诓骗您私自挪用军械还是火器,将来若咱们争夺储君乃至争夺皇位的时候,这都是赵王意图谋反的证据。” 汉王朱高煦眼神中露出几分杀意,但很快就消散开。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历经百战,我知道你忠心,可若你再挑拨我兄弟关系我定不饶你。” 很快这些大将军炮就蒙着黑布被一辆辆车马送到了赵王府,梁道明在看到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这是强盗最喜欢的大宝贝,这可比金银珠宝和美人诱惑的多。 “王爷,这是给我的?”梁道明强行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不是给你的难不成我留着造反?” 梁道明嘿嘿笑着,用手触摸着还带着铜锈的炮管。 “所有的货物都已经备齐了吧。”朱高燧问。 “都装船了也清点完了,比咱们上一次可粗气多了,有了这几船货物那群波斯人都能把咱供起来。” 大明陆上丝绸不通,海上商道又有海禁,因此无论到什么地方大明流出来的东西都是紧俏货。 “三佛齐的动乱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给你这些东西你知道是干什么用嘛?” “有这些炮东南海域那可是咱们说了算,就算海上飘过去一只筏子也得给老子上贡….” 梁道明说的得意洋洋还幻想着以后该有多威风,可话还没说完,朱高燧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我就知道你他娘的要重操旧业,继续干那杀人劫货的买卖。” 朱高燧生怕梁道明有了大炮和火铳以后又做海盗,没想到他还真有这个想法。 “咱们把船上的货卖完撑死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保不齐更短,那剩下的时间我也得为王爷做点贡献啊…..”梁道明都感觉自己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 “我还有其他事情交给你,继续吸纳流落在外的汉人,寻找通晓诸国语言的人,还有一种树…..” “找完人还要找树?”梁道明一个脑袋两个大。 “有一种树能够长三四十米高,小叶椭圆形,先端短尾尖基部楔形,砍这种树的时候会流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把这个液体收集在木桶里装起来。” 朱高燧也知道自己安排的有点多,于是又着重强调了一下: “航道,最重要的事的是航道!” “三佛齐的动乱一年半载估计完不了,你在哪里才刚刚站稳了脚跟,我要的不是站稳脚跟你懂不懂!” 这些东南亚的小国封闭的很,现在的战争还处在最原始的阶段,比起野人也强不了太多,五门大将军炮如果应用得当能够起到奇效。 “您是让我继续占地方?”梁道明试探性的问。 “一定要占,现在三佛齐本就内乱,你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扩张的机会,这大炮就是让你做这个的。” “王爷,您之前说过不让我杀人放火!”梁道明挠了挠头。 “动动你的猪脑子,老子是大明的亲王,不是什么三佛齐的亲王,你杀不杀人干我鸟事。” 朱高燧很想敲开梁道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一点悟性都没有,非要让自己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这五门大将军炮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你能占更大的地方,我连人带炮还会继续支援你更多。如果你给我长脸,能把这一代全部给我打下来,老子上奏让我爹给你封王!” “王爷我懂了。” 梁道明残忍的笑了笑,杀人,海盗永远都是最专业的。 朱高燧知道自己这是在蛊惑梁道明挑起一场带有侵略性质的战争,而战争就像是血肉磨盘,一旦开启不知道会有多少条性命绞在其中。 在大明他见不得可怜人,因此看见周芸和周絮甚至违背皇帝的命令都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可如果放在更大的世界,跳出大明跳出汉人群体,朱高燧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做一个心慈手软的好人,尤其在血腥的地理大发现开启之前。 如果杀人获得的收益,能够让整个大明让所有汉人族群受益,那做一个刽子手永远在他的选项内。 “不要怪我心黑手狠了,万恶的殖民时代马上就要开启,那个时候你们会感谢统治你们的是汉人而不是昂撒。” 第30章 弹劾 不管朱高燧如何诽谤皇帝,皇帝还是有有一个优点的,那就是说话算数。 梁道明顺利在刘家港启航出海,朱高燧也松了一口气。 这几船货只要离开大明,就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兑换成真金白银,梁道明的成败关系着朱高燧后续的动作。 他来到大明只干一件事,开海,开海,还他娘的是开海。 晚上的时候太子派人传来的口信,有人会在明天的朝会上弹劾他。 知道自己要被弹劾的时候,朱高燧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自己连朝会都不去,算得上是与世无争了,居然有人要弹劾自己? 对于早朝他从心底里一万个排斥,睡不了晚起不了早,这不是穿越就能治好的病,可还是耐不住想要去看看到底有人要参自己什么。 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看看别人是怎么骂自己的,朱高燧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皮子有点痒了。 依旧站在最前排打瞌睡,有了以前的经验,只要朱高燧嘴里不发出奇怪的声音,朱棣也就见怪不怪由他去了。 朝会一如往常,一些难以决断的奏章当朝议事。眼看时间差不多,有几人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出列。 “臣监察御史戴德彝弹劾赵王于南京不法事。” 朱高燧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大戏终于要开场了,自己人畜无害,他最好奇这监察御史是要弹劾他什么。 “不法事?说来听听!” “不法事一,如今南京周报和娱报风靡全城,报纸上将我朝臣官吏的私家信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让百官颜面扫地。 这报纸还有往苏州扬州一代扩散的架势,我听说这周报和娱报背后就是赵王爷鼓动的。 我大明百姓何其不幸,生活都难以为继还要被赵王爷巧立名目,用一张纸来盘剥,臣奏请裁撤报纸并抓捕帮凶华元清!” 戴德彝话音刚落,朝中附和跪倒者居然有一半,其中不乏六部尚书之流,显然是早就有了预谋。 自己只是出了个主意牵了个头,做决定的是皇帝,具体实施的是太子,到现在被弹劾的成了自己。 不过这戴德彝既然能打听到是自己在背后出的主意,那也一定知道华元清往太子府跑的最勤快,也应当能猜到这报纸的背后是谁。 戴德彝明面上弹劾自己,实际是代表江浙仕宦在向皇帝示威。 朱高燧感慨江浙的人还真是老太太吃柿子,尽捡软的捏。 朱高燧心中冷笑,这群人以为如今的皇帝是建文吗?圆的扁的能任由他们拿捏?堂堂千古一帝会受这种窝囊气? 果不其然,皇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为了不让皇帝当堂暴怒朱高燧也主动出列回应。 “戴大人往日里可有做过不法事?” “那自然没有” “既然你为官清廉品德方正为什么怕被人知道,除非你心里有鬼,毕竟只有心虚的人才越加不想让人窥探自己的秘密。 其次你说我掠夺民财,那我更想问问,我是如何掠夺民财的?” “一份报纸售价三十文,我朝百姓一天的工钱都没有这么多,这难道不是在掠夺民富。” “太子爷身上有钱没?”朱高燧问道。 “我出门什么时候有过钱?” 太子爷尴尬一笑朱高燧心中明了,自己那个大嫂是个会管家的,好在汉王取出了几张宝钞。 “戴大人,你说我掠夺民富,那咱们就来做个演示。” 朱高燧将三张十文的宝钞交给了戴德彝。 “戴大人现在是一个农户来买报,三十文!” 朱高燧将戴德彝手中的三十文取走,将一份报纸交给了他。 “我有了三十文要继续印报,印报就要招聘工匠。” 朱高燧假定太子爷就是那个工匠,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还取出来十文宝钞。 “太子爷,这是你的工钱。” “多谢。”太子爷说着就将这十文揣进了自己怀里。 “我还要买纸墨。”朱高燧又将十文交给了汉王。 “纸墨商家中添丁进口要买布匹,匠人要在南京安家租房。 从头到尾都是这三十文钱,农户多了报纸和消遣,刻书场有了纸墨,纸墨商多了布匹,匠人有了遮风挡雨的房子。 这些钱可能还会有更多流通,但还是要落到一个吃上,戴大人就是农户!” 汉王和太子的钱还没有捂热乎就被朱高燧拿走,然后交给了戴德彝。 皇帝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赵王耍什么花样,满朝文武同样不知所以然。 “现在有御史大人弹劾我掠夺民财,那我所有的买卖就都不做了,我把刚才的交易全部取消。” 戴德彝手中有三十文还有一份报纸,朱高燧直接取走了报纸只给他留下原本就有的三十文,又拿走了太子爷的房契,汉王的布,刻书场的笔墨。 夏原吉身为户部尚书对于钱财最为敏感,朱高燧这一通操作下来,看似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似乎又有一些极为关键的东西让他始终抓不到最关键的一点。 “赵王爷所演示的看似简单实则深奥,还请明示….”夏原吉说道。 “这三十文,如果放在手中也仅仅是这三十文而已。一旦流通起来,这三十文买了布,买了笔墨,买了家,养活了更多的匠人和工人,所有人都能各取所需,虽然是三十文可一旦流通就创造了两百文的价值。 夏大人所不明白的其实就是财富的本质,钱只有在流通起来的时候才具有价值。” 夏原吉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连朝臣之间也议论纷纷,这演示非常简单,实际交易起来会很复杂,但却让他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然大家还忽略掉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关节,赋税。” “按照大明赋税额度,二十税一,刚才这三十文钱在流通的时候创造了两百文的价值,所以在所有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同时,还有十文钱应当交给国库。” 朱高燧从戴德彝手中取出了十文钱,然后交给了皇帝! “只要保证在每个阶段的交易是公平的,钱不但不会越用越少,反而会越用越多,而国库也会更充盈。” 朱高燧看着满座皆惊,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戴德彝所代表的江浙仕宦,他们中有很多从元廷开始就盘踞在这里江南,几代人的收刮,让整个国家的金银铜都出现了极度稀缺的情况。 以至于高皇帝开国时都没有足够的铜来铸造铜钱,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发行纸币大明宝钞。 高皇帝提倡简朴憎恨奢靡,因此作为整个大明最有钱的一批人,他们在洪武朝不敢显山漏水只能把所有的钱财全部藏了起来。 他们藏钱的地方就是大多都是猪圈和厕所,很多钱甚至都发了臭还舍不得拿出来用,最后在河边洗一洗串起来继续收藏。 国库跑老鼠,而江浙仕宦连猪圈都堆满了金银财宝,加上他们牢牢把控着从朝堂到地方的很多要职,从财富和权利上都威胁到了皇帝的存在,这也是他老子为何下决定要搞江浙人的原因。 “如果这三十文埋在猪圈和厕所,那户部这辈子别想征到一文钱的赋税。” 朱高燧话里有话,一方面是在打所有江浙仕宦的脸,另一方面是在给皇帝递刀子,有些猪太肥了,挑挑拣拣也到了该杀的时候。 这一句话同样也让所有江浙系的官员后脖颈子一凉,他们这次弹劾原本就算是想向皇帝示威,如今反被将了一军。 “赵王爷巧舌如簧我自愧不如,报纸暂且不提,那锦绣坊又作何解释? 锦绣坊暴乱虽是周芸为罪魁祸首,实际上为他们撑腰的人是赵王爷,通过报纸来散播一些流言激起锦绣坊百姓对朝廷的不满,然后诱导百姓杀人放火,此大不赦罪。”戴德彝禀道。 “流言?那你说说那一句是流言?” 朱高燧抖了抖精神,是自己该咬人的时候了。 “即便不是流言,这苏源的确该死,那为什么要将薛家牵连其中?还有应天府尹赵大人任上勤勤恳恳,最后也因为此事罢官免职。”另外一个御史出列站在了戴德彝身旁。 “薛家的那些不法事我没有公布不代表我不知道,他们做的实在天怒人怨,如果让百姓知道代天牧民的官员是这个德行,还有谁会信任官府?我是在给你们兜着脸。 御史大人还有诸位堂官,南京周报的发行让老百姓了解到了苏薛两家的真相,也让我大明的子民看到了因为一个周廉,我朝能秉公执法把两位朝廷大员一个灭三族,一个罢官免职。 你们去看看,如今南京城内的百姓哪一个不是交手称赞张灯结彩。” “将朝廷重臣的家事公之于天下,一定会让百姓失去对朝廷的敬畏,后患无穷。”又有朝臣出列反驳声援戴德彝。 “如果有冤不平,那才是对朝廷威望最大的打击。”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往上倒三代你祖上也是老百姓,为什么你能知之,百姓就不能?” 江浙一系的人轮番上阵,朱高燧对这些人毫不留情的回怼,大有舌战群儒的意思。 “身为大明亲王地位尊崇之极,但赵王却与匠户,与商贾往来频繁,此乃败坏皇家法度。” “你们倒是不与商贾明面上往来,可私底下那个屁股干净?要不要我把你们安插在南京城各个商铺的管事都抓起来一个个审问,看看到底是谁在官商勾结。知道南京城的百姓喊你们指使欺行霸市的恶奴是什么吗?贵戚铺户!” 朱高燧有些生气,大明百姓是天底下最好的百姓,勤劳能干,忠厚淳朴,可却被这些人搅乱市场无端压榨。 “赵王纯属污蔑。” “你能弹劾我,为何我不能弹劾你?”朱高燧反问。 “我身为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 看到戴德彝说的理直气壮,朱高燧气的牙痒痒。 “你弹劾我叫风闻奏事,我弹劾你叫污蔑?如果你不能拿出来证据,就那我只能回答你四个字,你在放屁。” 如果他们是真的要辩论,朱高燧不介意和他们掰扯掰扯,凭借几百年的见识和眼界,耍嘴皮子在整个大明他都找不到对手。 可和这群人越辩驳越有些上头,你跟他说孔子,他们跟你谈老子,你跟他们谈老子,这帮人又开始装孙子,变着法的攻击始终不肯正面回应朱高燧的任何一个问题。 “赵王爷于朝堂上飞扬跋扈,污言秽语有辱斯文,臣请陛下降罪!” 戴德彝抓到了朱高燧的破绽,哪知朱高燧走到了他的面前撸起了袖子。 “污言秽语有辱斯文?刚才我那是文辩,接下来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武辩!” 朱高燧一拳打在了戴德彝的脸上,戴德彝有些没反应过来,脚下又被绊了一下摔倒在朝堂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脑疾的事情是谁传出去,搞得整个南京城的百姓都人尽皆知的,我要是不做出点和我身份匹配的事情,都对不起你们给我造的谣,今天我就打死你。” 大明文武群臣都有些呆了,开国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火爆的朝会。 “还不快来劝架?” 太子爷招呼那些黄门太监的时候,混乱中又一不留神两百多斤的体重踩在了戴德彝的手上,撕心裂肺的叫声还没有喊出口,就被朱高燧打掉了两个大牙。 那群跟着朱棣打天下的武将也纷纷动了起来,燕王旧臣与江浙仕宦本就是对立的两帮人,因此名为拉架,实则拉偏架,戴德彝衣服上满是脚印! “老三不得胡闹。” 汉王也急忙拉开朱高燧,最后还不忘补上一招撩阴腿。 朱高燧打了个哆嗦,没人帮忙的话这家伙这辈子注定要无儿无女了。 一场闹剧结束的时候,朱高燧被拖出了朝堂外,戴德彝已经半死不活,皇帝在龙椅上捏着胡须从头到尾表现的都是一个局外人。 “陛下,臣请治赵王的罪!” 朱高燧和江浙仕宦彻底撕破了脸,朝堂上治罪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大有一种如果不治罪皇帝就是千古昏君的意思。 皇帝眉头紧锁,江浙仕宦的抱团是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自他登基以来这群人就一直处处掣肘。 可他又没想到太好的办法,毕竟从各行省三法司到六部江浙的人占据大半,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徐徐图之。 现在还不到与江浙人彻底翻脸的时候,朱棣也只能暂时忍让,杨士奇看出了皇帝的为难,在一片问罪声中突然问道: “臣听说赵王爷前几日在奉天殿与陛下吵了一架,不知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你们也知道朕这个儿子本来是个武将的好苗子,可惜靖难时摔了下马来落了病,这几年一直没好清。 他犯病的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前几日在奉天殿与朕大吵了一架最后是被叉出去的,这种病让人反复无常,朕有时候恨不得以身代之….” 朱棣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然后叹息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士奇作为大明拔尖儿的聪明人与皇帝配合天衣无缝,三言两句就轻描淡写的把殴打朝臣的罪过当成了犯病。 “可他今日确实有些过分了,宣朕旨意,赵王脑疾未愈命御医诊治,以后无诏不得入朝。” 第31章 决裂 朱高燧被赶出了皇宫,下朝以后皇帝虎步龙行,身后跟着太子、汉王。 皇帝一把将龙袍摔在了地上,口中还喝骂着。 “这群江浙人欺负到朕头上了,是真当我不敢把他们抄家灭族一网打尽?” “老三今日在朝上已经狠狠的出了口气了,江浙仕宦在南京盘踞百年,还是要先分化瓦解然后才好徐徐图之。”太子劝道。 江浙一带自古就是文化繁荣地带,书香门第比比皆是,元朝的汉臣就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这里。 高皇帝立国后重开科举,而北方连年战乱,活命都难遑论读书?因此出现过一场科举排行前三十六名的生员全部都是江浙人的现象。 即便高皇帝想尽办法偏袒北方,南北士子入朝为官者的比例依然维持在了惊人的八比二。 朝廷内江浙人占据了大半壁的江山,朱元璋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弊端,因此在他们尚未形成气候之前就开始极力压制江浙仕宦升迁,并且不允许他们担任重要官职,然后专心对付那群开国功勋。 他老子在位的时候,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把开国功勋杀了个干干净净,又往江浙人脖子上套上缰绳,两大能威胁到皇权的存在都被收拾妥帖。 可朱元璋万万没想到自己挑选的继承人登基后,首先解开的就是对江浙的束缚,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就成了如今这尾大不掉的情况。 朱棣想要对付他们,可江浙仕宦已经遍布大明各省道府,从中枢到地方,动辄以乡党自居朋比为奸,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棣很清楚,如果自己和建文一样只想做一个太平皇帝不去改变现状,一定会得到江浙仕宦的拥护,可朱棣要做的是千古一帝,那么血腥的斗争就注定无法避免。 “照我看,谁敢反抗我带兵剿了就是,哪有这么麻烦。”汉王杀伐果断。 “你个糊涂蛋,这群人里中良莠不齐,有薛岩这样的害群之马,也有治国大才,还有心怀鬼胎的,你把江浙仕宦全杀了谁来帮咱们治国? 大规模杀文人,秦始皇干过一回被骂了几千年,你这是纯心让咱爹当一个昏君!”太子爷批评道。 “治江山不是打江山,不能只靠杀人啊。”朱棣冷静下来也有也否定了用杀人的手段,随即又问“杨士奇、夏原吉都颇有才干,他们是哪里人?” “夏原吉是湖广人,虽有才华但出身寒微,在建文朝又无靠山,所以才履任不得升迁。 杨士奇生于江西袁州宜春县凤凰台,幼年丧父其母改嫁至德安,曾求学于湖广,久居于江夏。” 朱高炽知道皇帝生性多疑,如果这个问题上不能解释清楚,两个人仕途定会受到影响。 “陛下,道衍大师来了。” “去把这和尚请进来。” 王景宏口中的道衍正是姚广孝的法名,从靖难开始姚广孝一直都是朱棣身边的第一谋臣。 “老和尚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今日朝上之事贫僧有所耳闻,太子爷说的没错,这些人里鱼龙混杂良莠不齐,难的不是杀人是如何区分,并且将这庞大的仕宦集团层层分离,所以我为陛下送来了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门外几个侍卫抬进来几口箱子。 “老和尚你卖什么关子呢?”汉王问道。 “这是咱们在燕王府时,建文朝百官所有关于陛下和顺天府的奏折,里面党附黄子澄齐泰者有,为陛下抱不平者也有。” 皇帝和太子眼前一亮,这是他还是燕王时的奏折,从这些奏折上就能看出来谁是真心归附,谁是虚与委蛇。 “这是贫僧罗列出来的名单,不管陛下有多恨江浙仕宦但都不能否认,江浙士子才绝天下,所以贫僧有九字策略,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 姚广孝虽是僧人,可对于杀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靖难之战死伤百万他就是最大的幕后推手。 这名单或许牵扯着成千上万的人性命,朱棣轻飘飘的拿在手中,然后用笔勾决。 “马上就是亲耕大典,这个时候杀人容易影响到国运。三天时间该拉的拉,该打的打,若是有人还想追随方孝孺,亲耕大典后一个不留!” 朝堂上朱高燧一闹,彻底激化了皇帝与江浙仕宦之间的关系。 但皇帝并未举起屠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皇帝在隐忍,毕竟亲耕大典之前见血不详。 至于朱高燧,皇帝说他有病让他治病,他当然要听,所以如今的他正在玄武湖旁戴思恭的药庐。 听着朱高燧将自己的英勇事迹一一道来,一旁的袁珙听得拍手称快。 “贫道当时若再朝上也一定帮你一把,我看过这戴德彝的面相,血光之灾大难临头活不到入夏,还会牵连亲朋。” “没想到道长你也是性情中人啊,可我记得你说过你能治好这孩子的哑疾?” 朱高燧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周絮的脑袋。 老道士满脸神秘摸着自己及腰的胡须,给个周絮一个鼓励的眼神。 “王….王…爷….” 朱高燧惊诧不已,居然真的开口了。 “老神棍,不是,老神仙,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孩子的名字露了天机,所以我为他改了名字叫恂如,名字一改自然也就能开口了。”袁珙高深莫测的说道。 朱高燧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也有些动摇了,这玄学还真的是有一些道理的。 “至于他的腿还需要一阵子疗养,几个月的时间应该就能站起来了,就让他住在药庐和我做个伴吧。”戴思恭也说道。 “多谢戴翁。” “没事你就走吧,老头子我喜欢清净。” “我爹说我有病,让我找您医治….” 话没说完,朱高燧就被戴思恭赶出了门。 本以为梁道明出海以后自己就能清闲很多,做个闲散王爷,但麻烦事却一件件接踵而来,尤其是纪纲还特意上门送来了一件无比棘手的事情。。 “赵王爷,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动手,这是给您的一个报仇的机会,你想让谁死谁就能死!” 纪纲说的起劲,还能有什么比手掌生杀大权更让一个男人感到兴奋。 可朱高燧却觉得自己纵有千钧之力都托不住这一张小小的纸,这张纸比他在锦绣坊散播的小报要恐怖万倍。 一张小小的纸上罗列着一群人的名字,这不是一份名单,而是真正的生死簿,稍有不慎便是人头滚滚。 朱高燧下意识的拒绝,他虽然来到大明已经有三年多,但脑子里还是现代的思维占据主导,别说让他当一个刽子手,就算是做帮凶都有些害怕。 “我爹怎么不交给二哥去做。” “汉王爷如今在收编整理南京城军备一时腾不开手,这名单一共有三份,太子爷也拿到了一份需要惩戒人员的名单,您这份上面是那些需要招安的人。 陛下哪里还有一份,只不过得等到您和太子爷办完了差事,把那些不配合的人都补过来,亲耕大典一结束我就向陛下主动请缨….” 看到纪纲脸上的笑容朱高燧哪里还不明白,纪纲那个名单上的人已经在阎王那里挂了号,活不了多久! “如果你相信我,这份差事千万不要争取,尽量交给别人。”朱高燧提醒道。 “这可是一份送上门的大功劳,为什么要交给别人。”纪纲有些不解,搞不好他能凭借这件事也获封爵位。 “武则天登基时,为了平息天下流言和争议曾近宠信了两个酷吏,一个叫来俊臣一个叫周兴。 任何敢反对武则天的人都被这两条恶狗以各种各样的由头抓捕入狱,屈打成招,这来俊臣还写了一本罗织经,记载如何为人罗织罪名所用。 当朝堂上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以后就到了天下大治的时间,而这两条恶狗没有了用途,你猜猜他们两个什么下场…..” 刚才的纪纲还兴奋不已,可朱高燧几句话让他冷汗直流。 “兔死狗烹!” “说兔死狗烹不太严谨,更准确的来说是背负了所有的罪名和骂名的弃子。 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我也不忍心看你以后倒霉,这种血淋淋的功劳你最好还是不要沾。” 纪纲的内心挣扎了很久,最终朝着朱高燧一抱拳: “多谢赵王爷提点。” 第32章 拉拢 整个大明朝都没有人怀疑洪武和永乐两朝皇帝的狠,蓝玉案十万人说斩就斩,方孝孺的十族说灭就灭,现在居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给皇帝上眼药。 漕河失事营造局走水以后,很多人已经开始在朝堂上开始鼓吹天象示警,联合起来想要劝阻皇帝罢手,加上蒸汽营造局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些事端,到现在都没能制造出来一辆。 朱高燧这一次将双方的矛盾都摆到了明面上,冲突已经无法避免。 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名单,朱高燧愁眉不展已经有半日,名单上的人都是建文朝的高官显贵,在整个南京乃至整个大明都有极高的威望。 何况如果杀的太多,其他行省的三司吏定然人人自危,牵一发动全身以至江山不稳,这也是皇帝和太子一直都不敢快刀斩乱麻的原因,事关江山社稷没有人敢赌! “王爷您看起来很为难。”管家廖忠端上来一杯清茶然后说道。 “平心而论,这里面很多人都不配站在朝堂上,如果将他们罢官夺爵我没有任何意见,但现在我一句话,他们可能全家都会受到牵连拖家带口被斩。” 没有中间缓和的地带,这就是朱高燧最纠结的。 “听话的活不听话的死就这么简单,无非就是多死几个和少死几个人的事。” 廖忠一直都觉得自家王爷心太软。 朱高燧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不想看到一家老小被拉到聚宝门,哗啦啦脑袋全掉。 “马上就是亲耕大典,如果这些江浙仕宦听劝我就拉一把,如果真有良言都劝不住的该死的鬼,也只能随他去了。” 名单上的人看似多其实若以官职分也只分几类,督察院、六部、三法司,只要把这几个衙门的天官说服,剩下的人自然会选择附庸。 至于去找那几个人朱高燧也早就有了注意,礼部尚书陈迪、工部尚书郑赐、御史曾凤韶,这几个都是江浙仕宦中极具代表性的人物! 朱棣登基之时除了燕王府带来的武将,在南京朝堂上没有任何班底,想要江山不出现其他乱子只能和这些人妥协。 因此从金川门进入南京后,除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这几个顽固的建文派以外,朱棣没有大开杀戒,如今大位已定皇帝也安插好了后手,于是就到了收拾这些人的时候。 巧合的是礼部尚书陈迪同样住在细柳坊,陈迪算得上是一个人才,祖上出身军户,洪武年间多次随军出征,但最后却凭借才学成为了执掌天下礼仪的大儒,也成为了建文朝的核心人物。 朱高燧看着天色尚早,因此准备去拜访一下。 元朝是一个由外族所建立的皇朝,强盛到极致却在百年内轰然倒塌。 作为礼部尚书,能文能武的陈迪自然也严守礼制,三间六架的房屋不算奢华但也古朴雅致的很,就连门钉的数量都不敢有任何逾越。 廖忠作为随从向陈府门吏禀告了一声,朱高燧在南京城拥有极高的地位,无论到什么地方自然会被奉为上宾。 只不过想象中的优待并没有出现,门吏只是冷淡的将他引进府内带到了陈迪面前。 陈迪正值壮年,身长七尺两撇长髯,看起来颇有儒雅的气度,只是眉宇间有些疲惫。 此时的陈迪站在中堂门外的台阶上,背着手俯视着朱高燧,两人因为蒸汽机曾在朝堂上有过争吵。 “见过赵王爷。” 在陈迪眼中根本看不起朱高燧,不学无术整日与一些匠户商户厮混在一起,即便如此在礼节上还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尚书大人客气了。” “赵王爷是来抓我的吗?陈府阖家三十四口已经做好了随正学兄而去的准备。”陈迪冷笑一声。 陈迪口中的正学兄自然是方孝孺,朱高燧的脸上想尽量表露出自己的善意。 “大人何必自取忧苦,您和诸多江浙南士都对我父亲有些误解,我们一家最开始的打算一是自保,二是想仿效周公辅佐成王而已。如今首恶已诛,我爹登基为帝已有年许,我想我们其实是可以共处的。”朱高燧劝道。 “周公辅成王?那成王在哪里。”陈迪反问。 “听说是自焚而死了….”朱高燧底气不足的回答道。 “成王死,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儿子?” “先皇之子尚且年幼,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朱高燧答。 “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 看到陈迪梗着脖子红着脸发问的模样,朱高燧的表情也有些不太好看。 自己明明已经给了他台阶,没想道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咄咄逼人,如果换纪纲今天来这里,陈家已经鸡犬不留了。 倒不是朱高燧非要拉拢他,也不是没有他大明就会亡国,更多的是自己有着现代人的灵魂和思维,不管多大的罪过,看着他们灭门灭族始终有些接受不了。 该死的人可以死,不该死的如果有一些必要的原因也可以死,譬如孔圣人杀少正卯大概率也是因为嘴臭,他老子杀几个人安定朝局朱高燧非常理解。 但汉人历史上最残酷的刑罚无疑是株连,上至孤老下至垂髫甚至包括邻居,朱高燧毕竟有着一个现代人的思维和灵魂,不忍看见因为一个人而乌泱泱掉了一家人的脑袋。 “陈大人,这是我们朱家的事以后还请勿要置评。” “天家无私事。”陈迪说的大义凌然。 “随你的便,我来这里的目的您应该也清楚。” “无非是让我唯唯诺诺而已,我也懂成王败寇的道理,如果燕王是一代明君圣主,我陈迪愿为当世魏征献以毕生所学,创永乐盛世。但他好大喜功不听忠臣谏言一意孤行,我宁肯身死也不与之同流合污。” 看到陈迪说的义正言辞态度坚决,朱高燧也知道他无法将这样的人说服。 “既然如此我希望亲耕大典前能拿到陈大人归养的奏章,咱们就此别过。” 朱高燧朝着陈迪拱拱手然后离开,看着朱高燧离开的背影,陈迪摸着胡须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这赵王爷似乎与传闻中的有些不同…” 无功而返,如果说失望倒是算不上,朱高燧只是希望陈迪能够听劝,主动辞官自己在出面尽量保下他一家老小的性命。 从陈府离开后朱高燧马不停蹄的前往了工部尚书郑赐的府上,相比之下郑赐的府邸比起陈迪要好很多,而且位于南京城最繁华的秦淮河岸边,三间六架内歇山转角,重檐重拱,绘画藻井应有尽有。 而郑赐在知道朱高燧来访时,也没有陈迪那般清高自傲不近人情。 郑赐年近五旬看上去干练精明,还亲自将他迎进了正堂分宾客落座。 朱高燧看到茶桌正中央还摆着一本奏章,身边的两个丫鬟还非常周到的奉上了早就备好的茶盏。 “郑大人应当知道我来意把!” “大抵也猜到了一些。”郑赐说道。 “那想必郑大人不会让我败兴而回吧。” 郑赐没有回答,而是双手将茶桌上的奏折推了过去。 初见面的热情,加上此时的态度,朱高燧心里有了一些底,觉得这一趟应该不会白来,这份奏折不是辞章就是歌功颂德的表。 只不过朱高燧才刚翻开第一页,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八表同昏,平陆成江。王道已殪,贼道日昌!” 朱高燧甚至不敢在看下去,就凭开篇这十六个字的罪过,就算是搭上郑府全府上下的性命,郑赐还得倒欠他老爹几个脑袋。 “郑大人,漕河失事营造局走水同时发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您是工部尚书想来知道内情吧?”朱高燧问。 “当然知道,这背后有人指使而且不是一个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郑赐居然没有任何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 “你觉得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朱高燧又问。 “我朝太祖高皇帝杀伐果决,屠杀功臣累及家眷数以十万计,而当今永乐皇帝灭十族之举同样旷古绝今,故当今陛下心狠手辣不逊高皇帝,若论其阴险狡诈更甚三分,或可为一代雄主。” “既然你清楚,那这份奏章我就先暂且压住了,望郑大人思量再三勿要以卵击石。” 朱高燧现在只想带回家一把火烧掉,用屁股都能想到,如果他老子看到郑赐这一本奏章场面会是何等的精彩。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拉拢,如果坚持气节不投诚,辞章也可以,但偏偏陈迪和郑赐两个都不选,铁了心的要硬刚下去。 “你愿意带走就带走吧,这样的折子要多少有多少。” “郑大人,何至于此….” 话还没有说完郑赐就下了逐客令,朱高燧心中有些烦躁。 他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着急忙慌的想把这些人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但他们倒好,屁股坐在火山上还不挪窝了。 只是在踏出大门之前,朱高燧又多说了一句: “你们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活下来难道不好吗?” “赵王爷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也不必再劝,我若在乎生死,陛下攻进金川门后就缒城而去了。” 带着廖叔又去了一家,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答复。 第33章 缘由 赵王府不算很大,但朱高燧看上了这里独特的地理位置,而且院后还有十丈见长三丈见方的隙地,周围种了不少香樟树。 日夕时分,朱高燧在隙地上来回踱步,廖忠一直守在他的身旁。 “廖叔,您说真有不怕死的人吗?”朱高燧突然问。 “老奴今年四十有七也算是阅人无数,不怕死的倒是见过,就像方孝孺,但这样的人凤毛麟角而已。” “那今天我拜访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怕我爹?”朱高燧有些奇怪。 “王爷难道您没发现吗?郑赐和之后的那几个人明显都知道了您会上门?”廖忠说道。 “我也察觉到了,这些人应该早就私底下沟通好了,说辞虽然不太一样,但殊途同归。 可他们为什么非要顶着上,只要他们诚心效忠我爹万事皆大欢喜,难不成非要一起被我爹砍了给建文陪葬?一个个这么勇敢,舍生就义视死如归? 一千年都未必能有一个圣人,难道到了我大明就拖家带口一窝一窝的出现了? 如果一两个人聚在一起是因为忠诚或者大义,那一堆人聚在一起,只能是因为利益!” 朱高燧越想越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备马!” 朱高燧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外走去。 “王爷您要去哪里?” “拜访一位鸿儒。” 朱高燧骑马直奔南京成贤坊,成贤坊毗邻秦淮河,是一处文人墨客汇聚的地方,国子监就在成贤坊周围。 车马停在了成贤坊一座看似简陋的宅子前,朱高燧下车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让廖忠去禀报。 “廖叔客气一些,就说高燧求见少傅王纯王士鲁先生。” 让朱高燧意外的是,通报后王纯居然亲自迎到了大门口。 王纯已经年过八旬,稀松的头发别着一根木簪,脸上赫然可几块老年斑,但是腰板依旧挺直,朱高燧大惊失色急忙快步上前将王纯搀扶。 “士鲁先生,您这是折煞晚辈了,何德何能!” 王纯在整个大明文坛和官场都有超然的地位,更是朱棣年幼时在大本堂的授业先生。 当年靖难入南京后,王纯主动请辞户部尚书的位置告老还乡,但他爹虽准了他的奏章却又加封为少傅,并特许入朝不拜。 因此朱高燧赵王的身份再别的地方或许有用,但在王纯面前抖不起来威风,只能以晚辈自居。 “终于等到了,老朽得感谢你啊!” 王纯枯瘦的手在朱高燧的手背上拍了拍。 “士鲁先生一直在等我?” “老朽确实一直在等一个人,本以为会是道衍,又或者是金忠,没想到赵王爷亲至。” 王纯挥挥手,示意家中的老奴都退下。 “赵王爷能找到这里,想必已经想通了这朝堂上发生的事吧。”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满朝文武除了燕王府出来的属臣,所有江浙仕宦都要与我爹作对,也是刚刚才有了一些想法。 太祖高皇帝拿着碗造反的时候,这群江浙的世家富户和沈万三站错了队支持张士诚,让高皇帝吃了不少苦头。 高皇帝登基以后当然要对这群江浙人不遗余力的打压,江浙一带的赋税比起大明其他地方高出五倍有余,这是以一地养全国。 其次历任科举中江浙一带的士子总能脱颖而出,数量上远超其他地方,高皇帝为了避免结党,所以朝中很多机要职务都不允许江浙人担任,尤其是户部。 但建文皇帝登基以后松开了绑在江浙身上的束缚,这些人的官位也是一升再升。权利这种东西一旦没有了束缚就会野蛮生长,短短四年时间,这些人就已经牢牢把控了朝局。 我父亲靖难的时候,这群人又站在了建文一边。 不客气的说,江浙的仕宦虽然才高八斗,可总能在历史的关键处走出最错误的一步,站在最要命的位置上。 我父亲靖难时的旗号就是恢复祖制,自然要把建文帝松开的缰绳重新套到他们脖子上,这让他们在地位上受到了威胁。 其次江浙仕宦盘踞在大明膏腴之地已经有百年之久,从元末开始,金银还有铜钱的流通逐年减少全部流进了他们的猪圈和茅房,毫不客气的说,江浙仕宦榨取的财富远超国库。 我爹想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这些隐藏的财富和不法所获全部挖出来,这样又触动了江浙仕宦最敏感的神经。 一个是地位,第二个是财富,所以他们这才联起手来选择对抗。” “好一个聪慧的赵王!”王纯褒扬道。 “说得很透彻,但也对也不对,地位和财富很重要,他们满门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所以你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愿听少傅指教!”朱高燧态度放的很低。 “蒸汽机!” 朱高燧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蒸汽机反而成了最关键的因素。 “江浙仕宦之所以能攫取海量的财富,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批验所的水程图,俗名盐引!” “盐引!” 朱高燧异常吃惊,盐在历朝历代都属于禁榷,属于一本万利的生意,他当然没想到江南仕宦手中掌握着盐。 “大明定都长江以南,而我朝最大的威胁却在长城以北,每年将国库的粮草运送往边塞一来一回耗费靡多,所以就有了开盐法。 由商贾或者那些大世家将粮草运送往边塞后换取盐引,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然后贩卖到大明各个地方。 长途运输粮食的耗费巨大,所以各大世家索性在边塞雇佣佃户开荒屯田,生产粮食,就地入官仓换取盐引。 江浙仕宦所支持的盐商大规模屯田,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随处都有,除了用粮草换盐引外甚至还能换到马匹,大半的江浙仕宦都因盐引而受益。 可你发明的蒸汽机耕地速度远超畜力十倍,能够替代掉人力让边塞的大军自给自足,这就断掉了所有盐商的活路。 没有了官位,没有了财富都能赚,因为盐商屯田还在他们手中,可若是连盐引都没了,你砍掉了他们的前程,你说他们能不拼命吗?” 现在朱高燧反而有些能够理解这些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如今他们父子要做的是把他们的仕途、财路、前程一起斩断。 “我也没想到蒸汽机的出现会牵连到朝堂上,激发江浙仕宦与皇帝的矛盾。 但新生的先进的生产方式一定会对原有的产生冲击,如果不能顺应而是一味的选择对抗,最后的下场只能是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所以这矛盾爆发是必然的,他们以为抱在一起,破坏河运破坏营造局就能胁迫我爹,他们还是太不了解皇帝了。 当初我们举家靖难时,在战场上势弱的情况下我爹都不肯接受建文皇帝划江而治的建议,现在又怎么可能会与他们妥协?”朱高燧对于朱棣的性格倒是非常了解。 “这一次就未必了,历朝历代造反的人层出不穷,皇帝的死法也花样百出,屠杀亲族谋朝篡位不一定是坏人,比如李世民。 但把所有文官杀个净干净的,那可是千古骂名,连最昏庸无道的皇帝都不敢这么干。 如果真这么做了,不止会得罪天下文人,还把这些被杀人送上了道德的神坛,被视为不畏强权千古忠义的代表。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建文旧臣江浙仕宦的身份地位乃至家业都能在这一场改朝换代的风波中平稳过渡; 如果输了,和方孝孺一样留下忠贞不二的千古美名,还用他们身家的性命,坐定了燕王乱臣贼子的事实,横竖不亏。 当然皇帝也知道这样的后果,所以才让你出面拉拢,拉一批打一批,剩下的那一批在全杀掉。” 王纯与其他江浙仕宦不同,他从元末就开始在元廷为官,经历洪武朝、建文朝如今又到了永乐朝依然不倒,自然看的比朱高燧更长远。 朱高燧也不由得赞叹,江浙仕宦还真不全是酒囊饭袋,想出这主意的绝对是一个眼光毒辣且极有城府的人。 “其实并非无解,现在的局势他们地位没有了,祖上积累的没有了,前程也没有了,会失去一切的人当然要拼命,但如果盐引还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上,他们就一定会妥协。”朱高燧笑了,他想到了破局的办法。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双方都不想闹到不可收场那就必须都退一步,我会劝说皇帝放弃对盐的专榷,士鲁先生也请他们退一步,递上辞章或者献上投名状日后一心效力我朝!” “那我就拜托赵王爷了!” 各退一步互相妥协虽然有很多弊端,但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第34章 庄生晓梦 江浙仕宦尾大不掉已经威胁到了皇权,想要彻底解决正如姚广孝所说,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 拉拢的一批人继续在朝为官,打掉的一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罢官免职,杀掉一批劣绅豪强以儆效尤,可如今江浙仕宦鱼龙混杂有了共同的利益后紧紧抱成团。 高皇帝大开杀戒也大多都针对开国武勋,可江浙仕宦几乎全部都是文人。 想要让打掉的这一批心甘情愿,朱高燧也没想到最后解开症结的关键落在了盐上! 盐自古以来就是各个王朝的禁榷,也是财富的象征,让皇帝放弃对盐的专榷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可王纯想起赵王身上已经发生了很多神奇的事情因此也怀有一丝希望。 朱高燧进了宫,又见了那个让他又怕又敬的人。 “放弃盐榷?朱老三你是不是昏了头了!”皇帝几乎拍着桌子喝问。 “国家赋税四分之一在盐,你居然要拱手让给江浙的人?他们也不怕被撑死!还有你,这么馊的主意你也有脸跟我提?你怎么不让我把江山让给他们,咱们全家去塞外放养?” 朱棣已经动了杀机,没有盐榷国库赋税至少会减少四分之一,这已经动摇了国本。 “不就是背个骂名吗,我背了,反正在他们口中我已经是千古不易的贼了,不在乎再多砍几个脑袋!” 朱高燧盘着坐在地上心中感慨万千,古往今来的皇帝中,论骂街能力哪家强,恐怕自己的老子天下第一。 “您能不能别这么激动,让我也说两句?” “你说,今天你要是给我说出个一二三还则罢了,说不出来你就别怪我不讲父子的情面了。” “我找士鲁先生问过盐榷的本质,盐是百姓必须品且没有替代品,其次产盐地比较少,且长途运输不便,而盐的需求量又很大,因此把所有的盐场之都被国家专营,这就形成了一种独一份儿的生意也叫垄断,垄断就能带来暴利。 可这盐也像一根插入百姓体内的管子,每当国库空虚的时候,盐价就会上涨,然后朝廷通过这根管子从百姓体内吸血,在我看来,盐榷才是真正的掠夺民富。”朱高燧说道。 “形容的没有问题,你把这根管子交给别人他们就不吸了吗,怎么他江浙仕宦就是菩萨?何以见得啊? 他们原本就在江南一带极具声望,你又把盐业还要永久交给他们,这江浙仕宦可了不得,人也有了钱也有了,距离造反只剩下了兵器! 黄巢、程咬金哪一个不是盐商造反,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张士诚就曾是江淮一带最大的盐商,我爹在他手上吃过的亏,你现在又想让我在吃一遍?” 朱棣又阴阳怪气了起来,好在朱高燧已经习惯了。 “我有办法让他们永远成不了气候。” “什么办法。” “有一种湖泊湖水呈淡绿色,湖中无鱼湖边无草,这种湖泊名叫盐湖。 如今大明的盐有两种源头,海盐和井盐,只要找到这种湖泊就能在多一种湖盐,相比前两种湖盐产量更大也更容易炼制。” “盐湖?我怎么没听说过,那你说说哪里有。” “察哈尔就有一个盐湖,那里的盐足够大明百姓用上几百上千年。 盐榷的存在本来就是在吸百姓的血以肥国库,将来国家放弃盐榷也算是造福苍生。到时候不止江浙仕宦可以贩盐,人人都可贩盐,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湖盐,未来的盐价比米贵不到哪里去,这才是圣君皇帝该做的千古奇功。” 朱棣虽然迫切的想要作出来一些成绩,以此比肩和他一样靠造反上位的千古一帝李二,但对于朱高燧的话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你是我儿子你的德性我最清楚了,除了应天和顺天,旁的地方你都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察哈尔有盐湖?还知道哪里的湖盐够用一千年?” 每一个穿越者都像是揣进口袋的锥子,即便隐藏的再好也一定会出头,无论是蒸汽机、土豆还是报纸,都已经显示了他的非同寻常,将来还会有更多东西出现,朱高燧早就为自己超越现在几百年的见识和知识找好了借口。 “当年跟着您靖难的时候我从马上摔下您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那会儿你还没马凳子高,摔下来以后昏迷了足足五天!” “那五天里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非常真实,就像自己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一样。 您现在看到的蒸汽机拖拉机还有海外良种,都是我在梦中所见,那里的百姓每一个都读书看报。 我醒来以后按照梦中所见到一切都复刻了一遍,才发现蒸汽机、报纸、良种居然真的都存在,那个梦或许并非是真正的梦。” 朱高燧说着眼泪哗哗直流,因为他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说梦就说梦,怎么又哭起来了,这么大年纪了真难看。”朱棣躬下身子帮他擦了擦眼泪。 “我在梦里也见到了察哈尔盐湖,上面架着万丈盐桥...”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把盐榷放给江浙仕宦可以解决朝堂危机,国库没有了盐损失还是很大啊。” “铁和煤炭….” “什么?”朱棣没有听清。 “蒸汽机的出现刺激到了江浙仕宦,毕竟九大边塞不在需要盐商来供应粮草的话,他们就无法获得盐引。 用不了几年蒸汽机就会代替人力和畜力,遍布大明各行各业,财富会有井喷氏的增长。 而蒸汽机有两大命脉,一个是煤炭一个是铁,只要把这良种命脉握在国家手中,所赚到的财富远超盐榷!” 朱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就说你一定想好了后续的办法,不然怎么可能答应江浙人这么苛刻的条件。” 朱高燧想到了梦中的家人和亲朋,因此和皇帝说话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朱棣得到了满意的解决办法,于是也摆了摆手。 “王耳朵,没看到赵王爷心情不好,送出宫去,直接送到轻烟楼消遣消遣!” 送走了朱高燧朱棣捏着胡须思索,他生性多疑,即便是自己儿子的话也不会全信。 “老和尚你怎么看,老三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屏风后一黑衣僧人徐徐走出。 “贫僧观赵王爷言行从靖难之后就有了巨变,而且这蒸汽机非常人所能打造,良种远在万里之外,又非常人所能获悉,报纸也让人耳目一新。 古有庄生晓梦,我佛家又有达摩面壁悟道之说,赵王爷的说法虽玄之又玄却又不可不信。” 听到姚广孝所言,朱棣又想起了当年袁珙几次看相。 “当年袁道长在老三刚出生时曾摸骨相面,说是贵不可言。可老三摔下马来以后袁道长第二次看相时已经截然不同,留下四个字的批命曰‘神人天授’。加上今日这小子自述,难不成我朱家这是要出一个神仙吗?” “这世间那有什么神仙,如果真的有,怎么会有灾荒饥馑,怎么会有山崩海啸。” 姚广孝是个和尚,是一个唯物主义的和尚。 “不扯那么远,老和尚,赵王说察哈尔盐湖的盐足够大明百姓使用千年,你信不信?” 朱棣知道这个小儿子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可毕竟事关国家根基,依然要小心行事。 “贫僧十几年前在北方游历时见过蒙古察哈尔部落的骑兵,这些骑兵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一个盐袋子用来补充人和马的体力,这些盐略显粗糙若能炼制一番不会比井盐海盐差,因此贫僧觉得赵王爷说的话有可信度。”姚广孝说道。 “去兵部取地图来,朕要好好看看这这察哈尔。” 很快几个内官就从兵部取来了地图,姚广孝与朱棣两人终于找到了察哈尔的位置。 “在朵甘境内,有点难办啊!”朱棣手托着下巴有些为难。 “朵甘的孛儿只斤答里麻剌咂,被太祖高皇帝封镇西武靖王世袭罔替,镇守朵甘指挥所,并授其河州卫指挥同知。 比起他父亲的庸碌可以说是勇武有为,被称为黄金家族的带刀宿卫,不过在所有蒙古各大部族中察哈尔部的实力并不算太强。”姚广孝说道。 “靖难时咱们无暇管理西北,所以他们与瓦剌和亦力把里走的很近,你说下一次攻打瓦剌要不要顺手把察哈尔也….” 看到朱棣的样子,亦师亦友的姚广孝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 “皇上,这答里麻剌咂在你登基以后还派人来到南京朝贡,还送来了贺礼。” “送了贺礼又怎样,我不收给他加倍退回去就说是皇帝恩赏。他既然有能供我大明子民千年用度的盐湖,那就一定有不臣之心。”朱棣说的斩钉截铁。 “朵甘是大明羁縻地带,如果处理不好乌斯藏、俄力失都容易出现问题。” “那就想个万全之策,盐湖放在外面朕实在不放心。” 第35章 盐引之争 终于在亲耕大典的前一天敲定了关于盐引的事宜,太子和户部尚书夏原吉极力反对,但皇帝决定的事情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知道朵甘察哈尔有盐湖的,整个朝堂上也只有朱棣、姚广孝以及朱高燧,朱高燧还被他老子下了最严格的封口令。 夏原吉与太子以及内阁商议过后,终于敲定了裁撤盐榷交给江浙仕宦经营的章程,最后分成了三大十二小,共计十五份水程图! 往年朝廷出具恶水程图都有年份和地域限制,如今这水程图取消了年限,无论谁拥有这水程图就代表着拥有了贩盐的资格。 王纯放出消息以后在这些大世家中引起了轰动,尤其是那些与盐商牵连最深,最了解盐引利益的人最为动心。 在大明商贾的地位普遍很低,可唯独盐商是一个例外,若能有一份可以永久经营的盐引他们甚至可以放弃如今的官位,一时间赵王府前车马如簇。 朱高燧的睡眠质量一如往常的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用苦茶漱了漱口又用柳条叶子沾了盐在口里刷了刷,吐口水飙出去很远。 “王爷,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廖忠说道。 “不用管他们,就算晾一天他们也得等着,茶水就不要上了,咱们府上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前几天自己主动上门的时候,一个个给自己摆脸色,现在是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 等朱高燧用过早餐换好了衣服才慢悠悠的来到了王府大厅,厅堂里十几个人都是江浙仕宦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见过赵王爷!” 只不过是短短两天时间,前倨后恭,这些人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客气了,几位不会等的不耐烦了吧。” “怎么会呢?” 朱高燧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廖忠端过来一个盒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盒子上。 “蒸汽机的出现断了诸位拿到盐引的机会,所以我从陛下那里求来了永久的盐引,放开盐榷。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每年盐税还是得上缴,大明商税二十税一,盐税十取一,诸位以为如何?”朱高燧的手直接拍在了盒子上。 十税一确实很高,除了收税,太子爷和夏原吉还在这盐引水程图上加了诸多的掣肘,不过依然架不住盐的利润更高,哪怕是这样都万金难求。 “陛下不会反悔吧?” 盐业是国家安稳的基石,因此这些人还是持怀疑的态度。 “当然不会,陛下手谕在此,如果想那就要出来诚意。”朱高燧笑道。 “不知道赵王爷需要什么样的诚意?” 说话的人是兵部侍郎刘俊,这人很年轻刚刚三十出头,依靠祖上荫庇在建文朝一路做到了从五品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若将来不行差踏错极有可能是三品乃至从二品封疆大员。 “刘大人这就有些明知故问了吧,盐引有多重要想必诸位清楚的很。” 刘俊也是聪明人,他知道皇帝想要的是用温和的手段来让庞大的江浙仕宦解体,瓦解在朝廷巨大的影响力。 只不过用放开盐榷来作为代价是他所没想到的,他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机会。 “王爷,这是我的辞章,若赵王觉得妥当明日便可上呈陛下。” 刘俊将奏折放到了朱高燧手边,另有十几人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虽有些不舍可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如今皇帝对于前朝官吏马上会有一场巨大的清洗,这个时候辞官也算是离开这个要命的漩涡。 “这奏折只是一个门槛而已,盐引分为三大十二小,想要得到那就得凭实力说话了。” 历朝历代盐都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而古往今来几乎八成的巨富之家都出自于盐行。 在座的人除开刘俊没有盐商背景,剩下的人对这这行都了如指掌,这一张小小的盐引水程图,背后是白花花的银两! 三张大盐引水程图自然是江浙行省,汉南江北行省以及湖广行省着三个最繁荣的地方。 “不如就从云南行省的盐引开始吧,价格者得,只要真金白银和铜钱,大明宝钞不得参与竞拍。” 对于宝钞不能用于竞拍在座的人虽然有些不满,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什么意见,这小小的一张纸代表着泼天的富贵。 朱高燧从盒子中找到了云南行省的水程图,云南行省算得上是大明最荒僻的行省,很多地方深入南疆不毛之地。 “十万两!”有人试探性的出价。 “即便云南行省,这盐引价格也不止十万两吧。”朱高燧笑道。 “王爷说的是,十五万两。” “十八万两。” 一些自知财力不足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些略显偏远的地方,与一般地位低下的商贾不同,盐商的地位甚至不会比一地官吏大员差。云南山高皇帝远,有钱足可以逍遥几代。 几番叫价之后,云南行省盐引的价格定格在了二十八万两,朱高燧对这个价位有些不太满意,竞争并不激烈,真正有实力的人都在等着最后那三份大盐引。 “接下来是顺天府盐引,这顺天府现在虽然刚经历战乱,但人口众多也是皇帝行在,朝廷也正在招抚流民,一旦安定下来这块地方也是富得很啊…”朱高燧说道。 “既然赵王爷这么说了,那我出七十万两!” 朱高燧看了一眼叫价的人,是户部侍郎刘骥! 这刘家同样是靠贩卖私盐起家,开盐法之后由私盐商转为了官商,在所有江浙仕宦中刘家盐商的规模绝对在前三之列。 本以为刘骥会为抢夺那三份大盐引水程图,没想到他看上的是中书省。 江浙仕宦各个精明狡诈,朱高燧不知道刘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七十万两绝对已经超过了这份水程图原本的价值。 “恭喜刘大人了…” “王爷客气了,咱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大人,以后就安心做个商贾了。” 刘骥笑呵呵的接过盐引然后仔细打量,盐引都有编号,每引一号,分为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一分为二,后卷交给盐商,称之“盐引”,前卷留在官府存根,称之“引根”。 以往他从边塞得到的盐引,上面标注了可支取盐多少纲,还有地域和时限,可这一份只有地域其他均没有任何标注,最重要的是往常的盐引加盖的是户部的印,而这一次的上面加盖的印往常都从未见过。 刘骥自己曾是朝中大臣,只是略微分辨了一下就看出来,这印是皇帝宝玺! 几番确认以后,又小心翼翼的在盐引和引根两处空白的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心满意足的折起来放入怀中。 随着一张张盐引被卖出去,如今只剩下了三份大盐引,江浙行省,汉南江北行省以及湖广。 这三个是大明最富饶的地方,占据了盐业的大半壁江山。 湖广盐引在一番激烈的角逐之下,最终被哄抢到了一百三十万两的高价,江北盐引一百七十万两! 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张,也是让所有人都眼红的一份,江浙,这才是那几家最顶级的盐商最终目标。 “两百万两。” 黄敬一开口满座皆惊,朱高燧知道江浙仕宦富可敌国,可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两百万两,就连现在的国库都没有这么多钱。 他和皇帝太子爷,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财富,怪不得当年沈万三有底气帮助皇帝发军费修长城。 “黄兄,你是挣羊羔利的,何必搅在我们盐商行里呢?”顾顺章问道。 朱高燧一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是羊羔利,一旁的廖忠解释了一下才明白。 江浙一些家资丰厚的仕宦贵族出钱,委托善于经营的商贾一营商二放贷,从中谋取高额利息,年息百分之百,次年转息为本,本再生息,故称羊羔利。 南京城的商户和民户一旦负债,大多都因不能偿还而破家散族,想要赖这些有官家背景的账更是不可能。 “没有了官身现在成了商贾当然要将本逐利,谁不知道盐商身份是天下一等,于名于利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当然要争取一下。”黄敬说道。 “两百三十万!” 开中法颁布天下后,在所有人都犹豫时,却有一家顾氏盐铺将所有奴仆全部迁至边塞,开辟良田千顷资军,一跃成为了如今大明最大的盐商。 在洪武朝时,官商之间保持着起码的距离,但到了建文朝幕后之人才浮出水面,这大明最大的盐枭背后是江浙左布政使顾顺章。 “两百五十万。” 一个是放贷业,一个是盐商,若是放在以前两人见面少不得要寒暄几句,可如今事关家族兴盛的大事自然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当几轮叫价来到了两百八十万两时,黄敬已经开始有些底气不足,顾顺章明面上气定神闲可同样有些慌神。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是要把他们顾氏几代人的财富全部掏干。 整个大厅上所有人都神色紧张气氛严肃,唯有刘骥优哉游哉的闭着眼。 按照刘家的实力,他也是可以角逐一下这最后一份的,但却早早退出,朱高燧好像有点明白了这老狐狸什么打的什么主意。 “黄大人,放贷一行可不好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赚的都是带血的钱,古往今来干这个的都没有几个能善终的。” 朱高燧在一旁刺激了几句,还本黄敬就有一些拿不定主意,如今也只能咬咬牙。 “两百八十五万两!” “不怕黄兄笑话,三百万是我最大的限度了。” 黄敬拱拱手起身离开,朱高燧将最后一份盐引庄重的送到了顾顺章面前。 “恭喜!” 顾顺章也是松了一口气,花费的代价很大,但身为大明第一盐商他更清楚只要盐引在手,这笔钱在赚回来只是迟早的事情。 “以后少不得要王爷照应了。” “好说,好说!” 顾顺章同样非常谨慎小心的将这盐引查验了好几遍,见到皇帝亲自加盖的宝玺才算是放下心。 “所有的盐引都已经分发完毕,这钱大家直接运至户部就行。” “王爷容我等筹措两日。” “没问题,明日是亲耕大典,亲耕大典后入库即可。” 对于这群财神爷,朱高燧当然也是热情招呼几乎有求必应,而且完全不担心他们会赖账。 第36章 大明第一机械厂 “刘大人且留步。”朱高燧喊住了刘俊。 “王爷有何赐教?”刘俊问道。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些好奇,刚才所有人都在抢夺盐引的时候只有你一言不发。” “我也本想要一份的,只不过没有在场的人那么厚的家底,他们只是一口价就让我没有了抢夺的余地。”刘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工部营缮清吏司可是一个油水很多的衙门,你们刘家两代为官,不至于连这一份盐引的钱也拿不出来吧。”朱高燧有些不信。 “我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干,但清廉二字还是能守得住的,我的那点饷银也只能回乡购置几十亩田了。” 这就是为什么皇帝不愿意把所有江浙仕宦连根拔起的原因,一来牵连甚广影响到了国家的治理,其次这些人里的确有良才。 “没有拿到盐引,那这份辞章....” “既然交到了王爷手中也不准备再拿回来了。” 这些人主动让出官位,皇帝送他们几代富贵,这交易公平合理,可刘俊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刘大人如今正值壮年,正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时候,这个时候抽身而退倒是让我很意外。” 江浙仕宦是一个庞大的统称,内里成分复杂,就像如今这厅堂上在座的人里很多都是盐商发家,或者与盐商勾结很深,更有像黄敬一样暗地里收羊羔利的,唯独刘俊仕宦之后两朝为官而且没有不法事,他是最不应该递交辞呈的一个。 “我父亲曾是洪武朝的秀才,花费十年时间做到了宣慰使的位子上,我受父亲荫蔽直入朝堂从照磨所做起一直到了现在。 我也曾想官居一品位列三台,可我自知论才干我不如蹇义夏原吉,论气节我更不如那些为建文皇帝以身殉国的人。 看到十族尽斩的方孝孺和那些举家流放的人,我被吓倒了,那可是血淋淋的几千颗人头。 说句诛心的话,当今陛下不是一个宽厚体仁的君主,现在没有大开杀戒,是因为所有人都紧紧抱着江浙仕宦这条到处漏水的破船。 这些都是聪明人,他们也知道抱团对抗只能自保一时,因此除了那些必须要死的人以外,其他的实际上一直在等一个公道的价格,为自己谋个后路。 我父早亡老母尚在,孩子也在牙牙学语,方孝孺前车之鉴我已经不敢再在朝堂上继续冒险了。 如果能用这顶官帽换来全身而退,凭借多年积蓄还能得一场富贵,何乐而不为?即便没有拿到盐引也无所谓,全家平安我睡觉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朱高燧又高看了几眼,这刘俊是一个聪明人而且懂取舍知进退,其他的人舍弃高官或许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如今自己通过盐引,让这个抱在一起的集团出现了松动剥离,满足了那些本就心生退意的人想要的条件,两边倒的人在被太子爷敲打一遍,一个可以威胁到皇权的集团就可以用一种温和的手段宣告瓦解。 只不过在太子和夏原吉他们看来代价有些太大,盐引除了是国库丰盈的保证外,还是重要的军需物品。 这是涉及国家根基的东西,不能被用来做交易,可朱高燧已经打消了皇帝的后顾之忧,绝对不允许出现如明末那般被盐商扼住咽喉的情况。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对的,那就祝刘兄前程似锦了。” 十五张盐引一共拍出了一千九百万两的天价,朱高燧一一记录在册,然后进宫面圣。 皇帝看到这册子时,来来回回看了数遍依然惊讶不已,合上以后还顿觉匪夷所思。 “洪武二十六年,夏税秋粮全部折换成白银也不过就是两千两百万两,他们十五家一次性就拿出了我大明近一年的赋税,朕还是小看了他们。” “皇上,这江浙仕宦就存在时间最短的也有五六十年,更远一些的甚至在元朝担任中枢要职,百年积累自然丰厚,不过经此一次这些人的家底也该耗干了。” “这笔钱入了国库,朕就能放手做一番大事了。” 朱棣有一番雄心壮志,奈何靖难四年国库空虚,户部连赈济北方的钱都拿不出来。 “老三,你之前跟我说的要把铁和煤专榷准备如何实施。” “蒸汽机是大明第一祥瑞,日后一定会渗透入各行各业供不应求。 就像蒸汽营造局那样,我准备建立一个庞大的工厂吸收更多的匠人,先从打造蒸汽纺织机开始。” 朱高燧说的激动非常,这个计划早就在他脑海中盘旋和太久,从宋朝就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如今在他的助力下正在急速生长,就连这工厂的名字朱高燧都已经想好了,就叫大明第一机械厂。 “不管你怎么说朕都全力支持你,但有一点,国库这笔钱我有其他用处你就别想了!” 他老子这是狼行千里尽吃肉了,不想付出只想占便宜。 “也行,我出钱出技术并且负责日常营运,朝廷负责铁和煤炭保障,每年收入的五成归于国库,五成归赵王府。” “国库才五成?难不成你赵王府要和国家五五开,你要和朕平起平坐?不行,绝对不行。” 朱高燧有些无语,从未想过自己老子还有这样无赖的时候。 “皇上,你的蒸汽营造局用的我教出来的人,用的我的图纸可是一文都没给过我啊,我从这边找补一下难道也不行?那总不能我前前后后白忙活吧。” “好吧,念在你履立大功就三成吧,也就是朕宽宏大量,换成其他人谁敢和我讲条件?” 朱高燧心中诽谤,他两世为人,见过真正宽红大量的只有东瀛人。 “朕会从工部的人抽调一人给你作为帮手,从户部抽调一人查账,剩下的由你全权做主。” “皇上,这工部我倒是有一人可以推荐,部营缮清吏司刘俊。”朱高燧突然想到了刘俊。 “刘俊?有些印象,是江浙人吧。” 朱棣有些不太愿意,毕竟这帮江浙人刚刚把一些机要位置腾出来,现在又要提拔? “这刘俊今天去了王府递交了辞章,但我观他知进退懂变通为官清廉,谨慎聪明是个人才,咱们燕王府出来的毕竟武人居多。” “朕会把他的辞章压下,既然你觉得他行,那便让他日后在你身边效力。” “第一机械厂占地很大,因此不宜建造在南京内,大校场一代地势平坦空旷又毗邻秦淮河水陆便利,所以我想在这里建厂!” “都由你,朕也会通知六部的人随时配合你。” 朱棣自诩文武双全,上马打江山下马治天下,博览史书几乎无所不知,可朱高燧做的每一件事都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除了分钱以外,剩下的也只能由着朱高燧去做。 如果能做成那自然是好的,可即便最后失败了,他没什么投入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损失。 第37章 亲耕大典 太子和朱高燧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亲耕大典也终于如约而至,举行的地方在皇宫南郊的先农坛。 先农坛供奉的农神后稷,在皇帝的带领下百官祭拜农神,封建朝代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利,需要皇帝行跪拜礼的几乎没有。 但偏偏大明老祖宗朱元璋是乞丐出身,皇考妣以及长辈全部都是饥饿而死,只有饿过肚子的皇帝才知道农桑的重要,因此其重视劝农的程度在上下几千年所有的皇帝中都排在数一数二的地位。 大明的亲耕祭祀天子叩首,一则焚表祈天祷风调雨顺,其次祭祀先农求五谷丰登。 朱高燧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子,这样一位杀伐果断的帝王雄主如今跪在蒲团上虔诚祈天,旁边是颂念奏表的大臣。 “有邰姜嫄,践履圣迹,感而有孕,生兹后稷。相地之宜,五谷树艺,教民稼穑,执农不弃。” 击鼓三通钟鸣九响以后,皇帝开始虔诚的焚表,并且献上三牲。 各种繁文缛节看的人眼花缭乱,太子爷和汉王爷朱高煦看的认真,但朱老三就有些满不在乎了,毕竟他不准备当皇帝,跟着老大老二磕头就是。 虽然他什么也不懂,可有样学样总不至于出错。 朱高燧的心现在都在大校场上,那里有一座皇家庄园,占地百余亩,只要将这庄园改造一下便是最好的厂房,刘俊已经在着手做了! 明朝的亲耕大典隆重无比达到了历朝之最,文武百官甚至提前数月就已经开始准备。 内廷的人打扫修缮先农坛,户部的人规划好了皇帝要耕种的地块,工部的人挑选农具和谷物。 “这礼部的人是不是实在闲的没事干了。”朱高燧问道。 “嗯?怎么了?”汉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朱高燧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这群礼部的人仿佛是为了参与而强行凑数,居然从教坊司挑选身材好气质佳的伎女组成了乐队,很明显为了显示皇家威仪,皇帝要在吹吹打打中耕地。 而且还有不少人戴着面具,穿着戏服,手里舞着刀剑跳着。 “这帮人也确实是闲的慌。” 汉王不是大老粗,可武力超群的同时文化程度也非常有限,他当然也理解不了这群装神弄鬼的人在做什么。 “你们两个。”太子爷无奈的笑了笑“这是在扮演风雨雷电和各种神灵呢,你看那个浑身蓝色带着大花脸面具的就是雷神。” “这要是雷神,我一刀能劈四个。”汉王眼神中有几分不屑。 “不是要亲耕吗?咱爹怎么走了?” 皇帝在焚表后,在黄门内侍的仪仗中离开。 突然一声礼炮响起,所有人都不由得向着宫门口望去,几十个旗幡列队而出,隆隆声传入耳中,朱高燧有些惊讶,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声音他熟啊。 果不其然,众星捧月中一辆拖拉机缓缓驶出宫门,而驾驶的人正是朱棣,看到这一幕朱高燧下巴都快惊掉了。 这是蒸汽营造局所打造的第一辆蒸汽机,只不过为了配得上皇帝的身份,拖拉机整体被涂成了金黄色,左右两侧绘上了的龙纹仿佛是由纯金打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刺眼。 亲耕大典历朝历代用的都是耕牛,而开拖拉机的毫无疑问朱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哪怕是你们嘴皮子磨穿,皇帝还是不放心,毕竟这关系到九大边塞几十万大军。” 汉王身兼武职对其他事并不感兴趣,但拖拉机第一个要大规模使用的地方是军队,以此来代替数量庞大的仆从军,这已经是军政要务与他的利益最为相关。 朱高燧被一言点醒,蒸汽机的出现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耕地的效率更是十倍于耕牛,他老子生性多疑,就算亲儿子说的也没有完全相信。 “老二说的也对,但我觉得更重要的应该是向群臣表态,这营造局势在必得,如果还有人不识相,亲耕大典结束以后就该算总账了….”太子爷朱高炽摇了摇头。 朱元璋儿子闺女不少,其中最像他的就是朱棣,杀伐狠辣果断到让人心里发毛。 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朱高燧自己也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这拖拉机翻起来的不止有陈年旧土,还有血雨腥风。 历史上朱棣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对付江浙仕宦,手段也与高皇帝如出一辙,一直杀到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朱高燧知道自己的出现或许能改变大明的进程,可有些事他也只能尽力而为,用察哈尔盐湖来代替盐引加快了这样的速度,同时让这一血腥的过程平稳了一些,他也只能暗自祈求尽量不要死人。 “一切就在亲耕大典之后了。” 以往的亲耕大典会有农夫一些农夫协助,一人牵引耕牛,一人在皇帝身旁指导耕地的深度和速度,另外一人沿途播种并告知谷物的名称,但这一次皇帝的身边只站着一个人,粟福。 除了朱高燧以外,粟福是最了解拖拉机的人,做了一辈子铁匠如今站在皇帝身边,这是他们粟家几代人最高光的时候。 拖拉机操作并不难,在粟福的指导下朱棣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之后就能运之如臂。 往常的亲耕大典种的是五谷,而这一次种的是海外良种土豆。 把土豆上有芽眼的地方切下,前面耕田,后面的人将土豆块埋入土中。 “这拖拉机耕地的速度远胜牛耕,老三说的没错,这就是我大明第一祥瑞,但就这样的宝贝有人还反对,还烧了我的营造局。” 朱棣心情不错,这看似有意无意间的一句话在群臣中却引起了不一样的反应,甚至不少人神情凝重,这是在表达对一些人的不满。 亲耕要耕三趟,第一趟代表着天、第二趟代表地,第三趟代表自己,但皇帝或许是惊叹于这拖拉机的神奇,连着耕了四趟才罢休。 今年的天气比起往年要更热一些,皇帝耕完四趟后就坐在凉棚下品茶。 亲耕大典的皇郊,除了皇帝亲田外自然也有百官亲田,皇帝做了表率自然就轮到了百官。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换下了官服,穿上了南京城普通百姓的衣服。 “王爷!” 府上的管家廖忠早就为朱高燧准备好了一身葛衣,看到太子爷和汉王都换上他才不情不愿的更衣。 遍数历代王朝,治国水平暂且不说,若论种地水平,在朱元璋的带领下,明初群臣绝对以碾压式的优势排在第一。 皇郊周围聚拢了成百上千的南京城百姓前来围观,此时在田地里抡着锄头的文武百官比起街头猴戏还要吸引人,毕竟一年只能看一次。 太子爷,汉王爷,赵王爷他们哥儿仨是正儿八经的一字亲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下地干活。 按照朱高燧自己的想法,假模假式的干就行了,但让他意外的是老大和老二居然做的有模有样。 老二是战场悍将本就魁梧有力,动作利落,每一锄头都下的很深。 太子爷有些肥胖未久就满头大汗,但却并未歇息,而是卷起袖子,在手上呸了两口搓开又握住了锄头,比起正儿八经的农户还要农户。 “老大,你这哪里学的。”朱高燧惊讶的问道。 “在北平的时候当过一阵子督农官,哪里的老人跟我说这么做能避免手上磨起血泡。” 朱高燧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大拇指,对于老大是出自真心的佩服,毕竟这位是高祖皇帝亲封的世子,成祖皇帝封的太子,真正含着金汤匙出身的。 “论起农事,咱们三个就你最不懂。”老大说道。 “不止是农事,老头子到现在都觉得你除了脑子活泛以外,其他方面都要被老娘惯成废物了。” 老二停下了手里的活,倚着锄头笑道。 朱元璋生怕自己的儿子娇生惯养,因此立下了祖训,但凡是皇室子弟出行,四十里内一半乘车一半得靠脚力。 他老子朱棣更是有样学样,因此老大老二自幼吃过不少苦头,但唯独他是一个例外。 朱高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毕竟天下爹娘爱小的,多宠溺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随着日头高升天气也越来越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难免干一会儿歇一阵,但谁也不敢找人来替。 这已经不单单是亲耕大典了,更是向皇帝表忠心的时候,一些掉了牙的老臣都把锄头轮冒烟了也不敢和一口水。 “那老家伙谁啊,有六十了吧,怎么比起二哥还厉害?”朱高燧问道。 “不要被他现在的忠厚蒙蔽,老家伙把自己的钱暗地里贷给商户和百姓收羊羔利,死在他手上的人可多了,收刮了那么多民脂民膏现在想出力讨好。” 太子爷想来仁厚不主张杀人,可此刻也只是冷哼了一声。 “名字你就别问了,以后也不会在见到他了。” 第38章 立场 朱棣看着百官汗滴禾下土没有任何表情,在凉棚下翘着腿优哉悠哉的饮茶,直到少傅王纯扛着一根比较小的锄头弓腰驼背的走进了凉棚,见到王纯朱棣有几分意外。 “王耳朵你眼长到头顶了吗?先生来了也不通禀一声。” 朱棣急忙起身,一边呵斥一边推开了准备上前搀扶的王景宏,亲自扶着王纯坐下。 “您老已经是杖朝之年怎么还亲自前来了。” 王纯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 自周开始便已经确定了孝道,等到九十的时候,皇帝想要拜访也需要带上珍味。 他确实可以不做甚至少做,但来或者不来就是立场问题了。 “这是陛下第一次亲耕大典,老朽即便力有不逮也需要到场啊。”王纯笑道。 “我当年在大本堂时您就是我的先生,对我多有教导几十年不敢忘,您无须如此的。” 提起当年王纯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很多。 “那会儿在诸多皇子中,唯有陛下您是最特别的,天生聪慧又爱舞刀弄棒,所读的书杂到有时候连老朽都是只闻其名,常常被你问的下不来台。” “先生你也没客气啊,整个大本堂就我挨的板子最多,也正是您老悉心教导,我才没有变成一个纨绔子弟。 当年建文削藩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力谏废掉我燕王的身份,也是您老为我据理力争。” 两人闲谈叙旧,朱棣对于其他江浙仕宦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唯独对王纯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一来自己读书时王纯就是他的老师,其次老头子是道德高人,值得他如此。 “藩地若过于强大危害甚深,他们当年力谏也是谋国之言,是效忠于皇帝尽臣子的本分;如今您成了九五之尊,他们自然也是您的忠臣,也该给他们一个尽本分的机会。” “先生似乎话里有话。”朱棣笑问。 “老朽只是倚老卖老罢了,说的话当不得真算不得数,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陛下听不听做不做都不是老朽所能管的了的。” 朱棣思量着王纯的话,江浙仕宦该退的已经退了,也让出很多机要位置已经无法再对皇权形成威胁,自己这位先生是想劝自己到此为止。 “陛下,工部尚书郑赐求见…”王景宏通报道。 “让他进来吧。” 王纯在皇帝面前露了面,表示了他的立场又表达了他的意见,见到郑赐前来他也就选择了离开。 大明文人的骨子并没有清朝那样软,见人就跪,除了朝会以外百官见到皇帝也无须跪拜,可这一次郑赐却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圣躬万安。” “朕安,见朕可有何事?” 朱棣当然知道郑赐要做什么,可还是想要让他亲口说出来,这样才能获得身为胜利者的满足。 “臣有罪…” “自朕登基以后爱卿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心侍君,有罪?有什么罪?” 朱棣心中冷笑,这些江浙仕宦中郑赐位居尚书之位,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往日无论是朝会还是下朝以后,没少给他上眼药。 “太祖高皇帝圣训朝臣不得与商贾来往,但建文皇帝登基后倒行逆施疏于吏治,以至于官商勾结者比比皆是。 处于如此逆流中臣未能恪守清廉,同族家眷与府内小厮假借臣名于南京敛财….” 或许是感觉到无言面对,郑赐一边说着一边叩首嚎哭。 “敛财,那爱卿敛了多少?” “商铺十余家,良田百千顷,占据膏腴跨连郡邑,今臣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并献上家产!” 王景宏将郑赐献上的一沓送到皇帝手中,朱棣看了看时各种地契还有房契,价值起码十万两! “这是所有了?” “除了留下十几亩口业田外,再无其它,臣愿认罪伏法!” 朱棣波澜不惊的看着郑赐痛哭流涕,这本来就是一场表演作秀,他给了江浙仕宦两个选择,辞官获盐引得下半生富贵,而继续再朝者就必须要表一下忠心了。 用老和尚的办法,如今庞大的江浙仕宦已经分成了三块,郑赐就在招揽者之类,虽有污点也有才干。 当然能如此顺利进行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自然是盐引! 演戏到了一定的火候,朱棣这才亲自起身将郑赐搀扶起来。 “卿既知罪,朕便不在加罪,望日后咱们君臣一心同体。”朱棣说道。 “多谢陛下,臣一定鞍前马后为陛下效力。” 郑赐只是江浙仕宦中被招揽者的代表,只要他们识时务,皇帝也不准备赶尽杀绝。 毕竟这群人的数量非常庞大,若是全部撤职砍头巨大的空缺一时间很难填补,即便强行填补也是尸位素餐而已,后患无穷,重新培训后上岗再就业显然更加合适。 朱高燧也看到了凉棚之下,郑赐在皇帝面前请罪的模样。 “我之前去见这位工部尚书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态度,当时一幅大义凌然的样子,随时都准备好了慷慨就义,没想到倒的这么快。” “他大义凌然是因为时机不到,慷慨就义那是价钱不够。”太子爷难得的开了一个玩笑。 身上的葛衣是麻衣的一种,穿在身上时间一长就会刮的皮肤红痒难耐,加上日头越来越辣,朱高燧感觉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流过这么多汗。 王景宏从凉棚中跑来,手里还拿着三顶凉帽,其他人不用管,但这三位爷可不能不管,毕竟自己是皇家的奴才。 “不行了,我不干了。”朱高燧直接撂了挑子“我好歹也是亲王。” “亲王怎么了,咱娘贵为一国之母,现在不也是在后宫带着所有女官亲蚕。” “今天我要中暑,亲耕大典后一定要好好修养几天,你们千万别来找我。” “果然不管第几次看都会觉得惊叹,这拖拉机制造精密说是神物也不为过,难道真的是赵王爷作出来的?” 礼部尚书陈迪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同在周围耕田的夏原吉、杨士奇和金忠听得清清楚楚。 “蒸汽机已被陛下当成了我大明第一祥瑞,其中赵王爷出力不少。”杨士奇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大学士此言并未回答我的问题。”陈迪追问道。 夏原吉和杨士奇两个人一起看向了金忠,三人虽同样位高权重,但又有一些不同。 杨、夏二人都是建文朝的旧臣,只是当时并不受重用,在燕王登基以后才一路升迁。 而金忠是兵部尚书的同时也曾是燕王府幕僚,靖难之役最核心的人物,从小看着三位皇子长大对他们最为了解。 “我也听说过不少坊间的风言风语,粟福确实是南京最好的金火匠人,都说他才是打造蒸汽机的人,这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朱老三在群臣中没有一点好的名声,尤其是在那一句人身头畜之后更是快成了公敌,又殴打朝臣,如果不是皇帝的儿子,怕是能被人撕成碎片。 不止在朝廷,就连是在坊间也是如此传言,老铁匠粟福才是蒸汽机的发明者。 一个是不学无术离经叛道的亲王,一个是手艺出众的匠人,就是用屁股想都能猜出来。 “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陈大人何必纠结。”金忠说道。 “品学不端窃功自居,我曾在报纸上见到过赵王爷所做的曲,至今仍觉作呕,此人忝居高位非我大明之福。” 陈迪在朝堂上曾近与朱高燧有过一番唇枪舌战,作为礼部尚书,在他的眼中朱高燧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难以接受的离经叛道和荒唐。 “陈大人之言有些危险。” 金忠的眼神不善,身为燕王府属臣,他当然与皇帝以及三位皇子站在同一立场。 “金大人也不必恫吓,当年燕王进入金川门时我就已经看破了生死。” “陈尚书何至于此….”夏原吉摇了摇头。 “这历年的亲耕大殿都是要按照我礼部所上呈的流程来进行,可陛下却自行其是,几位都是聪明人应该能看出来,陛下这是对我不满。 或许在几位的眼中大位易主天下已定,可在我看来咱们这位陛下性情反复,好猜疑多忌讳,非仁君之相,大明的杀戮这才刚刚开始。” 第39章 观刑 亲耕大典后朱高燧病了,病的很严重,脑疾和中暑同时爆发,为了避免传染朱高燧让廖忠紧闭府门,周芸魏昌来过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 在南京娱报的记录和一些人刻意传播下,整个南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赵王荒唐的很,而且还有脑疾时不时会犯病。 原本朱高燧还想要为自己正名,可现在看来有病不代表就是一件坏事。 有了这个由头,朱高燧躲过了这一场腥风血雨,能救的人他已经救了,也算是心里无愧。 朱高燧握着笔,他自己上知天文地理,下通物理化学,算得上是学识过人,但偏偏始终用不好手里这一支毛笔。 整个大明哪怕是他那个武夫的二哥都有一手硬字,这是童子功。 他已经练了半个月,看着满满一桌子被写废的纸和歪歪扭扭的字,进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明显,叹息一声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写尽八缸水,砚染涝池黑;博取百家长,始得龙凤飞。写字是一件日积月累的事情,不是一时就能练就。 朱高燧也只能假意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他是理科生,就算是写成鸟篆也能理解,他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浪费在练字上,大校场的皇庄已经在按计划进行改建。 亲耕大典后朱棣终于对日渐庞大的江浙仕宦动了刀,因为朱高燧这个变故的出现,比起历史上早了几年。 朱高燧也是听廖忠说,皇帝提拔了一个叫陈瑛的人,任命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风闻奏事弹劾百官不法。 这陈瑛也是能干,第一天上任就弹劾了十几位官员。 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纪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为永乐朝臣不顺命,依然效死建文,其心与叛逆无异,请追戮之。 一封简单的奏章,十几人被下大牢,尽皆斩刑。 这半个月里,陈瑛就像是一条疯狗,疯狂的爬在江浙仕宦身上撕咬。 一人犯罪诛灭亲族,甚至朋邻乡里,辗转牵连,如瓜蔓之蔓延,因此也有人把这一场清理称为瓜蔓抄。 朱高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对外面的事情尽量不去打听,可一切并不由他说了算,纪纲带着锦衣卫还是敲开了赵王府的大门。 “纪纲?你来做什么?”朱高燧正在练字。 “赵王爷,您得进宫一趟。”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养病,何况我爹也说了无诏不得入宫。” 纪纲有些哭笑不得,这位病人气色红润肌肤鲜艳,短短半个月不见脸上都有了一些婴儿肥。 “就是陛下让您入宫。” 朱高燧知道自己算是躲不过去了,磨磨唧唧用生平最慢的速度换好了衣服。 “老纪皇帝让我进宫做什么?”朱高燧低声问道。 “观刑…” 纪纲自己也后怕的很,他知道皇帝会大动干戈,却没想到如此血腥。 “这陈瑛入了御史台以后先后弹劾了十几位大臣,陛下全部应准,以邹谨为首,诛戮者四百四十人; 陈瑛又查看了方孝孺的狱词牵扯出来十几个人,拖家带口共有三百五十人斩首; 今天是第三批,被处刑的人还有那个经常与您过不去的礼部尚书。” “陈迪?” 陈迪是六部尚书之一,也是朝廷最核心的人物,没想到连他都被牵扯到了其中。 当朱高燧进宫的时候,刚到午门就看到了一大群头戴枷锁脚上镣铐的人,这些人里年幼的不过六七岁,年长的甚至已经满头白发。 “他们都是什么下场?”朱高燧问。 “陛下下令诛九族。” 看到这些人,朱高燧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捏住,让人无法喘息。 体内拥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为了震慑犯罪强迫人从善,他可以容忍有死刑的存在,可株连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从午门到奉天殿不过短短几百步,朱高燧的内心却无比煎熬。 奉天殿前皇帝坐在龙椅上,而一众朝臣带着枷锁面容枯黄神情疲惫,喊冤声不绝于耳。 朱高燧来到皇帝身边,皇帝并没有与他说什么,只是示意站在自己身旁,太子和汉王早就已经到了。 朱高燧在最前面见到了两个人,一个名叫铁铉,另外一个就是陈迪。 铁铉是建文朝第一武将,被俘之后一直关在大狱,一年多的折磨让这个粗犷的汉子只剩下了皮包骨,可依旧高昂着头骂不绝口立而不跪。 陈迪被抓数日,他虽文弱受不得牢狱之苦,此时的身影依然挺拔,两人一文一武代表着建文朝余孽。 “铁铉,朕知道你不会投降,说吧自己想怎么死?”朱棣问道。 “一切随你,想让我求饶你是做梦。”铁铉冷哼了一声,眼神中充满蔑视。 “是条汉子,来人行刑,让陈大人也在一旁观刑。” 一名锦衣卫将陈迪拉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把铁铉的耳朵割下来,然后塞入他的口中。 “味道怎么样?”朱棣问道。 “忠臣贤良的血肉,美味美味…” 铁铉的脸上满是血迹,可一边狂笑一边大口咀嚼着。 “既然美味,那就继续!” 锦衣卫将另外一只耳朵割下,然后是鼻子….. 朱高燧哪见过这种场面腿有些软,陈迪也面无血色,显然是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身为文人哪里见过如此凶残的虐杀场面。 可他们的噩梦还远远未结束,当朱高燧看到铁铉的眼被剜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时害怕还是同情,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进了口中。 “爹,我求你给他一个痛快吧。” 对于朱高燧的话朱棣充耳不闻,太子爷朱高炽的长子朱瞻基已经有四岁,也有些害怕的用手捂着眼,但朱棣却将他一把抱在了怀里,然后掰开了他的手。 “睁开眼都给我看着,朱家的子孙这点勇气都没有了吗?” 朱高燧精神有些崩溃,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子爷有些不忍直视连连叹息,只有汉王朱高煦面色如常,脸上的表情与皇帝如出一辙。 铁铉口中塞满了从他身上刮下来的肉,多到已经无法吞下,知道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才罢手。 陈迪知道自己今日也逃不过这样的下场,不免悲从中来。 “陈迪,建文在位的时候,就是你上书让我的三个儿子入朝作为质子;先皇驾崩,朕入朝吊唁,又是你力谏建文在半路截杀。 朕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朕也敬重你的才学品德,把你的名字从奸臣的名单里拿出来又放进去,反复四次。 我在问你最后一遍,如果让你重选,逊国的建文和朕你会效忠谁?”朱棣问道。 陈迪被刚才铁铉的下场有些下破了胆,可调整了一下心情后说道 “我奉朝一年终觉你无仁君气象,若要屈膝逢迎已是不可能,今日我陈迪有死而已,但他日你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朝开国皇帝?” 被骂以后朱棣也不生气,而是靠在龙椅上捏着胡须,锦衣卫押上来两人,这两人比起朱高燧稍小一些,一边哭嚎一边喊着。 “爹,救我啊….” “凤山….丹山…” “给过你生路了,但你不选我有什么办法,朕难道真的连个死人都不如?”朱棣又问。 陈迪的情绪不太稳定,但没有任何要松口的意思,朱高燧比起陈迪还要激动。 “陈迪,你还不认错?” 朱高燧喊道,他也看出来了皇帝惜才并非真要杀陈迪,只要陈迪认罪服软加上自己求情,陈氏一家就能活命。 可陈迪挣开两边的侍卫,走到了自己的儿子身边。 “我儿勿怕,黄泉路上咱们父子一起走。” “蠢驴,蠢驴....” 朱高燧忍不住怒骂,本来能活,为什么非要带着全家老小去死!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我倒要看看你嘴又多硬。”朱棣也被激怒。 “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 陈迪靠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口中发出一阵阵的笑声,还诵念着五噫歌。 “把所有人都带进来。” 午门口还有很多被牵连进来的人足有数百人之多,号冤声彻天。 “爹,你到底杀多少人才够!” 朱高燧已经顾不得是不是在冲撞皇帝的威严,看着朱高燧又是鼻涕又是泪腿肚子还在颤抖,朱棣心中有几分心疼但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王耳朵,把赵王爷绑起来观刑,我朱家容不得懦弱无刚的儿孙。” 王景宏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因此和朱高燧道歉后还是下令,五花大绑捆在了一旁的龙柱上。 “全部杖毙!” “爹,新朝刚稳不宜大开杀戒啊,只诛首恶便是。”太子爷朱高炽劝说道。 “陛下,不以叛逆处决此辈,则吾等师出无名。”另一个长着鼠须体型瘦弱的人说道。 “太子爷,陈瑛说的没错,他们若不是奸臣那我们何必靖难?这群人本就该死不必可怜。” 朱高煦在很多时候确实像极了皇帝,比如此刻的心狠手辣。 “来人,行刑!” 第40章 噩梦 一众手持着大棍的锦衣卫从将这数百人纷纷围拢起来,不分男女老幼便开始打。 皇帝的命令是杖杀,锦衣卫下手当然也不会留情。 这些大棍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被绑起来的朱高燧亲眼见到一个老翁只是挨了三棍就倒在了血泊里,脑壳崩裂后喷出一些白色。 惨叫声、喊冤声不绝于耳,丝丝血腥味也飘入了鼻子里,胃里翻江倒海。 这近四百人想要全部杖杀也需要不少的时间,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开始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是久经战阵的皇帝,在战场上见过不知道多少死人,这对他而言只是小场面。 锦衣卫经过了特殊的训练,对于行刑各个是行家里手,知道打中什么地方一击必死,也知道打中什么地方会留下半条命。 不过看的时间长了有些烦闷,皇帝打了个哈欠便起身离开。 “太子爷,太子爷….” 朱高燧的眼已经被泪模糊,他知道老二的心坚硬如铁,只能喊着太子爷的名字。 朱高炽也有些看不下去,这被杖杀的人里面很多都该死,贪赃枉法官商勾结欺压良善等等,但也有一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 太子爷为朱高燧解开了绑绳,一旁的太监准备上前阻止,毕竟皇帝命令是让赵王爷全程观刑。可大太监王景宏用眼神瞪了一下,这些太监也只好退下,任由太子把人从龙柱上解开。 朱高燧见到锦衣卫将手中的大棍高高举起,而他的目标正是一个才刚刚几岁的孩子,朱高燧连滚带爬生怕慢一步就血溅当场。 “滚开!” 朱高燧直接将这锦衣卫踹翻,太子爷也觉得皇帝这一次有些太过于残忍,然后把两个孩子护在自己身旁。 “汉王爷,太子爷和赵王爷这是在抗旨啊。” 皇帝不在,陈瑛也只能寄希望于汉王爷能够出面,只要这些人一死,都可以算作是他的功劳。 可朱高煦见到了默不作声,王景宏把眼睛别向了其他地方,他能够一步步爬到内务府总管大太监的位置,就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要该瞎,什么时候该哑。 皇帝离开了奉天殿却并未走远,而是远远的望着这里,见到了朱高燧和朱高炽的举动后也只是叹息一声。 朱高燧一把抓住了正在行刑的纪纲,见到赵王爷双目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纪纲也心头一软。 “赵王爷,我也是身不由己。”纪纲说道。 “只诛首恶,出了事我担着…”太子爷说道。 纪纲给了其他人一个颜色,所有人都心领神会。 朱高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路上浑浑噩噩,如他所愿,这一次终于病倒了。 “王爷,您这是怎么回事啊….” 廖忠看到朱高燧后以后,发现他整个人都精神恍惚,连后背的衣服都已经湿透。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谁都不想见。” 说完以后朱高燧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入了卧房,只能寄希望于蒙头睡一觉,然后醒来忘记发生的一切。 一下午所看到的惨状让朱高燧心力交瘁,很快便陷入了梦境中。 朱棣如同一条巨龙盘踞在紫禁城之上,天空乌云滚滚,而铁铉依然站立在奉天殿前。 眼珠已被挖出,血液从嘴角,从脸上,从五官的每一个缝隙中都流了出来,身上一半的肉也被活生生的剐下露出森森白骨。 即便如此还大口嚼着自己的耳朵,一边朝着朱棣大笑。 “忠臣良将的血肉,美味,美味!” “朕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来人,架锅!” 纪纲命几个锦衣卫架起了一口大油锅,将油烧热以后抬着铁铉扔进了油锅里,到处都是焦糊的气味。 汉王朱高煦,满朝文武,所有的人都围在油锅前狞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人被油炸成了骨架。 “活着叫你跪我你不肯,炸成骨头灰你也得跪!” 太监将铁铉的骨头从油锅中捞出,用铁棒敲打了膝盖令其下跪,可这骨架硬的被敲出了裂缝都没有跪倒。 那些拿着大棍在奉天殿外杖杀的人,各个面目狰狞宛如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朱高燧无力的嘶吼,哀嚎,求救,可都被厉鬼的尖啸声淹没,周围的人不是疯子就是恶鬼,而他只能到处逃跑。 嫣红的血液从城墙上流出,从砖缝里流出,从龙柱上流出,也从每一个倒下的人尸体上流出。 所有的血液汇聚成河淹没了高台又漫过了石阶,从奉天殿开始,将整个紫禁城都染成了血红一片。 其中还浸泡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肠子,还有脑壳破开后迸出的白色浆液。 这条血河肆虐吞噬了所有的人,陈迪、陈凤山、陈丹山父子三人宛如即将溺水的人在血海上下沉浮。 “救我,救救我…” 朱高燧乘坐着一只小舟,看到陈迪向他伸出了占满了血液的手,身边他的两个儿子也在奋力的向他爬来呼救。 “抓住我…” 终于他的手抓住了陈迪,可陈迪的身体却在不由自主的下沉,仿佛血海之下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试图把所有人全部拉入其中。 “抓住我,不要松手!” 朱高燧已经用尽了全力,可陈家三父子还是被血液吞没,不止他们,那些所有在午门见过的人都一一浮现在了脑海中。 啼哭声,喊冤声不绝于耳,天地空旷血液四流,整个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 突然眼前的一些又开始扭曲旋转起来,昏暗阴沉处处血腥。 朱高燧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睡梦中还是清醒着,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一生。 只觉得身上的被子有逾千斤之重,懵懵懂懂中,眼前有人在晃悠。 “廖忠,你是怎么照顾的王爷,这都三天了你才派人通知我!”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和担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哪天王爷观刑回来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我以为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老奴有罪。” “现在先不谈什么罪不罪的。” “王爷应该是观刑的时候吓到了,这三天不吃饭也没有喝水,一直都处于梦魇中,抓着老奴的手总是在说些奇怪的话。”廖忠也有些担心。 “御医呢?” “请过两拨御医也开了方子,但王爷不开口…..” 第41章 皇权斗争的残酷 朱高燧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个宫娥正在床前走来走去。 “快去找戴先生,就说是本宫找戴先生诊病。” “娘….” 朱高燧终于从噩梦中苏醒,看到焦急的宫娥开口喊了一声。 “儿,我儿,你终于醒了!” 皇后此刻哪里还有母仪天下的仪态,抱着朱高燧的脑袋就哭了起来。 “你吓死为娘了知不知道!” “对不起,高燧不孝让娘担心了。” “不怨你不怨你,都怪你父亲,他非要让所有人都炼出一副和他一样的铁石心肠,但我儿秉性醇厚心地善良。” “我没事,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朱高燧声音有些虚弱。 “来,不想那些不高兴的,先喝点粥。” 皇后把廖忠和所有宫女全部禀退,此刻他只是一个母亲,端着已经热了好几遍的药粥一勺一勺的喂入朱高燧口中。 “高燧你恨你父亲吗?” 喝下了粥以后,朱高燧感觉身体有一阵暖流,也恢复了一些体力。 “以前我对他又敬又畏,但现在我只觉得他就是一个刽子手。” 皇后听完以后掩面哭泣起来,儿子与父亲之间产生隔阂,在她看来就是她没有做到当母亲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 “你父亲也是不得已,你不要恨他。” “谈不上恨,只是有点小失望。” 朱高燧确实寒了心,他费心尽力的解决江浙仕宦,就是为了少死一些人,可最后还是有成百上千人因此丧生,其中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你觉得他们冤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父亲不这么做,将来有一天奉天殿前被杀的人就是你,是你大哥,是你二哥!” 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将朱高燧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柔声说道: “你父亲带兵靖难时,唯一一次失败就是败在了铁铉手上,你知道铁铉是怎么赢的吗?” “不知道,没听大哥二哥提起过。”朱高燧摇了摇头。 “当年你父亲率领燕地的几卫军队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到在济南府碰上了铁铉。 你父亲攻城时日眼看着就要攻破济南府时,为了守住济南,铁铉派人将燕地卫所军的亲眷全部抓了起来,每阵冲杀皆有他们在前,投鼠忌器大军溃败,若不是高煦拼死相护百骑杀出重围,你父亲恐怕会死在铁铉手里。 之后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绕袭后方攻打北京,咱们陷入了绝境中。 这铁铉为了鼓舞士气,直接下令杀掉了所有抓捕来的士兵的家眷近三万人,济南府的护城河都染成了血水! 好在老天保佑,最后赢的使我们。 燕地卫所军是你父亲的心腹,可在那一站中,近半丧失了妻子父母,所有燕地卫所军都恨不得将铁铉剥皮抽筋以报血海深仇。” “铁铉该死,那其他人呢?”朱高燧还是不肯原谅。 “你父亲从金川门打进紫禁城时,后宫有一具烧焦到面目全非的尸体,姚广孝对外宣称那是建文皇帝的尸体,这件事你可知道?” “知道,建文自焚身上只留下了一块随身的玉佩。”朱高燧说道。 “那具烧焦的尸体是建文贴身太监的,玉佩也是后来才放上去的,真正的建文皇帝缒城逊国还活在不知道哪个地方。 为了安朝臣和百姓的民心,所以才宣称建文身死的消息,可你爹知道他还活着,也一直也没有放弃过寻找。” “他已经逃走了,还要找他做什么?”朱高燧问。 “登基之后你爹就着手开始恢复祖制,因此江浙仕宦打心底里不会拥戴他。 而建文论年纪比你爹年轻太多,他怕是将来有一天大限之后,建文帝重新竖起旗号振臂一呼,带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江浙仕宦纷纷景从,届时又将复刻一遍靖难。 如果不根除这些祸患,下一次靖难如果我们失败,奉天殿外有人会可怜我们一家吗?” 听这皇后诉说着往事,朱高燧似乎有些明白了,皇权的争夺就是如此惨烈。 “所以不要埋怨不要嫉恨,你爹对你们兄弟三人疼到骨子里,只不过从未表达出来而已。”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此刻的朱高燧心中已经释怀了不少。 “建文为了削藩,第一个对付的就是周王,他是你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建文抓了他的一双儿女发配云南,未过半年便患了瘟疫死在了烟瘴之地。 代王被贬为庶人受尽侮辱后患了失心疯,妻儿如猪狗一般被软禁宗正院。 至于湘王更惨,被逼的一家老小全部自焚而亡。 建文为了试探你爹是否忠于朝廷,把你们兄弟三个扣留在南京作为人质。 为了救你们,你爹装疯卖傻整日吃住在猪圈,堂堂高皇帝的儿子与猪同槽受尽临辱…..\\\" 皇后回想起了那一段往事,说着眼泪又忍不住的哗啦啦的留下来。 “靖难前夕那个寒冬腊月,你爹抱着火盆发汗然后又跳入冰水中冲凉,反反复复最后终于患了寒热重症,御医诊治大限将至,建文这才让你们借着探望的名义返回了北京。如果不是你爹命硬,他可能挺不过那个冬天。” “为什么我爹从没说过?” “他要强了一辈子,让他说这些话,比杀了他还难受。”皇后嗤笑了一下。 “不止是你爹,任何会对咱们家人造成威胁的,我都不会放过他。” “您能做什么。”朱高燧笑道。 徐皇后犹豫了一阵,为了解开朱高燧的心结,又或者是为了让他了解到皇权斗争的残酷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建文皇帝缒城而去时,他的母亲懿文太子妃和儿子并未逃走。你爹把他们送到了皇陵守孝,半年后皇陵失火,太子妃和他的孩子全部烧死在了火焰中,那把火就是我下令让人放的。” 朱高燧看着皇后有些不敢想象,这个温柔贤淑的女人能做出来这种事,但很快也就想通了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居然忘了,自己的老娘是大明第一武将中山王徐达的女儿,将门之后,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围困北京时,都能够亲自披甲上阵的巾帼英雄。 “你爹也不让我这么做但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我要让你父亲知道他并不孤单,我和他站在一起。其次斩草除根,我不能给你们兄弟三个留下后患。” 第42章 逾制 有了皇后的开导朱高燧也算是想明白了,皇权斗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亡国殒身无复孑遗者比比皆是。 自己既然享受到了这个位置所带来的特权,也要承受背后的血腥,何况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 皇帝和皇后怕的是建文帝卷土重来,因此即便江浙仕宦体系庞大不能斩尽杀绝,也要尽可能削弱不留后患。 或许是因为自己来自后世,所以在朱高燧自己看来,只要天下承平百姓富足,这就是铜铸铁打的江山,十个建文都不可能复辟。 整理了一下心情一扫之前的颓废,朱高燧将自己重新投入到了大明第一机械厂的创建中。 大校场的皇庄在陈瑛进行瓜蔓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在按照朱高燧的图纸完成了改建,有了工部的支持进展速度很快。 当朱高燧来到大校场的时候,整个皇庄如今都处在热火朝天中。 “王爷,您终于来了!”刘俊看到朱高燧以后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一开始刘俊对这个年轻人比他小十几岁的年轻王爷并没有太多好感,在他的辞官奏折被皇帝驳回以后,刘俊就已经做好了被清算的准备,可等来的却是一纸调令。 调令还是刘俊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郑赐亲自送来的,言语间把最近朱高燧在南京的所作所为说了一番,这才让他对朱高燧刮目相看。 “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麻烦倒是没有,陛下有口谕让六部的官员配合您建造第一机械厂,为了赶工期,除了工部把匠人都召集到大校场以外,户部的人从南京还找来一批服劳役的人,麻烦的是您这个图纸….” 刘俊随身带着朱高燧提前绘制的图,可朱高燧看了好几遍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厂房是组装蒸汽机的,足有两百多米长三十米宽,能同时容纳近千人同时开工。 “王爷啊,这厂房的规模比起奉天殿乾清宫还要大,逾制了!” “逾制?” 朱高燧挠了挠脑袋,他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得益于他爷爷朱元璋对元末乱世的反思,最终坚定的认为强悍的元朝之所以百年而亡,是因为没有遵循礼制,所以如今朝廷对于‘礼’还是看的很重要。 “就按照我的图纸建造,出了问题我担。” 思来想去以后朱高燧还是决定继续建造,礼制当然很重要,并且千百年来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慢慢成为了了汉人的道德准绳,可当礼制渗透到各方各面各行各业时,反而成了一副沉重的枷锁镣铐。 一来虱子多了不咬人,弹劾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一个违背礼制的骂名,第二他老子在南京处处掣肘,而龙兴之地和他的班底几乎在顺天府北京。 不知道现在的皇帝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他知道未来大明首都会从南京搬到北京,因此皇帝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小题大做,最多口头训斥一番。 “郑尚书来过,他说按照您的要求需要一千多个工匠,工部的金火匠人都已经被抽调到了蒸汽营造局,根本没有办法满足咱们得需求。” “全城招募,如果有经验最好,没有经验的咱们培训!” “培训?”刘俊不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把手艺教给他们,还有尽量找一些聪明伶俐的。南京城如今普通人做一天工三十文到五十文,咱们统一按照五十文招募。” “那…钱呢?” 朱高燧一拍额头差点忘了,他卖盐引赚了近两千万两银子,可他老子一文钱都没有拨给他。 “你先去招募,钱的事情我去想办法。” 朝廷组建的蒸汽营造局就在大校场附近不远处,朱高燧骑马假意漫不经心的路过。 朱高燧心中只有感慨,不愧是直属于朝廷的营造局,挑选的地方依山傍水景色撩人,一座座供人居住的院子整齐有序,中间组建拖拉机的地方被一圈高墙围起来,生活区和匠造区泾渭分明。 或许是有了上一次走水的教训,如今的营造局门口每隔十几步就有兵丁把守,戒备森严。 无论是营造局还是刚刚组建的第一机械厂,都需要大量的使用到铁,因此两家都建在水运最繁忙的秦淮河周围。 那群江浙仕宦还把持着各个要职的时候,由于他们的抵制,各省运往南京的铁几乎多多少少都会出现问题,这让营造局始终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在江浙仕宦大体解决以后,水路畅通无阻,一船船的铁都能从各地按时运来。 “兵部重地,严禁靠近!” 朱高燧还没有走到营造局的门,便有人拔出来刀阻挡在前。 “营造局归了兵部?” 这让朱高燧有些意料之外,就像一个生产拖拉机的地方隶属于了国防部。 朱高燧还没有开口亮明身份,一个像是统领打扮的人便跑来踹了这侍卫一脚。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赵王爷,刀赶紧收起来。” 训斥完这侍卫以后,统领抱拳行礼。 “末将孙吴见过赵王爷。” “你认识我?”朱高燧问道。 “末将以前是燕王府侍卫,所以自然认识王爷。”孙吴谄媚的笑着。 “我能进去吧。”朱高燧问。 “那是自然,王爷请。” 朱高燧下马以后,孙吴非常有眼力见牵着马的缰绳跟在后面。 营造局会生产出足够的拖拉机,在五到十年内代替边塞几十万负责种地的大军,因此被皇帝看的很重,汉王也隔三差五会来巡视一趟,等闲人没有皇帝和汉王手谕不能入内,只不过朱高燧是个例外。 “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转转就行。” 朱高燧很不喜欢身后有跟屁虫,可孙吴却有些为难。 “汉王爷说过了,如果赵王爷来营造局一定要有人跟着,把王爷您说话的话骂的人,所有不满意的地方全部记下来,不管多难听都要记下来。” 汉王这是吃准了自己会多管闲事。 第43章 营造局 整个匠作区有近千人,这些都是大明最顶尖的匠人,每个人按照自己所擅长的部分分工明确,干的热火朝天,非第一机械厂准备招募的人所能相比。 没有了江浙仕宦的掣肘,大明各省道府的铁都能顺利通过水路运至南京,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十几台拖拉机组装完成。 在匠作区的角落里,一个光着膀子的老头正在奋力的挥动手里大大锤。 “老粟头….” 匠作区的噪音实在太大,一连喊了几遍粟福才听到。 扭头一看是赵王爷,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儿,捡起了放在地上的官服胡乱套在身上。 “王爷,您怎么来了。” 穿上官服以后粟老头立刻就变了,佝偻的背尽力的挺直,然后撑了撑官服上的褶皱,虽然胸口的补子上只是一个鹌鹑,好歹也是个官身的象征。 得意骄傲跃然于脸上,就连走路也开始学着走官步,只不过有些不太熟练,每走两步就得重新捋一下节奏。 “你这小老头,学不会就别学了。” 看着粟福走走停停的样子,朱高燧都忍不住憋笑,可没想到老头子直接瞪了眼。 “那怎么行,我现在好歹是个当官的,回到坊里不会走官步,那不是要被邻里笑话?” “由你,都由你。你是金火大匠,不是只负责督工吗,怎么还亲自上手了。” 朱高燧心里有些不悦,老头子与他私交不错,而且年近六十早就不适合继续做这种大小伙子才能干苦力事。 “虽然封了个大匠,但我这人是贱命一条,看着别人干自己闲着全身骨头都都疼,所以就当练练手艺了。”粟福笑道。 苦了一辈子的人哪里能闲得住,只是朱高燧有些心疼,明明已经到了享福的年纪又被他忽悠出来。 “自己的老命自己悠着点,别可惜了你这一身手艺早早带下去。” “晓得嘞!” 两人边走边聊,大多时候只是叙叙家常。 “最近一阵子怎么样。” “好当然好,托了王爷的福,亲耕大典我能站在皇上身边,那可是我家十几辈人都没有的露脸啊。 我都跟我儿子交代过了,我死了以后一定要摆上几十桌上号的席面庆祝,我要到地底下拉着我老子,我老子的老子,还有其他没出息的老祖宗好好的炫耀上一道,跟他们说我为老粟家改了命。” 每逢说到这里粟福就激动很,甚至恨不得为了朝廷一头撞死在拖拉机上。 “我是问你在营造局怎么样。” “也好,厨子每顿饭都宰杀两头肥猪,想回家了去兵部要个批条。” “回家还要批条?” “那当然,这营造局的匠人可都是朝廷的人,要按照朝廷的规矩走。每天还有四十文钱拿,可美死他们吧,当然我是大匠每天六十文!” 差异,就是一个人所能获得满足的源头。 “可惜的就是不能经常见我那个孙子,大孙子和他爹一样是个铁匠没出息,但我这个小孙子可不得了,抓周的时候抓到了一支笔。” 粟福笑的见牙不见眼,朱高燧也只能捧了一句: “那可是要当文曲星的料啊,等他长大几岁我给他请个好先生。” “那少不了要麻烦王爷。” 孙吴在两人背后越听越觉得离谱,一个铁匠敢和堂堂亲王这么说话完全不分尊卑,让人帮忙都如此理直气壮,可赵王爷一点也不生气。 朱高燧在匠作区呆了没有多久,浑身便感觉到了炽热难耐,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滚落。 匠作区内竖立着好几座高炉,很多不合格的铁会重新回炉打造,旁边还堵着如山的木炭。 “老粟头,锻造两千斤的铁需要多少木炭。”朱高燧问。 “赭石四千斤,石灰两百六十斤,木炭一万四千斤。” 朱高燧听完眉头都紧锁起来,三斤木头能烧成一斤木炭,转化率为三比一,如果是湿木头更是只有四比一的转化率。 一万四千斤木炭,那就是五万六千斤的树木,一辆蒸汽机起码要砍掉近百棵树木,一旦蒸汽机遍布大明各个地方,这样的消耗只会更多。 进入蒸汽时代,环境的污染的和破坏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而且是一个不断加速的过程,这是一个近乎于无解的问题。 朱高燧也只能在全世界其他地方还没有污染能力之前,尽快度过这一段依靠破坏来换取收益的时间,赶在其他族群之前更早的进入更高级的文明,然后站在保护环境和生态的道德制高点,让他们品尝一下什么叫指指点点。 “为什么非要用木炭。” “以前用的是煤炭,可煤炭的温度达不到火候,若是小规模作坊也能将就,可营造局制造的这些是军需,不能马虎。”粟福说道。 朱高燧拍了一下自己,大炼钢铁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你打造一个密闭的焦炉,把所有的煤炭放入焦炉内,经过高温加热以后煤炭就会变成焦炭。若是用焦炭炼铁甚至比起木炭还要强上很多,铁质也会有大幅提升,以后尽量能不用木炭就不用木炭。” 身后的孙吴眉飞色舞的记在了纸上,汉王爷说了,只要能从赵王爷口中获得有价值的东西,那功劳比在战场杀敌还要大。 “老粟头,图纸给你,按照这个给我做一台。” 粟福接过来图纸以后看了看,若是其他工匠想要看明白有些破费费力,但粟福有了以前的做蒸汽机的经验倒是能看的明白。 “这个比以前做的都要麻烦,这蒸汽阀门更大,传动也更复杂….”粟福说道。 “需要多久。” “如果是在细柳坊没三五个月做不完,好在这里是营造局,很多配件都是现成的,给我五天时间。” “好,五天以后我会找人来取走。” 拿到了朱高燧的图纸,粟福便将自己的官服又扔在了一旁,这东西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太在乎。 “王爷,您还有没有什么要指使的?”孙吴问道。 “他们每次回家还需要兵部的批条?” “毕竟工期紧进度慢,大家每天都得守在炉子边,晚上就在营造局为他们建造的房间内休息。” “他们是人不是牲口。”朱高燧对这些匠人受到的待遇非常不满。 “咱们营造局已经是很宽厚了吧。”孙吴试探性的说道。 “告诉你的上差,这些匠人的工钱太低,每人最少八十文起。每工作六天就要休息一天,回到南京和亲人团聚消遣,还有每日工作时长不得超过六个时辰。” 孙吴觉得朱高燧有些小题大做,哪个人不是死命拾着活猪屎,秦淮河边的脚夫苦哈哈的累一天才赚三十文,就这还不一定每天都能有活。所以不只是他,就连在这里做工的匠人都已经很满足了。 “这些是大明最顶尖的匠人,营造局要是不把他们当成宝贝,我全部挖到我那边。” “怪不得很多人都说赵王爷您才是菩萨心肠。” 这件事孙吴当然做不了主,只不过不妨碍他拍马屁。 自己在营造局推行九九六的工作模式,居然还被人当成活菩萨,这让朱高燧有些哭笑不得。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大明匠户毕竟有限,只要老祖宗吃够了九九六的苦,他就有把握让后世儿孙过得更舒坦一些。 “拉长营造时长让匠人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时间,营造局的次品就会很多,效率也会更差。 还有一定要保证匠作区内的通风,这么闷热的环境怎么能全神投入到制作当中。” 只要是赵王爷说的话,孙吴全部奉如金科玉律,这都是要上报的内容。 第44章 招聘会 第一机械厂已经筹备完成,如今最缺的一个是匠人,一个是钱! 最好的匠人都已经被征召到了蒸汽营造局,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如今报纸已经成为了南京百姓生活之余最大的消遣,走在街头经常能看到人胳肢窝下夹着一份报纸,又或者坊间街市旁的树荫下,三三两两的人坐在石墩子上看着报,时不时聚在一起争辩几句报纸上的内容。 “朝廷又杀人了,七十三个…”一人说道。 “这算什么,比前几次杀的已经少得多了。” “皇帝陛下也太狠了吧。”一个稍显年轻的人说道。 “杀得人多关你屁事,你看看死的都是些什么,不是当官的就是奸商。” “杀不杀人我不管,今天我去卖肉,你知道这每斤肉比往常便宜了多少吗?足足十文钱!”另一个人说道。 “所以照我看还是杀的少了,洪武年那会儿可都是成千上万的杀,可咱们小老百姓过的最舒心的就是那几年,那会儿的米家才五文钱一斤。” “谁说不是,你看看后来建文皇帝登基,连自己的官都管不好,当什么皇帝。” 几人七嘴八舌议论着,这几天杀的人虽然多。可对于百姓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如果非要说有影响,那就是从建文朝开始就在街上横行霸道的恶奴少了,黑了心的奸商也都夹着尾巴收敛起来了。 还有些年纪大的更是联想到了洪武朝,甚至认为当皇帝的就应该时不时的杀几个当官的,百官风声鹤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这一群人聚在一起争论的热闹的时候,殊不知两个乔装的锦衣卫从身边路过,将探得的坊间百姓的口风回禀给皇帝。 无论是洪武还是永乐,父子同为千古一帝古来罕见,父子二人又同样杀伐果断对勋贵动辄连座以暴戾着称。 可他们对于百姓却异常呵护,剥夺了衙门判决死刑的权利,每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都会由皇帝钦笔勾决,勾决后生怕会有冤案,还会由三法司进行死刑复核,死刑复奏,五复奏后才能决定一人的生死。 活在洪武朝永乐朝的官员担惊受怕,但活在洪武朝永乐朝的百姓是幸福的,只不过历史是由文人书写,从来不会有人去考量民间的评论。 “你看这里。” 一人用手指着娱报的一角念道: “大明第一机械厂招收工匠,日钱八十文至两百文不等。” “两百文,你眼花了吧。” 一人不可思议的问,整个南京城都没有听说过哪里的工钱能达到两百文,五十文都已经很了不得了。 “什么眼花,就在这里你自己看。” “非匠人半月学习期,每日工钱五十文,半月后达到要求即可为第一机械厂正式员工。” “第一机械厂?”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在上面有地址,秦淮河岸大校场。 这一份娱报引起了全城震动,哪怕学工每天都能拿到五十文钱,比起在秦淮河边搬运当一天劳力赚的还要多。 赵王爷是个甩手掌柜,向来安排后以后就基本不会再管,按照朱高燧的要求在娱报发布了招工的消息以后,刘俊也没有想到会让整个南京城的百姓陷入狂热。 大校场原本是皇帝点兵阅兵的地方,空旷而且很大,往日里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可如今刘俊在大校场忙的焦头烂额,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请以前工部和兵部的人来帮忙。 “各位,各位,请各位带好自己的户贴有序做登记。” 刘俊已经在大声呼喊,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如果差事办砸了自己也没办法交代,所以刘俊也无法再顾忌自己的形象,直接站在了书案上。 “各位,请各位带好自己的户贴有序做登记。” 明初籍天下户口置户贴,具书名、岁、居地、籍贯等等,就像是身份证一般的东西。 “学工在左边登记,匠人在右边登记!” 工部的人负责做登记,而兵部的人负责维持秩序,一开始还有人怀疑报纸上招工的真假性,毕竟五十文的工钱着实太高,可看到工部和兵部的人以后已经信了一大半。 朱高燧就站在远处有些咋舌,往日里他动辄便是几千几万两银子,甚至最大的一笔达到了几十万两,因此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五十文的工钱对一个普通老百姓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南京的百姓虽然不至于饿不死,但还是穷啊….”朱高燧在心中感慨。 洪武年的米价不过五文钱一斤,建文年涨到了十一二文,如今杀了一批朝臣和其附属以后,米价居然降到了七文钱。 这种暴力血腥又有效的经济学,实在没办法用他以往所学的经验来做出解释。 原本只计划招募一千人左右,但来的人实在太多足足有近万,人到一万无边无沿,最后朱高燧决定扩大规模另外多招募五百人! 这里原本就是皇庄,能够容纳一千五百人已经是极限。 朱高燧脱下自己的衮龙袍挂在不远处的树上,然后站在第一机械厂的门口挥舞着手臂。 “认字的来我这里。” 兵部派来的那些人不断向着人群传递朱高燧的话,人群中零零散散的走出来一些人,本来准备在多招五百人,可现在识字的人居然连三百人都不到。 “怪不得华元清的报纸销量始终不如人意,南京城识字率都这么低,何况是大明其他地方。” 不过朱高燧也知道自己不能以偏概全,来第一机械厂做工的普遍都是底层的百姓,能有这么多识字的人已经算是不错了,如果综合下来大明的识字率能够达到百分之十,遥遥领先于这个世界。 朱高燧拿起笔准备登记造册,可自己的字迹实在不敢恭维,写出来图惹笑料罢了,于是每人发了一张纸。 “将你们的户贴信息写完以后,另将过往经历做简短介绍。” 有了庞大的人口基础,又通过简历的形式,朱高燧想借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沙里淘金看看能不能发掘出两三个人才。 很快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简历递交到了朱高燧手上,这些识字的人也参差不齐,大部分人的字连他都不如。 “各位,请两日后再到第一机械厂到时候会公布入选榜单,无论能否入选我都不会让大家白跑一趟。” 大校场招聘会直到日暮时分才结束,廖忠赶着马车载着疲惫的朱高燧返回王府。 “王爷,些许小事您交给其他人就行了,何必劳心劳力。”廖忠说道。 “其他事情我倒是懒得管,但这件事可不行,我还想在这三百来人里挑出来几个得力助手。” 或许百姓觉得只要一家老小不会饿死,那日子就还过的去。 但朱高燧曾经历过更美好的国度见识过更幸福的人民,贫穷是一顶必须要摘掉的帽子,因此他也更迫切的想要创造更多财富。 廖忠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个玩世不恭的王爷如此认真,借着烛火一张张看着那些简历。 其中大部分一眼就能淘汰,到处都是错别字,简历中也没有什么亮眼的介绍。 一张张的看过去,一次次的失望,直到看到一个名叫张守敬的,纸上端庄雄伟字字如刀刻。 “好一手平原体的字!” “生于元至正十年,籍贯扬州,杂学家,通晓算经,痴迷铸造。” 字迹让朱高燧自愧不如,更让他忍不住想叫出声的是张守敬的经历,这是他穿越到大明以来,所看到的第一个精通算学的人。 朱高燧隐隐有一种错觉,哪怕只是为了这一个人,这一场“大型招聘会”都开的值得。 除了这张守敬以外,朱高燧又从这三百份简历中挑选出了五十个年纪稍小,而且简历没有错别字的人,这些底层的穷苦百姓最多上过几年学堂,能够字迹流畅没有错别字已经证明其聪慧过人。 第45章 空手套白狼 朱高燧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位张守敬,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很多事情都急不得,步子大了更容易扯到蛋。 两日后第一机械厂的门口他就能与这位杂学家来一场英雄的会面,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解决的就是钱的问题。 他是个穷光蛋的王爷,那些工人的工钱都还得想办法筹措,毕竟不能让那么多人白跑一趟,不过这也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空手套白狼! 蒸汽营造局如今主要的职责是军用,而第一机械厂是民用。 羊毛出在羊身上,第一批蒸汽纺织机当然要让那些丝货商来买单。 朱高燧直接找上了魏昌,踏坊内传来蒸汽机传动的轰隆声,整个踏坊都干的热火朝天。 没有了苏氏的掣肘,魏氏绸缎庄不止死而复生,还在蒸汽纺织机的帮助下重新展现爆发出了惊人的生产力,在短短时间内就重新抢占回了一大部分的份额。 “王爷,您来了!”魏昌满面红光。 “最近怎么样。” “这蒸汽纺织机实在是惊人,其他品类的丝绸不说,如今半个南京城的云锦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一月产量抵得上其他十几家绸缎庄。” “其他绸缎庄也一定不甘心吧。”朱高燧笑道。 “那是当然,他们倒是也想替换成蒸汽纺织机,可是没地方买。” 朝廷虽然组建了蒸汽营造局,可这营造局首要目的是支援就打边塞,替换几十万仆从军的战略意义是用金钱和利益无法衡量的,对于大明有举重若轻的作用。 “四天以后我在大校场第一机械厂有一个展会,到时候邀请所有丝货商前来,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看蒸汽纺织机是怎么织丝织布的。” 魏昌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说了算的毕竟是朱高燧,他能做的也只有照办。 朱高燧也看出了他有几分不太情愿,毕竟魏昌吃到了其中的甜头,若要让别人来分一杯羹确实有些不乐意这是人之常情。 “不要只在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你去给所有的丝货商送帖子,署名大明第一机械厂,但是有一个要求,需要二十两银子的入场费。” “王爷,您是不是现在缺钱了?”魏昌试探性的问。 “确实是缺。” “既然要收入场费,那咱们不妨大大方方的收,二十两太少依我觉得一百两最好!” “一百两?这也太贵了吧!”朱高燧有些拿捏不准。 “您放心,这帮人惦记蒸汽纺织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整个大明也就只有您能造出来。除了南京城的,苏州扬州的丝货商业都来我这里打听过,只要您愿意宰,有的是把头伸过来的人。” “丝货行我不是很了解,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按照一百两收,毕竟听行内人的话总不会错。” “王爷放心,我这就写请帖,您在盖上第一机械厂的印,若有意前来就将一百两上缴我直接带回。我魏氏在南京丝货行这么多年,这点信誉和面子还是有的。”魏昌主动请缨。 自从苏源倒台以后他又重新威风了起来,朱高燧也补充了一句: “不管是大小,只要是做丝货行的都发帖子,广泛撒网,重点捕捞,买不买蒸汽织布机先不说,这入场费能收一个算一个。” 苏州扬州距离南京也不过就是一两日的路程,三地大小丝货商有成百上千家之多,各个富的流油,单单是入场费就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王爷,这纺织机能不能织棉布?”魏昌突然问道。 “当然可以,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蒸汽机其实是一种动力装置,可以完美的嫁接在绝大部分的纺织机上,自然也能纺棉。” 魏昌眼前一亮。 “那我魏氏踏坊能不能以后专营棉布。” “专营棉布?为什么?难道不是丝绸利润更高吗?”朱高燧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在打算什么。 “丝绸的利润确实更高,但我料想如果大量蒸汽纺织机冲入丝绸行业,定然会导致产量上涨,能够受用的起丝绸的基本都是小有资财之家,因此日后的竞争定然很激烈。 可棉布不同,价格虽然低廉大明大明最普通的百姓使用的衣料都是棉麻,以我大明人口之众,无论有多少棉布都能消化的了。 以前若做棉布,耗时费力且利小,但现在不同,有了蒸汽纺纱机就能大量生产做到薄利而多销,这是一门好生意啊。” 魏昌越说越觉得有可行性,朱高燧也没有阻拦,资本自然是会流向能够有更多产出的地方。 “随你,但我每年的要的丝绸你必须一匹不差都置备齐。” 朱高燧说的自然是用于海外贸易的丝绸,单单是每年梁道明要消耗的就是海量,一旦开了海禁,更是会暴增。 “您放心,绝对不会耽误王爷的事。” 魏昌几句话也提醒了朱高燧以前他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生丝。 有了蒸汽纺织机丝绸的产能自然是上来了,可原材料并没有太大的进步,一旦用完过去几年储存的生丝,想要在完全跟上产能,最短都需要两年的缓冲。 “老魏,棉花的产量怎么样。”朱高燧问道。 “《天工开物》种有着,棉花寸土皆有,织机十室必有。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苎,免绩缉之功,得御寒之益,可谓不麻而布,不茧而絮。 魏氏原本就是织户,所以对于棉布与丝绸了解比较多。 我祖父说过,元朝每年征税都会大量征收棉花以及棉布,还出版植棉技术书籍,劝民植棉,所以在咱们大明立国以时,棉花就已经超过了丝、麻、毛,成为了主要的衣织原料。” “这么说来棉花的产量很高?” “可以说取之不尽,而且若是农田改桑田需要三年五载之功,可若是改棉地只需要一年,完全不用担心原料不足。”魏昌说道。 “那就好。” 朱高燧松了一口气,生怕会出现因原料不足而蒸汽纺织机空闲的情况。 第46章 寻人 南京附近水路发达,尤其与苏州扬州的商贸最为密切。 华元清的报业在南京每次发行也就五万份左右,除开最开始的翻倍增长以外如今也稳定了下来,反而是扬州苏州对于报纸的需求增长量很大。 因此每日早上周报和娱报会在南京出售,而通过水路,扬州苏州两地下午就能收到。 朱高燧的请帖发出以后确实在扬州苏州两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两个地方同样是丝绸行业最发达的地方之一。 大明的商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展会的这样的形式,可一百两白银足够普通三口之间五年的花销,用来当做入场券代价不可谓不大。 在派出人去送请帖之前朱高燧就想好了说辞,蒸汽纺织机数量有限,产量更低,只能够配给实力雄厚的丝货商。 而这这入场券就是财力的证明,如果连一百两都取不出来展会自然也没有去的必要。 朱高燧本以为能来几十家已经算是不错了,可看着这一箱子宝钞足足有两万七千多贯,币值上相当于两万七千两。 不过大明宝钞币值贬的厉害,不能和真正的金银铜钱相比。 也是从这一次起,参加第一机械厂的展会慢慢成为了财富和实力的象征。 有了这两万七千贯,就足够机械厂第一阶段的开销。 两天时间已经到了,刘俊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终于从无数的应聘者中筛选出了一百六十二个工匠,以及八百三十八个学工,如今也到了最后挑选那批识字的人的时间。 朱高燧对刘俊的能力也很认可,将自己挑选的五十人的简历交给刘俊编订成页,张贴在了机械厂门口。 不断有人前来,看到榜上有名兴高采烈,毕竟第一机械厂的工钱比起南京城任何一个地方给的都要多。 至于榜上无名的,也只能略显失落,但朱高燧答应不让他们白跑一趟,于是便将宝钞放在了桌子上。 “诸位也不用失望,每一个未进入机械厂的兄弟每人可以带走一百文,以作为这两日误工费。” “多谢!” 不少人拿钱离开,也有不少人留下。 朱高燧选的这五十个人都比较年轻,约莫十五六到二十岁之间,能够在出身很差的情况下读书写字,不是足够努力就是聪慧过人,这样的人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宝藏。 可朱高燧在等的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张守敬,从日出一直等到了黄昏,五十人已经有四十九人报到唯独不见张守敬。 “王爷,咱们机械厂已经基本满员,少一两个无所谓的。”刘俊说道。 “不,这个人不一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 刘俊看了看那张简历,上面有户贴信息。 “我去户部和应天府走一趟,应该会有他的消息。” “好,其他手头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先把这个人给我找到。” 在大明一个精通算学的人,比熊猫还要珍贵不少。 见到朱高燧有些着急刘俊也不敢耽误,走的很急来的也很快,办事非常效率,前后只用了也不到半个时辰,这让朱高燧有些感慨江浙仕宦能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不是没有道理。 “王爷找到了,这个人经常在南郊草市出没。” “草市?” “就是城外一些乡里百姓买卖东西的地方。”刘俊解释道。 “带我去。” 天色已经有些晚,来到南郊草市的时候那些小商小贩都已经离开,只留下地面上一片狼藉,有些许菜叶,鸡鸭禽羽毛,还有很多牲畜的粪便。 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乞丐拿着一根细木棍,不断在地上挑挑拣拣,好像在垃圾中翻找什么。 终于在一堆烂菜叶中看到了一个酒葫芦,兴高采烈的弯腰捡起来,放在耳边摇了摇还有些声音。 用袖子擦了擦葫芦口,然后仰着头往嘴里倒出来两三口。 “这位老丈,请问张守敬现住何处。”朱高燧问道。 “张守敬?”老乞丐看了看朱高燧然后说道“死了!” 感觉这老乞丐精神有些异常,朱高燧也只能去找其他人打听,在离开前刘俊还不忘取出来一张宝钞交给老乞丐。 “老丈不如拿这个去买些吃的。” 那只老乞丐看到钱以后有些痴狂的笑了起来,将宝钞撕的粉碎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又啐了一口。 “我不要钱,我不要钱...” 老乞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朝着朱高燧和刘俊两个人呸,这老乞丐如此不识相刘俊有些生气。 “算了算了,先找人。” 好在草市虽然已经散了,可还零零散散有些小商贩和买家,一个老汉将白天没有卖完的豆芽菜装回担子里准备离开。 “老人家请留步….”朱高燧快步跑了上去。 “要买豆芽菜?” “买,我都要了!” 朱高燧说着掏出来五十文的宝钞。 “多了多了。” 老汉接过以后就开始从怀里摸出来几张小额的宝钞,这半担子的豆芽菜居然只要七八文钱。 “不用找了。” “那怎么行,老汉我又不是要饭的。”老头子说着眉毛都立了起来。 “您如果觉得我给的多,不如我跟您打听个人?” “打听人又不花钱。” 老汉固执的找了几张十文的宝钞,最后将豆芽菜用麻绳一捆一同递了过去。 拗不过这老汉,朱高燧也只能全部接到手里然后转头就交给了刘俊。 “您知不知道张守敬在什么地方。” “张守敬?” 老汉想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谁叫张守敬,很快一脸的恍然大悟。 “奥,那个疯子。” 老汉朝着东边遥手一指。 “草市的最边上有一座奶奶庙,距离这里很近,张守敬就住在那里边,整天神经兮兮的一个老家伙。” “多谢。” 朱高燧心中一喜,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了卖豆芽菜老汉说的那座奶奶庙。 这奶奶庙实际上是一个已经断了香火的破庙,院墙已经倒了很多,屋顶的横梁也已经坍塌,一半露天一半上面覆着茅草。 刘俊想要进入庙门但却被朱高燧拦住,而是站外门口高声呼喊。 “请问张守敬是不是住在这里。” 刘俊有些奇怪,大朝会上连朝廷大员都敢殴打的赵王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但是庙内却传出了一阵火光。 “走水了,王爷,里面走水了。”刘俊急忙说道。 第47章 算学大家 “快救火。”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冒犯冲撞,顾不上住在破庙内的人有没有允许,朱高燧大步跑进了庙内。 庙里一个老头子手里拿着火把,一边疯笑着一边将一口装满书的箱子点着。 朱高燧从箱子里翻出来一本,上书四个字《四元玉鉴》,翻开首页是目录,一气混元、两仪化元、三才运元、四象会元。 单看这几个字朱高燧根本看不懂是什么内容,甚至会觉得是什么玄幻小说,可是打开了一页,里面的阐述以及图解让他大为震撼! “我的老天爷,这是方程!” 眼看着疯老头将一口箱子的书点燃,朱高燧无比着急。 “救火,救火,救火…” 一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焦急。 破庙的院子里有一口缸,刘俊用木桶打满了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可朱高燧一见到水却更着急,一把推开了刘俊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衮龙袍。 “不要烧了。” 朱高燧对着这疯老头子怒斥了一句,然后甩起自己的衮龙袍便开始在火苗上扑打。 衮龙袍价值连城,而这箱子里就是几本破书而已,虽然不理解可刘俊也学着朱高燧的样子脱下了衣服灭火。 好在他们来的及时火势不是很大,未过多久便已经被扑灭,只不过那件衮龙袍算是毁了。 可朱高燧哪里在乎,推开疯老头子将烧的残破的书捧在手里,他的心都在滴血。 一本《海岛算经注解》被烧了小半,另外一本《益古籍》更是被烧了三册,剩下的这一册连复原都很难。 对于古代算学书籍他只知道《九章算术》,这两本书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里面的内容朱高燧一看就能明白。 “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朱高燧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也不管眼前这个疯老头子岁数比他老子还大。 “疯了,我就是疯了….”老头子癫笑着“把这一堆破烂当成宝贝,然后把我这一辈子都搭在里面,我疯的无可救药。” 朱高燧这才注意到这疯老头就是刚才捡酒葫芦的那个人,原来在他刚到草市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算学大家张守敬。 “你给我滚开,今天我就连书带我自己都烧的干干净净,免得再耽误后人!” 看到张守敬不像是在作假,朱高燧也只能不顾危险挡在了火前面。 “这都是几千年先贤呕心沥血之作的宝贝,说不定是孤本,页页价比黄金,你怎么下得去手。” “你懂个屁,给我滚开。”张守敬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当然懂,圆一中同长也,半周半径相乘得积步。” 这是朱高燧刚才在看海岛算经时记下来的他一句话,普通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朱高燧却一眼就能看明白,这是中国人对圆的定义,以及面积计算,准确且简洁! 果然张守敬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 “割之弥细,所失弥少,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则与圆合体,而无所失矣。” “这是计算祖率的,3.。” 朱高燧刚回答完,张守敬将手中的火把直接扔到了一边,然后两只枯瘦的手掌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生怕朱高燧会不翼而飞。 “我要的不是钱是学生,你喊我老师,我现在就教给你,把这些箱子里的全交给你。” “您放心,您将来有的是学生,多到您都会厌烦。” “放屁,这怎么可能厌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能不能移步?”朱高燧问道。 “好,去哪里都行。” 张守敬仿佛又年轻了好几岁,尤其是眼神中的燃烧着一团烈火,撩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用一根树枝挽起来。 “您跟我走,咱们找一个地方边喝酒边聊。” 庙里有三个人却只有两匹马还有好几箱子书,根本没有办法一起离开,可张守敬抓着朱高燧的袖子生怕他会逃走。 朱高燧也有自己的办法,站在破庙门口喊了几声。 “纪纲,你给我滚出来。” 喊了一声后,两个人从院墙后露出了头。 “指挥使大人在南京,是小的在执行公差。” “我就说一个城郊的草市都黄昏了,连商贩都走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买菜的,一个个还身强体壮的,虎臂蜂腰螳螂腿。” 朱高燧有些生气过去一人一脚,如果不是这一次寻找张守敬,他都不知道屁股后面有这么多尾巴。 这几个锦衣卫各个武艺高强,挨了打也不敢说话。 用屁股想也知道,纪纲那有这胆量,还是他那个老子的注意,实在没有一点距离感。 “给我留下一匹马,你们把庙里箱子里的书全部带走,这些书原封不动全部送到机械厂,少一本我抽你五十缏子。” 张守敬有些诧异朱高燧的身份,可如今他的脑子里只有算学。 三人骑着马在宵禁之前赶回了南京城,看张守敬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么多年过得有多辛苦,因此朱高燧直接带他来到了轻烟楼。 “二姐,好酒好菜的招呼上。” 朱高燧看到了韩柳烟以后吩咐了一声,韩柳烟有些奇怪,这第五层向来不接待外客,即便是被朱高燧委以重任的梁道明也在没有在这里吃过饭,如今却要招待一个老乞丐? 刘俊也算是轻烟楼的常客,可也是第一次来到第五层,还是沾了这个疯子的光。 张守敬对这里的环境感觉讶异,可他脑子里如今想的还是只有算学。 “你可知道五乘方图?”张守敬迫不及待的问。 “五乘方图?您能不能详细展开说一下?” 朱高燧以为不应该是自己不知道,更有可能的是中国古代数学与他所学的近代西方数学在表述和名称上有很大的不同。 张守敬用手指沾了一下口水,然后在桌子上画出了一个用数字堆积起来的三角形。 刘俊自诩才华横溢又能力出众,可横竖看了几遍也看不出什么门路。 不只是他,把明代任何一个人放到这数字三角面前,都会觉得眼前的数字排列杂乱无章,但朱高燧一眼就看懂了,这五乘方图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杨辉三角! 朱高燧觉得有些脏,没有沾口水继续,而是从一旁取来的纸和笔将这杨辉三角画到了纸上,一边画一边解释。 “这个三角的两条斜边都是由数字一组成,而其余的数都等于它肩上的两个数相加。” 朱高燧三言两语道破了其中的规律,这让张守敬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多少年都没有人能这么清楚的阐释五乘方图了,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 “如果将这个规律扩大化就能够推导出,两个数之和的整数次幂诸如展开为类似项之和的恒等式。” 朱高燧按照刚才阐述的规律,又把原来只有五行数字的三角补到了第七行,这让张守敬更是惊为天人,拿着这张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七乘方图?你今年多少岁?” “十九!” “你知道我的老师推演到七乘方图并且领悟其奥妙用了多久吗?六年,整整六年!”张守敬在看朱高燧时的眼神仿佛在看妖孽一般。 “我老师将其简单化称呼为二项式定理,之所以被称为定理,是因为千古不变永恒不易,一百年前所发现的规律,一百年以后依然如此!”朱高燧说道。 “今有黄方乘直积得二十四步,只云股弦和九步,问勾几何?”张守敬摇头晃脑的问。 “三步!” 刚才他在破庙中看过四元玉鉴,张守敬问的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朱高燧甚至都不需要用笔就能作答,唯一感觉到麻烦的是现代数学与古代数学表述上的巨大差异,让他需要花些时间考虑问题本身。 “有股幂减弦较较与股乘勾等,只云勾幂加弦较和与勾乘弦同。问股几何?” “今有股弦较除弦和与直积等,只云勾股较除弦较和与勾同,问弦几何?” 从一元方程到二元三元方程,坐在一旁的刘俊只觉得像是在听天书,可张守敬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刚刚十九岁的人居然对答如流。 “知道七乘方图和三才运元,你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算学大家了,但我还有最后一题,你一定不知!”张守敬非常自信的捋着胡子。 “您请问。” “今有股乘五较与弦幂加勾乘弦等,只云勾除五和与股幂减勾弦同,问黄方带勾股弦共几何。” 这时轻烟楼的人已经把美酒佳肴摆到了桌子上,张守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过饱饭,直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还不忘提醒一下刘俊一起。 “你也吃,咱们吃完这桌菜喝完这些酒在睡一觉,到了天亮他也解答不出来。”张守敬颇为得意的说道。 “小子我可以提点你一句,你可以立天元一为勾,地元一为股,人元一为弦,物元一为开数作解。” 朱高燧也是聪明人,刚才已经摸清楚了其中的规律,张守敬所提的正是四元方程组。 这天元、地元、人元以及物元就是方程中的x、y、z、w。 一气混元、两仪化元、三才运元、四象会元,也就是一元方程、二元方程、三元方程以及四元方程在古代的表述方式。 这种四元方程组是高中都不会学到的问题,解答起来有些繁琐,朱高燧心中忍不住佩服先贤的智慧,而后便开始在纸上开始作答。 张守敬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这么舒畅了,美酒佳肴又遇上了忘年知音,刘俊确实什么都听不懂,可他也不清楚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深奥晦涩又无用似乎没有搞明白的意义。 几杯美酒下肚尚未得到满足,朱高燧便已经有了答案。 “物易天位,得十四步。” 张守敬握着酒杯的手一抖。 “你说什么?” “物易天位,得十四步。” 这下轮到朱高燧得意了,满满的连饮三杯,这酒水确实美味只不过度数有点低和啤酒一般,而唐宋时的酒甚至极有可能是醪糟。 其他方面不敢说,但在喝酒方面,他自诩完全有资格鄙视古人的酒量。 “我答对了吗?”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四象会元是我老师花费一生的心血才推演出来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人能解。”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很多种变化,但唯独算学是不变的,您老师能推演出来,其他人自然也能,而且推演出来的结果还都是一样的。” 朱高燧虽是这么说,可他知道这四元方程确实是中国古代数学的一个巅峰,比起西方数学早了六百年,若非自己是穿越者,这个星球上保不齐真的是只有眼前这个疯老头子能解开。 “你的算学是跟谁学的?” 张守敬已经可以非常肯定,这个年轻人的老师一定也与他的老师一样,是算学一代宗师。 “家师一等数学教师韩俊波…” “韩俊波?”张守敬想了很久,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你肯定不知道这个人。” “天下算学名家本就是凤毛菱角且名声不显,我或许不知道,但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足以与我的老师齐名。” “敢问尊师是哪位?”朱高燧好奇的问。 “燕山朱世杰,字松庭!” “什么?我靠!\\\" 朱高燧强忍着不让自己跳起来,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甚至想要给这个老头子磕一个头。 这个名字对普通人来说非常生僻,他也是上大学的时候听老师提过一嘴。 朱松庭是中世纪最伟大的数学家,伟大到连之一都没有,唯一一个能与这个名字并列的,还要在四百年后出生。 祖冲之、秦九韶、熊俊来、刘微之后,又一个古代数学的集大成者,也是汉人最后一位数学大家! 韩俊波啊韩俊波,韩鬼子,你何德何能敢与朱松庭的名字并列,我真是给你长脸了,朱高燧此刻觉得热泪盈眶,因为他在与一个历史级的伟大人物对话。 为了表示对这位数学大家的尊重,朱高燧急忙起身行礼鞠躬,没想到这举动却吓坏了一旁的刘俊。 朱高燧是如今大明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能让他行礼的只有皇帝皇后,就连太子爷平素里也只是勾肩搭背。 “我老师的名字万万不敢与松庭先生同提。” 看到张守敬不单单没有推辞,反而还挺直了腰板受了朱高燧一礼,刘俊急忙摇了摇这位老佛。 “赶紧起来。” “起来做什么?算学之人拜我老师,那是理所应当。” “什么算学之人,你眼前的这位是皇亲贵胄,大明一字亲王赵王!” 第48章 宗师的诞生 “赵王?”张守敬先是一愣“就是娱报上说的那个?” 不管怎样,张守敬都无法将眼前这位算学奇才与那个娱报上掀人裙子的荒唐王爷联系到一起。 “我也没想到一首歌让我成为了南京的笑柄。”朱高燧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刚才自己脑子里只有算学忽略了其他很多事情,那些在破庙中露头的当然是锦衣卫,轻烟楼第五层整个大明都听说过有几个人能来这里宴请客人。 “张守敬见过…” 张守敬慌乱了一下,然后便准备回礼,可却被朱高燧直接阻拦。 “我给您行礼,敬的是算学,敬的是宗师朱松庭先生,敬的是您传继先贤智慧,多大的礼节都不为过。” 哪知道张守敬听完以后居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这让朱高燧有些不知所措,他两世加起来也才二十来岁,该如何安慰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师父,爹,您看到了没有…..咱们算学有救了!” 张守敬哭的不能自已,一代算学大家沦了在草市上捡剩酒剩菜为生,这怎能不让朱高燧唏嘘不已,心酸不已。 “您怎么会沦落至此?”朱高燧问道。 “不敢瞒赵王爷,我算是松庭先生的隔代弟子,我的祖父是松庭先生在扬州隐居时最后一个学生,老师在临终前将一生的学问编撰成书然后留给了我祖父。 虽历经元末乱世,可我张家三辈代代传习,到了我这一代守着我老师的这些书已经有八十年了。 本以为太平盛世以后,这些书就能见诸于世教于天下,可国子监的人却把这些东西当成旁门左道,将算学当成无用之学,弃之如敝履,我父亲也是因此而郁郁而终。” 说着张守敬又自顾饮了一口闷酒。 “我张家当年也算是显富一时,就因为保存这些书落得个家财丧尽,到最后连口饭都吃不饱。 前几日我在草市上给人读报时看到了第一机械厂招工,每日一百文,所以我动了心前去留了个户贴,毕竟就算再有学问也顶饿。 可回来我就后悔了,我就算再不济达不到老师那样的高度,也是算学大师,居然沦落到了要去当小工的地步。 越想越悲愤,在想想这些年连连遇挫的遭遇,顿觉我这一生为算学所累,为这些书籍所累,如果不是遇上你们,我今晚就会与这些累赘一起自焚。”张守敬感慨万千。 “张先生,您千万不能妄自菲薄。” 很多人都以为先贤的智慧只藏在之乎者也中,可数学天文以及物理的规律,更能简单粗暴且直接的体现汉人在智力上曾达到了何种巅峰,可惜最后很多都亡于满清。 “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些学问的用途在哪里,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钻进算学里最后的成就在哪里?算学已经到了末路!” 朱高燧看出了张守敬有些绝望,汉人算学本是世间绝顶,可或许也是源自于这样的绝望后继无人,逐渐被西方赶超了四五百年的进度。 “我不同意您此言,我倒是觉得算学尚未真正生根发芽。” “生根发芽?如何才算是真正生根发芽,如果不是遇上你,我连找一个传习的弟子都没有!” “依我拙见,人对万物的理解源有两个方向。 一种是从自身感触和感性的角度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所以我们才能分辨善恶,分辨美丑,认识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情感得到升华,十三经煌煌几十万言莫不如此! 而另外一种就是从理性的角度去探索这世界必然的规律,就像太阳为什么总是东升西落,苹果为何会落地,算学等等莫不如此。 感性固然重要,可理性对一个种族来说同样必不可少,只是过去几千年来说两者过于失衡。 算学之所以无法崛起,我想大抵两个原因。 其一,算学虽有过辉煌,但绝大多数的算学宗师都是各自精通一道,没有人真正意义上去梳理算学的脉络,因此也无法系统的形成一个真正的学派,这也导致了这些算学宗师一旦身死,其学问自然陨落无以为继。” 张守敬听得非常认真,而且深以为然,昨夜吴松庭毕生心血就差点毁于一旦。 “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就是自然科学尚未形成规模。” “什么是自然科学?”张守敬问道。 “以观察和实验的经验证据为基础,对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进行描述、理解和预测的学科,是一门纯粹理性的学问,是透过现象看到内力本质的学问。” 朱高燧想要举一个例子,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张守敬才能够听懂。 “自然科学与算学相辅相成,两者兴起会缔造出一个伟大的时代,到了那时人们不会只是看到实物的表相,而是追求更深层次的原因。 从’此‘到’彼‘中间用算学搭建桥梁,所有的一切都将用算学来进行量化,您现在做的事就是在为一所房屋打下最坚实的地基。” 就连张守敬都听得一知半解,毕竟他不知道什么叫物理学什么叫化学,只是大概明白了算学的弘扬需要叫自然科学的发展。 “那我该怎么做。”张守敬问道。 “您是不是很想将算学这门学问传下去?” “这是我张家几代人的愿望。” 朱高燧站起身来不断地在房间内来来回回的踱步,就在刚才,他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张衡、秦九韶、刘微、朱松庭这些算学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果,在自己所研究的领域位于顶峰,领先西方几百年乃至上千年,辉煌至极。 可这些成果之间各自独立就像一座座孤立的山峰,从来没有人想过在这些山峰之间架起桥梁索道连接汇总起来,也没有人想过能够算学可以与天下文人两分天下。 “如今的算学名称繁琐复杂不利于推广,我希望您能把浩繁的算学典籍进行精简汇总,由易到难由外及里层层递进,理清脉络塑造框架,编出一本可以用于教导天下所有人的算学典籍。” 张守敬眼神中带着震撼,他知道这是多宏伟浩瀚的一件事。 “遗散的,失传的,还有那些孤本加起来,你知道算学典籍有多少吗?” “不管有多少,我朱高燧愿做托骥之蝇,就算是把我王府卖了也一定为您助力。” 身为一个穿越者,他最清楚数学的重要,如果能在大明为整个汉人族群注入理性的光芒,其价值比起几千万几万万两白银黄金都要更加宝贵。 张守敬显然被说动了,他这些年将自己老师的学问都研究的很透彻,但受限于自己的天赋,却并没有创造性的学术突破,也没有为算学开拓更广的空间。 把所有算学典籍精简整理,看似简单起码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功,可若是能见这件事做成,他就是将算学融合为学派开派宗师! “我虽年纪虚长你一些,可你是我此生伯乐,为先贤传道受业,虽九死其尤未悔。” 朱高燧也激动不已,整个大明,或许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有这样的能力和才干完成这件丰功伟绩。 “我现在就可以答应您,待您整理成册,我会为您建立一所大明最大的学堂,我甚至会请皇帝亲自去为您道贺。” 两人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在他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算学和自然科学在大明生根发芽,一个新的时代因为他的出现可能提前降临。 “我记得您还说您擅长铸造?”朱高燧突然想起来那份简历。 “也是无可奈何,家道中落总需要谋生,家中祖上原来是铸剑师,父亲生在乱世为了自谋生路又作起了这门手艺,我从小也是耳濡目染。” “您现在上了贼船,就算想跑都不可能了,从现在您就是第一机械厂的人了,月俸五十两。” 一旁的刘俊已经在昏昏欲睡,此时突然清醒了过来,月俸五十两?当朝一品月俸不过四十一二两! 朱高燧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否则按照张守敬真正的价值,一百两都不多。 “不行不行这也太多了,五两银子,你要再多我真干不下去。”张守敬说道。 “王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刘俊低声劝道。 朱高燧陡然明白了刘俊的意思,一个昨天还是乞丐的人,今天就比当朝一品俸禄还高,这是把张守敬推到了刀尖上。 “也好,那就五两,住的地方就在机械厂,日常起居有专人伺候。” 第49章 参观 第一天一大早,朱高燧就带着张守敬来到了第一机械厂,张守敬也惊叹于这里的规模和气派。 这里原本是一块皇庄,从洪武年就开始建造,皇帝本想改成一处他在军中的行宫,最后朱高燧凭着几次立功要下来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国库没钱。 他老爹虽然杀人多可并不糊涂,国库的那点钱宁愿全部造成枪炮也不愿变成房梁上的一块砖瓦。 如今机械厂厂房内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培训,朱高燧把每一个步骤都交给工部的人,然后由工部的人面对这群没有经验的普通工人,否则这上千号人朱高燧那有精力全部教会。 “这蒸汽纺织机可以说是精妙至极,莫说是这些人,恐怕就是能工巧匠也很难学会吧。”张守敬问道。 “蒸汽纺织机的步骤确实复杂,但我将其分为了两大工序,第一个工序就是部件。” 朱高燧带着张守敬来到了铸造部件的区域,这里的人都是金火匠人。 “蒸汽纺织机如果全部拆分,一共有几百个部件,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只要能够熟练的打造二到五个部件就行。” 张守敬看到眼前一个工匠,正在将铁水倒入模具中,通过流道然后完全冷却,便出现了一根三米多长的铁棍。 朱高燧善于察言观色,张守敬自己家原本也是铸剑的,古代冶造的巅峰技艺当属于铸剑师,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眉头一皱。 “张先生,我不拿您当外人,您也别自己见外,有什么想法随便提。”朱高燧问道。 “铸铁塑性差且不均匀,肉眼虽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内里多孔,原本可使用十年的东西,若是铸造出来最多使用三年!” “那您有什么办法?” 朱高燧虽然懂的很多,但他毕竟没有从事过相关工作,也没有理论储备,对于炼铁也只是粗略的听过,无法做出更优质的改良。 “綦毋怀文的灌钢法可以很好的改良,但速度上远不如铸铁,若想要两者中和有一种特殊的灌钢法,生铁浇淋! 具体的办法就是生铁与‘熟铁’并铸,待其极熟,生铁欲流时,则以生铁于‘熟铁’上,擦而入之。”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朱高燧都想扒着这老头子的脸狠狠的嘬一口,这为他解决了大麻烦,让蒸汽纺织机在质量上有了飞跃。 不过也有张守敬从未见过的,此刻的他正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圆柱形铁块不断研究。 “这是什么。” “你要问这个那我就有的说了。” 朱高燧拿起螺丝,又拿起螺母,对准中间的孔洞一拧,两个就死死的锁在了一起。 “这个叫螺丝,用来把两个工件连接在一起并且锁死,我和一个老匠人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造出了用来制作螺丝的母丝杠和交换齿轮!” 参观完以后,张守敬才知道制造蒸汽纺织机究竟是多庞大的一件工程,说是举国之力也丝毫不夸张。 除了制造配件的匠作区以外,第二个地方便是组装区。 与匠作区类似,朱高燧把组装同样分成了几十道工序,一辆半成品的蒸汽纺织机摆放在巨大的铰链上,工部的人正在为那些刚招募来的工人演示如何将一枚螺丝拧进正确的位置。 拧完以后,巨大绞盘拉动铰链进入下一道工序。 安装钢铁轮胎,配置蒸汽发生室,刷桐油防锈等等,每一个工序都有不同的人来进行操作。 “每一个人只需要掌握最简单的一门技术,然后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就能轻而易举的安装好,这样分工协作的办法我叫他流水线生产!”朱高燧略微有些得意。 “赵王爷您很聪明,将如此复杂的工作精分细作,但这机械厂日后将很难出现一个金火巨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想要让一个人学会组装纺织机的所有工序,哪怕是三年五载都未必能培养出来。” 流水线的存在消灭了差异,消灭了人的主观能动和创造性,但这是短时间内提高生产效率最好的办法。 除了这一千多的工人以外,朱高燧还另外招了五十个识字的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年轻而且聪明,至于该怎么安排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可张守敬在看到这些人以后却有了注意。 “既然你不知道如何安排不如交给我,日后你这机械厂需要走账目,我可以教他们龙门帐,若是要做匠人,各种锻造法我也能教给他们。” 张守敬一辈子都像过一过当老师的瘾,没想到在第一机械厂全部都实现了。 他的话让朱高燧眼前一亮,这些人能够在家境贫寒的情况下读好书,这就证明了他们自然有过人之处,有张守敬这位锻造算学宗师在,第一机械厂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技术岗? 蒸汽机的技术不会也不能只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中,想要在各行各业遍地开花,必须有更多的人懂得这门技术,这五十个人就是一个开始!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朱高燧把第一机械厂里里外外都介绍了一遍,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地方。 机械厂毗邻秦淮河,在秦淮河的岸边有一座小院。 “张先生,以后您就住在这里潜心算学,闲暇的时候去机械厂教导一下那些学生,对铸造技术进行改良。” 张守敬半生都在颠沛流离,看着眼前青砖小瓦的房子和秦淮河上点点白帆,一时间激动不已,如果有可能,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在离开这里。 推门而进,里面花草掩映香气扑鼻,更难得的是院中还有一片竹林雅趣的很。 “先生!” 两个貌美年轻的女子对这张守敬行礼,这让张守敬有些局促不安然后把朱高燧拉倒了一边。 “不行不行,这不行…” “您是对住的地方不满意吗?咱们可以继续换,换到满意为止!” 对于张守敬这样开派宗师一样的人物,哪怕是花费在大的代价都值得。 “破庙我都住过好几年,我哪里还能嫌弃住处。是这俩丫鬟太小了,孤男寡女共住一院,你让旁人怎么想?就算我不在乎风言风语,两个丫头以后要嫁人,她们总是要名节的吧。” “我只是想找几个伺候你起居的丫鬟,这样你也能把所有的经历放在机械厂和算学上,既然你不愿意用这俩丫鬟,那你想怎么办?”朱高燧问道。 “我这一生荒废了太多时间在颠沛流离上,我也想下半生最一些有用的事情,你给我换两个持家老婆子,一日三餐有个温饱就行。”张守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随后我就去找。” 锦衣卫送来的那几口装满了算学书籍的箱子就摆在书房,看到上面还有烧黑碳化的痕迹,朱高燧有些心疼,有太多先贤古籍因为各种阴差阳错彻底消失。 “你也不用这表情,这些书我都翻了几十年了,用不了俩月就能全部补全。”张守敬说道。 “我这里的算学书虽然多但也缺不少,算经十书中《缉古算经》《缀术》,李冶的《测圆海镜》,你先帮我找到这三本。” “好,剩下如果还有能想到的以后告诉我,第一机械厂我交给了刘俊管理,有什么事情你让他转达给我就行。” 第50章 展会 朱高燧也想要将这五十个聪慧认字的年轻人培养成技术工种,找人做了一个黑板,又将石灰制成粉笔,然后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作为一个理科生,朱高燧画图自然工整线条流畅而且准确。 “蒸汽机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煮开水的时候你们见过热水产生的气能将锅盖顶开。 如果用更大的锅更旺的火,是不是就能将更加庞大的东西顶开?” 朱高燧又在宣传自己从烧开水中所领悟的伟大发现,然后把蒸汽机动力室形容成了一个大茶壶,蒸汽机正是大而化之的东西。 “这就是蒸汽的动力,而蒸汽机其实就是把这种动力通过一些机械加以利用的装置。用在耕地上,原本能耕一亩地,现在可以耕地十亩,原来能产一匹布,现在可以产八匹,织布机和拖拉机就是蒸汽机的初步应用而已。 我之所以在朝堂上放言这是大明第一祥瑞,因为未来绝大多数需要人力或者畜力的东西都能够被蒸汽机所代替。 蒸汽机是动力设施,谁能掌握动力,谁就代表着未来,谁掌握动力谁就能掌握财富,大明的历史从此会分为蒸汽机之前和蒸汽机之后两个阶段。” 朱高燧向所有人毫无保留的灌输着他的理解,至于能够明白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上了第一堂最基本的课以后,所有人大概了解了其中的原理,可张守敬却忍不住劝道: “赵王爷,你难道不留一手?” “留一手?你老头子也太小看我了,我只怕他们学不会,如果有人能够在一年以内完全掌握其中的原理,我甚至有重奖。” 朱高燧知道自己虽然拥有超过这个时代几百年的学识,可他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毕竟有限,想要改变一个国家改变一个时代,尤其是还拥有着无比厚重的历史,他的作用只能是引领。如果全部依靠他,就算是神仙也做不成这样的事情,而想要有所突破最开始的阶段就是学习。 “蒸汽机的原理确实很简单,但其中的联动,传导这些机械原理很复杂。” “那就是你说的物理学?”张守敬第一次对算学之外的学问产生了兴趣。 “不错,整个蒸汽机其实就是基础物理学的应用,如果他们能都学会我高兴都来不及。 你看看营造局看看咱们机械厂,单凭一张图纸只不过是有了一个架构,具体想要施行依靠的是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想要形成一定的规模更是需要举国之力才。” 朱高燧可以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因为哪怕这两个都具备了,铁和煤会成为专榷,私造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时间就是张守敬教授算学,朱高燧讲完最基础的原理以后没有多待已经离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今天是那些纺织行业丝货商的展会! 粟福在营造局也终于将朱高燧需要的机器打造完成,并且已经运到了第一机械厂。 展会如期而至,为了配得上这一百两的高昂门票,朱高燧也不得不提高客商的待遇。 最中央处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庞大的蒸汽纺织机,上面挂着红色的绸缎看来非常喜庆。 轻烟楼的名厨被请到了第一机械厂中,各种精致的糕点和酒水摆在纺织机的一侧,每一个食案餐桌附近都有两个衣着干净整齐的酒生伺候着。 魏昌、周芸,一行人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都感觉非常新奇,哪怕是最常见的酒生都不卑不亢。 如今的机械厂交给了刘俊,朱高燧没有露面,而是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支起了茶桌摆放上糕点,悠哉悠哉的品茶。 大明对于商户采取压制的态度,偏偏最富有的又是眼前这些人,可有了万贯家财宅子也不能超过三间,府上的丫鬟最多能有两个,穿最普通的衣服,连农户都能买丝绸,可身为丝绸商却不能穿丝绸。 去了轻烟楼更是只能窝在第一层的角落,好的位置全部让给了那些穷酸读书人或者达官显贵,万一哪个种田的发了一笔小财,进了轻烟楼他们也得起身腾地方,这是大明律大诰中的条文。 虽然几乎家家都会违制,可今天身上穿起的丝就有可能成为明日头上悬起的刀,若官府较起真儿来,这群人各个都得遭殃。 朱高燧都想不明白,户部的人是不是长了猪脑子,天天喊穷却把这群身怀巨万的金主委屈着,不允许他们有花钱的渠道,大明极度缺金银铜也不单单是江浙仕宦的关系,更有着道反天罡的律令。 魏昌、周芸联袂而来,魏昌是丝货行中的大家,因为傍上赵王一直都是行里的核心人物,可这一次苏杭两地的丝货商只是与他打了个招呼,更多的围在了周芸身边。 “周掌柜,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啊,商贾之身得了一等义民的身份,还有冠带牌坊。”所有人都真心竖起了大拇指。 “是啊是啊,周掌柜你可以要传授一下我们经验。” “还请周掌柜面授机宜啊。” 一等义民已经拥有了五品的品阶,虽没有实权也不能入朝,可身份上与商贾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今日是机械厂的展会,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谈。” 周芸虽是女流之辈,可今天是朱高燧策划的展会,不是一个出风头的时候。 正说着,刘俊一身粗麻衣服走来,还有十几步远就开始拱手行礼。 “诸位掌柜能来,第一机械厂蓬荜生辉啊。” 刘俊表现的非常热情,他也听朱高燧说过,第一机械厂需要任何帮助六部都会配合,唯独不会拨一文钱,所以财源还是要从眼前这些各地的富商们身上下功夫。 往常这些商贾见到官恨不得把头磕破,可这一次却感受到了无比的热情,平等相交称兄道弟,尤其是眼前这个人看似年轻已经是朝廷从五品了前途无量。 “刘大人客气了。” “这里没有什么朝廷的大人,我虽有官身但现在做的可是和诸位一样的买卖!”刘俊态度放得很低。 “我早就见过魏掌柜哪里的蒸汽纺织机,可惜有钱都没地方买,不知道这东西售价如何?”常茂之迫不及待的问。 “既然是展会当然要先看看这蒸汽纺织机是如何运作的,至于什么价,怎么卖,也得等诸位满意了以后再说。”刘俊买了个关子。 所有人围着这铁疙瘩来回的看。 “这蒸汽机的发明据说是有一日赵王爷百无聊赖,盯着水壶煮水时壶盖上下跳动才有了灵感,然后开始着手设计。 诸位不妨先看看这传动,看看这工艺,很多部位的设计就连那些干了一辈子铁匠的匠人都拍案叫绝,这是赵王爷花了三年多时间夜以继日才完成的。” 想要卖高价,首先就得有一个值得吹捧的来历,刘俊在朱高燧耳提面命下也深得其中的五味。 “是赵王爷做的?我怎么在报纸上看到赵王爷….” 这商贾本想说赵王爷是一位荒唐王爷还有脑疾,可觉得有些冒犯这才及时住口。 “都是坊间无稽之谈,蒸汽机夺天工之巧合自然之道,打造成的时候天降红霞地涌暗香,已经被陛下认定为大明第一祥瑞,而赵王爷当然也是咱们大明第一聪明人。 你在看这东西,设计上巧夺天工,制造商由近千手艺精湛的匠人协作完成,就这一件足以抵得上上百织户日夜不停地纺织。” 蒸汽机确实是国之重器,也没有刘俊说的这么夸张。其中很多地方因为材料和工艺的不足属于很将就的状态,寿命只能维持几年就需要大修,但这并不妨碍刘俊吹嘘,三言两语吊足了他们胃口。 “你看我们这些人被你说的都有些着急了,不如运转起来,让大家看看。” 其他人还好,唯独常茂之是亲眼见到魏昌是如何利用蒸汽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翻身的。 刘俊脸上带着笑容,见到气氛已经烘托的差不多了,大手一挥: “开炉!” 一声令下鞭炮齐鸣,刘俊在一片喜庆中拉下了红绸,几个工人打开蒸汽发生室往里填着煤炭,火舌隔着铁壁烧着锅炉内的水。 在等待水烧开机器运转起来的空档期,那些酒生端着点心和酒水走来,脸上带着非常职业的笑容,不过分谄媚不卑不亢,说话也带着让人如沐春风一般的舒服。 这些商贾有钱确实是有钱,地位也是很低,哪里有过这种享受,也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享受到超越自身阶级的招待,一时间虚荣心得到了强大的满足。 随着一股股黑烟被排出,慢慢蒸汽机开始呼哧呼哧的运转起来。 “开了!” 这蒸汽机通过一根很粗的传动轴将力传导至其他地方,一时间,几十台纺织机通过连通居然全部运转了起来,整齐的机杼声传遍机械厂的每一个空间。 以前的纺织机声音混乱吵杂的很,可此时的声音是如此的悦耳,连每一根丝线的编织都整齐划一,以前需要几个人配合着才能操作一台织布机,如今只需要两个人就能完成,以所有人都看的有些魔怔了。 “这与我的那些蒸汽机有些不太一样?”魏昌心中有了几分危机感。 “魏掌柜,你家那个是小型蒸汽织布机,这个是一台超大蒸汽室同时带动几十个,效率上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你的那个会多耗费一些人力和煤炭。” 听完刘俊的解释,魏昌这才放下心来。 “咱们这关系自是不必说,五台,我要五台!” 常茂之看完以后心动不已,一把抓住了刘俊的袖子。 他早早投靠了朱高燧如今与魏昌周芸算是占据了南京丝货行的半壁江山,而且三人所产的丝绸有一部分都是要交由海运消化的,所以两人也算有利益关联。 两台已经足够完成他目前的需求,可周芸、魏昌和他三个人已经谋划好了,将来以丝绸为辅普通百姓日常所用的棉布为主! “我也要五台。” 周芸有些急,这常茂之到底是丝货行老油子,比她抢先了一步。 “两位,这蒸汽机的价格可是不菲!”刘俊说道。 “就算再多我也要。”常茂之决定也赌一次。 “常兄,周大姐都是熟人,你们能信得过我我很荣幸,可其他扬州苏州来的各位都是第一次见,我知道诸位不是缺钱的,但我也要把话说明让诸位知道蒸汽机贵在哪里! 我大明生铁的价格是每斤九文两,生铁经过锤炼锻打之后才是熟铁,一般淬炼一两次就能用来打造简单的铁器,但蒸汽机所用的铁最少都是五次淬炼后炼出来的五火钢,甚至有些地方用的是百炼钢。 十斤生铁五火以后只剩三斤,工料银总计五百文两,摊下来每斤熟铁成本一百六十文,百炼钢每斤更是价格三两。 第一机械厂足足有一千两百多人,全部投入其中,一个月最多也只能生产出三台,至于价格,每台四万两!“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已经想到了这蒸汽机会很贵,却没想到这么贵,他们小有家产而且铺面也足够多,可想要赚够四万两也需要一年半载。 “我要,还是五台!” 这价格超出了预计,可周芸和常茂之依然选择了继续,丝绸受用的都是些富家公子小姐,南京、苏州、扬州三地的产量已经足够,可大明几千万百姓用的是棉布! 苏扬两地的丝货商里也大多都是精明之人,他们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将本逐利的本心他们自然不愿意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可自己不用而旁人用,双方在效率产量上就已经差了一大截。 朱高燧优哉游哉的品着茶,完全不担心这些人舍不得出这一笔钱。 从蒸汽机出现的时候,一场新的革命就已经悄然从纺织业拉开了帷幕,之后几年会慢慢席卷更多的行业,不管他们个人意愿如何,最终都会被强行卷入其中。 这是汉人王朝几千年来最大的一次财富机遇,抓住的人能轻而易举的赚取到旁人几代人才能积累的财富,不能顺从的那就只能被淘汰,财富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顶部集中! 第51章 大明第一才子 这些纺织行业里的丝货商无论愿意不愿意,都会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到这一场革命中来,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市场最终会被先知先觉的优势者完全掌控,因此朱高燧并不担心买家。 “周大姐,常掌柜,第一机械厂刚刚建立工人还在磨合之中所以产量很低,每人最多限购两台,毕竟要雨露均沾给其他那些掌柜一些机会!”刘俊说道。 “这是为何…” 常茂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送上门的钱居然都不要,他今日已经是准备好钱来的,尤其是赵王爷不喜欢宝钞,他更是命下人带来了几箱铜钱。 “二位也不要误会,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 两人一听也只能如此,魏昌在心中暗自得意,自己因为投靠的比较早如今也算是占尽了便宜。 “我要两台….” 苏州和扬州的丝货商在互相犹豫了一阵后,一个稍显年轻的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您的两台需要在常掌柜和周大姐之后了,需要一个多月,还需要缴五成的定金。”刘俊说道。 “我能等,只是今日出门没有带这么多钱,明天后天我会派人送来。”那人说道。 “那你可要抓点紧,机械厂负责入账的是户部的人,登记造工单的是工部的人,两帮家伙都是见钱才开眼的主,有了他们的单子我这里才能制造。” 这是朱高燧与太子爷商议后定下的章程,看似颇为麻烦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第一机械厂的性质属于朝廷与赵王府合作,朱高燧负责生产,而朝廷则将铁和煤炭这两种禁榷以市场价无限量供应,双方都必须了解其中的运转。 “若是三千两五千两的话倒还可以一试,这一下就是八万两…” 一头发花白的老头思量了片刻以后,最终拱拱手告辞。 “孙掌柜等等!” 听到刘俊的呼喊孙掌柜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孙家在苏州算是大户人家,在纺织业丝货行有不小的号召力。 可民不与官斗,今日当着这么多同行折了刘俊的面子日后难免受到刁难,孙掌柜有些后悔今日不该前来,刘俊的话却让他感到意外。 “第一机械厂做买卖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既然孙掌柜不愿意我自然也不能勉强,但远来即是客,我一早就备好了车马送诸位返回。” 朱高燧就在不远处对里面发生了一切都洞若观火,看到有了孙掌柜带头,又有不少人选择了离开。 让朱高燧没想到的是,选择采购蒸汽纺织机的大多都是丝货行的后起之秀,而那些原本的占据了大部分行市的绸缎庄都选择了接着按照以前的方式生产生活。 离开的属于大多数,刘俊心里盘算了一下刚才定出去五十七台,后续应该还会有更多,单单是定金就能够收到一百多万两,这一些订单已经够机械厂做一年半载了。 刘俊突然想到了朱高燧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朝着最后留下来的这些人道贺: “恭喜诸位,未来是你们的。” 朱高燧也有些小小的激动,他虽身为王爷地位高贵可也没有那么重要,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甚至连食邑的待遇都被取消。 除开皇帝的赏赐,一年俸禄也不过六七千两而已,如果不是他生财有道,那点俸禄连喝花酒都不够。 展会非常成功,第一机械厂也算是已经步入了正轨,他的事情无非就是心情好的时候去教一下蒸汽机原理。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朝堂上陈瑛还在上蹿下跳的弹劾,瓜蔓抄也还在继续,只不过因为他的出现,没有如历史上那般惨烈。 自从观刑以后,朱高燧也没兴趣再去关心朝堂上的事情,他老子就不是一个听人劝的性格,就算做再多的事情,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朱高燧也想明白了,他是王爷,只要他不多事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不会找到他,皇帝也并没有在召他入宫。 最近当然也有好事发生,周絮在戴思恭的诊治下终于可以下地行走。 周芸激动的上门道谢,带的厚礼足足填满了三辆马车,可戴思恭始终没有开门,知道戴思恭怕被打扰所以周芸只能磕头以后离去。 “富贵功名,前缘分定,为人切莫欺心。正大光明,忠良善果弥深。些些狂妄天加谴,眼前不遇待时临。问东君因甚,如今祸害相侵。只为心高图罔极,不分上下乱规箴。” 朱高燧自顾的说,周絮在奋笔疾书,凉风拂过,叶间传出一阵沙沙声。 西游记的第一篇在刊登到娱报上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但随着一篇接一篇的连载,一个奇幻宏大的世界终于呈现在了大明百姓的眼前。 一篇西游记,重新引得洛阳纸贵的盛况再现,大明娱报也借此比起南京周报还要火爆。 华元清半喜半忧,喜的是报纸越来越兴旺,逐渐成为了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忧的是这位王爷经常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每次宁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早起半个时辰把西游记写出来,不知道哪天就会停刊。 只有这润笔费,从一开始的十两如今一直涨到了一百两! 看报纸已经成了南京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那些不管识字不识字的如今都会习惯到报摊上买一份娱报,然后找一个认字的人读给他听。 南京城大街小巷的树荫下,经常能见到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最多的时候能聚拢起来十几二十多人,这里也是挑担贩浆者最喜欢的地方,卸下担子自己能听上一耳朵,还有不少人听到兴起的沽二两酒。 老头子犹记得第一次发行时的惨状,为了填满整版,甚至把朱高燧的黑料都爆到了上面。 可现在不止在南京,苏州扬州也是如此,一时间娱报的地位随着西游记的刊登水涨船高。 这些本来就是文人墨客汇聚的地方,一时间自负满腹经纶的人都会将自己的大作差人送到会通馆,若能登报那便能名声大噪。 其中最着名的一人便是一首《庐山歌》,署名春雨先生。 朱高燧以子安为名写的《西游记》,凭借丰富的想象和世界,在大明百姓中引起了无数的追捧,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莫不痴迷。 可《庐山歌》此诗一出,以绝对的才气和惊世的文笔引发文坛轰动,甚至不少人赞之有盛世之雄风,有太白之逸才,被追捧为大明第一才子! 一首《庐山歌》一首《菖蒲》,就连太子爷看完以后都惊讶的很,直叹此人才华生平仅见。 朱高燧也好奇什么人这么牛能和施耐庵相提并论,连番打听之后才终于知道这位春雨先生的真实身份,解缙! 解缙在洪武朝被贬赋闲在家,可因为一篇文章被皇帝重新启用,这无疑也把娱报推向了另外一个高度,一时间投稿者趋之若鹜。 只不过老头子华元清自己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以前没得挑,因此放的很快,如今稍微有句读用错都会被摒弃一旁不用,然后呵斥一句不学无术。 第52章 常宁公主 一个最普通的百姓,一月只能赚到二三两银子养活一家老小,他每篇百两已经算是天价。 一百两对于朱高燧而言并不算是很多,可这是他自食其力所以,朱高燧想告诉皇帝,就算不靠自己的身份他也能活的潇洒。 朱高燧并不缺钱,机械厂刚赚到一百万两,哪怕是刨除所有的成本,在和皇帝三七分成依然有近十万两的收益。 就算没有这一笔,只要他愿意,魏昌、周芸、常茂之这些人都会排着队送钱。 可他不为钱发愁,天下为钱发愁的还有其他人。 朱高燧正在胡编西游记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哭声,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这姑娘白净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最吸引人的就是晶亮的眸子清澈无比,更难得的是身材高挑,若在再长大两三岁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美。 可朱高燧见到这丫头以后脑袋和炸雷一般,看到他转身要跑,这姑娘哭的声音更大了。 “朱老三,连你也不心疼我了,我不活了!” 想逃又逃不掉,朱高燧埋怨的看了一眼廖忠,仿佛在责备他把这么一个小魔女放了进来。 那知廖忠同样满脸苦笑指了指下边,这姑娘的手正掐在他的腰上,哭不得叫不得骂不得又恨不得。 能让朱高燧气的牙痒痒又没有任何办法的,放眼整个大明朝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爹永乐皇帝,另外一个是他妹,常宁公主! 想起前几次这遇上这小魔女时的情景,朱高燧朝着旁边的树泄气一般踢了了一脚。 “朱老三,你踢我…” 常宁一边说着,眼眶里的泪就已经在打转,随时都可能滴下。 “你哪只眼看到我踢你了。”朱高燧急忙解释。 “我不管,你就是踢我了,我要去告诉爹和娘,让他们打你棍子。” “小祖宗,我上次挨揍就是全靠你,说吧什么条件。”朱高燧有些头疼。 “我要钱,很多钱。” “不就是钱,你哥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听到只是缺钱,那就好办了。 “你找廖叔给你取三百两。” “不够就五百两!” 见到不管自己说多少,常宁始终不满意,朱高燧咬咬牙今日得出血了。 “五千两这总行了吧,你就算攒上三四年例份钱都没有这么多。” 常宁放开了廖忠以后,又用手搂住了朱高燧的胳膊表现的非常亲昵,一脸的人畜无害。 “我去找过太子和二哥了,太子爷给了一千两,二哥给了六千两。” “太子爷是个抠砖缝的,给你这么多,他们是疯了吗?” 朱高燧有些意外,汉王还好封地富庶又时常得到皇帝的恩赐家资颇丰。 “我不管他们都给了,在来的时候太子爷偷偷告诉我说你生财有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要钱但你得教我赚钱,赚好多钱。” “太子爷说的没错,赚钱那不是简单的很吗?”朱高燧一脸得意。 “那你教教我。”常宁撒娇道。 “赚钱不是很简单吗?” 朱高燧左右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柰花开的正艳,不用刻意去嗅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这个能赚钱?”常宁问道。 “当然可以,而且能赚很多钱。” 看到常宁撇了撇嘴一脸的不相信,朱高燧让廖忠搬来了府上最烈的酒,这也算是大明最烈的酒,朱高燧尝了尝有差不多十度,这天气解暑刚刚好。 朱高燧带着常宁公主闯进了厨房,将那俩胖厨子和厨娘赶了出去。 厨子厨娘刚到府上的时候还有些慌,生怕被赶走,可隔三差五被赶出来一回,现在已经非常习惯了。 “朱老三你要做什么?” “教你赚钱啊。” 朱高燧把所有的酒都倒入了锅中,然后架火添柴,这些酒度数太低,朱高燧顶着一头汗反复蒸馏了四次才算是达到了自己满意的烈度。 门口的厨子和厨娘正在有说有笑,看到他们一个个圆圆滚滚如同地鼠一样的身材,如果说他们没偷吃鬼都不信。 朱高燧在胖厨子屁股后边踢了一脚。 “去把院子里的柰花都给我摘来。” “好的王爷!” 厨子和厨娘忙手忙脚的跑进了花圃,然后把那些开的正艳的花掐尖带走。 朱高燧把这些话简单的捣烂,然后用刚蒸馏好的烈酒泡了起来。 “也就是三哥最疼你,换个其他人,我可不会把这赚钱的门路交给他们。” 对于常宁这个最小的妹妹,朱高燧倍感头疼是真的,但疼爱也是真的。 “常宁,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你每个月的例钱够你花吧?”朱高燧突然问道。 提到这里常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托着腮帮子一脸的惆怅。 “爹让我嫁人….” “什么?” 朱高燧的声调高了八度,常宁这丫头才刚刚十六岁,大明虽然这个年纪成婚的人很多,但朱高燧绝对不愿意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小妹也在其中。 “那家的小王八蛋。”朱高燧咬牙切齿的问。 “是西平侯家的老三。” 西平侯沐英算得上是大明初年的一个名气很大的人物,八岁被高皇帝收为义子,十二岁时冲锋陷阵,因军功被封西平侯。 随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平定云南后在云南地扎根,留滇镇守,十年内大兴屯田,劝课农桑,礼贤兴学,传播中原文化,安定边疆,满朝文武赞其为’手定云南之经营,未十年百务具举‘。 虽然沐英早亡,可西平侯府依然是名副其实的云南王! “西平侯家老三是叫沐昕?” 朱高燧想起来那个长相俊秀的少年,斯斯文文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武将世家出来的人,这段婚事如果在搁置三五年,两人绝对是天作之合金童玉女,可现在沐昕也只有十八岁而已。 “嗯就是他,我虽然不想嫁人,但咱爹的话我又不能不听。 咱爹还说了如今国库空虚,我的嫁妆都会薄一些,让你们三个人给我凑一凑。” 朱高燧感觉到了不太对,按照皇室的规矩,他自己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但他自己一托再拖皇帝也并没有逼迫,为何这次会这么匆忙的要把常宁厘降沐昕? 第53章 香水 等待萃取的过程非常无聊枯燥,加上天气炎热,常宁打着哈欠靠在椅子上安详的睡去。 朱高燧有些奇怪,前一段时间自己刚从那些盐商手中捞出来近两千万贯宝钞,那些江浙仕宦有不少被抄家灭族,这些财产收刮出来也有不少,国库就算不满盈也绝对不能说空虚二字! 加上匆忙要与沐昕定亲,将这种种联系起来,朱高燧隐隐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 “廖叔,你去把最近两个月的周报给我拿来。” 娱报是为了让大明百姓有一个消遣,可南京周报就带有一定特殊的性质,毕竟是从太子府流出来的,上面刊登的还都是国家大事。 这周报成为了所有的朝廷大员每刊必买的读物,而且还会私下研究很长时间。 朱高燧一份份的看完,如此庞大的国家每天的事情都很多,从某某官吏贪赃枉法被剥皮实草,到边疆异动都有。 当然太子府也会进行筛选,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放出来,真正绝密的消息都会放在皇帝和太子的案头。 在这些报纸中,朱高燧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半年前机械厂如火如荼时,安南胡朝兴兵侵犯广西思明府、禄州以及宁远州所辖猛慢七寨。 最近的消息是两个月我朝遣使向胡朝索要被侵占的谅山、禄州等地,安南胡朝胡季犁退兵赔罪并遣割地使送还大明疆土。 沐氏西平侯府坐镇云南已经有十几年,是名副其实的云南王,这个时候将常宁嫁给沐昕只有一个原因…. 廖忠见到朱高燧合起了报纸以后眉头紧锁,一直在王府里转来转去。 “王爷,您看起来有心事。” “我爹要动兵了!” “动兵?”廖忠先是一愣“最近大同宣化这几个地方没听说有边情啊。” “不是北边是南边,很快了,不过干我屁事。” 将报纸扔在了一旁眼不见为净,他对常宁疼爱非常,打不打仗暂且不管,现在他只想把这门婚事给搅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常宁打发了,看了看酒精中浸泡的花已经有了分层,朱高燧把常宁叫醒。 “朱常宁….” 常宁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环视了一圈眼神迷离,似乎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直到朱高燧拧着她的耳朵。 “糊涂蛋,怎么赚钱我只教你一遍认真学。” 朱高燧将上层的酒倾倒在了一个干净的瓷盆里,除了有酒的味道以外,还混了一种淡淡的花香。 将这瓷盆加热以后,酒气开始慢慢散发,香味越来越浓郁,整个空气都弥散着芬芳,最后收集到了一种比水和酒都更加粘稠一些的液体。 条件简陋,能够有这样的效果朱高燧已经很满意了。 “哇,这个比香囊的味道还香,而且还很清淡。” 常宁在一旁眼神发亮,每个女人都钟情于这种香喷喷的东西,这与年龄无关。 看到常宁用手戳了一下准备尝一口,朱高燧吓了一跳拍掉了她的胳膊。 “这东西不能喝,沐浴的时候可以混在水里,这样即便不佩戴香囊肌肤都会有一种香气,轻轻的擦抹在身上同样有这样的效果。” “那这怎么赚钱?” 常宁对这香水非常喜欢,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变现。 “咱娘时常会在宫中宴请一些朝廷诰命夫人,你拿这个先送给咱娘,让她在宴请前先用一下。皇后都用的东西谁不想用,皇后都说好的东西,天下那个女子能够拒绝?”朱高燧笑眯眯的说道。 “那倒是。”常宁点了点头 “你在起一个好点的名字,编一个美丽的故事,就说这是唐明皇为了自己的挚爱杨贵妃令宫廷调香师特制,马槐坡之后一代绝世美人香消玉殒,唐明皇与香水为伴在思念中中郁郁而终。唐末乱世这香水制作之法也就失传了,至于名字就叫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倒是挺好听的,可朱老三你也太能胡说八道了吧。” 和淳朴善良的大明人相比,朱高燧当然就奸诈了很多。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难不成她们还能把杨贵妃刨出来和我对峙? 有了咱老娘为你吆喝,这香水再和男女之情挂上勾,这么好的东西,你卖便宜了她们都不答应。 尤其是那些贵妇,用一些精致的小瓶子装起来,每一瓶子起码能卖二十两银子。” 常宁惊讶了一声看了看朱高燧,她是亲眼看到这香水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就用了一些花园里最常见的花和烈酒,几乎没有任何成本,转手就卖二十两? “常宁,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接济一下你这些穷亲戚。” 朱高燧拍了拍自己胸口示意自己很穷,有了这波虚假宣传,加上大明皇后试用,这霓裳羽衣不火都天理难容。 “没问题,朱老三我爱死你了。” 常宁抱着朱高燧的头然后猛猛的亲了一口,活波可爱的像一个精灵一般,可朱高燧一想起她马上就会嫁给沐昕,不由得又憋了一肚子火,暗地里决定要教训一下这沐昕。 “你知道怎么卖吗?”朱高燧又问道。 “当然知道,一瓶二十两,我回到府上以后找一些靠得住的人如法炮制,做几百瓶上千瓶那就是好几万两。”常宁笑的非常开心。 “你怎么这么笨,这么好的东西数量自然很稀少。你可以多做一些,但每次就只拿出五瓶来卖。 别看花和酒都很常见,可它和唐明皇杨贵妃的爱情联系到了一起,该不该涨价?这是文化属性! 咱老娘贵为一国皇后,她用的东西该不该涨价?这是宣传属性! 一样东西当用的人越少的时候,就越会成为身份和特权的象征,这又是增值溢价的部分,这是营销属性。 几番操作下来,这东西能卖到天价。 我说的二十两,是以后可以卖二十两,但现在谁价高你就卖给谁。” 一个好人为师循循善诱,一个五好学生频频点头,时不时还传出常宁窃喜的笑声,一条发财之路就这样成形。 “一个王爷,一个公主,现在和商贾一样成何体统,老三你真不怕把她带坏?” 朱高炽在旁边已经偷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了,巴掌大小的瓶子,然后胡编乱造一个的故事,就要让人花几十两上百两,而他们付出的只是几朵不要钱的花一壶不贵的酒,这比抢钱还要快。 “我都有脑疾了,还怕别人说我体统?” 朱高燧不屑的反驳,不经意间又看到了太子爷朱高炽身旁还有另外一人纪纲。 “来宣旨的?”朱高燧问。 “臣前往太子府拜谒正巧太子爷要来这里,臣想着许久未曾向赵王爷问安,所以便一同前来。”纪纲赔笑道。 “问安就免了,只要不是宣旨,那就好办。” 即便皇后已经解释过,可朱高燧与自己老爹动辄灭门的做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有上千人被砍了头,对于皇帝他不敢硬刚,可皇帝身边的爪牙就得遭殃。 “廖叔,咱家大门又不是城门楼子,怎么谁来都不用通禀吗?” 太子爷汉王爷还有这位公主到府上是从来不用通禀的,朱高燧这明显是在针对纪纲。 “纪指挥使大人,您看这….”廖忠有些尴尬。 “不妨事不妨事,是我失礼了!” 纪纲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锦衣卫最高统帅,虽然只是正三品的官阶,可论起在皇帝身边的地位以及实权,比之六部尚书还要重要,整个大明能够拿捏他的,也只有皇帝和这三位爷了。 第54章 探口风 朱高燧这么做非常无礼,就像客人已经进了家又被撵出去重新敲门一样,不过纪纲也知道自己这是受了无妄之灾。 何况前一阵若非赵王劝阻,他也会卷入瓜蔓抄之中,这可是救命的大恩。 “你们既然有事那我就走了。” 常宁着急想要回去把这香水研制出来,刚才听完朱高燧的话,她已经感觉到了金银珠宝正在朝着她扑面而来。 朱高炽对刚才那种香气也非常喜欢,往袖子里揣了两瓶,然后警告道。 “你大嫂应该喜欢这东西,你不许要钱。” 纪纲也贼笑着揣起来一瓶,刚才那种香气确实很诱人,朱高燧对此也装作看不见。 常宁离开以后,朱高燧自顾的坐在了椅子上。 大明的椅子梆硬,坐在上面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心里盘算着该研究一下怎么把沙发造出来。 大胖看到地面上扔着的报纸,上面正好是关于安南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三分笑意。 “看来常宁和沐昕的事你也猜到了吧。”太子爷笑问。 “但凡动动脑子就能知道老爷子要干什么。” “这安南的胡家算得上是势大根深,这一代胡季氂的两个姑姑都嫁给了陈明宗,一个人生陈艺宗,另外一个生了陈睿宗。他还有一个从妹嫁给陈睿宗成为皇后,生了如今的废帝陈安,胡季氂取陈朝而代之。”太子爷简单介绍了几句。 “这么说来这胡季氂也算是个人物了,一门三皇后堪比独孤信了。” 听到朱高燧拿胡季氂和独孤信相比,纪纲有些不屑。 “是有点手段,可赵王爷拿他和独孤信比太抬举他了,弹丸之地怎么不上天。 这陈朝的后几代皇帝虽然各个昏聩无能,但毕竟有身为藩属国的自觉,对我朝还算恭敬年年来朝岁岁上贡。 自从胡季氂胡代陈后,仗着有几分能耐以为山高皇帝远就开始蚕食我大明边土。”纪纲说道。 “胡季氂已经同意继续称臣作为大明藩属国,并且归还误闯的土地。”太子爷并不想打仗。 纪纲虽然言语很恭敬可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始终认为这胡季氂欠收拾,与太子爷两人辩论了起来。 朱高燧看明白了眼前的形势,这纪纲应该是代表皇帝来的,否则以他的胆子怎么敢和老大叫板? “老三,咱爹对你还是很看重的,有空你也劝劝他。”太子爷说道。 “你找我劝?太子爷我可真是谢谢你看得起我了。” 一提起这个朱高燧就来气,声音也高了好几度: “上次我劝老爷子放过周芸的时候,老爷子把我按在龙椅上要直接把皇位给我坐,说是省的我以后造反自己动手来抢; 后来我劝他不要杀陈迪,陈迪怎么样,老的老小的小满门抄斩,女的发配教坊司。” 作为皇帝的耳目,这番诉苦抱怨的话纪纲听了个满耳,换成其他人早就剥皮抽筋了,现在却只能赔笑。 “赵王爷您也不必妄自菲薄,陛下一直夸您是大明第一聪明人,今天上朝的时候太子爷汉王爷已经争论过一番,谁也说服不了谁,陛下总觉得安南有不臣之心。” “什么不臣之心,陈氏那几头昏庸无能的烂蒜早就该歇菜了,这胡季氂唯一错的是不应该抢了自己外甥的皇位。” 朱棣心里是什么打算朱高燧也能猜到七七八八,他自己是叔叔造了侄子的反抢了皇位,最怕别人说他得国不正,所以必须表达出对正统的扞卫,而这当舅舅的胡季氂恰恰撞在了枪口上。 如今朝堂上燕王府出来的那群好战的武将已经在请战,可以太子爷为首的文官反对,皇帝虽有心南征可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这才让纪纲来探探口风。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那你是怎么看的?”太子爷笑道。 “别问我有什么看法,你们该吵吵该打打,我就是个闲散王爷还有脑疾,国家大事不问,军情大事不管,只是喜欢赚点小钱,你们也别把我搅进去。” 朱高燧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廖叔,送客!” 站在门口的廖忠一个头两个大,自家王爷总会把难干的事情都甩给自己,眼前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太子爷,惹下那个都够呛。 “太子爷….” 廖忠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可太子爷却有些不耐烦。 “下去别碍眼。” “我让他送客。”朱高燧强调了一句。 “我让他走。”太子爷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送客!” “走走走…” 廖忠有些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家王爷,一边是太子爷,两兄弟吵架他左右都不敢得罪,最后还是纪纲浑身不自在的起身告退。 纪纲只是替皇帝来探探口风,可赵王爷除了抱怨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讲。 纪纲离开以后,太子爷和朱高燧都很默契的停止了争吵。 “说吧,有什么事情非要支开纪纲。” 太子爷虽然看上去胖胖的人畜无害可精明的很,一眼就看穿了朱高燧的小把戏,朱高燧也不再遮遮掩掩,把自己的椅子拖到了太子爷面前然后问道: “常宁真的要嫁给沐昕?” “西平侯府镇守云南已经有十几年,若要收拾安南必须得出大力,咱爹想要用常宁来招抚沐家。我也不愿意,可这是咱爹的意思,很难改了。” 太子爷也有些舍不得常宁,可国事与家事之间他分的很清楚,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耽误国家大计。 朱高燧做不到自己大哥那样理智,如果再有三年五载他可能会考虑这门婚事,但眼下常宁才刚刚十六。 “沐昕现在何处?” “你要干什么?” 太子爷有些警惕,自己这个老三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敢当朝殴打命官,一怒之下沐昕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震动西南的大事。 “我不管老爷子是想杀人还是要放火,但若是拿常宁一生的幸福做交易我绝对不同意,这沐昕要是不识时务,我非得嘎了他卵子。”朱高燧恶狠狠的说道。 “不要胡来,咱爹登基时间不长,虽然眼下消除了江浙仕宦的威胁,可对于地方的掌控还是有些薄弱需要徐徐图之,尤其是像西平侯这样的封疆大吏是重点安抚的对象。” 太子爷生怕朱高燧不知道轻重,如今一个胡季氂已经成了祸患,如果在与西平侯府激化矛盾,西南转眼就是一场大乱。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拿他怎么样,我总得替常宁把把关吧。” “把关可以,这沐昕也算得上青年才俊,模样也说得过去,他在昨日就到了南京还悄悄面了圣,如今被安排在孙楚酒楼。” 朱高燧脸上一笑,自己还在找他没想到这小子撞到了自己怀里,孙楚酒楼就是太白楼,正好在轻烟楼的对面。 “除了沐昕以外,安南胡朝也派了使臣前来,同样被安顿在了孙楚酒楼,不过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朱高炽别有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往自己身上洒了一点酒起身就要离开。 “廖忠,廖忠?”朱高燧喊了两声。 “太子爷您吩咐!” “还要怎么吩咐,怎么从燕王府出来以后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了,没看到我现在醉了在说胡话吗?把我送回太子府。” 刚才还好好的,可一出门就开始踉踉跄跄一副醉态,演技之精湛让朱高燧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锦衣卫…” 只有这一种可能,太子爷想要装醉的办法提醒他赵王府周围有锦衣卫,办事要小心。 第55章 扑克牌 打听到了沐昕的位置朱高燧也就坐不住了,自己妹妹的幸福当然不能拿来开玩笑,如果家国大事需要用牺牲女人的幸福来维系,那是这个民族所有男人的耻辱,何况常宁的岁数还太小。 他要做的事情很明显与皇帝的意思相违背,从上次见张守敬他就知道,不管是跟踪也罢暗中保护也罢,总而言之身边始终都有锦衣卫。 好在这座府邸有一座旁人不知道的小门,黄昏时分,朱高燧脱下招眼的衮龙袍换上了一身裋褐戴着小帽从后门离开了赵王府。 以往的朝代接待外国使臣大多都会在四夷馆,大明算是一个例外,为了让这些外国使臣感受到大明的富足与繁华,高皇帝在南京城外建了十六座酒楼,往日里除了接待普通的客人,每逢朝贡时都会被专程用来接待各国使臣。 秦淮河岸十六楼是大明最热闹的地方,已经是黄昏依然车马如簇,无数人在这里夜夜笙歌挥金如土。 南京城依然在执行非常严格的宵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开禁通行。 当朱高燧来到轻烟楼时也到了宵禁的时间,可这里的客人却依然很满。 大明律法很严执法很松,能够来到轻烟楼的大多都是富家子弟或者才子佳人,虽是宵禁,可即便遇上了巡夜的五城兵马司,扔下一些钱财也就能蒙混过去。 帘帐后,韩柳烟隔着轻纱抚琴低唱,酒楼不少的听众闭着眼享受,琴音如泉石激韵,歌喉如夜莺晚啼,余音绕梁引无数人痴迷其中。 一曲罢轻烟楼内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两个丫鬟掀起帘帐韩柳烟来到众人面前,款款施礼。 “小妹多谢诸位捧场。” 两个小厮手里端着红色的木盘从人群中走过,有人取出来一些玉饰,有人取下扇坠,还有人直接摆上去一锭金子。 作为十六楼最知名的歌伎,韩柳烟精通音律又通晓琴棋书画,自然受到了无数才子的追捧。 今晚轻烟楼的客人格外多,收到的缠头也是往日的几倍,众人呼喊着再来一曲,可韩柳烟看到了角落里的朱高燧便抽身离开。 朱高燧已经在静室中翘着腿,望着不远处的太白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人未到但一阵香气已经闯入了鼻尖,韩柳烟为朱高燧斟满了一杯酒送到他手边。 “王爷,您今晚怎么这装束…” 当韩柳烟看到朱高燧时有些意外,尤其是这一身打扮。 “为了躲开一些跟屁虫,不提也罢,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沐昕的人。”朱高燧问道。 “沐昕?昨日好像有这么个人来这里饮酒听曲。” “人怎么样。” “与他同行的几个人都是南京城的才子,听他们说这沐昕来自云南,还算是一表人才,与他交谈了几句举止得体谈吐儒雅。”韩柳烟说道。 对于韩柳烟的话朱高燧当然相信,听到自己妹夫人还不错他本应该高兴,可朱高燧一想到年纪根本高兴不起来。 “一表人才?那也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是什么地方得罪了王爷?”韩柳烟问。 “当然得罪了,二姐你得帮我一个忙。” “咱们两个还说什么帮不帮忙的。”韩柳烟笑道。 “找个可靠的人盯着他,他在太白楼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问题。” 朱高燧想要看看这沐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于观人曹操总结出来观人于酒后的办法他还是有些不屑的,朱高燧根本信不过这种比醪糟强不了多少的酒真的能把人灌到神智不请。 观人于忽略,观人于临财临色,这些都需要花费大把的时间才能够见效而且未必准确,朱高燧脸上一笑有了办法。 说干就干,朱高燧找来了一些质地比较硬的纸,然后裁成了一个个大小一致的形状。 “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做扑克牌!”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透一个人的本性,牌桌是最好的选择。 “二姐,你将这每一张纸片上都写上壹、贰、叁、肆、伍、一只写到拾叁。” 除了笔墨纸砚以外,这里还有颜料,朱高燧又在这些纸片上用红黑两种不同的颜色画上了红色桃心、黑色桃心、梅花以及方块。 做完以后,朱高燧将这所有的牌全部都混在一起叠摞在一起。 “成了!” “这是叶子戏?” 叶子戏是一种纸牌游戏,比起掷钱、投壶、猜枚等这些赌钱游戏来说更加高明一些。 “叶子戏算什么,我教你玩炸金花。” 在炸金花面前,叶子戏只适合小孩子玩。 朱高燧把规则讲给了韩柳烟,将牌和匀以后一人发了三张牌。 运气不错,把牌搓开以后是一对拾,朱高燧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宝钞放在了桌子上。 “我是庄家我说话,一百文!” 韩柳烟虽然懂了规则,但毕竟经验太少也跟了一百文,结局显而易见。 一连十几把下来,韩柳烟足足输了十几两银子,但玩的也越来越顺手。 “王爷,奴家这一把吃定您了哦。” 韩柳烟从头上取下一把簪子放在了桌子上,这簪子的价格起码可以抵当五十两以上。 “五十两,不开!” 朱高燧挠了挠头,虽然已经跟了好几圈,也下了三四两银子的样子,可看到韩柳烟势在必得的样子,朱高燧最后还是选择了避其锋芒,将牌往桌子上一扣: “我跑,你赢了。” 韩柳烟笑的花枝招展,把牌一展最大的一张牌只有单拾叁。 这样复杂的纸牌游戏,除了赢钱之外,还有一种精神上的兴奋,让人有欲罢不能的感觉。 “二姐冰雪聪明,你可以出师了。” 这炸金花最是能观人性,想要赢除了牌面以外,还要斗智斗勇偷奸耍炸,进行复杂的心理博弈。 “而且,明日一大早你就把沐昕请到轻烟楼来,然后和他玩炸金花,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 韩柳烟在很多才子眼中都是高不可攀又不可亵渎的存在,但她对于朱高燧的话几乎言听计从,朱高燧刚说完,她就来到桌前,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亲自写下了请柬。 “今晚我来陪您吧。” 韩柳烟的手摸到了朱高燧的肩膀上,看着这火热的眼神,朱高燧打了个激灵,怕是没有那个男人能够地方这样的诱惑,但他下意识的退出去了两步。 “二姐别和我开这种玩笑。” “我见过那么多男人,就你最不解风情。” 韩柳烟嗔怪了几句,然后带着请柬离开。 朱高燧拍了拍自己的心肝,如果换一个女人他未必能有这样的自制力,可韩柳烟他碰不得。 第56章 炸金花 太白楼与轻烟楼是南京十六座大酒楼中排名最靠前的两个,出入者大多都是富商或者仕宦。 在大明开国功勋中,明初三大案把几乎所有的武勋全部卷入了其中,高皇帝的屠刀一下近十万人人头落地,开国武勋险近绝种,而沐家是其中的幸存者。 在如今的大明西平侯府的地位自然就更加尊贵,尤其是沐氏两代人独镇云南已经有十五年,西南稳定全系于沐氏一身。 沐昕是西平侯府第三子,来到南京以后无论是那些燕王府新贵,还是老的江浙仕宦都给予了极高的礼遇。 虽然他们本人碍于面子和年纪不会自降身份,可也会安排子侄亲自接待,太白楼的酒宴一直不断。 今日是一些江浙才子文人作陪,酒宴上推杯换盏吟诗作对气氛好不欢畅,沐昕还即兴赋诗一首。 “黛色参天玉削成,断鳌谁识太初形。庆云缭绕玄都近,石蹬参差黄道平。夜半风雷山下起,秋清星斗树梢横。只今圣代超前代,徽号穹碑万古荣。” “好诗,难得的佳作啊。” “气象广大,足见沐兄才高八斗腹有激雷令人倾佩。” 就在这些人互相吹捧时,一小厮手中握着书信来到了众人身旁。 “敢问各位公子,哪位是沐昕沐公子!”这小厮问道。 “正是在下。” “我受家小姐之命邀请公子赴宴。” 这小厮放下书信后,弓着身子离开。 “小姐?沐公子难不成在南京已经有了欢好?” 这人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不管是谁,只要搭上西平侯府的线在朝中地位自然平步青云,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沐昕此番前来,是因为皇帝已经有意赐婚。 “诸位兄台切勿不可乱言,我在南京城并无相识的女眷,这信是韩柳烟姑娘所送。”沐昕急忙澄清。 “韩柳烟?” “我在南京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韩柳烟主动邀请过谁。” “既然大家都感兴趣,不妨同去。”沐昕说道。 “看来我们也是要沾了沐公子的光了。” 三个人结伴而来,韩柳烟已经在客房备下了好酒好菜,而朱高燧装作酒生站在门口。 “奴家见过几位公子。”韩柳烟一身红装看起来热情如火“见过沐公子!” “韩大家客气了。” 沐昕有些受宠若惊,哪怕在云南的时候也听说过韩柳烟南京第一艺妓的名气,朝中大员坐谈时都以能邀请到韩柳烟抚琴为荣,弹琴对弈与鸿儒谈古论今,当的上大明第一才女的名头。 “前两日在这里听韩大家捏泥人、打枣杆,至今依旧回味无穷。”另一人说道。 “今日不弹琴不唱曲,只是仰慕沐公子的名声,所以冒昧请公子赴宴。” 韩柳烟眼神中别有韵味,加上一身装束更显热烈根本难以拒绝,沐昕也为韩柳烟的美貌惊叹,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把眼神从韩柳烟身上挪开。 “诸位请坐。” 韩柳烟邀请所有人入座,而她则坐在了沐昕的身边,为沐昕斟了一杯递过去时,装作不小心碰触到了沐昕的手。 所有人都能看明白,这风月场所第一行首对沐昕应该是有情,心里遗憾的同时也有些嫉妒沐昕。 可沐昕脸色刷的涨红,身体也不由自主的不断往后退了再退。 “公子,奴家有这么可怕吗?您若再退可就掉下去了!” 韩柳烟以手掩面轻笑,沐昕只能将酒一饮而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韩柳烟对于这样的场合轻车熟路,沐昕也逐渐放下了戒心,只不过始终与她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对于韩柳烟的热情也能躲就躲。 朱高燧装作酒生不断给众人添酒,酒过三巡气氛也越发轻松。 “只是喝酒多少有些无趣,不如咱们玩一些游戏?” “玩游戏吗?这可是我的最爱!” 韩柳烟的提议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韩柳烟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牌,把规则讲了一遍后所有人都被这种新奇的玩法所吸引。 如今在南京商宦这些不缺钱的圈子里流行一种类似扑克牌的叶子戏,但趣味性远远不如炸金花,只是简单的试玩以后每个人都更加迫不及待。 “只是这么玩难免有些无趣,不如加一些彩头?”一人问道。 “那是自然。” 朱高燧站在一旁冷笑上套了,这些才子大多都是仕宦之后家资颇丰。 韩柳烟昨天与朱高燧玩过所以更加有经验,前两三圈几乎是通杀,每个人输了五六两。 一开始这些人还自持身份还非常收敛,只是一百文一百文的往上加,但随着慢慢沉入其中,每一注加的也越来越多。 “一两!”韩柳烟摸到了一手好牌,所以第一注就比之前更高。 “三两。” 那白衣才子似觉自己的牌也不错,因此又抬了一手。换做刚才那些手牌不太好的已经开始扣牌,可沐昕却并未如此,而是直接抬的更好。 “那我就五两吧。” 朱高燧因为是酒生,所以站在桌子旁一眼就看到了沐昕的手牌,最大的一张只有拾贰而已,很明显是在使诈。 果不其然,沐昕喊完以后其他人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将牌扣在了桌子上,哪怕他们的牌面其实更大,可却并不敢赌。 沐昕诈赢以后没有得意,而是神色如常的将牌扣在牌堆里,又从桌面上捡过那几张宝钞,刚才他还是输家,只是这一把就全部赢了回来。 当所有人的精神都全部集中在扑克牌上的时候,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自己的秉性。 那白衣才子应该是国子监的人,每日读的都是圣贤书,可打牌的时候已经把圣贤之道全抛之脑后,输了十两左右,就已经开始怨天尤人,甚至每次扣牌给人脸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高兴。 另外一个朱高燧不认识的人手气倒是很旺,但每一次赢都会大喊大叫几声,牌不好时话很少,一切都挂在脸上,这样的人注定构不成什么威胁。 倒是这沐昕确实不错,一言不发,该诈的时候哪怕是一张单牌也敢往上叫,自觉牌面不行的时候,也不会疼惜刚才下的注果断舍掉。 聪明绝顶可又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这就是朱高燧得出的结论。 “常宁若嫁给他怕是会吃亏…”朱高燧有些担心。 第57章 反意 房间内气氛正欢,一开始沐昕和这几个江浙才子以为炸金花就是复杂一点的叶子戏,输不了多少钱,可短短半个时辰最惨的那个人已经输了近百两,脸色泛白连手都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就在这时门外的人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有两人直接推门而进,这样不请自来非常无礼,可看到来人是谁以后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见过朱公爷,张侯爷!” 韩柳烟放下了手中的牌,其他人也是如此。 一见到这俩人朱高燧有些头疼,成国公朱能,新城侯张辅,算是他的两个死党! 别人认不出乔装酒生的朱高燧,可朱能起家于燕山中护卫,张辅更是与他们兄弟从小光着屁股长大,一眼就认出了出来。 朱高燧努力给他们眼神,才算是没有暴露。 全赖他祖父朱元璋杀得干净,开国时期的武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耿炳文,大明军队中将领奇缺,而他爹也只能从靖难之役中简拔一些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担任高位填补空缺。 这些人经过四年靖难,各个有非凡的军事才能可以独当一面,如果非要说唯一的缺点,那就是永乐朝的武将都太年轻。 朱能只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已经被封为了成国公,张辅更是与朱高燧年纪相仿便已经封侯拜将,这样的年纪和爵位算是永乐一朝的特色。 “叶子戏?”朱能从桌上拿起来一些牌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人“我怎么记得大明律禁赌。” “如果发现杖八十,并处罚没十倍赌资。” 张辅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不止是大明,历朝历代都禁赌,只不过若是私下里玩几把并不会有人无聊到去告官,没想到今日恰巧遇上了这两位要多管闲事的主儿。 “来人….” 朱能下令准备将这几人全部抓起来,张辅急忙假意劝道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必闹成这样。” 张辅给这几个人使了一下眼色,这几人告退后匆匆离去生怕朱能后悔。 这些人的年纪差别不大,可地位悬殊,朱能张辅年少身居高位,虽年轻可论品阶比起六部尚书还要高,还是皇帝爱将,他们只是南京小有名气的才子而已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沐昕稍显慌乱后也起身准备离开,可朱能和张辅一左一右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沐公子你何必着急走?” “看来两位是冲着我来的。”沐昕说道。 “放心吧,我们不会与你为难,只是想打听一些事情。”张辅还亲自为沐昕倒了一杯酒以示友好。 “不知道成国公和新城侯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安南是什么情况。”朱能好奇的问道。 “安南历史悠久从秦朝开始就一直依附于汉人王朝,可最近一些年一直都不太安稳,陈朝从裕宗之后,艺宗、睿宗、顺宗到如今的废帝,接连四代昏庸无能导致大权旁落到了外戚胡氏手中。 这艺宗昏聩至极,更是临终前托孤胡季氂并且留言,官家可辅则辅之,庸暗则自取之。他想效仿汉昭烈帝,可这胡季氂可不是诸葛亮。 胡季氂就是凭着这句话连废两帝,最后不止取而代之,还把所有陈氏宗亲杀了个干干净净。” “看来这陈朝也是咎由自取,胡季氂听起来也有几分头脑,他怎么会蠢到侵占我大明疆土?”朱能好奇的问。 “安南与我大明交界的地方多是一些穷山恶水,里面有不少土司,时而投靠安南时而投靠我朝。我朝对这些土司只有名义上的统辖而无实质衙门去管理,即便是三宣六慰也未必清楚他们治下到底有多少土司。”沐昕说道。 “这么说来这些地方很多大部分都是有争议的?” “不错,就连胡季氂自己都无法厘清那些归属于他,那些归属于大明,那些是自立,千百年来一直都维持这样的状态。” “难道他们就没有反意?”这是张辅最关心的问题。 “反意?地不过千里,人不过百万,区区安南弹丸之地,胡季氂又不蠢,怎么敢有反意。” 沐昕的话让张辅很不满意,围绕着桌子转了几圈。 “他怎么可能没有反意,老子现在还是个侯爵,他没有反意老子什么时候才能升公爵?不行,你死也得给我找一个理由。” 成国公新城侯都是靖难时凭借战功得以晋升到如今的高位,没有仗打就意味着皇帝需要倚仗文臣,他们无功可立,将士没有晋升之路,这些军中将领大多都年轻气盛哪能希望一直赋闲在家,因此就算是耍无赖也要让沐昕找到出兵的理由来让朝堂上那些聒噪的文臣闭嘴。 “成国公,新城侯,您这就为难我了。” 张辅搂着沐昕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长你几岁就腆着脸喊你一声老弟,咱们都是将门之后你应该理解我啊。” 朱高燧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大明武将有严重的断代,这俩人论军阵之道算是中流砥柱,可在为人就差强人意了,耍无赖当泼皮那是常有的事情。 “两位勿要大意,这安南虽国弱民寡,可复杂的地形成为了天堑,加上此地环境宜人粮产丰富, 一百多年前陈朝就是依仗这两点,接连三次成功的击败元朝南下的大军。 放在更远一些,秦朝为了拿下这片土地,足足有三十万人死在了这里。战端一开,西南定然糜烂,没有百万大军很难彻底平定。”沐昕劝道。 “这你不用管,我大明不是秦朝更不是元朝,你在跟我详细讲讲这安南的事情。” 看朱能和张辅大有一种不找到造反的证据誓不罢休的架子,沐昕也只能把安南各种情形一一道来。 从秦始皇死伤三十万大军收复安南开始,一直讲到胡季氂胡国代陈。 “胡季氂派官员修筑西都城于安孙洞,修治道路,自西都至化州,沿途置舍传书,谓之千里衢,其目的就是要将国都从升龙城迁都到远离大明的清化城。 不止如此他还厉行改革,效仿大明宝钞发行纸币通宝会钞。 安南千年以来一直都是汉人王朝的附属国,因此汉学发达,安南普通百姓也习汉字说汉语读经史子集,可这胡季氂登基后推广喃字,如今整个安南都在关闭汉学学堂,连那些经史都要译成喃字后方可教授。” 云南距离安南很近,因此哪里有什么动向沐昕了如指掌。 “如果两位非要说胡季氂有反意的话,他强迫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丁必须服兵役,大量征调民工修建战船、制造火铳和弹药,并在与大明接壤的城池里修筑了不少防御工事。” “造战船,造火药,还在边城修工事,我觉得明早可以参他一本!”朱能眼前一亮。 “我与你一起。” 听了那么多,也只有这一条可以与造反挂上钩。 第58章 战争的目的 若是与安南一旦开战,必然需要西平侯府的鼎力相助,朱能和张辅两个人非常热情的送沐昕离开。 沐昕一走,朱高燧也就没有了再继续扮酒生的必要,送走了沐昕的朱张二人也返回了客房。 “朱老三,咱们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没想到你有了这癖好?”张辅上下打量着朱高燧。 “我看他这么费心费力就是想看看这沐昕的为人。”朱能笑道。 “我精心布局差点毁到你们手里。” 好在朱高燧透过这一次炸金花也算是对沐昕有了大体的了解,论相貌仪表堂堂没得挑剔,是个女人都会对这样的白面小生有好感。 可沐昕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城府深心机过人,天真无邪少经世事的常宁根本应付不了,即便到了朱高燧可以接受的年纪也不一定是一桩好亲事。 “你们两个可有好一阵没有来找我了。”朱高燧说道。 “你天天跟着一群工匠和商贾腻在一起,陛下都对你颇有微词,我们可不触这个霉头。”朱能摇了摇头。 “打从咱们进了南京以后,你看看干的那些事,辱骂群臣殴打御史还和皇帝嘴硬,离你远点保太平。”张辅也说道。 三个人私交甚好,所以并没有太多不能说的话。 “你也比我强不到哪里,人家胡季氂在安南自己的领地内造火器,修城墙巩固边防关你们屁事? 你邻居在院子里造了一把锄头,所以你就闯到人家院子里把人家打一顿?一个大明公爵,一个大明侯爵,你俩还要不要脸了?就算你想领兵出征也找一个像样的理由行不行!” 朱高燧见过他们两人打仗的时候,一个个不要命了一般,阎王殿都敢闯几个来回,甚至自己靖难时摔下马来都是张辅从刀枪剑雨里把他救出来的,可脑子里除了打仗几乎没有别的智慧。 “都说你是大明最聪明的人,你不妨给我想个主意怎么才能出兵,我在南京都憋出病来了。”张辅问道。 “其实陛下虽然没有明言,可我也能看出来陛下是想出兵,但我们这些大老粗又说服不了太子爷和户部那些人。” 皇帝当然有绝对的权威,可他想要的就是文臣武将之间互相掣肘,毕竟大军在外是那些文臣负责给养,若无法统一阵线后患无穷。 “这胡季氂以胡代陈本不是什么大事,在我看来抢了外甥的江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胡季氂最该死的是他试图让安南脱离大明的掌控。”朱高燧说道。 “脱离大明掌控?想独立?这怎么可能。”朱能摇了摇头。 几千年都是附属国,哪怕是汉人王朝最乱的时候都没能改变这样的现状,现在想独立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胡季氂可能比咱们想象的还要精明,刚才沐昕说了,这胡季氂从担任陈朝相国开始就推行喃字,还把所有汉人书籍全部翻译成喃字,他这是要干什么?” 喃字从汉字中演化出来逐渐成为了安南本国文字语言,但安南几百年来一直使用的都是中原官话,推行喃字无疑是在试图从文化上摆脱控制。 朱高燧或许比一般人聪明些,但也非常有限,他之所以敢这么肯定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越南那块地方就是从明朝开始才彻底独立出去的,所以他敢从喃字推行就直接猜到了胡季氂的目的。 “这么说能行吗?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太子爷他们不会买账的。”朱能摇了摇头。 “只是这一条当然不行,不过既然找不到充足的开战理由,你难道不会寻找一个开战的目的?” “开战的目的?你有什么就说,别卖关子。” 朱能抱怨着,每次与朱老三聊天都非常费劲,因为这个人一直都在不断挑战他智商的最底限,每个字都能听的懂连在一起就有些迷糊了。 “安南这个地方国土南北狭长,从北向南分布着众多平原,单单是稻田就占国土面积四分之一,雨热条件极其优越,稻谷全年三熟可以说世所罕见。 苏湖熟天下足你们都听说过吧,可这两个地方粮食的产量加起来都不如安南。 以前这里都是羁縻或者藩属,但如果这安南真正属于了我大明,将来无论什么地方有灾荒饥馑,安南的粮食都能保证我大明不会有人饿死!” “你说的是真的?”张辅有些怀疑。 “真与假你可以派人亲自前往查验,占城稻就是从安南这个地方传过来的。” “若真是这样那可了不得了!” 朱成缺乏朝堂争斗的经验,可是对于战争的要素却异乎常人的敏锐,打仗打仗无非就是钱粮二字,这正好是眼下大明最缺的两样东西。 靖难一战北方想要恢复元气起码需要十年的光景,户部大部分的粮食也都会运到北方。 如果这安南的稻谷产量比起苏湖还要多,那这就是无疑可以作为大明最大的军粮储仓,具有极高的战略价值,单凭这一点都有足够的理由打这一仗。 “你们两个不要着急,打仗不是最难的,这块地方虽一直都附庸于我大明,可这么多年始终也只是附庸称臣纳贡仅此而已。最难的是如何让他们彻底成为大明的一部分,让朝廷能够对这里形成有效的管控。” “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论打仗张辅在行,论治理他就有些欠缺了。 “想要让安南彻底归附大明,首先要让这个地方拥有与大明各处行省一样的建制,设立郡县制。 其次,胡季氂想要通过喃字的推行来让安南摆脱掌控,那我们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让胡季氂干不成,甚至可以试试完全废除喃字。 第三,在安南永久驻扎大明军队,让安南的粮草能够随意取用。 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想办法让安南的百姓对汉人,对大明产生归属感和荣誉感,这样才能把这块地方永久的钉在大明的疆域上。” 朱高燧以为他所说的有很高的施行可行度,因为在这个时代西方虽然正在崛起,可大明依旧属于这个世界的最强王者,大明的军队足以扫平任何一块地方。 按照朱能和张辅的脑子,他俩不可能把自己说的话完全领悟懂,他们也只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远征安南他们虽没有充足的理由,可有了非常强烈的目的。 至于剩下听不懂的那些,写成折子递给皇上。 “你们两个要是拿我当兄弟,不要跟皇帝说这些是我的注意。”朱高燧说道。 他对他老子有些意见,可安南这块地方干系重大,九百六十万能不能变成一千万这是千秋大事。 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依然按照穿越前的历史脉络继续发展,可在汉人王朝最强的时候一定要把能占的地方全占下来,这不是斗气的时候。 “放心吧。” “刚才听他们玩的这炸金花挺有意思?” 张辅拿起了牌,朱高燧脸上露出了笑容,冤大头送上门了。 第59章 安南使臣 朱高燧见了沐昕了解了安南的详细情况,而太子爷朱高燧的府上却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安南使臣! “下臣安南国胡汉苍见过太子殿下。” 胡汉苍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叩拜,太子爷弓着身子亲自将他搀扶了起来。 “我已收到奏报,你现为安南国王按照礼制无须亲自拜谒,更不必行此大礼。” 兵部在昨日就收到了奏报,胡季氂在以胡代陈后不久就退位为太上皇,其子胡汉苍登基现为安南新王。 “汉苍身为汉家苗裔虽自幼生长于安南,可无一日不仰慕天朝上国威严,而今终于有机会自然要亲自前来拜见上皇以表忠心。” 对于胡汉苍的态度朱高燧非常满意,这批安南使臣来了也有好几日了,皇帝却并未露面只是让他代为接见,皇帝怎么想太子爷大概也知道,无非是还在犹豫要不要南下讨伐安南。 他是叔叔夺了侄子的江山,胡季氂是舅舅夺了外甥的江山,这算是碰触到了朱棣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我大明皇帝对你父子二人在安南的作为可颇为不满啊。”太子爷朱高炽提点道。 “还请太子爷明示,我安南对天朝绝无忤逆之心啊。” 太子爷一句话就已经让胡汉苍坐立不安,同时他也在心中窃喜,当今大明皇帝好战,而大明太子宽厚,先见到太子也算是一件利好。 “你父本是陈氏外戚,却夺了外甥的江山,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 “太子爷明鉴,陈氏的几任君王昏聩无能,我父本欲匡扶社稷,但陈氏王族内为了王位明争暗斗甚至出现了兵谏,一场内斗让陈氏王族灭绝,我父这才被群臣推举为新王。 胡氏与陈氏数代联姻,下臣之母更是陈氏徽宁公主,自我登基时在清化城建两座太庙,东太庙祭祀我胡氏先祖,西太庙祭祀外祖明宗和艺宗,一片昭昭之心伏祈明鉴啊。” 胡汉苍说的非常真挚,太子爷与杨士奇对视了一眼,如今大明刚刚步入正轨,两人都不希望再起刀兵,只要理由能说得过去也就不会再追究。 “两月前兵部的军报中说安南军兵临思明府、禄州以及宁远州所辖猛慢七寨,此事作何解释?”杨士奇又问。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小臣来到南京就是向上皇和太子解释的。” “如今朝上要南征的大将很多,如果单单是解释未必有人听。” 杨士奇的意思很明显,你的解释我可以信,但不能空口白牙需要付出代价。 “小臣这次除了解释以外,还身兼割地使的身份,安南与天朝之间有一些几百年都没有定论的地界,我安南自愿全部放弃。” 胡汉苍急忙亮明了自己最大的诚意,陈朝在安南虽然荒淫无道可对于大明却非常恭敬,他们父子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要比陈朝更加讨好。 “来人,去把地图取来。” 杨士奇怕胡汉苍反悔直接命人取来了地图,这份地图上安南与大明边界每一个土司都标注的非常清楚。 “这里往年有些争议。”杨士奇用笔一点。 “从今往后安南大军绝不踏足此地!” “这里也有。” “还有这里…\\\" 杨士奇用笔勾画,本以为这次大明一定会狮子大开口,可被勾画的地方都很小,胡汉苍在心中还有些窃喜。 身为大明顶尖谋臣的杨士奇自然没有那么昏聩,胡朝想要得到大明的认可不掉一块肉是不可能的。 随着最后两笔落下,胡汉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图穷匕见,站在一旁冷汗直流呼吸都有些困难。 “太子爷,这咸子关,于奇罗海口万万不可啊…” 杨士奇的眼光狠毒,这两个地方并非是有争议而是战略咽喉要冲,一海一陆甚至能够将安南锁死。 “这两地是进入大明前冲,如若安南当真没有不臣之心,那这两个地方便于大王无用,用此两地也可平息那群武将南征之心。”杨士奇说道。 “安南大明交界有争议的土司一共有十三个,但我朝向来睦邻友好,即便加上这两个地方我也只拿回来四六个,你回去以后也可以对百官有交代!”太子爷也笑道。 胡汉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安南内部陈朝旧势力尚未完全根除,若不能再交好大明内外忧患新朝必毁。 好在太子没有赶尽杀绝还给了他一条退路,那几个有争议的土司虽然比较荒僻一些,可面积上毕竟是比这两个地方要大很多。 “为表我安南胡氏新朝恭谨之心,一切就由太子殿下定夺,小臣到大明还有另外一事。” “请讲。” 只要拿到这两个地方大明的军队随时都能够开进安南,太子爷和杨士奇敲定了大事气氛也自然松快起来,可这胡汉苍却又重新跪在太子爷面前。 “陈氏无道胡氏代之,小臣冒昧想要恳请天朝皇帝陛下册封我为安南王,并赐金印,以示正统。” 若是没有大明册封,胡氏父子始终无法安心,毕竟他们距离大明这个庞然大物太近,甚至翻身的时候都有可能把自己吞掉。 “那是自然,我一定代为转达。” 各取所需后相谈甚欢,太子爷甚至赐宴东宫,酒足饭饱才命人将胡汉苍送回太白酒楼。 “总算是不辱使命。”太子爷和杨士奇脸上的笑意很浓。 “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靖难刚过,朱高炽还是想要让大明在休养生息一些年,可杨士奇却看到了另外一重。 “只要不动刀兵,太子爷的位置您就很稳固。” “为国家做事那有这么多顾虑,我只是担心若起刀兵,西南糜烂。”太子爷只是笑了笑。 太子与文臣走的很近,而汉王与武将关系密切,至于皇帝虽按照祖制立长子为储君,可向来更喜欢与他性格更相似的汉王。 若战事一开汉王权柄定然日胜,若携军功以裹挟朝廷,刚刚稳固下来的储君之位恐会再生波折。 如今太子是难得的仁厚之君,很多事情太子可以不考虑,可他身为东宫左春坊出来的属官却不能马虎。 当今皇帝英武杀伐果断,而且性格多变,他们几个人商议过后一致反对南征,除了想要修养江山之外,也是存了稳固储君之位就要限制汉王的兵权的心思。 第60章 刺杀 打了半宿的牌,回去的时候五城兵马司巡夜的人亲自把朱能和张辅送回了府上,两人输了近一千两,腿都在打摆子可精神却很亢奋。 此时已是深夜明月高悬乾坤清朗,打开窗户散了散一身的酒气后朱高燧也准备睡觉,可突然看到轻烟楼旁边的巷子里有一些黑影出没,手上还有些亮闪闪的东西。 “是刀!” 如今正值宵禁,来十六楼玩乐到这个时间的人身份都不一般,这些人鬼鬼祟祟的在轻烟楼附近自然没好事。 朱高燧来了兴趣穿上鞋袜就下了楼,来到与那些黑衣人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窃窃私语。 “大人,逆贼刚刚离开太子府,随后返回太白楼时一定会从这里路过。” “好,灭了口就立刻走。” 从太子府出来的?灭口?朱高燧打了个激灵,而且听他们的声音虽然像是中原官话,可有很强烈口音和鼻腔音,绝对不是中原人。 很快车辙碾过石板的轱辘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胡汉苍躺在马上心都在滴血。 太子爷和这个叫杨士奇的很难对付,拿走咸子关和于奇罗海口相当于握住了安南的咽喉,可他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大明强大到让人有些绝望。 不过胡汉苍也有些庆幸,如果皇帝是让汉王接见他们,恐怕大明军队兵临城下为时不远。 胡汉苍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声,掀开马车帘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一个贴身侍卫被人砍掉了脑袋。 这一次前往太子府为了怕冲撞冒犯因此并未带太多侍卫,他自然也没想到在大明境内尤其是南京都能够受到刺杀, 这黑衣人有十几人,各个下手狠辣刀刀都是在要人命,他的侍卫虽然武艺不凡人数上毕竟吃了大亏。 黑衣人里有一个最为凶悍,接连砍翻两个人后举刀朝他杀来,马车内狭小虽躲过了致命一击手臂上却传来剧痛,顿时血流如注。 “啊...” “恶贼拿命来。” 这里打斗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五城兵马司,一阵箭雨落下,不少黑衣人当场毙命。 “留活口。”一人喊道。 刚才从他们的交谈中朱高燧才知道这群人来自安南,隔着门缝朱高燧看到为首的一个人身中一箭踉踉跄跄的准备跑开,拉开门栓一把将他拉了进来。 这黑衣人刚想反抗,却被朱高燧带来的轻烟楼护院死死的按在地上。 “不想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住,你就乖乖闭嘴。”朱高燧低声说道。 五城兵马司未用多久就将这些人全部制服,但也有人发现了一墙之隔有一个小门,石板上还有血迹。 “进去搜!” “五城兵马司搜查要犯,速速开门。” 几个军卒一边呼呵一边啪啪啪敲门,乌头小门一开这群人刚要闯进去可一个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搜查要犯都搜到这里来了?” 为首的人一看朱高燧急忙跪倒。 “末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董仑,见过赵王爷。” 朱高燧一听这名字乐了,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初常茂之背后的靠山就是董仑。 朱高燧看了看满地尸体故还用脚踢了踢,死的透透的。 “董指挥使,车上遇刺的那个是谁?”朱高燧问。 “刚才查验过此人身上有边关文书,是安南国王胡汉苍。”董仑说道。 “安南国王?死了吗?” 让一个藩属国的国王死在大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那就好,缉拿凶手去别的地方。” 朱高燧拍了拍董仑的肩膀低声说道 “上次收拾苏源不小心误伤到了你,既然做官就好好做官,有的是往上爬的机会。” “多谢王爷。”董仑急忙说道。 虽然刚才他亲眼看到黑衣人跑进了小门,不过既然赵王爷说不在这,那刚才他自然是眼瞎。 五城兵马司的人把那些黑衣人和胡汉苍带走以后,朱高燧更是好奇自己刚才救下的人是什么身份,敢刺杀安南国王? 本来还想再这里过夜,可如今突生变故,朱高燧带着这黑衣人直接返回了王府。 当黑衣人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面前坐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头。 “你们是什么人?”黑衣人问道。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现在要回答问题的是你。” “要杀就杀,未能给我主报仇又死而已。” “来到这里还要嘴硬,我跟随中山王时学过不少刑讯法,您不如把他交给我。”廖忠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残酷。 “他要是直接承认了我反倒觉得没意思了,我见不得血腥,和军中那种粗暴的逼供相比我的办法更加优雅。 我听戴神医说过,人痛觉最敏感的地方是手指,但我这个人相比言传,我更相信身教。” “你想做什么?” 看到朱高燧取出了几根细长的银针,脸上还带着恶魔一般的笑容,黑衣人有些慌乱。 “我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应该帮我一个忙?我只是想把这些针都穿进你的指甲盖里,验证一下戴神医说的到底对不对,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不要…不要…” 朱高燧看着这人年纪不大, 可声音却好似地狱中传来的一般,一脸认真的诉说着一件惊悚的事情。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选择第二种吧。” 廖忠打来了一盆水,朱高燧来到黑衣人面前,将一张纸铺在水面浸润以后取出来贴在了黑衣人的脸上。 “最霸道的刑具往往是最简单的东西,比如这些沾了水的纸,贴在人脸上据说只要十五张就能让人在极度痛苦中窒息而死,而且查不出任何死因。” 朱高燧做的非常认真,甚至纸上有些褶皱都还要铺平。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知道自己会死,但你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死不了。” “我招,我全招。”黑衣人觉得眼前这人就是魔鬼。 “不行,我还没玩够你怎么能招。” 安南毕竟距离太远,他也没办法分辨黑衣人说的是真是假,想要让一个人害怕,就要彻底击穿他的心理防线。 “廖叔知道凌迟吗?”朱高燧问道。 “将人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削下来,手法一定要精准,刀刀见血刀刀避开要害,据说要刮上三千刀还不能让人死了。”廖忠说道。 “咱们汉人心慈手软发明不了这种残酷的刑罚,听说是胡人发明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我好长时间没杀人了,达不到三千刀的水准,一两千刀我还是有把握的。”廖忠跃跃欲试。 黑衣人的眼睛被纸蒙着眼前一片黑暗,无论他怎样求饶挣扎朱高燧和廖忠都没有搭理,而是互相探究着这种凌迟的刀法。 这个面冠如玉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分明更像是一个恶魔,字字句句都让他心都在颤抖,自己刚才还不如死在五城兵马司的手上。 心底升上来的恐惧感更加强烈,耳边传来了廖忠的阴笑声和磨刀声,冰冷的匕首贴在肌肤上黑衣人汗毛倒立。 失去了视线以后其他部位的感觉更加敏感,突然手臂上传来疼痛,像是有一片肉被从身上削下。 这黑衣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脑袋麻木裤裆处传来腥臊的味道,朱高燧捏着鼻子说了一句恶心。 “求求你让我招了吧”黑衣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但今夜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比死还可怕,他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要不你在考虑考虑,就这么招了不像是个硬汉子啊。”朱高燧劝道。 “不,我要招,我全都招!” 朱高燧有些遗憾的喊住了廖忠。 “廖叔先等一下吧,如果他不配合你在动手”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阮康,安南陈氏王族陈天平家奴,我手臂上就是证据。” 朱高燧撸起了黑衣人的袖子,手臂上赫然刻着三个字,宫中客。 安南只有达官显贵和王族可以养奴仆,达官显贵的奴仆手臂或者脸上会有座上奴三个字的刺青,而王族家奴才会有宫中客三个字。 “那你杀胡汉苍是为了报仇?”朱高燧问道。 “不错,胡季氂诛杀我家主上陈天平,我在安南兵变失败逃入大明,得知恶贼也来到了应天府,如此天赐良机自然要报仇。”黑衣人说道。 “陈氏还有多少幸存者。” “没了,都没了….”黑衣人说着便哭了起来。 “这老小子手挺黑啊,还真就一个不留?” 第61章 帝皇之怒 藩属国的国王在大明国都被刺这是一件捅了天的大事,全城的锦衣卫都动了起来,今夜注定有很多人睡不着。 五城兵马司带来的那些人就被纪纲的锦衣卫接手全部下了天牢,审讯是纪纲的强项尤其是逼供,没有用太久的时间这些黑衣人连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招了一个干干净净。 只是这些黑衣人似乎只是被人花钱雇佣来杀人,杀的是谁,主谋是谁一概不清楚,而元凶首犯现如今不知所踪。 正在熟睡中的太子爷被拉起来拖着肥胖的身躯入了宫,同样被一起叫来的还有汉王。 皇帝如同一条怒龙一般坐在皇位上,从冷酷的眼神和下拉的嘴角就知道此时的朱棣到底有多生气。 “太子爷,你是最后一个见到胡汉苍的,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朱棣脸色阴沉的问道。 “儿臣...儿臣....不知道啊。” 愤怒的朱棣到底有多可怕,只有方孝孺能描述一二,哪怕身为亲儿子的朱高炽都心惊胆战生怕那句话说错,因此磕磕巴巴。 “昨夜儿臣与胡汉苍详谈甚欢,这是我与杨士奇准备明日上呈的折子。” 朱高炽急忙将奏折递了上去,皇帝看到奏折的内容以后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汉王爷你说说吧,朝堂上数你跳的欢挑着头要南征,朕不就是没有在朝堂上答应你吗?你现在就用这样的方法来逼朕同意?” 朱棣的阴阳怪气吓到了汉王,汉王哪里还敢端坐,急忙跪在了地上。 “爹,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汉王也叫起了撞天屈,可在朱棣看来汉王最有下手的动机因此也认定是他下的手。 “藩属国入京朝贡被刺杀,你让朕的面子往哪里搁,你让大明的面子往哪里放,以后还有哪个藩王敢来?” 朱棣越说越气,直接将手里的奏章甩在了汉王的脸上,就连太子爷都吓了一跳。 “你不是私底下跟人说我迟早会把太子之位传给你吗?迟早是多早?我不如现在直接把皇位给你,你看你尖嘴猴腮那有一点帝王气象? 你给我好好看看你大哥是怎么治国的?兵不血刃拿下了安南咽喉要冲,你除了会砍人会杀人哪里比得了你大哥?” 古往今来若论皇帝骂人,朱棣自然要排在第一,就连他最疼的儿子此刻也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朱棣的话一句句直戳人肺管子,汉王爷自然也很生气忍不住回怼道。 “我就是个臭丘八,哪里也比不得我大哥,但昨夜我与新城侯成国公在一起饮酒,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给我乱安罪名,要不然你拿出来证据让我死个痛快。”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此刻的朱棣就像是一头被触怒的狮子,杨士奇在一旁不敢吱声,太子爷见状也只能劝架。 “爹,儿臣以为二弟虽然鲁莽了些,但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这胡汉苍虽被刺受伤,好在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如今失血过多昏了过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另想办法安抚一下将此事抹过去吧。” “我是很想打仗,老大有折子我也有,这是新城侯成国公昨夜商议的南征安南的条陈,本来想明天上奏我哪里知道今晚胡汉苍就会遇刺?” 汉王爷气极之下掏出了那本刚刚写完的折子,王耳朵快步送呈给皇帝。 朱棣看完以后虽然没有任何表态,可一连看了好几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汉王,眉头舒展了不少,起身走到汉王身边,将刚才砸他的那一本砸他的奏折捡起来左右对比了一番: “王耳朵去给汉王爷看个座,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了。” 王耳朵心中无奈,普天下除了皇后娘娘没有一人能摸得准朱棣的脾气,刚才还翻脸要吃人,现在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 “去把丘福、杨士奇、金忠、夏原吉、朱能和张辅都给我叫来,还有咱们那位大聪明赵王爷!” 满朝文武有才学者不少,但唯独这几人是朱棣核心班底也是最信任的几个人。 这些文臣武将居住的地方离皇宫很近,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所有人就已经到齐。 赵王爷被连夜喊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事情,可没想到动静居然这么大。 皇帝一边品茶,一边在思考利弊。 “这两份折子你们都看看,今晚应该是谁也睡不了了,那咱们就连夜定个章程。” 张辅朱能那一份奏折就是朱高燧怂恿写的自然不需要看什么内容,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爷空口白牙就拿到了咸子关,于奇罗海口。 不过最震惊的当属于太子爷、夏原吉和杨士奇,三人对于南征都持反对的态度,昨夜在见过胡汉苍以后更是已经稳操胜券。 有咸子关,于奇罗海口两地在手,相当于给一条本就温顺的狗又被套上绳子,南征也就没有了意义,现在情况又扑朔迷离起来。 “都说说吧。”朱棣问道。 “秦始皇伤亡三十万大军才让安南成为了汉人王朝的羁縻州,之后又迁移了五十万人驻守五岭以南与南越土着混居,从那时起汉人就一直都占据了安南的主导。 之后南汉时期安南曾经出现过一个南越土着枭雄吴权,可吴氏王朝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李公蕴取代。 这李公蕴将跟随吴权的土着险些杀完,所以这么多年来不管这块土地上朝代如何更迭,安南的百姓始终以汉人为主。” 杨士奇博通古今,安南古史信手拈来。 现在的内阁草创并没有太高的权柄,身为武英殿大学士杨士奇只有五品的品阶,可这些大学士就像皇帝的幕僚智囊团队,不能单纯的用品阶来衡量地位,私下里甚至能够与六部尚书探讨时事。 “这胡季氂废汉学兴喃字短时间虽然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也看不出有什么成效,可长此以往二三十年后,安南的百姓虽为汉家种却不晓汉文,自然而然也就断了与我朝的联系,此乃诛心之举。”金忠也说道。 “所以要动手就得趁早,我愿领兵前往。”张辅急忙主动请缨。 “毕竟反迹未露,若只是因为他推行喃字就兴兵,周边诸多藩属国难免心生警惕,这有损我大明国威。”太子爷还是表示反对。 “安南的粮食一年三熟,比起苏湖两地还要高产,若能郡县安南将其彻底纳入我大明调度之中,我朝就等于多了一座取之不尽的天然粮库,名声与如此巨利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淇国公丘福说道。 第62章 定安南策 丘福金忠都是是燕王府老人,金忠作为兵部尚书文武全才,丘福身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两人一个是靖难第一文臣一个是靖难第一武将,这两人的看法自然被朱棣看的很重要。 “我还是赞同太子爷的看法,能安则安,长江以北尚未恢复地力民生,即便要战也需要拖延些时间来筹措足够的物资,否则一旦战局陷入僵持我大明都将因一地而牵累全国!” 大军开动那边是花钱如流水,户部尚书夏原吉还是希望能采用太子爷老成持重的办法,即便要战也先安定好大北方。 朱棣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无论是丘福金忠还是太子夏原吉,双方的话都切中时弊,身为千古一帝他要做的就是平衡之后下决定。 “这安南虽然不是我们祖宗之土,可我汉人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多年,就连胡季氂的祖父都是福建人。 现在他们祸起萧墙内乱不止还把陈氏的人杀了干净,就算他们两兄弟翻脸要分家那也总得一人一半是吧,陈氏既然没人了,咱们大明好歹是个娘家,我考虑了很久应该把那份嫁妆拿过来。” 朱高燧对他老子还有几分怨气,听着他们辩论伐与不伐的利弊,他则靠在椅子上打盹。 “把他给我弄醒。” 朱棣对自己这个小儿子也很无奈,身为大明亲王聪明的很,却不知道为国分忧总是喜欢偷懒。 “王爷…王爷…”王耳朵晃了半天,朱高燧才慢慢转醒。 朱高燧迷迷糊糊的看着这些人都围着自己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吵完了?” 王耳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低声说道 “陛下想听听您是什么看法。” 被人围观的感觉挺不舒服,朱高燧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 “前几日我还看到报纸上说安南大军兵临思明府城下,要我说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收拾,不如一战把西南那些小国全收拾了。” “老三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太子爷笑问“安南已经把军队全部撤回,胡汉苍对于误入大明境内也言辞恳切的上表请罪。” 朱高燧突然想起了一句很经典的台词,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 “如果道歉有用,我们养那么多大明军队干什么?” “我大明百姓是天下最勤劳的人,没日没夜的耕作一年下来打的粮都不能吃个温饱,稍有一点天灾人祸就要饿死人,西南这些小国的懒汉凭什么扔一把种子就能长出来粮食? 还不是因为哪里的地方环境更好,更适合种粮?这好地就应该交给勤快的庄稼汉伺弄。 前朝的那些皇帝只把目光放在中原和边塞,对于这些西南小国只知道羁縻和藩属。粮袋子都在家门口放了这么多年了,满地饿殍时也不知道抓一把粮食出来。” 朱高燧的话说的有些粗鲁,可道理却很硬。 “南征安南理由不充足,轻启战端会招来骂名,可战争的精髓无非在于四个字,为国取利,为儿孙千秋计朕决心做这个恶人,南征郡县安南!”朱棣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管如何埋怨对于自己老子朱高燧还是只能说一句佩服,真正的领导就是能够在双方都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做出决断,并且愿意背负一切恶果,所有人齐齐跪倒山呼万岁。 “朕已经定下南征大略,至于如何出兵需要仔细斟酌。” “安南地形复杂,若是统兵南征完全收复起码需要八十万大军,而且我朝大军多在北方九大边塞,北兵南调所耗甚多。 加上这一战如果打起来西南必然糜烂,军用与安民需得并行,起码需要积攒三年赋税。”夏原吉说道。 “如今户部突降一笔横财有近两千万两,这笔钱全部作为军用,夏原吉我最多再给你一年时间筹措。” “既然皇上决意南征儿臣不敢在阻拦,但南征此事关系重大,这胡汉苍来到我朝朝贡希望能够得到大明册封不如将计就计。”太子爷说道。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其一,可册封胡汉苍为安南王,并且对胡汉苍报以最高规格的接待安定其心;其二可遣使与胡汉苍同回安南,明面上宣读皇帝旨意,实则暗中确认勘察这安南地况是否当真一年可三熟,并且收拢陈氏残部留作日后用;第三可向其表示我大明对占婆和哀牢两地久不来朝贡的不满。 这胡家父子野心不小,定然不会放过没有大明庇护的占婆和哀牢,西南边国一场混战可以预见,西南战事一起我们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北兵南调。 待到安南将两国吞并时也国力大损内外交困,我大明也已经做好了南征所有的准备,从咸子关,于奇罗海口直入安南坐收渔利,兵不血刃可将其拿下。 正如老三所说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既然要伐不如就全部吞掉,顺势入主被安南吞并的占婆和哀牢。” 朱高炽长相敦厚,可此刻眼中却有几分杀伐果断的狠戾。 朱高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朱高炽,自己只是仗着有上帝视角提前将未来的事情透露,可他却能策划得如此周全。 更让朱高燧改观的是太子爷不是他想象当中的性格,因为一味的仁厚而懦弱无刚,面对这一件会泽被万世的大业,该果断的时候绝对不会优柔寡断。 剩下的时间就是还是具体调度分配,朱高燧根本插不上话。 汉王的建议最为粗暴,被杨士奇抓住破绽一顿猛击,一番治国以仁不以兵的言论和劈头盖脸的落下,朱高燧在一旁擦了擦,老家伙的口水都喷自己脸上了。 淇国公和兵部想要扩大战事,对于他们给出的预算夏原吉寸步不让,拍着桌子红着脸争吵,该花的钱一分会少,可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给。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老爹五征漠北穷兵黩武,而大明国力却依然会蒸蒸日上,他爹能杀人同样也会用人,永乐群臣的能力放在整个历史都堪称第一线。 看着这群人时而争论,时而饮茶沉思,最终为了南征而互相妥协,朱高燧心中也有几分骄傲,自己来到了一个伟大的时代,正在经历汉人王朝最后一段无与伦比的辉煌! 第63章 吹捧 那天夜里永乐朝最核心的人最终定下了先抚后剿的策略,等胡氏的人吞并了哀牢占婆,他们在坐收渔利保证利益最大化。 皇帝也给每个人都下达了最严格封口令,所有人都憧憬在不久的将来,大明将会多出来一个巨大的粮袋子。 锦衣卫满世界抓人,因为这一次刺杀而牵连下狱的人足有近百,只不过始终没有找到元凶。 三日后胡汉苍终于苏醒过来,在皇帝的授意下御医排着队上门诊治,不止如此,大明的那些高官显贵也有不少前来探视看望。 如果说他与大明文官还有些关系的话,来的人居然以武将居多,淇国公丘福、新城侯张辅等等,这些武将人参鹿茸之类的,什么补就送什么! 张辅最为诚心,还特意到庙里上了一炷香求了一道护身符,态度强硬的挂在胡汉苍的脖子上,保佑他身强体壮,毕竟能不能出征就看老胡家在安南能搅起多大的风波。 朱高燧自然也要来看望这位安南王,同时胳膊肘间还夹着一份今天早上刚刚发售的南京周报。 胡汉苍得知赵王前来强撑着伤势要起身,朱高燧急忙快步上前的扶他躺下。 “安南王有伤在身需要好好静养啊。”朱高燧热情的笑容挂在脸上。 “多谢赵王爷前来探视,下臣不甚感激。” 赵王是当今皇帝第三子,他虽然是藩王可安南小国寡民,朱高燧论身份地位都在他之上。 “你在南京应天府御刺皇帝震怒,锦衣卫正在满大街寻人,今日听说安南王苏醒,特来向你道喜。” “道喜?喜从何来?” “陛下已经下诏册封你为安南王,并且会有明使随行与你一同返回安南当众宣召,并且赐宝玺金印。”朱高燧笑道。 “当真…”胡汉苍一激动又咳嗽了起来。 胡氏虽然已经取代了陈氏,可他们父子在安南依然有很多反对者,如果有大明使者随行这无疑是一粒定心丸。 “此事自然做不得假,你再看看今日大明周报。” 胡汉苍将信将疑的接过大明周报,上面一篇《安南陈氏简报》,这文章将陈氏昏庸无道描述的淋漓尽致,王族内斗倾轧惨烈,以至于王族几乎灭种。 而胡氏稳住朝局,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最后得出结论以胡代陈天道使然。 更有大明文人查验后发现安南胡氏先祖乃是虞舜、胡公满苗裔,圣贤子孙忠良之后。 一篇文章看的胡汉苍面色潮红,有些飘飘然,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家老祖宗如此显赫乃是三皇后裔。 胡汉苍的反应都在朱高燧的预料中,原本太子爷想要用一些赏赐来弥补被刺的胡汉苍。 朱高燧却坚决不同意,大明又不是冤大头,钱多到骚的慌,对于这些番邦外臣赏赐的方式有很种,比如这一篇给胡家捏造的族谱,三言两语就能看到高潮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赵王爷,这报纸我能带回去吗?” “当然可以,而且这周报上的内容都真实可靠,每一篇都是朝廷经过验证后才发布的。大明周报每次发行近十万份,用不了多久普天下都知道胡氏才是安南正统。” “下臣誓死效忠天朝大明。”胡汉苍顾不得伤势急忙表忠心。 “若是所有藩属国都像安南王这样忠心耿耿那就好了。”朱高燧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赵王爷有何忧愁,汉苍愿效劳。” 上钩了,朱高燧心中一喜。 “这占婆和哀牢与安南接壤,可这两国借口安南内乱海陆官道皆受阻,因此已经三年未来朝贡,陛下对他们甚为不满。” “简直岂有此理,明明是这两国国王对天朝全无恭谨之心,居然还想将罪责甩到我安南。”胡汉苍颇为气愤,如果不是有伤在身甚至可能拍案而起。 “陛下已经下令,既然三年不朝以后也就不用再来,断掉了两国的朝贡路。” 胡汉苍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哀牢和占婆与安南接壤时常会有纷争,往日里谁也不敢撕破脸,毕竟大明不会允许西南诸国互相吞并形成一个较大的威胁。 可现在不同,断掉朝贡就等于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靠山,而且西南诸多小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又消息传入大明,他们父子想做的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丢掉咸子关,于奇罗海口和拿下占婆哀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安南王,门外武英殿大学士杨士奇求见。” “既然你这里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朱高燧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身着便装的杨士奇,两人非常默契的笑了一下,朱高燧还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第一次在太子府见到杨士奇时,杨士奇可以说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和太子一同将他拿捏了一番,没曾想时隔三日却有了不一样的光景。 “安南王咱们又见面了。” 杨士奇拱手行礼,长相虽然丑陋可态度却非常温和。 “杨大学士客气了,快请坐。” 杨士奇直接搬来了一个凳子坐在了胡汉苍病床前,一阵嘘寒问暖,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仿佛那天对他各种施压的事另外一个人。 “安南王在我大明境内被刺,陛下震怒百官用命全城缉拿恶贼,大王且宽心等待一定会有一个交代。” “我对于天朝自然是相信的。” 藩属国国王被刺确实是一件大事,胡汉苍觉得百官和王爷来探望自己就是为了弥补过错,能够受到如此待遇简直闻所未闻,胡汉苍甚至觉得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待遇,就该在让那刺客砍两刀。 “我大明最近新兴了一门报业,我最近准备在报纸上刊登一篇安南王使明的文章,您不妨先看一眼,有何欠缺雅正一番。” 刚才朱高燧带来的报纸吹嘘胡氏的正统性,而杨士奇这篇文章则写的是他出使大明的光辉事迹。 与太子会面,明明是卑躬屈膝,怎么到了杨士奇笔下成了不卑不亢?明明是无力反抗丧权辱国,怎么又成了据理力争为国谋利? 甚至把他出使大明列为了与晏子使楚,唐睢不辱使命列为了一样的形象。 虽然写的都不是事实,可谁又能拒绝一篇十几万人能看到的马屁? 胡汉苍呼吸急促,在杨士奇的春秋笔法下,他俨然成为了安南历史上的第一名士,气度以及风骨不亚于古之圣贤。 “当初在太子府内安南王气度不凡,只希望拙劣的笔墨能够为大王的形象有一番润色” “感谢大学士如此盛赞。” 杨士奇身为大学士,他的话自然会有人相信,胡汉苍甚至想要起身行礼致谢,心中狂呼这一趟来的值得,这次被刺更加值得,他在大明找到了自己的知音。 只不过这些人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些别样的光亮,仿佛自己是什么稀世珍宝,这应该就是人格魅力吧。 “希望安南王能尽快好起来,陛下已经准备好了设宴款待。” 第64章 中秋宴 胡汉苍身体恢复以后,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场面宏大,并且说了很多勉励的话。 皇帝做出了表率,太子爷当然要尾随其后,就连脾气最暴甚至恨不得现在就率兵攻打安南的汉王也都邀请设宴。 上至皇帝王爷,下至百官,一时间胡汉苍被吹捧的有些飘飘然,连他们的族谱都被神话了一万遍。 一开始胡汉苍也有些怀疑大明的动机,可谎话说了一万遍也就变成了现实,这让胡汉苍有了一种天命在握的错觉。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如果不把胡汉苍的野心抬高消除他的后顾之忧,他怎么会去心甘情愿为大明啃下哀牢和占婆两块骨头。 每个人都很热情,因为在大明群臣尤其是那些知道内幕的群臣眼中,胡汉苍俨然就是一条可以打猎的猎狗。 就在南京城所有人与胡汉苍称兄道弟时,兵部的文书也已经开始往九大边塞发送,没有明言调往何处,只是模糊的提及与南军换防。 在朱高燧眼里,安南这块羁縻了上千年的藩属国马上要彻底并入中原王朝的疆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汉王调防,夏原吉筹集钱粮,胡汉苍胡季氂最多还能潇洒一年,就会被精明的太子和如狼似虎的皇帝吞的渣都不剩。 对于已经有了定论的事情朱高燧没有在过多去关注,南征安南已经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那常宁公主的婚事也有了缓和的余地。 半个多月的时间,常宁用朱高燧教给她的办法让身旁的婢女不断实验,做出了一百多瓶香水。 正值中秋佳节,皇后在邀请南京那些拥有诰命之身的贵妇入宫赏月,常宁心里没底拉着朱高燧进了宫。 “今晚宫中都是女眷,你把我拽上这成何体统。”朱高燧心里十万个不愿意。 “你有脑疾,不用在乎体统。” 常宁死死搂着朱高燧的胳膊,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溜走。 对于常宁的死缠烂打朱高燧还是有几分无可奈何,只能被生拉硬拽的来到后宫。 中秋节是与上元节一样重要的节日,内务府的人已经布置好了赏月的地方,御花园内张灯结彩红烛彻夜通明,糕点餐食美酒还有教坊司准备的歌舞。 朱高燧搬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坤宁宫门外的空地上,手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盛着水果和糕点的餐盘,一边吃荔枝一边远远看着御花园人来人往。 “带着面纱差评。” “穿的太多差评。” “媚态不足,差评。” “想看艳舞去青楼啊。” 朱高燧的脚搭在石阶上荔枝皮吐了一地,听到身后传来太子爷的声音也没有起身。 “三叔…” 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让朱高燧,朱高燧的手牵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孩子。 “我大侄砸也来了。” 朱高燧的手在朱瞻基的脑袋上摸了摸,他大哥是个老实人,不管怎么样对他都会顾念手足之情,这小子不一样。 大明最危险的关系不是君臣,而是叔侄,殊不知前有建文后有朱瞻基,两个人都是狠人,把自己的叔叔差点全部噶完。 “来大侄砸,吃块月饼!” 朱高燧在手边的盘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一块五仁的塞到了大侄砸嘴里。 “往年在燕王府的时候,每年中秋节都要来给娘问安,但现在咱爹和咱娘贵为皇帝和皇后少有时间一家团聚了。”朱高炽说道。 “别跟我煽情。” 未久汉王也到了,兄弟三人在朱高燧的带领下,一人一把椅子坐在窗户边看着御花园的歌舞。 只不过太子爷身材有些太胖,也想要把脚搭上去,可试了几次以后椅子摇摇晃晃的最终只能罢休。 该邀请的诰命贵妇都已经到齐,看着歌舞和烟火有说有笑。 “皇上皇后驾到!” 一声尖锐的呼喝后,灯火阑珊中皇后头戴凤冠身穿云纹灯景补子的吉服,款款走来,朱高燧两世为人从未见过如她母亲这样高贵的女人,每一步款款走来端庄大方。 相比之下他老爹虽威严气派,可长相就有些差强人意了,完美继承了高皇帝朱元璋地包天的嘴,朱高燧很多时候都很庆幸自己幸免于难。 “说实话,咱爹如果不是皇帝我觉得他配不上咱老娘。” 朱高燧一句话刚说完,朱高炽嘴里的荔枝就卡到了喉咙里,汉王爷不断拍打他的后背才终于把这颗荔枝吐出来。 “你说话真的能吓死人。”太子爷抱怨道。 皇后接受众人朝拜,从人群中走过时,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让所有人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这种香气清丽而不浓郁,与香囊那种带有药性的香气完全不同。 入座以后盛大的歌舞和烟火开始,几十个歌女从各处的廊道上长袖偏偏的走来,舞姿曼妙歌喉婉转。 皇帝无心欣赏歌舞,而是用鼻子轻嗅了一下。 “妙云,你身上的香气有些特别。” “这是常宁送给我的。” “这丫头现在也长大了,你没白疼她一场。” “诸位的夫君为国效力替朕分忧,今日是中秋佳节,朕与皇后特意备下酒水与糕点款待。” 皇帝举杯,一众贵妇也举起了酒杯。 今晚是皇后才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所以朱棣只是露了一个面就选择了离开。 “如今皇上已经离开大家也不必太过拘束,咱们女人家也不必谈什么国事,就当是自家姐妹小聚一番谈谈风月。” 徐妙云说着摘下了自己的凤冠,今日宴请的人里有很多都是旧相识,一体态略显臃肿的头戴宫钗的妇人笑盈盈的走到了徐皇后身边敬酒。 “皇后娘娘,你每日在这深宫内多少也太无聊了点,改天不如咱们来一场马球?” 这宫钗妇人正是丘福的妇人,丘林氏。 丘林氏虽然长相一般如农家妇人一般,可他的夫君是靖难第一武将,她的提议自然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呼应。 身为妇人娱乐活动本来就不多,若能看一场马球也算是难得。 徐妙云没有一点皇后的架子,和所有人都详谈甚欢,所以气氛自然也很融洽,只有一锦衣宫装妇人坐在花树下虽然面带笑容却始终一言不发。 第65章 疯狂的贵妇 皇后端着酒杯在几名宫女的随行下亲自来到了这宫妇面前,柔声说道: “妹妹自从入宫以后就寡言少语,可是姐姐有何招待不周?” “皇后娘娘误会了…”这宫妇急忙解释。 “卫国公府与我们徐家是世交,你我又是自幼一起长大,难道妹妹非要与我如此见外吗?” 徐妙云一句话,惹得这宫妇连连垂泪。 “姐姐非是我要见外,实是这一家上下耿耿不安只怕朝不保夕。” 这宫妇名为邓颜玉,大明开国名将之女,当今曹国公李景隆正妻。 “妹妹你且宽心,当今皇帝如果真要追究曹国公的责任,岂会加封他太子太师位列群臣之首?何况当年咱们一起长大的姐妹,如今也只剩下咱们两人了,姐姐还指望着你能陪我多说说话。”徐妙云想起往事,也是忍不住唏嘘不已。 两姐妹回忆往事伤心垂泪,大明开国功勋之后活到现在的人确实已经寥寥无几。 “听闻曹国公家里有一幼女尚在阁中,妹妹若是不放心,可将其嫁于我子高燧。” 徐妙云知道如今曹国公家里的窘境,也想保下这一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姐妹。 “这可以吗?” “你放心,姐姐改天就擒着这小子押到你府上让你好好端详端详。” 邓颜玉心里有了底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姐姐身上这香气很特别,是荣香斋的香囊吗?” 邓颜玉话音刚落,又有几名诰命夫人走上前来。 “对啊,刚才从见到娘娘开始我就闻到了,这味道清新淡雅应是上品香料吧。” “哪里,这是常宁公主送我的,听说叫香水。” “母后,这香水名字叫霓裳羽衣!” 常宁在一旁提醒着一边取出来一瓶,刚打开瓶塞,刚才皇后身上的香气再一次顺着微风充斥满了整个空间,一时间那些诰命都纷纷的朝着这里围拢过来。 女人对于香气的痴迷,不分年龄也不分时代。 “常宁公主,这霓裳羽衣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香。”一贵妇问道。 “这是我前几日到相国寺进香的时候在一个游方道人手上买的,这霓裳羽衣是盛唐遗作,只要一两滴擦在身上香气经久不散,若是用气沐浴更是能体溢芳香。” 以往的香囊即便佩戴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效果,而香水似乎看起来更加优雅端庄大方。 常宁公主对这所有人把唐明皇与杨贵妃那段惊天动地的爱情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一直说到马槐坡下无奈赐死杨贵妃,其中辛酸处常宁公主说着自己都流下了眼泪,那群宫妇也是跟着擦眼。 至于为什么会在和尚庙里遇见道士,这就属于旁枝末节了。 “那道士说这霓裳羽衣是唐明皇与杨贵妃一生的写照,代表着每一段忠贞不渝的感情。老道士还说,也只有像杨贵妃那样高贵的人才配使用,只有与知心人相守一生的人才配使用。” “想我父皇与母后相敬如宾半生厮守,所以我才高价买回来送给了母后。” 常宁将朱高燧的那一套说辞完全照搬了过来,香水本来就有可以吸引女性的独特属性,与爱情联系后又与地位挂钩,不怕这群贵妇不上钩。 “常宁公主有心了,我与夫君也是相知于微末,伴他从穷酸书生一直到现在位列三台,回头一想却没有什么定情之物,这霓裳羽衣可还有?我愿付双倍的价!” “我也愿意。” 中秋宴已经到了后半段,徐皇后拉着邓颜玉两人一起离开,姐妹二人多年未见总有太多话想说。 没有了皇后也就少了很多拘束,看着这群贵妇互不想让,常宁总算明白了朱高燧说的那一句,香水对于女人有着致命的诱惑。 无论是出身大家闺秀还是将门虎女,一个个争先恐后。 “论辈分常宁只是一个晚辈,既然诸位夫人想要我也只能将这最后四瓶全部拿出来…” “既然常宁公主花了大价钱买的,那大家也别让公主为难,不如就看看谁出价最高就是了。”一人说道。 “嫂夫人说的没错,这霓裳羽衣常宁公主多少钱买的?” 常宁深处了两根手指,朱老三说以后每瓶都能卖二十两,可丘林氏却说道: “二百两?这样的宝贝确实值这个价。我们家老丘是个丘八,一辈子没连个簪子都没给我买过,这也稀里糊涂的过了大半生,我出门没带什么钱这对耳环价值四百多两,就抵给你吧。” 丘林氏将耳环摘下,放到了身边宫女托着的一个木盘里。 “我这里正好有六百贯的宝钞,丘夫人不妨成全一下我与我夫君。” 说话的是金忠的夫人,在场的人往日里关系都很不错夫君也都是同僚,加上地位接近,所以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件物什闹翻。 “我这对玉镯值一千两。”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就在远处坤宁宫外的空地上看着这群贵妇因为几瓶香水而互相抬价。 “完了完了,以后我都不好意思见张辅了。” 朱高燧看到张辅的老婆花了一千六百多两买下了一瓶香水,这一千多两几乎是张辅大半年的俸禄。 当然能够身居如此高位的人每年俸禄都是小数,单单是皇帝额外的恩赏就是一大笔财富。 “张辅还好,这金忠平日里哭穷连吃喝酒都要让我付钱,他老婆花了一千八两买了一瓶香水?”汉王爷气的牙痒痒。 这第三瓶香水最后还是落到了丘林氏的手上,朱高炽在一旁啧啧称奇。 “这丘林氏出身农户大字都不识一个,连唐明皇杨贵妃是谁都不知道,她怎么舍得花两千两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见识知识不够的人,就越需要借助外物来提高自己的品味和档次,何况没有那个女人能够抵挡住香水的诱惑。” 常宁在一旁清点着,这一次她一共拿出来四瓶,本以为能卖个一千两左右也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居然卖出去近万两,这些贵妇不是一般的贵啊。 果然,香水会让女人疯狂,哪怕是平时最节俭的丘林氏都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拿出来,换了这么一小瓶。 第66章 家人 “常宁就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不用说也是你办的好事吧。” 朱高燧听到这个声音打了一个激灵,刚准备站起来,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往年中秋节都是咱们一家在一起,今夜就咱们父子几个没外人在。” 王耳朵急忙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他们兄弟三人旁边,朱棣也学着朱高燧吊儿郎当的样子,把脚搭在石栏上。 “是常宁要哭穷非让我给她置办一份嫁妆。”朱高燧有些无奈,始作俑者还是皇帝。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爹的没尽到责任,国库现在有点钱可都有大用,不能因为咱家的私情家事受到影响。不过你那个香水就是一点烈酒和花,怎么就敢卖出两千两的天价的?你也不怕人戳你脊梁骨?” “做买卖就是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虽然花了两千两,可她们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您看看淇国公的夫人笑的多开心。您要是把钱还给她们把香水拿回来,她们反而还会不高兴。” 一本万利还能得到一个好名头,这样的生意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王耳朵又从坤宁宫带出来一壶酒,父子四人并排坐在一起看着圆月渐高。 “来咱们父子有好一阵没一起喝几杯,都倒满。” 不谈政事只叙家常,父子几个人边说边笑,刚刚四岁的朱瞻基还作了一首中秋诗惹得朱棣抱着笑了好久,连喊了好几声好圣孙。 在那些贵妇纷纷离了宫以后,徐皇后也换上了常服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父子身后,从王耳朵手中接过酒壶,王耳朵也非常识趣的离开。 “爹,这常宁的婚事我不同意,她还太小了。”朱高燧借着酒劲说道。 “又没人在乎你同不同意,何况十六岁不小了,你娘生老大的时候也就刚比常宁大点。” 朱棣说着还主动与朱高燧碰了一杯,而后不满的问。 “你还有空操心其他人,你大哥二哥都已经有了子嗣,你还准备晃悠到什么时候,老子不会到死都看不到你下个蛋吧?” “爹,你和皇帝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文雅一点。”哪有皇帝整天tm的tm的挂在嘴上?三句话就问候别人全家。 “文雅?咱爹在行伍的时候骂的更难听,朱能堂堂成国公,有一次被骂的想上吊。”朱高煦在一旁憋着想笑。 朱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须,这习惯已经跟随了他大半生。 “你爹我刚刚成年就被送到了军伍里南征北战,之后二十多年再也没有离开过,哪里都是一群糙汉子讲理根本没有人听。 你外祖我大明第一名将,他骂人的时候我都得捂着耳朵,我见过不少七尺多高的男儿被骂到捂着脸蹲在军帐里哭的。” “别给我岔开话题,满朝文武看上了哪家闺女,朕拉下脸来给你说这门亲。” 朱高燧认真想了想,他最羡慕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最后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老爹和老娘。 无论他爹想要做什么,他老娘都会选择无条件支持。 在朱高燧印象里,建文削藩的那一段时间全家都担惊受怕,他老娘抱着朱棣在房中夫妇两个经常一哭就是半宿;燕京卫缺军饷,他老娘变卖嫁妆;最后他老子带着全家靖难造反的时候,他老娘也亲自披挂上阵;他老子的性格善变,可他老娘却能非常精准的摸准他的脉。 他老爹想杀的人,只有皇后能救,而皇后想杀的人,朱棣会灭他九族,这样的感情实在让人羡慕。 “我想找一个和我老娘那样的人。” 朱高燧刚说完,朱棣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说了一句: “就你这德行,想nm的什么美事呢。” 一句话怼的朱高燧脸上涨红,如果这不是他爹,如果这个不是皇帝,真想和他干一架。 “大明武勋多如狗,哪一家没两三个闺女,但你娘年轻那会儿的美貌在勋贵家族里当之无愧的第一,而且还精通百家学问,被称做女诸生。 中山王是大明第一王,求娶你娘的皇子可不止我一个,可你娘就偏偏看上了我!” 朱棣望着天空的圆月,一边说着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至今为止他都觉得那是他有生之年最能让他骄傲的一件事。 “我怎么听说当时是皇帝赐婚?” 汉王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惹来朱棣的不满。 “放什么屁呢,明明是你老子我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的。” “是,当初你在大本堂和王纯王士鲁先生打架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你了。” 徐皇后轻笑着为他的夫君和儿子斟酒。 “说这些没用的。” “高燧,我知道你疼常宁这丫头,但这么多钱放在她手上也不合适,为娘就先替她做主存入内库了。 还要不要老在皇宫摘花,你看看御花园那些光秃秃的,娘想赏个景都没地方去了。” 朱高燧只能暗中为常宁感到悲哀。 酒一直喝到后半夜,朱棣也有些失态,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剑就在月下舞了起来,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唱着: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徐妙云看着自己的夫君酒后失态,也暗中落泪。 “你爹平日里高高在上主宰杀伐,可他心里很苦,最近晚上老是在梦里能见到你们的祖父高皇帝,拿着刀逼问他为何谋反。 他一直都很介意,千秋史书会骂他是叛贼,可如果没有靖难这一战我们一家都会死。 所以你爹很想要证明自己,想要立下和唐太宗李世民一样的不世功绩。 老大你宅心仁厚你爹很放心把朝政交给你;老二勇武,如果不是你冲锋陷阵你爹在郑家坝一战很有可能回不来;老三聪明过人,娘一直都以你们为骄傲。 你们三个是他最亲近的人,很多时候不要记恨你爹,帮帮他….” 此刻的徐妙云不是那个母仪天下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个心疼夫君的妇人。 皇帝强势,很多事情都会轻易开口,哪怕是和自己的儿子都不肯稍降颜色。 所以老大见到皇帝心里就有几分害怕,如果不是碍于皇帝的身份,依照老二性格火爆早就和亲爹手上见真章了,而老三更是很有可能一走了之离家出走,父子的关系经常很紧张。 可看到母亲这样操心,所有人都心中一软。 “娘您放心吧,我爹想成为千古一帝,我们做儿子的当然不会给他拖后腿!” 与历代皇家不同,老朱家,尤其是永乐皇帝只有三个儿子,对于父子亲情看的就更重了一些。 第67章 演出来的送别 朱高燧自己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自己好像又中了他们老两口的套儿,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情。 没空想太多一大早洗漱之后就匆匆出了门,今日是大戏落幕的最后一场,送别! 胡汉苍在中秋之后终于选择了返回安南,此次出使大明非常成功,不止得到了皇帝的册封还被整个南京城的文人盛赞为天下名士。 此番离开,胡汉苍掀起马车上的窗帘,看到南京百姓夹道欢送文武百官依依不舍,他的心中居然也有几分舍不得,回想起来的时候有多卑微,走的时候就有多隆重。 安南的车马来在城外时,以太子爷为首,汉王赵王身着蟒袍站在左右,三位大明地位最高的一字亲王如今正站在石桥上。 胡汉苍心中感激涕零,莫说是在南京城挨了一刀,就算是挨上千刀只要不死那都是值得的。 胡汉苍下了马车,离着尚远就双手抱团然后快步走上前。 “汉苍何德何能,竟扰得三位王爷亲自远送。” 太子爷将胡汉苍搀扶起来,汉王爷又端过酒水亲自送到胡汉苍手中。 “你我相见时日虽短然安南王之风范令人钦佩,你我相逢恨晚,此一程山高路远未知何年能再相见,一别两宽望兄珍重啊。” 汉王爷心里暗中发誓,自己和他老爹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最为激动的莫过于朱高燧,先是从一旁的柳树上摘下了一根柳枝插到了胡汉苍所乘坐的马车上,又双眼饱含热泪的拥抱了一下胡汉苍。 “折柳送别,多谢赵王以古礼待我!” “侯景…” 太子爷喊了一声,一黄门太监从身后走了出来。 “你带着皇帝的旨意与安南王一路同行,向安南群臣宣读我大明旨意。” “奴婢遵旨。” 胡汉苍朝着皇宫的地方涕泗横流,口称万岁又连连叩拜。 “下臣沐浴天恩,恭谨之心永世不忘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耽搁的时日也不少了,满饮此杯尽早启程吧。” 朱高燧亲自扶着胡汉苍上了马车,又叮嘱侯景,在安南一定要听从大王吩咐。 胡汉苍站在车辕上,马车已经行驶起来,可太子爷和很多大明文臣武将依然在依依不舍的跟随着马车走了一程又一程,出使大明的时候亲爹也没有这么热情。 胡汉苍心中升起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愤慨,而后毅然决然的跳下了马车。 “此一番来到大明我本已经做好了受尽凌辱的准备,可君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也当以国士报之,我有一事本欲隐瞒,可今当远去心中懊愧。” “有何事但讲无妨。”太子爷说道。 “永乐元年九月,有几个行迹诡异的汉人借道安南,当时安南正值内乱我与我父未曾多管只是派人留意行踪。 这几个人并未在安南多做停留便前往了哀牢,并且在哀牢乘坐海船出了海!” “去年九月?” 兄弟三人眼神中都带着惊愕,那是他们靖难刚刚成功没多久。 “此人什么年纪,什么打扮。” 太子爷急忙说道。 “年不过三旬僧人模样,举止威严大度,身旁几个人对他唯命是从。” “此事非常重要,安南王勿要在对他人提起。”朱高炽拉着胡汉苍的手说道。 “太子爷放心,过了今日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汉苍终于走了,可哪知道朱高燧哭的更加伤心。 “人都已经走远了,老三你演过了。” 朱高燧在哭当然不是舍不得胡汉苍,他死不死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而是他终于想起来了昨晚他答应了皇帝皇后什么无礼的要求! “老大,昨晚我答应了咱爹什么?” “咱娘说爹才登基一年白头发都多了很多,万里的江山千斤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你主动就把安南的事情揽下来了。”朱高炽和朱高煦笑的非常开心。 “你怎么不拦着点我。” 他是出了名的懒,也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安安心心的在南京享受生活调戏一下良家就行了,偏偏自己没事找事。 未来的安南就是一个大粪坑,他可以在背后出出主意,可让他一只脚踩进去迟早会带出来一身的屎。 “昨晚母慈子孝的,我们才不去煞这个风景。”汉王说道。 他老娘的眼泪有很强的蛊惑性,让他一时失去了理智。 郡县安南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又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负责到底,最后得了一个总领安南的差事。 “戏演的很全套鱼儿也咬钩了,看看胡汉苍感激涕零的样子不怕他不下死力,加上你扇阴风点鬼火的给哀牢和占婆惹事,他们要倒霉了。”汉王爷幸灾乐祸的说道。 “咱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静观其变看西南那些小国乱起来,到了后边也是老二带兵南下不会让你出多大力的,顶多就是把你的那些鬼点子掏出来,往这个地方添油加火。”太子爷笑道。 “我现在担心的事哀牢和占婆的国土比起安南小一些,国力也弱了一些,可安南想要吞并这两个地方并不容易。”汉王说道。 这两个小国与安南一样,到处都是一年三熟的优秀良田,他们之所以愿意等,是因为一个安南根本满足不了朝堂上那几个文武大鳄的胃口,他们要的是全部吞下。 “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们当然要推一把,比如送点火铳…” “看来你也已经有注意了,最多一年咱爹就会对安南下手,你也要找好开战的理由好名正言顺,这种不义的名头能不担还是最好不要担。” 太子爷最担心的是现在的戏演得有些过分完美,胡汉苍什么都配合的话,将来没有了出兵的理由。 “这不是很简单吗?前一阵子刺杀胡汉苍的元凶你们没抓到吧,在我府上扣着呢。”朱高燧嘿嘿笑着。 “敢在南京刺杀藩王最后栽赃到我头上,老头子哪天差点没把我活吞了,你把他交给我。” 汉王眼神不善,向来只有他找人背锅的时候,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吃了个闷亏。 “你先别胡来,那小子叫陈天平,安南陈氏最后一个王族!” “陈天平?陈氏的人不是已经被赶尽杀绝了吗?”太子爷有些疑惑,难不成有漏网之鱼? “他本来叫阮康只是陈天平的奴仆,可咱们需要他是陈天平的时候,他就只能是陈天平。” 兄弟三人都笑了起来,说的没错,这阮康必须是陈天平。 现在的胡氏能代陈,将来的陈氏也能复国,历史上复国的事情屡见不鲜。 第68章 曹国公 当朱高燧返回府上的时候,却从廖忠那里听说皇后来了。 “我娘来这里干什么?”朱高燧问。 “我也不知道,您还是自己问问娘娘吧。” 离着尚远朱高燧就看到了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剪刀正在花园里修修剪剪,地上已经有不少杂枝。 “娘,这种事情您随便吩咐个下人做就行。”朱高燧从皇后手里拿走了剪刀。 “身为一个王爷你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皇后责备道。 “还有你老廖,府上也不晓得好好打扫一下。” “娘娘教训的是。” 廖忠赔笑认错,他倒是想给家里找个丫鬟,但是无奈赵王爷嫌弃家里人多了会乱,所以一直也都不允许。 整个王府加上一个厨子一个厨娘,所有的下人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个。 “我知道是老三想自在一点,看来是时候给家里找个女主人了。” 朱高燧一听立马就想跑,他终于知道皇后来这里干什么了,相亲! “我年纪还小….\\\" “二十了,你看看张辅比你大不了两岁,孩子都四个了,你们兄弟三个只有你还没有成家没有子嗣。” “哎呦...哎呦....” 朱高燧突然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扶墙装作旧疾复发,之前很多次催婚他都是这样糊弄过来的。 可这一次皇后只是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朱高燧见装不下去了也只能摆烂。 “娘,您就不要替我操这么多心了,等我遇上了自己喜欢的我带回去让您看。” 或许是因为高皇帝朱元璋出身寒微,因此从来也不会看不起门户低的人,对于皇室的子弟也没有强迫必须要与高门大户联姻,婚姻有很大程度的自由这是朱高燧最满意的一点。 “等你自己找,估计到娘合眼哪天都未必看得见,儿大不由娘,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了。” 皇后取出手帕就开始擦泪,朱高燧一看这架势头都大了。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早这样也省的我浪费这么多口舌,老廖去备马。” 皇后乘坐着撵朱高燧骑马,或许是知道老三什么德行生怕他半路跑掉,皇后撵上的帘子一直也没有放下。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朱高燧问道。 “曹国公家有一个独女。” “李景隆?” 朱高燧万万没想到今天要见的李景隆的女儿,靖难时李景隆是他老子的死对头,率领五十万大军攻击燕藩顺天城。 当时顺天府的兵丁全部被朱棣带走只剩下满城老弱,可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攻打了小半个月硬生生的没有打下来,一时间成为了天下的笑柄。 放眼整个战争史,这都是前所未有的奇葩战斗,换言之就算换头猪领着五十万大军,也能把顺天府的城墙拱出个洞来。 “这李景隆打仗是真有一手啊,您说当初建文是怎么瞎了眼找到曹国公来做大军统帅的。” 对于李景隆朱高燧有些看不太上,至于他的女儿,就算是国色天香朱高燧也没有太大兴趣。 可皇后的凤眉一蹙,隔着撵车就用手拽上了朱高燧的耳朵。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你爹收拾你。” “错了错了…”朱高燧急忙认错。 “李景隆的父亲曹国公李文忠,还有你这位婶婶邓颜玉的父亲卫国公邓友德,两人都是你外祖中山王的下属。 咱们三家都是将门之后关系莫逆,只不过受到胡惟庸牵连,李文忠因为早逝所以曹国公府幸免于难,而卫国公受到波及一家只剩下了你婶婶活下来。”徐皇后说的唏嘘不已。 “若不是高皇帝赐婚,我倒是很有可能会被许给李景隆。” “还有这种事?”朱高燧来了兴趣。 “曹国公虽是降将你也一定要倍加尊重,你爹年轻时也在你外祖手下为兵,与李景隆是旧相识,靖难攻入南京城还是曹国公开门献的城。” 或许就是因为这献城的功劳,李景隆不止没有在改朝换代中受到波及,反而被授以太子太傅衔,位居文臣第一人。 知道皇后到访,曹国公府的丫鬟下人早早就出门远迎,朱高燧在府门前的栓马桩前下了马,然后搀扶着皇后。 “臣李景隆携内室家眷拜见皇后娘娘。” “曹国公请起。” 这李景隆身长七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依然能看出来年轻时是一美男子,气质也儒雅随和像是饱读之士。 怪不得他老娘说如果不是遇上皇帝,她很有可能嫁给李景隆,论模样和气质,他老子还真不如曹国公,只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李景隆起身以后又开始对这朱高燧行礼,朱高燧看到了他老娘不善的眼神急忙阻拦。 “小侄怎敢当李伯父大礼。” “小侄见过婶婶!” 朱高燧又规规矩矩的给邓颜玉行了一礼,邓颜玉满脸笑容的引着皇后和赵王爷进入府中。 三人本就是旧相识,而今又是为了结亲而来自然相谈甚欢,甚至直接禀退了所有的下人。 待到落了座,邓颜玉才唤人将小姐带来。 因为李景隆的传奇事迹,让朱高燧连带着对他的女儿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可当一蓝衣女子迎面走来,头发束成了单马尾,腰缠绅带一身劲装,手里还握着一把宝剑应该是刚刚在练剑,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显得颇有几分英姿飒装。 “李昭婉见过皇后娘娘。” “婉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今日会有客人来吗?怎么还是这幅装束!”邓颜玉有些不悦,她是最迫切想要促成这桩婚事的人。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不愧是将门之女,这丫头我很喜欢,快起来吧。”徐皇后笑道。 朱高燧看的有些呆了,大明富贵人家的女子已经开始流行缠足,以三寸金莲为美,殊不知这是朱高燧最厌恶的一点,也是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不愿婚嫁的原因之一。 可这李昭婉或许是曹国公的宠爱,又或许是习武的原因并未裹足,论长相更是完全长在了朱高燧的审美上。 为了怕自己失礼,朱高燧只能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李昭婉身上挪开。 “咱们两家是世家,你们两个去花园自己认识一下吧,我和你婶婶要叙叙家常。” 皇后当然看到了朱高燧的表情,邓颜玉也有心撮合自是不拒绝。 “那娘娘与贱内先聊着,臣身体不适就先告退。” 李景隆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第69章 怒舔老丈人 李昭婉转身离开朱高燧也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老娘说的没错,自己都二十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想想刚才诽谤了自己的老丈人,自己可真是不是个东西。 “婉儿…” 一句话刚蹦出来俩字,李昭婉回身一剑就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婉儿也是你叫的?皇后娘娘那里你去说,我娘这边我说,咱们两个不合适。” 李昭婉说完收起了剑准备离开,只留下朱高燧一脸的回味,这桥段他熟啊!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你未嫁我未娶,我觉得咱俩挺合适。” 好不容易遇上自己喜欢的,朱高燧当然不愿意就此错过,至于李昭婉的性格,越是玫瑰才越扎手。 “未嫁未娶的人很多。” 李昭婉知道今日会见皇后和赵王,可她也早就听说过赵王有脑疾荒唐的很,而且还是轻慢之徒,擦肩的女子都会掀起人家的裙子看看。 如此恶徒,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李昭婉都想一剑断了他的子孙根。 朱高燧连他们两个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可却并没有想到李昭婉有阉了他的心思。 “站住不许再跟着我…” 朱高燧挠了挠头,自己长的虽然不是油头粉面可也不算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这位大小姐为何如此厌恶他? 什么强扭的瓜不甜,甜不甜总得扭下来才知道,朱高燧没有死皮赖脸的跟上去,那样反而会坏事。 就在朱高燧想着怎么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看到曹国公李景隆带上凉帽坐在了花池旁边垂钓。 老婆是朵带刺的玫瑰,只要摆平老丈人,婚事也就搞定了一半。 朱高燧也找了一顶凉帽戴在头上,然后就站在老丈人背后,随时等待着伺候他老人家然后好好舔一波,哄老丈人开心。 李景隆抓了一把鱼饵抛进水中以后,很快就有水面上就浮现出了鱼的影子,可谓是立竿见影。 “李伯伯,您这饵料是什么做。”朱高燧问道。 “羊油豆粉蜂蜜和起来。” “怪不得这么香,别说是鱼了,就连我都想尝尝。” “吃闭门羹了吧。”李景隆笑了笑。 朱高燧在心中暗自说道,什么闭门羹,我老婆这叫高冷女神范儿。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令嫒,始终没给我个好脸。” “你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混,大本堂殴打夫子,朝堂上辱骂同僚,军队里更是了不得挑衅上官,可说到底也没有你这么臭的名声。 你到我这里没什么用,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她不愿意就算你爹来了我也不结这门亲。”李景隆说的很硬气。 “我那些名声只是别人以讹传讹的…” 朱高燧有些无语,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肯定不会落得个这样的名声。 李景隆对他也爱理不理,见到鱼鳔上下扑动拉起了杆,一尾手臂长短的鱼被拉扯了几下后拽了上来。 “呵,好大的鱼!” 朱高燧主动取过来鱼篓,这倒不是他故意拍马屁,李景隆带兵打仗的本事一般,可这钓鱼的本领确实很强,这鱼足有两三斤重。 见到李景隆没有搭茬,朱高燧又继续说道。 “看来有口福了,如果用酱料焖一下加入莼菜,鱼肉酥烂入味世间一绝。” “怎么你准备留下来吃饭?”李景隆反问。 “这就看李伯伯留不留了,别看我其他不行,可有一手易牙的本事。” “外面的人关于你有两种评价,一种事荒唐下流,另外一种说你是大明最聪明的人,到底是哪一种你应该证明给婉儿看,而不是在我这里做无用功….”李景隆说道。 “这怎么能是无用功呢,我对李伯伯您可是仰慕的紧。” “仰慕?是笑话吧。” 朱高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尴尬的赔笑着,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整个大明对于他李景隆的看法都非常一致,明之赵括,纸上谈兵的书生,百无一用! 或许是感觉到了无趣李景隆准备起身离开,可他的手撑在地上废了好大的力气都没能站起来,似乎腰部有伤。 朱高燧急忙将李景隆搀了起来。 “李伯伯您腰上有伤?” “攻打顺天府时留下的老伤了,不能久坐。” 看着李景隆一手扶着腰,一手拎着鱼篓走开,朱高燧有了办法。 皇后以为朱高燧与李昭婉在一起,因此走的时候也并未惊动二人。 朱高燧回到王府以后就开始行动起来,他住在细柳坊,周围全部都是匠人坊市,各行各业合称十八坊,无论想做什么都非常简单。 “廖叔,去木匠坊给我找个最好的木匠。” “好。” 廖忠知道,每逢这个时候就是自家王爷一定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了。 “你再去给我找鹅绒,越多越好!” 细柳坊距离木匠坊很近,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有个老匠人带着工具和木料前来。 同为十八坊的邻居,粟福那个老东西因为傍上了赵王爷,如今以匠人的身份居然获得了官身,这让其他坊里那些老匠人各个跃跃欲试。 这两个老匠人在知道赵王爷找他们的时候,嘴都笑的恨不得裂到后脑海。 “老师傅….” “康,小老儿我叫康四九,整个坊里没有比我手艺更好的木匠了。” 大明百姓的姓名就很朴素,如果没有一个教书先生,一般就会和他祖宗一样,重八、五四、初一、四九等等,哪天生的就把日期当做姓名。 “那太好了,照着这个图来做一把椅子没问题吧!” “只做一把椅子?” 康四九满心欢喜会是什么高难的东西,没想到只做一把椅子,就算是他孙子来都能做好,让他来难不成是要做龙椅? “我这椅子要求很高,先看看图。” 康四九接过图纸看了看,这椅子与一般的椅子还是有不小的差别,不是用轴钉来将椅子腿做交叉,而是短且平直的竖在地上,把直扶手改成了圆弧,搭脑有些短但更宽。 “王爷,这是胡床吧,样做出来的椅子不会很舒服。” “你就照着做就行了。” 康四九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上等的木料,是一块珍藏的黄花梨。 第70章 沙发 朱高燧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就在院子里守着康四九,这老头子的手艺确实很厉害,一双眼就是最标准的尺子,刨子拉出的一整条刨花也厚薄均匀。 康四九在忙着做椅子,他当然也没有闲着,找来了完整的牛皮用温水浸泡完又用酒浸泡,最后又给牛皮上刷上桐油,直到牛皮变软。 廖忠回来的时候拉了满满一车的鹅绒,鹅绒倒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这一车在家禽市场加起来也花不了一两银子。 为了展示自己高超的技艺,康四九还将靠背板做成了浮雕麒麟纹,角牙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结构,顶级木匠的眼力比起尺子的刻度还要准。 黄花梨是非常贵重的木材,可做成的这把椅子虽然造型精美别致,可大部分的地方都太过板正坐上去并不舒服。 朱高燧把所有的鹅绒全部填塞进了一个口袋中,不断压实不断充填做成了绒包,而这绒包的大小刚好与椅子相匹配。 府上的绣娘把几个绒包放在刚刚康四九做好的椅子上,整把椅子立马看着就鼓胀了起来,将绒包压实又把处理过的软牛皮套上缝制在了一起,沙发终于大功告成。 朱高燧一屁股坐了上去半边身体都陷入了绒毛中,兼具羽毛的轻盈和牛皮的厚重,非常舒服,又浑身扭了扭,这椅子完全依靠榫卯结构不见一颗铁钉,居然能有如此的稳定性。 如果不是老丈人腰疼,他也想不到在大明就把沙发做出来。 康四九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把椅子很多地方都比较宽,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承载绒包。 “康师傅,就麻烦你多打几套我要送到宫里,等完事一起把物料工费全部结清。”朱高燧说道。 “往宫里送?”康四九脸上笑出了花“不要钱一文钱也不要,能给宫里的贵人做把椅子,王爷您这是给小的脸啊。” “那价格回头再商议,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 廖忠也不想在这些许小事上纠缠,找人把这椅子搬上了马车便直奔曹国公府,朱高燧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李昭婉不由得又挥了几下马鞭。 听到赵王爷又来拜会,邓颜玉自是喜上眉梢,可李景隆和李昭婉的反应却很平静。 “赵王爷这是有意这门亲事了,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给我摆这个脸。”邓颜玉有些不高兴。 “娘,我自己的亲事我想自己说了算,爹答应过我的。” “自己说了算?咱们这样的家庭何曾能自己说了算?” “如果婉儿看不上朱高燧,那就不嫁,我李景隆还没活到用自己女儿幸福来换平安的地步。” 李景隆一句话让邓颜玉炸了毛,站起身来如同被触怒的老虎一般。 “这件事情上你必须要跟我站在一起,李昭婉,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娘,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您为什么要逼我嫁给一个荒唐纨绔子?就因为他是王爷?是皇帝的儿子?”邓颜玉也满心委屈。 “更是因为他能保你们父女一辈子的周全。” 邓颜玉发完脾气就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婉儿年纪小没有见过,李景隆难道你自己忘了?想当年我邓家是何等的风光,到后来不还是被胡惟庸案牵连,阖府上下一百三十八口人全部被砍了头。 李昭婉,我是亲眼看你外祖父母行刑,你最小的舅舅被砍头的时候只有七岁,我眼睛都差点哭瞎,时至今日深夜还总是会从睡梦中惊醒。 李景隆,陛下念你开门献城的功劳,可你也别忘了当初你带兵攻打顺天府,那帮燕王府出来的武将亲眷有多少死在你手上,他们现在哪一个不想生撕活剥了你? 我是不怕死,无非是一家团聚去见我爹娘和长兄,我怕的是你曹国公在步了我卫国公府的后尘,一家绝后。” 邓颜玉回想起了邓家满门的凄惨,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如今永乐皇帝与洪武皇帝一般又举起了屠刀,瓜蔓抄之下几十上百家抄家灭族,这更让邓颜玉整日里寝食难安。 李景隆与她自幼相识又夫妻二十年,当然知道向来温和的邓颜玉在这件事上如此霸道泼辣终究是为了他们这个家。 朱高燧来到曹国公府上以后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婶婶邓颜玉眼睛微红,显然刚才哭过。 “赵王爷,你是来找婉儿的吧,正巧刚才婉儿还提起了你呢。”邓颜玉强挂起笑容。 朱高燧聪明的很,自然分得清那句是客套话,何况李昭婉对他很不满意朱高燧也没有热脸硬贴上去。 “今天我不是来找婉儿的,我是来给李伯父送一件礼物的。” “送礼?什么礼物。” 有了刚才邓颜玉闹的那一番,李景隆也没有在板着脸。 “知道您前些年出征的时候受了腰伤不能久坐,所以我回府以后特意做了一把椅子给您送过来。”朱高燧笑道。 “椅子?” 堂堂皇子给老丈人只送了一把椅子,说出去难免寒酸。 “我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椅子值得赵王爷亲自送过来。” 两个曹国公府的下人将沙发抬了进来,比起轻盈的交椅、圈椅和宫椅而言,这椅子就臃肿了太多。 “李伯父您请坐下试一试。” 李景隆半信半疑的坐在了沙发上,一般的椅子坐上去靠背很硬,让他的腰承受了很多负担。 可这沙发坐上去以后异常柔软,身体都陷了下去,与腰接触的不再是硬木而是鹅绒,这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 “这是什么椅子?” 朱高燧想了想,沙发这个词本来就是舶来品,既然这第一件沙发是自己设计出来的,那名字当然也要换一个。 “还没有名字,不如您给取一个吧。” 能看得出来老丈人很喜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果不其然,李景隆看着朱高燧的眼神也有了三分改观,不再是之前那样不冷不热。 李景隆在牛皮与椅子包裹的地方看到了一根绒毛,仔细打量了一下: “原来是鹅绒,怪不得如此轻盈,不如就叫羽座吧。” “好名字。” 不管老丈人说什么,夸就对了。 邓颜玉也满脸笑容,而且还不断朝着李昭婉使眼色。 “怪不得很多人一直都说赵王爷是大明最聪明的人,小小的椅子能做出如此设计,属实让人佩服。”这一次李景隆说的倒是真心话。 第71章 三全之策 在给李景隆送上沙发的同时,朱高燧当然也想到了丈母娘。 “婶婶,这是您之前在御花园见过的香水霓裳羽衣,我特意给您也带来了一瓶。” “这可价值好几千两啊,不是只有几瓶吗?”邓颜玉有些惊喜。 “哪里,不值这么多的您尽管用,我让高宁说只有四瓶那是属于饥饿营销。” 邓颜玉也不管什么是饥饿营销,拿到了香水以后越看朱高燧越觉得顺眼,哪里去找这么体贴的女婿。 “东西也都送完了,李伯父邓婶婶,昭婉姑娘我就先回去了。” 按照朱高燧多年的谈恋爱经历,追求一个人并不是越急越好,一定要把控好节奏,既然李昭婉已经认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这种印象就要一点点慢慢改变。 “不再多留一阵吗?” “昭婉姑娘还要练剑,我就先不打扰她了。” 朱高燧转身离开,刚走没有多远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李昭婉的声音。 “站住。” 李昭婉面如寒霜走到了朱高燧的身边,然后与他并肩离开,朱高燧知道这当然是邓婶婶在给他创造机会。 “你不要误会也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是我娘逼我的。”李昭婉说道。 “猜到了。” 两人走了一路不知不觉来到了秦淮河边,互相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李昭婉打破了僵局。 “为什么世间男儿没有一人如唐寅那般潇洒倜傥风流?”李昭婉叹息一声。 “你喜欢唐寅?” 朱高燧眼前一亮,当初报纸发行没有足够的人重视,为了让内容看起来更加丰富一些,所以朱高燧化名唐寅写了一篇诗,又化名子安写的西游记。 “当然,我能从他的诗里感受到他是一个奇男子。我试图找人打听过唐寅的身份,但一直都杳无音讯,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胖是瘦年长或者年幼,可曾婚嫁?甚至他的那篇桃花庵歌之后,也没有任何新作。” “你有没有想过唐寅有可能就是我?” 朱高燧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李昭婉没有多说什么,可是表情中的轻蔑显而易见。 朱高燧很着急想要亮明身份,但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毕竟惊喜总要留到最后一刻才最浪漫。 “我或许以后会嫁给你,但我心中一直向往唐寅那样的奇男子。” “既然你心有所属为什么要嫁给我?” “为了让我爹和我弟弟,也为不让我娘失望。” “这话怎么说?” 曹国公是当朝第一文官,可李昭婉话里话外却透露着悲怆。 “我外祖一家当年之事因为胡惟庸牵连就被全家抄斩,而我爹是靖难时先皇帝建文的大将,本就是降将,因此身居一品可只有职而没有实权,在朝中经常受到排挤,府里的家丁也有不少是锦衣卫打扮,起居每日都受到监视。 如今陛下开始清除异己,迟早会轮到我们家的。所以我娘希望我能嫁给你,凭借与皇家的结亲来保住曹国公府上下。” “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我也不能接受。” 这李昭婉确实完美的长在了朱高燧的审美上,其英姿很难让人拒绝,可成亲不是一个人的委曲求全另一个人的一心所愿。 最近一阵子陈瑛这条疯狗依然在不停的咬人,尤其是那些小虾米已经不能再满足这位皇帝一手提拔的酷吏的胃口,这几日在朝上一直都都在攻讦李景隆。 “曹国公如果有什么麻烦我一定会尽力帮助。” “多谢了。” 李昭婉看着朱高燧离开的背影,赵王爷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坊间的风评都是两极分化,可这两次见面下来似乎不像是那种荒唐的人。 李景隆也被那些御史弹劾到头疼,在李昭婉和朱高燧两人离开以后,也入了宫中见皇帝,因为腰上的旧伤走路的姿势都有些走样。 李景隆刚要行礼就被朱棣拍开了手,两人每次会面都是王景宏在照应,因此与往日一样搬过来一把椅子,还铺了个软垫。 李景隆侧着半边身子,手支在扶手上减轻腰部的压力。 “这宫里的椅子可没有我家的舒服。”李景隆又想起了那沙发的好。 “你这匹夫又不是我请你来的,不好好做你的渔夫,怎么今日有空进宫了。” 自从他登基以后两人虽私下见过几次,可都是他亲自召见,李景隆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入宫。 “没办法啊,家宅不宁。”李景隆苦笑着。 “皇后也跟我说了,我觉得这门亲事很好,我儿子哪里配不上你闺女了。” “你家老三的名声比你当年还臭,我家闺女文武双全如花似玉,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 朱棣瞪了眼,但也只是瞪了瞪眼。 “不嫁就不嫁,我儿子聪明绝顶还怕找不到媳妇?何况你那椅子不还是他给送的?亲爹都还没坐上,你这个老丈人就先有了。”朱棣笑道。 “我闺女不愿意,我也不准备逼她。” “你看看龙案上那一摞都是弹劾你的,虽然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屁话,可让你闺女嫁给我儿子也能少很多麻烦。” “那群御史台的确实和疯狗一样,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看到李景隆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奏章,就算刚才被骂成狗屎都没有生气的朱棣脸瞬间黑了,结果奏章直接扔给了王景宏。 “王耳朵,烧掉!” “陛下何必呢,有卫国公府的前车之鉴颜玉已经吓的失了神,每天晚上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若能归乡养老的话,既能安颜玉的心,又能让婉儿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还能彻底摆脱这群疯狗。” 李景隆的身份非常敏感,在这样的漩涡中依然能想到这样三全其美的策略,被外界评价成无能甚至是废物的李景隆,此刻眼神中带着别样的冷静和睿智。 “李景隆,可你知道朕不会拿你怎么样,就连你曹国公府上那些锦衣卫都是自己要安插的。 朕明日早朝亲自为你正名,那些在敢议论你,朕直接把他们下了天牢。” “开门献城恐怕以后已经足够我在贰臣传上留名了,你还要给我正名?怎么正?你就就放过我吧,给我留点脸面。” “无论怎样你也不用辞官吧,朕身边算得上是至交好友的也就你一个了,你若是在走了朕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朱棣语气有些凄凉。 可看到李景隆坚定的眼神,朱棣知道他的这个老友去意已决,有些烦躁的在大殿上转了几圈。 “你当真想好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我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不管什么时候想回来,知会一声。” 李景隆用手把身体支起来,在踏出大殿的台阶前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朱老四,我不伺候你了。” 至于朱高燧与李昭婉的婚事,或许是皇后对邓颜玉心存几分旧情,他自己也并不排斥。 李昭婉不知道朱高燧究竟是怎样的人,可李景隆非常清楚,他心底里也愿意让女儿嫁给这样的聪明人。 皇后和邓颜玉都以为嫁给朱高燧就能保住一家老小,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太子妃的父亲只是个编撰,与太子结亲后才被授予了无关紧要的指挥使,汉王爷的妻子韦氏不过是个七品小吏。 当今皇帝最讨厌的就是皇子与勋贵结亲,尤其是武勋,毕竟他自己就是借着中山王的势才在军中树立了威望,搭建了造反的班底。 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孙也有样学样,而与一些品阶较低或者普通家庭的女子成亲,则能够彻底斩断外戚势力,不至于最后相互勾结最后尾大不掉。 朱棣从火盆中取出那尚未烧完的奏折,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 “外面的人都是如何评价曹国公的?”朱棣问道。 “都说李九江(李景隆字九江),豢养之子,寡谋而骄矜,色厉而中馁,忌刻而自用,志大而无谋,喜专而违众,未尝习兵见战阵而辄以五十万付之,是自坑之矣,无能而累社稷!” 朱棣冷哼了一声。 “他们懂什么,都是放屁,明是非懂进退心细如发者,大明莫过于李九江。” “既然陛下不愿曹国公辞官,需要奴婢敲打一下陈瑛吗?”王耳朵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了,陈瑛我留在还有用。告诉纪纲把曹国公府上所有的锦衣卫都撤回来,若是曹国公不同意也不必勉强。” 第72章 挽留 朱高燧只是如往常一般没有上朝睡到日上三竿,自从得了脑疾以后生活少了很多麻烦,康四九在做沙发的时候,他用一些黄花梨的边角料和软化的猪鬃做了一个牙刷。 大早上正在刷牙时,廖忠匆匆跑来。 “王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 “昨日陈瑛弹劾曹国公李景隆贪赃不法,曹国公今日在朝堂上已经辞官归乡现在正在府上收拾,恐怕随后就会离开南京!” “什么?” 朱高燧没有任何准备,老丈人一家居然要跑路? 可是转念一想,李景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自己看来是无意结亲,自己若是再上门,岂不是上杆子?为了爱不能不要脸吧! “算了,走就走吧。” 若说是不失望那是假的,毕竟他来到大明已经近四年的时间,第一次遇上一个他愿意去追求的女人,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王爷啊….我知道您对李小姐有意,这大好的姻缘错过了可就错过了!” “落花有意,我就不去了。” “您就听我一次吧,再努力一次,如果没有结果那就证明您与她无缘,咱们再去寻下家。” 廖忠都替朱高燧着急,三位皇子中只有赵王还没有成婚,朱高燧听完最后还是来在了书案前,用那略显蹩脚的字写道: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既然李昭婉喜欢的是唐寅,自己就用这首诗来表明身份,如果她当真有意自然会有回应。 “你去把这首诗送去。” 廖忠走后朱高燧越发心烦意躁,最后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去到厨房看到胖胖的厨子和厨娘正有说有笑,一脚踹到了胖厨子杨福屁股上。 “杨胖子,给我准备餐食越丰盛越好,土豆炖牛肉、西红柿鸡蛋、只要市面上能买到的山珍海味都给我买来。” 胖厨子不知道自家王爷是怎么回事,平时的餐食都很简单于是试探性的说道: “王爷早上太油腻了不太好吧。” “快去快去,你家王爷今天心情不好要吃肉,吃好肉,要喝酒,喝烈酒….” 厨子和厨娘听到王爷心情不好,匆匆忙忙就出了府门。 杨福本身就是南京名厨,可自家王爷有空没空就喜欢往厨房钻,而且手艺好的没的说,这让杨福多少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展身手,杨福准备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山珍海味全部买下,自己所有的拿手绝活都亮出来,好让王爷知道自己在府上不是只会混事只会勾搭厨娘。 李景隆为了让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安心轻装简行想要尽快离开,自从辞官以后一家人才算是都安下心了。 “婉儿,你当真不考虑一下赵王爷?其实我与你娘都觉得他和你挺般配。当然你也可以拒绝,现在你爹无官一身轻也不用担心一家安危,只要你高兴就算找个农夫也行,”李景隆笑着说道。 “爹…”李昭婉嗔怪的看了一眼,而后又吟诵起了一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爹,您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奇男子能够写出如此潇洒出尘的诗词?” “整日唐寅唐寅的挂在嘴上,连他什么长相都不知道,如果是一个小老头子呢难道你也要嫁给他?”邓颜玉说道。 车马正要驶出城门时一人打马狂奔,一拽缰绳最后停在了马车之前。 “敢问车上可是曹国公家眷?” 李景隆看了一眼,也认出了廖忠。 “你是赵王府的管家?” “卑职见过曹国公,我家王爷听说曹国公辞官归乡,于是遣我前来为大小姐送手书一封…” 将这手书亲自交给了李昭婉以后,廖忠勒转马头并未多停留。 李昭婉打开以后看完整首诗怦然心中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自幼读书诗词歌赋都有所精通,可这唐寅的诗词文字最为别致,感情真挚直白而不粗俗,是文坛的一股清流,绝无造假的可能。 只不过这字迹有些难看,诗词末尾处留有唐寅二字。 “这不是赵王爷手书吗?难不成他认识唐寅?”李昭婉疑惑的问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赵王爷就是唐寅。” 李景隆以手抚须笑容中有尽在掌握的自信。 “他只是个荒唐王爷哪里有这样的才华。” “你这傻丫头,自从你对唐寅动了心以后我就已经让人在查了,唐寅就是朱高燧这件事是太子爷亲口告诉我的。 子安也是赵王爷的化名,就是你往日里看的西游记也是出自你眼中这荒唐王爷的手笔。” “这怎么可能!” “你与这朱高燧见过几面,他是不是流言说的那样荒唐难道你不清楚吗?” 李昭婉脑子一片空白,可朱高燧和她所幻想出来的翩翩公子唐寅的影像却在慢慢重叠,只是李昭婉始终不愿意相信。 “那他在朝堂上骂文武百官是人头畜鸣…” “圣寿节大朝会上百官对如何恢复北方民生老调重弹,赵王爷一献良种,二献蒸汽机,虽然我也被骂了,可不得不承认和他相比还真是有点人头畜鸣的味道。” 李景隆苦笑着,有些人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衬托大多数人的无能。 “他还殴打朝廷命官,古往今来可没有这样的王爷。”李昭婉又追问。 “这戴德彝在朝堂上污蔑赵王爷,两人辩论后又无法自圆其说只能无理搅三分。 新皇登基处处受到江浙仕宦的掣肘,陛下早就动了杀心,只是有些投鼠忌器而已。 而赵王爷用盐引将抱团的江浙仕宦瓦解,动手殴打朝廷命官他看似荒唐实则精明。 一来给皇帝出了一口恶气,他拿捏准了皇帝不但不会处罚他还会为他开脱;二来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懒,正好借口脑疾从此以后他都不用上早朝。” 说着李景隆自己都笑了起来,尤其是想起每次早朝朱高燧都靠着龙柱打盹的场景。 “唐寅的诗词爹欣赏不来,可这赵王确实是奇男子,在坊间和朝堂上声名差,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我大明最聪明的人。此子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不管别人承不承认反正你爹我自认没有那样的大智慧。” “爹,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误会了他。”李昭婉嗔怪道。 “爹这次离开南京一个是为了让你娘安心,第二就是想成全你们两个。 ” “但您放弃的也太多了。” 李昭婉心有不忍,自己的父亲当朝一品位列三台,可从今日起只能是田间老农。 “这赵王很对我的胃口,把你交给一个聪明人我和你娘这辈子也就安心了。而且我也太了解皇帝了,如果我还是位高权重,你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李昭婉的心结解开,看着这首诗婉儿一笑倾国倾城,只不过这样的笑容朱高燧并没有看见。 拿起笔来将这首诗又誊抄了一遍让人转交给朱高燧,镌丽的小字甩朱高燧不知道多少条街。 “这赵王爷从马上摔下来以后人倒是聪明了很多,但应该是用书法换得…” 马车上气氛轻松,在大明身居高官显贵又能全身而退的人不多,对于日后李景隆心中还有几分憧憬。 一头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南山空谷书一卷,疯也痴癫,狂也痴癫。 第73章 微服私访 朱高燧化悲愤为食欲,看着琳琅满目满桌子的菜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一碗鱼羹被杨胖子做出了花样,鲈鱼蒸熟后剔去皮骨,加上香菇、竹笋沫、鸡汤等佐料烹制而成,成菜后,色泽油亮鲜嫩滑润味似蟹肉。 葵花斩肉色泽雪白,肉质鲜嫩、清香味醇,四季皆宜,口感软糯滑腻。 至于梅菜扣肉,太白鸭,这些都不算什么,杨胖子为了好好表现一把还做了驼蹄、鲍鱼、海参等等。 一人根本吃不下这么多饭,廖忠也还没有回府,朱高燧看到了外面正在忙活的康四九。 “康师傅,来咱们喝两杯!” 康四九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赵王没有什么脾气也从来不会颐指气使,可骨子里的尊卑让他根本不敢上桌。 “王爷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你就过来吧…\\\" 康四九有些急促的在身上搓着手,可朱高燧已经把他拉到桌子上。 “刚才有点不高兴就让杨福做了一桌子菜,我哪里吃的了这么多,杨福就是那个天天偷懒撩拨厨娘的胖厨子。” 朱高燧非常热情的给康四九夹了一块鲍鱼。 “你多吃点,吃不了带回去给家里人,那个死胖子说这一桌子菜起码十几两银子。” 朱高燧尝了尝味道还不错,能让他暂时忘记分手的忧伤,杨胖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哪个菜味道最好?” 几杯酒下肚以后康四九的脸色也慢慢涨红,王爷给他夹菜倒酒,哪辈子能有这好事? “这个菜最好….”康四九夹起一块土豆“这也不知道是何物,入口绵柔还有肉香,实在是人间美味。” “有眼光,这个叫大盘鸡,其他菜是杨胖子做的,就这个菜是我教给他的。” 朱高燧很高兴这是遇上了知音,必须多喝两杯。 “王爷。” 廖忠兴冲冲的返回时,康四九和朱高燧正在小酌。 “王爷,这是李小姐给您的。” 朱高燧打开以后还是他原来的诗,只不过用簪花小楷重新誊写了一遍,而且还有一支玉簪。 “这是….这是….” “王爷成了,曹国公府的下人说他们要返回盱眙老家,王爷日后若不嫌弃荒僻可到府上做客。” 廖忠这张老脸朱高燧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狠狠地嘬一口,最后不顾主仆礼节还是强行把廖忠按在了椅子上。 “喝两杯!” 盱眙,距离南京不到百里,今天吃完午饭就去,明天早上就能回来! 酒喝的正高兴时,最怕的就是突然来了两个生搭子。 两排锦衣卫突然闯入了赵王府上,朱高燧还在纳闷,这纪纲是疯了连门都不敲?但很快他的手就抖了一下! 朱棣穿着皮弁服,身后跟着文武群臣一起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这是跑到自己这里上朝了?” 朱棣没有搭理朱高燧,而是带着几个大臣在赵王府上转了一圈,不管是卧房还是书房一个不落,在沙发上怕了拍又坐了坐。 “王耳朵,这个给我搬回宫里。”朱棣说道。 “这个也给我搬回去。” “老大,这什么情况?”朱高燧有些摸不清头脑。 “今天陈瑛在朝上以贪赃的罪名弹劾了三个人,老爷子有点不高兴,想要看看这百官过的到底是怎样的奢靡,所以一兴起就带着人出了宫。”太子爷说道。 看着皇帝身边春风得意的陈瑛,朱高燧恨得牙痒痒,就是他逼走的老丈人,现在还把皇帝带到自己府上查贪。 “陈瑛...这条老狗,我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咱爹转了一圈了,这下总算是来对地方了…”汉王爷笑道。 朱棣走到餐桌前,看着山珍海味一应俱全顿时黑了脸。 康四九这辈子都没想过能见到皇帝,颤颤巍巍的跪在角落里,锦衣卫把康四九的身份说了一遍,朱棣也没有计较。 “老人家好手艺啊,只是今天我要训子,你就先歇息一天。” 朱棣身受朱元璋的影响,对于勋贵下死手,对于百姓却很怀柔。 康四九宛如置身云端连皇帝说什么都没有听清,最后还是被锦衣卫搀着离开的。 “赵王爷,你的日子过的可以啊,大鱼大肉连个菜沫都不见,也不怕腻死你!” 朱高燧也感觉自己有些倒霉,天天清汤寡水的时候不来,偏偏自己化悲愤为食欲的时候上门。 不过他心情不错也不准备顶嘴,大不了就是挨几句骂都习惯了。 “难道我大明的官员都是如你这般?” 朱棣拂袖离去,但也没有轻易放过朱高燧,而是让他随行一起去看看其他官员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这一次属于突然上门,一路上都有锦衣卫看着并没有人通风报信,来到金忠府上时,一家子人吃着酱肉和几碟酱菜,皇帝只是勉励了几句。 到了丘福家中的时候,丘福的夫人丘林氏更是出身农户早年间一直都生活贫寒,虽靖难以后位居高官,可多年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太多改变。 丘林氏吩咐厨房将昨夜的剩菜重新热了一遍,一个人收拾着两荤两素四盘菜。 对此朱棣还夸赞了一句勤俭持家,这让丘福有些得意,连带着看自家丑媳都漂亮了不少。 一连去了几个朝廷重臣的家中,心情才算是不错,只是看朱高燧的眼神越发不善。 朱高燧也有些感慨万千,洪武皇帝大行虽然已经有几年,可老皇帝的余威依然没有彻底散去,奢靡的风气尚未形成。 最后一个去的是夏原吉的家中,夏原吉身为户部尚书,所有人都好奇这位大明财神私下是什么样的。 在这种封建时代,皇权可以随时随地随意粗暴的闯进别人的生活,还带着一大批官员观摩。 杨士奇的家中最多的就是各种书,而夏原吉的家从远处看比起乡野庄户也强不到哪里,连院墙都是篱笆扎起来的。 “夏原吉,这是你家?”朱棣有些疑问。 “启禀陛下,这几年攒了一些家私,刚准备换一所宅子。”夏原吉急忙回答道。 推开柴门,一个老妇人正在院中喂鸡,几个锦衣卫闯入家中老妇人一时有些无措。 “娘,这都是儿子在朝中的同僚,我请到家里做客的。”夏原吉生怕自己的母亲收到惊讶于是在一旁解释。 朱棣进入家中以后,家中没有任何值钱的装饰,甚至连书桌都断了一条腿被几快砖头支了起来。 “家里有些乱,让陛下见笑了。” 夏原吉赶紧收拾房间,把桌上的碗筷也赶紧收拾好,朱棣还以为他要藏什么东西,推开夏原吉掀开了饭桌上的罩子,这下面扣着半锅稀粥,粥里零星飘着几颗野菜。 “夏原吉,你每日手上算着几百万两上千万两的账,平日里就吃这些?” 不止是皇帝,就连朱高燧也备受震撼,堂堂大明财神居然如此简朴? “那些钱都是国家的,臣分文都不敢动。而且我大明北方的百姓尚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臣一日三餐顿顿温饱已经心存感激了。” “大明的千斤重担还要你来帮朕,日日这样的餐食怎能扛得住不胜繁巨的公务?”朱棣的语气有些激动。 这大明财神如此清苦回想起以前自己还多次刁难过夏原吉,朱高燧心中有些懊悔。 这世界上很多人都蝇营狗苟的活着,但也有些人守着清苦的日子做着世间最伟大的事情,哪怕是以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都需要怀三分敬佩,他们汉人中真正的风骨和脊梁。 “赵王爷!”朱棣没好气的喊道。 “你看看夏原吉,你在看看你。夏原吉每年俸禄加上朕的恩赏千两总是有的,可他却将所有的俸禄全部捐给了北方,用的还是化名,你娘在宫中每日还会吃清粥咸菜,裙子穿了两年都舍不得换新的。” “臣知错…” 和夏原吉相比,朱高燧感觉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圣人,他恨不得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这一餐如果拿去赈灾,起码能让几十个人活下来。朕知道你生财有道这点钱对你赵王爷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既然你有这么大本事就去北方吧,什么时候北方的百姓能吃饱饭了你在滚回来!” 看着朱棣要吃人的表情,朱高燧都不敢还嘴,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如果敢说一个不字,下场可能会很惨。 “臣领旨。” 明知道是苦差事,可谁让皇帝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万能的理由脑疾也派不上用场,最后只能无奈答应。 果不其然,朱高燧答应下来以后皇帝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起来吧,满桌子菜都是荤腥不见绿菜,朕是担心你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出问题。” “北边的百姓过得苦,朝廷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全部赈济,你是皇子这天下都是咱家的,你也得让百姓沾一沾你赵王爷的光。” “收拾一下东西这几天就出发,朕把大明的北方可就全部交给你了,朕对你寄予厚望。” “去吧!” 朱棣拍着朱高燧的肩膀语重心长,这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让朱高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74章 独断之权 回去的路上朱高燧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里。 洪武皇帝在的时候对奢靡之风打压的很重,持续了整整二十五年,虎死余威在,这群朝臣不敢太过放肆是有可能的,但也绝对不至于是今日这样的景象。 老天爷,他金忠堂堂二品兵部尚书,家里四个壮如牛的儿子围着三碟咸菜喝稀粥,看着就恓惶。 堂堂淇国公丘福,老婆前几天才花了两千多两买了瓶本钱只有十几文的香水,今天就抱着剩饭剩菜吃的有滋有味,他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当真就不要脸了? 夏原吉或许真的是道德高人,为官清廉又品行无缺,可当官难道就是为了吃苦?薪俸加起来足有上千两,捐的连自家买肉的钱都没了? 思来想去以后朱高燧确定自己被戏弄了,咬着牙想打人,可不知道该冲着谁下手。 没想到身为一个穿越者,最后还是被一群老古董玩弄于股掌之中。 “娘希匹,娘希匹…” 除了无能狂怒了一番以后,他也只能咬着牙认了这个现实,他必须去收拾靖难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一个满目疮痍的大北方。 回到府中朱高燧咬着牙把杨福这个胖厨子扁成了猪头,自己又有脑疾神功护体,他赵王爷想打人就打人,想骂街就骂街,想不上朝就不上朝,可到了最后被一个天天勾搭厨娘的胖厨子破了功! 杨福揉着眼,本来以为自己大显身手就算没有赏钱,起码也会得到一顿表扬,没想到换来的是王爷的暴怒。 “王爷,我是那个菜做的不好吗?”杨福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提起来就来气,可是看到杨福的惨样他也下不去手,最后还是让廖忠给了十两银子。 杨福走的时候都带风,一顿打换了十两银子,这好事如果天天都有那他提前很多年就能奔小康。 临走之前杨福还有些意犹未尽,贱兮兮的问着廖忠: “廖管家,咱家王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有着好事咱们不能让外人讨了便宜。” 这让朱高燧有些没好气的笑了。 “杨胖子,回家收拾好东西,改天跟我去山西。” 这是朱高燧在回来的时候为自己选择的地方,靖难之役中山东与山西这两个地方被毁严重。 战争虽已经结束,可遗毒依然顽固的留在这片大地上,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朱高燧无奈叹息一声,只当是自己去给替他爹还债的吧。 之所以选择山西,是因为这个地方拥有经济腾飞最强大的基础,也将是大明步入蒸汽时代和工业时代的引擎。 在家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先去找一趟太子,毕竟他要做的事前无古人有些太过惊世骇俗,得先给他们打一记预防针。 太子爷端着茶遮着脸,但是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想笑你就笑,你和皇帝百官联合起来给我下套,也太不够意思了。” 太子爷强忍着笑说道: “还不都是那胡汉苍惹的祸,他走之前非说见过建文,这一直都是老爷子心里的疙瘩,所以昨天朝会宣布要造海船下西洋,名义上是要宣扬国威加强与海外诸国联系,实际上也是存了找回建文的心思。” “把建文找回来?找回来干什么?把江山还给人家?还有你们找建文和我有什么关系。”朱高燧非常不满。 “和你倒是没太大关系,但是要造海船这是一笔巨大的花销,我和百官极力反对,毕竟如今大明处处缺钱,尤其是赈济北方恢复民生更是一个无底洞。老爷子呢两头都想占,又想赈济又想造海船,所以他就想到了你。” “我可以去北方,这么大个地方不花钱是不可能,五百万两!”朱高燧伸出了五根手指要钱。 “你在想什么屁吃,老爷子把你上次搞来的那些钱当的比命还重,高宁婚嫁都舍不得拿出来一分,你一口气就要五百万两,除了钱你谈点别的。” 太子爷直接回绝, 连户部尚书想要花钱皇帝都舍不得,他老子现在除了造船还想造大炮。 “既然不给钱,那就给点权利,我在北方搞什么你们都不要管也不要问。” “你给老爷子省了这么多钱,许你个便宜行事不算过分,这件事我就能做主。”身为太子爷的朱高炽还是有很大权利的。 “如果朝上有人弹劾我…” “放心吧,只要你有把握让北方恢复繁荣,朝堂上的压力我给你顶住。”太子爷打了包票。 “把这几年山西上奏的折子你找人汇总一下给我送过去。” 太子爷一听朱高燧要去山西,眼神不由得一变。 “老三你要慎重啊,这山西是大明北部屏障,是防御辽东抵抗鞑靼兀良哈等残元势力的军事重镇,其他地方能承受得起你大刀阔斧,可山西一旦乱了大明堪忧啊!” “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就换个人去,反正我本来也不愿意去揽这事。” 朱高燧作势起身就要离开,最后还是朱高炽拉住了他。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进宫请旨,能不能请下来我可不敢保证。”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阵山西这些年的情况,若论雄才大略,他的老子朱棣无疑是千古一帝,可若论国家治理,太子爷才是那个一直都运筹帷幄的人,只不过略显优柔寡断,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有了太子爷的提点,朱高燧心里也算是有了数,就在两人商议时王景宏从殿外走了进来。 “王耳朵?你来这里做什么?”太子爷问道。 “太子爷,赵王爷,有旨意…” 朱高燧和朱高炽兄弟二人跪在地上问安。 “叩问圣躬金安。” “朕安!”王景宏说道。 王身后的黄门双手托着一个盘子,王景宏从盘子上取过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朱高燧聪敏过人又一心侍君,今赐山西承宣布政使司五府独断之权,招抚流民安抚百姓,恢复地力民生。” 朱高燧和朱高炽对视了一眼,都带着震惊。 一来是这独断之权比便宜行事权利要大太多,相当于往山西派了一个皇帝,裂土封王也不过如此。 第二就是这宣旨的时机,太子爷才刚有请旨的想法,皇宫中就已经有旨意传达了过来! 他老爹玩弄心计很有一套,这就是在提点他们,就算是太子爷身为国家的储君,他也能知晓其一言一行。独断之权他可以给,但也要先警告一番。 “赵王爷恭喜了奴婢为您贺,领旨吧。”王景宏笑道。 “臣领旨!” 规矩朱高燧还是知道的,从怀里取出来几张大明宝钞,给了王景宏几张又给了随行的黄门几张。 王景宏走了以后朱高燧有些闷闷不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亲父子都玩这种心思。” “也在情理之中,有独断权你自己造反都能有班底了,老爷子敲打你一下也能理解。” 朱高炽也只能这么说,因为同样被敲打的还有他,毫无疑问,太子东宫有锦衣卫。 第75章 借人 看着圣旨兄弟两人面面相觑,皇帝的这番表现还真是应了太子爷对他的评价,老头子一辈子狼行千里尽吃肉了,一点亏都不想吃。 “看明白了为什么咱爹要让满朝文武陪你演这么一出戏了吧,既想赈济,又想造海船,还想造大炮,名声和实惠都想要就是不想出钱,只能把你装筐里。”太子爷笑道。 “给我个独断之权省下这么多事,这笔买卖老爷子只赚不赔。”朱高燧说道。 “赈济灾民向来都是一个无底洞,不管有多少钱粮百姓始终还是吃不饱,不单单是我大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连官家都救不过来。”太子爷也叹息一声。 “年初的时候我去过山东,到了哪里我心都凉了半截,千里沃土上尽是荒坟枯骨。那里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树皮、刚出土的草芽,只要能喂进嘴里什么都吃,我还亲眼见到了吃观音土活活胀死的。 那时候我才知道,无论朝廷调拨多少钱粮永远都不够,这是咱们朱家造的孽。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的不单单是将士,更是被兵灾连累的百姓。” 朱高炽回想起来依然唏嘘不已连连感慨,现在国库一分钱也不拨就让朱高燧去赈济,太子爷都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虽然距离靖难已经结束一年多的时间,可距离完全恢复生机还要很大的差距,如今每天都有人饿死,农耕社会想要恢复起码战前的生产力,如果没有外力介入起码需要二十年。 “太子爷,我想以咱们两个人的名义宴请大明江浙两地所有的富商。” “请富商?你要干什么?”太子爷问道。 “四两拨千斤,国库的钱既然不够那就借用民间财富。”朱高燧已经想到了办法。 “借完你拿什么还?” “这你就不用管了,宴请的时间就定在三天后,地点就是你的慈庆宫。” “行,大哥能帮你的不多,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 有了这独断之权后朱高燧就能凭空变出来无数的银两,用政策帮扶来代替财政帮扶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离开了东宫,朱高燧前往了第一机械厂,如今的机械厂在刘俊的操持下顺风顺水,工人也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又扩招了五六百人。 营造局和第一机械厂一个是民用一个是军用,都有各自的任务也都在赶工期,营造局扩建了也足足有两倍。 “机械厂很累吧,你这人都痩了这么多也黑了不少。” 朱高燧有些过意不去,他做一个甩手掌柜把机械厂脏活累活都交给了刘俊处理。 刘俊虽然黑瘦了不少,眼神却很明亮。 “有什么累不累的,现在您不知道工部有多少人羡慕我这差事,我担任厂长之前只不过是朝廷从六品官员,这才不过短短半年光景就被太子爷和陛下破格提拔到了正五品的位置。” “恭喜啊。” 对于步入仕途的人来说五十岁和五品官员是一个门槛,九成的人都会卡在这个门槛之外,这辈子都晋升无望。 而刘俊今年才刚刚三十六,只要这里顺风顺水,将来外放两年定然是封疆大吏的级别。 “这都是托王爷的福,第一机械厂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秋,单单是定金都收了一百七十多万两,按照这样的效益一年能为国库赚取近三百万两,而且每月还在逐步提升。” 第一机械厂赚钱的能力让皇帝和百官都惊叹不已,因此也从一开始的放任自流到现在变得非常重视,甚至连皇帝都召见过好多次亲自问询。 “这么多?”朱高燧都有些意外。 “周芸、魏昌还有常茂之这三人尝到了甜头还在不断购置。 苏州那些大绸缎庄一开始并不在意,只有一个叫赵冲的年轻人花光积蓄购置了三台。 当蒸汽织布机运行起来的时候,赵冲凭借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效率每匹降价一贯钱,这直接冲垮了苏州丝绸的行市,大有将那些老家伙挤出丝货行的架势。 这赵冲让那些人意识到了蒸汽织布机的厉害,那些丝货商回过神来以后也开始抢购,咱们机械厂的单子也暴增了数倍,三成收益九十七万贯我已经折换成宝钞全部交给了廖管家。”刘俊笑道。 “继续招收工匠。” “还要招?在招的话机械厂必须扩建。” “现在蒸汽机只是进入了丝货行,未来还会进入更多领域,扩建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我奉命前往山西,到时候会从机械厂带走一大批工人这里应当会出现空缺,你帮我出个告示,愿意远行的我出三倍工钱!” 现在的朱高燧已经不在和以前一样捉襟见肘,有了钱的同时也有了一批在流水线上干过大半年的工人,只要把这里的工序搬到山西就能顺利开工。 “您要去山西?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刘俊有些替朱高燧担心。 “皇帝已经下旨了,改不了了。” 朱高燧和刘俊交代完第一机械厂下一步的计划后,又来到了张守敬这里。 如今的张守敬意气奋发,正在黑板上用粉笔讲解着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是世界数学史上的一座高峰,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老祖先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把一个个数学难题全部解答了出来。 唯一让朱高燧很不满意的就是,老祖宗只留下了一个答案,却没有留下任何推导解算过程,如今张守敬在朱高燧的提议下正在补全这缺失的一部分,完成从问题到答案的解构,这是一件旷日持久的大工程。 这五十人在机械厂中不需要做工,也不需要参与生产,唯一做的就是学习朱高燧交给他们的蒸汽机原理,以及跟着张守敬学习算学。 在很多人眼里,这些人每日非常轻松还能够领到五十文的工钱,如果在一些考核中取得更高排名,还有两百文的奖励。 因此户部的人和工部的人几次都向刘俊提过意见,养这么多闲人这不是一笔小的开销,可朱高燧却严词拒绝。 这五十个人都是出身贫家的情况下能够认字并且写的一手好字,他们不是有着常人没有的毅力就是拥有超越普通人的聪慧,具有更高的培养价值,事实证明朱高燧并没有看错这五十个人。 其中最优秀的有三个人,一个王文鼎,一个徐祯,第三个周恂如! 两人协力制作了一款可以取代驴子来拉磨的小型蒸汽机,这让朱高燧喜出望外,直接每人奖励了三百两,并且以重金鼓励每一个人去尝试把蒸汽机向更多实用的方向进行改造! 而周恂如就是周芸的儿子,只不过老神棍给他卜卦说是五岁不能说话是因为名字泄露了天机,因此才将周絮改成了周恂如。 朱高燧在第一件见到周荀如时就觉得此子聪明灵动,这才建议周芸把他送到张守敬这里,果不其然周恂如展现出了对于算学非凡的天赋。 “赵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 “我是来这里找你借人的。”朱高燧说道。 “借谁?不能不借?” 张守敬最大的愿望就是传道受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学生自然舍不得让人轻而易举带走。 “恐怕是不行啊,老头子你得体谅一下我,皇帝派我当北方赈济流民,我需要两个得力帮手。” 张守敬捏着胡须。 “赈济灾民这可是万家生佛的大事,老头子我不能拖你的后腿,除了我那个宝贝徒弟年龄太小,其他你随便挑。” 如今的周恂如被张守敬视为了衣钵传人,连起居都要在一起生怕有一点闪失。 “王文鼎和徐祯” 朱高燧这一次到机械厂除了要工人以外,第二个目的就是把这两人也带走。 “这第一机械厂本来就是你创立的,选中了带走就是。” 第76章 铁榷 慈庆宫是太子住的地方,虽然出入没有皇宫那么严格,但往来的也都是各地的官员。 一群商贾在慈庆宫内坐立不安,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 财富并没有能转化成相应的地位,为了怕逾制这些人还纷纷穿上了麻布衣服,远远望去就像太子东宫来了一群乡下穷亲戚一般。 赵王爷特意交代过不能轻慢,所以黄门太监给这些人还上了茶。 或许是心理作用,这太子府的茶居然比他们几十两上百两一斤的茶叶还要沁人心脾,毕竟这里所有的东西哪怕是摆放的花瓶都有特权的加持。 “见过太子爷,见过赵王爷。”这群商贾乌泱泱的跪倒。 “诸位免礼,大家都随意一些。” 太子爷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满面笑容,可朱高燧手上拿着一份折子全程走来都绷着张脸。 前几日他让太子府的属官将山西一地的奏章以及批复做了汇总,不看不知道,一看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山西是天下闻名的煤铁之乡,平阳府吉州丰国冶、太原府大通冶、潞州润国冶、泽州益国冶,数量上占据了大明冶铁的半壁江山,其中尤以太原云子铁天下闻名,专供大明制造兵器所用。 可山西铁产量最高的一年都只有一百一十四万六千九百斤,不足大明铁产量百分之十! 至于煤炭,在这个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来煤的地方,产量同样低的出奇。 煤炭还可以原谅,毕竟如今煤炭的应用并不广泛,只能用来烧砖冶铁,朝廷并不重视。 可这铁冶所却因管理不善,加上官府制造兵器及御用铁器时多时少,所以时置时罢,甚至还出现了铁冶所闹造反的可笑事情。 如今营造局和第一机械厂成为了耗铁量最大的地方,过去几年的存量快速下降,十火铁的价格也从每斤二百七十文涨到了四百文。 至于蒸汽拖拉机和蒸汽纺纱机烧的是煤炭,这些煤炭也从每百斤一两也上涨了两百文。 铁与煤炭的消耗处于大明建国以后的最高水平,但产量却始终跟不上,朱高燧比所有人都看得更远,煤和铁俨然已经成为了大明想要发展最大的掣肘。 朱高燧本以为是生产力的问题,直到刚才看完这折子才发现,是贼娘的这帮官营铁冶所的人不作为和胡作为。 整理了一下心情,平复了一下想要掐死那帮狗官的愤怒,整治就要从今日开始。 “我与太子爷感谢诸位远道而来,今日邀请大家是有事想要同诸位协商。”赵王爷说道。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小民定当遵从。” 魏昌这老狗腿子急忙舔了一口,上一次邀请这么多商贾,还是赵王爷缺钱的时候。 这一次更是以太子爷的名分,邀请的也都是实力更雄厚的富商,其中有不少是连他都需要仰望的超级富商,那些家资薄的根本不在受邀之列,因此魏昌猜测应该是这一次缺的钱更多了。 “吩咐算不上,邀请大家来是因为我要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赵王爷之前卖过两种东西,第一个是大明第一祥瑞蒸汽机,第二个是永久盐引水程图,一个比一个惊人! 如今在丝货行,谁拥有蒸汽纺织机谁就占据了主导,机器一开纺织的速度堪比印钱。 而盐引水程图赚钱的速度更是吓人。 这一次把他们请到了慈庆宫,想来卖的东西会更匪夷所思。 “大家也都知道如今北方水深火热,尤其以山东山西两地最为严重。朝廷命我救济百姓恢复北方地力民生,但遂深知一人之力难以逆转。 诸位虽为商贾可向来修桥铺路与人为善,诚信向佛者也不在少数,但礼佛不如礼众生,因此我想要合诸位之力同济苍生。” 朱高燧的调门起的很高,直接把商贾推到了活菩萨的位置上。 “赵王爷您需要我们怎么帮忙,若是募捐,老夫愿捐赠十万两!” 今天见到了大明储君未来的皇帝,所有商贾都激动地热泪盈眶。 朱高燧知道这十万两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募捐这么多完全是看在了太子爷的面子上,可对于赈济百姓来说杯水车薪而已。 “商贾的本质是将本逐利,本王没有让大家白白出钱的道理,刚才我也说了是要卖东西,我卖的就是铁冶所!” “铁冶所?” 一时间所有的商贾都小声议论了起来,盐铁自古以来就是历朝历代的禁榷。 盐和铁本身也有很大不同,盐是百姓生活必须,设榷可以获取暴利,可铁能用来铸造兵器,这是造反必备物资。 不过想想这位赵王爷前一阵子把盐榷都开了,如今废除铁榷也未必做不出来。 “这铁冶所可是朝廷的衙门,不知道赵王爷您卖的是….” 有的人已经在猜想这是不是要卖官鬻爵,如果能够将商户的身份转成仕宦,即便花上几十万两也未尝不可。 “卖官鬻爵在我大明是绝对不允许的。”太子爷一句话断了他们的念想。 “本王卖的就是铁冶所,以及该所釆矿冶炼和铸铁之权。” 所有人脑袋一炸,铁榷真的要开了,这是比盐更重要的国家战略资产。 太子爷刚才已经和朱高燧吵过了一家,大胖认为这是在变卖朝廷资产,来把这些本来就很肥的商贾养的更胖。 短时间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可却是断掉了大明的未来,无疑于饮鸩止渴。 但朱高燧寸步不让甚至都掀了桌子,靠那群猪一样的铁冶所官吏来生产,相当于往即将腾飞的大明身上套了副沉重脚镣。 两人争吵了一番最后还是朱高燧赢了,毕竟他有皇帝钦赐的独断权。 “山西平阳府吉州丰国冶、太原府大通冶、潞州润国冶、泽州益国冶,除了大通冶之外,三个铁冶所全部可售。山东有两个,莱芜铁冶所以及东昌铁冶所。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百万起拍价高者得。” 铁榷是比盐榷更加重要的战略物资,可这些人却一再犹豫无人敢发言。 “赵王爷,这铁冶所谁都眼红,但一来我们虽小有家资可并没有这么多现钞;其次老朽以前与铁冶所打过交道,哪里的官吏是出了名的恶霸,商不与官斗啊!” “老掌柜所虑我与太子爷可以为你担保,朝廷也可以为你担保。 若现钞不足可用物姿来代替,但凡是能用以赈济百姓的粮食、棉布等等皆可折算。 至于铁冶所所有的官吏本王会全部予以裁撤,并且纠察过往罪责,该杀的该关的绝对不会含糊,这样就能保证铁冶所可以顺利交付。” 第77章 铁冶所 大明最有钱的一类商贾就是盐商,可那些盐商刚刚被朱高燧扒了一层皮,就算还有些钱可依然被排斥在了外面。 这也是大胖和朱高燧吵了一个面红耳赤后的结果,他们已经掌握了盐榷就不要妄图再染指铁榷,大明的财富绝对不允许全部掌握在少数人手上。 “现在拍潞州润国冶。” 朱高燧说完以后就坐回了椅子上喝着茶润了润嗓子,等着这些人叫价。 “一百一十万贯。” “一百一十五…” 朱高燧心中感慨,还得是那帮江浙盐商豪气,这叫价的速度等到天黑都卖不完。 太子爷大胖也察觉到了,于是和一旁黄门低声吩咐了几句,未久几个太监将刚刚抄录好的折子递给了所有人。 “这是潞州润国冶的具体情况,每年产铁只有三十万斤而已,这并非是润国冶自身的问题。一来朝廷前些年铁需不多,其次润国冶的几个小吏治理混乱期间还发生了暴乱。现如今大明铁需求量暴增,若有精明的人管理经营绝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状态。” 大胖的话还是有很高的可信度的,叫价也很快抬了起来。 “一百三十万贯!”魏昌喊道。 魏氏的生意才有了起色,周芸刚刚接手了苏家,常茂之更是被朱高燧摆了一道现在才缓过气。 单论个人实力三个人谁也没有能力拿下任何一处铁冶所,尤其是在场中还有几个人当真可以说富可敌国。 周芸、魏昌、常茂之这三人早就将自己当成了赵王一派,他们尤其对于赵王爷的眼光毫无保留的选择相信,这一次也选择抱在了一起。 “一百五十万贯。” 一百三十万已经算是非常合理公道的价格,一百五十万这人也志在必得。 周芸魏昌和常茂之三人商议之后才说道: “王爷,我们三人准备以两百万匹棉布来换潞州润国冶。” 这三人朱高燧还是信得过的,但秉持公事公办的原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句 “两百万匹棉布价值多少?” “如今各类丝织品的价格虽有下调,但也在三贯一匹,云锦更是七贯左右。 棉布价格极低,如今这行市一尺二十文,四十尺为一匹,两百万匹也就是一百六十万两,若在加上异地运送,若找车马行费用起码需要十万贯乃至更多。”一人抚须说道。 “那就是一百七十万两了,还有更高的吗?” 朱高燧环视了一圈没有人在回答,太子爷命人取来了纸笔,三人签字确认以后正式生效,剩下的就是朱高燧亲自到潞州润国冶将那群小吏该杀的杀该埋的埋。 至于这三人为什么宁肯付出更高的代价也要选择潞州润国冶,因为赵王爷前往山西第一站就是这里,有赵王这一尊大后台他们三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剩下的四个经过几轮叫拍以后,也就在一百七十万左右浮动的区间内成交,唯独这最后一个山东莱芜铁冶所! 太子爷将一些相关的信息整理好后发给了所有有意向接手的人,这莱芜铁冶所铁是这六所当中运行最好的一处,产量也达到了五十多万斤,很有保留官营的必要,不过朱高燧还是选择全部卖出去。 被邀请而来的商贾或是自己单独叫价,或是与自己信赖的人三三两两结合一同叫价,唯独一个看起来精明的中年人一直都没有开口,这人正是大明最大的粮商苏州顾同章! 轮到了压轴的莱芜铁冶所以后,顾同章露出了獠牙。 “两百五十万贯!” 而与他争夺的人朱高燧也不陌生,当初抢盐引水程图以一步之差落败的黄敬,也是整个南京做羊羔利最狠的放贷商! “两百八十万!” “这一次黄某买下铁冶所不单单是为了利,更是想要赈济百姓,顾兄不如给我一个机会?”黄敬说道。 “我与黄兄虽未曾谋面但也早就耳闻,坏事做多了现在要做菩萨吗?”顾同章出言嘲讽,根本不在乎黄敬的说辞。 “两百九十万贯。” “三百一十万。” 黄敬直接一口喊到了最高,与上一次失算不同,这一次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盘算过这些人有多少家底。 顾家四代人都是粮商,除却田产房产之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么多,黄敬已经是势在必得。 果不其然,顾同章眼皮子也跳了一下,黄敬已经摸清了他的底子。 “黄兄好手段,我顾氏现钞现银也就这么多,可顾家踏坊里还有几十万石存粮,我在加二十万贯的粮食!” 朱大胖正在品茶,听到顾同章这么一说突然抬起了头,他想到了一件事! “三百四十万贯!” 黄敬的额头都冒着冷汗。 “三百六十万贯。”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莱芜铁冶所的价值,顾同章财大气粗也是唯一一个在所有商贾中能够与朝廷命官平起平坐的人,一个贩羊羔利的人也敢和他这样的老牌巨富竞价? 黄敬再一次空手而归,最高兴的自然是朱高燧。 “恭喜顾掌柜。” “不敢不敢。” 面对黄敬时顾同章小露狰狞,面对朱高燧却恭敬有加。 “各位既然已经拍下了铁冶所,那就尽快派人前往,入冬前便可顺利接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所有的成铁只能在大明内流通,若有流入大明境外者按资敌论处。至于赋税,朝廷十五分取其一,各位可有疑问?”朱高燧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反对的声音。 “那咱们就日后再见。” 朱高燧送客,那些黄门太监引着这群商贾准备离开慈庆宫,可太子爷却突然说道:“顾掌柜且留步。” 顾同章被单独留下来,朱高燧也不知道太子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掌柜祖上何人?”太子爷问道。 顾同章急忙下跪回道“家曾祖父顾荣。” “快快请起,我早就该想到了,粮食生意能做到这种地步而且又姓顾的,天下也只有一家。” ”你认识?” 朱高燧疑惑的问道,大胖是国家储君怎么会认识一介商贾,还亲自把他搀扶了起来。 “不是我认识,高皇帝当年被元兵逼到走投无路时曾受到过顾家先祖顾荣老先生的救助,之后洪都血战陈友谅时,顾荣老先生又送来三万石粮草解了燃眉之急。 商贾不能为官,但高皇帝开国以后感念顾氏的恩情,因此御笔封为了皇商。” 朱高燧听过皇商的名头,商贾地位低下可皇商却是又富又贵,还有两大特权,可直达天听,可与官同坐同食。 “太子爷尤念前代恩情,顾氏一门感激涕零。” 顾同章也非常激动,这毕竟是五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顾掌柜,如今山东百姓水深火热,刚才这三百六十万贯全不能全折抵成粮食运送至山东?”太子爷问道。 “按照如今这粮价,两三百六十万贯若全换成粮食那是近八十万石,着实有些费力….”顾同章面带愁容。。 “若是顾掌柜为难那就当本宫没有提过。”太子说道。 “虽有些费力但太子爷有命岂敢不从,只是希望太子爷能多给我一些时日,扬州几位粮商与我顾氏有旧情,既然要动用人情那我顾氏就拿出最大的诚意,凑够一百万石送至山东。” 朱高燧佩服这顾同章的手笔,一百万石的粮食已经远远超过了铁冶所的价值,若是按照如今的产量十年之内都无法收回本息。 可顾同章看上的却不单单是利益,而是与太子与朝廷的联系。 “你顾氏又为朝廷解了一次急,我自当向陛下为你请功。” 太子爷并非是客套话,一百万石已经算是大明赋税秋粮的十分之一了! “去取地图来。”朱高燧喊道。 一黄门将大明疆域地图挂了起来,三人站在地图前查看如何能最便捷的将如此庞大的粮食运送到山东。 “从苏州顺着京杭运河入长江,在从长江入海,最多半月便可抵达。 山东临海有多个港口,沿途会经过琅琊、陈村口、板桥镇、塔埠头、董家口、古镇口、宋家口、柴胡荡、灵山卫、青岛口等,我会安排朝廷官员负责接收。” “顾家愿为大明效劳,愿为皇帝效劳。” 风险与机遇并存,他的曾祖援助朱元璋换来了顾氏皇商的地位,以及五十年迅速扩张,如今顾同章看到了第二次机会,决心将家当都抵押进去在博一个五十年! 第78章 启程 五个铁冶所一共换到了近千万两的巨富,抛开周芸魏昌常茂之的棉布以及顾同章的粮食以外,还有五百万贯。 如果换成金银,几辆马车都装不下,可如今大明流通最多的是纸钞! 随身携带这么多钱非常不方便,朱高燧直接让太子给他送到了太原。 他自己并没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一切所需之物都会由各地官府提供,最后思来想去只带上了那个胖厨子。 廖忠年轻时是军中悍卒,想要一路保护朱高燧却被拒绝,王府需要有一个管事的,何况廖忠还需要亲自去一趟盱眙,给曹国公府上传个话,自己皇命在身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回不来了。 杨胖子在厨房和厨娘好一阵子温存后,才跟随着朱高燧幽怨的离开。如果不是朱高燧打扰,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孩子应该都能下地跑了。 “王爷,我听说山西乱的很,咱们不带一些护卫吗?” “你现在除了是厨子以外,还是本王的侍卫,有什么危险记得你先上。” 杨胖子骑马的水平本来就很将就,朱高燧一句话吓得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朱高燧哈哈笑着,这胖子好吃懒做胆子小,除了做菜是一把好手以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从南京到山西山高路远,但朱高燧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知道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锦衣卫一定离他不远。 而且皇帝的圣旨已经提前送到了沿途各个府县,不想人头落地自然要保护好朱高燧的安全。 太子和汉王也来过,甚至汉王还想派出一些军卒随行只不过都被拒绝。 本来路途就远,人多行动速度就会减慢,朱高燧可不愿意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路上。 刚出城时,王文鼎和徐祯就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待。刘俊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来送行,一边要继续在南京城招工,另一方面还要抽调人手前往山西供朱高燧调遣。 “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吧。”朱高燧问道。 “启禀王爷,都已经妥当。” 王文鼎和徐祯两人也有些激动,他们出身寒微,本想着进入第一机械厂赚取工钱来养家糊口,然后和其他人一样稀里糊涂过完一生。 可到了机械厂以后与他们想象中卖苦力不同,不止有一位算学大家传授算学,还有一位亲王亲自为他们讲解蒸汽机的原理。 从小吃过苦头的二人没有觉得飘飘然,反而更加刻苦,因为他们坚信赵王爷说的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 这一次跟着赵王爷远行前往山西或许会很辛苦,但在这个时代穷人连说一声辛苦的权利都没有,何况这是一次极有可能会改变命运的远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红羡慕。 “出门在外不要叫王爷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朱高燧说道。 “那该怎么称呼?” “按照机械厂的称呼,喊您先生?” 朱高燧挠了挠头,徐祯的岁数与他相仿,而王文鼎比他还要大两岁,给人当先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我在家姓三,就叫我三公子吧。” 从南京到山西快马加鞭都需要四天,离开南京望着天地广阔朱高燧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谈不上,但他很享受这种风从耳边吹过的自由的感觉。 王文鼎和徐祯觉得他们地位悬殊,一路上谨言谨行生怕那一句话说不好就得罪了朱高燧,这让本就枯燥的赶路更加无趣。 来到大明已经三年多的时间,身为地位最高的亲王,朱高燧却始终觉得自己还是深深受到了穿越前现代思维的影响,对于地位看的并不是很重。 赶了一上午的路,临近中午的时候朱高燧找了一处树荫休息一下,杨胖子将准备好的餐食取了出来。 一些腌制过又烘干的肉脯,还有一壶酒,王文鼎和徐祯两个人所带的干粮只有几个炕出来干饼。 这种饼子制作很简单,只撒了一些粗盐,炕完后又硬又干,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放上三五个月都坏不了。 吃喝上就最能体现生活的差异,想要活的很好投胎就非常重要,可在这种封建时代,真正的底层百姓想要改变命运完成阶级蜕变的机会只有两种,造反成功和跟着造反成功。 从最开始的举孝廉,到后来的察举制,都不会将底层的百姓纳入到官员的考核之中。 即便是更开明的科举考试也是如此,连饭都吃不饱的人首先想的是怎么不被饿死,而不是去读书。 有时候朱高燧都在感慨,大明的百姓除了日子过的辛苦外,更苦的是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一起来尝尝吧。” 朱高燧主动分了一些肉铺给他们二人,两人有些犹豫。 “不用太过拘谨,如果你们不介意咱们可以交个朋友。”朱高燧笑道。 “多谢三公子。” “知道为什么带上你们吗?”朱高燧问道。 “临行前张先生跟我们提过。”徐祯恭敬的回答。 “蒸汽机就是物理学的应用,其实想要把这门学问学的扎实,应该是从最基础的开始教起。 但我没那样的耐性,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你们完全搞懂,现在的大明迫切的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我也只能将原理用粗暴的方式灌输给你们,不求甚解只需要一知半解就好。 一开始我自己都没什么信心,没想到你们两个不止融会贯通,还用机械厂的边角料做成小型蒸汽机来代替驴子磨豆腐!” 朱高燧说着就笑了起来,就像是他把中学物理的公式定理填鸭式教给了一个小学生,没想到这小学生还真的学会了! 笑归笑,他的心中对这两人还是很佩服的,如果把他们和自己放到一个时代,自己可能庸庸碌碌而他们才是毫无争议的天才。 “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蒸汽机的本质吗?”朱高燧问道。 “记得,是一种能够代替人力畜力的动力装置。” “不错,你们既然能够用蒸汽机去磨豆腐,证明你们对蒸汽机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和丰富的想象力。 这种动力装置能够广泛的应用在各个行业,大幅提升生产效率,到时候的大明将是蒸汽大明。 不过想要实现这样的目标有两大掣肘,一个是制作蒸汽机的铁,一个是提供动力的煤炭。 古人就山而铸铜,临海而煮盐,山西是煤铁之乡,我会就地取材,在冶铁所附近建造机械厂制造蒸汽机。 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用蒸汽机代替人力挖煤锻铁的方法,以提高煤铁产量,这件事如果做成我会亲自向朝廷为你们请封,加官进爵任你们挑选。” 这是朱高燧在受命独断山西一切事务的权利以后想好的办法,有煤有铁,这里将会成为大明腾飞最强有力的推手。 “我们一定用心竭力。” 徐祯和王文鼎两个人有些激动,很显然朱高燧画的这个大饼他们非常受用,一碗鸡汤下肚恨不得现在就投身到宏图伟业当中。 闲聊了一种总算是让两个人放下了芥蒂,朱高燧还尝了尝那个饼,咬了半天都没能扯下来一块。 “三公子,你的先用口水浸润一下泡软了才能吃!”徐祯笑道。 朱高燧有些大无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得用口水泡软才能吃的饼。 第79章 麦穗 一路上所过之处田里的麦子已经泛黄,不少人也开始了秋收,南京附近的田间地头满是人。 可越往北走越荒凉,明明是一些良田却因为长时间无人耕种长满了荒草。 路过的一些野村野渡也破落不堪,虽有民居可到处布满了蜘蛛网,所见最多的就是坟堆和枯骨。 靖难时他从马上摔下落了伤病,这才躲过了卷入一场灾难中,但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幸运有足够的资本避开。 重走这条造反的路朱高燧感慨万千,他老子确实是英雄气概,率八百家丁揭竿而起,仗着在北方经营多年兵不血刃的收服顺天卫燕山卫。 可纵然朱棣是堪比李世民的名将,靖难一战以一隅敌一国,打的也依然非常艰难。 尤其是山西与山东,一个是聚集了几十万大军的边防重镇,一个是南下的必经之路,这两个地方血战无数死伤百万。 济南城当时守城的就是铁铉,绑架燕军亲眷胁迫投降,各种卑劣的手段尽出。 朱棣猛攻月余都未能破城最后丢下了无数的尸体,双方势同水火,因此朱棣要虐杀铁铉而泄私愤。 朱棣知道自己攻不下靖难,在姚广孝的说服下决定兵行险招,绕过济南偷渡黄河千里奔袭南京城。 赢则夺下江山,输则全家尽亡,在这一场豪赌之中,朱棣成功偷家而成为了胜利者。 朱高燧在心中也有些敬佩,如果不是他老子最后时刻英明决断,靖难一战不知道何时才能打完,到时候糜烂的不单单是北方,极有可能累及整个大明。 荒坟枯冢,这都是老朱家造的孽。 “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场发生在我大明国境之内。”朱高燧暗自说道。 顺着官道继续往北又走了一程,终于能够看到大片农田。 但这农田却被一群手持棍棒的恶奴保护了起来,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拖儿带女并没有收粮,而是站在农田外围眼神中满是憧憬。 一开始朱高燧并未在意,打马往北这样的情况越来越频繁,很是怪异。 如今已经是秋收之时,他们不准备将秋粮收回家却派人保护起来,若来一场不测的雨这庄稼全都要霉在地里。 朱高燧远远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趁着人不注意,趴在地上偷偷钻进了田里,不过闹出的动静也惊动了那群恶奴。 这恶奴跑进田中将这孩子抓住就是一顿暴打,即便是挨打这孩子也不哭不闹,反而偷偷掐了很多麦穗塞进嘴里。 “让你偷庄稼….让你偷粮…” “住手!” 这孩子年纪不大身体还很瘦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毒打,眼见自己喊不住,朱高燧打马上前手中的马鞭挥下。 一鞭子落下,这恶奴脸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血棱。 “谁敢打老子。” 刚要怒骂时,脸上又挨了一鞭子。 这恶奴一看朱高燧高头大马身着锦衣自然知道不好惹,也不敢再叫骂。 “这位少爷我们可是哪里惹着您了?” “他才多大,你是要把他活活打死?”朱高燧怒问。 “这是我们家的庄稼,这小子偷粮难道不该教训一下?” 朱高燧有些语塞,这件事他确实不占理,从怀中取出一张一百文的宝钞扔了过去。 “够不够!” 这恶奴一看钱立马喜笑颜开“够了,当然够了。” 就在他与恶奴理论是,那刚才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孩子已经开始往远处跑,朱高燧急忙追了上去,他总觉得这怪象后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杨福等三人也只能一路尾随,一直追到了山坳前,朱高燧眼见这孩子跑进了一个窑洞。 朱高燧下了马,这窑洞口支着一扇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的门。 在外面呼喊了几声并没有人回应他,朱高燧想要推开残门去里面看看。 “三公子,会不会有危险。”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危险。” 朱高燧进去以后发现这窑洞有将近三米深,借着外面的亮光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有用土堆砌起来的土炕,还有灶台。 山西地属黄土高原土质夯实,挖出来的窑洞几十年都未必会塌,因此一些无家可归的人都会挖一孔窑洞来住。 这样的风俗在山西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上千年,但很多风俗的形成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别无选择。 “你是什么人!” 刚才那个被打的孩子就站在窑洞的角落里,手里还握着一块土疙瘩,随时有可能砸过来。 “我看你刚才被人打,所以跟过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 朱高燧一边说着无意间瞥见了灶台上一个豁口的破碗,碗里是几穗带着血迹的麦子。 麦子成熟以后麦芒锋利如针,所以才有针尖对麦芒之说,可这孩子为了偷几穗居然不顾疼痛塞进了嘴里,这些血迹自然是从扎破的嘴里带出来的。 朱高燧刚想端起碗,那孩子和疯了一般直接将他扑倒,然后从他手中抢过为数不多的麦穗。 朱高燧这才发现刚才这孩子之所以一直都站在角落,是因为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小的姑娘。 这孩子年纪本来就不大,加上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能有多少力气,很快就被朱高燧提在了手中。 “你不许打哥哥…” 这小姑娘怕哥哥吃亏,也跑过来一口咬在了朱高燧的手臂上。 手臂上传来痛感,可朱高燧没有生气只是感觉到了心酸。 杨福见到这小丫头敢咬王爷,抬起手就准备打过去。 “杨福,住手。” 朱高燧松开抓住的那个小孩子,这孩子把妹妹拉到身后,眼神如狼一般瞪着朱高燧,龇着牙满嘴血迹。 “我没有恶意,你们饿了吧…” 朱高燧让杨胖子拿出来一些肉铺放到了地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站在窑洞外借着光亮看向里面,那孩子将肉脯撕成一条条的喂给了自己的妹妹,剩下的在墙壁上挖了一个小洞放了进去下一顿再吃。 然后把碗里的麦穗放在手心,两手一搓,麸子脱落留下了一粒粒饱满的麦粒。 手心的麦粒点了点大概有几十粒左右,放进一口破锅中添了瓢水就开始煮。 朱高燧往日见到的都是锦衣玉食,根本不了解南京之外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眼睛别向其他地方偷偷抹了一把泪。 这可怜的兄妹确实与他没什么关系,若他只是个普通人见到以后或许会新生怜悯,但现在他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家天下的时代每一寸山河都姓朱,每一个百姓都姓朱,他们活的这么恓惶,都他娘的事皇帝无能。 “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朱高燧忍不住喝骂了一句,朝着旁边的枯树还踹了一脚。如果这江山不是他们家的,朱高燧都想要反了他娘的。 窑洞里冒出一缕缕炊烟,朱高燧在外面等了半天,这对兄妹最后拉着手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手里还端着一碗稀粥,朱高燧心中百味杂陈,顾不得这破碗脏不脏,端起粥一饮而尽。 “今天喝你一碗粥,来日我还你一场盛世。” 大明的百姓淳朴善良勤劳又知恩图报,明大义识大理,一切的一切数之不尽,这是全世界最好的百姓。 一个优秀的民族,加上自己的知识和见识,朱高燧不信自己为大明换不来一场盛世。 第80章 曲沃裴氏 “你们叫什么名字?”朱高燧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或许是刚才吃了朱高燧给的肉,所以这兄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有很强的戒心。 “我叫杨有粮,妹妹杨有米。” 听到这名字所有人都是一阵长吁短叹。 “你们的父母呢?” “今年闹饥荒的时候饿死了。” 朱高燧已经猜到了一些,毕竟如果父母活着,那个孩子会活的像野狗一样。 王文鼎和徐祯感觉自己已经是出身贫寒了,没想到这一路上所见的更是比他们还要凄凉的多。 对于自己悲惨的身世,这兄妹两人已经早就习惯了,可杨胖子听着眼泪直流,这俩娃算是他的本家,一手搂着一个,还不断从怀中取出来一些小东西给这兄妹两个。 “这么多庄稼怎么没有人收?” “那都裴老爷家的地。” “裴老爷?徐祯,咱们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应该是曲沃!” 杨有粮只是提了一个裴字朱高燧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在山西有几个姓氏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裴氏当属第一。 天下无二裴,他们口中的裴老爷当然就是历史上最庞大的将相世家,闻喜裴氏。 闻喜裴氏,上至周秦下迄于今,绵延流长,特别是自晋至唐的几个世纪中,更是将相接武各领风骚。 “儒林丈人”裴秀,“史学三裴”裴松之、裴骃、裴子野,“三河领袖”裴骏,“独立使君”裴侠,“儒将之雄”裴行俭,“四大尚书”裴伷先、裴敦复、裴漼、裴宽,“股肱之贤相”裴度,“大唐三绝”剑圣裴旻等等,千年以来名人数不胜数。 可如今他们身在曲沃,距离闻喜尚且有很远一段距离,难不成这几乎可以与通天谱媲美的大世家已经把势力范围延伸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在查这件事之前,朱高燧想要先安顿好这两个孩子。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杨有粮和杨有米两个人疑惑的看着朱高燧,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打算。 “傻瓜,三公子想给你们找一个吃饭的地方,你们去不去。” 杨福看出了朱高燧有心想帮助他们,杨福好吃懒做可心地却很善良。 “嗯!” 两个人连连点头。 “纪纲,纪纲…” 朱高燧朝着空旷的地方呼喊了几声,很快几个头戴斗笠农夫打扮的人跪在了朱高燧面前。 “卑职见过赵王爷。” “你们是谁领头的?”朱高燧问。 “卑职锦衣卫百户刘勉。” “你把这两个孩子安顿好,如果你让我知道他们饿了肚子,我剥了你的皮。”朱高燧恶狠狠的说道。 “赵王爷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 “你们锦衣卫有没有查过这裴氏的底细。” 朱高燧刚问,刘勉就如数家珍的说了起来。 “裴氏山西名门望族,元末乱世中纷纷逃离本地四处谋生,近五十多年下来在各处扎根开枝散叶,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曲沃裴氏、安邑裴氏、平陆裴氏等三支。 咱们所在的曲沃裴氏,现家主为裴行之,此人仗着裴氏在山西巨大的影响力,从元末开始大肆兼并土地,现如今小半个曲沃的良田都属于裴行之所有。 安邑裴氏,以及平陆裴氏也大抵是这样的情况,这些裴氏散出去的家族又暗中勾连在一起,整个山西南部与其说是大明疆土,不如说是裴氏私产。” 锦衣卫负责监察天下,对于裴氏的动向自然也了如指掌,刘勉在知道自己负责护卫朱高燧安全时,就已经把锦衣卫中关于山西所有的信息全部记在了脑中。 “闻喜是裴氏的发源地,那闻喜裴氏呢?” 刘勉一直在说其他几家裴氏的厉害,却对宗族只字不提。 “闻喜裴氏如今家主名叫裴嵩之,裴嵩之为人古板方正,宗族虽有庞大的声望,可他却依旧不肯放弃耕读传家的家风,只知道守着祖产,因此这些年已经被其他分支远远甩开。 除了闻喜裴氏以外,其他分支俨然已经成了地方一害,裴嵩之曾训诫过几次但收效甚微,已经失去了对其他几家的约束力。” “王爷,咱们初来乍到暂时不宜与这些地方豪强硬碰硬,如果想要收拾裴氏,需要从南京城抽调一些兄弟。”刘勉说道。 “放心吧,我还没蠢到在人家的地盘上去和一个千年世家硬碰硬,这裴嵩之风评怎样?” “无论是在闻喜还是在整个大明,都算得上是一代鸿儒,博学方正私德无亏,守着祖宅清贫度日,与他相交者无不称赞。” 朱高燧思索了片刻,如今的裴氏俨然已经成为了山西南部的一方土皇帝,就算他此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扫黑除恶也要给他们敲敲钟。 “绕道先去曲沃,我去这裴氏拜访一下这里的土皇帝,然后明日去闻喜,我倒要看看这千年将相世家究竟是什么样。” 从这里到曲沃距离不算很有,快马加鞭也只有半日的时间。 以前他对于千顷良田没有什么概念,可这一次,他打马所过的地方十有八九都是裴行之私产。 与这些田产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一队队拖家带口居无定所的流民。 这些人面带菜色,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去向什么地方流浪,倘若有敢觊觎裴氏田地的都会遭到一顿暴打。 这更让朱高燧暗下决定要除掉这帮蛀虫,怕这裴行之有了防备因此并未让人提前通禀,而是一路隐姓埋名来在了曲沃。 曲沃县城地方不算很大,街道上从茶楼酒庄到赌坊青楼一应俱全,而且近半铺户都挂着裴字招牌。 如今这曲沃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从城外开始,满满挂了近十里。 杨福去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今天正好是裴行之五十大寿,今日会在城中设宴,邀请临近数县的达官显贵赴宴,并且但凡过路的人只要说几句吉祥话便有酒席奉上。 进入曲沃以后朱高燧对于这裴行之的豪气都有些惊叹,大红灯笼下足足有上百桌宴席,气氛热闹非凡。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地方豪绅,仗着祖上的余荫就敢如此奢靡,真当山高皇帝远就没有人能拿得住他们了?” 南京那些一二品的官吏在朱元璋和朱棣的高压下,衣服破了都得缝缝补补再穿三年以彰显廉洁,而这些偏远地方小官巨害已经成了常态。 “你们是什么人?” 宴席外有专门的家仆负责把守盘查。 “我们是南京来的客商,准备去太原。” “客商?” 这些家仆上下打量了一下,朱高燧一身锦衣倒像是有些身份。 “那你们算是有福气了,我家老爷五十大寿几位不妨吃顿酒席再走。” “那就多谢了。” 朱高燧从怀中取出一张宝钞扔了过去,这人更是喜笑颜开,主动体他们牵马执蹬。 第81章 朱门酒肉臭 朱高燧一看这席面,烧鸡、八宝鸭、糖醋鱼,一应俱全琳琅满目,油汪汪的肉为了方便客人品尝,直接剁成大块,还有一些连朱高燧都没有见过的山珍。 城内歌舞升平,而城外的百姓正在成群结队的流浪,甚至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一头栽倒就再也不会起来。 朱高燧食之无味,换做以前杨福也要一一品尝,然后点评同行差在哪里自己高在何处,可现在拿起来筷子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下。 在两个娇美妙龄丫鬟的搀扶下,一个身着红衣寿袍的人,满面春风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不少人都拥趸了上去吹捧恭维的恶心话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恭喜裴老爷啊。” 正主出场以后,不少肩上挑着担子的奴仆排着队来到裴行之面前。 “曲沃县丞送上云锦百匹,祝裴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赏!” 裴行之身边也有几个下人,一边负责把送的贺礼带回府,另外一个则是端着一张张宝钞赏给下人。 “平陆县裴简之老爷送来贺礼,黄鱼十斤!” 朱高燧不知道什么叫黄鱼,只看到一个人端着枣红的大托盘上面还盖着红布。 裴行之掀开红布,赫然是十根明晃晃的金条。 “万荣县丞送来贺礼….” 外面一片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而城内送的贺礼动辄价值千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朱高燧都不敢想象! 此刻朱高燧的脑子里只有一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裴氏是千年世家不假,可毕竟只是豪绅而没有官身,很快朱高燧就知道了为什么附近几县的县丞都要前来恭维。 一小吏手里托着的应该是一卷书画,昂首阔步的走到了众人面前。 “山西布政使送来贺礼!” 一句吆喝,整个寿延瞬间沸腾起来,今晚朱高燧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震撼到了! 山布政使是封疆大吏,负责山西境内一切军政要务的一把手,居然为一个劣绅贺寿。 “赏!” 裴行之直接从刚才十根黄鱼中取出来一根,赏给了这个为布政使送贺礼的人。 裴行之恭敬的从他手中接过书画,然后面露得意的展开,上书四字“福如东海”。 杨福、徐祯和王文鼎都能看出来朱高燧心情很糟,因此一言不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所有的贺礼都已经送完时,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起身双手一拱: “小侄裴矩代表闻喜裴氏为三叔贺寿,只是小侄的贺礼是家父的一幅墨宝,有些拿不出手。” 裴行之不敢怠慢,毕竟闻喜裴氏算得上是宗家,而他们这些外逃的人就算地位再高,名义上也得矮人一头。 “贤侄能来三叔已经很高兴了,至于贺礼外物而已,何况你父亲的字那是千金难求。” “既然如此,小侄就献丑了。” 裴矩将字展开,上书八个字,在场之人看到之后瞬间鸦雀无声,就连裴行之都面色铁青。 只有朱高燧一个人在暗地里拍手叫好,这幅墨宝只有八个字 “德业并举,廉洁自律” 这八个字是裴氏祖训,裴嵩之显然也知道他这家族旁系在外面干什么事情,因此当着所有人的面来送上这样的墨宝想要劝诫。 裴矩送上了墨宝以后便告辞离开,从他来到曲沃以后到如今离开,都并未在裴行之府上吃一口饭,喝一口水。 裴行之恨得有些牙痒痒,什么宗家,穷的只剩下了气节,如今还敢来这里摆威严。 但裴行之还是强忍了下去,这个时候不适合发怒。 “来诸位还请饮宴,这是我裴府为今日寿延特意从南京请来的太白楼名厨。” 不愉快的事情被揭过,气氛再一次热烈起来。 朱高燧这一桌子有将近十个人,这些人言语中满是对裴行之的羡慕。 “这一桌席面多少钱?得十两银子吧!”朱高燧端起酒敬了一杯问道 “十两?告诉你裴老爷今年五十整寿,这一桌席面的价格也是五十两!” “五十两?兄台说笑了吧!” 朱高燧在南京城什么样的饭菜没有见过,这一桌菜虽然琳琅满目,可如果说价值五十两他还真不信。 “兄弟你这什么眼神,你这是不信我啊,你看这鱼,尝尝!” 朱高燧用筷子夹了一块肉,肉质细嫩,气味清香,没有一点腥味。 “味道不错吧,告诉你这是黄河鲤鱼,金鳞赤尾,整个大明你只能在黄河里找到。 刚打捞出来的时候,鱼鳞是金色的尾巴是红色的,诗经有言“岂其食鱼,必河之鲤”说的就是这种鱼,每条都在二十两的价格。” “这么贵?”朱高燧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土包子。 “贵?你就算是有钱都没地方买,黄河鲤鱼只生活在水流最湍急的地方,为了捞这些鱼,裴府死了十几个渔夫!” 朱高燧眉头紧皱。 “你在看看这道菜,没见过吧,这是草八珍,这一盘起码十两银子!” “这裴老爷是如何攒下这么大家业的?” 朱高燧与这人边聊边喝,很快便将其灌醉,舌头都开始打结。 “你要是问旁人他们肯定不知道,但我是谁,我妹妹是裴老爷第九房小妾。这裴老爷家刚来曲沃的时候也穷,但后来有了点家资就开始放贷!” “羊羔利?”朱高燧问道。 “什么羊羔利,是放粮贷,小斗出大斗进,一斗出三斗进,还不起的就得拿地抵债。 头几年朝廷打仗小老百姓没地方种粮,只能找裴老爷借,咱们当今皇帝可是一个好皇帝,他打了四年仗,曲沃的地一半成了裴家的。 若是在遇上个旱涝灾那就更了不得了,卖房卖地不说还要卖儿卖女,什么都没得卖那就只能饿死!” 朱高燧刚想在问些什么,可这人喝的太多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皇帝收拾完了江浙仕宦,又准备收拾边疆上的威胁,可他却不知道大明已经快要烂到了根子上。 裴行之端着酒杯与到访的客人碰杯致谢,眼神无意扫过朱高燧这一桌酒席。 同桌的人都在争前恐后的吃这些往常见都难见到的美食,唯独朱高燧不动筷子,只是喝了两杯酒。 裴行之暗中观察了一番,人老奸马老滑,裴行之自负练就了一双好眼力,这朱高燧的举止,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雍容大度。 在所有人意外的眼神中,裴行之端着酒杯来到了朱高燧面前。 “公子面生的很。” “我是南京客商…” 哪怕朱高燧恨不得宰了裴行之,在这里也需要投鼠忌器。 “客商?我看不像,倒像是是哪位贵戚家的公子吧。” “裴老爷说笑了。” “既然不愿意透露身份我也不勉强,我与公子有些眼缘,公子若要去太原办事,我在太原正好颇有些人脉,如果进展不顺利我可以帮你一把。”裴行之一脸自负。 “看到刚才送的字了,是冯道安吗?”朱高燧问。 “你认识布政使大人?”裴行之一惊。 “关系还算不错。” 朱高燧心中冷笑,他倒是内有说谎,冯道安的封疆大吏是他爹亲自封的,自己当时也在场还说了几句场面话。 “那咱们可要好好喝一杯了!” 一口喊出布政使的姓名,这更让裴行之深信眼前的人身份不一般,想要打探一下底细可朱高燧却说道。 “出门在外,不便自报家门还请见谅。” 这曲沃毕竟是裴行之的地盘,就算是锦衣卫暗中保护现在翻脸很容易狗急跳墙,何况他对于裴行之的了解仅限于刚才那人的几句醉话,实证还得后续锦衣卫去查。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如今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不如今夜就在府上留宿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今日见识了曲沃风貌,又受到裴老爷盛情款待,他日我在太原设宴还希望裴老爷赏脸,到时候我请布政使作陪。” 若是其他人说让布政使作陪这样的话,裴行之嗤之以鼻,可朱高燧面部红气不喘完全不像是在说谎心中一喜。 “去把这几位公子的马拉去喂些上等的草料…”裴行之吩咐道。 “多谢!” 第82章 透骨龙 裴行之含笑将朱高燧送走,那喂马的下人很快就返回低声说道: “是西凉玉顶干草黄。” “黄骠马。” 裴行之对朱高燧的身份有了一些揣测,黄骠马是大明行伍里所骑乘的马匹,尤其是军中大将的最爱,他们几个人看起来瘦弱不像军卒,那就是将门之后了! “老爷,是是透骨龙!” ”透骨龙?你确定没有看错?“ 裴行之眼神中有几分震惊,透骨龙是黄骠马中最顶级的马匹,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即便喂饱了草料肋条也显露在外,稀有至极。一万匹黄骠马都未必能有一匹透骨龙。 他曾重金想要买一匹送人,可多年来都没有找到一匹。 裴行之原本想着应该是哪位将军的子嗣,但如今看来应该是有些低了。 ”胯下透骨龙,还认识指挥使大人,大明这个年纪有如此身份的人…..“裴行之眼光老辣,排除了一圈之后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应当是新城侯张辅无疑了!” 裴行之摸着胡须,前一阵县衙收到了朝廷密报会有一位钦差来到山西,应该就是这张辅了。 朱高燧自己也不知道老二送的这匹马这么珍贵,更不知道因为这匹马自己被当成了张辅。 朱高燧的马匹被拉去喂了些草料,而他们四人则被带到了客房中。 裴氏府邸比起太子东宫还要奢华,满园都是些奇花异草,还有假山流水,无论是布局还是格调都非常精巧。 “这裴府的院子里居然还有一座山!”王文鼎惊叹道。 “这里本来是一片平地,我家老爷觉得没有生趣,于是就差役三千多农夫从城外挑土,硬生生的园子里堆起来了一座山。每逢有好友造访,老爷都会在山上宴请客人。” 已经是入夜,裴府外的酒宴还没有结束,在朱高燧住进来这里以后,刘勉也偷偷潜入。 “打探清楚了?” “公子清楚了。” 这曲沃城外流民无数,而裴氏动辄千金酬客,如此怪象绝对不正常,在查清楚以后就连刘勉的眼神中都动了杀机。 “这曲沃是怎么回事?” “裴行之在二十年前迁居曲沃一直倒也安分守己,靖难时期突然做起了放贷的生意,通过贷米侵占良田起家。 去年黄河多处支流干涸,整个曲沃大旱麦苗枯死,不少人为了活命只能向裴行之借粮借米,单单是去年一年失田者十之三四。” “去年?” 朱高燧觉得这个时间有点奇怪。 “不错,从去年六月开始的!” “去年山西大旱我是知道的,太子爷为了赈灾差点搬空了国库,为此还和老爷子在朝堂上吵了一架,朝廷赈灾力度这么大,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和裴行之借米?” “王爷,裴行之贷出去的米,是官仓发放的….” 用朝廷赈济的米粮放贷,怪不得无论户部发下多少粮款始终都不够,有这群蛀虫,就算皇帝和太子把大明给他们搬空都填不饱他们的胃口。 朱高燧来到大明这几年,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要刀一个人! “距离这里最近的卫所是哪里!”朱高燧动了杀心。 “平阳卫,据此不到两百里,王爷卑职觉得此事不可操之太急。”刘勉劝道。 “你想说什么?” “刚才卑职发现,裴行之和布政使派来的人一同去了书房。” 朱高燧立马就明白了刘勉想说什么,裴行之很有可能与布政使有关联,此刻若杀裴行之难免会打草惊蛇。 “带我去看看。” 因为今夜闲杂人太多,裴府所有的家丁都守在府外,这也导致了府内把守的人不多。 刘勉带着朱高燧绕开了几处暗哨之后,借着月色的掩护顺利接近了裴行之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上糊着一层轻薄的纱,刘勉非常熟练的用匕首在纱窗上花开了一个小口,朱高燧借此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裴行之在自己的书架上找到了一个木盒,然后将其递给了今夜送字的那人。 “特使大人,最近三个月的都在这里了。”裴行之恭敬非常。 “怎么这么少?” “如今正值秋收,进度自然慢了一些,还请特使大人替我美言几句,入冬之前我一定把这次缺的全部补上。” 裴行之说着又取出来两根黄鱼放到了桌子上,这特使也喜笑颜开。 “布政使大人对你办事还是比较满意的,你放心吧,你给县令转达一下,把那些流民往东赶,只要进了山东的地界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因为距离较远,所以朱高燧看不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隐约间听到与流民有关。 在返回客房以后朱高燧夜不能寐,这小小一县劣绅居然能直通布政使,朱高燧感觉到了山西从上到下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 一夜无事,第二天朱高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裴府离开,裴行之亲自牵着朱高燧的马一路送行,见他如此热情朱高燧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份暴露了。 “这山西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赵洪成将军喜马,尤其喜欢黄骠马,只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赵将军突然将他坐下的透骨龙送入了南京….” “你消息倒挺灵通。”朱高燧不置可否。 “这黄骠马是武将挚爱,南京城中与您年纪相仿又是武将的可不多,所以在下斗胆猜测您就是新城侯张辅,张侯爷…” 朱高燧也没想到裴行之居然通过这匹马猜到了他的身份,可当他听到了张辅的名字,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道是我猜错了?” “裴行之我这一趟执行皇差乃是秘密,你若是敢泄露本侯的行程,我定不饶你。” “侯爷放心,小的知道规矩。” 在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新城侯张辅,裴行之挥了挥手,送上一份厚礼。 “小的今日略备薄礼还望侯爷不要推辞。” 朱高燧用马鞭挑开看了看,居然是一沓沓的大明宝钞,粗略估算大概有五万贯! “昨夜在寿宴上见识过裴老爷的阔气,怎的今日出手如此小气?” 裴行之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一想到自己或许能够牵上如今大明新贵,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这自然还有…” 裴行之又命人抱来一盒,朱高燧也不客气,命杨福直接照单全收。 第83章 裴嵩之 朱高燧对于山西有决断权,之所以没有派兵直接拿下裴行之,是因为朱高燧从进入山西开始就发现到处都是流民,单单是一个裴行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暂时稳住裴行之。 “见识过了这曲沃裴氏,咱们接下来就去拜会一下这闻喜裴氏,看看这千年大世家到底是不负盛名,还是从根上就烂透了。” 对于这种大世家朱高燧没有太多好感,孔家屡世清贵代代衍圣公,可除了最开始的几位圣人之外,后辈出过的汉奸多如牛毛。 朱高燧已经在考虑,如果这裴嵩之名不副实的话,是不是找个机会把这些树大根深的老家族连根拔起。 曲沃距离闻喜相距有些距离,哪怕是绕点路朱高燧都想去看一看。 进入闻喜地界以后流民数量少了很多,入秋以后天气都开始泛起了微微凉意,可田间地头干的热火朝天。 一老头赶着自家的牛拉着车从田间往回走,车上堆满了刚刚收割的麦子,从远处看像极了脊牛拉着一座小山包。 这牛又老又瘦,偏偏眼前的山坡又有些陡,老头子坐在车辕上甩了好几鞭子都上不去。 “看什么呢,不知道下来推一把?” 朱高燧左右看了看,确定老头子说的是自己,急忙哦了一声下马开始推车。 加上杨福、王文鼎、徐祯四个人才终于把牛车推到了坡顶,老头子依然不满意。 “年纪轻轻的骑个马到处转悠,八月农家忙,学什么不行非要做个盲流,家里没活了?” 朱高燧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老人家我是远道特意来拜访裴嵩之裴老爷的。” 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朱高燧和其他几人,这才说道 “原来是外乡人?倒是老头子无礼了,正好我也要从裴家门口走过,跟上吧。” 老头子赶着车在前,朱高燧打着马在后。 放眼望去田间小陌车马忙碌,家里有牛的套上牛,没有牛的骡子马都能套上拉车,实在没有牲口的只能将车套搭在自己肩膀上,低着头拉车。 朱高燧不懂丹青,但丰收应该是人间最美的画。 裴嵩之住在闻喜县裴柏村,跟着这老人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座不大的村镇,老旧掉漆的牌楼,虬髯弯曲的老槐树,已经踩的坑坑洼洼的石板,随处都透露着古韵。 村口处立着数座石碑,朱高燧靠近一看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碑文。 “天以唐克肖其德,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 “这是《平淮西碑》,昌黎先生为裴氏先祖裴度所写。” “韩昌黎?” 朱高燧没有听过《平淮西碑》但韩昌黎这个名字,就算在转世八回他也绝对忘不了。 “这是《裴光庭神道碑》,张九龄撰文,唐玄宗李隆基御书。” “《裴鸿碑》镌刻于北周武帝天和三年。” 老头子异常骄傲,就连腰板都挺直了不少,朱高燧看着眼前这大小几十块碑文,居然全部都大有来头。 “不愧是千年将相世家。” “裴氏出过五十九个宰相、五十九位大将军,正史立传与载列者六百余人,只可惜子孙不肖,只能从碑文中见到先祖的辉煌,而无法望其项背。” 老头子带着朱高燧一起进入了村子,如此千年显赫的世家想来家宅也一定豪华无比,可眼前的裴府简陋到让朱高燧有些匪夷所思。 老头子将脊牛身上的车辕卸下,栓到了一边的槐树上,然后用扫帚开始扫了扫身上的尘土。 “老人家也是裴府的人?”朱高燧一伙的问问道? “你们要找谁?” “裴嵩之裴老爷。” 这人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又从怀里取出来一顶四方平定巾戴在了头上,然后拱手笑道。 “老夫正是裴嵩之。” “什么?” 朱高燧杨福等人各个震惊,名气渊博千年将相世家的家主,居然是赶车的农夫? “怎么不像吗?” 此时一个路过拉着套车的壮汉正巧路过,看到了裴府门口的几匹高头大马。 “族长,这马能不能借我使使?” 裴嵩之向朱高燧投去询问的目光。 “可以,请随便。” 这人把套子套在了马匹身上,然后挥舞着缏子下了地。 “几位来找老夫是有什么事吗?” “早就听说裴氏的大名今日特来拜访,初次见面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杨福看到朱高燧的眼神瞟向自己这里有些疑惑,薄礼?什么薄礼?什么时候备下的? 看到杨福没有反应过来,王文鼎却猜到了朱高燧想做什么,从随行的包袱里取出裴行之送给他们的木盒。 朱高燧将这木盒递过去,裴嵩之打开看到全部大明宝钞,足足有十万贯!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裴嵩之在看到时钱以后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厌恶,拂袖准备离开。 见到裴嵩之生气不像作假,朱高燧这才急忙解释道: “实不相瞒,我们一行人刚从曲沃裴府离开,所见所闻让我对裴氏大失所望,因此这才出此下策试探。” “家门不幸。” 裴嵩之叹息一声,背着手走进了院子里。 “几位若不嫌弃,还请入内喝茶吧。” 裴氏绵延千年到了元明时期已经没落,但祖上毕竟辉煌过几个时代,这家宅祖地也实在太过平常了。 三进的院落依山形在半坡而建,每一进都需要拾阶而上,一路上随处可见都是各种前代留下来的匾额。 屋外一株槐树下有石桌石凳,裴嵩之就在这简陋的地方接待了朱高燧,还沏了一大壶茶。 一片槐叶掉进茶碗里,裴嵩之毫不在意,用盖子撇去继续饮。 “裴氏毕竟显赫一时,难道未曾留下一些珍宝传世吗?” 裴嵩之的清贫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当然留下了。” 裴嵩之颇为得意,用手指了指朱高燧身后的一堵墙壁,朱高燧才发现这里的墙上到处都镌刻着一些字。 “人生何事须聚蓄,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则不如一经。这是南朝先祖,一代史学大家裴昭明所留,教导裴氏子孙重书而轻财货,也是从那时起裴氏便代代不以钱财传家!” “推诚为应物之先,清廉为从政之道。这是家族裴潜所留,史书上称其清廉如水,胡床挂柱。” “持家之道在勤与简,传家之道在耕与读!” “我裴氏先祖所留之物并非金银而是家训,重教务学、崇文尚武、德业并举、廉洁自律,为让子孙铭记故刻于墙上,每日出入牢记心间。” 朱高燧听裴嵩之讲起祖上荣光神采飞扬,只不过谈及如今裴氏的衰败时难掩失落。 “这平陆裴氏、曲沃裴氏等等都是朝廷下令从这里分出去的,一开始都还安分守己,但时间一长难免生出别的心思。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有所耳闻,可我这个族长哪里对他们还有半点约束力。”裴嵩之无奈的摇了摇头。 “朝廷下令分家?” 朱高燧从裴嵩之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不错,元末乱世时虽然也外迁出去了一些,但裴氏最大的分家是大明开国以后。 常言道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可朝廷一纸诏令,偌大的裴家也只能分崩离析,山西境内有一些,更远的走到了河南河北乃至山东。 不止是裴氏,几乎周边每个村落都是这般,兄走千里弟留家乡,举村外迁者不计其数。” “那些流民难道不是靖难之役造成的?还有朝廷为什么要外迁山西的百姓?” 朱高燧如今脑子里有些糊涂,去年黄河断流山西干旱出现流民很正常,还几十年始终如此? “靖难一战山西虽受到波及,但有吕梁太行天险在,并不像山东那样因战乱十室九空。这遍野流民,在我看来朝廷在其中的影响更大,至于原因老夫也暂不清楚。 不过在洪洞城北二里的贾村西侧有一广济寺,寺庙旁边有一棵树身数围,荫遮数亩的大槐树。 布政使曾从山西五十一个县强征百姓聚集于此,并且多次在这株老槐树下集体迁离山西,每一次人口达十万众。 因此在所有背井离乡的人眼中,这洪洞大槐树成为了所有山西人的根,最近还听说有人思乡心切从甘肃偷跑回来,但最后被官府抓住又扭送了回去。”裴嵩之叹息一声。 朱高燧虽处在大明权利的中心地带,可并不经常理会政务,对此也只是甚少,唯一清楚的是这件事绝不正常。 皇帝喜欢杀人可并不昏庸,太子和朝臣也绝对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很快,随着日头渐高,不少田间收粮的人也返回了家中小憩片刻。 那借马的人也把马车赶进了府内,然后再一旁的水缸中狂饮了几瓢解渴。 “客人不是借你马了吗?怎么还这么累。”裴嵩之问道。 “那马就是看着还行,身上没点力,后半程都是我自己拉回来的。”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摇了摇头眼神鄙夷,仿佛再说这不绣花枕头吗。 朱高燧哭笑不得,这价值千金的透骨龙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就在朱高燧还想继续查明遍野流民的原因时,刘勉突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潞州的百姓反了….” 第84章 焚烧的州衙 朱高燧简单的告别后就快马离开了裴府,裴嵩之却在无意中看到了刘勉的腰牌。 “是锦衣卫!” “刘勉,确定消息无误?” “王爷,卑职怎么敢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潞州的百姓昨夜烧毁了衙门。” 造反?朱高燧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消息,他老子,他爷爷全部都是造反起家,老朱家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造反专业户。 就凭潞州的草头百姓就要造他们老朱家的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加上先是朝廷又自己制造流民,自从来到山西以后,这一件件事都在挑战着朱高燧的三观和底线。 “潞州知州呢?” “知州孙德涯已经调集潞州卫前去镇压。” 大明军队施行卫所制度,一卫满编五千军卒,即便平日里也会有三千左右的编制。 朱高燧一路上马不停蹄在官道上疾行,潞州润国冶是第一个要交付的铁冶所,如果这里的事情处理不好,那些花了重金买下铁冶所的人都会有所顾虑。 赶了半天路天色已经昏黑,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几人终于来到了潞州。 这潞州属于直隶州,是一处人口有近二十万的大城,这里如果发生动乱足以影响到整个山西的安定。 当他们进城时,这里的民变似乎已经被平息下去,田间犹能看到有人在劳作,城门口一辆辆载满粮食的车马也络绎不绝,完全看不出像是发生过民变的样子。 进城以后朱高燧直奔潞州府衙,原本威严的府衙如今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地上犹见不少血腥。 衙门是朝廷的颜面所在,焚烧衙门与谋反无疑,只要抓到便是株连九族的大事。 可整个潞州的百姓好像并不知道衙门被烧会有怎样的后果,没有一点恐慌,依然该做什么还是在做什么。 刘勉带着一身穿官服的人快步走来,这人见到朱高燧直接跪倒。 “潞州知州孙德涯见过赵王爷。” “昨夜的民变是何人领头?”朱高燧开门见山的问。 “下官不知!”孙德涯把头埋到了地上。 “我看周围民居都完好无损,为何独独只攻击县衙?” “这…这…下官不知道啊” “那他们为什么民变?” “下官…下官…” 朱高燧一连三问,孙德涯支支吾吾的只能回答不知道,这不由得让朱高燧愤怒不已。 “身为一地知州,治下百姓民变你都不知道缘由,刘勉!” “卑职在。” “将这孙德涯收监,待本王审问过后送回南京刑部大牢,交由三法司议罪。”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孙德涯被吓得满头大汗磕头如捣蒜,自己治下发生民变,如果不能善加处理,他的脑袋一定会落地。 “下官到此地履任冶不过才刚刚半年月,这潞州上下勾结,城内大小事务下官实在不清楚啊。” “上下勾结?名字报上来!” “潞州同知刘安,通判严陵,铁冶所主事吴九章,整个衙门都是他们的人,下官空有知州的名头实则调动不了任何一个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孙德涯一口气把潞州衙门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全部供了出来。 “本王为什么要信你,难不成整个潞州自你之下,就都是贪官污吏?”朱高燧冷笑着。 “我有证据。” 孙德涯左右看了一眼,除了朱高燧带来的几个人以外潞州衙门的人都离得很远,于是低声说道。 “那夜民变起的突然,下官正在府衙中休息突然就听到了喊杀声,出门就看到一群人正在冲击衙门。 下官急忙去调潞州卫,这些民变的百姓与潞州卫军卒拼了一阵后就四散奔逃,不知道是何人放了一把火就成如今这模样了。 但下官与家奴偷偷抓到了一个人,若王爷能从他口中审出一些什么想必一定会有收获。” “在哪里。” “这潞州衙门的人我一个都不敢相信,偷偷把他藏了起来。” 朱高燧刘勉两人跟着孙德涯离开,孙德涯在潞州的日子并不好过,州衙被烧以后只能屈居住在一个小院中。 孙德涯费力的推开地面上的一个石墩之后,地面上居然出现一个地窖。孙德涯头前带路,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而刘勉先进入地窖查探了一番,没有危险才示意朱高燧也跟下来。 在这地窖中朱高燧见到了孙德涯口中的人犯,一个精壮的汉子。 可此时这人浑身上下都是鞭痕,指甲都被掰掉了几个,嘴上还塞着布条,地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一条命只剩下了半条。 “下官已经用过刑了,可他嘴硬的很,死活不承认。” 孙德涯满眼都是怨恨,这个人如果不开口吐露实情,最后背锅的人就极有可能是他自己。 可他能用得上的酷刑都用在了这人身上,却收效甚微。 朱高燧有些吃惊这壮汉的毅力,这样的折磨都不松口,同时也重新审视了一下孙德涯,身为知州亲自动上手动用这样的酷刑,看来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无能糊涂。 朱高燧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的手最让他印象深刻。 手掌粗糙的很,手背上手臂上多有烫伤的痕迹,尤其是虎口处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子。 这种手旁人不清楚,哪怕是身为锦衣卫的刘勉都未必了解,偏偏朱高燧不陌生。 这双手他见过太多次绝对不会看错,粟福和第一机械厂很多老道的铁匠都是这样的手,这个人的身份也显露无疑。 朱高燧并没有问任何问题,然后就离开了地窖。 这种酷刑逼供都撬不开的嘴,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何况想知道的问题未必就要从他身上找答案。 “铁匠造反?” 朱高燧笑了笑,联系到自己此来的目的,他已经大概猜到了民变的真相。 孙德涯带着朱高燧去审犯时,刘安,严陵以及吴九章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了钦差进城。 在查验过吏部文书和印信以后,三人震惊不已,他们只知道朝廷会派一个上差前来,还会把润国冶收回,没想到派来的是王爷,三个人神情凝重。 “那些烂账捂不住大家都得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一把或许还有活路…”吴九章说道。 “不错,强龙不压地头蛇。” 三人隐秘的交谈着,很快就被刘勉带到了朱高燧面前。 “下官叩见赵王爷。” “这县衙昨夜被刁民纵火烧掉,我等早已经为王爷另行准备好了其他住处,王爷远道辛苦不如暂做休息?” “你们有心了,休息随后再去先办公事要紧。” 刚才见过地窖里的那个人以后朱高燧心里已经有所怀疑,历史上造反的人有很多,农民或者文官武将,但还从没听说过铁匠造反。 “你们哪位是冶铁所主事?”朱高燧问道。 “下官吴九章。”一个短髯黑面的人回答道。 “这润国冶在你的治理下可是蒸蒸日上,年输铁仅次于太原。”朱高燧褒奖道。 “王爷过奖了,都是为朝廷办事,哪里敢不用心。”吴九章黑脸上带着笑容,说的非常真诚。 “如今这冶铁所有多少人?” “铁匠一百七十一人,力工四百三十二人,脚夫就更多了!” “如今天色尚早,不如带我去冶铁所看看。” 吴九章显然没有想到朱高燧会提这个要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昨日潞州刚发生民变,下官以为还是应当先从民变查起较为妥当。”刘安说道。 “民变的事情本王心中已经有了数,眼下我倒是对铁冶所更加感兴趣。看吴大人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难不成这冶铁所有什么我不方便看的?” 朱高燧脸上在笑,可言语间却咄咄逼人。 “下官不敢,铁冶所就在城外,王爷您请跟我这边走。” 吴九章趁着朱高燧不注意,给了自己的随从一个眼色。 第85章 润国冶 潞州的天气最是四季分明,如今已是刚刚入秋,树叶已经有了大片枯黄。 “王爷,您应该是第一次来潞州吧。”刘安笑问。 “算是吧。” “潞州地形独特,是由群山包围起来的一块高地,东依太行山西靠太岳山,南北又有漳河与沁河两条黄河最大的分支,潞州就位于这两山两河之间,形胜天下无双。 有言’山之所最高者,党也‘,’地极高,与天为党‘,因此潞州又名为上党,意为与天最近的处所。 荀子称此为上地,大文豪苏轼誉之为天下脊。 山光水色优美,文化传承悠久,英杰雄才辈出。兼有此地向来金戈铁马,烽烟不断,为历代建功立业者所倚重,故有得上党而望中原之说。” “您在看前面这座山名为北珏山,其峰峦环抱之蕴,岩壑,峥嵘之奇,他山所未见。” 一路上走走停停介绍山光水色,朱高燧瞥了刘安一眼。 “刘大人,难不成你认为我是来这里游玩的?还是你在故意拖延时间?” “下官不敢不敢…” 刘安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这位王爷看起来年轻却并不好糊弄,若是被他发现润国冶的秘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些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朱高燧,每次问起冶铁所的事情,这几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若是心里没鬼才是见怪了。 明明很短一截路,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润国冶。 这一次来到冶铁所最大的目的就是让王文鼎和徐祯了解铁冶所的流程,只有熟悉炼铁的每一个步骤,才能知道哪一个地方能够用蒸汽机来替代,以及如何来代替,只要解决掉这两个问题,润国冶的冶铁量将以数倍暴增。 “你们两个好好看,好好研究。”朱高燧低声说道。 见到王文鼎和徐祯两个人下了马脱离了众人,刘安、吴九章和严陵三个人还以为朱高燧有了什么发现,都不由得把心提了起来。 这润国冶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临近矿山,不少人手拿着胳膊长短的锄头,在山上和矿洞中把泥土和岩石剔除,然后将可以炼铁的矿石扔到一堆,由那些脚夫背到山下或者用小车拉到山下。 矿山附近一座座高炉树立冒着黑烟,一边是矿石,一边是煤炭都堆成了山丘一般。 烧火的,冶铁的,运送的,每个人都干的有条不紊,而矿山上捡矿石的大部分都是妇人。 朱高燧看了看这高炉一共有十六座,炉缸呈椭圆形,高度接近六米,直径接近四米,朱高燧心算了一下这容积约为五十立方米。 “吴主事,去年这润国冶产铁多少?” “去年产铁三十二万斤。” 吴九章看到朱高燧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怵,明明只是一个长在深宫不通民事的人,吴九章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 “三十二万斤,这个产量在整个大明所有的冶铁所中可都是位居前列啊,你只做一个小小六品冶铁所主事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朱高燧上一问让吴九章的心差点跳出来,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问题,下一句又差点让吴九章蹦起来,自己难不成非旦无祸反而还能升迁? 如果大胖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因为这套路他熟啊,阴阳怪气的先把人吓得心惊肉跳,然后再画个从来不会兑现的大饼。 他老子那一套朱高燧也有样学样,这也算是耳濡目染,就像是挨揍多了,他老子一抬手他就知道脸上的肿得消多少天,吴九章激动的就差当场磕头道谢了。 在冶铁所简单的转了一圈朱高燧便选择离开,但王文鼎和徐祯并未走,而是继续留在了冶铁所,王爷留下的人当然没有人敢为难。 看到朱高燧离开,严陵将吴九章拉到了一旁,焦急的说了几句耳语。 “会不会暴露了…” “放心吧,就连我都看不出来,何况他一个从未接触过冶铁的王爷。” “那他留下的那两个人呢?” “黄毛小子乳臭未干而已,不必多心,大不了这几天先暂时停工,之前南京来的那几个人不都是这么糊弄过去的?” 吴九章现在脑袋里全部都是朱高燧的那句屈才,钱他已经有了,多到几代人都花不完,是不是该在往上爬一爬了? 他现在正直年富力强,如果能找机会抓紧赵王爷这棵大树,封疆大吏不敢想,一个侍郎总是有希望的吧。 吴九章比之前更加殷勤,但朱高燧没有让这三人作陪也没有带上孙德涯,美其名曰看看风土人情,实际上则是与刘勉两个人在潞州街上看一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如今正值农忙家家都没有闲人,很多商铺也都关了门,哪里能看到什么风土人情。 对于老百姓来说很多时候钱不是生存必需品,粮食才是,做生意也只是为了多赚一口口粮而已!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甚至连熟人在路上撞见都只是粗略的打个招呼,客套的问上一句吃了某啊,逛了一大圈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王爷,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刘勉说道。 “没有可疑的,这才是最可疑的。” “还请王爷明示。”刘勉被说糊涂了。 “昨天潞州的百姓才造了反,烧了衙门,今天就能装作若无其事?什么时候天下的百姓心理素质都这么好了?”朱高燧问道。 “不错,谋反可是要株连的大罪,他们现在躲都应该躲不及。” “而且今年收成不错,自家庄稼都收不完谁有空去造反,秋雨之前收不完庄稼可是要饿一整年的,就算要造反这个时机也太古怪了,唯一的可能是哪一出造反是演给我们看的。” 街边的一幕突然引起了朱高燧的注意,一拉车的汉子将手中磕出豁口的镰刀扔到一边,然后对在麦秸秆里打滚的儿子喊道。 “去铸铁巷老牛家拿两柄镰刀来。” “爹爹,钱!” “钱什么钱,跟他说先赊着,入冬给他四斤米。” 这孩子蹦跳着离开,朱高燧也装作不经意的跟在了这孩子身后。 “王爷,咱们跟着一个小娃做什么。” “你们锦衣卫平时是怎么收集情报的?”朱高燧奇怪的问。 “潜伏、伪装、逼供,追踪、暗杀我们锦衣卫样样都很在行。” 看到刘勉居然还很得意,朱高燧颇为无奈,还真是怎么粗暴怎么来,怎么狠毒怎么干,但凡沾脑力的事情是一点都不做。 “平时就不用脑子?南京米价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 “铁价呢?” “也不知道。” “南京米价七文钱,做镰刀的是熟铁价格起码在一百文以上。刚才那人说什么,四斤米要换两把,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长安米贵居之不易。”刘勉感慨了一句。 朱高燧捏着拳头咬着牙,还狠狠的跺了几脚,气的恨不得抽他一顿! “两斤米换一把镰刀,你就是走到天边都不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朱高燧气的是这锦衣卫只知道杀人,刘勉费解的是堂堂王爷怎么知道这么多无用的东西。 朱高燧已经很肯定,昨天的造反一定与铁冶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第86章 帮工 刚才跟着的那个小孩子从一家院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挥舞着两把刚刚开了刃的镰刀。 “就是这里!” 朱高燧和刘勉闪身进入了院子,里面传来了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旁人家的院子里此时应该堆满了谷物,然后晾晒麦子,可这里却见不到半粒粮食。 一个妇人坐在地上拉动风箱,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往火里添煤加炭,牛百六将火焰里一块烧的通红的铁夹出来便开始捶打。 “两位要打点什么。” “打听点事吧。”朱高燧笑道。 “打听事?” 牛百六将手中的锤子放下,然后用手中的镰刀一指门口。 “老子没闲工夫跟你磨牙,滚。” 朱高燧却没有离开而是环视了一圈院子,打铁的凉棚底下摆放着很多铁,朱高燧用手摸了一把,上面居然还有碳灰。 “这是刚出炉的生铁!” “我刚才的话你们没有听清?’牛百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朱高燧依然没有离开,而是取出一张大明宝钞放在了这铁上。 “一个问题一百文!” 见到牛百六没有回答,朱高燧又放了一张五百文的。 “一个问题五百文。” “当家的….” 那妇人摇了摇牛百六的手臂,可牛百六还在犹豫。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我看这铸铁巷打铁的人很多,我随便找一个问问就是。” 朱高燧作势就要把钱收起来,那妇人先不愿意了。 “牛百六,眼下好几天都不能开工,咱们一家难不成都要喝西北风去?人家就是问几句话,你要是不回答老娘跟你没完。” “还是大嫂深明大义,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牛百六无奈叹息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活。 “你问吧。” “这生铁应该是刚锻出来没几天,碳灰都没有收拾干净,整个潞州能炼铁的地方只有一个,所以这铁来自润国冶。” 见到牛百六虽没有做声可却点了点头,朱高燧直接将五百文放在了生铁上,那妇人喜笑颜开,点了点头就赚了这么多钱,今天真是见福星了。 “据我所知润国冶所锻造的铁全部都是专供朝廷所需,为何你手里会有?”这是朱高燧最奇怪的地方。 “我在润国冶做帮工,这是我们的工钱。” 润国冶包括其他冶铁所都是朝廷官营,在这里面的人大部分是来服徭役的人,按照朝廷律令每个人每天都能领到十五文钱,朱高燧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帮工。 “你为什么会在润国冶做帮工?” “前几年衙门里出了文书,强征了我们的地让我们一家迁去甘肃,我不答应就被抓进了大牢。 后来在牢里遇上了一个人,说是可以帮我留在原籍,但是需要再润国冶做工。 因此出来后这几年就一直在润国冶,孩子他娘捡矿石,我负责炼铁,每个月工钱就是一百斤毛铁。 家里没有了地,好在卖点铁器也能活下去,总好过真的去甘肃吧。”牛百六摇了摇头。 “那昨天的民变你应该知道吧。” 提起民变牛百六急忙站起了身,变得异常警惕。 “你是衙门的人。” 朱高燧还想要在问什么,可牛百六的情绪异常激动,拿起东西把两个人直接赶出了家门。 这铸铁巷有些偏,如果不是那孩子带路他根本找不到这里。 城里的百姓都在紧锣密鼓的收庄稼,可这里的住户居然背着手在巷子里走来走去,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在朱高燧刚来到铸铁巷的时候,吴九章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惊慌失措的赶来,这里算是他们的死穴。 朱高燧还想要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发现其他消息时,吴九章、刘安已经匆匆赶来,身后还带着一群官兵。 “我不是说了要自己转一转吗?” “王爷,潞州民风彪悍,尤其是这铸铁巷的人多是流民,下官怕他们对王爷不利啊。” 吴九章已经率兵赶到,他就算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也罢,正好我累了。” “王爷您这边来。” 刘安急忙头前带路,潞州是个人口足有数十万之众的大城,吴九章准备好的宅邸更是雕梁画栋筑山穿池。 “王爷可还满意?”吴九章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不错。”朱高燧喊了一声“刘勉!” “卑职在。”刘勉回道。 “这里地方也宽敞,你去孙德涯哪里把犯人从地窖中带出来吧。” “是!” “王爷,如今州衙都毁了有什么疑犯?”吴九章试探性的问道。 “昨天叛乱的时候,知州孙德涯偷偷抓住了一名主犯关押在地窖里。” “那也太好了,可曾审问出什么?”吴九章强壮镇定。 “没有,这人的嘴还真硬,命了快没了还是一言不发。严通判,你在潞州负责冤狱刑讯,今晚不如一起提审。 正好我从南京带来一个厨子精通南北大菜,正好请几位品尝一下。” “下官一定准时赴宴,昨日平叛时潞州卫也抓住了不少反民,下官想是不是要一起审了?”严陵问道。 “好。” 三人离开以后也发生了争论。 “我当时就说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孙德涯一起做掉,现在好了有人落在了他的手里,一旦招供我们万劫不复九族全灭啊。”刘安满面愁容。 “刚才赵王也说了还没有招供,今晚由我们亲审他更不可能招供,别忘了那些人一家老小的活路可都在我手上。”吴九章说道。 “不错,民变的事情总要有人担责,今晚就把所有脏水都扣在孙德涯头上咱们三个顺利脱身。” 朱高燧在来到潞州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润国冶,而把百姓造反这么大的事情放在脑后,原来早就有了对策。 这让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套子始终捕不到猎物,他们也完全摸不透朱高遂的行踪。 虽然出现了一些差池,但润国冶没有出现纰漏,那个被抓捕的人也没有开口,都好在局势还在他们的掌控中,今晚以后他们可以瞬移脱身,而孙德涯万劫不复! 第87章 夜审 这一路上朱高燧吃的都很简单,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一下,杨胖子一展手艺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大盘鸡和西红柿鸡蛋。 毕竟如今的土豆还只在上林苑小规模试种,若是试验成功来年应当能大规模推广开。 朱高燧边吃边喝,孙德涯谄媚的不断倒酒,吴九章等人也连连夸赞杨胖子的手艺。 当饭桌上有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很高时,吃饭的气氛往往也都会很和谐,毕竟用餐主题统一明确,那就是拍马屁。 “王爷,下官最近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冒昧想向王爷求证?”吴九章问道。 “说吧。” “听说朝廷把润国冶卖给了商户?”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了朱高燧。 “没错,估计这一两日南京的那个商户应该也就到了,到时候他会向你们出示户部以及东宫的条子,你们按章交接就行。” 吴九章心中五味杂陈,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润国冶不敢说为大明出了多少力,起码每年户部指定份额的输铁只多不少,将润国冶交给一个商贾,王爷您看此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皇帝,太子爷以及六部天官都点了头,当然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朱高燧笑道“吴主事,你似乎对朝廷的决议有些异议啊。” “不敢不敢。”吴九章急忙赔笑“下官位卑言轻岂敢妄猜朝议,只是下官觉得将如此国之重器卖给一个商贾,这是我大明的损失啊。” 朱高燧意味深长的看了吴九章一眼,心中冷笑,是大明的损失还是个人的损失,他自己心知肚明,放下了酒杯吩咐道。 “严通判,本王还要着急去太原,咱们就连夜审讯吧。” “遵命。” “刘勉,把地窖中的那个人带上来。” 这大汉被带上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昨日是何人指使你造反,你可还有其他同伙?”严陵问道。 这大汉抬头居然看到了吴九章,微微一愣神后把头别向了其他地方一言不发。 “好一个逆贼,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会招供了,来人给鞭三十!” 两个差役手持鞭子当堂就打了起来,每一鞭子下去都破开肉绽,可这人依然紧咬牙关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出来。 在座的人每一个都提心吊胆,吴九章生怕他松口把自己拉下水,而孙德涯恨不得用刀子撬开他的嘴,如果他不开口供出主谋凶犯自己难逃干系。 三十鞭以后这人直接昏死了过去,就连提审的严陵都松了一口气。 “王爷,再打下去恐怕会当堂打死这犯人,您看….” “孙德涯,这就是你抓到的挑头造反的罪人?好在严通判也抓了一个,如果还是一句有用的话都审不出来的话,那本王也只能将你拿下了。” 孙德涯连连擦着冷汗,治下发生叛乱,朝廷追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而严陵命差役押上来的这人倒是凶神恶煞,同样问题,几鞭子下去这疤脸还在硬挺,可当十指上了夹棍时,这大汉居然屎尿齐流当堂招供,只不过几句话让孙德涯如坠冰窖。 “我招我招,烧掉府衙我们也是被逼的。”疤脸急忙说道。 “被何人所逼?”朱高燧问道。 “孙德涯,孙大人救救我,小的是郑庄啊….” 这疤脸朝着孙德涯伸出了手,这直接吓得孙德涯面色煞白。 “我明明不认识你,为何你要污蔑本官,王爷,这人满嘴胡言乱语…..” “造反加上污蔑朝廷官吏,这可是死罪。” “造反?什么造反?”郑庄表情一错愕。 “州衙是朝廷的象征,冲击衙门焚烧官府,这不是造反是什么?”朱高燧笑看双方狗咬狗。 “孙德涯你骗我!这狗官到任不过半年,巧取豪夺民不聊生,听说朝廷会派上差前来为了毁掉所有证据不漏出马脚,让我找了一帮人烧掉了官府,你说最多关押我两个月。” 看到郑庄满眼血丝还有些歇斯底里,朱高燧都忍不住给他的演技点个赞,这也太奥斯卡了,如果不是自己暗中调查清楚了前因后果恐怕都会上当。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谋反,只是孙大人你主导的一场蒙骗王爷的闹剧!”严陵义愤填膺的说道。 “孙大人,你虽平日里飞扬跋扈了一些也就罢了,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忘我,我真是看错你了。”刘安也痛心疾首。 孙德涯已经被吓坏了百口莫辩,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应该是难逃一劫了。 “冤枉,我真的是冤枉啊....” “孙德涯,你这潞州知州的位子是太子爷举荐的吧。”朱高燧问道。 “下官有负陛下,有负太子爷所托。”孙德涯不知道太害怕还是太后悔,七尺男儿满脸是泪痕。 “毕竟事涉一地知州和太子爷的名誉不能潦草结案,我请诸位看一场好戏怎样?”朱高燧神秘莫测的笑着。 “什么戏?” “这场戏的主角是昨天参加造反的人,如果中途谁出声话,那就是在变相承认自己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朱高燧之所以请他们晚上赴宴,自然不是为了尝尝杨胖子的手艺,而是这一场戏需要再晚上才能进行。 又是深更半夜,万籁俱静中一片一片的蛐蛐儿声撕裂黑夜,穿过城墙,穿过层层阻碍。 那被囚地窖中的大汉经历了各种折磨早已经是精疲力尽,手脚都被捆绑着,只能靠在柴堆上闭着眼休息一下,而负责看守他的人早就已经呼噜声打的震天。 他知道自己一言不发的后果,无非是自己一死而已。可如果自己一旦开口,一家老小恐怕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何况今天在堂上又见到了那个人,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 突然门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动静,一柄匕首从门缝中插进,将门栓一点一点的慢慢挑开。 一蒙着脸的黑衣人蹑手蹑脚的从看守的人身边经过,然后悄悄来到了他的身边,并且割开了绳子! 第88章 真相 “这边跟我来。” 或许是因为这里少有人住,因此整个府上到处都是一片昏黑,只有寥寥两三个灯笼用来照亮,黑衣人带着这囚犯在院中摸索着出路。 “兄弟,你是什么人?”那囚犯问道。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 或许是被逼供了很久,因此心中依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糊涂什么,我当然和你一样都是润国冶里的帮工。” 听到这里囚犯才粗重的喘了一口气。 “被打成这样还能守口如瓶,大人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你以后出人头地了可一定不要忘了兄弟我救了你。” 黑衣人说道。 “那是当然,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 两人躲过了一班巡夜的人以后,终于顺利离开了这座府邸,那囚犯神情兴奋感觉到仿佛重生了一般。 “终于逃出来了,可我这么逃出来会不会有麻烦,不行,我得去吴大人府上一趟讨要个主意。” 这人还是担心自己会给一家老小带来麻烦,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还不如死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黑衣人问。 “吴大人啊。” 大汉越想越觉得心里慌乱越想越觉得刚才跟他出来有些仓促,案子未结自己就被人营救,那个上差还没有走一定会追查到底。 “那个吴大人。” “当然是吴九章。”大汉有些暴躁的回答道。 “奥….原来是吴九章大人…” 声音刚落,周围的灯笼瞬间被全部点亮,霎时灯火通明。 而在灯笼下,吴九章面如死灰,刘安和严陵同样如此,刚才他们见到这人被救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妙。 不是他们不想出声提醒,而是身边的锦衣卫手中的刀已经出鞘,刚才不管谁开口,下场都只有一个… 黑衣人也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居然是朱高燧。 朱高燧要了杯水润了润嗓子,为了怕被他听出来自己的声音,一路上都是捏着嗓子说话。 “吴九章吴大人,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朱高燧问道。 那刚刚被带出来的人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他中计了! “赵王爷,你怎么知道他是润国冶的人?” “他的手告诉我的。” “手?有什么不一样吗?” “枉你是润国冶主事,若是与铁匠多接触一下,你就知道不管他们如何伪装,那双长年累月打铁的手是不可能伪装的,所以我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怀疑。” 为了打造蒸汽机,朱高燧接触最多的就是铁匠。 “这孙德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糊涂蛋,什么造反什么民变,分明就是你们三个人给他设的一个局。 这么做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让朝廷的注意力都放在民变上而忽略润国冶,第二就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孙德涯身上。” 朱高燧都有些同情孙德涯了,明明他是潞州知州名义上品级最高的官,可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惜还是没有瞒过赵王爷。”吴九章说到。 “你这么苦心积滤,无非就是想阻碍朝廷把润国冶从你们手中拿走,你若是现在收手我可以考虑从宽处理。”朱高燧劝道。 “收手?赵王爷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润国冶谁来了也拿不走。” 被人拆穿了真面目,吴九章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摊牌。 “你别误会,我在这里和你们好说好话,是想让润国冶以一种平和的方式完成过度,毕竟如果第一个冶铁所就闹得血淋淋的影响不太好。 但这不代表我就是要和平接手,如果谈崩了,本王武力接手。” “若是武力也不行呢?” 刘安也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从怀中取出一支响箭,烟花在半空中炸响,很快铸铁巷就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朱高燧一步步走到了刘安面前,刘安的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不止一次。 “谁给你的胆子来要挟一位大明一字亲王的?”朱高燧问道 “都是你逼我们的。” 刘安额头青筋暴起,他当然知道杀了朱高燧会是什么后果,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如果润国冶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被揭开,按照皇帝的个性不灭他三族是不可能的,如果现在自己殊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们所倚仗的无非就是润国冶隐藏的那些人吧。” 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又出现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王爷,让吴九章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 “你知道我润国冶一共有多少人?” “润国冶的高炉一共有十六座,炉缸呈椭圆形,高度接近六米,直径接近四米米,容积约五十立方米。 每日一炉能出生铁一千斤或者熟铁两百斤,刨开不必要的损耗以及阴天下雨,一座高炉一年也有近七万斤熟铁。 去年润国冶锻造三十二万斤熟铁上缴国库,满打满算也只需要五座高炉,但你一共建了十六座。 从采矿、分拣、到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每座高炉做多需要一百二十人左右,也就是整个润国冶明面上只有五百多人,实际上有两千人!” 当朱高燧算出这个数量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严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在潞州任职多年,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润国冶到底有多少人,可一个王爷却能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我虽然动手能力不强,但理论知识非常丰富,整个大明若论对冶炼锻造的了解,我应该排在前几,否则我怎么敢把官营冶铁所卖给商户?”朱高燧又问道“孙德涯,潞州卫现有多少人?” “启禀王爷,山西最近没有战事所以潞州卫并未满编,人数在两千七百八十人。” 反转来的太快,孙德涯脑子还没有跟上朱高燧的节奏。 “潞州卫指挥使这么多年光是吃我们三人送的回扣就差点肥死,潞州百姓民风彪悍,又与卫所军多沾亲带故,你能调得动吗?”刘安冷笑着。 “杀了我你怎么向朝廷交差?”朱高燧终于有些动容。 “怎么交差,刚才夜审的时候郑庄不是已经说了吗?”吴九章表情阴狠。 “孙德涯在潞州横征暴敛为了防止被上差发现,于是教唆百姓火烧官衙伪造百姓谋反,从而让朝廷的怒火落在百姓头上,而他自己则能置身事外。 而赵王爷聪明绝顶抽丝剥茧发现真相,孙德涯穷凶极恶狗急跳墙,再一次扇动百姓谋反,乘乱杀害我大明亲王。” 吴九章说完便放声笑了起来,朱高燧都忍不住为他们鼓掌,想要让一件事情的真相被掩盖,那就创造另外一件更加轰动的事情。 “还真是机关算计,建文年间润国冶发生过两次暴乱,想来也是因为有人发现了润国冶的秘密了吧。” “不错,在你来之前我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在铸铁巷发现哪里的人都是没有土地的流民,这些人全家老少只能依靠润国冶活着,所以才会被你牢牢绑在你的战车上,即便被抓也不敢吐露任何消息。因为润国冶一旦出了任何问题,这些人也就没有了糊口的饭碗。” “赵王爷来潞州来不到两天就洞若观火,实在佩服。” 这也是吴九章自己最得意的地方,有这两千多人在,没有任何人能从他手中拿走润国冶,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接手润国冶。 “既然我都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死的明白一点。 哪天我去润国冶的时候,十六座高炉都在运转,我很好奇,除了上缴国库外每年应当剩下差不多七十七万斤熟铁,这些铁哪里去了?”这是朱高燧始终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自然是有买家带走了,原本是每年入冬的时候交割的,但因为突然来了个你,所以我们也只能提前完成交易。” “七十七万斤熟铁想要转移走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动静,你是怎么….” 朱高燧突然就想明白了,是百姓造反火烧官衙哪天晚上,而能有这么大胃口吞下七十七万斤的也只有一个地方。 “你们在通敌卖国!” “你知道的太晚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这些铁匠自然有刀剑,稍微一鼓动那边是一支大军。 只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将朱高燧所住的地方全部包围了起来。 吴九章惊骇的发现,这不是潞州卫的人… 第89章 狗急跳墙 “这当然不是潞州卫的人,知道潞州有人造反,难道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羊入虎口?那有这么蠢的人!”刘勉守在了朱高燧身边。 “平阳卫跟我们前后脚功夫到的潞州,我处理这润国冶的问题,你们潞州卫连个叛乱都平不了我从一开始也没指望,太原左右两卫我也已经去了军令。” “那就鱼死网破。” 润国冶的人都需要依靠着这冶铁才能过活,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必须听从吴九章,而吴九章名义上是为朝廷冶铁,实际上各级管理互相勾结通过压榨这些匠人额外产出的巨量铁器,然后贩卖获取暴利。 朱高燧将这些冶铁所全部转给商户,这自然与他们形成了不了调和的矛盾。 “拿着朝廷的钱,干着私家的活,又从那些帮工身上压榨,三头赚钱,你怎么不美死。” 朱高燧也没有想到最后居然要依靠武力来解决,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润国冶近两千人手中按着锤子或者刀剑刚刚抵达这府院外面时,埋伏在两侧的平阳卫的人突然杀出将这些人团团围困。 润国冶的工匠打铁是一把好手,可让他们上阵杀敌自然有些心虚。 吴九章知道此刻已经没有退路,唯有殊死一搏才能把这件事捂住 “别忘了你们的土地都已经被收缴了,若是没有了润国冶,你们都得饿死,想活命就给我拼!” 吴九章怒喝一声,那群铁匠又与再三犹豫以后终于向平阳卫发起了进攻。 平阳卫的指挥使在知道自己身后是大明赵王爷以后,不敢有丝毫马虎,或许放在以前可能会说一些缴械不杀的废话,现在既然有人敢踏足红线那自然必死无疑。 身后的羽箭一轮齐射,最先冲上来的几个人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刘勉,先擒贼首。” 在朱高燧眼中,这些在润国冶多年的铁匠都是宝贝,何况他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活着,如果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换成自己也会选择在临死之前咬下一块肉来。 锦衣卫的人虎臂蜂腰螳螂腿,各个武艺都很强,三五个人虎入羊群一连打翻了数人强行杀到了吴九章面前。 吴九章慌忙从旁边的铁匠手里抢了一把刀,还没有抓稳,刘勉长刀劈下,一条胳膊直接掉在了地上。 “啊….” 不顾吴九章的惨叫,刘勉直接将他按倒在地,另外严陵也很快被全部擒拿。 “首犯已擒,此时放下兵器本王既往不咎。”朱高燧急忙高声呼喊道。 可朱高燧的声音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平阳卫指挥使见状直接一刀砍掉了吴九章的脑袋,然后抓着头发将人头扔进了人群中。 未久,那群还在反抗的人都选择了罢手,还把武器扔到了地上,一场战斗也终于停止。 朱高燧命人将严陵和刘安全部押下,这两个人应当是必死无疑了,涉及到造反甚至很可能牵连九族! 对于这些匠人朱高燧心中也有三分同情,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要山西的百姓强行外迁,平白创造出这么多流民。 在他看来这些人也非常可怜,他们在山西居住的时候大明还没有立国,甚至老朱还在要饭。 如今大明开国成为了汉人正统王朝,可却收了这些人耕种多年的地,赶出他们已经扎根几百年的家乡,这样的国策简直是愚蠢。 这就像朱元璋对天下百姓说,我努力了几十年,终于让汉人不再受到蒙古人的欺负,你们欢呼雀跃吧,因为以后欺负你们的将是汉人。 “我乃永乐皇帝三子大明亲王,奉旨都督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全权决断一切要务。” 这些人神情落寞,根本不想听朱高燧在说什么。 田地被朝廷没收,润国冶被卖给了商户,生活还能有什么希望,唯一的下场可能就是被绑在一起然后强行驱赶到其他地方,山西的老百姓对这样的事早已经司空见惯。 “孙德涯,给我滚过来…”朱高燧喊道。 “王爷,下官在这里。” 孙德涯连滚带爬,刚才暴动的场面着实将他吓到了。 “从今以后,除非有人自愿,否则绝对不允许出现强迫百姓背井离乡的事情。” “如果命令是布政使大人下达的呢?”孙德涯说道。 “下次你若接到布政使的文书,直接扣下,然后将送文书的人缉拿下狱。” 这里的喊杀声动静很大,惊动了潞州不少的百姓,这些人都偷偷的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些人中朱高燧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常茂之?你怎么在这里。”朱高燧问道。 “启禀王爷,小的前天就已经到了,拜见过两次润国冶主事都被拒绝,没想到居然见到了王爷您。”常茂之也欣喜异常。 朱高燧把常茂之拉着来到所有润国冶匠人和帮工面前,高声呼喊道: “诸位,这个人是买下润国冶的人,南京着名的商户常茂之,也是日后你们的老板。” “我们以后还能在润国冶上工吗?”一略显青涩少年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啊。”常茂之急忙回答道。 “我也想继续留下,我还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要养….”又是一人说道。 “三个儿子,老兄我可真是羡慕你,我家千顷地一根苗。不只是你,所有人只要你们愿意就都留下,而且我保证你们会比以前过的更好。” 常茂之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 “常茂之,这潞州百姓做一日工能赚多少钱?”朱高燧问道。 “王爷,这两天我在潞州到处看了看,这里比南京花销要少很多,做一天工大概十五文钱就足够全家开销还有剩余。” “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主,暂时定下润国冶的工人每日三十文,每七日有一日时间休息,日后视产量和质量酌情上涨。” “三十文?” 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这里的米价才五文钱,三十文绝对能让他们过上非常舒适的生活。 “你们这些人只会嘴上说,谁又能在乎我们的死活?当初吴九章说的比你还要好,可现在呢?他拉上我们烧官衙造反,若是不听他的,全家都要饿死!” 这些人被屡次欺骗已经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必须要想一个办法让所有人都安定下来。 第90章 合同 朱高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空口无凭,今日本王就在这里亲自为你们立下文契,孙德涯我念你写。” “润国冶雇佣文契,甲方润国冶代表人常茂之,乙方….” 朱高燧想了想,这里的匠人他只知道一个名字,牛百六! “乙方牛百六,性别男,户贴信息……” “甲方雇佣乙方牛百六在润国冶担任匠人一职,并且每日支付三十文工钱,每七日休息一日,并且在乙方不违约的情况下不得予以开除。乙方需按时完成规定的工作数量,并且达到质量标准。” 朱高燧又将自己能想到的加了几条,这就是他所想到的办法,以合同的形式将双方的关系以及其他以文字的形式固定。 “孙德涯,取官府大印来,!” 这文契就是合同,孙德涯一模一样的内容写了两次。 本来只需要甲乙双方签字画押即可,但朱高燧为了征得他们的信任,甚至让孙德涯把这两份合同放在一起,然后将官府大印盖在了上面。 两张合同拼在一起,就能够出现完整的大印,以此来辨别真伪。 “牛百六!” 刘勉喊了两声,牛百六从人群中挤出,他还吃惊于朱高燧就是大明王爷的身份中,迷迷糊糊的就在两张文契上签字画押。 朱高燧将合同交给了刘勉,然后笑道: “恭喜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润国冶的第一个正式聘用的工人,如果以后你的老板没有按照文契上所说的去做,你可持文契到官府告状!” 牛百六看着手里的文契,上面的字他很多都不认识,但刚刚好认识三十这两个字! 三十文?一天赚三十文?牛百六自己都想掐自己一把是不是在做梦。莫说是潞州,就算是太原的匠人,一天也赚不到二十文钱! “这么多?”牛百六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狂喜。 “润国冶按照工作种类不同,工钱也不一样,我看过你的手艺,打的镰刀巧而耐用,三十文你应得的。” “多谢王爷,多谢掌柜….” 牛百六说着就要磕头道谢,朱高燧急忙拦住。 “他出钱你出力,各取所需,没必要说什么谢。” “常掌柜,这一份你收好。” 常茂之这两日在潞州也有些犯愁,赵王爷为他们开了铁榷,可铁榷和盐榷不一样,他接下了润国冶若没有工人他连一斤的铁都练不出来。 他在潞州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道从哪里雇佣这么多的匠人,三十文工钱能够将原本润国冶熟练的匠人全部接下,这是一笔好买卖。 在矿山上负责分拣矿石的,每天二十文,负责转运的每日三十文,烧炉的每日四十文。 有了这文契以后,这些刚才还与平阳卫对抗的匠人瞬间成为了润国冶的拥护者,常茂之虽然是外乡人,可若谁敢在潞州欺负他,怕是润国冶这群工人都不会罢休。 润国冶的闹剧总算是以和平的方式收场,常茂之也站稳了脚跟。 朱高燧知道这合同太过粗糙,这些工钱定的也很潦草随意,但这合同最大的优点的就是合理,用契约的方式将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稳固下来,让所有人的权益都能够得到保障。 润国冶所有的人在朱高燧的安排下开始排队有序等待签订文契, 常茂之所做的就是在每一份文契上签字。 得到的人欣喜若狂将一张纸奉若珍宝捧在怀中,等不到的有三分羡慕也有三分忐忑,只希望不要出现什么变故,至于睡觉,无论是签订了文契的还是没有签订的,今晚都注定要睡不着了。 孙德涯治州五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亲自上阵,为了加快效率还把官府所有的文吏全部召集起来誊抄。 没有了吴九章、刘安的暗中下绊子,孙德涯重新掌握了潞州的最高权力。 朱高燧打着哈欠离开,身后刘勉对这个年轻的王爷佩服万分,原本润国冶和潞州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可他只是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就让一些都变得井然有序。 朱高燧也准备熬个大夜,彻底把这里的事情全部办完。 回到书房开始写折子,铺纸研磨就把潞州始末从头到尾写了下来。 刚才为了平息民变直接斩了吴九章,在大明初年,地方官府杀人的权利剥夺,所有需要秋决的要犯都会送到南京,经由三法司议罪定案三复奏后由皇帝御笔勾决。 朱元璋杀起官员来毫不手软,可对于治下百姓却极少挥下屠刀。 严陵刘安两个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对于这种该死的人,朱高燧自然不会求情,可他却在折子中却反对刑罚扩大。 “吴、严、刘荼毒潞州多年,三人之罪由三法司合议,孤以为罪当斩首并处抄没家产。 今皇帝赐我独断之权,当废除株连,三家亲眷着有司审讯,有罪当罚,无罪开释。” 因为这三人的连带,整个潞州的官场都发生了大地震,甚至官府的功能性都有大半瘫痪,朱高燧在折子上让朝廷另派能吏。 朱高燧连夜命平阳卫的人将严陵和刘安押送至南京,并且将自己的折子上奏皇帝。 这一晚朱高燧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潞州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昨天润国冶的人还在烧官衙造反,如今冶铁所所有人都干的热火朝天,甚至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常茂之签了一晚上的字手还酸疼,可神情却很兴奋,不单单没有困意还跟着朱高燧一同巡查润国冶。 十六座高炉全部都投入了运转,润国冶的帮工中有很多都是隐瞒下来的人丁,每日不止衣食无着落还需要提心吊胆会不会被抓走驱逐,因此很多时候都只能窝在铸铁巷。 如今有了王爷的金口玉言,每个人都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大街上,那份文契更是让他们的生活日后有了保障,每天三十文,做梦都会笑醒。 “老常啊老常,你们三个是真的走了狗屎运了。” 这润国冶真正的规模是朝廷所记录的三倍,这就相当于他们三人花了一文钱却办成了三文钱的事情,朱高燧都有些佩服这三个人的运气。 “这一些都仰赖王爷的帮衬。”常茂之也笑的见牙不见眼,这次是真的捡了大漏。 “你也别太高兴的太早,咱们两个虽然在南京就认识,但既然签下了文契就一定要按照文契上来,日后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看情面只看文契。” 朱高燧非常严肃的叮嘱着,甚至他已经在准备返回南京以后,就将文契的效力编入大明律中。 “王爷放心,小的毕竟是第一次涉及铁榷这一行,还请王爷点拨一下小的。” “这些工人在润国冶干了很多年都是宝贝,只有安抚好他们,出铁量才会有保证。 其次大明的用铁量会逐年暴涨,你要逐步扩大规模,多建高炉,不需要太保守,步子可以适当放大一些。” 经过几次接触,如今对于赵王爷的话常茂之已经奉为了金科玉律。 第91章 火车的研发 就在两人一同巡视润国冶时,朱高燧看到凉棚下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手上缠着绷带,吊着一条左臂,然后右手单手握着大锤正在打铁。 这人正是被孙德涯关押在地窖,经历了好几次严刑逼供连命都丢了大半条,没想到伤势还没好又来到了润国冶。 “你叫什么?”朱高燧问道。 这人一见到朱高燧神色慌乱连忙跪在地上,他可以不怕疼不怕死,但最怕的就是丢了饭碗,毕竟他能依靠的也只有润国冶。 “小的黄虎,王爷恕罪。”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做工?” “小的天生力气大,就算一条胳膊都比常人力气大,能行的。” 黄虎一听以为是要让自己离开急忙拿起锤子开始打铁,只不过手臂上的青筋不断抖动,显然颇为吃力,打了一阵后锤子从手中脱落。 “小的家里上有瞎眼老娘下有刚满月的孩子,一家老小都靠小的赚口嚼谷,王爷,掌柜,求你们给条活路。” 堂堂七尺男儿卑躬屈膝,朱高燧心中有些不忍。 “常掌柜,这件事你怎么看?”朱高燧问道。 “还请王爷吩咐。” “现在这润国冶并非官营,你才是这里的老板,我也做不了主。只是我觉得,做主做生意赚钱当然要紧,但也应该有些人情味儿。” “黄虎,你先回去吧...”常茂之说道。 “掌柜我真的可以。” “你不要误会,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伤都养好,然后回来上工。至于你家的人你也不用担心,这个月你没有上工,所以工钱我只能给你发一半。”常茂之笑道。 “多谢王爷,多谢掌柜!” “好好去养伤吧,等你回来把欠下的记得补起来就行。” 就算朱高燧不说常茂之也准备把黄虎留下,这人差点被打死依然不肯出卖吴九章,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份忠诚就值得把他留下。 王文鼎徐祯两个人直接把家安在了润国冶,吃喝都从未离开,再见时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矿上的路不太好走,两人的鞋已经有多处磨穿。 “怎么样了有成效了吗?” “王爷,这几天下来有了一些发现,润国冶最费时费力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把生铁变成熟铁的锻打淬火,另外一个就是运送,包括矿石的运送以及煤炭的运送,甚至消耗在运送上的人力还要超出锻打。”王文鼎说道。 “我们想将蒸汽机应用在运送方面,您说过蒸汽机的本质是一种动力,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想要进行传动。将采矿区的矿石采集完以后,通过蒸汽机传动运送至高炉区。” “这个思路没问题,但想要做出来非常难,就像拖拉机其实是通过几根传送器来将蒸汽的力量进行传导。 但你们说的这种传送,一定是由一个圆形的闭环来实现往复运动,提供的动力也应当是由中心开始旋转带动周围。 这对于传动器有了更高的要求,必须要灵活而且要有弯曲的能力,还必须要打造一种可以让让两者完全啮合的零件。 这可以是你们以后研究的方向,一旦成功很多行业都将受用无穷,只是按照当下的技术想要实现有些难度。” 朱高燧直接将链条的原理简单的说了一下,想要完成传送另外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要有传送履带,而制作履带的橡胶大明并没有。 王文鼎和徐祯听得都非常认真,在他们眼中朱高燧就是天人,很多他们根本无法表达出来的话,却能够被朱高燧用一些很新颖的词汇完整准确的概括出来。 “我们两个也觉得有些无法实现,所以在如今润国冶原有运送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良。” 徐祯在一旁说着,王文鼎直接推过来一辆用来拉矿石的车。 “我们无法做到传动,因此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牵引。 现在润国冶是由人力将这小车从矿洞拉到高炉的位置,如果我们将这种板车改良以后连接在一起,并且由蒸汽机作为牵引,就能够不耗费一个人力,把十几车的矿石拉到高炉旁。 这样就能够节省下足够多的人力,在将这些省下的人力用在锻打淬炼上,产量起码倍增。” 王文鼎说的眉飞色舞,朱高燧听得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卧槽?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吗?没有见过火车,却能够完成火车的设想,虽有些瑕疵可如果给他们一些试错的时间,火车的出现绝对不是梦想! “按照如今的技术这第二种办法倒是切实可行,我还有一点小小的意见。 现如今的这种小车太小无法拉更多矿石;其次润国冶地面坑坑洼洼,运送矿石的小车连在一起速度不好控制,极易发生侧翻。 所以可以设计一种特殊的轮胎,铺设一条平直的铁轨道,轨道的宽度与两轮间距平齐,其形状一凹一凸完美完成内嵌,这样便能够极大的增强稳定性。” 王文鼎和徐祯二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们的设计踉踉跄跄如稚子学步,或许能够走起来但并不稳定,而朱高燧的改良更加趋于成熟。 在他们为朱高燧的智慧而钦佩时,朱高燧也在为他们的才华而感到兴奋。 第一机械厂从贫民中招收五十个识字的年轻人,这是朱高燧做过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这些人不单单聪明而且更加想要通过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比起那些富家子弟多了数倍的韧性! 朱高燧拥有的学识和见识确实远远超过这个时代,可却要与这个时代的技术配合才能展示出现代科技古代化的独特魅力和创造。 而王文鼎和徐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拥有自己所填鸭式灌注的知识,还能够与实践结合来解决现实问题,这样的人才万金难得。 “只要你们能够将这一门技术完善,我为朝廷向你们请赏,无须科考便能够拥有官身。” 朱高燧说的已经很收敛了,这门技术现在可以应用在冶铁所,降低运送成本大幅提升运送效率,若是广而用之那就是铁路与火车! 火车在过往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因此皇帝对于火车的意义和价值不会有太多概念。 但他老子是从行伍中摸爬滚打起来的,大军开拔一日能走三十里已经算是急行军了,在南京那些文武大臣在考虑对安南用兵时,甚至预计要需要花上半年的时间来完成南兵北调。 徒步行军长途跋涉对体力是一种考验,即便抵达目的地战力会有极大的损耗,也需要很长时间来修养。 如果让皇帝知道通过火车运送大军,一日可以行走两百里路时,绝对会陷入疯狂。 到时候王文鼎和徐祯莫说是官身,甚至鱼跃龙门一飞冲天都很可能,皇帝都会把这两个人当成宝贝,就算是造反都未必会杀的那种。 两个人决定就在润国冶进行这方面的试验,对他们朱高燧也非常有信心。 这火车的技术核心就是蒸汽机,自己又给了他们方向上的引导和理论方面的支撑,剩下的就是一次次从实践中试错,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第92章 朝野震惊 润国冶算是已经尘埃落定,不过代价也很大,潞州官场彻底坍塌。 吴九章用私卖润国冶的铁赚来的海量财富上下打点,近半人牵连其中,就算是潞州卫所指挥使都被拉下了水。 朱高燧有些无奈,本来还想收拾掉孙德涯,但现在也只能改了主意。 孙德涯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无能,只是在此之前整个潞州铁板一块,他只能当一个摆设。 这些人被连根拔起以后,孙德涯每日处理各地公文,虽辛苦了一些潞州倒也没有出现一些乱象。 朱高燧离开这天,常茂之和孙德涯都来为他送行。 “孙德涯,潞州出现叛乱,不管什么原因你身为一地首官都难辞其咎,但这几日我看你也兢兢业业,我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只要你治理好潞州民生重修官衙,我既往不咎,而且我也已经上奏吏部重新选拔能吏派往这里,日后你的担子也不会这么重。” 孙德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跪在地上感恩戴德,本以为就算不会抄家灭族,罢官夺爵那是肯定的,没想到是将功折罪。 “下官永生不忘赵王爷大恩,一定誓死报效。” “你要报效的事朝廷不是我,我也用不着。” 这孙德涯毕竟是太子府出来的官员,太子爷虽然有些肥胖,可对他的眼光朱高燧非常佩服,从他手里派往各府县的人也都颇具才干。 “孙德涯,这潞州虽不算贫瘠可远远算不上繁荣,日后你可以以润国冶为核心,从冶铁到贩卖建立完整产业链,潞州乃至周边都将会受益。” 孙德涯有些不能理解,就连一旁的常茂之都有些怀疑,他只是一个商人能有这么大的能力? 不只是他,整个大明就算是精明如太子夏原吉杨士奇之流都不会理解,有了蒸汽机以后生产力会出现井喷式的发展,商人会凭借着其恐怖的造富能力影响到一地的民生。 “常茂之,你们三个人捡了一个大漏,但不要仅仅局限于眼前满足现状,熟悉完铁冶所的事务以后继续扩张。 还是那句话,胆子要大步子要大,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出了任何问题我帮你们兜着。” 汉人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安稳了几千年,朱高燧想要让这个民族不再安于现状,而是能够跑起来将其他地方远远甩开,什么西升东降,老子既然来到了大明就不可能出现东降! “王爷放心,草民铭记在心。” 在他之前,大明每年消耗的铁都非常固定,官营冶铁所除了每年完成朝廷分配的任务以外,几乎可以说在没有任何作为。 而现在自己已经打开了通向钢铁时代的闸门,这个时代对于铁的需求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只有让商贾进入铁榷市场才会充满活力,也只有这帮精明的人能够填补起未来海量的空缺。 朱高燧在潞州盘桓数日,最后还是离开,太原府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核心地带,是一座人口近百万的大城,也是朱高燧这一趟最重要的地方。 人还在路上,可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山西。 官营冶铁所涉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得知被售卖给商贾后很多人心中自然不忿,哪怕是碍于王爷的面子也不会配合。 可谁也没想到,这赵王爷一个年轻人刚到山西第一个冶铁所就闹出了如此动静。 这润国冶主事吴九章暴力抗拒接受,整个潞州官场半数人被牵连,按照大明律这些人要么人头落地要么剥皮实草,总之逃不过一个死字! 这也吓到了所有人, 即便那些冶铁所的主事心有不甘,舍不得放弃这一只下金蛋的鸡,可最终在其他人的压力下只能完成交割,这些年捞的也够了,把命搭进去不值得! 皇帝虽然把整个山西的决断权都交给了朱高燧,可朱高燧自己明白,他老子和他爷爷一个德行,疑心很重,自己如果没有一个交待恐怕就是亲爹也会对他不放心。 皇帝、太子、杨士奇以及另外几个内阁大学士都在研究朱高燧从潞州送来的折子。 “润国冶产铁百万斤,上缴三十万斤整个潞州上下勾结瓜分七十万斤,这吴九章小小从六品主事,他胆子不小!” 朱棣眉毛一竖,显然已经动了杀心。 “朕的东西他分七成,朕拿三成,去年户部还给了他嘉奖,现在朕要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他还敢蛊惑造反?.” 朱棣手中握着茶杯越想越生气,直接摔在了地上。 “看来朕杀的人还是少了,让这些人山高皇帝远的对朕,对大明律都少了敬畏心。 让北镇抚司去,所有参与的人都夷九族,这孙德涯虽未参与还算清廉自守,但身为上官治下造反诏其自尽朕不予追究!” 皇帝铁了心的要用人头来给这些地方官吏一个震慑,可太子爷却说道 “皇上,您已经赐给了赵王独断山西之权,若现在横加插手自然会影响到赵王的权威与干事的雄心。” 朱棣也冷静了下来,太子说的没错,好不容易舍下圈套让这个最懒的人去给他处理那堆烂摊子,这才刚开始没必要打击朱高燧的热情。 “赵王上奏已在山西废除株连,然后请朝廷派三法司的官吏前往潞州,对这些涉事家眷进行审理,有罪论处无罪开释,其次也上书吏部,让朝廷填补潞州官场空缺。” 看到这封折子的时候太子爷朱胖胖也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朱高燧不知轻重,自己就把潞州的官员给任命了。 皇帝的确给了他独断权,可被人给的别人也能拿走,地方官吏任命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地带,如果朱高燧真的敢插手,按照他老子的性格保不齐会怀疑是不是有其他心思。 “让吏部拟个折子递上来。” “皇上,赵王还有一封折子。” 来到潞州以后,朱高燧亲眼见到了这地方官营冶铁所的黑暗,难免担心那些商贾接手以后会被暗中下绊子,尤其商贾的地位低下根本无力反抗。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将其中的利弊上奏,只有让皇帝和满朝文武都认识其中的重要,才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折子上说如今我大明南北贯通只能依靠漕河以及运河,每年对于两河的维护需要花费海量的财富以及人力。 而第一机械厂的王文鼎以及徐祯正在研制一种纯铁打造的火车,如今已初具成效,一旦时机成熟便可在大明铺设,与河运两分天下? 除此之外河运受限于河道,而铁路运输只要以钢铁铺设铁轨,可抵达大明任意一处地方。 若将九大边塞以火车相连,可代替自古延续下来的行军方式,一日行军两百里!” “多少?” 朱棣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所听到的,又重复问了一遍。 “儿臣已经再三确认过,还与这信使询问再三,确实是两百里!” 朱棣得了老丈人大明第一武将徐达的亲传,对于战阵之道极为精通,整个大明若论统兵能力他自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一日行军三十里已经属于很快了,日行两百里的意义他也比所有人都更加清楚。 九大边塞相距甚远,可若有这火车相连,无论什么地方有战事其他地方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相互支援,大明北疆将会是铁打的屏障。 “可这怎么可能?日行军两百里?杨士奇你来说说这小子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陛下,日行军两百里确实亘古未闻,臣的本能也是不信的。 可这一阵观赵王爷所言之事,桩桩件件俱是匪夷所思,发明蒸汽机、新农具、献良种、破盐榷铁榷更是前无古人。 陛下和太子爷也说过,赵王爷是我大明第一聪明人,因此这心中又有几分相信!”杨士奇说的非常圆滑。 “不错…不错….这小子可不是普通人。” 朱棣想起来朱高燧自己说过他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东西,是因为从马上摔下后的那个梦境,老和尚说过那是庄生晓梦,天下第一相师袁珙也说过他神人天授。 何况如果朱高燧骗自己那就是欺君之罪,难不成他平白无故的就不想要脑袋了?一切都有可能! 朱棣又认真的看了一遍折子,折子上又说大明即将进入钢铁时代,想要打造出铁路,又要打造拖拉机,其用铁量已远超大明如今产量。 而官营冶铁所多无作为,若无商贾运营,三十年内可实现钢铁大明的宏伟蓝图。 “三十年?” 朱棣自问自己哪里能活那么久,可他也绝对不会坐等。 “老三的这折子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无非就是想让那群商贾顺利接收,只要他能做到折子上写的朕答应他又何妨? 太子爷,你往山西各处冶铁所派人,谁若干阻碍这群商贾接手冶铁所就地处斩。 但若是冶铁所在这群商贾手上没有起色,朕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朱棣背着手走了两圈又补充道: “这个王文鼎徐祯是什么来历,给我查清楚。” “两人皆是南京人士,出身贫寒,被赵王爷选中进入了第一机械厂。” “出身贫寒?这两人的家眷重点照顾起来,两人的工钱以后不要从第一机械厂走,由户部直接下发薪俸,第一机械厂原先发放多少,现在双倍!” 第93章 拨鱼儿 朱高燧也想到了那一封折子到了朝堂上一定会掀起风波,朱棣是明清两代最后一个英勇好战的皇帝,铁路火车这样重要的军事战略重器绝不可能视而不见。 这也是朱高燧想看到的,也让那些手持朝廷和户部文书接手的商贾少了许多麻烦。 与其让那些冶铁所的官吏尸位素餐,不如一脚踢开,把位子和资源交给那些能够带来效益的商人,百姓得利,国家得利,商贾得一些利益也无可厚非。 整个山西如今也只剩下了一所依然处于官营状态的冶铁所, 太原府大通冶! 太原在整个中国的历史上都是一座名城,曾经有九个政权在此定都,只可惜这些政权都只是昙花一现,若有一个大一统王朝定都于此,太原的地位定当成为历史第一线的存在。 作为山西的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山西治所所在。 朱高燧在潞州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甚至还没有离开潞州的时候山西布政使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行踪,朱高燧索性乘车更轻快一些。 马车光明正大的进城,以山西布政使冯道安为首,城门外两侧太原各级官吏同样身穿官服列队相迎,更有各类仪仗鼓乐队随时待命。 冯道安一身红色官袍站在城门之下,如果朱高燧只是一个王爷,他虽然同样需要拜会,但绝对不会这么隆重。 要命的是皇帝居然给了朱高燧决断权,山西大小事务都能做主,大小官吏皆受节制,这简直就是给山西派过来一个皇帝! 视线内一辆马车从官道上疾驰而来,冯道安叮嘱身边的人打起来精神,根据下面人的回报,朱高燧乘坐的就是一辆蓝色顶子的马车。 “臣山西布政司冯道安,率全城官吏恭迎赵王爷驾!” 大明的官员都挺硬,除了大朝会以外,其他时候见到皇帝都不会下跪,这是膝盖硬。 只要是认为对的事情,哪怕是与太子与皇子与皇帝都会据理力争,这是骨头硬。 至于最硬的部位一定是嘴,最典型的就是方孝孺。 “臣山西布政司冯道安,率全城官吏恭迎赵王爷驾!” 冯道安躬身行礼,连喊了两遍可车架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复。 心下疑惑难道自己搞错了?冯道安无视这车夫拉开了帘子,里面坐着一个胖子正在瑟瑟发抖! “杨胖子,这几天跟着我长途奔波你辛苦了,以后你就不用骑马了,我特意给你雇了一辆马车!” 杨福本来就就是一个厨子,骑马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折腾人的事情,听到能够乘坐马车自然欣喜的很。 可是朱高燧并没有跟他说,朝廷的封疆大吏会带着文武官员给他行礼。 杨福躲在车内的角落里,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你是什么人?”冯道安眉头一皱。 “我家王爷…穿着行衣从西门入城了…”杨福说话都在颤抖。 “进城了?” 太原城内的一处街巷处撑着凉棚挂着布招,上面写着拨鱼,一身行装的朱高燧和刘勉坐在凉棚内吃着山西几千年特色面食。 “冯道安在城门口等您,连仪仗都准备好了。”刘勉说道。 “不去不去,我最怕的就是被一万个人盯着,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可他毕竟是封疆大吏。” 朱高燧身为皇子,在刘勉看来只要是皇子,哪怕是有一点野心都是要朝着最终目的去努力,得罪这样的封疆大吏只有坏处而没有好处。 朱高燧此时专心的看着这拨鱼儿摊上的老妇,哪里有心思去搭理冯道安。 这老妇年过半百,一手端着一块揉好的红面,一手拿着铁筷,铁筷在红面上剔下的一条短而微粗的面条掉入滚烫的沸水中。 或许是熟能生巧,老妇的速度不止没有因为年龄上涨而有所下降,反而手速极快看的朱高燧眼花缭乱。 拨鱼儿煮好以后老妇用笊篱从锅里一捞,扣到了一个海碗中,然后加上了豆腐生菜和蘑菇勾芡出来的卤子。 “客官,拨鱼儿来了。”老妇端着一碗面放到了桌子上。 什么冯道安,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对付的眼前这碗拨鱼儿。 这拨鱼儿两端细长中间部分稍宽厚,白细光滑像极了鱼肚,朱高燧把筷子沾了些水在身上擦了几遍,然后才夹了一条,吃入口中软而有筋口感香滑,配上卤子的味道比起南京那些名厨也不遑多让。 朱高燧觉得味道不够浓,又挑了半筷子韭花,加了陈醋,再吃的时候这味道当真是天下一绝。 刘勉也是,美食当前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一大碗拨鱼儿,连汤带面食全部吸溜进肚。 不止是他们,几乎每一个在这摊上吃拨鱼儿的人吸溜声都很大,一碗不过瘾朱高燧又添了一碗。 刘勉吃的意犹未尽,可朱高燧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拍桌子,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骂什么,刘勉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会儿听到tmd三个字,一会儿听到辣椒两个字。 这让刘勉在心中难免揣测,辣椒到底是什么人,会让如此美食都堵不上赵王爷的嘴? 赵王爷这么好的一个人都骂骂咧咧,自己如果遇上这个辣椒,一定要将他生死活剥千刀万剐来给王爷出口气。 辣椒已经成为了朱高燧的一块心病,天下美食若少了辣椒,就少了一半。 就比如这拨鱼儿算得上是人间烟火气的代表,和任何珍馐相比味道都不遑多让,如果在加上一点辣椒那味道简直要上天! 可如今的辣椒还远在重洋之外的美洲大陆,因此朱高燧只能无能狂怒愤恨不已。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大明的海禁也一定要开,大明的船也一定要走的更远,大明的炮也一定要打的更远。 想想美洲那帮老土着可怜的下场,这也让朱高燧心中更加坚定,汉人这么善良的民族如果不能统治全世界,那是世界人民巨大的损失,自己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世界人民饱受损失! 四碗拨鱼儿,付账的时候居然只要十文钱, 第94章 人祸 吃饱喝足以后才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冯道安召集百官,又摆下仪仗敲锣打鼓迎他进城,可以说给足了他面子。 但自己不太喜欢露脸躲了过去,难免拂了太原上下官吏的面子。 他有超越这个时代几百年的见识和学识,但如果不懂人事还是会寸步难行,何况这还是一位封疆大吏。 即便他有决断权,在人生地不熟的太原,如果没有冯道安的配合还是会很艰难。 何况无论是曲沃,还是潞州润国冶的那些工人,归根结底的根源在于百姓没有了田地被驱离太原,他脑子里有太多疑问要让这位布政使为他解开。 冯道安的府上,太原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吏各个表情阴郁,一人打破了沉默。 “布政使大人,咱们诚心相迎他却派了一个厨子来,这位赵王爷真是好大的威风。” 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收不住,很快就有人赞同的说道 “这是来者不善啊。” “在潞州刚杀了十几个人,难道到了太原还要杀人?” 你一言我一语,无非都在表达对朱高燧的不满,只有冯道安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朱高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他的身份即便是见皇帝,见太子都轻而易举,没想到会在太原城下被拂了面子。 他曾在南京见过朱高燧,看起来不像是飞扬跋扈的人,难不成真的是他看错了?又或者这赵王爷对他有什么意见? 一下人在冯道安耳边低语了几句,冯道安放下了手中的茶。 “都闭嘴,难道衙门里没有公务吗?咱们的礼节上没有轻慢就行,至于赵王爷见不见那是他的事情,毕竟是陛下派来的还有独断之权,安安心心回去做事。” 冯道安发话,这些人也只能一一告退。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冯道安又吩咐门吏不见任何外客,这才起身来到门口相迎,未久朱高燧与刘勉便走了进来。 “山西布政使冯道安,见过赵王爷。” “冯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我避开众人反倒是我应该向你赔罪才是。”朱高燧笑道。 “赵王爷折煞下官了。” 朱高燧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递给了刘勉,正是当初皇帝任命的圣旨。 “冯道安接旨…” “叩问圣躬金安。” “朕安。”刘勉答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三子朱高燧聪敏过人又一心侍君,今赐山西承宣布政使司五府独断之权,代天巡狩,山西承宣布政使冯道安听从调遣不得有误,钦此!” 冯道安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一来查验内容二则查验真伪。 这圣旨为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上有祥云瑞鹤,两端翻飞的银色巨龙,而且上面的字迹是皇帝亲笔手书自然不可能作假。 查验完以后,冯道安将圣旨归还。 “山西上下官吏,任凭王爷调遣。” 走完了基本的流程,冯道安将朱高燧迎了进来,两人落座上茶又是一阵寒暄。 “下官之前在南京述职时与赵王爷有过数面之缘,但那时候下官公务在身未能亲自向王爷问安,还请王爷恕罪。”冯道安说道。 “冯大人为我朝栋梁,些许问安小事那抵得上一地军政要务,倒是今日本王想必是让冯大人难堪了。” “王爷这么做自然有王爷的道理。”冯道安笑道。 “陛下虽给了我山西大小事务的决断权,手握如此重权已经关系到了大明安定,本王也是小心谨慎,尽量避免与地方官吏有太深纠葛,这样才能让朝廷安心。” 刘勉在一旁看着朱高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明明是他不想抛头露面,现在居然能扯到朝廷大事国家安定上去。 “王爷所言极是,倒是下官想的不够周到了。” “这一路上我见到了很多流民,本以为是战争荼毒,可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并非如此,而是山西各地的官府强迫迁移,这究竟是为何,是不是山西的农政出了问题?” 朱高燧终于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问了出来,那些流民已经让朱高燧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 “既然王爷问起下官自然不敢隐瞒,这么做是朝廷的旨意。” 朱高燧眉头紧皱,果不其然山西布政使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日复一日的干这样的事,人为创造出这么多流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旨意?” “这件事错综复杂,若要深究要从高皇帝开国时候说起了。” “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往后放一放,但这件事就是花再多时间,我也要知晓前因后果。” 看到朱高燧抓住不放,冯道安也只能如实说道: “元末乱世让整个国家都受到了重创,就连千年繁华的扬州也成了一片废土。 高皇帝开国以后为了恢复扬州的繁荣,曾将江浙一带的百姓大规模迁移至扬州,用以扩充人口开垦荒田。 扬州在短短四五年的时间内重建,并且高皇帝也发现了大规模迁移百姓对国家有巨利!” “巨利?什么巨利!”朱高燧疑问道。 “赵王爷可知道没官田?” “知道,南京城附近就有不少,是朝廷的土地租给百姓耕种,然后每年收取租税。” “除了让扬州再度恢复生机以外,百姓从原本的土地上迁移后,他们的田地自然也就归于了朝廷,这就是没官田的来历。 若直接从百姓田地里征收田赋,再加上其他的摊派与徭役等,一户百姓的赋税大概占到田产的四分之一左右。 但如果将这些田地收缴归朝廷所有,然后在将这些田地租给另外的人耕种,收缴的那就不是赋税而是租子,王爷可知道这租子能收到多少吗?”冯道安又问。 “一半?” 朝廷收税能达到百姓收入的一半,这对于朱高燧来说已经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了,但他还是低估了这租子的力度。 “租子每年能收到七成,百姓打下一石粮食,有七斗能归入国库,因此大明国库在短短几年内便充实起来。” “七成?” 朱高燧倍感震惊简直闻所未闻,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身处的那个时代国家收税收到了七成,会是怎么样的一幅画面。 朱高燧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明初朱元璋大兴土木建宫殿建城池,还能够有资本兴兵与北元连续作战多年。并非是他朱元璋是圣君运筹帷幄,而是其中的代价以巧妙的方式全部转移到了百姓头上。 “岭北是元朝龙兴之地,为了维持岭北的地位,元朝大量从中原和江南进行屯垦,穷极江南,富夸塞北,山西因为毗邻岭北而受益很深。 其次山西地势比较独特,群山阻滞盆地串联、山脉屏翼,故而受到兵灾的破坏较小,加上元末战乱中,河南河北山东水灾旱灾不断,而山西大部地区风调雨顺连年丰收。 也因此也导致了一种怪象,那就是大明立国之时,河南人口一百八十万,河北人口一百七十三万,而山西人口仅登记在黄册的就有四百一十万众,若加上隐匿人口更加庞大! 高皇帝从迁移百姓中尝到了好处,为了恢复北方其他地方的生机,因此开始从山西大规模迁移百姓。 自洪武十五年开始到现在,十七八年的时间从山西大槐树为起点迁往各地,多年累加下来足足有上百万之众!” 朱高燧终于明白了迁移百姓可以让其他几个地方恢复生产,同时也能让大量田地成为属于朝廷的没官田,为户部收到巨量财富。 这一来一回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百姓,这些原本拥有自耕田的人在最后只能成为国家的雇农。 如此大规模强制迁徙又没有沿途保障这就是一场灾难,就算朝廷一直在拨粮,也依然创造出了无数个杨有粮杨有米这样的可怜人。 “所以你对裴行之的所作所为不止视而不见,反而还暗中鼓励。” 在曲沃那一日朱高燧曾看到裴行之给了冯道安派去的人一个盒子,现在想来,那盒子里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流民册! “裴行之?”冯道安思索了一阵才终于想起来是谁“王爷我也是没办法,朝廷每年都会有旨意敦促迁移,下官也不得不这么做。” “这是谁出的主意!”朱高燧目露凶光。 “洪武年的户部侍郎,汪河!” “这老狗现在何处,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山西的流民不是天灾,而是国策失当后所酿成的人祸,这是人为所创造出来的灾难,养出了裴行之这样的蛀虫,埋下了无数像润国冶那样的祸患。 短时间或许看到了巨量收益,可这样做弊端实在太大,甚至能说是误国害民。 朱高燧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如果真的是冯道安这个布政使的问题,哪怕是翻脸也要将其拿下,可这明显是国策出了问题。 从朱元璋开始,到建文,再到如今他老爹,三代皇帝都将迁移百姓当做了提款机,在错误的道路上扬尘滚滚的跑了三十年! “冯大人,如今我代天巡狩有专事专断权,从今天开始山西的百姓若非自己愿意,决不允许再有强迫迁移的事情出现。” “赵王爷,您三思….” “不用三思,就这么决定,皇帝怪罪下来有我扛着!” 冯道安还想再劝劝,可见到朱高燧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但他还是决定暗中上个折子避免出了什么问题牵连到他。 第95章 流民 冯道安带着朱高燧来到了布政使照磨所,这照磨所的人负责各种公文的誊抄以及储存,类似档案管理室。 当来到流民档时,朱高燧被眼前一架架的流民册所震惊,随手翻开一页。 “周三两,男,农户,元至正二年三月初八生人,籍贯辽州云内县,洪武十九年迁至河北。” “赵斤,男,农户,洪武元年二月十三生人,籍贯大同府入州,洪武二十一年迁至山东。” 北方人本就安土重迁,何况交通不发达的时候,举家千里迁移就是一场灾难,一路尸骨累累,除非有了战乱才不得不离开。 这流民册上只记录了何时迁往外省,至于是不是死在路上根本无人知晓,这短短几个字或许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这些存放流民册的架子足足摆满了整个房间,上面所记载的人口何止百万! “最近的一批在哪里。” “王爷跟我来。” 冯道安没有找照磨所地小吏而是亲自带着朱高燧来到了一处书架前,书架上下一共五层,如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 “这是最近半年从太原府、平阳府、大同府二十一个州县调来的,共计四万八千人。” “人现在在哪里?” “名册先到,太原府的人现在就安置在城北,大概有六千人。其他两府路程有些远,应该会在半月后抵达太原,经由太原前往洪洞县由流民官分配充斥其他地方人口。”冯道安说道。 “带我去看看。” 冯道安无奈只能带着朱高燧前去,两人一路骑马来到了城北,自古流民多的地方就意味着暴动和混乱会增多,可整个城北却井然有序。 朱高燧对太原府的治理还算是比较满意,除了迁徙流民之患起码算得上是国泰民安。 可出了城之后,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朱高燧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太原涌进六千多流民,城内依然井然有序。 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城外支着的几十口大锅正在熬粥,名为粥,实际上一大锅的水煮了少的可怜的米而已,米袋旁甚至还有几只肥硕的老鼠出没。 “冯大人,这些米宁肯给了老鼠也不煮到锅里,难道我朝的百姓已经命贱如此?我记得我朝对于赈济百姓的粥有要求吧。”朱高燧问道。 冯道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心虚的说道: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下官一定详查,若有人从中作梗下官定杀不饶。” 冯道安急忙吩咐粮官加米,重新熬煮,粥棚附近再一次忙碌起来。 朱高燧知道朝廷发放的粮一定不够,但也绝对不会是眼前这样的清水寡水熬成粥。 朝廷付出一点点口粮就要用山西的人口去充斥其他地方,把山东河南河北这几个地方已经撂荒的地重新捡起来,然后还能把农户从自耕农的身份变成雇农,朝廷成为天下间最大的地主然后收取高额租子。 已经有如此巨额的暴利,可这点口粮都给的不足,让人饿着肚子走千里。 一开始朱高燧还觉得国家困难,户部有多少粮都不够赈灾,自己应该为国分忧,现在一看简直是活该。 朱高燧越看越气,想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汪河,他甚至恨不得把这老狗的坟给扒了泄愤。 人到一万无边无沿,这六千流民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些人面带菜色衣着单薄,因为长途跋涉脚上的鞋子都有多处破洞。 少则五六人,多者有二三十人,所有都被一条绳索捆住了双手串在一起,如今正坐在地上靠着城墙休息。 朱高燧从这流民人群中走过,有些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有一些拖家带口,一个脏兮兮的小少年看到生人后躲在母亲的身后。 这母亲虽被捆住了双手,还是用她的身体把自己的孩子挡在了身后。 从她们拖家带口来到太原以后,就不断有城里的贵人捂着鼻子来这里转悠,然后挑拣几个眉清目秀的从官府的衙役哪里买走。 明明是人,明明安分守己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可现现在却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这让朱高燧心头压着一股火却没有办法发泄出来,因为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他老子是他爷爷! 不远处的树荫下支着一张桌子,四个穿着公服的衙役一边喝酒,一边还在行酒令,声音之大很远就能听到,还有不少人正在赌叶子。 朱高燧怒从心头起,那些衙役还以为又有城里的富人来这里买人。 后来才听说这是南京的贵人传过来的习惯,找一些好看的孩子从小好吃好喝的养着,从小穿女装擦胭脂抹粉,把一个活脱脱的男孩子往女人的方向调教,最后调教成娈童,自己玩腻了再互相送着取乐。 这些贵人不在乎年龄,更不在乎性别,只在乎相貌和身材。 这些衙役以为有人送钱来了,可还没有开口问,朱高燧走到这酒桌前,直接用手把桌子掀翻。 这些衙役先是一愣,而后纷纷开始拔刀。 朱高燧不懂武艺,但刘勉可不惯着这些人,距离最近的直接被一脚踹翻。 锦衣卫出身的人下手又狠又准,这一脚子孙根定然不保。 “瞎了你们的狗眼。”冯道安呵斥道。 这些人不认识朱高燧,但起码见过山西布政使,纷纷放下刀剑跪地请罪。 “这是怎么回事。”冯道安问道。 “布政使大人,这些流民刁蛮的很,若不如此一定会把太原搅得不安宁,即便已经把手捆上半路上还跑了不少人。”一人回答道。 气归气,最终还是要落到解决问题上,而且他废除了朝廷几十年的迁徙百姓政策,如果不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把户部的这份损失补起来,他爹绝对不会放过他。 “鱼鳞册在哪里。” 鱼鳞册上记录的是大明田地的分配,小到每家每户,达到省道府所辖。 “就在府衙内,王爷要改鱼鳞册?”冯道安眼神有几分惊恐。 “难道不能改吗?” “王爷决断山西一些要务自然可以改,但鱼鳞册一册在户部一册在地方,若要改动需与户部协商,否则两厢鱼鳞册不一致是要出乱子的。 田亩是立国之基,这些人的田亩在鱼鳞册上勾销容易,若在给回去就需要颇费周章必须清丈田亩,否则稍有不慎必将导致地方不安。 而且那些已经迁出的百姓在当地重新造了鱼鳞册和黄册,想要改回来几乎不太现实。” 朱高燧算是有自知之明,身为穿越者在很多时候的奇思妙想都打破了古人思想的疆界,有创造性的成果和收获。但在治理国家的智慧上,古人从前代吸取的经验和教训是他远远所不及的。 “那就先从眼下改起,地方官吏重新清丈土地,务必在来年开春之前清丈完然后下放。” “下官遵命。” 既然有圣旨,冯道安当然要遵从皇命,可赵王爷与朝廷如今已经算是令出多门,他也已经想好了今夜就拟定好折子上陈南京。 “王爷,若是让这么多流民在太原过冬,太原的几大仓怕是很难供养的住。” 冯道安说的很委婉了,想让流民不饿死还要吃的好,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事,需要的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第96章 晋王 如何安顿好这些人成了一个难题,如果只靠朝廷和太原官府接济并不现实。 太原仓的粮食必须始终维持在一个安全的储量内,若是用尽一旦发生灾荒疫病之类的意外,没有这些粮食那便是一场浩劫。 或许发生这样特殊的情况只是一个巧合,但历史上最不缺的就是巧合。正如欧亚十几国都没能阻止蒙哥汗率领几十万蒙古铁骑的征服,最后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却做到了。 虽然明年会有灾荒是一件小概率的事情,但拿这种动辄要命的事情来赌,赌的不是输赢而是国运! “太原附近哪里有煤炭。” “很多地方都有,不过若是论什么地方最多,那肯定是西山。西山附近的居民有时候能在地上捡到煤,然后拉到城里来卖!”冯道安急忙说道。 “能在地上捡到煤?” 朱高燧眼前一亮,怪不得山西是一个好地方。 开采煤田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下若想要大规模开采,一个不留神便会出现矿毁人亡的惨剧,如果是这种地面上都能捡到的煤炭,那这里无疑能够露天开采,极大的降低了开采风险。 “距此有多远。”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左右。” “带我去看看。” “王爷才刚到太原没多久,不如先歇息一下,明后晌我再带王爷去。” 朱高燧这才想起了自己身边的是一位封疆大吏,不是带路的车夫马夫,这才有些抱歉的说道。 “冯大人是我有些唐突了,布政使府上自然公务繁忙,这一来一回是要耽误不少事情。” “王爷莫要误会,是晋王知道您要来已经在府上备好了宴席,现在若离开恐难交代。” “晋王?瞧我这个脑子,差点忘了。” 朱高燧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大明一共有十三大边塞,其中位置比较重要的有九个被称为九边重镇,太原就是其中之一。 太原晋王一系实力强大,在靖难之前九大边塞中甚至可以与他老子燕王互相抗衡。 高皇帝朱元璋在位的时候,为了让太子朱标顺利登基,可以说煞费苦心,为他打造了史上最强的太子团队,文官不必说,而武将就是大名鼎鼎的悍将蓝玉。 只不过朱标一死在无人能够压制蓝玉,这蓝玉在朱标死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下场凄凉。 朱标死后,高皇帝最终决定扶持皇太孙朱允炆登基,为了给皇太孙登基,朱元璋又重新打造了一支忠于建文的团队,其中武将就是晋王朱棡! 九大塞王中,晋王朱棡与燕王朱棣互相针锋相对,只不过晋王英年早逝,从此再也无人能够钳制燕藩。 若晋王尚在,他们全家造反有九成的可能刚有苗头就被扑灭。 靖难成功后,长子朱济熺继承晋王之位,太原乃至整个山西的政权在冯道安手中,可军权却掌握在他的这位堂兄晋王朱济熺手中。 “把所有百姓迁至西山,我今日先去晋王府了见见我这位堂兄。” 汉朝的七国之乱、晋朝的八王之乱皆是分封制的恶果,而高皇帝吸取历代藩王作乱的经验,定下了大明藩王独特的制度。 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大明的藩王名为藩王实际上对于封地没有任何管辖权,九大塞王只有统兵的权利。 本以为晋王府经过几十年的不断修缮,不说威严堪比宫殿,起码也应该是奢华无比,但让朱高燧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连曲沃裴行之的住所都有所不如。 晋王朱济熺身着衮龙袍,率领家中的人就在门口等待,远远的看到朱高燧便一路急行。 “三弟,老三,你可想死我了。” 朱济熺直接一把抱住了朱高燧。 “堂兄,堂兄….” 朱高燧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开,只能无奈的喊道 “朱长头,差不得多了你给我松开。” 那些藩王的子嗣都曾在南京大本堂读书学习,晋王朱棡与他老子虽然不对付,可朱济熺却与他们兄弟三人关系最亲,又因身材高大头型偏长,从小就得了一个长头的绰号。 “你小子到了太原第一站居然不是来我家,有点不够意思了吧。” “为了见你,我可是把军机要务都撇在一边,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朱高燧说道。 晋王直接搂着朱高燧的肩膀一同进入了王府内,府上早就准备好了酒菜。 冯道安非常识趣的选择了告退,无论是谁当皇帝,都不会允许管理一地政务的布政使与地方统兵的藩王联系太过紧密,何况朱高燧身边就有很多锦衣卫,若留下只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朱高燧也知道冯道安的心思,所以并未挽留,只是客套了几句。 晋王早已经准备好了酒席,兄弟二人提起以往在大本堂念书,每说上几句就忍不住要大笑一阵。 “太子爷还是以前那个身形?”晋王问道。 “你也太看不起他了,老大这几年可比以前胖了一倍不止。” “也在情理之中,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喜欢吃的。” “这倒是真的,不管六部的公务多繁忙,老大总能准时准点的挤出来时间把饭吃完。” 哪怕是上午被皇帝训斥的掉泪,中午也能就着委屈下饭,三餐从不苟且,这是朱高燧最佩服另胖胖的另一点。 往事下酒越聊越欢畅,推杯换盏晋王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你好歹也是一地藩王,这府上也太过简朴了吧。” “没办法,我一年就那么点俸禄,家里养的人又多,我知道你聪明赶紧给我想个办法,不然你兄弟我保不齐哪天就得带着一家老小去你家要饭。” 晋王朱棡也有些无奈,其他藩王虽然也不参与地方政务,但也能捞偏门赚些钱财,皇帝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晋王府不同,第一代晋王朱棡虽然与燕王是亲兄弟,可两人性格迥异尝尝大打出手。 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他爹尸骨寒了都好几年,燕王也成了新皇帝。现在皇帝还没有想起来这些陈年老事了,但说不准哪天皇帝翻起来旧账,晋王府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永乐皇帝可不是建文那个废物点心。 因此朱济熺始终不敢逾雷池一步,如果有朱高燧的身份做保护,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赚钱那不是很简单,咱俩是兄弟,你要是有心我带上你干就是了。” 第97章 亲亲的兄弟 昨夜不知道喝到多久,这种低度酒想要喝醉人有些困难,可挡不住连日来长途奔波的疲惫,喝到深夜朱高燧就在晋王府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可朱高燧一睁开眼吓了一大跳,抓着被子躲到了床角,宛如一个即将被侵犯的圣女。 面前除了出现了一张长脸以外,这脸上龌龊的笑容更是让朱高燧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然后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万幸衣服裤子都还在。 “你要死啊,一大早吓死人。”朱高燧骂道。 可晋王一双眼睛看着朱高燧散着幽幽蓝光,哪里管他发什么脾气,甚至在朱高燧强烈的抗拒之下还爬到了床上和朱高燧挤到了一个被子里。 “你不记得昨晚答应我什么了?” “老子难不成答应和你睡?” “那倒不是!” “不是你还不滚一边。” 朱高燧一脚将晋王踹到了床下,可晋王没皮没脸的又凑了上来。 “你昨晚说要带我赚钱。” 一提到钱,晋王的眼神让朱高燧都害怕。 “保持距离,否则免谈。” 好说歹说,晋王才终于坐到了远处。 “大家都说你是我大明第一聪明人,我晋王府现在困难的很,你可得帮帮我,咱们可是亲亲的兄弟。”晋王说道。 “赚钱对我来说那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看到你昨晚招待热情的份儿上我就带上你。” “怎么赚!” “换上便服,你跟我去一趟西山。” 晋王也不管去西山要干什么,换了衣服又挑了一匹快马带了几个随从就开始朝西山而去。 之前朱高燧以为西山就是某一座山的山名,可一路上才知道西山是太原西部所有山脉的合称,属吕梁山系,几十公里冽石山、崛围山、婴山、石室山、蒙山、太山、龙山、悬瓮山等等一字排开,山山清秀,山山有名,整个西山宛如一架巨长的名山屏风。 “我们来西山干什么,这么荒的地方。”朱济熺问道。 “当然是来赚钱,去这附近看能不能遇上一些山附近的居民,问问他们平日里是在哪里捡煤的。” 巧合的很,朱高燧和朱济熺没有走太久恰巧看到了一个老头子赶着小毛驴,拉着一车煤炭从山中曲径走了出来。 “老人家,您这煤是在哪里捡的。”朱高燧问道。 “前面坳里山阴处。” 老汉因为长年累月捡煤炭,手指黢黑。 “您这一车碳能卖多少钱?” “如果拉到太原一斤一文钱,入了冬能卖到一文三。” 煤炭是大宗商品,一斤一文钱已经算是非常贵了,这样的价格连朱高燧都没想到。 想要让铁产量有大幅增长,煤炭的产量必须同时跟上。 “这满满一车起码小二百斤,您这可比做一日工强多了。”朱高燧笑道。 本来是一句恭维的话,可这老汉却嗤之以鼻。 “这几年捡煤炭的人多了,能捡到的也越来越少,老汉我在山里花了大半个月才能找到一车,或许下个月就得空车出来了。” 老汉也没有多搭理朱高燧,最后挥着鞭子赶着驴车走开。 “走去前面山坳看看。” 朱高燧来到这山坳时,地面上只有几行车辙,肉眼能看到的煤炭早就被人全部捡走了,哪里还能给他留下一块。 地表能够肉眼看到的煤炭都被捡完了,朱高燧还在奇怪为什么不去试着挖掘开采,但见到这山坳时朱高燧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西山的山几乎都是石头山,就连地面上都是一层又一层的大青石,只有偶尔的一角从地底下探出来一块煤炭,这里虽然很有可能是一处露天煤矿,但单凭人力想要破开层层岩石大规模开挖几乎是不可能的。 “煤在地底下,想挖出来有些费劲吧。” “费劲?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挖煤的,太原府有没有火药。” “有一些,但不多。”晋王说道。 “把那些火药全部给我运过来。” “火药可是军中禁品,若是少了朝廷追究下了我吃罪不起。”晋王有些犹豫。 “怕什么,我现在总管山西一切政务,你管着太原的军队,我写条子你签字,这件事不就成了?” 在朱高燧的蛊惑下,晋王最后还是下令让那些随从前去拉火药。 “老三,你说带我赚钱难道就是想让我和你挖煤?” “不错,在不久的将来,这煤炭和铁是大明境内最赚钱的两个行业!” “你不会骗我吧,整个大明去年一共才三千万斤的煤炭产量而已,每斤一文钱,加起来不过三万两而已。” 晋王有些不太知足,两个王爷亲力亲为的赚钱,居然只有三万两,说出来都不够丢人的。 三千万斤,听起来数量非常恐怖,但实际上根本是杯水车薪。 不说别处,太原一些富庶的百姓家庭每次过冬都需要消耗掉起码一千斤煤炭,三千万斤的产量也仅仅只够三万户使用而已。 “三千万斤不过才一万五千吨而已,如果我告诉你我能开采到十五万吨,一百五十万吨呢?”朱高燧说道。 “吨?吨是什么?”晋王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这是什么计量单位。 “我之前南京遇上了一位算学大师,吨就是他发明的,一吨就是两千斤的分量。” 朱高燧怕解释起来麻烦,所以把功劳都安在张守敬的身上。 “一吨煤炭两千斤价值二两银子,一百五十万吨?那可是就是三百万两,可整个大明都用不了这么多煤炭吧。” 晋王细细的算了一下账有些惊住了,就算大明百姓吃喝拉撒全靠煤也用不了这么多,他总觉得赵王爷朱高燧有些想当然了。 可朱高燧算的账却与他不一样,英国在进入蒸汽时代时,人口有五百万左右,而每年的煤炭产量达到了四百万吨。 大明人口近六千四百万,规模十几倍于英国,如今蒸汽机已经正在逐渐进入各个行业,未来煤炭的需求量缺口极大。 有了蒸汽机,大明发展的步伐从步履瞒珊到开始小跑,如果无法提供足够多的煤炭,必然会处处收到掣肘。 “日后除了每一家的百姓会用到煤炭外,最主要的就是蒸汽机使用。” 这个时代消息的传播异常缓慢,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太原的百官才知道南京出现了可以耕地的铁疙瘩,怎么耕种的他们并不清楚,也不知道煤炭的重要性。 “咱们可是亲亲的兄弟,你可不要骗我!”晋王将信将疑。 “你都说了是亲亲的兄弟,我怎么可能骗你,我有的是门路,一百五十万吨都不一定够!” “这么多煤炭咱们得雇人挖吧。”晋王问道。 “那是当然,不是我跟你吹,短时间内想找这么多挖煤的人那可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都找好了,只是我出门着急这一次没有带足够的工钱。”朱高燧说道。 “工钱岂不是小事?兄弟两个做买卖,你都找到了人找到了地方,那工钱当然是我来出,就按照太原百姓每日工钱走,一共多少人!”晋王拍着胸脯,非常阔气的表示这个问题自己能解决。 “人也不算太多,一共四万八千人。” 晋王听完以后脸上的笑容一僵,说了一句卧槽,然后调转马头就要跑。 “朱长脸,咱们刚才不是谈的好好的吗?一起赚钱?” 朱高燧一把抓住了晋王的手臂死死的拽着不让他跑,自己好不容找到的大冤种! “我什么都没和你谈,我是大明的王爷,就应该学习老祖宗安贫乐道实在不行就去要饭,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四万八千人,晋王想起来心里都在打颤,他统帅的大军都没有这一半人多。 “咱们可是亲亲的兄弟。” 朱高燧试图用亲情和朋友的情来把朱济熺留住。 “不是,咱们只是堂兄弟也没有多亲,你爹和我爹还是死对头….” 不管朱济熺怎么样努力,始终无法挣脱朱高燧的魔爪,一旁的锦衣卫百户刘勉憋着笑,从南京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赵王爷聪明归聪明,可是一肚子坏水儿。 第98章 煤矿 朱济熺哭丧着脸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从小这朱老三就蔫儿坏,自己怎么会想到让他帮自己赚钱? “你得信我啊,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亲亲的兄弟份儿上,你就是求我我都不带你玩。” 朱高燧试图开导朱济熺,几次三番连哄带骗带画饼,晋王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 很快晋王的随从就从卫所火药库中拉来了满满一车的震天雷,这震天雷朱高燧在兵仗局见过,并不陌生。 汉王曾经给他描述过这震天雷,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炮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之上,火点着甲铁皆。 靖难时最逆天的一战郑家坝之战,当今皇帝就是依靠震天雷取得了奇效。 火药中含硝量达到百分之五十就能产生爆轰现象,而震天雷中的含硝量虽然达不到现代火药百分之七十五的含量,但也达到了百分之六十,连铸铁外壳都能炸穿威力不容小觑。 朱高燧让人在地面上那些石头的缝隙中挖出来一个口子,然后将震天雷埋入地底,每隔几步就会埋下一个非常密集,最后用中空的芦管连接芦管内置药捻。 “老三,这么多你要全埋到地底下?怕是山都要被轰塌吧!” 这些轰天雷各个珍贵找朝廷补充非常困难,因此晋王有些心疼。 “瓶瓶罐罐打破了再搞,我就怕威力不够。” 单论一个轰天雷的威力开山裂石有些夸张,将嵌在地面下的青石炸碎甚至有些勉强,但威力不够数量来凑。 这山坳中埋满了震天雷,在跑出去足够远的距离后,朱高燧亲自点燃了芦管内的药捻。 哧啦一声,硫磺的味道传入鼻中,随着第一声轰隆声响起,很快山坳内一连传出几十声爆轰声音,朱高燧已经在很远的位置了,依然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山西的煤很多,如果一个地方没有炸出来煤,第二个口子一定能炸出来,无非就是深浅的问题,但朱高燧想要的是露天矿! “赵王爷,晋王爷….” 一个侍卫快步从爆炸的山坳处跑了出来,神情兴奋。 “煤,好多煤!” 朱高燧直接甩开晋王大步朝里跑去,心中难掩几分激动。 震天雷的威力其实很有限,能够炸开的深度也很有限,如果这震天雷都能够炸出来煤炭,那就证明这里的煤层很浅,近乎于露天矿无疑。 当朱高燧赶到时,原先的山坳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最初的模样,两侧的山体坍塌了不少,而地面上的大石被震天雷直接炸碎,一块块黑色的煤炭混杂着泥土和石头就摆在眼前。 朱高燧有些不放心,用手挖开了泥土,一块黑亮的煤炭握在手中。 煤炭,在工业时代又被称为黑金,也是未来几百年内最主流的燃料,掌握了煤炭就等于掌握了未来。 晋王的长相一点没有随他那个貌美如花的老娘,而是完美继承了祖父朱元璋的形状,可此刻朱高燧看着这如芒果一般的脸越看越可爱,恨不得亲一口。 “你就在家等着收钱吧!” 朱高燧想要在这里安置那些流民困难其实很多,这西山里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全部挖成窑洞住进去。 窑洞被吹捧的冬暖夏凉,可空气流通差人在里面待的太久,中毒是常见的事儿。 国朝医圣戴思恭就说过要窑洞里往往有伏气,能够郁闷杀人。这种中医论调听到耳中觉得晦涩难懂玄之又玄,意思却很明确,可以体验却不能常住。 四万多的流民不能单单只依靠朝廷的施粥,可此地荒郊僻壤连草市都没有。 不过这都难不倒朱高燧,能够露天开采的煤矿都已经找到,相当于最难得一环已经解决,剩下的缺什么就建什么,无非是砸多少钱和怎么砸钱的问题! 只要这里的百姓能够赚到钱,有了消费能力,自然会形成巨大的向心力,而他要做的就是将基础设施做好,只不过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刘勉,你派人去一趟南京找到赵王府管事廖忠,把府上所有能支取的银两宝钞全部给我送到太原,我在这里干一票大的! 另外在去一趟第一机械厂和第一营造局,就说他们所需的煤炭日后由我全部供应。” 整个大明所有的蒸汽机全部都是第一机械厂和营造局打造,这两个地方与他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第一机械厂就是他所建造,这自然不是问题。 将煤炭炼制成焦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术,需要的设备也很简单,可在整个大明炼焦行业还是一片空白,炼焦后的焦炭是比煤炭和木炭更好的炼铁燃料。 晋王派人将这处煤床保护了起来,而朱高燧则返回了太原,他要与冯道安商量一些事情。 冯道安早就听说过赵王爷在南京城行事跳脱,甚至有些荒唐,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在听到朱高燧要做的事情时还是根本反应不过来。 “王爷,您说的是您要在西山建城?”冯道安又确认了一遍。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城,只能算是一个大点的城镇吧,现在可用来容纳四万多的流民,日后则是让煤矿上工的工人居住。” “如果您是用王爷的身份和陛下旨意来吩咐下官,下官也只能照做。” “我在南京的时候经常与商贾厮混在一起,现在你可以当我没有陛下的旨意,是在与你谈一笔生意。”朱高燧笑道。 冯道安心里有谱,这种假设只能在流于口头而根本不能成立,就算没有圣旨朱高燧也是货真价实的亲王,不是他所能惹得起的。 “如果您是以商贾的身份的话,下官依然会配合王爷,只不过其中所需的任何花费,包括哪些百姓的吃喝用度都需要王爷您自己负责,朝廷不会出一文钱,毕竟这是您的私事。” “成交!” 朱高燧将从裴行之那里坑来的十万贯取了出来。 “今年是一个丰年,太原官仓想必还剩下不少陈粮,不管有多少我都买下了,这十万贯差不过足够那些流民过冬了。” 官仓除了负责储粮以外,还负责平籴与平粜,丰年以高于市价收购粮食,歉年以低于市价出售粮食。 今年山西各地丰收粮食充沛,若按照往年惯例,会将这些新粮平籴入官仓,然后将陈粮出售给酒肆用来酿酒,如此一进一出又会是一笔收益。 如今既然朱高燧发话而且价格还算公道,冯道安当然会卖他一个面子,至于来年的酒水不会回涨价,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朱济熺也不情不愿的将晋王府这几年攒下的所有存银全部取了出来,朱高燧的疯狂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 挖矿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在煤矿附近修桥修路造城。 不过朱济熺已经上了贼船,只能吃下朱高燧画的大饼一条道走到黑。 太原府的官衙已经让人在西山这里打好了草棚,也仅仅只是草棚而已,想要更好的居住条件必须要朱高燧自己花钱。 那些太原城下的流民正在往西山处迁移,这些人数量太多,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全部抵达。 蒸汽时代已经必然要降临,而煤炭将会是大明成为帝国的命脉产业。 如此重要的产业朱高燧自然也绞尽脑汁,思索他穿越之前那些工业园区的布局,虽然不能完全照搬,但也非常有参考的必要和价值。 改了又改,最终才完成了最后的设计,以西山露天矿为中心的大明第一个经济中心! 第99章 烧砖 不止是太原城下的流民,就连其他地方的人也都正在陆续赶来,朱高燧计划在入冬之前将所有的房屋修好。 工程很庞大,但是好在可用的人手更多。 当朱高燧来到西山的时候,晋王已经在选人挖矿。 这种露天矿坑一铲子下去全是煤炭,甚至根本不需要进行挖掘,朱高燧都在感慨自己应该是走了狗屎运。 这些百姓听说一天能赚十五文,上至六十几岁下到牙牙学语的孩子,只要还能动换的都跃跃欲试准备去干活。 前两日为了开矿用轰天雷炸塌了山坡,如今山坳里满是碎石,看到满头白发还在搬被震天雷炸裂的碎石,朱高燧都觉得有些不太人道。 “去问问这些人里有没有砖瓦匠,然后把女人孩子和老人带到其他地方,搬碎石这种粗重的活儿不适合她们做。”朱高燧吩咐道。 刘勉是负责朱高燧安全的锦衣卫,可此时居然成了传令员。 很快那些老弱妇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其中还有十几个砖瓦匠。 “这位官爷,我们虽然年纪老了一点,但干点活儿不在话下的。” 一老人有些惋惜,一天十五文的工钱,在他乡下老家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当然是能赚一天算一天。 “是啊,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能打打下手,大的不行搬小的,十五文工钱您要是觉得太多,十文就行,实在不行五文钱!”一妇人说道。 人群瞬间都喧闹了起来,纷纷嚷嚷着要去清理矿床,力气用完了能再长,可赚钱的机会错过了那就真错过了,还有几个人都快挤到了朱高燧脸上。 刘勉生怕这些人情绪出现暴动伤到了朱高燧,于是用手一指呼喝了一声。 “闹什么呢,你们眼前这位是我大明的王爷,谁敢造次!” “王爷?” 众人一听是位王爷,纷纷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我这朋友脾气不好恶霸了一些,还请大家不要介意。诸位听我说,煤矿上的苦力活儿交给劳力去做就行了,咱们西山还有很多活儿,都能赚到工钱。”朱高燧说道。 “有多少人会做饭?”朱高燧问。 “王爷您这不是说笑吗?都是过日子的婆娘,有哪个不会做饭的!” 朱高燧今天特意把杨胖子都带了过来。 “杨胖子,每日官府会送来粮米还有菜,你从里边挑好人,西山这几千人的饭就交给你去做了。” 杨福无奈的很,他是南京名厨居然现在让他做大锅饭,颇有一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心痛! “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你要是给老子闹出一点绯闻,我扒了你的皮。” 鉴于杨胖子在府上的时候就爱勾搭小厨娘,因此朱高燧特意恶狠狠的又说了一遍,杨胖子看着这些岁数都能给他当老娘的妇人叫起了撞天屈。 “王爷,我们两个真心相爱,何况我也有忌口的。” 听到又有工钱赚,还是轻快活儿,每个人脸上都喜笑颜开,这也算是难民途中难得的机遇了。 “你们几位是砖瓦匠?” “老朽吕良,祖传几代人的手艺了。” 吕良身边站着的都是他家的人,也都是砖瓦匠。 “老人家,这西山附近的土可以用来烧砖吗?” “当然可以,咱们山西的土都是黄土黏性大,只要和水比例掺好烧出来的砖又结实又好看。”吕良回答道。 “太好了,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干,每日工钱三十文,就负责烧砖没问题吧。” “王爷,当真是三十文?”吕良有些不敢相信。 “说三十文一文都不会少,你烧的砖多了我还有另外有奖励。” 匠人在明朝的地位也就只比商贾好一些,因为操持贱业而被人看不起。 可在朱高燧眼里,这些传了几代手艺的匠人,那就是一个个的高级技工,多高的工钱都不为过。 很快原本荒凉的西山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到处都是工地,朱高燧也向看看这个时代的砖到底是如何练出来的。 准备好了吕良要的工具以后,吕良让自己的儿子去拉来一车土,黄土这种东西随处可见也并不值钱,随便哪里都能挖的到。 一车土倒在地上,这些土里还有不少土疙瘩,为了向朱高燧展示自己值他开的三十文的工钱,吕良亲自动手。 拿着锤子在那些土里见到土疙瘩就全部敲碎,然后开始筛土,黄土经过簸箩以后洒下一层细土。 吕良捧起细土在鼻尖闻了闻,有些湿气。 添了水将这些细土和成了泥巴,在做砖之前吕良先做了一个倒模,把泥巴填入倒模然后压实,往地上一扣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砖坯。 “王爷您看…” 朱高燧将砖坯拿在手中。 “这泥坯若是水多了会沾手,水少了就会开裂,所以一定要把握好比例。”吕良说道。 “不错,一个人一天能做多少块砖。”朱高燧问道。 “熟练些的三四千总是有的,手生一点也有两千左右。” “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整个西山烧砖的事情。” “王爷,您需要烧多少?” “在天寒之前,起码要能够建好住的下四万人的房子!” 吕良有些为难,还有三个月就是立冬,这世间有些太赶。 “王爷,小的尽量….” “只要你能够造的完,本王另有重赏。” 立冬之前这里的房子必须全部盖起来,山西四季分明,春夏两季很宜居,可入冬若没有遮风挡寒的房子,一定会冻死很多人。 吕良知道这件事很难难如登天,可端人碗受人管,自己现在吃的是王爷给的饭领的是王爷给的工钱,即便在无理的要求也要尽量去做。 吕良一刻也不敢停歇,刚才他已经向王爷展示了自己的手艺,现在就要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朱高燧摸着手里的砖坯越摸约有感觉,从怀里取出来一柄匕首,把这方方正正的泥坯用匕首把中间掏空。 又用掏出来的泥巴揉揉捏捏成了长方形的盖子,还在上面削掉多余的部分,刻出了一个花,这是他小时候玩泥巴最喜欢捏的东西,只不过每次晾干以后都会开裂。 看到自己的杰作,朱高燧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盖子盖上去放到了刘勉面前。 “见棺发财…” 前一秒还指挥着几千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开工,如今行为中又有三分幼稚,刘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这位聪明绝顶的赵王爷,今年也才刚刚二十岁! 这里是朱高燧到太原来最大的目的之一,因此所有的地方都更加上心。 那些没有被杨福选中进入厨房的妇人也被安排到了做砖坯的工作上,有经验的砖瓦匠调好黄泥,三五个妇人聚在一起一遍说笑一边干活,一心两用速度却很快。 这种简单而且轻巧的活儿,只是一上午就都熟练了起来,所有的砖坯都码的整整齐齐,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不过砖坯并不能直接入窑烧,而是放在太阳下晒了五天。 而且麻烦的并不是烧砖,而是制窑,有经验的砖瓦匠本来就不多,五天时间只作出来十来孔窑。 入窑的这一天天气晴朗,所有的砖摆放入窑以后便点起了火。 “我看这孔窑的空间还很大,怎么只能放下一百来块砖?”朱高燧问道。 “王爷,因为要浇水。 很快朱高燧就知道吕良口中的浇水,窑的上方有一个孔洞,吕良将水顺着孔洞洒在火焰中的砖上。 花了足足五个时辰窑洞里的火才熄灭,一块块青色的方砖成功烧了出来,但朱高燧根本高兴不起来。 按照这样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制砖坯的速度,莫说是入冬之前烧出来足够四万人住的,就算是明年入冬都未必能烧出这么多砖,朱高燧的心沉重起来。 “必须要加快烧砖的速度...” 吕良往窑中浇水,高温中烧砖水气丰富砖就变成了青色,但他没有穿越之前所见到的基本都是红砖。 “吕良,如果窑中不浇水会怎样?”朱高燧问道。 “这...”吕良有些语塞“我家几代都是这么烧的,不浇水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啊。” “那就试试。” 说干就干,又是一孔窑没有淋水,烧出来的砖果然变成了红色! “成了。” 为了试验这砖的质量,朱高燧把红砖递给了刘勉。 “老刘,你来劈两块!” 这红砖的质量虽然没有青砖好,但也已经足够使用,刘勉只是连续劈了六块手就有些肿了! 红砖烧纸非常简单,不需要浇水也不在需要气孔,在经过了几次尝试以后哪怕是一些简易的炉火都能烧出来。 西山附近一处处用泥巴堆起来的烧砖炉如雨后春笋一般,一座座拔地而起。 青砖在质量上确实比红砖要更加结实耐用,一些几百年的民居一般都是青砖建造。 但红砖在烧制的速度上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质量不需要太好够用就行,毕竟他们的房子并不准备传多少代。 第100章 煤炉 想要赚钱就必须要有投入,哪怕不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这是做生意最基本的道理,晋王当然也知道,但是这才五六天一万多贯大明宝钞就洒了出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晋王已经急的嘴上起了很多燎泡,毕竟他没有朱高燧那种赚钱的本事,十万贯直接甩在冯道安脸上,几乎把去年山西各地官仓的陈粮买了大半,可他洒出去的都是一文一文积攒出来的。 西山的煤矿规模难以想象,为了赚钱,晋王直接把火药库的那些家当全部拿出来用作开采之用。 煤矿的规模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能下去开采朱高燧却全部叫停,让所有人都参与到了烧砖盖房子的大业中。 “老三啊这采矿能不能不要停,采出来先卖一些,不然我府上一家老小这个年肯定是过不去了。” 晋王愁眉苦脸,本想挖个矿,现在却建了个城,这个无底洞根本见不到回头钱。 “放心吧,入冬之前让你先赚一笔。” “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赚,不然我这心里始终没底。” 看到晋王一直缠着自己,朱高燧也只能提前透露了自己的计划。 “山西冬天冷不冷。” “当然冷了,最冷的时候莫说是人,就算是牛羊每年都冻死不少。”晋王说道。 “这里的百姓冬天用什么取暖?” “当然是柴薪,柴薪不够的,只能挨冻了。” 晋王在这里生活多年,对于这里自然也了如指掌。 “难道你府上不用煤炭?” “当然用,只是用的不多。”晋王朱济熺的眼神有些惊骇的看着朱高燧“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你要把煤炭用来取暖吧?” “不行吗?” “这东西烧起来倒是暖和,但一不留神就要死人,好多人家晚上烧着炭盆,天不亮人就没了。烧煤炭取暖死的人,可比冻死的还要多,我那些钱看来要打水漂了。”晋王哭丧着脸。 对于这些情况朱高燧当然知道,在铜盆里烧炭取暖,还把窗户关的死死的,如果这都是一氧化碳中毒那岂不是没天理。 “炭盆里的煤炭燃烧会排出一种有毒气体,呼吸过量就会导致窒息而死,但只要把这毒气排出去煤炭就是过冬最好的取暖方式。” “把毒气排出去?开窗户?天气本来就还冷,打开窗户那我还烧炭盆干什么。”晋王说的理直气壮。 “你不应该叫朱长脸,你应该叫朱驴子,谁说排毒气必须要通过窗户了?我设计了一种煤炉,这种煤炉在燃烧的时候会通过一根细管将毒气排到室外。” 煤炉是由铁做的,他懂设计这个时代有这种工艺打造出来非常轻松,但让朱高燧最犯愁的是烟囱! 一般的烟囱都是由不锈钢或者铁皮所造的,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工艺,挖空心思好几天他才想到了另外一种既能够用来烟囱,又没有技术约束的烟囱材料,陶! 煤炉的排烟口处,套上陶管就能顺利将一氧化碳导出去。 今日他们要去的就是大通冶,知道赵王和晋王会到大通冶,大通冶主事宋敏之早早就在外面恭候着。 宋敏之早就听说潞州的润国冶主事吴九章因为得罪了赵王爷,如今一家大小被砍的只剩下俩孩子和一个奶娘,潞州官场自知州以下被抓的抓杀的杀。 自从赵王爷进入太原以后,宋敏之就战战兢兢,幼子和其他亲眷都已经被送到了乡下老家,就连遗嘱都已经写好。 清廉如水那是钱不够,坐怀不乱是色不足,能抵挡得住诱惑的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是诱惑,而盐铁都是暴利的东西,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清清白白。 可朱高燧这些时日一直都在西山煤矿,短短十天,在极度慌乱中宋敏之感觉自己都瘦了好几圈,如今终于到了关键的时刻,生死就在今天。 “下官大通冶主事宋敏之见过赵王,见过晋王。”宋敏之拱手站在路旁。 “大通冶如今有多少人。”朱高燧问道。 “大通冶十三个高炉,匠人加上各种常在人员,一共一千二百七十一人,去年产铁四十万三千五百六十斤。” 不知道是宋敏之早就准备过,还是一直都如此,大通冶起码得情况都已经了然于胸。 “带我去看看。” 晋王不知道朱高燧想干什么,他们明明是卖煤的,非要来卖铁的地方乱搅和。 大通冶与潞州的润国冶运转情况类似,此刻所有人都各司其职。 “我本想将大通冶也出售,但太子爷极力反对还和我掀了桌子。”朱高燧有意无意的说道。 “王爷,其他官营冶铁所可以卖,但这大通冶不行!”宋敏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这是为何。” “在大明所有的冶铁所中,大通冶是一处非常特殊的冶铁所,因为此地的铁矿石与其他地方的矿石相比,呈红褐色土状且光泽暗淡,只这种矿石炼制出来的云子铁是打造上等兵器的最佳材料。” 朱高燧脸上终于露出了三分笑意,那些产量之类的数据可以临时磨枪背下来,若非常年在大通冶,这云子铁一般的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大明的官吏总算不都是尸位素餐的, “既然知道云子铁是打造兵器的军需,还盗卖了不少,胆子不小啊。” 朱高燧一揭穿他的罪行宋敏之感觉天都塌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王爷恕罪啊,大通冶除了云子铁以外还有普通铁。朝廷每年征铁份额不等,为了怕来年征收太多,所以在头一年就会预存一些,若是来年征收的少了,这些存铁就会闲置,下官财迷心窍!” 朱高燧看了看宋敏之又是哭又是说的,眼泪满脸都是,鼻涕把胡须都黏成了一缕。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润国冶的吴九章都敢造反,你连三言两语都承受不了?” “下官该死,下官这就去大牢等待王爷发落,还请王爷放过我一家老小!” 在来之前刘勉就已经把宋敏之调查了个清清楚楚,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大通冶前年有几万斤的存铁,被这宋敏之居然分成了十几次卖给了城里的铁匠,虽然只是六品的主事,可毕竟也是官身,几万斤的铁价格也不过七八百两银子而已,提起来都有些丢人。 相比润国冶吴九章,每年私贩近百万斤铁,已经算是白璧无瑕了。 铁是大明从百姓的刚需,利润很大,冶铁所主事虽然官阶很低,可却是实打实的肥差,而且整个铁冶所都是一人说了算,连个监管的人都没有。 这就好像把人放在金山上好几年又没有人看着,就算孔子来了都得揣个满兜。 “怎么不卖云子铁,这云子铁和普通铁价格可差了七八倍。” “下官…下官….”宋敏之哭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下官胆子小…” “让你一家老小都回来吧,躲在那山沟沟里,你儿子想吃肉都哭了两天了。” 朱高燧一句话差点让宋敏之瘫软过去,这天下就没有锦衣卫查不到的人。 “把贪墨的全部上缴国库,这次本王放你一马,如果再有下一次两罪并罚。”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行了别磕了,我还有其他事找你。” 不处置这宋敏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刚才从言谈间就能看出来,宋敏之对于冶铁所的各项运营都非常清楚,如果重新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不知道还需要磨合多久。 第101章 围炉话(1) 当朱高燧拿出来他设计好的图纸时,宋敏之正过来倒过来侧着看好几遍都没有看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 “王爷,这也太大了,不好锻打啊。” “锻打的话要打到猴年马月才能做完,用浇筑法,做好倒模以后分开浇筑,炉底、炉体、炉口三个部分分别浇筑,之后再拼接在一起。” “王爷这是火炉?” 大明的火炉大部分都是开放式的,中不中毒完全靠老天给不给你面子,而这种煤炉是封闭式的。 因为陶烟囱的分量会很重,所以炉底和炉体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加粗加重,以保证稳定性。 “夜晚睡觉的时候,将煤炭添在炉子里,这种封闭式煤炉可以完美的解决煤气中毒的问题。” 怕宋敏之和晋王看不懂,朱高燧将每一个部位都详细解释了一遍。 “炉内就不用说了,中空的,可以放置煤炭进行燃烧,这炉底上有陶土烧制的炉盘,和进风孔。炉盘防止煤炭掉底,炉子里火不旺的时候打开进风孔。 这炉口上面这一圈套一圈的叫火圈,挑开火圈把锅放上去就能煮水能做饭。炉口下面的这个叫水箱,从注水口倒入水,人在取暖的时候水也会被加热,从水龙头这里一拧,一天十二个时辰内都有热水。” 晋王刚才只是听了一个大概,现在看着朱高燧惊为天人。穿越者就像口袋里的锥子,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出头。 “这煤炉最重要的部分是这个炉口角上不起眼的圆孔,这个东西叫烟道,烟囱套在烟道上,煤炭燃烧产生的有毒气体顺着烟囱导向外界。” “现在大通冶的活儿全部停下,让所有人都按照这个设计图造煤炉。” “是王爷,我现在就去。” “单单一个大通冶根本做不出来多少,你派人去其他冶铁所,告诉那些商贾敞开了造,能造多少造多少。” 对于煤炉的销量朱高燧根本不担心,对于价格,煤炉和烟囱加起来暂时定在了四贯宝钞。 江南一带的百姓一月工钱大概能有一贯半,北方的稍微低一些只有七八百文的样子,四贯的价格可以说非常昂贵。 但在煤炭和煤炉都极度紧缺的情况下,第一批生产的煤炉自然会以高价卖给那些富户,等富户们都备齐能够做到基本普及的时候,才会降价卖给普通百姓。 这是低产能和高市场需求所决定的格局,并不是他赵王爷几句话就能改变的现状,想要让市场健康兴盛就必须遵守利益最大化的市场规律。 山西境内所有的官营铁冶所在交给了商贾运营后,第一件事便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扩大规模,纷纷在各地招工。 春耕夏长秋收冬藏,每年等待秋收之后所有的人几乎就都闲了下来,会歇息好几个月的时间。 可今年山西的百姓在秋收之后却在冶铁所外排起了长队,只要身强力壮就能在冶铁所谋个临时的差事,每日十文的工钱,比起冶铁所常工少了很多,但也算是一笔额外不小的收入,一时间在冶铁所做工成为了一件让人眼红的事情。 煤炉打造成的这一日,朱高燧邀请冯道安和朱济熺一同来体验。 已经是十月深秋,虽没有冬至那份刻骨的寒意但也已经刮起了迅猛的秋风。 风声外面呜咽,而冯道安进门以后却感觉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冯道安在见到朱高燧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了,由朱高燧来接替他的所有权职,可这位赵王爷在解决了流民问题后只是在西山和大通冶间往返奔波,从未插手过山西其他事情。 房间内只有晋王和赵王,两个人围着一个黑色的铁疙瘩喜笑颜开。 “冯大人快过来。” 晋王招呼着冯道安坐到了一起,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很快冯道安便感觉到了浑身发热,额头上甚至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你说冬天如果有这东西会怎样?”朱高燧问道。 “山西的冬天很冷,尤其是三九四九最是难捱,裹的再厚也没有用,如果有这东西简直是恩赐啊。”冯道安回答。 火炉上坐着铜壶,里面的水已经煮沸,炉内炭火还舔着火舌散发着热量,朱高燧也觉得有些太热关上了风门,将铜壶取下给晋王和冯道安添了茶。 “这里面烧的是煤炭?” 冯道安有些惊讶,往年天寒的时候,坐在炭盆旁边做多一两个时辰就会感觉到头昏脑涨,可今日却没有那样的感觉。 “煤炭是最好的取暖燃料,但在燃烧的时候会释放出一种有毒气度,以前的炭盆属于开放式燃烧,时间一长人就会昏昏欲睡,但这封闭式煤炉产生的毒气会通过烟道导出屋外。” 朱高燧有些得意,大通冶身为山西最大的一座冶铁所正在疯狂的生产,浇筑的效率非常高,经过简单打磨以后就能拼接而成。 “王爷,这东西多少钱一个?” 冯道安已经在心中决定,不管多贵也要把府上所有的炭盆全部换成煤炉,他本就是南方人,来这里任职两年的时间依然抵挡不了这里的苦寒。 “四贯一个。” “我要六个!” “没问题,我已经让大通冶在城内开了一所煤炉铺子,这两年马上就会出售。” “王爷今日喊我来就是为了看看这煤炉吗?”冯道安问。 “不单单是这个,更主要的是要赋税问题。” “按我大明赋税三十税一就行。”冯道安理所当然的说道。 “三十税一?铁榷虽然开了,但按照你这么个收税法一两年就能赚回来,你是真想肥死这帮卖经营铁器的商贾啊。” 这些封建王朝最让朱高燧诟病的一点就是各种条例的僵硬,卖米三十税一户部觉得非常合适,于是卖面的也成了三十税一,买柴禾的也成了三十税一。 按照这样的推论离谱的推广到了各行各业,并且一持续就是好几十年,完全不会顾及市场的变化和五行八作各自的利润。 “那按王爷的意思应该收多少赋税合适?”冯道安问道。 “十税一!” “这么重的税?” 晋王和冯道安都有些惊讶。 “放心吧,十税一他们也没少赚的,也不会有人敢有意见。这种暴利的行业若不以重税限制,五年十年内就会出现一批比国库还要富有商贾。” 甚至十税一朱高燧都觉得有些不太满意,心中在盘算,在合适的时机内要将财产税也推行开。 第102章 围炉话(2) 朱高燧知道自己擅长的不是政务,而冯道安也是一员能吏在这里干的风生水起,自己自然不用多操心。 他所擅长的是运用穿越者的上帝视角来赚钱去发展,晋王所长在与统兵打仗,三人围着火炉闲谈。 冯道安对于朱高燧来到山西以后的做法颇有微词,因此暗中上了几道折子,尤其是流民的问题上。 这些折子有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的意思,可皇帝对这些折子始终留中不发没有任何回复,这让冯道安有些惊讶,多疑的皇帝似乎对朱高燧的信任有些过了头。 为了更多的了解一下朱高燧,冯道安甚至亲自去了潞州。 “王爷今日若是不找我,这两日我也该去向王爷禀告一下了。” “有什么事吗?” 朱高燧如今的身份除了亲王以外,更像是山西的土皇帝,有权干涉所有的事情。 “王爷前几天我去了一趟潞州,有些所见所闻所感。” “潞州现在怎样。” 朱高燧也有些好奇,上个月刘俊来信说南京的蒸汽营造局和第一机械厂在大半年的时间内用完了大明三四年的存铁,若再没有铁都得停产。 而山西冶铁所中潞州的产能最高,因此让刘俊与常茂之联络,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刘俊没有再来信应该是已经解决了。 “潞州的润国冶大肆招募工人,冶铁所雇工虽只有三千,但从事与冶铁所相关的车马行、粮米、客栈等等都生意兴隆,单单就酒楼上个月就新开了三家。 往日农闲以后街头就应该有不少人游荡,但现如今街头几乎没有多少闲人。 王爷您把潞州的官员杀了一多半,下官一直担心潞州会就此混乱不法横行,但到了哪里才发现无论是盗窃还是强盗都比往年下降了近一半。 只是把一个润国冶从官营改成了商户运营,小小的改动给潞州所带来的变化,下官几乎已经快认不出来了,这些日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冯道安如今是真心想要向朱高燧求教。 “我不懂什么治国大道理,我只知道若是百姓贫穷,再严苛的律条也无法让人安居乐业。 以前的官营冶铁所就是一潭死水,等着朝廷分摊任务,那些工人也只是在服劳役不会有任何收入。 如今的润国冶生意还算不错,每月都能给工人足额发放工钱,有了钱以后就会产生新的需求。 张三家房屋简陋需要翻盖,李四家今日添丁进口要大办宴席,马上要入冬往年只是将就一下,可今年有了钱就要扯两丈棉布! 润国冶的钱只是发放给了三千个人,可这三千人产生的需求却能够辐射到其他行业,换言之,润国冶凭借效益就能带动一地民生。 每个人都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到钱,违法乱纪的事情自然也会变少,我想这就是圣人所说的仓禀足而知礼仪吧。” 之所以能这么快有效果,一来大明对于铁的需求正在暴增,而铁的利润也很大。其二,潞州的人口不过二三十万而已,只是凭借润国冶能够轻松撬动一地经济。 但这样的成功很难再山西之外的地方复制,毕竟在进入工业时代的前夕,煤和铁将是发展最快的两个行业,而其他地方没有山西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 冯道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也听说过赵王在朝堂上殴打官员时所讲过的那一番理论,钱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够创造财富! “那衙门该如何配合才能够保证这样的繁荣能够持续下去?”冯道安又问道。 “保证各方交易的公平,每年的赋税按时征收这些都不必提。 重要的是想要让这种发展有良性持续,首先要让当地的官吏不会插手冶铁所的运营。 冶铁所未来所能创造的财富还会暴增,很难保证不会出现吴九章那样的人,必须要把官吏伸向冶铁所的手毫不留情的斩掉。 官吏不止不能影响冶铁所效率,反而要想办法帮助这些冶铁所开阔更大的需求。 比如大通冶的产量充沛而且距离西山很近,若是冯大人以此两利向朝廷申请在大通冶附近在建一座蒸汽营造局,这样一来可以免除煤铁运送入南京长途奔波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二来所产的拖拉机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配备入边塞大军。 大通冶扩产会招收很多工人,营造局也需要大量的人手,比起潞州的润国冶需求量还要更大。 到时候整个太原人人劳有所得,冯大人的名声在太原那自然会万家生佛,并且以此功劳升入六部并且入阁也顺理成章!” 以前或许会有些怀疑,可见到潞州的变化以后顿觉朱高燧所言一切都合情合理。冯道安甚至都按捺不住想要现在起身就去上奏,恨不得皇帝明日就能看到自己的折子。 “地方官吏若插手冶铁所,影响的已经不单单是商贾了,更是在砸我山西几百万百姓的饭碗。只要我还是山西布政使,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冯道安痛下决心谁敢这么做,他就要谁的命,贪婪的官吏影响到的除了商贾和百姓以外,还有他的前途。封疆大吏看似名头很大,实则远离大明权力的中央地带,说不定什么时候一本奏折就能参的他家破人亡。 若是升入六部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若是入阁,那更是代表他将完全成为皇帝的心腹! “冯大人还有一件事你需要抓紧。”朱高燧说道。 “王爷请吩咐。” 如今的冯道安对朱高燧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我废除了几十年从山西外迁百姓的国策,户部的人一定把我恨得牙痒痒。” 百姓只要动迁,完成自耕农到雇农身份的转变,来年户部的税收就会上涨。 朱高燧都能想到皇帝在知道他废除迁民时,是如何在奉天殿跳着脚骂街的,如果不能把这一份户部的损失补起来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有一些,户部尚书夏元吉前两日还给下官来了一封私信打听赋税情况。” 冯道安忍着笑意,这位赵王爷本就因为荒唐得罪过满朝文武,现如今朝堂上弹劾他的折子都和雪片一般。 “都是些人头畜鸣的家伙不值一提,何况我也早就想好了对策。”朱高燧有些不屑。 “需要下官怎么配合您。” “你尽快派出人手在整个山西境内探察可以开采煤炭的地方,记住只要煤床浅,能够裸露在地表外可露天开采的。” 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深挖进地底开采的风险极高,几十人上百人很容易下去上不来。 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想要这么多露天矿无疑是痴人说梦,但这里是山西,一个能躺在煤堆里睡觉的巨人! “找到以后,你可以通过各大冶铁所的商贾放出消息,将拍卖掉这些矿产!” “又要卖给商贾?”冯道安有些不太愿意。 “不卖给商贾难道让朝廷来开采?你看看各个冶铁所的情况?按照户部那帮人的习惯,让他们采矿一定又是要以服徭役的形式强迫百姓劳动,还没有工钱。 朝廷是获得了最大的利益,但是与民无益,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把天下的好处都占尽了,让利于民才是长久之道。 朝廷要施行煤榷和铁榷,不是必须要把煤和铁的每一个环节都要掌握在手中,而是把源头掌控好,再由朝廷对各个环节征收重税,一顿饱和顿顿饱如何取舍一定不能头脑发昏。” 还有一点朱高燧没有说,那就是山西这么多矿床单单依靠朝廷根本无法完全开采,必须要借助民间财富的力量来撬动这一块埋藏在地底的巨大黄金。 “王爷,您虽有决断之权,但毕竟事关重大,是否向陛下请个旨意?”冯道安试探性的问。 “可以,我与你联合署名。” 第103章 内乱 响鼓不用重锤,能够做到一方布政使的自然不可能是蠢人,朱高燧只是三言两语的提点他就能心领神会。 冯道安在回去的时候由内到外都感觉到浑身都是热的,除了是因为这煤炉以外,还有就是朱高燧给他画的大饼实在太诱人了。 虽然朱高燧没有明说,但是他也听出了弦外音,只要自己能够配合把煤和铁这两样事情做好,赵王就会举荐自己平调成为六部尚书乃至升入内阁都有可能。 “老三,这冯道安是汉王保举的人!” 晋王朱济熺暗示了一声,如今他们两个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在晋王看来如果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当然要保举自己的人,这冯道安虽重要可也不是没有人能替代他。 “我对当皇帝没什么兴趣,所以他是谁的人我倒是不在乎。” “由你吧。” 朱济熺有些失望,毕竟在朱棣三子中他与朱高燧关系最为亲近。 “太原的富户有多少?”朱高燧问道。 “太原是山西第一大城人口百万,富户商贾不在少数,这煤炉四贯的价格虽然贵,但一户人家能买三五个的很多,整个太原城恐怕能卖上万个!”晋王说道。 “上万个煤炉,每天就是消耗五斤,一个冬天下来消耗的煤炭也是一个天文数字,你现在还担心你挖出来的煤没有地方卖吗?” 晋王的嘴上带着得意的笑,这朱老三是聪明人,自己跟着他怎么可能亏钱。 “其他地方的流民也都聚到了西山,有些人不管怎么样都留不下,我听你的一人给了五百文遣散,剩下还剩下两万五千多人想等到明年开春再回去。” “随他们去吧,强扭的瓜不甜。” 晋王倒是松了一口气,如果全留下来,每月单单是吃喝拉撒就要花上数万贯宝钞。 这个深秋每个人都闲不下来,如今的西山到处都是工地如火如荼,无论男女老幼都在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一排排的砖瓦房在西山不远处的平地上拔地而起,这种朱红色的房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别有一番风味。 朱高燧刚来到西山,就看到两三个不大的孩子正在还没有建好的屋顶上玩闹。 “那谁家的崽子,这要是掉下来怎么办。”朱高燧怒喝道。 “王爷,这是孙四狗家的,这几天天天上房谁也管不住啊。” “告诉孙四狗这崽子该揍了,就说我说的,你们各家也不要光顾着赚钱,干活的时候看好自家崽子。” 如今的三四岁的孩子什么活儿都干不了,家里的大人都在忙,一不留神顺着梯子就上了房。 地上到处都是碎砖头还没来得及打扫,这要是掉下来基本没救。 “知道了王爷。” 一开始这些流民来到西山的时候还很惶恐,那些衙门的对他们动辄打骂,严重一些的还会用刑。 但慢慢他们才发现这位大明一字亲王似乎和那些衙门的人不太一样,和颜悦色对每个人都很客气,有时候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这位王爷也会亲自上手。 这位赵王说的头头是道,但帮起忙来属于典型的越帮越忙,干的活都很粗糙,大多数时候王爷做过的都得返工。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赵王的尊重,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这些人对朱高燧也没有了太多的畏惧,有闲下来还能聊上几句。 北方的天气转凉,南方的天气变化却并不是很明显,但南京处于南北交界毗邻长江,这里温度的变化还是有些明显。 往日的这个时间,太子爷和夏原吉等人都会在暖隔里办差,批阅各省送来的公文,有些他们自己商议后就能拿主意,有一些则需要上报皇帝。 但今天太子爷和六部的人都围着一个炉子,七言八语的议论着。 “太子爷,确实没有炭盆的异味了。” “居然还能热水!” 皇帝穿着皮弁服路过六部,正好听到里面议论纷纷,抬腿便迈进了公事房,王耳朵刚想通禀却被皇帝阻止。 “这么热闹,在聊什么呢,朕也听一耳朵。” 众人听到皇帝的声音纷纷转身行礼。 “臣等见过陛下。” “免了免了,这是何物?” 朱棣也看见了这些六部的侍郎尚书们都围拢着一个铁炉子,里面燃着火。朱棣拿起一旁的铁钩子在炉子里挑了一下,煤炭翻上来的火焰似乎更旺了一些。 “皇上,这是冯道安刚从山西送来的,说是赵王爷为了让北方的百姓冬天好过一些打造的煤炉。” “让那小子不要胡来,烧炭取暖一不留神可容易死人。”朱棣说道。 “皇上您看这里…” 太子笑着指了指烟囱。 “老三说煤炭燃烧会出现一种有毒的气味,短时间没什么危害但若就久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容易窒息,这煤炉比炭盆多了一个功能,就是将这种气体透过烟囱散出去,这样既能取暖又安全。” “这煤炉今日刚送到户部,正准备明日早朝进献给陛下。”夏原吉也说道。 听到是老三的杰作,朱棣的脸上多了一些笑意。 “这东西看来是个宝贝,南京毗邻长江不比苏州扬州,到底也是冷了一些,六部的衙门都多备一些。” “好了,你们都下去办差去吧。” 太子爷让那些无关紧要的官员离开,皇帝所在的地方官阶不够的人是需要退下的。 皇帝到了公事房也来了兴趣,索性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煤炉旁边。 “这几天有关于山西和赵王的折子吗?”朱棣问道。 “皇上,这是冯道安的折子,上面说山西有煤铁之利,又距离边塞很近,若在太原开设蒸汽营造局,可使得拖拉机快速装备边塞替代冗员,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朱棣上下扫了几眼就扔到了一边。 “一看就是老三撺掇的。” “儿臣倒以为冯道安的折子却有可行之处,可省去太原南京两地运送煤铁之劳。”汉王说道。 “以前是没有选择,现在既然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朕就不能让三十多万能打仗的将士在边塞种粮种菜。 这些冗兵冗员是一定要被替换的,至于要不要在山西建立营造局就由你们户部、兵部和工部商议,拟好了方案呈上来。”朱棣说道。 “这是冯道安上的密报,赵王命他探察山西境内所有易于开采的煤矿的位置,然后卖给商贾,借商贾之力开发。农为国本,在臣看来赵王爷似乎有些过于依赖商贾了。”夏原吉禀报道。 夏原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若是让商贾参与太多的朝廷事务,无疑会让很多百姓生出将本逐利的心,农本则会动摇。 但在思考了片刻以后,朱棣还是决定支持朱高燧。 “朕给了他决断权就由他去闹,朕只看成效,若没有成效,一切恢复旧制便是。” 朱棣领兵打仗方面的才能远胜于治国的才能,但他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舍得放权,六部尚书和各个朝臣都能各司其职各尽其能,毕竟若天下大事事都由一人决断,那是亡国之兆。 只是一切恢复旧制看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非常残忍,眼下这些从煤铁上获得巨利的人会被无情的抛弃,皇帝并不会在乎商贾的生死。 “军报...陛下边关急报。” 一小吏手捧竹筒急行走进了六部公事房,一听到是急报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朱棣亲自站起身从这小吏手中接过书筒。 查看了一下封口完整无缺,直接从书筒中倒出了一封书信,看完之后朱棣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好,好,太好了!” 群臣有些不明所以,皇帝从登基以后都没有像今日这样兴奋过。 “你们都看看吧。” 太子汉王以及其他几位重臣看完军报以后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震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看了两三遍这才露出了与皇帝一样的表情。 大明虽然立国,但元朝的势力却并未全完被斩尽杀绝,残元各部退入漠北对大明北部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每过一两年双方都会出现大规模的冲突,可以说因为残元的存在大明的北部从未真正安宁过。 “北元内乱,大汗坤帖木儿被杀,脱古思帖木儿旧部阿鲁台等人与瓦剌决裂,拥立窝阔台庶子合丹后裔,孛尔只斤鬼力赤为大汗。” 信上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让大明君臣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逃入漠北的残元主要分为两大势力,其一出自黄金家族的鞑靼部,其二便是如今以马哈木为首的卫拉特四部,合称瓦剌。 如今鬼力赤及阿鲁台正率部与瓦剌马哈木正在激战,大明最大的两个死敌正在内斗,身为一个马上天子的朱棣岂能不高兴? “爹,眼下真是天赐良机,瓦剌鞑靼内乱我们不如乘机北上,一举扫除我大明多年威胁。”汉王激动的说道。 “老二此言不妥,瓦剌与鞑靼毕竟是兄弟之争,若我大明进入漠北难保双方不会重新联合起来,那时我朝大军深入漠北一旦被合围那便有倾覆之危,决不能轻易出兵。”太子爷朱高炽浇了一盆凉水说道。 “统兵者当断则断哪能畏首畏尾,战机稍纵即逝,错失如此良机日后只能等到其中一方坐大成为边疆巨患。”淇国公丘福说道。 “淇国公此言差矣,瓦剌与鞑靼两部实力相当,这应该是一场鏖战。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作壁上观,待到两败俱伤再行定夺,这才是老成谋国之策。” “等?等到什么时候,双方的大战三年五载都未必能结束,难道我们要等三五年?” “我看没什么不妥,三五年的时间一来稳固国本,而来蒸汽机已经能够替代大半边塞耕种的将士,铁路火车之利也能初显效果,那个时候我们兵强马壮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直入塞北。” 太子爷和六部的这些文官,总是想给好战的武将套上枷锁,双方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双方所言都很有道理,可朱棣有他自己的考虑。 自己这个皇位来的不正,只有做出一些媲美唐宗宋祖的功业,才能洗刷自己篡位的武殿,也能让天下百姓看到当今皇帝英武有为远超建文! 三年五年?他等不了!何况谁也不知道三年五年漠北会发生什么事情,两部若在合并也并非不可能,但如果现在就北伐确实容易让分裂的两部再一次联合起来。 “朕要遣使鞑靼传朕旨意,朕愿与孛尔只斤鬼力赤大汗相与和好,朕主中国,可汗主朔漠,彼此永远相安无事。” “除了鞑靼以外,朕还要遣使瓦剌告诉马哈木,瓦剌与大明原本无甚仇怨,然坤帖木儿为汗时,每战必以瓦剌军为先锋,以至双方死伤无数结仇甚重。今朕愿摒弃前嫌,遣使往来通好同为一家,使边域万里烽堠无警,彼此熙然共享太平之福。” 朱高炽听完以后心中暗道不好,整个天下也只有他最了解皇帝,藏牙缩爪示敌以弱,这是要咬人了! 没有人真的以为皇帝是想要与这两部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在拱火,激化双方矛盾,表明不会干预的立场,让两部放心决战。 至于皇帝说的什么相与和好,相安无事,信了这句话的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什么皇帝金口玉言,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是狗屁,自己的老子还曾向建文保证过不会造反。 “陛下英明,两部都没有后顾之忧,定然血战到底。”汉王说道。 “皇上,新朝刚立不宜再起刀兵,何况鞑靼与瓦剌所占疆土与大明相当,国力不弱。” “夏原吉,朕的国库还有两千多万两,为了省钱高宁公主赐婚朕都没有动一文,你可千万别说国库空虚。此事不必再议,兵部传令边塞整军修戈。” 朱棣决心已定,粗暴的打断了夏原吉。 朱棣心情不错,索性就在公事房看起了各地的奏章,其中关于山西河赵王的都规整在一起。 随手拿起来一封居然是弹劾朱高燧的,御史台景瑞暗查山西返回以后,将他在潞州以及太原所见所闻记录后上奏弹劾。 “如今农闲季节,本应是潞州最悠闲的日子,可如今的街上不见百姓,壮劳力都在往冶铁所里挤,此乃压榨我朝劳力,潞州冷冷清清繁华不在,一切皆是赵王之过。” 朱棣有些不好意思,雇佣人做工还发工钱这叫压榨百姓?自己以前征收百姓炼铁的时候可是一文钱都没给过。 “百姓非要在大街上溜达这才叫繁荣?这景瑞真是昏了头了。”朱棣直接将折子扔进了炭火中。 “太子爷,这个景瑞是你提拔的吧,找个由头给我贬到云南。” “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看他有几分文采就…就…..” 太子朱高炽见到皇帝有些不高兴心中难免恐慌,他当然不知道景瑞会上这么一份糊涂折子。 “陛下在看关于赵王的折子吗?我这里还有一份,说的是赵王在西山开采煤矿,自掏腰包十万贯赈济流民,并且每日发放工钱,还时常与他们同桌而食。百姓与赵王相交如阳春煦物,因此赞赵王为有脚阳春。”杨士奇替太子解围。 “有脚阳春?” 朱棣看完折子玩味的笑了笑。 “我们老朱家造反出身,怎么现在出了个大圣人,这不是阴沟里蹦出个棉花球吗?” 第104章 西山镇 此时朱家的这个棉花球,有脚阳春赵王爷正在跳着脚骂街。 “好日子这才过了几天,刚赚了几文钱你怎么不上天!” 在山西第一场雪之前,西山盖得这些房子终于已经建好,虽然还有一些透风,但总不至于会被冻死。 连续赶工数月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朱高燧下令所有人都休息一天,工钱照发。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值得欢喜的事情,可朱高燧一连走了好几户人家,发现妇人和老人都在收拾家,那些男人却在房间内搭起了简单的桌子三五成群的在赌博。 这让朱高燧不由得勃然大怒,直接将面前简单搭起来的桌子一脚踹翻。 这些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没有架子的赵王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好赌的风气若不严加禁制任凭其蔓延开那便是一场灾难,所有人都不会再想着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去赚钱,而是如何不劳而获,因此大明自开国起就禁止民间赌博,他也再三强调过西山煤矿附近决不允许赌博,现在依然有人顶风作案。 “是谁提供的叶子牌?”朱高燧阴沉着脸问。 “王爷,是小的….”一个瘦弱的中年颤颤巍巍的说道。 “收拾东西马上离开。”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身为一个失去了土地的流民,本应该颠沛流离前往官府指派的目的地山东,能不能到达山东都是一件未知数。 他从未想过能够在西山立足,分配了房子每天还能赚到不菲的工钱,现在让他离开等于一脚将他踹进了地狱。 可朱高燧根本不听这人的哀求,任由身旁的侍卫将他拖拽着离开,其他几个人也面色发白心中惶恐至极。 他们也是侥幸遇上了赵王收留,建好了房子一家老小还能赚二三十文,这是一笔做梦都能笑醒的工钱,如果因为这一次赌博丢掉了饭碗,那一家老小都要去喝西北风。 “王爷我们知错了。” “两个选择,第一你们也离开西山,赌风绝对不能在这里蔓延;第二可以留下,但每人领四十鞭。” 四十缏子下去,哪怕是再强壮的人也会丢半条命,但这几人只是思索了片刻就选择了第二种。 “我们愿罚!” 对于身后传来这几人被鞭打后的惨叫声朱高燧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一次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他在西山附近朱高燧也给自己留了一间房,毕竟西山煤矿和附近的房子都算得上是他的私产。 马上就要入冬,这些在矿上做工的人虽然有了稳定的收入,但毕竟初来乍到,朱高燧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做好入冬的准备。 随便推门进了一家,这房子本来就不算很大又分为东西两院,住了两户人。 一个肥胖的妇人正在端着木盆揉搓着衣服,见到朱高燧急忙起身,在身上擦了擦湿手。 “王爷怎么来了。” 来到这小院以后朱高燧的心情才算是好了一些,虽是泥土地可打扫的干干净净,连窗户都糊上了油纸。 “去太原了?”朱高燧问。 “没有,家里男人整日在矿上上工哪里有闲心去太原。”妇人笑道。 “那这糊窗户的油纸哪里来的?” “这个啊,前两天来了几个卖油纸的小贩,不只是我好多人都买了。” 推门进了房间以后,里面非常简陋,甚至墙上都没有抹灰,一眼就能看到粗大的砖缝,家具更是只有简简单单一张床,连饭都是坐在门槛上吃的。 “王爷,我和我男人商议过了,等来年不忙的时候,赶紧把墙摸上灰,不然这么好的房子要生虫的。” 朱高燧笑了笑,这妇人的心思他那里看不懂,她想问的不是抹不抹灰,而是想看看这房子的归属。 “这房子是矿上的,但分给你们也不准备在收回来了。倒是你,来年开春老家收回去的土地会重新发放,你们不准备回去吗?” “回去作甚,种那十来亩地一年到头没个闲,还落不下钱那有这里好。” 这妇人心里精明的很,在这里做工虽然能赚不少,但没有了土地以后儿子孙子又该如何立足?所以自然是要回去的。 但一亩田也不过三两银子,只要在这里做上几年工攒下一些钱财在回去,十亩地就能变成二三十亩,横竖不亏! 妇道人家的小心思朱高燧也不揭穿,转了转笑了笑就离开。 路过的几家都还算不错,从语气里也能听出来是想留在西山矿上,但也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最外围的一些房子应该是刚建好不久,朱高燧刚进入房子里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寒刺骨,房间的角落堆着的干柴禾上躺着一家三口。 朱高燧眉头微蹙,本以为建好了房子就能住人,现在看来是他疏忽了。 每块砖烧出来的时候都不能直接用该盖房,而是必须要用水来泡透,然后才能与三合土更好的黏在一起。 这样的房子更加牢靠,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刚建好以后阴潮的很,最短也必须要晾晒一个月才能进人进床,否则过一个冬天很容易出问题。 这一家三口当家的人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似乎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多糟糕,正抱着孩子憨厚的笑着。 “在这里住了几天了?”朱高燧问道。 “王爷,小的住了有三天了。” “这地方太阴凉不能住人。” 这汉子以为朱高燧是要赶走他们,因此有些惊慌失措。 “不碍事不碍事的,小的命贱,也命硬。以前在老家住的就是窑洞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住上砖瓦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求之不得了,阴凉一点不碍事。” “吕良呢?” “这和吕匠没什么关系的,吕匠也说不能住人,是我们自己要住进来的。” 很快刘勉带着吕良便急急赶来,朱高燧也没有苛责太多,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些房子都建起来已经算是不易了,何况阴寒总比枕风宿雪的冻死在三九天要好。 “吕良,这种房子有多少。” “很多,起码有小一千户。”吕良也很无奈。 “不管怎样,这种房子绝对不能住人。” 外面的寒还能穿两件袄子抵挡,可这房间里的阴却是从骨髓中渗出来的,何况西山附近的人大多数穿的还只是单衣。 只是待了一小会儿,朱高燧已经感觉到了浑身不适。 “咱们建造的这些房子本来就很勉强能容纳这么多人,如果不这么将就一下很多人都没地方住。” 朱高燧突然有了主意,房子有限,但是有一种办法能在保证最宽松的条件下住更多的人。 “眼下的房子就算是建好也不能住,你这样去找几个木匠打一些两层的床,两层床之间搭上床梯供人上下。” “上下两层?” 吕良和刘勉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床还能分层,而且听赵王爷这意思,到床上睡觉还需要先爬梯子,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嘛。 见到与这两个人说不通,朱高燧直接从旁边的枯树上撇下来一截枯枝,然后在地上简单了画了一下。 “就按照这个样式打造,这样原本住两人的房间可以容纳四人,将就着过这个冬天一切就都好办了。” 对于朱高燧惊为天人的想法刘勉这一路随行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无论什么样的麻烦,这位王爷始终能够想到一些闻所未闻的点子来解决,事实也证明这位皇帝亲口称赞过的大明第一聪明人,还从来没有出过错。 “我这就去办。” “还有,你看看这房子做工我都不忍心吐槽了,墙体我都不用仔细瞧都知道是偏的,你看看砖缝宽的宽窄的窄,一眼看过去就是斜的。” “王爷,萝卜快了不洗泥。”吕良尴尬的回了一句。 “算了算了,能建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一阵子也辛苦你了,回头到杨福哪里支十贯钱。” “王爷可是折煞我了,我领着三十文的工钱,再去领赏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吕良果断拒绝,为了给这些流民一个御寒的家,这位赵王爷前前后后已经花了几十万两! 在那些高官显贵的人眼中,他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饿死或者冻死都由天定。 可自从到了西山,没有一个人冻饿死还能领上连太原城里的人都眼馋的工钱,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吕良固执的认为,人太贪心是要被天收的。 “让你去你就去,这砖还要继续烧,开春房子建造完以后还要建几个草市,酒楼,一些日常能用得上的商铺都要建好。 还有我设计图上留好的走水渠和道路都要扑好垫好,尤其是路可不能糊弄事。”朱高燧叮嘱道。 “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除非躺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只要你想干点事,全世界都会为你挡路。 朱高燧倒是不怕麻烦,无非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已,有王爷的身份加上自己的智慧,倒是没有太多难题。 半年的时间让整个大明最大的煤矿初具规模,这让朱高燧心中难免有些得意。 西山附近建造的这些房子已经形成了一片规模不小的村镇,从街上走过的时候迎面还能撞上一些挑着担子的小贩。 小贩脸上笑容洋溢,原本只是试探性的来了一趟,没想到一担子芥菜不过半个时辰就卖的干干净净。 北方的冬天没有多少能够吃的绿菜,芥菜就是少数的一种,很多人在深秋以后会将芥菜腌在一口大缸里,然后一冬天都用芥菜来配上各种米面。 “王爷,您刚才说要建酒楼?”刘勉试探性的问。 “以后这里往来商旅不少,当然要建酒楼,而且规格一定要高。” “我妻弟是厨子,小的也小有家资,您建的酒楼能不能匀我一座?”刘勉不好意思的笑着。 “不错啊,眼光挺叼毒的,我还以为你只会杀人放火。”朱高燧调笑道。 “我那有什么眼光,但我相信王爷您的眼光。”刘勉吹捧的一句。 “随你的便,不过这酒楼我只租不卖。” 刘勉是锦衣卫,晋王也是朝廷官吏,平心而论前门当官,后门开店,亦官亦商朱高燧非常讨厌。 在他看来官家为商本应该是绝对禁止的,可眼下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官吏和极少数的商贾占据着整个大明绝大部分的财富,不让他们参与进来根本不可能。 就像这西山煤矿,如果没有晋王拿出多年积蓄与他共同营建,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完工,日后或许要做出改变但不能是眼下。 “这西山附近已经初具规模以后就叫西山镇吧,你去通知冯道安,让他在这里开府建牙。” 第105章 去留 王文鼎和徐祯在潞州润国冶呆了半年终于来到了太原,朱高燧这段时间虽然一直都留在太原,但他却始终关心着润国冶,毕竟润国冶关系到了能不能让煤铁两大行业都完成蒸汽化和工业化。 两人来到太原以后,朱高燧直接在最好的酒楼宴请了他们,原本晋王还想作陪,但被朱高燧支到了其他地方。 “徐祯王文鼎,潞州润国冶怎么样了。” “王爷成了,按照您说的那种火车我们两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不断试错终于完成了!”王文鼎神情兴奋。 “现如今用在脚力和运送上的人比以前缩减了十几倍,冶铁效率快了八九倍,明年一年应该能有四百吨铁产量。” 王文鼎和徐祯对于四百吨的产量非常骄傲,这是他们努力了几个月的成果,可朱高燧还是有些失望,毕竟他在穿越之前中国钢铁年产量已经达到了十几亿吨,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去与后世相比,整个大明去年铁产量不过一千八百万斤而已,换算成吨,只有九千吨而已,四百吨已经算是非常庞大的数字了和占比了。 “朝廷要修建铁路和火车,我要建造蒸汽机,营造局要建拖拉机,每一个地方都需要极大的耗铁量。 这样的产量简直是九牛一毛,距离实际所需的差距相差了几百倍上千倍,你们只是提升了八倍的效率,没什么好骄傲的。” 朱高燧给两个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最怕的就是所有人都满足于现状,同一时间线下的佛朗基人也在进行改革,他必须要加快进入工业革命的步伐。 “我知道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效率的提升需要对每一个冶炼的步骤进行颠覆性的改革,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有些着急了。” 朱高燧叹了一口气,饭还是要一口一口的吃,他不可能一步跨出几百年的进步,那样根本不现实。 “你们现在还是第一机械厂的人,我已经与刘俊说过,每人一百贯安家钱已经送到了你们家,回头去封信问问。”朱高燧笑道。 王文鼎和徐祯在朱高燧眼中就是人才,虽然这火车和铁路的出现基本上是他在引导,可从打造到试错全部是这两个人在做。 “多谢王爷。” “都是你们应得的,看看这个吧。” 朱高燧取出一封太子的调令,两人看完以后神色更加兴奋。 “太子爷保举你们为官,虽然是东宫的调令但也代表了朝廷的意思,初入仕便是工部七品主事的官职,起点已经是很高了。” 两人出身寒门,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完成百姓到官吏的阶级转变,山西一行确实有些苦,可回报远远大于他们的付出。 “我不会阻碍你们升官,但按照我的想法,我觉得你们应该留下。” 朱高燧很想扔掉这扯淡的调令,一个工部的主事,和一个可以帮助他引导大明完成工业变革的助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徐祯和王文鼎都在犹豫,一个是多年的梦想,一个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帮助他们鱼跃龙门的恩人。 “若是为官,你们或许能成为一代能臣贤相,但若是为匠,你们改变的有可能是一个时代,我无法替你们的人生作出决定,你们也不用这么着急给我回答,考虑好明日给我答复。” 这两人能够如今的辉煌有一大半都是朱高燧成就的,可也不能因此忽视两人天才一般的大脑。 没有了他们该做的事情依然要做,只不过只能事必躬亲,要更加艰难一些。 “老刘,派人把这封信送到第一机械厂张守敬手上。” 刘勉知道事情紧急,即刻命人将信马不停蹄的传回了南京,朱高燧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天才触类旁通问牛知马,人才可以融会贯通,蠢材教而不通。 第一机械厂招聘的五十人里徐祯和王文鼎最为出众,绝对是天才一类的,不过其他人也不是完全不堪一用。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他教授的蒸汽机的原理理当有更大的进步,张守敬身为铸造大师和算学宗师,这些人对于冶炼上也并不生疏。 如今整个西山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最庞大的煤矿,一地所产可供一国所用,露天开采风险很低效率很高,唯一麻烦的是长途运输颇为不便。 去信张守敬,就是想让从他的学生中再挑选几个人。 夜深时分,天上飘起了雪花,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并不算是太冷。 第二天一大早,朱高燧刚推开门就在门口见到了徐祯,此时的徐祯脸上冻得朱紫,身上也已经落满了一层雪。 “你在这里站了一夜?”朱高燧有些惊讶。 “没有,我只是比王爷早起一阵子。” 徐祯口中呼出一阵热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快进屋来。” 朱高燧打开煤炉风门,一阵阵暖意将徐祯包裹,良久身体才舒缓过来。 “怎么突然要效仿程门立雪?”朱高燧笑问。 “程门立雪是为了求学,我也算是学有所成了,何必效仿他们。我彻夜未眠思考了一整夜,当官虽是我曾经所求,但如今我觉得现在已经是过上了曾经奢望不及的生活,研究蒸汽机我也乐在其中。 何况我这一身所学是王爷和张先生教授,不管是我自愿也罢,报恩也罢,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为王爷分忧。” 听完徐祯的话朱高燧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王文鼎呢?” “他决定奉从太子府的调令,前往边关为朝廷营建铁路与火车,他自觉愧对王爷所以昨夜就离开了。” “没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朱高燧觉得王文鼎真正愧对的是他自己的天赋,明明拥有绝顶的大脑,却选择做一件很平庸的事情。 “王爷,我到太原做什么?”徐祯问道。 “润国冶的火车和铁路你也已经有了经验,我希望你能着手在建造一条从大通冶到西山煤矿的铁路。 我已经在从第一机械厂给你挑选新的帮手,而且煤矿和大通冶所有人的人都会完全配合你。 想要提高冶铁效率,每一个步骤都需要进行革新,所以你在主持火车修建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顺带研究一下如何用蒸汽机代替现有的皮橐鼓风。” 朱高燧也有些无奈,这些事情他都能做,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其他。王文鼎走后,能够给他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徐祯一个。 “两个任务,每一个都很麻烦。”朱高燧说道。 “王爷已经完善好了蒸汽机,最复杂的动力设备有了保证,其他应用方面并不会太难,王爷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徐祯不言苟笑而且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直接离开了晋王府。 “这小子是个人才,这么冷的天硬生生在你门口站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朱高燧有些担心徐祯的身体状况,然后略显生气。 “你怎么不让你府上的下人叫我。” “我让了,但他没同意。” “让太原最好的大夫去给他看看有没有冻伤,然后派你卫所里武艺最好的人给他当侍卫。” “有些小题大作了吧。”晋王问道。 “小题大做?他若是把火车造好,几万斤煤炭从西山运到大通冶连半个时辰都用不了,你晋王府从上到下吃香的喝辣的可全指望他了。” “我正为此事犯愁呢,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晋王急忙问道,西山的煤炭很多是一笔可以说取之不尽的财富,但如何全部运出来是一件让他着急上火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半个时辰他想都不敢想。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这个人选择留下,在不久的将来他的作用比一个布政使,甚至比一个亲王还要重要。” 晋王往门外看了看,徐祯早就走远不见了人影。 “汤药和侍卫不能显示我的诚意,我再去给他送去几个美妾。” “你可别乱来,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贪财好色。” 朱高燧急忙阻止,不知道多少人毁在了色上,这样的科研人才比大熊猫还要稀有,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第106章 炼焦 已经渐近年关,山西的天气寒风呼啸,往年即便躲在家中依然避不开凛冽寒风,可今年有些不同。 太原城内很多户人家的房顶上都飘起了一缕缕黑烟,长江以北有了新的风尚,那就是用冶铁所刚产的煤炉来取暖。 只要舍得烧煤炭,房间内温暖如春,这是以前那些富户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个穿着袄子带着兽皮帽的富户走在街巷中,双手互插在袖管里,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 这鬼天气在外办事实在是遭罪,如今的他只想赶紧回家。 “李兄?你回来了?” 这富户一看是自己老邻居站在门口。 “赵兄。” 天气冷的连手都不敢掏出来,这李富户也只能假模假式的拱了拱手。 “你这一离家就是小半年,来,先来我家里烤火!” 以往太原的百姓见了面,打招呼的方式千篇一律,都是吃了没?什么饭? 现如今太原的富户有了新的打招呼方式,那就是碰到熟人都会热情的招呼一句,来家里烤烤火! 李富户不知道什么叫烤火,但是耐不住被邻居热情的拉进了家里。 刚进入屋子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好暖和….” “煤炉,有这个东西再冷的天气咱都不怕。” 说着邻居还让他夫人从门外拿进来一个木盆,然后拧开水箱的水龙头放出了一股热水。 “把手伸进来暖暖手。” 李富户看着大为惊讶,这炉子里居然还有热水? “这是咱们太原刚刚流行开的宝贝,要四贯钱呢,四贯也只是一个炉子的钱,我算了算这一冬天要烧煤炭的话怎么着也得花三贯钱” 邻居虽然话里话外是抱怨,可炫耀的成分显然更多,而且还不经意的打开了风门让家里更加暖和一些。 第一批买得起煤炉的都是太原城内的达官显贵,七贯钱看起来很多,对他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东西哪里买的?我这就让家里的人去买几个!” “自从有了这炉子人都变懒了,整天就想靠在炉子边,打几个盹一天就过去了。” 有了这煤炉,太原的冬天都比以前好熬了很多。 城外,几十上百辆载满煤炭的马车从西山一直拉到了太原。 一时间这条原本偏僻的小路上往来如织,这些顶风冒雪赶车的同样也是西山镇的人。 一斤一文钱的价格已经算很良心了,西山每天都要运入太原近十万斤才能足够那些富户消耗。 晋王算了一下,单单是卖煤炭自己每个月就能赚到三千多两,而大明的王爷若是刨除皇帝的额外赏赐,每年薪俸也只有五千两而已。 这么点小钱在朱高燧看来只是塞牙缝而已,等到煤炉价格降低做到能全城普及的时候,卖出去的煤炭能翻十倍不止,那才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何况朱高燧的目光并不在这些炉子消耗的煤炭上,他盯上的是另外一种。 即便入了冬朱高燧都没有闲下来,西山煤矿附近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建着高墙大院,里面摆着一个密闭的炉子,朱高燧满手黑漆漆的站在一旁。 花了一个多月朱高燧终于完成了眼前这个炼焦炉,制作焦煤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将煤矿是在隔绝空气的情况下高温加热到1000c。 焦炭比煤炭能产生更高的温度,更耐烧,能够提升铁的质量,因此最适合用来冶炼。 只不过原理简单不代表实践也简单,朱高燧失败嘞好多次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炭都能够用来炼制焦炭。 只有有一种更加黑亮坚硬如石头的铁碳才能够炼制成功,这种铁碳数量很少,一百斤的炭里只能拣出来十斤。 选准了炼焦用煤后,将煤拣净或捣碎过筛,清除煤中杂质后装炉烧炼。 这炼焦炉也非常简单,直径近两丈左右,是一个简单的锅形。 将筛选过后的铁碳装入炉内以后筑紧,顶部用泥土掩盖保证密封,只留下一个通气孔。 炼烧时,这通气孔会排出一缕缕的黑烟。 朱高燧身边这个炼焦炉已经燃烧了了五天,看到通气孔种冒出的黑烟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朱高燧有些略显紧张的打开了炼焦炉,如果这一次在失败又得重头来。 当看到一块块更加干燥而且失去了黑亮光泽的煤炭时,朱高燧急忙上前捡了一块握在手里,比之前的看起来更加有棱角,份量更沉,终于成功了! “王爷,焦炭有没有什么标准?” 身旁一个年轻人名叫杨弘,是张守敬推荐来的四人中最精明强干的一个,此刻的杨弘手持纸笔守在朱高燧身边,朱高燧每说一句重要的都会记录下来。 若论头脑,他自然不如徐祯,但张守敬在信中说此人精于算学,且左右逢源极善处理人际关系,在成分复杂的第一机械厂,无论是那些匠人还是工人,甚至是与他一样的学子,都对他称赞不已。 “数据上的标准暂时无法测算,外形标准的话,焦炭的气孔小密实、手掂沉重,且外表面略显呈银灰白色,大抵就是这样了。只是一座远远不够,把这附近全部改造成炼焦高炉。” “敢问王爷上限是多少。” 朱高燧对这个杨弘的印象也非常不错,从说话到办事都滴水不漏,而且认识的这几天里,这杨弘没有任何废话,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点。 “只要西山镇的人力能够调动开,煤矿一切业务能正常运转,炼焦炉的数量没有上限。” 对于焦炭的大规模开采和使用才刚刚开始,现在提上限为之尚早。 就在一旁的人将焦炭搬运入库以后,高炉的最底部出现了一些粘稠的胶装半固体黑色物质。 此时朱高燧已经离开了炼焦炉,在他还没有走远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那些工人的议论。 “这什么东西啊,好呛。” “不知道,这也不像是煤炭啊。” 朱高燧听完急忙返回,果不其然在炼焦炉的最底部发现了一些气味微臭的黑色半固体,其他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朱高燧却认出了这东西,眼前不由得一亮。 “沥青!” 朱高燧知道炼制焦炭时有会有一些相迎的衍生品,比如煤气,但煤气按照当下的技术手段很难进行收集利用,也只能白白浪费。 他一直以为只有石油能炼出沥青,没想到炼焦时也会有这样的衍生品。 “老天爷,炼焦也能有沥青?” 朱高燧在信中盘算了一下,一斤的煤炭大概能够炼制出八两的焦炭,还有一两的煤沥青。 沥青是最好用的铺路材料,早在一千多年前欧洲人就已经开始使用这样的建筑材料,只不过并未普及开。 朱高燧为了试试效果怎么样,便开始用这一批沥青做一个实验。 如果用沥青直接扑在地面上,消耗量实在巨大,因此将几块砖头铺在路面上,垫平整以后把这些沥青倒在了砖头上。 并且还找人抬来了一个石碾子,一边倾倒一边用石碾子压平整。 沥青的冷却速度很快,加上现在是冬天,前面刚压平整后面就已经可以站人。 沥青铺就得路面黑黝黝的异常平整,甚至连一点点的坑洼都看不出来,朱高燧站在上面跳了几下脚下夯实的很。 从西山到太原的路基本都是人走出来的小路,坑坑洼洼,一遇到雨天泥泞到不能走人。 可若是全部铺设成沥青,就连马车的速度都能有数倍的提升,若在加上火车修建完成,西山太原两地将畅行无阻。 西山的煤运入太原,在经由太原发达的商道运送往全国各地。 速度和时间就是最大的财富,原本一日只能往太原运送十万斤煤炭,只要这条沥青路修成一日至少能运送五十万斤,相应的收入也会增加五倍! “杨弘,日后所有炼焦炉中留下的沥青全部用来修路。” 第107章 正旦节 明人把春节叫做正旦节,朱高燧因为尚未成婚,因此往常每年的正旦节都会与皇帝皇后一起过年。 只是今年他远在太原,诸多事情缠身根本无法回去,也只能让锦衣卫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春节贺礼送回了宫中。 朱家的皇帝相比其他王朝的皇帝都更有特点,其他为了帝位争得头破血流,完美的诠释了天家无私情。 可到了大明每一任皇帝都非常专情,朱元璋和马皇后,朱棣与徐皇后,大胖与张皇后,姐弟恋的朱见深,寻死觅活的朱佑樘等等,皆是千古皇帝的楷模,而且明朝的皇帝对于家庭和自己的孩子都要更加偏爱一些。 正旦节,皇宫处处张灯结彩,朱棣一家老小都聚在皇后的慈宁宫中,满桌子的菜琳琅满目。 “你让老三走了这都快一年了,你还不准备让他回来吗?” 听到徐皇后的询问朱棣下意识的躲避,但今晚是正旦节他还真没地方躲,于是赶紧给了老大和老二一个眼神。 “娘,老三这是建功立业去了。” “他生在皇家这就是富贵命,还要什么建功立业。”徐皇后显然不听这套说辞。 “咱们朱家的江山当然还得由朱家的人去治理,这小子在山西干的很不错。”朱棣急忙说道。 “他还没成婚,你就把他送到到那么苦寒的地方。” “苦寒?我当年跟着中山王一直去到了捕鱼儿海,这山西才哪儿到哪儿啊。” “娘您就别替他操心了,山西是冷了点但老三可是聪明的很,发明了一种叫煤炉的东西来取暖,说不定现在比我们这坤宁宫还要暖和。”太子朱高炽笑道。 “不错,何况您以前教我们的时候,嘴上最常说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子出好人。” 老二小声嘀咕了一声,徐皇后听到立马一副潸然泪下的表情。 “一个个都长本事了,我说一句你们就要顶我三句,我这当娘的说话都不管用了。” 父子三个脑袋头大了,朱棣踹了一下朱高煦的椅子,大过年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朱高煦无奈的跪在地上开始认错。 小时候他老娘对付他们的法宝是黄荆条,现如今各个成家立业以后第二个法宝就是眼泪。 “老三有心还给您送来了贺礼,王耳朵,赶紧拿上来。”朱高炽想起了转移皇后注意力。 王景宏身旁跟着几个黄门,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盒子。 “汉王爷,这是赵王爷给您准备的。” 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送过去,朱高煦也不等皇后吩咐就自己站起身,只要老娘不哭,刚才那件事就算是揭过了。 打开盒子,一口宝剑静静地躺在里面,银亮的剑身泛着冷光,入手沉甸甸,身为武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柄难得的宝剑。 “赵王爷说这是用大通冶最新的工艺打造的宝剑。”王耳朵说道。 “好剑。” 说着朱高煦一时兴起就这样在坤宁宫舞起了剑,这把王耳朵吓得不轻,皇帝面前舞剑,不是自己想死就是想让皇帝死! 王耳朵急忙要上去阻拦,可朱棣却挥了挥手不止完全不在乎,还略微不屑的提点了几句。 “有这好铁打两口好刀,上了阵的猛将我就没见过几个是用剑的,常遇春大将军活着的时候,两口大刀横扫四方。” 朱高煦舞完了剑放回盒子里,王景宏又将给朱高炽的礼盒递了过去。朱高炽打开以后都是一张张叠摞在一起的大明宝钞,加起来足有五六千贯的样子,这让朱大胖笑的见牙不见眼。 单靠皇帝给的那点俸禄,加上太子妃又是攒钱的高手,穷的他连太子府的人打赏的钱都拿不出来。 “大哥,老三送的什么?”朱高煦好奇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这老三还是懂我啊。” 朱高炽急忙扣上了盒子,就连吃饭也放在腿上,不过这哪里躲过了朱棣的眼,低声说了一句庸俗。 徐皇后也打开了自己的礼盒,里面是一尊手臂大小的金佛,这金佛造型端庄古朴,一看便是知是常年经受香火供奉,旁边还有一封信。 “儿高燧于千里之顿首,正旦佳节不能于膝前奉孝,痛感五内。知母信佛,儿特从五台山请下一尊百年金佛送至应天,愿祈诸天神佛庇佑娘亲千岁千岁!” 看着这歪歪扭扭的字迹,徐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 农家百姓常说天下爹娘爱小的,父子三人都知道,徐皇后对于老三完全就是没有道理的偏爱。 “朕的礼物呢,拿过来我看看。” 朱高燧对自己家的人什么喜好非常了解,送的礼物也很对胃口,朱棣也有些期待。 可当他打开自己的礼物时,里面躺着一颗圆滚滚的煤炭。 “陛下,高燧送您的是什么,臣妾也想看看。” 看到徐妙云的眼往自己这里瞟,朱棣身子一斜扣上了盖子。 “我儿送我的果然是好宝贝。” 心里把朱高燧骂成了筛子,脸上却还要保持当爹的面子。 朱高燧也在太原与人一起过正旦节,这里的正旦节就非常有氛围了。 自从西山镇的房子建好以后,朱高燧就没有在住在晋王府。 正旦节前十几天,西山镇就忙碌了起来,以往太原城的商贩根本不会跑到这黄山僻壤里来,可现在不一样了,这刚刚建起来的西山镇各个都有闲钱,一来二去那些贩夫走卒也就多了起来。 即便家里的布置还很简陋,但过节的气氛是一定要的。 每家每户的门旁都值桃符板、将军炭,门上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床上悬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 杨福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除了他自己, 锦衣卫头子刘勉。 当然还有第一机械厂送来的那几个人,徐祯、杨弘、鲁士一、其中还有一对同胞兄弟,蒋舟、蒋风。 “这大半年以来大家都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朱高燧端起了酒杯。 “多谢王爷。” “别叫王爷,今晚没什么王爷只有朱老三,咱们不醉不归。” 朱高燧也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但这是几千年的尊卑礼节,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化解。即便到了后世,百姓对于官员尤其是高官,依然有从心底里的敬畏。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要和你拼一手了。”刘勉说道。 看到有人和自家王爷拼酒,杨福轻蔑的笑了一下,夹了几块肉坐到一旁等着看他们笑话。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朱高燧的海量,在赵王府时端着大明最烈的酒,一杯接一杯喝了好几斤,一边喝还一边抱怨着寡淡无味。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夜就被抬出去四个,只剩下一个看起来最文弱的徐祯还在摇摇欲坠的强撑着。 屋子里的煤炉如小太阳一般散发着热量,不知道那家又放起了鞭炮。 朱高燧甩了甩脑袋打开了窗户,仍由寒风吹在脸上,望着远处群山之巅,一轮冷月遍照大明山河。 回想自己来到大明以后,先是蒸汽机,然后是良种土豆,改良煤铁,因为他的出现,大明驶向了一个与曾经完全不一样的历史轨道上。 现在虽是深夜,可他正在一手缔造着大明的黎明,朱高燧豪气顿生,明年的大明一定又会有全新的面貌。 第108章 黄敬 第二日一大早,朱高燧就被热闹的鞭炮声吵醒,一上午的时间不断有人来拜年。 朱高燧也不小气,每一个孩子都有红包,虽然不多只有十文,但毕竟是一个彩头。 “狗儿,这十文钱娘先替你拿着,等你长大了娘给你说一房媳妇。” 看到那些离开的大人,正在想办法花言巧语的从孩子手里骗走这十文钱,朱高燧笑了笑没有多管闲事。 有些听话的孩子最后还能被夸几句,那些不听话的先是一顿竹笋炒肉,拿走了钱再给两颗蜜枣。 拜年就拜年,最让朱高燧有些难以接受的是每个人来的时候都拎着一篮子馒头,短短半个时辰,家里除了馒头还是馒头,这让他有些犯愁。 此时一辆马车驶入了西山镇中,从西山到太原的路并不太好走,一路颠簸的很,所以冯道安都靠在软垫上,但进入西山以后马车却平稳的下来。 冯道安掀开车帘看了看,地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东西平整的很,轮子滚在上面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停车。” 冯道安喊住了赶车的马夫,正好他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西山,再见到这样奇怪的路时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作为山西布政使,他对太原乃至山西境内的事情可以说都了如指掌,但现在的西山已经颠覆了他脑中原本的形象。 荒郊僻壤中一座座房屋修建的整齐,而且青瓦红砖给人不一样的观感,踩在路面上以后更加能直观的感受到这路面的舒适程度。 院落内飘起的炊烟,路上时不时有不少孩子手持鞭炮往来奔跑,一辆辆运送煤炭的马车从身边走过,赶车的人也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来这是背井离乡。 冯道安在心中暗自赞叹,这赵王朱高燧真乃神人,这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知到冯道安前来拜访,朱高燧站在门口相迎。 “冯大人,过年好啊!”朱高燧笑道。 过年好?冯道安对这样的过年祝词有些陌生,但言简意赅比那些酸溜溜的似乎要好不少。 “年初一,下官来王爷这里讨个彩头,没有来迟吧。” 冯道安让下人把礼物也送了进来,虽然上面蒙着红布,但朱高燧从形状上还是能看出来,没错,又是馒头! 哪怕今年一整年什么饭都不做,单单吃馒头都未必能吃的完。 朱高燧知道冯道安前来肯定不单单是为了问候,直接将他请进了书房。 身后就是西山煤矿,房间里煤炉的风门几乎就没有关过,屋内屋外完全是两个季节。 “王爷,朝廷的批复已经下来了,准许在这里开设营造局,营造局分出了一批匠人不日就会赶到。” 冯道安有些激动,他的入阁之路就是煤炭与钢铁铺成的。 “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有一点,大通冶有两种铁,一种是云子铁另外一种是普通铁。云子铁产量稀少,是打造武器最好的材料,千万不要胡乱用来做其他用途。” 云子铁就是赤铁矿,整个大明铁矿或许很丰富,但赤铁矿非常稀少,而且绝大部分都属于贫化矿,品位较低,像大通冶这样的赤铁矿简直是凤毛棱角。 当朱高燧看到太原百姓的锄头都是云子铁打造的时候,非常心疼。 “知道了。” 冯道安只知道大通冶的云子铁有很多,并不觉得有什么珍稀,但朱高燧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王爷还有一件事,你之前让我派出去人手,在山西境内打探露天易采的矿床的位置,并且下官已经放出风去要卖掉。” “探查清楚了?” “现在探明的有三处,日后估计还会有更多,这消息才刚放出甚至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卖就已经有人找上了门。”冯道安笑道。 “这么快?什么人?” “从南京来的人就在门外,这种事情下官也没有经验,所以带来见见王爷。” “请进来吧。” 其他的官吏对于商贾向来看不上眼,但朱高燧却从来不会带着有色眼镜来对待他们。 那人就站在门外,听到朱高燧让他进去,锦衣卫也没有拦着。 当朱高燧看到来人时不由得笑了,居然是老熟人。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黄敬吧。” “小的正是黄敬。” 朱高燧之所以认识黄敬,一来是因为这黄敬怀揣巨富,其次野心大,无论是在盐引上还是在铁矿上,可惜都功亏一篑以一步只差落败,第三,这是南京最大的放贷商! “这太原才刚放出了一点风声,你这连年都不过了就急匆匆的赶来?” “过年?小的哪里还过的安稳啊。” 看到黄敬风尘仆仆,大半年没见又瘦了不少,于是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难得你跑这么远,外面这么冷不适应吧,来炉子边烤烤火。” “多谢王爷。” “你黄掌柜家财百万贯,过年都过不安稳?有这么夸张吗?” 对于这种放羊羔利的,朱高燧从心底里有些看不起,整个大明被羊羔利逼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不瞒王爷说,这一年多我们全家都像是坐在炭盆上,被火烤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头就落地了,现在我只想离开南京,到其他地方找一条活路。”黄敬哭丧着脸。 “生意做得那么大,想离开南京?”这倒是让朱高燧有些奇怪。 “从春耕大典以后,南京城京官的脑袋是一茬一茬的掉,小的知道自己不干净,说不定哪天刀就落在自己脑袋上了。” 听到这里朱高燧明白了,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跨行,一不留神就会被吞的干干净净倾家荡产。 可这黄敬无论是盐引还是铁矿都想插一手,究其原因是他老子在南京城搞得瓜蔓抄现在针对的是百官,稍微在蔓延一下,很有可能会牵连到黄敬身上。 “是你背后的靠山倒了吧。”如果背后有人,黄敬自然不会这么慌不择路。 “刑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去年五月他们一家老小脑袋齐刷刷的被雨水冲进了秦淮河。” 黄敬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官,最后尸骨不全全家绝种。 “小的也不是一开始就贩羊羔利的,早先本本分分的开当铺,被人构陷入了大狱,本以为花点钱也就能把事了了。 可没想到在牢里遇上了这位大人物,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从当铺做了放贷。这种事开工没有回头箭,闹出了几次人命,但都被平了下来。” 朱高燧笑了笑自然不会全部相信这套说辞,黄敬到底什么想法他也能猜到一二。 “大明能做的生意很多,能做生意的地方也很多,你并不是缺赚钱的地方,更不缺花钱的地方,你缺的是一个护身符。” “小的做羊羔利也是逼不得已啊,而且刑部侍郎根本看不上一般的平民百姓,所以只是让小的给商贾放贷。”黄敬跪立马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起来。 “冯大人,你觉得该怎么办?” 冯道安明白了朱高燧的眼色,无非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让黄敬不敢在放肆。 “我看黄掌柜连年都没过,千里迢迢而来也是诚意十足。” “大明律,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这羊羔利能滚到何止数倍?真是杀了你都不足为过。” 朱高燧一句话更是让黄敬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红肿了一片。 “王爷,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了!” “大明律对于放贷有明例,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朱高燧站起身来围着黄敬走了两圈,似乎对大明律如此宽松有些不满。 “大明律对这样的人只杖责一百?不过我身边正好有用刑的高手,别说一百杖,你能走出来五十我都饶你一命。” “王爷饶命啊。”黄敬听出了朱高燧是想杀了他,一时间额头冷汗直流。 “国家有难处时,常借其入佐缓急,以实边,足储,赈荒,宫府颁给诸大费,这是大明律中的赎刑。如今山东灾荒遍地,如果黄掌柜愿意花钱赈荒….” 冯道安话还没有说完,黄敬便连连说道 “小的愿意赈荒!” 可即便如此朱高燧还是不依不饶。 “作为南京第一放贷商,我知道你在南京放羊羔利赚了不少,让你赈荒这也太便宜你了,杖责三十罚钞百万,两样全部核准了本王允许你迁居太原。” “小的多谢王爷!” 黄敬这时候哪里有反对的余地,虽然丢了半条命和近半家产,但好歹总算是能从南京那个血肉磨盘安全离开了。 “你可以在山西采购煤矿,但如果让我知道你老毛病再犯,数罪并罚我不信加不到你满门抄斩!” 按照大明律,黄敬的罪行最多也就是一百杖而已,如果肯上下疏通打点可能会更轻。 乘着现在黄敬被他老子的手段吓到了,让他狠狠地付出一笔代价,再给他脑袋上悬一口刀,朱高燧不信日后这黄敬还敢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09章 火器 过完了年,一切又该步入正轨。 “王爷,统计完了!”杨弘将一张纸交给了朱高燧。 再有一段时间就是立春,这些从各地被强迫迁移的百姓被他截留在西山,他让这些流民不至于忍饥挨饿,而流民也为西山镇煤矿的建设出了大力。 他们中间几乎所有人都是农户,哪怕在这里赚的工钱再高,归根结底还是要回乡的。 这个冬天朱高燧让户部的人重新清丈完土地,核对鱼鳞册和黄册,只要这些人返乡,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就会重新划给他们。 这张纸就是朱高燧让杨弘做的返乡统计,这西山镇有小三万人,可如今有意愿返乡的居然不足三分之一,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老弱。 “这么多人愿意留下?”朱高燧有些意外。 “王爷,这乡下的日子您应该不知道,虽然有几亩薄田可生活远没有西山镇好。绝大部分的人住的都是茅草屋或者窑洞,砖瓦房是普通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他们在老家虽然有些田产,可两口子在这里干一年回乡就能卖下近十亩地,除了那些想要落叶归根的,大部分正丁都愿意留下。” 对于朱高燧交代的事情,杨弘办得滴水不漏,也不怪张守敬会在信中特别举荐。 “那这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了。” 之前朱高燧还在担心,这些人如果一溜烟全部返乡,西山这么大的工程还有后续根本找不到足够的劳动力。 “至于那些想返乡的,发放路费。我已经让冯道安、地方官吏以及户部的人接洽了,一路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我这就去办。” 朱高燧在来山西之前,从南京第一机械厂借调了不少手艺娴熟且干了大半年的工人,这一行近百人在年后也顺利到了太原。 这些人在南京一日工钱有三十文,来到太原朱高燧直接涨到了五十文! 朱高燧终于见识到了山西为什么被叫做煤铁之乡,这西山就是一处宝地,刚发现了露天煤矿,又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处铁矿。 朱高燧索性让第一机械厂就建在煤矿附近,而且西山镇中有充足的劳动力完成各项工作。 想要打造一辆蒸汽机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其中的工艺哪怕是干了二三十年的老匠人都未必能全部做下来。 但朱高燧直接使用流水线的方式,让每个人都只学一个步骤,几十道工序分给不同的人去做。这样的生产方式极大的压抑了人的创造性,但却大幅降低生产难度提升了效率。 眼下第一机械厂要建造的不是纺织机,也不是拖拉机,而是火车! 第一机械厂和大通冶所有的人手都归徐祯调动,朱高燧想要在两个月内修建好西山到太原这条七八公里的铁路。 想要让煤铁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运输就是一个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技术难度已经突破,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将煤铁资源向火车营造方面倾斜尽快用以解决现世问题。 从他到山西以后,解决流民问题,又解决了煤和铁的产量问题,为大明的腾飞算是打下了基础,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项! 在朱高燧的严令之下,大通冶有了一条禁令,那就是不允许任何云子铁流入民间市场,除了因为云子铁极其稀有又不可再生之外,更是因为这是用来打造火火器最好的材料。 大通冶的一块空地上,朱高燧正看着一人扛着一根竹筒,点燃了引线以后,一些细小的铅子喷射而出,一百五十米外的木板上被打出了六七个小洞。 “王爷,这就是咱们大明的神兵利器突火枪!”黄俨非常得意。 “枪打的还没我扔的远,就这还神兵利器?” 朱高燧在翻阅了突火枪的资料以后,发现这是一款比起大将军炮还要古老的古董,从南宋末年便开始使用,一直用到明初还没有任何改进。 而且这突火枪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前段是一根粗竹管;中段鼓起来的部分是火药室,外壁上有一点火小孔;后段是手持的木棍。 其发射时以木棍拄地,左手扶住枪管右手点火,火药燃烧产生的能量将突火枪中塞进去的石块或者弹丸射出,射程也才只有一百多米而已。 一开始朱高燧想自己试一下这突火枪,可在他看到是用竹子做枪管的时候果断放弃了这个作死的想法。 枪管中火药燃烧会产生巨大的热量,这种竹筒枪管开不了几枪就得炸膛,保不齐炸死的自己人比敌人还要多。 朱高燧最想改良的是大炮,可惜在南京试过几次以后才发现这个受限于这个时代的工艺,铁的质量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 而铁质大炮的威力若是太强,炮身就极易变形,到时候伤敌不成自损八百。 朱高燧也找到了解决办法,那就是用铜代替铁,来浇筑炮管! 这个提议刚提出来就被太子爷眉毛都立了起来,然后无情的打击了一通。大明如果有铜的话,民间流通的货币那就是铜板了, 而不是现在年年贬值的纸币大明宝钞! 不止是太子,就连皇帝也对用铜打造大炮这样奢侈的想法回拒,直骂朱高燧是欠收拾的败家子。 因此想要改良大炮,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铜的问题,朱高燧也只能暂时搁置。 不能改造大炮,朱高燧也只能用大通冶的云子铁来改良一下突火枪。 对于那些很精细的枪械制作,不能单单依靠一个人的力量,而是需要的是各行业都有突破然后互相配合。 朱高燧一个门外汉自然研发不出来现代枪械,即便如此他知道的枪械原理也领先大明几百年。 枪械的原理无非就是在密闭空间内点燃火药,火药爆炸在瞬间内使枪管内的气体膨胀,气体推动弹头向前发射出去。 首先改良的自然是将竹筒炮管改造成铁管,浇铸工艺速度很快,但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缺点,那就是浇铸出来的铁管有很多肉眼看不到的洞孔,用在其他方面还能将就,用在火枪上就显得过于脆弱,因此火枪的炮管必须锤锻。 在枪管的后端专门设计了一个可以盛放火药的小凹槽,枪管的后方加上了木制底座。 对于改良后的枪械,最重要的就是扳机和火绳。 火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研发出来,因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棉线。 第110章 新式火枪 为了打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火枪,朱高燧从早到晚的泡在大通冶,身为一个军迷用自己了解的知识不断改良每一道工序。 长枪管能够让子弹受推动的距离更长,射程也更远,并且让子弹可以以一个稳定的弹道射出。 可明清后期的火枪动辄两米长,这让朱高燧有些接受不了。 膛线又称来复线,这才是一支枪真正的灵魂,在于赋予弹头旋转的能力,同时也能使枪管长度缩短以后仍能保持既定的方向射击。 但来复线的制作却非常困难,用一根比枪内径略纫的钢棒,在特定部位刻槽安装一块硬质钢片。而钢片上有一条或二条凸出的有倾斜角的带状体,前端有利削部调节凸起高度,这样在一条膛线位置上来回拉动数十次,才能切出一条膛线。 哪怕云子铁经过焦炭的锻造后材质比以往更加坚韧,也远远达不到这样的效果,毕竟基础材料,不是一两日能够有所突破的。 现如今突火枪的火药是存放在罐中或由纸包着单独携带,装药时,先把火药倒进枪管里,然后将弹丸一起捣入枪管,压在装药上面,一分钟只能一两发而已,比起弓箭也强不到哪里去。 朱高燧做不出来枪械的后装弹夹,却能用油麻布将子弹和铅子包在一起。 黄俨被皇帝器重提拔到兵仗局任职,并且把火药和火器的制造从兵部转移到了内务府,因此黄俨对于火器的制造并不陌生。 可在这大通冶内,朱高燧的每一次改良都让黄俨惊叹,突火枪确实是大明神兵利器,这是经过无数场战争检验过的,但和赵王爷改良以后的相比实在有些差强人意。 两个神机营的人正在试枪,改良后的火枪更加轻巧,全长不过一米左右,甚至还带着瞄准器。 老的突火枪需要一手扶枪一手点火,但是新火枪只是简单的扣下扳机,由击锤敲打击砧通过棉线引燃火药。 嘭的一声,黄俨的下巴都快惊掉了,四百米外的一个木牌被一枪击穿。 新式火枪已经开完了三枪,突火枪第一枪才刚刚准备好。 “黄俨,我现在说你那些玩意儿都是破铜烂铁你还有意见吗?” “王爷,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枪械,如果能装备神机营,那我大明的军队将横扫草原啊。”黄俨激动的说道。 “你也看到了打造这一支枪,单单是来复线就花了八天的时间,只能当成敬献给皇上的礼物。想要大规模装备,必须把来复线去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有了来复线,枪管的长度必定会有增加。 更重要的是火炮的技术与枪械相差不多,有了这新式火枪,新式火炮只要等大明有了足够的铜,就能够快速投产。 “黄俨你在兵仗局是干什么的,宋人怎么造枪到了大明你还是怎么造?” 朱高燧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既然是兵仗局主事太监,那你应该知道火药的配比是多少?” “一硝二磺三木炭。”黄俨回答道。 “这只是最基础的配比,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配比只要稍差一点,火药的威力就会有很大程度的不同。有一种威力更强的黑火药更准确的配比我也不清楚,但你要让兵仗局的人去研究。 一提高硝、磺、木炭的纯度,第二不断试验最佳配比。 要是等我回到南京,你在兵仗局还是吃老本没有一点进步,我一定上禀撤销兵仗局,并且建议皇上把你送到奴儿干都司体验风土人情!” 看到朱高燧的眼神,黄俨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连声称是。 朱棣靖难造反能够成功,建文身边的太监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他的政令还没有传到战场上,这群太监就已经悄悄将消息先一步透露给了朱棣。 故而朱棣在登基以后投桃报李,不断赋予太监更多职权。 朱高燧承认大明的太监中确实有不少人物,比如郑和,比如王耳朵,比如后来的汪直。 即便这样,朱高燧对于把国家重器交给太监管理还是有些意见的。 他之所以不肯将大通冶卖给商贾,是因为这里是最适合做兵工厂的地方! 因为他的出现,大明的火器正在朝着射速更快、火力更猛、威力更强的方向发展。 火药就是一个被打开的一个潘多拉魔盒,从最开始的炮仗,到慢慢寻求火力的不断进步的过程中,才逐渐形成了能够拥有毁灭世界能力的恐怖核武器。 战争最好的方式就是双方拿着刀在战场上互砍,活下来的就是胜利者,但历史没有如果,未来也不会相信仁慈。 将大通冶改造成兵工厂是朱高燧在山西干的最后一件事,其他的煤和铁都已经按照他的想法进行了改良,就像是种下了一粒种子,如今要做的就是慢慢等待开花结果。 山西的事情已经全部结束,虽小有波折可都顺利解决,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冯道安于晋王朱济熺两人一文一武掌控着山西,两人很少会私底下接触,毕竟他们的身边有着锦衣卫的探察。 但为了给朱高燧践行,两人也难得的聚在了一起。 原本山西怨声载道遍地流民,可朱高燧来到以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整治就让整个山西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 “赵王爷到山西短短时日,所做的成就是下官履任数年也拍马不及,实在是忏愧。” 冯道安这句话倒不是恭维,而是出自真心实意。 并非冯道安能力不足,而是受限于几千年来汉人惯用的经验和成法,根本想象不到问题还有这样的解法。 朱高燧不同,没有穿越之前所有耳濡目染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成为了他的优势。 “冯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世人常说苏湖之富足用天下,但未来的山西才是大明的心脏,其繁华甚至能与苏湖一较高低,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在南京见!” 听到朱高燧这样的话,冯道安眉宇露出三分激动,急忙躬身道谢。 “下官定不敢忘王爷栽培。” 朱高燧并不是有心想要提拔冯道安,而是他未来要做的很多事情都突破了大明律法甚至皇明祖训的约束。 这一次无论是在山西流民外迁还是煤铁的问题上,朝堂上反对的声音都很大,好在皇帝和太子爷汉王爷都站在他的立场上。至于他提过的开海,更是阻力重重,连皇帝都反对。 因此朱高燧迫切的需要一批能够拥护他的大明改革先锋,见识过山西崛起的冯道安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晋王朱济熺也是连连挽留,西山镇的煤矿从一开始无底洞一样的大撒币,到现在已经基本维持住了日常运营。 等到铁路与沥青路铺设完,运力将会有数以十倍计的提升,哪怕是晋王都已经看到了那些黑色的煤炭正闪烁着黄金的色泽。 第111章 战争降临 朱高燧离开了山西时并没有与西山镇的人说,只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的人热情好客全部包含在一个个的大馒头里。 奉天殿外,皇帝手持着一杆枪上下打量,这把枪做工非常精细与神机营配备的完全不同。 “黄俨说有四百步的射程。”汉王说道。 “四百步?这可比大明的突火枪射程远了太多了。” 看到皇帝要试枪,太子急忙阻止。 “皇上,火器最容易炸膛,试枪这种事还是让神机营的人来做吧。” “朕生死场见过多少次了,怕小小的炸膛?”朱棣有些不在乎。 朱高炽给汉王使了个眼神,兄弟两人好说歹说才让皇帝放弃了亲自试验的念头。在这个帝国安危都系于一身的时代,皇帝打个喷嚏外边都会下暴雨,如果真的炸了膛那可是要天下大乱的事情。 朱高煦找来神机营的人试枪,瞄准了四百步之外的靶子,一枪射出靶子应声而倒,朱棣让人将靶子取到面前看了看,靶子正中央被铅子轻松打穿。 “好大的威力,此乃大明神兵利器。” 朱棣看了看这火枪又看了看靶子,身为一个造反出身的皇帝,只要任何能够提升大明军队战斗力的东西都看得极为重要。 “如果把这火枪装备到大明军队中,区区鞑靼和瓦剌何足挂齿。”汉王也异常激动。 但皇帝此刻除了高兴还有三分担心,喃喃自语着。 “老三在山西深得人心,还得了个有脚阳春的名头;论财富,这小子赚钱的手段比起户部和国库都厉害。有煤有炭有钱有人,现在又有了这新式火枪,陈瑛说的没错不可不防….” 朱高炽眼神有些惊恐的看着皇帝,他知道自己的老爹生性多疑,可没想到会连赵王都怀疑? “爹,老三在山西所做的桩桩件件俱在龙案上放着,也从未插手山西官吏调动安排,陈瑛说的我不信,爹您也不要听信谗言。” 太子爷大胖知道皇帝的心思,他自己是造反起家,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孙子也有样学样,今日若对赵王起了疑心,他日难保不会是汉王和他这个太子。 汉王也心领神会,这个时候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赵王这边,同时也动了杀机。 这陈瑛弹劾满朝文武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把心思打到了自己的弟弟身上。 “老三因为株连的事情一直与陈瑛不和,时不时就会当着朝中大臣的面贬斥陈瑛,因此这陈瑛怀恨在心意图离间我们父子亲情,其心可诛!” “锦衣卫来报,老三已经离开了山西,若他真有异心又岂能轻易离开这里?” 朱棣的想法非常简单,有人有钱有军火,就算没有野心也已经对皇权构成了威胁,但太子和汉王如此坚定也让他心中有几分愧疚,自己怎么怀疑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对于老三我当然是信任的,他当然是没有这样的心思,否则我也不会给他那么大的权力。” 老三的事情揭过去,对于汉王要处理陈瑛的事也轻描淡写的略过,这把刀他还有用。 皇帝不肯放弃,不代表太子爷和汉王会放过他,以为有了皇帝的偏信就能够挑拨离间,两人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给这条咬人的疯狗紧紧皮。 “但这大通冶掌握着火枪的制造,如果火枪技术流传出去该怎么办?” 皇帝的担心倒也不是多余,毕竟官营冶铁所的铁都能够流入草原和漠北,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从今日起大通冶兵工厂列为重地派兵把守,严查进出人员,无兵部牌子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通冶的匠人也得严查身份下达禁口令,可为其涨工钱优待家眷,但不能脱离朝廷的掌控。”太子爷也说道。 “不错,从内到外都要严防,把这些匠人的家眷都调到南京。” 可以给你地位,也可以给财富,但皇帝唯独给不了的就是信任,他准备用这些家眷来当人质用以钳制掌握了大明最致命技艺的匠人。 “皇上,不好了!” 淇国公一路小跑行色匆匆,连皇宫的规矩都不守了,他的身旁还跟着杨士奇以及兵部尚书金忠。 “如此兴师动众,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大事不好了,年前派去鞑靼的使者,被杀了!” 兵部尚书金忠话音一落,朱高炽心中暗道要糟糕,皇帝本来就是好战分子,哪怕他和群臣都极力劝说依然在犹豫到底打不打杖,这下好了。 “这窝阔台怎么有这么蠢的子孙。”朱高炽心中骂道。 “好,好一个孛尔只斤鬼力赤。” 他派去的两个使者是为了激化鞑靼和瓦剌之间的矛盾,应该是被鬼力赤发觉因此斩了明使,但这无疑也给了皇帝寻衅的理由。 果不其然,朱棣虽佯装愤怒可心中却在窃喜,不是他想挑起战争,是鞑靼先惹的事! “大明的使臣也敢杀,看来是忘了朕的厉害了,明日校场点兵,真要御驾亲征。” 朱棣意气奋发,可却吓坏了所有人。 “陛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朕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汉,叱咤疆场意气风发几十年的塞王!” 太子和群臣都很能干,而自己的才干却得不到施展,朱棣在朝堂上自己都觉得有些憋屈。 “您当年是塞王,但如今是皇上,万金之躯万万不能再亲临险地。”就算是皇帝的死忠淇国公都反对。 在御驾亲征这件事上,文武双方都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坚决反对。 “如今的瓦剌与鞑靼两败俱伤,何须陛下亲自统兵,只要指派一经验老道的武将前往定能大胜还朝。” 见到没有人赞同自己,朱棣也只能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丘福听命。” “臣在!” 丘福直接跪在了地上,建功立业的时候又要来了。 “朕命你即刻启程,统兵十万讨伐鬼力赤。” “皇上,儿臣也愿与淇国公同往。”朱高燧急忙自荐道。 “如今南兵北调还需要汉王爷来主持,安南已经开战,您此刻不宜轻动啊。” 杨士奇用安南当做由头阻止汉王带兵,其实心中也存了其他心思,那就是保证太子的地位不受影响。 皇帝听完也点了点头。 “杨士奇说的没错,老二你就留在南京吧。” 朱高煦有些不忿,但却也不能违背皇帝的旨意。 朱高燧离开山西直奔山东而去,他当然不知道这种在他看来有些垃圾的火枪已经被皇帝视为了国之重器,还派兵驻守保护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皇帝对他起过疑心,好在他自己不贪权果断放手。 在离开的路上朱高燧还在奇怪,因为毗邻边塞,每年秋冬两季是山西山东最不太平的季节。 每逢这两季都是游牧民族最难熬的时间,牛羊冻死牧草干枯,因此漠北的鞑靼瓦剌都会南下攻城掠地打草谷,可今年却格外的太平。 朱高燧还在奇怪是怎么回事,刘勉将漠北的事情这才告诉了他。 “鞑靼和瓦剌内讧?为什么不趁他病要他命?” 本以为看起来文弱的朱高燧会与太子一样选择反对战争,没想到朱高燧听完眼直泛光。 “如今大明百废待兴,太子爷和一班大臣都说要先稳固国本,瓦剌鞑靼实力太强不宜现在硬碰硬。”刘勉说道。 “旁的我不敢说,赚钱这件事我在行。只要大军想要出征,耗费的钱粮我来想办法,就算是我卖房卖地也要让大明的军队打到天边去。” 朱高燧神情兴奋十足的一个好战分子,明朝是汉人王朝最后一个有实力开疆拓土的朝代,迷人而且可爱的老祖宗好战,他当然要全力支持。 炼铁挖煤搞工业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从世界地图上狠狠地咬下大大的一片,哪怕将来真的有一个败家子,也能多败几年。 “鞑靼杀了我大明的使臣,北镇抚司衙门传来的秘信中说,淇国公已经领命准备出征。” “太好了。” 鞑靼和瓦剌两个部落的疆土加起来比起大明都小不了太多,从外蒙一直到蔓延到了西伯利亚。 全世界最大的淡水湖泊这个时候还不叫贝加尔湖,而是名为北海。 朱高燧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一定要让大明在北部拥有一个可以直入北冰洋的出海口,堂堂华夏三面环海岂不威风? “为什么不是皇帝御驾亲征?” 在朱高燧印象里,他老子好像五征漠北,难不成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再一次出现了变化? “陛下也想御驾亲征,但满朝俱是反对声。” “安南现在什么情况了。” “已经与占婆打起来了。” 安南的胡汉苍被他们满朝文武拍马屁拍的飘到了天上,加上胡季氂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胡汉苍刚返回安南以后便兴兵备战,大明西南这个新年过得格外热闹。 “打起来了,打起来好啊!” 什么工业革命,什么煤铁暴利,纵观古今最赚钱的永远是掠夺和战争! 第112章 山匪 山西是煤炭之乡,想要发展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禁制几十年的迁移百姓,还是煤铁私营都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不是皇帝给的特权他还真不可能这么顺利。 而山东的情况更加复杂,自古以来山东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控制了山东以后,既能够拱卫华北、中原,又能南下直逼两淮,甚至直接饮马长江 山东百姓又朴实尚武,是历代招募兵员最多的地方,只要占领这里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兵源。 高皇帝朱元璋在北伐时就是采取了先夺取山东,然后平定中原的策略方针。 山西如果说是因为朝廷国策失当,导致的外迁流民多,那山东每一朝都属于战乱重灾区,如今也是靖难之战的遗毒未清。 “王爷,想必能对山东之行也应该是成竹在胸了吧。”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刘勉对朱高燧有了一种莫名的自信,似乎什么难题在赵王爷面前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山西本身就具有其他地方不具备的煤铁优势,因此想要解决流民问题很简单,山东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王爷我在您身上看到了一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所以我相信您一定能解决。”刘勉为人方正,难得的拍了一个马屁。 “我爹是难得的英武君主,我大哥又是一位仁德的太子,有这两位在永乐盛世为之不远,我只是托骥之蝇。” 换做别的皇帝,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权力直接下放给一个亲王,这就相当于在鼓动朱高燧造反。 投桃报李,朱高燧决定拔掉山东这一颗盛世到来前大明最后的脓疮。 “盛世?” 刘勉对这个词有些陌生,毕竟汉人已经太久没有沐浴过盛世的光辉了。 “放心吧,我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但车到山前必有路。” 车到山前有没有路朱高燧不清楚,但山东彪悍的民风会告诉你,车到山前不一定有路,但一定有匪! 铛铛铛…. 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起,两侧山林中跑出来近百手持兵刃的悍匪,还有两个打着王字旗号的小喽啰在摇旗呐喊。 “嘚….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刘勉一看架势不对手已经按在了刀上,但他并没有贸然出手,这伙强盗人数众多不说,为首的那个须如钢针手持大刀的悍匪给了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朱高燧心里也有些发怵,都怪他自己图轻便,坚决不带护卫非要轻装简行! “几位好汉,你们要多少钱?”朱高燧问道。 “某家要…” 大刀匪首刚要说话,旁边一个像是狗头军师一样的人低声说道: “老大,这几个人身上穿的都是锦缎,这可不是普通人,不如绑回山上。” “说的没错,小的们给我拿下。” 他们一行只有朱高燧、杨福以及刘勉三人,想要全部脱困基本不太可能,刘勉抓住了杨福的肩膀喊道: “少爷快跟我走!” 杨福骑在马上一脸懵逼,少爷?谁是少爷?自己怎么成少爷了? “好胆,想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开溜?” 大刀匪首打马而来,杨福一个厨子他起码的本事只能用勉为其难来形容,与一个土匪比拼马术自然没有任何疑问。 杨福打马刚跑出去没几百步,就被匪首追上,用刀背抡下,一刀将杨福抽下马来,刘勉见到杨福被抓头也不回的离开。 杨福后背疼痛不已,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才被这伙悍匪擒下。 “跑,老子让你跑!” 一群人的拳脚雨点一般落在了杨福身上,听到杨福传来的惨叫声朱高燧打了个哆嗦。 “让开都让开….”朱高燧装着胆子把那些土匪推开,从众人的脚下搀扶起被打成猪头的杨福。 “朱三公子,你没事吧。”朱高燧问道。 “朱三公子?” 杨福淤青的眼中满是疑问,自己又成了朱三公子? “你是什么人!”大刀匪首用刀一指朱高燧。 “我叫杨福,朱三公子的厨子。”朱高燧大义凌然的说道。 匪首看了看朱高燧穿的衣服虽然也是丝绸,但身形毕竟单薄了一些,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做派。 再看看这位朱三公子,吃的膘肥肉满,一看就没少欺压百姓。 “我们山上不留没用的人,就地砍了!” “我有用….” 见到这群人不像是在开玩笑,朱高燧急忙说道。 “你有用?有什么用?” 朱高燧脑子飞速旋转,厨子的身份肯定不能保命,这些人面黄肌瘦连饭都吃不饱,有没有厨子都无所谓。 “我会唱曲儿…” “什么曲儿,唱来听听,唱的爷高兴了留你一条活路。” 朱高燧清了清嗓子,然后就唱了起来。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回十八摸。” 想要取悦土匪,南京城那些小曲小调儿当然不中用,只有十八摸才能深得人心,这也算是见人下菜碟。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 朱高燧一边唱,那些土匪口中发出哈哈的笑声。 “好,好,带上山去!” 有了刚才逃跑的先例,匪首为了防止肉票还有别的心思,于是派人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上山的时候杨福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代王爷受过。 而身为正主的朱高燧与那些土匪却聊得开心,还唱了一首十八摸,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凭借着这些淫词艳曲,朱高燧顺利的与这些土匪称兄道弟,只是难为了真正的杨福! 此刻的杨胖子被吊了起来,还有人在用鞭子抽。 “说,你到底是哪家的,赶紧写信让你老子拿钱赎人,免得挨皮肉之苦。” 杨胖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自家主上正在给人唱十八摸,歌词简直不堪入耳,总不能把朱高燧给卖了吧! 杨胖子自觉自己的聪明才智不足以解决如此困境,也只能一言不发。 “喝,看不出来骨头还挺硬,把马鞭给我。” 匪首撸起了袖子,朱高燧生怕杨胖子被打死,于是急忙说道。 “大当家的,我知道我愿意配合!” 第113章 王虎威 朱高燧刚才与这些土匪交谈之时才知道,此山名叫过虎山,而这个强盗的首领名叫王虎威,武艺高强杀人如麻! “你知道?那你来说说。”王虎威说道。 “大当家的可知道顾同章?” “顾同章?十里八乡的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王虎威摇了摇头。 “不是山东的,顾同章是苏州的。听闻山东饥荒严重,顾掌柜押送了一批粮食特来赈济百姓。” “赈灾的?顾同章?” 王虎威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就是说不出来在哪里听过。 “老大,济南城顾氏舍粥棚的老板好像就叫顾同章。”一人提醒道。 “顾氏舍粥棚?”王虎威眼神中有些疑惑“我刚才听你喊他朱三公子,他与这顾氏又有什么关系?” “不敢隐瞒大当家的,山东缺的粮是一个天大的数额,即便顾氏是苏州最大的粮商也根本凑不齐这么多粮食。 所以顾掌柜从朱三公子家借了不少,您说的舍粥棚里不止有顾家的米,也有朱家的。如果大当家的不相信,可以去找人问一下顾同章认不认识朱三公子。” 王虎威听完以后一边拍手一边跺脚,脸上满是痛心疾首。 “哎呀…哎呀,还不快给朱三公子解开绑绳?” 几个手下匆匆上前,又是松绑又是嘘寒问暖,前倨后恭让朱高燧有些意外。 “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王虎威居然亲自搀扶着杨胖子入座,还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的伤口。 “大首领,您这是?” “早知道你们是外乡人就不劫你们了,这顾同章是个好人,山上不少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全靠他的粥棚才留下了一条命,你们和顾同章是一起的,那就是好人。” 听到王虎威这么说,朱高燧也对顾同章高看了几分,看来这位苏州第一粮商是真的在赈济。 王虎威为了道歉,让手下的人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可桌子上只有两碟咸菜,一条咸猪肉! “山上的日子苦,也只能拿出这些东西来招待朱三公子了。” 杨胖子因为挨了一通胖揍,嘴里只能呜呜的发出声音,字句却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朱高燧附耳在杨胖子身边听了一通,大概听明白了,这死胖子居然在骂街。 “我们三公子说感谢大当家的热情招待。” 朱高燧说的时候也有些心虚,咸菜稀粥算是哪门子热情,王虎威也尴尬的笑了笑。 “都是兄弟我鲁莽,兄弟我本来应该支一桌请罪酒,但山上实在是缺酒少粮,不过你放心我今晚上就带着兄弟们去端了祝家庄,好酒好菜的抢来招呼兄弟你。”王虎威非常热情。 “这祝家庄是什么地方?” 山东人的热情扑面而来,有东西要待客,没东西就抢东西来待客,不愧是代代相传的响马窝子。 只是朱高燧有些好奇,这祝家庄是什么地方,难不成和水泊梁山很近? “你也别怪我们山上的兄弟不讲道理,实话跟你说,这年月在山东但凡穿锦缎衣服的,都是那些恶霸劣绅,抓住了先杀后审绝对没有冤假错案,这祝家庄就是其中的代表。 祝家庄的庄主祝宝山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财主,有了钱就买地,若是不卖给他的,便有恶奴上门轻则一顿毒打,重则连命都没了。 后来燕番造反,百姓们都开始逃难,这祝宝山更是一口气从买下了数千顷良田,京南结束半个县城的地都成了他们家的。” “官府难道就不管吗?”朱高燧问。 “管?这帮狗官拿了祝宝山的钱谁会给老百姓出头,最多就是在划分一片荒地让没了田地的去开荒。” “这种情况多吗?” “当然多,遍地都是。抢老百姓土地的除了祝宝山这样的人还有官府,官府把好好的百姓永业田想方设法变成了没官田,或者学田。 老子从靖难中留下了条狗命,本想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最后又被他们逼到了山上做了强盗。” 王虎威又看向了杨胖子。 “山上的人都是这么被逼当强盗的,像祝宝山这样的人我们恨不得生死活剥了他,但顾同章和你是我们的恩人。 今晚我会率人去攻打祝家庄,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好就好肉的招待好兄弟你,明日一大早送你去济南。” “听大当家的语气,这祝家庄不好打?”朱高燧问道。 “当然不好打,山东这几年遍地都是强盗,只要是一座山就有一窝匪。祝宝山把自己的庄子都建了高墙围了起来,还养了几百个家丁护院,前两次老子就在哪里吃了个亏。”王虎威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家三公子有伤在身不便行动,如果王大当家的不嫌弃,兄弟我愿意与你一共去会会这祝家庄。” “那可不行,你和三公子现在是我的客人,可不能让你们冒这个险。”王虎威摇了摇头拒绝。 朱高燧觉得这王虎威虽然落草为寇,但却颇有一种草莽英雄的气概,敢爱敢恨是非分明。 王虎威也多了心眼,对于朱高燧的话他也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而是又派人去了济南打听一下这朱三公子和顾同章到底是不是一路人。 临近黄昏时分,王虎威带人下了山,还故意留了几个人,美其名曰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朱高燧和杨福。 朱高燧在山上到处转了转,尤其是看了看这伙土匪的厨房,米缸已经见底,如果今晚打不下祝家庄,山上的人都得挨饿。 朱高燧倒是想让朝廷带兵把这些强盗山贼,该剿的剿,该抓的抓,该抚的抚。 可刚才从王虎威的口中得知,现如今山东人皆豪滑,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良民哪个是强盗。 更让朱高燧担心的事,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那就是土地兼并! 自古以来土地兼并就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足以动摇国家的根基,每当兼并失控,那就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可如何处理兼并,这是自有封建王朝以来都从来没有办法去彻底解决的顽疾。 第114章 盛世 已经是入夜朱高燧在山上转悠,无意中遇上了一个古怪老汉。 这老汉有些驼背,背着手在空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还深深的叹着气。 “大当家的去打祝家庄了,马上就能吃顿饱饭了。” 朱高燧以为是山上断粮,所以老汉在深更半夜都睡不着觉,没曾想这老汉却反问了一句。 “当强盗今天有明天没的,靠打家劫舍能活几天?” 朱高燧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汉问出了这么深奥的问题。 “那你觉得怎样才能解决问题?” “地啊,当然是地啊!”老汉的语气有些焦急。 “眼看着马上要立春,这可是农家的头等大事,地头的椓橛木都开始松了,错过了农时一整年都要挨饿的。唉,我干着急有什么用呢,糊涂了一辈子,临老了都没能把留给子孙的地守住。” 老汉说着又是一声长叹,皱纹在月光下越发深邃,表情中也有几分悲凉。 朱高燧没有想到这老汉一夜不睡觉不是在担心山上的粮食,而是关心农时和地! 汉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饥饿甚至刻在了骨子里,因此对于土地也有着最淳朴的感情。 只要有一块空下的地都会种上瓜果,种上豆苗,这些能吃的东西远比花草更加能让人安心。 “听你老的意思以前有地?” 老汉白了朱高燧一眼。 “什么话,谁以前没地?靖难之前老汉家有河边好田九亩,瘠田十六亩!” “这么多?能种的过来吗?” “别看我现在上了年纪了,年轻时候伺候庄稼那是一把好手,带上老婆子和三个儿子这二十几亩手拿把掐的,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我老头子看一眼土就知道。”老汉有些得意。 “那这地怎么丢的?” “嗐….”老汉摇摇头“还不是靖难闹得,这燕王当叔叔的要抢侄子的江山,抢你抢就得了谁在乎,可别祸害百姓啊。 靖难这一战整个山东都烂了,我为了领着一家逃难,把田契换了点散碎银两。 本来想着打完了仗在赎回来,但人家死活不认账了,我大儿子跟人家闹被打死在了庄子上,小儿子带着全家上了山落了草,老婆子去年也饿死了。”老汉的叹息声一直就没有断。 “这一把年纪了,就算有田你也种不了了吧。” “放屁。”老汉急了眼“什么叫种不了,这天下老汉我只见过饿死的人,就没见过能累死的庄稼汉!”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种田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他们怕的不是累,而是有一天自己的地没有了,子孙后代都要因此成为花子或者强盗,当一个无根的浮萍到处流浪。 这老汉不只是一个人,他所代表的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一切的根源是他老爹!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的不单单是当兵打仗的将士,更是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几代人安身立命的土地只需要一场大战就会化作飞灰。 以往的朱高燧都是高高在上从未体验过民间疾苦,而和老汉聊了半宿,百姓的辛酸哪怕是听着都唏嘘不已。 “什么时候才能有块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口饭啊,这年岁!” “你放心的活,再活上五六年,会看到盛世的。” “盛世?” 这两个胡老汉听着非常陌生,眼神中又有几分期许,但又兴趣索然的摇了摇头,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盛世?莫说是他,就是他的爷爷他的太爷爷,五六代人都没见过的东西怎么可能存在? 就连他也只是偶尔听一些说书的先生提过,这盛世是所有百姓都憧憬的时代,哪里的百姓不用颠沛流离,人人有田,人人能吃上一口安乐饭。 “要是真能见到什么盛世,老头子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能瞑目。” 两人聊到了后半夜,胡老汉擦了擦泪,起身回屋睡觉。 朱高燧唏嘘不已,那些暗中盯着他的人被几个黑影打晕,刘勉来在了朱高燧面前。 “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 “王爷,山东布政使陈文运率兵前来如今就在山下,要不要将这一伙贼人全抓了?” 靖难之战已经过去将近两年的时间,可那一场大战对百姓所造成的伤害依然在继续。 此时的朱高燧的心里有几分愧疚,毕竟老朱家的事情最后伤害最深的事无辜的平民,他当然不能把他老子骂一顿,但听到刘勉一口一个贼人情绪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贼人?谁跟你说他们的是贼人的?你但凡给他们一口饭,这就是天底下最温良的百姓!” 祝家庄是过虎山附近最大的一个庄子,庄子上有几百户,几乎每一家都姓祝,而祝百山就是庄主。 其他地方原本也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村镇庄子,但最后都被祝家庄用各种手段赶走,拆了房占了地,都成了祝家庄的产业。 王虎威率领过虎山近百人手持刀剑与祝家庄的人打在了一起,祝家庄养的有不少武艺高强的护院。 祝百山站在高墙上望着下方厮杀,双方各有死伤,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来人,放箭!” 嗖嗖嗖,祝家庄的高墙的垛子后一支支箭矢飞出,只是一轮射就有七八人倒下。 王虎威见状大怒,大刀直接劈翻了面前阻挡他的人。 观察了一下局势,此时若退走山上的人都得挨饿,人困马乏时想要在攻打这祝家庄就有些艰难了,为今之计只有殊死一战。 “跟着我,冲进去。” 王虎威仗着武艺高强一马当先直冲祝家庄大门,只要脱离弓箭覆盖的范围,祝家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有王虎威的带领,身后的人也各个如同打了鸡血,顶着箭矢前行终于冲入了祝家庄的门洞。 祝百山也没想到为首的这大汉如此威猛,于是站在墙上有些慌乱的喊道: “过虎山的各位好汉,我知道山上缺粮,只要当家的退走我即刻派人把粮到山上。” “祝百山小儿,你当爷爷是三岁小孩不成?” 这祝百山早就是臭名昭着诸王虎威自然不会受他蒙骗,祝百山也有些愤怒: “给我杀,杀一个我奖十贯钱!” 众人又在祝家庄的门洞中开始厮杀,只要夺下这门洞就能畅通无阻,祝家庄的钱粮库足以让过虎山潇洒大半年。 王虎威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他的猛攻下祝家庄正在慢慢失守,祝百山的身体都在忍不住颤抖。 “快,快去报官….” 话音未落,祝家庄外的林子里又响起了一阵喊杀声! 第115章 鱼鳞册 终于一场厮杀后王虎威率先闯进了祝家的大门,眼看着就要得手,祝家庄外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王虎威勒住缰绳仔细的听了一下,外面传来了阵阵混乱的马蹄声,旁人不知道,但从马蹄声中王虎威能听出来外面起码上有上千人! “军队,快撤!” 王虎威调转马头就要逃走,挨饿也比死在乱军丛中的好。 可还没有跑多远,胯下的黑马就被套马索拉住,整个人从马身上摔落,刚准备拔刀时两旁的士卒一拥而上将他擒拿。 这些强盗或许对付普通的百姓还行,但是与这些打过仗的军队相比就差了太多。 王虎威被押起来的时候都没有想明白,济南卫所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全部押入大牢!” 陈文运也松了一口气,在他知道赵王被过虎山的贼匪擒下当做了肉票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赵王在山东境内有个三长两短,按照皇帝的手段,方圆五府十三县的首官都得人头落地。 不远处朱高燧与刘勉站在一起,亲眼看到了过虎山这些强盗被一一拿下。 “下官见过王爷,让王爷受惊下官有罪….”陈文运诚惶诚恐的说道。 “闲话少说,带我去休息的地方,然后把山东的鱼鳞册送过去。” 刚来山东之前朱高燧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可是过虎山被劫的这一趟让他有了一些想法。 “这些匪徒要不要审一下?”陈文运问道。 “关起来,但不要用刑。” 现如今的朱高燧心事重重,山东的事情若是处理起来比起山西要麻烦太多。 陈文运刚到山东任职一年多的时间,他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皇帝总共交给他两个任务,一是剿匪二是抚民,两件事他是一件都没有做好。 屡次剿匪,强盗却越剿越多,抚民,粮米都发放了,但老百姓就是安定不下来。 因此对于朱高燧吩咐的事情,陈文运自然是头一等的上心。 住的地方也是雕梁画栋的宝地,山水园林应有尽有,陈文运介绍还有一汪温泉,可朱高燧根本没有心思去泡温泉。 休息了一夜后,官府的鱼鳞册终于送来。 鱼鳞册洪是武二十年高皇帝命国子生武淳等,分行州县随粮定区,量度田亩方圆, 图册中详细登记了每块土地的编号、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亩数、四至、以及土地等级,编类为册状如鱼鳞,故名为鱼鳞册。 鱼鳞册是很厚的一本,有总图和分图两种。 总图是整个山东的地形图,上面绘制着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等。 朱高燧也没想到他第一次仔细的看山东地图,居然是穿越到明朝的时候。 从总图上看,山东中部山地突起,西南西北低洼平坦,东部缓丘起伏,形成以山地丘陵为骨架,平原盆地交错环列其间的地貌。 平原面积大就意味着耕地面积大,这鱼鳞册上山东平原耕地居然占到了百分之七十,这绝对冠绝整个大明! 加上山东临海降雨量丰富,而且河流众多如网道一般遍布全省,有降雨有河流,灌溉能力独一无二。 “怪不得山东能成为全国的菜篮子!” 看完这鱼鳞册总图,朱高燧才明白能有菜篮子的称呼,是地形所赋予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是这本该成为菜篮子的地方,如今百姓流离失所只能上山为盗。 总图之后是分图,每一个村镇或者庄子都是一个里甲,每一里甲造一图,合各里甲图为一乡,合各乡图为一县图,县图汇总上报户部,户部按照这些图上的田亩来核查每年征收的赋税,而且鱼鳞册每年都会有更新。 朱高燧先找到了过虎山和祝家庄,这里的每块土地都有封界,又有大四至,还都有编号。 祝家庄周围近七千亩土地,居然都是祝家庄所有,就连土地内的河流同样标着祝百山的姓名。 朱高燧又翻看了一下其他的鱼鳞册,像祝百山这样拥有几百上千亩土地的人比比皆是,最庞大的一家占据田亩居然有三十万亩不止! 每一野都触目惊心,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这鱼鳞册,朱高燧都不敢想象大明开国这才刚刚三十年,土地兼并已经达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整个山东抛开荒地不说之外,一共有四十七万六千三百余顷农田,可其中的三分之一都被祝百山这样的大地主所霸占。 国家的崩坏始于土地政策的失衡,每个王朝最后都毁在了土地兼并上,但几千年下来始终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来解决。 一连数天朱高燧都不见客,每日只是在翻阅鱼鳞册,然后思考解决的办法,想着如何能从自己所身处的那个时代吸取更为先进的经验。 陈文运日日都来拜访,可每日都会吃个闭门羹,他知道按照眼下的成绩来看自己这个布政使应该是当到头了! “布政使大人,王爷请您进去一叙。” 陈文运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今日又要见不到赵王,只是见虽然见了,赵王始终阴沉着脸,这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布政使大人,朝廷命你剿匪安顿百姓,但我这一路前来所见匪盗横行无忌,你作何解释?” “这…王爷,下官派兵招抚围剿日日不停未尝有片刻懈怠,可始终收效甚微,今日剿了过虎山,明日又会有一伙强梁占山为王!至于抚民,济南以及各地的粥棚每日施粥,已生民无数。” 怪不得山东成为了让皇帝都棘手的大麻烦,永乐朝的官吏确实很努力了,陈文运担任布政使不过一年半,瘦了快没了人相。 这让朱高燧有些头大,表彰是不可能的,可责备也不合适,不是他们不努力,实在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治标不治本,就是换谁来都很难处理好。 “从今日起剿匪暂停,山东地政由本王亲自处理。” “多谢王爷!”陈文运松了一口气。 陈文运离开以后,朱高燧用自己歪歪扭扭的字,难得的写了一封给皇帝和太子折子,内容也很简单。 给皇帝的折子上写着’臣奏请派户部能吏至山东,与臣共同处理山东地政。’文采不够,也只能写的简单明了,不加任何装饰。 除了给皇帝的折子外,还给太子爷和汉王写了封私信。 “老大,我要在山东惹个大祸,万一出了事记得保我!” 第116章 衍圣公 朱高燧现如今要做的除了等,还是等,等户部的人来,这个天大的乱子他闯定了。 在等的同时,朱高燧也去了一个地方,拜会了一个中国历史上不容忽视的人,或者是一个家族! 曲阜,孔氏,衍圣公! 想要解决山东的土地问题,必须要与这位圣人世家打交道。 田地分为官田和民田。从高皇帝登基开始就一直在鼓励百姓垦荒,但从鱼鳞册上看,山东的民田不止没有增加反而年年缩水,而官田则年年递增! 官田也有不同种类,宋元时期遗留下来的旧额官田;被朝廷没收的富商以及不法官吏的抄没官田;皇帝赏赐给公侯的还官田;资助学子读书的学田;因百姓户籍变动而被官府没收土地的没官田,整个山西没官田甚至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十九万顷,甚至达到了整个山西所有农田的三分之一! 还有一些皇庄、苜宿地、牲地、坟地,军民商屯田等等,这些毕竟稳定,十几年下来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宋元两代皇帝赏赐的旧额官田已经很惊人了,大明开国皇帝又赏赐了还官田,曲阜学子多求学于孔门,因此这学田自然而然也归于了孔氏。 之所以拜访衍圣公,是因为他在查看鱼鳞册时发现,这曲阜孔氏是就是整个山东最大的地主。 除了之前那些土地的来源外,孔家的人还不喜好金银,唯独喜欢购置田产,嫡庶两房所占有的田产甚至已经多达两万顷,而整个曲阜的官田民田加起来甚至还不到一万五千顷! 朱高燧打马走在曲阜心里没有半点敬畏,也没有感受到圣人世家的威严,在这个时代至高无上的只有皇亲贵胄! 如果今天要见的是孔子,孟子,自己肯定是要焚香沐浴挑个良辰吉日上门磕头的。 对于这些开启了汉人民智的先贤,能给他们磕头也是自己的福分。 但老夫子如果知道自己的后代躺在他的功劳簿上混了几千年,成了二十五朝贰臣,七十二代家奴,不知道是不是会气的活过来! 老祖宗提倡忠君爱国,后辈儿孙履朝修降表,代代是忠臣,什么通天谱,不过是是老孔封建王朝的骑墙者而已。 何况一路上所过之处满眼能看到的良田,全部都是孔氏一家独有,每一块地都是民脂民膏。 太祖高皇帝当年造反的时候,那一带的衍圣公孔克坚就向元顺帝上疏献策直呼朱元璋为盗,在朱元璋眼看着就要夺下天下时,又派儿子孔希学代替自己去南京朝见朱元璋。 暴脾气的老朱当时就差点剐了这位衍圣公,但最后还是碍于这位大成至圣先师几千年的名头,又为了拉拢天下读书人,选择了放过他们。 凡此种种,朱高燧很难对这衍圣公一家生出什么好的印象。 孔家的人收到了朱高燧要来拜访的消息,早早搬出了仪仗,大门两排彩旗站立左右,而门前有三四十人正在等待。 朱高燧初到时见到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来了这么多人,倒是隆重。” “王爷有所不知,这孔氏传至这一代有二十派六十支,除了大宗户住在此地以外,其他户都已经迁至山东其他地方。 这些人因为出身衍圣公之家,因此在各地也大多都担任教谕一职,负责一方学政。 如今听说赵王来到山东,周边府县能到的应该都到了,现在您看到的不过是孔氏庞大世家中的九牛一毛。” 陈文运以为朱高燧来这里是为了祭孔,因此口中极尽溢美之词,生怕不能将衍圣公一家光鲜艳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看来你对孔家很是推崇。” “下官毕竟也是读书人,孔老夫子是读书人的先师,对他们的后人自然应该有几分敬重。”陈文运笑道。 “等下我要是和衍圣公打起来,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朱高燧突然这么一问,让陈文运脑子没有转过来,交恶?为什么要交恶?这孔家可是代代清贵! 看到陈文运不回答朱高燧心里也有点没底,孔老夫子可是能文能武,当初带着三千弟子山东游学。 能说服的就以德服人,说不服的旧以武服人,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犀,鬼背一开据说有能举国门之关,一本抡语闯天下,横扫山东诸国。 “王爷,您和衍圣公应该打不起来。” “那谁能说得准呢,你到时候就离远一点,免得崩你一身血。” 有这样的老祖宗,衍圣公一脉的武德应该也弱不到哪里。 陈文运眼神中有些惊骇,这满腔的恶意,赵王爷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祭孔! 朱高燧也没有和疯狗一样上来就咬人,秉持着先礼后兵的态度友好的交涉。 “曲阜县世职知县孔希范见过赵王爷。” 孔氏一脉的人以孔希范为首纷纷行礼,毕竟是出自衍圣公世家,因此规矩和礼仪都中规中矩,只是朱高燧环顾了一圈这里最大的人似乎只有这个知县。 “衍圣公何在?” “衍圣公不便出行,还请王爷见谅。”孔希范赔笑道。 朱高燧心中有些不满,一个只有虚衔没有实权的衍圣公,谱摆的还挺大!自己好歹也算是代天巡狩,等下可以给他扣一个蔑视皇权的罪名,然后撸他。 “既然衍圣公不便出行,那只能我亲自拜访了。” 孔氏的正门往年都处于紧闭的状态,只有皇帝以及皇室宗亲抵达时才会开启正门,哪怕陈文运这个布政使都只能从偏门进。 刚一踏入正门,左右两侧的人就开始了奏乐,号角声鼓声夹杂在一起,颇有一种雄浑壮烈之感。 陈文运顿时心潮彭拜,毕竟衍圣公的世家比起大明皇室还要绵长太多,凭借着一个圣人,孔氏的人无论到哪里都能当老师! 圣人门庭的规矩很大,每一个台阶都能讲出来一个道理,每一个门楼都有教育意义,孔家的历史已经不需赘述,但孔希范依然在一旁殷勤的讲解。 在百般不耐烦中,朱高燧终于见到了这一代的衍圣公,只是表情中有几分错愕。 撸应该是撸不了了,对待这为衍圣公,只能哄,而且还是抱着哄! 第117章 交锋 每年老夫子的诞辰会举行盛大的仪式,朱高燧来的不是时候,但来到这里第一件事自然也是先祭孔。 孔氏祠堂内悬挂着历代衍圣公的画像,墙壁上满满当当让人不由得敬佩这通天谱果然名不虚传,而居中c位上的一幅毫无争议的当属于孔老夫子。 朱高燧点燃三炷高香躬身行礼,莫说是他,就算是高皇帝朱元璋,他老子朱棣到了这里,也得老老实实的给老夫子行个礼。 礼毕后,朱高燧将自己早就写好的奏表焚烧,没有人知道表上写的什么,只是陈文运在火焰燃尽的一刻看到了落款处写着几个字,18届理科状元! 祭拜完孔子然后才去见了衍圣公,朱高燧本想着给衍圣公套个帽子,然后撸了他,但亲自见到以后朱高燧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陈文运跟说他和衍圣公打不起来。 纵使他再聪明也没想到,堂堂衍圣公居然才刚刚过完一岁大寿! “衍圣公还是个奶娃?” “王爷有所不知,历代衍圣公都是嫡长子嫡长孙。我兄长衍圣公孔希学逝世后,衍圣公为其子孔公鉴继承,只可惜孔公鉴早逝,长房如今只留下了这个孩子。”孔希范解释道。 “此子名为孔彦缙,这个名字当初还是太子爷给起的。”一旁有人说道。 “我大哥给衍圣公起的名字?”朱高燧有些惊讶。 “当年靖难时燕军占领曲阜,陛下与太子拜访孔氏,恰巧此子出生,机缘巧合之下太子爷就给留了一个姓名。” 朱高燧摸了摸衍圣公的头,看到衍圣公马上就要哭,于是说了一声乖。 “那现在孔氏谁说了算?”朱高燧问道。 “下官和孔氏的几位耆老一起暂时代衍圣公执掌孔氏。” “那正好,我有事要与诸位商议。” 禀退了所有人,大堂上只留下了孔氏的两位耆老孔希说、孔希进和县令孔希范。 “今日来来到这里,一是为了祭拜至圣先师,第二是想请诸位帮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孔希范问道。 “如今的山东什么情况诸位想必比我清楚,匪盗横行遍野流民,布政使大人在山东一年多都没有处理好,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必须得衍圣公府上帮忙。” “谈不上帮忙,这件事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 孔希范笑着回答,既然有求于孔氏,那他的官职也能再升一升。 “本王还在琢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不冒昧,没想到几位如此公忠体国,不愧是至圣先师的后裔,那我就放心开口要点东西了。” “想要彻底解决匪盗之事,自然要依靠教化之力,教化万民我等自然义不容辞,赵王爷要书有书要人有人。” 孔希说还以为朱高燧是想让他们兴学,于是主动揽过了这个差事,有了这件差事,他们这一房又能多安排几个人入朝。 “书?人?”朱高燧挠了挠脑袋,怎么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几位是不是误会了,我想要的是田契。” “田契?” 懵逼的轮到了孔家的这三个人,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田契与强盗能联系到一起。 “对啊,本王也是这几日才想明白为什么匪盗越剿越多,其根源就出现在了田地上。 这些匪盗多是失了田地的百姓,没有了安身立命的土地也只能上山当强盗才能活下去,但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农民,只要把田地归还,这些人不剿自安!” 看到孔希说他们的表情和吃了翔一样难看,朱高燧又问道 “方才三位已经答应,不会现在后悔了吧。” “王爷,您想解决匪盗问题我们可以出出力,孔氏也经常施粥舍米,但您若是想要田地,这恐怕有些难。”孔希范硬着头破说道。 “不错,这土地是一代代衍圣公所留下,我们怎敢败坏祖产。何况这些田地还有很多是高皇帝和当今皇帝所赐,您现在要去岂不是有悖祖之嫌?” 以往皇帝派人到这里都是要赏赐东西,还从未听说过要东西的。 “祖产?我在鱼鳞册上看到的可不是这样,我记得衍圣公的门人里有的用一口袋粮换了三亩田,有的用五贯钱还了十亩地。 不如这样我照原价将这些田地全部赎回,你们已经种了好几年,赚的也不少了吧!” 三人也察觉出来了,这赵王来者不善,因此表情有些难看。 “王爷话不能这么说,灾年斗米贵如金,一口袋粮食能救一家人的命。” “如果我非要拿走呢?”朱高燧眼神不善。 孔家的人也没有丝毫退步,毕竟田地是一个家族兴旺的保证。 “我孔氏是天下读书人之师,赵王爷若想强取豪夺难道不怕热的天下读书人不满?”孔希范反问。 “你当我大明是宋朝?我朝高皇帝开国时就曾说过,朱家是与百姓共天下,而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金国占了山东,你们给女真递降表;蒙古骑兵南下,你们奉元朝为正朔,孔氏的招牌早就被你们搞臭了。 只不过好歹有圣人装点一下门面,皇帝也看在圣人的面子上懒得与你们计较而已。 你们早就该收敛收敛了,孔家的田足以养活一个县的百姓,还不知足?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孔圣人的祭田你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要,除此之外全部奉还。 你们现在就写个折子,就说感百姓之疾苦,效圣贤之悲悯,献上孔氏田产为民解忧。我代天巡狩有决断权今天就批了,然后明天把折子送到南京。” 朱高燧看到三人都不说话,于是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考虑好了,你们主动写折子还能博一个好名头,然后我在暗中帮一把,你们衍圣公家再出一个圣人也不是不可能,我这是在把你们往圣人那堆里推。” “如果我们不呢?”孔希说怒问。 “如果你们非要自甘堕落赖在地主那一堆里不走,我也有办法,山东的强盗本来就多,隔几天会有一大批强盗路过曲阜…..” 朱高燧说着语气哽咽了起来,还作势擦了擦泪。 “衍圣公一家为了保护本王不被强盗所伤,与贼死斗不退,千年世家毁于祝融,悲哉衍圣公,壮哉衍圣公,忠哉衍圣公!” 朱高燧表演的来了劲,丝毫不顾三个老头子已经快被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你在山东如此胡作非为,欺压圣贤后裔,难道你就不怕被陛下察觉?” “当然不怕,满朝文武都知道我有脑疾,犯病的时候还敢在奉天殿上当中殴打朝廷命官。” 朱高燧一副我有病我有理的样子。 “你不尊重我衍圣公,天下儒生必将恨你入骨!”孔希范咬牙切齿的说道。 “对不起,老子是学理的,我给你一天时间好好考虑!” 朱高燧身旁跟着的刘勉也觉得天快要塌了,赵王爷平时荒唐也就罢了,今天居然勒索到了衍圣公门上。 但刘勉毕竟知道自己的职责,还是带着几个人将这三位孔氏耆老牢牢盯了起来。 “我的赵王爷啊,你若是一意孤行是要出大乱子的。” 陈文运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他早就听说过赵王爷在南京城胡作非为,可也听说了在山西万家生佛,本以为他有能力解决山东的强盗和流民问题,没想到刚来山东就要惹祸。 “还能比现在更乱?” 朱高燧却一脸不在乎,不把这个山东最大的地主拿下,所有针对流民和强盗的办法都是隔靴搔痒。 第118章 杨士奇的到来 朱高燧在衍圣公家里反客为主,整个曲阜都是他们孔家的地盘,三个耆老倒是很想教训一下朱高燧,但他们没有这个胆量,对朱高燧动手,钦差的身份和王爷的身份,不管哪一个都够他们全家赔命了。 土地是一个皇朝的命脉,也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命脉,朱高燧强迫孔家把多年侵占的土地吐出来自然不太容易,现在比的就是他的手段硬,还是孔家的人嘴硬。 朱高燧也并不着急,让高高在上的衍圣公妥协,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索性他就在孔家转悠了起来。 孔氏毕竟是千年世家,处处透着古风古韵,但这些千年底蕴是用孔家人的骨头换的。 一个是投降够快,另外一个是舔的够好,第三确实有一些利用价值,因此孔家哪怕是在吃人的五代十国都能保持着兴盛。 等了两天孔家的人依旧没有松口,朱高燧也没有等来自己要等的人,反而等来了户部派来的人。 原本只是让皇帝派一个户部管事的人来,让朱高燧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派来的居然是杨士奇! 杨士奇到了济南以后,当他听说赵王朱高燧跑到衍圣公家里去打劫时,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顾不得休整,又快马加鞭的来到了衍圣公府。 “恭喜啊,调任户部主事了!” 最早杨士奇只是左春坊大学士,只能算是太子身边的谋臣,之后被皇帝看重调任武英殿大学士,成为了皇帝的秘书。 这两个身份算得上与皇帝和太子都很亲近,但大学士只是一个五品的虚衔并没有实际职权,只能负责出谋划策仅此而已。 但调任户部主事这便是四品的官阶了,而且还是实权职位当然值得道喜。 可杨士奇却不吃这一套,略带慌张的问 “我的王爷啊你别想堵我的嘴,这闹得是那回,堵到衍圣公门口抢东西,简直是千年未闻,也亏您能做得出来!” “我也是没办法,这山东的事务千头万绪最后落到了一个症结上,那就是土地兼并,我不杀鸡儆猴恐怕日后会有很多麻烦。” “您杀得这可不是鸡,临来之前太子爷还让我拜访一下孔家…\\\" 本来皇帝准备随便派一个人来,但朱高燧给太子和汉王的信让这两人害了怕,两人猜测这一次赵王要惹得祸可能要塌天,因此才举荐他前来,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候拦一手。 杨士奇生怕左右有人,因此将朱高燧拉倒了僻静的一旁。 “王爷,您要夺孔氏的土地这件事难道没有回转的余地?还是他们孔氏的人得罪了王爷?” “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这么做也不是假公济私而是要还地于民,我也不喜欢种地也不要田产,做生意比种地来钱可快多了。”朱高燧非常坦白。 “我能不能问问王爷一句,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朱高燧有的只是后世的视角,但能否让后世的经验在大明熠熠生辉,他也需要找一个博学又聪明的人探讨一番,没有比杨士奇更合适的人,索性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老杨,这件事我也不瞒你,无论是井田还是屯田,无论是租佣调还是两税,改来改去唯一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增赋。 我思来想去,如此增赋只是治标不治本,因为这些变革并未触及根本,所以这一次我怕准备惹个大祸,你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被我牵连的准备。”朱高燧笑道。 “牵连不牵连的下官倒是不在乎,只是王爷以为何为根本?”杨士奇反问。 “土地的性质!” 加上之后的一条鞭法,又或者是摊丁入亩,这些都是在国家遇上巨大的财政危机时而出现的紧急改革,而且这种改革也仅仅是从赋税的方面来改! 朱高燧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到迫在眉睫时再去解决,他准备尝试着根子上断掉这巨大的封建王朝弊病。 “我朝高皇帝造反起家靠打仗赢得了天下,并且大明与百姓共天下,但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让元末时的土地格局依旧延续到了大明。这些大地主阶级在王朝更替中毫发无损的完成了交接,并且在大明蛰伏以后又开始吃人,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漏洞补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杨士奇一开始没有想明白这漏洞到底如何补,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些惊恐,他也知道了赵王要惹得这个祸到底是什么,连手都有三分颤抖。 杨士奇博古通今,朱高燧引用了诗经中的这句名言始于周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名言,是因为周朝时期天下的土地全部都是国家所有,换言之,这位赵王爷要恢复周礼,把地权收归朝廷! 自春秋以后,历朝历代为了提升赋税都承认了土地的私有,而土地私有之后兼并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两千多年只有一个人试图改变这样的状态恢复周朝旧制,最后输的很惨,那就是王蟒! “王爷啊,您这么做万一失败了,那可是要天塌地陷的。” “做这件事最好的时机其实是高皇帝开国时,通过暴力手段将这天下的一切收归朝廷,只可惜高皇帝没有做,而现在是大明仅有的第二次机会,若是错过将再无可能!” 大明立国并不算太久,加上他老子造反也才成功两年,大明刚刚完成了朝堂洗牌。 第一兵威尚在;第二南京正在进行惨无人道的瓜蔓抄,天下的人还留着七分敬畏,因此就算心底不满也不敢起来反抗;第三山东这些豪强地主多年巧取豪夺已经彻底失了民心,就像王虎威说的,只要穿丝绸的人先杀后审不会有一个刀下冤魂! 如果没有杀伐果断手段狠辣的帝王压着,如果自己不是大明亲王,这件事朱高燧连想都不敢想。 “眼下确实是一个时机,可如何做还需要仔细斟酌。” “所以我大哥让你来,就是帮我把这件事办成。”朱高燧想着一定要把这位大明人精绑在自己战船上。 “就算能成,王爷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聪明人说话并不需要太透彻,杨士奇只是提醒了一句朱高燧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大明大部分的田地基本都掌握在富绅和官吏手中,他这么做一定会惹来众怒,而且会非常汹涌,即便将来成功,皇帝也需要推出去一个人来平息众怒。 如今这件事的参与者只有两个人,一个赵王一个他自己,杨士奇当然不是长于谋国拙于谋身的人,他准备想个万全之策。 “王爷,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您尽量不要出头。” “我不出头这件事怎么能做成!” 杨士奇叹息一声,赵王确实绝顶聪明,想的注意也一个比一个惊世骇俗,可对于朝堂之争实在不够敏锐。 “推出来另外一个人。” “陈文运?” “他不行,虽然是布政使但声望上太低,我已经有了人选!” 在杨士奇看来,被选出来的这个人一定要能够吸引足够的火力,否则就会沾在自己身上。 第119章 造圣计划 杨士奇找到了一个孔家的下人,然后打听一个叫孔希麟的人下落,随后就被带到了一家偏院中。 能够在孔家拥有一间小院显然这个人地位应该不一般,但这人穿着麻衣撸起袖子和裤管正在锄地。 “这还没有立春吧,怎么就开始翻地了?”朱高燧问道。 这人停下了手中的活擦了擦汗,用手指着一个方向,朱高燧看到地面上插着一根木锥子,上面还有几个明显的划痕。 “这个叫椓橛木,椓橛木插入土里越深就代表着土消冻了。”杨士奇说道。 朱高燧不由得感叹古人的智慧,当土地回暖时会涨开松动,椓橛木自然也会下沉一些,他们不明白热胀冷缩的道理却已经凭借经验一直都在应用。 “希子辈的人怎么会这么清苦?” 朱高燧有些惊讶,这人看起来才刚刚四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从字辈上就能看出来是前代衍圣公的兄弟,地位应该尊崇无比,可这院子处处摆放着是农具颇有几分寒酸。 “清苦吗?”孔希麟坐到了石阶上歇歇脚“一方小院一亩闲田,耕耕田读读书我倒觉得好不自在。” 孔希麟还请朱高燧喝茶,只是这茶水不知道泡了多少遍,实在是没滋味。 “这两天孔家的人对我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你不恨我?”朱高燧问道。 “先贤一箪食一瓢饮,我辈良田十万亩尤不知足,欲壑难填,圣人之后也不能免俗。我能做的也只有独居小院不与之同流,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孔希麟叹息一声,似乎也觉得如今的孔氏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太远,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让朱高燧都以为眼前的这位是道德高人品行无缺。 “孔老八你也没想好好说话啊,本来还想帮你,王爷咱们还是走吧。” 杨士奇带着朱高燧就要离开,孔希麟这才有些慌乱。 “留步留步,二位留步,我刚才只是感慨了几句。” “这不就对了吗?咱俩也不是陌生人,跟我摆什么圣人的谱。”杨士奇说道。 朱高燧眼前一亮,这人可以啊,刚才还是圣人的模样,现在就换成了谄媚的表情,转换的如此自如,演技也太好了。 “我这也不算摆谱,我毕竟也是圣人之后,还是嫡系直系子孙。” “咱俩认识有十一年了,你在这小院里也种了十年的菜,要是真种出个圣人来,我还麻烦了。”杨士奇打趣道。 “年轻时我在南京游学与杨士奇相识,因年少轻狂不畏权贵,因此被逐回山东老家读书!” 听着孔希麟的自述,杨士奇的表情有些古怪。 “王爷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年轻时在青楼狎妓得罪了周王朱橚,皇帝虽未降罪但罚他回乡,被衍圣公禁足到现在。” 朱高燧对这孔希麟越看越觉得满意,不愧是圣人之后,说话的水平实在是高明,明明是因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居然能把自己说成不畏权贵! “如果我们助你成为衍圣公,你会不会和我们站在一起?”杨士奇开门见山的问。 “你想让我成为衍圣公,然后出卖孔氏祖产?” 孔希麟有些犹豫,如果真这么做了,他不止会成为孔家的罪人的,将私人土地转为朝廷所有更是开了一个恶劣的先河,然后成为其他富绅集体打击的对象。 “什么孔氏祖产,你家的祖产把整个曲阜的百姓都挤兑上了死路,夫子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朱高燧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于是让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当然这和你没多大关系,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单单让你成为衍圣公,我还会帮你成为孔门中继老夫子之外第二个真正的圣人!” “那有这么简单。” 孔希麟也在待价而沽,毕竟没有什么情况能比困足在这小院当农夫更差的了。 “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整个大明也只有我能做到了。” 看他有心合作,朱高燧也将自己的造圣计划公布了出来: “你成为衍圣公以后,以衍圣公的身份向朝廷献表,愿意把孔家田地分给天下流民,至于措辞非常重要,一定要悲天悯人,把自己包装成菩萨在世最好。 我会把这封表通过南京报纸传至天下,到时候你在山东那可就是万家生佛,谁敢对你不敬立马会被天下百姓的口水淹死! 孔老夫子活着的时候最大的主张就是恢复周礼,我现在要做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就是周礼,你这一段时间把孔老夫子的主张重新整理一下,形成一套新的理论和学说。 老夫子当年只是在山东游学,我在让太子爷以朝廷的名义请你到大明各省道府讲学,为你扬名,到时候有谁敢说你不是圣人。” 孔希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显然有些举棋不定,朱高燧也没有打扰他和杨士奇悄悄退去等候他自己想明白。 “老杨,你这一招高啊!”朱高燧由衷的赞叹。 将土地收归朝廷所有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若是自己出面哪怕是亲王的身份也会引起众怒,导致不少人对朝廷不满。 但如果是衍圣公从道德层面出发主动献地,他只是顺水推舟,这位衍圣公自然会吸收无数的火力,而他自己躲在圣人伟大的背影之下避免很多麻烦。 “就怕衍圣公几千年的名头也经受不起这样冲击啊。” “放心吧,我说能为大明造圣那就一定能!” 靠自己的德和才来成为圣人难度很大,纵观上下五千年也只有两个半,但靠口碑和吹捧来造圣的话难度要小很多! 朱高燧自己没有穿越之前就见识过舆论造圣的厉害,一具how dear you就能让一个未成年少女成为全世界的白莲花,这孔希麟要演技有演技,有学识有学识,要出身有出身,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只是这衍圣公一脉不是嫡长子嫡长孙继承的吗?这孔家可还有一个小奶娃,你该不会是要....” “按照血统那个孩子确实应该成为衍圣公,但也不是绝对。 宋元金三朝并立时,赵构渡江于临安建立了南宋政权,孔端友于建炎二年随高宗南迁,遂寓于衢州被高宗封为衍圣公。 宋廷南迁后,刘豫建立了伪齐,封孔端友的弟弟孔端操之子孔璠为衍圣公,伪齐政权被推翻后,金熙宗继封孔璠为衍圣公。 蒙古族起兵南下,孔元措随金政权迁往汴京,曲阜孔庙则由其族兄孔元用主持祀事。蒙古族占领曲阜,册封孔元用为衍圣公。 三朝并立时有三个衍圣公,这三脉中南宋衍圣公才是正统,而孔元措只是庶出非孔氏之宗,但最后的赢家却是早早投靠元朝的孔元措,到了我朝这几任衍圣公血脉也早就不纯了。” 杨士奇的话让朱高燧眼前一亮,果然没有人能在老孔家投降之前占领衍圣公府! 怪不得很多人都说,山东最大的幸运是出了一位圣人,最大不幸是出了衍圣公,孔氏的存在对这个自古以来忠臣辈出的地方确实是一个侮辱。 “这么说来其实归根结底,是不是嫡子嫡孙和能不能成为衍圣公没有太多关系了?” “虽然没有人敢这么质疑,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历代衍圣公都是需要皇帝册封的,现如今这孩子连话都不会说朝廷也没有正式册立,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您即刻去信给皇上、太子和汉王爷,我私底下联系一下那几个朝中大臣,咱们双方共同使力不怕孔希麟当不成衍圣公。 皇上只是需要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来笼络天下士子的心就行,至于谁是衍圣公,那都无所谓。” 第120章 新的衍圣公 远在南京的皇帝见到了朱高燧的折子以后,一头雾水不知道朱高燧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是朱高燧刻意如此,如果让皇帝知道他要进行土地改革,只怕会吓得将他当场解职。 “老三想干什么,他是不是疯了,跑到衍圣公家里胡闹。”朱棣问道。 “我也不清楚,老三的脑子向来天马行空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汉王说道。 “虽然摸不准他的脉,可他做的事每一件都卓有成效,今年这才刚刚第二个月,山西一地的铁已经超过了去年一年的产量了!”太子爷说道。 “今年大明的赋税恐怕会有大幅提升。” 朱高燧用煤铁和蒸汽机撬动了大明经济,今年刚开始势头就非常不错,南北都在备战,这让夏原吉这个户部尚书压力减少了很多。 朱棣也是看在眼里,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拿起折子来又看了看。 “事情是办得不错,但这小子让我册封孔希麟为衍圣公,这孔希麟年轻时候可荒唐的很,流连青楼还和周王争夺一个妓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当衍圣公。”朱棣对这个人选有些不满意。 “爹,您以为其他衍圣公能好到哪里?面子上能过得去就可以了。”汉王心直口快。 “若论血脉,应当是孔彦缙继承,可这孔彦缙尚且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杨士奇来信说这孔希麟自囚院中十年不出,一边种田一边研究圣人学问,其学识与德行哪怕是赵王这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都推崇的很。”夏原吉也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准了吧,何况朕已经给了赵王决断权,这点事情就驳回对他也是一种打击。” 他们只以为朱高燧是想换一个衍圣公,因此虽有些小波折,但最后还是顺利通过,他们自然想不到衍圣公的更替会与山东地政联系到一起。 朱高燧已经有了把握,再次会见了孔氏的三位耆老。 “几位我的条件你们考虑的怎样的。” 孔希范把一脸一横。 “你虽贵为王爷,但我孔氏也不是吃素的,我孔家的门生正在朝曲阜而来,你若强夺,与我孔氏有旧的人也会上奏为我们鸣不平。” “还好你固执,如果你现在配合我倒是有些下不了手了,三位请跟我来。” 朱高燧带着三人来到了孔家大门外,如今已是深更半夜,孔希范以为朱高燧要杀人灭口于是心中有些惶恐,但朱高燧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指了指远处。 很快孔希范就知道朱高燧是想让他看什么,视野的尽头突然燃起了一束火把,紧随其后第二把第三把,更让孔希范惊恐万状的是远处传来嘶鸣声和地面传来的震动,这是万马奔腾! “我以前跟你说过,你们孔家巧取豪夺的地太多,这两天会有强盗光临….”孔希范的腿一软险些摔倒,这哪里是什么强盗,这明明是军队! “我答应…” 孔希范口干舌燥,面对这巨大的威胁, 衍圣公家优良的投降传统在此刻再一次觉醒。 “迟了。” 孔希范瞳孔放大,他又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孔家大门处有一人身穿赤罗衣、赤罗裳、白中单、梁冠及夫子履走出。 “孔希麟?你要干什么?” “你敢穿衍圣公的服饰,这是逾制。” “诸位,朝廷的圣旨已下,册封孔希麟为新任衍圣公!”杨士奇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圣旨。 朱高燧看着孔希麟有些惊讶,他本就身高七尺相貌宏伟,身材消瘦面下长髯,这一身衣服穿上以后更是端庄大方,还真有圣人的派头。 眼看着孔希麟要从杨士奇手中接过圣旨,孔希范在也忍不住了,真正的衍圣公年纪尚小,整个孔家都是他说了算,可现在若让孔希麟成为了衍圣公他手里的一切就都变了。 “孔希麟,你敢!” 孔希范一声令下,孔氏那些早就藏在暗处的恶仆此刻终于现身。 “我本不想走到这一步,赵王爷,你为什么要逼我。” 孔希范图穷匕见有些歇斯底里,但那些恶仆刚有人拔出来刀,嗖的一声自远处传来破空声,这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好大的胆子,赵王爷面前都敢动刀。” 一马当先之人正是淇国公丘福,他也正是朱高燧要等的人。 兵到一万无边无沿,而淇国公身后足有数万人马。 自从鞑靼杀了大明的使臣以后,丘福就已经准备着手前往边关统兵,路过山东正好朱高燧想要借助这位靖难第一武将的力量来清理一些棘手的东西。 “山东民风彪悍我已经领教过了!”朱高燧笑道。 “王爷我有皇命在身需得前往宣府整军北伐,不能在此地久留,山东这个地方不安全,我给你留下两千人马,这两千人都是五军营久经沙场的老兵,远不是卫所军能比的。” “那我就祝丘大将军旗开得胜!” 丘福是燕王府的老人,从小看着他们兄弟三人长大,因此对朱高燧也格外照顾。 丘福只是扫了一眼这些衍圣公府的人,孔子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他是武夫,拜的是孙子信的是兵仙! “衍圣公,这些人马我留一半给你,咱们明日济南府见。” 朱高燧和孔希麟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留下的这些兵马当然是要帮他顺利执掌孔氏。 “王爷,孔希麟成为衍圣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杨士奇问道。 “审犯人!” “审犯人?什么犯人?” “我刚到山东就被一伙强盗抓到了山上,现在也是时候该审问一番了。” 王虎威和过虎山的一行人都被关押在济南府大牢,已经四五天时间也没有人审讯,也没有人判刑。 甚至这里的牢头也只是按时把饭送过来,然后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只是这么关押着。 “来个人和老子说说,到底是要砍头还是要把爷放出去。”王虎威拍打着牢门喊道。 “大当家的,你就别喊了,在这里虽然不自由了,可好歹有吃有喝饿不着。”一人说道。 第121章 审案 王虎威一身武艺哪里能受得了这牢狱之中的憋闷,哪怕是给他上刑都能让心里痛快一些。 就在他叫骂时,朱高燧也来到了牢狱之中。 “兄弟,杨兄弟,你也被抓住了?都怪我连累了你。”王虎威倒是颇有几分义气,这个时候还在自责。 “我在衙门里认识几个人,所以他们已经把我放了。”朱高燧找了个借口。 “那就好,你又回来这是做什么。”王虎威问道。 “当然是来看看大当家的你,我还给你带来了酒。”朱高燧取出了碗,一人倒了一碗。 “酒!” 王虎威的眼都在放光,迫不及待的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一脸的满足。 “好兄弟,有这碗酒吃我真是死了都不怨了。” “如果你不是占山为王的强盗,说不定我能救你。”朱高燧叹息一声。 “别说这些屁话了,如果老子不占山为王,早就死了!” 两人推杯换盏,有酒王虎威也打开了话匣子。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当强盗的那个没有苦衷,我就先不说了,你看看那个瘸子,靖难那年山东大乱,这瘸子被人抢了妻儿不说还被抢了田契。 你在看那个胡老汉,为了避难三贯钱卖了二十亩田! 哪有人天生就愿意当强盗的,但凡有几亩地也不至于刀尖舔血,还不都是世道逼的。” “如果你们都有了地还会上山吗?” “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了地你就算是赶他们走,他们也都赖着不走了。” “我和衙门的人有点交情,我疏通一下尽量帮你们脱罪,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手上有没有人命!”朱高燧非常严肃的问。 “当然有,不止一条,与另外一个山头火拼时杀了六七个,常年打家劫舍,那些豪绅家的人我杀的更多。” 朱高燧眉头微皱,王虎威也看出来朱高燧有些为难于是说道。 “你能把过虎山其他人救出去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至于我早就该死了。” 酒尽之后,王虎威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朱高燧也离开了大牢。 开弓没有回头箭,朱高燧今日来就是要再一次确认一下,明日大审之时他就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要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件事敲定做实。 终于到了开审这一日,往常有强盗被抓以后都只是走一个过场,主犯斩首从犯关押十天半个月打一顿鞭子然后放掉,毕竟衙门也没有那么多钱粮养着一群吃干饭的。 可这一次不止要审理还要大张旗鼓,济南府的小吏早早就敲锣打鼓的巡街。 “过虎山匪盗被捕,今日开门开堂审理!” 大明的百姓当然喜欢凑热闹,何况济南府的百姓中有很多沾亲带故的人都投了绿林,万一其中有自己熟识的,也能帮忙收个尸。 王虎威被押上了大堂,左右两侧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口呼威武! 王虎威抬头一看心中一惊,从官服的补子上看一眼就认出了堂上的那位应该是布政使。 这让王虎威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瞬间感觉到今天的审案不太一样,因为这山东最高的官吏布政使居然只是坐在了下首的位置,至于另一旁一身蓝色官服也有这四品的品阶。 还有几个听审的人也都是山东一方大员,听这几人客套时才知道,今日来的还有衍圣公! 能让一个四品京官和二品的封疆大吏做陪衬,衍圣公观审,王虎威暗自揣测,难道是朝廷派来了钦差? 王虎威与一般的匪盗不同,他心里明白的很,如今山东这个局面就算是皇帝亲自来,除非把山东的人全部杀完,否则想要禁匪安民那也是绝不可能得。 横竖是一个死,王虎威把心一横,直接席地坐在了大堂下。 “主审官赵王爷到!” 刘勉一声呼喊,堂外喧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杨士奇陈文运以及衍圣公都纷纷起身,拱手朝着正堂行礼。 王虎威还在好奇这位大明亲王到底什么模样时,朱高燧身着衮龙袍头戴翼善冠,大跨步走进了公堂上。 “见过赵王爷。” “诸位同僚免礼。” 朱高燧坐在了正堂中央,而这王虎威一脸错愕的看着堂上之人。 “赵王爷?这不是杨兄弟吗?杨兄弟?你怎么成了王爷了?” 他不是个厨子吗?前两天在过虎山上还给自己唱十八摸,怎么今天成了王爷了,如此巨大的身份改变,王虎威一时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大胆匪徒,岂敢对天官无礼!”陈文运呵斥一声。 王虎威半晌脑子才转过神来,杨福应该只是一个假名字,而他真生的身份是大明三王爷朱高燧!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朱高燧哪里有审案子的经验,只能照着以往看的影视剧里装模作样。 “草民王虎威,祖籍东昌府,在过虎山落草。” “东昌府?不见得吧。” 朱高燧取出了一张纸,然后念道 “王虎威,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东平府阳谷县上临村人士,元至正二十八年七月生人,农户。 洪武二十年征召为宣府边军,建文二年随军入山东作战,大军溃败后不知所踪。” “我是打过仗,在山东和燕番军队打输了,当年的燕王也成了皇帝我更不敢抛头露面,就准备返乡种地。” “皇帝登基以后就已经颁旨天下,只诛元凶从犯不纠,所以你大可安心种田,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而为难你。” “是没有人为难我,但我在边军九年,家中父母早亡,返乡以后官府以田地撂荒为由,分给了当地豪绅。 夺了老子的地,就是断了老子活路,老子岂能与他们干休?于是一怒之下杀了这豪绅就上了山。后来整个山东失了地的流民越来越多,我就在过虎山上收容了他们。”王虎威说道。 “官府有劝农之责,田地撂荒自然要把地分给有能力耕种缴纳皇粮的人。”一人说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在外面四处打仗,我爹娘的丧事都是亲戚操持的,老子怎么一边打仗一边种地,现在回乡连同房子和地都没了。” 王虎威说道激动处直接站起身指着堂上几个人喝骂道: “老子当年跑到县衙告过状,跑到府衙告过状,没有一个人肯给我伸冤。 我的地是撂了荒,过虎山一百多号人,他们的地是怎么没的?没有靖难之前还好一些,靖难一战,有多少劣绅乘机发财? 老子们想老老实实种地,地呢?再不造反就得饿死!” 看着王虎威当堂爆发,朱高燧也知道这些人心中有多愤怒,甚至整个山东的百姓心底都有一股怨气。 靖难三年大明北方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无论朝廷还是百姓都受到了重创,但却有一帮人横发战争财! 在这封建时代,土地是一个家庭想要生活最大的依仗,没有了地就是没有了命。 “依大明律,有案必纠,既然过虎山还有很多人有冤情,是被逼为盗,那本王今日就一个一个审理,一个一个核实!” 朱高燧准备以点破面,借助过虎山的人将整个山东的格局全部推翻重来,剿匪和安民,更是需要一剂猛药。 胡老汉被带上公堂,一番遭遇和言辞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杨士奇对于朱高燧激进的土地改革原本持反对的态度,可当堂一审之后他才发现,靖难以后整个山东的民愤正在滋生,已经到了不容忽视不可不处理的地步。 “胡老汉,我若将祝百山带来,你可敢对簿公堂?”朱高燧问道。 “敢,但凡有一个字说假话老头子我天打五雷轰!” “来人,去将祝百山压至济南府府衙。”朱高燧直接当堂下令。 过虎山的人原先都是农户,只是为了生存被逼为匪。 一堂会审从白天一直持续到晚上,但凡所有涉及到其中的人朱高燧下令全部缉拿至济南府。 杨士奇来山东自然是要帮朱高燧稳住局势,可没想到朱高燧如此疯狂,接连不断抓人,而且抓的还都是山东有名望的人,这让他都觉得天都要塌了。 “王爷,要以国家稳定为重啊。”杨士奇劝道。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大明江山。”朱高燧态度坚决。 “您下令抓的人已经有三十四个,这些人都是一方地主豪绅势力很大,您这是要把他们逼反!”陈文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 “造反?我看看那个敢,我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不是与劣绅地主共天下,百姓失了地我这个当王爷的自然要讨回。” 杨士奇看着堂上这些差役抓人的去抓人,带犯人的带犯人,也顾不得是不是以下犯上,直接将手中惊堂木一拍。 “今日堂审到此为止,退堂。” “我看谁敢!” 朱高燧很清楚,自己这次做的事情恐怕会捅破天,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士奇这些人受限于历史的局限,想不到解开土地兼并的办法,因此在他们看来朱高燧这么做实在太癫狂,很容易将山东逼反。 这也正是朱高燧不敢和皇帝太子商量的原因,太子爷比起杨士奇还要保守。 弹劾他的折子肯定已经由快马送出,三五天后就会如同雪片一样落到南京。 朱高燧知道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做成既定的事实,按照皇帝和太子爷求稳的态度,这件事恐怕会就此中断。 至于和文武百官商量着推行这项政策,从圣寿节时朱高燧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想要对一件事情达成相同的认知非常困难。 就像他花了很长时间,依然不能向所有人证明蒸汽机所代表的未来。而土地更是一个皇朝稳定的根基和命脉,对土地改革是拿大明的国运在赌,他们更加不可能同意冒这个险。 趁着靖难的刀还没有完全收回鞘,靖难的血还没有完全干,趁着自己还能说了算,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完! “赵王爷,操之过急朝廷会以为你这是在造反,徐徐图之一定要徐徐图之。” 杨士奇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直接和朱高燧拍着桌子理论。 “都是老顽固,都是老糊涂,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乱世行重典,沉疴下猛药。来人,将杨士奇给我关起来。” 刘勉在犹豫了片刻以后,最后还是把杨士奇关入了大牢里。 “王爷,你放开我,我是来帮你的。” “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除了衍圣公,谁也帮不到我。” 杨士奇连连长叹,他知道赵王把他关起来其实是一种保护,同时这也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赵王自己对于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心里也没底。 第122章 疯狂的土改 无论是堂下的人,还是堂外观看的人都从未见过衙门里审案子的堂官们居然吵了起来。 朱高燧的命令下的急,所以只是花了两天时间就将涉及到案子的人陆续全部带回。 近七十多劣绅地主,包括济南府周围就有不少人也在其中。 一时间成千上万人都挤在公堂外,还有不少其他府县的百姓也在赶来。 虽然是老百姓,可他们的心里和明镜一般,都知道那些绿林好汉和占山为王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保不齐他们日后也要走上这条路,占山为王是每一个山东人走投无路后最后的选择。 现在他们想要看看这位王爷如何处理这些劣绅,如何为百姓伸冤。 衍圣公坐如针毡,本以为朱高燧和杨士奇两个聪明绝顶的人会用一种很巧妙的方式来完成他们约定的事情,可没想到朱高燧快刀斩乱麻的手法简单粗暴。 祝百山和胡老汉对峙,纵然连连狡辩但却始终没有实证,反倒是胡老汉取出了当年那份两人签字画押的文书。 “三贯钱二十亩地,胡老汉前前后后凑齐了三贯钱已经还给了你,你是又想要钱又不给地,两头都拿怎么不撑死你。” 朱高燧听着都有些气愤,就像一套两百平的房屋只卖了一万块钱。 “王爷,此一时彼一时啊。”祝百山急忙说道。 “不错,那时候一贯钱能让他们一家六口人都活命,他们理应道谢,现在居然反过来恬不知耻的诬告。” 这些劣绅当然要站在祝百山这一边,毕竟审完了祝百山接下来就会轮到他们。 孔希麟强自按捺住有些颤抖的手,他知道这正是他应该出面的时候了。 “王爷,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孔希麟说道。 “衍圣公德高望重,又是山东圣人门第,有何赐教本王无所不从。” “我孔氏也在被状告之列,其实无论是剿匪和安民最终的症结归根结底还是在土地上。” 孔希麟说着从袖子里取出早就经过润色,言语极其华丽行文又悲天悯人的折子。 “我昨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自今日起,我将献上孔氏除皇恩所赐下的祭田之外所有的土地,让地于民,以为天下表率!” 孔希麟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直接炸毛,这一招直接戳到了每个人的的最弱处。 “衍圣公,你这是何意。” 孔家是整个山东最大的地主,占有的田产不计其数,又有官身又有名声又有田产,隐隐是他们这些地主的头领。 如今他这么做无异于上屋抽梯把他们这些占着土地的人架在火上烤,用出卖所有人的利益来换取衍圣公家的清名。 可孔希麟根本不在乎他们,而是又取出了一个匣子来在所有堂外围观的人面前。 “先人珠玉在前, 后人木石其后,身为圣贤子孙岂能见人间悲苦? 今日我便献出孔氏田契交还给曲阜百姓,以盼天下大治,以求天下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堂外先是噤若寒蝉,而后无数人开始感激涕零,人群中不知谁挑头呼喊起了衍圣公的名号,随后呼喊声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涌进了衙门内。 朱高燧见状,也从堂上走下来在了孔希麟面前。 “王爷,这是田契。” 朱高燧整理衣冠,双手恭敬的接过,然后朝着孔希麟躬身行礼。 “圣人慈悲,自今日起我便安排人核对鱼鳞册以及黄册,将这土地下放至百姓手中。” “感谢圣人大恩!” 孔希麟一开始也满心不愿,只是与朱高燧的做的一场交易而已,但看到成千上万人集体叩拜时,孔希麟的心态出现了一些变化,原本只是演一演圣人,现在他觉得自己这么伟大似乎真的成了圣人。 “姓孔的,你这是在致我们于死地。”一人非常不客气的喝道。 “敢对衍圣公无礼,来人,掌嘴!” 朱高燧一声令下,刘勉走上前去拉着刚才叫嚣的这人,左右十几个嘴巴满脸都是血。 “衍圣公之言让本王茅塞顿开。”朱高燧看似恭维,实则在推锅“山东症结的关键原来在于土地,你们趁着国难大发战争财难不成还要让百姓把你们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但凡你们有衍圣公半点德行也不会到现在还在诡辩,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侵吞的土地今天到了吐出来的时候了。” “陈文运!”朱高燧喊了一声。 “下官在。” “本王奉旨代天巡狩决断山东一切要务,现决定将所有土地收归朝廷,依照鱼鳞册以及黄册,按人丁重新发放土地,此令颁行山东各地! 盘踞各山绿林和草莽,若放下武器主动投诚则既往不咎,以良民论,重新分发土地。” 陈文运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在山东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但政绩却可怜的很,如无意外今年返京述职他这个布政使也就到头了。 最从听说了朱高燧在山西的作为以后,本以为能够拼最后一把,没想到赵王爷来到山东如此疯批。 “王爷,要不要在考虑一下?”陈文运问道。 “怎么,难道布政使大人觉得此法不妥?” “山东乱象的症结确实是在土地上,此法或可起到安民的作用,但王爷如此剥夺豪强土地是不是有些太粗暴了。” 陈文运当然知道他为何剿匪越教秘越多,可他没有这样的胆量得罪山东所有豪绅。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只是因为过虎山强盗的一堂会审牵连进去大半,这可比南京的瓜蔓抄还要厉害。 “陈大人,你没办完的事情我来办,你胆子不够我来做,你现在做的只是配合本王。” 迫于朱高燧的压力,陈文运只能开始写公文。 朱高燧将公文看过以后,盖上了亲王印以及布政使大印。 “交给照磨所誊抄,派人在更省道府城门口张贴告示,陈大人,吩咐各地官吏遵照告示,以洪武元年鱼鳞册为样本分地!” 这样的做法简单粗暴有很多弊端,可朱高燧没有太多时间去细细调整,只有这样才能拔掉大明这块暗疮流脓的土地。 “王爷,五军营的马快,此事不如交给标下去做!” 朱高燧有些意外,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应该避之不及,居然有人主动请缨,而且这人还是淇国公留给他的五军营千户! “你叫什么名字。” “标下孟善,祖籍山东人!” “去吧,记住一定要敲锣打鼓搞得人尽皆知。刘勉你也派出锦衣卫,若是各地官吏慵懒怠政,事急从权不必请示直接收监,由副职代理朝廷公务,副职怠政,在衙门拣选能干小吏。” 朱高燧一向最讨厌暴力,但绝大部分时候重达的决议都是通过暴力和威权来推行的,也确实能够在短时间内解决很多迫在眉睫的事情。 “老刘,出了错不怕,务必步子要迈大一下,否则我怕我时间不够!” 靖难之战的遗毒依然在危害着整个山东,若是换在和平稳定时期,他根本不敢如此大刀阔斧的进行改变,错过了这个窗口日后会越来越难。 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土地分出去造成既定事实,朝廷怕是会推翻他的这一场变革。 刘勉也在打鼓,朱高燧有代天巡狩的权利,自己也只是奉命行事,但他除了保护朱高燧的安全之外,同时还有暗中监督朱高燧的责任。如果朝廷最后追究下来,很有可能将他也牵连其中。 有很多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做的是对的,但却没有打破陈旧的魄力和从未知中开辟未来的勇气,只能小心翼翼因循守旧。 刘勉能看出来朱高燧自己也在担心,既然如此身为皇室宗亲的他为了一群贱民舍得一身剐,自己又有什么好畏首畏尾的? “遵王爷令!” 下定了决心的刘勉最后还是站在了朱高燧的身边。 那些被抓来的劣绅见到朱高燧居然粗暴蛮横,虽然忌惮他的身份,可事涉自家田地不由分说的骂了起来。 “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这么做。” “你这狗官..不得好死。” “就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那个人身上没有沾过人命没有戕害过百姓的给我站出来!” 朱高燧扭过头看着这些人,但凡能够作用良田千顷的,又有哪一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土地兼并的过程血腥程度就像是血肉磨盘,不知道填进去多少人命才能换来他们的锦衣玉食。 “还骂我?我算是对你们优待的,你们手上的命案用不用我一一审理,我不信审不到你们满门抄斩!” 众人一听不由得后背冒凉气。南京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这一年来那些二三品的大臣死了一茬又一茬,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株连全家。 碍于皇帝的残暴和血腥,这些人眼神喷火恨不得把朱高燧生死活剥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一开始济南府的百姓以为这一场审案只是一各过场,但没想到当堂审理当堂拿人,可被侵占土地的又岂止是,那些涉事的高高在上的豪绅如今已经都成为了阶下囚。 堂外那些观审的人从未如此热血沸腾过,一人冲开差役的阻拦跪到了大堂上。 “小的有冤….” “王爷,我家的土地也被人夺了!” 朱高燧借着过虎山的强盗以点破面,如今群情激愤,他定然要将这一场好大的土地改革扩大。 如今已经是华灯初上,杨福做好的羹汤已经热了三遍,但朱高燧依然没有停止。 第123章 破鼓万人捶 这一张官府公文在整个山东掀起了惊涛骇浪,山东强盗遍地,因此这些人家中都养了不少护院,小到十几个多到近百。 一家一户不算什么,可朱高燧得罪的是整个山东的富绅。 那些富绅家中的人在看到这公文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召起了护院。 “咣、咣、咣....” 富绅家中人有的敲着锣,有的敲响了族鼓,很快堂前就召集了一大批人马。 族鼓一敲,族香一烧,轻壮抽签。生人在前,土地在后,不论生死。 这些富绅当然不会任由官府把他们的土地拿走,因此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对抗。 “老爷被关在了济南,大家随我一起去要人!” 这些富绅的家奴和族人联合在一起,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刀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正赶往济南。 朱高燧紧赶慢赶想要把山东的事情办完,但这么大的消息最后当然还是传到了朝堂上。 早朝群臣正在议事,讨论最多的就是淇国公带兵出征路线以及后续的补给问题,他们根本意识不到山东可能会有倾覆之危。 “报,十万火急!” 红翎急使属于军中专用,所有人都以为是淇国公传来的战报,但是太子爷在接过来看了一眼后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太子爷,是不是边关战报。”汉王问道。 “不是,但恐怕要比边关更加紧急,山东出大事了。” 老三早就给他们两个打过招呼说要闯一个大祸,可两人都没有太在意,毕竟皇帝还要依仗他那个聪明绝顶的脑子,何况还有皇后无原则的偏爱。 但看到这急报以后,太子心里都没了底,只能尽力保了! “这么严肃搞得是哪一出,呈上来,还吓不死我。” 皇帝也有些不在乎,山东能出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剿匪剿的狠了一些,杀的人多了一些,只要没有他在山东杀的人多那都不叫事。 汉王看完以后也后脖颈子一凉,和太子爷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跪下将手中的急报呈递了上去。 就在皇帝看急报的时候,户部也收到了山东的折子,这些折子原本都需要先经过户部侍郎和尚书查阅,挑选需要呈皇帝御览再行上奏,可加急文书却能够直达朝堂。 “山东布政使八百里加急文书,弹劾赵王朱高燧!.” “山东参政八百里加急文书,弹劾赵王朱高燧!” “山东参议八百里加急文书,弹劾赵王朱高燧!” 一时间朝堂上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吏部尚书蹇义看着如雪片一般的加急文书还在源源不断的传来也有些慌乱了,山东有能力给朝廷上折子的几乎都来了加急文书。 “蹇大人,怎么回事。”夏原吉问道。 蹇义看完以后脸色泛白,然后交给了夏原吉。 这些折子在六部尚书以及文武百官之间互相传阅了一番,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这比大明吃了一场败仗后果还要严重。 朝堂上静的闻针可落,而后所有人不由得看向了皇帝。 “陛下,商周之时天下土地为公,故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说。可自周以后,历朝田地经略虽有不同,可总而观之无一不是在壮大似有,以鼓励民间生产,赵王此举似在倒行逆施。”一人说道。 “不错,我朝自开国以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朝廷赋税与日俱增,这足以证明高皇帝所立下的土制和赋税都是正确的,赵王如此作为实在有违先皇圣训!” 朱高燧因为敢说敢骂的性子,几乎把朝堂上的人都得罪了个遍,这个时候当然没有人会站在他这边。 “土地是王朝的根基,历朝历代都没有听说过要将一省的土地全部收归朝廷所有的。强行将地收走,看似是为国谋利,实则极易激起民愤,让天下百姓与朝廷撕裂甚至….” 蹇义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显,这是要官逼民反。 “赵王也是为朝廷办事,只不过操之过急了一些。” 看到一个两个都在踩朱高燧,汉王急忙站出来解释道。 “操之过急?他这只是操之过急吗?山东本就不太平,他若是逼反了山东百姓,朕拿什么来平民愤!” 朱棣阴沉的脸色都能凝出水来,而后将手中的折子直接摔倒了地上,显然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 “臣以为现如今应该将赵王爷决断权收回,然后罢官免职昭告天下,并将山东恢复到赵王爷去之前的状态,如若事态一发不可收拾,那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瑛和赵王本就不对付,想要对付一个亲王些许小问题根本搬不倒他,但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如今的朱高燧就是破鼓万人捶,他不只要上眼药,更要乘他病要他命。 “什么最坏的打算,你有这个胆子为什么不直接让皇帝杀了赵王!”汉王喝问道。 “王爷息怒,下官也是为了我大明江山安定着想。” 至于什么手足之情父子之情,史书上记载的比比皆是,天家亲情比纸薄。 陈瑛自以为这么做是在冒天下之大不讳,帮着太子和汉王除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不明白为什么汉王反对这么激烈,就连太子的眼神也在吃人。 “杨士奇呢?朕让他去就是怕赵王年轻气盛搞出什么乱子,这就是他给朕交的差?” “陛下,折子上说杨士奇杨大人与赵王爷当堂争吵了起来,赵王爷一怒之下将杨大人关押入狱。” 正如朱高燧所料,皇帝迁怒到了杨士奇身上,好在杨士奇因为这一场可以安排的牢狱之灾而免去了生命之忧。 “皇上不可!”太子爷急忙说道。 “不可?难不成还要等他彻底把山东搅乱?”朱棣喝问道。 “儿臣以为现如今不是追责的时候,就算现在传旨到山东一来一回也需要三四天。 从这些折子上看,赵王也猜到了朝廷上反对的声音会很大,所以这件事做的仓促,等到传旨的人到达山东,恐怕地已经有大半分完。 赵王将土地收回已经得罪了那些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的豪绅,若此刻朝廷再将土地收回,那些已经分到地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山东局势将彻底失控。 如今正值淇国公远征鞑靼的关键时刻,而山东与鞑靼接壤,若山东内乱必将给他们可乘之机。” 太子爷也埋怨朱高燧不知轻重,可他又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万劫不复,因此只能苦口婆心的劝着。 “好,好,朕知道他聪明,没想到他竟然要将整个朝廷都裹挟,胆大包天到了连朕都不能轻易动他。” 朱棣坐在龙椅上放声笑了起来,此刻的他像极了一条被触怒的巨龙。 “臣以为太子所言不妥,难道仍由赵王爷胡作非为山东就不会造反吗?反倒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朝堂上持惩处朱高燧的声音占据了巨大多数,夏原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所有人都在就土地来商讨朱高燧的罪过,甚至连杀之以谢天下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可看到皇帝和太子汉王的态度以后,他思来想去发现了一个惊悚的问题,那就是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后果什么样的罪名,朱高燧都不会死! “好聪明的赵王!”夏原吉忍不住暗自感慨。 永乐皇帝只有三个儿子,虽然现在已经立了太子,太子哪怕再有能力再有仁德,可因为身体不好还有些肥胖加上脚疾,皇帝对他始终有一些不满意。 因此这太子之位不是没有变更的可能,无论是汉王和赵王其实都有机会染指一下大明最高权力。 身为一字亲王,赵王得罪满朝文武看似糊涂,夏原吉也是现在才看出了其中的高明之处,那就是他在向其他人隐晦的表示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他无意皇位。 陈瑛有些小聪明,一来想要杀掉与他不对付的赵王,其次又想借此讨好太子和汉王,到头来最后只能是自己碰的灰头土脸。 因为一个不想当皇帝的亲王单凭立场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管犯下什么样的罪过皇帝都不会杀他,最多也就是罢官免职而不会有性命之忧,不管犯下什么样的罪过,太子和汉王都需要拼命保他! 陈瑛这样的宠臣或许能得志一时,但最后的下场恐怕凄凉的很。 刚才皇帝虽然很愤怒,可在陈瑛提议杀掉赵王爷时立马转变了态度,而是想要转嫁到杨士奇身上。 向来习惯主宰一切的皇帝第一次发现自己对朱高燧居然无可奈何,即便没有动了杀子而平息众怒的念头,他也绝不接受整个大明有他所操控不了的存在。 “传旨,收回赵王朱高燧决断之权罢免亲王之位,责其返京押入宗正院候审,由夏原吉和陈文运接手山东事宜!” 从皇帝的任命来看,正如夏原吉所料想的那样,山东的事情如果闹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朱高燧可能会受一些责罚,但最后担责而人头落地的人不是杨士奇就是陈文运! 太子还想要说什么,毕竟杨士奇是从太子府出来的人而且颇具才干,但汉王却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袖子。 “陛下不好了,急报,山东反了….” 第124章 孤注一掷 自己动了封建时代的禁脔,就算用屁股想都知道朝堂上一定炸开了锅。 不过在他的强压下,山东土改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这齿轮一旦运转想要在停下,那就必须有断臂的觉悟。 自己裹挟了整个朝堂包括皇帝,如果换做其他人,早就送上九族升天的套餐了,如果换做其他朝代,皇帝杀子的也不在少数。 朱高燧有些庆幸自己生在了老朱家,在众多皇室家族中,朱家算得上最看重亲情的,他老子就算再杀伐果断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最多一顿板子。 朱高燧也松了一口气,有时间能坐下来歇一歇,带着酒和杨福做的几道肉食来到了大牢。 杨士奇一见到朱高燧就开始连声叹息。 “王爷,你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你也知道我把你关在这里也是在帮你。” 他老子不会杀他,但其他人可就说不准了。 大名鼎鼎的三杨之首,朱高燧有些舍不得让他给自己背锅死的不明不白,大明往后的盛世再看四十年还需要杨士奇的帮助。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杨士奇摇了摇头。 “所以就少说点没用的废话,不如就陪我喝喝酒。” 为了赶在朝廷之前,朱高燧都没怎么休息,神色间带着难掩的疲惫。 “王爷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剿匪和安民目的。可法令的制定一旦涉及到田制即便再小的改动都会掀起巨大的波澜,我很想知道王爷到底是出自什么样的目的,才有如此决心与整个朝廷背道而驰。”杨士奇好奇的问。 “一个王朝的灭亡,若是归根结底算起来其实都是土地兼并严重,几乎所有的财富都流向了最顶层,赤贫的百姓只能流离失所,这个时候只要振臂一呼那便是改朝换代。 而当一个王朝的开始时,首先做的就是将财富和土地的重新划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实就是土地和财富的重新分配,杨大人觉得是否如此?” 杨士奇从史书上看到过很多记载国家兴亡的因素,总结起来无非权臣、外戚、昏君等等。 而朱高燧的说法乍一听有些荒唐,可细细想来却觉得句句深奥,直指问题的关键。毕竟历朝历代造反的主力军几乎都是百姓,没有百姓参与的改朝换代,很大概率都会以失败告终! “如果按照王爷的论调,无论是三国乱世还是安史之乱都只是表现,归根结底其实是土地失衡,百姓无法再生产获得生活所需,因此只能通过另立王朝来实现土地的重新分配。” 杨士奇思考了半天,他很想反驳可最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驳斥朱高燧的观点。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请教一下,两汉一共存在了多少年。”朱高燧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两汉四百零九年,共传二十九帝,但从桓灵二帝开始汉已名存实亡,加上一个甲子的三国乱世,两汉国祚其实只有三百年!” “唐朝呢?” “二百八十九年。” “宋朝呢?” “三百一十九年!” 杨士奇博览群书,这些自然早就牢记于心。 “这两汉、唐、宋,这几个都是彪炳千古的天下一统皇朝,但国祚最多都是只有三百年左右。 因此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三百年是一个周期,一个王朝更替的周期,同时也是土地兼并达到顶点的周期!” 杨士奇被朱高燧的大胆预测惊的坐立难安。 “所以在王爷看来,大明也逃不过这个铁律?” “说句掉脑袋的话,这是一定的。” 杨士奇没有袁天罡李淳风那样推演古今的能力,可朱高燧自己就是穿越者,站在上帝视角的他很清楚,明朝享国二百七十六年,清朝享国二百九十六年,同样没能逃过三百年的定律。 “周有井田之制,秦有阡陌之法。汉初屯田到汉末代田、区田,三国乱世的屯田、井田、占田更是五花八门,再到唐时的均田制,所有的田制都是当朝者开出的一剂药方,想要根治的是千年不变的顽疾,土地兼并。 无论什么样的田制最终都会毁于兼并, 兼并并非始于明时,也不会终于明时,就算王爷有良策,你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 杨士奇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上及秦汉下至五代都了然于胸引经据典也信手拈来 “操之过急?土地的问题一旦到了被动引爆的时候,那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如今我爹刚刚登基,山东大部分地方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而且因为靖难加剧了兼并的速度。 我不是王八,活不了三百年那么长,也不愿意被动的等待问题出现然后再想应对的办法,在我看来眼下这就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提前引爆了这颗炸雷。如果成功,整个山东将会完成重生。” 朱高燧说的异常兴奋,这是他结合后世的经验为封建时代开出的一剂良药。 “如果失败呢?”杨士奇问道。 “我爹英武果决定然是一代雄主,我大哥仁德深得百姓拥戴。满朝文武中博学多才如你,精明强干如夏原吉,运筹帷幄如姚广孝,善建嘉谋如金忠。 皇帝能担当百官有能力,勠力同心,就算是失败了也能承受起这样的代价。 把问题留给后世之君,你能保证他们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完成这场非生即死的变革吗?” 杨士奇听到朱高燧将自己推到这样的高度,竟然生出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士奇最初遇到朱高燧时,觉其荒诞不经,圣寿节时觉其聪明绝顶,山东一行觉其疯狂,可如今杨士奇心中只剩下了佩服。 “如此宏图伟业一旦成功,那便是青史留名,王爷也应该给我一个机会。”杨士奇笑道。 “当然离不开你,把土地收归朝廷所有然后重新发放,这只是第一步。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我想朝廷罢官免职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这第二步和第三步就是你要做的。”朱高燧说道。 “还请王爷吩咐。” “兼并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若没有兼并劳动力就会永远捆绑在土地上,大明的经济就是一潭死水,而过度兼并则会导致失衡,国家走向灭亡的边缘。” 杨士奇生怕自己记不全,因此朱高燧一边说他一边写。 “第二步就是将田地赋予两种不同的属性,一个是所有权,一个是使用权,并且将两种属性分离。所有权将归于朝廷,而使用权下放给百姓。 将来一旦出现了兼并,兼并者只是拥有了被兼并者的田地使用权,而并非拥有土地的所有权。 至于使用权若完全禁止交易不太现实,但能够采取限制交易的办法,将这种交易完全控制在地方衙门和朝廷的手里。” “如果真的能限制得了,朝廷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出现那么多兼并而束手无策了。”杨士奇说道。 “这就是第三步,就是把土地使用权的交易以‘制度’的形式确定下来。 若有出售田产使用权者当有官府介入,买卖双方所签印契一式三份,并且当有除了当有交易双方签字画押外,还需有官府大印作为公证。 签盖了官府红印的契约为红契,无官府印信的契约为白契,大明对所有的白契一律不予认可,强制交易作废。 除出田者、收田者各执一份外,官府收录一份存档,可作为日后纠纷所用,也可让隐匿田地躲避赋税者无处遁形,而且有官府公证监督的交易又可征以商税。” 朱高燧将后世合同、公证处以及农业部门的职权经过稍加改良后搬用了过来,杨士奇听得忍不住拍手叫绝。 如果按照朱高燧所言,将田产交易通过红契白契严格的控制在官府之下,即便不能彻底断绝土地兼并,也可以极大的抑制兼并的速度,并且还能提高赋税可谓一举多得。 “即便发生兼并,那些劣绅兼并的也只是田地使用权。每隔十年或者二十年,核查天下土地的兼并情况,因为土地的所有权在朝廷手中,所以治理起来也更加容易。” “若能真如王爷所言,杨士奇就算豁出去性命也要让这土制变革进行下去。” 弊在当下,功在千秋,杨士奇也终于理解了朱高燧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哪怕是以血腥的方式来实现这样的目的,也无可诟病,何况那些人确实该死。 第125章 三通鼓 朱高燧之所以要保下杨士奇并且与他彻夜交心,除了惜才之外,第二个原因就是朱高燧知道自己这么一闹,皇帝将他罢官免职那是一定的,但剩下的事情必须要交给一个值得信赖而且有能力的人来完成。 两人推心置腹,杨士奇也终于理解,只是还在惊叹于朱高燧为何会拥有如此妖孽的智慧,把每一个步骤和环节都能安排的这般巧妙。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朱高燧把三百年前的土地制度稍加更改以后挪用到了这个时代。 这期间一定会有水土不服,加上时间紧迫执行的又非常粗犷,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但只要大略正确,剩下的就是对一些细节方面进行微调。 突然整个济南锣鼓喧天,朱高燧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有人喊造反! 朱高燧亲自下令关押的杨士奇,如今也亲自打开了囚牢将他放了出来。 “王爷,您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谁?” “商君公孙鞅,他挑战的是贵族对权力的垄断,王爷挑战的是仕宦对土地的垄断!” “你也太抬举了我。” 听到杨士奇把自己和商鞅放在一起,朱高燧的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 “这土制改革能不能成功,首先就要看看能不能经得起这变法第一个浪头的袭击。” 杨士奇没有半点慌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有人造反,那才是见了鬼了。 “走吧一起去看看。”朱高燧笑道。 衙役卫所军纷纷在集合,杨士奇下令四门紧闭,然后与朱高燧一起来到了城头。 家中土地被强制收回,那些富绅家里的护院以及亲眷如今约好了汇聚在城下。 即便朱高燧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劣绅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但对于这人数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这有五千多人了吧。”朱高燧笑了笑。 “不止,起码八千!” “王爷,济南卫所军已经完成召集,但只有一千八百人,淇国公留下的五军营您调配到了其他地方分地,留在济南的也只有五百人而已。”陈文运说道。 “你怕了?”朱高燧问道。 “下官只是觉得敌我悬殊,虽然我对王爷的一些做法不太认同,但我身为山东布政使这些人既然敢围城,那本官自然要与济南共存亡。” 对于陈文运这样的官员朱高燧有些无可奈何,说他们尸位素餐,他们也兢兢业业清廉如水,符合封建皇朝对官吏的高标准要求,表现中规中矩。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未来的大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人变通的能力太弱,只知道照本宣科,已经不再适合担任布政使这样的高官。 “将那些劣绅都给我带上城头。” 近百人站在城头,看着城下都是他们的家丁和护院,这些人心中又有了底气。 一个两个人的话谁也不敢与朝廷作对,可整个山东的地主阶层联合起来,哪怕是朝廷都要抖三抖。 “王爷,我们无意与朝廷为敌,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田地和性命迫不得已联合在一起,只要王爷撤销分地的官文放我们离开,我们愿遣散家奴!”祝百山急忙说道。 朱高燧看着祝百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在威胁我。” “草民不敢。” 土制的改变一定会引起既得利益团体疯狂的反击,朱高燧早就做好了应付的准备。 “官文已发,天王老子来了都改不了,否则本王威信何在?但你们的性命,可以放我也可以杀!” “没有了地,你还不如杀了我们。”祝百山没想到朱高燧软硬不吃。 “放人,放人,放人!” 城下近万人齐声呼喊放人,声势浩大蔚为壮观,哪怕是数里之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往常济南府乃至山东都有很多卫所军,可因为淇国公丘福北征鞑靼调走了很多军队,因此山东内部处于一种空虚的状态。 城下这些人有的手持锄头有的拿着刀剑,如果真的打起来,依靠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济南极有可能收不住。 “自古涉及土制的改革都会伴随着战争,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王爷,您准备好了吗?”杨士奇问道。 “传令城下,从现在开始击鼓三通,若现在退去我既往不咎。 头通鼓不退,先斩城头首恶; 二通鼓不退,再斩城下任何有异动者; 三通鼓不退,视为反民,全部射杀!” 朱高燧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杨士奇的问题,他面上冷静可心在狂跳,这是一场生死博弈,他若是妥协前功尽弃,若是坚持下去整个济南可能血流成河。 “王爷,全部射杀?”陈文运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过是一群看家护院的恶狗,卫所军和这五百五军营将士各个都能以一当百,完全可以抵得上人数的相差悬殊。” 短暂的心神恍惚以后,朱高燧冷静的分析了当下局势,济南城城高池坚,当初他老子造反,大军带着攻城重器都丢下了一地尸体何况现在。 这些护院欺负一下普通人还可以,面对一个有铠甲的士卒只有被宰杀的命运。 城头的人将朱高燧的命令传给城外的人以后,这群人不止没有退,反而又叫嚣了起来。 “攻入济南者,我祝家给良田百亩!” 一人叫嚣着,这些劣绅拥有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而这些东西也是最能蒙蔽人心让人短暂的忽视对死亡的恐惧。 对于杀人,在朱高燧眼里除了有该杀和不该杀之外,还有该死和不改死。 不该杀的人,如果有不得不死的原因,朱高燧也不会心慈手软。 面对城下的叫嚣,朱高燧直接下令击鼓。 轰隆隆,轰隆隆,雄浑的牛皮鼓声在耳边回荡。 每通鼓三百三十声,战鼓一响,对大明所有的将士意味着战争降临。 山东毗邻鞑靼,这里的卫所军几乎都与长城外的敌人有过作战的经验,五军营更是京三营精锐,与城下那些混乱无序的护院相比,军纪严明俨然有一种肃杀的气氛。 三百三十声鼓声结束,城下的人不止没有退,反而已经在跃跃欲试攻城,没有攻城器械有人在试图用火攻! “头通鼓罢,先斩城头罪首!” 朱高燧下令,那些原先被抓来的近百人全部都压在了城头。 “王爷,小民认罪,小民认罪….” 见到朱高燧动了真格,命悬一线的劣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土地,现在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朱高燧看过商鞅变法,那就是用人命和高压来维护变法的威严,让后来人想要在触碰红线时心有所忌惮,这才算是真正的巩固! “军令如山,现在认罪迟了!” 近一百人的脑袋被压在城垛上,没有人注意到朱高燧的手索在袖子里正在颤抖,他的一句话,这些人命如薄纸。 “斩!” 一声令下,那些人哭也好怕也好都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朱高燧给过他们机会,也不会给他们第二次。 形势比人强,即便有的人罪不至死,现在也必须死。 当一颗颗人头从城头滚落,震慑的不单单是城下那些人,原本的喧嚣声瞬间平静了不少。 这些人头更是让朱高燧明白了变法的残酷,任何敢于向既得利益的固有群体发起挑战的人,都是孤胆无畏的英雄,商鞅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不过商鞅最后的下场同样惨烈,而朱高燧不同,一字亲王的身份让他纵然会得罪所有人,也不会落得被车裂的下场,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他也没有底气碰触国家的底线。 杨士奇看了看朱高燧,这个年轻人看似玩世不恭荒诞不经,可意志出奇的顽强,面对朝堂上的压力,面对这些劣绅反扑的压力,依然坚定立场没有丝毫动摇。 “击鼓二通!”朱高燧喊道。 鼓声再一次响起,有了刚才的那些人头的震慑,城下的攻势也放缓了不少,一些人已经心生退意。 可那些劣绅家的人却不同,当家的已经死了,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的上位继承庞大的家业,如今家族所拥有的财富和土地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的所有,因此在见到这些脑袋的时候唯有他们心情激动。 “怎么办,是战是退!”领头的一人低声问道。 “当家的死了,那些良田可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你们忍心被那些贱民抢走?” “现在攻城可就是造反了。” “我们是官逼民反,何况只要抓住那几个当官的,逼他们改口完事在找几个替罪羊….”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干了!” 城下被人泼上了火油,城门在熊熊大火中出现了松动,这更是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杀,杀进城去活捉朱高燧,破城者每人赏银三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卫所军枕戈待旦守在城门之后,当第一人冲进济南时,迎接他的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二通鼓罢,杀敌!” 朱高燧军令再下,卫所军和五军营的人骑着快马冲出了城外,凭借着装备的精良这些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被冲了一个七零八落,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性命如草一般一片片的倒下。 “击鼓三通,再有不退者视为谋反,全部射杀!” 城头的军卒引弓搭箭,随时等待着三通鼓罢,面对训练有素的卫所军,城下的人终于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也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差距,哪怕再多的金银也不抵项上人头。 三通鼓尚未敲完,济南城下聚起来的人在朱高燧冷血无情的镇压下,终于还作鸟兽散去。 第126章 匪剿民安 土制变法第一波反击的浪头被朱高燧无情的镇压,山东终于兴起了打土豪分田地的狂潮。 那些占山为王的强盗和绿林本来大多都就是普通百姓,只是被逼走投无路才上了山。 因此这些人也极少刁难普通百姓,专门对那些富绅下手。 不止如此,百姓与强盗之间也还多有联系,很多百姓在走投无路时不会去找官府救济,而是会去和强盗借粮。 当公文发出去的时候,那些已经落了草的人一开始并不在意,他们多年与官府斗智斗勇岂会这样轻易的上钩。 山林小路间一人慌乱从密林穿过朝着山顶踉跄小跑着片刻不敢停歇,山寨的聚义堂中,一个疤脸大汉如今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 “大当家的…” 这人扶着桌子不断喘息,连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先喝口水缓一缓。” 这人连喝了两大碗才喘匀了气。 “山下再分田了!” 这大当家的不屑的笑了笑。 “分田?分谁家的田?姓赵的不死谁能分的了他家的田?官府的公文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用来擦屁股,至于上面的字,看看就行不能当真。” “这次是真的,济南府来了一位王爷把整个山东所有侵占良田的劣绅全抓了,把土地收归朝廷重新发放给百姓耕种就是这位王爷下的公文。” “王爷?就算是王爷他敢惹这么多人?这些贼娘的富户可不是没牙的老虎,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这大当家分明还是不信。 “赵家的人和其他家的聚集了八千家奴围攻济南,逼王爷收回官文释放那些富户,这位王爷在城下直接下令砍了所有人的脑袋,还把那些围城的人杀了不少,现在整个山东都在传。” “这.....咱们以前上过好多回当,要不再看看吧!”不管这人怎么说,大当家依然保持着三分警惕。 这人又犹豫了半天,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文契。 “大当家的,小的也怕他们是糊弄人所以就去县衙看了看,排了一上午队,衙门的人按照洪武年的鱼鳞册和黄册核对了我的身份以后,给了我一张文契。” 这大当家的将信将疑的拿过文契,上面有官府印信,而且还有田亩和四至。 “不是作假的吧。” “东至洮河,西至界石,南至槐树,南北两至一百八十七步!小时候爹娘下地干活儿他们就会把我放在地头的一棵槐树地下,我家祖坟也都在这地里,错不了的。” “看来这王爷是动了真格,所以你是想下山去?” “大当家的,官府的人说各山强人只擒首恶,从犯不究,可当初我走投无路是您收留了我,如果大当家的不允许,我一辈子都留在山上。” “说什么胡话呢,有两块地不比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强?” 大当家起身扶起了这人,然后又取出一张宝钞。 “去吧,你山下还有瞎眼的老娘,以前整天从山寨偷粮养二老也算你有几分孝心,到了山下再说一房媳妇,日子就要过得红火喽。” 这人没有拿钱,眼眶噙着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跑下山去,怀中地契如烈日一般滚烫! 山寨的人都来纷纷辞行,这当家人也没有挽留,将寨子里抢来的财物纷纷散发。 短短一天的时间,原本热闹的山寨空旷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望着聚义堂外的那杆大旗恍如失神。 “赵王爷?朱高燧?你要是早来三年,我老子娘也能享几天福。” 砍到了大旗,这人提着刀下了山。 同样的事情在整个山东各地上演,那有天生的恶人,那有天生的强盗,都只是世道逼人。 将土地收归朝廷然后分田,朱高燧和杨士奇也忙的脚不着地,这土制变法太过匆忙因此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整个大明有很多没官田,既然要在土制上进行变法,朱高燧就准备执行个彻底,但却遭到了杨士奇的反对。 “赵王爷,这劣绅家的土地你可以分给百姓,但这没官田暂时不能动,起码没有找到替代之前万不能动!” “整个国库赋税的三成靠的就是没官田,现在把官田分发,今年的夏税秋粮一定会断崖式下跌,这一份损失从哪里找补?” 朱高燧也认识到了不能操之过急,他老子是一个要干大事的皇帝,要干大事最基础的就是要花钱,所以对户部看的非常重要。 如果分了田导致大明有可能陷入动荡,他爹可能会责罚一顿,如果导致国库赋税巨降,他爹可能会扒了他的皮,钱在很多时候都比儿子重要。 “那就一步一步来,步子太大要扯到蛋。” 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解决了煤与铁的问题,蒸汽机会再短短几年内普及,大明经济将会腾飞,商税会以倍增的方式顶替掉没官田的赋税。 从早到晚,整个济南城衙门的升堂鼓就没有停过,陈文运忙的满头大汗,今天已经有十几波匪首来到衙门投案。 “堂下何人。”陈文运的声音有几分疲惫。 “谢广,猪龙山落草,山野喝号大胡子。” “谢胡子?” 本来只是想走个过场然后关押,但这人报出名字以后就连陈文运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再一看这人的长相,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一双眼让人不寒而栗。 这谢胡子不是一般的草莽,而是八山绿林之王,整个山东最强的一伙悍匪,济南府多次派兵围剿都落败而回,南京朝廷万两悬赏的贼首。 “本官自从上任就想要抓你归案,没想到今天终于是见面了。”陈文运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在,其他匪盗还好,抓住谢胡子可是大功一件爱你。 “不是被你抓住的,是我自己投案,否则你官府那些废物真不够我看的。”谢胡子不屑的很。 “是抓还是自首都没有什么区别,押入大牢。” 陈文运摆了摆手,差役们不敢大意,眼前的这位可是叱咤山林的悍匪,武艺高强,等闲十几个人近不了身,因此只能用三四十斤的枷锁套在身上。 “不用了上枷,他若是想跑就不会来投案了。” 见到朱高燧和杨士奇来到衙门,陈文运从官椅上起身。 “下官见过赵王爷。” “赵王爷?” 谢胡子在被带下去之前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由得扭过了头打量了一下,这赵王爷居然只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见到谢胡子试图靠近朱高燧,两旁的衙役摆出来阻拦的架势。 “都下去吧。” “王爷,这是谢胡子!” 陈文运生怕朱高燧因为大意在这悍匪手上有什么差池。 朱高燧倒是没什么怕的,刘勉就在身边,山野绿林或许可能悍不畏死,但和这位大内高手相比并没有多少胜算。 “谢胡子?山东第一好汉?”朱高燧也有些惊讶“你找我有事?” 让人意外的是这杀人不眨眼的谢胡子却在朱高燧面前突然跪了下去,然后一连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朱高燧也一头雾水。 谢胡子磕完头自顾站了起来。 “我看过官府的公文,匪首投案从犯开释,今天我来了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给你磕头是因为你让我山东的百姓又能吃一口安乐饭,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草莽,也没有人希望自己一辈子当个土匪。 但你们若是说话不算话,把地在收走,老子逃出大牢第一件事就是割掉你的脑袋,然后造反!” 刘勉知道眼前这人是一个劲敌,可听到谢胡子敢威胁,毫不留情的拔出了刀。 朱高燧按下了刘勉拔刀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道 “你放心吧,不会给你机会的。” 谢胡子豪爽的笑了起来,然后转身跟着那些衙役大步走进了牢狱中。 “陈大人,辛苦你了。”朱高燧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 陈文运只是陪笑着,一开始他对朱高燧的做法非常不满,刚来山东就要重新分地,又暴力镇压反对的声音,无论怎么看都会造成官逼民反的局面,让本就不安定的山东更加不堪。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整个山东所有的绿林都走出了山野,正在官府等待分田,靖难留下的暗疮,山东拔不尽的毒瘤居然开始愈合! 如今的陈文运才从他曾强烈反对的土制变法中,见到了一些他从未想过的成效,匪不剿自清,民有田自安! “我知道你以前为了剿灭匪患,用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假招安真剿匪,挟持家眷,暗探卧底。如果治理地方用的是这种手段,哪怕小有成效也得不偿失,因为损失的是朝廷公信力!” 古人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国家公信力,国家信誉,只能简单的将治国之道总结为,至公无私,光明正大! 身为后世人,朱高燧很明白国家若丧失公信力,是花无数钱都弥补不回来的。 分田割地的速度本应该更快,可也正是因为布政使之前用过的那些不上台面的小动作,所以那些绿林投鼠忌器一直都在观望。 “山东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大明最肥沃的良田,南京上林苑有我从海外进献的良种,如果种在山东,将在无饥馑!” “土豆?” 第127章 边关告危 杨士奇自然忘不了种在上林苑的那些宝贝,皇帝也隔三差五就去视察,看到草叶上有虫子甚至还用手捏出来。 内务府的宫人见到皇帝如此重视他们自然也不敢怠怠,整日各种草木灰土肥精心照料。 去年秋收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皇帝皇后更是亲自赤膊上阵。 朱高燧献种时曾说亩产二十石,惹来了满朝文武的取笑,可当皇帝将一株株蔫了的土豆苗拔起时,一株上少的结的两三个,而多的结的五六个! 一亩地的产量堆成了一座小山,称重后才发现,赵王爷所说的二十石产量都保守了,整整二十六石。 朱高燧当时正在山西,而杨士奇却在场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奇观。 那些圆滚滚的土豆,比起天下任何珠宝都更加迷人,这是能饱天下的良种,这是盛世的前奏! 不止文武群臣失态,永乐皇帝,一个抄家灭族都不眨眼心硬如磐石的人,更是坐在那些已经枯黄的秧苗中一边笑一边落泪。 皇帝对于自己身边的大臣从来都很大方,赏官,赏地,赏金银,这一次虽然也给心腹朝臣赏赐了一些,但吝啬的很,杨士奇也就只有三斤而已。 品尝了一枚,软糯香甜,炖入肉中味道更是天下奇香! 剩下的便将这些存入库中当成了种粮,命令大军严加看守,其防范程度比起兵仗局,比起皇帝皇后的寝宫还要严密。 “有良种,有良田,山东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富饶之地。” 朱高燧松了一口气,如今的他在济南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那就是等朝廷罢官夺职的旨意。 就算罢免了他,也已经更改不了如今山东分地的趋势,旨意一到也就是返回南京的时候了。 只是意外比意料快了一步,廷寄还没有收到,却先收到了边关告急文书! “宣府被围大兵压境,随时都有可能破城!” 当杨士奇和朱高燧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人都有些难以置信,淇国公丘福率领十万大军就是从宣府北上的。 可边报有误的概率实在太小,宣府所处的位置又极其重要,边墙与居庸关相连,乃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 “这该怎么办。” “这宣府南屏顺天,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是边陲重地,一旦失守鞑靼可南下长驱直入山东!”杨士奇说道。 “一定要守住宣府!” 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土制变法在山东推广开,如果这个时候鞑靼南下,山东转眼又将是一场浩劫,他辛苦努力都将化作泡影。 “如今宣府大将精锐尽随淇国公入了草原,山东卫所军也所剩不多,王爷,您把手里的两千五军营将士交给我,我去守住宣府!”杨士奇主动请缨。 “不行,只有你能留在济南完成土制变法。” 朱高燧很清楚,朝廷罢官夺职的文书正在路上,自己即便留在济南也无济于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杨士奇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谁也不要争,趁我还拥有山东山西两地决策权,你现在就派快马前往山西太原,让大通冶把造好的火器全部运至宣府,有那些火器借助宣府坚城我应该能守得住。” 下达了命令以后,朱高燧整军,带着丘福留给他的两千五军营奔赴宣府。 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京中三大营五军营是其中的王牌,战力在这个时代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双。 杨士奇也片刻不敢耽搁,陈文运去信朝廷通报边关危机,而他去信山西调集火器。 屋漏偏逢连夜雨,朱高燧刚刚率领大军离开,负责传达皇帝旨意的黄门太监便已经抵达了济南。 杨士奇和陈文运一看,来的人居然是侯景。 大明的宦官等级森严,最低一级为典簿,其次长随、奉御、监丞、少监、太监! 并非所有的宦官都能被叫成太监,只有内务府十二监的掌印、秉笔、随堂才能被称为太监。 总管内务十二监的乃是司礼监大太监,提督总管大太监,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郑和! 王耳朵王景宏在位次上排名第二,内官监太监,管理皇宫内所有宦官。 这侯景则是位列第三,御用监太监! 侯景深得皇帝信任,在内务府拥有很高的地位,虽然宦官的品阶最高只有四品,可却没有人会拿品秩来衡量一个太监的地位。 而且历史无数的经验和教训已经告诉这些当官,千万不要小看距离皇帝最近的太监,有时他们的一句话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侯公公,怎么是你亲自来宣旨了。”杨士奇笑问。 “赵王爷在山东惹得事情不小,陛下生气了所以特意命我前来将王爷请回南京!” 侯景往府衙那看了几眼。 “指挥使大人,杨大人,王爷呢?” 陈文运和杨士奇对视一眼,如今的山东正是关键的时刻,这份罢官免职的旨意能拖延片刻那都是好的。 “公公不巧的很,宣府传来告急文书,说是鞑靼大军兵临城下,王爷率军前往宣府了。”杨士奇说道。 “这…快给我一匹快马。” 侯景长途奔波也很困乏,可是听说被撤职的人不止不在,居然还引兵出征了,心下着急也顾不得休息。 朱高燧赶走没有太久,大部队即便以最快的速度赶路都抵不上轻装简行,如果现在的侯景卿真的追赶,很有可能在宣府城下将其截住。 “公公,王爷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你现在就算是长着翅膀应该也追不到了,不妨先暂行歇歇脚。” 杨士奇说着就要拉着侯景的手往府内走。 “不行,圣上的旨意一日不宣,我的差事就一日没完,还是先追人要紧。” “侯公公一路北上长途奔波,就算你能撑得住,这马也应该歇歇脚吧,何况府衙内已经备好了上等的酒席。”陈文运也急忙劝道。 酒宴上推杯换盏,在陈文运和杨士奇的刻意奉承下,很快侯景就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大早侯景刚醒来,又被两人拉着饮酒,在济南硬生生的呆了两日才启程。 第三日面对两人的热情,侯景非常果断的直言拒绝。 “赵王爷平素对我不错,而且我在来的一路上也看到了,匪盗走出山野到官府投案,百姓欢欣鼓舞国泰民安,或许王爷做到是对的。 两位你们什么想法我也知道,无非是想拖延些时日让赵王也他想做的做完。 但我只是个内官,不懂得家国大事,只知道把陛下的旨意一定要送到赵王手上,已经拖延了两日,还请两位大人不要在让我为难。” 杨士奇和陈文运也知道,侯景能在这里呆两天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因此也就不在阻拦。 第128章 攻城 鞑靼和瓦剌双方正在漠北深处内斗,淇国公丘福领兵率兵北上,意图与瓦剌左右夹击彻底灭掉这伙大明北部的最大的威胁。 丘福所带领的大军中以六万宣府边军为主,辅以京三营两万大军以及整个山东的两万卫所军,浩浩荡荡北上。 每个人都信心十足,可进入漠北已经有小半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反而是鞑靼的骑兵现身不断冲击宣府,如今宣府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 大明与漠北接壤足有几千里,九大边塞共同构筑了大明北部屏障。 如今的山西大兴煤铁已经小有成效,山东土制变法也正在进行,一旦宣府沦丧朱高燧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而且这对于大明北部来说又是一场浩劫。 朱高燧带着两千五军营将士刚刚抵达宣府时,此时的宣府正在被围攻。 在亮明身份以后一行人畅通无阻,可见到朱高燧要到城头观战,刘勉无论如何都不允许。 “王爷,您到宣府已经是鼓舞军心了,切勿不能上城墙!” 城头之上流矢无数,若是一不留神出了个差错,就算他赔上脑袋都还不起。 “也行,一定要守住宣府。” 朱高燧也知道自己若是上了城头,恐怕会让那些军士都不能放手一战,而是要将精力分出一部分到保护他的身上,到时候就不是帮忙而是裹乱了。 自己可以对其他事情指指点点,但若是在一场大战中胡乱指挥,那可是要死不少的人的。 此时一颗巨石突然从天砸落,朱高燧亲眼看到身旁一座房屋被击中坍塌,扬起一阵飞灰。 来没来记得害怕,朱高燧抬头一看,满天的巨石横飞,房屋成片成片的倒塌。 “是石炮,鞑靼大军开始攻城了。”孟善说道“王爷,您就在城中,末将去城门处支援!” “好。” 身为大明最精锐的五军营千户,孟善除了有带兵打仗的本领外,同样是一员悍将,率领两千五军营迎着炮火冲向了城门处。 朱高燧在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逆转战局,但两世为人他都没有过领军打仗的经验,自己能够做的只有稳住军心,然后等待山东山西两地的救援。 尤其是山西那些火铳,他能够改变战局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新式火铳和威力更大的火器装备大明军队。 鞑靼大军在宣城外架起了石炮不断猛轰,不到半个时辰,宣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甚至朱高燧亲眼见到很多士卒死在巨石下尸骨不全。 古代的战争残忍血腥程度远不是现代战争可比的,也没有现代战争的文明,鞑靼大军若是破城,除了杀人放火掠夺金银之外,还会劫掠大量的人口。 如果再有十年时间,大明国力定然会达到巅峰,朱高燧以前只是从影视剧上见过战争的残酷,但影视剧与现实之间依然有天壤之别。 朱高燧也暗下决心,不会让任何战火燃烧到大明本土。 “铜,一定要找到铜!” 有了铜,就能够研发足够的大炮,届时朱高燧不信全世界有哪一个地方能够挡得住大明的大炮。 山西有煤有铁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东西,但对于铜在无论是古代还是几百年以后都是很缺的资源。 铜矿几乎都在多山的西南、西北等地,开采难度本来就比较大,在大明如今技术条件下想要开采更是艰难的很。 朱高燧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去乌兰巴托旅游时路过一个地方,导游曾说那里是世界上最大的铜矿。 若与大明地图相比,后来的乌兰巴托现在就在狼居胥山附近。 “我大明一定要出一个能封狼居胥的武将。” 这都是以后要做的事情了,如今的头顶上石炮如流星砸落,整个宣府内死伤惨重。 当石炮停下时,城门外响起了冲杀声,鞑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 历代的草原放牧民族虽强,但是缺乏攻城的经验,因此只能扫荡一圈便退走。 蒙古骑兵不同,自成吉思汗开始,蒙古大军攻城掠地势如烈火,各种攻城手段让人眼花缭乱,围困、炮轰、挖穴、诱伏等等。 如今宣府内只剩下了一些老弱,而鞑靼大军连日攻城城门已经有些残破,这一轮石炮之下宣府的守备已经摇摇欲坠,若非朱高燧带着这两千人赶到空恐怕今日就会破城。 孟善看上去文文弱弱,但让朱高燧意外的是这是一员虎将,手持长枪站在城门口,就在城门被冲破之时,孟善一声喊杀,两千劲卒随他掩杀而去。 一杆长枪挑落数人,又抽出大刀砍翻了几个近身的人,占着地形狭小居然将近万人拒之门外。 一直酣战到黄昏之分,鞑靼大军久攻不下最终褪去,然显然他们还并未放弃攻破宣府,而是在宣府外安营扎寨。 “宣府守将肖达见过王爷!” 这肖达面容刚毅身材高大,但毕竟年近六旬,已能见到鬓角霜白,甲胄上的血迹依稀能看出来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如今宣府还能守多久?”朱高燧问道。 “如果不是王爷今日率兵救援,城破就在眼下。城下的鞑靼大军,少说也有两万人,就算有五军营这两千人加上宣府城高池坚也守不了。“ “两万人?”孟善有些意外“肖将军,照我的估计这鞑靼也就一万有余,如果真有两万人,我今日未必能守得住北城门。” “末将身为偏将镇守宣府已经有三十多年,不可能看错,前两日攻城确实有两万人,而且都是鞑靼阿速特部精锐,至于这一万人的下落…” 肖达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有些慌乱。 “怎么回事。” “他们有可能绕过长城!” “绕过长城?长城万里,想要绕过去这怎么可能。” 哪怕朱高燧是初中毕业都知道万里长城这个名号,而且长城高度达到了近八米,是北方汉人王朝几千年来最重要的防御工事。 “王爷有所不知,我大明与残元多年大战,以至于陵后一带东至火焰山西至合河口,二百二十余里的长城中有一大段被损毁。 宣府曾多次上报朝廷修缮,但因耗资巨大加上哪里处于山岭之内少有人知,因此被朝廷驳回。” 第129章 募兵 所有人都有了不好的感觉,宣府本就摇摇欲坠,如果前后夹击想要守住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淇国公丘福何时能返回?”刘勉问道。 只要丘福率军回援,这两万人自然是大明边军的口中肉。 “鞑靼大军已经在宣府城下数日,而且没有半点要退出的架势,末将斗胆猜测,他们一定是吃定了淇国公不可能回援!” 肖达一句话让朱高燧的心沉入谷地,十万大军入境鞑靼北伐,难不成真的要丧师辱国? 朱高燧心里也没底,战争是培养大将最好的学堂,因此每个王朝开国初年都应该是将星璀璨,历朝历代概莫能外,但到了大明却出现了意外。 老一代开国大将徐达、常遇春、冯胜、李文忠、邓愈、傅友德等等各个都是身经百战,即便他们已经谢世,整个洪武年与残元交战就没有停止过,这无数的战争中同样也培养出了不少武将,蓝玉就是最典型的人物。 只可惜高皇帝屠刀一下,所有称得上是百战名将的人脑袋全部落地,但凡留下几个名将靖难都未必能赢。 永乐朝淇国公丘福、朱能、张辅等等都算得上是一员虎将,可这毕竟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真正与外族经历的大战尤其是动辄十几万大军的庞大战役并没有几场,包括年纪最长的丘福,朱高燧并不觉得这群经验不足少与鞑靼交战的人能顶替得起老一代武将死后留下的空缺。 整个大明最强武将,朱高燧思来想去居然是他老子,师承老丈人徐达的当今永乐帝! “王爷,你能到宣府我代全城百姓谢过,但你今夜就赶紧离开吧,我随后会率军前往合河口阻击,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希望能够拖延一些时间。”肖达说道。 朱高燧眉头紧皱,借助长城天堑犹不能挡住鞑靼,肖达率军在平原地带与数倍之敌正面交锋,这是心存死志。 “王爷,现在的宣府实在太危险,快马轻骑的话我们应该能走脱。” 在来的一路上刘勉就没有放弃劝说朱高燧离开,不只是朱高燧,就连其他人也都以为只是围城,毕竟残元正处于内乱之中,谁也没想到宣府的形势已经危急到了这一步。 走?他确实怕死,怕到要死,但现在如果一走,刚刚有些起色的山东和山西两地就会变成一堆烂摊子。 他做的事情本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就很大,错过了这一次,就连皇帝也未必会有推翻一切重头再来的勇气。 小命儿只有一次,朱高遂也心生退意。 “已经晚了…” 孟善刚刚收到消息,宣府南边有鞑靼骑兵出没! 山东山西在收到了朱高燧的命令以后开始了大募兵,冯道安虽然是布政使却没有调兵之权,晋王朱济熺在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将他麾下的两支卫所军召集,四千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常茂之如今经营着润国冶,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 赵王爷说的没错,整个大明到处都在用铁,第一机械厂在太原建厂需要铁,营造局需要铁,据说现在要修建火车,更实用铁庞大,只要把铁炼出来就根本不愁销路。 好在是朱高燧让人在润国冶内修建了小型铁路和火车,大大提升了运输效率,每日铁产量暴增,整个铁冶所这就是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宣府救急的军报一封比一封情况紧急,山东山西两地的百姓都人心惶惶,常茂之在得知赵王朱高燧就在宣府的时候,手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赵王爷啊赵王爷,您说您趟这趟浑水干什么!”常茂之无比焦急。 常茂之非常清楚,他的生意能做到山西,还能够插手历朝之禁榷,正是因为赵王爷朱高燧的大力支持,一旦朱高燧出现什么意外,这润国冶他未必能保得住。 思来想去之后,常茂之下令润国冶所有匠人全部停工,而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孙德涯。 此时润国冶已经成为了潞州最大的支柱,工人有三千多人,还有近万人间接靠着润国冶生活,关一天炉潞州就会损失很多。 “常掌柜,这润国冶怎么停了。” “孙大人,我想让这润国冶的冶造停几日,所有存铁全部打造兵器。” “打造兵器?你要干什么?”孙德涯被吓了一跳,私造兵器可是大罪。 “赵王爷被困宣府,我准备带着润国冶的人去救王爷。” “私造兵器这是朝廷不允许的,如今的润国冶已经和潞州百姓息息相关,我不能看着你犯糊涂。” 赵王所预言的正在慢慢变成现实,那就是润国冶逐步的在成为所有潞州百姓的支柱,孙德涯自然不允许这里出现差池。 “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赵王爷真有什么闪失,我这润国冶距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常茂之说道。 “无论怎样你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违背大明律。” 孙德涯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略微思索后说道 “这样吧,我以官府的身份给你下一份公文,准许你打造兵器运往宣府。” “多谢孙大人。”常茂之面色一喜。 “但咬死了,我只给你公文,一不管你运输二没有钱粮。” “我们商贾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大通冶同样在进行动员,自从朱高燧改良了火枪以后,黄俨就被调往了太原负责新式火枪的打造。 这几个月经历了短暂的磨合以及试错以后,大通冶慢慢走上了正轨,打造的数量虽然还不算太多也有五百支,黄俨一咬牙把所有的火枪全部交给了晋王。 杨士奇在山东更是没闲着,可整个山东卫所军已经被调空,他能做的也只有重新征兵。 官府的募兵公文下发但却收效甚微,这里的百姓刚刚分到了田地才安定下来,又怎么可能去当兵。 陈文运想要强行抓壮丁却被杨士奇否决,朱高燧前往宣府就是为了能让山东百姓重新与土地捆绑在一起,强行抓丁很容易导致刚刚稳固的局面彻底崩盘。 思来想去以后杨士奇也有了注意,囚犯! 形势危急时释放囚犯充斥军队,这是每朝每代都做过的事情,尤其是眼下的山东各处县衙大牢几乎关押满了投案武艺高强悍匪,如果能收编,这无疑是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 杨士奇匆忙来到牢狱,顾不得这里的气味恶臭难掩。 “你们各位都是山东的好汉,因一时糊涂走上了错路,手上沾染了不少性命。 就算赵王爷临走之前让我网开一面,你们也少不了牢狱之灾,但如今我与布政使大人商议以后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 “生路?说说看。” “从军报国。” 杨士奇话音刚落,整个牢狱里响起了一阵笑声。 “报国从军?你是想拿我们当炮灰吧。” 王虎威自己曾在边军当过百户,自然晓得其中的门道,若是真的从了军,这里能活下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如今宣府被围,赵王爷率领两千人马前去支援,但鞑靼大军来势汹汹且人多势众,一旦宣府失守整个山东都将重蹈靖难覆辙。”杨士奇劝道。 “赵王爷?你说赵王爷也在宣城?”王虎威突然问道。 “不错。” “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赵王爷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长命百岁,放老子出去!” 第130章 军户 如今的宣府两面受敌,这鞑靼大军也并未在夜间攻城,而是围而不攻。 夜幕降临,朱高燧在城头巡视了一圈,原本宣府内的士卒人数就不多,如今更是各个慵懒的很,连巡夜和岗哨都在打叶子牌或者在喝酒,完全没有白天那种与人拼命的劲头。 “肖将军,这就是宣府的士兵吗?”朱高燧神情严肃。 “王爷见谅,莫说是他们,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这明知必输的仗该怎么打了。”肖达摇了摇头“明日只能尽力守了。’ “如果都是这样的想法和士气,我们也不用守了,直接现在就开门降了吧。” “王爷您也别生气,不止是我们宣府,整个大明所有的军户都是这般,能赢的仗都不怕死,因为有军功,保不齐可以凭借军功脱了军户。至于这必输的仗,当了军户连活着都不怕,更不怕死了。”肖达也有些无奈。 “这些军户一年多少饷银?”朱高燧想着用钱来刺激一下士气。 “饷银?王爷您开玩笑了,我打了三十多年仗也没见过朝廷一文钱的饷银。” “没有饷银?” “只有那些募来的兵每年有两贯钱饷银,死了有五贯安家钱,我们这些军户是没有饷银的,因为陛下觉得军户依靠军屯田就能自给自足。”肖达笑了一笑,似在对上位者嘲弄。 朱高燧了解了一下大明的军户,提起军户就必须要提起高皇帝所创造的军屯。 大明初年民生凋敝,但又需要征战四方,因此只能军民合一自给自足。 将一些农户划归军户,与大军随行镇守边关,军户有两大职责,一个是种田养军,另外一个就是被征集为兵参战。 而且一旦成为军户,那么家族子弟世世代代便一直是军户,直到家族没有男丁为止。 “我记得我朝军卒六十以后可以不再服役,为何我见城头上这么多白发兵!”朱高燧又问。 “当兵的伤亡太大了,所以我们军户家庭少有安享晚年的。而且如果家中没有适龄男子从军,即便已经六七十岁依旧需要上战场,直到有一天战死沙场。 就像我原先有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所以我只能重新披挂。”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脱了军户籍,肖达自己也不会陪着以为什么都不懂的王爷巡城。 “不瞒王爷,军户是大明所有户籍中最惨的一类人,九死一生能活到四十岁都算是老天保佑了。 自己惨也就罢了,还连累儿孙,军户的儿孙也只能是军户。 洪武九年王保保掠边,宣府为了扩军十五六岁的娃娃兵都上了战场,丢下了一地尸体,我家老大就是那个时候没得。 生下了老二,想偷偷过继给南山河的一个鳏夫,被军屯官发现打了二十军棍,老二靖难时候也死了。 老二战死以后留下了一个六岁的闺女,朝廷给了三贯钱抚恤、 不要以为生个闺女就能安稳了,闺女长得可爱,伶牙俐齿,可惜进了军户的门,这辈子都算是毁了。” “女娃也要从军?”朱高燧问道。 “她当然不用从军,但军户家生下的女儿只能许配给军户,甚至连选择权利都没有,由军屯官进行分配。 那些经历大战落下残疾的军户已经没有办法在上战场,这些女人就会优先嫁给残疾军户,然后生下小军户,世世代代如此。 有时候走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是军户的话,连卖汤饭的老婆子都会啐你两口然后骂一句臭丘八。 我好歹是一个偏将,依然是这样的下场,你现在还能苛责这些人去为王爷拼命吗? 所以军户的人从来不怕死,死了有时候倒是一种解脱,如果能侥幸赚上一些军功让全家脱籍,现在死了都行。 退一万步讲,万一城破成为了流民,这倒也是一种脱籍的办法。” 朱高燧现在算是听明白了这些人摆烂的原因,军屯和军户制度是大明初年百废待兴下迫不得已的选择,在缺钱缺粮的洪武年起了重要的作用。 大明的军户制度,在初期的确发挥了大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并没有妥善地安排军户的退路。 建文和永乐两朝还能发挥一些成效,但历代大明皇帝忽略了军制同样需要符合社会的发展以及当下的情形,依然将这种陈旧过时的军屯制当成最优解,导致中后期大明军队的彻底糜烂。 因而明代中后期更多的都是依靠地方将领自己招募的士兵作为主力,来维持边疆的安定。 抗倭将领戚继光的戚家军,两辽李成梁的辽东铁骑等,全部都是募兵。 军屯的崩溃还在于边军掌握着庞大的土地,久而久之统领的将领反而成为了一方地主,那些种田的军户反遭奴役,久而久之大军哗变成为了家常便饭。 “如果把军户废除是否能鼓励一下士气?” 朱高燧想了想立马放弃掉了这个念头,即便这军户制度实残酷,但他也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大明边军九十万中军户占到了八成以上。 一旦宣府军户籍废除,无疑是在九边重镇投下了一颗炸弹,军心涣散的后果不只是他,整个大明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恶果。 他老子永乐皇帝从年轻就混迹军中,一直到造反成功,半辈子不是在当兵就是在统兵。 可他宁肯花费几百万上千万贯的赋税来打造拖拉机,代替垦田的军户,也不肯放弃军户和屯田,并非昏庸到看不到军户的残酷,而是不敢冒险。 若是他在宣府放弃军户,无疑是在拿大明的国运做一个危险的赌博! “肖将军镇边三十年想必立下了不少功劳,难道凭这些功劳你到现在也无法脱籍?”朱高燧问道。 “我东征西讨,从马前卒开始一直到如今的偏将,可以说立功无数,朝廷赏赐官位赏赐宅邸甚至赏赐奴仆,马夫都有十几个,可以说有功必赏,唯独这户籍始终不肯放开。” “我受命提调山东山西一切军政要务,从今日起,准你脱籍!” 肖达先是一愣,然后又试探性的文。 “王爷,您刚才说什么??” “一字一句你都听得清楚,何必让我在重复,军中文吏何在,命他即刻起草脱籍文,本王当即盖印!” 一个征战多年杀敌无数的老人,此刻居然掩面而泣,朱高燧看到刺眼的两鬓斑白也觉得有些心酸。 第131章 士气 肖达生怕朱高燧后悔,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去找来了军中文吏,直到拿到了盖有朱高燧钦差和关防大印的文书。 “肖将军,我思来想去要彻底废军户籍和屯田暂时不太可能,但我却可以放松户籍的禁锢。 你可以传令下去,与鞑靼一战,斩首十级脱本王凭借军功为其签盖脱籍文书,若有战死者,人死脱籍!” “王爷,您此言当真?”肖达反问。 为他一个人脱籍,和给一大批人脱籍,这可不是一件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有一个前提,能守得住宣府直到援军抵达!” “城中还有一些退下去的军卒,他们能不能….” “可以,只要还有登城作战的力气,本王开出的条件适用于所有人!” 肖达激动不已。 “我这就将王爷的命令通传下去,您放心,宣府边军不会有一个人活着看到城破!” “空口无凭,草拟一份正式的官文。” 肖达自然是求之不得,朱高燧只希望在这宣府危难之际能通过变通一下军户制来提振士气。 第二天天还不亮,城头就响起了鼓声。 昨日只是北面受敌但今日南北夹击,本就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再一分兵守城防御更加薄弱。 可让朱高燧意外的是比起昨日,城头的人居然比起昨日多出来一倍有余。 刘勉极力拦着朱高燧不允许他登上城楼,但即便隔着七八米的高度,朱高燧还是看到城头那些人中,有不少已经生了白发的老卒。 鞑靼南北夹攻,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今日将摇摇欲坠的宣府攻下,投石车比起昨日还要多出来一倍,满天石炮,在火器刚刚处于起步阶段的时代,石炮的威力可以用所向披靡来形容。 石炮过后,南门北门同时遭到了猛烈的进攻。 北面的城门已经残破不堪,很快就被当成了主攻的方向。 元朝大军战斗力毋庸置疑,百年前才横扫了整个欧亚大陆,很快北门就被冲破。 五军营一如既往的悍勇无匹,与鞑靼大军正面交战不落下风。 让朱高燧意外的是那些城头的老兵,这些老兵各个都年过六旬体力衰退,可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们能够从容应对。 一排齐射,冲在最前的鞑靼骑兵齐齐从马上栽下,在大规模冲锋的战斗中,从马上摔落的下场比起被万箭穿心还要凄惨,马踏肉泥惨不忍睹。 绊马索,滚木、石雷等等肖达搬空了整个宣府所有的库存。 鞑靼人的穿着与明人略有不同,但主体都是冠、袍、靴、带四个部分,肖达站在城头看到了大军中有一个带着金色头套的年轻人,身旁的侍卫也各个壮硕的很。 “那应该就是鞑靼统帅,可惜距离太远,要不要干一票大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卒跃跃欲试的说道。 多年的军伍生涯,肖达当然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只可惜距离太远,若是全军出击直取中军大纛定然导致原本就薄弱的城防更加空虚。 “如果没有赵王爷,咱们可以拼命一试,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城。” “不错不错,赵王爷的安全现在是天下第一位。” 这名叫老石的人脸上满是兴奋和激动,哪怕现在的他已经垂垂老矣,可自从知道了人死脱籍以后又焕发了雄心。 “老子昨晚激动的一宿没睡好,你知道我梦到了什么了吗?”老石问道。 “难不成梦到了去和花酒?” “都他娘的什么岁数了,早就有心无力了,我梦到我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江西老家,买了几十亩地,又在靠水的地方盖了五间砖瓦房,家里的幺孙还请了教书先生。” 诗里说过少小离家老大归,可他已经这把老骨头都难归乡,老石也早就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就在昨夜,返乡又一次出现在了梦中,而且越来越近了! “那你也得有命回。” “斩首十级,放在年轻时候都有些吃力何况是现在,老子今日重新披甲只是为了给儿孙搏个前程。肖老狗,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 “如果我能脱籍,帮我的幺孙把我的尸骨带回江西瑞州府新昌县老家,就算我最后被乱马踏成肉泥,你也归拢两截尸骨让他带回去。” “放心吧老兄弟。” 老石头看到鞑靼军已经快要冲破孟善的防御,头带上了铁盔,拔出陌刀带着一众老兵冲杀了出去。 朱高燧看到一群老兵冲下城头时,满脑子只有震撼。 “老伙计们,咱们虽然是来送死的,但当了一辈子兵就是不能窝囊的死,让其他人笑话!” 论力气这群人根本不是鞑靼人的对手,可这些老兵完全就是一种搏命的打法。 迎着骑兵挥来的弯刀长毛不闪不避,那些鞑靼骑兵还在疑惑时,这些人告诉了他们答案。 朱高燧亲眼见到长毛刺破了一人的铠甲,可这老兵挥起手中的连枷甩在了这鞑靼骑兵的脑袋上。 脑浆子洒了一地,还有马蹄上沾着花花绿绿的肠子。 鞑靼统帅是一个与朱高燧相仿的年轻人,这一战他已经势在必得。 可上万人冲击已经残破不堪宣府城门,居然被打退了四五次。 “那颜,这群明人和不要命一样,我们的大军损失惨重。” 一人语气惶恐,满脑子都是刚才在城门口所看到的惊悚的一幕。 一个白发老兵明明已经被弯刀开膛破肚,却瞪大了双眼双臂死死抱着一个鞑靼士兵一同跳下了护城河。还有些老兵,刀剑不成就如同野兽一样扑上来,直接用牙硬生生的咬下来一大块肉,鞑靼的大军每冲入城内一步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鞑靼与九边重镇的士卒算的上是世仇,彼此对对方都很了解,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人。 “先撤回来吧。” 明明是以数倍之地冲击一所摇摇欲坠的城池,却是这样的结果,如今明军的士气正高涨,在打下去怕是死伤更多。 那颜也无奈接受了又一次的败北,只能重整旗鼓重新发动下一次的进攻。 第132章 突围 一场血战再一次落幕,朱高燧走在宣府大街上,望着满街都是残肢断臂如千斤重担一般压在心头。 这就是战争,血淋淋的战争。 昨天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跟他说自己的老家在哪里,什么地方有山,什么地方有树,什么地方是祖坟,今天就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活着的人怀抱着枪,穿着铁甲靠着城墙和衣而睡,短暂的休息随时应对着下一场战斗。 朱高燧见证了一场残酷的战斗,四千多老弱守着一座摇摇欲坠的城整整三天未丢,汉人的勇武从未丢失,只是一直都埋藏在温和的外表下。 “王爷,这些人都是好样的。” 刘勉也忍不住感慨,宣府人手奇缺,为了不让朱高燧冲锋刘勉也带着仅剩的锦衣卫加入到了守城的大军中。 刘勉亲眼看到,这些老卒哪怕是死都从未后退半步,血染城门。 孟善、肖达这两人也是遍体鳞伤。 朱高燧看到一个士卒靠在城墙上正在打盹,身上穿盔带甲显得格外臃肿,摘下了铁盔之后,居然露出了一个稚气未脱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罗伢子。” “你多大了?”朱高燧问道。 “十二…” 朱高燧满眼血丝,他不敢再去看这孩子清澈又有几分麻木的双眼。慈不掌兵,自己这辈子应该是做不了一个好将军了。 “王爷,八百老卒已经拼完了,青壮人也死了七七八八,只能轮到这些孩子了。”肖达说道。 “送他们上战场,这不就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朱高燧的声音有些苍凉悲怆。 “王爷我可以的,我昨天还杀了一个鞑靼人。我是家里的大哥,娘说如果我死了,我的三个弟弟妹妹都能过上好日子。” 昨天他老娘哭着从床下取出他父亲曾经穿过的甲胄,又亲自披在了他的身上。 朱高燧有些心酸,一个连什么是好日子都不知道的孩子,却要为了别人的好日子,为了城墙后百姓的安居乐业,拼上自己的性命。 “王爷,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军户的归宿!” 肖达说着眼眶也有些红,他的长子战死时刚刚年满十三岁,触景生情难免有些伤感。 “如果不是王爷你带兵赶来支援宣府,如果不是你开出了脱籍条件,宣府这点守备根本撑不到现在,只是撑到现在没能等来援军,我们也守不住了。” “王爷,我与肖将军商量了一下,战斗到了这个份儿上宣府已经没有守下去的必要了,我们决定今晚趁着夜色用剩下的兵力试着突围,能活多少人就看天意了。”孟善说道。 “我对战争不了解,一切都由你们决定。” “那我就吩咐下去,带上一切能带的东西,入夜以后突围。” 鞑靼大军也在休整,连日的攻伐让他们也疲惫不堪,那些鞑靼统兵的主将更是憋着满腔怒火。 “一座只有老弱的宣府,我们打了三天都没打下来。” “乌由浑,我们是不是先退兵?万一丘福率大军回援,我们进退两难了。”那颜说道。 这乌由浑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一把抓住了那样的脖子。 “本雅失里,你以为太师让你做那颜你就有资格命令我了? 身为黄金家族的血亲,前代大汗的儿子,被抓到帖木儿当了阶下囚,太师让我带着你攻打宣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丧门星。 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否则老子的弯刀可不认你是什么那颜。” 那颜是元朝的官职,类似明朝的万户侯。 这一次太师本想让本雅失里通过攻打宣府来提高他在鞑靼中的地位,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一颗硬钉子,一连数日都攻不下。 “明日继续猛攻,丘福那个老东西进了漠北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就在此时营帐往外传来了急报。 “探马来报,宣府守军要弃城逃走。” “逃?我损失了这么多兄弟怎么能让他逃走,给我杀。” 乌由浑由怒转兴奋,想要啃下这块骨头还需要花费一些力气,可没想到明军居然送出了门。 这一次刘勉没有在拒绝朱高燧的要求,披上了铠甲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孟善肖达为先锋直接冲入了鞑靼的营寨。 蒙古也是一个能征善战的民族,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以后立马展开了强力的还击,尤其是在人数上鞑靼还处于绝对的优势。 朱高燧也憋着一腔怒火,这些天他见到了太多人死在鞑靼大军的猛攻之下。 “杀呀!” 砍人这门手艺手并不需要怎么学习,唯一的技术难点就是要克服心理障碍。 朱高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为宣府那些老卒报仇,可刘勉却已经先他一步将那人斩于马下。 朱高燧也只能转向其他目标,可身旁另外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不断收割着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人。 这让朱高燧有些失望,自己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好不容易挥起了大刀,却只能赶苍蝇! 一开始突进还算是比较顺利,依靠战场上取得的先机和孟善的勇武,一行人险些打破包围圈,鞑靼大军凭借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很快就包围了上来。 论马上功夫,哪怕是能征善战的明军比起马背上的民族也差了一些,很快便是一场混战。 朱高燧毕竟年轻,仗着有一膀子力气也趁乱砍了两刀,温热的血溅了一身。 “王爷,这边来。” 肖达见到朱高燧被围,用手中的马槊挑开几人急忙救援而来,远处的本雅失里借着月光看到了这几个武艺最强的人始终都围绕着一个年轻人。 “冲击中军。” 朱高燧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所有的鞑靼士兵似乎都在朝着他涌来,好在坐下的马匹不是凡马。 连战数天哪怕是孟善都有些精疲力尽,何况是更加老迈的肖达。 一声闷哼,朱高燧见肖达的手臂被一刀砍掉,在鞑靼疯狂的进攻下,每个人都疲态尽显。 “看来我们是冲不出去了!” 鞑靼人没有全部杀完,而是将他们这些剩余的人都围了起来。 乌由混咬牙切齿,小小的宣府让他损失惨重,这一次自然要报仇,而本雅失里用马鞭指了指朱高燧说道。 “那个人应该是个明朝的大官。” “大官?那老子就先砍了他。” 第133章 援军 这里的战斗自然也惊动了北面围城的鞑靼大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宣府,不止彻底堵上了他们退入城中的希望,还以两万多的兵力将他们再一次团团围困。 突围一旦失败,就会变成困兽! “完了…” 朱高燧的心坠入谷底,这一次是真的要完了,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一次,还没带着大明致富奔小康,难不成就要死在这里? 乌由浑磨刀霍霍,在他看来如今的明军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他准备亲自披挂杀一阵时,鞑靼营地后方传来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大明援军!”本雅失里神色有些慌乱“调转马头,迎敌!” 月色之下一支铁骑正朝鞑靼大营杀来,为首的人一勒缰绳,然后朝着人群中呼喊着 “老三,我来救你了!” 明字大旗后,第一排士卒手持刚刚打造好的火铳摆好了阵型。 对于火器本雅失里并不陌生,大元远征的时候就经常使用火器。 如果这些人携带着火炮,本雅失里还会忌惮一二,只是火铳的话并不放在眼里。 这些火铳射程不过一百步左右,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在射程之外选择散开躲过第一轮射击,那些火枪兵就只剩下了被宰杀的命运。 可让本雅失里意外的是一阵枪声过后,明明还有三百多步的距离,冲在最前的鞑靼士兵却纷纷中弹掉下马来。 本雅失里并未让士兵散开,而是选择了继续冲锋。 火铳换弹时间很长,这样的距离足够他完成近身收割。 可这新式火铳再一次刷新了本雅失里对火器的认知,不到几个呼吸,明军火枪队再一次开枪,如此密集的近距离冲锋甚至都不需要瞄准。 三轮齐射以后,足有近千人摔下马来,身为统帅本雅失里心痛不已。 “援军来了!” 乌由浑见到来的人也不过只有三四千而已,根本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将这些人全歼也不在话下。 火铳的数量毕竟还是太少,只是短暂的显露了一下獠牙后骑兵已经开至面前。 晋王身为塞王之一,自幼习武,对于眼前这样的场面毫无畏惧,长刀出鞘一马当先的冲去。 换做其他人或许他能装作不知情视而不见,何况没有朝廷的调令他也不敢率兵离开。 可朱高燧不同,晋王尝到了煤和铁的甜头,已经打定主意要站在朱高燧这边,即便冒着一些风险也要前来救援。 晋王率领人马如利刃一般划破鞑靼大军的防御,终于冲到了朱高燧面前。 “我率太原卫所军一路上连赶了两天,跑废了两匹马终于赶上,怎么样,感动不感动我亲亲的兄弟。”晋王一边杀敌一边激动的说道。 “就你带来的这些人有什么用,宣府没救下,还把自己搭进来了。” 哪怕是有晋王带来的人,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老三,你也太小看赵王爷这三个字在山东和山西两地的影响了吧。” “什么意思?”朱高燧问道。 “我在来的时候遇上了好几拨山东的人都正在支援宣府的路上,具体什么人,照时间上看应该也快到了。” 不过晋王所带来的这点人也只能解了燃眉之急,随着攻入宣府的鞑靼大军南北汇合,连带着太原卫所军和晋王都陷入了危机之中。 “山东?是杨士奇的人吗?” 朱高燧有些意外,整个山东的卫所军已经被全部抽调走,他那里还有人来支援? “不要乱猜了,你都不知道这一次的动静有多大,我们在前面碰的头,等下你就看到了。” 晋王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喊杀声响起。 朱高燧放眼望去,大明的卫所军和边军都有各自的甲胄很容易区分,但是来的这些人只是身着单衣,根本没有甲胄防护。 “娘妈的,杀了这群杂碎,找到赵王爷!” 这一大群人走到哪里都是骂骂咧咧的慰问鞑靼大军全家女性,朱高燧根本没想到这群人会出现在这里,领头的人正是谢胡子和王虎威。 “赵王爷?赵王爷在哪里?” 这群人虽然没有甲胄,人数上也只有四五百而已,可各个武艺高强。 明明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优势,而且还是平原混战,一时间鞑靼大军被打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山东内已经没有援军可以派遣,山西也只有这些,短暂的慌乱以后鞑靼还是会占据上风,可本雅失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杨士奇…” 朱高燧都不由得佩服杨士奇,山东明明已经无兵可调,可他偏偏将那些刚刚投案的强盗组编成了这几百人的队伍。 晋王带来的卫所军和这群强悍大盗顽强到难以想象,从深夜一直鏖战到了天刚鱼肚白,遍地都是死尸! “晋王,你带赵王爷先走。”刘勉说道。 “不用,在撑一撑,后边还有人!” “还有人?” “我们骑马所以来的快,真正的援军应该也快到了!”晋王说道。 天色正在放亮,晋王所说的援军也终于抵达,如果说晋王和这群强盗的出现是惊喜,那接下来出现的就成了震撼。 “乡亲们,那群蒙古鞑子就在前边,都跟我杀啊!” 这最后一批出现的什么人里有的拿着扁担,有的拿着菜刀,有着拿着锄头,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朱高燧在过龙山上见过的胡老汉。 “赵王爷,我老胡来救你了!” 朱高燧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些人不是强盗,也不是军卒,只是普通的农户! 加上年迈的居多,论战斗力,两个人都不是一个鞑靼士兵的对手,可这些人胜在人多。 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朱高燧都看不到边际。 “杀一个鞑靼士兵我给五贯…” 常茂之看到这数以万计的鞑靼人打了个激灵,这要是一人五贯他得赔到倾家荡产。 “杀一个我给一贯!” “同乡,我这里有刀!” 常茂之身后一辆辆马车驶来,掀开蒙在上面的灰布,露出来一柄柄银亮的大刀。 “这东西好使!” 胡老汉扔掉了手里的扁担拿起了刀,哪怕是在过龙山当强盗的时候,胡老汉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杀人! 本雅失里和乌由浑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在这群在他们眼中大明的百姓和牛羊一般温顺,是打草谷最好的对象。 可现在这些人一个个正不要命的冲来,手里抄着扁担和鞑靼大军的快马弯刀打在一起。 而且地平线的尽头,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冲来,人数何止十万! “我在路上遇到他们的时候,比你还要惊讶。” 晋王看着朱高燧的眼神有些火热,这小子就是天命之子啊! “这是谁把他们召集起来的?”朱高燧问道。 “根本不用召集,杨士奇放出消息说你被围在了宣府,我们在来的一路上见到每个县每个村镇都在自发组织人手。” 谢胡子胸口一道刀伤露骨,可神情却很兴奋。 “你让山东的百姓重新有了地,能吃上一口安乐饭,就冲这一点,我们就不能让你死在我们前边。”王虎威也说道。 朱高燧双眼有些模糊,眼眶似有一股滚烫的热流不由自主的滑下。 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得人心者得天下,这是全天下最好的百姓,他们勤劳,他们善良,他们感恩! “我朱高燧何德何能…” 原本鞑靼的大军将他们团团围困,可现在鞑靼反而成了被包围的一方。 “退,快退!” 本雅失里无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可孟善心头憋了一口气恶气,哪里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离开。 晋王、谢胡子,但凡还有一把力气的都纷纷加入了围剿的行列。 所有人对于这群鞑靼士卒完全就是在下死手,每时每刻都有不少鞑靼人被杀,朱高燧冷眼旁观,他可不是什么圣母。 即便将来这群鞑靼人会并入汉人的大家庭,但绝对不是现在,想要形成一个统一多民族的国家,首先就要保证汉人的主导地位,现在的鞑靼和瓦剌,强大的有些过分。 鞑靼两万大军,最后只剩下百骑仓皇北逃。 朱高燧松了一口气,几次死里逃生如今这宣府终于守住了,山东和山西两地就像是刚刚萌芽的种子,总算是有了一个安稳生长的空间。 第134章 脱籍 胡老汉死了,朱高燧亲眼看到老头子抄着扁担跟鞑靼人拼刀的时候被砍了好几刀,刀刀见骨,朱高燧赶到他身边的时候老头子已经进气比出气少…. 血不受控制的从口鼻中流出,胡老汉不止没有害怕脸上居然还带着三分笑容。 “在过龙山我答应过你把你的地要回来,我做到了,你也答应我一辈子守着地再也不走了,你这老汉怎么说话不算数!” “这一次我守住了,这一次我守住了…” 胡老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离开的时候应是了无遗憾,朱高燧再也忍不住心如刀绞眼泪哗啦啦的流下。 王虎威也有些感慨,胡老汉这辈子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谁欺负也不敢吱声,被人抢了土地也只能暗自神伤。 哪怕是因为走投无路落了草进了强盗窝,也没有勇气拿起刀去抢粮食去劫路,而是在山寨周围开了十来亩荒田。 这一次胡老汉却拿着扁担和鞑靼人拼命,王虎威也能理解,经历过漂泊无依才知道吃一口安乐饭到底有多难。 汉人就像是一粒种子,最终还是要落到土地里才能生根。 “王虎威,胡老汉家里还有人吗?”朱高燧问道。 “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孙子。” “去告诉陈文运,这一战死伤的百姓统计一下,由官府出钱粮抚恤孤老,所有的土地转至他们的子辈儿孙名下,谁若是敢侵吞,我扒了他的皮。” 山东的百姓一路上自己带着干粮和水囊,在赶走了鞑靼以后,没有人问谁是赵王爷,也没有人欢庆战斗的胜利,只用小车推着亲朋乡邻的尸体默默返乡。 望着这些百姓远去的背影,朱高燧忍不住行了个大礼,是这群善良勇敢的人守住了大明的北疆,也救了他。 马上就是立春,经历了一波三折后,希望正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孕育。 侯景也在人群中一路北上,以往宣旨都是顺顺当当的,哪知这一次一波三折,还在宣府经历了一场混战。 好在大战落幕,他的皇差也总算是能卸下来了。 “王爷,奴婢可是好找啊…..” 朱高燧看到侯景就知道会发生什么,自然是要宣读皇帝罢官免职的旨意,但朱高燧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 “王爷,有旨意!” “等我办完了事你再宣旨。” 朱高燧心情很差不想再与他扯皮,侯景还想要说什么,但朱高燧身边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让他不由得退避了三分。 换做旁人说不想接旨,人头落地那是肯定的,可现在侯景根本不敢宣旨。 他刚刚才见到朱高燧在山东山西两地的声望,若是惹怒了这群悍匪和百姓,那又是一场祸端。 “罢了罢了…” 侯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还从未接过这么憋屈的皇差。 朱高燧知道皇帝赐给他的权利马上就要收回,但他如今要做最后一件事。 “肖将军,你怎样。” “只是断了一条胳膊。” 肖达面色苍白的可怕,脸上还带着虚弱的笑容,显然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半边铁甲都被鲜血浸染带上了红晕,如今能站着也多是依靠着手里的马槊。 “军医,军医呢?” 王爷能看出来,这位百战老将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因此紧忙喊道。 “不用喊了,我死不足惜,王爷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有八百老卒,有两千孩子兵为了宣府,为了大明守到了最后一刻。我们军户未曾负国,也没有负你…..”肖达的声音有几分苍凉。 “肖将军,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此生一定会废除军户,废除屯田。” 肖达早已经油尽灯枯,鲜血流进,强撑到现在只是为了得到朱高燧的承诺,而今整个人如释重负,残破的身躯轰然倒塌! “不止如此,我要让整个大明的百姓都知道,我大明边军英勇善战,为了大明的繁荣,少年总角披铁甲,老卒白首登城头。” “孟善,你去与军中文吏将战死的人统计入册,开具脱籍公文,我来用印。” 五军营是京三营的编织,几乎都属于募兵自然不在其列。 这就是朱高燧做的最后一件事,信守承诺! 朱高燧看到满满一页的名字,足有两千九百七十多人姓名的脱籍文书。 “老三,你要考虑清楚,开了这个口子让那些军户有了这个念想,以后想要在堵上可就难了。” 晋王自己也是塞王,他当然知道军户的凄惨,若是遇上一个好的主将和屯田官那还好一些,余者几乎都被当成了私家奴隶。 “有什么罪过我担着就是。” 朱高燧手握着皇帝赐给他的官印,这印就是权利的代表,他很清楚大印一下,整个大明的军户制度都要出现松动,九边重镇会因为这一印出现巨大变故,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所有的三千人,全部都是死亡脱籍,可却没有一份斩首脱籍者! “斩首十级太多,只要有五颗敌首者,来开具脱籍文书!” 军户是这个时代最惨的一类人,不止自己从生到死都要战斗,就连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只能是这样的命运。 如今的宣府边军活下来的只有两三百人而已,能有五颗敌首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朱高燧再一次放低限度到了三颗人头。 侯景在一旁有些着急,凭借军功脱籍在大明也有先例,可是赵王爷却连军功核查都不去做就要批复,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他斩敌首六级,这样的鬼事都能相信。 刚想要说什么,可赵王爷那双要吃人的眼睛让他不得不把他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直到做完所有的事情,朱高燧才松了一口气。 “侯公公,多谢了。” “王爷,您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那奴婢就要宣旨了。”侯景有些无奈的取出了这封根本宣不出来的旨意。 “叩问圣躬金安。”朱高燧对着圣旨拱手弯腰。 “朕安…” 旨意的内容正是朱高燧早就预料到的,只不过除了罢官夺职外,还削去了朱高燧赵王的身份降为平民。 “草民领旨谢恩。” 朱高燧倒是不在乎,再有一阵子梁道明也该回来了,大不了自己也找个岛去海外杀人放火作威作福。 “这昏君当真不识好歹!” 那些强盗都是性情中人,朱高燧对山东无异有再造之恩却落得如此下场,谢胡子当场就骂了街。 “谢胡子,别惹麻烦。”朱高燧其他人也准备骂街,急忙喝止。 “王爷啊,您就算在荒唐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可您总得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侯景说道。 “还能有什么处境?”朱高燧有些不屑。 “您在山东分了地以后,其他各地的官吏都在上书弹劾,言辞激烈的很。” “他们爱干嘛就干嘛,大不了让我爹把我脑袋割下来给他们。” 朱高燧本就心情不好,现在更是懒得再去搭理朝堂上那些苍蝇,也不想在与人勾心斗角。 整个大明最大的地主除了那些劣绅以外,还有就是这些各级官吏了,他在山东分了地,其他地方的人当然要炸锅。 朱高燧在离开山东之前,与这些强盗又喝了一顿酒。 山东人天性豪爽,一行人喝酒吃肉推杯换盏,朱高燧的酒量震惊了所有人。 一个人灌倒了十个大汉,依然头脑清醒。 这些比醪糟强不到哪里的酒要是能喝醉,那才是见了鬼了。 各尽其欢之后,朱高燧与谢胡子告了别。 “好兄弟,等到我们刑满释放,去南京再去找你喝个痛快。”王虎威醉醺醺的抱着朱高燧的肩膀。 “没问题,我等着你们!” 第135章 返程 淇国公丘福终于有了消息,不过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丘福率领大明十万军队深入漠北被阿鲁台全歼,孟善虽无皇命却也只能肩负起镇守宣府的职责。 孟善一路送朱高燧离开了宣府城门,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而且到如今朱高燧才知道孟善的身份可大不一般。 “你藏得可真深,没想到你是亚圣后裔!” 若非侯景提起,朱高燧根本想不到一个手提大刀连斩几十个鞑靼首级的悍勇武夫,居然是圣贤孟子的的子孙。 “什么圣贤后裔,不值一提。”孟善谦虚的说道。 “那你在济南领命要去分地,去的是….” “邹城老家,惭愧的很,我孟氏在邹城也有大量的田产。” “那你孟家的人还挺好说话,起码不用我派兵去动粗。” 想起衍圣公那家人的嘴脸,朱高燧就恨得牙痒痒。 “好说话?”孟善苦笑了一下“就算我爹是大家长他支持我,族里的耆老也不同意,好在您及时打压了孔家,我扯虎皮做大旗带兵闯入家里这才带出了地契。” “不管怎样你都是大功于国,好好守着宣府吧,朝廷援军没有来到之前,晋王会和你一起守住宣府。回到南京论功行赏的话,宣府指挥同知的官职你应该是跑不了了。” 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武职,常人想要混到这个官位没有几场血战和几十年资历都不敢想,可如今宣府空缺,孟善又打了大胜战,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应该可以完成身份三级跳。 “多谢王爷,眼下我还有件事不知道怎么处理。”孟善说道。 “我现在也拿不了主意,最多也就能给你一个建议。” “我在鞑靼王帐中找到了一个人…” 孟善让手下带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少年,这少年眼神虽有些恍惚畏惧,可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教养。 “什么身份?”朱高燧问。 “这是他身上找到的长命牌。” 朱高燧拿在手里看了看,银质的牌子上面刻着一些他不认识的文字。 “上面是他的名字,孛儿只斤达里巴!”孟善说道。 “孛尔只斤?” 单单是这个姓氏就让朱高燧有些侧目,这是黄金家族的姓氏,也就是这小孩子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裔。 “我略通一些蒙语,这是孛尔只斤本雅失里的儿子,也是这一次攻打宣府的鞑靼大军统帅。 王爷,要不要杀了他,一来祭奠宣府战死的人,二来您在陛下哪里也能交个差。” 杀掉黄金家族的后裔这可是大功一件,孟善想着可以让朱高燧少受一些责罚。 “杀掉?这可是宝贝啊!以后你别管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带走了这小子。” 朱高燧的心思活泛了起来,一个活人的利用价值,比起一个死人要高太多了。 “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王爷一路珍重。” “我现在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你可别在叫我什么王爷了。” 朱高燧坐上了自己的囚车然后一路返回南京,未过多久,朱高燧掀开囚车的帘子把孛儿只斤达里巴也邀请到了囚车内。 囚车内放着一团软垫子,还放着肉和一些酒。 “你应该听得懂汉话吧。” 黄金家族毕竟统治过汉人近百年,身为皇族后裔大部分都通晓一些汉话。 “听得懂。” 朱高燧看到达里巴一直都盯着桌子上的肉,于是将肉递了过去,哪怕很饥饿达里巴都没有狼吞虎咽,而是用刀子片下来放入了嘴里。 “你想活还是想死。”朱高燧问道。 “没人愿意死。”达里巴一边吃一边说道。 “不想死那就不用死,可你这个姓氏和名字在南京可是太容易惹祸了,我给你改个名字…” 朱高燧想了想,黄金家族的后代也出了不少天骄一样的人物,其中似乎有一个叫林丹的。 “以后你就叫林丹吧。” “你不杀我?” “不止不杀你,我还会尽力保证你在南京的自由,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当成质子,我还会为你请来最好的老师。” 说着朱高燧也就不在搭理他,这几日实在太累,然后躺在囚车内的软垫上开始睡觉。 朱高燧可以睡,但是刘勉可不敢大意,骑马跟着囚车一直盯着林丹生怕他有什么异动。 现在的朱高燧被罢官免职还夺走了爵位,可说不定哪天就官复原职,当今永乐皇帝对于亲情看的还是很重的。 朱高燧路过济南的时候,杨士奇就在城外等待着囚车路过,朱高燧睡得有些腰酸也正好下车松松筋骨。 “谢胡子他们回来了?”朱高燧问道。 “据各府县统计,走的时候六百一十三人,宣府一战战死一百零四,余者全部自行回到了牢狱一个不少。”杨士奇笑道。 “自古山东多义士,都是些好汉加上这一次也立了功,你看着酌情减轻一下责罚吧。” “放出去的囚犯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尽数返回,纵观历朝历代,还从未出现过如此奇事,这是皇威所致礼教所致,我已经准备上书请功,向陛下求一份恩典宽宥。” 朱高燧对杨士奇唯一不满的一点就是这家伙一嘴漂亮话,什么皇威礼教纯属放屁,不过这种修辞也算是当官尤其是当大官必备的语言组织能力吧。 “你自己看着办吧,土豆种子呢?有没有要到?” 这才是朱高燧关心的问题,山东是整个大明土地最富饶的地方,只有好种子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好地。 “已经送到了,正在往各个州县分发。” “太好了,土豆产量比起正常的作物要高很多,良种良田都有了,在有个几年时间山东的地力民生也就恢复了。” 虽然现在山东满目疮痍,但一切都在总体向好。 “这次回南京我就不准备出门了,我要研究一种肥料,洒在田间起码增产一半,到时候山东就是我大明的菜篮子了。” 如果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杨士奇只当是一个笑话,可朱高燧每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最后都变成了现实。 “那我就静待王爷佳音了,只是这一次王爷你惹的祸不小,回到南京要万事小心啊。”杨士奇叮嘱道” “那些想对付我的人你也帮我传个话,就说我这人脾气不好,脑子也不好,谁骂我我就打谁。” 杨士奇苦笑着,这不是无赖吗。 朱高燧潇洒的坐上了囚车离开,山东这堆摊子他只是留下了一个框架,剩下的事情交给杨士奇这样的聪明人他很放心。 第136章 城门风波 越往南天气越暖和,感觉囚车上太热掀起帘子半躺在软垫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道旁的柳树已经抽了芽,田里满是耕作的人。 眼看着就要到达南京,路上的马车和秦淮河里的白帆也逐渐多了起来。 朱高燧在山东山西两地闹出的风波整个南京都人尽皆知,尤其是轰轰烈烈的分地风波,让本来名声就不是很好的朱高燧直接成为了那些田地大户的公敌。 知道皇帝不止罢免的他的官职,还夺了他的爵位,玄武门外聚集了一帮看热闹的人,其中御史言官有不少。 距离玄武门还远时,廖忠已经赶来迎接,一年多不见赵王回京廖忠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王爷,太子爷传过信儿,有人想要给您身上泼脏水。等下在城门口不管他们喊什么您都权当听不见,忍过去这一阵就好了。”廖忠小心翼翼的说道。 “忍?我尽力,可我要是实在忍不住了你也离我远点,别崩你一脸血。” 朱高燧的阴阳怪气自然是和朱棣学的,不过廖忠也大概听明白了,那就是这位爷压根不准备忍。 身为王府管家廖忠也动了杀机,王爷已经是有罪在身一定不能让他亲自动手,由自己代劳那是最好的。 车马刚驶入玄武门,瞬间热闹了起来。 “奸贼朱高燧,你 是误国的大罪人!”一人骂道。 “卖国之大利,求一己之贤名,朱高燧,你包藏祸心动机不纯。” “舍朝廷巨利交好地方百姓,其心可诛。” 朱高燧听着这些人就差骂他要造反了,一开始还能暂时忍气吞声,但听得聒噪多了朱高燧也来了脾气。 看了看这些人穿的官服都是御史言官,如果背后没有陈瑛挑唆,朱高燧肯定不信。 以前在朝堂上暴揍过戴德彝,今天看来欠揍的人更多了,做人一定不能太吝啬。 朱高燧撸起袖子跳下了车,朝着叫骂最凶的那两个人走去。 赵王爷在朝堂上的恶名那是出了名的,即便这两个御史言官可以仗着风闻奏事的特权胡说八道,但看到这煞星心里也有点慌。 “他才刚刚被罢了官职,又被夺了爵位,应该不敢拿我怎么样吧。”一人心中暗自想到。 就在朱高燧刚准备动手时,人群里伸出来一个大巴掌,直接扇在了刚才出言不逊的那言官脸上。 “谁?什么人敢打我?”这言官怒问。 “老神棍?” 朱高燧有些惊讶,这刚才动手的人居然是他一向不对付的老神棍,被他爹奉为天下第一相面大师的袁珙! “袁道长?你为何打我!” “你印堂发黑,眉生逆纹这是大凶之相,老道不是在打你,老道是在救你啊。”袁珙说道。 “袁道长,我敬您是一位老神仙,您就算想要为赵王开脱也起码找一个像样的借口吧。” 看到这言官有些不识相还要与他较真,袁珙也收起了仙风道骨摆出了一份无赖的架势。 “老道我今日心情不好,正好你挡住了老道的路,我打你又怎样?” 老道士已经年过八十,这样的年纪在大明算是人瑞,汉人的王朝一直都是以忠孝治理天下,到了八十岁皇帝见到都要客客气气的问一声吃了谋啊?何况这老道士还是朱棣最敬重的人之一。 朱高燧看着袁珙仗着年纪胡搅蛮缠,感觉这老头子也可爱的很。 除了袁珙以外,王纯居然也住着拐杖来到。 王纯出现后,那些叫骂的声音瞬间停息,老头子拄着拐杖上前拉住了朱高燧的手臂然后一起往城内走。 “王先生,您这是…”一人不想让朱高燧轻易脱身。 此刻的王纯真的有些生气了,用手里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点了几下。 “退去,退去!” 王纯在大明士林中拥有奇高的地位,南士中的泰山北斗,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可以称得上是一代鸿儒,而且还是帝师。 皇帝生气顶多是在朝堂上混不下去,老王头一生气,整个士林都将再无立足之地,因此这些人踌躇了片刻后,只能无奈的离去。 “多谢先生解围。” “你小子在山东动静不小啊。”王纯笑道。 “您也觉得我错了?”朱高燧一时不能分辨出王纯的态度。 “我要觉得你错了就不会来为你解围,冒天下大不讳将田地分给百姓,你小子生民无数功德无量啊。” 在回来的一路上他听到的都是百官的弹劾,田产富户的不满,甚至还有人说他想要造反,在封建时代能够施恩于天下的,只有皇帝一个人,其他人谁敢这么做谁就必须得死,可如今王纯一句功德无量让朱高燧热泪盈眶。 “有些人觉得你被罢官夺职还不够,非要逼的皇帝对你痛下杀手,所以在城门口想尽办法刁难你,为的就是要让你动手。” 王纯叹息一声,老头子从元顺帝一直活到了如今的永乐朝,这些蝇营狗苟虽然不说可是看的很清楚。 “朝堂就是一个大粪坑,那有好人硬要往里搅的,被罢官也罢削爵也罢,你是大明第一聪明人,日后你就在我身边做做学问。” “高燧感激士鲁先生大恩。” 老头子的话就像是甘霖,让朱高燧心中泛起一阵阵暖意,他能听出来,老头子想把他留在身边将他保护起来。 “王士鲁说的没错,这一阵你就跟着他读读书,这南京还要有一场风雨。” 袁珙年岁与王纯相当,只是这老道士不知道是如何修养的,八十岁居然还能健步如飞。 “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管不问了,我这一次回来准备修一所学院专门研究学问,地址我都选好了就在燕子矶。” 在回来的时候朱高燧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要干什么,被削了爵位未必是一件坏事。 “你有打算就行了,老道我虽然看你小子很不顺眼,但你干的事情让老道佩服的很。 只是我这老了老了和小辈在城门口吵起来了,真是落了一个没面皮,为你小子我可是亏大了。”袁珙连连叹息。 第137章 化肥 有这两位真神庇佑,朱高燧一路顺风顺水的返回了王府内。 人群中陈瑛愤恨不已,好不容抓到了朱高燧落难的机会,却被这两个老家伙搅了局。 慈宁宫内皇后半躺在榻上面色有些苍白,而一旁的戴思恭正在为她扎针。 “娘娘,你这风寒入骨是以前落下的顽疾,春风入骨三分寒,加上又忧子心切故而一病不起,宫里的人已经照着方子抓药了。你这顽疾本就难以根治,切勿不可忧思过度,一定要安心养病啊。”戴思恭柔声说道。 “高燧闯下这么大的祸,陛下连他进宫的腰牌都收了,我怎么能不担心他?” 朱高燧在山东把那些富绅的地强行拿走还给百姓,这引起了朝廷百官和其他各省富绅的恐慌,动摇了国家稳定的基础。 哪怕皇帝在想护着他,也必须要先稳定住这些人稳住朝局和所有不稳定因素,何况如今淇国公吃了败仗,内忧外患不能出一点乱子,因此朱高燧必须受过。 “娘娘赵王是你的孩子,你应该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聪明,而且王纯王士鲁和袁珙已经去接应他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如今的皇帝在御书房,眼前是边关送来的军报,淇国公率领十大万军被阿鲁台全灭。 朱棣的脸阴沉的可怕,太子、汉王、金忠、夏原吉等等所有人都不敢开口,新朝刚立对鞑靼的一场大战便以失败告终,这对所有人都是一场不小的打击。 “十万军就这么没了?”朱棣问道。 夏原吉叹息一声,在出征之前他和太子就极力劝阻过,尤其是鞑靼的阿鲁台,本是奴隶出身,后选拔成为元末侍卫亲军阿速卫。 此人智计超群又性情坚韧,是残元王保保之后草原上第二个枭雄。 可惜朱棣太过自信谁的反对也听不进去,自以为国库有钱就能够趁着漠北内乱平定北方最大的威胁。 “丘福啊丘福朕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下旨,削丘福淇国公爵位,女的发配教坊司,男的流放五千里。” 哪怕是靖难第一功臣,如今丧师辱国朱高燧也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汉王爷,往日里带兵出征不是你喊的最凶吗?出兵之前还给丘福出谋划策?孤军深入,十万人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这就是你出的谋?划的策?两千万两,朕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汉王也无奈的跪在地上领罪。 “侯景!” “奴婢在!”侯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朕让你宣旨,你宣了十天才把旨意传到,你怎么不宣十年?赵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整个大明没有一件让他顺心的事,朱棣不由得心中怒火腾起。 “奴婢知罪。” “来人,推出去杖刑五十。” 两个锦衣卫直接架着侯景离开。 “陛下,万幸是赵王带兵堵上了宣府的缺口,否则鞑靼大军长驱直入北疆无险可守,山东山西两地又将是一场浩劫。”太子爷硬着头皮说道。 “你还要为他说好话?你自己看看弹劾他的折子,是不是把大明十三省全部逼反了你才满意?” 朱棣一怒之下将龙案上的折子全部推到了地上。 “你们两个还是兄弟,一个张口仁义道德,一个闭嘴天下百姓,我们老朱家要饭的出身,造反的起家,怎么出了你们两个活菩萨。” 淇国公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才是如今朝堂上头一等的大事,否则现如今朱高燧早就被叫进宫挨骂。 朱高燧也没空去搭理他老子如何气的跳脚,他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比如化肥。 在没有穿越之前,朱高燧自己就是农村出来的,每年春夏两季洒化肥并不陌生。 化肥分为磷肥、钾肥、氮肥以及复合肥等等,其中氮肥的制作难度最高,在大明想要完成制氮和制氨工艺没有几年十几年的摸索根本不可能。 而钾肥和磷肥相对就简单很多,都能够从一些不起眼的矿石中提取出来。 钾肥的制作最为简单,将木材秸秆燃烧产生木灰,加入少量水反复搅拌,草木灰冷却以后过筛就能够得到一粒粒的钾肥, 只不过通过草木灰的办法得到的钾肥一来肥力不够强,其次想要大规模推广开,再多的木材和秸秆都不够烧的。 想要生产足量的钾肥供大明使用,就必须找到制取钾和磷的办法。 磷肥朱高燧早就想好了,海南岛上有一种鸟粪石,那是最天然的化肥,只要运回来稍加处理就是上等的磷肥。 可他现在一没有船,二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只能将磷肥作为一个目标,眼下着重钾肥的制造。 朱高燧躺在沙发上苦思冥想,到底什么东西里富含钾,自己当年的化学学的也挺好,怎么突然到了用的时候脑子梗住了。 思考了一整天也没个头绪,中午吃饭的时候刚吃了一口朱高燧就怒了。 “呸…杨胖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盐不要钱吗?” “王爷,您昨天让杨福回家休息去了,所以是我将就着做了点吃的。”廖忠尴尬的说道。 “忘了,忘了。”朱高燧拍了拍脑子“味道还行,就是盐多了。” 盐!盐!钾盐! 朱高燧猛地坐了起来,眼神中带着狂喜! “老天爷,是察哈尔!” “我上次跟我爹说察哈尔有盐的时候,老头子明显不信任我,还特意派锦衣卫去了察哈尔。”朱高燧自言道。 “不止如此,盐榷事关国库,皇上为了保险起见还命人运来了几大车的盐石,查验过后才准许您贩卖盐引水程图。”廖忠说道。 “这几大车盐石在什么地方?赶紧给我拉过来。”朱高燧急切的说道, “我听宫里的说最后好是袁珙道长要走了。” “你去,不,我亲自去找老神棍把这些盐石要回来。” “府上现如今还有多少钱?”朱高燧又问。 “每月机械厂都会有八千贯的收入,您在山西的时候我送过去了十万贯,现如今府上也只剩下一万六千贯吧。” 廖忠不是管家,也是朱高燧的会计。 “你拿着这些钱去南京最大的车马行,让他们给我去察哈尔把盐石运回来,能运多少就运多少!” 第138章 方术与化学 袁珙老道士和他儿子住在城南的一处道观里,虽然是道观但更像是一处宅邸,这是朱棣在打进南京以后赏赐给袁家父子的。 袁珙自幼修道,精通精通医卜星相,天下第一相面师只是其中一个身份而已。 敲了敲大门,是一个小道士开的门,见到朱高燧以后直接请入了家中。 “袁道长呢?” “师祖正在丹房炼丹,还请您在这里等一下。” 朱高燧在丹房外面见到了一车车的盐石,只是这些盐石已经被消耗了不少,这让朱高燧无比的心疼。 袁珙除了相面外,朱高燧还听旁人说起过,老神棍同时也是大明第一方士,练出来的仙丹在整个南京城千金难求。 坐在门外朱高燧焦急的等待着,他可不能看着老道士在糟践好东西了。 未久,门吱吱吖吖的打开,袁珙脱下炼丹师穿的大红丹色袍子。 “你小子以往可是请都请不来,今天怎么登了老道的门。”袁珙问道。 “我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朱高燧指了指一旁堆起来的盐石说道。 “你消息倒挺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心新炼制了一批丹药。” 袁珙满脸笑意,以为朱高燧是来求丹的。 “丹?你拿它们炼丹了?” “那是当然,这盐石是天地生成的宝物,几百年吸收日月精华才聚成此宝,炼制成丹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啊。” 袁珙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然后倒出来十几粒,每一粒的大小都如同速效救心丸一样。 朱高燧抓着老道士的手一翻,十几粒刚炼好的丹药倒入了自己手中,放在鼻尖闻了闻,看了看丹药又看了看老道…. “卧槽?” 对于朱高燧的表情老道士非常满意,看来他的炼丹术终于折服了这位大明第一聪明人。 “以往给你府上送过一些丹药,但你小子暴殄天物,现在总算是知道好赖了。” 盐石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钾,刚才还在好奇氯化钾除了能做化肥能炼什么丹药,几番确认以后没错了,老道士把化肥炼出来了! “你这东西要给人吃的?”朱高燧又确认的问了一声? “那是当然。” “您老自己服用过了吗?” “那是当然。” “口感怎么样?” “这…丹药论的是成色和效用,哪有论味道的。” 朱高燧连番发问让老头子脑袋有些转不过来,朱高燧上下打量了一下。 袁老道士年近八十依然健步如飞,而且气色非常好,在六十岁的时候还生下了一个儿子袁忠彻。 “不应该啊,不应该!” 朱高燧连连摇头,天天服用这些要命的丹药还能活这么一个大岁数,朱高燧突然想起了神农尝百草,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有寿星翁罩着,怎么折腾都能长命百岁。 “道长啊,这东西是个宝贝。” “哈哈,你小子总算是识货了。” 自己炼丹无数,征服了皇帝征服了皇后,但偏偏征服不了这个大明第一次聪明人,这让袁珙有些遗憾, 如今看到朱高燧亲口承认,不由得心情舒畅,可没想到朱高燧话锋一转 “但人不能吃。” “胡说八道,你快滚,赶紧滚。” 袁珙下了逐客令,可朱高燧不止没有离开反而死皮赖脸的非要到炼丹房去看看。 “丹房是我们方士最隐秘的地方,外人哪能得见。” “你老道士心胸宽广,哪能是那小气的人。” 哪怕袁珙挡着门,朱高燧一边哄,一边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堂堂亲王,你这不是无赖吗?” “亲王的位置早被人撸了。” 自己有做化肥的计划,有思路,现在也有了原料,但并没有做化肥的设备,而老道士反而先他一步作出来了,今天哪怕是说破大天也要进去参观一下。 朱高燧好说歹说总算是来到了丹房,中间放着炉鼎,四周摆着各种桌子架子,上面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铜器或者瓷器。 朱高燧的好奇心被瞬间打开,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架子,架子上吊着一个纺锤形的重锤,重锤放在一个钵里。 “这是用来研磨的?” 看到桌子上还有盐石的碎屑,朱高燧立马就猜出了用途,同时也不由得感慨这古人的智慧,这是依靠重力做出来的研磨机械。 “乳钵,炼丹用的。”袁珙对朱高燧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做法有些不满意。 而这乳钵只是一道开胃菜,接下来看到的一个比一个惊讶。 一个直径四尺的木坐,木足高一尺以上,木坐上有一个小小的火灶,大小按照釜的尺寸,釜盖之上放着一个可装水的盆,釜上盖好密泥,保证不会泄气,然后又在盖上通了一根气管,引水入盖上盆内,就能够保证里面的气体不走失。 朱高燧轻轻的抚摸着这些设备,生怕有一丝丝损坏,连都有点颤抖。 “这是冷凝管吧….” “这个就是酒精灯!” “老天爷,这老道士在做干馏实验….” 现在的朱高燧在看袁珙时,两眼放光。 “此物名为飞汞炉,炼丹中一味主药必须经此炉才能练出来。” 老道士在医卜星象四个方面都可以算得上专家,小有成就,但全部合在一起那就是个老骗子老神棍,炼制假药的,可一个能做干馏实验的老神棍,那就不叫老神棍了,这是化学家! 朱高燧已经在思考,如何劝这老神棍少炼一些有毒的汞丸子和铅丸子,走上正道研究化学! 很快朱高燧又被另外一个水火鼎吸引,放置金石原料以备加热的鼎叫火鼎,贮放冷水以冷凝升华物的鼎叫水鼎,在未济炉上装配了流水冷凝管来冷却下部的水鼎。 “这是蒸馏的!” 设计和造型如此精巧,只是材料上有些落后,如果换成玻璃的,在稍微改造一下这就是现代化学实验仪器! “什么蒸馏,这是我们方士一脉秘传的宝贝,向来不示之以人,也就是你脸皮厚。” “就这也叫宝贝,我能做出比你更好的仪器,我用盐石炼出的东西更好你信不信。” 袁珙不屑的笑了笑。 “老道我自幼习道,十八岁修行方术,到如今六十载才算是初窥门径,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老道爷,那咱俩要不要打个赌?”朱高燧眼珠子一转。 “说来听听。” “我要是能作出来更好的东西,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现在暂时没想好,如果我做不出来,我听凭发落怎样。” “好,给我个期限。” “就以七天为期!” “没问题。” 朱高燧准备把这老头子从神棍的行列往化学家开派祖师爷,学科带头人那一堆里推,将来如果自己建了学校,老头子的大头贴绝对是要往圣贤那一排上挂的。 第139章 玻璃 因为打了赌,所以老道士也不好拦着朱高燧带走那几车的盐石。 老道士以为自己炼出来的是丹,整个大明的人也以为那个是丹,只有朱高燧知道那玩意儿应该叫化肥! 盐石是天然的氯化钾,只要去除杂质提纯以后就是上好的钾肥。 提纯的方法有很多种,不过为了让老道士带上他儿子心甘情愿的倒门当化学家,朱高燧决定展示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化学的魅力。 方术其实就是最早的化学,流传下来的很多炼丹器设计也都非常精妙,但因为这群方士敝帚自珍,才让这种玄奥的手段无法发扬光大,也不能让方术完成华丽的转身。 想要征服老道士,首先就要在器械上下功夫。 十八坊是整个南京匠人汇聚的地方,住在这里最方便的一点就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合适的匠人。 一个不苟言笑的汉子,陶匠陈大彬被请到了府上。 要做出这些化学实验设备首先就要造出来透明玻璃,在瓷器方面明朝远远领先于整个时代,但在玻璃上却同样远远的落后于埃及人。 玻璃的主要成分就是二氧化硅,沙子的主要成分同样是二氧化硅,明朝的工匠能够将泥土烧制成精美的瓷器,却忽略了沙子同样能进行烧制。 朱高燧只是大概记得当初自己在学化学的时候老师曾经提过,沙子、石灰以及碳酸钠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就能够烧出玻璃。 沙子和石灰在南京到处都能找到,至于碳酸钠,草木灰的主要成分似乎就是碳酸钠。 陈大彬是个木讷的汉子很少说话, 只是朱高燧让他怎么做他便怎么做。 一个风箱一个焦炭炉,沙子、石灰石、和草木灰混合以后放在一口特制的坩埚中放入碳炉开始烧。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变化,但随着风箱鼓动火焰温度的不断提升,坩埚中的沙子居然开始慢慢融化。 陈大彬烧了这么多年瓷,还从未见过沙子能融化成液体。 朱高燧见到彻底融化后,让陈大彬将这液体倒在了铁板上,冷却后便出现了一块玻璃。 只是这玻璃颜色浑浊,杂质太多,而且布满了气泡,显然算是失败了。 朱高燧将刚才的配比记录以后,与这废品放在了一起作为比对所用,然后便开始了第二次的配比。 一连十几次的配比做出来全部都是失败品,朱高燧并不是气馁,只有在一次次失败又重复的实验中才能获得成果。 四五天的时间,一从配比到提纯,沙子、石灰石以及草木灰都进行了提纯,次次的记录上百次的失败,然后上百次的改良。 就连廖忠都摇摇头,不知道自家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朱高燧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沙子比例多,透明度就会增高,草木灰的比例多玻璃则会非常脆弱。 终于奋战了六天时间,找到了一款相对比较合适的配比。 在朱高燧看来依旧不够纯净透明,但却已经是这几天烧制出最好的玻璃了。 陈大彬惊为天人,廖忠也端详着手里的这块玻璃,晶莹透亮在阳光下光芒四射。 “王爷,这是琉璃?”廖忠兴奋的问。 “你见过?” “见过一次,以前我是中山王的近侍,中山王攻打元大都时在元宫内庭见过,据说是元朝大军从罗马人手里抢来的稀世珍宝,一寸琉璃一寸金啊!”廖忠激动非常。 “这么贵?” 朱高燧都有些意外,只是一块玻璃渣子而已。 “以前是很贵,可是…” 廖忠看了看那些沙子,看了看那些石灰和草木灰,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想象不到几文钱烧出来的东西价值几两黄金,就算他说出去都没人信! “陈大彬,继续烧!” 掌握好了配比,加上陈大彬烧制瓷器的手艺,接下来的过程就非常顺利。 修驴蹄,吹玻璃,万能的抖音让他在没穿越之前看过很多没卵用但是又很有趣的视频。 用空心的铁管,在玻璃液凝固之前插入其中,然后提拽起来,一边旋转一边吹气。 一开始陈大彬还有些生疏失败了好多次,慢慢的也摸到了其中的技巧。 烧瓶、冷凝管、长导管、烧杯等等花了不到半天时间就作出来了一套蒸馏设备。 从远处看晶莹的很,可若是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的话,里面还有一些气泡的存在。 即便如此,在明朝这已经算是最尖端的工艺了。 “陈大彬。” “小的在。” “这玻璃的配比并不完美,还需要进行成千上万次的不断试验和改良才能得到最佳方案,以后你就在府上吧,每月老廖为你发放例份怎么样?”朱高燧问道。 “小人多谢王爷!” 哪怕陈大彬不言苟笑,此刻也忍不住激动的想要叩头。 十八坊现在还到处都有粟福的传说,老铁匠因为傍上了赵王爷,完成了从匠人到仕宦身份的华丽转变。 做好了一切准备后,朱高燧让廖忠专程架着马车去道观把袁珙接过来,他要让老道士心服口服。 而袁珙在来到找王府以后,看到这满桌子的琉璃不由得惊叹。 “皇宫内库珍藏着几样琉璃珠,颗颗价值千金,你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宝贝。” “我让老道爷你来可不是欣赏这些东西的,而是让你看看我是怎么’炼丹‘的。”朱高燧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炼丹?”袁珙一脸鄙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术的困难。 “你要是能炼制出来,老道士我拜你为师都行。” 朱高燧笑而不语,行动远比语言更加有力。 盐石的成分主要是氯化钾,只是盐石重同样有太多的杂质很难直接用于施肥,只要能提纯氯化钾就能得到最好的钾肥。 朱高燧将盐石研磨后放入烧瓶中,加入水后开始加热,水蒸气通过冷凝管最后滴入了烧杯。 “这是水火鼎?”袁珙眼神中带着几分惊叹。 烧瓶中最后只剩下了杂质,而氯化钾饱和溶液则经过蒸馏后收集到了烧杯中,冷却结晶后原本清澈的溶液变得浑浊起来。 结晶物与母液分离,湿润的氯化钾经过烘干得到了一些粉末。 袁珙捏了一小戳闻了闻,又放入了口中尝了尝,老家伙速度太快,寿星吃化肥根本拦不住。 朱高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道爷品尝他刚刚做好的钾肥,只希望老道爷吃完以后能和庄稼一样,下盘稳重,抗倒伏! 第140章 化学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老道士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然后盯着这些玻璃的化学仪器来回打量。 这些化学仪器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方术在很多时候与化学实验有很高的相似度,所以即便是第一次见他也能猜出来这些到底有什么用途。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方士一脉流传千年的秘不示人的炼丹器和这些仪器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老道士看着冷凝管无比感慨。 方术很多时候失败的原因就在于只能凭借经验去摸索完成,可是如果换成透明的琉璃,就能非常清楚直观的看到内部的变化。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方术上很多时候器比技术更加重要。 “您要是喜欢,这些东西都送您了。” 上一次在城门口为自己解围,朱高燧也算欠这个老道士一个人情。 “当真?” 琉璃在大明可以算的上是天价,这一整套下来哪怕是几百上千两都不可能买得到,尤其是这样的器型,更是可遇不可求。 “不止这一套送给你老道爷,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形状的,我都能给你做成琉璃的,只不过咱们的赌约是我赢了吧。”朱高燧有些得意。 “老道愿赌服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在燕子矶建了一所学院,我想邀请您来任教。” 老道士一来在南京有极高的声望,第二朱高燧看上了老道士的这一手炼丹术。 “医卜星象方术道法我都能教授一二。”老道士倒也没有赖账。 “教什么咱们随后再说。”朱高燧卖了个关子。 “老道士我练习方术这么多年,炼出来的丹居然没有你一个毛头小子的好?”袁珙有些备受打击。 “老道爷我纠正一下,你练出来的叫化肥!”朱高燧笑道。 袁珙看着朱高燧一脸得意,恨不得直接掐死这小子。 “化肥?化肥是什么丹药!” “化肥就是….就是…”朱高燧挠着脑袋,这怎么解释“化肥就是花草吃的丹。” “放屁,花草能吃什么丹药。” “不止是花草,只要地面上长出来的包括庄稼,只要用了这种化肥丹不止抗倒伏,产量也会增产一半左右。”朱高燧说道。 “庄稼能增产?这虽然是一件大好事,你不会骗我吧。” 老道士从元末活到了现在,见过太多饿死的人,能让庄稼增产那就是造福苍生的大事业。 “我这几天还练出了一种丹药,你看看能不能让庄稼用!” 袁珙取出一枚殷红如血一般的丹药,朱高燧拿到手里观察了一下,看起来还挺有食欲,可仔细闻了闻以后朱高燧面色大变,将这丹药直接扔出去,不止如此还赶紧擦了擦手。 朱高燧本以为这应该是铅丸子,但没想到老头子在前人造毒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 “我擦,你怎么做出来了硫化汞!” 这老道士不安好心,准备把自己药死,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吃老道士炼出来的这种玩意儿! “硫化汞?” “不瞒老道士,你所修行的炼丹术如果整理出来然后在每一个炼丹的步骤中制定规范的流程,这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学科,化学,可以用来揭开物质真正的性质和本质!” 朱高燧眼神中带着一些火热,化学在东方起源于方术,在西方起源于炼金术,只不过西方经过科学论辩和各种仪器的帮助下,演变成为了现代化学。 朱高燧想要让老道士做的以炼丹术为突破口,就是抛弃那些神神叨叨的炼丹法,进行系统科学的改良,让现代化学提前在大明出现。 当然这样的事情朱高燧也能这么做,只是如果什么东西都有自己来研发的话,很容易成为人群中的异类,袁老道士这是一面虎皮,可以扯过来做大旗。 “化学?” 老道士活了八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词,读起来还挺拗口。 “我可以给您做一个演示!” 朱高燧看了看手边能用的东西不是很多,而老道士正好有一些硫磺。 朱高燧取了一块硫磺点燃,然后放入了底部盛有一些水的烧杯中开始燃烧。 很快两人便看到了淡蓝色火焰,还有一种刺鼻的气体生成。 待到硫磺熄灭以后,朱高燧从把老道士借来了头顶那块已经有些变色的缁撮,然后放到了烧杯中。 让袁珙连呼神奇的事,原本蓝色的缁撮因为常年累月的带着已经有些微微泛黄,无论怎么洗都很难洗干净,可如今在放入这水中以后居然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颜色。 “这就是化学?” “这只是化学的冰山一角,您老的炼丹术只也算是化学的一部分而已。 方术一脉炼丹是为了延年益寿,但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炼出来的丹药不止没有这样的效果,反而会加速人的死亡。” “胡说八道。” 见到朱高燧对自己学了一辈子的方术如此鄙视,老道士当然要予以反驳。 “咱们可以再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 “抛开外相,人和猪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很高的相似度,对人体有毒的东西对猪同样有毒,人吃了无毒的东西猪吃了也不会中毒。” 袁珙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这么多年的生活经验来看,朱高燧说的是正确的。 “您回去以后可以找两个一母同胞跑的猪,每日吃喝一样的东西,但一个喂延年益寿的丹药,一个不喂,你可以看看这两头猪的变化。” 那些丹药大部分都是矿物炼出来的,服用没多久就会导致重金属超标。 “然后您在找两株一样的禾苗,一个洒化肥,一个不洒,看看长势如何?” 老道士急匆匆的离开,他迫切的想要证明朱高燧是错误的,道家方术一脉传到他手中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不如一个黄口小儿? 老道士连续半个月没有出门,而朱高燧在返回南京以后,皇帝也没有来找他麻烦,毕竟现在的大明是多事之秋,根本顾不上搭理他。 第141章 大明理工学院 如今的皇帝有些焦头烂额,大明正处于多事之秋,北伐的失败导致边疆不安宁,若非鞑靼与瓦剌内讧,恐怕强大的草原民族极有可能再一次南下。 而朱高燧在山东分地更是闹得全国不安,在大明掌握了绝大部分资源的并非皇帝,而是那些豪绅和仕宦。 山东一分地,这些豪绅生怕自己会步了山东的后尘,因此暗流涌动。 内忧外患,朱棣和太子爷在商量了一番以后,也只能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整个朝廷都被朱高燧裹挟绑架,山东已经分出去的地是不可能在收回来了,否则定然会激起民变,最后只能通过严惩朱高燧,来安定内部。 朱高燧进不了皇宫那就进不了,他老子最近太忙顾不上收拾他,他也没有主动凑上去找虐的习惯。 有了山西的煤铁和山东良田的保证,朱高燧在大明种下了工业的种子,现在只等着开花结果。 在等待的时间里朱高燧也没有闲着,开始了下一步大业,修建一所学校。 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汉人的话语权被孔老夫子和他的弟子门生把持了近两千年,现在也到了要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朱高燧要建的是一所以基础物理、数学、化学为主的大明理工学院。 每个月西山煤矿和第一机械厂都会送来一笔不菲的资金,朱高燧把这些钱全部用在了建造学校上。 这大明理工学院最开始自然很难招生,所以修建的范围也并不是很大。 由朱高燧亲自操刀设计,校舍、操场、教室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修建的同时,朱高燧也开始搜肠刮肚,把自己九年义务教育和大学所学的东西重新翻上来,然后开始编书! 太子爷在知道以后只是笑了笑,一个连字都写不好的人居然开始写书了。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大明理工学院已经初具雏形。 朱高燧和张守敬两人在学院中转了转,老头子无比激动,朱高燧没有食言,给他修建了一所能够让他一身算学得以发扬的学院。 这大明理工学院非常简单,甚至能够用简陋来形容,与国子监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张守敬却越看越喜欢。 走在学院中就能听到长江上传来的涛涛声,就能看到远处的白帆点点,哪怕是一花一草一树一石都如此相得益彰。 张守敬在学院的正门上悬挂着大明理工学院的匾额,看的有些出神。 “好,好啊!” “我现在的能力和财力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朱高燧说道。 “没想到老夫临老了找到了一个替先师传道授业的地方,我得感谢你。”张守敬的感谢完全发自真心,这样的日子是他漂泊几十年完全没有想到的。 “是我应该感谢你。” 自己虽然是穿越者,可就算他有无数个天马行空的思维,没有得力的帮手也很难撬动一个传承了几千年的封建朝代,去改变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 何况他自己的学问领先这个时代太多,如果强行灌注只会消化不良,可有了张守敬之后,就能够将他的学问与这个时代的学问进行融合,一步一步能够层层递进。 “之前你一直让我把算学一脉重新整理脉络,这是我新编的算经!” 朱高燧翻开第一页,手便已经在微微颤抖,没有人能想到他此刻内心有多澎湃。 一门学科并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一定在进步,有很多时候甚至在退步。 朱元璋在位时,处理郭桓贪污案而发布法令,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改为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佰、仟。 这样的改变确实能够对于账目和贪污进行有效管控,但对于数学却是一门打击。 张守敬与朱高燧讨论了一番以后,朱高燧强烈建议改成了印度人所创造的数字,。 之后是数位、自然数、加减乘除、一直到方程、乘方、比例、面积等等。 最早的九章算术包括后来的算学书籍,只有问与答以及大略陈述,缺乏了关键的解题步骤以及证明方法,极其不便于学习和发展。 而张守敬在每一个问题之下都用给出了详细的解答,补上了算学最后的一环,让算学有了问、答、术这一完整的过程! 整本书由浅至深,在朱高燧看来这本张守敬结合汉人所有算学书籍所整理出来的算经还有很多不足,也有很多缺陷和漏洞,但毫无争议的是,从这一本书编成时开始,现代数学算是出现了! 有了这一本教材和他所编写的那一本,大明理工学院才算是有了存在的基石! “张先生,毫无疑问,你将成为汉人历史上的一座高峰!” “若是旁人这么夸我我也就受下了,但你的算学造诣还在我之上。” 张守敬在书的扉页还专门留下了朱高燧的名字。 “书也有了,地方也有了,剩下的就是学生了!” 一个书院成立,即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没有学生也根本不可能延续下去。 “学生啊!”朱高燧挠了挠头,这也正是他头疼的问题“我去想想办法。” 大明最聪明的人都被选入了国子监,朱高燧自然不会蠢到去那里挖人,朱高燧也不屑这么去做。 让一个读了近二十年之乎者也的人,改行去学习数理化,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朱高燧直接找上了太子爷,太子在朝堂拥有很高的威望,如果能把他说服,那就事半功倍了。 “大明理工学院?”朱大胖听完以后一脑门子雾水“你不是又想惹祸吧。” “惹什么祸,我这是要去传道授业。” “就你?” 朱大胖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兄弟什么德行他当然很清楚,一句擦肩把裙掀至今还是南京的笑柄。 “你应该支持我啊,你儿子朱瞻基老爷子夸他是好圣孙,你给我送到理工学院,我保证用心教!” 只要朱大胖把好圣孙送过去,其他朝臣自然也会挤破头屁,可大胖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 “皇帝对这个孩子喜欢的很,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不如你去跟皇上聊聊?”朱大胖笑道。 朱高燧没好气的离开,他才不会主动往枪口上撞。 第142章 你有儿子吗?闺女也行! 为了解决生源问题,朱高燧找到了太子爷,太子爷并不配合,找到了汉王爷,朱老二也不配合。 之所以找这些权贵,一来因为他们的子嗣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第二各个多金,学费问题同样能够解决。 大明理工学院还需要不断扩建,扩建就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自己虽然有钱但各处的花销更大。 只是一连找了几个都被拒绝,朱高燧无奈之下又找到了自己的两个死党,张辅和朱能。 几人约在了轻烟楼,朱高燧端起一杯酒敬了张辅。 “你有儿子吗?” 张辅端起酒一脸的苦涩,显然这个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家夫人是个石芯子,过门两年了连个蛋都没有。” 朱高燧深表同情,然后转头看向了朱能。 “你有儿子吗?闺女也行!” 朱能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悄声说道: “我夫人高产,儿子生了一溜溜,按照咱俩的关系别说给你当学生,给你当儿子都行,怎么糟践我都无所谓。” “什么叫糟践?别以为老子现在不是王爷就不敢揍你,我打过的朝官可不是一个两个了。”朱高燧对他的措辞感到非常遗憾。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麻烦的是….” 朱能用手指了指天上,当然不是天上要下雨,肯定是永乐皇帝发了话。 “前两天在御书房陛下说了,不允许跟着你胡闹,还专门点了我和张辅的名。” 因为淇国公战败漠北,导致现在的皇帝看他们都不是很顺眼,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犯错被抓到小辫子。 “淇国公丘福的家眷是怎么处理的?”朱高燧低声问道。 “陛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男的发配五千里,女的送进了教坊司!”张辅说道。 “教坊司?” 京师倡家东、西院籍隶教坊,犹是唐宜春院遗意。东院以瑟,西院以琵琶,借勋戚以避贵游之扰。 朱高燧眉头紧皱对于女人来说教坊司那就是地狱,名为教授歌舞以艺娱人,但实际上就是一所官营的妓院,发配教坊司比起抄家灭族还要可怕, 发配到这里的女人大多都是贵妇或者大家闺秀,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诗词歌赋无所不精,放在以前是绝大部分人都高攀不起的存在。 可一旦落难人性中最恶的一面就暴露了出来,很多人都通过折磨这群原本高高在上的妇人来满足自己近乎变态的心理,当然教坊司的价格也是其他青楼的十倍。 朱棣除了杀掉那些靖难时的反对者外,又把这些人的家眷当成了摇钱树,尽可能让她们难堪受罪。 黄子澄齐泰的家眷就是一个例子,不堪受辱撞柱而死,十三岁的女儿已经怀孕,即便如此每日还是要被强迫接客。 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每日供人淫乐。 “发配的人天高皇帝远的咱们兄弟能说上话,还能偷偷的庇佑一二,可这教坊司在皇城内,有内务府和礼部的人看着,使不上力啊。” 朱能也唏嘘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丘福与他们家算得上是世交,同起于微末,他老子靖难战死后丘福也没少帮衬,只是现在有些无计可施。 “我在山东的时候淇国公替我解围过为,现在淇国公战死他的家眷我不能置之不理。你俩改天去一趟教坊司,替我传个话,谁要是敢轻贱淇国公妻女,只要我找到机会一定噶了他的卵子,让他这辈子做不了男人。”朱高燧眼神凶狠。 “好,无非就是撒个酒疯。”张辅和朱能答应了下来。 “这几日陛下强令夏原吉筹措军费钱粮,在悄悄给你说个秘密,从皇上在御书房中的言语来看,陛下准备御驾亲征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朱高燧并没有半点意外,这才哪儿到哪儿,作为大明最好武的皇帝,自己老子永乐一生五次北伐,这才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御驾亲征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大明能够称得上是名将的,都被高皇帝一刀刀砍了个干干净净,至于丘福虽名为靖难第一武将,与那些开国武将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而张辅朱能还太年轻尚未完全成长起来,冲锋陷阵是一把好手,统帅全军经验不足,整个大明第一武将也只有皇帝自己,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悲剧。 当然这与朱高燧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现在就是一个闲散人员,连进皇宫的资格都被剥夺,如果不是他老娘隔三差五会到赵王府上,朱高燧都以为自己被人忘了。 时间一日日过的很快,潇洒了八十年的老道士这半个月过得格外煎熬。 按照朱高燧所言,他回到道观以后就开始亲自实验。 两株长势相当的禾苗被移植到了花盆中,其中一个洒了钾肥当做底肥,另外一个则是正常的土制。 前几日的一场风雨,禾苗被风雨吹倒直到现在都没能支起来,而那株施了肥料的不止笔挺,就连叶片也更加肥嫩。 这一切无不在验证朱高燧所言的正确,他炼制的丹,草木农田比人更加受用。 化肥的失败袁珙并不是很在意,毕竟那是才刚刚研制的丹,并未经过漫长时间进行改良。 方术丹道最大的目标就是长生不老,也被历代帝皇追捧,这半月以来袁珙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每日将一种能够延年益寿的丹药喂给一头猪。 甚至为了生怕自己失败,老道士还特意为自己选了一头看起来强壮些的猪。 只是这半月下来,那头正常喂养的猪正在日渐起膘越发肥胖。 而每日服用丹药的猪皮肤上出现一种异样的黄色,而且每日都会腹泻不止,半个月的时间不止没有长胖反而还瘦了十几斤。 看着这两头猪,袁珙一辈子的认知和世界观都险些崩塌。 “方术害人,丹道害人….” 身旁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搀扶着恍如失神的袁珙,这年轻人就是袁忠彻,草字静思,这也是朱高燧最佩服老道士的一点,在六十岁还能生下儿子! 第143章 生源 袁静思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失落,因此有些担心。 “爹,您没事吧。” “静思啊,咱们方士一脉输给了朱高燧!” “您的方术在整个道门中也是数一数二,他只是碰巧而已您不必介意。”袁静思说道。 “不是碰巧,从理论到炼丹器我们都输了,今日之后爹再也不会碰方术与丹道了。” 袁珙在南京都享有极高的声望,若是旁人知道因为与朱高燧的赌约而金盆洗手,恐怕朱高燧又会引来无数谩骂。 “这赵王还想邀请加入理工学院,我也是要面子的,我虽愿赌服输,但你要给我争一口气回来。” 袁珙看着袁静思,似乎又感觉到了希望。 “爹您说。” “辞掉在太常寺的官职。” “这是陛下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封赏的,如果辞官会不会惹怒了陛下?”袁静思有些担心。 “旁枝末节了,我输了应该答应赵王的条件,但父债子偿料他也无话可说,你辞去官职后到理工学院就读。赵王说过若能将方术整理出一套标准,咱们父子将会创造出一门新的学问!” 袁珙眼神发亮,自己当年踏遍千山求学,如果在年轻十岁一定将这门宏大的工程整理完。 “那我明日就去。” 袁珙甩开了搀扶然后转身离开,袁静思看着父亲驼着背,似乎瞬间苍老的好几岁。 “我输了但我有儿子,我做不到的,我儿子一定行….” 袁珙一生所追求的被朱高燧按在地上蹂躏,可在离开的时候袁珙笑了起来,因为他发现了传承的意义。 眼下朱高燧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大明理工学院招生,按照他的计划,理工学院会分为数学、物理、化学、番语,儒学当然也有,只不过并不会当成重点。 只是如今这招生工作实在不顺,恐怕有不少科目需要等到日后开设。 没有足够的生源,学院的学科就不能全部上马,扩建的资金问题就需要另想他法,至于停止扩建,这根本不在朱高燧考虑的范围内。 上到皇帝,下到百官,几乎没有人看好这大明理工学院。 单单是学不入仕这一条,就已经让所有人退避三舍,毕竟这个时代学习的唯一目的就是当官! 而眼下朝堂入仕的标准是承袭了千年的科举,注重十三经,完全没有理工学院任何机会,至于改变入仕标准,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朱高燧也明白了,从权贵中找学生应该是不太可能了,也只能从普通百姓人家去招收。 从普通百姓家招生,那书院扩建以及各种用度的钱,只能从他身上掏或者另想他法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还是长期投入。 就在朱高燧一筹莫展时,周芸却带着周恂如来到了府上。 “周芸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周恂如以后,朱高燧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于这小子他是真心喜欢。 “王爷,听说您建了一所学院?” “以后别王爷王爷的,早就被人撸了,学院就在燕子矶旁边。” “我想让恂如跟着您学习。” 周芸一来是为了报恩,第二就是朱高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他儿子最仰慕的人。 “他想来我求之不得,只是怕你舍不得。” 周絮自从改了名字以后身体就日渐康复,而且这小子绝对是一个天才,三岁通千万,六岁一手猛龙碑写的那些浸淫书道多年的大家都赞不绝口,甚至老道士袁珙和戴思恭都想收为弟子,这也算是自己捡了一个便宜。 柳暗花明,徐祯在山西待了近一年半的时间以后终于回来了。 这一年半的时间,让徐祯看上去更加黑瘦,只不过人反而精干了很多。 “你事情都做完了?” 朱高燧有些惊讶,原本徐祯在完善从西山到太原的一条铁路,这进度有些太快了。 “一开始磨合有些慢,处处都是问题,但最近一个月好了很多。十几里的铁路已经铺好,听到王爷在南京开办了学院,我把剩下的一小段交给了杨弘快马赶了回来。” “你着急赶回来做什么。” “我在修建铁路的时候发现了太多我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不是王爷您指点,我一辈子可能都困在其中,我想进入理工学院学习!” 朱高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按照徐祯现在对于蒸汽机的认识,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高官厚禄都没得跑,哪怕是在他修建西山太原这一段铁路时,朝廷都下过好几封招抚的文书。 可徐祯全部置之不理,面对这样的条件依然还能沉下心来学习,朱高燧觉得自己挖到了宝。 “好,你所学的蒸汽机只是物理学中极小的一部分,而且还是空中楼阁,若能由浅入深系统的学习未来定有一番大成就。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王爷吩咐。” “到南京街坊上招收学生。”朱高燧最后还是决定从普通百姓中选一些聪明的孩子教起。 “什么条件?” “首先必须要识字;其次年纪在十三岁左右,聪明伶俐的最好;其三,理工学院不收任何费用,但学不入仕,若学成毕业,我只能保证他们可进入第一机械厂做工。” 为了招募足够的学生,朱高燧也只能自己痛下血本,自己未来赚到的钱恐怕都会投进这个无底洞。 除了免除费用有很大诱惑力外,能够进入第一机械厂做工是整个南京所有百姓最大的愿望,每日近五十文的工钱,每月还能有四天休沐,单凭这两个条件足以吸引全城的适龄少年。 每个学院入学必须要经过考核,朱高燧的考核只有一点,幼而识字! 理工学院存在的意义是培养尖端人才不是扫盲,否则会分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不管是哪个时代,学问从来不是掌握在普通人手中,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想要认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凿壁偷光、囊萤映雪,之所以千古传颂,无非是因为贫寒百姓想要读书极为艰难,想要学有所成如匡衡如孙康这般,更是凤毛麟角。 而那些愿意花费巨大代价为自己孩子请私塾先生的读书认字的,无一例外也都是为了当官! 幼而识字,如果说能以卡掉七成以上的人,而学不入仕又会卡下另外两成以上的人。 第144章 院长 有了徐桢的帮忙,朱高燧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如此不惜代价他不信招不到学生。虽然有点上赶子的意思,但也无可奈何了。 至于招谁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毕竟数理化在整个大明都没有基础教育,朱高燧想起了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道阻且长。 生源的问题在朱高燧大洒币和义务教育的方式下缓慢的开始推进,剩下的就是要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院长。 朱高燧年龄不够,张守敬又威望不够,思来想去既符合要求他又能请得动的只有王纯老爷子一个人。 朱高燧带着厚礼登门依然有些心虚,老人家毕竟上了年纪,让他在养饴弄孙的年纪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劳心劳力实在过意不去,哪曾想老爷子听说朱高燧要办学立马精神奕奕的拉着他的手。 “金陵佳丽地北郊为最,万里长江第一矶,这燕子矶选的好啊,老夫早就想去看看了。”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朱高燧本来想好了一腔说辞可现在似乎毫无用处。 “那是当然,老夫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足够的财货来支持我办学,你小子给老夫搭台我岂有不登之理?”王纯的笑声非常爽朗。 “您去了也不必太费心力,只要居中坐镇就好,各种闲杂事都交给我。” 皇帝已经发过话不允许朝堂上的人跟着他胡闹,如今的南京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可以不在乎皇帝的威胁。 本来只是想为学院树立一杆大旗,毕竟他可不敢驱使王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却没想到自己好心却让老头子直接瞪了眼。 “你是嫌弃我老不中用了?” “不敢不敢。” “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年纪,如果老夫自觉精力不足绝不会恋栈权职误人子弟,你既然想让老夫给你当这个院长,那治学劝学督学就一样不能少。”王纯固执的很。 朱高燧想了想,学院处于初创阶段学生不会很多,而且加上物理和算学,每天最多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学习经学。 对这样一位鸿儒来说,为一些学子授课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倒也不会有很重的负担。 “王先生,晚辈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大明理工学院除了传授儒学经学之外,还会有张守敬传授算学,我也会教一门物理学,原本还想请袁道长也一起来,但出了一些意外。加上日后还会开设番学,所以儒家经学时间不会很多,我希望您老能从经学中提炼出其中的精髓加以施教。” “这么杂?” “学院秉持的理念是经世致用,有教无类。” 经世为治国利民之法,致用就是要解决现实中具体的问题,有教无类则是不论身份户籍,只要入学不分高低一体受教。 朱高燧有些心虚,毕竟如今无论是国子监还是各地私塾序痒,都是只教授经学。 他这样的行为在很多大儒看来无疑是离经叛道,可王纯却只是摸着白须,对于他不了解的范畴并未反对,而且对于经世致用有教无类八个字,深以为然。 “你想要的儒家精髓是什么样的?” “比如您可以讲孝道事生如事死,但不要讲埋儿奉母,不要讲卧冰求鲤。 我是教物理的,这门学问是让学生以理性的眼光看待世间万物,您若讲卧冰求鲤,王祥十冬腊月趴在冰面上胸口化大冰,还有鲤鱼自己蹦出来,我这很难解释啊。” 物理和文学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角度,飞流直下三千尺这是文学,飞流直下1436米,这就是物理。 而儒家有时候为了刻意强调某一观点的正确,甚至到达了疯魔的地步,不惜编造各种反人类的故事,埋儿奉母?涌泉跃鲤? 这些大孝子放到炸裂界也是相当炸裂,如果这几位生在大明,朱高燧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但凡表演不出来就别怪他动手了。 想要让方术转向化学的方向发展,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才能看到一些效果;让张守敬将算学重新编撰,花了两年的时间;而让王纯这位博学大师为儒家经学去腐,只需要一个念头足矣,各种经学早就已经在老头子的脑中滚瓜烂熟。 学生与先生都已经完备,开学的时间定在端午节后。 大明理工学院在经过一番筹措以后,也定下了最终的科目,暂时以经学、数学、物理三科为主。 本想邀请袁珙加入学院当老师,可一句父债子偿把袁静思送来当了学生,说是要完善方术标准化方术。 为了显示自己对王纯的尊重,也为了表达对老人家的感谢,在开学第一日张守敬还专门请八个健妇,抬着肩舆敲锣打鼓将王纯抬到了燕子矶,一路上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大明理工学院在所有人都有不看好的情况下,终于开始了运转。 学院正门大开,第一批招收的三十八个学子站在左右两侧,朱高燧和张守敬穿着青衣站在正中间,一同迎接着理工学院第一位院长。 与机械厂招募的那些人不同,这三十八个都是经过了筛选个个聪明伶俐,当然也有袁静思和徐祯两个异类。 离着尚远王纯便下了肩舆,整理了一下已经一丝不苟的头发,甚至放下了拐杖一步步走来,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几岁,看到这些全部身着玉色襕衫学子服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王纯满是皱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老头子年纪越大越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 “恭迎院长!” 以朱高燧和张守敬为首,所有人都拢手两行拜礼。 “老夫在朝堂蹉跎半生,今幸得诸生厚爱忝为理工学院院长,自今日起当与诸位共勉奋进。” 王纯说完挺直了腰板从人群中走过,率领两个仅有的老师和几十个学生大步跨进了学院的门。 如今的理工学院尚且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教室只有数间而已。 王纯率先走进教室登上了讲台,所有学生开始有序落座,就连朱高燧和张守敬两个人也坐在了下方,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聆听一位博学宏儒道德高士耳提面命。 讲台后是朱高燧特制的黑板,还有用石灰做成的笔,王纯握着粉笔写了几个字,一开始力道和运笔有些生涩,粉笔断了两支,但写了一两行以后便能够掌握自如。 第145章 开学第一课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朱高燧精神一震,王纯显然是早就做过准备,开学第一课首先讲的便是大学。 “大学可以说是四书之一,也可以说是儒家经学奥义的三大总纲,一明明德,二亲民,三止于至善。 明明德为发扬自己固有的德性,以远大追求来完善自己求学的自觉,若是用某种外在的、固定的准则束缚自己,则落了下层。 亲民亦是新民,新民者进取也,以学以德自微末而自茁壮,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德与才与日俱进。” 这篇大学朱高燧曾经学过,甚至可以全篇背诵,但听完王纯的讲解才知道什么叫鞭辟入里。 王纯坐在椅子上,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由浅入深发人深省,半个时辰的时间,课堂上鸦雀无声。 课堂上的这些学子不过十三四岁左右,而且大多都是求学无门,如今能听到天下鸿儒的讲解,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求知欲。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四者,专注于心性修养,属经学之中的内圣之学;齐家、治国、平天下,系君子之行为规范,属经学外王之学。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先学而致用,也是合了我大明理工学院经世致用的之训。” 学院中响起了几声撞钟声,王纯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但却并未离开,而是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字字苍劲有力。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理工学院有教无类为天下寒士广开方便之门,不忧饥,不患寒患,不乏名师。 开学第一课,我以《大学》开章,以《劝学》收尾,今日之我可胜过昨日之我,今日之学子亦可以超越今日之师,望诸生在此刻苦奋进。” 王纯毕竟上了年纪,朱高燧本想搀扶一把,可却被王纯拒绝。 “我不累,而且从未有一刻感觉到如此知足。”王纯笑道“陪我走走。” 王纯来了兴致,甚至想要在学院中转一圈,不远处就是涛涛江声让人心旷神怡。 “王师今日的所讲发人深省,这帮学生有福气了。”朱高燧说道。 “经学是浩然正大之学,是修德立身之学,若算学与物理学不能展现出存在的必要,或者你们的能力无法担任现有的职责,身为院长我一定会予以裁撤。” 昂?王纯一句话让朱高燧有些措手不及,自己创造了这所学校,自己请他来当院长,现在老头子想炒他鱿鱼? “我不会给您老这个机会的,忘了告诉您了张守敬师从燕山朱世杰!” “朱世杰?算学宗师朱松庭?”王纯有些惊讶。 “正是。” “我幼年时就曾听过朱世杰的大名,只是元末乱世这位算学宗师隐居的巷子以及其宏伟巨着毁于一旦,老夫还唏嘘不已,没想到大师遗作仍在,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啊。” 知道了张守敬的来历后,王纯甚至都想在一旁做旁听。 朱高燧将张守敬编撰的算经刊印成册,每人一本,整个大明几乎没有人接受过系统的算学指导,因此这只是最简单基础的算册。 “自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算学先生张守敬。” 张守敬心中有些激动,他两年以来呕心沥血将算学由简入繁做了规整,又经过朱高燧的补充终于完成了一个新的学科的理论规范。 “我将用两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一本算学初级的讲解,现在打开第一页,数!” “数最早的出现的时代已不可考,但我的老师曾记录过一些甲骨卜辞上有过计数的文字,这证明早在殷商时代数字就已经出现。 数字自形成起就并非一成不变,从简单的绳结计数,到更加复杂的一纵十横,百立千僵的算筹,数也在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进步。 今日我们要讲的是一种新型计数方式,这种数字由印度人创造经阿拉伯人传入了大明,故而名为阿拉伯数字。” 张守敬从1到9全部列在了黑板上,一两天的时间能够把这些数字全背下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因为王纯在旁听,所以张守敬有意想要讲更多的内容。 “算筹虽然可进行一些计算,但若是计量单位较大,要用的筹就会更多,计数百万用上万根筹显然并不现实,若用阿拉伯数字则更加简单,也能够便于未来进行更发繁琐的计算。” 张守敬讲的眉飞色舞,甚至如果不是朱高燧给他使眼色,他都准备从整数讲到小数,从正数讲到负数,从负数讲到分数! 王纯也看不懂这几个古怪的符号,但随着张守敬的讲解,王纯脑中越发骇然。 他曾经在六部供职,年轻时做过户部的小吏,户部所涉及到的无论赋税还是人口都是以千万计。 每一次统计赋税或者人口,耗费的人力物力无数,而且稍有差池就需要推翻重来,往往只是记录数字的纸就有一大本,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还经常会出现库存与所记录对不上账目的情况。 若能以阿拉伯数字来代替,户部和地方至少能缩减一半的冗员。 “好一门深奥的学问。” 王纯打开算经初级看了看,而这能够引发户部震动的阿拉伯数字,只是算经初级中最简单的一篇。 王纯已经在心中盘算是否要上个折子,最应该上这门算经初级的人,是户部的那些官员。 最后一节课,就是朱高燧自己要教的物理学。 他搜肠刮肚将自己所学的物理知识搬到了大明,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但因为整个明朝都没有数学根基,这让朱高燧的编写工作也格外艰难,只能先粗浅的讲一些理论。 朱高燧只能以滑轮开始在大明的第一节课,教室的人除了徐祯以外,其他人都没有物理学的基础,比起动嘴皮子,动手更加生动。 第146章 致用之学 朱高燧带着所有的学生直接离开了教室,他要让所有人看看物理如何能够改变人的生活。 如今的理工学院正在不断扩张,到处都是营建的工地,朱高燧带着所有人来到一处正在架房梁的工地旁。 匠人们在左右两侧支起了两个与房屋平齐的木架,架子顶部挂着一个滑轮,将绳子绕过滑轮一端系在房梁上,另一端由工地上的人拽动绳索通过滑轮将房梁吊起。 “可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朱高燧问道。 “哪有人不认识滑车的。” 滑车就是最早的定滑轮,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开始应用,在大明是一件非常普及的工具。 对于辞掉官职来到这里入学,袁静思心中有些不服气,尤其是给自己做先生的居然是比他还要小四岁的人。 “既然你了解,那你以为提起这房梁需要几个人。”朱高燧又问。 “这房梁应该有八百斤重,左右各四人应该就能提起。” “如果我说咱们两个人就能吊起来你信不信?”朱高燧脸上带着笑容。 “这怎么可能。” 王纯也摇了摇头,这滑车虽能将重物提起,可人力终究是有限。 “物理学就是将生活中每日所发生的事情找到规律,创造量化标准,由此推至彼。” 朱高燧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滑轮取了出来,用绳索另外多绕了几组滑轮,一段系在了房梁上另一端抓在手上拽了拽。 “袁静思,来试试。” 所有围观的人中除了徐祯对朱高燧有莫名的自信外,其他人都不觉得八百斤重的房梁两个人就能提起?尤其是那些常年盖房子的匠人,更是觉得不可能,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笑出来。 朱高燧和袁静思各自在一端拉动绳索,刚一用力袁静思眼神中就有了一些疑惑,手中的绳索为何会这么轻松? 绳索在手中不断拽下,八百斤的房梁在两个人的配合下居然在徐徐升起,最后平稳的落在了屋顶。 “经学装备的是一个人的内心,而物理学更能通过直观简单粗暴的方式来代替人的双手改变这个世界,这是一门真正的致用之学。” 一开始王纯觉得理工学院中经学应当是首科,有心想要让这刚初创的数学和物理适当减少,可今日一看无论是数学还是物理都颠覆了他最初的认知。 算经初级只是最简单的入门数字,就足以减少户部太多麻烦和冗员,而朱高燧用物理学所创造出来的滑车,更是能减少人力滥用。 每年大明都会征发劳役用来建城,尤其是北方的百姓,修建长城动辄十万劳役。 若是有这滑车,役一人足胜四人之力,大明将会省下无数劳役。 这还只是算学和物理学的入门,王纯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朱高燧如此自信,因为这两门的确是经世致用的大学问! 袁思静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八百斤的房梁他确实提起来了,可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只有徐祯脑海不断翻腾,若是有这样的利器,西山的铁路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时间。 上完课以后,朱高燧搀扶着王纯一同去了食堂。 如今的理工学院,最大的地方不是教室,也不是学生的寝室,而是食堂! 整个食堂前后共有五间,里面摆满了桌子,最深处还有不少售卖餐食的柜台。 离着尚远,就能闻到一阵阵的肉香。 “高燧,这食堂也太大了吧。”王纯说道。 “现在咱们的学员人还是有些少,我准备继续每年扩招两回学生。” “你这是准备要招收多少人?” 张守敬也有些惊讶,这食堂容纳三五百人不成问题。 “我以前跟你说过,学生会多到让你头疼。” 朱高燧笑了笑,如果让他们两个知道这样规模的食堂,正在建的还有三个,一定会惊掉下巴。 “高燧,办学尤其是义学需要的持之以恒,盲目扩招只怕会无以为继啊。”王纯劝道。 “您放心吧,我别的手段没有,但是赚钱的本事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朱高燧非常自信,虽然会有些肉疼。 “您二位的薪奉咱们也该定一下了,王师每月十五贯如何?张师,您每月十贯?” “老夫这么大岁数,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了,既然是义学不要也罢。” 朱高燧好说歹说才终于让王纯接受了这个待遇,张守敬也是如此。 为了支援学院,朱高燧直接把杨胖子和厨娘两个人调到了学院,这浓郁的香味就是出自杨胖子之手。 食堂的餐食,每个月象征性的每人收了一百文,学习是一件极耗费脑力的苦差事,朱高燧定下的标准每日必须荤素搭配。 “两位您尝尝,这可是我赵王府秘传菜肴,大盘鸡!” 朱高燧非常贴心的为王纯夹了一块炖的绵软的土豆。 “听府上的人说王师牙口不好,已经有好一阵子不吃肉了,您尝尝这个!” 这土豆用筷子一夹就碎成了两段,王纯放入口中以后甚至不用咀嚼就已经吞入腹中,鼻腔还传来浓郁的肉香。 张守敬也是,下筷子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朱高燧有些得意,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挡不住大盘鸡的美味! 王纯依然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直到将最后一些汤汁倒入米饭中,搅拌均匀一咕噜拨进了口中,然后又将一粒掉在桌上的米饭捻起来放到嘴里。 “这就是你贡献的良种吧,去年陛下恩赏过几斤觉得虽可果腹但味道一般,今日一品方知真乃人间绝味。”王纯赞不绝口。 “不错,薪奉我一文也可以不要,每日三餐都有这大盘鸡就心满意足了。”张守敬也说道。 不止是他们,整个食堂所有的学子品尝到如此美食都兴奋不已,或许是有些拘谨对彼此都还很陌生所以非常克制。 周恂如年级最小,可饭量却一点不小,专心的对付着一个大碗里的肉。 徐祯与袁静思两人年纪相仿,也能有一些共同语言。 “原本对于我父亲让我辞官到这里学习还有一些不愿,但今日可谓是收益匪浅,但我也没想到最让我满意的居然是这大盘鸡!”袁静思苦笑道。 “我也是,自幼家贫还从未吃过如此美食。” 徐祯将自己的餐盒放到了食柜上然后说道: “杨大厨给我装一份,多放些土豆,肉多了我娘克化不了。” “好嘞,五十文!” “五十文?” 徐祯有些意外,其他学生只需要缴纳一百文就能吃一个月,自己买一次就需要五十文? “这是王爷…不对,这是朱先生吩咐的,说是对于有钱的公子爷想要打包带走的,五十文一文不能少。”杨胖子笑道。 如今的徐祯早就不是当年,单单是朱高燧给他的钱财就足以让他潇洒半生。 “你和朱高燧很熟?”袁思静问道。 “嗯算是吧。”徐祯没有否认。 “你真觉得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东西?” 对于朱高燧的年龄,袁思静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毕竟他也在相面以及方术上也算得上是天才,认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当老师,脸面上实在摸不过去。 “当然,如果没有朱先生,我想我现在应该在踏坊做苦力吧。” 第147章 水运仪象台 王纯曾经执教过国子监,那里的学生大多都是官宦世家之后,自带三份优越,狎妓赌酒青楼可以说劣迹斑斑者无数。 而理工学院的这些都出身贫寒,是朱高燧从街头巷尾将他们带到了学院,王纯一开始还担心他们水平参差不齐很难听明白他所讲的内容,可这群学生的好学让他越看越喜欢。 即便是下课时间,依然有人围在他身边请教。 看着一双双敏儿求学的双眼,王纯擦了擦眼角,年老眼窝子也浅了,自己在朝堂上蹉跎半生,没想到临老完成了自己半生的心愿。 理工学院的日常已经步入正轨,朱高燧对这群学生非常满意,虽然教的数学和物理内容很简单,可对于没有基础的人来说想要完全学会也并不容易,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 每日寅时便已经有人起床背诵昨日王纯所教授的经学,或者三三两两探讨张守敬教授的算学,戌时才会结束一天的课。 这么长的学习时间非常辛苦,但却没有一个人抱怨,也没有一个偷懒,因为这是他们这一生唯一一次接触名师,唯一一次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数学的教学还挺顺利,可物理就有些麻烦了,朱高燧发现他所讲的物理受限于器械,很多内容都很难继续,又或者对一些从未出现过的生涩名词,下面的人根本听不懂。 大明百姓对于时间的概念仅停留在时辰上,但想要讲速度,想要讲时间,就必须精确到分与秒上,可分与秒不单单是概念,而是需要测量! 对于钟表的制作,两世为人的朱高燧也没有一点眉目。 不过王纯却在他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到了一本《新仪象法要》,上面记载了一种水运仪象台计时器。 新仪象法要上记录宋元佑元年开始设计,到元佑七年全部完成,朱高燧觉得这水运仪象台只是言过其词,有文人夸大的成分,但随着他查阅越看越心惊,这居然是天文钟!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除了经学记载详细之外,其他所有的发明记载都被当成了旁枝末节,诸葛连弩这样的神器也只有一句话,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 谁要是就凭这一句话,就能打造出诸葛连弩,朱高燧都得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新仪象法要》就像是一本宝藏,全书都只记录了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打造水运仪象台,每一个细节都记叙的非常完备。 朱高燧如获至宝,这水运仪象台分为报时装置、动力装置、浑象密室、浑仪板屋四个部分。 报时装置有五层,每层都有机轮或轮辋,上挂抱牌木人;或用扳牙拨动门口木人手臂敲打乐器。 这些机轮都装在一根机轮轴上,机轮轴有传动机构和天柱相连,天柱是贯通全台上中下三隔的传动轴。 天柱下有个下轮,与枢轮轴伸出的地毂相结合。 当作为原动轮的枢轮转动时就经过地毂传动,使天柱旋转起来,由此带动全仪,每一刻钟都会有不同的木牌小人展示时间。 动力装置放在下隔的中央部分,设有一个直径达 3米多的枢轮,枢轮上有72条木辐,挟持着36个水斗和勾状铁拨子。 枢轮顶部和边上附设一组杠杆装置,相当于钟表中的擒纵器,而擒纵器就解决了机械表最关键的技术难度。 在枢轮东面装有一组两级漏壶,壶水注入水斗,斗满时,枢轮即往下转动,被擒纵器的控制后,使整个仪器便能运转均匀,整个机械轮系的运转依靠水的循环带动仪器转动。 而混象类似天球仪,是一种可绕轴转动的刻画有星宿、赤道、黄道、恒隐圈、恒显圈等的圆球,用于象征天球的运动,与浑仪合称浑天仪,以此来表演天象的变化。 朱高燧将这本书连续翻了四五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脑袋中装着超越这个时代五百多年的知识,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古人的智慧中求取知识架构。 这水运仪象台不单单是最早的机械表能够用来报时,更是能进行天文观测和天文演示的天文仪器。 书上所记录的尺寸足足有十二米高七米宽,而且绝大部分的部件都是用铜制作,宋朝的苏颂、韩公廉制作成功足足消耗了两万金铜! 朱高燧都不由得赞叹,古人在机械和力学方面其实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这水运仪象台可以当得上是西方机械表的祖先,只不过没有能形成一门真正的学问。 有了从古人这里获取的框架,朱高燧又根据自己所需进行删改。 他所需要的表只需要报时,并且规范每一秒每一分钟的刻度,浑天仪的功能可以直接砍掉。 擒纵器的控制利用水的循环来提供动力的装置也太大,朱高燧把水换成了分量相同的铅块。 耗时半个多月,徐祯又在一边从旁协助,朱高燧终于打造出了第一座机械钟! 他也想做成机械表,但奈何材料和工艺都不允许,能够做成半人高的机械钟已经算是大明的最高技艺了。 朱高燧造出钟,并非是想打造一款单纯的报时机械,而是要将原本模糊的时间观念进行细分。 凭借钟的出现,朱高燧将原本学院时辰计时的方式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将一天划分成了二十四个小时,每小时分成六十分钟,每分钟又分成六十秒! 有了完善的时间体系,才能够让物理学中很多概念有更明确的量化标准。 除了钟以外,朱高燧又制作了以汉人标准砝码,规范计量单位。 本想着标准的制作是在大明,那千克、克这样的西方标准单位当然也应该被抛弃,可朱高燧发现若是将千克与克被是公斤、两、钱等单位取代的话,很多物理数据就需要重新计算。 如果朱高燧千克的定义应该出现在三百年后,如今也就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大明发明的计量单位。 统一计量单位,有完整的理论体系,物理学才算是真正的成形! 第148章 难当的户部尚书 当朱高燧沉浸在大明理工学院中时,皇宫内院却并不安宁。 皇帝已经铁了心的要御驾亲征,但丘福一战损耗掉了国库所有的钱粮。 “夏原吉,朕让你筹措粮饷的事你办怎么样了。”皇帝问道。 “陛下,去年各地丰收官仓的官粮正在通过漕运压至南京,但三大营十四万大军,所需军饷三百万两; 加上兵部的军械局修甲胄,内务府的兵仗局修大炮火铳的两百万两;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十几万大军开拔,运粮队每人可运米豆6斗草四束,单单是征发的徭役就需要五十万人,耗费钱粮又是两百万两。 丘福所率大军战死十万余,即便再压缩抚恤也需要三百余万两。 如此庞大的军费,臣与户部同僚想尽办法一时半刻很难凑齐。”夏原吉回答道。 “还差多少?” “还差六百万两…” 夏原吉非常为难,摊上一个野心勃勃有远大抱负的皇帝,大明户部尚书这个差事不是一般的难当,莫说是贪污,他自己一文钱掰成两文都不够。 征集了四百万两中还有差不多一百多万两是沾了朱高燧的光,如果没有山西山东的冶铁所私营产铁量剧增,加上盐商处征得的高额赋税,他连四百万两都凑不起来。 “差一多半?没有军饷你让我大明将士怎么去卖命?” 三大营都是募兵而非军户,单单是每年的俸禄都有十八两,一旦开战定有伤亡,若没银两抚恤士气定然大损。 自古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朱棣也知道这件事很难办。 “你看这样行不行,去年大明各地丰收百姓手里也都有些闲钱,不如把明年的赋税也收上来,就当是朕借的。” “皇上万万不可!” 夏原吉还没有说话,太子爷便已经挑头反对。 “皇上,自洪武朝开始每年征收的赋税都是固定的,朝廷这加赋的命令一下,各地官僚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巧立名目乘机大捞一笔。” 太子爷很清楚,这口子一开相当于立下了一个很不好的榜样。 “就算朝廷一心,官吏能恪守本职清廉自守,寅吃卯粮也断不可取,至正二十七年元朝覆没时,各地的赋税都收到了十年后,前车之鉴啊!” 寅吃卯粮无疑是将今年的隐患移到明年,皇帝虽有雄武之才可好大喜功,明年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情,所以若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这一步。 “儿臣倒是有一个办法。”汉王朱高煦说道。 “说。” “三弟曾自诩赚钱天下第一,可以…” 汉王朱高煦身为武将,他是最希望大明能够打仗的,之前两次朱高燧为朝廷带来了两千万两的进项,这一次或许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如今的朱高燧被罢官夺爵赋闲在家,只要有了这一次的功劳,重新启用官复原职也在情理之中。 朱棣有些头疼摆了摆手,示意朱高煦闭嘴。 “这小子的脑子总有一些常人想不到的主意,可他捅的篓子的本事也不小,你看看江南七省有多少人弹劾他,折子堆一起能把他压死,若不是将他罢官夺爵这些人不知道要闹到何种程度。” 朱棣也担心,如果真的让朱高燧官复原职,这群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南方七省的赋税占据大明七成之多,眼下他准备对鞑靼用兵,大后方只能稳定不能出一点乱子。 “夏原吉,太子,你们回去再商议再想办法。” 待到所有人走后,朱棣有些烦躁。 “王耳朵,去把纪纲找来。”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对于南京城各地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最近老三在做什么?” “陛下,赵王爷花费十几万贯在燕子矶修建了一所学院,在学院中教书当先生教授物理。” “就他?还给人当先生?简直是误人子弟。” 对于朱棣来说,能做先生的人自然是博学宏儒,而自己这儿子什么德行他当然清楚,连个字都写不好。 “书院院长现在是王纯,王少傅对赵王爷赞不绝口,而且赵王爷最近几日刚刚做出了一座可以计时的钟。” “做了个钟?有什么用?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筹集军饷?” 在皇帝看来,朱高燧这就属于不务正业,他老子现在像打仗,当儿子就应该想办法筹钱,而不是造什么钟。 “陛下,其实赵王爷很有才干,锦衣卫的人在书院装作匠人,几次路过学堂,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赵王爷讲的是什么。现在书院的那些学生中流传着一句话,赵王的物理,天下奇难。” 朱高燧已经被罢官夺爵,纪纲依旧称呼赵王有些不妥,可他知道皇帝之所以罢免赵王其实对他是一种保护,夺田分地对江南七省的富绅官吏影响太大。 听到纪纲对赵王如此褒奖,朱棣脸上带着笑容。 “王少傅当年在大本堂担任讲师,也是朕的先生,老头子一辈子宽和可很少夸人。” “纪纲,我虽然夺了他的爵位现在不是君臣,没有君臣之义,可我们总还是父子吧。我这个当爹的现在遇到了麻烦,一个当儿子在学院里躲清闲,你来说说,这合不合适?”朱棣问道。 “陛下说的在理,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纪纲以为朱棣要让朱高燧官复原职,可朱棣捏着胡须捋了捋然后说道: “山东已经这样了,若在改变会引起大乱,可江南七省不能乱,官复原职也是不可能的,虽然没有官职没有爵位,事情总还是得办吧。” “陛下,您的意思是我去找一趟赵王爷?”纪纲试探性的问。 朱棣用手指了指纪纲,有几分威胁有几分傲娇。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朕让你去的,朕什么都没说。” 前一阵子刚刚才罚了他,现在又需要他帮忙,这种前倨后恭的事情喜好面子的皇帝当然不肯做。 “是臣与王爷许久不见,想要叙叙旧。”纪纲看到朱棣的表情有几分想笑。 “那你就去啊,你们叙旧关我什么事,滚吧,难不成还准备在这里吃饭?” 第149章 东南悍匪 在统一了各种计量单位和新的规范以后,物理学才总算是步入了正轨。 “朱…朱先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袁静思对于朱高燧所掌握的物理学已经完全折服,可喊起名字来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来这里是想实现我爹的愿望,对方术进行整理规范衍生成一门与物理数学一样的学科,我承认物理学很是奥妙但毕竟不是我所追求的。” “终于忍不住了吗?你跟我来。” 朱高燧带着袁静思来到了理工学院一处偏僻的地方,这里有几间才刚刚建好的房子。 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这里的窗户居然都是用透光的琉璃做的,一进入房间阳光透过玻璃整个屋子都格外亮堂,哪怕是背光的墙脚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本来是我给老道爷准备的礼物,但老道爷让你来,也只能给你了。” 桌子上摆放着各种仪器,试管、烧杯、蒸馏烧瓶、漏斗、天平、量筒、坩埚等等。 “这是丹房?”袁静思问道。 “你们方术炼丹的地方叫丹房,但这里叫化学实验室,你们所有的方术几乎都用这里的仪器重新做一遍。” 袁静思自己也是一个方术痴,这些瓶瓶罐罐在别人看来只是价值不菲的琉璃,可袁静思看到这些东西却已经忍不住全部捂在怀里。 以往的炼丹器械根本看不到丹炉内的变化,如果在这种透明的琉璃仪器内做,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以后王先生的课和我的课你可以不用去,尽情的在这里做方术实验。” “刘先生的课呢?”袁静思现在只想一整天都泡在这里。 “方术实验想要标准化,需要在无数次实验中找到每一个方术最稳定的状态,并且将这个时候的状态用算学的方式进行量化。 算学是一切自然学科的基础,若是学不好算学,物理学不可能进步,你想要将方术转变成为化学没有算学也不可能完成。所以刘先生的课你不止要学,而且还要更加努力。” “每一次方术实验,你不单单要将用量记录,看到的反应想象,闻到的特殊气味也要做一一记录。” 朱高燧给他指了指桌子的一角放着一个薄子,袁静思打开以后第一页还有朱高燧给他留下的示范。 硫磺为淡黄色脆性结晶或粉末,有特殊臭味,不溶于水。 硫磺在空气中燃烧发出微弱的淡蓝色火焰,并生成一种有刺激性气味的气体,同时放出大量的热量。 袁静思抑制住自己迫切的想要做实验的欲望,然后朝着朱高燧拱手行礼。 “多谢朱先生。” 这一声先生发自真心,朱高燧笑了笑便把地方留给了迫不及待的袁静思。 欧洲的炼金术能够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变为化学,没道理中国的方术就不可以,何况还有自己从旁辅助引导。 上完课,朱高燧带着一个三角板回到了学院准备的办公室内,王纯躺在沙发上眯着眼休息,面前还有一盏清茶。 照顾到王纯的年纪,这是朱高燧特意为他打造的一把加绒的椅子,躺在上面非常舒服。 “高燧啊,门吏通报有人寻你,你去看看吧。” “好的。” 理工学院在上课期间都处于封闭状态,不接待任何人,这是院长立下的规矩。 朱高燧有些奇怪,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找他? 当来到理工学院门口时看到了满脸挂着笑的纪纲,朱高燧问也不问直接转身就走。 “王爷,王爷,您留步啊…”纪纲急忙连忙喊道。 可朱高燧才不搭理他,作为锦衣卫的首领这就是个扫把星,每次见到他总没有好事。 “王爷,您要是我今儿只能跳进长江了,您多少给个面子啊。” “看在多年认识的份儿上,你儿子我帮你养了。” “梁道明快要回来了!” 纪纲急中生智的喊了一句,朱高燧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王爷您的这位部下闹得有点太厉害了。” “怎么回事?” “您出来我再说。”纪纲嘿嘿笑着。 这也就是王纯立下的规矩,换一个其他人,什么门吏敢拦着他不让进?脑袋不想要了! 明知道纪纲是在让自己上钩,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掌握的信息自己非常好奇。 “现在总能说了吧。” “是正旦节时南洋远来进贡的使臣在大殿上哭诉,东南海域出了一个悍匪,霸占掉了三佛齐小半领地,还用重炮轰击三佛齐都城旧港!” 纪纲看着朱高燧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山东的那些悍匪也是唯朱高燧的命令是从,这帮人才刚刚歇下,东南海域却还有一批闹得正凶的。 “这梁道明可真够狠的,为了打下旧港,大炮轰城死的人可不是三两千!” 朱高燧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毕竟这也是他授意的,给他大炮就是为了在在三佛齐动乱中抢下一块地盘,但他没想到梁道明居然敢炮轰首都! “陛下是什么意思?”朱高燧小心的问。 “陛下对三佛齐的遭遇深表同情,太子爷也极力撇清这些海盗与大明没有任何关系,并且表示这使臣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些粮食和药物。” 梁道明和朱高燧的关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开口。 大炮是明朝利器,至于怎么到了海盗手中,就算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一定与大明脱不了干系,但只要皇帝不承认就没人敢说那是事实! “这使臣献上重金想要购买火炮,但被陛下拒绝了。” 皇帝很缺钱,可为什么要拒绝当然是看在朱高燧的面子上,纪纲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赵王爷。 “您也该约束一下您的这个部下了,出海就出海,可他每到一个地方,梁道明就会把那些反对他的扔到海里喂鱼,这手可真够黑的。” 纪纲也没想到这梁道明在大明境内规规矩矩的,见了衙门的差役不是赔笑就是点头哈腰,没想到到了外海如狼似虎。 “瞧你这话说的,不听话的人留着干什么,和自己作对?给自己找别扭? 老纪,这梁道明说到底他也是大明的百姓,你胳膊肘可不要往外拐,何况大明律又管不到外海。 等梁道明回来,我还准备上奏让太子爷给他颁一个义民的匾呢。”朱高燧说的振振有词。 “您随意,陛下和太子爷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您放心,我到这里来是有别的事情。” 听到别的事情,朱高燧扭头就走麻烦要来了。 “王爷,你等我说完啊。” 纪纲急忙拉住了朱高燧的胳膊,这位爷可真难伺候,耳朵也只听对自己有利的。 第150章 凑整 t 第151章 停泊 梁道明终于回来了,大明如今最大的港口就是距离南京不远的张家港。 六七条近百米的海船在港口附近游荡,换做以往这样的动静早就引起了衙门的注意前来盘查,毕竟洪武年东南时常会有一些倭人海盗出没,可这一次衙门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梁道明站在海船上也有些忐忑,虽然赵王给过他保证,可这一年多若是有什么变故对自己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 劫掠东南的海盗主要有两支,一支来自倭国,另外的就是大明沿海的百姓,他们只是没有了生计只能被迫出海为盗。 一旦出海就会被官府注销户籍,然后通缉,因此他们也只能在南洋那些小国中暂居,几代人下来慢慢彻底脱离大明。 可但凡有别的办法就没有人会选择背井离乡,也有实在挡不住思念亲朋挚友的,也只能偷偷靠岸,一旦被官府抓住就免不了砍头。 他们早就做好了有生之年漂泊海外的准备,哪曾想还有光明正大重返故土的一日。 知道自己首领得到了特赦,所有人都壮起胆子一起返回大明。 “老大,不会有麻烦吧。”一人心虚的问。 “应该不会,走的时候赵王给过咱们保证。” 梁道明也有些心里没底,因此海船并未着急靠岸,而是先在转悠了几圈,直到并未在岸上见到衙门的人,梁道明才下定了决心。 “王爷说在外海杀人放火他不管,但是咱们既然回来了,吃喝玩乐随意,但是绝对不能碰触大明律,听到了没有!”梁道明高声问道。 “听到了老大!” 所有人神情兴奋,跟着赵王爷他们在外海赚的金银满仓,这也算是衣锦还乡,就像是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才更能惜命,能够重新归乡自然不可能再去触犯大明律。 “兄弟们,靠船登岸,留下一些人手看守海船,剩下的人返乡。” “好!” 海船靠岸梁道明下了船一路畅通无阻,自己的长相就不是好人,可根本没有人来盘查。 也有人见他们长相凶恶,可报官以后衙门没有任何反应,纪纲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门外还有几个锦衣卫。 “终于回来了,老子的三十军棍是不是应该还在他们身上?” 纪纲也只是想想就罢了,他可不想在节外生枝。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骑在梁道明的脖子上,看到什么都倍感新奇。 “爹爹,糖葫芦!” “爹给囷囷买。” “爹爹有糖人…” “买!” 小丫头笑的很开心,梁道明更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汉人在三佛齐毕竟是外来人,现在东南诸多岛国大乱,时时刻刻都需要提高警惕,梁道明从来不会带着自己的闺女出门,否则不知道在哪一个阴沟就会翻了船脑袋落地。 退一万步讲,哪怕是东南岛屿安宁时,那些小国也没有多高的治理水平,能够用律法在方方面面来约束百姓的,也只有大明。 所以回到南京以后,梁道明感觉到了格外的轻松。 “爹爹,这里比旧港好玩多了。”囷囷说道。 “好玩那你就在这里多玩些时日。” 为了让囷囷玩个开心,梁道明直接雇了两顶轿子,一路从张家港将他们抬到南京十八坊。 梁道明出手大方直接给了一锭银子,大明官府虽禁止使用金银只允许使用大明宝钞,但宝钞年年贬值,去年的一百文宝钞到了今年只能买到九十文的东西,遇上一个给金银的主顾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报官。 抬轿子的人心中更是欢喜,抬着两百斤的梁道明健步如飞,有了银子莫说是到十八坊,就是抬到天边去转一遭也行。 知道梁道明回来,这一次朱高燧没有去轻烟楼,而是直接在府上接待。 梁道明带着囷囷来到府上,廖忠笑着迎了出来。 “梁老大回来了,公子已经在等你了。” 廖忠知道梁道明为朱高燧在外海经营着一条黄金航道,无论是机械厂还是煤矿都不少赚钱,可毫无疑问府上最大的进项在梁道明手中,因此也格外热情。 “快叫廖爷爷,这是我闺女。” “廖爷爷好。” “好个灵秀的孩子。”廖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廖老叔,知道你以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好汉,这次回来我特意给你带了个礼物。” 梁道明从身后的一个包袱里取出来一件金柄还镶嵌着蓝色宝石的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换做其他人送的东西,廖忠绝对不会收,可他和梁道明两个人都是朱高燧的心腹,因此这一次并未推辞。 “好刀。” 廖忠将梁道明带到了厅堂,囷囷兴奋的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囷囷,在这里不要胡闹。”梁道明说道。 “踩坏重新打一个就行了,你管她干什么。” 朱高燧一边说着从外边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大盆,身上还系着襜衣。 “见过王爷…” “起来吧起来吧,过来尝尝,这可是我亲自下厨做的。” “好香啊爹爹。” 朱高燧将菜肴放在桌子上,然后抱起了囷囷。 “香就多吃一点。” 囷囷抱着饭碗吃的香甜,朱高燧不断给她夹了一些碎骨比较少的肉,只怕她吃的太快会卡到喉咙。 对于自己的手艺朱高燧非常自信,在大明没有人能拒绝大盘鸡的美味。 可这铁塔一般的壮汉抱着饭碗泪流满面,堂堂大明亲王为自己一个海盗亲自下厨,这哪怕是一碗毒药他都能吃的干干净净。 “你搞什么鬼鼻涕流碗里了,一边去擦干净在过来吃饭,埋汰。”朱高燧抱怨道。 这丫头虽然说的是汉话,可肤色略微要黑一些,就连眉目间也带着几分东南海岛上那些人的特点。 父女两人吃饱喝足,囷囷因为有些累了所以直接就在梁道明的怀中睡去。 “梁老大,这小丫头是你女儿?” “我当年漂泊出海的时候遇上大浪,是三佛齐一个渔家女救了。后来我俩就成了亲,她娘命短生她的时候难产没忍过来就死了。”梁道明叹息一声。 “可怜的丫头,她叫什么名字。” “我大老粗一个也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就一直叫囷囷。” “这样吧,我去找个博学的老先生为她起名。” “那太好了。” “说正事吧,这一路上回来有没有人找你们麻烦?”朱高燧问道。 “没有,连个官府的人影子都没见。” 梁道明神色兴奋,以后不只是他,跟着他的那千把人都能平平安安回来。 第152章 满载而归 “这次在外海收获怎么样。” 梁道明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精神也格外亢奋。 “除了兄弟们的花销和开支,您猜猜还剩下多少?” “上次给你准备都是紧俏货,而且量也不少,起码有一百五十万两吧。” 哪知梁道明伸出了四根手指,这下就连朱高燧也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这么多?” “我把货运到胡尔木兹和阿巴丹,那里的波斯人和奥斯曼人对大明的货物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往返不到小半年就已经全卖完了,一共赚了金银器加起来有两百万两!” “咱们带的那点货物根本不够波斯人和奥斯曼人吞的,就算再多上三五倍也溅不起来个水花,只要占住这条航道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如今的梁道明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朱高燧一直强调航道的重要性,只是一趟就满载而归。 “王爷不是让我在三佛齐要站得住脚吗?所以我返回以后又招募了不少人,本地人加上咱们大明的,一共有三千之众。 凭借这王爷给的大炮,我打下了三佛齐国都旧港,这三佛齐的王族统治了六百多年,我从他们的王国宝库又搜刮到了三百多万!” 梁道明神情兴奋,如今在整个东南海域都是风生水起。 “你把人国库都搬来了?”朱高燧有些惊讶。 “我也留下了一些,毕竟还要招兵买马,剩下的我都给王爷送回来了。” 梁道明嘴角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这三佛齐王室国库里的宝贝还真不少,三尺三寸高的珊瑚树有五棵,每颗重二两的大东珠有十八粒,玛瑙蓝宝石这些东西都更不用说了。” 朱高燧见过的好东西多的是,对这些宝贝倒也没什么想法。 “你倒是有心,不过你用大炮轰人国都的事情,那些南洋小国专门派遣了使臣到大明。” “啊,皇上没有说什么吧….”梁道明有些担心。 “放心吧,皇帝的胳膊肘怎么可能往外拐,安抚了一下又送了点粮草和药材打发走了。” “那咱们在三佛齐….” 如今的梁道明就像是在外面打了架的孩子,被人告到了家长面前,他在南海行为准则当然还是要看皇帝的脸色。 “该怎么干继续怎么干,四百万两中有四十万两会当成赋税上交国库。” “这么多?” “虽然现在大明还有关税这么一个说法,可你得主动一些,不管什么时候返回赋税就按照十取一足额缴纳。” 一次两次皇帝可以装作看不见,可时间一长总是要出事的,而关税就像是保护费一样,让皇帝看到回头钱才可能让你继续干活儿。 赋税其实应该细分为好多种,盐铁税、消费税、所得税、土地使用税、契税等等,但现如今的国情还没有发展到哪一种地步,所以给了很多人可乘之机。 而在所有赋税中,盐税和铁税自然是最高,可关税应该是比这两者更高的税种,即便没有穿越之前关税甚至高到了百分之二十,朱高燧十取一缴纳已经是非常宽松了。 “现在造一条海船需要多少钱?” “张家港龙江船厂是大明最大的船厂,给朝廷造一艘海船需要八千两,给我们造一艘需要两万贯!” “差别这么大?” 两万贯只是打造的费用,而远航时海员的用度才是大头。 大明鼎盛时期每次下西洋吃穿用度俸禄都在一百万两左右,若是加上船上的货物,甚至能达到一百五十万贯,而国库一年赋税也不过两千万两。 偌大的国家到处都需要用钱,屯边养军就是大头,剩下的还要分出一百多万贯下西洋,因此才有不少人挑着头反对。 “咱们现在八条海船足够了吧。”梁道明对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非常满意了。 “八条你就知足了?就算八十条八百条都不一定够,随后你去一趟龙江船厂,告诉他开足马力能造多少造多少,三十万贯只是作为定金。” 若是等到皇帝想下西洋的时候,龙江船厂只会为朝廷打造,他们都得靠边站,所以朱高燧想打个时间差。 “就算能造齐,可现在也招募不到人了。” “每年大明偷渡出海的不少,怎么会招募不到人?”朱高遂问道。 “南洋最近一阵子出了一个陈祖义,正好卡在了大明和三佛齐中间,任何想要出海的人都会被他拦下。 这个人就是一条饿狼下手毫无约束,从异国商船到大明渔船都在他们打劫的范围,但凡不加入他们那就只有死路一条,短短半年就聚集了近五千人。” “你不是有大炮吗?”朱高遂眉头一皱。 “咱们的海船基本上是做商船用的楼船,个头大又笨重,他们的沙船虽然小但是胜在灵活速度快,大炮根本打不中。 我本来想偷袭他老巢,但那个岛外暗礁太多,咱们这种大船很容易触礁,反而是咱们刚刚占下的航道时常会被攻击。” “这么说来你还斗不过人家?” “那倒不是,我和这陈祖义干过一仗,那些沙船在可以很快登船,真刀真枪的干,我们两个互有损伤谁也奈何不得谁,我还和陈祖义拼过几刀,那小子单打独斗不是我的对手。”梁道明说的豪气干云。 朱高燧在心中盘算着,大明外海除了梁道明,绝对不允许出现第二窝海盗,更别说他还打劫大明渔船,那就太该死了。 根本不用深思熟虑就做出了剿匪的决定,只是现在的他手上连一点权力都没有。 “大炮既然用不上,我在大通冶研发了一种新火枪,我给你去兵仗局要两百支来。” “你等我消息,我给你找个地方,你派人到哪里到哪里学习如何使用火铳。” 梁道明连连点头,他原本只是一伙不入流的强盗,自从投靠了朱高燧背后有了大明作为靠山,现在过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梁道明是朱高燧控制马六甲以及海外扩张的抓手,不管是要钱还是要枪,朱高燧都毫无保留的支援。 第153章 讨要军火 朱高燧让梁道明带着囷囷在南京放心游玩,不会有官府的人找他麻烦。 招待完了梁道明以后,朱高燧直接就去了汉王府。 “老三?你可是稀客,不在你的理工学院当先生,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汉王笑道。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来是找你有事。” “你要真有事应该去找太子爷。” “我是来借兵器的。” 朱高煦听完站起来就要走,但朱高燧急忙拽住了他。 “你跑什么。” “上次我在兵仗局给你批了带走大炮的条子,皇帝骂了我好一阵才算是罢休,你也知道皇帝骂人有多狠,今天你又要来搞一次?”朱高煦有些不满连连摇头。 “你还想不想出征了,这次我可不是空口白牙的来要。” “说吧,我听听你的条件。” 朱高煦听完一次海航居然赚到了三百多万贯,一时心中惊讶无以复加。 “这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梁道明若是在外海遇上了阻碍,日后你若再想远征,谁还能给你筹措军饷?” “话是这么说,一来你这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大明海禁还没消除你也只能钻个孔子;其次那些火铳已经被皇帝严密封存了起来,在大军出征前连神机营都无法全部装备,哪里能分出来多余的给你;就算我想给你,也得去和皇帝请个旨意。”朱高煦说道。 “我现在进不了宫,老头子根本不见我,不然我自己就去了。”朱高燧颇为无奈。 “在山东分田搞得南方七省所有的富绅都惴惴不安,又非要废除军户,更是让陛下对你恼火,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就在燕子矶上吧,这件事交给我,只要你能筹措够军饷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明明大通冶的火枪是自己发明出来的,明明张家港海船上那些金银珠宝都是自己的,可现如今却不得不用自己的金银去买自己的火枪。 至于私造军火这件事,他老子本来就对他不满,若是再给他这种把柄恐怕得圈禁到死了。 “我和老大不一样,若是咱爹要修建宫殿修建园子我一文都没有,若是老爷子被御驾亲征,就算打到天边我都把军饷筹措够。” 大航海时代再有几十年马上就要开启,全世界都会掀起殖民和瓜分的狂潮,这个时候不赶紧打仗,只能在等到1914年! 哪怕历史因为自己的穿越出现了改变,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大明还在,即便还在更不见得还有瓜分世界的实力。 他可不想做李世民,在有能力把大唐版图在扩大一倍的时候不干正经事,满足于一个天可汗虚头巴脑的称呼,错过了实打实的利益。 至于筹措军费,朱高燧在前几日就已经让老廖给整个江南七省所有的豪商富贾以及富绅去信,约在轻烟楼共商大事。 现在的朱高燧没有了赵王身份作为加持,在朝中号召力下降了一大截,但是在商贾眼中朱高燧就是财神爷。 因为蒸汽机的出现,如今纺织行业的格局已经天翻地覆,没落的魏昌、周芸、后起之秀的常茂之,因为早早跟随了朱高燧购买数量庞大的蒸汽机,如今已经在南京纺织行业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凭借价格优势将那些小绸缎庄挤压的根本喘不过气来。 扬州和苏州也是一样的情况,不起眼的后起之秀敢赌敢拼,凭借蒸汽机的效率和价格弯道超车,已经将好几个老牌绸缎庄扫进了垃圾堆。 只有的盐商几百万宝钞购买盐引,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赚到了过往十几年积累的财富。 再者便是官营冶铁所,这些豪商富贾没有赶上蒸汽机,又没有赶上盐榷的,在冶铁所上依然没有敢出手碰触这国之禁榷,因为胆小再一次完美的错过了赚大钱的机会。 山东山西两地的冶铁所产量,已经占据了大明的六成,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涨,这让那些当时犹豫的人悔青了肠子。 哪怕没有朱高燧赵王的身份,他也俨然成为了大明财富的风向标,只是一张简单的请帖就凭朱高燧三个字,便让那些江南七省的富商蜂拥而至。 朱高燧还没有到,轻烟楼上已经坐满了不少人。 江南七省的豪商富贾中几乎没有暴发户,大多都是做了几代人的生意,因此这群人坐在一起也有序的很。 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菜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们所关心的是发财大计。 “周掌柜,你与这朱三公子关系密切,有没有什么消息?”一人低声问道。 朱高燧因为被罢免了亲王,所以这些人只能称呼三公子。 “我也不知道。” “前几次邀请的那些人,现在各个都发了大财,我听说你和常茂之拿下了潞州的润国冶?周掌柜若是有什么消息和路子你可得带上我们啊。”另外一人说道。 “您客气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三公子说什么我听什么就是了。” 周芸倒也没有说谎,她和魏昌常茂之三人买下润国冶更多的是想投桃报李,又或者是想彻底靠上朱高燧,没想到润国冶如今成了一个金饽饽,用不了两三年就能将当初投进去的钱全部收回来! 所有人都在暗中猜测,有了之前三次堪称完美的成就,朱高燧已经坐实了大明财神爷的身份。 朱高燧一身常服走进了轻烟楼,身后还跟着南京第一名妓韩柳烟。 “诸位肯赏脸,真是蓬荜生辉啊。”朱高燧笑道。 “三公子客气了,能收到三公子的邀请,我们才是荣幸至极啊。” “大家来是什么目的清楚,那我就长话短说,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我一个人吞不下。” 朱高燧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这是多大的生意能够让大明财神爷都吞不下? “诸位想必已经知道,丘福率领的十万大军在漠北全军覆没,陛下已经准备御驾亲征。” “陛下要御驾亲征?” 他们知道丘福的事情,但御驾亲征目前还是秘密,他们不知道朱高燧为什么要说这件事,更不知道这御驾亲征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陛下已经答应我,只要缴纳足够的宝钞,打下来的土地可以交由商贾开发。” 一时间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打下来的土地不是草原就是沙漠,这地方有什么可开发的?” “这要是山西那想都不用想,我拿身家堵进去,可漠北…”另外一人也摇了摇头。 他们的表现早就在朱高燧的预料之中,朱高燧只是悠哉悠哉的喝了口酒,也并不催促他们入场。 第154章 昂贵的入场券 见到这些人反应平淡也都在朱高燧的预料中,能够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各个都是人精,如果只是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丧失自己的判断,早就被人吞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三公子,我周家家资不多,林林总总在凑一凑应该也有五十万贯。” 周芸刚刚执掌周家一年,这五十万贯已经算是润国冶分红和棉纺生意很不错了。 一来尝到了以前的甜头,二来是为了报恩,如今只要是朱高燧所说的,不管做什么周芸都会毫不犹豫的跟进。 “二姐,你帮我记一下,周芸五十万贯。”朱高燧说道。 “三公子既然想拉着我们一起开发漠北,可据我所知漠北茫茫草原连地都不能种,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值得我们花钱买的吧。” 朱高燧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刘骥,这人是大明最顶级的三大盐商,可在上一次盐引的争夺中却主动退让,不痛不痒的买下了最小的一份。 “漠北的草就是最好的宝物,这可是最天然的马场,大明马匹缺乏马政疲惫,一匹普通的马都需要二十贯。不过漠北最大的财富不在地上,而在地下,据我所知漠北地下有巨量的煤炭、铁矿还有铜矿!”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大明如今最缺乏的就是铜,云南虽有铜但产量太低且难开采远远跟不上大明的消耗。 而漠北的铜矿储藏量本就非常丰富,更难能可贵的是如今还处于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 大明缺铜的程度达到了历史之最,但消耗量却在连年倍增,尤其是朱高燧想要研制大炮,在如今的工艺下铜才是制作大炮最好的材料。 “铜矿?此话当真?”一人问道。 “若你当我闲着无事骗你玩,你可以不信。” 所有人都知道朱高燧开出来的是一张空头支票,风险和收益并存,但朱高燧好像从未失过手。 为了对冲风险,所有人按照乡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似乎准备联手花钱。 在蛋糕小利益薄时,所有的商贾都会极力内卷,可当蛋糕大到难吞时,商贾又会因利而动团结在一起,晋商、徽商等等莫不如此。 “我们五家各出十万贯,共计五十万!” 有的联合在一起,有的则是单独出资,五万贯十万贯等等,这些人个顶个的精明,都把损失控制在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可若是真能发现铜矿这便是数以几十倍的利润。 苍蝇再小也是肉,朱高燧来者不拒,韩柳烟在一旁做着记录,慢慢的也累计了有四百万贯的样子。 “三公子,我愿出三百万贯。” 话音刚落,满堂静的闻针可落,其他人各个都看向了第一排坐着的那个老人,就连朱高燧都不由得抬起了眼,喊价的居然是刘骥! 刘骥不仅仅是盐商世家,同时也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因为瓜蔓抄急流勇退。 “刘掌柜,我没听错吧。”朱高燧也反复确认。 “三公子随时可以派人去我府上拉钱。” 这刘骥当官的时候没有展露出什么特殊的才能,可是如今做了商贾,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连朱高燧都有几分敬佩。 面对盐引水程图,每个人都挤得头破血流,可在别人贪婪的时候他选择了谨慎胆小。 如今面对一张空头支票,各个都不敢把身家博进去,他的胃口倒是大的吓人。 不过更让人意外的是朱高燧的态度,朱高燧端起酒杯敬了一下然后说道: “感谢刘掌柜的捧场,但这三百万贯太多,我最多只能要一半。” “这是为何?” 就连刘骥都有些错愕,还有人嫌钱多的? “刘掌柜真是让我为难,我也才只是入了三百万贯,若是按照分成算,你这三百万贯可把我冲的有些散啊,总而言之一句话,漠北的事情我得说了算。” 有时候人就是贱骨头,若是朱高燧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时,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不是自己上当受骗了?可当朱高燧不要钱还要退还的时候,这群人反而觉得靠谱,削尖了脑袋也要把钱送出去。 “既然如此那就两百五十万!” 朱高燧越是拒绝,刘骥反而觉得越有门路。 “两百万最多。” 朱高燧并不准备坑人,汉人在这片固有的土地上辛勤耕耘经营了几千年,这片土地所能产出的已经越发贫瘠。 而漠北这片处女地有极其丰富的矿产,这对于大明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起码能让鼎盛的国运能够多延续上百年。 今日的投入他日起码会有十倍乃至几十倍的回报,朱高燧最希望看到的一幕是少量投入多人进场,只不过他也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贼老头。 朱高燧这么一说,那些原本不准备参与的人也纷纷动了心思。 “三公子,我也准备拿出一百万贯来捧捧场!”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说道。 对于这个人朱高燧并不陌生,而且还打过好几次交道,南京车马行行首陆机言。 刚才人群喧闹,朱高燧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坐在角落里的陆机言。 车马行中有骡马千匹,车船近千,南京大宗货品交易都离不开陆机言的帮助。 “好,除了这漠北以外,我还有另外一笔生意想要同陆掌柜详谈,不妨入内一叙。” 朱高燧想了想,又把刘骥找了进来。 “轻烟楼的美酒天下无双,诸位还请慢尝。” 轻烟楼好酒好菜的上桌招呼这群大明土豪,还有歌舞表演。 但这些人哪里能吃得下,他们只是好奇不知道朱高燧把刘骥陆机言单独叫去这是要干什么,朱高燧在韩柳烟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同样进入了静室中。 “三公子这是…”刘骥和陆机言又不知道朱高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还有一个生意想与两位谈谈。” “什么生意?” 刘骥眼前一亮,朱高燧做的生意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敢为天下先,大赚特赚的生意。 “至于什么生意二位随后便知,在此之前咱们还得再等一个人!” 第155章 合作 “刘掌柜是盐商,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两百万两没有拿下一份好的盐引水程图,而是要与我赌上一赌。”朱高燧闲聊道。 “老夫年长一些经的事也多了一些在朝堂上呆过一些年,商场上厮混过一些年,所以难免就想的多了点。 盐铁都是历朝禁榷,朝廷赋税大端,从未听说过把盐铁禁榷打开的,哪怕是最昏聩无能的皇帝也要把盐榷攥在手里。 如今永乐皇帝英武之主乾坤在握根本不是那些昏聩之主能比的,皇帝答应放开盐榷以后我就立马想到了,一定是朝廷有了制衡盐榷的办法,所以难免谨慎了一些。”刘骥笑道。 还有一点刘骥没有明说,那就是永乐皇帝心狠手辣,他制衡盐榷之法想来也会很简单粗暴,随便把他们这些盐商找个罪名抄家灭族盐榷就会再回到朝廷手中。 至于这一次,刘骥早就听到了朝堂上的风言风语,皇帝要御驾亲征但大明的财富在靖难期间早就花了个干干净净,朱高燧找他们来极有可能时在为皇帝募集军饷。 因此三百万两,一个是押宝朱高燧的眼光和财神一般化腐朽为财富的名头,另外一方面是要通过这些军饷来换平安! “佩服佩服。” 朱高燧对于这老头子的眼光确实佩服的很,朝廷确实有制衡盐商的办法,只不过并非是他所以为的永乐皇帝血腥的屠杀,而是要用喀尔喀盐湖彻底废掉盐商的垄断和暴利,让盐引水程图成为一个玩笑! 刘骥用政治的眼光避开了经济上的险境,虽然有些侥幸,甚至可以说是误打误撞,可终究是避开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短暂的聊天又归于沉默,刘骥和陆机言两人一边品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同时也在想他们到底在等谁? 两人都是南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可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虽然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表露在脸上,但心底却也有几分不满。 终于,推门声响起,人还没进来就先听到了声音。 “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把我们两个找过来,你知道耽误多少事吗?” 陆机言没有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可刘骥在朝堂上做过十年的侍郎当然熟悉,脸上的笑容瞬间堆起来,刚才的一腔牢骚也彻底消失不见,能见到这位,就算等上三天那又能如何。 朱大胖扶着门喘匀了气,然后才正式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户部尚书夏原吉。 “见过太子爷,见过夏大人!” “太子爷?”陆机言一听也赶忙行礼。 “行了行了,都坐吧。” 太子爷一路赶来额头上又有些汗,喝了口茶水平复了一下。 “我找你们两个来当然是有大事,不然我才不离开学院。” “听说赵王爷正在募集军饷,想来是有了眉目了吧。” “我把江南七省那些能掏钱的商贾都找了个遍,一千万贯过一阵子会送到户部。”朱高燧说道。 夏原吉为了筹钱想尽了办法头上白发都增了不少,可听到朱高燧把钱凑起来以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叹息了一声。 若是没有钱,皇帝这一仗未必能打成,现在军饷已足御驾亲征已经无法避免。 “老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战?”太子爷问道。 朱高燧很想跟他说自己有上帝视角,跟他说大明北部到底有多重要,跟他说瓦剌和鞑靼日后都是大明的心腹大患,以后你孙子会被绑到瓦剌当留学生,得个叫门天子的名头,在史书上留下滑稽的一笔,我这么好战是在给你家那个不孝子铲事儿;跟他说以后白山和黑水间还会有个皇太极提着刀改朝换代。 永乐是汉人王朝最后一个武皇帝,永乐朝也是武德充沛的一朝,北伐和漠北一日游一样,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一遭,这种事如果现在不做,以后遗祸无穷。 但这些话他根本没办法讲,毕竟就连李淳风和袁天罡都只是推着背画出来几幅似是而非的图让人自己对照入座的猜。 “老爷子要打仗,找上我非让我解决我有什么办法,夏原吉,这本来就该是你的事儿啊?” 朱高燧把黑锅甩到了夏原吉头上,你老小子无能,连累我遭殃受累。 “行了行了别胡搅了,说正经事。” “我要和朝廷做一笔买卖。” 朱高燧说完,太子爷就笑了起来。 “你糊涂了吧,和朝廷做生意?” “我大明百姓现在田里施什么肥你知不知道?”朱高燧问。 “堆肥、煮骨头水、粪肥就是这些吧。”夏原吉说道。 “这些肥料一来肥力不够连增产两成都做不到,其次量太有限,我现在发明了一种肥料,能让大明所有的耕地产量翻倍!” 朱高燧刚准备喝口水润润嗓子,刚才在下面与那些商贾扯皮有些口干舌燥,可杯子放到嘴边,手腕却被朱高炽一把抓住。 “老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子爷知道朱高燧有天人之姿,想法天马行空,作出来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这件事还是让他无法短时间接受。 大明是农耕立国,豪商富贾虽多,可农户的数量还是占据了绝大多数,耕地产量翻倍?那大明的赋税起码也能翻倍! “撒开撒开,连口水都不让喝了。” 朱高燧一脸嫌弃的拍掉了大胖的手。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这种玩笑。” “来老三,你详细说说。” 朱高炽直接亲自给朱高燧倒了一杯,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这化肥与蒸汽机一样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朱高燧润了润嗓子,他来到大明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顾着划时代了。 朱高燧取出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一些化肥,没想到夏原吉和朱高炽两人和那个老道士的动作如出一辙,捏了一粒闻了闻就要往嘴里喂。 “这不是袁道长炼制的丹药吗?” “这东西不能吃…” 朱高燧终于知道老道士练出来的铅丸子汞丸子哪里去了! 第156章 怀璧自罪 “至于化肥的效果你们不用担心,袁道长已经做过实验了,只比我说的要更好。” 夏原吉和太子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对这件事的重视,这才是涉及到天下百姓的大事,比起皇帝打仗,这也才是他们真正要做的事情。 “需要我们怎么做?”太子爷问道。 “这件事需要朝廷出面,因为这化肥所在的位置有些棘手。” “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不要遮遮掩掩的,就算再天边我们也想办法给你弄回来。”夏原吉说道。 “就在察哈尔盐湖,盐湖中有一种石头,只要经过特殊的加工便能形成这样的肥料!” “在朵甘境内?确实有点难办。”太子爷眉头微皱。 “朵甘的孛儿只斤答里麻剌咂,被太祖高皇帝封镇西武靖王世袭罔替镇守朵甘指挥所,并授其河州卫指挥同知。 名义上这朵甘是大明的土地,可大明对朵甘只有名义上的统治权,这孛儿只斤答里麻剌咂才是实际上的统治者。 而且比起他父亲的庸碌可以说是勇武有为,被称为黄金家族的带刀宿卫。 他对我朝虽然算不上言听计从,可在大面和礼节上都还过得去。”太子说道。 “察哈尔部常年在盐湖边上放牧,若是想要开采盐湖,无论是盐还是化肥,这位黄金家族的带刀宿卫恐怕不会同意。”夏原吉说道。 “这我就不管了,我只负责献上化肥的制作工艺并且负责撮合这门生意,我知道朝廷没钱,这两位有钱。” 朱高燧看向了陆机言和刘骥,这两人连忙表态。 两人都是精明的生意人,可以让土地产出翻倍的化肥在农耕时代有多重要的意义,用屁股想都知道。 刘骥心潮澎湃,这一次果真没有白来,上次放弃盐引水程图他赌对了,因此也有足够的闲钱来做其他事情。 化肥这件事甚至还要比漠北开发更加值得冒险,卖房置地也一定要参与进去,更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就能绑在朝廷上,家族富贵在传几代都不成问题。 “有钱,我们有钱!”陆机言也急忙说道。 “说好了,化肥工艺我献的,我要占三成,你们二位提供钱财和骡马车船占两成,剩下的都是朝廷的!” 两人这一次是赌上身家的投入,平摊给每个人也就是一成的份子,看起来有些低,但刘骥和陆机言的精明哪能看不出来其中的暴利? 大明土地有近一千万顷田地,加上隐田、屯田、免税田起码一千两百万顷,而化肥生意就是蝎子粑粑独一份,每年哪怕只用两回,这都是一笔不可估量的天价财富。 刘家河陆家这是被硬生生的抬到了一座金山上,哪怕每个人只有一成,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现在就看看朝廷有没有这样的魄力了。” 朱高炽看了看朱高燧。 “你也不用激我,靖难时咱们无暇管理西北,所以他们与瓦剌和亦力把里走的很近,我稍后就上书皇帝,这一次出兵绕道察哈尔!” 朱高炽仁德却并不迂腐昏庸,只要能让大明的粮食翻倍,莫说是挑起一场战争,哪怕是把北边打烂了他都在所不惜。 “曰军以利动,又曰怀璧自罪,这孛儿只斤答里麻剌咂就算在无辜,可这两样都让他占全了,这下他就是没有反意也得反了。” “静候佳音。” 朱高炽来的时候匆忙,走的时候更加匆忙。 按照他自己的本心,战争只会加剧大明的内外交困,让原本刚刚太平下来的天下变得动荡不安。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面对如此巨利他此刻会坚决的站在战争的立场上。 对于从小接受儒家学说的人来看,战争的代价不是家破人亡,就是妻离子散,可在朱高燧的引导下朱高炽发现原来战争是实现利益最大化最有效的途径! 朱高燧看到两人的表现非常得意,战争最怕的就是内外不合,武将们要开疆拓土,而太子爷和夏原吉以及那些文臣都是坚定的反战,朱高燧用化肥让两者的目标达成了一致! “回去准备好钱吧,这次两位可是要大出血了。”朱高燧笑道。 面对朱高燧的调侃,陆机言和刘骥急忙拱手称谢。 “多谢赵王提携!” 两人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花钱花的心旷神怡,而且还生怕花的太少,毕竟多少人想花钱都没有这门路,这样的买卖多做几次他们一定能长命百岁。 “两位日后恐怕就是我大明皇商了。” 对于朱高燧来说,化肥的生意虽然重要,但对他来说也就是那样,眼下他和朝廷都很缺钱,把这两人拉进来也算补了个缺。 太子爷深知这件事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化肥已经成为了比起战争更要头等对待的大事。 “绕道察哈尔?老大,你是昏聩了不成?” 从察哈尔到漠北,起码要多走八百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每走一步都要消耗无数的钱粮,何况是八百里! 哪怕是最无能的将领,都干不出来这等蠢事。 “皇上,这折子您请看完。” 永乐皇帝看折子向来是边看边骂,一直到最后脸色才逐渐变得凝重。 “老三这混小子虽然能惹祸,但他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永乐皇帝立马就想到了朱高燧那个梦,这化肥应该也是梦中的东西。 有了土豆,有了蒸汽机,又有了威力惊人的新式火枪,朱棣理所当然的就认为这一次依然没错。 “本想着日后在收拾那些盐商,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有盐、有化肥,真不知道这答里麻剌咂是走运还是不幸!” 汉王眼神中也带着一些贪婪,在大明面前,这答里麻剌咂就像是一个手捧着两锭金元宝的小孩子。如今不被人知道也就罢了,但现在被隔壁的坏叔叔看了个满眼,当然要拿走金元宝,然后在正反手给两个逼兜让他见识人心险恶。 一个化肥最大的利益当然是让田产翻倍;其次让大明文武前所未有的坚定了战争的立场;其三,化肥中蕴含着巨额的利益,田产翻倍赋税便能翻倍,而化肥所产生的直接利益甚至能够与盐铁相媲美;第四,朱老三又赚了一个金银满仓。 “我大明田产如此之多,老三就要独拿三成?” 一千两百万顷土地每年用的化肥数量,绝对是天文数字,动动手指都就有三成。 “朕身为大明皇帝,最见不得旁人多拿多占。”朱棣冷哼一声,如果是自己拿三成那还差不多。 “老三说了,只有用巨利来诱导,才会让大明出现更多类似化肥这样的东西。” “诡辩,告诉他两成最多了,给这刘骥陆机言一成,这都是看着老三的面子。” “老三又立大功,是否官复原职?”汉王试探性的问道。 “那有这么容易,等朕凯旋以后再议。” 朱棣站起身来说道“传旨….\" 文武群臣纷纷跪倒在地。 “待到军饷入库三大营校场阅兵,朕御驾亲征。” “万岁,万岁…” 第157章 初闻民本 当朝廷文武合力时,大明就会化身这个时代最恐怖的战争机器,君王着甲百官附庸,大校场旁旌旗招展。 燕子矶旁的朱高燧遥望着大校场,他似乎能够听到远处大军呼喝声,心潮澎湃, 永乐皇帝汉人中最后一个武德充沛的武皇帝,朱高燧甚至觉得他老子身着甲胄时比起龙袍更加威严。 万民之主,千军统帅,如今即将率军亲征,这是一支能够把全世界都塞进绞肉机的刽子手! “朱先生,要开始了。” 在大明理工学院有一处很特殊的礼堂,朱高燧将这里修建的非常气派。 礼堂是朱高燧专门为了讲学所建造,高三丈,是一个半扇形,中央的石台就是讲师站立的地方,左右两侧有很多回音柱,在这个没有话筒的凭借回音中间的声音可以尽可能清晰的传到每一个角落。 整个礼堂可以容纳近千人,只不过如今的学院并没有那么庞大的规模,学生先生加起来也只有四十个左右。 而今日要讲课的,是朱高燧特意邀请来的衍圣公。 当初在山东的时候,朱高燧就答应要为衍圣公孔希麟造势。 如果按照自身道德以及学问,两千年都难出一个圣人,可未来的大明需要一个圣人来压制西方渐起的思想萌芽,哪怕是硬推也要推出来一个。 在山东朱高燧与孔希麟两人研讨过,朱高燧只是给出了一个方向,什么人权什么自由在这个时代谈有些为时过早,而中国古代的民本思想应该大书特书。 朱高燧甚至答应孔希麟,只要这套理论成熟,将来哪怕是用战争也要把这套理论推广到其他地方,站在武力的最顶点,给西方人那迂腐的脑子好好洗一洗。 孔希麟有些紧张,毕竟他的理论不是很成熟,不过好在今天的人并不算太多。 “今日承蒙院长厚爱邀请我至此讲学,麟不胜荣幸。” 空隙领站在石台上朝着王纯行礼,在朱高燧的带领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看到朱高燧,孔希麟心中也有了底气。 “《孟子》的《尽心章句下》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民如何为贵?君如何当轻?并未有人详以阐述,今日至理工学院所讲,题曰民本!”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此其人之勤劳必千万于天下之人。夫以千万倍之勤劳,而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 身为孔子的后裔,孔希麟在学问上当然没有任何瑕疵,根本不是朱高燧这种三把刀可以媲美的。 孔希麟从人性开始讲起,自人类社会开始之后,人都是自私的也是自利的。社会上对公众有利的事却无人去办它,对公众有害的事也无人去除掉它。有这样一个人出来,他不以自己一人的利益作为利益,却让天下人得到他的利益;不以自己一人的祸患作为祸患,却让天下人免受他的祸患,故而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是为了“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 “君主之责抑私利、兴公利,其义务当先,而权柄当是从属于义务之后,成为履行其义务的利器,故曰君王非天子,而当为天下的公仆。” 王纯身为士林领袖,听完这句话立马就感受到了震撼,孔希麟这一番言辞实在是惊世骇俗,虽然极其有道理,但未免太过于理想,并且这是在对皇权进行挑战! 王纯看了看一旁听得连连点头的朱高燧心中也明白了,这自然是朱高燧在背后做他的支撑。 “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然而,后来的君主却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益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视江山百姓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此为大弊!” 孔希麟自己讲的也有些胆战心惊,朱高燧让他提倡的民本实在太过吓人,身为一个亲王居然否定’家天下‘的其合法性。 可看到朱高燧的态度,孔希麟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 “原夫作君之意,所以治天下也,而天下不能一人而治,因此设官以治。 官者,君之分身也,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皆为共同治理天下的人。 故此君主就不应该高高在上,处处独尊的地位,尽自己应尽之责,即为天下兴利除害,而不应’鳃鳃然唯恐后之有天下者不出于其子孙’。 为臣者,当明确自己为君之师友,而非其仆妾,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倘若认为臣是为君而设的,只以君一身一姓起见,视天下百姓为人君囊中之私物,置斯民之水火于不顾,这样的人即使能辅君而兴,从君而亡,其于臣道固未尝不悖,并不值得肯定,因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朱高燧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古人的智慧,这一番言论哪怕是放在五百年后都极具参考性,甚至孔希麟所描述的正是五百年以后的政治制度。 三纲五常是儒家所推崇的,可孔希麟却将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纲常直接打破。 如今的校场正在大阅兵,然后分发武器准备出征。 就在离开之前,朱棣突发奇想想要看看这理工学院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因此带着太子、汉王和几位大臣准备来看看。 门吏就算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阻拦这一行人,皇帝参观了一下学院,发现这里的规模已经比国子监还要大,可依然在到处施工。 见到了琉璃做的窗户,看见了正在做实验的袁静思。 “皇上?” 袁静思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出现在化学实验室。 “你辞官就是为了做这些?” 皇帝好奇的看着这些玻璃制成的透明瓶瓶罐罐,里面还装着不少粉末。 “陛下,我父亲告诉我,方术延续至今当有转变,而转变之机就在赵王爷身上。” 朱高燧已经被罢官免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做给那些江南七省占据大量土地的富绅看,而皇帝依然默认私底下所有人称呼朱高燧赵王。 “转变?如何转变?这就是转变吗?”朱棣笑了笑,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变化。 “赵王爷研制出了利国益民的化肥,但原先的炼制办法只适合小规模开展,赵王爷命我重新改良流程。” “化肥?” 听到这两个字朱棣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这一次御驾亲征的目的之一就是能够解决化肥原料问题。 “你改良的怎样了?” “陛下请看…” 袁静思带着朱棣看着桌子上一套从溶解到析出的完整流程。 “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方术之变,赵王爷将其命名为一门新的学科,化学! 化肥就是通过化学手段来完成,如今已经完成了改良,只要将这一套器械扩大几十倍,化肥就能完成量产,沃大明百万亩良田!” “化学!” 朱棣的脑中嗡嗡作响,蒸汽机是物理学,这化肥又是化学,他对于这两门学科没有太多认知,可这两门学科正在以毫无争议的方式改变整个大明。 “王先生和赵王现在在什么地方?”朱棣又问。 “礼堂。” “礼堂?” “大明理工学院允许所有不同的学问来进行交流探讨,赵王爷听说衍圣公学问有成,因此邀请他前来为书院的人讲学。” 朱棣脸上带着笑容,他对于这个理工学院越发好奇,带着群臣便朝着礼堂而去。 第158章 朱高燧的认知战 “一人之智力,不能胜天下欲得之者之众,远者数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溃在其子孙矣。 昔人愿世世无生帝王家,而毅宗之语公主,亦曰:“若何为生我家!”痛哉斯言!回思创业时,其欲得天下之心,有不废然摧沮者乎!是故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唐、虞之世,人人能让,许由、务光非绝尘也;不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市井之间,人人可欲,许由、务光所以旷后世而不闻也。然君之职分难明,以俄顷淫乐不易无穷之悲,虽愚者亦明之矣。” 当朱棣走进礼堂时,正好正好听到了孔希麟这一大段痛心疾首的感慨,朱棣当时就黑了脸,这是在骂他这个皇帝昏聩? 不过朱棣也没有当时就发作,而是选择了隐忍继续听,文武群臣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害怕,如果不是礼堂挑头鼓掌的人是赵王,恐怕当场就有人弹劾衍圣公孔希麟宣传谋反! 当朱棣坐下旁听时才发觉,这孔希麟言语虽堪称胆大包天,但并非毫无道理,甚至连太子爷和其他群臣都在深思。 朱高燧在衍圣公孔希麟讲学中受益颇深,甚至直接起身带头鼓掌。 这民本思想哪怕是放到五百年后都完全不落后,甚至比起那些西方几百年来所形成的一套政治理论学说还要超前。 只不过在汉人王朝鼎盛的时代,想要推行的阻力实在太大,而朱高燧此刻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要作孔希麟背后的推手。 “儒学治国已有近两千载,衍圣公今日一番言论让我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王纯说道。 “衍圣公民本之学,朱高燧佩服!” “不愧是圣人后裔,此番高论让人耳目一新,只是其中有些未免太过极端了。” 朱高燧都不用回头就能听出这如同恶魔一般的声音出自何处,皇帝不阅兵跑到学院来干什么。 “见过皇上!” “皇上?” 孔希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尤其是此时的朱棣一身甲胄更是认不出来,因此在刚才见到有人来到礼堂并未中止讲学,此刻孔希麟手都在颤抖。 “你们都先下去,我有些事要与王先生和衍圣公探讨一下。” 这套民本思想非常先进,先进到了现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或者说不敢理解的地步,这套学说更像是在推翻皇帝的权威,如今被皇帝抓了个正着,后果可想而知。 始作俑者朱高燧带着理工学院的学生,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开。 “老三?你也留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朱棣接下佩刀将王纯搀扶着坐下。 “王先生,劣子劳您大驾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惭愧。”朱棣可以对朱高燧翻脸,但王纯的面子不能不给。 “陛下言重了,老夫这一把年纪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在理工学院才找到了最大的乐趣。” 朱棣搀扶王纯坐下以后,走到了孔希麟面前,此刻的孔希麟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你怕我?想要当圣人,就一定要镇定自若,你这心理尚需磨炼啊。” 磨炼?孔希麟心里都把朱棣骂成了筛子,你老朱消消乐玩多了,一句话九族都没,谁能不慌? “朕允许所有的读书人畅所欲言,但你的言语也太激进了吧。” 看到孔希麟被老爹玩弄于鼓掌之中,朱高燧急忙出面解围: “王先生说的没错,汉人王朝用儒学治国已经有两千年,一把刀哪怕在锋利用两千年也该钝了。 学问不能敝帚自珍也不能闭门造车,需要在交流中产生碰撞,然后在各种不同的思想中探索出一条让大明永远处于巅峰的路。” “说的大义凛然,其实一肚子坏水儿。” 朱棣看到朱高燧就气的牙痒痒,给自己惹下那么多的麻烦,现在居然振振有词。 拿起刀鞘准备抽几下好好出出气,可最后还是没舍得下手。 “小王八犊子,在犯到我手里,一定给你个深刻的教训。” 朱棣瞥了一眼孔希麟,虽然在极力控制,可手依然抖如筛糠,这样的胆子能创造出民本驾驭皇权的学说?整个大明有这种的胆子的也只有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是你背背后搞鬼吧,孔希麟没这么大胆子,说吧,你又准备使什么坏?” 朱棣很了解朱高燧,每当这小子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时,一定是在憋什么坏,这次也不例外。 “什么叫憋坏,衍圣公如果配合得当远胜十万大军!” 朱棣不屑的看了看衍圣公,又不屑的看了看朱高燧,扯什么蛋呢。 见到自己的老子明显不信,朱高燧于是继续说道: “爹,大明对于周边诸多小国是怎么做的?称臣,纳贡,然后羁縻?这种老掉牙的手段,在大明国力和武力处于绝对上风时还能有些成效,周边小国不敢异动,但您能保证大明永远能处于绝对优势?想想五胡乱华?” 朱棣眉头紧皱,只要是汉人提起五胡乱华没有不痛心疾首的。 “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别卖关子。” “武力只能征服他们的土地,但却改变不了他们弯弓大刀的习俗,想要让周边彻底安宁,必须要让他们自己认可是大明的一部分,与汉人同根同种。” 朱高燧脸上带着坏笑,大明负责武力征服,而他则配合用认知作战那一套用到现在,两者配合绝对是颠覆性的。 “让他们认为自己和汉人同根同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止是他们不认可,就连朱棣自己都不认可。 “就拿朝鲜人来说,周武王灭商之后,帝辛的叔父箕子在朝鲜半岛建立的国家,史称箕子王朝或殷氏箕子王朝,定都在大同江平壤一带。 燕昭王时曾和真番一同归属燕国,直到燕国被秦国所灭。 后来在西汉时被燕国人卫满所灭,其后卫满推翻了箕子朝鲜的哀王,并取得箕子朝鲜的国都平壤,新政权被称为卫氏朝鲜。其国土还包括高句丽、真番、临屯、沃沮、夫余五国之地,方圆数千里,疆域远超箕子朝鲜。 箕准渡海南逃马韩自立为韩王,不与卫氏朝鲜相往来,这之后灭绝,马韩人又自立为辰王。当初卫氏朝鲜的卫右渠没被汉朝攻破时,朝鲜丞相历谿卿劝谏卫右渠无果,就去了辰国。 在秦朝时期,设立郡县名为高句丽县,隶属于秦。 秦亡建大汉后又隶属汉朝,汉设乐浪四郡,之后复立高句丽国,但仍属于汉朝的领土。 隋朝时期高句丽国曾闹独立,隋朝三次征高丽,不过没成功。唐建立后,高句丽被大唐所灭,重回大唐版图。 原本这朝鲜人已经高度汉化,可之后被契丹辽、女真金、元先后控制,渐渐蛮夷化。 高皇帝在位时,大将李成桂率领官吏和百姓推翻了高丽政权,建立了附属于大明的新国,高皇帝重新赐名为朝鲜。 所以归根结底,这朝鲜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汉人在主导。” “那又如何?”朱棣和王纯还是有些糊涂,这些都是史书上有记载的。 “在朝鲜只是那些通晓汉文的王公贵族才知道这段历史,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朝鲜兴汉学,让普通百姓接受大明汉学的教导,消除元朝蛮夷遗毒,并且潜移默化的让这段历史根植入人心,同时树立汉人高大的形象。 再以大明为例,住在山西的叫山西人,住在山东的叫山东人,住在朝鲜的那当然叫朝鲜人,山东人山西人朝鲜人虽然叫法不同,可归根结底都是汉人,都是大明人。” 王纯终于明白了朱高燧的做法,表面上是在帮助朝鲜,其实是夹带私货混淆概念,让地域人种取代种族名称,然后彻底消灭这个民族。 “如此三代之后,将再无朝鲜人,取而代之的是住在朝鲜的汉人!” 王纯一提点,朱棣自己也冷汗直流。 “您觉得是羁縻可靠,还是把朝鲜岛山住着的人全部同化成汉人可靠?”朱高燧的笑容让朱棣后脊背发凉。 “朝鲜有史可考,安南大抵也是这样的情况,被汉人王朝同化了几千年,操作起来比较容易。 但这鞑靼人、兀良哈、察哈尔部不同,你能拿他们如何?”朱棣又问。 “漠北的这些部落,如果真往上追究,他们都源于鲜卑、柔然、突厥等,归根结底都是匈奴后裔。 这匈奴与汉人的关系那就很亲了,自汉朝和亲起就有了甥舅之亲,双方其实是一家。 如果说服力不足,那也没关系,咱们可以为他们专门编撰一部民族史,然后中间夹带些与汉人若有若无的暧昧。不过不能太明显,最好是需要经过浅浅的思考,这样他们就会把抽丝剥茧的出来的事情当成真相。” 朱高燧笑的时候露着几颗白牙,明明是青年才俊,可一言一行却让人毛骨悚然,他这是在用一个谎言来彻底化解这些民族存在的根基,这是一百场战争都无法做到的。 “新唐书·宰相世系上有过记载说是:“韦姓出自风姓,颛顼之孙大彭为夏诸侯,少康之世,封其别孙元哲于豕韦,其地滑州韦城是也。 这段记载说的是一个韦姓的人是出自风姓人的后代,风姓是伏羲的姓也就是他们是伏羲的后代,这些人里有个叫韦大彭的人他是颛顼的孙子,是夏朝的诸侯,他还有个小孙子叫韦元哲,在少康当皇帝的时候也被封了诸侯,他这个孙子的封国叫豕韦国,都城是河南滑州一代的韦城。史书还记载这个豕韦国后来被商武丁所灭,一部分迁徙到了东北成为东胡部的包豕韦部。 按照新唐书的脉络,伏羲后裔有一脉子孙迁到了东北地区,成为了北方东胡部落里的包豕韦部。豕韦在史书中被记载为很多名字,最常见的是豕韦、室韦、蒙兀室韦等,因为分的支脉太多就不断的在为自己取号给造成的记载混乱,后来为方便记载统统给称呼为蒙兀室韦。 室韦国被灭后这些人之所以跑到东北落脚是因为东胡就是室韦国的近支,这在《魏书》中有记载,昌少子封于大鲜卑山,其部号东胡,而东胡族这个大部族里又衍生出来过鲜卑族、女真。 蒙兀室韦后来几经周折其部衍生出来了鞑靼和契丹两部,也衍生出来过大柔然国。” 王纯博闻强记,这些历史娓娓道来,朱高燧听得眼睛发亮。 “如此说来,这鞑靼祖上和我们汉人其实是兄弟?那就更好了!” “这段历史真正的大儒都嗤之以鼻,认为只是臆想,不足为证。” “什么不足为证,周边的国家根本没有史书,他们的历史脉络如何难道不是全凭我们的记载?至于真伪,只要我们说是,那就是!” 朱高燧越说越兴奋,汉人现在是全世界最强的民族,拥有着最优势的文化,想要辐射出去也容易的多。尤其是周边国家的历史都汉文记载,这中间可就有太多可以重新阐释的东西了。 把这些经过汉人二次加工过的历史灌输到他们的脑子里,不怕他们不把自己当成汉人! 朱棣重新端详了一下朱高燧,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隐含狡诈的儿子?不废一兵一卒,通过教化让整个民族彻底消亡,并吞入汉人族群中? 自己征战沙场,无非就是杀敌一千,杀敌一万等等,而自己这个儿子要做的居然是彻底灭掉他们的种族! 朱棣能想象到,若有几十年教化,大明周边都将成为汉人,羁縻在这种教化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你要我怎么做。” “陛下,您当然首先要威服四方,兵服四方,这样我们才能够顺利的进入各个部族。 第二就得麻烦我们院长了,您得帮忙找一些可靠的人,重新编订周边诸国的史书。既不能不能通篇虚构,又不能据实际而写,三句真话一句假,并且一定要脉络清晰这样才有可信度。” 王纯叹息一声,作为一个大儒,这样的事情对于方正古板的他来说很难接受。 “老夫为学治学多年向来勤恳实事求是,没曾想老了要撒这么大一个谎。”王纯苦笑着“你小子啊,把我绑到了你这里,我也不得已而为之了。为我大明千秋万代计,我一个人的名声实在不算什么。” “第三点,这样的事情必须有人作为旗帜,这杆旗帜不止要大更要硬而且还要有威望,当然非衍圣公莫属了。” 孔希麟终于明白了,自己应该要在老骗子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朱高燧对于孔希麟自然非常看重,自己好不容易打造一个圣人,当然要用这个圣人来教化全世界。 史学认知就像黑板擦,可以轻轻将周边诸国存在的痕迹慢慢擦去。 民本的思想就像是洗洁精,给蒙昧的欧洲人洗个脑子,绝对能让被教会压迫千年的他们高潮迭起。 朱棣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本来觉得荒唐的一件事,可在如今一一解构下来居然真的有了操作的可行性。而此事若能做成,这千古一帝的位置必然有他永乐皇帝朱棣一席。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朱棣当然要配合,自己儿子如今要造圣,自己就祝他一臂之力。 “自今日起,朕赐衍圣公剑履入朝见朕不拜,与朕并肩,皇亲贵胄需执弟子礼。朕邀请衍圣公空隙领在大明各地讲学,各省道府不得慢待!” “多谢陛下!”孔希麟感觉到自己如同在云端一般。 朱棣亲自搀扶起了孔希麟,柔声说道。 “朕刚才不是说了吗?见朕不拜,一字并肩,走与朕同去会见群臣。” 朱棣拉着孔希麟,两人并排而行。 “老三,开疆拓土为国取利这样的事情交给我,为儿孙争万世和平就交给你了。” 第159章 朱高燧的美人 无论是太子还是文武群臣,在看到衍圣公居然敢与皇帝并肩而站时都无比诧异。 衍圣公的名头说白了只是一个吉祥物而已,说他重要也有些用,说他没用,那就是毫无用处,在山东整个孔氏都成了活在百姓身上的寄生虫。 所有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朱棣、朱高燧父子二人加上衍圣公和王纯四个人的密谋,如果这件事昭告天下也就没有了大的用处。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朱棣拔高了衍圣公的身份,并且对孔希麟极尽溢美,最后邀请他大明讲学。 这一套操作下来,衍圣公在大明的地位俨然已经超脱。 孔希麟自己也长舒了一口气,他用孔氏所有的私产押宝在朱高燧身上,押对了! 以往的衍圣公并没有任何实权,那些当朝大臣对他也是爱理不理,可从这一刻起有了一些不同。 “陛下,草民还有一物献上。”朱高燧喊道。 “草民?”朱棣笑了笑,这小子是诚心给自己上眼药”你在拿话点我?” “不敢!” “你这个草民就多当一阵子吧,说送什么东西。” “汉代大儒董仲舒为汉武帝送上了一个美人,如今两千年已过美人已老,草民愿为陛下献上另外一个美人!” “哦?什么样的美人?” 朱棣虽然是武皇帝,但同样自幼习文,朱高燧所说的‘美人’正是当年罢戳百家独尊儒术! 朱高燧取出了自己编好的物理教材,然后呈了上去,朱棣翻了几页里面又是图又是一些字母,他根本看不懂。 “董仲舒的美人是《举贤良对策》,你的美人是《基础物理学》,难道你觉得这本书能与奠定了两千年儒治大一统学说相提并论?”朱棣问道。 “董仲舒所描绘的美人玄而又玄,君权神授,三纲五常、在我看来从宋末就已经再走下坡路,所以才出现了各种理学想要进行补充。 但我所献上的这位美人,可以富国可以强军,可以创造财富,可以让天下安定富足。 草民曾经说过,蒸汽机将会是大明第一祥瑞,山西的火车,南京的拖拉机,纺织机,现如今也正在一步步证明我所说的。 蒸汽机只是物理学的应用,把蒸汽机放在物理学中,只不过是一沧海一粟。 而物理学包罗天地真理,让翱翔于九天不再成为文学中的幻象,可以让钢铁浮于水面,可以让人日行千里。” 朱高燧口若悬河说的滔滔不绝,但朱棣却看出来,这小子刚才不在大礼堂私下献美女如今非要当众提出来,是要让自己为这个理工学院扬名。 “你所言朕听不懂,相信朝上的诸位大臣也听不懂,什么人就要飞到天上?铁能浮在水面上?还日行千里?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做到了,我在接受你所献的美女,但是现在…..” 被皇帝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朱高燧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理工学院招生有些困难,最大的阻力就在于皇帝不允许其他人跟着他胡闹。 “笔墨伺候!” 一旁的王耳朵端着笔墨又铺开了纸,朱棣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下几个大字,大明理工学院! 朱棣不单单打仗是一把好手,这一手飞白更是神韵尽显。 “不过你这理工学院确实有些用处,你的美女我先不收,但这幅字就赐给你了。” “多谢陛下。” 在没有正式看到物理学对大明的改造之前,朱棣没有贸然把这门新生的学科拔高到与千年治国之学一样的高度,眼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一幅字算是解开了禁锢。 皇帝率军出征,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北方开进,直到临走之前都没有让朱高燧官复原职。 “老子有便宜也占了,他是不是忘记点什么了。” 刚才自己一口一个草民,话都点的这么明白了,朱棣就没有半点反应。 无论是化肥,还是自己献策同化周边小国,这都是千秋功业,对大明都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大功劳,不管怎么想,皇帝起码都应该让他官复原职吧。 “爹不是说了吗?你这个草民得在当一阵子。”朱大胖笑道。 “我立了这么大功劳,一幅字就把我打发了?” “你啊,还是不懂皇帝在想什么!” 看到朱大胖神神秘秘的,朱高燧总觉得有什么被他所忽略的地方,于是急忙追了上去。 “老大,你有话能不能明说。” “咱爹这是猜忌你了!” “我有什么好猜忌的。”朱高燧一头雾水。 “在皇帝给你山东山西两地决断权时,就有人上奏说你有不臣之心,损朝廷之利成一人之名,居心不良。老爷子当时就驳斥了他一顿,但心里可有了疙瘩。” “是陈瑛这条老狗吧。” 哪怕是用屁股想朱高燧都知道,敢离间皇家的,也只有这一条在大明咬人正凶的恶狗。 “所以之所以罢官夺爵除了你分地让江南七省不安以外,还有就是老爷子对你不放心。” “父子之间玩这些?” 朱高燧有些恼怒,自己一心想要让大明变得更好,没想到成了被猜忌的一方,他甚至在想这个时候如果写一首诗然后大笑出门,一定会变成千古名篇吧。 “也不怪老爷子对你不放心,你在宣府被围的时候,老爷子一宿睡不着觉,从各地调兵遣将。 可当他知道你的声望在山东山西两地,一句话就能召集十几二十万人时,老爷子又是一宿没睡觉。” 朱大胖提醒以后朱高燧才豁然开朗,皇帝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才是个父亲。 “赵匡胤是自己想造反吗?被属下裹挟黄袍加身的事情难道不会发生在大明?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学院教你的书,干你的事,老爷子会去一趟山东和山西,等他放心了你也就没事了。 何况你就算不是王爷,谁敢拿你怎么样?老爷子这辈子只有三个儿子,谁要是敢对你不利,老爷子第一个会提刀砍了他。” 朱高炽为了安朱高燧的心,话里话外在暗示他,爵位恢复是迟早的事情。 朱高燧眼神中带着震惊,他早就听过一个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皇帝常年在北方打仗出入漠北阴寒之地,阴气入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 别人的皇帝儿女成群,但自家这位老头子确实已经数年没有子嗣。 “老大这话不能胡说。” “如果不是怕你不敢放开手脚,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些,太医院有一份绝密医案,出自戴思恭的手笔,所以想做什么大胆一点。” 老爷子朱棣疑心太重,但他不是,朱大胖和朱老二都能看出来,朱高燧完全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他这样的性格也根本做不了皇帝。 单单就是这一点,朱高燧只要不挑明了旗号造反,从老头子到两个兄弟,都会把他捧在手心。 “多谢了老大。” “你这理工学院我也觉得挺不错的,瞻基现在还小正是需要进学的时候,就让他到你这里来吧。” “那当然求之不得了。” 朱瞻基是朱棣亲口承认过的好圣孙,有这样一位好圣孙在,学院招生便是顺水推舟。 第160章 污染 在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一幅字就能决定一个学院的兴衰,之前拒绝过朱高燧的朱能张辅在第一时间把自家儿子送到了书院。 大明理工学院对于贫寒的学子依然免除各项费用,但是对于这些勋贵之后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每个月一贯根本不讲价。 孔希麟也开始了自己身为衍圣公的全国巡演,一个让皇帝推崇的学说,当然会迎来无数追捧,国子监一连三日座无虚席。 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但是老师却成了一个问题,徐祯现在一边自学一边当起了老师,这毕竟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 朱高燧来到了第一机械厂,这里的五十个人是最早接受算学和物理学的人,哪怕学习的程度远不如徐祯但也不是不堪一用。 再来到第一机械厂时,如今的刘俊早就没有了当初那个精干的模样,短短一年多不见,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眼睛也被肉挤的越来越小。 “刘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这白白胖胖的模样,与以前有天壤之别。 “王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经常要与商贾打交道难免应酬多了一些。” 在刘俊的经营下第一机械厂的生意蒸蒸日上,从最开始的一千多人规模扩展了足足三倍,而蒸汽营造局的规模更是比第一机械厂还要大太多。 “不错,干的很好。” 对于刘俊的工作朱高燧还是非常满意的,刘俊自己也很满意现在的处境,有这朝廷的官身,而不用担心朝堂上任何纷争能够波及到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各种青楼酒肆。 “多谢王爷提携。” 刘俊带着朱高燧在厂子内转悠,流水线是一种将复杂工作细分简单化的生产方式,复杂的工序在一步步的结构下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 “现在咱们第一机械厂共有流水线八条,每月生产五十多个织布机,除了织布机以外,朝廷又把拖拉机的生产也分给了咱们机械厂。” “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您正在济南府,我给您去过信啊。” 朱高燧想了想,应该是自己当时麻烦缠身没有收到信件。拖拉机比织布机受众更多,影响范围更大,江南七省的富绅哪怕价格昂贵依然十台八台的定制。 但朱高燧发现很多空置的厂房,里面所有的设备都已经准备齐全,可并没有人上工。 “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啊,我已经差了好几拨人到南京招工,咱们第一机械厂的待遇在整个大明都是独一份的好,可偏偏招不到人了。”刘俊也有些为难。 “招不到人?工钱给低了?” “怎么会,每日从三十文涨到了现在的六十文,连带着南京城内其他行当普通小工工钱都提升了十文。” “那怎么会没人?” “第一机械厂和营造局扩张太快,每一次招收大门口都是人山人海,很多人放弃手头的活儿都要削尖脑袋进厂。南京城内现在连个流浪汉乞丐都没有,但凡有点力气的都能找到一份工来养家糊口。 但是不知道哪个鳖孙发明了一个叫合同的东西,那些码头脚行的人都与自家小工签了合同,这些人有心来机械厂可根本来不来。 而且官府现在也只承认合同,不承认其他,只要合同上的期限不到谁也不能违约。” 朱高燧听这刘俊的抱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别骂了别骂了,我就是那个鳖孙!” “啊…王爷,我这…”刘俊左顾右盼想要找补一下。 “既然南京招不到人,你为何不去苏州?扬州?更远一些也行。你把后面这一排空地,都建成房子,不需要太大每间房都要做一些特殊的布置…” 朱高燧把双人床上下铺这样的神器讲给刘俊,刘俊听的眉飞色舞,一间坊就能住六个人? “记住,这些人长期离家,每年都要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返乡探亲,而且这半个月工钱照付!” 现在的刘俊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商场对经营一问三不知的小白,甚至还能够为王爷的提议做到补充。 自家王爷心善,住六个人一定很宽敞,挤一挤的话十个人应该没问题!有探亲半个月的假期已经了不得了,还有工钱?工钱减半! “你改天去和营造局的人商议一下,都按照我这样的模式来。” 如今以机械厂和营造局为核心,已经形成了最早的工业园区,原本这里是大校场边缘的空旷地。 可机械厂营造局两地加起来六七千人,更难得的是这六七千人每人每天都有不菲的工钱,哪里有比这里更容易做买卖的地方? 机械厂营造局为中心,各种茶楼酒肆纷纷修建了起来,各种小商小贩也会挑着担子来这里,朱高燧乐见其成,但唯独有一点,这两个厂子中执行最严格的禁赌,第一机械厂就已经开除了二三十个人。 从第一机械厂开除出去的人,根本没有地方在要! 只是在这两厂日渐兴盛时也出现了不少问题,以往大校场附近有成片的树林,如今已经被砍伐的一干二净,巨大的烟囱向湛蓝的天空中排出滚滚浓烟。 蒸汽革命也是燃料革命,煤炭革命,同时也是人类的历史上第一个大规模开始污染的时代。 就连秦淮河的水都慢慢开始变得浑浊起来,最严重干的地方离着尚远都能闻到一股恶臭。 朱高燧皱着眉头,这才短短一年,环境就已经破坏到了如此地步。 可排污处理污水这样的事情,在大明根本无法实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色的河水顺着秦淮河一直流入汪洋大海,天空中的黑烟被风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秦淮河下游的水不能在引用,沿途若是影响到了一些村庄用水,由第一机械厂和营造局双方抽出一些钱财予以弥补,并且每个村庄都要打井。” “王爷,这有些没必要吧。” 朱高燧从锦衣卫那里就听说过,刘俊在掌握了巨大的财富以后可越发抠抠搜搜的,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好在他没有挪用贪墨,否则朱高燧也不会留他继续在这个位置上。 “当然有必要,这个水如果人喝了,时间一长一定会染病,钱要赚,而且人人都得赚,但也不能亏了良心。” “明白了,我随后就去派人沿着秦淮河走一趟,看看这污水都影响到了那些地方,该打井打井,该补钱补钱。” 刘俊当然分得清轻重,如果朱高燧只是随意提了一句,他可以不重视,但如今朱高燧已经在着重强调,那就证明这件事非常有必要。 发展就意味着污染,朱高燧自然不会因噎废食,反而更加坚定了步子要迈大一些的决心。 一定要加快脚步渡过这一段用牺牲环境来换取财富的阶段,好在现在全世界有能力对环境造成工业污染的只有大明,大明可以撒开手放肆的干。 等到其他国家也有了污染的能力,大明再推出环保的概念,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那些野蛮的民族指指点点,钱要赚,活菩萨也要做。 “老刘,当初机械厂招的第一批识字的人还在吗?” “在。” 提起这些人刘俊脸上就忍不住带上了笑容,对于朱高燧的先见之明也越发佩服。 “王爷,咱们的蒸汽机卖出去以后经常会出现问题,很多人都来反映,您培养的这些人可是起了大用了! 这些人不参与生产,但对蒸汽机的每一个环节步骤都了如指掌,所以很多商贾都愿意花高价钱来机械厂请他们前去维修,一次就是小一百贯!” 朱高燧也有些吃惊,这应该是最早一批出差的人,还真是意外。 “维修工?有些屈才了,你留下几个人就行,然后让这几个带出来一些徒弟,剩下的人我要带走。” “您要带到什么地方?”刘俊问了一嘴。 如今大明的学子没有算学和物理学的基础,这就导致了理工学院在招收学生的同时还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去做普及基础的事情。 他明明是创造了一所大学,可现在却要做小学初中的工作,朱高燧已经与太子爷商量好,他准备把这些接受过算学和基础物理学的人分散到各地学堂去做算学先生和物理学先生。 这些人从基础教学做起培养一批具有算学和物理知识的年轻人,用不了三年五载,大明理工学院就会破茧成蝶。 当然太子爷也是一个抠砖缝的,答应了朱高燧的条件但是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些人的薪俸全部由理工学院出,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朱高燧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 插播讯息:能够看到这里的应该也是喜欢这本小说的,但我却必须非常惭愧的向诸位诚恳道歉。这本小说更新到现在成绩非常差,评分也很低,编辑说已经可以切了。今天之后就不会在更新了,没能把自己心中的大名全部写完,难免有些遗憾,但还是得向现实低头。 再次向诸位致歉,感谢大家的厚爱,也祝大家生活愉快,如果有机会下一本小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