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发》 第1章 山村 1930年,神州大地早已经满目疮痍。虽说军阀混战的局面暂时结束,但中国却远没有国泰民安。国内派系林立,难以和平相处,而外边更有倭寇虎视眈眈。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普通的百姓是盲目的,迟钝的,他们只想要安稳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柴米油盐,婚丧嫁娶。而沈远就是这百姓中的一人。 他住在苏州的一座山村里,世代行医。传到他手上时,人丁已经衰落,只有他一脉单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点上,沈远已经对得起祖宗了,他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沈亮,小儿子沈错,两人为双胞胎。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妻子在生产时,失血过多去世了。 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沈远也就没有考虑续弦,只想安安稳稳地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历朝历代都会有大夫,因为人总是不免生病。也正因为如此,只要你懂些岐黄之术,没胡乱医死人,大夫总能养家糊口。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沈远是他们村落附近唯一的郎中,加上为人老实,医术也算不赖,在村子里也算小有威望。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沈远望了望天,今天他打算去趟镇里。 山路难行,如果下雨天道路泥泞,当天很难往返不说,山路湿滑,一不小心很有可能跌入山谷,落得个粉身碎骨。见天公作美,家里的药材也快用完了,沈远当机立断,喊上两个帮工老李和老陈,驾着一辆马车出发了。 说是帮工,其实是帮手,世道不太平,土匪和强盗随处可见,沈远独自前去,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两个帮工在车上藏了两把柴刀,他自己也放了一把猎枪,这些能让沈远安心。 两个帮手是左邻右舍的男人,远亲不如近邻,沈远信任他们,给的工钱也高,他们很乐意同行。而且两个十岁的孩子在家中也需要人照顾,男人替沈远打工,女人自然会帮忙照看孩子,一切也算水到渠成。 山村附近倒也可以采药,但村民大多目不识丁,也不太分得清中药的种类,往往采来的并不是沈远所需要的,但都是乡里乡亲的,沈远又不好意思不给别人辛苦钱,往往都是得不偿失。久而久之,沈远想出了这个办法,以药草品种不够齐全为由去镇里采购。 除了购买药材,更重要的是打听消息。山村偏远,村路难行,消息自然是闭塞的。自从听说中国要打仗的消息后,沈远去得更加频繁,他知道战火迟早是要烧到自己家乡的,早做准备肯定是好的。正是那时,他花大价钱买了猎枪和子弹,两个孩子是他的全部,他要守护自己的全部。 老实人也可以很聪明,很有远见。 实际上,沈远很早就在镇里见过日本人。因为他们很好辨认,个子很矮,对人很有“礼貌”。那天,沈远在酒家歇脚,见到一个矮小的人点头哈腰地问当地人在买地图。沈远知道,他们在策划着什么。 沈远在镇里的药铺买好了所需的药材,在镇里最大的饭馆吃了晌午饭。在帮工眼里,这是老沈慷慨,客气。而沈远自己却知道,饭馆中小道消息最是灵通。 临走之时,沈远又独自去买了份报纸。镇里的消息可以在饭馆中打听,国家的新闻则需要看报纸。 老陈赶着车,沈远坐在后面看着报纸,老李则是抽着旱烟,问道:“老沈啊,还是你有本事,看的懂这报纸,你给我们说说,这报纸上说的是什么?” 沈远把报纸翻了个面,并未抬头,叹了口气,道:“哎,又要打仗了。” “打仗?我们不是有政府嘛,不用担心吧。”老陈在前头接话。 “政府,你看这政府管过我们吗?打吧,变个天兴许会好点。”老李抽了口烟说道。 “变天?这可不是变天了,老李,这可是灭国了。日本人专门杀男人,糟蹋女人,他们打过来,我们连日子都不能过了。”实际上老李的抱怨沈远也是理解的,村里穷苦,从来没有感受到政府的温暖。 “我见过日本人,你说他们这么小的个子,怎么打得过我们?”老李质疑道。 “他们有枪,有大炮,有飞机,我们政府的装备没他们好。”沈远只是回答了其中的一点,而实际上,不论装备和军事素养,国民政府都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飞机是什么?老沈?”老陈问道。 “对对,这是个什么东西,你和我们说说?”老李也附和道 枪和大炮他们是知道的,但飞机他们却没有听说过。 “我也只是在报纸上看到过,是在天上飞的...一种车,可以往下面丢炮弹。”沈远也只能凭借报纸上的照片说个大概。 “能飞?那不成神仙了嘛!”老陈惊恐道,市井小民对神仙的想象大概就是腾云驾雾,对他们来说能飞从某种程度上就是神仙了。 沈远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但他知道这东西不是神仙,可他也不知道飞机为什么能飞,也就不解释了。 老李听了却不以为然:“神仙?我们多的是神仙,怕他做什么。” 沈远却是暗自摇头。中国的神话传说里倒确实有很多神仙,但是如果他们要能显灵,国民政府就不用吃这么多暗亏了。 “还有什么消息吗?老沈?”倭寇的消息似乎已经不能引起老陈的兴趣了。 “还有些广告。以及领导人的讲话,鼓舞士气。”沈远又将报纸翻了回去把目光集中在了最后一版面的左下角,继续说道:“这个你们应该会感兴趣。” “你说你说。”那两人有些迫不及待。 “报纸上说,无锡附近有人报道。有个妇人,已经有三十七岁了,之前生了六胎,正要生第七胎。前日早上清晨,肚子剧痛,去医院女医师处接产,生出了一个怪胎。一个脑袋,两个身体,四只手,四条腿。而且出生没过多久,就死了。”世人都有好奇心,特别是对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 两人听闻,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怪事情。 乱世出妖邪,每逢有战祸,总会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 第2章 怪事 怪胎在历史上也有不少的记载,比如刘备的垂手过膝,项羽的重瞳。天生异相,在古代被认为是帝王之相。但像报纸上如此奇怪的事情,沈远也是第一次听闻。 兴许是被这个古怪的新闻给吓到了,剩余的路上三人很少说话。 回到村子里,天已经很暗了,两个孩子已经睡着,沈远也就没叫醒他们,任由他们睡在邻居家中,反正两个孩子也已经习惯。 家里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女人,沈远感叹。 孩子安顿好了,沈远匆匆吃了顿晚饭,来到了自家的坟头地里,他想念女人和老人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 坟地离自己的家不远,偏居一隅的山村都是这样,方便自家祭拜,沈远走了一刻钟就到了目的地。 夜深人静,白色的月光照着坟地。周遭不黑,四周虫子鸣叫得欢快,坟冢也并不寂静。沈远在想,这兵荒马乱的,这些虫子倒是生活得挺好的,人能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一生该多好。 其实,周围埋着的是自己的亲人,即使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沈远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们即使变成了鬼也不会害自己。 清扫出了一片相对干净的青石板,沈远蹲身坐下,坐在爱妻的墓碑旁和她说说孩子,聊聊村子里的家长里短。 困意袭来,沈远睡着了,白天紧张地赶路,容易让人疲倦。 朦朦胧胧间,沈远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站起转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沈远颤颤巍巍地开了口:“阿玲,是你吗?” 可当他转身,那红衣女子却也转身离开了,沈远赶忙去追,那女子走得好快,沈远拼命喊:“阿玲,等等,你等等我!!” 突然,脚下一软,仰面摔倒了。他这一摔倒,那红衣女人却也停了下来。背对着问道:“你真的要跟我走啊?” “是啊,是啊,阿玲,你等等我啊。”沈远喜出望外。 听到沈远回答,那女人缓缓转过身来。这一转身,沈远立马被吓得魂飞魄散,那女人只有一个脑袋,却有四只手,四条腿,和报纸上说的怪胎一模一样。 沈远想要起身逃跑,但是浑身无力,怎么都站不起来。眼看那女人越来越近,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沈远听到了狗叫声,“汪汪汪!”由远及近,分外清晰。 这一叫,那女人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渐渐地消失于无形。说也奇怪,那女人一走,沈远也就能动弹了。 由此,沈远睁开了双眼,原来是个可怕的噩梦,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时,沈远的左手感受到了一点温热,侧头一看,原来有一条狗在舔着他。那是一条“奇怪”的狗,在这山村并不常见。因为,村里附近的土狗都是耳朵耷拉着的,身材粗短,而且四条腿也是短短的。但眼前的这条狗却是生得细细长长。 看着这条狗摇着尾巴很亲热的样子,沈远不禁怀疑起刚刚那场梦的真实性。 遇到这种事情,自然睡意全无。沈远看了看妻子的墓碑,又看了看那条狗。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女人让这条狗来救自己。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条狗很有可能救了自己的命,没理由任它留在这荒郊野岭。 回到自己的屋子,沈远给那狗喂了些残羹冷饭,一条狗能跟着人回来,很大程度上应该是饿了。抚摸着狗的脖颈,沈远想着给它个取个名字,方便叫唤。既然自己的女人叫阿玲,又是在她的坟前遇到的狗,不如也就叫它“阿灵”吧。 它长相确实也很有灵性。 次日,两个孩子看到了阿灵也很是喜欢。阿灵也很亲近他们,特别是对小儿子,一直围着他转圈,又是摇尾巴,又是舔手。 倒是邻居们都投来了古怪的眼神。这也很好理解,饥寒交迫的日子,自己都吃不饱谁还会有余粮去养条狗。 老陈过来问了:“老沈,你养条狗做什么?过冬吃狗肉啊?” 沈远瞥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条可不是用来吃的,它救过我的命。” “救命?!”老陈自然会比较好奇。 沈远便将昨晚遇到的事情简要地和老陈说了一遍。谁知老陈听闻,脸色煞白,人开始发起抖来。 沈远见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老陈,人不舒服啊?” 老陈拼命摇头,语带颤音说道:“我昨天也梦到这个妖怪了!!” 沈远听闻眉头紧皱,气氛一时死寂起来。 沉默一阵,还是沈远开的口:“走,我们去问问老李!” “对对对,走!”老陈这才反应了过来。 果不其然,到了老李家一问,他也梦到了个怪胎。 三人就这么坐在老李的屋子里,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坐了许久,三人决定去找王婆。每个地方总会有个神婆,小孩发烧吃药也不管用的时候,总要人来叫叫魂。说也奇怪,大部分的孩子叫了之后总能恢复。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有些事情又让你不得不信鬼怪的存在。 王婆在村里的地位比较高,住的屋子也比较大。平时没有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也不会去找她,因此三人和王婆也并不是很熟络。 到达王婆家时,正有人坐在屋里询问着她,那人是个庄稼汉,很面生,应该是别村慕名而来的。 三人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从言语中可以听出庄稼汉是来求子的。王婆闭眼摸摸了他的手,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什么你家的祖坟旁是不是有棵树,那附近是不是缺水之类的。那人听闻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沈远却觉得很可笑,因为王婆所说的话并不是很精准。她的言语可以套用到大部分人的身上。转眼看向身旁那两位。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婆看,像是看到了自己新婚的媳妇似的,而且还多了崇拜和庄重。 老陈拉了拉老李的衣服,彼此看了对方的双眼,热切地点点头。似乎在说,他们是来对了地方,找对了人。 又过了一会儿,那庄稼汉留下了一袋粮食,满意地回去了。 附近的村民大都穷苦,钱财并不富裕,没有袁大头和小黄鱼,有的只是自己的口粮。 王婆倒也不嫌弃,收下了粮食,把人送到了门口。 终于轮到了他们,陈,李两人拉着沈远把昨天遇到的事情说给了王婆听。 王婆喝了口茶,神情并不惊讶,似乎是在处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烧了一张符,分做三碗让三人喝下,说道:“连年战乱,有几个冤魂也很正常。”在王婆看来,三人应该是在来回的路上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倒不是那报纸上的怪婴作怪。那些冤魂只是变成了三人脑子里最害怕的东西而已。 沈远将信将疑地喝了下去,正要给王婆些钱财,却被她婉言拒绝了:“都是一个村子的,不用客气。” 陈,李两人赶忙作揖道谢,沈远也只好跟着感谢。抬头之际,王婆饶有深意地看了看沈远,似乎这次免费解难是特别为他准备的。 沈远稍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神婆也会生病,也会需要大夫,但神婆又不能生病,神婆如果需要大夫治病,那估计就没人相信她了。所以,王婆的这种示好很有可能是为她自己铺好道路。即使生病需要沈远医治,也希望沈远不要张扬。 王婆能不能通鬼神沈远还不能肯定,但她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众人寒暄的时候,又有人来找王婆了,见王婆还有正事要办,三人识趣地离开了。 沈远暗自苦笑:才这么一会儿王婆就有了三笔生意,这可比他的药房好多了。 当天晚上果然没有奇怪的梦,沈远一觉睡到了天亮。 三人又凑到了一块,夸赞王婆灵验。但在沈远的心里,他倒是觉得,是阿灵吓走那鬼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第3章 道长 红衣女鬼的事情似乎是过去了,但自从那鬼怪出现之后,村里的怪事情开始层出不穷。 最先出来的怪事,是村里的孩童开始睡不着觉,吵闹,哭嚷。到最后发展到发烧,说胡话。 孩子年纪都不大,言语表达又不是很清楚,很难明白他们在表述着什么。孩子的父母都束手无策。只当是孩子白天玩得累了,晚上难免会做噩梦,于是来沈远家开安神的药。对此,沈远刚开始倒是不以为意,直到五六天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才觉得古怪。 眼见病情有愈发蔓延的趋势,沈远这才向众人提议,可以去村里找找王婆看,看看她那有什么办法。此举,无疑是自砸招牌,承认医术不如巫术。 谁知他一提议便有一个年长的妇人无奈说道:“王婆那里我们早就去过了,她喊魂喊得喉咙都哑了,不然我们会.....”她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他男人制止了。原来在村民的心中,巫术早就超过了医术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来找沈远,有可能是走投无路,也有可能是沈远的两个儿子平安无事的缘故。 对此,沈远也很奇怪,但他暗暗觉得可能是阿灵在守护着他们。毕竟,在那天晚上,是它吓走了那红衣女鬼。但他也不能说透,因为很多村民是愚昧和自私的,如果明说阿灵能驱鬼,它有可能会忙死,也有可能会被偷走,或者更惨一点,会被吃掉。 不过,这件事也很好验证。让一个孩童留在这里过夜,如此就能知道是不是阿灵在保护着两个儿子了。 于是,沈远向一个阿婶提议道:“阿婶,你和娃儿在这里过个夜,让我好好看看他。”为避嫌,沈远让她男人也一起过来了。村里的闲言闲语能伤人 半夜时分,那个男孩开始哭闹,怎么哄都不睡。直到凌晨鸡叫打鸣,才缓缓平静下来。 阿灵没有显灵。沈远对此却也并不失望。没有异能更好,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既然不是阿灵的原因,那又是什么能让两个孩子独善其身呢?沈远想不明白。 是什么古怪能让十里八乡的孩子全都犯病呢?沈远也想不通。 每个村里总有一个类似“村长”的存在,这件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村长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他打算把王婆和沈远,以及一些年长的人召集起来,商讨如何解决这件怪事情。 因为近期来沈远这求医的病人很多,他暂时离不开。众人只好聚在了沈远家里,开个会。 沈远再次见到了王婆,与上次的淡然不同,她双眼通红,明显上火了,面色憔悴,“咿咿呀呀”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叫魂叫得上火,王婆也算是“敬岗爱业”了。沈远心想。 不知道她面色不佳,是因为对自身敬畏的神明失去了信心,还是在惧怕些什么。总之进屋后的王婆一直阴沉着脸,疲惫地盯着所有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最后定下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是提议去找西医。村里那些有见识的人见过穿白衣服的医生,虽然他们还不敢尝试,但这也好歹是个不错的提议。 另外一些老派的人,则提出去找寒山寺的主持来做场法事。众筹一番,请些和尚来,驱鬼镇邪。 商讨持续到了傍晚才各自散去。众人最终定下:明日派人去寺庙求助。 西医传入中国没多久,更多人选择相信佛家。 村长等众人走后才起身准备离开,毕竟借用了沈远的地盘,还是需要寒暄几句的。 “小沈啊,难为你了,这么尽心医治乡民们。”村长德高望重,年纪很大了,在他眼里沈远算是小一辈的人了。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乡亲嘛。再说医者父母心。”沈远对村长很有好感推辞了几句。 “哪有哪有,开个会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的。”村长面带抱歉说道。人一多,再加上开会商讨。作为开会的场地,难免会有些个瓜果皮之类的东西。 “没事没事,等下我打扫下就好,村长您先回去休息吧。”沈远客套着。实际上他是个爱干净、整洁的人。一个大夫如果不把东西规整好,很多药材混在一起,可是要出人命的。 村长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张报纸,那是被人用来丢放果壳的,眯着眼把报纸拿远了些,就着夕阳的余晖看了起来。 年纪大的人眼神大都不好。 看了一会,生气地说道:“这个国民政府,我看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什么发言鼓励广大将士,全部讲的是什么狗屁,在日本人面前当孙子!”年纪大肝脏老化往往火气也会比较大。 沈远凑了过去看了看,接口道:“老爷子,消消气,这报纸也不尽是些歌功颂德,鼓舞士气的事情,这不还有些趣闻,怪谈嘛。” 老村长又仔细地浏览了一遍,怪道:“哪里有什么趣闻?你不要骗我老头子。” 沈远手上动作一停,凑上前去,指着报纸的左下角说道:“你看,老爷子,这不是嘛。” 沈远指着的正是怪胎报道篇幅的所在。 老村长哈哈笑了起来:“小沈啊,你平时老实,居然喜欢逗弄人了。在怪我弄脏你的房子是不是?臭小子,那老头子走喽。”说完,丢下报纸,缓缓离开了。 沈远却呆立当场,汗毛倒立,下意识地将报纸扔了出去。 思忖了一会,沈远又缓缓走了过去,把报纸捡了起来。兴许老村长在逗自己也说不准。 急于求证,沈远放下手里的扫帚,跑向了村里齐先生的家里。 齐先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为人比较保守,古板,应该不会骗人。 不久后,沈远脸色煞白地从齐先生家跑了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感觉恐惧,窒息般的恐惧。因为,齐先生也看不到那篇报道。也就是说只有他能看到,这鬼怪盯上的是他! 如墨般的夜色压了过来,天上的云朵遮住了月光,他感觉周围浑身冰冷,报纸早就已经被他丢在了路旁,但这报道的内容,却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一个脑袋,四只手,四条腿”。 沈远终于承受不住,开始拼命地跑,往家里跑,也许灯火才能让他感到安全,也许家里的阿灵才能保护他。 跑到呕吐为止,沈远终于跑到了家门口,阿灵迎了过来,吠叫着围绕着他。 沈亮和沈错也跑了出来,看到呕吐的沈远,问道:”爹,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见到两个孩子,沈远感到了些许的安慰,还好他们没事。他明白自己不能胆怯,这两个弱小的孩子还需要他们的爸爸。 深深吸了口气,沈远把门掩上了,这夜他不打算熄灯。尽管煤油很贵,但这些光亮能给沈远勇气。 深夜时分,天空雷声大作,沈远被惊醒。没过多久,大雨开始肆虐般泼洒而下,便在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正在沈远害怕之际,屋外传来了声音:”无量天尊,善人莫怕,外面雨大风急,贫道来避避雨。“ 第4章 怨魂 傍晚的事情让沈远惊魂未定,夜半敲门,更让他亡魂皆冒。 但门外传来的声音,却莫名地让沈远心安。沈远转头看了看两个孩子,沈亮和沈错睡得很香。毕竟是孩子,雷声和敲门声并没有把他们吵醒。沈远起身,把被子往两个孩子身上盖了盖,披了件外套,深吸了口气,去开门。 门口是个年长的道人,身材高瘦,胡子花白,但深更半夜,并无光亮,沈远也看不太清楚。既然开了门迎客,也就不好意思让对方站在门外,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长者。 老道士进了屋里,看了看床榻上的两个孩子,脸上歉然道:“深夜多有叨扰,贫道见善人灯火未熄,想是并未入睡,因而冒昧敲门。” “道长不需客气,道长请坐。”对方如此客气,沈远当然也不能失了礼数,赶忙拿出把凳子让老道长坐下。 借着灯火,沈远这才看清楚老道长的面容,他年龄应当有六七十岁,面容清瘦,双目和善,炯炯有神,颧骨有些高,想来游历四方,化缘不易,饿得这么瘦。心念及此,沈远进了厨房,舀了一碗稀粥出来,尽管已经凉了,但好歹能医一医肚饿。 在沈远端粥出来的途中,一直觉得很奇怪,怎么道长这个陌生人进来了,阿灵都不吠叫的。看来这个阿灵真的是不怎么灵光。 老道长见沈远端粥出来,并不造作推辞,道了声谢,接过粥碗,缓缓喝了下去。 沈远看着老道长,觉得他肯定是很饿了,但是,在如此饥饿的情况下,却仍然不狼吞虎咽,可见他是一个行止有度之人,不由地对他高看了一眼。 老道长喝完粥,又要了碗水漱口。沈远这才开口询问:“敢问道长姓名,为何会来此地啊?”在沈远看来,自己所在的山村实在是偏僻又贫苦,来这里化缘确实有违常理。 老道长面带微笑,答道:“贫道姓张,来此地所谓何事,善人应该清楚的。” 沈远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眼中带着询问,嗫嚅道:”道..道长可是知道我有劫难,特意前来搭救我?“ 老道长缓缓点头:”贫道云游四海,近日到无锡府附近,感知有怨魂妖邪作祟,一路追踪,连日赶路方才来到此地。“ 普通人听到这番言语多半会当场跪下,请求道长救命。但沈远不同,他在考虑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是不是个骗子。 他的确老实,但他并不蠢笨。 思忖一阵,沈远觉得这个道长应该不是骗子。因为,除了一同赶车的两个人和王婆,他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那“鬼怪”是来自无锡,而老道长却一语中的。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大夫真没有什么可被骗的。跋山涉水,乔装打扮的行骗不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得到远不及付出。 想到此处,沈远明白,眼前的这个老人是有真才实学的真人。他有些惭愧,起身深深一揖。 老道长泰然受之,出口问道:”善人可否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与贫道听。“ 沈远直身,整理了思绪,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老道长听闻眉头紧皱,叹道:”这怨魂戾气甚重!“ 沈远不明白那怨魂是什么时候附在他身上的,便出口问道:“道长,我不明白,那鬼魂是怎么附在我身上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 “善人购买报纸时,有何不同寻常之处?”老道思索了一阵,出口问道。 “说到古怪,那天卖报纸的女人我并不认识,但那里很暗,我也就并未在意。临走我付钱给她,碰了下她的手,感觉冰冷异常。当时时间仓促,我也没有多想,难道...”沈远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道长点点头,示意沈远猜测的没错,那卖报妇人就是那个怨魂。 “但城镇里来往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呢?”谁也不愿意当冤大头,沈远发问道。 “阴物阴气很重,自然会选择阳气不足的人来附身,在贫道看来,善人的阳气很弱。”老道长出口解释道。 “这,这是为何?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阳气弱?”男子属于阳,阳气旺盛,这个算是常识,所以沈远才会惊奇。 “贫道不知,这就要问善人自己了。”道长摇头,他不是神仙,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 “那,那它还在我身上吗?”沈远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老道长闻言哈哈大笑:“那它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言下之意,这类妖邪见到道长应该避而远之。 “那现在它在哪里?”沈远紧张的问道 “就在这个村子里。那鬼魂怨气极重,想要把村里的所有孩子拉去陪葬。”老道长脸色郑重。 “但不知为什么,我们家的两个孩子,没什么事情?”沈远转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出口问道。既然鬼魂最先附身的是他,那他的孩子应该首当其冲才对。 “善人的家里应该有某种神意之物,能驱鬼避邪。”老道长捋了捋胡子回答道。 老道长这么一说,让沈远陷入了沉思。他最先想到的是阿灵,但从这几次的表现来看,阿灵似也不是百试百灵。不是阿灵,又会是什么呢?一时半会儿,沈远理不出头绪。 这时老道长开口了:“当务之急是把这怨魂找到,贫道灭杀它。这样才能保全村里的孩子。” “道长之前说感知妖邪,追踪到了这里,不知能不能再感知一次?”沈远问道。老道长之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善人所言不差,其具体所在贫道已然知晓。但如今为子时,一日之中,此时辰阴气最重,不利于降妖伏魔。明日午时,阳气鼎盛之际,贫道便将其伏法,还此地一个太平。”老道长微笑回答。 沈远见老道长胸有成竹,自然也十分欢喜。赶忙让出自己的床铺让老道长歇息。 老道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贫道打坐修行即可,善人自行休息吧。”说完盘腿坐在了房间一角,闭眼入定。 有个道长在家里坐镇,沈远安心了许多,便将煤油灯熄灭了。本质上来说,沈远还是一个节俭的人。 此时外面风雨声已经停止,沈远可以清楚地听到房间里的声音。 出于好奇,沈远侧耳倾听老道长的呼吸声。发觉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和自己的两个孩子相对急促的呼吸更是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沈远又想拿老道长和自己比较一下,他仔细地数了数,发现道长呼吸一回,自己大概要呼吸个九到十回。沈远心中惊叹:这个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吐纳吧。 就这么数着数着,沈远睡着了。 第5章 王婆 心有所想,睡的就不踏实。沈远很早就醒了。 沈远起得早,那老道长起得更早。沈远起来没发现道长,自然而然的便往外找去。发现老道长面向着朝阳,闭眼站在院落里。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时而犹如小草般柔弱随风摆动,时而似山岳般岿然不动。这种渺小而伟大的感觉,让沈远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餐霞饮露!相传仙人是不需要吃饭的,只需要吸收天地的灵气就能长久的活着。眼前的老道长是不是仙人沈远不知道,但他肯定是个高人。 沈远不敢打扰,回厨房开始烧水做早饭。等两个孩子起来,沈远早饭也已做完,便招呼老道长一起来吃早饭。两个孩子对老道长很是好奇,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打扮的人。 年纪长的老人总是喜欢小孩子,俗语叫做隔代亲。老道长自然也很喜爱这两个孩子,这体现了道长慈爱的一面。 时至中午,沈远让两个孩子去床铺午睡,自己则掩上门窗,随道长去“降妖除魔”。除了想出份力,更多的是出于好奇。这种诡异的事情,沈远从来没有遇到过,更何况是见道士抓鬼,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心中的恐惧。再之现在又是白天,强烈的光线让人安心。 其实,让人恐惧的不是往往鬼怪本身,更多的是黑暗与未知。 山村民众的作息大部分都很有规律。早上起来,去自家田地干活。到了中午,农作有些劳累了,便回家吃个晌午饭,然后在家中打个盹。养足精神,到下午再去田地中干活。因此,此刻村里的路上几乎没人。否则,一个道士来了村中,很有可能会引起围观。 至于沈远,一整个上午诊治,针灸了两个病人,也就没空出时间来和老道长交谈。而老道长,则静静“藏”在里屋,听着沈远诊断病人。似乎他也懂些医术。沈远不免心中有些疑问,但苦于没有机会相询。此刻和老道长单独行走,沈远很想询问心中的困惑,但又不想显得喋喋不休,只得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老道长看了看日头,又侧目看了看沈远的表情,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有些滑稽,微微一笑,说道:“时辰还未到,善人有何疑惑但说无妨。” “道长一上午似乎都在听我如何诊治病人,可是因为我医术不精?”沈远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 老道长摇了摇头说道:“善人过谦了。贫道仔细聆听了一上午,并不是因为善人行医有何偏差,而是惊叹善人医术高明。善人对人体穴位认得精准。对药物的阴阳五行,应用的也恰到好处,实在让贫道佩服。” 岐黄之术说的是岐伯和黄帝的医术,而道术又被称为黄老之术。因此,道家的由来和发展与黄帝息息相关。正真的道士,是能行医救人的。 沈远听到夸奖有些脸红,谦虚道:“那是我爹教导的好,可惜能医者难自医,他走得太早了。”说完一脸的追忆与惋惜。 忽然,沈远想起一事,便出口问道:“请问道长,您能感受那鬼魂,那鬼魂可以感受到你吗?” “自然可以。”老道长点了点头。 “那它会不会....”沈远想说那它就不会逃走吗?但这问题有些不聪明,因为他们现在正在抓它的路上,所以问了一半他就闭嘴了。 老道长却没显得不耐烦,解释道:“贫道到达此地后就布下了阵法,它如今是逃不出去了。” 沈远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很想阿谀几句,什么道长深谋远虑,道长法术高玄。但他心中另有打算,觉得老道长是一个可以结交的奇人,就不想入了俗套,干脆就简单点头。 走了一段,沈远发现老道长走的方向似乎是王婆家,便出口问道:“道长所去的可是那个方向?”同时伸手指了指王婆家的方向。她家房屋较大,很好指认。 老道长微微颔首,问道:“善人定是认识那人,那人平时有何古怪?为何那处阴气如此重?” “那处是王婆的住所,这王婆是村里的神婆,平时村里有些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会去找她。帮小孩叫魂,替死去老人带话,解梦什么的,大都比较灵验。”沈远回答道。 “原来是能通灵之人,难怪难怪,这怨魂能找到她也就不奇怪了。”老道长捋须点头。 “王婆能接触的孩童本就比较多,鬼魂附在王婆身上后,它更加变本加厉了,所以孩子生病的事情才逐渐开始蔓延开来,导致无法控制。”沈远猛然醒悟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王婆家门口,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乌云,遮住了强烈的阳光,两人的影子慢慢变淡,这个情形显得有些可怕。 门是开着的,似乎是在迎接两人的到来。屋里比较昏暗,王婆没有点灯,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着两个人,嘴角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弧度。她平日里供奉的神像此时已经掉在了地上,脑袋和身体已经摔得分离了,身体更是被踩得粉碎。 王婆所信奉的神明此时已经不能再庇护她了。 自从沈远踏进房间,他就感到了一股寒意。加上王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让他害怕。要不是老道长在身旁,他可能就要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而老道长真不愧是得道高人,面不改色,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似乎在看一个孩童玩耍一般。沈远看了看他,心中安定了许多,可还是下意识地躲在了老道长的身后。 就在这时,王婆表情突然一变,露出很痛苦的神色,嘴中咿咿啊啊的发着声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诡异的是,她的声音在叫,身体却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就好像这身体和声音不属于一体。又过一会儿,王婆恢复了先前的那副表情。 沈远恍然:那鬼魂还不能完全控制住王婆,至少嘴巴还不能控制。这说明王婆还是有点道行的,至少她能和鬼魂对抗,挣扎几下。不像自己,后知后觉,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先前在村里开会的时候,王婆其实不是上火发不出声音。她是想要求助,但苦于没办法出声。 老道长将这些情景都看在眼里,又侧头看了看房间一旁黑暗的角落,仍是不说话。 无言的对峙,很容易给人精神上的压力。沈远躲在老道长身后,并不觉得,而王婆却有些承受不了了。她率先开了口,声音却是一个中年妇女:“道长,别多管闲事。”语气居然还挺客气。 “贫道可助你们往生。造杀孽,消除不了怨气,鬼魂贪恋人间有违天道。”老道长的语气像是在劝解一个普通人。 “真的吗?”王婆露出了一个欣喜的表情。 “贫道不会骗你。”老道长点了点头。 “我那苦命的孩子没看过这人间就走了,她想看看,我也想让她看看。”王婆似乎在认错。 “世道艰难,这人间还不如不来。”老道长叹道。 沈远见气氛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这两人居然还闲聊了起来,便大着胆子探出了头,站到老道士一旁。 沉默了一会儿,老道长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有些沈远看不懂的红色字符,这些红色颜料应该是朱砂。朱砂也是一味中药,沈远听过,也认得。 “请吧,贫道送你走。”老道长开口说道。 王婆没有说话,似乎是同意了此事。 事情异常顺利,这让沈远却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但就在这时,意外陡生,原本老道长瞥过的黑暗角落,蹦出一物,向老道长的喉咙袭来! 第6章 孩子 沈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老道长拉着闪到了一旁。 定睛一看,那冲出来的东西,分明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只见那个孩子趴在地上,流着口水,眼珠泛白,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孩子的样子像是一条饥饿了许久的野狼。见两人不动,倒退着爬回到了王婆身边。 “这,这,这!”沈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从此情景来看,这鬼魂还不只一个,那妇人的怪胎孩子也一起来了村里,附着在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老道长叹了口气,问道:“妇人灵智健全,自然明白死了就不该附身于人,逗留人间。但刚出生的孩子尚未开窍,求生发乎本心。所以,你才带着她来到这里的对不对?” 沈远这才明白,先前王婆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她并不想作恶,但她的孩子想要活下来,这是小生命的求生本能引起。妇人也只能带着她来到这里,吸取村里孩童的阳气来供养她。毕竟,这里偏僻异常,很难被别人发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婆听闻双眼凄楚地看了看老道长,点了点头。 那趴在地上的孩童看了看他们两人,又看了看王婆,面露困惑,似乎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看来王婆让她束手就擒也是不能的。 沉吟了一会儿,道长表情一肃下定了决心,起手道:“无量天尊,贫道得罪了。” 那孩子的感觉似乎十分灵敏,察觉到老道长表情有异,立马戒备起来。见老道长捏符起手便率先动作了起来,弓起背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城门失火容易殃及池鱼,双方一旦动起手来很容易被误伤,况且,沈远在屋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更多的只是碍手碍脚。眼见形势不对,沈远立马退出了屋内,躲在了门板的后面。但他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探出头来观看屋里的情景。 只见那孩童后腿一蹬,再次扑向了老道长,老道长则是又一次侧身让过。孩子落地的时候声势不小,踩碎了一把椅子。此时,农村的椅子大多是用竹子编就而成,虽说不如木头做的坚固,但也算牢靠。可那孩子随便一踩,便把那椅子踩烂了,可见被附身的孩子力量有多大。 沈远看得心惊。心想,还好自己没有留在屋里看热闹,被踏一下起码就是骨折。 就在沈远暗呼侥幸之时,砰砰砰!又有些桌椅被“误伤”了。 而王婆还在大喊着:“道长手下留情啊!” 其实在沈远看来,老道长已然留了情,因为他一直在闪避,并没有出手还击那孩子。 又过半晌,那孩子的动作速度已经肉眼可见的减慢了。就在此时,老道长一个踉跄,似乎因为躲避太久力竭腿软了,摔倒在了地上。 那孩子非常敏锐,见有机可乘,便穷尽浑身的力气袭向老道长。 但是毕竟先前已经消耗了很久的力气,这次速度还是不够快,老道长右手一撑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而那孩子,却因为用力过猛,体力也不够,没刹住车,滚翻在地。 眼见那孩子确实力竭了,老道长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迅速起身,一个箭步,在孩子刚刚翻过身来的时候,将一直捏在左手的符纸贴在了孩童的额头,而后迅速撤回原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反观那个孩子,被贴了符纸后,浑身四肢乱扭,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是口吐白沫,最终平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终于响起了哭声。 老道长如释重负,回头看了看沈远,示意已经没事。 王婆看了看地上哭泣的孩子,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老道长感激道:“多谢道长,我也去了。”言罢,王婆身体为之一轻,颓然靠在了椅子上。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这次的声音不再是中年妇人,而是王婆自己的声音。她边说边跪拜,显然很是感激。 老道长赶忙阻止她,因为王婆跪拜的方式不对,她的方式是用来拜菩萨的。 扶起王婆,老道长转身又走向了黑暗的角落。没过一会,起身站起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看到地上哭闹的孩子,赶忙上前抱了起来,口中安慰着:“阿宝乖,阿宝别哭,妈妈在的,阿宝不哭。”想来这人才是那孩子的亲生母亲,她带着孩子来找王婆治病,没成想却着了鬼魂的道。 此时,沈远也走了进来,把了把孩子的手腕,见她脉象还算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眼见众人全都恢复正常,老道长起手转身告辞。 自己和孩子被附身一事,年轻女子并不知道,因此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在一旁哄孩子。 王婆自始至终都明白整个过程,所以她出口挽留道长:“请道长留步,在我家吃完斋饭再走也不迟。” 老道长却并未回头,出言说道:“佛道并不同,贫道不愿久留。”老道长一走,沈远自然也跟着他出了门。 “道长现在去哪里?”此间事了,沈远想到老道长可能又要去云游了。 “贫道还要在善人家盘桓一日,为那对母女念超度经。”道长的回答让沈远出乎意料,他一直以为只有和尚会念经,没想到道士也会。 “还请善人收留。”老道长半开玩笑地说道。 看到这老道长如此神通,怎么可能会有人推辞。沈远自然脚步轻快,赶忙前方领路。 在回去的路上,老道长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沈远不要在村里宣扬此事,他喜欢清静,而且念诵经文的时候更加需要静心。 沈远心中明白,如果村里人知道老道长能降妖伏魔,必然会把他当作神仙。到时候求财的,求姻缘的,求子的人便会络绎不绝,这样肯定会打扰老道长的清修。明白他的苦衷,沈远自然能守口如瓶。 至于王婆,她更不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如果,神婆被鬼附身去害人的事情被人知道,那她以后在神婆界真的是不用混了。 先前开会决定去请和尚做法的人,一早就出去了。这件事情大多都会被归功于寒山寺和尚头上。虽然,沈远替老道长有些不值。但细细思来,世人口中的世外高人就应该像老道长这般,不求名利。想到此处,沈远更加佩服老道长了。 接下来的一天,老道长真的如他所言,留在里屋为那对母女念经祝祷。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老道长才停了下来。 有了前车之鉴,沈远难免会有些担心后怕,便出口问道:“请问道长?人的阳气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变少,才会让鬼上了身。” 老道长听闻赞许地点了点头。善于吸取教训的人都是聪明的人,老道长喜欢聪明人。 于是,老道长微笑回答道:“此类情况有很多,例如人生病之时,元气不足便容易害病,容易招鬼。例如人在惊慌之时,魂魄不稳,便容易着了道。或者在阴气较重的环境待久了,阳气也会不足。” “比如?坟地?”沈远心中一动,问道。 “坟地埋葬的都是死人,阴气自然极重。”老道长回答道 沈远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经常去坟地吊念亡妻,这才会让自己的阳气不足,导致被鬼附身。 老道长见沈远表情恍然大悟,出口问道:“善人可是明白了什么?” 沈远便把自己的猜测和老道长说了。老道长看了一眼沈远说道:“善人重情重义贫道佩服,但这坟地岂是活人能常去之地,今后还是少去为妙。” “多谢道长提醒。不知道长今后有何打算?”沈远躬身谢过老道长,转而又开始问老道长的去处。其实,自从见了老道第一面时,沈远就在心中盘算了。想让老道长收下自己的两个儿子做徒弟。之后,见识了老道长的本事,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才旁敲侧击的问老道长以后的打算。 “在此地打扰善人已有两日,如今事情已办妥,贫道这就要告辞了。”顿了顿,老道长看了看沈远的神情,似乎看出了他心有所想,又问道:“善人可是对贫道有所企求?” 第7章 先生 见老道长已看破此事,沈远也就没藏掖着,唤来两个孩子,摸着他们的脑袋,神色诚恳地说道:“能不能请道长,收我的两个孩子为徒。”说完,让两个孩子跪下磕头,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了两块银元。 老道长原先以为沈远是要他帮忙看运道,风水之类的,没想到却是让他收徒,微微有些错愕。神情惊讶,手中动作却不停,扶住了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往下拜。 “道长,可是我那两个孩子不适合学道?”沈远见老道长拒绝,面露沮丧,他知道老道长不是爱财之人。所以他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天赋不够。 众所周知,学习任何东西都需要天赋,修道更看重资质。 老道长摇了摇头,示意沈远先遣开两个孩子。 沈远让两个孩子去屋外找阿灵玩耍,老道长见他们出了门这才回答道:“我早已经看过你的两个孩子了,他们根骨俱佳,适合修道。而且善人你,为人善良,心思玲珑,他们想必也不会为非作恶。但贫道此去另有要事在身,跋山涉水,危险重重,能否生还还是未知之数,故不愿意收下他们。” 孩子太小还不能随老道长云游,老道长有事要办,自己总不能厚着脸皮让他留在此地。沈远不禁低头叹了口气。 老道长见沈远垂头丧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已遇到,必是有缘,如果贫道此去侥幸不死,定会回来收下这两个徒儿。” 沈远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紧接着,老道长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本古朴书籍,交到了沈远手上,说道:“此乃《道玄真经》,里面有贫道的修道心得和体会,你且留着。孩子还小,你可先让村里的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修道不急在一时。另外,善人行医,对人体经脉,穴位了解甚深,得空闲暇你可尽数传给他们,道士需行气,练气。此事对他们大有裨益。” “哦,对了。”老道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符咒也交给了沈远,说道:“若遇到生死难关,善人可将此符咒展开,贴于一物上,可暂时隐去行迹,保住性命。” “另外,善人家里的那条家犬,务必要善待,此物非妖非怪,却有神意,贫道也看它不透。但贫道试探过,它对你们并无恶意,留在家中可保平安。”老道长最后嘱咐道。 见事情全部吩咐完毕,老道长起手转身准备离去,沈远赶忙拦住了他,从后厨拿了十几张干饼,交到了老道长的手里。 此时的农村,粮食青黄不济,家家户户大都喝的是稀粥,吃的是番薯,玉米。干粮很是管饱,算是奢侈的东西。老道长接过,很是感激,但他不是扭捏之人,接过干饼,道了声谢,便出了院落。 沈远在门口目送,让两个孩子默默地磕了三个头。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收入道门,但沈远知道,老道长留下的道籍和嘱咐份量很重,让自己的孩子磕头谢恩,实在是不过分。 老道长云游去了,沈远开始张罗起孩子读书的事情,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齐先生那里。 当时村子里大人都只能温饱,至于孩子,能养活就不错了,然后子承父业,打理好自己的田地,有出息的去城镇里做做帮工。年纪长了,找个媒婆在隔壁村落说一门亲事,结婚生子,就这么算是一辈子了。极少有人会让自己的子女去读书写字,因为这类事情在他们看来又浪费钱又没有意义。 但沈远不这么想,他看过报纸,见过世面,他知道这个世界很大,而且战争迟早会蔓延到这里,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学习道法能不能退敌他不知道,好歹跑起来总比别人快。 村里对“教育事业”的不重视导致了齐先生的生活窘迫。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齐先生就是这样,干农活力气不够,没有粮食可以吃。好不容易邻居给了他一些小鸡让他饲养,但没过几天,鸡仔就跑的没剩几个了,反而被邻居的王婶笑了好几天。 但齐先生写的一手好字,村里各家过年过节的门联春联都是他写的,有时候也会帮人写写信,回回信,生活也还能过的去。 所以,当沈远带着两个孩子和口粮登门拜访的时候,齐先生很是惊喜。他没想到这村里还有人重视读书写字。当下就答应了。 作为回报,沈远每天都会让两个孩子带些粮食给先生。毕竟生活有了保障,才能好好地教书育人。 有时候天下雨,齐先生也会来沈远的药铺里教孩子。因为他的屋子太破,一到大雨天。屋外大雨,屋里小雨,实在待不了人。 所以偶尔沈远也会听听齐先生的教学内容。 齐先生家里寒酸,学问却高,教的是正宗的四书五经,沈远也认得字,但和先生一比较,顿时显得才疏学浅起来。 沈远常常好奇,像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为什么不留在大城镇教私塾,却跑到这偏远山村来。 相处久了,沈远也会问他,但齐先生总是三缄其口,苦笑摇头。沈远明白,这是先生心中的刺,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个孩子还算对得起齐先生的付出,大半年的时间下来,认字认理进步都很快。但沈远还是没有将老道长留下的《道玄真经》拿出来。一来是因为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性格不够沉稳,容易和玩伴乱说,这事情传扬出去,“宝贝”容易被别人惦记。二来,沈远认为道法玄妙,容易行差出错,最好由老道长亲自来讲解传授,一旦走火入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阿灵,经过老道长的提醒,沈远仔细观察过这条狗,发现它很聪明。即使沈远没什么东西可以喂养它,它也不会去追赶,撕咬村里家养的鸡鸭。想吃荤腥的时候,自己会去山里找野味,有时候居然还会将一些捕捉到的野兔,野鸡叼回来给沈远他们,简直是一条省心的狗。同时它也很忠心。村里附近也有些个土狗,野狗,但它从来也和它们玩耍打闹,而是专心地跟在两个孩子身边,孩子们去齐先生家时它就陪他们上学。孩子们在家里时,它就窝在自家的院落里。沈远从来没有吩咐过它,但阿灵就是做得这么自然而然,似乎它生来就是来守护沈家的。 第8章 兄弟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转眼,沈亮和沈错已经十八岁了。 日子就是如此,你不去想它有多困难,过着过着也就不觉得苦了。 药铺的生意虽然稀稀落落,但沈远也算是把他们拉扯大了,供他们吃喝,供他们读书。让沈远失落的是,老道长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是被他口中的事情耽搁了,还是去世了,毕竟老道长年纪已经很大了。 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他们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见解,开始怀疑自己父母老旧的思想,反驳他们的命令。 沈远现在烦恼的就是这个,他的两个儿子在十四五岁开始猛窜个子,除了去齐先生地方读书之外,两个人和一条狗常常不见踪影。问他们也不答,打又不忍心打,又不能去问一条狗,只能自己唉声叹气。最近两年更是过分,常常半夜才回来。 不过,让沈远唯一安心的是他们没有去参加国民党或者八路。因为村里的很多年轻人都去参军报国了。沈远不是不爱国,但两个孩子是他的全部,他真的无法接受失去他们。 齐先生也没有鼓动他们去参军,在他看来打仗是军人的事情,文人应该治国。 这一天,沈远又去镇里购买药材,老陈和老李年纪也大了,赶车确实也是辛苦活,沈远打算让两个孩子和他一起,他们已经是半大小子,应该见见世面,练练胆量了。 父子三人清晨便出发,留下阿灵看家。中午时分,沈远买好了药材,两个儿子平时不声不响,力气却不小。搬东西上车的时候,沈远几乎都不用出什么力气,和沈远做生意的掌柜直呼羡慕。 两个孩子今天的表现还算懂事,沈远比较满意,便出口问道:“老大,老二,想吃什么?爹带你们去吃。” 沈错比较沉默,看了看沈亮,示意他开口说。 沈亮知道弟弟爱吃包子,便出口说道:“弟弟爱吃包子,爹,我们去买包子吧。” 义昌福包子在本地很是有名,三人赶了两条街,来到了店门口。可是已经到了中午,店里只剩下了一个肉包子。 沈亮把包子让给了沈错,当大哥的应该让着弟弟。这是先生教的,他记在心里。 沈错知道大哥其实也爱吃,只是没说出口,便把包子一分为二,递了过去。两人笑着吃完了一个包子。 沈远很高兴,两兄弟就应该相亲相爱。 而沈远自己,则是买了个馒头对付了几口。吃罢饭,三人开始赶车回家。 出了镇子没多久,沈远在路旁看到了一个年迈的僧人。带着斗笠顶着烈日在行走,两个孩子不重,车子还能再坐上一人,沈远见和尚赶路辛苦,便停下车来,邀请道:“大师,你要去哪里?我们捎你一段路。” 那僧人约莫五十来岁,矮小瘦弱,沈远走近在才发现。虽然他瘦骨嶙峋,却不萎顿,双眼慈悲又坚定,见沈远有意向载他一段,顿了顿,看向三人,躬身行礼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贫僧谢过施主了。”言下之意好像去的不是一个地方,沈远自然也不会勉强,上了车再次赶路。 “哥,那老和尚好深的道行。”沈错出口叹道。 沈亮目视着那老和尚点了点头。 沈远听着他们少年老成的语气,笑道:“你们两个小屁孩懂得个什么,还道行。不过那大师双眼有神,精神确实很好。” 沈亮和沈错没有接话,仍然望着逐渐消失的僧人。 傍晚时分,三人进了山里,再赶一会儿的车便可以回到村里。但就在这时,意外陡生,有七八个人从一旁的小土坡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为首的那个人拿着一支土枪耀武扬威,其余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围了过来。 “真倒霉!”沈远暗骂了一声,这都多少年没看到强盗了。更加要命的是,多次的平安往返让他放松了警惕,这次猎枪都忘记带。心里忐忑,但脸上却堆着笑容,说道:“各位大哥行行好,我们只是回村赶路的,这里是我们全部的钱,你们拿去吧,千万不要害我们性命。”说完,跳下马车把内衬口袋里的钱全部拿了出来,给了一个矮小拿刀的汉子。然后,迅速靠了回来挡在了两个孩子的身前。 那矮小的汉子把钱递给了拿枪的人,看了看沈远,调笑道:“你倒是上道。” 拿枪的汉子往旁边吐了口口水,露出口黄牙怀疑道:“都在了?搜他鞋底,还有那俩小子的衣服和鞋底也别放过。”为首的果然就狡猾一点,想的也比较全面。 沈远听了暗暗叫苦,他的鞋底还真的藏了本钱,人不能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没有了,真没有了。”嘴里说着,身体却在退缩。毕竟是心虚,沈远还是露出了马脚。 见沈远表情紧张,更加坐实了藏钱的事情,那矮子唤过来一个高个抓住沈远,自己则是放下刀蹲身去脱他的鞋子,左边鞋子脱下后抖了几下没见钱出来,也不嫌弃脏,伸手进去掏了掏。一无所获,也不放弃,转而去脱右脚的鞋子。 这边的鞋子一被脱下,两块大洋就掉了出来。矮子像是有了莫大功劳般哈哈大笑:“老大说的对,这小子不老实!” “给我打!”那头头下了命令,高个开始打沈远的耳光。 才刚要打第一下,他就下不去手了,因为有个人架住了他的手臂。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俩小孩,不以为意。骂骂咧咧道:“臭小子,找打!”刚要抽手再打,发觉腰眼一疼,已经使不出力气了。随即,倒在了地上。 那矮子还没反应过来,被沈亮一拳打在了鼻子上,顿时满口的腥咸,抱着脸面蹲在地上痛嚎不止。 眼见两个人吃了亏,那头头居然也没慌张,凶狠地叫喊道:“他妈的,给我打!给我打!” 其实不用他吩咐,他的手下已经冲了上去,但他们还是太慢了。沈亮早就已经欺身赶上,一掌打在另外一人的心口,那人闷哼一声昏死过去,沈错则是飞起一脚踢中一人,那人一口气接不上,也昏了过去。剩下两个手下,见情势不对掉头就跑,两兄弟并不留情,追上去一人一拳全部撂倒。 那头头慌了,在这条道上抢劫了十多回,从来没有失过手,没想到这次在阴沟里翻了船,拿着枪在那边装腔作势道:“你们是谁?别过来。我手上有枪!打死你们!” 沈错却盯着他冷声说道:“你的枪都还没上膛,吓唬谁?即使上膛也会容易卡壳不灵。你可以试试,我和我哥有两个人,我敢说我们肯定能放倒你。” “好汉饶命,我不敢了,不敢了。”那头头听完,丢下了枪,蹲在了地上。 这帮土匪没想到,这次遇到了硬骨头,沈远更是呆立当场,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爹,现在怎么办?”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这种事情他也没遇到过,还是要沈远拿主意。 沈远回过神来,想了想,拿起地上的枪,卸下了里面的子弹。把钱拿了回来分成了两份,一份塞到了那头头手里,一份藏在了自己的怀中,叹道:“这位大哥,大家都是苦命人,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当土匪,这些钱你拿着吧。” 那头目接过钱连连道谢。 而沈远三人,则是上了马车,继续往村里赶路。 第9章 道玄真经 “爹,这怎么还给人钱啊?”车子跑出一段路后,沈亮出声问道,在他看来,打都打赢了,就应该不需要给钱了。 沈远叹了口气:“这条道离我们村已经很近了,那些个强盗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我们在哪个村子里。爹以后还想过清净日子呢。给他们点钱,那人也好向他底下的兄弟有个交代。这叫恩威并重,知道不?而且...他们也是可怜人。” “他们可怜,我们就不可怜啊。弟弟都饿了。”沈亮嘀咕道,大概他听到了沈错肚子叫唤的声音。 “他们再来我们也不怕!”沈错出声说道。 “臭小子,有些个本事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他们手上有枪,你能比子弹快?一把还可以,十把呢?爹还指望着你们给我送终呢!”沈远训斥道。 兄弟两人哑口无言,虽然他们年轻气盛,但却也有些自知之明。 沉默了一会,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气太重了,沈远想缓和下气氛,便出口问道:“不过,老大,老二,你们也确实有本事。爹在你们这个年纪,遇到这种事情,指不定还尿裤子呢。你们说说,哪里学的本事?” 自嘲和夸奖往往是缓解气氛的最好方式。 “师父留下的《道玄真经》呗。”沈亮出口说道 虽然,沈远也已经猜到个大概,但听到后仍然很是惊讶,“这东西被爹放在很角落的地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床底下,能有多难找。爹,你收东西都不仔细,不是弟弟发现的早,那书还有那个符咒啊,早就发霉了。”沈亮不无得意的说道。 “啊?”沈远惊叫道,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不够仔细。 “不过,爹你放心,我们我们已经把书晒过了,而且还誊抄了一份。”沈错出声说道。实际上他们只抄写了有文字的部分,其中的一些符咒,两兄弟还没办法临摹。 “还有,爹。你的猎枪太旧了都不能用了,拿来当拐杖还差不多。”沈亮出言揶揄道。两兄弟有时候会趁着沈远不注意,偷偷拿枪出去把玩研究。有些个不明白的会问村里几个同龄人,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摸过枪,开过枪。 \\\"臭小子!数落你爹是不是。\\\"沈远嘴里责怪着,心里却是很高兴,两个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但突然又有点感慨,觉得自己的年纪可能真大了,这次出门居然连猎枪也忘记带了。 “你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狗子这些人吧?”狗子是村里面其他家的孩子,和沈亮两兄弟年纪相仿。沈远这么说,自然还是担心道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他们都不认识字,和他们说了有什么用。而且这年头都有枪了,谁还愿意学拳脚啊。”沈亮回答着,在他看来爹的小心有些多余。 “胡说,你们学的东西哪个年代都有用!”沈远教训道。 “以后不用偷偷出去练了,在家里练吧,每天三更半夜的,爹怪担心的。”见两个孩子没反驳,沈远补充道。他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这几年两人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去修习道法了。 两兄弟点了点头,对于道术他们深有体会,别的不说,体能和速度都已经超过了同龄人,即使用枪,他们也会用得比别人好。 “老大,老二啊,别的事情爹都不担心,这高深的东西啊,爹觉得还是要人领进门,爹生怕你们练得差了道呀。”说这句话的时候,沈远显得语重心长。 “爹你放心,这书是很高深,但是师父在一旁注释的很详细,而且我和弟弟两人讨论着练,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容易练错。”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沈亮的回答体现了年轻人的自信。 沈远叹了口气,孩子们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也就不打算唠叨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回到了自家的屋子,阿灵热切地上来迎接他们,看到三人平安回来,阿灵似乎很是高兴。沈远知道两个孩子饿了,便回厨房张罗起了晚饭。 吃饭的时候,沈远问起了两人修道的事情:“老大,老二,你们这几年,修行到了什么程度了?” “之前,爹你就教过我们筋脉,穴位。我和弟弟在全部记熟悉,就按照书上开始练气了。《道玄真经》上让我修习的是奇经八脉。”沈亮吃完后放下筷子解释道。 “上来就练奇经八脉?”沈远知道,奇经八脉是有别于人体十二经脉之外的存在,分别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阴维,阴蹻,阳蹻,它们不直属于脏腑,又无表里配合的关心,“别道奇行”,才叫“奇经八脉”。 ”是的,弟弟,你来背一遍给爹听听。“沈亮吩咐道。 沈错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开篇了:”开八脉,聚精神,以意领气贯全身。一吸督脉升泥丸,二呼任脉降会阴。三吸带脉至肩窝,四呼阳腧到手心。五吸阴腧胸前定。六呼至带归一根。七吸冲脉到降宫,八呼阳蹻涌泉停。九吸阴蹻升炁穴,十呼还原入窍中。吸呼深长凭意领,水到渠成赖气行。八脉开通身属阳,阴蹻开时百脉通。” 过程毫无滞涩,非常熟稔。沈远知道,他们下了苦功夫。 “然后呢?”沈远问道,背书是一回事,习练又是另外一回事。 “起初,我们两个怎么练也入不了门,总想着怎么按照这个法门聚气,怎么行气。但是过去了两个月还是没有进展。我那时问了弟弟,他也直摇头。那次我们几乎放弃了。”沈亮回忆道。 这次沈远没有追问,而是静静地听着,好的倾听者不会轻易打断别人。 “后来,有一天,我俩在山上陪着阿灵抓野味,闲来没事,弟弟提议我们再试试。山里没人打扰,很是清净,我俩就便盘腿在那里开始行气,没想到这次居然成功了。原来刻意去想反而落了下乘,只要心无旁骛,行气修道,自然而然才得妙法。”沈亮赞赏地看了看沈错。 “我们这样修行了一年,慢慢地感觉自己的小腹有了变化,好像已经可以聚气了。然后我俩发现我们跑得比原来快了,呼吸和脉搏却比原来慢了起来。”沈亮说道。 沈远点了点头,回来的路上他就仔细听过两个孩子的呼吸,比自己确实慢了一些,但和当年的老道长比,相去甚远。 “里面应该还是有些符咒什么吧?”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沈远在拿到道玄正经的时候也翻看过一些,里面的内容很多。有两个孩子说的练气的法门,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咒和作用的说明,还有些奇闻异事,以及应对方法。但沈远做的也仅限于此,他并没有习练书上面的修炼法门。在他看来,这是儿子们的机缘,不是他的。 “这个就奇怪了,我和弟弟仔细研究过了,我们已经临摹得很相似了,还是发挥不了符咒的作用,一个简单的火符都不行,更不用说什么镇尸符,神行符,雷符,引魂符了。”沈亮摇头叹道。看来两兄弟在符咒上也下了不少的功夫。 “是不是爹这里的丹砂不够好的原因?”沈远见过老道长的符咒,所以他知道画写符咒需要朱砂。 “应该不是,如果是朱砂的品级不够,最多影响的是威力的大小,不可能会让符咒一点用处都没有。”沈错开口说道,他虽然话不多,但言语往往切中要害。 实际上,这本道籍原本是老道长打算正式收徒时传授所用的。门槛较高,针对的也是正式的道士。而道士只有授箓后,他们画写的符咒才能起效。这也是他们兄弟二人不能窥其门径的真正原因。 三人沉寂许久得不出个结论,也就放弃了。 白天赶路辛苦,沈远就先睡了,而他们兄弟二人则是继续盘腿练气。 第10章 王婆死了 自从那年老道长救了王婆之后,王婆跟沈远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因为,沈远没有把被鬼附身的事情宣扬出去,保住了王婆“神婆”的地位,王婆分外感激他。并且,随着王婆年纪慢慢变大,身体也确实不好,常常需要喝些药汤补气调理。 这就导致,王婆平日里总会往沈远家里跑。人总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鳏夫门前也不太平。时间一长,村子里闲言碎语便流传开来了。 “热心”的老李就来问过:“我说老沈啊,你这条件也不差呀,不用找个年纪这么大的吧?”王婆的年纪其实比沈远大了不少。在老李看来,沈远这么多年没再娶媳妇,虽说憋不住,但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找个年纪这么大的。 沈远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他其实也在村里听过类似的言论,都是一笑了之,王婆年纪大,相貌粗鄙不说。即使她如花似玉,沈远也不会动心。因为在他心中,除了自己去世的媳妇,没有人懂他,理解他。 见沈远没有反驳,老李更加来劲了,“难道是真的啊?老沈,看不出来啊,荤素不忌啊。” 老李越说越离谱,沈远眉头一皱,只能出口否认道:“别听村里面瞎传。阿玲走后,我没想再娶个女人!” “好,好,不说了。”老李尴尬笑笑,他知道沈远很少有这么严肃的表情。既然他板起了脸孔,老李也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老李前脚刚走,后脚王婆就来家里,两人还碰了个照面。老李回头看了看沈远,表情狡黠,眼神戏谑,好像在说:“你个老小子,还给我演戏。”边走边偷笑,这下倒好,沈远成了老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再看看王婆,她倒是不避讳,径直走进了药铺。 王婆进门坐下后,沈远出口问道:“王婆,可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王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出惊人:“小沈,我可能活不过这几天了。” 沈远一听,大惊失色,安慰道:“王婆,你这是什么话。我看你气色也不差,可不要自己吓自己。”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能感觉到。”王婆表情倒是很淡然,好像要死的不是她自己。 沈远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劝慰了,因为他知道,王婆身上有他不理解的能力。 “那你来我这里,是....”既然来了定是有所请求,沈远便出口问道。 “我死后,你让两个孩子帮我超度一下。”王婆平静开口。 沈远听了心中一惊,脸上却假装惊讶道:“我那两个孩子...哪可能有那本事。” 王婆觑了他一眼说道:“小沈,别人看不出,我难道会看不出?两个孩子一身道骨,可不是村里其他孩子能比的。” 确实,人就是如此,单看很难看出端倪,一旦一比较就看出精气神的不同。 沈远听王婆一语道破,只能傻笑两声掩饰尴尬。 “我通阴太多,怕死后难得安宁,如果可以,帮我选个风水宝地安葬了,如果找不到....”王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如果没找到合适的,把我烧了吧。”最后一句,透着无奈。 “啊?”人都说入土为安,没想到王婆提出了火葬的要求,沈远不由地惊讶出声。 “阴气太重,可能会尸变,变成僵尸,到时候村里就要倒霉了。”王婆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王婆还是心系桑梓的,死后还担心自己会变成僵尸为祸邻里。沈远叹了一声,郑重答应。这是王婆最后的心愿,他一定会尽力满足。 见沈远答应,王婆露出了微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子,说道:“盒子里是我一生的积蓄,我没有孩子,你们留着吧。” 沈远没有拒绝,他想让王婆走得安心。至于木盒,可以在王婆死后放在她的棺材里,这样双方都能心安。 王婆见沈远没有推辞,满意地点了点头。世人大都觉得送钱好办事。给人些利益,他才会专心办好事。沈远收了钱,再加上他品行良好,王婆觉得自己没有所托非人。 过了一天,王婆果然过世了。是隔壁村一位来解梦的妇女发现的。早上,她敲门没人应答,便推门进屋,看到王婆端坐在太师椅上,笑得十分安详。如果是平时,可能她还没这么大的反应,但那天王婆脸上还画了浓妆,昏暗的屋里分外瘆人,这才把她吓得惊叫连连,惊动了邻居,轰动了全村。 老女人也是女人,女人都爱美,王婆也只是希望自己能死得体面一些。 王婆算是附近的名人了,她的死引来了很多的人,看热闹的有,受过王婆恩惠的也有,但更多的是来捡漏的。王婆没有子女不是秘密,她有不少的钱财也不是秘密。王婆一死,觊觎她遗产的人蜂蛹而来。假借吊唁的名义,在王婆屋里东看看,西摸摸,顺点东西,挖点物件。 还好村长赶了过来主持大局。不然,王婆身上的首饰估计就要保不住了。沈远见到众人的模样,心中一寒。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但他也不好当众出声,这样太明显,而是小心翼翼地提议众筹给王婆买副棺材,做个法事。 可如今兵荒马乱的,请些和尚来念经费用也高,也不容易。有人提议,请隔壁村的郑婆来替王婆念诵几天超度经。原来的神婆死了,总要有人来“继承”王婆的事业。这个郑婆,因为偶尔也能解决些灵异事件而呼声最高,于是便被推上了神坛。 越是困难的年代,越是需要信仰,这样会人们觉得踏实。 最后,由村长一锤定音,请郑婆来为王婆念诵七天的超度经。 沈远回返家里的时候脸色不好。一是因为,王婆说走就走了,他原来以为王婆口中的这几天起码有两三天,她突然地离世让沈远猝不及防。他都还没告诉两个孩子要替王婆选墓地。二是因为,看到了有些人的嘴脸,这让他气愤,沈远觉得说他们忘恩负义都不过分。 沈亮和沈错从齐先生那里回来后,看到了沈远阴沉着的脸,有些担心。沈错推了推哥哥,示意他去问问。沈亮也很担心,便出口问道:“爹,你怎么了,怎么脸比阿灵还要黑?” 沈远见儿子关心,心中一暖,叹了口气,把今天的见闻说给了两个儿子听。他们已经够大了,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不都是好人,至少得了解每个人不止一面,看起来纯朴善良的大叔也有可能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两人听闻,都是沉默不语。沈错从怀里拿出了《道玄真经》,翻到了关于风水篇幅,沈亮也凑过头去一同翻阅。他们还有七天的时间。 坟地也叫阴宅,算是人死之后居住的地方。选阴宅的总体方向主要是聚风纳水,有山有水,朝阳开阔,便算是好的墓地。而王婆没有后人,所以兴旺子孙就不需要考虑在内,选取也相对容易一些。 兄弟两人研究了半天,决定明天一早去山上实地查探。 因为,王婆生前所说自己阴气重,沈亮和沈远便希望能给她找到一处阳气充足的墓地。什么是阳气足?简单来说便是日头照到的时间长,这就需要从早观察到晚。 第11章 坟地 第二天,沈亮和沈错天没亮就起来了。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要睡的年纪,但两人没有贪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婆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也时时关心他们,两兄弟对她很有感情。 沈亮和沈错常在山里修行,对地势地理自然是轻车熟路。但修行是一回事情,看风水选阴宅又是另一回事,以往只是把山水当作风景。如今,真正去选一块风水宝地,难度不小。 兄弟两人出发之前已经商量探讨出了四处地方,他们需要一处一处去观看。 就这么过了四天,两人一狗每天起早摸黑的,沈远暗自奇怪,这阿灵居然是条爱凑热闹的狗。不过,见他们这么用心,沈远心里也是高兴。这说明,兄弟两人真的把王婆的托付放在了心里,而不是随口敷衍了事。 第五天,沈亮和沈错也起了个大早,但并没有出门,等沈远起床后,沈亮出口说道:“爹,地方我们已经选好了,带你去看看?” 见沈亮和沈错信心满满,沈远也来了兴趣,干脆关上门,带上阿灵一起上了山。 三人一狗踏着山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条小溪旁边。 沈远看了看周围问道:“到了?” 沈亮摇头,伸手指向了山腰说道:“不是。在那里。” 沈远抬头上望,但草丛和树林很茂密,站在下面一时间看不清楚。 几人又一起爬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三丈见方的平地,左边是一条小瀑布。虽然,现在不是雨水充足的季节,但仍然可以看到涓涓细流在流淌,想必下过雨后,水势会更大。前面一马平川,阳光照耀很是充足,而且,沈远还发现周围的草木被清理了一些。两个孩子还挺细心,沈远心里赞叹道。 “爹,你看这里怎么样?”沈亮出声邀功。 沈远环顾四周点头称赞:“好,是个好地方。老大,老二,你们以后不愁没饭吃了。”言下之意是两人再不济,还可以专门替人选坟地过活。 出生在哪里没人能自己选,但葬在哪里却有不少人很讲究,所以从古至今,选阴宅也确实是条不错的出路。 沈错却苦笑摇头说道:“师父留下来的道籍,关于看风水的篇幅不多。可能在他看来道士应该参天悟道。堪舆风水都是旁门小道。我和哥觉得真正好的墓地要考虑的很多,阴阳,五行,地气,星相,还有墓主本人的生辰八字,考究得很。” 沈亮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两个孩子倒是谦虚,没有因为有点本事而高傲自大,这让沈远很欣慰,便开起玩笑来:“老大,老二,爹死后你们可得帮爹也选个好的墓地,到时候把你娘也迁过来。听说,先人的墓地风水好,还能福佑子孙呢。爹死后还能给你们出把力。”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沈亮却眉头大皱,嗔怪说道:“爹,你开这个玩笑做什么呀。”而沈错却没出声,在一旁表情出神若有所思。沈亮便问道:“怎么了?弟弟?” “墓地是选好了,但还是有个问题?”这个问题好像困扰沈错有一会儿了。 “嗯?什么问题?”沈远觉得墓地都已经选好了,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把这个地方公之于众?好让大家,自然而然地把王婆埋在这里。”沈错皱眉出声说道。 这个倒是沈远没有考虑到的,他不禁惊愕地看了看沈错,一个孩子居然能想得这么深远。 但转念想来,可能是习练道法导致的,修道需要静心,宁静方能致远。 “可以说王婆托梦?”沈亮出主意,“这样最自然也最让人信服。”一个神婆死后托梦给人,让他帮忙选坟地,听起来很合理。 “但这个人是谁比较合适呢?”沈错不像是在询问沈亮,更像是自言自语。 这话出口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郑婆怎么样?”沈亮提议道。在王婆去世前,郑婆名声不显,但王婆一走,她立马冒尖儿了。 “已故者托梦给继承者,这样听起来很合常理。”沈错似乎也觉得郑婆是合适的人选。 “但怎么说服她?”沈亮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王婆能托梦给她,说明承认她的地位,百利而无一害,她应该会答应。”沈错分析道。 兄弟两人一唱一和,沈远在一旁居然有些多余。不过,两人如此商量却也真的商讨出了一个好办法。 见两人讨论的起劲,沈远蹲下身,摸摸阿灵的头,没有插话,到最后才补充道:“我们还可以塞点钱给郑婆,这样万无一失。” 两兄弟听闻齐齐看了过来,微笑点头。 王婆头七的第六天,沈远天没亮就出了门,来到了王婆家里。此时堂中放着一副棺材,郑婆和几个年纪较大的人守着王婆。凌晨时分,众人昏昏欲睡。 沈远轻声进门,趁着那几人不注意,把王婆的盒子放到了棺材里,对着棺材拜了三拜,然后叫醒了郑婆,示意她出去单独谈谈。 来到外院,沈远开门见山说道:“郑婆,不瞒你说,王婆生前其实已经找好了坟地,拜托我,在她死后把她安葬在那里。但村里闲言闲语太多,我不方便说出口。能不能借你的口,说是王婆托梦给你,让你选一块坟地...”说完,拿出了一块袁大头,塞到了郑婆手里。 郑婆看了看四周,低头捏起了银元。吹了口,放在耳边听声。见银元货真价实,脸上欢喜,说道:“地方大概在哪里?和我说说。”郑婆也是个聪明人,有利可图答应得自然爽快。 沈远便把三人一起去看过墓地周围的景色说了个详细。包括怎么走,怎么上山腰也是事无巨细全部说完。 郑婆听后连连点头,神情恢复平静后踱回了屋里。 那天下午,郑婆上演了一段过阴。在念经的时候,平白无故地口吐白沫,以王婆的口吻说出了墓地的所在。众人先是惊讶,后是信服。然后便有自告奋勇的人,找到了王婆坟地的所在,这一切与预计的一样,很顺利。 过了头七,便是上山下葬了。 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在村长的号召下,抬着王婆的棺木上了山。沿途的草木已经被清理掉了。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由于利益,王婆的上山之路也算平坦。 但到半路时,天下起了雨,却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快到山腰时意外突发,一个抬棺的人因为山路泥泞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剩余几人用力不均,王婆的棺材便脱了手。沿着湿滑的来路往下滑。 下方还有一群人跟着,任由棺材这么往下滑,不少人都会遭殃。 上头的人赶忙出声提醒:“小心啊!棺材滑下来,都让开!”老村长原本就年纪大,但偏偏又不服老,走在了棺材的后面,棺材一滑落,他自然首当其冲。眼看着就要撞上,瞬时间窜出两人,一左一右,扶住棺木,死死顶住,寸步未动。 老村长还没叫出声,棺木就已经止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沈亮和沈错。 棺材是用实木打造,本就沉重异常,里面还躺着个王婆,再加上下冲之力,估计有三百来斤的力量,没想到沈家两兄弟撑得也不勉强。 老村长擦了擦冷汗,心里有些后怕,看了看前面的两个孩子,忍不住称赞道:“沈家娃儿啊,谢谢你救了爷爷的命啊,没想到你们力气这么大!” 前面抬棺的几个人匆匆赶过来,看了看沈亮和沈错,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赞叹道:“好样的!” 下着大雨,众人不想耽搁,便再次挑上横杆启程上山。老村长也不再敢走在棺材后边了,而是由沈亮和沈错两人护卫着。 到了地方,天气居然放晴,瀑布飞流,阳光明媚,风景宜人。众人心里均想:这里还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烧纸祭拜后,众人各自回家。沈远很是满意,一切顺利。不负王婆所托,连连夸奖两个孩子,此事办得妥当。 但沈远哪里知道,兄弟二人算得到地利,却算不到人心! 第12章 尸变 日照时间的长的地方,月照时间也长。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其实十五的月亮已经是又圆又亮了,加上天气晴朗,夜空中没有乌云,照得王婆的坟地很是敞亮。 王婆入土一个月后的月半,四个人,在深更半夜,趁着月色开始挖她的坟。 他们早就觊觎王婆的遗产了,在王婆去世的那天就在屋里偷偷摸摸。可人多眼杂,不好意思下狠手。如今,王婆入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几个人早就按捺不住了,见今天月色正好,便带上工具,盗些个值钱的东西。 来的都是穷苦的农家汉子,有膀子力气,也有些小聪明。因为王婆没有子女,这坟墓基本没有人会来祭拜,等别人发现坟墓被盗,估计也要几个月后了。那时候,谁还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几人胆子也不小,一般人不敢打死人的主意,更不用说神婆的墓地。但他们太贪了,贪心往往会让人失去理智。 三个人拿着锄头挖,一个人在一旁把着风。夜枭在附近“咕咕喵,咕咕喵”的叫,声音像是小孩在哭,似乎在提醒他们这样做很危险。但是,四人利欲熏心,哪里还能感觉到恐怖,有的只是对金钱炽热的渴望。 “挖到了,挖到了。”一个瘦脸汉子惊喜地叫道。 把风的人赶紧过来查看,剩余两人见财物就在眼前了,锄头挥得更加用力了。 月亮又上升了些,王婆的棺材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四人一起跳下了坑,两人在头,两人在尾,都拿出了把镰刀,对着棺盖的缝隙用力一撬,只听到“吱嘎”一声。四人再齐齐用力,棺盖和棺体的终于分离了。 棺盖被扔到了一旁,在月光的照耀下,四人惊奇地发现,王婆的妆容居然一点都没变,还是浓妆艳抹,双手交错放在肚子上,笑得很是安详。 众人被吓了一跳,其中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跳出了棺材坑。剩余两人虽然也很害怕,却还是大着胆子,站在一旁观察着。 过了一会,见王婆没什么变化,跳出去的两个人走了回来,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龅牙的汉子比较滑头,连忙跪下磕头说道:“王婆不要怪罪我们,我们都是命苦的人。借你的钱财养活家里孩子。我们以后一定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剩下三人见状也跪下磕头,效仿着说了类似的话。 看起来是敬畏王婆,其实只是给自己壮胆,让刨人坟墓显得顺理成章。 果然,跪拜后。四人便开始心安理得地搜刮王婆的首饰,项链。 欣喜之余,他们并没有发现。王婆的尸体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手上,脖子上黑毛缓缓开始浮现,指甲也已经慢慢变长。本来王婆尸体的阴气就很重,加上望月阴气最盛,尸首已逐渐变为僵尸。僵尸闻到阳气,转化更是加剧。 等瘦脸汉子要拿起王婆陪葬盒子的时候,王婆的手陡然一动,捏住了那汉子的手。那人“啊呀”惊叫一声,想要用力挣脱,没想到被王婆用力一折,手腕居然断了!他顿时痛得惨叫连连。 王婆直起身,此时她的手指甲已经十分尖锐,另一只手伸手这么一戳,直接贯穿了那人的喉咙。鲜血乱涌,喷了王婆一身,溅了一地。眼看那瘦脸汉子是活不成了。 “阿财!!”见同伴惨死,其中一个讲义气的连忙抄起镰刀往王婆头上砍去。 “哐嘡”一声,镰刀并没扎进王婆脖子,反而震的汉子“啊呦”一声。虎口一热,镰刀脱了手。当他慌乱去捡镰刀之时,王婆完全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又是伸手一戳,他也倒在了血泊中。 其余两人机灵,见形势不妙,早就掉头跑路了。听到身后的惨叫,更是吓得慌不择路。其中一个秃头汉子,边跑边喊救命,还时不时往后看情况。一个不注意,撞在了树上。 他被撞得头破血流,头晕目眩。刚想站起再度逃跑。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双妇人的绣花鞋。那鞋上绣着美丽的牡丹,娇艳欲滴。如果,穿这双鞋子的是个漂亮的大姑娘该有多好。可惜,它的主人是化为僵尸的王婆。艳丽的红色化成了狰狞的血红。那汉子被吓得不敢抬头,嘴里喊着:“王婆饶命啊,王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最后,居然尿了裤子。 但他的求饶于事无补,王婆此时是听不懂人话的,她只想要血,活物的鲜血。王婆往前一跳,将脚踏在了那人的头上,那人头骨碎裂,抽动几下,一命呜呼。鲜红的绣花鞋显得更加血腥了。 那个龅牙跑得最早,跑得最远。王婆闻不到他的气息,便失去了追踪的方向,他得以侥幸活了下来。 他边跑边喊:“救命啊,王婆起尸了!救命啊!”摔得鼻青脸肿还在拼命往村里跑。半夜村里的宁静,被他的惨叫声划破了。 不久后,村里跑出了很多人。那龅牙汉子,语无伦次地形容着事发的经过,他确实吓坏了。说了很久,众人才听懂了个大概。 沈远想起了王婆生前的嘱咐,知道大事不妙,便转头赶回家里,他知道他的两个孩子会有办法。 沈亮和沈错到了的时候,死在半路汉子的家人正在哭天喊地。责怪,踢打龅牙汉子。那汉子知道自己摊上了大事,也不反抗,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任人打骂。 村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众人七嘴八舌在那边讨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结论。村长慢慢悠悠地赶来。听到这个噩耗,用拐杖狠狠地打了那个龅牙汉子,见他没反应。又看他被打得满脸是血,于心不忍,便没再动手,同时也阻止别人继续动手。 有人提议去请和尚来,毕竟这种妖魔鬼怪,还是要由法师出马。于是,村里脚程最快的人便挺身而出,连夜出发去了镇里的寒山寺。 其实,现在村里脚程最快的人是沈亮和沈错。他们之所以没有请命去镇里,是因为他们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和尚来了,村里估计已经完了。 两兄弟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带着阿灵上了山。 沈远很想和两个孩子一起去,但两个孩子却拒绝说道:“爹,我们两人身手不弱,如果打不过还可以逃跑。但如果你一起去了,我们还要照顾你,反而分神。我们有阿灵就够了。”沈远看了看两个孩子叮嘱道:“老大,老二,一定要小心啊!爹等着你们回来!” 孩子长大了,父母能做越来越少,有时候只能是叮嘱,甚至是唠叨。 狗是有阴阳眼的,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阿灵和两兄弟相处了这么久,它的这个能力,早就被两人发现。僵尸阴气重,有阿灵带路,很快便能找到。而且,阿灵跑得很快。两人现在的修为,一跨大概接近一丈。这个速度,阿灵跟得很轻松。从脚程来看,它简直是道士的好搭档。 《道玄真经》中记载着僵尸的可怕。里面的描述让兄弟两人不寒而栗。他们明白,需要赶在僵尸发现村落之前,解决掉它。不然,定是虎入羊群的局面。 约莫赶了小半个时辰,沈亮和沈错看到了第一具尸体,那人的头被踩得稀碎,虽然两兄弟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一阵干呕。阿灵也停了下来,血腥气弥漫四周,它需要好好寻找阴气所在。 “往这里!”沈错指了指往南的方向。在月光的照射下,南边的树下掉落了几只鸟雀,脑袋全都被咬了下来。 兄弟两人暗暗舒了口气。僵尸寻着生气到处乱跳,没往村里去,而是去找山里鸟兽的晦气了。 阿灵也寻到了阴气的方向,带头往南边的山路跑去。 越往山上走,动物的尸体越多,终于在山顶处,两兄弟看到了王婆的身影。 第13章 苦战 两人小心翼翼地猫在一座小土坡后面,看着王婆静静地站在山顶,阿灵也是很懂事,见两人没有行动,也没有吠叫出声,静静地趴伏在地上。 “哥,你说她怎么站得这么奇怪啊?”沈错瞄了一眼后迅速缩回头来问道。 沈亮闻言也探出头去看了看,只见王婆直挺挺地站在一块石板上,抬着头,望着月亮,有点像一个木桩子。这个姿势如果是正常人,站着肯定挺累。 “她是僵尸,僵尸应该都这么站吧?”沈亮猜测道。 “书上说,僵尸浑身血脉凝固不动,浑身僵硬,只能跳,不能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沈错回忆起《道玄真经》里对僵尸的描述:毛发遍体,黑毛白毛皆有,目赤如丹砂,指如钩爪,齿露唇外如利刃,血腥贯鼻,力大如牛,浑身僵直,一跃数丈。 “不如你去问问她。”沈亮开玩笑说道。 “我怕她听不懂。”既然沈亮开起了玩笑,沈错也开始搭腔。 两兄弟到底还是孩子,危险当前竟然还有心思调笑。 又过了一会,王婆还是没有动静,沈亮就觉得奇怪了:“她不会睡着了吧?站着睡得着吗?” 沈亮还在调笑,沈错却摇头自言自语道:“僵尸不需要睡觉,白天阳气重,它只是在躲避阳气。”一般来说僵尸白天是不出现的。除非,它的道行已经高到不惧怕太阳的阳气了。 “太阳属阳,月亮属阴,她怕太阳,喜爱月亮。”沈错还在念念有词。 “难道....”沈亮听闻突然眉头大皱。 “她在吸收月亮的精华,增加自己的道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定是这样!难怪她一动不动。”沈亮出口肯定,“我们要快点行动,不然她越来越厉害,我们胜算会越来越小。” “哥,我们怎么对付她?”沈错问道。 沈亮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是兄弟两人共同的困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僵尸,更不用说对付它了。 “带来的糯米不多,我们要省着点用。”糯米在江南比较多,大部分是在端午前后食用,因它属于五谷精华,最富阳气,所以可以用来祛湿辟邪。又因为糯米黏性大,所以可以拔除一些邪气或者阴气。但当下各家各户的余粮都不多,沈错有些不舍得也正常。 沈亮看了看他不舍的表情,戏弄说道:“书上说黑狗血也可以用,你问问阿灵他愿不愿意。”说完看向阿灵,而阿灵则是吐着舌头瞪着两人,看样子应该是没听懂。 “不不不,那还是用糯米吧。”沈错拼命摇头,要用阿灵的命,它可不舍得。 “我先去试探下她,看她有多厉害。”沈亮沉吟后说道,他也舍不得阿灵,更舍不得弟弟,所以他提出自己去试探。 要打败敌人,需要先了解敌人。 沈错知道哥哥的用心,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哥,小心!” 这个是两兄弟间的默契,不需要很多言语。 沈亮提起内劲,快速冲了过去,一把糯米撒了过去。但王婆反应很快,往旁边一横跳,躲过了满天的糯米雨。 其实,杀气和阳气一同出现时,王婆已经发觉。沈亮的偷袭注定成功不了。 王婆转过头来,面向沈亮。月光照耀下,只见她,张着大口,吐出腥臭的气息,嘴里的犬齿已经肉眼可见。原来的妆容已面目全非,显得狰恶可怕。 “王婆!”沈亮做着最后的努力,毕竟王婆也曾经照顾过他们。 但眼前的王婆,哪有当时半分的慈爱,她张着血盆大口发出“啊!啊!”的吼叫声,完全不像人,更像是一头野兽。 沈亮还在感伤,王婆却已经跳了过来。她跳跃的距离超过了一丈,速度很快,沈亮赶忙贴地滚开。滚开前,抓起口袋里的糯米丢向王婆,那王婆毕竟是僵尸,动作没这么灵活,竟然被泼了个满怀。 沈错在土坡后面叫好,没想到第一次出手还挺顺利。 只见,糯米像是嵌入王婆身上一样,冒起了白烟。王婆凄厉地叫了一声。可过了一会,却没有更大的响动了。不知道是糯米功效太低,还是王婆道行比较高。糯米没有消灭王婆,反而激怒了她。 她的动作开始变快,并不躲避沈亮丢向她的糯米,径直攻击沈亮。沈亮只能疲于奔命,丝毫没有反击的机会。实际上,他是不知道怎么反击,他们没有备用的方法,糯米不管用,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沈错见哥哥陷入险境,毫不犹豫地和阿灵冲了出来,飞起一脚踢在了王婆的背后。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用尽全力的一脚只是让王婆往前跌了几步。僵尸身体的强壮程度,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沈错借着僵尸反震的力量,在空中一个后翻,落地蹲身在了王婆的身后。王婆迅猛转身,踏向了沈错。沈错刚刚站起,王婆便踏了过来,他赶忙一个侧身,躲开这致命的一踩。王婆一踏不中,身体一转,用僵直的双手扫向沈错。眼看是躲不及了,沈错只能双手交叉护胸,硬扛这一记。“啊!”沈错闷哼一声,飞出了五六米远,跌倒在了地上。 阿灵护主心切,上来就咬向了王婆的小腿。但连刀都扎不进的僵尸,阿灵又怎么能咬得伤。沈错赶忙出声喊道:“阿灵快跑!”但为时已晚,只听“啊呜”一声,阿灵被踢到了一旁,喘着粗气,站也站不起来了。 沈亮见此情景,也不管糯米有没有用了,一股脑地撒向王婆。这次的糯米极多,好歹还是阻止了王婆一阵。王婆动作一缓,沈亮便上前和她去游斗,拖延时间。而沈错,则是踉跄起身去看阿灵的情况。 阿灵横躺在地上,起伏喘气,口里咳出血。应该是受了内伤。沈错把阿灵抱到了一旁,避免被误伤,安慰道:“没事的,阿灵,你休息一下。”然后,仔细看王婆的小腿。她的腿上有不少阿灵吐出的鲜血,但似乎没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沈错在怀疑,是不是狗血不够多。甚至在想,难道是因为阿灵不够黑?不然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但现在,哪有时间细心思考这个问题了。见沈亮在场上躲避得险象环生,沈错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冲了上去。 “哥,没办法了,我们要不一起把王婆弄到山崖下去吧?兴许可以把她摔烂!”沈错喊了出来。 “好!你快来!”沈亮让过一记臂扫回应道。 沈错起身又是一飞踢,踹在了王婆胸口,使得王婆后退了一两步,沈亮才得以喘口气。 兄弟两人汇集一处,一左一右同时进攻。两人同时矮身一个横扫,想着把王婆扫倒,然后拖着她扔下山崖。 但王婆不仅四肢僵硬,关节也硬,两人合力一扫,还是未进寸功。反倒是把自己的小腿震的生疼,影响了躲闪的速度。 果然,沈亮一个不小心,被王婆的指甲扫中手臂,指锋尖利,衣服立马被撕破,皮肤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伤口处传来了灼烧般的疼痛。沈亮心道不好,低头查看伤势,只见伤口滴着的血慢慢变成了暗红色,继而变黑。恍惚之间,头脑居然也开始有点眩晕起来。 正在此时,王婆不知为何,又吼叫了一声,更加凶狠地跳向沈亮,想要把他踩死。沈亮此时已经没了战力,只能勉强在地上翻滚躲避。那王婆哪里肯罢休,一击不中再下杀手。 眼见沈亮命在旦夕,沈错也失去了理智,大喊了一声:“哥!”用自己的身体撞向王婆,终于让王婆侧倒在了地上。 但王婆像是安装了机簧一般,倒地后立马弹了起来。转身便是一扫,这一弹加一扫之势,沈错猝不及防,被掠中了前胸,疼痛让他赶紧后退几步。 而王婆得手后,则又吼叫了起来,似乎在为可以击杀两人而开心。 兄弟二人和阿灵都受了伤,可以拔毒的糯米也用完了,看着僵尸越跳越近,两人陷入了恐慌和绝望。 第14章 金乌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鸡叫了,公鸡打鸣代表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世间的阴气开始消散,阳气逐渐旺盛。 王婆的动作突兀地停止了,双手放下,转身面向东方,似乎在闻着什么气息。 像王婆这类刚出世的僵尸,是没有什么思维能力的。有的只是对鲜血本能的渴望,靠的是僵尸本身对阳气的感知能力。但她本质上还是惧怕阳气的。所以,公鸡一叫,有经验的僵尸便要开始逃离,寻找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气重的地方蛰伏。但王婆初来乍到,似乎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周围阳气见长,让她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王婆没有进攻,沈错便得出空闲来查看胸口。他发现,自己的胸口不似沈亮一样变成了黑色,而是和普通伤口一样,流下来的血是红色的。 伤势不重,沈错连忙来到了沈亮身边。此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沈错扯开他的袖子,发现黑气已经蔓延到上臂处了。直觉告诉沈错,如果任由黑气蔓延下去,沈亮会死。 幸好,此时的王婆没有趁火打劫,只是在那边左摇右摆。沈错小心翼翼地收集周围散落的糯米,敷在沈亮的伤口上。可以看到,黑气慢慢在减少,而那些糯米,则是慢慢变黑,直至干燥剥落。 见糯米杀王婆没用,拔毒却有效,沈错安心了不少。抽空开始观察王婆。此时的王婆已经抬起了双手,东摆一下,西摆一下,样子有些滑稽,然后开始乱跳,乱吼。沈错赶紧抱着沈亮躲到了一旁,避免被“发疯”的王婆殃及。 王婆的古怪举动,让沈错开始思考。他知道,公鸡打鸣一般是在丑时左右。丑时,世间的阴气开始退散,阳气开始主导,王婆是凭借阳气来找寻活物的。很可能是因为周围阳气增加,让她搞不清楚进攻的对象了,才会让她看起来像是“发疯”一样。 可想通这个问题,还是对付不了王婆,自己和她的实力差距还是不小。 沈错转念又想到:太阳为阳气之本,如果自己能把王婆拖住,留在山顶,一旦太阳出来,可以利用太阳的阳气来对付王婆。 而此时,王婆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再胡乱挥动双臂。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阳气越来越充足,阴气越来越弱,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开始虚弱。便转而开始从四周感知阴气,想要循着阴气,找到让自己安身的地方,等待另一个黑夜。 月影早已西斜,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视线开始清晰起来。沈错忽然发现,王婆左手的指甲比右手的短了很多,继而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恍然明白。原来,是王婆受损的指甲救了自己一命,导致自己没有中尸毒。但....王婆的指甲怎么会受损,他们兄弟两人避之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击向她的指尖呢? 在沈错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看到了沈亮的伤口,寻思道:会不会是哥哥的鲜血导致王婆指甲的受损呢?男子为阳,童子之身为纯阳,再加上两人又是修道之人,身上阳气本就比别人重,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使得他们自己的鲜血便是克制僵尸之物。 “怪不得王婆抓伤我们之后就会乱叫,原来是被我们的鲜血给灼伤了。”沈错终于想明白了。 而此时,沈亮开始醒转。看到掉头要往山下蹦的王婆,发问道:“是不是天快亮了,王婆要逃走了?” 沈错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听见沈亮开始说话,高兴喊道:“哥,你醒了,你没事了?!” 沈亮没有回应,而是盯着王婆说道:“弟弟,她怕是要逃走了。我们要拦住她,她本来就比我们快,我们又都受了伤,怕是跟她不上。阿灵又受了伤,她这一逃,我们怕是再难找到她。如果现在不把她除掉,下一个晚上,村里人很可能就要被她杀完了!” 沈错正容点头:“你放心,哥,我有办法”。 沈亮想要撑地站起,但终是不能,只能出口喊道:“小心啊!弟弟。” “嗯!哥,我不怕她!”沈错的声音中带着坚毅。 说完,沈错从一旁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纵身拦在了王婆的前面,用石头在自己左臂上一划,鲜血流出。沈错咬了咬牙,捏紧拳头,让血流得快一些,甩向王婆。 鲜血一飞出,王婆立马本能地躲闪开来。看到王婆的这个动作,沈错欣喜地明白,自己推测对了。他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又在自己的右臂上划了一条伤口。两条血水同时洒向了王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快亮了,王婆道行减弱,她居然没有完全躲开。被鲜血洒中了双脚。双腿一被沈错的鲜血沾染,便像被点着的稻草,开始冒起了白烟,王婆的嘴里也发出了痛苦地嘶吼声。 沈错乘胜追击,趁着王婆行动变缓,想在王婆的身上印上几个血手印,彻底让她完蛋。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婆行动虽然不比先前,但沈错也好不到哪里去,长时间的恶战,如今又失了不少的血,体力显然不支。不仅没打到王婆,反而被她横臂扫中自己,亏得沈错反应迅速,立时用受伤的双臂阻挡。虽然手臂剧痛,伤口迸裂,但也误打误撞,把崩裂伤处的鲜血沾上了王婆的左臂,王婆叫得更加凄厉了。不管不顾,直接往下山的路上跳去。沈错拼着自己摔倒,用尽全身力气飞起一脚,踢中王婆后心,王婆脸朝地面,狠狠摔倒。但没过一会儿,王婆又起来往山下蹦。沈错凭着毅力起身,又是一撞。王婆和他一起又重重跌倒。 其实,此时的王婆完全可以杀了沈错,但对阳光的恐惧,使她本能地再起身,再逃。 沈错倒在地上难以起身,便用双脚钩绊王婆,王婆再次摔倒。沈错用双脚死命地摁住王婆,不让她起身。但他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压制了一小会,终究还是让王婆直起了身。 王婆起身跳了两三回,忽然就不动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照射进了山谷,也照在了王婆的身上。这一照之威,居然让她无端着起火来!沈错见之也被吓到了,连忙往后爬。王婆转过身,对着沈错露出獠牙,往他跳了过来。沈错急忙蹬腿逃跑。而终究,王婆跳了两下再也跳不动了,重重地跌在了地上,摔在了沈错的面前,变成了一堆大火。倒地后,顷刻间,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灰尘,连白骨也没留下。 沈亮此时也已经努力地爬到了沈错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沈错感叹道:“先生说金乌入梵天,赤龙游玄都。我现在才体会到日出的美好啊!”说完,兄弟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王婆最终还是被他们留在了这里。但他们两人也不好过,一个浑身是血,一个则是余毒未消 ,阿灵更是身受重伤。开心过后,他们开始担心怎么善后。 第15章 休养 沈错靠在哥哥旁边休息了一会,失血过多会让人虚弱。好在他身体还算健康,闭目养神了一段时间后,脸上便有了些许血色。 而沈亮,却还是迷迷糊糊,刚才急切地往沈错那里爬去,用了许多力气。再加上糯米不够,毒气无法拔除干净。此刻,仍是委顿不堪。 沈错看了看满地的鲜血,又伸手碰了碰双臂的伤口,现在开始有点后怕起来。不计代价地阻止王婆幸亏是成功了。不然,真的得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还外加送一条狗。 清晨,山风凛冽。王婆化作的白灰,在他们休息的那段时间,已经被吹得消散不见了。 尘归尘,土归土。 沈错侧头拿起沈亮的手臂看了看。发现黑气还在上臂的位置。而糯米,已经掉落的差不多了。拔毒的糯米,数量还不够多。可他现在还没恢复力气,背个人尚且不能,更何况还有条狗。只能想办法,让沈亮自己走下山。 沈错开始收集撒落在四周的零星糯米,但山风确实不小。把周围收拢干净,也就聚集了一把。 “唉,早知道是这样,真的应该省着点用。”沈错感叹着。再次把糯米敷在沈亮的伤口上。糯米又拔出了些尸毒,沈亮开始转为清醒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是拔不干净啊,真该听你的,省着点用。” “哥,你说我们的血能对付僵尸,怎么尸毒还能入侵你的身体呢?”沈错不解地问道。 “我们的血能对付僵尸是因为阴阳相互克制,但僵尸毕竟是有毒的,我们的血不是灵丹妙药,是解不了毒的。”沈亮有气无力地分析道。 沈错点了点头,狡黠问道:“血不能解毒,但童子尿可以吧?” “这个可以...”沈亮一下停住了,看了看弟弟的表情,知道他坏笑的原因。 “不知道是喝还是直接尿在上面呢?”沈错居然笑出了声,说着开始脱裤子。 “唉唉唉,我也有,我用我自己的。”沈亮赶忙阻止。 沈错扶他起身,沈亮开始尝试。但他发现,自己无论用什么姿势都有些不合适。而且他打斗了很久,出了不少的汗,想尿也尿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蹲在地上,让沈错尿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沈错也好不到哪里去,努力了半天,才尿出一点点。沈亮见情况不妙,立马伸手去接。黄尿滴在沈亮的伤口上后,沈亮立马感受到了一阵疼痛,他咬了咬牙,努力把伤口撑开,好让“解药”彻底进入伤处。 过了十几分钟,黑气慢慢变淡,转成灰色。见童子尿真的有效果,沈错再接再厉,又尿了一些。又过了一会,灰色也渐渐看不清了,沈亮恢复些许的力气,站了起来,笑道:“童子尿真是好东西!” 有了力气,兄弟两人相互搀扶着,往阿灵走去。此时的阿灵,已经没在咳血了。但还是没能站起来。两人蹲下身,心疼地抚摸着阿灵的头和脖颈。它受的内伤不轻,兄弟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他们开的药铺是医人的,对狗真的束手无策。 没有其他办法,两人只能一人抱着头,一人抱着身体,慢慢地把阿灵抱下山,去找沈远。 还没到达山下,便遇到了沈远,原来他担心两兄弟出事情,自己又不能赶来帮忙, 彻夜未眠。天还没亮,就出门往山上走了。想着僵尸再可怕,也不可能顶着太阳出来行凶。又在半路上,看到被僵尸踩死的盗墓汉子。更加担心,路上还差点摔了一跤。 远远的看到兄弟两人,沈远赶紧上去查看,生怕两人缺胳膊少腿。 沈亮见到父亲很意外。毕竟,从家里到这边,以沈远的脚力可能需要走上一个多时辰,便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臭小子,担心你们啊。”沈远白了他一眼,但其实,看到两人平安回来,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随后仔细看了看阿灵,问道:“阿灵也受伤了?” 沈错难过地点点头,回答道:“很重的内伤。爹,你会治狗不?” “试试看吧。”沈远也不是很肯定。 “王婆.....”沈远试探着问道。 “这下彻底死了。”沈亮叹了口气。虽然有劫后余生的快乐,但王婆照顾过他们,亲手把她正法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沈远明白两人的心情,出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和爹说说。”他知道倾诉可以缓解心中的不快。 兄弟两人便把在山顶发生的事情和沈远简要地说了一遍。 沈远捏了捏沈亮的伤口,问道:“现在伤口还疼吗?”他还是担心沈亮的尸毒没有清除干净。 “疼是疼,但和刚开始中毒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应该没事了,爹你放心。”沈亮放下手来回答道。 “老二,你的手让爹瞅瞅。”沈远看完老大又来关心老二。 “爹,我这个是石头划的,你更不用担心了。”沈错把一边的手给沈远看。 沈远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说道:“老二啊,你对自己可够狠的。”沈错的伤口比沈亮的要长上不少。 “后来又被王婆撞了一下,才会这么吓人的。”沈错说完赶紧抽回手臂。其实他说了谎,当时,他想要用血对付王婆的时候,并没想过后果。打算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了。只是,实话实说会让父亲伤心难过,这才说得半真半假。 其实不论两人说得怎么轻描淡写,沈远仍然心有余悸。当父母的,谁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孤身犯险呢。 不过,两个孩子的机智超过了沈远的想象。从两人的讲述中,沈远惊喜地发现,兄弟俩对道籍的理解不拘泥于书本,而是活学活用。这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的性命。 又走了一段山路,沈远提议道:“这里离王婆的墓地不远,那里现在估计被翻得乱七八糟了。虽然尸体没了,但墓地好歹还在,我们还是去收拾一下吧。” “嗯。”兄弟两人出声附和。 “你们还走得动吗?要不要休息下。”沈远问道,毕竟两人忙碌了一个晚上,需要休息。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快点整理完回家,应该没什么人能看到我们。”沈亮没有正面回答沈远的问题。打斗许久,疲倦是必然的,但有些事情,即使劳累也要去做。 三人折路去了王婆的墓地,看到了死在那里的两人,沈远连连叹气:“要是不这么贪心,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走近王婆的棺木,三人发现其中还留着一个盒子,正是之前王婆交给沈远的那个。 沈远跳下土坑,把盒子拿了上来,吹走了上面的尘土。 沈错出声说道:“爹,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应该挺贵重的,别留在这里了,我们拿走吧,让别人知道了可能又要来刨坟了。” 沈远也正有此意,便把盒子揣入了怀里。 环顾四周。沈亮知道,这满地的狼藉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好的,沉吟片刻说道:“爹,这里没个半天拾掇不好。还不如就这么放着。两具尸体自然会有他们的家人来领走,王婆的棺材现在空空如也,正好让其他心怀不轨的人看看。好死了发死人财这条心。” “有道理。”沈远同意孩子的说法。 于是,三人放弃了原来的计划,直接下山返回了家里。正如他们所预期的,天色尚早,还没人敢上山,也就没人发现他们下山的身影。 绷着的弦一旦放松,困意便袭了上来,两兄弟到家后倒头便睡。沈远则是给阿灵喂了些清水,又返回山上去给他们寻找治伤的草药。他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阿灵,因为并不知道具体伤在了哪里,阿灵又不可能开口说话。放任不管,搞不好会撑不过今天。 第16章 革命 沈远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走到村口的时候,看到了七八个和尚正聚集在那里。很多人围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所以也就没注意到他。 “他们应该是村里连夜搬来的救兵吧。”沈远心想。 寒山寺的大师们前几年来过村里,进村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救援。 沈远张望了下,发现来的和尚有年纪大的,也有青壮的,但都是一脸的风尘,想必是听说村里有难,担心村里人的安危,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沈远心下感动,寒山寺的大师们确有慈悲之心。 见大师们到来,村里人便有了胆气。让他们喝水休息了一阵后,便召集村里的人一起上山,围剿尸变的王婆。 沈远很想告诉他们,僵尸已经被他的两个儿子给灭了,不用费心再找了。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一来,告诉村里人兄弟俩除去了僵尸,他们不一定相信。再者,万一他们相信了,更不好。会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找上门来。到最后,家里怕是很难清净。而他知道,道士是需要清修的。 “大师们一定能发现那几具尸体,也好为他们超度超度。”沈远这样安慰着自己,返回了家中。 两个孩子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沈远便来到了阿灵旁边。看着阿灵喘着粗气,沈远知道阿灵此刻肯定很难受,只是它不像人一样,能把疼痛喊出口来。 沈远把山里采来的药草放在阿灵的面前,轻声道:“阿灵,你把这些吃了,都是活血化瘀的好东西,吃完就会好了。” 可阿灵毕竟是条狗,它听不懂,更不爱吃草药。对放在它一旁的药草只是闻了闻,一动未动。 沈远看着心急,便回屋里煎药,想着药草吃不了,能喝一点药汤也是好的。煎药时候的药草气,把兄弟两人唤醒了。既然两人清醒了,沈远便也倒了两碗给他们服下。至于阿灵的那碗,用的不是纯药汤,而是混了很多的清水。冲淡些苦味,分多次让阿灵喝下。一开始阿灵还舔些汤药,次数多了,就不喝了。毕竟它不是王八,也不能一直喝水。 这情况又让三人焦急起来。阿灵这些年的省心也导致三人其实不怎么会照顾狗。 沈错自小话虽然不多,但鬼点子不少。皱眉沉思了一会说道:“爹,阿灵爱吃荤腥,我们去抓些野味,然后把活血化瘀的药草放在一起炖煮,野味吸取药草的功效,然后让阿灵直接吃那野味。” 沈远同意,便出门去邻居家买鸡,野味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去买只鸡反而比较快。沈远借口给两个孩子补身体,从邻里的李婶那里买了一只老母鸡。 杀鸡炖煮,一半给阿灵端去,一半给沈亮和沈错吃,他们也快十八岁了,是该进补了。 阿灵虽然也饿了,但胃口好像不好,咬了两,三口就不咬了。又过了半天,阿灵又吃了几口。三人见阿灵胃口见长,终于安下心来。 到第二天的早上,半只鸡差不多被吃完了。阿灵的精神也似乎好了点,因为它终于可以起身了,然后就在院子里慢慢转圈。又过了半天,独自跑向了山里。 沈亮和沈错没有跟着。因为沈远告诉他们,狗在生病不舒服的时候是会自己找东西来治疗自己的。阿灵自己能跑去山里找“药”,说明它没什么大碍了。 阿灵的内伤有了着落,沈远开始处理起两个孩子的伤口。沈亮的伤口还好说,已经结痂,时间长自然会愈合。但沈错的双手伤口很长,如果不处理好,可能会留下很吓人的伤疤。沈远在第一天采药回来后,就在药舂上捣了半天,放上这个加上那个。成型后又放置了一天,最后形成了一堆黑色糊糊状的东西。 见制药完毕,叫来两个孩子,把药膏涂抹在两人手上。由于沈亮受伤的是一只手,尚能腾出手来捏鼻子。因为这个药膏的气味实在难闻。而沈错没办法,只能苦着脸抱怨:“爹,你都加了什么啊?这么臭?有没有用啊?” “臭小子,别不识货!里面放了很多好药材,过来!”沈远白了他一眼。 沈错憋着气上完了药,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 沈远便出口解释道:“你小时候额头上磕了一个坑,爹也是用这个膏药给你敷的,你让你哥看看,现在还看的出伤口痕迹不?”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沈错让沈亮撩起自己的头发看个仔细。 “那时候你还很小,不能记事,当然记不得了。”沈远替两人敷完药膏收拾着药具。 两人走到了屋外,借着日头,沈亮看到弟弟的额头上确实有一条很淡的伤口。由额头中间延伸到眉心,但两人平时都耷拉着头发,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到。 便在这时。一个年长的妇人带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来到了两人的院门前,见两人动作古怪便小声问道:“请问这是沈大夫家吗?” 兄弟两人侧目,看见的却是那年轻的姑娘。那姑娘唇红齿白,真是漂亮,一时间居然愣住了,没有回话。 妇人见状笑了笑,又出口询问:“请问这是....” \\\"是是是,我爹在里面。\\\"沈亮感觉自己有些失礼,抢先回答了。而沈错,却是躲在了哥哥身后偷偷看那美丽的姑娘。 “原来是沈大夫的儿子啊,长得真高大。”那妇人寒暄了句,领着那姑娘从两人身边走过。 而那姑娘低头羞赧,没有看兄弟两人,只是默默跟着进了屋里。 沈远是个过来人,知道姑娘家的病情一般羞于启齿。所以,在迎两人进屋后,出门告诫两兄弟道:“跑远点,别偷听!” 其实,沈远看到了两个孩子的表情,知道他们正是到了动情的年纪。想着老道长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子承父业,继续研习医术。等再过几年,各自娶上媳妇,自己就能抱上孙子了。沈远边想边笑,掩上屋门。 兄弟两人很听话,走出自家院落,去村里找狗儿他们闲谈扯淡。毕竟,两人每天忙着修道,很久没有找他们玩耍了。更重要的是,打听打听那姑娘是谁,能来这里看病应该是附近村里的人。 但到了狗儿家,狗儿的父母却哭丧着脸告诉他们。狗儿和几个邻村的娃儿,去参加革命保卫国家了。 “革命!”兄弟两人反复念着这个词。他们没想到,战争已经离自己家乡这么近了。 心事重重地走回家里,兄弟两人把那姑娘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反而,多了对战争的忧虑和恐惧。 这事沈远其实早就听说了,有村里的那些妇女们在,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但这种事,担心也没有用。早做打算,才能消除心中的焦虑。沈远很早就开始囤粮食。而且,为此还挖了一个不小的地窖,可以藏人,可以藏物。他觉得自己准备得很充分了,宽慰两兄弟道:”不用怕,我们能撑过去。“ 但他终究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真实的战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和难熬。平民百姓很难幸免于难。报纸上的描绘,其实不足以形容它的十之一二。 第17章 战争 寒山寺的大师们当然没有找到僵尸。龅牙汉子已经被吓疯,从他的口里也已经问不出什么。村里人甚至开始怀疑,他说的真实性。但找到的那三具尸体死状这么惨烈,又让人们不得不信。因为他们觉得,人是不会做出这么残忍事情的。 最后是寒山寺的一个老和尚盖棺定论。他表示,这里确实有过僵尸,但现在已经不在了,具体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但他感受过周遭的气息,发现并没有阴戾之气。 但村民们还不放心,恳求几位大师留几天为死者做场法事。大师们答应了。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在村里的小祠堂内为已故者念经诵佛,消除村里孽障。这三天也确实很太平,龅牙所说的僵尸没有出现,村里人安心了不少。但因为收拾死尸的时候,确实发现王婆棺材里没有了尸首。并且,几天的寻找也是一无所获。这失踪的尸体,终究让村里人心惶惶。村长只好再让大师们为王婆做一场法事,来安抚村民们的心。 念诵经文其实很是耗费心神,但寒山寺的大师们很有耐心,并没拒绝。又继续为王婆诵经祷告了一天。并且,还多留了半日,在王婆重新恢复的坟墓前念诵了往生经。 村里终于没有借口留下大师们了,只能恭恭敬敬地送他们离开。 大师们的劳碌让村民们心定。而阿灵叼着猎物回来,则是让沈家人欣喜。这表明阿灵彻底康复了。按照狗的年龄计算,阿灵的年纪应该步入老年了。但让两兄弟觉得奇怪的是,阿灵恢复得比他们预想的要快。而且内伤恢复后,动作似乎还比原来迅速了些。体型也比原来的壮硕了。不知道是不是阿灵受伤后,去山上寻找到了灵丹妙草,服用后引起的。 沈远看了也是啧啧称奇,敢情沈家最值钱的宝贝,是阿灵这条狗。 其实道行增加的不只是阿灵,沈亮和沈错经过上次的恶战后,自身的灵气也有些许提升,他们跑得比原来快了,力气也大了,似乎视力和听力也好了不少。 道人修为的增长,除了汲取天地灵气,实践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一切似乎都恢复如常了,沈远守着药铺,两兄弟辛苦修行。 但这一天,县城里的巨响声,打破了所有的祥和。沈远也终于看到了报纸上的飞机,这哪里是会飞的车,这分明是放天雷的怪物。一颗颗炮弹被投落下来,高大的房舍顷刻就被炸毁。原本好端端的城镇,充满了飞机的呼啸声,炮弹的爆炸声,人们的哭喊声。 有些人被炸弹炸死,有些人被火烧死,有些被倒塌的房屋压死,空气中充斥着恐惧和死亡的气息。这哪里是人间,分明就是地狱! 沈远和很多人一起躲进了桥底下。也是命不该绝,轰炸过后,沈远除了满耳朵的嗡嗡叫,身上并没有被炸伤。他暗自庆幸,没带两个儿子来。这悲惨的场景恐怕会成为他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了。 空袭的声音停止很久后,沈远才敢从桥下走出来。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自然会变成惊弓之鸟。马儿在第一次巨响中受了惊吓,沈远把控不住,让它逃走了。估计是被炸没了,所以沈远只能徒步赶回村里去。他不敢在路上耽搁,生怕飞机再来袭扰。他要尽快回去,村里在苏州的东边,听避难的老大哥说,上海已经沦陷,接下来日本人肯定会扑向苏州来,要从上海来到苏州,很有可能会经过自己的村落。 天黑路远,但沈远不能休息,他不像老李这样的庄稼汉。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只是个大夫,很少干农活,体力不够用,完全是凭借着毅力走到了家门口。 兄弟两人在家里担心得一宿没睡,看到软倒在院门口的沈远,赶忙抢前搀扶。架着他扶到床上,喂了点水。沈远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一句话:“日本人要来了!”然后就翻着白眼昏死了过去。 兄弟两人吓坏了。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一倒,两人立马慌了手脚。沈亮赶忙掐他人中,但沈远没有醒转。见这招不管用,沈错沉吟了片刻,以右手食指对准沈远的劳宫穴,气随意行,缓慢把真气渡入进去。没过一会,沈远才悠悠醒来。没等兄弟两人发问,沈远便差遣沈亮把村长叫到家里来,说是商量举村搬走的事情。 没过多久,村长进了屋,沈远把在县里见到的事情,和村长说了个详细。村长知道事态的严重性,郑重点头答应。 村长走后沈远病倒了,赶路的辛劳让他伤了元气。飞机的轰炸让他惊魂不定,只能躺在床上由兄弟两人照顾。 一天后,村长拄着拐杖又来了,坐在沈远床边,表情为难。 大家世代都生活在这里。亲眷,房舍,田地连祖坟都在这十里八乡的。没有人愿意走。再者,也没地方可去。四处都在逃难避祸,根本没有安身之处。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心里还抱有侥幸。心说自己的村落这么偏僻,日本人应该不会来,要祸害也祸害大县城,大的城镇祸害完了,谁还会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行凶。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人大都这样,明哲保身,目光短浅。 沈远也没有失望,这些事情都在他意料之中。其实,没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背井离乡,包括他自己。 而他这一病就病了一旬。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候,体力透支很难恢复过来。而且,惊吓的内心需要时间来平复。这十天,两个儿子在床前端茶送水,让他很是欣慰。 都说养儿防老,我有两个儿子,自己应该能安享晚年了吧。沈远大病初愈后晒着太阳,在心里想着。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一阵凉风把沈远吹醒了,他缓缓起身,想进屋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衣。村头的乌鸦开始不安分地“哇哇”叫了起来。沈远似有所感,停下了动作,望向了天边。傍晚临近,山峰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黑暗而可怕,西边的黑云遮住了太阳的光亮,却遮不住半天的血红。山风开始凄厉地“叫”了起来,四周透着一股不祥。突然间,沈远一阵眩晕,感觉脑子一片空白,耳朵也是一阵模糊,如失聪了一般,可明明乌鸦在叫,风在嘶吼呀? 而就在这时,一声惨叫撕破了这山村几百年的宁静。 “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 膏药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日本人的一个小队在一个汉奸的指引下来到了村头,因为毫无阻碍地进入了村口,日本人个个都露出了贪婪,狂热的目光。在他们的眼,中这似乎不是一个村落,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18章 枪声 惊叫声让沈远回过神来。沈亮和沈错也从里屋冲了出来。 “爹,怎么办?”沈亮问道,大事面前他们两兄弟还拿不定主意。 “你们在屋里躲着,爹去看看。”沈远镇定了下来。 “我们往山里逃吧,爹。”沈错出声说道。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日本人身上都有枪,沈错知道他和哥哥是打不过的。 沈远摇了摇头:“你李伯,陈伯还有齐先生都在这里呢,我不能丢下他们。”他舍不得村里的乡亲,也舍不得故乡的一草一木。 “爹...”沈错还要挽留,却被沈亮阻止了。他了解自己的父亲,外表随和,内心却是倔强,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左右。虽然心里担忧,兄弟两人还是只挤出了一句:“爹,小心!” 沈远点了点头,假装出放松的表情让兄弟两人安心。他很想说一句“如果爹没回来,你们俩就带着阿灵快跑。”但这话太过晦气,他不敢说出口。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沈远往村头光亮处慢慢走去,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沈远看了看人群,都是男人,没有小孩和妇女,日本人声名狼藉,村里人不是笨蛋。 来的似乎是日本人的一个小队,人数大约在五十人上下。其中一部分日本人,手上都拿着发光发亮的东西。沈远知道,这个叫手电筒。尽管他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亮的。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以军刀驻地,叽里呱啦的在说着什么。随后,有个汉奸模样的人翻译道:“皇军说,他们不是来抢掠你们的,他们不杀百姓,但士兵们赶路辛苦,需要吃些东西,请你们交一些出来犒劳一下他们。”说完那汉奸看向军官,示意已经翻译完了这一段。 那军官又开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鸟语。最后,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些下流的表情。那汉奸听完,神情有些不自然,但又迫于日本军官的淫威,不得不说出口:“皇军还说,村里应该不止这些人,不要妄想藏匿国民党或者八路,不然就会对你们不客气。” 见村里人没有动静,军官给了那汉奸一巴掌,训斥了句什么。最后,那汉奸才惭愧地说道:“把村里的女人都叫出来,让皇军看看....看看有没有国民党。”说到末尾,已经底气不足。毕竟都是中国人。通敌卖国,伤天害理让他在同族面前抬不起头。 听完汉奸的话,村里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有不少人还是转身回家,去拿些番薯,粮食,家禽出来。妄想能够破财消灾。而更多的,则是回去让家里的女人和孩子藏得严实点。 让村里送些个粮食他们还能忍气吞声,送自己的女人谁人会乐意。 沈远没有回家拿东西,因为他站在了齐先生的身边。此刻的齐先生,气得浑身发抖,他担心先生冲上去丢了性命,死命地拉着他。 作为村长,每逢村里有大事都是由他出面主持。日本人来了,老村长也没有退缩。可能是年纪大了看淡了生死。在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反而是这个老人主动站了出来,和汉奸交涉:“孩子,你是哪里人?”虽说当汉奸可恶,但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想卖国的。形势所逼,有时候也没有办法,所以老村长语气很是慈爱。 听到老辈人关爱的语气,那汉奸心头一热,抬头看着老村长,回答到:“上..上海人。”声音不大,似乎不想给自己家乡丢人。 “听说上海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那边的家人可还好?”老村长出口再问。 “还活着,能吃上口饭。”汉奸想起家里人的时候脸上挂着是温馨。 老村长点点头,他知道那汉奸家里人能活着,很可能是因为他跟了日本人。顿了一顿,打着商量的口气问道:“孩子,能不能和军爷们商量下,吃的可以拿走,人....就别动了吧。” “阿爷,这个不能啊,这些日本人会杀了我的,也会杀了你们。”汉奸拼命摇着头。 “可这里的都是穷苦的百姓啊,我们都是中国人,你不能数典忘祖啊!”老村长使劲用拐杖点着地,当头棒喝。 当汉奸的总是有点文化,数典忘祖这个词似乎刺痛了他的心。恼羞成怒地推开老村长,喊道:“不听皇军的,统统枪毙!” 老村长年老体弱,哪里经得起他这么一推,立马摔倒在了地上。 读书人最重礼义廉耻,忠孝仁义。看到老村长被推倒的这一幕,齐先生再也忍不住了,挣脱沈远的手冲了上去。扶起了老村长,直视那汉奸,愤怒出声:“好你个买祖求荣,贪生怕死的汉奸走狗!” 那汉奸没想到,齐先生会骂得如此难听,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谁知没等到他出手,齐先生一手就拦住了汉奸上抬的手臂,反手就给了对方一耳光。那汉奸一下子被打懵了,竟然呆在了原地。众人也是一惊。没想到。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会表现得如此硬气。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也会让人血气上涌,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汉奸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日本士兵却举起了枪托,对着齐先生的面门就是一击,嘴里还加了句“巴嘎!”。沈远见齐先生吃亏,想要冲上去帮他,却被明晃晃的刺刀逼了回来。 齐先生被这一下打得满脸是血,但他没有惨叫。反而,笑了起来,状似癫狂,手指着那个军官笑道:“小日本,尔等弹丸之地,居然想侵我泱泱中华。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不对不对,你们不是癞蛤蟆,你们是狗贼!无耻的狗贼!”说完又是一阵大笑。这大概是齐先生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骂人方式了吧。 那日本军官,虽然听不懂齐先生在说什么,却看得懂他的语气和神态。他知道齐先生在嘲笑自己。日本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轻视和侮辱。他阴险一笑,拔出军官刀,一下就砍下了齐先生半截手臂。瞬间,场上鲜血喷溅,齐先生倒地哀嚎。 而那军官的脸上,却很平静。好像他刚刚砍的不是人,而只是动物而已。周围的日本士兵则是哈哈大笑起来,嘲笑齐先生的自不量力。 日本人的凶残让村民们汗毛直立,面如死灰。突然的变故,让沈远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在地上打滚的齐先生忍着剧痛捡起了自己的手,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手丢了出去。那日本军官不曾想到,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有这种举动,竟然被齐先生丢了一身的鲜血。 齐先生见弄脏了那日本军官的衣服,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然后就被三四个日本兵用刺刀刺进了胸膛,口里吐着血沫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齐先生的死激起了村里汉子的血性。他们开始抢夺前排维持秩序的日本人的刺刀。虽然有些胆怯的人,选择往家里跑。但更多的人,却选择站了出来,保卫自己的村子。 见场面开始混乱,那个日本军官也不慌张,毕竟眼前这些只是耕种田地的农民,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他反而有些高兴,他似乎等的就是这个契机。手势一挥,喊了句日语。 “砰!”枪响了,一个逃跑的人被打中了背部,栽倒在了回家的路上。“突突突!”机枪也响了,更多逃跑的人在地上翻滚哀嚎。老村长见此情形,一头撞向了其中的一个士兵,但徒劳无功,立马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对方是训练有素,且带着枪支的士兵。而村里这边,是手无寸铁的农民,结果可想而知。在开枪之前,还有不少人想去抢夺日本士兵的武器。枪声一响,大部分人只能四散逃命,听天由命。 第19章 沈远 而沈远却明白,各自逃命的结果只有两种。被枪当场打死,或者被追赶到家里打死。而和日本士兵近身扭打在一起,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开枪,兴许还能活命。 他拼命喊着:”别跑!日本人人数不多!和他们拼了!“ 但慌了神的村里人哪里听得进去,大部分的人只是埋头拼命地逃。可他们逃得再快,又怎么快的过子弹呢。 大约十几个有血性的汉子,听到了沈远的呼喊,上前和日本士兵扭打在了一起,他们是庄稼汉,力气也不小,日本士兵一时间居然也奈何不得他们。 可日本士兵毕竟还是训练有素,他们两三个人为一小组,见一个人对付不了,另外一人就会挺着刺刀,从侧面或者背后戳击反抗的村民。这种技击配合,十分有效。五六个村民就这样被捅倒在地。村民倒地后,日本士兵还不罢休,再用刺刀接着刺,直到对方完全不动才停止。 老陈也是被刺刀从肋下刺倒了,但他死前还是紧紧抓着日本人的枪。倒下之后也没放手,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一个日本士兵。被压在身下的日本士兵体型矮小,短时间挣脱不出来,急得哇哇乱叫。旁边的几个士兵,赶紧上前帮忙。有用刺刀刺的,也有用枪托砸的。 一旁的老李,看得目眦欲裂,怒喊了一声:“老陈!”,躲开了一个士兵的一击直刺,用身体撞开了围在老陈身边的几人。捡起一块石头,往地上的士兵脸上砸去。但情急之下,没砸中脸面,砸在了那人的头盔上。日本人的头盔抵御不了子弹,但防御石头还是有用的,被砸中的日本人开始叫喊同伴。见一下无果,老李又抡起石头再砸,这下砸中了。那日本人被砸得鼻血乱迸,痛得弹起了腿。老李刚想笑,背部就传来了剧痛,三四柄刺刀刺进了他的背后,然后是他的腰间。他感觉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干了。手里的石头再也拿捏不住,掉落在地。踉跄了两步倒在了老陈的身上,死也要让在地上的日本人不好受。 沈远看到自己两个多年的好友,惨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悲从中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捏住一个日本兵的枪杆,想要抢夺那人的武器。身边两个同村的后生,帮着一起挡住了三四个日本兵,他们比较聪明,来村口的时候还带着扁担,左挡右支,也挑开了些许刺刀。看年纪,比沈远的孩子也大不上几岁。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年纪轻的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瞻前顾后,总是有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手臂上已经有好几条刀口了,正在汩汩流着鲜血。但他们却浑然不觉,瞪着眼,咬着牙恶战着。 在他们不要命地努力下,沈远终于打倒了一个日本兵,抢到了他的一把步枪。但代价却是,身旁的两个后生被捅翻在了地上。沈远已经很久没有开过枪了,一时间没有摸索到门道,只能把步枪当作刺刀使用。危机关头,沈远发起了狂,胡乱挥砍,把围在后生四周的三个日本兵驱散到一旁。可那两个后生先前拼尽了全力,被捅倒在地之后已经无力闪躲。再加上围上来的几个日本兵残忍的扎刺,眼看是活不成了。 沈远流着泪,捏紧了手里的步枪,他也已经多处受伤。但一直没有退缩,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他期望,在家里的孩子听到村头的枪声后能撇下他,逃到附近的深山里去。他期望他们能活着,为沈家留后。 其实,当沈远拿起步枪的时候,几个日本兵还戒备了一下。谁知道沈远拿着枪只会挥砍,并不射击,便放下心来,转为玩弄的心情。可怜的沈远,就像是一只被猫逗弄着耗子,无助而绝望。 这时,日本士兵分成了两队。一队料理着村口还没气绝的人,一队人则是往村子里面行去了,远处隐隐传来了妇女和儿童的惨叫和呼喊声。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因为日本兵没有选择立刻杀了他,他还有时间看看周遭。村口的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十个人,老少皆有,很多人都是还没断气,还在哀嚎。但沈远知道,自己和他们都一样,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今天过后,这个村子可能就要绝户了。 躲在日本军官旁的汉奸,在瑟瑟发抖。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心生害怕。也有可能是担心死后下地狱。总之就是,蹲在那里捂着耳朵,大声哭着。 沈远朝他的方向嘶吼了声:“狗汉奸!你不得好死!” 这一吼声引来了军官。围着沈远的日本兵,左右撤开为他让道。那军官轻蔑地看了一眼沈远,嘴里吩咐了几句,周围的士兵又让开了些许距离。看军官的意思,似乎是要和沈远单独较量。可沈远不会拳脚,而且身上还受了好几处伤,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但他没有畏惧,反而笑了笑,日本人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 带着愤恨,沈远挺刀刺了上去。那日本军官也确实训练有素,用手中的军刀一引,侧身让过。然后,用刀把狠狠地敲在沈远的背上。沈远吃痛,扑倒在了地上。周围响起了日本人的喝彩声,沈远艰难爬起,再次冲了上去。那军官用刀一挡,沈远便中门大开。那军官抬脚恶狠狠地踢在了沈远地肚子上,沈远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在了地上。 可能是对手太弱,那军官有点失去了兴趣,想转身离开,把沈远交给手下收拾。没想到沈远用枪支撑着身体又站了起来,悍不畏死地又冲了上来。那军官嘴里似乎说了句赞美的话,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走向了沈远,像是要给他最后一击。 沈远知道,即使自己没有受伤,徒手和这个军官一对一,也不是他的对手。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拉个垫背都成了奢望。所以,当日本军官举刀冲过来的时候,沈远丢了步枪,直挺挺地迎了过去,让军刀刺穿自己的胸膛。然后,双手死死抓住刀柄,不让刀被拔出。 这个动作十分突然,让那军官也有些猝不及防,他来不及收力,刀便全部没入了沈远的身体里。此刻,他和沈远几乎面对面。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但他不能放弃军刀,那是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如果因为一个农民而丢下它,会让自己的士兵看不起。 那军官一手拼命地抽刀,一手用拳头打击着沈远,把沈远打得满头是血。沈远没有避让,一下一下的承受着,接着一口血水吐在了他的脸上,骂了句:“畜生!”最后,一口死命咬住了日本军官的耳朵。周围的士兵见势不妙早就冲了上来,用刺刀扎着沈远。可为时已晚,等沈远被拉开之后,日本军官的半个耳朵也已经被生生咬了下来。军官单手摸着耳朵,嘶吼着,一刀一刀地砍着沈远。但沈远早已断气,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他的泄愤成了徒劳。 沈远最终还是没能抱上孙子,他的一生就这么壮烈地落幕了! 第20章 诀别 在沈远出门后,兄弟两人在家里,来回焦急地踱着步。嘴里没说,但心里都是担心父亲会就此一去不回。 形势到了万分危机的时刻,两人商量着,把师父留下来的保命符咒拿了出来。 展开符纸,两人看到了上面蕴散开的字符。前几年,因为沈远收藏的地方不够干燥,符纸上的朱砂受了潮。虽然,被兄弟两人发现并且晒干。但仍然已经认不出原来的形状了,还好落款法印还算清晰———道玄子印,道玄子自然便是两人师父的道号了。 两人翻了翻《道玄真经》,在上面也没找到相似的图案。看来,在原有基础上临摹还原也已不能了。 沈亮开口说道:“爹说,师父说这符能隐藏行迹,不知道是隐藏人,还是隐藏物体的?” 沈错摇了摇头,叹道:“这个符都成这样了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我们指望不了它了。” “符纸就一张,只能用一次,也尝试不了。”沈亮皱着眉头,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而沈错,却去后厨拿出了菜刀和柴刀,放在了桌上说道:“爹的枪估计也不能用了,我们还是要靠这个。”在他看来这刀比沈远的破枪更可靠。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一筹莫展的沉默。 “砰,砰,砰!”几声枪响打破了屋里的沉寂,兄弟两人腾然站起。他们可以看到彼此脸上的紧张和担忧。枪声一响,此事必然不能善终了。 沈错率先抄起了菜刀,急切道:“哥,走,我们救爹去!” “好!你先走,我拿个东西!”沈亮答道,跟在了沈错的身后。 突然,沈错后颈被重重一击。他心中一凛,便失去了直觉。沈亮赶忙把他扶住,拿下了他手里的菜刀,放到了一旁,把沈错抱进了自家的地窖。 沈家的地窖在平时睡觉的床底下,还算隐秘。把沈错平躺放在地上,沈亮把《道玄真经》放到了他的衣服内袋里,又把王婆给他们的盒子也放入了他的怀中。最后,把符纸贴在了沈错的头上,催动灵气让符纸生效。 这一催动,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沈错居然凭空不见了。沈亮开心一笑,这样可保万全了。旋即心中一酸,此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眼里的泪已控制不住,涩声开口:“弟弟多保重,沈家靠你了!” 随即毅然抹去泪水,头也不回地爬出了地窖。离开地窖,沈亮仍然觉得不妥,地窖门板附近太过干净,容易让细心的人发现蛛丝马迹。略微一思索,沈亮便将些许尘土往门附近堆叠一些,事急从权也只能这样了。 拿起桌上的两把刀,沈亮走出了里屋。在院落里墩身对阿灵说道:“阿灵,你快逃,逃到山里去,等这阵过去再回来,阿错还需要你。” 阿灵的表情有些困惑,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不肯走。时间紧迫,沈亮只能狠心地踢打阿灵,喊道:“走啊!阿灵,去山里!”阿灵吃痛,“呜呜”叫着,好像在哭泣一般,但还是不情愿地往山上跑去,跑出一会儿又停下来。转头,摇着尾巴看着沈亮,沈亮把心一横,捡起脚边的石头朝阿灵丢去。其中一颗砸到了阿灵,这才让它头也不回地往深山里跑去。 见阿灵也走远了,沈亮心里五味杂陈。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老房子,往村口狂奔而去。 天色昏暗,沈亮看不太清。但四周弥漫着的浓重血腥气,让他心里涌起了不祥的感觉。远远看到,一队日本人拿着步枪往村里跑去,但他现在无暇顾及这个,转而小心地往村口潜了过去。 离村口的五十米处沈亮停了下来,他已经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尸体,横七竖八,无一活口。“完了,爹!”他心中呼喊。 在走近一些,他看到东边有七八个日本士兵拿着刺刀在扎着地上爬行的人,嘴里居然还在调笑。“这帮畜牲,僵尸都没这么丧尽天良!”他强行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愤怒。等他把视线挪到西边一点的时候,顿时浑身冰冷。他看到自己的爹被两三个日本人用刺刀刺着后背,然后便是一个日本军官发了疯地拿刀砍着他。 沈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喊着:“爹啊!干你娘的!”怒吼着把手里的菜刀丢了出去,菜刀破空飞出。这一刀沈亮用上了全部的灵力,菜刀直接透过一个日本兵的钢盔,把他的头劈成了两半。 趁着这一刀之威,沈亮拿着柴刀想要冲上去。但前方的枪声让他冷静了下来。冲到一半,便已经扑地闪躲。日本人的枪法着实不含糊,刚刚不顾生死地冲锋,让他的左臂中了一枪。没中过枪的人往往会忽视枪伤带来的疼痛,沈亮就是这样。他没想到这枪的威力这么大,倒在地上后打了个滚,忍着剧痛用右手封住自己的穴道,不让血接着流。 刚那一刀的余威犹在,日本军官和他的士兵还有些忌惮,但转念便不担心了。因为他们知道,沈亮手上没有厉害的武器,不然就不会扔掷菜刀了。再加上,看到沈亮被枪打中,倒在了地上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日本军官使了个眼色,让三个日本兵拿着手电筒,上前查看沈亮的死活。那三个日本兵一人拿着手电筒,两人挺着刺刀缓慢的向前推进。因为路面比较暗,野草也比较长,两个人没有目标。只能朝先前沈亮倒地的方向,胡乱开了两枪,见没人动弹,这才继续向前走。 而此时的沈亮在赌,他知道,拉开距离他毫无胜算。只有近身搏斗才有机会。听到近距离的枪声后,他强行压制内心的愤怒和恐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丈,两丈半,一丈半....等日本兵的手电筒终于照到沈亮身上的时候。他突然暴起发难,一个翻滚躲开两枪,跃地而起,柴刀直取拿手电筒的日本士兵,一刀砍中了他的脖子。“啊”一声,鲜血狂喷。剩余两人见此情形,举着刀刺向沈亮。对付村民,日本兵还有优势,但对付修道有成的沈亮他们毫无胜算。沈亮躲过袭向他心口的两刺,右手柴刀一转,精准地划开了另外两人的喉咙。由于是一次划两人,力道没有第一次大,那两个日本兵还有挣扎的余力。临死之前还想用子弹打沈亮,但毕竟受伤力竭,被沈亮一人一脚踹倒在地,朝天空放了两枪后倒在了地上,抽动不止。 沈亮捡起地上的步枪,用刺刀一人一心口,了结这两个日本兵。一连杀了三人,沈亮的手开始颤抖,毕竟第一次杀人。但危机当前,沈亮只能迅速调整好心态,强行握住发抖的右手。看了看地上的武器,蹲身检视,沈亮不会用日本枪,枪头的刺刀未得其法也卸不下来。他只能可惜地将日本枪丢在一旁。 日本军官站在远处看得真切,气得“巴嘎,巴嘎”的乱叫。他没想到,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损失了四个士兵。气愤地召集其余士兵,以军刀指挥着,让他们开始向沈远射击。此时,日本的步枪是需要开一枪拉一次枪栓的。再加上天色很暗,其实对迅捷的沈亮构不成威胁。只见他跑了几步,滚了几下,全部躲开了。 子弹还在射击,日本人排成一行,慢慢推进。沈亮躲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快速思考着对策。日本人究竟有多少?不清楚。但自己一个人肯定杀不完。爹已经死了,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杀了日本军官为爹报仇。但要杀他,只能近身。刚刚的计策,可一不可二,他们不会再上当。只有激怒那个军官,让他失去理智才能把他引上来。 打定主意。沈亮猫着腰,冒险回到了先前那三具尸体旁。一把扯下了两人的头盔,一顶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另外一顶,投掷了出去。扔向了缓缓推进的日本军官。谁知这一扔,那一排的日本人居然齐齐卧倒了,弄得沈亮一头雾水。过了半响,日本人搞清楚了状况,才谨慎着站起。沈亮则是挑衅般地冲着日本军官“啊!!”的大吼。 那日本人军官应该是被气坏了,收起了军刀。拿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开始疯狂地射击沈亮。沈亮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地激怒了他。但沈亮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争,他不知道步枪之外还有机枪。就在沈亮得意之时,“突突突”的声音传来,一排子弹扫向了他。沈亮急忙一跃一翻滚躲过,刚想喘口气。没成想,密集的子弹完全没给他休息的时间,还是不间断地朝他射来。因为先前没有防备,他的右腿被击中了,顿时面色煞白,鲜血直流。 沈亮的心开始往下沉,封住右腿的穴道,一瘸一拐地逃着。他现在只能逃了,没有速度的优势,他甚至连普通步枪都避不开。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一个冒.烟的东西被扔到了沈亮的身边。沈亮虽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本能的感觉这个很危险。稍微一迟疑,那东西便炸了开来。沈亮被炸了个猝不及防,耳朵嗡嗡直响,幸好刚刚拿了那个头盔,很多的弹片被它给挡住了,不然乱飞的弹片很可能要了他的命。他终于明白,先前日本人集体卧倒是在害怕这个东西。 更让沈亮担心的是,远处某些房屋开始着冒起了烟。杀人放火!日本人当真残忍到了极致!如果自家的屋子被点了,沈错在地窖内很有可能被活活烧死。 沈亮看了看夜空,似乎是留恋这满天的星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把这帮畜牲往深山里引,能杀几个是几个,为弟弟,为沈家做出自己最后的努力… 第21章 深山 沈亮一瘸一拐地逃跑,被日本军官发现了。实际上,他是故意的。示敌以弱!让对方轻视自己,自己才有机会杀了他们。可能是对“瘸子”失去了兴趣,日本军官没有亲自追杀,而是派遣了四个士兵追向了沈远。沈远估计,他的人头可能被悬以了重赏,因为那几个士兵跑得比先前几个拼命了很多。 沈亮叹了一声,终究不能亲手杀了那个军官。转身死命往深山里钻去。 月黑风高杀人夜,天气不是很好,这对沈亮很有利。但他毕竟中了两枪,手上的那一枪还好说,主要是腿上的枪伤,大大影响了他逃跑的速度。虽然点穴止住了血,但这止血是相对于躺着不动而言的。逃跑需要用腿发力。稍微用力,仍然会有不少的鲜血被挤压出来,流血过多,人便会体力不支。幸好,平时沈亮吸取灵力存于丹田之中,这在关键时刻支撑着他尚未力竭。 沈亮和沈错两人从小便在这里长大,对上山的道路再熟悉不过。他们知道哪里道路崎岖难行,哪里平坦宽阔,哪里容易藏人,哪里容易暴露。第一个机会是在上山半里的小路上,羊肠小道,左边是个悬崖。沈亮忍着剧痛,跑到了前头,捡起了一块石头,偷偷埋伏着。 来的四人对身中两枪的沈亮不以为意,便有些急功近利。着急杀了沈亮,回去邀功,对前路的危险浑然不觉。沈远沉气蹲身,在土坡后一动不动,见手电筒的光亮走上小道上时,往那光亮处用力一砸。只听“啊!!”的一声,领头的倒霉鬼被砸中了脸面,脚下一个不稳,摔下了山去,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不死也是重伤。 剩余的几人赶忙往石头来处开枪射击,但沈亮早已经逃走。被打中的只是一个小土坡。眼见这里地势陌生,日本兵学聪明了,一人举着手电筒照射四周,一人拿着枪左右搜寻沈亮,而剩下一人,率先过去。如此小心翼翼,这才走过了那段危险的小道。 用力扔石头,让沈亮的手臂也流了不少的血。身体的虚弱,让沈亮有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念头。但他流着血,血的痕迹让他根本走不脱。既然走不了,只能和他们死拼到底。 解决了一个,还剩下三人。但先前的偷袭,让余下的日本兵小心谨慎起来。沈亮下手也不再那么容易了。 山路坎坷,对沈亮亦是如此。没有受伤还好,伤了一手一腿后,爬起来更是吃力。而且,他还需要爬得比日本人快,还要时时闻声辨位,躲开后方飞来的子弹。体力和精力的双重消耗让他开始头晕了。 在半山腰,有一段相对陡的上坡路。沈亮艰难地爬到了坦途上,看了看缓慢上移的光点。见还有时间。他在附近找了一块一百来斤的石头,拼尽灵力推到了陡坡之前。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浑身冒了冷汗,他急需休息了,身体已经开始向他抗议了。“如果这块石头能一次解决三人,我也许还能活着。”谁都有求生的欲望,沈亮也不例外。经历过伤痛,更会让人体会到生的可贵。 看到血迹沿着陡坡向上,三个日本兵知道沈亮已经上了斜坡。地形如此特别,他们担心沈亮会设有埋伏。商量了一阵,由一个日本兵在坡下为爬上来的那位照路。而另外一人,举枪瞄准光照处,一旦有异动便开枪掩护。日本兵不是傻子,他们很快看到了堆在坡上的石头。察觉到了危险,上坡的人便打开了手电,为下面两人照射石头处。而剩余两人,则是不间断地往石头方向开枪,他们的弹药充足,可以不要本钱地射击。爬坡之人,借着两人的火力保护,快速地爬向坡顶。 沈亮的计划落了空。但他没有气馁。因为还有一个时机,那就是落单的日本人爬上坡的那一瞬间。那一刻,他可以迅速移动到那个日本兵的面前,使两人的身影基本重合。换而言之,那时候,下面两人定然会顾忌同伴的安危,不会直接开枪。 枪声一停,落单的日本人刚刚站稳。沈亮便从石头后闪出。脚的发力点集中在没中枪的那条腿上。刀也握在没受伤的那只手上,一击必杀!柴刀准确无误地砍中了日本人的脖子。但令沈亮没想到的是,日本兵手上拿了把手枪。在日本兵被砍中的同时,右手的手枪扳机也被叩响了。那手枪定然是军官给他的,他居然是个死士!如此近距离的射击,沈亮并没预料到,也完全躲不开。子弹直接穿过了他的肺,大口的鲜血从嘴里不可抑制得喷了出来。更令人可怖的是,那日本兵在倒地死去前居然在笑,笑得是这么的得意,又这么的怨毒。 沈亮中枪后也仰面倒地了。钻心的疼!他拼命喘着气。可此时,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已经像是个破旧的风箱了。更糟糕的是,脏腑受伤无法通过点穴来暂时止血,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生命在流逝。 倒地后的沈亮,没让疼痛和恐惧支配很久。因为,坡下的两个日本兵,肯定在拼命地往上爬,想要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幸好,倒下坡去的那个日本人给他争取了些时间。 不能死,还不能死!沈亮用着最后的意志力,撑地起身,弓着背,跌跌撞撞地往山顶逃去。如果此时他还有多余的力气,他可以把事前准备的石头推下去,这样说不定还能再解决一个,但他现在站也站不直,更不用说是去推动百十来斤的石头了。 又逃了一段路,实在是走不动了,沈亮便在路旁喘了几口气。这时,村子那边又响起了枪声,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更多的日本人来了。还是那群畜生在拿村里无辜的人试着枪。他已经不想去动脑子了,只想昏昏沉沉地睡去。危险的念头一冒起,沈远立刻警觉,使劲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不能死在日本人手上,要死也要上山顶跳崖死!就是这种执念,支持着他再次起身,狼狈地往山峰顶上走去。 体力到了极限,会让人产生幻觉,沈亮幻想着自己已经走到了山巅。看到了日出,看到了希望。但事实上,他已经力竭,瘫靠在了一块大石头旁,四周的漆黑缓缓将他包围,他仿佛可以听到周围的虫叫声,看到树上哭叫的夜枭,以及不远处抖动草丛中的野兽。 两个日本人也照到了倒在前方的沈亮,他们还不敢靠近,一人用灯光照着他,一人用步枪射击。连续两枪都打在了沈亮的腿上,而他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日本兵终于放下心来,收起了步枪,狞笑着走向沈亮,像是个终于逮到猎物的猎户。走到沈亮身边,其中一人用脚踢了踢,踩了踩他紧握柴刀的手,见他真的死透了。便取下刺刀,想要割下沈亮的头,这是可是得胜的战利品。 还未下手,一旁的树丛窜出来了一条狗,扑向那个拿刀的日本兵,一口咬在了他的喉咙上。另外一人,赶忙拿枪往那条狗身上捅。就在此时,沈亮眼睛突然睁开,用最后的力气弹地而起,砍中了举枪的日本人。“噗通”一声,沈亮的临死一击力气巨大,直接把那人的脑袋给砍了下来。而被狗扑倒的那人,则是被咬碎喉咙,挣扎几下也魂归天外。 沈亮脸上浮现了温暖,缓缓坐倒,摸了摸那条狗的脑袋,开口道:”阿灵,你来啦...“阿灵舔着沈亮的脸,摇着尾巴,呜咽着,它希望沈亮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它希望自己舔着舔着沈亮能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微笑说道:”阿灵,太痒了“。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第22章 希望 沈错被打晕后,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一位不知名的老人站在他面前。那老者,仙风道骨,背负仙剑,似乎在叮嘱传授自己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仔细听,却又听不详细。只感觉这个老人与自己很亲近。刚想发问,梦境一转,自己已在火海,四周浓烟密布,不见人影,沈错大声呼喊着父亲和大哥的名字,却无人应答。孤独和彷徨包围着他,他只能坐倒在地,将自己的脸面埋入双膝之间。 忽然,脑中想起日本人来了,爹已经出了门,自己正和大哥一起抄家伙去支援。想及此处,沈错猛地清醒,紧随而来的是后脖颈的一阵疼痛。刚想伸手去摸,“砰”的一声,一样东西从自己的怀里掉落,想要睁眼伸手去捡拾,发觉四周一片漆黑。 “我这是在哪里?”沈错自言自语道。刚想举步行走,忽然脚边碰到一物,蹲身摸索着把它捡了起来。“原来是个盒子。”那东西四四方方,入手又是木质的手感,很好辨别。 用鼻子闻了闻,嗅到些许熟悉的气味,“我在地窖里?”沈错很熟悉自家地窖的味道。“糟了!哥,还有爹!”他急忙摸索着打开了地窖的门,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家里的灯已经熄灭,只有些许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借着微弱的光亮,沈错找到了火种,点亮了煤油灯。四周亮起,他发觉,自己手里的,原来是王婆临终托付的盒子。刚要收起,又发现,衣服内衬之中还有一本《道玄真经》。 “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沈错既感动又害怕。害怕刚才的一别已成了永别。拿着灯火,走动了一阵,他发觉家中一片狼藉,像是进了强盗一般。药柜被翻得乱七八糟,厨房里更是被翻找了个底朝天。 日本人来过!沈错紧张地吹灭了灯,在桌子附近猫了起来。“日本人都已经闯进家里了,爹和哥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沈错担心父亲和大哥的安危,但现在弄不清外面的情况,贸然出门,无疑是送死。他可以为爹和大哥去死,但不能白白去死。 躲了一会,没听到周围有人活动的声音,沈错谨慎地站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在灯火被吹灭之前,沈错就发现了桌子上有个奇怪的东西。又等了一会,眼睛适应了屋里的亮度,沈错把那包裹拿了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银亮色的盒子,入手很轻不像铁这么沉重,上面有个塞子,似乎是用来装什么东西的。沈错摇晃了一下,听到了里面的液体声,打开塞子,闻了闻,是水。 这是个日本士兵的水壶。沈错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也知道行军打仗,水壶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器具。为什么这里会留下一个水壶呢?沈错思考着。他猜测,日本人来屋里搜刮财物,吃食,可能是赶路累了便坐在椅子上喝水。刚喝完水,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忙中出错,这才落下了这个水壶。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所藏身的地窖才没被发现。想来日本人还来不及仔细搜寻,便只能匆匆忙忙地撤离了。以此推测,现在村里面可能已经没有日本人了。 有了这个推断,沈错便敢走出家门了。出了家门,四周没有看到血迹,这让他安心了不少,至少他们两人或者阿灵没在家里遇害。但他没闻到血腥气,却闻到了些许烟火气。转头西望,见那边不少屋子冒着烟。不知是刚刚被点着,还是已经被烧完了。 是不是日本人还没撤离完?沈错心里嘀咕着。壮着胆子,沈错又往前走出了几百米,他陆续看到了尸体,都是自己熟悉的村里人!沈错的心堵在了嗓子眼上,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来。翻了这个,不是,翻了那个也不是。等走到村口的时候,沈错看到了更多的尸身。原本的希冀霎时间全部破灭。当他看到一具酷似沈远身形的尸体时,他再也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地朝那尸身跑去。他终于看到自己的爹,躺在了那里,身上血肉模糊,早已气绝多时。 悲痛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沈错伏在父亲尸体上嚎啕大哭。父亲方才还和自己出门道过别,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了呢?转眼,又看到了教导自己多年的先生的尸体,还有陈伯,还有李伯....相识之人都死了,沈错感觉自己变成了孤儿。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哭得累了,麻木了。眼泪已经哭干,嗓子也已哭哑。便在此时,沈错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但他现在心如死灰,失去了冷静,想着如果是日本人来了,拼死几个,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脚步临近,来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从邻村的方向返回而来八路军。见到村里居然还有活口,有人跳了出来,跪下抱住了他,哭喊道:“沈错,你还活着啊。都死了。。。我爹娘也死了...全村一百多口人都死了...” 沈错听出了是狗子的声音,抹了一把眼泪,疑惑道:“狗子,你回来了?你不是参加革命去了吗?” “是的,我参加了八路军。我们知道鬼子要来,村里要遭,就和战友们一起来杀鬼子,没想到还是晚了。”狗子悲痛欲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帮畜生,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还在。他们人少,见我们有武器,人也比他多,就逃走了。追出了两三里地,队长怕有埋伏,我们就撤了回来。”狗儿不无气愤地怪道。 原来,村里的那些日本人是因为狗子他们的出现,才逃走的。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过来拍了拍狗子的肩膀,安慰着他:“狗子,我们的亲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死在了鬼子手上,谁都想杀了他们,但我们不能莽撞,这样会白白牺牲,你说对不?” 狗子没有说话,擦着眼泪点了点头。 队长模样的又说道:“鬼子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会回来,我们把乡亲们的尸体埋葬好,快点撤走。不然,鬼子的大部队一来,我们就都要白白交代在这里了。” “是啊,狗子,这账我们迟早会和他们算。我们回去问问首长,看看是鬼子哪个番队的,天涯海角也要杀光他们!”狗子的其中一个战友安慰着他。 “对啊,狗子!” ”队长说的对啊,狗子“ ”俺的爹娘还在,等抗战胜利了,你可以去俺家住!狗子。“ 众人附和着,安慰着他。狗子看着围着他的战友,感激地又流下了泪。 沈错此时也冷静了下来,他忽然发觉自己忽略了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哥沈亮的尸体没在这里。他赶忙拭去眼泪,站立了起来。挨个翻找,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大哥还活着!”沈错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人在极度悲痛的时候,往往会被情绪所支配,失去理智,放弃思考。这样会忽视很多原本看起来浅显的线索。 沈错深吸一口气,把悲伤情绪暂时压制起来,转而开始观察战场。很快,他发现,死的不只有村里人,还有个日本人。这个日本人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而且身边不远处还找到了一把菜刀。沈错拿起菜刀细细打量,确认是自家的。这个日本人是沈亮杀的!沈错在心里惊呼。 村口死了四五十个人,而且大都是被刺刀扎死,这表明这里曾经有过大批日本人。日本人这么多,沈亮不可能冲进来杀了他又全身而退,所以是沈亮远距离飞刀杀了他。 顺着刀的反方向,沈远又搜寻一阵,果然又找到了三具日本人的尸体。仔细检查那三人的伤口,无一例外都是刀伤。豁口很大,应该是柴刀所伤,一次性杀了三个,这肯定也是沈亮所为。见希望越来越大,沈错更加镇定地思考起来。 “如果我是大哥,日本人人多势众,我会先跑,跑到山上去!”沈错得出了这个结论。 沈错欣喜地跑了过去和狗子说:“狗子,我哥可能还没死,他可能逃到了山上去,我要去找他。我爹和齐先生的尸体你帮我放在一边,我自己来埋。” “我们一起帮你吧?”狗子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心中一喜,自己从小的玩伴幸免于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你们队长说的对,日本人很可能会回来。你们埋好他们赶紧撤走。”头脑冷静下来的沈错十分赞同狗子队长的话。 “可你一人太危险了,人多找得快!”狗子担心沈错,出口说道。 “我熟悉山里,我哥能躲藏的大概地方我都知道,你放心。而且,你们人多目标太大。”沈错拒绝道。实际上沈错觉得他们太慢,只是没有说出口。 “可....”狗子还想帮忙。但沈错一个纵身早已经掠远了。 看到沈错一跃居然超过常人,众人均是目瞪口呆。 队长看着沈错的背影,试探狗子问道:“这小子有点本事啊!狗子。什么来历啊?” 狗子一脸惊愕地摇了摇头。认识十多年,他也不知道,发小居然身怀绝技。 第23章 引魂 沈错焦急地往山上跑去,种种迹象表明,沈亮很有可能还活着。村口的几具尸体都是沈亮所为,进村的军队岂会善罢甘休呢?一定是穷追猛赶地追杀他。沈亮的处境肯定不容乐观。早点找到他,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 但村子附近的山不少,两人都曾经去过,沈亮会去哪里是个问题。站在上山的分岔口,沈错开始犹豫。他需要争分夺秒,也需要静心思考,这种矛盾让他开始慌乱和焦躁。 未免慌中出错,沈错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看过那几具的尸体,他们所穿的鞋子和村民的大不一样。因为他们需要长时间的行军,自然需要特殊材质的耐磨的鞋子。实际上,那应该叫靴子。最奇怪的是,他们的靴子是分趾的,就是鞋头处左右分开,有点像是动物的蹄子。虽然,沈错不知道这种鞋子的独到用处,但这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它们所留下的脚印很容易辨认。 打开狗子给自己的手电筒。这是自己临走之时,狗子给自己用来照路的。沿着土路细心查看。果然,在其中一条路上找到了一串脚印。仔细辨认,应该有四个人,人不多。这个线索让沈错精神为之一振,但他很快便又担忧了起来。因为在路边,他还发现了些许血迹。从脚印和血迹的位置来看,流血受伤的就是沈亮了。 收起手电筒的光亮,沈亮沿着山路急行。此时,也顾不得是不是会有埋伏了,沈错只能埋头赶路。 走过小道,血迹越来越明显。他不知道是沈亮故意为之,还是已经止不住血了。现在他只恨自己修为不高,跑得不够快。又跑了一段,终于在一段斜坡下看到了一具日本士兵的尸体。沈亮就在上面了! 爬上斜坡,地上又有一大堆血。沈错再也管不了这许多,开始边跑边呼喊:“哥!你在哪里啊?”刚喊完两声,阿灵已经飞快地朝他跑了过来。 见到阿灵活蹦乱跳,他心中又稍微安定了些。阿灵“汪汪”的叫了几声后,转身带路。沈错急忙跟上。终于,在一块巨石面前找到了沈亮。 此时的沈亮,歪着脑袋半坐在那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垂在地面,一动不动。沈错慌忙上前查看鼻息。气息全无!摸他的脉搏,已然停顿!山风寒冷,沈错甚至已经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了。“哥啊!”沈错再次大哭,是他把生的希望给了自己,独自迎战强敌。一路流血逃亡至此,怕是血都已经流干了。心中悲怒交加,踢踹着两具尸体,借此泄恨。 踢得累了,沈错坐了下来。他明白,哭只能宣泄情绪,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泄愤也是如此,再怎么毁坏尸身,也不能让父亲和大哥活过来。也许只能,只能靠《道玄真经》了。 有了办法,沈错冷静了些许。打开手电,开始翻阅《道玄真经》的符箓篇,虽然他们二人因为无法使用符咒,没有仔细通读这一篇。但沈错知道,其中有些高级符咒拥有很奇特的功效。 世间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其实解决困难的办法不是没有。而是人在没有被逼入绝境之前,会摒弃一些背水一战的想法。 逐字翻看符箓篇,果然在其中一页中找到了引魂符。所画的符箓笔画十分繁琐,沈错一时之间模仿不了。在它左下角写着一行字:渡魂归阴,功德无量,引魂还阳,有违天道。轻则有损修为,重则折损阳寿,身死当场!在它的右下角写着:渡怨魂、冤魂者,将此符箓附于苦主之身,念诵真言后即可生效。引魂还阳者,需在丹书上写下死者姓甚名谁,生辰八字,附于其上,反复念诵真言,告知阴司鬼府才可生效。若唱诵真言之时伴有异象,需即可废止。本页的最后,写是需要念诵的真言:天地清灵,引魂入体,各此归位,急急如律令。 因为沈错入道算是无师自通。这样就导致,在符箓的使用上会存在很多疑惑。第一,引魂还阳附于其上。这个“其”代表的是什么?是代表死者本身?还是别的什么活物都可以?第二,如果不得法可能会伴有异象。这个异象具体说的是什么现象呢?是打雷,下雨,还是刮风呢?但现在没有师父解惑,沈错是不可能知道当中详细的。既然无从得知,索性便不绞尽脑汁,这样很浪费时间,而且太过痛苦。不如暂时放下,去做一些目前能想到,也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沈错暂时还不能用符箓,但他却知道符箓起作用的原理。那就是施术者本身,借助天地灵气,调动天神,鬼差等暂时为己所用。而目前,沈错借助天地灵气只能用于修行,驱使不了神仙。但他明白,如果自己豁出命去,以自身精血来调动符咒,这个符咒也能生效。 符箓起效的事情已经妥当,接着便是如何引魂。《道玄真经》上说,人死之后的第七天会还魂。还魂的意思是死者的魂魄会回来,回到死去地方的附近,看看自己的尸身,算是留恋,也算是告别。但这个附近的意思很不准确。附近是指方圆两里,三里,还是多少呢?此事事关重大,沈错不敢冒险,他想把沈亮的尸身放在原地,让他静静地等自己的魂魄返回。但七天太久,尸体很难保存,道术上也没有所谓的“保尸符”,这就很难办了。尸身一旦腐坏,即使借尸还魂成功,沈亮有可能会马上死去,或者更糟糕,变成僵尸。思忖再三,沈错想到了王婆的空棺材,他打算把棺材挖出来让沈亮躺在里面,好歹能遮光避雨。 “遇到这种变故,相信王婆在天有灵会体谅我的。”沈错自言自语道。 附近还死了三个鬼子,他们和沈亮死的时间差不太多。虽然,道经上说在符箓上需要写上死者的姓名和生辰用来“验明正身”,但沈错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他把那三具尸体全部丢到了山崖底下。 “要找尸体,去下面找!别妨碍我!”沈错咬牙说道,“杀了我哥,没鞭你们的尸体,便宜你们了!” 暂时能想到的,都已思虑的差不多了,能做的决定也基本做完,沈错着手开始行动。 其实,他已经做了个最难做的决定。先前,他考虑过要不要把父亲的魂也引回来。这是痛苦而艰难的选择,他知道自己的道行还不够深。要救,估计只能救一个。不然,很可能两个都救不了,自己死了没关系,但是一个都救不活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沈错长叹了口气,没办法,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多数的抉择都是痛苦的。 想起父亲,他又流下了泪。他让阿灵留在了原地看守着沈亮的尸身。自己则下山,为六天后的引魂做准备,同时也安葬好父亲和先生。 第24章 埋葬 沈错下山的时候走得很慢,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漏了些东西,但一时半儿又想不起来。 等回到上山的岔路时,他想起来了。上山的时候,他从脚印数量分辨出,追上山的应当有四个日本人,但其实他只看到了三具尸体。另外一人去了哪里?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思索过后,沈错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既然四人一起行动,肯定是相互照拂,中途逃离不合常理。而且,下山的脚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这说明失踪那人没有下山。既是没下山,又没留下尸体在山上,那他极有可能是被沈亮设计掉落山崖了。 闭目回忆。自己走过羊肠小道的时候,确实发现有一段路突兀地缺失了一块泥土。那日本人很可能是从那里掉落下去了。 沈错是个执着,仔细,力求完美的人。凡是对他重要的事情,他都要确认再三。虽然,消失的日本人还在山上的可能性极低,但他还是不放心。为避免节外生枝,他又返回了那条小道。 蹲在缺口边缘看得更加清楚。这块痕迹很是新鲜,因为断口的泥土还有些许湿润,如果是先前往返没注意的坡口,经过长时间的日晒应该会比较干。再定睛细看,那塌落的痕迹和日本人所穿的分趾鞋也有几分相似。 更重要的是,沈错细听之下,居然发现山谷里隐隐有叫喊声传了上来。那日本人还没死! 这处小道他是知道的,落差起码有二十来丈,这么高失足掉落下去,沈错自觉是活不成的。没想到这个日本人命这么好,还没死。 或者....是命这么差。沈错打算处理完眼前的事情再去寻他。沈错不懂日语,但狗子他们肯定有人知道。留个活口,审问些信息,好让自己有仇可报! “先让你嚎上几天吧。”沈错再次自言自语,实际上他现在也只能自言自语了。 再次返回山脚下后,天色已经发亮。这噩梦般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 清晨的日出是多么美丽,可惜爹和大哥看不到了,村里人都看不到了。 沈错返回村口的时候,尸体已经收敛的差不多了。原本平坦的村头,竖起了一个个小坟包,没有墓碑,实际上也立不了墓碑。很多人都是被埋在一起的,墓碑上也刻不全。一天前还是热热闹闹的村庄,现在却成了死气沉沉的坟堆。 有些年轻的小战士,在掩埋的过程中,还掉了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被害的亲人。沈错很感激这些战士,他们虽然与村里人互不相识,但却冒着危险把他们都埋葬了。毕竟一夜的时间,日本人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狗子见沈错独自返回,放下工具跑了过来。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他肯定又哭过了,但还是收敛神情问道:“怎么样?你哥....” 沈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虽然想到了办法,但这事对他们来说太过玄妙,他不想说出口。狗子眼里也透着哀伤,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队长见战士们收拾的差不多了,也看到了沈错的表情,便走过来安慰:“节哀顺变,沈兄弟。” “我们要走了,沈兄弟,你这么有本事跟着我吧?咱们一起杀鬼子,为乡亲们报仇!”队长安慰完沈错,又出口邀请。见过沈错的迅捷,他有意把沈错拉进队伍。 “对啊,沈错。跟着刘队长,我俩也好有个伴。”狗子也在一旁附和。沈错猜测他们可能事先商量过了,但他有大事未了,还不想离开。 沉默一阵,沈错开口:“我还要把爹和先生埋了,暂时不想走。” “这好办。柱子,叫上哥几个,帮沈兄弟一把!”刘队长喊了一声。 “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站起出列。 沈错摇头:“谢谢刘队长,你们为村里做的事情,我万分感激。但埋我爹和先生的事情,我想亲自来。” 刘队长毕竟有些年纪了,性格较年轻人沉稳许多,见沈错拒绝便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落下来。毕竟刘队长带着百来号人,也算个人物,当场拒绝确实有些不给面子。 沈错思虑一阵后开口问道:“刘队长,狗子,你们要去哪里?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后,来找你们。” “这里北面的石头村,大概三十多里地。”狗子抢先回答。听到沈错随后会赶来,他心中欢喜。 “那好!那好!我们会在那里整顿半个月,听候首长指示。随时欢迎你来,沈兄弟。”刘队长真诚地握向了沈错的手。 沈错从来不知道见礼需要握手,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刘队长伸出来的手,无动于衷。刘队长是上去拉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狗子在队伍里待了一段时间,知道这是队长一贯的欢迎方式。眼疾手快,示意沈错和自己一样伸出手来,这才避免了刘队长尴尬当场。 “另外....你们有没有人懂日本人的话?山崖下应该还有个摔成重伤,不能活动的日本人。”沈错决定,现在就把那个日本人交给刘队长。他担心,任由那日本人留在那里会重伤而死。他更担心自己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那日本人一死,寻找屠村的队伍会费些周折。 “会的!我们其他队伍中的同志会。”刘队长欣喜地点头。日本士兵有一种近乎变态的顽强,他们崇尚的武士道精神不允许他们成为叛徒。今天难得找到一个活口,兴许还能套问出有利于己方的军事机密,刘队长怎么会不高兴。 “在哪里?”狗子摩拳擦掌,他也在这里长大,自然可以由他带路。 沈错给狗子指了指方向,狗子急切地带着几个战友一起出发了。刘队长知道狗子的心情,也一起跟了过去。他担心狗子冲动之下把人杀了。 那个日本人,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刘队长离开后,沈错一左一右扛起了父亲和先生的尸体,往自家的坟地走去。离开的时候,沈错看了眼路旁只剩下奇怪内裤兜的四具日本人尸体。天气越来越冷,日本人的棉衣和装备自然被战士们给扒走了。 沈错心生感慨。大老远的跑到中国来,客死他乡,衣不蔽体地暴尸荒野。战争对哪一方都是极其残忍的。 挖好坟墓,将父亲和先生的尸体平放在墓坑里。沈错发现,父亲的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因为时间的关系,原本僵直的尸体开始软下来。沈错得以打开父亲的下颚,小心地取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仔细辨别后,发现它居然是半片耳朵!父亲临死之前咬下了仇人的耳朵! 从幸存的日本人嘴里能问出他部队的来历,再加上咬下的耳朵,沈错确信自己能找到他。而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实力不够,杀不了他。或者老天爷不长眼,在自己手刃仇人之前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沈错甩手,厌恶地丢了那半个耳朵,这肮脏的东西不能埋在这里。 盖上土之前,沈错再次失声痛哭。这泥土一旦覆下,就代表着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和先生了。沈错啜泣着,用手一抔一抔地推下泥土,直到黄土盖过两人的面目,最终完全掩埋。然后泣不成声地在坟前磕了头,转身往王婆的坟地走去。 王婆的坟冢也算坎坷,挖了埋,埋了又被挖了出来。沈错在王婆墓碑前也磕了头,说明了原因,扛起棺材往沈亮尸身所在地走去。埋葬父亲和先生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在王婆这里只能从简了。毕竟自己的大哥现在还在荒郊野岭。 扛着棺材,沈错走得也不慢,到达巨石附近,阿灵吐着舌头坐在那里等着他。沈错不敢耽搁,放下棺木,把沈亮的尸体放到其中,合上棺盖,才吐出一口浊气坐下休息。 因为巨石很是高大,底下算是背阴面,太阳能照到的时间很少。但沈错还不放心,休息一阵寻了些许枝叶,堆在棺木周围。这样好歹能再遮去一些阳光。想了想,又去搬了点石头来,压在棺木上面,让棺盖盖得更加紧实一些。 暂时没有其他改良的方法,沈错带着阿灵下山了。狗子和刘队长应该已经带着那个日本人撤离了。诺大的山村,只剩下一个人和一条狗。 回家进屋,整理好被日本人翻得乱七八糟的家里。沈错感觉自己饿了,但厨房里的余粮已经被搜刮了个干净。幸好沈远有远见,挖了地窖,在里面还有不少备粮。 沈错爬进地窖之时,在地上找到了一张符咒。捡起查看,这就是师父留下来的保命符纸。沈错明白,这是沈亮出门前给自己贴上的。如果这张符箓有效,沈亮带着它上山,危急时刻兴许还能靠它保命。但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如果的。沈错长叹一声,这张符纸算是自己大哥的遗物,沈错将它小心折好,夹入了道籍里。 既然已经探手入怀了,沈错把王婆的盒子也拿了出来。虽然这盒子很是小巧,但放在身上还是多有不便。一旦逃亡起来很容易掉落。还不如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收入自己的内袋之中。 想到此处,沈错缓缓打开了盒子。 第25章 头七 盒子不大,里面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太多。 沈错最先看到的,是十几块银元。这些袁大头应该是王婆所有的积蓄了,对于普遍穷苦的村民来说已经算是巨款。掂了掂重量,沈错把银元放到了棉衣的内衬里,出门赶路还是需要些盘缠的。 银元旁边搁着一块小巧的玉石。沈错不懂玉器。但好的物件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些许门道。借着透入地窖的阳光,沈错照了照,发现玉石很是通透,而且握在手中有些温润。最重要的是,这块玉的造型有点像一只虫子,更贴切一点的说,像是一只“知了”。“知了”的两只眼睛处已被镂空,可以用细绳穿过用来系挂。想来,这是某个前来求助王婆的人,能拿出的最值钱的东西了。但沈错不明白,为什么王婆自己不佩戴,而是留在了盒子里呢? 玉石不能和银元搁在一块,时间长了难免会磨损。沈错找了家里的棉线,将好几股拧成了一条,穿过孔洞,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知怎么地,把这玉石挂在胸口后,与之接触的肌肤又感觉有些许清凉。沈错皱眉看了看玉,又摸了摸手,明白了。自己的手冷,摸这块玉便感觉暖,而心口热,则就会觉得玉比较凉。 还真个冬暖夏凉的好宝贝!沈错感叹道。 盒子的最后叠放的居然是一张黄纸。打开后发现,上面的落款是道玄子印。这是师父留下的符箓。沈错回想起沈远生前的话。在他们兄弟两人懂事之前,两人的师父,曾经帮助王婆驱赶过一个极其厉害的怨魂。最后是用一张符纸将其从一个孩子身上赶走的。想必,这就是沈远口中的符纸了。 翻开《道玄真经》一对照,证实了沈错的想法。但,上面所画的符咒和引魂咒并不完全一样。大小、连笔的顺序都有些许的差异。 道籍上说的符箓主要由符头,符神,符腹,符脚,符胆五部分构成。沈错起初以为,这些需要和道籍上的完全一样。他甚至想过,是不是需要拓印下来才能生效。但看了师父留下的符箓,他明白了。只要这五个要素对应的内容不出差错,符咒就能起效。这让他对引沈亮魂魄的事,更加有了把握。 将这份符箓也细心收好。沈错拿出粮食,开始为自己生火做饭。灶头做饭虽然会产生炊烟,这炊烟可能会引来日本人。但沈错不怕,他自信杀敌不成,自保应该足够。 见灶火够旺,沈错开始准备碗筷。一时间还未适应父亲和大哥的离世,沈错还是准备了三副碗筷。摆完之后,含着泪又把它们收了回去。 男人的成长有两个阶段,成婚生子是一个,父辈的离世又是另外一个。对于沈错来说,这份成长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残忍了些。 沈错还蒸了些许腊肉。这些奢侈品一般都是过年才有的吃。但沈错,可能还要追赶狗子他们的队伍,这些东西也带不走。而且,追杀日本人自己不见得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者说是能不能回来。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犒赏下自己,慰劳下阿灵。 吃罢中饭,沈错开始在屋里寻找黄纸。自古黄色就被视为“正色”,为皇帝专用的“中央之色”。而且,黄色五行为土,象征着神权威严。因此,道士作法大多都用黄纸。因为沈远每年清明和春节都会去自己坟地祭拜。沈错很容易便找到了黄纸。 沈远先前收藏的黄纸,有些被做成纸钱,有些则是空白的。空白部分是用来做填写祭拜者姓名的,沈错留下用来画符。其余的纸钱分成了两份,一份用来在自家坟地祭拜,一份则是烧给村里人。 村里人生前都很穷苦,死后能多用一点是一点。有了这个想法,沈错觉得手里的纸钱有些不够分。 自家备有这么多的纸钱,别家想来也不会少。沈错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天色暗下来后,他终于凑齐了一大箩筐的纸钱。 来到村头的坟地,沈错安静地烧起了纸钱。阿灵趴在他的身边,乖顺地看着沈错祭拜:“各位叔叔婶婶,伯伯嬷嬷,爷爷奶奶,沈错现在能做的就只是这样了。你们地下有知,保佑我能为你们报仇!”说完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沈错叩头后起身,蹲在地上接着往火堆里添着纸钱。他看了看身边的阿灵,奇怪道:“一般的畜生都怕火。你倒是奇怪,见了火也不避开。” 阿灵当然不会回答他,吐着舌头望着沈错,蹭了蹭他的小腿。 第二天早上,天刚泛亮,沈错便来到了棺材所在的地方,来确保此处不会有什么变故。这次来,他还带了些许蓑衣,盖在棺木上面。这是他在搜寻黄纸时想到的。用棕草做的蓑衣能防些雨水,避免山雨袭来渗到了棺材里面。 上面的山风很大,太阳被遮住的时候气温很低,这让沈错很放心。再加上,自己的所做的一些防护措施,他感觉尸身能撑过七天。 白天没事情做的时候,沈错便会守着沈亮。一来,看着棺木躺在那里,让他感觉很踏实。二来,他想要在山上加紧修行。 沈错知道,自己使用符咒除了使用灵气之外,还要搭上自己的精血。如果自身的修为高一点,灵气充足一点,成功的可能性肯定会大一些。所以在这几天里,他要努力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尽量充实自己的气海。 道士打坐一般都采用盘膝吐纳的方式,沈错也不例外。除了盘腿而坐,他还需要怀抱阴阳,这样有利于汲取天地灵气。怀抱阴阳其实是道家很基础的一种指诀,不同的指诀有不同的用处,有进攻的,也有防守的。吸取灵气的指诀,各门不尽相同,效果也不一样,但沈错没有师父,他只能从《道玄真经》里面学习。 灵气运转一周天后,沈错没有像先前那般感到寒冷了,但他并不满足于此。沈远生前曾经把他们师父的大致修为,告诉过了兄弟两人。沈错明白,自己的修为差师父实在太多。早些时候,他还会在心中纠结发问: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究竟是什么重要事情绊住了他老人家?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看开了许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各有命,就像是村里的乡亲他们得罪了谁呢?只不过是命中有此一劫罢了。想到这些,沈错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沈错白天上山修行守着他大哥,晚上回家里休息。日子就这样到了第六天。 隔天就是沈亮的头七了,沈错打算今天就在山上过夜了。一旦到了子时,沈亮的魂魄便会回返,他就会开始引魂。 为了引魂仪式,沈错除了带上作法用的器具之外,还额外捎了很多的东西。被褥,干粮,酒水,甚至还有些许熬制好的药汤。因为他也没有招过魂,他不清楚还魂后的人需要什么。是会很饿需要吃东西呢?还是会很渴需要喝水?或者沈亮生前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马上喝药? 原本想在棺木旁早点休息,好养足精神做法事。没成想,因为太过重视引魂法事,让他难以入睡,就这么干等着等待子时的来临... 第26章 阿灵 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这时辰是根据十二生肖动物的习性来命名的。子时为一天中的第一个时辰,也是老鼠最活跃的时候。 沈错抬头望了望月亮,见明月当头照,确认了子时的来临。月影又偏移少许后,趴在地上休息的阿灵突然站起,朝西方吠叫了起来,而且,还摇着尾巴。沈错知道,阿灵是有阴阳眼的,它可以看到鬼魂,它摇着尾巴,说明沈亮真的回来了。 沈错迫不及待地扒开铺在上面的棕草,打开棺盖。这一打开,他傻眼了,沈亮的尸体已经肿胀得不像样子了,而且,里面的还散发着让人闻之欲呕的臭味。 原来,冷冽的山风不仅保存不了尸体,还吹散了弥漫出来的臭味。这样的情况让沈错始料未及。 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上哪里去寻找合适的尸体呢? 懊恼,绝望!沈错蹲在地上抓着头发,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害死沈亮的凶手。 “哈哈哈,沈错啊沈错,枉你自认为聪明绝顶,原来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是错的!” “大哥啊!是阿错的错,阿错本来可以救活你的,是我害了你啊!” 阿灵在一旁看着沈错。它不明白,自己的主人究竟是怎么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突然,沈错不再闹腾,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阿灵。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自己大哥的魂魄引到阿灵的身上。事实上,这可能是他现下唯一的办法了。因为,如果把沈亮的魂魄引到自己身上,可能引到半途,自己灵识受到冲击后,连真言都念不了,更不用说施展符咒了。想到此处,沈错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阿灵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 时光可不管你是高兴还是悲伤,一样公平,一样无情地流逝着。 沈错知道自己不能踌躇,万一这次也失败了,兴许还有时间再试试别的。再犹豫不决,头七一过,万事皆休了。 “来!阿灵。你坐在我面前。”沈错盘坐在地后,让阿灵蹲在自己的面前。 他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不知道人的魂魄能不能附在狗身上。他也不知道,一旦成功,阿灵本身的属于狗的魂魄,会去哪里。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人生道路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选择。在这件事情上他只能选择对不起阿灵了。 阿灵乖巧地坐在沈错的前面,沈错咬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画完了符咒。颤抖着贴在了阿灵的额头上,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了,阿灵!”便强打精神开始唱诵真言。 “天地清灵,引魂入体,各归此位,急急如律令!” 起初几遍沈错还没什么感觉。等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冷,似乎自己的精力正在快速流逝。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还是以手按在符纸上,大声念咒。随后便是山风大起,吹得沈错几乎不能呼吸。想起道籍上关于异象的警告,心中一凛。但大哥为了救自己命都不要了,自己怎么就不能为他舍身忘死呢。 又念诵了几遍,沈错开始流鼻血,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的极限了。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样算是完功,只是心中的一个执念激励着他。 最后只听“轰”的一声。沈错吐血,晕倒在了地上。阿灵也被这一震之威,震得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沈错被阿灵舔醒了。起来之后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自己大概昏过去了一个时辰。看着阿灵望着自己,沈错心中庆幸,阿灵没因为自己的冒进而牺牲。站起活动下身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酸痛或者受伤的痕迹。然后提气运转灵气,发现自己的修为也还在。沈错暗道奇怪:刚才我明明已经运功到流血了呀,地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怎么不仅阿灵没事,我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损伤。 正当沈错暗呼侥幸的时候,一阵山风吹拂起了他的头发。他发现,自己的头发白了。抓起头发仔细查看。只见在银色的月光下,他的头发真的白了,不是花白,是全白!沈错恍然。原来,自身的修为未损是因为,刚才催动符箓消耗的是自己的寿命。 “既然自己的头发白了,说明引魂符已经生效了。”沈错没因为自己活不长而担心,反而因为符咒的起效而有些忐忑。 他慢慢地回头,对着阿灵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哥?” “汪,汪汪。”阿灵对沈错报以三声吠叫。 “这是什么意思?”沈错问道,“哥,如果是你,你叫一声。” “汪!” 沈错压制着心中的欢喜,生怕这是巧合,又问了句:“哥,真的是你?你再叫四声。” “汪汪汪汪” “真的是你啊,哥,太好了!”沈错喜极而泣,抱着阿灵转着圈。 转了一圈,沈错停了下来,问道:“哥,阿灵呢?是不是还在狗的体内?是就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 “汪!” “这是什么意思?狗的体内又有阿灵的魂魄,又存了我哥的魂魄?”沈错嘀咕道。 除了这个问题,还有他自己损伤了多少阳寿?能不能补救?一副躯体中存在两个灵魂会有什么后果?沈亮的魂魄能不能再引到别人身上?这些他都不知晓。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状况都无法自己解答。既然自己不够懂行,只能求助他人。沈错沉吟良久决定,除了追杀屠村的日本人之外,自己还需要五湖四海地寻找师父。或者,类似师父这类,真正修道的人。毕竟自己的大哥总不能一直当一条狗吧。 “准备了六天,忙活了半夜,结果却是自己折了寿,自己大哥变成了狗。可能唯一庆幸的是阿灵是一条公狗。不然,大哥不知道会不会反过头来咬自己。”沈错在心里暗自苦笑。 沈错又蹲身给阿灵喂了点食物,现在让他矛盾的是该叫它阿灵,还是大哥。在喂东西的时候,他发现阿灵的双眼有了些许不同。虽然眸子还是狗的眸子,但是眼神却有些与人相似了。 扛着棺材,沈错下了山,来到了自家的坟地,把这副棺材也埋了进去。这次阿灵没有叫,而是流下了泪,这是沈亮在为自己的父亲和先生而哭泣。 但没过一会,阿灵开始摇尾巴叫了起来了。沈错感觉奇怪,蹲身再看它的眼睛,发现又恢复了平常。 “大哥?是你就叫两声。”沈错又想尝试一下。可这次阿灵没有叫。这说明,现在狗身上是阿灵了。 真是奇怪!沈错皱眉。他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明白,是什么缘故突然间导致了阿灵的魂魄成了主宰。 为了弄清楚原因。回到家里后,沈错让阿灵整天和自己待在了一起。每过一个时辰,便观察一次它的双眼。他很担心沈亮的“现身”只是昙花一现。 又是彻夜未眠,沈错终于在第二天的寅时看到了他期待的眼神。 “是你吗? 哥。是就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沈错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汪!” “好!你能自由控制主宰阿灵身体的时间吗?可以叫一声,不可以叫两声!”沈错再问。 “汪汪!” 这个回答让沈错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沈错再次提问:“哥!你一天能出现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就叫几声。” “汪!” “一个时辰!这么短!那这个时辰是不是固定的?是就叫一声,不是就叫两声。”沈错记得前一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汪!” 沈错点头,也就是每天的寅时。沈亮可以主宰阿灵的身体。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时辰?沈错暂时也弄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 既让沈亮的魂魄回返了,又保全了阿灵。这个结果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大哥还能继续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沈错感到心满意足。心里一松,困意上涌,沈错倒头睡了过去。 阿灵则是出门为他站岗,毕竟这里现在并不安全。 第27章 离乡 这一觉,沈错睡了很久。醒来之时,已经是下午。他只感觉头痛欲裂,之前的事情依次浮现在脑海之中,像是做了一场梦。 见阿灵没在屋里,沈错叫唤了一声。阿灵从屋外走了进来,吐着舌头看着他。实实在在地摸了摸阿灵的脑袋后,又起身照了照自己满头的白发。这一头与自己年龄不符的银发,证明先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所臆想出来的。木已成舟,难以挽回。不如,果断向前看。沈错开始计划之后的事情。 首先,他要去石头村找到狗子他们,只有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能找到那帮屠村的日本兵。才能找机会替爹、先生乃至全村报仇。 其次,寻找能为自己解惑、指点明路的人。能寻到师父最好,找不到就只能去道观找道士,或者寺院找僧人。 再者,自己和阿灵的寿命究竟还有多长没个准数,当务之急还需要寻找能延续生命的办法。 凡事有了目标,人就不会感到彷徨。 沈错起来后开始做干粮。虽然,狗子说石头村在这里北面的三十里外,以自己的一跃接近一丈的脚力,一天内肯定能赶到。但由于先前没去过那村庄,不免会走岔路,准备些干粮总不会错。日本人留下来的水壶,也洗干净灌满后带上。沈错确实仇恨日本人,但他们的东西很耐用,留着不用有些浪费。憎恨不能盲目,不能全盘否定。 最后,沈错还整理出了一身换洗的棉衣,折叠整齐后放进了包袱里。 万事俱备,沈错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让自己和阿灵吃顿好的。养精蓄锐,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 第二天天刚亮,沈错带着阿灵又去了自家的坟头。 再次点起了黄纸,沈错跪在父亲的坟头说道:“爹,阿错,再给您烧些纸。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看您了。希望你保佑阿错,顺顺利利手刃仇人,然后把大哥…”说到最后几度哽咽,竟说不全一句话。 啜泣着,沈错在父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负上行囊离开了村庄。 临走之际,沈错再次回头看了看村庄。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返这里,多看几眼,留在自己的心里,想家的时候可以用来怀念。 根据狗子所说,石头村在北边。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径直往北面走。沈错提气,往北边的方向掠去。阿灵见他提了速,也紧随其后。 按照沈错的计算,以自己的速度白天六个时辰可以跑出一百里地,自己怎么着都能在天黑前赶到石头村。但他忽略了两点:第一,他对自己的速度估计是在平地上进行的。而径直往石头村赶去,并没有坦途大道。路面不平,很难借力,速度大大减慢。第二,他对自己的灵力太过自信。以自己的极限赶路很消耗灵气。虽然,他在体内已经积聚了些许的灵气,但对于长途跋涉完全不够用。飞奔了约莫十里左右,他已经气喘吁吁,双腿像是绑了石头一般沉重。他不得不停下休息、喝水。反观阿灵,却没有这么疲惫,连呼吸都不急促。沈错暗自摇了摇头:自己的修为连阿灵都比不上。 跑是跑不动了,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又走了约莫五里左右,穿过一片树林,他看到了一座山丘。这一带人烟本就稀少,再加上先前日本人的侵扰,更加使得人们闭户不出了。沈错行了这么小半天,愣是没见到一个人。没人问路,沈错便不知道具体方位。想了想,他打算一鼓作气登上山顶。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兴许在峰顶看到炊烟什么的,能为自己指明方向。 望山跑死马。这座山看着近,沈错走了半天还没到达山脚。可天色却已经渐渐灰了下来。已经快到冬天了,白天越来越短。还没等到山脚下,周围已经漆黑一片了。这种亮度下,即使连夜爬上山顶,估计也看不到很远。沈错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想在附近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将就一夜,明天一早再行上路。 月光很暗,手电筒也不够亮,夜路让沈错走得更慢。周遭的黑暗和寂静让人有点害怕。稍微一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紧张地往声响来处拼命打着手电。如此疑神疑鬼,走得就更慢了。反倒靠阿灵,在漆黑的夜里闪着碧绿的双眼,为沈错开路。 怀着忐忑,又走了两里。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山脚下有一座矮小的房屋,沈错也未犹豫,有个地方避风避寒也算不错。 最要命的是,手电筒已经十分昏暗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发亮,但感觉似乎撑不了多久。果然,刚走到屋舍门前,手电筒彻底熄灭,沈错只得将它收好,希望狗子的队伍中有人会修理这个。 借着微弱的月光,沈错看到了屋舍的门联:土可生万物,地可发黄金,横批为有求必应。这竟是一座土地庙!但这土地庙很小,大概就一丈见方。屋子在小,对于疲惫的旅人来说也足够让人心安。 屋门已经因为年久失修而挂在了一旁。沈错直接走了进去,看到了地上有些铺设好的干草。这表明,此地会有流浪的乞丐留宿。既然平时有人住过这里,沈错也就放下心来,划亮了火柴,燃起了些许的光亮。他收集了些许干草,点燃了起来。光亮更大,但干草不耐久烧,沈错只能拆下破旧庙门,砍了些用来燃烧,好歹生起了一堆火。 点了篝火就有了温暖和安全感。沈错开始打量起这座山神庙。虽说这个土地庙占地不大,但好在挑高不低,约莫有一丈半高。南面,立着一个土地公的泥塑像,面前供着一个神龛。战争时期,大都食不果腹,这个神龛自然是堆满了灰尘。检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古怪事情,沈错安心地坐回了火堆旁。 回想一天的行程,沈错感叹良多:水浒演义里的神行太保,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而自己,连区区的三十里地都赶不到。不禁对自己先前的盲目自信,暗自惭愧。 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对趴伏在一旁的阿灵总结道:“阿灵,以后我们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就要想好栖身之处。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幸运,能找到个庙。今日已算幸运,不然真的要风餐露宿了。而且,在野外,应该随手捡些个柴火来,这样就不必拆门板来生火了。”其实,这番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人都是需要逐渐积累经验和丰富常识的。 赶了一天的路,沈错已然疲惫不堪,见火堆一时半会儿不会熄灭,便开始收集起剩余的干草,铺放齐整,躺卧上去盖上备用棉衣,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有些寒冷,想着是不是柴火快熄灭了,便眯着眼看向火堆,果然火苗已经慢慢变小了。披着棉衣,拿起一根剩余的柴木,往火堆里扔去,快熄灭的火堆得到木柴的支持,火势渐渐大了起来。但很奇怪,沈错还是感觉冷。想着,是不是三更半夜天气太冷导致的。便又捡起了一根柴木,往篝火中丢去。火焰更旺了,但沈错却觉得更冷了。 古怪!但现在困得很,沈错也不愿想太多,就想着再添根柴试试吧。柴木是用庙门劈砍出来的,表面不是很平滑,带着不少的木刺。这一次拿的时候,一不小心,沈错被木刺扎了一下,顿时流出了血来。他赶忙习惯性地用手去吮吸伤口,这一吸顿时清醒了。眼前火堆的火光不是正常的黄色,居然是绿色的!一层鸡皮疙瘩瞬时蔓延全身。沈错闭眼揉了揉眼睛,安抚自己道:荒郊野外的可不要自己吓自己啊。 但这一睁眼,他被吓得魂飞魄散。火堆旁不知道何时坐了一个白衣的女子,正在一边放着柴火,一边阴冷冷地看着他。 第28章 土地庙 沈错“啊!”的惊叫着从地上跳起,后退几步,颤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在那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咧嘴笑着。绿色火光照在那女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神态分外奇怪。但细细看她的五官,却让人感觉有一种病态的美。 见那女子没有上前来,沈错心下稍安。转念想到自己是在土地庙,土地公公虽说不一定能显灵,但好歹能驱散些个鬼鬼怪怪什么的。便侧头去看那土地公的塑像寻些安慰。这不看还好,一看更加吓一跳。那泥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出血泪来。三更半夜的,分外瘆人。而且,让沈错更加奇怪的是,阿灵居然没有叫。它一向是对阴气最敏感的啊,沈错在心里嘀咕着往阿灵看去。 只见,阿灵正趴在草堆上睡着觉。视线再往旁边横移,居然发现自己也正和衣而睡着。看到地上躺着的身体。沈错的第一反应是:我已经死了?但观察了一会儿,发觉地上的身体明显还有起伏,还有呼吸。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神游物外吗?还是我自己正在做梦? 犹疑之间,那女子起身飘了过来,说是飘,那是因为看不到她的脚。沈错强打起精神和她面对面,毕竟自己是学道的,一个道人怎么可以被鬼给吓住。况且,这个女鬼看起来没什么戾气,而且相貌还算不错。 世人都爱以貌取人。但现在看来,不只是人,鬼如果要达到她的目的,也需要姣好的面容。 “你想要做什么?”沈错沉住气,开口问道。 那女鬼还是没有开口,而再次靠近,和沈错脸对脸。这个动作很是亲昵,沈错没和女子亲近过,忍不住有些脸红,刚想说:“姑娘你有话直说,不需要这样。”没想到,那女子突然就张开血盆大口,向沈错咬来。 如此近的距离,再加上事先毫无征兆,沈错被吓得想要掉头就跑。但可能实在被吓得太厉害了,沈错光在那里尖叫,反而迈不动腿了。他眼睛一闭,心想:完了!这下要被咬死了,只知道僵尸会咬人,没想到鬼也会。 但沈错坐以待毙良久,那女鬼却依然毫无动静。他便尝试着慢慢睁开一只眼睛查看。只见,那女鬼还维持着吓人的姿势,却始终没有下口。心里存疑,他又睁开了一只眼睛。见那个女鬼嘴巴都张得快吞下沈错一个脑袋了,却还是没动手。 难道她伤害不了我?那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吓唬我?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沈错顿时就不害怕了。冒险着拿手往那女鬼的嘴巴里凑了凑。他一向前,那女鬼便往后退去,他走一步,那女鬼退一尺。沈错觉得奇怪:这女鬼特地现身不可能只是为了吓唬我玩吧?把我吓走她有什么好处呢?瞥了一眼熟睡中的自己,沈错恍然。那女鬼很有可能想把他吓走,然后占据自己的身躯!明白了她的目的,沈错便悠闲地坐了下来,问道:“我说姑娘,你想占我的身体还阳是不是?但我是个男的,你占了去有什么用?” 见诡计被识破,那女鬼也不再摆出一副吓人的姿态,开口说道:“我当然有用处!”声音居然是个男人的。话音刚落,那女子变成了一个矮小的猥琐的男人,一脸失落又愤懑地瞅着沈错。 沈错被惊得目瞪口呆,回想起先前居然对那“女子”有过旖旎的想法,不禁有些反胃。 看到沈错神情古怪,那矮小男鬼也不以为然,开口问道:“喂!小子!你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能干嘛!错过宿头,借住一晚上呗!”之前发生的事情,让沈错对眼前的鬼没什么好感。因此,语气有些不善。 “你小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身上阴气这么重!”那男鬼似乎对沈错有些兴趣。 沈错听闻表情有些惊讶,心想:难怪这男鬼不去惊吓睡过这里的乞丐来附身。反而,来吓唬我。原来我身上阴气重,容易上身。 “我怎么知道!”沈错没好气地回答。实际上他猜测,这种情况很可能和自己乱用符箓召回沈亮的魂魄有关。但眼前的男鬼也不像什么好鬼,没必要对他掏心掏肺。 “你小子满头白发,肯定是德操有亏,做了什么坏事才折了寿数吧?”那男鬼也不是好糊弄的主,一脸看穿一切的神情。 沈错沉默不言,过了一会说道:“这件事我不想和你说。你怎么把我弄出身体来的,就怎么把我弄回去。” “哈哈,其实...”那男鬼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其实我只是托梦给你,你自然醒来就好了。” “那好,那我自己动手。”沈错不想和他多说,因为他觉得这个男鬼有些卑鄙。 “别别别!我都说了是托梦给你,当然是有事相求啦!”那男鬼一脸请求。 沈错转过身,蹙眉问道:“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什么忙的。” “那你就谦虚了,小兄弟你已经有些道行了。我先前变成女鬼吓唬你是为了试探你,你可别怪我。”男鬼又变成了一副诚恳的表情。 沈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男鬼可以幻化周围环境和样貌来骗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是故意变出老实巴交的表情来博取同情。 见沈错一脸怀疑的表情,男鬼赶忙把自身的情况和沈错如实相告:“不瞒小兄弟,我本来是个.....是个摸金校尉。这座土地庙是我和师兄让人盖的,目的是掩人耳目。其实,背后的山下面有个大墓,我们特意盖了这个庙方便挖地道。”一边说一边偷瞄着沈错,因为盗墓在世人眼中属于下三流的行当,不免会让人鄙夷。 男鬼见沈错没有面露轻视,对沈错多了份好感,续又说道:“本来呢,一切都很顺利。我和师兄挖到了很多的财物。但搬运到最后一趟的时候,师兄趁我不注意把我打晕,将我活活埋在地道里。自己一人独吞了财宝。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里,足足用手挖了七天,也骂了他七天....可最后还是活活饿死在了里面!”说到此处眼神怨毒地望着塑像,“我恨啊!不甘心啊!我要找他报仇!” “你都变成鬼了,自己出去找他不行?”沈错疑惑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挖墓太多,损了阴德。还是土地公显灵,惩罚于我。我试过了,我走不出这个庙。所以千方百计想占个人身去报仇。但来的人阳气太盛,我附不了他们的身,甚至连托梦都不能。没成想,今天碰到了小兄弟你啊!”男鬼说着说着居然激动起来了。 “刨人坟墓本就伤天害理,这个忙我不想帮。”沈错摇头拒绝,在他看来这是那男人咎由自取。 “小兄弟,大哥不会让你白帮忙的。下面还有不少财物是我偷偷藏起来的。你帮我把尸身挖出来好好埋葬,让我早点投胎,这些财物都归你!”请求不成,男鬼改为了利诱。 沈错还是摇头。 “是是是。挖人坟墓是不对,大哥我已经知错了,算大哥求你,你做做好人。”男鬼改为躬身请求了。 就在这时,沉睡中的阿灵似乎有所感应,耳朵耸动眼看着就要清醒。 “你的狗快醒了,它一醒就来不及了。大哥求求你了!”男鬼焦急地盯着阿灵,甚至都要跪下了。 “汪!汪汪!”男鬼还没求完阿灵就开始醒来叫唤。 吠叫声一起,那男鬼立马消失不见,周围诡异的事物也一扫而空,而沈错也被惊醒着睁开了双眼。 一旁的火堆仍然在“劈里啪啦”的烧着,闪耀着黄色的火光。 “刚才还真是一个梦。”沈错感叹一声。 见天色仍是漆黑如墨,夜应该还是很深。沈错起身添了几把柴,摸了摸阿灵的头,说道:“阿灵,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新添的柴火徐徐被引燃,沈错便也躺了回去,侧了个身,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又睡了约莫两个时辰,阿灵开始用脚踢他的脸。沈错被它踢醒了,算算时辰应该已经是寅时了,沈错看了看阿灵的眼眸,这是大哥主宰身体的眼眸。 前半夜做的梦在人醒来后大都会忘记。但关于那个男鬼的梦,却在沈错的脑海里分外清晰。沈错便把这件事情和“沈亮”说了,听取他的建议。 第29章 盗洞 沈错很简要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沈亮”坐在地上听着,用叫声表示应该帮助那个男鬼。其实在沈错心里,也对他有些恻隐之心,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 冬天的寅时,天色还是很暗。如果要寻找男鬼的尸首,还是需要充足的光亮。所以,沈错等到了卯时。太阳慢慢升起,光线已经开始投到屋子里了。沈错和阿灵一起吃了点食水,吃饱喝足,沈错开始寻找地道的入口。 虽说,那男鬼来不及说出具体的入口在哪里,但从他怨恨地看向塑像的情况来看。那入口八九不离十就在泥塑附近。而且,这座土地庙实在不大,能藏身的地方也就土地公附近了。 土地庙里的地面是很传统的青石板铺就而成,虽然不是特别平整,但缝隙不大。就掩人耳目用的土地庙而言,做工算是精细了。神龛的体积不大,是用厚石板堆砌成的。沈错用力摇晃了一下,发觉它是可以移动的。推开神龛,并没有发现蹊跷的地方。想想也是,如果地道入口在这里,实在太过明显。多次移动肯定会留下痕迹,难保不会被细心的人发现。 既然不在前边,那很有可能就在土地公的背后。但土地公的神像背靠的是墙壁,间距十分狭小,根本容不下人。 暂时没什么发现,沈错便想出庙门自外围查看。 来的时候天色黑,看得不清楚。现在到了白天,沈错才得以一观真容。土地庙位于两座山丘相互连绵的低谷位置,是个聚风纳气之地。土地庙是依山而建,庙后就是山丘。如果真如男鬼所说,山里有座坟墓在,从小庙内打地道进去,确实最为方便。 找不到盗洞入口,激起了沈错的好胜之心。而且,他也不愿意再耽搁一天,等着男鬼再次托梦。于是又返回了庙里,坐在地上细细思考。 根据那个男鬼所说,他是在最后一次搬运财物的时候,被他的师兄所害,留在了地道之中。也就是说,他和他师兄是一起进入地道的。既然是一同进入,必然是从内部把入口封闭,才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从里面合上入口....沈错在嘴里念叨着,再次观察土地公的神像。 仔细看神像的基座和神像本身,沈错发现两者之间有些不协调。在此之前,他去过山神庙之类的庙宇,也见过所供奉的塑像。一般来说,基座会比塑像宽大一些,这样会更加稳当。而眼前的整个神像,却完全占满了基底,显得“头重脚轻”。 入口应该是在神像下面!在盗墓的时候,可能还没有立上神像。他们利用基座的石板来做出入口的门板。偷盗一般在晚上,即使有进入或者留宿庙里的,也极难发现底座被移动过的痕迹。而神像则是男鬼被埋在里面后才摆放上去的。生怕他的喊叫会传出来让别人起疑,神像和底座之间的缝隙,用黄泥又封堵了两层,而格外沉重而庞大的神像也确保了里面的人顶不开底座。 人心真可怕!沈错想明白个中关节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其实,杀了他更加省事,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之人一定要将他活活饿死在里面。而且,沈错猜测。动手之人命人装好神像后,肯定借着某种名义,在土地庙里蹲守了数日,确定下面的人死透后才离去。 推测出了地道的入口,沈错开始试探着挪动神像,这个神像约莫有五六百斤的重量,凭借沈错目前的修为还推不动。蹲在地上思考了一会儿,沈错想用自己的柴刀一点点的撬动它。由于,神像基本占满了底座,撬动一侧后另外一侧便会离开底座悬空,再用力推,就有可能把神像推倒。推倒后,换个方向再用力,就可以彻底推开神像了。 如法炮制,果然有效!只是自己的柴刀断了半截,算是撬废了。沈错用力一推后,神像往一旁的墙壁倒去,撞到土墙后脑袋被撞掉了。神像身躯随着一倒之力,也倒在了底座之外。神像倒地的声响很大,小庙都似乎晃了一晃。幸亏,建造土地庙的工匠们没有偷工减料,不然很可能把庙墙给撞倒了,屋子一塌,沈错和阿灵可就遭殃了。 这么大动静也没弄塌神庙,沈错暗呼侥幸。告诫自己,以后做事情还是要想得更加深远一些。 最重的神像已经挪开,沈错觉得剩余的底座就比较简单了。于是动手处理连接处的泥土。谁知这泥土挖起来极为费劲,沈错甚至一度是自己猜错了。到后来,借助水壶里的水才慢慢将这泥封打开。 大功告成。沈错用力把石板往旁边一推,果然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一被打开,一股浊气扑面而来,沈错抱着阿灵赶快躲开。在土地庙外等了等,许久才进去查看。 这个洞口不大,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洞内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沈错探头进去看了下。发现,这个盗洞是斜着往下延伸的,距离似乎不是很长。可如今沈错势单力薄,不敢孤身下去。 沈错沉思片刻,拿起半截柴刀去庙外砍了些粗壮的木条。又剥了很多的树皮,搓拢打结成了一条结实的绳子。在绳子的一头绑上一个石块从洞口丢入下去,从石头滚落的距离和时间上判断,这斜坡大概有两丈左右的长度。而斜坡的尽头是笔直下落的一段空间,大约是半丈左右的高度。挖墓的两人似乎有些门道,这个洞口正对着墓室甬道的上方,他们挖得很精准! 知道了里面大概的构造,沈错开始试探着往洞口里面爬。因为是盗洞是斜着向下的,沈错还是能控制身体不让自己直接滑落进去的。到达斜坡尽头,沈错点燃了干草,往甬道里面丢。只见火苗没有戛然而灭,而是在干草烧尽后才熄灭,这才放心地爬回了洞口。 爬出洞口,沈错把树皮做成的绳子绑在自己的身上,另外一头捆扎在木条上,横卡在洞外,用手试了试力道,确认牢靠后开始下洞。 在下去之前,沈错嘱咐了阿灵,让它在有危险的时候吠叫几声,这样自己可以马上上来。毕竟有了前车之鉴,被埋在里面确实是死路一条。 先前简单的观察和测量,让沈错对里面的构造有了大概的了解,这样下洞心里也有些底气。跳下斜坡后,沈错直立站起,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取而代之系上了一块石头。 点亮了随身带来的干草。沈错发现了脚旁不远处有一具尸骨。沈错想:这倒轻松,将白骨拿出去安葬一下也算不负所托了。借着光亮,沈错打量起四周。这甬道的前方便是墓室了,有两扇半闭着的石门,而后方应该是墓道,但是似乎已经被一块千斤重的石头隔断了。沈错虽然有好奇心,但在别人的坟墓中多待心里也发怵,便想着办完事,尽快离开。 就在他开始蹲身包裹尸骨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似乎还有一个洞口。再次点上干草,让周围更加亮堂些,他定睛瞧了瞧,真是个洞口!引着干草,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发现这个洞里面居然还有一具尸体!这具尸体没有化作白骨,而是变成了一具干尸。双眼睁得老大,嘴巴下颌也是张开到了一个很夸张的角度,模样很是恐怖! 沈错被吓了一跳,但那干尸身旁的反光物件,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一边看着干尸的表情,一边上前张望,发现那干尸身边有些金银财宝! 难道这才是那个男鬼? 根据梦中所说,他又挖洞求生,又私藏了财物,那这人无疑就是男鬼了。可沈错包裹里的白骨又是怎么回事? 转念一想沈错便明白了。这白骨极可能是两人盗墓期间留宿庙里的可怜人。两人深夜从底座下出来的时候惊醒了他,于是起了杀人灭口之心,杀了人后顺着盗洞丢下去,神不知鬼不觉。 心狠手辣!沈错一气之下甚至打算放下那具干尸了,但终究还是没狠下心肠。毕竟他也可怜,遭人背叛,活埋地下。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怨念深重,可想而知。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些年,别人都变成了白骨,他却还是一具干尸。 沈错费了几个来回,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堆白骨和那具干尸拖出洞口。至于里面的财宝,沈错没有惦记,这些本就是墓主人的,还是让它继续留在里面比较好,取之不义。 收拾妥当,将入口石板归位。用原本的泥土和上水重新用封好,掩盖些痕迹,沈错便出了庙门安葬两具尸骨去了。而里面倒塌断裂的神像,沈错实在无力修复,便任它躺在那里,自己只能是拜了拜聊表歉意。 出了山神庙,沈错找了一块相对偏僻且朝阳的地方挖了一个大坑。将尸骨整齐地叠放在其中。至于那具干尸,沈错在把他拉出盗洞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脖颈上挂着一个东西。现在仔细看来,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可能是用来辟邪护身之用的。而沈错先前没注意到的是,他的手里居然还握着个东西。 第30章 石头村 不知是因为感激沈错把他带出了地下,还是不同的气温引起尸身自然的变化。在沈错准备把干尸入土之时,他的右手松开了。 松开的手掌中,掉落了一把圆滚滚的珠子。沈错把他们捡拾起来,掂在手中。感觉是些金豆子,一共六颗,大小不一,重量也不等。 既然是天意让他得到这些金子,却之不恭,沈错也就安心揣入怀里了。 安葬好干尸已经是晌午。已经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了半天的行程,沈错只能埋头登山了,再错过宿头,指不定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和原来预想的一样,登上山顶后沈错看到了村庄。从房屋的数量来看,石头村的规模应该是自己村庄的三倍左右,粗粗算来应该有三百来口人。 人就怕漫无目的,目标就在眼前,走得自然就坚定。在山顶稍微喘了口气,沈错和阿灵便再度出发。山坡上树木不少,速度快不起来。好在越往石头村走,树木越少,到后面基本就剩些枯草了。如此,才让一人一狗的行进速度快了起来。 可即便提了速,沈错到达石头村的时候也已是傍晚了。村口并没有看到巡逻的战士,但应该是有暗哨存在的。因为沈错一踏入村口,便有两人迎了上来。 一人是个农村打扮的中年汉子。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有些先生模样,身板直挺,不似做惯农活的庄稼汉般有些驼背。表情带着警惕,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另外一个稚气未脱,穿着也是农村娃的衣服,背着一把长枪,应该是个警卫人员。 中年人见是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愣了一下,皱眉问道:“这位弟兄,你找谁?” “刘队长。还有我的同乡狗子。”沈错如实相告。 “你就是沈兄弟?”刘队长似乎提前打好了招呼。 “对,我就是沈错。”沈错赶了一路很是疲乏,说话比较简短。 “可根据刘队长所说,应该是个年轻小伙子啊?你这头发?”来人疑惑不解。 “一言难尽。你把刘队长和狗子叫来就能分晓了。”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没人信,还不如不说,省的无谓解释。 中年人点点头,让自己的警卫进去叫人,自己则是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错和阿灵。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四周又有战士看守,安全无虞,见沈错并无敌意,便也放下了戒备。 沈错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别过头去打量着四周。石头村村如其名,周围都是石头,树木稀少。没有树木就很难藏人。不过,沿途有不少石头堆砌而成的矮墙,想必那里有人暗中蹲守。 没过多久,刘队长和狗子就赶了过来来。一见面,狗子就抱了上来,惊讶地问道:“沈错,你头发怎么白了?” 沈错苦笑不语,没有回答狗子的问题。此事,沈错并不想隐瞒狗子,但这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怎么了?不方便说?”狗子追问。 “说来话长,有空了再和你讲。”无人在旁的时候沈错自然会和狗子言明。但现在他有些疲乏只想好好吃一顿,睡一觉。 而刘队长则是拍了拍狗子的肩膀说道:“狗子,沈兄弟肯定累了,让他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这就是阅历丰富之人和年轻小伙子接人待物的区别。刘队长见面时也看到了沈错的异样,但他没有开口相询。他明白,很多苦衷当事人是不愿意吐露的。与其追问,不如暂时不问。等对方心情平复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狗子当然是听从队长的安排。带着沈错去喝了点粥饭,而阿灵则和以往一样,自己去找吃的。 晚上睡的是大通铺,沈错和十多个战士挤在一起,虽人多嘈杂,但胜在暖和。沈错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狗子,但自己也确实劳累,想着休息一晚再问也来得及。 自从修习道术以来,沈错都是习惯早起的,打坐练气从不间断。他起的比所有战士都早,在先前约定的地方见到“沈亮”后,便开始吐纳练气。行气一周,浑身舒坦,赶路的疲惫也已经消去。沈错便起身去看战士们晨练。“他们起得也是够早的。”沈错对着“沈亮”说道。因为,在他练气的中途便已经听到了操练的吆喝声。 宽阔的村口,一百来个穿着不一的战士正在整齐地训练着。有些穿着的是自己军队的衣服,有些则是普通百姓的着装,有些甚至是日本人的军装。拿着的武器也不尽相同,有的是大刀,有的柴刀,菜刀,但都是神情专注地盯着前方的教官,一板一眼地演练着。 那教官应该是学过拳脚的,一招一式很有气势,腰杆笔直,马步沉稳,每次劈砍都会带出破风声。沈错看得专注,想把这几个招式记在心里好好练习。因为他空有灵气修为,并无武功套路,遇敌之时靠的只有速度和蛮力。虽然也懂些穴位,但这个仅限于为自己止血疗伤。对付敌人,他没有实践经验,毫无把握。 刘队长看到了沈错,上前来邀请他和战士们一起练习。沈错自然答应,拿出半把柴刀,跟着领头教官习练劈砍和步伐。 教官的刀法不注重花哨,力求简洁有效。主要是砍,挡,卸,劈,撩,斩,战士们都叫它“杀鬼六式”。 沈错的灵气修为高于常人,学习刀法比别人快很多。加上他善于思考,琢磨。没过几天,便已经有了些许老手的架势。 一月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军队原本只是想在此地休整十天的,可石头村位置相对隐秘,而且群众基础良好。战区首长决定把这里经营成一处革命根据地,好好壮大发展下队伍。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沈错了解了很多的事情。他知道了各种枪械,手榴弹,地雷等日本人都可能会用到的武器。他知道了这些交通工具,他还知道了手电筒,打火机等从未听过的新的工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沈错需要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哪些手段。 而且,被他们送往后方的日本俘虏也传来了好消息。据俘虏说,屠杀村子的队伍是日本人的第某师团第某联队下的一个小分队,为首的军官叫国夫野二。更为重要的信息是,那个畜牲应该会躲在苏州城中的军营里一段时日。 刘队长见过沈错练刀的架势,惊叹他不仅力气大,速度快,学习刀法的能力也不含糊。便旁敲侧击想要把他拉进队伍。对此沈错不是没有想过,但他身上的很多谜题还没解开,需要大江南北的去寻访,而八路军队伍注重纪律的队伍,和自己的目标存在分歧,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但他答应刘队长,留在队伍里帮助战士们执行任务,一旦私事有了眉目,便自行离开。刘队长见勉强不了,也只好怏怏答应了。 没有加入军队,沈错就分不到枪,但对此他也不以为意。自己是修道之人,依赖火器会阻碍自身修为的精进。 战争需要的是情报,战士装备比不上日本人就需要在情报上下手。有了情报,便能趁着小股日本人落单的时候,偷袭抢些装备,扩充下自己实力。因此,每过几日,都会有战士去县城里打听消息,传递情报。 沈错和刘队长提议,想要和进县城的战士一同去县里。刘队长知道他报仇心切,但怕他年轻气盛,一时冲动,反而暴露了打探消息的同志,因此没有答应。而沈错则提出,一旦有什么危险可保护战士周全,而且发誓保证,自己不会在县城里动手。 不论什么时期,但凡能去敌后收集情报的人都是有勇有谋的优秀人才。一旦身死或者落入敌人手中,会造成很大损失。刘队长也是个聪明人,懂得未雨绸缪。与自己参谋讨论再三后还是答应了沈错。 沈错很识趣,知道自己白发太过张扬,也没让刘队长为难,主动麻烦了石头村的一位婶婶剪短了头发,又戴上了一顶小毡帽。这么一伪装,确实像一个乡下长大的愣头青年了。 临近年关,“王错”和王根生“王叔叔”便一同进县城采买年货去了。 第31章 潘门 石头村东北侧有个不小的县城,叫做潘门城。日军占领城镇,还在那里耀武扬威。明面上是什么“大东亚共荣圈”,其实无非是做些烧杀抢掠的勾当。还发了“临时良民证”,方便控制本地百姓。 沈错和王根生大清早就出发了,带着一条狗不太方便,阿灵就没有跟去。两人到下午时分,才到潘门城口。城口有一队士兵盘查审问着过往的百姓,人们排着队挨个接受检查。有县民证的相对宽松,汉奸模样的人询问几句就放进城去。而没有证件的,不免一顿搜查和质问,遇到些个妇人自然是上下其手,趁机揩油。 那些汉奸一脸得意,好像日本人侵占的不是自己的家乡,欺侮的不是同胞乡民。 看见汉奸和日本人的嘴脸沈错怒气上涌,恨不得上前给他们几巴掌,捅上几刀子。王根生做传递情报的工作,已经有些年头了,察觉到了沈错的异样。他拍了拍沈错的肩头,指了指自己堆笑的脸庞,眼神示意他冷静行事。 其实,沈错也注意到了站在城头的日本士兵。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居高临下,占据着有利地势,自己逃脱是没问题,但护不住王根生的周全。自己信誓旦旦地在刘队长面前保证过,总不能食言。 调整好了心态,沈错和王根生顺利进入城里。如果,做敌后工作的王根生连一张良民证都弄不到,那真是白混了。 既然名义上是采买年货,两人便去购买了些过年用度。肉,布料,粮食,蔬果,沈错大包小包的拿了很多东西。但他没有刻意留意王根生在哪里停留时间长,哪里时间短,也没有跟进去。他不能,也不想了解其中的秘密。 潘门城与石头村两地往返距离较远,沈错和王根生便留宿在了一家客栈里,等明天天亮再行回返。 得了些空闲,沈错提议自己去城里逛逛。王根生不无担忧,但叮嘱再三后还是答应了。 沈错首先想去的是日本人的兵营。由于占领苏州的时间不长,日本人还没有造好自己的兵营,只是抢占了学校,作为自己临时驻兵的地方。沈错假装路过兵营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就这么稍微停驻一会儿,便有两个日本兵上来撵人。避免日本兵起疑,沈错只能离开。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远的距离,他看不出端倪。 不过,他注意到了兵营附近的房舍,如果能在里面住上几天,带上望远镜,应该会有所收获。沈错把此事暗暗记下,打算回去后和王根生商量一下。 日本兵营处没收获,沈错想去附近的寺庙看看。希冀着里面有道行高深的大师,能为自己解惑。于是在路上问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大爷。 “大爷。这里的寺院怎么走?”沈错开口相询。 “后生,你去寺院做什么?”老大爷见是个半大小子,不解地问道。 “拜佛烧香。”这个理由很普遍也很合适。 “你不是本地人吧。”本地人都知道这里的情况。老大爷小心地瞅了瞅周围,见四下无人才轻声开口:“哪里还有什么寺院,和尚都被赶出来了。后生你别去了,那里都是日本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来,日本人入侵后,把本地的瑞光寺当做了关押战俘的地方。里面全部是受伤被俘虏的国人士兵。据说,日本人崇尚佛法,所以对里面的和尚网开一面,只是驱逐,并没有痛下杀手。 沿途,沈错又听说了日本人的种种残忍行迹。如此丧心病狂,还敢说崇尚佛法。佛家都是慈悲为怀的,岂会造如此多的杀孽。看来他们只是惧怕神明,本身并不信奉它。 那老者固然不会欺骗沈错,但他还是想去寺院碰碰运气。 瑞光寺,其实应该叫做瑞光塔寺。据说,是三国时期孙权为报答母亲恩德命人建造的舍利塔。相传,特定时期塔上会散发五色祥瑞光芒,故而命名为“祥瑞塔”。 沈错老远就看到了高耸的塔寺了,但四周无人,他一人前去显得有些突兀而可疑。天色已经渐渐昏暗起来,他不敢走正路阶梯,只能从一旁的丛林里远观。 入寺口有一小队日本兵把守着,沈错进不去也不敢靠近,高耸的院墙自己也翻不进去。一时间也只能是望洋兴叹。而且,从院里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沈错闻着觉得反胃。原本安静祥和的寺庙,变成了屠杀的地狱,日本人居然也不觉得罪过! 今天注定是无功而返了,沈错犹豫着是不是再藏一会儿,等着天色完全黑下来后撤离,这样也安全一些。 踌躇间,一个戴着圆形斗笠,身穿黄灰僧衣的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身材比较瘦小,面目被笼罩在斗笠下,看不出年纪。说他是和尚,因为他斗笠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而且手中还捏着一串佛珠。但他的僧衣与中国的僧侣的有些不同,应该是个日本的苦行僧。 那僧人似乎地位很高,出门之时日本兵纷纷对他见礼。他也很有礼貌,一一还礼。想到日本人的种种恶行,这种礼仪就显得更加让人恶心。 日本人造了如此重的杀孽,可以说是恶贯满盈,但惨死在他们手下的怨魂为什么没来找他们报仇?原先,沈错以为是士兵们杀气太重,阴魂不敢靠近。现在看来,他们还有自己的和尚保驾护航,以他们的手段镇压或者驱散怨气。 目送那和尚缓缓离去,沈错突然有些好奇他会去哪里。但在草丛里跟踪动静太大,只能在他走远之后偷偷跟着。 日本僧人的脚程不快,沈错跟得不是很吃力。但在城里七拐八绕的,他不敢靠近,路到半途,放弃了。他担心自己迷路,回不到原来的客栈,而且入夜后街道上也没有人,自己显得太引人注目了。 沈错离开的时间很久,难免让王根生有些担心,见他平安回返,才松了一口气。为沈错在房间里叫了些吃的,王根生便问起了他的行程。 “小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王根生关切的问道,他知道沈错是个比同龄人老练的孩子,不会毫无目的地去城里闲逛。 沈错没有回答,眼神示意了左右隔壁。 王根生会意微笑摇头:“放心。左右都没人住,不用担心。”心里则是对沈错的谨慎很是赞许。 喝了口水,沈错回答:“去了趟学校,还去了瑞光寺。” “你把情况详细和我说下。”王根生来了兴趣,实际上身为情报人员他也很需要这些信息。 沈错便事无巨细地把看到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王根生听完面色凝重:“日本鬼子当真要占了我们中国了。自家的僧人也请来了。” “王叔,那寺院里面应该是被俘的士兵,我们有能力救他们出来吗?”沈错打听过寺庙里面的情况,里面是国军士兵都是同胞,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里面。 王根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日本鬼子的人比我们多,装备也比我们好。潘门城你看到了,城楼制高点很多,易守难攻…代价太大。” 沈错沉默不语,敌我实力的差距是个残忍又无奈的事实。 王根生也年轻过,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可能咽不下这口气,便转移话题道:“不过,小沈,你说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的提议很好。可以掌握日本人的兵力和武器。我回去和上级申请一下,应该能办到。” 假如真的能看清楚兵营里的情况,摸透日本人的习惯和兵力分布,也许真能找到屠杀村子的仇人。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两人便拿着东西回返石头村了。王根生还准备了些香烟贿赂看守城门的士兵,见到如此懂事的中国人,他们当然放行得很爽快。 但是在回返的路上,沈错发现他们被跟踪了。 第32章 土匪 跟踪来的是四个人,可能年关难过,眼红沈错挑着的货物。四个穷苦百姓打扮的人,一前一后拦住了他们。 几个小土匪,沈错根本没放在眼里。记得那年,四个强盗还带了把枪,一样被他和沈亮全部撂倒。眼前的四个人,手里连像样的武器也没有,最具有威胁的居然只是一把柴刀。 沈错想出手教训下他们。毕竟国难当头,有能耐你去欺负日本人,对自己人下手算什么本事。刚想要出拳,却被王根生拉住了。他堆着标准的笑脸说道:“几位大哥,你们可以拿走这些东西,不要伤害我们叔侄俩就行。” 来的两人见王根生没想反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为首的拱了拱手说道:“大过年的家里揭不开锅了,这位弟兄也是明白人,我们不会为难你们,这袋子米留下就成。”说完看向沈错挑着的担子。 见两人如此顺服。另外一个皮包骨头的汉子,在为首的耳边说了几句,为首之人面现难色,犹犹豫豫没开口。 王根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清楚他们是馋肉吃。对他们得寸进尺的行为,也不恼怒。主动上前,把吊在扁担上的肉也拿了下来,说道:“老哥,这你也拿走吧。” 皮包骨头的汉子咽了口唾沫。抢上前去扯了过来,恨不得当场就生吃了。为首的人见王根生如此仗义,脸上羞愧,怒斥抢肉汉子不讲道义。但那人似乎并不在意,直勾勾地抱着猪肉,像是抱着自家媳妇一样。 拦路四人满载而归地离去了,留下沈错一脸的不解。又走出了一里地,王根生见他低头不语,生着闷气出口解释道:“小沈啊,你不用生气,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收集敌情,传递情报,目地达到了就好。这些物件本就是为了掩饰我们目的,丢了就丢了。” “气不过他们欺负自己人。”沈错瓮声回答。 王根生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气愤他们欺软怕硬呢。但身为重要的情报人员,最重要的就是要沉得住气。他组织下措辞又开口安慰道:“国人都太过软弱,奴性太大,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他们也只是饿得狠了的命苦之人,没必要为难他们。而且你一出手容易暴露你的身手,此事这么做最为妥当了。” 沈错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知道王根生说得对,拦路抢劫罪不至死,不能杀人灭口,一旦动起手来难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王根生见他表情一缓,知道他深明大义,暗自点头:“这人好好培养,必能成才!” 又行出数里,王根生想起一事求证沈错问道:“小沈,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拦路四人的剩余两人身材高大,面无菜色,不像是饱受饥饿之人。” 沈错一听心中一凛,回想起并未开口的两人回答道:“经你这么一说,那两人确实古怪。” “啊?”王根生有些惊愕,他原以为自己生性多疑。没想到,沈错也觉得另外两人有些蹊跷。 沈错面色凝重地回忆着:“那没开口的两人呼吸比别人慢,应该是受过训练。而且几个人实施抢劫只带了一把柴刀,显得有些刻意。” 人一旦开始怀疑某事,种种迹象就会愈发显得可疑。 王根生捏了把冷汗,沉声对沈错说道:“小沈,此事可大可小,我们需要小心应付。这样,你继续往前走,我在前面的树林那里偷偷埋伏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俩。如果一切安全,我们一个小时后就在前面山下的破屋旁边汇合。如果我们真的暴露了,我会趁机干掉他们,你脚程快,赶快回村通知刘队长和乡亲们转移撤离!” 沈错摇了摇头:“王叔,我留下来,你往前走。他们奈何不了我的。而且我也答应刘队长保护你的安全。” “不行,你还是个孩子,太危险了!听我的。”王根生严词拒绝。 “我不是你们的战士,你命令不了我的。王叔,你相信我,我有道术傍身,逃跑绰绰有余!”沈错一脸严肃。他知道,万一有危险,自己留下来埋伏,成功的机会大很多。 “时间不多,如果真有人跟着我们,早些发现,我们早做打算,耽误不得。”沈错知道王根生还要拒绝,但时间紧迫这一理由,难以拒绝。 王根生知晓沈错确实比自己有本事脱困,只好皱眉点头。 又行出半里,两人已身在林中,首尾张望,见暂无人影,王根生嘱咐了句:“按计划行事!千万小心!” 沈错郑重点头,此事关乎几百号人的性命,他自然不会马虎。 目送王根生挑着担子匆匆往山脚下行远,沈错寻了一处隐蔽高大的树木爬了上去,从高处看着来路的情况。 坐在树杈上,沈错回忆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会让敌人起了疑心。王根生那边接触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无从知晓,只能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兵营门口逗留的时间太久,被蹲守在一旁的岗哨发现起了疑?还是瑞光寺门口?难道是那个日本和尚?! 想到此处,沈错暗骂自己冒进。连对方修为如何都不清楚,就敢贸然尾随。日本士兵尊重和尚,更尊敬强者!自己道行不够,察觉不到他的可怕。相反,他很可能感知到了自己这个“小尾巴”,然后派人前来试探!冷汗岑岑而下,沈错越想越觉得那人高深莫测。 望了望远方。这么些时间,狭窄的路口上并没有人跟来,沈错这才放下心来。 “不对!”不祥的预感从心中腾起,“王叔落单了,会不会他们的目的不是我,而是他!糟糕!” 沈错连忙从树上跳下,施展身法往山脚下行去。心里担心,他卯足了劲,往山下破屋跑去,终于在约定的地点看到了王根生。 王根生见他跑得急切,以为有鬼子追了上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小沈?敌人追来了?” 沈错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虚惊一场:“没事,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跑得快了点。” “确实很快!”沈错长途飞掠不行,近距离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王根生看得啧啧称奇。 “虽然现在没发现敌人,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们绕远路回村里吧,这样保险一些。”先前两人的草木皆兵王根生不觉得可笑,相反地,他还是很谨慎。 沈错颔首答应,经过先前的思虑,他觉得两人分开,实在不太明智。要走远路也要一起走。 石头村本就偏僻,本来进村的路就曲曲折折。结果,所谓的套远路也没多花很长的时间。 盯梢的战士见到两人平安回返,自然很是开心,迎上来看看沈错挑着的担子。见到里面只有布料,心心念念的猪肉没了,脸上显现了些许失落。快过年了,大伙都想着能吃上点荤腥,喝上一碗猪肉汤。 明面上王根生只是进城采买年货,只能一脸苦哈哈地和战士们解释:“抱歉,抱歉。去的晚了,东西稀缺,年货被卖完了。” 刘队长心里却明白,此事肯定没这么简单。但当着大伙的面,也不好询问情况,而且大过年的是该吃顿好的。为了鼓舞大家士气,他叉着腰喊道:“同志们!首长已经出钱向村里的乡民们买了几只鸡。明天,给大伙炖一大锅鸡汤犒劳犒劳你们!” “谢谢首长!谢谢刘队长!”听着明天能改善伙食,大伙儿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欢声笑语,掌声雷动,确实有些过年的气氛了。 不论在多么困难的时候,人都是需要希望和鼓舞的,它能支撑着人们,熬过黑暗,迎向光明! 可此时,与热闹的石头村不同。在远处的一座山丘之上,一人戴着斗笠安静地观察着山底下稀稀落落的灯火。随后唱诵了一声佛号,纵身往潘门城飞掠而去… 第33章 笑声 战士们还在庆祝,沈错则是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看阿灵。 虽说阿灵不会和他说话聊天,但沈错知道,他听得懂简单的命令和言语,有它在身边沈错才感觉安心。 王根生则是和刘队长进屋,讲述白天遇到的事情。刘队长点了一支烟,静静听着他的叙述。汇报完毕,刘队长让人把沈错也叫了进来,一起商量。他很信任沈错,一个被日本人屠村的人,不会是叛徒。 抽了口烟,刘队长开口表达自己的看法:“这件事情确实有反常。我看近期你们还是别去城里了,避避风头,也好看看,敌人有没有什么行动。如果这里真的暴露了,我们要尽快转移。距离这里西面的五十里外有个寨子,已经有我们的战士在那边驻防,我们可以转移进山里。” 王根生表示同意,特殊时期,小心点总是好的。 掐灭烟头,刘队长让自己的警卫员进屋:“小六,你让哥几个分成两人一组,多设置几处岗哨,最好是山上的制高处。快过年了,警卫工作要做得更好,让兄弟们和乡亲们可以安心过年!” “是!”年轻的小六应命离开。 “小沈,你有什么想法?”刘队长转身看向沈错。 “先前我和王叔说过了。日本人兵营周围的房子,可不可以租一间。拿上望远镜,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沈错没有把对日本和尚的担忧说出来。对不懂僧与道的人来说,这件事有点小题大做。而是说出了自己一直惦记着的计划。 “太危险了!日本鬼子有岗哨,也有暗哨,很容易被发现。”刘队长的反对是有道理的,日本鬼子可比想象的狡猾多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危险越大,收获也越大。”沈错不想长篇大论地劝说,便用起了先生教导自己的话。随即,脑海中浮现先生惨死的情景,心下黯然,不自觉面露悲伤。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刘队长又点起了一支烟,心道:”这小子胆子真大。敌强我弱,如果能长期探查敌军的动向,并且及时传递出来。对我们在苏州的抗日工作,极其有利。即使是短期监视,能知道敌军的兵力部署、武器装备,对以后不可避免的接触战也大有好处!但…”刘队长瞄了一眼沈错,“他能胜任吗?” 刘队长的神情明显还在犹豫,沈错开口加了些筹码:“过几天就快过年了,城里定然热闹,混水好摸鱼。” “你想自己去?”刘队长看沈错势在必行的架势,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错。这样即使被发现了,也不会连累这里。”沈错觉得自己好脱身,这样万一被发现也不会牵扯出石头村。 “你和老王一起出现在城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如果要去,也是老王和你一起。”刘队长知道沈错的想法。但在日本鬼子眼皮下监视他们,一人实在危险,他还是希望和王根生和沈错一起去。 “过几天我让孙福再去趟城里,打探打探。看看鬼子兵营附近的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好做准备。”刘队长最终还是同意了沈错的提议。并让另外的情报人先去打头阵,踩踩点。 一向不苟言笑的沈错终于露出微笑:“行!”他也退了一步,让经验丰富的王根生一同前去,也确实很有必要。言罢,他向刘队长告辞,去僻静处练功了。 沈错知道此行的危险性,他希望自己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找到那群日本人。道籍上说,如果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耳聪目明,甚至可以夜间视物的。倘若真的到了这个境界,可以不依赖望远镜,行事起来会更加方便和隐蔽。当初,沈错兄弟两人在初次练气后的第二年,开始感觉经脉扩张。虽然当时很痛苦,但事后感觉,每次汲取的灵气在体内存储的数量增加了不少。同时,伴随而来的也是速度和力量的增加,他至今清楚地记着这个感觉。如今练气已经四年有余了,那种熟悉的脉络扩张的感觉又要来了,应该就在最近几天了。 由于没师父教导,他不知道自己的精进速度,是快是慢。他也不知道,下个境界自身会有什么变化,完全靠自己的学习和摸索。 今天凝神练气之时,沈错总是集中不了精神,那日本僧人的身影在脑海之中反复出现,他有种预感,终有一天会和他交手。 沈错离开屋子后,留下了刘队长和王根生两人。看着沈错离屋的背影,刘队长努嘴问道:“老王,这小子怎么样?” “有勇有谋啊!是个好苗子。”王根生并不吝啬夸赞之词。 刘队长点了点头:“我也看好这小子。但他还不够沉稳,需要多磨练。” “他才几岁,慢慢来。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了。”王根生觉得沈错已经有些少年老成了。 “最头疼的是这小子不愿参加革命队伍。”刘队长弹了弹烟灰,皱眉扶额。 “他才来多久啊。和战士们多待一会儿,建立了过命的感情,自然就留下了。”王根生倒是很放心。 “唉,这小子倔得很,不好说。”刘队长又抽了口烟。 “你老刘看上的人,还能跑了嘛。”王根生开起玩笑来。 刘队长狡黠一笑:“给她找个姑娘绑住他。” “你啊…还当起月老来了。”王根生伸手点了点刘队长,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沈错自从来了石头村,总给人孤僻的印象。因为只有出早操练刀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其他时间大都见不到人影,让人觉得神神秘秘。再加上少年白头,显得外貌不同常人,同龄人就会觉得他有些古怪。整天还带着一条狗,没事和狗说话,更加让人不敢亲近了。 可沈错却反而感觉自在。修道本来就需要平心静气。兵荒马乱的,难得清净。阿灵在旁他也并不觉得孤单。但他并不是不懂事,每次上山修行,都会把自己的去处告诉狗子和刘队长,以防万一。 这一天,沈错在吐纳聚气之时,感觉到了自身的异常。他明白,突破自身境界的时候到了。浑身的经脉开始越来越胀,呼吸开始急促,全身开始燥热起来。尽管此刻浑身难受,他还是需要抱元守一。因为担心自己行气出错,会走火入魔,他闭眼忍受着痛苦,不敢叫喊出声。这样的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突然,沈错感觉浑身一轻,首先闻到了些许草木的气息。接着是听到了周围山风呼啸的声响,睁开双眼,视野比原来清晰了很多。起身一跃,已能超过一丈。挥起柴刀习练刀法,也比先前迅捷和有力了不少。他心中一喜,自己的境界终于提升了。一旁的阿灵也似乎受了感染,“汪汪汪”一直叫个不停。 修行道术,吸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并不是如喝水吃饭一般直接食用,而是需要经过人体经脉提炼之后,才能存于自身。存储灵气的位置是自身的丹田。实际上,以沈错的修为叫丹田并不合适。因为他修为尚浅,远不能把灵气提纯形成内丹,这个位置目前只能说是气海。随着修为的加深,气海中能存储的灵气会越来越多,到了一定极限后,才能化为实质转化为丹。相应的,自身的经脉也需要拓宽,否则汲取和炼化的速度跟不上,也是白搭。因此,每当修为提升,自身必然会经历脉络扩张的过程,这是水到渠成之事。 欣喜之余,沈错便想去溪水边照一照自己的头发。他想看看,自己修为的增加能不能补回些许自己的寿命,哪怕只是些许,哪怕只是让全白变成花白。 来到山脚下的溪水边,沈错紧张地蹲下了身,伸头去看自己的倒影。左照,右照,低头再看,一根黑头发都没有,欣喜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改成了唉声叹气。此情此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错是在临水自影,顾影自怜。 “呵呵呵!阿弟,我家里有镜子,要不借你用用?”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侧面传了过来,显然是在取笑他。 第34章 老僧 闻声,沈错侧头看去,自己先前太过专注。居然没发现,不远处的溪水石上,有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女孩子,在那里洗东西。此刻,她正一手挎着篮子,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沈错。 冬日的阳光从她的背后照射过来,沈错只能眯着眼打量。水汪汪的大眼,乌黑的头发,上扬的嘴角,还有红色的花棉袄。莫名地,让他想起了秋天村外盛开的喇叭花。“青青柔蔓绕修篁,刷翠成花着处芳”勤劳而又美丽。 沈错张着嘴呆呆地出了神。 “喂。你叫沈错是吧,每天往山上跑做什么?”女孩见到沈错的表情,捂嘴边笑边问。 听到提问,沈错才自觉失态,脸唰的就红了,赶忙别过头去,支支吾吾回答道:“练…武。” “练武怎么不和别的战士一起?怎么还偷偷去练啊?”相较沈错,女孩反而显得落落大方。 “练的不一样。”沈错很少和女孩子说话,越说声音越轻。 “哦…绝招…”女孩会意点点头,“我叫顾娟,大家都叫我八妹。你长得是不坏,但也不用一直在溪边照吧?”八妹觉得,男人应该阳刚而爱美显得有些娘气。 听她这么一说,沈错的脸胀红得像猪肝一样,过了良久憋出三个字:“照头发。” 八妹瞅了眼沈错的头发,脸上浮现歉意,出口安慰道:“头发白了也不打紧,能打鬼子就行。再会。”言罢,提起篮子往村里走去。 望着八妹远去的身影,沈错的心砰砰直跳。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漂亮女孩都会是这个反应。“长得不坏。”沈错念叨着,等八妹背影消失后,又凑到了溪水边,这次看的是自己的脸庞。抛开如雪的白发,自己的五官也算端正:剑眉如峰,目若星辰,鼻梁高耸。只是自己的嘴巴弧度有些下弯,不笑的时候过于严肃,再加上历经家破人亡,总给人郁郁寡欢的感觉。可是,沈错最嫌弃的嘴巴却是和父亲最相像的五官,想起父亲,心里一痛,险些落下泪来。 杀父灭村之仇还没报,自己怎么能儿女情长?沈错把感情藏进心中,收拾心情,开始适应自己新的境界。 起身往山顶狂奔而去。山路崎岖,约莫有四里路程,沈错掠了个来回,并未感觉自身有何疲惫之感,再跑再试,约莫三个来回后,沈错有了个大概的结论:以自己目前的修为,精力充沛的情况下可以飞掠三十到四十里左右,而且速度和阿灵也已很是接近。 终于不用拖后腿了。 跑完山路,正好天色也暗了下来,沈错发现自己的目力,实实在在的增强了。虽说还不能做到夜间视物如同白昼,但起码已经可以离开手电筒了。这方面的增强对沈错来说意义最大,它是夜间行路或者偷袭的最强助力。而且沈错才刚刚进入这个境界,随着灵气的积聚,自身的能力还能进一步提升,未来大有可为! 这一夜,沈错辗转难眠,八妹的笑容一直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越不愿意想反而越是难忘。想到白天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沈错心中一阵悸动,到三更时分才将将睡去。 次日清晨,沈错和战士们一同习练完刀法后又往上山跑去。路过小溪之时,他刻意留心了蹲在溪水边,一起洗衣服的姑娘们。果然,八妹也在其中。其实,先前每次上山之时,沈错也有注意到聚在水边嬉笑的姑娘们,只是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留意过。众多妙龄女孩之中,八妹最为出挑,沈错忍不住自惭形秽。望着她勤劳拍打衣服的身影,沈错已然满足。嘴角挂笑,掠上了山路。 中午时分,狗子找上山来,去城里的孙福带来了消息。 原来兵营周围的屋子,早已经被日本人强占了,变成了供日本士兵淫乐的场所,原本的计划很难再实施下去了。 沈错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失望,但沈错没有过分表现出来。刘队长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沈,不急在这一时。” 实际上沈错还真是很焦急。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死前不能手刃仇人,那真的是会死不瞑目。所以,沈错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早已经下定主意,今晚偷偷赶回县城,明早自己去城里打探清楚。 离开刘队长的屋子,沈错开始盘算。石头村的明岗他都知道,但是暗哨在哪一处,尚不清楚,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偷偷绕开岗哨最为明智。不然,被误会自己是通风报信的叛徒,可就要动手。 离开村子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混进盘门城。没有“良民证”,自己一人恐怕难以过关,唯有混迹在进城的人群中。或者收买有证件的人,假装是他的亲戚。这样成功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些。而最终摸上兵营周围的屋子,只能是见机行事了,当下难以预想。简单的计划已经备好,沈错和阿灵打好招呼便开始实施。 由于平时沈错都是早出晚归。今夜寝室里少了他一个,也并没有引起别人的重视。夜深人静,沈错还是回返自己修行的山上,打算从此处绕远路离开。常在山上修行,这座山上的蹲守位置沈错差不多摸透了,他有自信可以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 夜半已过,寒风簌簌,沈错蹑手蹑脚地避开了打盹的战士。下山之后,沈错提气狂掠。耐力和速度的提升,再加上夜间不错的视物能力,让沈错在天还没亮的时刻已经到达了城门附近。 城门还没开启,城墙上有几个打着瞌睡的日本兵,不好估计人数,沈错不敢轻易靠近。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城里开出了五辆汽车。可以看到,车上坐着不少的日本士兵,不知道他们是去支援其他战场,还是去扫荡围剿爱国战士。 又藏了一会,城门口开始有百姓出入。见时机成熟,沈错找了个僻静处走了出来,开始混入人群。 队伍末尾的是一个卖茶的老人,挑着沉重的担子,直不起腰。 虽然是战乱,但人总要生活,卖茶给日本人也算一条谋生之路。趁着老者放下担子,坐在一旁喘口气的功夫,沈错缓缓靠近,小声问道:“大爷,我来帮你挑担子,你带我进城怎么样?” 老大爷坐在土坡上,捶着自己的腰抬头看着沈错,问道:“没工钱,做不做?” “做。”沈错的目的不在于工钱,当然答应得爽快。 “你再付我点钱呢?”老者再问。 “也做。”沈错回答地毫不犹豫。 做生意的都是精明人,老者眯眼盯了一会儿沈错:“滚蛋,你小子怕是会连累我。离我远些!”语气很是不客气。 沈错被呵斥了一顿,还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这老人火气这么大,翻脸这么快。 想着那老者从一开始就想消遣自己。沈错怒从心起,想发火却生生忍住。 见沈错努力克制的表情,老人哈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 “阿弥陀佛…小施主随我进城吧。”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在沈错身后响起了一声佛号。 沈错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和尚,正在躬身向他行礼。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礼,只好依着先生所教抱拳回礼。 老者见两人起手打招呼,自觉无趣,白了和尚一眼,留下句:“多管闲事!”挑起担子挤开人群插队到了前边。没想到,卖茶老人居然在日本人那里有些地位,打了声招呼直接就进城了。 “茶叶是卖给日本人长官喝的,守门士兵自然不会为难于他。”身后的老和尚出声解释道。 沈错这才转身认真打量起老和尚。只见他虽然年事已高,身材干瘦,但精神卓绝,呼吸十分沉稳,居然是一位得道高僧!而且沈错越看越觉得眼熟… 第35章 客栈 眼前的老和尚让沈错开始皱眉回忆,可过了良久也想不起来。反而是老和尚开了口:“几年不见,小道长修为精进了不少。” 经老和尚提醒,沈错猛然记了起来。那年,沈错一家三口进城买药材,回城途中遇到过一个行路的僧人。当时,自己父亲邀请他上车通行,但他拒绝了。 “原来是大师!敢问大师法号?”老和尚修为高深,沈错有意结交。 “贫僧灵真。”灵真大师再次双手合十。 “我叫沈错,大师真有办法进城?”沈错心中还是记挂着自己的计划。 “他们对僧人还算客气,你可假装我的徒儿。”沈错的帽子歪在一旁,露出了头皮,虽然头发不似真和尚这般短,但如果说是他苦行许久的和尚,也应该能蒙混过关。 沈错想了想,索性把帽子收了起来,跟在了灵真的身后。 经过城门时,门口的士兵居然还向两人行了礼。沈错就这样,假装和尚,混进了盘口城。 “多谢大师。”顺利进城后沈错向灵真道谢,“敢问大师,你为何来此?可是来超度亡魂?” “阿弥陀佛,生灵涂炭,贫僧来劝人放下屠刀。”灵真的回答让沈错很是意外。难道大师以为,和这里的日本人长官说几句佛法就能让他们撤兵? “大师,这恐怕太过危险了吧。”沈错没有直说灵真幼稚。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灵真说得很郑重也很坚决。 “小子知道大师修为精深,可....”沈错还要再劝。 “多谢道长,但很多事情总要一试。”灵真打断了他,合十道别,径直往城里行去。 沈错无话可说,他不知道是该说灵真天真,还是伟大。不过灵真的修为高出自身很多,再加上日本人不会轻易向和尚下手,他的安危沈错倒不是特别担心。望着灵真瘦小的背影,沈错摇了摇头,往兵营方向走去。 兵营周围的房舍果然如孙福所说,变成了淫窟。白天进出的日本人就非常多,传出的声响让沈错面红耳赤。自己一个十七八岁的人,根本混迹不进去。绕着兵营周围的屋舍走了一圈,沈错最终发现了一处可能供自己观察的地方。那是一家离兵营比较远的二层楼客栈。可能因为距离太远,孙福没有把它计算在内。 能不能监视,要上楼看过才知道。正当沈错往客栈方向走的时候,忽然在其左侧的一家店面里,走出了一个军官,一脸得意,缺失了半个右耳!沈错见状,全身的血液开始往上涌,浑身更是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沈错怎么能不怒发冲冠!但那军官周围,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么上去只能是白白送死。忍耐!只能忍耐!沈错低头缓缓地跟踪着他,可能他们十几号人刚行过龌龊事,心情很好,放松了警惕。这才让沈错一路跟到了兵营附近。眼见着他们大咧咧地走进了兵营,沈错才放弃。这一路的咬牙忍受,让沈错的牙龈都见了红。 “早晚让你死无全尸!”沈错暗骂了一声,往原先计划的客栈行去。亲眼见到了仇人,让沈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早一日摸清楚这一队人的情况,便能尽早报仇雪恨。 离兵营最近的一个客栈叫做六福客栈,以前是给南来北往的客人打尖下榻用的。但是日本人占领之后,还哪里来的商旅。客栈只能变成饭店了。见到沈错要在这里留宿,老板很是意外,连续问了两遍。直到沈错掏出了银元,才吩咐跑堂的去收拾房间。 房间许久没开,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沈错借机开窗看看视野。幸好周围的房子都是平房,距离远了些也不打紧。以沈错现在的目力,兵营情况还是能看清楚的。 沈错能看见日本人。日本人的岗哨,用望远镜自然也能看到他。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沈错只在窗前站了一小会儿便,把窗户关上了。 此时的窗户用的是窗板。沈错在关窗的时候,发现窗板并不是严丝合缝。倘若自己刻意把窗户留出一条缝隙,用来观察,应该很隐蔽。对方不特意用望远镜直视这里,是发现不了的。思忖之时,客栈的老板亲自上来问候:“后生,明日就是除夕了。这快过年了,怎么想着来住店呢?” “进城卖茶叶。”沈错想到先前的那个卖茶老先生,随口扯谎。 “哦哦,后生是做生意的。”沈错出手就是一个银元,有些生意人的阔绰感。虽然衣服破旧,但战乱时期财不外露也很正常,老板也没多心,客气地陪笑着:“你要吃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 ”都上最好的吧。”这口气倒真的像是个富贾,但其实沈错根本不知道点什么。 “好好好,你稍候。”难得来一笔大生意,老板高兴地跑下楼去吩咐了。 过了许久,伙计端菜上楼,整齐地摆放在了桌子上。老板也跟了上来,为沈错介绍:“后生见谅,现在这光景只能做出这些菜了。” “这是今天新鲜打捞上来的塘鳢鱼,虽然个头不大胜在新鲜。”老板指着桌面上一盘红烧的鱼说道。沈错看了看,只见盘子里面有好几条个头较小的鱼,色泽发亮,香味诱人,忍不住点头赞许。 “这是今天刚挖出来的笋,非常鲜美。”笋沈错肯定吃过,靠山吃山,这也算是穷苦山村的珍馐了。 “这是本店偷偷藏下来的卤味,味道很正宗的。”日本人进城后,城里的家禽都被搜刮走了,说这卤味是藏下来的一点都不夸张。 “还有这盘炒米,香香脆脆,算是本地的特色。”最后一盘居然是米。战乱四起,粮食更加紧缺,一般人都是用米来做稀粥过活。老板居然用来整盘炒,这盘菜也算奢华了。 “天气寒冷,我给你烫了一壶黄酒,驱寒暖身。”粮食短缺,酒就更加奢侈了,老板也算是下了血本了。介绍完毕,老板知趣地关上了房门,留沈错在房间独自享用。 在老板介绍的时候,沈错只是微笑点头,没有过多言语。他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怕失言出了洋相。 黄酒沈错没喝过,但他知道喝酒误事,就暂时放在了一旁。其余的菜品因为味道太好,沈错风卷残云般的就把它们吃完了。奈何酒香太盛,沈错想着自己花了钱,总不能浪费,于是一股脑儿把酒也喝光了。黄酒入肚,暖意遍布全身,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酒足饭饱,沈错打算挪开一丝窗板,观察兵营方向。可他毕竟没有喝过酒,一整壶的黄酒让他晕晕乎乎有些上头。暗骂自己贪心误事。只能盘腿打坐,想着引动灵气驱散酒力。行气一周之后,酒气散尽。而且,沈错发觉,自己此回行气吸收的灵气居然比以往的多,他看了看酒壶,想着是不是黄酒的功效。盘算着晚上再要一壶试试。 头脑清醒了,沈错可以从窗板的缝隙中,观察兵营了。观察默记了一下午,沈错略微看出些了门道。先前屠杀村子的小队,大概在一百人左右,一百个士兵则有一个”独耳朵“一样的军官。一个下午,兵营里进进出出,大概有五六十个类似打扮的军官。但其中,应该有更加高级的军官存在。所以沈错只能估计出个大概:占领盘门城的日军大概有四五千人。关于装备方面,距离实在太远看不真切。不过了解大概的人数,也算是有用的情报了。 晚饭时间,沈错只要了一壶酒。托口说是自己吃得太饱,不需要另外吃东西。他这次没有欺骗老板,道士注重养生,凡是进食都只吃七分饱。有些为了清除体内浊气。甚至还要辟谷几日。沈错自觉午餐实在吃得过多,便想着晚餐索性不吃。同时,也是为了单独验证,是不是黄酒让自己吸收灵气之事事半功倍。 又是一壶酒下了肚。沈错惊奇地发现,黄酒当真能增加自身吸取灵气的速度,这个意外收获让他喜出望外。 夜色渐浓,沈错发现了件异常的事情。日本人兵营的场地上开进去了十几辆汽车,三四百个士兵开始集结,还有不少的日本摩托车打头阵,他们似乎要趁着黑夜发动偷袭..... 第36章 报信 中国人都有过除夕的习惯。辞旧迎新,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守岁,期望来年平平安安,风调雨顺。今夜是最欢喜的一夜,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一夜。沈错越想越觉得可疑:特意挑在今晚大动干戈,日本人真是狡猾。他们难道针对的就是石头村?绝望和恐惧涌上了心头,也顾不得和客栈老板打招呼,结算钱财了。沈错在汽车离开兵营后的第一时间,就从窗户离开了客栈。 街道上比以往热闹了些,这样显得沈错没这么可疑。其实盘门城的出入口,有两处。一处是陆门,一处是水门。但水门设有闸门,以沈错的水性很难不被发现。而且冬天寒冷,水路冰冷刺骨,沈错怕是游不出几里便会耐受不住。即使能悄无声息潜水而出,耗时也会很久。唯一的办法便是行险摸上城门,杀死守卫,越城而出。 盘门城的城墙约莫有二丈四尺,大概八米左右。这样的高度,沈错还无法一跃而上,但从城头跳下应该不成问题。可难处在于怎么上城呢? 沈错蹲在昏暗的阴影处,观察并琢磨着。明面上,城头有日本士兵六人,在城墙上来回巡逻。暗处里,隐藏的敌人数量沈错尚不知晓。而且,上城墙的各处楼梯口,还分别守着两个士兵。城头高处有一盏四处晃悠的探照灯,所照之处如同白日,让人无所遁形。更要命的是,城中街道上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有一小队人员巡查。夜晚的盘城可以说是守卫森严。 当务之急是把城头的探照灯破坏掉。但距离太远,位置太高,自城下动手,沈错并无把握,只能上到城楼才有机会。可自己一没有武器,二无人接应,独身一人空手杀人,实在很难一蹴而就。 正当沈错暗自犯愁之时,在一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了淫笑声。这个声音沈错今天听了很多,先前都是反感。而当下,他却暗自庆幸:机会来了。 隔壁昏暗的小巷子里,一个日本士兵正在心急火燎地脱着裤子。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妇人。但她并没有尖叫和反抗。人为了活命是可以丢掉贞洁和羞耻。那面目可憎的日本士兵,裤子还没褪下,沈错已经欺身靠近一拳,打在了他的后面脑上,只打得他七窍流血。同一时间迅速捂住了他的嘴,避免他发出惨叫。 一击毙命的日本人果然没叫出声,对面那妇人却被吓得惨叫了起来。但沈错没有慌了手脚。在这里,妇女惨叫实在已是让人习以为常。但放任她惊叫,又吵得人心烦,沈错便冷声开口:“闭嘴!不然杀了你!” 那妇人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滚!”先生说过,女子应当贞烈。这句话深深印在沈错的脑海里。更何况她迎合的还是天杀的日本人,这让他很愤怒。但他终究没有杀了那妇人,对于中国人他实在下不去手。 妇人仓惶逃离,沈错开始搜查倒地的日本人。由于他是出来寻花问柳的,身上基本没带武器,只搜到了一把刺刀。大概是用来威胁反抗之人的。但对于沈错来说,一把刺刀,一顶头盔已经足够。 戴上钢盔,沈错偷偷来到了城门附近。避开城头的探照灯,目送巡逻小队的远离,沈错借着阴影的掩护,杀向了最近的楼梯口。趁着两人转向另外一边时,沈错纵身一跃,一刀封喉杀了楼梯口的一个守卫。另外一人将将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想要举枪托砸向沈错。反被沈错一个矮身躲过,一刀捅入肚子,放倒在地。 听到楼梯口的士兵遇袭,城墙上的探照灯射了过来。日本士兵看到了一个人影,顺着楼梯掠上了城楼。“砰!砰!砰!” 枪声响起,沈错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待,深怕被子弹打中。可他的目标是逃出城去,并不是和他们硬拼。看准探照灯的方向,沈错丢出刺刀,只听一声惨叫。转动探照灯的士兵被飞刀扎中,掉落下了了望台。沈错第一目标是破坏探照灯,谁知道准头不够,误打误撞弄死了使用探照灯的士兵。那士兵一死,探照灯无人把持,顿时耷拉下来。沈错周围的光线一暗,日本人顿时丢失了目标。借着后续日本士兵未能爬上了望台的空挡,沈错右手在城墙上一撑,跳下了城头。 脚面接触到泥土的一瞬间,沈错贴地翻滚了好几圈,借以卸去些力道。也幸亏他多滚了几圈,密集的子弹打在了他落地的位置,激起了不少的尘土。沈错不敢停留,提气往石头村赶去。紧接着便是城门打开的声音。一队日本兵出门追赶,有跑步的,也有开摩托车的。但他们失了先机,哪里还追得上沈错,不出两里便已经看不见他的踪影。 皓月当空,寒风凛冽,沈错在山野间发足狂奔。那批全副武装的日本人,已经离开很久了。自己如果能赶在日本人前头回到村里,让战士们早做准备,兴许乡亲们还能安全撤离。倘若那些日本人的目标不是石头村,自己也好早些安下心。争分夺秒!焦躁的心情让他只能不计代价地赶路,即使掏空了气海的灵气也在所不惜。 “还有两个山头,越过这两座山就是石头村了,希望大家都还平安。”沈错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良久过后,他停了下来,发疯似地狂奔让他不得不歇息片刻。 而就在这时,明晃晃的月光照耀下,沈错的前路上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危险的和尚。他戴着斗笠,斗笠上写着大大的一个”禅“字。此时此刻,这个原本应该让人心安的”禅“字却显得格外令人恐惧。与上次沈错见到的不同。和尚没有在手中捏着佛珠,取而代之是一把长柄的,明晃晃的窄面刀,薙刀。清冷的月光配上锋利的长刀,让人不触碰便能感受到它的寒意。 此刻沈错心中已是惊恐交加了。原来先前自己的猜测都是正确的。眼前的这个僧人早就发现了自己,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拿下,是为了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钓到更大的鱼。 沈错更在心中暗骂自己,责怪自己鲁莽误事,害了石头村几百号人的性命。可偏偏现在又是大敌当前,懊悔毫无用处。 正自懊恼间,和尚缓缓解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清瘦的面容,光华隐映下居然还有些英俊。 来者不善,但沈错不想弱了气势,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拦住我?“ “武僧!留下!”这个三十出头的和尚,似乎不太会说中国话。但他的意图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那便是留下沈错。 “在这里居然是为了等我?那为什么不埋伏几个士兵,几枪就可以把我解决了呀,为什么还留个机会给我单打独斗?”虽然对方已经摆明了车马,但沈错还是心有困惑。 可临阵对敌,对方又是个言语不通的日本人,自己总不可能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 对峙了一会,武僧还是没动。沈错与人捉对厮杀的经验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始动手。但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武僧比自己强很多。如果自己和他硬拼到底,有死无生。更何况,他手上还有武器,而自己的刺刀却已经丢在了城头。 逃!这是唯一的办法,虽然未战先怯有些丢人,但形势比人强,自己留着性命去报信兴许还能多救一些人。 想好了对策,沈错开始往侧边挪。虽说是挪,沈错双眼还是紧紧盯着对方,不能在计谋得逞前就让对方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他一挪动,对方也开始往反方向挪。大约偏出了一丈,沈错自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深吸一口气,撒腿就跑。刚掠出三丈有余,长柄刀破空直冲自己的后心飞来。察觉到了风声,沈错知道自己只能右移躲开。他刚刚侧移一尺,对方居然已经欺身到了右边,抬腿就是一脚,把沈错踢倒在了地上。 好快的速度!沈错艰难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心中笼罩上了绝望… 第37章 大师 和尚缓缓走向插在地上的薙刀,用右手轻轻拔出,眯了眼沈错,嘴里说了句:“好!”随后,正手握住长柄在地上用力一按。刀柄便深深地插在了地上。 看来,他觉得对付沈错不需要用武器。被人轻视的滋味很不好受,但沈错无能为力,口头逞强恐吓几句,对方估计也听不懂,只能在手里见真章。 学了这么些年的道术,最重要的符箓不能用,阵法也只懂了些许皮毛,指诀书上只有聚气一诀,并无其他进攻用的指诀。而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和灵气,在对方面前不值一提。夺刀!只有夺刀一途!沈错快速思虑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远处的枪炮声已经开始响起了,沈错心急如焚,方寸大乱,大吼一声,提气上前。没学过拳脚,沈错进攻得毫无章法,只是抡拳往和尚身上招呼。先前,沈错杀人占了偷袭的优势,并且速度比日本兵快,劣势显现不出来。但眼前的和尚,是修行有成的人物,速度比沈错快,他的优势荡然无存,没有武术套路,只是直来直往,他的进攻一拳都打不到和尚,反而把自己逼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反观那和尚,从容自若,边挡边卸,戏耍着沈错。 竭尽全力地挥出十几拳后,沈错已然力竭。那和尚瞅准了这个时机,一脚踹在了沈错的小腹上。沈错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滚倒在地。接连的进攻,让沈错已然靠近了那柄刀,刻意地打滚,让自己滚到了刀的旁边。见刀柄已经在身旁,沈错立马跳起,双手拔刀。谁知在他用力一拔之下,那刀居然纹丝不动!沈错赶忙左右摇晃几下再试了一次,这回终于成功了。 拔出了长刀,沈错有了些许的底气。先前的十多拳全部落空,让他越打越没信心。此刻长刀在手,好歹可以用最近习练的刀法套路,挫挫对方的锐气。 沈错大吼一声,斜着劈出一刀,但刀至中途手腕一翻转,改斜劈为横砍。因为对方并无兵器可以阻挡,势必会侧身让开刀势。而沈错招式中的变化,会让其不得不向后避开。这一避沈错便可以抬脚踢踹腹部,挽回先前的劣势。但沈错的前瞻还是落了空,那僧人面对他的凌厉攻势,不闪不避,以左手硬扛下沈错的横砍。只听到“哐当”一声,铁器撞击之声。沈错被硬生生震了回去,虎口发麻,险些脱手。 袖中居然藏有短刃!更可怕的是,他以袖中短刃迎击薙刀却让衣袖未破。可见他的护体灵气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 不过这也透露了一个信息,他还不敢用身体硬扛沈错的刀锋,自己取胜还有希望!沈错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 知道他袖中有刀,沈错便不再进行劈砍,改为了桶刺。刀尖目标较小,短刀一个抵挡不准,便可以长驱直入直取心口。但沈错还是低估了僧人的实力,他的刀法比沈错想象的精准很多。沈错的每次进攻,均被其用左手刀准确无误地抵挡下来。无论沈错角度如何刁钻,他都应对自如。周围除了一声声清脆的“叮”声,就剩下沈错气喘如牛的声音。 这哪里是喘气声,这分明是绝望的声响! 对于沈错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到这种程度,日本僧人似乎很是失望。“废!”他用生涩的口音发出了这个声音。沈错知道他想说自己是“废物”,可残酷的事实让他无力反驳。在这僧人的面前,自己真的像是一个三岁稚童一般,任人拿捏。 沈错撑着刀柄,喘着粗气。而对面的僧人则是神情一变,举起左手,抬腿奔来。他的速度不但快,而且诡异。不是走的直线,而是左右飘忽。沈错的眼中似乎产生了错觉,感觉有一左一右两个僧人朝自己冲来。刚要分辨是哪一个,僧人已到近前,左手一撩,沈错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也幸亏了这一退,救了沈错的命。僧人左手刀破开了沈错胸口的棉衣,划开了沈错的皮肤,一阵血腥气开始在四周蔓延。过了几秒,沈错才感受到了胸口的疼痛,手中的长刀也捏不住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幸好伤口并不深,不然,定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僧人将刀在僧袍上擦了下,赞赏地看着沈错,似乎自己的杀招落空并不常见。随后脸色一冷,气息为之一变,再次冲上前来。有了上次的经验,沈错也顾不上胸前的疼痛了,赶忙上前捡起长刀护住前身。随后眼前一花,那僧人居然在自己眼中消失了。下一刻,从自己的身后阴沉出声说道:“死!”此时,沈错变招已然来不及,只能在心中呼喊:“死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佛号从沈错耳畔响起。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侧面急速窜出,把沈错带到了一旁,让这致命的一击落了空。死中得活,沈错还愣在了原地,惊魂未定。 而身旁的灵真大师则是双手合十,躬身唱了一句:“阿弥陀佛!阁下虽然身为净土真宗,但所造杀孽未免太重,有伤人和。” “多...管...闲....事...”日本武僧眯眼威胁。 听到两人的言语,沈错才反应过来,确认自己被救了下来,赶忙道谢:“多谢大师相救!” 灵真目露慈悲,看了看沈错胸前的伤口,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对沈错说道:“服了它。”沈错双手接过塞入嘴里。这药丸无甚香气却入口即化。药力化开后,沈错胸前的伤口居然不再流血,原本脱力的迹象也有所缓解,当真是灵丹妙药。 灵真看了眼远处的火光,似是知道沈错为远处的村民在担忧,出声说道:“沈道长,你且离去支援村里,这里由我来挡住他。” “大师!我...”沈错在武僧那里吃了亏,担心灵真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他年事已高而对方正值盛年。 “无妨。贫僧能应付。”灵真低眉合十。 “大师小心!他袖中藏刀!”沈错也确实很担心战士和乡亲们,只好在临走前再提醒一句。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灵真看出来沈错的犹豫,语气开始坚定起来。 沈错郑重点头,提气掠向石头村。日本武僧想要追击,奈何灵真如石佛一般,稳稳地封住了他各个方向的去路... 掠出一里路后,药力被运转的灵气催化得更甚,让沈错的四肢重新充满了力气。对村里人安危的忧虑盖过了对药力神奇的惊叹。此刻,沈错心中担心自己家乡的惨剧会再现。如果真是那样,他会怨恨自己一辈子,因为这村里人的危机是他引来的。 这个山头还没过,他就看到了阿灵。它正飞速地往自己奔来,不知道它是感受到了自己有危险前来援助,还是村里出了危险逃离了出来。但沈错看到阿灵时,感到了一份安心,至少它没出事,大哥没出事。 “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沈错摸着阿灵的脑袋嘱咐道。这是一场生死难测的硬仗,沈错希望自己能毫无顾虑地放手一搏。 安置好阿灵,沈错没了后顾之忧,奋力地往另外一个山头掠去。火光越来越近,烧焦的气味已经蔓延在了四周。慢慢地,已经可以听到枪炮声,厮杀喊叫声。 那一刻,沈错有些恍惚,似乎自己又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回到了被日军屠村的那个夜晚。那一晚,自己被沈亮打昏了,没有亲眼目睹惨剧的发生。而今晚,自己实实在在的站在了修罗战场上。似乎是上天特意再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弥补心中的遗憾。这一次,他要保护自己的村子,守护自己的战友,杀光侵略者!这一次,他要与村子共存亡! 第38章 夜袭 北方的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习惯包饺子吃。而在南方,人们大都习惯裹汤圆,因为象征着团团圆圆。然而,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团圆早就成为了一种奢望,能保全性命,苟活下来都已算是幸运了。 石头村今年的大年夜很是热闹。因为村里驻扎了一群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各家各户将食物凑在一起,打算给战士们做顿好的。毕竟,是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守护的家乡。妇女们凑在一起唠唠家常,剪贴窗花,缝补衣物,好不热闹,大家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 汤圆下了锅,已经吃完年夜饭的战士,去替换各处站岗的同袍,让他们也能吃上口热乎的。刘队长照例开始巡视各处岗哨,心中记挂着沈错,嘴里嘀咕:“沈错这小子,一整天都没个影,大过年的瞎跑什么。”但心里却是同情这个孩子,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眼见着后山的各个岗哨已经走完,仍然没有沈错的消息,刘队长忍不住再次猜想:“这小子不会一个人跑到自己村里过年去了吧?”毕竟流离失所的孩子,最眷恋的肯定是自己的家乡。尽管,那里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家了。 慰问完后山的战士们,刘队长想去村前看看,那里的岗哨最为密集也最为重要。途中,阿灵跑了过来,跟在了刘队长的身后。他便有聊没聊地和阿灵说起话来:“阿灵啊,沈错跑哪里去了,你知道不?大过年的,汤圆总要来吃上几个吧。”这么复杂的问题,阿灵自然是回答不了的,只是冲着刘队长摇了摇尾巴。刘队长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也没在意。 一人一狗往村头石头堆旁的暗哨踱了过去。除夕的夜晚,夜色还算不错,不说撩人,好歹也算晴朗。刘队长来到了最后一个站岗的战士身边,递了一支烟给他。 “来,抽吧。”刘队长走了一圈确实也有些乏了,抽支烟提提神,顺便也给站岗的柱子来一支。 “队长,站岗的时候政委不让抽烟。”柱子个头高大,人却老实。 “没事,过年嘛。就说我让你抽的。”刘队长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像是下达着命令。 有烟瘾的人,闻到烟草的气息便忍不住嘴馋。柱子见队长同意,痛快地接过烟,放在了刘队长的烟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烟气后才道谢:“谢谢队长!”又抽了一口,哈哈傻笑着。 见柱子迫不及待的样子,刘队长笑谑了一句:“你小子!还装得挺正经。” 柱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憨笑着。 “柱子,汤圆吃了没?”刘队长吐出一个烟圈后问道。 “吃了吃了,好吃。”柱子似乎还在回味那甜糯的味道,“要是能天天吃,该多好啊!” 刘队长听完一愣,目光深远地看着远方:“会的!只要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柱子看到刘队长坚定的目光,心里也充满了希望。 “好了!打起精神。我再去转一圈。”刘队长踩灭了烟头。 “是!”柱子敬了个礼。 刘队长转身准备离开,对还在张望的阿灵喊了一句:“走吧阿灵,咱哥俩再去转转。” 但阿灵却望着幽黑的深夜,一动不动。随后便开始大声的狂叫起来!“汪!汪!汪!” 刘队长见阿灵很是反常,老练地掏出了手电筒,准备看看这寂静的夜幕下藏着的是什么。手电筒还未打亮,枪声已经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柱子扑倒了刘队长。幸亏阿灵的提醒,两人才得以幸免于难。一声枪响后,黑夜中亮起了数以百计的光斑,如同黑色浓雾中怪物的双眼,分外狰狞。 既然已经开了枪,夜袭的日本人也就不再隐藏。图穷匕见,疯狂地发动进攻。 柱子和刘队长爬向掩体,周围的战士们开始向偷袭的日本人反击。混战之中,谁也没注意阿灵已经迅速往后山跑去了。 “柱子,你快回去通知大家,鬼子来了,组织乡亲们往山寨转移,快去!”刘队长蹲在地上拔出腰间的枪,焦急地说道。 “队长你去,俺顶着!”柱子一脸视死如归。 “这是命令!快!”刘队长心中为柱子的舍生忘死感动,但表情却是异常严厉。 “三儿,葛蛋,小虎,你们保护好队长,我马上回来!”柱子的眼眶已经红了,但声音还是很宏亮。 “好!”众人齐声答应。 柱子闻声坚定地蹲身往村里跑去。 因为石头地势偏僻,进山的道路很是狭小,日本人的汽车开不进来,所以很多的重武器都没有带进来。但他们早有准备,带来了掷弹筒。这种装备重量比轻机枪还要轻,携带十分方便,但威力却不小。 石头村具体工事没有摸排清楚之前,日本人不敢轻易闯入,因此他们先用机枪和掷弹筒开路,想把村里的重机枪或者防守工事先消灭一部分。前期的火力压制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损失。 掷弹筒投掷的弹药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爆炸,村民被炸死炸伤,房屋被点着了,火势蔓延,火光冲天。驻守的一百多个战士和村里的几十个男人,迅速地集结在了一起,冒着枪林弹雨往村口冲去。而村里的老弱妇孺,则在小战士的带领下,往山寨方向撤去。人们来不及收拾细软,哭喊着逃离自己的家乡,谁也没想到今年的年关会如此难过。 鬼子的武器威力着实巨大,十几个战士在他们第一轮的火力压制下不幸牺牲了。而剩余的战士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受伤。 又过了许久,日本人此次夜袭所带的炮弹终于打完了。他们两三人一个小队,挺着枪杆缓缓地往村头的阵地摸了过来。 刘队长几个人从土堆下爬了出来,瞅准时机开枪阻击。见还有人幸存,前头的日本人纷纷卧倒,往开枪方向丢掷手雷。鬼子的手雷在地上炸开了花,葛蛋被炸死,三儿被炸伤了右腿。稚嫩的三儿,双手抱着右腿叫喊着,还来不及痛哭。又是一轮的扫射,三儿吐着血沫子,倒在了血泊中。两个年轻的生命就在刘队长身边戛然而止,他悲痛欲绝,叫骂着往人堆里开着枪。他的枪法也确实精准,打死了两个鬼子,但换来的却是更加疯狂地反击。很不幸,在如此密集的子弹下,刘队长的腿上也中了两枪。伤口的痛苦,让他的脸庞扭曲变形,等待着他的无疑便是死亡。 埋伏在敌人侧面的几个战士,拼命往敌人射击。起初因,为战场比较混乱。日本人还分不清楚。随着战士们的火力减弱,躲在两侧的放暗枪的战士们也被发现了。几梭子子弹过后,他们也牺牲在了自己的阵地上。侥幸没受伤的虎子,看到了躺在了地上的战友和队长,害怕得开始发起抖来。他还是个孩子,血淋淋的战场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这真是残酷的成人礼。 刘队长艰难地撑起身体,依靠在了掩体下。收集起身上的手榴弹,等待着日本人临近后的亡命一击。下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刘队长掏出了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这应该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支烟了。 抽了一口,刘队长看到了不远处的虎子,见虎子蜷缩在一旁流着眼泪,用尽力气喊道:“虎子!快跑!” 虎子浑身一震,望着抽着烟的刘队长,心里很是复杂。视线移转,他看到了队长身边的一捆手榴弹,他瞬间明白了刘队长让他快点撤离的原因。而一旁吐着血的三儿,用微弱的声音低语着:“虎....子,不要怕!你...把队...队长背走。” 听到三儿气若游丝的声音,虎子的心中安定了许多,破涕为笑:“三儿!” “别怕,背起队长玩命跑,不要回头!快啊!”虎子也不知道,身中数枪的三儿怎么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但他感受到了一种决绝的力量。 虎子鼓起勇气,往刘队长的方向跑去,也来不及背了,直接上手抱起。刘队长叫嚷着:“虎子!放我下来!别做傻事!”但虎子完全不理会,一脸不惧生死的神情,冒着子弹,往村里方向飞奔而去。 刚刚艰难翻过身的三儿,看到了虎子飞奔的身影,脸上挂上了笑,挪到刘队长落下的手榴弹旁边,拉开了保险,怒吼一声:“小鬼子!和爷爷一起死吧!”随着一声巨响,上前突击的十几个鬼子被炸死。 虎子怀里的刘队长看到爆炸后,由原先的喊叫变成了失声的痛哭,最后昏了过去。而一个劲往村里跑的虎子,此刻也已经眼泪婆娑。 村里其余的战士集结迎了上来。柱子接过虎子手上的刘队长。见他还有呼吸,这才放心地把他放到了担架上,随着村民们一起转移。 众人看到虎子的表情便已经猜到了情况,俱是叫嚷着要和小鬼子拼命。 见大家如此冲动,代替队长的政委下达了命令:“很多乡亲们都还在撤离,我们的目的是拖住鬼子,让他们安全转移!”他知道,此时的军心很重要,一味拼命只是徒劳,聪明地阻击日本人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随后,政委把一百来人的战士分成了十队,分别埋伏在村里的房屋和巷道的隐秘处,节节袭扰日本人,避免正面对抗。 日本人突破村口防守后,也开始分散开来,各自为伍。毕竟地形不熟悉,聚在一起容易被手榴弹一锅端。 起先,十小队打得风生水起。凭借地利,放冷枪,他们用很少的代价,击杀了数十个敌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士们武器不足的劣势渐渐展现了出来。手榴弹本就不多,集中扔了些后已经用完。子弹本就很拮据,每人能分到十几颗已算是富足,打了几轮也没了。想要从被杀死的日本人身上抢,也存在很大风险。有些鬼子很顽强,被打倒后仍是负隅顽抗,同样想着和战士们同归于尽。不少战士,反而是在捡拾武器的时候,死在了鬼子的手上。 战事发展到最后变成了白刃战,剩余的三十几个战士和敌人拼起了刺刀。政委已经阵亡,其余人,在教官的指挥下豁出性命战斗着。 正当他们孤立无援,想着战死在自己热爱的故土之上时,沈错终于赶到了.... 第39章 报仇 正当教官浴血杀敌时,一人迅捷地来到了他身后。教官身有所感,心中一凛,以反手刀捅向身后。 “教官,是我!”沈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教官连忙收回长刀,眼睛仍不离眼前的三个鬼子。话音刚落,沈错手起刀落,三个鬼子已然倒地。对付这些肉搏的普通士兵,他目前的修为游刃有余。 敌人一死,教官绷着的神经立马松弛。已身中数刀的教官其实早就已经力竭,见沈错出手,才委顿地靠在了一旁。 “好身手啊!”教官惊叹。同时也是感激沈错救了自己的命。 沈错扶住了即将倒地的教官,出声问道:“教官,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余兄弟呢?” “鬼子太多,大家分成小队把他们引到各个巷子里了。”教官喘着粗气。 “我先带你撤离。”沈错背起教官,往大家撤离的方向掠去。 在教官的指引下,沈错很快就来到了撤退的小路上。路口上挤满了伤员,大部分都是村里无辜的村民。八妹正在安慰、包扎着他们。见沈错背着教官往这里赶来,八妹放下手中的事物迎了上去。 “你怎么还不走?”沈错皱眉问道。日本人已经逼近这里,女人就该先撤离。 “伤员很多,我想留下来帮忙。”八妹的眼里看不到恐惧,取而代之的,是革命者的大无畏。 “教官受伤了,带他转移。”沈错把教官交由八妹照顾。 “大家都走了吗?刘队长,王叔,还有狗子呢?”沈错发问。八妹在撤离的路口,她应该比较清楚。 “乡亲们都逃得差不多了,但很多战士没有回来。刘队长中枪了,已经被抬走治疗了。王叔和狗子也没回来。”八妹理了理秀发,突如其来的敌袭,让她有些蓬头垢面。 沈错点头示意知晓。教官知道沈错的意图,把刀递给了沈错,叮嘱了一句:“沈错,不要逞强。危险就撤退!” “教官你放心!避开枪炮,鬼子奈何不了我!”此刻的沈错居然有些许英雄气概。 教官知道沈错这话并不是狂妄自大,放心地点了点头。而他身旁的八妹,羞红着脸,声如蚊蝇地关心了一句:”小心!“ 沈错似乎并未听到,毅然转身,一个起落便已经消失在火光之中。 见到沈错的身手,八妹心里惊叹:“没想到他平时闷不吭声,居然这么了得。”而一旁的教官则是感叹了一句:“少年英雄啊!” 根据沈错先前观察到的汽车数量,来的鬼子大概有两百人左右,要全部杀光,绝不可能。他只求能把还活着的战士,都拯救出来,带着他们撤离。 跃上一处尚未着火的屋顶,沈错看到了近处的战场。两个战士被五个日本士兵堵在了巷子里。纵身借力,沈错从天而降,落在了日本士兵的身后。刀身一转,砍死两人。剩余三人赶紧调转枪头,但为时已晚。沈错用刀身架开枪头的刺刀,横扫一刀,三人立马开膛破肚。剩余的两个战士得沈错相助,死中得活,也上前来补上了两刀。 “就剩下你们两个了?”沈错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人。 “我们队就剩下我们了。”两个战士语带哭腔。 沈错蹲身搜出了一枚手雷,对两人说道:“带上鬼子的枪,往集合地跑,我去找其他人。” 两个战士背上了枪支说道:“沈错,我们帮你!”经历了生死,会让人坚强很多。 沈错摇头:“我一人方便脱身,你们先走。”说完又跃上了另外一家的屋檐。 见识过了沈错的身手,受伤的两人知道自己会是拖累。道了声小心,便相互搀扶着撤离了。确认两人离开的方向安全后,沈错又开始搜寻幸存者。 此刻,沈错目力的增强帮了大忙。借着火光,他看到西边一户人家的门口,一个战士拿着柴刀正和两个日本士兵对峙。他似乎在守护屋里的某个重要人物。 “难道是王叔?”沈错心中一紧,赶忙借力跃了过去。 两个日本士兵刚要挺刀刺向那战士,被沈错偷袭杀了个措手不及,命丧当场。 门口战士感激地喊了声:“沈错!” “屋里是谁?王叔和狗子呢?”里面的人没有出门杀敌,肯定是受了重伤,因此沈错问得急切。 “柱子!他快不行了。我们两队就剩下我和他了。王叔没见到,狗子在前面!”那战士一脸的焦急。 “你背上他。快撤!西面还没有敌人,往集合地方跑!”沈错探了探柱子的鼻息,虽然昏迷,但气息尚存。掌对掌,从他的劳宫穴渡入些许真气,又把他负在了战士的身上。 “你小心!”那战士身材比较矮小,但还是咬着牙,背起了高大的柱子,步履艰难地撤离了。 两人走后,沈错又在日本士兵身上摸索了一阵,但没有找到手雷。 手雷都扔完了?这些日本人真是疯了,不计代价地进攻这里。沈错越发担心王叔和狗子了。 沿途,随手杀了一两个鬼子后,沈错遇到了四个边打边退的战士们。一人似乎受了伤,被搀扶着。其余两人,手里拿着抢夺下来的步枪,掩护着他们撤退。可能是为了节省子弹,他们打得很聪明,并不一味得射击,只等日本人冒头才开枪。沈错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便毫不犹豫地拉开手雷的保险,在自己的钢盔上一磕,丢向了鬼子的人群中。因为沈错丢掷的距离很远,手雷还没落地便在空中炸开了。六七个日本兵猝不及防,被炸了一脸,全部倒地不起。 四人朝着手雷飞来的墙头一望,看到了沈错。沈错也跳了下来,迎了上去。终于看到了狗子。他的手上和肩上都中了一枪,所幸失血不是太多,神志还算清醒。 “沈错,你终于来了!”狗子像是见了亲人一般高兴。 “王叔呢?还有人活着么?”沈错帮狗子点穴止住了血。 “前面还有几个兄弟。”狗子望向村口的方向,“不知道王叔在没在里面。” “你们快走,我去救他们!”沈错望了望前方。心中期望王叔已经突围,和大部队汇合到了一处。 “你们身上还有手榴弹吗?”鬼子的手雷威力不小,只是沈错再没搜到。 “给你,就一个了。本来想着被包围了就和他们拼了。”其中一个满脸焦黑的战士递给了沈错。 “沈错!你小心啊!”狗子一脸关心。 “放心!快走!”沈错的声音还在,人已经掠走。 见沈错一路杀来仍然毫发无损,四人也就放下心来,踉跄着往集合地赶去。 村口的不远处火光冲天,一旁着火的房屋把附近照得通亮。五、六个战士被十几个日本士兵团团围住。那些可怜的战士,像是被当做训练刺刀的工具一般,被蹂躏着。更加让沈错目眦欲裂的是,那个“半耳朵”军官站在远处拄刀指挥着! 敢情这个畜生是屠村的特派人员!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村落的惨痛情景,瞬时在脑海中浮现。“爹!先生!老天有眼,今天阿错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杀了他!”沈错咬牙切齿,暗暗起誓。 拉开手榴弹的引信,沈错在手里捏了几秒才丢掷出去。为了避免误伤被包围的战士,沈错没有往人堆里丢。爆炸只是炸伤了几个日本兵,炸起来不少的尘土。 借着手榴弹的先声夺人,沈错从藏身处窜出,贴地滚去,直取鬼子的小腿。只听到几声惨叫,四五个鬼子的双腿被砍断,倒在地上痛苦哀嚎。避开他们倒地的路径,沈错再次一个翻滚,又砍倒了两个。 远处的日本军官最先反应过来。趴倒在地,命令士兵开枪。几个没被手榴弹波及的士兵,闻声赶紧朝八路军战士开始射击。战士们刚有了的脱困希望,立刻被无情地浇灭了,纷纷被射倒在地。 沈错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见那几个日本士兵已经开枪,便放弃了原来围攻的几个,杀入了开枪的人群中。把教官教导自己的刀法使到了极致,转眼间砍倒四人。 地上的日本军官,想要放冷枪打死沈错。却早被沈错发觉,机警地躲了过去。转而,又杀回了原先包围战士们的那几个日本鬼子,一刀一个全部杀掉。而原先被砍掉双腿的几人中,有个悍不畏死的,拿起步枪,开始射向沈错。但毕竟断腿之痛已经让他不堪忍受,枪法失去了准星,还没开出第二枪,沈错已经到了近前,结果了他。 但沈错还是遗漏了一人,那人腰间还有一颗手雷。眼见自己活不长,索性拔开了手雷想着炸死沈错。他的计谋奏效了,一声巨响。不分敌我地炸死了附近的所有人,还把沈错炸倒在了地上。幸亏沈错修为在身,察觉苗头不对后,立刻退开滚到了一边。饶是如此,仍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咽下一口血水,沈错摇了摇脑袋,强行让自己清醒。这残肢断臂的现场,早就已经没了活口。原本想要搭救的几个战士,无人生还,沈错的心里极度懊悔。 正当沈错想要去翻看尸体,看看其中有没有王根生的时候。远处缓缓站起了一个人,举着手枪往沈错走了过来。 “半耳朵”军官! 而此时,沈错的刀已经因为仓促躲避手雷,丢在了一旁。那军官用枪对准沈错,说了句他听不懂的日语,便开了枪。沈错急中生智,在枪响之时,不退反进,以左臂中枪的代价来到了军官的跟前,狠狠踢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没等他起身,沈错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手枪,死命地踩住了他的手。 那军官被踩的“啊啊”乱叫,用另外一只手偷摸着去拔军刀。而双腿,玩命地踢着沈错。自从沈错埋葬沈远以来,日思夜想的就是今天。任凭军官如何挣扎,沈错只是蹲身冷漠地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 那军官也是狡猾。右手被踩住,便想着用左手偷偷拔刀,杀了沈错。但沈错修为有成,哪能不知。正当军刀被拔出时,沈错右手捏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左手臂上,一阵骨裂和痛嚎,军刀脱手。再是左大腿骨上!右大腿骨上!右手臂上!惨叫声回荡在夜空下,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的日本军官,只能像是一条扭动的蛆虫,在地上用身体蠕动了。沈错捡起来一旁的军刀,戏谑道:“听说日本人喜欢切腹。”言罢,一刀插进了他的肚子里,让后拔出,然后再捅,到最后便是搅动!日本军官起先还会哀嚎,到后来便痛晕了过去。 沈错知道,肚子上的伤不会立刻致命。见仇人晕死了过去,他也失去了兴致。拔出军刀大喊了一声:”爹!先生!乡亲们!阿错为你们报仇了!”便往他的脑袋上招呼了过去。刀身穿过头颅,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大仇得报!沈错流着泪呼出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子弹的破空声向沈错的脑袋袭来。迫于无奈,他只能躲开。其余的日本士兵应该是听到了此处的惨叫,聚集过来支援。可惜,他们来晚了,他们的头目已经死在了这里! 密集的弹雨让沈错舍下了那几具尸身,闪避逃脱,往集合点掠去。 第40章 灵智 回返的途中沈错又救下了一人,扛着那人回到了撤离的路口。 狗子和八妹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眼见沈错安然回返,都是暗自松了口气。 沈错放下伤员询问八妹:“王叔回来过了吗?” 八妹黯然摇头。 “是嘛…”看来王叔再也回不来了。沈错低下头掩饰夺眶而出的眼泪。革命就是这样,能死在战友的身旁已算是幸运,大部分的无名英雄是找寻不到埋身之所的。 “你的伤…”八妹看到了沈错浑身的鲜血,以为他受了很重的伤。 沈错看了看左臂的枪伤:“子弹已经逼出来了,血也止住了。胸前的伤口也没大碍。” “可,你身上的血…”有些男人喜欢逞强,八妹再次关心问道。 “那是日本人的!”这也算是他的军功章了。沈错转身激动地看向狗子:“狗子,带头屠我们村的日本畜牲给我杀了!全村一百多口人可以瞑目了!” 狗子一听,泣不成声,一把抱住了沈错:“谢谢你....谢谢!”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狗子提出了邀请:“和我们一起撤吧。”因为他看沈错的架势似乎是另有要事要办。而一旁的八妹也是满脸期盼地望着他。 沈错看了眼狗子,又瞄了眼八妹,还是摇了摇头:“阿灵还在等我,灵智大师的安危我也要去确认下。” 天边已经逐渐放亮,这一夜的激斗让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二十人,损失惨重。 “天快亮了!鬼子随时可能追来!狗子,你们护着八妹快走。”剩余几个还有战斗力的战士感激沈错的搭救都自愿留在路边等他。 “可…你…”狗子担心沈错还会去拼命。 “你们先走,事情办完我来找你们!”沈错望着村子的方向,还没见到鬼子的身影,此时不撤更待何时。 “走!不然村里的兄弟们白死了!”见他们不动作,沈错动了怒。 众人只得护着八妹快速撤上了小道。沈错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他想在这里再为狗子他们断一会儿后。路上八妹回了两次头,看到沈错独自坚守着小道路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禁心中大恸:他守护着乡亲们,而又有谁能守护这个孤独的人呢? 过了良久,沈错已经看不到狗子他们的身影了。他又极目远望村里的火光,见没有日本士兵追出,终于放下了心。 此战日本人想必也吃了不小的亏,还是赔上了一个军官,鸣金收兵也属正常。 心里记挂灵智大师的安危,沈错往原来遭遇那日本武僧的山头掠去,路上顺带捎上了等他的阿灵。 回到了原先遇袭击的山头,沈错看到了满地的血迹。狼藉的血液分布得不甚均匀,似乎是打斗过程中留下的。大概是过了一夜的关系,山风吹散了气味,沈错并没有在登山的路上闻到血腥气。沈错让阿灵巡视了一圈,自己则是焦急地环顾四周,发觉山上并没有先前两人的身影。 “灵智大师!”沈错极力喊了两遍,直觉告诉他大师出了意外。 “这儿.....”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沈错的身后响起。 沈错循声找去,终于在一块巨石旁边看到了盘腿倚坐的灵智。不知怎么的,此刻的灵智身上一片死气,越发瘦弱,像是一块残破的石头,不定睛细看居然发现不了。 让阿灵警戒四周,自己则跑到了灵智近前。沈错发现了他袈裟上的斑斑血迹,蹲身问道:“大师!您没事吧?” “沈道长,你终于来了,贫僧一直在等你。”灵智面色灰败,不复初见时的精神矍铄。 “大师!那人呢?”沈错戒备地看向四周。 “他被我般若掌所伤,败退了。咳...咳....咳....”灵智咳嗽了几声,压下伤势。 “大师,先不忙说话,我渡你些真气。”沈错感觉灵智似乎是要交代遗言一般,赶忙转移话题。 灵智低眉摇头:“贫僧受伤过重,先前只是拼着修为护住心脉等你回来。” “大师....”要不是灵智相帮,沈错肯定死日本武僧手中,石头村的那些兄弟们哪里还能获救。想到这里心中悲怒交加,眼圈已然红了。 “时间不多,你且先听贫僧言语。”灵智似乎每说一句话便弱一份气力,此刻语调已然轻了不少。 沈错含泪点了点头。 “那日本武僧来头不小,名唤山田孝一,乃是净土真宗嫡传弟子,亲鸾上人一脉。贫僧此次前来本是劝说与他,劝其少造杀孽。只因此人在东瀛地位颇尊,在军中言语很有份量。可惜,他执迷不悟,专研修罗法,以杀止杀。不过,他倒也不算卑鄙,见话不投机也没让人偷袭于我,而是送我出城。” 顿了顿,灵智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但贫僧实不忍见苏州百姓尸横遍野,仍不放弃。暗中在城外守候,见其随你奔赴此处才偷偷尾随至此。”灵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原来他要劝说的不是军官,而是地位尊崇的山田。 “他跟了我一路,我居然毫无所觉?!而且还后发先至!”沈错听了灵智的讲述,震惊不已。 “山田的修为已经到入神之境,而且他通晓部分忍术,诡计多端,如若你修为未成,遇到此人先走为上。切记!切记!”虽已命在旦夕,灵智关心的还是别人。 “晚辈知晓了。大师您别说了,休息一下吧。”灵智的气息已经愈发微弱,沈错想让他省些力气。 灵智摆手拒绝接着说道:“沈道长,贫僧不知你身上发生何事。但你年纪轻轻便精元大损,阴气缠身,实在是极为凶险。待我圆寂后,你可将我焚化,取我舍利交于嵩山少林寺方丈灵真。他自会相助于你。” “大师的再造之恩,沈错没齿不忘!”沈错跪下叩首。 “使不得,使不得,你是道士,如此重的稽首礼贫僧承受不起。”但灵智已经无力动弹,只能合十接受。 沈错行礼后起身,灵智已然气若游丝,吩咐道:“烦请沈道长把贫僧转向西面。” 这可能是灵智临终遗愿了,沈错虽然心里好奇却也闻言照做。 灵智面向西方后自言自语了一句:”贫僧去西方极乐世界问一问佛祖,何以我华夏要蒙此大难。阿弥陀佛!“宣完佛号,溘然圆寂。 见灵智垂头,沈错知道他已经坐化,忍不住悲从中来。他与灵智只有几面之缘,但眼前这位老者却在临终之前时时刻记挂着自己,怎能让他不感动流泪。 沈错唤来了阿灵一起守在了灵智身边,他希望大师能死而复生。可过了良久,灵智还是一动不动。触摸灵智的身体,已然冰冷,沈错这才开始着手准备火化他。 将灵智抱到了避风处,沈错发觉他的遗体居然很轻,而且血液的颜色不似常人般鲜红,而是趋向金黄色。但沈错不知佛家神通,只好将疑惑藏在心里。随后他又拔了些周围的干草、树枝堆在了灵智的四周。忙完一切后,沈错却迟迟未动手,其实他心中还想解开一个疑问:灵智的修为比那山田高出不少,怎么会命丧他手? 虽说解开遗体衣物对大师很是不敬,但沈错沉吟良久还是决定检查一番。在灵智圆寂的那一刻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为大师报仇,查找原因对下次临敌帮助很大。 沈错再次叩首,嘴里念叨:“恕晚辈不敬了。”开始脱去灵智胸口的僧袍。 才褪去一半,沈错便找到了原因。因为灵智胸前的弹孔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既然山田可以袖里藏刀当然也可以袖中藏枪! “大师实在太宽宏,还说他不卑鄙!”沈错怒从心起,山田此人实在是无耻,居然用手枪暗施偷袭。 沈错转念又想到了自己去石头村前灵智给自己的神奇丹药,倘若那丹药灵智留给自己,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内疚和悲伤让沈错不敢细想,他只好点燃了干草焚化了灵智。 第41章 山寨 此时气候干冷,沈错引燃干草后烧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便已是熊熊大火。枯瘦的灵智逐渐被大火包围,直至消失。 “但愿大师真的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沈错看着火光对着趴伏在地上的阿灵说道。 这把火烧了很久,先前沈错还担心灵智的遗体会火化得不彻底,找不出舍利子,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仔细地在黑灰中搜寻,最终找到了八颗舍利子。和他预想的圆润不同,灵智的有些许不规则,但谁也没规定舍利子该是什么形状,沈错也就不去纠结这些,将舍利子包裹好贴身收藏,随即离开了山头。 一夜的劳累让沈错很是疲乏。石头村的大战后,日本人极其可能会派兵扫荡这附近。因此沈错决定找一背风僻静处好好睡上一觉,待到天黑,再出发去狗子口中的山寨。有阿灵当警卫,只要对方修为不高,方圆一里内都能被它发现。而夜间能视物后,天黑赶路反而更加安全。 夕阳西下,沈错被饿醒了。他开始后悔,不该走得如此潇洒,任何干粮都不带。以至于如今饿得咕咕叫。没法子,只能空着肚皮往山寨方向赶路,希望早点到达,能有口吃的。 寒冷冬日赶夜路不是好办法,冷风扑面,沈错真正地感受到了饥寒交迫。陷入困境总不能坐以待毙,沈错开始搜寻倒霉的小动物。半夜的时候,总算逮到了一只受到惊吓的野兔。 “兔子啊,兔子,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了。”抓着兔子长耳朵的沈错心情很好。 内脏赏给了阿灵吃,而兔肉则是被沈错架在火堆上开始烤制。野兔不大,很是干瘦,沈错先前从来没有在野外烤过野味,火候分寸掌握得不好,有些焦糊。可扑面而来的肉香仍是让沈错大快朵颐。 动物大都惧怕火光,但烧烤的肉香又极具诱人,因此在火堆的周围靠拢了不少的野狗。起先沈错还不以为意,渐渐地居然越聚越多,成合围之势。 任何动物,数量一多就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更何况是饿极了的野狗。沈错不禁心中犯怵,这些野狗惦记的不仅仅是兔肉,更多的应该是自己。 转头侧望,一旁吃着下水的阿灵却是很安静,没龇牙咧嘴,也没吠叫,甚至都没抬头。 “大哥?还是阿灵?”沈错怀疑如此镇定的应该是自己的大哥。 阿灵没有回应,只是低头享受着美味。 “看来是阿灵了。”沈错抿了抿嘴。想来也对,寅时未到大哥应该还“沉睡”着。 看着阿灵如此淡定,沈错也不太慌张了,反而啃着兔腿坐在了地上,调侃道:“哎,阿灵。你的这些兄弟们似乎要吃了我们啊。吃我也就罢了,怎么狗还吃狗啊?” 阿灵没有回应,似乎这只兔子的内脏很合他的胃口。 “说真的,被咬几口可不好受。你和它们说道说道,今天就放过我们吧。”要带着阿灵脱身应当不难,但是野狗数量颇多,群起而攻,难保不被咬上几口。 阿灵还是没有回应,舔着留着余味的地面,很是惬意。 火光越来越弱,周遭的野狗也越发逼近。沈错开始紧张了:“阿灵,你倒是叫几声啊,他们扑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汪,汪,汪。”阿灵终于发声了,声响不重却震慑了群犬。圆月下,阿灵浑身毛发随风飘逸,加上原本它细长的四足,居然显得神骏非凡。而数百只狗似乎在接受点兵一般一动不动。此情景居然有些庄严神圣,让沈错不敢发声。他暗自在心中猜想:如果狗里面有“美男”一说的话,那阿灵应该算是“犬中潘安”了吧。 阿灵昂首挺胸,在众犬的注视下缓缓离开。而那些野狗,纷纷为其让开了一条道路,似乎是目送自己的首领一般。而跟在阿灵身后的沈错倒像是它的一个仆从。 走出许久,沈错才出声称赞:“阿灵,没想到你在狗里面这么有地位的。今天幸亏有你,不然我们就要狼狈逃窜了。”说完,宠溺地在它头上摸了摸。而阿灵则是恢复了以往的亲昵,在沈错的脚旁蹭着示好。 夜长路漫,一人一狗倒也不寂寞。 等到天亮时分,沈错终于到达了乡亲们撤退的山寨。苏州地界平原较多,因此,起初听说八路军战士找到了一处山寨做藏身之所沈错是不太相信的。他脑海中的山寨应该是评书中梁山好汉汇聚的水泊梁山,而不是眼前这座破败的寨子。 但这一路走来,沈错发现了这寨子的优点。它的入口其实是一条山缝,宽度只允许四人一起并肩通过。而且,两侧山峰罕见的陡峭,地势易守难攻。要不是负责守门的八路军战士认识沈错,一旦被误认为是敌人,两侧蹲守埋伏的人往下丢石块下来,估计沈错也遭不住。 从山缝穿出是寨门,门面是用木桩打造的大栅栏,高约有两丈,横梁匾额上书着“伏龙寨”三个大字。寨门后便是被群山包围,方圆百里的平荡坦途。 引路的战士听说过沈错的英勇事迹,对他很是仰慕,一路上非常热忱,见沈错望着匾额便出口解释道:“沈小哥,传说明朝时期,这山谷附近有条恶龙出没,兴风作浪,为祸乡里。一天,一位修道有成的道士闻声前来除妖。苦战三天三夜,以手中长剑力抗妖魔,最终与恶龙同归于尽,得保一方平安。此地的乡人为了纪念他,便建造了这个山寨,取名‘伏龙寨’。”这个小战士应该就是本地的乡人,说得绘声绘色,像个说书先生。 沈错若有所思,隐隐出神:“山谷内本为聚气之地,有奇珍异兽修行也不稀奇。但据传龙为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又怎会蛰伏在这区区山谷之内?再说那斩龙道人,人力若能以三尺青锋独战恶龙,那该是何等惊人的修为,那这道人不该叫人,应该叫仙了。大概是一位得道高人在此地斩杀了一条蛇状的怪物吧,久而久之传的变成了降服恶龙。世人都爱夸大其词,把简单的事情说得玄乎。但既是传说,自己又何必较真呢?”想到此处发笑摇头。 小战士见沈错含笑,便一脸正经地指着寨门旁的一块巨石说道:“我可没吹牛,你看那边的石头,据说就是当年被斩下的恶龙脑袋幻化的。你看那左边像不像龙角,那大嘴巴,那眼睛,像不像。而且我们平日还在此地祭拜它呢。”被自己崇拜的人轻视,让小战士有些想找回面子。 沈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块巨石,经他这么描绘,确实有些像巨龙脑袋。此刻的阿灵似也听懂了小战士的言语,凑上前去,绕着巨石走了一圈,还时不时地朝着石头嗅上一嗅,就好像这是一块巨型的骨头一样。 “你看你看,你的狗都发现了。”小战士见到阿灵异常的举动更加来劲了,得意地说个不停。 沈错见状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此时教官迎了过来,他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微笑批评道:“小韩,八路军可不讲封建迷信。” “可...”小战士涨红着脸不怎么服气。 “好了,好了。沈错也累了,我把他领去看看刘队长,带他去休息。”教官一手挂着绷带,一手搂着沈错的肩膀。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教官显得很亲近。 “阿灵,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探望刘队长。”沈错冲阿灵吩咐着。 阿灵没有回应,只是爬上了石头顶端,静静地趴在那里晒太阳。不知怎么的,有这么一刹那,在阳光的照耀下,阿灵的毛发颜色不再那么黑,而是趋于白色.... 第42章 是留,是走? 这一突如其来的画面让沈错受惊不小。眯眼再看,却又恢复如常。心道可能是自己连夜赶路,劳累眼花了。但其实,此事隐隐在他心中已经记挂了许久。因为阿灵的年纪已经很大,如果按照正常土狗年纪推算,此时的它早是风烛残年了。 越关心的事物,人就越容易患得患失。虽然阿灵目前很健康,毛发黑亮,精力充沛,但沈错仍然担心它突然地衰老死去。因此,刚刚毛发变白的场景让沈错心里一揪,毕竟阿灵是它的家人,不管它体内有没有沈亮的灵魂,都是他不能失去的家人。那一身的白毛很有可能是阿灵即将衰老的象征。 见沈错愣在了原地,教官关切的问了句:“怎么了?沈错。” 沈错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笑脸:”没事。可能是赶路太累了。“这事他只能随口敷衍。 教官看出他有心事,但有时候男人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而沈错在他眼中又是个早熟的孩子,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带着他往刘队长的屋子走去。 刘队长的屋子里药味很重,沈错闻的出来是金疮药的味道。两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虽然弹片已经取出,但毕竟枪伤耗损元气。这让刘队长的脸色显得苍白。进屋之时,他正半靠在床头,自己喝着稀粥。 见沈错进屋,刘队长让虎子拿了把凳子让他坐下。 枪伤再加上战士们的牺牲让这位年过不惑的男人有些沮丧,所幸也只是沮丧而并不消沉。见沈错坐下,刘队长还是露出了微笑:“沈错,谢谢你救下来这么多战友!”这是一位领导者真诚地道谢。 “其实...”沈错有些愧对刘队长和那些战友,他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把实际情况告诉刘队长。 刘队长察觉了沈错的吞吞吐吐,便让教官和虎子离开了屋子,关上了门。 两人知趣离开,刘队长让沈错坐到了他的床边,问道:“沈错,现在就我们两个,你有话直说。” “刘队长,其实,这村里的鬼子很有可能是我招引来的。”沈错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哦?!这话怎么说?”说沈错是出卖石头村的叛徒,刘队长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沈错便把自己的猜测与遭遇和刘队长简要的说了一遍。过程中,刘队长点了两支烟,一声不吭地听着叙述,表情几次易转。 一阵沉默,让沈错有些窒息的沉默。这毕竟关系到上百条的人命。 过了良久,刘队长才开口:“我想了一下,这事不能怪你。仍然要感谢你救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刘队长的话让沈错猛然抬起了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刘队长的回答是他进屋之前从未预料到的。 “你没听错,我认为还是要感谢你。仔细想来,鬼子里面有如此高人,石头村的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但阿灵和你的出现实实在在地保护了我们。所以,真心要感谢你们的出手相助。”刘队长语调中的真诚让沈错更加惭愧。 “既然是我下定决心让你和老王去城中打探敌情,就准备好了被发现,被连锅端的危险。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担当都没有,怎么能带领大家打退鬼子了?!”刘队长的这句话掷地有声,让沈错心生佩服。 “只是...”刘队长拍了拍沈错的肩膀,“我真的希望你留在这里。” 屋里又归于安静。沉吟良久,沈错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和盘托出,和刘队长说了个明白。 又是一根烟。刘队长眉头紧锁,他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如此奇特又坎坷的经历。沈错所说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等刘队长开口,沈错先说出来自己的心声:“灵智大师是为了我而圆寂的,可以说是他间接救了全村人的性命。这样的恩情,我不能不报。而且大师临终时也说过,少林寺能解决我身上精元耗损的问题。如今的我,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况且阿灵和我哥还需要我照顾.....“沈错没有再说下去,他离开此地的意味已经表达得够明显了。 “但从这里出发去河南,何止千里....”刘队长觉得,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独自跋山涉水太过艰苦。 “战士长征又何止万里.....”沈错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甚至用刘队长的信仰来反驳他。 “我们有革命战士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而你只有孤单一人。”沈错的反驳让刘队长震撼,他感觉沈错的毅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我有阿灵、我哥。还有道术傍身。”孤独能磨练人,使人成长。 刘队长一时哑口无言,苦笑摇头。这样的年轻人他第一次遇到,也正是这样的后进让他有了吾辈老矣的感觉。 “既然你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我也不拦着你。但你好歹留几宿好好吃几顿,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备些路上的吃喝用度。”刘队长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既然沈错决心上少林,他也不愿意强行挽留。 即使刘队长不说沈错也要去饱餐一顿。路上只吃了一只野兔,五脏庙早已忍受不住。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刘队长早已安排了个房间让沈错休息。 但这一觉沈错睡得不安稳。梦里,沈错胡乱杀着日本人。惨死的爹,阴险的本田,慈爱的灵智,老去的阿灵交替在面前闪现。浑身冷汗的他从噩梦中惊醒,夕阳已经西下,余晖从房间的窗户透了进来。 沈错打开窗户,看着伏龙寨的一景一物。从石头村逃难来的村民还没从背井离乡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妇孺的哭泣,男人的叹气,大家聚在一起相互开导,怀念自己家乡的美好。 相比沈错的村落,他们已经是幸运的了。只要人不死,一切都可以重建,众人的陪伴和时间的淡化能让他们逐渐从战争的阴霾中走出来。 人群中的八妹看到了伫立出神的沈错,犹豫了一阵,还是走上前来和他打招呼。 “沈错,你没事吧?”八妹看到了沈错忧伤的神情。 “啊!没事,想到了自己的家。”沈错神游物外,竟没发现八妹走到了窗外。 八妹回头看了看靠在一起的人群心生怜悯:好歹自己还能听到乡音,而沈错却只有狗子一个同乡了。 女子天生有一种母爱的本能,喜欢照顾弱小之人。她们有时候分不清楚感情和同情,或者说同情有时候可以化为爱情。此时的八妹对沈错的孤独感同身受,恨不得两人现在就坐下来互诉衷肠。而世人一向景仰英雄,沈错英勇杀敌的事迹让八妹也很是倾慕。两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化成了八妹对沈错的柔情。 沈错言语一向不多,两人一时语塞,气氛有些尴尬。 “那....你还走吗?”情窦初开的八妹羞着脸问道,在未经情事的八妹眼中这就是表白了。 “我要完成一位大师的遗愿,带着他的舍利子去少林。”沈错表情郑重,目光望着远处回答道。他没发现八妹的羞臊,自然也就没察觉她的小鹿乱撞。 “什...么时候?”八妹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失望。 “就这几天了。”可沈错还是听出了八妹语气中的不舍,轻声地又补充一句,“我还会回来的,你放心。”愣头小子怎么可能会说情话,这句“你放心”算是对八妹的回应了。 “谁不放心...”八妹捧着滚烫的脸转身跑走了。她的母亲说过,男儿志在四方,闯荡天下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望着八妹跑走的倩影,沈错突然结巴说不出话来。他喜欢八妹的美丽和勤劳,但自己命不久矣又怎么能轻易和她定下承诺,这样是对她的拖累。而且他也从未有过心上人,不知道爱一个人应当如何,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开不了口。 挥去心头的烦心事,沈错开始思考另外一件事情。自己的村子和石头村都遭到了鬼子的袭击,而这伏龙寨虽说有天堑可依,如此下去早晚都会被发现,落得村毁人亡的下场。是否可以想个法子彻底保全这里的乡亲?沉吟再三,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布阵! 第43章 布阵 《道玄真经》中关于阵法的记载并不详细,只是讲明了些阵法的原理,列举了一些简单的阵法供翻阅者参考。在阵法篇的最后明确言明:布阵之法非贫道所长,个中奥妙非三言两语能够讲明。倘若一知半解,布阵施法有害无益!因此,关于阵法的探究沈错先前一直搁置一旁,而今要用到这才重新捡起。 阵法,不离阴阳,不出五行,更甚至结合八卦以及天时地利。其根据用途分为很多种类:有针对恶鬼的锁鬼阵法,行军打仗的八卦阵法,聚财的天星风水阵等等。而沈错这次要布置的阵法是其中最为简单的障眼法阵,他的目的是让伏龙寨的入口不容易被人发现。 先前进寨的时候沈错注意到,此地的出入口其实是一道山缝。山属于土,只要让出入口附近的五行不协调,改为以土居多。那么,在外人看来,这道山缝就不存在,自然而然便也找不到入口。 脑海中有了简单的想法,沈错便拿出道籍开始研究起来。 阵法不出八卦,道籍上例举的阵法也是如此。沈错思忖着,短期之内只能在现有阵法的基础上进行修改,看是否能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 乾,方位西北,五行属金。坤,方位西南,五行属土。离,方位正南,五行属火。坎,方位正北,五行属水。震,方位正东,五行属木。巽,方位东南,五行属木。艮,方位东北,五行属土。兑,方位正西,五行属金。 简而概之:乾为阳金,坤为阴土,离为阴火,坎为阳水,震为阳木,巽为阴木,艮为阳土,兑为阴金。只要在八个方位放置对应属性的器物,便能组成一个简单的阵法。 因为沈错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对五行和阴阳的理解已经初步成形。再之自己的钻研,对阵法中五行分阴阳理解起来并不费劲。方法有了,接下来便是搜寻合用的器具。 阳金,是刚强之金,刀剑等兵器充满肃杀之气且质地刚硬者皆可以作为阳金。 阴金,则是质地偏柔,佩戴的首饰之类的金银即可。沈错想起了先前从坟墓中带出来的金豆子,本就为阴金再加上坟地里的怨气与阴气的浸润,再合适不过。 阳木,参天大树向阳的硬木可为此用。但突兀地在地上立上一根杆子实在惹人生疑,最好能就地取材。 阴木,性软质柔的野草,花卉容易寻找,随处可见。 阳水,照耀着太阳的江河湖泊之水,川流不息,灌溉万物。这个比较简单,山寨中有一条小河,只要距离测算得当,该条小河便是很好的阳水。 阴水与之相反,最好为无根之水,化生万物,滋养万灵。阳水既然为阳光照耀之水,那常年光照无法企及的井水应该可以称作为阴水。但此阵法不需阴水,也就不用费神推敲试验了。 阳火应该为日照之火,照耀天地,温暖众生。阴火则相对柔弱,灯烛之火可作阴火。 阳土则是质硬向阳之土,为万物之司命。最后的阴土为性湿偏软,培土止水,养育人间的泥土。顾名思义,坚硬岩石可用作阳土,湿软泥土即为阴土,因地制宜很是简单。 盘算下来阴火最为棘手。沈错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是否可以从五行相生的方面下手另辟蹊径呢?五行之中,木生火,倘若将阳木点燃应该成为阳火,而将阴木点燃则变为阴火。但总不能无缘无故在一处地方一直点一把火吧?况且下雨天或者狂风天气应该怎么办? 朱砂!沈错的脑海中突然跳出来这样一件物品。朱砂为赤色,赤在五行属火。并且朱砂有部分土的性质在,可将阵法导向土属。但道士既然用朱砂画符,此物应属阳火。那阳火又如何转化为阴火呢?沈错努力在书中找寻答案。终于在阴阳转化中找到一句有用的:极阴反阳,极阳生阴!沈错回忆起用自身的鲜血对付王婆所化僵尸的事情,他知道童子之身的鲜血也为纯阳。倘若用自己的血加上朱砂,也许可以创造出属于阴火的朱砂也未可知。 即使这个方法行不通,再不济便用阴木生阴火的办法,白天不启动,晚上点火后发动阵法,这样不容易让人起疑。而且也可以让守夜的战士看着火盆,大不了再搭设一个岗亭,把那里作为一个站岗点。而这堆火盆也可以用作启停阵法的阵眼。 计策已定,沈错起身出屋开始丈量方位。待到夜深时分,沈错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计较。 河水和向阳树木的位置基本不能移动,只能以这两个方位为基准定下阵法的范围。剩下的六个方位则需要战士们帮忙,分布下不同属性的物件。 翌日,沈错与刘队长商讨了自己的想法,刘队长虽无法理解,但他对沈错十分信任,也没多问,指派了几个可靠的战士供沈错调用。 召集的几波战士根据沈错一一指定的方位开始布置。因为沈错的大名已经传扬到了战士之中,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能人,也就没有人质疑他的用意,皆是埋头苦干。 战士们在对应的西北方,正西方,正南方各自挖掘了一个两米左右的深坑。其中的西北方和正西方都在寨外,而正南方则在寨内。深坑挖完,沈错赶忙将一把砍刀,一粒金豆子分别埋入其中,覆土夯实。而正南方的带血朱砂则有待试验,暂时空缺。 西南方位的那一片泥土重新翻修了一遍,将其上的花草树木全部清除,确保其为阴土。 正东方位则是需要栽上一片花草。新春刚到,花草尚未冒头,便问本地农户讨要来了些许菜籽,将其埋于土下成为一片菜圃。 东北方位沈错则是挪用了一块三四百斤的巨石。 将其放定,阵法规模已成。倘若一切顺利,这个巨石也可以成为阵法的阵眼。只要把巨石挪出既定方位,阵法便会自动失效。 人多力量大,沈错原本认为的大工程,一天便已经完成了。 关键的朱砂是沈错从寨子里的郎中处买来的。用瓦罐盛放朱砂,而后划破自己的手指,往其中滴入相同份量的鲜血,封上瓦口,放入坑中。之所以选用瓦罐是因为其属性也为土,用于进一步增强阵法的土性。 沈错紧张地将瓦罐放入坑内,毕竟是第一次布阵,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待他将土罐放置妥当之后,沈错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色,他原先期待的电闪雷鸣,天色大变并没有发生。 “演义里都是会天生异象的呀...”沈错在心里嘟囔。 既然阵内看不出变化,沈错决定去外边看看是否有什么异样。 走出寨门,离开山缝后,沈错转身回望。这一望让他目瞪口呆。原来的地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先前两两相望的山峰变得连绵起伏,哪里还找得到入口。如果不是自己事先知道出入口,在这山野之中还很有可能会迷路。 摸索着回到山寨,沈错喜形于色,让战士将最后的瓦罐埋藏好。 阵法能起效,伏龙寨的安全应当无虞。最让沈错满意的是这个阵法的八个方位相对隐蔽,不会被人无意间破坏。而且,他仔细观察过阵内的树木和动物,发现没有枯萎或者萎靡,也询问寨里的老人,言明并没有不适感。毕竟阵法千变万化,博大精深,很多的阵法会隔绝阵中的生气。 小试身手的沈错明白,道籍中有据可依的阵法雏形才是自己能布置好这个阵法的核心。见识了阵法的玄妙,沈错寻思着如果解决了自己和大哥的事情,可以专心研究排兵布阵,把侵略者赶出中国。 阵法设置已毕,沈错也将阵法的用处、阵眼和刘队长详细地说了一遍,他便决定要辞行了。 山寨门前,石头村村民和幸存的战士们围着沈错为他送别。刘队长由虎子搀扶,翘着一支腿也来了,开玩笑道:“你小子可别上了少林就在那里当和尚了。有人还等着你呢。” 沈错腼腆摇头:“不会!不会!”目光偷偷瞄了一眼被人群挡住的八妹。昨天晚上她悄悄来找过沈错,送给了他一个香囊,上面绣了“平安”两字。这举止足见她期盼沈错平安归来的感情。可沈错此去前途未知,并不能给予八妹山盟海誓,只是低头说了声:“谢谢。” 教官拍了拍沈错的肩膀,叮嘱道:“山高水长,你一定要小心!” “记下了。”沈错正色点头。 “一定要回来啊!”狗子抱了抱沈错,不争气地流着泪。 “放心!狗子。你打鬼子时也要小心。”相较于前途的渺茫,沈错其实更担心狗子的安危。 “就到这里吧,大伙儿别送了。”离别前再次扫了一眼众人,沈错背起行装走出了伏龙寨。和阿灵一起,往未知的山野坚定行去... 第1221章 无意义章 沈七回返客栈时秦长歌和杨恃正在堂中边吃边等候。善后之事是吕韦所长,秦,杨两人自是不会插手干涉。得知是姜淮要面见沈七,两人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毕竟姜城主是与沉灵玄齐名的武林巨擘。 见沈七进门,秦长歌和杨恃起身示意沈七落座共饮。沈七的酒量本就很好,再加上行走一路,酒气也已差不多散尽了。而且,沈七先前担忧秦长歌安危,寝食难安,哪知结局峰回路转,众人转危为安,心头巨石陡然落下,心情更见舒畅,便欣然坐下与二人共席。 秦长歌先是端杯站起,直视沈七,感激道:“沈兄,这杯酒愚兄敬你,此番若不是你冒死赶来,我和杨兄弟定然不能生还!”杨恃也已站起,在一旁点头称是,举杯陪酒。 沈七赶忙举杯起身,道:“此事能够化险为夷,诚然是姜前辈的功劳,若不是他出手相助,以我一人之力断然不是凌雄等人的对手!” 秦长歌微笑说道:“沈兄不必过谦,你我心知肚明,姜前辈也是因你而来的。多谢兄弟!”言罢仰头将酒杯中的酒饮完。 沈七和杨恃自然也未落后,一同饮完。 秦长歌端起酒壶又为二人斟满,侧身对杨恃说道:“内弟,你不远千里前来营救,这杯,姐夫敬你!” 杨恃摇了摇头,道:“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不需如此客气,在杨恃心中你就是我的大哥,大哥有难,岂有不救之理?!” 三人再饮一杯。 饮完坐下,三个哈哈大笑,劫后余生让人畅快。 秦长歌夹了口菜肴,问道:“不瞒沈兄,我与杨恃都很好奇,你是如何识得姜城主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沈七也并未介怀,便将如何巧遇姜淮之事尽数说与二人听。 秦长歌听完,感慨道:“如此说来,我们众人当真是命不该绝。” “不知后来姜前辈寻沈兄又所为何事?”秦长歌续问道。 “此事就更加稀奇了,姜前辈居然是为了指点我的武功。”沈七自己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回答道。 秦长歌却哈哈笑道:“这你可就妄自菲薄了,自我初次见沈兄你便已知晓,沈兄并非池中之物。我这等肉眼凡胎都看得出来,似姜前辈这类世外高人岂会视而不见?见你骨骼清奇,加以传授,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练武秦长歌并不是很上心,但杨恃却不同,他对于武道的追求之心迫切而狂热,因此当听到姜淮指点沈七武功后,既好奇,又羡慕。不禁出口问道:“沈兄,姜城主所言可否说与我们听听?” 此话甚为唐突,毕竟江湖上门户观念很重,并且未经他人同意便将其练武心得告诉旁人也不合礼数。因此沈七听闻后皱眉不语。 杨恃知道此事不合江湖规矩,但先前败于龙行空之手令他耿耿于怀,这才令一向高傲的他如此冒犯。 秦长歌知道此事对于沈七很是为难,但杨恃一向自视甚高,今日不耻下问实乃下了很大的决心。两边都是兄弟,他也不好厚此薄彼,只能在旁默默喝酒等候沈七的决定。 沉吟许久,沈七点了点头,说道:“姜前辈对我并无门户之见,想来如若遇到杨兄此等人才也定会指点一二。而且说来惭愧,前辈的言语我也是一知半解,说与两位弟兄听,我们也可一同参详参详。” 秦长歌听闻举杯道:“沈兄心胸宽广,令我佩服!” 杨恃也举杯道:“多谢沈兄!” 沈七与两人共饮后将姜淮所言和盘托出。 秦、杨两人对姜淮所言悟出自身境界一说深以为然。但此事对于现下的三人过于高深,因此三人俱是苦思冥想,默默不语。 三人沉默一阵后,秦长歌率先发话:“姜城主的话甚是玄妙,境界与佛家修禅,道家悟道一般,需天时地利人和,时机未到,难以捉摸,也不着急这一朝一夕,此时我们绞尽脑汁也是无用。” 沈七和杨恃听闻俱是点头,心态平和了许多。 “但我有一事不明?”秦长歌发问道,“那凌雄穷凶极恶,姜前辈为何放他离去?” 沈七自是知晓姜淮为保神识清明,在出手之前已经封住了自身大穴,内力有限。又为了救他损耗了部分真气。实则不是他不愿意杀凌雄,而是不能杀他。但此事涉及姜淮自身安危,沈七无法如实相告,便假装沉思,搪塞道:“想来姜前辈此举定有深意。” 秦长歌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为避开此话题,沈七将自己雨夜探鄱阳堂的事简要说与了秦长歌听,尤其是那位协助其撤离的神秘黑衣人,其身份一直困扰沈七。 秦长歌与杨恃听闻,相视一笑,心道:原来那天是你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又不约而同地敬了沈七一杯。 言及那个帮助沈七脱困地神秘人,其余两人皱眉沉思良久,未得其果。 秦长歌在三人中年纪最长,遇事较多,心性较两人豁达,出言宽慰道:“既是有心人,日后定会相见。” 沈、杨二人点头同意。 三人开怀畅饮直至四更天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日上三杆之时,沈七才悠悠醒转。起身出了客栈,信步走在街上,看到路上奔跑玩耍的孩童,沈七便开始挂念起了自己的那对子女。想着是否要自此处买些小玩意回家送给沈雀和沈霄。心念至此,沈七便开始留心街边的店铺,最终看中了两个“泥叫叫”。 这“泥叫叫”就是瓷哨,可做成各种动物形状,涂以釉色、油彩,五颜六色的甚是精致。并且可吹出声响,有尖利的,也有悦耳的,男孩女孩皆会喜欢。沈七挑选了一只麻雀形状的,一条盘龙造型的分别包好,揣入怀中,心满意足地回返了客栈。 先前喝酒之时,杨恃将来此地之前遇到简识和雷鸣之事也说与了两人听。此间事了,他也希望能早日回返,看看这两个小兄弟的卧龙寨之行是否平安。 秦长歌在昨日回返客栈之时便想方设法向家中报平安,怎奈何此处信鸽全部被毒死。思索一阵,只得去杨恃先前落脚的城镇中寄出信息。 三人吃罢晌午饭,各自要了匹马,派人与吕韦知会一声后便一同驱马离去。 途中,沈七将自己先前的疑惑说与了秦长歌听,且出言相询道:“秦大哥是否派人去查问了养鸽之人,那人是否有可疑之处?” 秦长歌黯然点头道:“我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过了,那养鸽一家老小俱被灭了口。” 沈七和杨恃听闻俱是悲怒交加。不过当日见凌雄的手段,此事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但为何昊天堡来的信鸽却一只都未见到?”沈七再问道。 秦长歌皱眉摇头叹道:“此事我也觉费解,不知那凌雄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让信鸽难以飞至此地。哪怕让众多猎人日以继夜盯梢也该有漏网之鱼吧。” 心智的差距让三人一阵沉默。 他们知道,对方一定是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办法。不禁感叹,那背后云公子的手段与心机。 三人催马急行,约莫傍晚时分,到达了杨恃先前落脚的客栈。 未过许久,一只信鸽飞出。除了报平安外,秦长歌还命卧龙寨附近的人留意简、雷二人的行踪,一有动静尽快报告昊天堡。 消息既然已经送出,三人心安,得以在此处休息一晚。 晚饭闲谈间,杨恃言及路过农家所酿的美酒,让秦长歌和沈七也大为垂涎。言定明早一同去拜访那农户,能请入昊天堡自然最好,如若不成,换些好酒路上饮用也是美事。 第44章 苏家村 日军从戚墅堰和鸣凰入侵过后,常州便已经沦陷。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常州被侵占后,周边的山村自然是鸡犬不宁。 侥幸躲过了日本鬼子抢掠的苏家村却饱受日军轰炸的痛苦,周围的山岗被炸了一圈,村里好几人都被弹片炸死或者炸伤。然而,苦难还未停休。原本人丁不旺的村里,最近却接连死了三人,都是青壮,而且死相十分凄惨,俱是双目圆睁,面庞扭曲,像是被惊吓而死。可如今日寇环伺,迁居别处也难保太平。众人商量再三,只好请人去青云山道观,让茅山道士出马,看看村里是冲了什么妖邪。 距离此地百里的青云山道观,已经有四五百年的历史,可算是道家圣地。而在观中修行的茅山道士更是以抓鬼降妖出名。村里的百姓想着,此次举全村财力去请茅山道士下山,必定能消灾解难,逢凶化吉。 可他们左等右盼,等来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道士。只见他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高悬着发髻,带着略显稚嫩的脸庞和稍微臃肿的身材。如此年纪和体态迎来了村里人狐疑的目光。在众人的想象中,道士就应该是仙风道骨。而眼前的青年道士已经有些“大腹便便了”。在这样的年代,与颧骨高耸,前胸贴后背的村里人相比,来的道士可以算是个“胖子”了。 道士察觉了村里人异样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身上的授箓公文和法印拿了出来以证身份,这才消除了众人的猜疑。原来他俗名陆云顶,道号受真,是茅山年轻一辈的弟子,他的那些师兄,师父,师伯都下山抗日去了。留下几个年轻的守着观门,传承道法。 “还瘦真,我看一点都不瘦,他那胳膊都快赶上我闺女的大腿了。”村里几个出了钱的人出声非议。 “就是就是,这么年轻能办成事不?”又有几人附和。 世人总会对年轻人有些常有的偏见。那便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陆受真倒似对这些质疑并不在意,马不停蹄地去几位苦主家挨个查看尸体。 死于非命的都是三十上下的壮年男子。双目瞪得老大,嘴巴更是张大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如果再加上伸出的舌头,便像是传闻中的“吊死鬼”了。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陆受真也是被吓得不轻。在原地愣了半天,念了几遍心经才敢上前检查。他翻看了几人的身体,发现并无特别的外伤,只是每个人的心口都有些许淤血。这符合被吓死的特征。因为人一旦受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惊吓,经脉中的血液流动速度会加快很多,过快的速度导致人的心脏无法承受,最终血液冲破心脏,心口破裂而亡。 “难怪村里会流传‘恶鬼索命’的说法,这狰狞的死状确实让人胆寒。如果师父师伯在就好了。”陆受真仔细检查后暗自叹了一口气。 “那他们平时都是胆小之人吗?”虽然这话对死者不敬,但陆受真还是需要询问一下。 “他们几个胆子很大的,平时都是早出晚归地去田地、山头干活,晚上摸黑回返也不会害怕的。”熟悉他们的几个村里人说道。 陆受真会意点了点头:如果是胆大之人,那他们究竟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陆受真开始询问死者的家人。要找到元凶就需要知道几人之间联系或者共同之处,而这类事情他们的家人最为清楚。可苦主的家人们只是摇头。他们能给的线索本就不多,并且还在那里哭哭啼啼,唉声叹气。反反复复地哭诉的就这么几句:“听到他半夜惨叫,起来后发现他惨嚎着在地上打滚,活生生在我面前咽气啊!” “太惨了!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啊!” “他被吓得口吐白沫子,在地上打滚,拉都拉不住,就这么死了啊!让我们一家怎么办啊!” 说完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嘈杂的环境,哭叫的声响让陆受真头大如斗。此时,如果有个冷静的人能清清楚楚地把事情本末说一次该有多好。毫无头绪的他,只能留宿在苏家村,盼着能亲自遇到,见机化解。但在村中过了几日,一直相安无事,陆受真只好烧几道黄纸告慰下死者的冤魂。 说来也怪,那鬼怪似乎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在陆受真开坛烧纸的当天晚上,怪事再次出现了。 出事那人名叫林苏,半夜感觉口干舌燥,起身去灶房水缸里舀水解渴。深夜的灶房并不昏暗,月光照入窗扉也能看清楚个大概。他迷迷糊糊间揭开水缸的盖子,用瓜瓢舀了一勺开始饮用,凉水入喉,让他清醒少许。可喝到中途的时候,他感觉水里有头发,随口便将口中的头发吐出。家里的女人平日披着长发,因此他也并未觉得奇怪,吐出头发后再喝一口。这一口,头发更多,直接把他给呛清醒了,嘴里责怪道:“阿六也真是,喝的水里面怎么能弄进去这么多头发。” 倒掉一瓢,再次往水缸里舀的时候,水缸里突然浮上来了一个泡得发白发胀的人头!面如白纸,披头散发。而且那人头居然还会朝他尖叫。 “啊!!鬼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村里的宁静,扰醒了左邻右舍的清梦。 他的妻子从卧室大着胆子上来查看,只发现了自己的男人一脸惊恐地在地上躺着,手指指着自家的水缸,双脚扑腾着,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 陆受真身手不慢,听身辨位,很快就来到了林苏的家里。见此情景,赶忙以符咒贴住了他的额头,护住了他的神识。林苏得到道长的援救这才慢慢安静下来,随后昏死了过去。 陆受真眉头深锁地打量了四周,见并无不妥之处。随即又走向林苏指过的水缸,只见其清澈平静,并无异常。以手拘饮,并不显得苦涩,但初春的气温较低,饮水很是冰冷刺骨,陆受真被呛了一口,咳嗽连连。 片刻过后,陆受真突然喉咙一麻,发不出声音来,继而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他不可置信而又后悔地瞪了一眼水缸。自己一时大意喝了几口水,起初尚不在意,如今才意识到,现在虽然仍是倒春寒,但水缸毕竟不在室外,理应不该如此寒冷,定是某个阴魂作祟,下了寒毒。 寒毒入体,陆受真感觉肺腑冰凉,转而往四肢和头脑蔓延,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一个女子诡笑着从屋顶缓缓垂在了自己的面前。脑袋反折,四肢扭曲,就这么直挺挺地挂在了屋檐下,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此时,脑海中有个清明的声音在提醒他:这是幻像,这是幻觉....可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恐怖,让他忍不住冷汗直冒。无视这个声响,他正要出手以火符焚之。心里的一点灵识又提醒他:如今我正在民宅之中,不可妄动,一旦全力施出火符,此栋屋子定然不能幸免。如果风向不好,说不定全村都要被点着,那时可就是死伤惨重了!但又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妖邪就在跟前,只要我轻轻一符便可将其解决,从此,我茅山陆受真就可以扬名立万! 陆受真便在这做与不做之间矛盾抉择,裹足不前! 可其实屋檐之下哪有妖邪,只要他火符一出,苏家村可能就会付之一炬。 林苏的女人蹲在地上关心着昏死过去的丈夫,没注意陆受真的脸色,只是见其面向屋外呆立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出口问道:“道长,现在该怎么办?” “道长,你脸色很难看,没事吧?”看热闹的村人发现了他的异样。 旁人的问话还是入了陆受真的耳。听他们的语气并不惊慌,可以判断眼前的妖女是幻象。理智让他不要冲动,可身体却仍是不由自主地要取出火符。 危机关头,他在自己的舌尖用力一咬。疼痛让他的神智略微一醒,抓住时机,快速用手封住脉门阻止自己犯错。 在外人看来,陆道长只是点了自己几下,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这下围观的人炸了锅了,村里人请来的道士反而着了鬼怪的道。大半夜的,所有的村民开始人心惶惶。 次日,天刚刚亮,村头的苏大远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眸跑回了家。他昨日半夜也去林苏家瞧了热闹。当时的情景实在诡异,他见识过之后便害怕漆黑的夜路了。与众人一起熬到了天亮才敢回去。 眼见形势不对,他果断开始准备搬家。嘴里还念叨着:茅山道士都解决不了,这妖孽实在太厉害了。现在搬走兴许还能讨个活口,留在村里迟早都要轮到我家。 而他的孩子,也是没睡醒就被他拉下了床铺,帮忙一起整理。 就在苏大远的老婆流着眼泪,骂骂咧咧收起晾晒在门口的辣椒和玉米的时候,院子外面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白头发年轻人,身边还带了一条不常见的细犬。 第45章 救人 “大婶,赶路辛苦,可不可以给口水喝?”风餐露宿,熬夜赶路的沈错嘴唇干裂,神情很是疲惫。 那妇人见有外人,偷偷抹了抹眼泪,说道:“你等等,我去给你倒。”女人总是会比男人心软些,尽管眼前瘦弱的半大孩子身上还背着一把刀,但这都没让她心生警惕和害怕。 沈错接过水碗道了声谢,边喝水边看着正在收拾用度,一副远行架势的一家人,随口问道:“大婶,大过年的怎么搬家了?” 忙碌的苏大远心情不好,瞟了一眼沈错。见了他的打扮,以为是一个乞丐,便没好气地说道:“你大过年还来要饭呢?我怎么就不能搬家!” 沈错不防被人这么呛了一句,有些恼怒,但也没回嘴,讪讪地喝着水。 倒是苏大远的媳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大过年的要搬家,你还有脾气了你!” “你个没见识的妇人,都和你说了,茅山来的道士都着了道了,我们再不走,都要遭殃。”苏大远也不想搬家,只是昨晚的场景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个道士不行再找一个嘛,这节头节面的搬到哪里去啊!而且外面全是日本人,他们杀人放火,哪样坏事干不出来。”女人更想在这里安稳地过日子,毕竟颠沛流离让人不安。 “人家陆道士说了,道观里的老道长都去打鬼子,他都已经算是年长的了。”苏大远愁眉苦脸地说道,一张脸因为吵架憋得通红。 看着两位长者拌嘴,沈错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愣在原地。但他也听出了个大概:这里的村子出了怪事情,请来的陆道士没能解决。 沈错自从离开伏龙寨后已经走了十天了。因为不敢走大路,每日只能拣选偏僻难行的小径,动辄便是翻山越岭。长时间的山路比他预想得累,气候又还没转暖,原先准备的食水却早已用完,鞋子也已经穿破了两双。每日和阿灵一起寻找食物和饮水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另外,沈错还需花精力静坐练气。几天下来,正经在路上的时间并不多。 这段旅程从开始便已经困难重重,先前的豪言壮语在如今看来有些幼稚。因此,从昨日开始,沈错便刻意寻找可以补充食水用度的人家。终于,在今日清晨找到了苏家村。 “带我去看看吧。”沈错的声音让争吵的两人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后生,你有办法?”苏大远将信将疑地觑着沈错问道。 “嗯。我可以去试试。能不能再给我一碗水?”沈错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他实在是口渴,想在这里歇歇脚。而且他听闻有道士在这里,也想看看真正的道士是怎么样的,或许对自己能有所帮助。 妇人赶忙拿过水碗返回了屋里。有了可以不搬家的希望,脚步轻快了不少。 “那好,那好。你随我来。”苏大远瞄到了沈错的满头白发以及他身后背着的刀,直觉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态也答应了下来。 又喝了一碗水。沈错抿了一圈嘴唇,唤了一声:“阿灵跟上。”随着苏大远往村里行去。 进屋后,沈错发现厨房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人是庄稼汉打扮,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另外一人则是道士装扮,却是脸色铁青。这两人都是一动不动,僵直在地上,好像是被冻僵了的过冬长虫。 一旁,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坐着哭哭啼啼。 “哎,都让一让啊,让这个后生看看。”苏大远让围观着的,指指点点的村人让开了一条路。 “大远,这年轻人谁啊?”好事的人问道。 “是啊,茅山道士都解决不了,他行不行啊?”周围的人也开始质疑。 苏大远不知沈错底细,心里没底也没回应。而沈错则开始蹲身检查两人。 围观的村里人,深怕“中邪”会传给自己,都不太愿意接触两人,而沈错一上来便无所顾忌地进行查看,这份大胆,让村里人闭上了嘴。 感受了下灶间的温度,对比两人如冰块一样寒冷的体温,再探两人气息,气若游丝,命在顷刻,沈错的眉头拧到了一处。 来的路上,苏大远已经把大概的情况和沈错叙述了一下。沈错猜测,村里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今看到躺卧在地的道士,内心更是吃了一惊。普通的妖邪遇到道人都是避之不及的。这东西倒好,直接冲道士下手了,显然有恃无恐。可现在深究是什么妖邪,还为时尚早,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救醒。 沈错仔细端详了那张黄符,虽说隶属不同道派,但所画之符大同小异,他很快便看出这张符为镇魂符。既是镇魂,必然用于稳固魂魄心神。究竟是遇到了何种状况,需要以符纸稳住魂魄呢?沈错皱眉沉吟。 “阿姐,这位大哥先前做了什么,为什么陆道长要往他额头贴符咒呢?”沈错问向泣不成声的妇人。 “阿六,你倒是说说看啊。”苏大远看着只知道哭的妇人,心里也很是着急。毕竟人是他叫来的,总要有所作为。 “我..我不知道。只听到他惨叫了一声,我起来后他就瞪着眼,指着水缸,说不出话来。”那个叫阿六的妇人往水缸方向指去。 “那道长呢?他怎么会也倒在了这里?”沈错眯眼看向水缸,又看向了那道士。 “道长好像也是站在水缸边,往自己点了几下,然后就倒在地上了。”一个当时在场的村民出声回答。 “水缸?封穴?”沈错很是疑惑。再次检查了道长的脉象,确实像是被点封住了穴道。然后,他起身往水缸走去,舀了一瓢水,带到阳光底下一照。哪知这瓢水居然突兀地冒起了一阵青烟,这烟出现得很突然,消散得也很快。 “这水有古怪?”明眼人都看出了这其中的问题。 “水里阴气很重,这两人可能是中了施在水里的阴毒了。”沈错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小伙子,那,那该怎么办呢?”见沈错道破了其中的关键,有人便开始询问解救之道。 “你们帮我一把,将他们两人的衣物都脱了,抬到阳光下去晒着。希望正午的阳光能有用。”沈错沉思片刻,想到了这个办法。两人身上都没有伤口,无法用糯米拔毒,只能依靠日头的阳气来逼出体内的阴毒了。 村里人听到了这个办法,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还是有两人站出来帮了忙。 “这么冷的天,他会不会冻到啊?”那妇人看到光着身子的丈夫,担心地问道。 “现在他们两人的体温这么低,穿和不穿已经没有差别了。”沈错有些不悦,道长显然是被他们邀请来降鬼的,事到临头,居然没人关心他。 过了一个时辰,太阳逐渐升空,借着阳光的照耀,两人的体温慢慢上升,脸上气色也有些好转了。 见两人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围观者向沈错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苏大远也是没料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还真的请来了一个能人,脸上有些得意。 可沈错的心里却不轻松。在他原先的预想中,水中的阴毒遇阳光便会失去效用。而那两人经过太阳一照,理应很快醒来才对。如今过去半晌,却丝毫不见醒来的迹象。 看来只能靠灵气把寒毒逼出体外了。沈错在心中暗暗盘算。 但他自觉修为不够,只能勉强救一人。权衡利弊后,决定先救道士。毕竟道士自身也有道行,运功逼毒也相对容易些。 春日已当头,沈错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迅速解封陆受真的胸口穴位,从背后以自己纯阳灵气助其逼毒。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陆受真吐出了一口黑血,呕出了一撮头发,终于恢复了意识。 第46章 头发 “唉…醒了,醒了。” “有两下子啊…” 周围不乏看热闹之人,见陆受真醒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沈错,却都忽视了沈错满头的大汗和苍白的脸色。 见沈错救醒了道士,一旁哭泣的妇人赶忙上前请求:“小兄弟,你行行好,也救救我们官人吧。” 沈错被摇得有些头晕,无奈开口道:“大姐,不是我不救。救这位陆道长我已经消耗了很多修为了,需要休息一下。而且道长本身就能运转灵气,逼毒比较方便。你丈夫恐怕我救不醒…” 年轻妇人听不太懂沈错的意思,只知道他不肯救自己的丈夫,便又开始哭天抢地起来。 “大姐…你。”沈错苦笑摇头。 直白的解释换来的是她不由分说地哭闹,沈错的头晕变成了头疼。此时他的心中居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自己以后的妻子一定要是遇事沉着冷静的性格。似眼前女人这般遇事没有主意,只知道流眼泪,没事也要被哭成有事了。 苏大远毕竟上了年纪,注意到了沈错的毫无血色的气色,知道他已尽了全力,便出口提醒道:“阿六啊,你就别哭了。让这位后生先休息一下。陆道长不是也醒了嘛。合两人之力,肯定会有办法的。你先给他们准备点吃喝,有力气才好办事啊。” 妇人这才止住了哭声,转身回厨房张罗晌午饭。那缸水是不敢喝了,只好拎着水桶去邻里家借水。 沈错见妇人去忙碌,暗自松了口气,神情凝重地开口道:“你们最好都离开,此地阴气较重,久留对人不利。” 村里众人听闻此地危险,不一会儿便四散回家了。苏大远留了句:“后生,有事就来村头找我啊。”也匆匆离去了。 见众人鸟兽散了,沈错的表情为之一松,其实他扯了慌。被人围观的滋味不好受,况且人多口杂,七嘴八舌的,也不利于他思考。 “多谢道友相救!”一直在一旁闭目调息的陆受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道长为什么要封住自己的穴道?”沈错见他已能说话,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饮下毒水之后,我的神识和身体都不受控制,生怕举止有错,殃及他人,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陆受真仍是背脊发凉。 “这毒居然如此厉害?!”沈错表示惊讶。陆受真的修为虽然不高,但好歹是个练过气的道士,居然会因为一瓢水而任人摆布。 “确实如此,这毒性的扩散速度也让我始料不及。”陆受真为自己的大意感到羞愧。 “是什么东西下的毒?道长可有眉目?”沈错追问道。 “并无头绪。”陆受真惭愧摇头,“希望他能给我们些许线索。”随后指了指尚在昏迷中的屋子主人。 “但,照太阳的方法似乎不太奏效。”沈错望了望日头,又看了看那人的动静。 陆受真捏了捏鼻子,闭目沉思。这似乎是他思索事情的小动作。 而沈错则是仔细端详陆受真吐出来的那一团头发。刚想上手去拿,一旁的阿灵便开始“汪汪”大叫。 沈错侧头疑惑地看着阿灵:“这东西很危险?”可此时的阿灵不是沈亮,不会用叫声的数量来回答。于是,沈错便尝试着再次伸手,又是一声“汪”。 经过阿灵的提醒,沈错开始正视这团头发。先前陆受真吐出这团东西的时候,众人都没在意,如今看来,它似乎稍微移动了几分。他不顾阿灵的吠叫,慢慢地用手靠近它,发现那头发居然会挪向自己的手掌,手掌退一寸,它就跟一寸,但到了一定距离却又不动了。于是换个方向又尝试了几次,发现情况基本相同。 陆受真被沈错“逗弄”头发的动作吸引,惊愕开口道:“这东西居然是活物?!”想起之前自己吃了它,不禁胃中一阵翻腾。 经过几次的试探,沈错推断出了一种可能性:“这东西不是活物,而是阴气很重的死物。它向我靠近,是因为人体内有阳气,阴阳相互吸引。倘若我不小心触碰一下这头发,它很可能会刺破或者钻入我的体内,令我中毒,它好散播阴气。”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沈错精元损失过多,阴气也不弱,那头发可能被他的阴气吸引也未可知,只是沈错暂时不想把自身的事情说出来。 “而它本身其实是惧怕阳光的。自你把它吐出来之后,它恰巧在这片阴影之中,才得以幸存。随着日晷的转移,阳气迫使它移动位置,继续留在黑影之内。”说完,沈错把遮蔽在头发上的物体移走,让阳光直射其上,不一会儿头发便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不见了。 “好阴毒的东西!”陆受真惊讶出声。 “他体内肯定也有头发,可怎么把它取出来是个问题。”先前的种种现象让这个推断顺理成章。 “我们合力帮他行气,看是否能逼他吐出来。”陆受真提议道。 “此法可行,但我需要休息一下。”沈错先前耗损的灵气过多,而且肚子确实也已经饿了。 与那妇人说明情况后,两人在她家里吃了顿饱饭。沈错还小憩了一会儿。 在沈错休息期间,陆受真把妇人厨房的水缸搬到了户外仔细查看了下。发现水里确实还残留了几缕长头发。 “大姐,这水缸是什么时候加满的?”陆受真问道。毕竟一家人每天都要喝水,先前饮用一直没出问题,而这次却被下了毒。 “昨天傍晚,他从村里池塘处挑来的。”那妇人回忆道。 “啊!”她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这么说来,昨天我和孩子喝的是原先水碗里存着的水。” 陆受真捏了捏鼻子,他似乎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沈错醒来后,陆受真把自己的推论和他进行讲述,两人都认为应该去其它死者家看看,确定是否有相似情况。 但眼前重要的是把这昏迷的男人给救醒。 按压劳宫穴本来有治疗晕厥之效,因此两人一左一右都开始从劳宫穴渡入真气。可尝试了许久,那人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没练过气,经脉不通,难以形成周天,阴毒又太强,逼不出来。”浑身大汗的两人无奈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女人又要张嘴嚎啕,陆受真赶忙劝慰道:“我们往他身上输了不少的灵气,再加上镇魂符,一时半会儿没有大碍。只要我们找到了那妖孽,除掉它,你丈夫自然会醒的。”似乎是相信了两人,女人没再哭爹喊娘,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先生说过,女人是水做的,原来沈错不相信,现在他信了。 安抚好那女人的情绪,沈错和陆受真去了另外三个死者的家里,细心查看了他们家中的饮水,发现其中并没有那诡异的头发。不过,这也比较合理,因为那三人被吓死后,他们的家里人肯定喝过了这些水,可他们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家中的饮水没发现问题,两人便询问村里人,往他们平日打水的池塘处行去。 顺着村里的泥路,两人来到了那汪池水附近。此时太阳还未下山,不少的村里人都在此处用木桶打水,大家排着队伍,气氛很是和睦。 沈错暗自皱眉:看来在这里找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了。因为这条“母亲河”中的水村里每家每户都在喝,倘若是水里的问题,没理由只有那几人中毒,而其余几人却安然无恙。 仔细观察流向池塘的水道,似乎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人为修缮的痕迹。由此推测,这个池塘也应该是后天掏挖而成,方便此地居民用度。再看这沟渠,则是沿着山路蜿蜒直上,往山间延伸而去。 两人对视一眼,往水塘的源头行去。 第47章 祠堂 沿途山路约莫有四里。沈错发现这山渠只是后半部分是人工挖掘的,前半部分是天然形成,只是不怎么连贯,有心之人把它们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直通山下的水路。 四里的山路高低不平,再加上十几斤重的水,对于普通人来说极为不便。可水又是必需品,不得不用。续接水路,取之为民,足见谋划者是有远见,有智慧之人。 对于沈错和阿灵来说,走这些山路已是习以为常,而陆受真却有些喘,不知道是他的修为不够,还是受那头发所带的阴毒影响,沿途竟休息了好几回。 见沈错如履平地般的从容,陆受真感叹道:“想不到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却这么高,实在让贫道汗颜。” “道长谬赞了,我一路跋山涉水,走惯罢了。”沈错客套地回了一句。 “道友谦虚了。助我行气之时我已察觉,你的修为不低,都快赶上家师了。哦,对了,一直没机会请教,小道友你师承何处,道号上下?”陆受真的性命为沈错所救,心中感激,很想交这个朋友。 “恩师多年前只留下一本道籍心得供我修炼,并未正式收入门墙,因此也就没道号,你可以叫我沈错。”想起师父,联想到家人,沈错心里有些低落。 “自学成才?!了得了得。”陆受一脸的震惊和佩服。 “那尊师的道号呢?可否告知。”他又接着追问。 “道玄子,陆道长可有听说过?”同为道门,自然消息比较灵通,也许可以从陆受真处打听到师父的消息,所以沈错选择直言相告。 “道玄子?不曾听过。”陆受真皱眉回忆后回答道。 “不过,我也只是初出茅庐,家师兴许知道。”陆受真也才二十岁,江湖之中的高人前辈没听说过也属正常。 沈错听完倒也没面露沮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可能一帆风顺。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言语间便到了山渠的尽头。 原来源头是一汪很大的水潭。三面环山,山崖壁上不断有小股的泉水汇入其中,想来是日积月累,积水成潭。潭水碧绿幽深,显然不浅。四周草木茂密,间或还有不少的水鸟起落,可见此地阴阳比较均衡,生气旺盛。 由于前车之鉴,陆受真提醒了正要尝水的沈错:“慢饮,小心有毒。” “很是甘冽。”沈错明白他的顾及,但还是饮了几大口,因为他真的口渴了。 池塘的水没问题,水潭多半也是安全的。况且,此地还见到了不少前来饮水的鸟类,足见阴毒的源头并不在此。 潭水无异样,两人只好兵分两路绕着水潭巡视一圈。但见环山倒影在水中,景色秀丽,说不出的舒服。环境如此宜人,实在不像是恶鬼妖物盘踞之处。快到掌灯时分,白忙活了半天时光,两人只好怏怏返回苏家村里。 陆受真是留宿在苏家祠堂里的。苏家村村落不大,但祠堂规模却不小。西面是宗祠,放有祖先牌位,南边设有几间厢房供客人居住,而东面则似乎是学堂,只是多年无人来教书,常年闭门荒废。沈错在村中主事长老的安排下也下榻在了那里,毕竟他也算是帮助村里镇邪驱妖的客人。 说是祠堂,如今算是义庄了,因为被毒死的三具尸体也被放在了那里。沈错询问过这里的看门老人,说是村里的习俗,一旦有人死于非命都要摆放在祠堂里。 吃罢晚饭,沈错提议再检查一次尸体,毕竟摆在眼前的线索太少,拼凑不出完整的脉络。 两人秉烛来到尸身前,仔细检视了起来。 刚一接触到尸身,沈错便察觉到异样,“陆道长,这三人死了多久了?” “应当有四、五天了。”陆受真回忆说道。 “但这尸身怎么还如此僵硬?”沈错深知尸体阴气过重会变成什么。 “你担心他们会变成僵尸?”陆受真明白他的意思。 沈错不无担心地点点头,僵尸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一具已然很难对付,三具一起发难估计这一村的人都得死光光。 “嗯,那头发如此阴毒,你说的不无道理。我给他们贴上镇尸符以策万全。”陆受真取出黄纸和朱砂,随手画好符咒,加盖法印,贴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完成!这下我们不用担心了。”陆受真灵气修为不高,但画符甚是熟练,显然下了苦功夫。 他的一系列动作沈错都看在眼中,暗自留心:陆道长与我先前画符手法和器具并无不同,只是他有法印而我没有,这大概就是我无法让符纸生效的根本原因吧。想到这里,心中暗暗羡慕。 有符纸镇着,尸体应当不会起尸,两人开始放心大胆地端详起来。当沈错检查到三人的手指时,发现其手里有些细小的伤口,像是被绣花针扎过一样。因为三个死者都是干农活的庄稼人,手里有些微小的伤口也属平常,也更容易被忽略。 “会不会这三人不是喝水中的毒?”沈错抓起其中一人的伤口给陆受真看。 “你是说这伤口...”陆受真投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们会不会是被头发刺伤后才中的毒。”沈错提供了一种可能。 “很有可能。可在哪里?或者说是谁下的手呢?”陆受真往沈错的想法上延伸。 “家里人没能提供线索?”虽然结果摆在眼前,但沈错还是问了一句。 陆受真气馁地摇了摇头:“要不,沈道长你明天再去问问?”半天的相处他发现沈错比自己细心。 “见过白天那位,我有点发怵...”沈错指的自然是白天哭个没完没了的妇人。 陆受真会意苦笑:“相差无几。”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但那东西应该是个女的...”两人沉寂下来后,沈错突然开口。这是一种直觉,他并没有什么证据。 “头发这么长,应该是女子。而且我所见的幻象也是一位可怖的女鬼。”陆受真同意。但其实幻象并不作数,它只是用来迷惑别人的手段,并不能真实反映施术者的性别。 “既然那头发不是幻觉,说明那阴物定然附身于某位女子身上,然后借助那位女子的头发来散布阴毒。”沈错按照直觉推断。 “恩?”陆受真猜到沈错有了主意,便示意他继续。 “明日正午,让村里的所有人都聚在太阳底下。阴物最惧日头,应该会露出马脚。”沈错知道此事实行起来有些困难,但这是当下最直接的办法了,况且是男是女也只是推测。 “可行!”陆受频频点头,“明日我就找他们的族长商量此事。” 计策已定,陆受真安心回房休息,毕竟他今日中了阴毒,需要调养。而沈错则和阿灵信步走在祠堂之内,打量着其中的一景一物。 坐西朝东的宗祠匾额上为“玄朗堂”三个烫金大字,左右各书一联,分别为:镜花水月为洞天,空中楼阁是福地。 这副对联引起了沈错的注意。据先生所说,祠堂一般为儒家文人所筑,除了崇宗祀祖之用外,平时各房子孙有办理婚、丧、寿、喜等事务时,经常也会利用这些宽广的祠堂,以作为活动场所。因此祠堂的门联一般都会选用“祖功宗德流芳远,子孝孙贤世泽长”或者是“泽及后裔典万古,姻怡乡党俎千秋”之类的,用于保佑子孙后代兴盛不衰。 而这一副显然有些道家玄学的意味。洞天福地为道家用语,指神道居住的名山胜地。而镜花水月以及空中楼阁则是梦幻泡影一般的虚幻之物。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可见此人的心境修为非同寻常。沈错不禁对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家庙门口坐着个打着瞌睡的老者,沈错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进入其中。只见几行木牌正上方高高地摆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祖德流芳,供奉苏玄朗之神位”,联系“玄朗堂”的匾额,看来这位苏玄朗便是此地的先祖了。 走出宗庙,看门的老人已然醒转。沈错略带歉意地冲老者笑了笑,继续站在门口琢磨着对联。 老人见沈错望着对联念念有词,便出口说道:“据传这对联是先祖苏玄朗所书,是不是神妙非常啊?” “嗯!”沈错连连点头。 想起村里的那一条沟渠,又回味了会对联,沈错不由对此人心生敬意,便出口相询:“老大爷,令祖是个怎么样的人,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 那老人的表情带着神往又透着无奈,说道:“先祖来历很是神秘,没有留下生平记录,只说逃难于此。他来此地后,聚拢了周围的人家,这才建立苏家村。此地鼎盛之时,约莫有两三百户人家咧,但到了如今光景,只有区区五十来户了。”说完,一脸的唏嘘。 岁月变迁,谁又能盛极千年呢? 第48章 凶案再现 “您说此地本来就有村落?先祖来后得以扩建?”沈错坐在老者身旁,好奇之心大起。 “不错,不错。先祖苏玄朗到此地后,见此处村落分散,村民并不开化,而且相互争斗,抢夺水源,便出手驯服教化。又不忍村民为饮水忙碌奔波,合众人之力修缮水渠,引仙女潭水至山下,终于解决了几百年争端。而且还开设学堂,教大家读书识字,守礼明理。族人为感念其恩德将重新整合的村落取名为苏家村!”老者说起这段往事,神采奕奕。 此人可说以一己之力造福了一方百姓,如此风采怎么能不叫沈错心驰神往。 遥想间,沈错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腰悬佩剑的白衣青年,迎风卓立,衣袂飘摇。 “仙女潭?这还有仙女?”沈错收回思绪后出口问道。 “哈哈,相传山间的潭水有仙女出没,以湖为镜,起舞弄影。可惜,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老者脸上浮现回忆往昔的神色,想来他年少风流时也曾经追寻过仙女的身影。 说到学堂,沈错下意识往东边那间学社望了望。 老者会意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蒙尘的匾额说道:“学堂原为落英堂,取落英缤纷之意,想来先祖希望在此求学之人能不拘一格,百花齐放。” “能文能武,令祖可算是伟人了!”这是沈错由心的赞叹。 “可惜传到后来,族人不思进取,荒废学堂,越来越愚笨了。”老人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 这位老者谈吐不俗,沈错猜测他可能是此地的先生,心灰意冷只能守着祠堂和祖宗牌位聊以度日。 见老人家意兴索然,沈错知趣地离开了。他突然想念起了自己的父亲,正因为父亲的坚持,才得以让他和大哥懂文识字,与众不同。 回返厢房,阿灵守在了门口,沈错很快便入睡了。 昏昏沉沉间已到了半夜,又是一声凄惨的尖叫刺破了夜空。沈错从床上跃起,也顾不上招呼陆受真,直接夺门而出。在祠堂门口停留片刻,惊叫再次从东北方响起,沈错毫不犹豫,提气前掠,往声响来处奔去。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并不亮堂,几乎万籁俱寂,颇为吓人,但沈错眼睛能看清事物,况且还有阿灵紧随其后,因此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倒也并不害怕。 十几个起落后,沈错停在了东北方的一间房屋前。周围房舍的灯火在听到惊叫声后已然亮起,只有这一家仍是漆黑一片,在夜空下显得如此的孤独。 屋里肯定有古怪,但如此鲁莽地冲进去有些危险,沈错想等陆受真一会儿,好让他帮自己掠阵。可屋里散发出来的血腥气让他不得不行一次险。又叫喊了几声,见屋里全无动静,沈错心中一紧:里面的人很可能已经昏死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沈错不再犹疑,果断破窗而入。进入屋里,鲜血的气味扑鼻而来,流了如此多的血,这人极有可能已经遭了毒手。沈错快速往屋内的卧室冲去,床榻之上躺着一人,已经身首异处,而房间角落的男子身上则是压着另外一人,似乎在啃食着对方的脸。 僵尸!沈错认得这咬人的怪物。 也不知道那人是否还活着,沈错飞起一脚踢在了僵尸身上。与对付王婆之时相比,他的修为已然提高了不少。这一脚之威,竟然将僵尸踢到了一旁。得此机会,沈错抱起先前被啃食的男子往屋外逃去。 屋外,周围的民众都已拿着火把聚齐,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可见到沈错救出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后,又被吓得惊叫连连,退避三舍。此时,陆受真也赶了过来,见到地上的血人后皱眉问道:“沈错,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里有一具僵尸,已经死了一个了,我救了一个出来!”沈错目光不离屋子,因为僵尸随时会冲出来。 “啊?你们别看热闹了。带着这人快走!”陆受真一脸严肃地对无知村民说道。 但由于先前陆受真出师不利,大家都不怎么相信他,反而张望着屋子方向一动未动。 “想和他一样的就留在这里看热闹!”沈错指着地上那人,冷声开口。 听到沈错的警告,这才有人抱走伤者多退了几步。 突然,屋子的一面墙被撞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怪物,冲出了屋子。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就像一尊杀神。 “啊!!!”此情此景才把围观的人们全部吓退了。 见人群散去,沈错和陆受真松了口气,至少可以多保全些人的性命。而僵尸并未理睬两人,他抬腿一跃,开始追赶人群。 情况不妙!沈错赶忙提气阻止,又是飞起一脚踢在了僵尸身上。但这次僵尸没被踢倒,只是往前一个趔趄。 那僵尸不知是有些头脑还是受人控制,居然不再追逐人群,转而开始朝着沈、陆二人蹦来。 见情形有异,沈错赶忙对阿灵说道:“阿灵,这里危险,你先躲到一旁。” 而后又询问陆受真道:“陆道长。可有办法对付僵尸?” “把镇尸符贴上其额头,应该能制服他。”言语间,陆受真已经画好了两张符咒。 不到万不得已沈错不想如上次那样大出血一番,所以他接过陆受真递来的符纸,两人一左一右开始进攻。 沈错快步上前直取僵尸额头,但僵尸并未坐以待毙,而是轻飘飘地往后跳了半步,等他招式落空之后,迅速反弹向前,以尖锐指甲戳刺。沈错赶忙蹲下,避开直挺挺的僵尸手臂。 与此同时,陆受真出手了,在僵尸招式势尽的时候,趁机以左手前探,穿过僵尸双手,往其面门袭去。但僵尸不是武夫,不能以常理度之,陆受真以为的招式用老在僵尸处却不适用。在其左手刚刚钻入僵尸双手之间时,僵尸突兀地用双脚左转半圈,而原本致命一击的左手反而被绊在了双手之间,陆受真一个脚步不稳,被带偏飞出,摔倒在地。 僵尸赶忙跃起,往陆受真身上跳去,想要借助落势将其踩毙。间不容发之际,沈错拔出背上短刀,一跃而上,砍向了僵尸的脑袋。只听“咚”的一声,僵尸虽是没人头落地,但好歹偏移了几步。这一空挡,让陆受真得以起身跳开。 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陆受真被吓得冷汗直流。他原本以为僵尸很好对付,只要符纸一出立马乖乖受俘,谁知竟然如此难缠! “一起上!”沈错感觉陆受真体力已然不够,想要速战速决。 两人再次汇聚到一处,同时跑向僵尸,沈错则是刀刃直接迎向僵尸的双臂,为陆受真争取贴符的机会。只听连续的几声“咚咚”,沈错拼着气血翻腾终于把僵尸砍得踉跄后退了几步。陆受真见此良机,赶忙上前贴符。眼见就快成功,怪象顿生,僵尸披着的头发突然变得如钢针般根根直立,刺向了陆受真双手。 “快撤!”沈错在看到这个异象后,第一时间便做了决断。 也幸亏沈错提醒得早。否则,此时陆受真的手早已经像那张符纸一样千疮百孔了。 “好险!”两人都各自吓出了一身汗。 两人还是太过低估眼前这个僵尸了,或者说是太过轻视背后的操纵者了。 沈错以刀驻地,喘着粗气:“陆道长,用火符!” 随后把左手放在刀上轻轻一划,让自己的鲜血敷在了刀刃之上,满脸坚决说道:“我为你争取时间!” 第49章 毒计 刀锋上沾有沈错的鲜血,僵尸被砍中的部位便会“嘶嘶”冒烟,而且嘴里还会发出痛苦的哀嚎。显然,这攻击对他造成了些许伤害。 僵尸似乎被沈错惹怒了,进攻得更加快速,沈错只得以手里的短刀招架,完全不敢以身躯硬碰。危机关头,陆受真画符完成前来助阵。因为僵尸的头发杀伤力太强,所以他只能围着僵尸转圈,往其四肢、后背上贴。 火符一上身便开始着火,可僵尸阴气太重,浑身冰冷,火符只是燃烧了一会就熄灭了。 见此情形,两个一起往后退开。陆受累得真满头大汗,道:“沈错,这个办法似乎不行啊。” 沈错也没料想到会是这个情况,灵机一动说道:“你去屋里找些油来,泼在他的身上,再用火符!” “好办法!你再撑一会。”陆受真会意,往其中一间屋子跑去。 屋里还点着灯火,比较明亮,陆受真看了一眼灯盏,见其中的灯油已然不多,可屋子的主人已经跑走,一时半会儿寻不到装灯油的容器。焦急间,又往厨房跑去,想着妇人做菜用的菜油或是芝麻油也很容易点燃。可翻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碗猪油渣。还在一个葫芦里找到了半壶酒。临走时尤不死心,仍然顺走了灯盏。 等到他跑出屋子的时候,沈错已经险象环生了,短刀因为脱力已经被打飞,只能狼狈腾挪。 陆受真不敢停留,绕到僵尸身后,一股脑地把东西往其身上泼洒,随后祭出火符。 火苗沿着酒水和灯油蔓延,僵尸终于被点着了。僵尸开始“哇哇”乱叫,但因为他的手臂僵直无法似活人一样灵活,许多部位的火焰无法通过拍打扑灭。身上的阴气一时半会无法使酒水引燃的火焰熄灭,而且自身又不够聪明,不懂得通过在地上打滚止息大火。 漆黑的夜里,偏远的苏家村空地上,一个“火僵尸”在那里左摇右摆,惨叫不止。 两人生怕被波及,早已跳到一旁,静观其变。只是,着火的僵尸身上弥漫着酒香和猪油香,让沈错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的好笑。 “陆道长,你下的料很足啊…”沈错向僵尸努了努嘴。 “没法子,灯油不多,只能出此下策。”陆受真听出了沈错揶揄的意味。 “不过,用猪油渣对付僵尸也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沈错和陆受真两人俱是莞尔一笑。 在两人说笑之时,火势逐渐变小,想来是附着在僵尸身上的油和酒水已经烧尽。大火同时也烧光了他身上的衣物和毛发。此刻的僵尸光溜溜的,显得更加丑陋和下流。 没过一会儿,僵尸又恢复凶容,暴戾地扫视着四周,搜寻活气。 “看来僵尸真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陆受真惊恐地看着传闻中的僵尸。 “陆道长,你可还有更加厉害的符咒?”如今时辰尚早,虽刚到丑时,但鸡却还未啼叫,沈错感觉两人拖不到天明,因此出口询问。 “雷符品阶太高,我修为不够无法使用。别的符咒似乎也没什么作用。”陆受真直摇头。 “那我们只能再用镇尸符了,僵尸的头发已经被烧光了,应该没有先前那么危险。”沈错指着“光头”僵尸说道。 陆受真会意,两人再次冲向了僵尸,仍然是沈错主攻,陆受真见机贴符。 虽然烈火不能彻底消灭僵尸,但似乎削减了他的威力。又或是背后之人是用头发操控僵尸,头发被燃烧殆尽后有些失控。“光头”僵尸的进攻显得没有章法,只是凭借本能在反击。 只见沈错以手中短刀挡住他的横臂,那僵尸却并没有一击而退,反倒是蛮横地和沈错进行角力。虽然沈错的力量还不是僵尸的对手,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光头”僵尸的弱点。 为保万全,沈错又矮身砍向僵尸的大腿进行试探。果然,僵尸并未跳起躲避,而是以自己的身躯硬扛下这一击,再用蛮力踢开沈错。这次较量过后,沈错心中了然,眼神示意陆受真抓住机会。 深提一口气,沈错再次快步上前,斜着劈向僵尸。僵尸仍旧是不闪不避,用双手迎向短刀,沈错则是双手握刀用尽浑身灵气和他比拼力气。正当双方僵持之时,沈错突然撤力,僵尸一个不稳,往一旁倒去。时机稍纵即逝!一只带着黄符的手精准袭来。僵尸身体不由自主,再也无法躲避。只听沉闷的一声“砰”!僵尸侧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了。 “呼呼”沈错累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而陆受真则是赶忙又画起了符咒,生怕一张符纸不够,连贴两张后才露出了大功告成的微笑。 躲在一旁的阿灵也跑了上来,舔了舔沈错,似乎在庆祝两人大获全胜。 村人已经跑散喊不回来了。两人休息了一阵,想着总不能把僵尸丢在这里,便一同把僵尸抬回了苏家的祠堂。 与僵尸的一场生死搏斗让两人精疲力竭。沈错吩咐阿灵守着僵尸,他们两人则回各自厢房倒头就睡。 第二天,两人勇斗僵尸的事迹便传扬了开来,村里人都来祠堂观看被降服的僵尸。 原来,这僵尸也是村里人,名叫苏勇,自小父母早亡,平日里是一个爱耍狠斗勇的人,村里人都不怎么待见他。其实他已消失近一旬,但因为没什么朋友,也就没人注意到他的失踪。谁知一转眼,成了杀人如麻的僵尸。 “这僵尸是本村的人?”陆受真起得晚,听到村里人确认僵尸身份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散布阴毒的肯定不是他。”沈错昨晚就看出来了,这僵尸只是受人摆布的傀儡。因为他在僵尸的身上也发现了细小的伤痕。 “我们去看看昏睡那位吧。”既然死去的几人都有细小的伤口,先前昏死的那人身上肯定也会有痕迹。 “你说那人会不会变成僵尸?”两人往林苏家赶去的路上,陆受真问向沈错。僵尸给他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此刻已成了惊弓之鸟。 “人都没咽气,成不了僵尸。而且要成为僵尸,也需要等到头七之后。”沈错先前遇到过王婆化身的僵尸,有了一定的经验。 言语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林苏家的屋外。年轻妇人见两人到来,赶忙迎了出来,眼泪汪汪地恳求道:“两位小哥,求你们想想办法吧!别放着我们家不管啊!” “大姐,你放心,我们特地来看看大哥的。”沈错不善言辞,安慰人的事情交给了陆受真。 妇人赶忙将两人引入里屋,沈错在林苏身上检查了一阵,表情有些微妙。陆受真看在眼里,知晓此刻不方便谈论,便稽首告辞。 临走之时,陆受真从袖中取出来两张符纸,对那妇人说道:“每日一次,焚后以水服用,可保证平安。” 妇人接过符纸,连连道谢。 行出一段路后,陆受真开口问道:“沈兄,有何发现?”两人经历过生死,开始称兄道弟。 “那人身上也有伤口。我觉着我们先前的想法错了。那林苏不是因为喝水而中的毒,而是受伤中毒后,通过喝水传到了水里,你才中的毒!”沈错蹙眉回答。 “啊?”陆受真一脸的不解。 “我猜测,主谋想要害死这里的所有人。他通过毒头发让部分人中毒,然后通过饮水传播给他们的家人。只是中毒的分寸很难把握,才导致有些人在没饮水前就毒发身亡了。”沈错解释道。 “既然要下毒,为何不去潭水里下,这样不是更方便,更有效?”陆受真提出的质疑也很合理。 “因为这毒阴气很重,沿途的水都照耀在阳光之下,一下子就失效了。即使夜里下毒有用,可村人都是习惯白天去打水,毒性一样会失去效用。而且潭水巨大,想要把这一潭子水全部变成毒水,需要的份量可能太过庞大。”沈错回想起山间巨大的水潭,继续道,“这毒计最可怕的是,即使下毒的方法失败,几人死后也会变成僵尸,僵尸横行,一样可以杀死所有人。” “真可怕!”陆受真遍体生寒,“我们一定要快点找到真凶!” “而且那几具尸体我们也要马上处理掉。”沈错补充道。 “对了,陆道长,你那符纸如此有效,为什么不早点给她?”沈错指的是陆受真临走时给妇人的黄纸。 “什么?”陆受真居然一脸茫然。 “就你刚给那爱哭妇人的,叫他烧化服用的。”陆受真一脸不知情的表情把沈错弄糊涂了。 “哈哈......这个符纸没什么作用,主要是为了安抚人心的。”陆受真神秘一笑。 沈错停住一怔,直呼陆受真狡猾。 第50章 镜花水月 回返祠堂。沈、陆两人和村里的族长商量如何处理尸身以及让村里人逐个接受盘查的事情。苏家村的族长虽然年事已高,但还算明事理,并且在村里颇有威望,说话也管用。在他的吩咐下,村里人按照两人的指示开始分头行动。 被僵尸斩首的那位可怜妇人,因为身首分离是不可能成为僵尸的,但还是被要求收拾了回来和其它尸体聚在一起。而被僵尸啃脸的一家之主,受伤很是严重,五官都已经被咬没了,当晚也不治身亡了。此人死得如此凄惨怨气定然不轻,又被僵尸啃咬过,尸毒渗入体内,极容易变成僵尸,十分危险。为绝后患,沈错和陆受真让村里人把他们和三位死者一起火葬了。因为见识了僵尸的凶残,死者家人并没有反对,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为活着的人做打算。 人生就是这样,在现实面前,你往往只能无奈地选择妥协。 至于半夜被抬回来的僵尸,沈错也想把他处理掉,保不齐镇尸符会突然失效,留着隐患实在太大。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和陆受真一起把僵尸放到了阳光底下。日头一照,僵尸瞬间灰飞烟灭。村里人从来没见过如此奇诡之事,个个吓得面色铁青。 经过这几件事情的铺垫,说服村里人挨个出来晒太阳容易不少。 正午时分,天气比较暖和,村里闲暇的老人本来就会出来晒日头睡午觉,所以村里的长者都配合的很好。剩下的青壮虽口有微词,但大都在族长的劝说下出了门。最难办的是女人,扭扭捏捏,不肯出门,几人又不能直接进屋检查,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几个。陆陆续续耽搁到了黄昏,还剩十几人还未出面。实际上现在检查已经背离两人的初衷,可族长好不容易说服了她们总不能半途而废。 最后的十多人都是女子,也是沈错认为嫌疑最大的几人,一是因为她们拖延时间避开了正午,二是其中几人阴气颇重,阿灵对她们叫了好几声。而且沈错还闻到了些许血腥气。 正当沈错将自己的怀疑告知陆受真时,陆受真的脸上浮现了尴尬神情,低声对沈错说:“那几位妇人,应当是月事在身,所以才会阴气加重,并且...并且伴有血腥气。” “难怪有几位请了半天才出来。”沈错红着脸低声指责自己。他家里世代行医自然了解女人之事。只是当下急于查明真相,疏忽了男女的不同。 “诸位请回吧,打扰了,抱歉,抱歉。”陆受真低头哈腰地向最后一批人道歉。其中被发现秘密的几位妇人则是又羞又恼,在地上跺了一脚发泄心中的不满。稍微泼辣的一位,更是狠狠地白了一眼沈错,似乎在说:“你小子!真是打光棍的命!” 见到这几人的神情,沈错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下去。 窘迫之余,两人更是灰心,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居然毫无收获。两人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回祠堂吃晚饭。 戌时,月亮已经高挂在了夜空中。沈错先前推断了幕后元凶不会去山间水潭下毒。但其实,他对这推论并不是那么自信。思虑再三,他决定再去山间看看,确认是否有遗漏的线索。兴许凶手去那里尝试过也未可知。 沈错的提议得到了陆受真的支持。于是,两人一狗,再上仙女潭。 “沈兄,你为什么到哪里都带着这条狗啊?”这个问题似乎困扰陆受真有一段时间了。 “阿灵是我的家人。而且他本领很大,你可别小看他。”沈错出口解释。其实他想说阿灵跑得可比你快多了。但如此直白怕是会让陆受真难堪,所以他只言明阿灵本领大。 陆受真知道沈错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便认真打量了一遍阿灵,道:“细犬在江南地区确实不常见。”他只能从外貌上看出阿灵的不同。 “阿灵还能听懂我说的话,虽然是比较简单的那种。”沈错补充道。阿灵可不只外貌出众,智慧在狗界也算拔尖了。 “这个倒是,阿灵是一条聪明的狗。”陆受真在对付僵尸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是当时性命攸关没时间惊讶。 “而且他还能感受到危险。”阿灵可以感受哪些危险沈错并不了解,他也没有好好问过在其体内的沈亮,实际上这样的问题他很难用吠叫声来回答。 “嗯,带阿灵来很明智。”陆受真知道,动物拥有比人更灵敏的感官。 圆月高挂,月光洒在山间,说不出的静谧,安逸。虽说两人是前来搜寻凶手遗留线索的,但这里祥和的环境还是让他们心里为之一松。两人深吸一口气,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来到潭水边,沈错俯身一寸一寸地搜寻着。今晚的月亮很大,再加上他本身的夜视能力,借着月光与白天也相差无几了。可惜,搜寻了半个时辰,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气馁的沈错呆呆地望着水面出了神。圆润如玉盘的月亮从潭水中被映照出来,一片澄净的深潭仿佛银河一般,天上地下像是有两个月亮。 突然,沈错发现倒影在潭水中的山壁之上有个岩穴。但抬头极望,在真实的山腰之中却并没有丝毫山洞的影子。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确认自己没看错。在这清澈的潭水之中真的有个山洞,而且细细端详,水中的山洞附近似乎还有上去的石阶! “陆道长!你过来看看。”沈错唤来了正信步着的陆受真。 “你看,山洞!”沈错指着水中的倒影说道。 “咦?!”陆受真一脸惊愕,低头看看水里,又抬头望望山峰,疑惑开口:“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啊?” “很可能是某个高人布下了厉害的阵法,隐去了洞穴。而且别出心裁,只有在皓月当空的夜晚才能自潭水中看到真容!”因为沈错之前在伏龙寨也布置过一个障眼用的阵法,再加上今天又是望月,这才有了这番猜测。 “怎么办?去不去打探一番?”陆受真犹豫道。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能布置如此玄妙阵法的人定然是学究天人,深不可测,冒然闯入很是危险。 “我想去一探究竟!既然机缘巧合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也算是一种缘分。世外高人怎么会为难有缘人呢?”沈错跃跃欲试。但其实他心里还有一种直觉:隐藏的山洞会不会和下毒的幕后真凶有所瓜葛? 两人再次看向水面倒影,确认了洞穴的方位,开始往山壁行去。走到悬崖峭壁的尽头,两人在既定位置果然摸索到了上去的台阶。攀附着山壁爬到台阶上之后,眼前的环境突然一变。沿山而建,蜿蜒直上的楼梯跃然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这神奇的一幕,让两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倘若此时有人看到这番情景,便会突兀地发现,两人一狗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山壁之中。 阵法内部的楼梯是依山而凿的石头,常年的风吹雨淋居然没对它产生腐蚀,足见这个阵法不仅仅能隔绝视线,更能保护石阶。沈错暗自佩服:我的布阵本领何时能到这种境界? 沿着台阶上去二十丈有余,两人终于走到了山洞门口。沈错自高台俯视着山下的潭水,突然想起了祠堂门口的那副对联:镜花水月是洞天,空中楼阁是福地。原来这对联说的不仅仅是修道的境界,更是一语双关,暗含山壁洞穴的秘密! 第51章 青霞子 沈错站在山洞门口整理思绪,陆受真却有些瑟瑟发抖:“沈兄弟,别摆造型了,咱们进去瞧瞧吧。” 上山的时候沈错一直走在前头,并没发现陆受真颤抖的双腿。听了他的言语,这才关注到他惨白的脸色,出声关心道:“陆道长,你怎么了?” 陆受真一手扶着山洞缓缓往里面挪动,一手向下指了指山崖底部,吐出了一个字“高!” “你怕高?”沈错不觉莞尔,“那你干嘛还上来?” “我也好奇呀,而且也担心你孤身犯险。”陆受真不敢再看山下,又往里面挪了几步。 沈错听闻,心头一热,但又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感动,半开玩笑道:“那你可当不了神仙了!” “沈兄弟说笑了,当了腾云驾雾的神仙怎么可能还会怕高。”陆受真却是一脸的认真,看来他也有得道成仙的梦想。 沈错边笑边摇着头,搀扶着他往山洞里面走去。 入洞的道路又黑又暗,但沈错却走得一点都不磕绊,还时不时提醒陆受真小心脚下。陆受真艳羡地说道:“沈兄弟,想不到你可以在黑暗的环境里看到东西啊,了不起。” 无意间暴露了自己夜视之能,沈错并不后悔。因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发现陆受真是个善良,热心,值得结交的人。相反,因为自己先前没有如实相告,此刻的他有些惭愧:“抱歉,不该瞒你的,陆道长。”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陆受真并不在意。 阿灵走在前面开着路,道路并不长,走了没多久,前方便已经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如此情景便显得有些离奇了。既然是隐藏的山洞,尽头不应该有光亮,除非,里面有人在生火?! “阿灵!快回来!”沈错的呼叫声反复回响在通道里。 陆受真迅速引燃一张火符,给两人开路:“你先走,我跟的上。” 沈错闻言点头,边喊边跑,拐过转角,消失在了微光之中。 陆受真的腿肚子还有些软,只得消耗着火符缓步往前挪。 因为环境幽暗,又是孤身一人,他的内心慢慢也开始紧张起来。 “沈兄弟!阿灵!”陆受真的声音有些微颤了。 “沈错!”未见回应的陆受真喊得更加大声了。同时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腿,冲进了转弯处。 道路一转,前面豁然开朗,阿灵呆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有些痴迷地看着前方。而沈错则是蹲在一段光柱之前,似乎在检视着什么。 “沈兄弟啊,你没事就应一声嘛。害我…”陆受真的抱怨还没说完,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这个山洞约莫两丈来高,三丈见方,不仅有花有草,更是有树有果。而且洞顶居然间隔铺着可以透光的琉璃顶,清朗的月光透过它们把洞内照得光华盈盈。最神奇的是,琉璃下方还盘坐着一人,一身道士打扮,含笑闭目,丰神玉朗,宛若仙人。而沈错正在皱眉打量着他。 “沈兄弟,这…”陆受真回过神来,想要询问眼前这人是死是活。但看了他一身道士打扮,想着如此言语对道人不敬,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他应该就是苏玄朗了。早已经逝世多年。”暗藏玄机的对联既然是他所留,那洞中的主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驾鹤后居然可留遗蜕不腐,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了吧。”陆受真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尸身,忍不住稽首行道士礼。 “能布置出如此阵法,肯定不是常人。”沈错也学着陆受真行了礼仪。 “等下,你说他叫什么?”陆受真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苏玄朗,苏家村的创始人。”沈错转向陆受真回答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听说过苏玄朗的传闻。 “难道他就是青霞子!”陆受真惊讶出声。 “青霞子?”沈错不知道道家来历,但听陆受真的语气,似乎坐化于此的前辈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 “沈兄弟你自学成才自然不知。其实道家修行先前遵循的是外丹法,需要通过吞服大量炼制的丹药才能获得修为,得道成仙。但外丹法需要炼制丹药,而炼制之法除了需要上好的丹炉之外,还需以水银辅助。水银含毒,炼丹不纯,往往会让服用者中毒。因此外丹之法的弊端比较大。而这位苏真人,天纵奇才,创立内丹修行法门,以自身为鼎炉,内思存神于心、肺、肝、肾、脾、胆、脑、眼这“八景”之中,汲取天地灵气为己用,自成内丹得道。可以说,当今道士的修行都是得益于此!”陆受真越说越激动,连连行礼。 沈错佩服地看着苏玄朗,但心中却很疑惑:如此一位开宗立派的高人,本该享受千人香火,万人朝拜,为何会落得籍籍无名,隐居于此呢? 带着疑问,沈错环顾四周,寻找答案。终于在其坐化旁的石壁之上发现了端倪。 石壁之上已经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草,沈、陆两人将其全部清理干净后露出了上面的刻字。 令沈错奇怪的是,这些刻字不似普通石碑上的刀锋挺锐,笔画分明,而是有些...圆润。沈错以手触之方才醒觉,原来这洋洋洒洒的千余字竟是苏玄朗以手指写就! 石壁自左向右分成了好几部分。第一部分为内丹总纲:天地久大,圣人象之。精华在乎日月,进退运乎水火。是故性命双修,内外一道。龙虎宝鼎,即身心也。身为炉鼎,心为神室,津为华池。五金之中,惟用天铅,阴中有阳,是为婴儿,即身中坎也;八石之中,惟用砂汞,阳中有阴,是为姹女,即身中离也。铅结金体,乃能生汞之白;汞受金炁,然后审砂之方。中央戊己,是为黄婆,即心中意也。火之居木,水之处金,皆本心神。脾土,犹黄芽也。修治内外,两弦均平,惟存乎真土之动静而已。真土者,药物之主;斗柄者,火候之枢;白虎者,铅中之精华;青龙者,砂中之元气。鹊桥河车,百刻上运;华池神水,四时逆流。有为之时,无为为本,自形中之神入神中之性,此谓归根复命,犹金归性初而称还丹也。 内丹术是苏真人一生成就之最,放在篇首理所当然。 第二部分则是苏玄朗对自己生平的介绍:玄朗本为青霞谷修行道士,得道有成,然当世之人对我辈修道者成见颇深。且外丹术弊端颇重,不少帝王将相死于丹毒之下,故而天下人皆称道法为妖。外邦佛法乘时崛起,道法趋于没落。玄朗蒙受祖师点拨,倾尽十年之功,推演内丹法门,终成。愿将此法授予向道之人,只愿证我道门清白之名! 苏玄朗对得起祖师,无愧于道门,唯独对一女子耿耿于怀。吾与其相识于微末,互生情愫,但其为武林世家,而吾为道门末流,门不当户不对。此时,正当祖师点化,需一清静处参悟内丹法门,故推由远行,不辞而别。可情根已深,其费尽心力苦寻八载,终在此相遇。 与村首相见之际,劝吾一同离去。然内丹术犹未推演完成,怎能半途而废?故只冷言对之。天意弄人,其偶见孩童绕膝嬉戏,误以为吾移情别恋,娶妻生子,才推诿不出。便因爱成恨,大发雷霆,大打出手。其武功有成,着实不凡,动辄杀人。未免血流成河,吾迫不得已,出手制止。谁知其声泪俱下,一气之下,竟引颈自刎于人前。呜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念到此处,虽感叹命运弄人,沈错却也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此段最后一句感慨,苏真人明明是道家中人,却引用了孔夫子的话。可见如此真人在情情爱爱面前也如常人般无奈和无辜... 第52章 元凶 见沈错神情古怪,陆受真插嘴道:“沈兄弟,你为什么这副表情?可是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没有。”沈错暗自摇了摇头,继续往下念。 青鸾火凤本为一双,汝为何不能多等片刻!这句话似乎是对自杀的女子所说,可见苏真人对她是有真感情的。 其三千青丝已有小成,修为不凡,偏又怨念极深,魂魄无法超度。吾恐其怨魂为祸乡里,只得以阴阳大阵令其魂魄昏睡,将其封印于墓穴之中。佳人殒后,吾心灰意冷,但祖师教诲不能负,遂废寝忘食,又过两年,得尽全功。待将内丹法门传授于各大掌教后,自困于此与其相伴,还其一世深情! 第二部分将苏真人一生的功过大体记录在了里面,字数不多,但与那女子之间的恩怨瓜葛却所占篇幅颇长,足见苏真人是真情真性之人。 而最后的部分则是三昧真火的习练法门! 沈、陆两人均是一脸欣喜,暗道:不想今夜居然有此奇遇。 陆受真抬了抬手,示意沈错继续往下读。 静思可致远,留于此处后,突发奇想,以体内之五行,推演出三昧真火之习练法门,及行气方法,待后世有缘之人习之。三昧真火霸道异常,若修为不足,难以施为,望尔善加用之,锄强扶弱! 忠告之后便是习练的方法了。 真火有三,心者君火,亦称神火,其名为上昧。行气穴位走极泉、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少冲。 肾者臣火,亦称精火,其名为中昧。行气穴位走涌泉、然谷 、太溪、 照海、肓俞、 商曲 石关 、幽门 、步廊 、神封 、灵墟、 神藏、 俞府。 气海则为民火,其名曰下昧。行气穴位走睛明、通天、络却、玉枕、风门、心俞、肾俞、气海俞、会阳、神堂、魂门、阳纲、意舍、金门、京骨、至阴。 三昧聚焉而为火,散之则为气,升降循环而成周天之道... 沈错按照上面的修行法门,凝神聚气,以神意导气,发现自己的气海顿时被抽空,自己居然连一昧都施展不出来。看来苏真人的三昧真火没有充足的灵气做根基根本用不了。 沈错的修为高出陆受真不少,连他都无法调用,更何况是陆受真。而且有些穴位他甚至都没有打通,尝试几次,最终放弃。苦着脸埋怨道:“苏真人啊,就没有适合普通人修炼并且又好用的法术吗?”言语间,逐个清理其余的几面石壁,想着苏玄朗是否还有法术流于后世。 然而苏玄朗在世时,纵横天下,又怎会知晓后世的道法竟会没落至此,连区区的三昧真火也少有人能驾驭... “沈兄弟!你来看看!”收拾其余石壁的陆受真似乎发现了什么,把正在盘膝调息的沈错叫了过去。 沈错起身,居然看见石壁左侧的草丛掩盖之下,并排垒有两块巨石,巨石之中立有一把宝剑,约莫三尺长短,样式古拙,而且此剑并无护手用的剑格,剑身上堆满了灰土,如果不仔细看,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一根短棍。陆受真忍不住上前拔出剑鞘,洞内霎时寒光逼人,不问可知,其定然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剑柄上刻着两个楷体古文,两人搜肠刮肚都没认出是什么字。沈错俯身再看,发现这巨石上面有两个凹槽,其中一个是用来插放陆受真手上这柄的,而另外一个却已是空空如也。 陆受真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忍不住出声提问:“难道这里原本有两把?” “应该是。看来这洞穴别人也来过。”沈错沉吟片刻说道 “那这把剑.....我们还是放在这里吧?”陆受真并没有贪恋宝物,但东西见者有份,他还是问了下沈错。 “苏真人并未在遗言中授意可以取走宝剑,这么拿去有偷盗之嫌。况且前辈所留的三昧真火已然让我们受益良多,做人不能太贪心。”沈错看着苏玄朗的遗蜕,面露真挚的感谢。 陆受真听了暗自称许:沈兄弟年纪不大,却颇具大家气度。 将剑插回,两人往洞内的深处打量,发现了不在意的转角处竟还有向上的石阶。既然月光可以通过琉璃顶直射下来,说明其上面应当是山崖顶,也就是说这隐蔽的台阶是通往悬崖顶峰的。 这洞里一切已然让两人大开眼界了,实不知道楼梯上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怀着忐忑的心情,沈错缓缓走到了石阶的尽头,仰头上望,最后一阶的石阶上方盖着一块圆形石板。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举起双手,托向石板。刚触及到石板,两人就感受到了其质地的不同。这块石板与普通石头有着明显的差异,不但不粗糙,反而很细滑,而且还有些温润,像是沈错挂在心口的玉石一般。 “来,沈兄弟,我们一起用力。”陆受真憋红着脸,似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 不成想,两人用尽全力,居然顶不开。再次尝试,仍是纹丝不动。 “苏真人应该不会这么无聊,设置个石阶消遣我们吧。”几次尝试让陆受真喘气连连。 “可能是我们修为不够吧。”沈错叹了口气,从三昧真火的习练方法就可以看出,想要得到苏真人的真传,门槛可不低。 “或者....是我们的方法不对。”沈错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拳头使劲地敲了敲石板。只听“笃笃”有声,这说明石板外面确实就是旷野,而且这个石板也并不厚重。 于是沈错将手掌贴合在石板之上,用力往一个方向慢慢挪动。只听一阵石头的摩擦声音响起,一股凛冽的山风从缝隙中灌了进来。 陆受真被寒风吹了个激灵,夸奖了一句:“真有你的,沈兄弟。”便加入沈错,一同挪动石板。原来苏真人将这块石板打磨得光滑异常,镶嵌在两块石板之间,通过挪动的方法打开和关闭出口。 出口被完全打开,山风吹了进来,月光与星光也洒了进来。两人一狗,一前一后走出了石板口,来到了山崖的顶端。 刚刚还是一脸欢喜的陆受真立马焉了,缩回了石阶上。“沈兄弟,还是你去看吧。实在太高了。” “这片区域很大,不用害怕。”沈错环顾了四周,顶上的区域比山洞里可大多了。 “不了,不了。我在这里挺好。”陆受真还是想窝在里面。 沈错笑了笑,心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山上修行的。 迎着月光,沈错发现了不远处有不少的碎石块,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座坟冢! 墓碑只剩下了半块,沈错只能依稀看出一个”落“字。而墓碑后方的墓地,更是一片狼藉,石块大小不一地分散在四周,原本应该成列在里面的棺材已经成了木屑,其中的尸骸更是已经支离破碎。 “沈兄弟,怎么了?”陆受真见沈错蹲在一处许久不动,便出声喊道。 沈错站起,缓缓走了回去,面色阴沉,说道:“陆道长,村里下毒的元凶找到了。” “啊?在哪里?”陆受真张望四周,不明所以。 “你还记得在苏真人面前自刎,又被他封印起来的女子吗?”沈错指了指先前自己蹲着的地方,“她的坟墓就在那里。” “苏真人不是用阵法把她困住了吗?”陆受真回想起石壁的内容。 “对。但是阵法估计被毁了。”现场一地的石屑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会跑这里来啊?”陆受真看了眼四周,这是一座孤峰,普通人根本上不来。 “日本人飞机炸的。他们估计也是误打误撞。”沈错见过被炸弹轰炸过的地方,这里的痕迹非常相似。 “作孽啊。苏真人应该是隋朝人士,这么一算这个女鬼起码有一千年的道行了...”剩下的话不言而喻,他们两人对付那女鬼无疑是螳臂挡车。 第53章 梁落英 “既然她有千年道行,随便附身一个人,轻轻松松就把人全杀光了,何必要这么麻烦?”陆受真疑惑开口。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兴许苏真人的阵法对她还有用?她的修为没有恢复?”沈错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总之我们先下去再说吧。只能悄悄地试探,看她附身在哪里,然后出其不备将她制服。不然正面相抗,我俩真的是蚍蜉撼大树了。”陆受真明知不敌,仍旧没想着逃跑,这份勇气让沈错佩服。 “嗯,走吧。”沈错目前也没有对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盘算着祭出自己的鲜血不知道管不管用。或者冒着昏厥的危险,用出一昧真火,看能不能烧死这个怨魂。 封好石板,两人又在苏玄朗的面前行了礼。暗自祝祷,希望苏真人能保佑两人,庇佑苏家村。更是希望当年苏真人不是没有办法消灭这个怨魂,而是网开一面。不然,连他老人家也摆平不了的事情,他们两人更加是无力回天了。 走下山崖,陆受真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沈错打算把阿灵留在这里,这几天他跟着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独自去觅食了,此地物华天宝,应该能找到符合他口味的食物。 告别阿灵,两人回返祠堂。步行至苏家村时已近深夜了,和以往一样,看守祠堂的大爷给他们两人留了门,自己则是返回家中休息了。 沈错缓缓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两人跨过正门门槛,正要关门各自回房休息之时。前方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女子的声音:“两位相携夜游,好兴致啊!” 这一声言语,让两人困意全消。 “谁?”陆受真语气戒备地发问。 “命苦之人。”语言间,从家庙的暗黑阴影中缓缓步出一人,灰衣素净,如瀑长发,但脸色煞白,正是傍晚横了一眼沈错的那个年轻姑娘。 陆受真一见到那姑娘真容,语气转缓,说道:“姑娘啊,白天之事多有冒犯,但你不用深更半夜来这里指责我们吧。” “恩?!”那女子歪着脑袋,双眼圆睁,略带嘲讽地看着陆受真。 陆受真被她的神情吓得后退了一步,突然醒觉:“你是....”赶忙去摸怀中的符纸。哪知符纸还没摸出,那女子随手一挥便将其挥得飞了起来,撞在木门之上,昏死了过去。 沈错赶忙跑上前去查探陆受真的鼻息,见其呼吸还算平稳,这才放下心来。心中不免嘀咕了句:陆道长怎么这么不经打。 “放心,他没死。”女子看着面有怒容的沈错说道。 沈错眼睛盯着她,缓缓地拔出后背的刀,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终了。 见沈错拔刀,女子面露不屑:“你也想试试?我只想杀光苏家村里的人,你们不要多管闲事,我不杀你们!”言语间,凌空一掌发向沈错。 有了陆受真的教训,沈错自然不会再呆呆地去硬抗一记掌风,果断腾挪开来。而后左脚一蹬,一个前跃,直接砍向那女子。但沈错的刀尚未来得及近身,那女子早已经退开了一尺。落地后,食指绕发,一脸肃杀:“敬酒不吃吃罚酒!”手指一指,几根黑发居然诡异伸长,直刺沈错。这下变化太过突然,沈错根本没有准备,只得收刀回挡。只听“叮当”几声,横在沈错胸前防御的刀身竟被头发穿透,继而齐整断裂。而沈错自己则是后退了几步,咽下了一口血水。 “青丝剑的滋味如何?”女子一脸冷傲。 沈错万分错愕地看着刀身整齐的切口,终于明白石壁上的“三千青丝”原来指的就是这个。 “村里人与你无冤无仇?姑娘你何必要赶尽杀绝?”打是打不过了,沈错只得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有所转机。 “苏玄朗负我太深,我要让人他的后人自相残杀,一个不留!”这话语气很是乖戾,让沈错不禁内心一寒。 “你误会苏真人了,他心里一直有你。”沈错希望能解开眼前女子的心结,毕竟这确实是一场误会。 “误会?!这诺大的村子都叫苏家村,大多数人都是姓苏!你休想诓骗我!”那女子一言不合,暴起发难,左手一指,又有一束青丝射向沈错胸前,沈错已受内伤,躲避已然有些吃力,只能用短刀再挡。 “砰!”这下彻底没有刀身了,沈错的手上徒留下刀把了。 “姑娘心里定然还有苏真人,不然来了这许久,怎么没有毁去真人的神位。”劝说不成,沈错只能用激将法。 此话一出,那女子眼神转向冰冷,杀气四散而出,冷声道:“自作聪明!那你算不算的到,今日会命丧于此呢?!”话音刚落,四束头发激射向沈错,笼罩了他的四面八方! “姑娘可是名落英?”千钧一发之际沈错喊出了这一句。 “咦?”那女子手指抽回,要命的头发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 沈错松了一口气,差点去就见阎王了。他平复了心情,指了指学堂门口的匾额,回答道:“你看过这匾额就知道了。” 女子一脸狐疑地觑了一眼匾额,出口说道:“故弄什么玄虚?!” “你弹指间就可以取我性命,我骗你有何意义。”沈错无奈地道出了事实。 犹疑片刻,女子缓缓走向匾额,将其翻转过来,右手一挥,堆积多年的灰尘一扫而空,露出来“落英堂”三个字。 “玄朗堂正对落英堂,千年都是如此。只不过苏家后人不肖,近些年把这学堂荒废了。”沈错一脸惋惜。 “哼!这只不过是这负心汉心中有愧而已。我梁落英不信!”抬手便要将那块匾额拍碎,但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手。 “你若还是不信,我可带你去见苏真人。”沈错想着带她去苏玄朗所留的石壁那里,见过上面的字句,应该可以让这位梁落英释怀了。 梁落英乍听这个消息,浑身一震,语带颤音,道:“他!他还活着?!” “物换星移,已过千年,真人早已驾鹤。只不过留下些许遗言,你一见便知了。”见到梁落英的这般反应,沈错感觉苏家村有救了。 “距此有多远?”梁落英沉默一阵,开口问道。 “大约四里山路。”沈错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我附身的女子身体较为孱弱。魂魄入体已然让其负重不堪,行走山路,怕是走不出一里。”原来她附身的人虽然头发很长可供使用,但是体魄太弱,平日里行动不便。 “这该如何是好?”刚刚有些转机,转眼又要落空,沈错有些焦急。 “哎。你那同伴身强体壮,我且附身于他吧。”梁落英叹了口气,做出了妥协。 听了这话,沈错心中大定。一个女鬼一般是耻于附身于男人的,梁落英的让步恰恰说明她急于见到苏真人临终前留下的言语,也说明她对苏真人的感情过了千年仍然未变。 一阵阴风吹过,眼前的女子立刻软倒,沈错赶忙上前将其扶住,避免磕破了脑袋。而“陆受真”则是缓缓起身,戏谑地看了眼沈错:“你倒是怜香惜玉。” 沈错一听,脸红到了脖子梗。他倒不是起了护花之心,只是出于本心,生怕他人受伤。一时间僵在那里,抱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陆受真”看出来他的窘迫,出声缓和道:“方才并非言语揶揄你,对女子呵护有加不是坏事。你把她抱入厢房,我们这就出发吧。” 沈错领命,将怀中的女子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为她盖上了被子。 今夜注定是劳碌难眠了。沈错和被附身的陆受真再次回返山间的仙女潭。 第54章 超度 起先,梁落英以为陆受真的体魄比较强壮,耐得住走远路。谁知走了半程发现这副身躯外强中干,不由地开始抱怨起来。 “此人的身体也是不经用。”“陆受真”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出口埋怨。 沈错听完并未搭腔,路上他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梁落英之所以附身于陆受真可能还有另外一层用意。那就是她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附身于自己的同伴,便不会引她去陷阱了。 “陆受真”似乎看透了沈错的想法,出口说道:“无需闷闷不乐,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很难建立,我附身于你同伴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梁落英的直白,让沈错又放下了些许戒心,面色不再像之前这么严肃。 “一个修道之人,居然如此臃肿不堪,成何体统。”“陆受真”拍了拍的肚子,再次发着牢骚。虽然沈错知道这是梁落英在说话,但还是被他的举止给逗乐了。 气氛一时之间不再沉闷。沈错便小心试探着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敢问前辈是如何控制那几位死者的?” “陆受真”听闻略一蹙眉,他似乎对“前辈”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别扭,但仔细推敲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瞥了一眼沈错,出口回答道:“一位女子吸引几个男人需要什么特别的手段,打几个眉眼,他们便乖乖就范了。” “啊?这么简单?”沈错惊讶出声,在心中暗自担忧:要是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知道自己的丈夫被勾引,又险些丧命,估计得去投河了。 “我所附身女子的美貌虽不及我万一,但在这穷乡僻壤也算貌美如花了。只要稍微主动一些,引诱几人进屋,再用青丝剑控制,能有多难?”“陆受真”习惯性地用左手去撩拨秀发,可一动作才察觉自己附身在了男子身上,左手停在半途,用干笑掩饰尴尬。 言语之间,阿灵迎接了上来。只见它不无敌意地望着“陆受真”,绕着它走了好几圈,眼中还带着几分困惑。 “这是你的狗?”“陆受真”似乎有些惧怕阿灵,“让它走远些!” 未免节外生枝,沈错摸了摸阿灵的脑袋,吩咐道:”阿灵放心,她没有恶意,你守在这里,我们再上去一趟。“ 阿灵很是听话,又或许是没有感受到“陆受真”身上的杀气,放下了心来,果真留在了原地。 快到山崖尽头,梁落英这才开口说话:“你小子有些本事,这条细犬的阳气如此之重,竟能听你驱策。” “前辈知它的来历?”沈错大喜过望,他一直都想搞清楚阿灵的由来。 “不知晓。”梁落英摇头,“但它绝非凡物。” “嗯…”沈错心中有些失落。 “年纪轻轻,不要垂头丧气。来,接着往哪里走?”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梁落英无心欣赏眼前的月色,只想快些见到故人留下的字句。 沈错摸索着攀附了上去,梁落英紧随其后。眼前场景突兀的变化并没引起她的惊叹,神情还那般古井不波。 沈错回头不解地看了看她,观她的表情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梁落英应该是读懂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自然没来过这里,不过玄朗在世之时,早已经法术通天,布阵惑人于他只是小道。更大的阵仗我都见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了。”说完脸上现出追忆之色。 一脸的缅怀与柔情却是实实在在出现在陆受真的脸上,沈错不忍再看,干咳了一声,回头继续引路。 行至洞口,沈错眺望了眼夜色,刚要进入,却发觉梁落英踌躇在了当场,似乎是见到故人之前的局促不安。沈错等候了片刻,出言相劝道:“前辈,事到临头了,你不想知晓苏真人是如何评价于你的吗?” 梁落英看了一眼沈错,眼神由紧张变为柔和,终于下定决心,随他一起进去。 山洞内的布置依旧,只是迎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人。当梁落英见到苏玄朗遗蜕之时,往事如烟,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沧海桑田,已过千年,孰对孰错是不是还那么重要? 她以手抚壁,逐字读诵苏玄朗所刻之字时,泪水已然止不住。当读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时,破涕为笑,嘴里直念叨:“是他!是他的语气!”。直到末尾“青鸾火凤本为一双”和“还其一世深情”之时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只是在沈错眼中,是陆受真的身躯又是感动又是痛哭,画面尽管深情,却也有些令人不适。 过了良久,待梁落英激动情绪稍缓,沈错补充道:“据村中老者所说,此处之所以名为‘苏家村’并非村里是苏真人后裔,而是在村子建起之初是由真人一手策划,沿路的山渠你也见过了,此乃真人所谋,村人感念其再造恩德才更名为‘苏家村’的。而且...”沈错指了一指往上走的石阶继续说道:“沿此石阶往上走,出口便是前辈你的坟冢,足见苏真人对你用情至深。” 梁落英拭泪点头,叹气道:“造化弄人,倘若那时我能听他劝说,平心静气,也不至于遗憾千年。” “只是这苏家村人,实在不济,文韬武略不行也就罢了,还贪财好色,愚昧无知。怎么对得起‘苏’这个姓氏!”梁落英想起那几个被她利用的男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沈错没有帮腔也没反驳,心道:村里人确如前辈所说有些鲁钝,但也罪不至死,况且山洞,石阶,坟冢定是后天所筑,而此间的秘密并未流传下来,足见苏家村的先人是信守承诺之辈。 梁落英转向沈错,感谢道:“多谢两位解开了这份恩怨!”继而徒手虚抓,手腕一拧,嵌在巨石上的那口宝剑疾速飞出,下一刻便已捏在了她的手上。 “老朋友,你在这里已然寂寞了吧。”梁落英擦拭着剑鞘上的灰尘,似在询问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你的短刀被我毁去,原本玄朗的火凤更适合你,奈何似是已被人取走。伴我多年的青鸾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剑,权且送你防身。”梁落英双手端剑,递向沈错。 “这,太贵重了!”沈错意欲谢绝。 “莫要让它蒙尘就是了。”梁落英微微一笑,随后缓缓坐倒于地,“终了,劳烦你们为我念诵超度咒。我这就去了,愿有轮回,再见我苏郎!”语声一落,瘫靠在了石壁上。 洞内温暖,到天明时分,陆受真才悠悠醒转。此时的洞内已有光亮射入,陆受真见到在一旁打坐的沈错,惊惧道:“沈兄弟,昨晚我俩不是回祠堂了。不对,那女子呢?” 沈错起身活动下筋骨,将昨晚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陆受真听得连连点头。 否极泰来,原本要血战到底的场面,转危为安,他也很是高兴。 沈错拿起宝剑递给了陆受真,说道:“陆道长,这把剑还是你拿着吧。我没学过剑法,只会用刀。” “既然是梁前辈给你的,你拿着便是了。剑法我也不会,你的身手比我好多了,它跟着我铁定是要吃灰的。”陆受真推辞。旋即拔了些草木,将剑绑缚在了沈错的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才是游方道士该有的行头。” 随后,应梁落英的要求,两人又上到了她的坟地前。陆受真还是因为怕高,坐在了洞口,而沈错将周围归置干净后,再次将尸骨入土为安。并且学着陆受真讲述的方法,为其念诵了安魂超度咒。 朗朗乾坤之下,沈错的眼前似乎出现一幅奇异的画面,一位英姿飒爽的江湖儿女,一身短打劲装,迎风而立,抱拳向他道谢。随后转身,走向了一片虚无.... 第55章 离开 安顿好尸骨,两人离开了“洞府”。事情得以完满解决,两人心中欣慰,唤上阿灵,兴高采烈地回返了苏家村。 苏家村也因为迎来了一夜的平静,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 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只是沈错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半夜将一女子掳来自己的房间,怎么解释都像是一个采花贼所为。 沈错只能硬着头皮和那女子解释被女鬼附了身的事情。但她被梁落英上身了许久,阴气过盛,很是虚弱。脑袋更是迷迷糊糊,一片空白,近些日子做了些什么也已记不起来。 正当沈错犯难之时,看守祠堂的老人认出了这女子。原来此人名叫苏巧,父母早亡,和婶婶一起住在村西。于是,老者让人把她的婶婶唤了过来。 没过多久,那妇人一脸不情愿地来到了祠堂,嘴里唠叨个没完。沈错直觉她们并不亲近,否则也不至于苏巧异样了十几天也没被发觉。 那妇人絮絮叨叨询问了一阵,沈错无奈谎称苏巧因为贫血晕倒在地,摔到了脑袋,碰巧遇到自己从仙女潭回返,这才将她救到了这里。妇人狐疑地瞧了瞧两人,不再言语。 临别之时,沈错写了一张补气的药方,叮嘱苏巧照药方按时服用。苏巧怯接过方子懦懦地道了声谢,被妇人拉扯着离开了。 梁落英虽是借由苏巧的身躯来逞凶,但归根结底她也是受害者。看她模样,沈错于心不忍。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银元交给了看守祠堂的老者,让他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因为那位声称是苏巧婶子的妇人市侩的样子让沈错不放心。 而陆受真则是去回访了林苏家。进屋之时,林苏已经醒来,坐在桌前喝着粥水。见到救命恩人到来,连忙下跪道谢。陆受真不敢居功,赶忙将他们扶住,只是反复安慰林苏:“妖邪已除,你且放心。先前你中了邪祟的阴毒,阳气亏损,静养数日,定能痊愈。”两人频频点头,又是千恩万谢。 两人聚首一处时已是晌午,村里人得知怨魂已除,纷纷登门道谢。沈、陆二人自觉受之有愧,手足无措,反倒是苏大远一副劳苦功高的架势。沈错算是他请来的,他自认为占了一份大功劳。 傍晚,族长得知两人明日要走,叫嚷要宴请两人。沈错不喜热闹,陆受真反对铺张便一起好言谢绝了。 次日一早,族长组织村人为两人饯行。各家各户送来的东西很多,陆受真脖子上挂满了大蒜和辣椒,热情一点的甚至在他脖子上挂了一串腊肉。而沈错则取了些实用的,包了些馒头,灌满了水壶。 挥别了众人,两人一狗往青云山道观行去。这是昨晚两人一起商定的。沈错需要多了解些道家的知识,历史悠久的茅山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陆道长,你拿这么多的土特产做什么?赶路会很累。”当他们又翻过一座山,在一个土坡附近停下来歇息时,沈错不解地发问。 陆受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答道:“道观里的师弟还年幼,需要这些东西补补身子。” 沈错一听,默然了,阿灵自己会找吃的,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比自己没大几岁的陆受真却要考虑一道观子人的生计,着实不易。 “我这里还有些银元,你先拿去吧。”沈错从怀里摸出了两块银元。 “沈兄弟,没想到你是财主啊?”陆受真虽然眼冒金光,但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不是偷来的,你放心。”沈错把钱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几天的相处,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但无功不受禄,况且你还救过我的命,这钱我哪里能要。”陆受真把钱推了回去。 沈错也没强求,心道:到道观之后再偷偷放下也不迟。 清晨出发,走到了天黑,两人找了一个背风的土坡,点起一堆火,烤起了馒头。 “沈兄弟,你为什么会来苏家村?”陆受真挑起了话头。 沈错沉默了一阵,往火堆里丢了一把柴火,回答道:“我要去少林,碰巧路过了苏家村。” “啊?你是要去当和尚?”陆受真大吃一惊。 沈错摇头一笑:“有位大师舍命救我,我要报答他,带着他的舍利子回少林。” “原来如此。”陆受真一脸期待,似乎是等着沈错讲出他的故事。 夜晚,篝火,朋友,倾诉心事再合适不过。 沈错吃了口馒头,整理了思绪,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陆受真听得入迷,甚至都忘记了喝水。 烤着的馒头全部吃完,沈错的故事也讲到了尾声。陆受真久久不语,他的内心充满了震撼。眼前这个小自己几岁的人居然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悲欢离合,让人心疼,让人敬佩。 “引魂咒和附魂咒可是高阶的符咒,连我的师父都不敢轻易使用,更何况像你这样没授箓的道人,实在太冒险了。”陆受真一直没打断沈错的叙述,在他说完后才提醒沈错。 “那时我已山穷水尽,哪里还有退路。”沈错并不后悔那时的决定,因为木已成舟,后悔往事毫无意义。 “难怪你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折寿实在太多了。”陆受真的语气像是在心疼自家的兄弟。 “这也是我要询问你的事情,折寿太多,该怎么补救?上少林真的有用吗?”陆受真毕竟修道时间比他长,而且是真正的道门嫡传。 “道士修今生,僧人曰来世,少林寺是否能补你精元,我不知道。但是对于道士来说,如果你拯救苍生于水火,积累功德,兴许可以将功补过,恢复寿数。”陆受真略有所思地回答。 “那,那我是要去抗日?”沈错当下想到的积攒功德的办法就是把日本人赶出去,还中华太平。 “呃..这个当然是,但战争不是凭一己之力能扭转的,况且战场危险至极,一不小心可能就英年早逝了。”陆受真说的很实际,子弹不长眼睛,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如苏真人这般,传扬内丹术,也是大功德。”陆受真想到了苏玄朗。 “那我俩救了一村的性命算不算?”沈错理解的功德就是做好事。 “自然算,但和你逆天改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沈错强行把自己哥哥的魂魄留住,确实有违天道。 沈错微微颔首,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是迷茫:大功德实在是虚无缥缈,多大算是大呢? 陆受真看出来他的气馁,劝慰道:“军人有军人抗日的方式,我们道人自然也有道人的呀。” 沈错精神一振,信心大增,目光清亮地盯着陆受真复述道:“对,你说的对!道人自有道人护国的方法!” “灵智大师死前曾经说过,那日本武僧的修为已是入神。请教陆道长,修行中人的修为如何品评?”沈错想着在另一个战场上,击杀那些助纣为虐的日本武僧,也算是为抗日事业作出绵薄之力。可就目前敌我双方的实力来看,无疑以卵击石。 “哈哈,你高看我了,我们茅山派注重的不是灵气修为,而是符箓的使用。虽然符咒的使用需要灵气辅助,但基础的符箓所用的灵气差别不是很大。家师杨天成的灵气修为也没比沈兄弟你高出多少。倘若我有你的修为,雷符都能驾驭了。”陆受真挠了挠头,修为不济的事实让他有些自卑。 “看来此事只能去请教少林寺的高僧了。”少林千年古刹,高僧众多,肯定有人能解惑。 “不尽然。据我所知龙虎山的道士主修的就是灵气,如果遇到了他们,你可以询问一二。”陆受真听说过一些龙虎山天师府的传闻。 沈错微微点头,记在了心里。 夜已黑尽,阿灵守着夜,两人休息的很安心。第二天天微亮,两人便再次启程,直到傍晚,夕阳西斜,这才见到了道观的真容。 第56章 三茅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道观的选址极有讲究。名山大川上往往都有庙宇,因为高处上接天庭,方便得道飞升。 青云山道观便是如此,傍山而建,自下而上建成三阶,分别称为:头茅峰、二茅峰、三茅峰,彼此之间以石阶相连,以此象征道教真神“三茅真君”。 沈错尚在山下已经被其宏伟所折服,等到近前,更是为之震撼。 头茅峰殿前,一位十一、二岁的知客道人远远望见风尘仆仆返回的两人以及一条不常见的细犬,心中好奇,迎了上来。走到眼前时发现,挂满食物的道人是自己的师兄。 “陆师兄回来啦!”年轻道人回头向殿内喊道。没过多久,里面跑出了七、八个与他年纪相若的道士,把挂在陆受真身上的东西逐样取走。 “今天给你们吃顿好的。”陆受真看着跑远的几人笑道。毕竟是孩子,有东西吃了,连招呼都不打了。 “确实该吃顿好的了。”沈错望着几个瘦小的背影暗自低语。 倒是知客的小道士没跑走,留下来迎接沈错。陆受真介绍道:“沈兄弟,这位受诚是我的师弟,俗家姓李。” 李受诚稽首行礼:“见过善人。”眼中充满感激,他似乎认为这些食物是沈错施赠的。 沈错并未过多解释,微笑回礼。 陆受真开口吩咐道:“受诚,你去清理一间客房供沈兄弟休息。” 李受诚点头应诺,快步离开了。 “晚膳还早,我先带你游览一番,如何?”陆受真身子一侧,右手一摊,一副请君前行的样子。 “有劳。”沈错学着他的样子回应,示意客随主便,由陆受真引路。 “阿灵,你去山上转一圈吧。”沈错朝阿灵喊了一句,跟上了陆受真的步伐。 头茅峰正殿高处偏殿不少,挑高约莫有四丈,跨入殿内,一尊巨大神像映入沈错眼帘。 “此处乃是头茅峰。这里则是山门正殿,眼前供奉的王灵官神像。所谓\\u0027三目洞观天下事,一鞭警醒世间人\\u0027。王真人是道教的护法镇山神将,也是雷神、火神,降魔神,司掌收瘟摄毒。生有三只眼,手举钢鞭,形象高大。”陆受真并未用手指,这样对仙人不恭敬,而是稽首行礼。沈错见其一身金甲,红脸赤发,脚踏火轮,当真威武不凡,便也随着陆受真稽首膜拜。 “左侧供奉着的是栩栩灵光的十殿阎王金身像。十殿阎王,其名分别为: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分管地府十殿。”陆受真步向左侧,再次行礼。沈错见这十人虽是穿戴各异,但都是双眉斗宣,不怒自威。如此威严,万恶哪能不臣服?便也紧随其后,一一行礼。 “右侧供奉当地土地菩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土地爷。其实土地爷属于地仙,掌管一方水土。凡是在此地建庙造观,都要供奉本方土地。”陆受真走到最右侧见了礼。沈错见最右侧的是一尊慈眉善目的老者。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土地爷总给人厚道慈和之感,冥冥之中暗合五行。 离开头茅峰两人拾阶而上,往二茅峰大殿行去。二茅峰建有五殿,两人最先来到的是北侧的雷祖殿。 “雷神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生杀枯荣、善恶赏罚、行云布雨、斩妖伏魔、号令雷霆。上可照天心大道,下则济幽冥群苦。”陆受真入殿之后对着一座金身三目的神像行了稽首礼仪。沈错心中很是奇怪:为何这位道家真人也是三目?但神像面前不敢胡言乱语,因此将疑惑藏在心间。 随后步入的是西侧的文昌帝君殿。“文昌帝君,为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之神,据说张良便是他的化身。”在陆受真的指引下,沈错看到了一位右手执笔,左手拿卷的书生神像。沈错心道:不知前朝赴京赶考的人在应考之前是否都会跪拜一下这位。 “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相貌奇异,此处便是南侧的判官殿了。”陆、沈二人跨入其内,匆匆行礼后便离去了,因为钟馗手握短剑,半蹲怒视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即使陆受真已经参拜多年,仍是不敢直视。 东侧则有纯阳祖师殿。 “吕纯阳,字洞宾,别号纯阳子,又号回道人。”其实在陆受真还没介绍之前沈错便已经知道了。八仙的传说家喻户晓,而吕洞宾又是八仙之中名声最显的一位。因为吕祖不仅好酒爱诗,还是一位剑仙。所谓‘一断无明贪嗔,二断无明爱欲,三断无明烦恼’。沈错仰望着眼前这尊背负长剑,面容俊朗,身姿潇洒的神像暗自钦佩。心中的吕祖就该是这般形象。 最后,两人来到的是中间的三官殿。 “所谓三官,指的是三官大帝,即是天官、地官和水官,又称作为三元。此三元为万物之行本。平日口中的三元节,就是三元大帝的诞辰,以正月十五为上元节,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十月十五为下元节。并以上元节为天官赐福之日,中元节为地官赦罪之日,下元节为水官解厄之日。”陆受真一边讲解,沈错一边暗自点头:难怪小时候,每逢中元节老爹总不让我和大哥在晚上出去。中元节地宫大开,万魂游荡,确实不宜出门。 从二茅峰一直往上走便是三茅峰了。三茅峰上只有一殿那便是三清殿,此殿在青云山的最高处,供奉三清天尊。三清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沈错自《道玄真经》中得知三清即为道家祖师,但以往只是从书里知晓,此番才是真正见到了祖师的神像。 陆受真恭敬地行了跪拜礼仪,沈错虽不懂道家礼仪,但见陆道长在先前神殿都不曾跪拜,在三清祖师面前却行了三礼九叩,便学起了他的模样合抱叩拜。 行礼已毕,两人起身出殿。见识了如此多的神仙,让沈错对道家有了更多的认识。但由此沈错也产生了疑问:“倘若真有这些神明存在,他们又如此神通广大,为何不显灵拯救下黎民百姓?而让他们饱受日本鬼子的荼毒呢?” 可沈错不敢说出口,因为这样会动摇人对神明的信奉,各中答案只能留着日后自己来探寻了。 正当沈错皱眉思索之时,陆受真也是一脸正色,似乎也在考量着什么。 两人并肩下山后,陆受真郑重问道:“我有一想法,沈兄弟可愿听?” “陆道长请说。”沈错见他一脸严肃,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依你之前说的,沈兄弟你并未授箓,故而不能使用符咒。倘若你在这里授箓不就能使用符咒了?”陆受真满脸认真地说道 沈错心中一惊:原来陆道长一路上思索是这个问题。随后审视陆受真,见他表情真诚,沉吟问道:“如此做法我是不是就算是茅山道人了?” “这是自然,那以后我们就可以以师兄弟相称了,你说多好,沈师弟?”陆受真哈哈笑着,看来他真的很欣赏沈错。 但是沈错却摇头婉拒了:“多谢沈道长的好意。可如此作为,有违我的本心,会让我觉得背叛师门。” “但是以沈兄弟的修为,得符箓相助,如虎添翼啊。”陆受真想明白沈错为什么会对一位十多年未见面的师父如此执着。 “我一身修为全靠师父所传,不可欺师灭祖。”沈错坚持,眼中透着倔强。 陆受真眼见再争执下去估计就要闹翻了,于是圆场说道:“有符箓相助,你对付那日本僧人会更有把握,沈兄弟你可不要怨我。” 沈错摇头,他能感受到陆受真的真心,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认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来到饭堂,晚膳已经准备完毕,道观中加在一起一共就二十来人,大家分着陆受真带来的腊肉,像是过年一样。虽然沈错拒绝了陆受真的提议,但这里山清水秀,实在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他打算在这里逗留一阵,参悟一下道法,提升下修为。 第57章 凉亭 夜晚,留宿青云山的道观让沈错感觉大为舒适。干爽的床铺,静谧的环境,这一觉睡得大是安心。 沈错早起修行吐纳,道观的道士们起得也不晚。众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活计。几位老人专门为道士们生火做饭,打扫房间,其余年轻的则是跟随陆受真操行早课。 所谓早课,其实是一起念诵经文。道士也是有许多经文的。有些是替亡者超度的,如安魂咒,超度咒,也有为生者祈福的,如祝福咒等。这是作为一名道士的必修课。 沈错从来没见过十几人盘坐在一起念诵经文,也不懂门户之嫌,兴致勃勃地站立一侧旁听着。陆受真倒也不忌讳,眼神示意他坐下来,侧耳倾听。 听了几遍,沈错已明白了个大概。道士们今日反复诵读的都是一篇经文,名叫《上清大洞真经》。这份经文除了讲述道法起源与发展,宇宙万物之间的关系,还有不少的内丹术的导气行气法门。《道玄真经》的高屋建瓴,让他很快融汇了其中的行气方法。 经过比较,沈错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小的差别。引导气息形成周天的穴位各有不同。稍微尝试,沈错便停止了。原来,体内灵气循环一旦形成便不能再练其它派别的修行法门了,因为一不小心便会岔气,更严重者甚至会走火入魔。 既然灵气的修行不能旁鉴,沈错便仔细听其中的道理。道理类的经文虽说对修为没有裨益,但念诵时会让人心平气和,在烦躁时可助人消除心魔。 早课操行完毕,道士们各自散去,部分按部就班地打扫三茅峰的各间大殿,部分则是习练符箓。沈错帮不上忙,百无聊赖,则是去了青云山山顶寻找阿灵。 自从昨晚和阿灵告别后,它早上并未现身,如此事情并不常见。以往只要沈错离得不是很远,阿灵总能凭借其独特的方法找到自己。 “阿灵?”沈错从山顶开始叫唤。以往阿灵总是会去山峰的最高处,在那里晒晒太阳,追追小动物什么的。 找寻了一圈,果然发现阿灵在一石阶上蹲着,等着自己。 “你真在这里啊,怎么昨晚没回来啊?阿灵。”沈错缓缓向阿灵靠近,试图习惯性地摸摸它的脑袋。 谁知沈错一往前走,阿灵便起身往山林的更深处跑去。 “等我下,你去哪里啊?”沈错感觉阿灵似乎要带着他去一个地方。 随着石阶的深入,沈错发现了更深处有一片竹林,竹林内开出一条小径,沿着小路再往前,他看到了一座凉亭。上书“真知亭”三字。而阿灵则是蹲坐在凉亭里吐出舌头一脸得色,等着沈错。 “阿灵,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错不解地看着阿灵,随后一脚踏入了亭内。 步入亭中,抬头上望,只见顶上印有各路神仙画像以及道法符咒。沈错仰望了一周的字画,问道:“阿灵,原来你发现了这个啊。难怪如此得意。” “原来是个不中用的小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沈错的身后响起。 沈错惊愕回头,只见有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亭子的入口,看不清五官,只有轮廓。而此时,蹲在一旁的阿灵化为了虚影。 “难怪先前阿灵不让自己摸头,原来只是幻象,大意了。”沈错心中一凛。 “你是谁?!”沈错出声试探。对方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身后,道行可不浅。 “白郁。”模糊身影的语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你把我引来这里做什么?”沈错的语气也不是很客气。 “见过你的狗,以为它的主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所以骗来看看。”白郁似乎认为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被人戏耍的滋味不好受。沈错冷哼一声:“告辞!”掉头跨出凉亭。 “哎,哎,哎。别走,帮我个忙,如何?”白郁并未追出,还在亭内叫嚷着。 沈错停下脚步,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白郁,只见他在亭内兜兜转转,似乎有些焦急。 “你出不了这个亭子是不是?”沈错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咦?你小子挺聪明的。是这样的,十多年前呢,我和一个老牛鼻子有些纠纷,我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然后,然后我不是他的对手,他就把我关在了这亭子下面。”白郁回忆往事声音有些怨恨。 “你是鬼,是妖?”沈错问道。被人封了十多年还没断气肯定不是人。 “我是神仙!”白郁不假思索地回答。 沈错闻言,掉头就走,嘴里咕哝道:“神仙?被困在亭子里的亭仙吗?” “妖,妖,是妖,是一条白蛇!”见沈错离去白郁赶忙说实话。 “你做了什么事情?被困在这里?”沈错回头,往亭子里回返。他没见过妖怪,产生了些兴趣。 “可能是我太过英俊,那老牛鼻子嫉妒我,然后就对我大打出手了。”白郁的声音很是不忿。 “你再胡言乱语,我真走了。”沈错觉得这妖怪十之八九都是在胡诌,他对此极为不喜。 “这个我没骗你。因为我风度翩翩,引得不少女子都为我的容颜所倾倒,愿意与我长相厮守。然而老道长却说这有违天道,把我压在了这里。你可怜可怜我,被关押十多年呀,太痛苦了。”白郁的语调又转为了委屈。 沈错猜想:多半这个妖怪擅长迷惑妇人,道长不耻其行为,但又因为其罪孽不深才把他囚禁在了这里。正如《白蛇传》里面的法海大师,将白蛇精压在雷峰塔下一样。 “你说句话呀?救我一救吧?”白郁语带乞求。 被人困了十多年确实很不好受,沈错犹豫着是不是要救他。 “我一定洗心革面!我发誓!”白郁见沈错迟迟不做回应,起誓明志。 “你先前说我不中用。那说明你认为我救不了你。”沈错倒不是记恨他之前说的话,只是给人希望却又让人落空,还不如不帮。 “这个,算我失言。你比那些不中用的茅山后辈强出不少了!你抬头看看顶上的符咒,用灵气把他打破,我就能出来了。”白郁道了个歉,迫不及待地把破除禁锢的方法讲了出来。 沈错抬头看了看经文,摇了摇头道:“我并没看到符箓。” “啊?你再试试。抱残守一,专注于目。”白郁的语气带着些失落。 沈错盘坐聚气,定睛再看。果然见到了一张模糊的符咒贴在亭子的内顶之上,历经十多年其上的敕令仍未褪色,而且隐隐现现能看到上面的字符。 “行不行啊?”白郁催促着。 “我修为太低了。”沈错没有把实话说出来。 “不能怪你,那老杂毛道行太深了。”虽然看不到白郁的表情,但沈错可以猜到他现在一定是垂头丧气。 “抱歉。”沈错其实是因为自己说谎而道歉。他心中是有顾虑的,异类成精容易为祸一方,一旦放虎归山,收拾不了,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反正已经关了十多年了。”白郁的言语中不乏惆怅。 “有朝一日,等你修为更上一层的时候能否再来尝试一下?”走出亭子,白郁的语声从背后响起。沈错顿了顿,未置可否,心事重重地走出了竹林。 下山的路上,沈错反复挣扎着一个问题。若是自己能摧毁镇压白蛇的符咒,是否表明修为已高过它?即使白蛇再入世为恶,自己也能再次将它降服? 让沈错产生冒险一试念头的真正原因并不因为他善良,而是方才静心审视符咒之时,隐约看到了那张符箓的落款:道玄子! 第58章 撒野 十多年前把白郁禁锢在此的居然是自己的师父,沈错惊喜不已。以至于阿灵在途中返回都没有发现。 等他回过神,阿灵已乖巧地跟在了身后。见到阿灵,沈错试探着摸了摸它的身子才心安,语气略带责怪地问道:“阿灵,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 阿灵似是听不出懂语调,兀自亲昵地蹭着裤腿,眼里闪着亮光,像是做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沈错心里记挂着亭中符箓的落款,并未太在意,仍是皱眉思索。 “为何茅山顶峰会出现师父的符箓?可陆道长明明没听过师父的道号。难道他说谎?”沈错暗自否定,“不可能。他骗我的理由是什么呢?是了,十多年前陆道长还小 ,那时年少到如今早已忘却。或者,他那时还未上山。哎...我为什么要猜疑他,当面问清楚岂不更好?”想到先前的怀疑,不由地惭愧起来。 回返头茅峰,陆受真仍在教导年幼的道士读书、写字。见门外的沈错神色有恙,放下手上的事情,上前询问。 “沈兄弟,发生了何事?”陆受真满脸关切。 沈错见左右无人,将遇到白郁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陆受真听得一脸震惊,奇怪道:“家师下山前确实叮嘱过不要往后山跑动。我原先以为是师父担心师弟、师侄年幼顽皮,冒犯了三清祖师的缘故。哪知居然是因为关押了一个妖怪?” 沈错皱眉猜测:真知亭下关押的白郁可能比想象得狡猾,擅长威逼利诱。陆道长的师父担心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经不住他的巧言令色,将他错放了出来,继而为祸一方。 想通此事,沈错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尝试。 另外一种可怕的念头从心中浮现:难道我细目凝神看到的落款根本就是白郁鼓动他动手揭符的手段?可能白蛇会窥探别人心中的渴望,并用法术幻化加以利用。好一招欲擒故纵!沈错不禁涔涔冷汗。 “不如午后我和你一同前去看看?”陆受真似乎也有了些好奇心。 由于将这个妖怪臆想成了诡计多端之徒,沈错越发犹豫起来。权衡利弊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原因有三。其一,白郁的事情既已透露给了陆受真,索性一探究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相互有个照应。其二,对于白蛇精狡诈的判断纯属沈错个人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兴许封印符箓当真是道玄子留下,他不想白白错过这重要的线索。其三,他可以通过让陆受真检视符咒的方法去印证自己的猜测。倘若陆受真也能看到此符咒,则说明白郁所言“需要不俗修为”的前提为假,那么他十之八九是在诓骗自己。倘若陆受真看不到符咒,那白郁的话暂时可以相信,如此去询问师父的行踪才有意义。 “但我们只能两人偷偷前去,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沈错提出了这样的条件,毕竟道观里的道士都少不更事,一旦白蛇真是极其危险的妖怪,他们更容易受迷惑。 “嗯,行。等大家歇午觉的时候我们再一起上山。”陆受真点头答应,道人修行也需要劳逸结合,因此需要睡午觉休息。 商议完毕,一个小道童边跑边喊道:“陆师伯。吃晌午饭了。” “这就来,云德。”陆受真应了一声。两人随着云德到了饭堂。 今日的午饭是一些普通的稀粥和咸菜。陆受真一脸歉意道:“沈兄弟,招待不周。山上的伙食就只能如此了。昨晚的肉都被小师弟、师侄们吃完了。而且在山上我们都是一日吃两餐的,过午就不食了。” “我在这里白吃白喝,应该感谢你收留我才是。”沈错半开玩笑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临别之时,偷偷留下两块银元。数量虽不多,但应该能在关键时候解下燃眉之急。 陆受真不再言语,一口一口就着咸菜喝着稀粥。道人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吃饭的礼仪,更是对人的尊重。 沈错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细嚼慢咽地吃着饭菜。 可饭堂内其余的几位还是小孩子,十一二岁的,耐不住性子。隔着两桌的一位小道童开始抱怨:“云逸,我今天可倒霉了,纯阳祖师殿附近冒出很多狗尿和狗屎,又臭又骚,打扫了半天都清理不干净。” “啊?真的吗?山上是有些野狗,但他们好久没来这里撒野了。奇怪..”另外一个和他相对而坐的小道士惊讶道。 “真的。你得空的时候帮我一起清理一下好吗?”那个叫云逸的道士请求帮忙。 “行吧,反正我那边的大殿今日已经打扫完了。”道观里的孩子自小一起长大,很是相亲相爱。 “云逸,云舒,吃饭时不许谈天!”一旁年长的道士出声斥责。两个孩子脸一红,埋头喝粥,不再言语。 听到两人的交谈,沈错差点被粥水呛到,心想:那些留在纯阳殿附近的秽物该不会是阿灵弄的吧。它还一脸骄傲,敢情是做了这种事情! 陆受真此时已经喝完了稀粥,见沈错呛了一口,以为他因为饥饿吃得太快,出声道:“沈兄弟不用喝得这么急,粥不够那边还有。”说完指向了前面的粥桶。 “咳咳..够了够了。”沈错将碗里的稀粥喝了个精光,虽然没怎么吃饱,但他不想再要了。剩余的粥还是分给其它的小道士们吧。再者他也想早点吃完,去问问阿灵为什么如此放肆。 沈错起身,低声说道:“陆道长,我先去山上找阿灵,稍后再来找你。”说完便匆匆离去,直往山顶处跑去。沈错此举既是为了找阿灵,也是暗示陆受真两人在山上汇合。 陆受真会意点头。 沈错来到三清殿附近,在山顶处叫唤了两声,阿灵应声而来。为防止是假冒的阿灵,沈错再次用手抚摸了一下。确认是正主后,蹲下问道:“阿灵,纯阳殿那边的尿和屎是不是你拉的?”沈错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阿灵比在自己村子时聪明了许多。不少简单的言语他都能够听懂,并作出回应。究其原因可能是沈亮的魂魄在阿灵体内产生的奇异变化。从伏龙寨出来之后,沈错在路上反复测试过了,阿灵确实越来越能听懂人话了。 “汪!”阿灵不会说谎,一声代表着肯定。 “你倒是很坦白。”沈错是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要这样?”说话间,沈错轻微地打了下它的脑袋以示惩罚。 阿灵趴在了地上,一脸的委屈。它不能出声言语,只能用“呜呜”声代表着自己的哀怨。 “好了。以后不许了。”沈错很是心疼自己的阿灵,见不得他可怜巴巴的样子。 “等下你跟着我和陆道长,我们要去见一个蛇妖,如果我们有危险,你要出声提醒我们。”沈错再次摸了摸阿灵的脑袋。这句话代表的含义太过复杂,阿灵不懂如何回答。事实上,即使事先不和阿灵说好,在沈错遇到危险时它也一定会吠叫提醒。 而沈错把阿灵带上的另一个原因,其实蛇是怕狗的。他自小在农村长大,知道某些厉害的长虫是怕狗的,有些土狗天生便会打蛇的七寸。尽管白蛇精在诱骗沈错时是用妖术变幻出了阿灵,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事实兴许恰恰相反,他其实很忌惮阿灵,故而变出狗来诱导沈错,让他以为自己不怕狗。 第59章 尝试 午时刚过,陆受真如约而至。沈错领着他和阿灵往竹林深处行去。 “陆道长,我感觉那个白郁很是狡诈,所以此次可否由你先行出面进行试探,然后我和阿灵再现身?”沈错边走边跟陆受真探讨自己的计划。 “怎么个试探法?”一说试探,陆受真反而有些紧张。 沈错斟酌良久开口道:“你可假装无意间发现这个亭子,看他会不会请求你帮忙打破符咒,助他脱困。” “哦,对了。动手时需分外注意那符咒上的落款是否为道玄子。”沈错又补充了句。 “我理会得。”陆受真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前行。而沈错和阿灵则是隐蔽在了竹林一旁。 只见陆受真缓缓走向亭子,坐下歇息。不久,一团白色的人影忽然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是谁?”陆受真假装出慌张的表情。只可惜演得有些拙劣。 “杨天成怎么不来见我?又派一个小子来。”白郁认出了陆受真身上的道服,知道他是茅山道人。 “你认识家师?”果然不出沈错所料,白郁口中的茅山后辈指的是陆道长师父那一辈人。 “之前他隔几个月都会来看我的,许久没见他来了。”白郁的语气很平淡。 “家师下山去了。”陆受真语气中带着些愁意,看得出来他很想念自己的师父。 “还有那藏头露尾的白发小子,别躲了,出来吧。”言语中带着鄙夷。原来,白郁早就发现了沈错。 “哎,哎。那狗就别来了。”沈错的算计被识破本来有些失落,但白郁怕狗的事情却让他猜中了,心中又有些自得。 “阿灵,你留在这里。”沈错独自往亭上走去。 “你小子居然还有些个小心思,想试探我对不对?怕我出来后反咬你一口?”白郁一副了然于胸的口气。 沈错抬头望向亭顶并不回应。 陆受真见了他的动作,也跟着一起上仰。半晌过后,摇了摇头。 “哼。师父才勉勉强强能看清,做徒弟的更不用说了。”明白了沈错的意图,白郁出声嘲笑。 听到白郁对陆受真师徒的冷嘲热讽,沈错按耐不住,出口问道:“喂!你要不要出来!” “你小子。你看的到符箓是不是!你骗我!”白郁的身影猛地靠近沈错。 沈错并没被他吓倒,而是冷眼直视,针锋相对,道:“彼此彼此,你又何尝不想骗我帮你解开符咒。” “你倒是说说看,符咒是什么样。”白郁还是不信自己被一个黄毛小子摆了一道。 “落款是道玄子!”沈错食指指了指上方,目光还是不离白郁。 “好小子!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吧。”既然双方已经摆明军马,白郁也就开门见山了。 沈错被这么一问,也是一愣,他的初衷只是希望能打听到自己师父的下落,但听白郁的口气,似乎本事不小。 “绝色美女,万贯家财。”白郁见沈错犹豫不决,率先开了口。 “得道成仙呢?”沈错提出的要求出乎他的意料。 “能成仙我还会在这里?!”白郁满足不了沈错的要求,有些恼怒。 “或者…”沈错一步一步引导着白郁。 “或者什么?”首要的要求满足不了,退而求其次兴许可以,白郁便出声追问。 “你告诉我关于道玄子的一些事情。”沈错抛出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 “嗯?”白郁的五官仍旧是一片迷糊,但沈错能感受到他的狐疑。 “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说吧,和那老道长什么关系?”之前都是称呼老杂毛,牛鼻子的,见有利可图白郁把称呼改成了道长。 “授业恩师。”沈错斟酌良久,说出了实情。 “难怪....老道长可没你这么奸诈。”白郁恍然大悟。 “你意下如何?”沈错不想扯东扯西,只直奔主题。 “你如何确认我有尊师的消息?”白郁好奇心大起。 “无法确定,但总要尝试一下。”沈错摇头否认。 “既然如此,我说的你就相信了?”白郁似乎觉得沈错有些幼稚。 “你可以现在说出来让我分辨下。”沈错双眉一挑。 “哈哈,我好歹活了几百年了,你当我三岁孩童。”笑声一收,继续说道,“我既已知你所求,怎会先行告知于你。倘若你不信守承诺,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兄弟的人品我陆受真可以担保,绝对不会失信于人。”在一旁听两人争辩许久的陆受真插嘴。 “你俩唱戏吧,你是他请来的,你说我会信吗?”白郁失笑道。 “要么放我出来,否则休想让白某吐露半个字!”见自己占了上风白郁气势强硬了起来。 沈错一时无言:有陆道长和阿灵帮衬,即使白郁图谋不轨,仍是有机会将他制服的。“陆道长,你退远一些。”于是,下定决心,凝神吸气,准备聚集灵气击向符咒。 白郁见沈错动作,心中窃喜,白影一闪,撺掇道:“好好好!坚决果敢!了不起。对准符咒,别打偏了。不像某些人,本事不济还来诓骗我。” 得势的白郁聒噪不已让沈错心烦,皱眉冷声道:“你再说话,我就不试了!反正找到陆道长的师父一样可以问出家师的下落!” “这就闭嘴。”白郁挪到了沈错的一旁,抬头向上观望着。 而退到亭外的陆受真则是将手伸入自己道袍的袖中。他也有所准备,来此地之前画写了几张斩妖符备用着,一旦发生变故,立时斩妖除魔。 白郁停止喧闹,沈错开始凝聚灵气。用意念将自己的灵气聚集于食指和中指之上,努力向符咒击出。只听到“轰隆”一声,空中被击起了一堆烟尘,而沈错也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老道士真是狠,连自己的徒弟都解不开。”没等沈错确认,白郁率先出了声。 看来以沈错刻下的修为是解不开道玄子布下的封印符咒了。 见到沈错面如白纸,白郁倒也没有出声嘲笑,而是一反常态地劝慰道:“你的修为目前还不够,还需再修炼几年。” 沈错坐在了亭内的石凳之上闭目调息。陆受真赶上前来查看情况,连阿灵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哎,小子。让你的狗别过来!看在你拼尽全力的份上,我可以先透露个信息给你。”白郁的白影几近消失,似是要落荒而逃。 沈错睁眼叫住了阿灵:“阿灵。退后。”阿灵见沈错无恙,乖乖地退回了老位置。 “这狗当真对你言听计从啊。”阿灵远离亭子后白郁又现出了白影。 陆受真见白郁想要食言,大声质问道:”什么消息,你说啊!“ “咳....对。当年我与老道长打斗的时候偶然听到他说....说要去什么墓地里找东西。”白郁含糊其辞,说得一点都不准确。 沈错听闻再次睁眼,怒目而视。陆受真听着也是火从心头起,大呼白郁奸猾。 可此事由白郁主导,他若不说,两人拿他也没辙。他虽然惧怕阿灵,但沈错不想用强。威逼的结果不一定是可信的。 沈错调息了一盏茶的时间,脸上才恢复了血色。 白郁在一旁观察了许久,说道:“你小子,似乎精元有损。可不要你修为还没提升,自己就先翘辫子了。”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陆受真听了白郁对沈错的调侃后很是气愤,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也是沉不住气,我话还没说完。此地往西四十里有一处山沟。山沟尽头有一飞瀑,倘若你仔细找寻,可以在瀑布下方找到一处山洞。穿过山洞,可到达一处宽阔平地,平地附近有不少的金环毒蛇。如今初春刚过,气候尚未炎热,它们动作还不甚灵活,找几条粗壮的杀了,取它的蛇胆吞服,可暂时补充些你的精元。”白郁解释道。 “你这么好心?”陆受真一脸的不信。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白郁说的也是实情,沈错是目前助他脱困的唯一办法,他不会这么蠢笨,加害于他。 “你不放心可以和他一同去,再不放心把那狗也捎上。那狗一看就不好惹。”白郁提醒着也抱怨着。随后,百无聊赖地消失了。 既然解不开封印,留在真知亭也是徒然。沈错休养了一盏茶的工夫与陆受真离去了。 “吃了蛇胆,别忘了再来试试啊。”白郁再次现身在后面期盼着喊道。 沈错等人似是没听到,并未回应,快步离开了竹林。 第60章 洞穴 “沈兄弟,你真的要去白郁所说的瀑布山洞吗?”下山的途中陆受真向沈错确认。 “我想去看看。精元不足是事实,如果在去少林寺的中途精力不支倒地,那可真的是客死他乡了,还不如早做准备。”沈错思虑过这件事情,收益比风险大,值得前去。 “但那个妖怪言语不实,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让我和你一起去吧。”陆受真担心沈错的安危,提议一同前往。 “有你相陪自然好,但道观上下都仰仗着你,你可不能有什么意外。”这里的道士都比较年幼,年长的又只会做些生火做饭、打扫庭院的杂事。而陆受真既要传道解惑,又需主持道观内的大小事务,实在是举足轻重。 “千年女鬼都被我们拿下了。”陆受真对劝服梁落英之事仍是沾沾自喜。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日本人。照我先前了解的情况看,整个苏州怕是都已经沦陷了。在盘门城里,日本人把和尚居住的寺院改成了羁押和屠杀犯人的地方。但因为他们崇尚佛教,没对僧侣大肆杀害。道观可就不同了,一旦他们来占夺,没有你这根主心骨在,后果怕是不堪设想。”这是沈错根据自己的见闻做出的分析,并不是危言耸听。 日本人的残暴嗜杀,陆受真也早有听闻。之后,又从沈错口中听到他被屠村的惨讯,今日得沈错点出,心头顿时笼罩上了不安,但他又确实放不下沈错。 沉寂半晌,陆受真有了决断:“四十里山路不远,我们明早早些出发,一日便能往返,一天之内出不了大乱子。” 说完后他向沈错告辞,先走一步,去交托观内的大小事务。 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沈错心中很是感激。陆受真是真心把自己当做患难之交。 过午不食的习惯让夜晚显得特别难熬。傍晚的时候,饥饿感便已袭来,等到了戌时,沈错居然感觉饿得有些心慌了,可他又不似道观众人有早睡的习惯,只好多喝几杯茶水冲淡饥饿感。 之前,两人在苏家村的时候都是吃晚饭的,那时也看不出陆受真爱早睡,更没提及道观里有过午不食的习惯。沈错突然很好奇,众人都是一同饮食,怎么陆受真不似其他人清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半夜偷吃独食。做个“胖子”还真是冤枉… 想到此处,沈错忍不住会心一笑。 因为明早要一起出发去瀑布处,沈错今晚就让阿灵睡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而且阿灵在房间里也会让室内暖和不少。 一夜无梦,沈错起了个大早,将水壶灌满,开门等候陆受真。没过多久,陆受真背着包袱步入房中,拍了拍背后说道:“带了些吃的,还有天南星和雄黄,以备不时之需。” 天还没亮,两人已经走下了青云山,阿灵紧随其后,径直往西边的山头行去。 翻过山头,阳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大地,两人休息一阵,就着茶水吃了些干饼。沿途阿灵光跟着赶路,没空捕食,沈错也掰了些许饼给它。可能是饿坏了,对干饼一向不待见的阿灵今日吃得也很是开心。 养了会精神,他们再度上路,又翻过一座山丘,陆受真开始抱怨白郁:“那蛇精是不是消遣我俩,走了这么半天,也该有四十里了,别说飞瀑了,连一条小河都没见到。” 沈错也是越走越皱眉:白郁所说的飞瀑应该是很大的瀑布。如果是大的瀑布,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听到水流倾泻而下的声音。既然声音巨大,两人定然不可能错过。 沈错再抬头望了望日头,西面的方向也没有错。莫不是真如陆受真猜测的一样,白郁在捉弄他们两人?毕竟沈错救不出他,但也拿他没辙。 “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前面的草木这么高,视线也不好,兴许瀑布被它们挡住了。”沈错鼓励陆受真的同时,也在鼓舞着自己。 拨开面前等人高的草丛,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浅沟,渠面不大不深,流水也不湍急,更像是一条小溪,但好歹让他们有了些希望。阿灵在山沟浅显处饮了些水解渴。两人如释重负,想着沟渠尽头应该就是白郁口中的飞瀑了,便也在山沟旁歇息了一阵。 顺着山沟,地势逐渐往上,终于在源头发现了一段悬崖。流水自悬崖上缓缓流下,说这个是飞瀑实在是有些勉强。 “这居然就叫飞瀑。”陆受真大呼上当。 “白郁在亭子下被关押了十多年。这十多年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沈错仔细观察了附近的石头,发现它们并无棱角,相反都很圆润。而且,没有流水的地方布满了不少的青苔,这说明白郁所言不虚,此地的瀑布在雨季确实很宽大,气势很恢宏。 瀑布收敛了,隐藏在瀑布下的山洞就显而易见了。沈错背负阿灵开路,陆受真跟在脚下,两人一上一下,沿着湿滑的石头攀爬了两丈左右,顺利地爬到了洞口。 陆受真拔除洞口的野草,往里面探了探,埋怨道:“这山洞给蛇用是够宽敞的,对于我们两人,怕是要爬过去了。” 沈错也觉得洞穴太过逼仄,但两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半途而废有些心有不甘。他挖出一块石头往里面丢了进去。没过多久,一群蝙蝠从里面飞了出来,吓了两人一跳。蝙蝠飞尽,沈错凝气于手,将手中的小飞石以直线方式掷了出去,侧耳倾听。少许时间过后,仍然没听到碰壁的声音,可以大体判断山洞并无大弯曲,并且应该有出口。 沈错往里面爬行了一段路,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山洞的黑暗。洞内事物开始逐渐清晰,他继续往前,深入探路。 在狭窄、潮湿、黑暗的环境下人容易产生恐惧。但沈错的目力颇强,能看清山洞中的事物,反而不容易产生恐惧,适合打头阵。况且,后面的洞穴可能会更加狭隘,沈错冲在前头也可以试探下洞的宽度,看看是不是容许“胖子”通过。不然,陆受真被卡在里面可不是好笑这么简单了。 幸好,山洞不是很长,大概十丈左右,而且大小也算合适。一炷香过后,两人一狗鱼贯而出,来到了白郁口中的宽广地带。 洞穴后面的地方其实不算宽广,一眼可以望到边际。但此地地势很是平坦,而且草木繁多,阳光可以直射的时间不是很长,潮湿却温暖。 由于鲜有人至,周围完全没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沈错不知道如何下脚。因为厚草遮蔽,见不到蛇的影子,他不敢贸然往下踩踏,生怕一不小心踩到毒蛇。如果是一条还好,倘若是一窝,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沈错只得拔出身后的青鸾,试探着拨开草丛。 如果梁落英知道自己心爱的佩剑被沈错用来作打草惊蛇的棍子,估计要被气得吐血了。 小心翼翼地找寻了几处可以落脚的地方,沈错发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毒蛇蜕下的蛇皮。这蛇蜕其实是一味比较名贵的中药,可以祛风,定惊,退翳,但当下沈错无暇收集这些。他用宝剑缓缓挑起一段,拿在手中端详。 但见这蛇蜕很是干燥,稍微一触碰便化为了齑粉。看来这蛇蜕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沈错又捡起来另外一段,这段的形状保持的很好。窥一斑而知全身,这条毒蛇当时已有婴孩手臂粗细,而今定然不止于此。 “这毒蛇可不小!”陆受真惊呼出声。蟒蛇才会如此粗壮,一般毒蛇并不会长这么大。 “确实。”沈错面色不安,“我们还是走了吧,这里太过危险。” “呼”陆受真长舒了口气,当他见到这么大蛇蜕的同时,内心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正当陆受真要回头离开之时,后背包袱内的雄黄粉末不小心洒落了出来。原来,他背着包袱爬行山洞之时,被洞内的石壁磨破了布料,而如今一转身,事先准备好的雄黄便疏疏落落地散落在了地上。 雄黄的气息弥漫,而四周的草丛陆续开始骚动。 第61章 毒蛇 草垛中传来的沙沙声让两人汗毛倒立。普通的蛇惧怕雄黄带出来的气味,而此地的蛇却似乎对这气息毫不在意。相反的,纷纷成群结队,“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正当两人稍微犹豫之时,正面和侧面已经涌出了四五条毒蛇。它们每一条约莫有半丈长短,成人女子手臂般粗细。黑色环纹和金色环纹等宽相连,口吐红信,让人毛骨悚然。 “陆道长,你先爬上去,我稍后就来。”这些毒蛇一看就不好惹,沈错想着先撤离再说。 “上...上不去了。”陆受真蜷缩在一侧,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惧怕毒蛇。 沈错惊讶回头,原来在不经意间,已经有两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盘踞在了他们的退路上。相较两人的害怕,阿灵显得从容许多,居然跃跃欲试,想上前逗弄一番。 可能是季节的关系,面前的毒蛇还比较温顺,没有发动进攻。 沈错得了空心中暗想:不如先把退路上的那两条砍死,取下蛇胆,然后逃之夭夭?可万一激怒了毒蛇引得它们群起而攻怎么办?地形狭窄,根本躲不开。 “阿灵,你做什么呀?快走。”沈错轻声地唤阿灵回来。最终他还是决定先把陆受真和阿灵送出洞外,等他们脱身再做计较。 目视毒蛇,沈错缓缓向后退去,与脸色煞白的陆受真汇到一处。 “沈兄弟,扶我一把。”成群结队的毒蛇让陆受真腿肚子打颤,已迈不动腿。沈错只好扶着他谨慎地跨出每一步,避开退路上的毒蛇。 到达洞口下方,在沈错的帮衬之下陆受真爬上了洞口,这才敢大口喘气。 “陆道长,你先离开,我去带上阿灵。”沈错守在洞口下,准备呼唤阿灵。 “你小心啊,沈兄弟。”陆受真的声音已经回响在洞中了。 “阿灵,快回来!”沈错再次呼唤。此时的阿灵正要用自己的前爪捕捉一条体型较大的毒蛇。听到叫喊,只得舍下它跑了回来。 出口的洞口没入口高,阿灵在沈错的承托下也顺利进入了洞穴。没有了顾虑,沈错缓缓地拔出来手中的宝剑,打算拿近处的几条蛇开刀。没办法,自己要活命,不能白跑一趟。 只听“仓啷啷”一声,青鸾出鞘。周围的毒蛇霎时都不扭动了,反而背脊隆起直挺挺地将蛇头昂立了起来。 难道是青鸾的杀气太重,惊扰到了它们?沈错赶忙让宝剑回鞘。可惜此举并没什么作用。感受到了威胁的毒蛇仍旧没有放下进攻的姿态,继续戒备地往沈错靠近。 既然已退无可退,沈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拔出利刃,直取最近两条毒蛇的脑袋。 宝剑破空声过后,两条毒蛇身首异处。但即使变成了无头的蛇,它们身躯还是不停地在扭动,似乎被砍了脑袋还能存活一样。沈错从未砍杀过蛇,在惊疑的同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在此时,洞里传来了阿灵吠叫的声音,这声音很是急促,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果然,在沈错目光所及的尽头处,出现了大动静。一条粗如男子手臂、银黑相间的大蛇从隐没的草丛中出现了。脑袋像是成年男子的拳头,幽黄的眼睛中镶嵌着黑色的瞳孔,这双眸子像是已经蕴含了灵力。伸缩吞吐的蛇信探查着四周的动静,嘴里喷着人眼可见的腥气。 不要说被咬上一口,就是吸入一口它吞吐着的毒气,估计半条命就没了! 沈错不敢再逗留,伸手去捡拾被他砍死毒蛇的尸体,想着带上它们赶紧逃跑。左手拿到蛇身,心中一喜,收回手臂经过蛇头之时,其中的一个蛇头竟然闪电窜出,对着他的手背就是一口!这下变故完全出乎沈错的预料,谁会想到被砍下的蛇头居然还能殊死一搏。 这一口力道很大,蛇头的毒牙直接刺入肉中,沈错用力一甩居然还挣脱不掉。没办法,只得用右手的宝剑一戳一挑,这才把蛇头挑落在地。但就是这么一耽搁,沈错的左手已然有些微微麻痹,千钧一发,他赶紧丢下宝剑,在自己左臂上点穴,减缓蛇毒顺着经脉进入五脏。 在沈错点穴的同时,又有两条蛇靠近了他,但手中宝剑已经丢在了一旁,一时之间无法拿起,只能躲闪。但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蛇群越来越多,而且为首的银色大蛇也正在靠近。 闪躲耗费体力,调动灵气又加速了经脉的运行,原先点的穴失去了些许作用。沈错感觉有些头晕,甚至开始恶心,几欲呕吐。左挡右支之时,阿灵从洞中窜了出来,一爪一条,将攻击的两条毒蛇全部拿下。阿灵的动作不仅迅速,而且精准,招呼的都是蛇的三寸或者七寸。 三寸是蛇较为薄弱的地方,也是蛇的首脑操纵蛇身体的关键枢纽所在,一般抓蛇养蛇之人都会抓握这个部位。此处一被拿捏,任何蛇类都会乖乖就范。而七寸是蛇心脏所在之地,七寸一旦被伤,立马死亡。沈错没抓过蛇,这些本领自然不是他所教,而是阿灵天生就会的。 阿灵从洞里蹦出来之后,陆受真也从上面跳了下来,捡起地上的宝剑,护卫在沈错的左右。 “陆兄弟,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见沈错面色泛黑,陆受真有些慌了神。 沈错抬起左手的手背,有气无力地坐倒在地:“这里....” 陆受真凝神细看,只见沈错肿起的手背上确实有两个牙印,伤口不大,不细心看还察觉不到。他虽然没有诊治过被蛇咬伤的病人,但却知道,将毒血放出能大大减少毒发身亡的可能。见周围暂时安全,陆受真用剑尖在伤口上轻轻一划,再用了双手捏住沈错的手腕,手臂,想着将毒血捋些出来。但此时,蛇毒开始将沈错伤口的鲜血凝结在了一起,陆受真的方法没有起效。 “怎么办,怎么办!”陆受真摸着自己的鼻子,焦急地思考着。 “不管了!”陆受真拿起沈错的手背,开始用嘴吮吸伤口。虚弱的沈错已经无力阻止,只能任由陆受真用这危险的办法解毒。 吸一口,吐一口,一直到沈错流出鲜血的颜色没有先前那么深。然后,取出包中的天南星塞进了沈错的口中。“沈兄弟,把这个嚼碎咽下去。”陆受真拿出了水壶,小心地喂着。 苦味和辛味一同入了口,沈错忍不住眉头一皱,神志为之一醒,赶忙运起灵气逼毒。先前被咬之时低估了这蛇的毒性,当下不应该封穴止血,应该如陆受真一样,赶快划开伤口,将毒血逼出才对。 如今运功逼毒已然错过了最佳时机,毒液与鲜血混合了不少,沈错的修为还远不到内视自身的境界,只能将毒和血一同逼出。 鲜血从沈错的手背缓缓滴落在地,陆受真在一旁看得真切,被自己吸出以及被沈错迫出体外的毒血似乎极为粘稠,滴落在花草上几乎不会流动。 “好厉害的蛇毒!”陆受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想到先前用嘴吸毒不禁有些后怕,赶忙喝了两口茶水漱口,吐掉。检视自己,发现没有任何不适这才放心下来。 金环毒蛇殊死一击放出的毒量十分惊人,加之它的毒竟然会让人血凝结,这让沈错逼毒更加困难重重。满头大汗却只是逼出一丁点。 陆受真赶忙接着给沈错喂水,失血和灵气的耗损已经很是辛苦了,如果再失水虚脱,估计会昏倒当场。 性命攸关之时,陆受真也顾不上毒蛇环伺的恐惧了,和沈错一样盘腿在地,以手心将自己的灵气渡给沈错,助其解毒。 而在两人的身前,阿灵则是斗志昂扬。面对群蛇乱舞,它毫无退色。寸步不让地守护着两人。即使是体型最为巨大的银环蛇,也没放在眼中! 第62章 大显神威 阿灵守在两人之前并没有主动出击,而是哪一条靠近就杀哪一条,并且往往都是一击毙命。 见逐一袭击不奏效,毒蛇们便开始成群的进攻,十多条毒蛇一起杀向阿灵。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阿灵毫无惧色,朝天长吼,似乎在向着蛇王和蛇群示威。 摄于阿灵的威势,银色蛇王停止了向前游动,而是调动周围的金蛇进行围攻试探。 此地的金环蛇休息或者游动时动作迟缓,显得散漫。一旦发起进攻可就是另外一番光景,阴险毒辣,视死如归。 眼见阿灵刚用前爪扫死三条扑过来的毒蛇,侧面的四条立马袭击了过来。阿灵平地跳起,避开蛇口的同时也跳到了四条蛇的背后,反击迅捷,一口一条,悉数咬死。 正当阿灵低头张口解决这四条毒蛇之时,它的背后悄无声息地游过来了一条体型较小的蛇。这条蛇约莫只有拇指粗细,体肤漆黑,仅是尾端有些浅显的金色。游动的身姿犹如墨画中狠辣的一笔。如果说丧命的金环蛇是悍不畏死的“战士”,那这条蛇便算是蛇群中的“刺客”。 “刺客”游得很慢,口中发出“嘶嘶”声音也很小,就这么潜到了阿灵的后脚爪旁,弯曲身形,蓄势待发。但阿灵没有给它前扑的机会。犹如身后长眼,后足一踩,死死地将它摁在了地上。然后用狗爪在其身上轻描淡写地一划,“刺客”顿时开膛破肚,不再动弹了。 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数十条毒蛇丧命了。阿灵收起前足锋利的爪子,轮流抬起,用自己的舌头舔舐干净。完完全全一副“嗜血屠夫”的样子! 阿灵举手投足间就解决了十几条毒蛇,在一旁帮忙调息的陆受真都看在了眼里,惊喜地叫出了声:“了不起,阿灵!” “你们知道怕了吧,小毒蛇。”人们常说狗仗人势,但此时的陆受真却有些人仗狗势。 正当陆受真得意忘形之际,一条毒蛇从另外一侧迂回过来,袭向了沈、陆二人。阿灵听到了动静,吠叫出声提醒。陆受真眼疾手快,赶忙捡起地上的宝剑直面蓄势待发的毒蛇。将到近处,那条毒蛇弓身用力在地上一弹,如飞箭一般激射向陆受真的面门。陆受真一个侧身让开了扑面而来的一击,在毒蛇身上一击力劈华山。毒蛇被这一击从中斩为两段。但它却并未罢休,上半身去势不减,飞向正在专心逼毒的沈错。 陆受真不想这毒蛇悍勇若斯,来不及应变,大喊了一声:“不好!沈兄弟快避开!” 但此时的沈错正在专心致志地逼毒,哪里能挪动分毫。就在蛇头飞向沈错脖子的时候,阿灵中途抢出,精准地用口咬住了毒蛇的上半身,然后用力一甩将其摔在了石头上,让其再也无法逞凶。 也正是阿灵忠心护主的行为,让它无法分神旁顾,被另外一条细长的小蛇叼中了后腿。这条小蛇似乎与先前的“刺客”属于同一种类,并不正面进攻,专职暗中突袭。那小蛇似乎知道阿灵的厉害,一击得手并不逗留,迅速撤离,积蓄力量,择机再上。 “阿灵!你没事吧!”陆受真见阿灵受了伤,焦急万分。目下,它是这里的主将,一旦受伤倒地,一行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被咬中后的阿灵开始步履蹒跚。它拼命甩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却仍是渐渐不支,躺倒在地。 “阿灵,你振作点!”陆受真挺起宝剑立在了阿灵的身边。 见阿灵难以起身,为首的银蛇终于开始游向他们。它一行动,屏退了方圆内的蛇群,像是一个山大王一般,气势汹汹地冲向了拿剑的陆受真。 这条“大王”蛇,不仅粗壮,长度也超乎想象,竟有一丈长短。游起来更是虎虎生威,气势摄人。 陆受真双手握剑,被吓得乱了章法,胡乱地挥舞着剑刃,希冀着能砍中蛇身。但这银蛇很有灵性,见陆受真虚张声势,也没直接正面进攻,而是直挺挺地立了起来,在宝剑难以企及的距离,威吓他。 在陆受真的认知中,从没有一条蛇会如此“站立”起来给人压迫感,他慌不迭地跨出一步,以手中剑锋从右至左横切过去。哪知银蛇年老成精,蛇头居然是诱饵,尾巴才是正主。见剑锋一击不中,斩击用老,那银蛇的尾部立马扫了过来,正中陆受真胸前。 陆受真像是被巨鞭扫中一般,口喷鲜血,整个人飞了出去,背部重重地撞在了石壁上。手中的宝剑也把握不住,脱了手。受此重创,他只能勉强站起,眼睁睁地看着银蛇击向阿灵。 “快逃啊,阿灵!”陆受真咽下一口血水后大声叫喊。 沈错自然也听到了陆受真的呼喊,只得收功,放弃解毒,勉强起身去拿宝剑援救阿灵。奈何毒性只解到一半,徒然跑到宝剑跟前,却也把持不住。 正当两人都以为阿灵要惨死在毒蛇口下之时。阿灵从地上猛地蹦起,锋利的犬齿直取蛇的七寸! 原本,阿灵并不惧怕这些蛇毒,它这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当银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躲避不及。阿灵死死地咬入了它的肉中,一股腥臭无比的鲜血喷涌而出。 但蛇王毕竟是蛇王,知道自己被咬中了要害,命不久矣,并未坐以待毙。而是用粗壮的身躯死死地缠向阿灵。同时大张蛇口,咬向阿灵的咽喉。 这一击非同小可,阿灵虽然不惧怕蛇毒,但如果被咬破了喉咙,肯定也是活不成了。 此刻的阿灵有两个选择。一是趁着蛇身还未完全缠死,放弃银蛇的七寸,先脱离险境,再做计较;二是更加用力地咬住蛇身,和银蛇来一场生死赌局,看谁先杀死对方。 勇敢的阿灵选择了后者,它加大了咬合的力度,企图咬断整个七寸所在的身躯,彻底让银蛇断气。那银蛇也不甘示弱,身体越收越紧,蛇头凶狠地咬向阿灵。 陆受真见阿灵的性命已经岌岌可危了,赶忙咬牙跑到了沈错的身边,握住青鸾宝剑,狠狠地投掷向了银蛇的脑袋。 若是放在平日里,让陆受真丢掷宝剑,他肯定会犹犹豫豫,担心自己不够精准,误伤阿灵。但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不容他瞻前顾后。陆受真出手得极为果断。 而这一剑,神乎其技般直接插入了银蛇的大嘴里,断去了它同归于尽的最后希望。 蛇头来势一滞,阿灵咬得更加用力。小半晌,终于让银蛇彻底断气。 缠绕着的身躯逐渐松开,最终软了下来。见银蛇已经死透,阿灵这才松口,从缠裹它的蛇身里一跃而出,得以脱身。 阿灵瞅着一动不动的银蛇,用爪子拨弄了下它的脑袋,居然开始在银蛇尸体附近撒尿,像是一位胜利者贬低鄙视自己的对手,又像是对这里的蛇群宣示:“你们老大已经被我杀死了,我阿灵才是这里的老大!” 侮辱的动作做完,阿灵用嘴衔住青鸾剑的剑柄,将其缓缓抽出。然后回头看向了陆受真,这眼神似乎是对他英勇表现的一种嘉奖。 “好一把飞剑!”沈错也是感激地看着陆受真。阿灵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哪里哪里。”陆受真的手还在发抖,方才那一剑根本不容他细想,再犹豫片刻阿灵就会命丧蛇口,不得不兵行险招。 见阿灵已然脱困,沈错心神一散,顿时又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坐倒在了地上。 第63章 弱肉强食 阿灵见沈错又要昏厥,赶忙奔回银蛇的尸首旁,爪子猛地弹出划向银蛇。蛇身皮开肉绽,肚子部位露出了一枚绿汪汪的,鸡蛋大小的蛇胆。 “汪汪汪!”阿灵朝陆受真吠叫着,示意他前来取走蛇胆,喂给沈错吃。 陆受真会意,以手撑地,缓缓起身,捂着鼻子把蛇胆捏了过来。 银蛇的身体硕大,蛇胆自然也不小,而且气味很是腥臭。陆受真忍着恶心拿到了沈错的面前。 沈错也被这臭味弄得一阵皱眉,但为了活命也没有办法,张开嘴巴,将苦涩的蛇胆整个吞服了下去。 见沈错面不改色地吃了进去,一旁的陆受真满脸佩服,赶忙又递上了水壶。 虽说毒蛇已经群龙无首,纷纷蛰伏回原先的草丛里,但陆受真仍是不敢懈怠,放着内伤不顾继续和阿灵一起为沈错护法。他自知受的内伤不重,只要行气调息,再回道观服用几贴活血化瘀的中药,一旬便能痊愈。 蛇胆入腹,沈错只感觉一阵清凉由肠胃蕴散开来,逐渐蔓延到五脏六腑,最终至四肢百骸。原本浑浑噩噩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运气行周天后,他发现被咬手背的手臂血脉已经逐渐畅通。以灵气从伤口逼出鲜血也没有先前这么困难了。 这蛇毒,似乎是解了。 陆受真见沈错盘坐了一柱香的光景居然能活动身体了,而且气色也已经恢复如常,大感欣慰:“沈兄弟,你感觉怎么样?蛇毒是不是已经解了?” 沈错起身眯眼看了看四周,又活动了拳脚,欣喜道:“不仅仅是解毒了,我看四周更加清晰了,目力似乎增强了些,而且拳脚也比之前更加有劲了。” “看来这白郁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至少此地毒蛇的蛇胆确实能对你有帮助。”陆受真说完,咳嗽了起来。 “你也受伤了,赶紧调息吧,不要压制伤势了。”沈错把先前被自己斩死两条蛇的蛇胆也挖了出来。其中一个赏给了阿灵。 阿灵本就爱吃内脏,对于蛇胆并不抗拒,一口便吃了进去。 另外一枚则是拿到了陆受真的嘴巴前,说道:“陆道长,你也吃一颗吧,这蛇胆虽说苦涩异常,但药效奇佳。” 陆受真望着沈错,又看了看他手里腥气逼人的蛇胆,一脸哀愁地说道:“沈兄弟,其实我的伤不碍事的,修养一阵子自己就能痊愈。这蛇胆…还是别浪费了。” “我们稍后还需赶路回返道观,如果你的内伤不当下调理,再加上赶路疲惫,指不定会留下病根,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看陆受真的表情,沈错自然知道他对蛇胆的腥臭难以接受。但受内伤之事可大可小,沈错的担心不无道理。 “好…好吧。”陆受真面有难色,捏住蛇胆侧过身,一口吞服了下去。自觉欲要干呕,赶紧喝了几口水,这才把口中令人作呕的味道压制下去。 少顷,切身体会了蛇胆的功效,陆受真也是大呼神奇。 没有了群蛇的威胁,他们撤离得很是轻松。没过多久,两人一狗便已经在沟渠附近饮水。 “沈兄弟,这次能脱险,阿灵当居首功,没有他的英勇表现,我们两个现在怕是已经变成尸体了。”陆受真摸着在一旁喝水的阿灵说道。 “确实,不过这也得益于白郁的提醒。”白郁在临行前提醒过两人带上阿灵。 “我很好奇,为什么阿灵不怕蛇毒?”陆受真回想起阿灵被小毒蛇咬伤,立马又能反击的情景。 “这个也很出乎我的意料。”沈错发现自己虽然和阿灵形影不离,但似乎它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刚刚我还特意检查过它腿上的伤口,确实有齿洞。”沈错先前还以为阿灵是假装被咬中,“但这伤口并不大,似乎不怎么影响它的行动。” “不过现在想来,此事也早有征兆。从阿灵面对成群的毒蛇丝毫不露怯就能看出。”陆受真回忆起了阿灵威风凛凛的神情。 “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很少去喂阿灵食物,他都是自己去山野寻找的。可能它终日以各类野兽,毒虫为食,早就不害怕毒性了。”沈错知道阿灵的食物种类很多,因为有次沈错发现它居然在吃蛤蟆…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天色也尚早,两人回返得很迅速,中途一次也没歇息。 “这蛇胆真是奇妙,我这一路回返居然不感觉累。之前往返八十里的山路够我休息两三天的了。”两人到达青云山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暗下来,陆受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又用手去捏了捏并不酸胀的小腿肚,感叹道。 虽说身体不怎么疲劳,但肚子确实是饿了。两人一同去饭堂,喝了两碗众人特意为他们留着的粥水,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两人又一同去找了白郁。 虽说白郁指明的地方让两人一度深入险境,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因祸得福,至少体力得到了提升。 “白郁,我们又来了。”两人一起走入真知亭后,陆受真喊道。 白郁似乎还没睡醒,听到陆受真的叫喊,姗姗来迟,语气慵懒地问道:“有何事?” “那蛇洞我们已经去过了。”沈错坐在了亭内的石凳上,说道。 “嗯?这么快!来来,再试试!”听到两人已经往返归来,白郁来了精神。 “洞里的蛇可不只金环蛇。还有一条很大的银环蛇。沈兄弟还被咬了一口。”陆受真也算蛇胆的受益人,因此抱怨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我看他也没什么事,气色也不错,肯定是吃过蛇胆解毒了嘛,大惊小怪。来来,快再试试。”白郁催促着。 “你说的倒是轻松,要不是有阿灵在,我俩差点就死在里面了。”陆受真听着白郁浑不在意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 “哎,你这小子。你们走之前我不就提醒过,让你们带上那条狗。那洞府乃是我成精之前修行的地方,里面那些蛇的道行我再清楚不过,奈何不了你们的。”见沈错并不出手,白郁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它们也算是你的同族…”沈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激怒了他。 “哼!”白郁冷哼一声,“你是在教训我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同类吗?那蛇胆你没吃?惺惺作态!说到自相残杀,我们妖怪可远远不及你们人类,哪朝哪代的更迭不是伏尸百万,生灵涂炭?” 沈错无言以对,沉默一会儿说道:“因为知道你是蛇精,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这才感觉自己杀蛇取胆的行径残忍。毕竟那些毒蛇原本只想安静地在那里繁衍,或者说修行。” “好个菩萨心肠!你不如去当和尚,当哪门子道士。”白郁嘲讽道:“弱肉强食本就为天道,即使你不出手,早晚也会有人去寻它们。而且你在谋划杀蛇的同时,那些毒蛇又何尝没有想着伺机杀你?倘若那些毒蛇本身足够强大又何惧人类的惦记?!” 沈错浑身一震,心道:如此说来,日本人入侵又何尝不是如此?倘若我华夏本身不是孱弱不堪,又何惧弹丸岛国的大举侵犯! 随即稽首行礼道:“受教了。” 一旁的陆受真听了白郁的言论也深以为然:“没成想,白郁你身为妖怪对人事居然有这么深的见解。师父自小便教导我,道士不是善人,不是和尚,而是遵循天道行事之人,无需悲天悯人,多愁善感…” “切!我活了几岁,你们活了几岁了。快再试试。把我放出来后,我可以和你们说上三天三夜的道理。”白郁再度撺掇。 经过这番讨论,两人对白郁的恶感稍减。沈错再次凝神聚气,往符箓击去… 第64章 启程 “轰隆!”一样的声响,一样的烟尘,符箓一样毫无动静。 “果然还是不行…”白郁的语气中没有透出失望,这情况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你的修为短时间应该是解不开这个符咒了。”两次的尝试让白郁得出了这个结论。 “沈兄弟,你没事吧?”先前退到一边的陆受真上前关心。 “无妨…”这次的沈错虽然还是倒退了几步,但脸色不似前一次那样苍白了。 定了定心神,两次的失利让沈错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要到什么修为才能解开这符咒,而目前自己又在哪一阶段。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此事对他和白郁都是至关重要,便索性开口问问白郁。 “前辈可知晓道人修为如何划分?”与白郁的几番交谈让沈错对其有所改观,称呼改为了前辈,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不用客套,我可是很年轻英俊的,叫前辈把我叫老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吧。”白郁此刻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调。 “曾经有个大师救过我的命,他说过,杀他之人已是入神境界。所以我想知道修行中人的境界如何区分?我何时才能赶超那人,又何时才能解开这符咒?”白郁修行了几百年,沈错相信他对此会有所了解。 “你身为道玄子的弟子,居然不知?”白郁显然没料到沈错会有此一问。 “师父在十多年前留下了一本道籍后就再没回来。道法是我自己练的。”沈错如实相告。 “哦...这就难怪了。这个境界划分,各个门派大体相同。至于道家嘛,分为洞神、洞玄、洞真,这三洞修为。你口中的入神修为应当在洞神的中阶。”白郁此时当起了先生。 “那我…”沈错想知道和那日本武僧之间的差距。 “你?你一跃有几丈?”想要知道一人的修为如何,大体可以从一掠的距离看出。 “一丈到两丈之间。”上次修为提升时沈错对自己的实力有过大概的了解。 “如此..你尚在初神,离入神还有些距离。等你一跃过三丈才应该算是入神的境界。”但白郁的语气也不甚肯定。 沈错暗自点头。而一旁的陆受真却是暗暗惭愧:我的身法更是大大不如,平时还要借助神行符。 “你们茅山应该知耻而后勇。尤其是你,光长肉,不长道行。”白郁似乎是看透了陆受真的心思。 “那你又是什么修为?”陆受真有些恼羞成怒,白郁羞辱了他,也侮辱了他的师门。 “咳…我自然是比你高了。”白郁语气显得有些心虚。 “怕是还不如沈兄弟吧?”陆受真似乎听出了什么。 “你知道什么!异类修行可比人类难多了。”大部分人天生神窍俱全,修炼确实比较容易。而妖怪异类就不同了,需要机缘巧合有了灵识和智慧才能有修行的资本。否则一直蠢笨不开窍,是怎么都无法向道的。 “那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前辈风范,指点沈兄弟。”陆受真似乎天生与白郁不对付,得着机会就要反唇相讥。 “他先请教于我的,我可没有卖弄。”白郁的气势也不弱。 “不过,白郁你的幻象用得很逼真。”沈错缓和了下气氛。 “还是沈兄弟你识货,十丈之内我的幻象之术可算天下无敌。哈哈。”沈错对他的赞美让白郁很是受用。 “切!”陆受真翻了个白眼。 这次白郁没有理会陆受真,而是问向沈错:“沈兄弟,你可是打算一直在此地修行?常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吧。” “我有要事要办,不会在此地久留。但我既已答应你,自然不会爽约,事情办完若我还活着,定然再来尝试。”沈错的语声不大却让人大为信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信你…”白郁又变成磊落江湖人的语气。 “你叫得这么亲近,为什么干脆把道玄子前辈的下落告诉沈兄弟呢?”陆受真看不惯他和沈错套近乎。 得到沈错的承诺,白郁心情大好,也没搭理陆受真,继续和沈错说道:“你既然要远行,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金环蛇的蛇毒可不尽是坏处。此毒极为霸道,我想沈兄弟你一定也深有体会。可中过此毒的人一旦大难不死,那么寻常的毒便再也奈何不了他了。而且,一旦你遇到危险毒物,或者误服毒药,你被蛇咬伤的伤口便会微微发麻,能助你逢凶化吉。”沈错信誓旦旦,白郁自然希望他活得长一些,于是把蛇毒的妙用告知了他。 “那岂不是百毒不侵了?”陆受真一脸的不信。 “只是能抵挡大部分的毒。况且天下没有谁是百毒不侵的,修为高深的人只是能将剧毒逼出体外而已。”白郁解释道 “哦,那也很了不起了。”陆受真为沈错高兴。 “你是不是很羡慕?那洞穴离这里也不算远,你可以再回去让蛇咬一口。”白郁言语揶揄了一句。 吃蛇胆都是半推半就,要是再去让毒蛇咬上一口怕是比杀了他还痛苦。陆受真气鼓鼓地无力反驳。 “多谢相告。”既然修为不足,解不开符咒,沈错待着也无甚意义,便想要告辞了。 陆受真与白郁斗嘴讨不到好,当然也不会久留,也跟随沈错离开了亭子。 “沈兄弟,你昨日受伤逼毒,流了不少血,修养一阵子再走吧。”陆受真知道沈错此行的目的和决心,不方便劝阻。便想着让他疗养几日再离去,毕竟古训留下了一句“一滴血,十碗饭”的说法。 “恩,我确有此意,想再叨扰一旬,这里山清水秀实在是修行的好地方。”沈错想着如今天气太冷,等气候稍微暖和点再行出发。 闻言,陆受真喜上眉梢。道观里虽然有不少的同门,但年龄差距较大,大多谈不到一块。几次经历下来反而和沈错最为投缘。 十日时光匆匆便过,天气也正如沈错所料,逐渐转暖。 临走前沈错单独和白郁去辞了行,两人也算相识一场,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沈错实实在在受了些许恩惠,于情于理都要和他辞别一番。 此次,白郁似兴致不高,客套了几句珍重就撤去了白影。 见白郁离去,沈错便也往山下行去了。 青云山下,陆受真拿着一个包裹,一脸不舍地等着他。 “沈兄弟,虽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为兄还是不舍得你啊。”陆受真把包袱递给了沈错,里面是一些干净的衣物,最重要的是多放了几双新鞋。 “陆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沈错改了称呼。先前一直称呼他为陆道长是因为沈错以往对沈亮才叫大哥,突然叫别人有些别扭。而今早寅时,和“沈亮”商量过后,才决定改了称呼。两度经历生死,沈、陆两人内心早已把彼此当做至亲兄弟了。 听到沈错改了称呼,陆受真眼眶一红,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了一句:“好!”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谁能保证这一声道别不会成了永别。 “陆大哥,其余事情我并不操心,唯独担心日本人。正如先前我与你所说的,他们的残忍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倘若日本鬼子上山了,不要硬拼,先要想着自保,道观没了可以再建,人死了可就没人传承道法了。”沈错再一次叮嘱。 “嗯!你放心!”陆受真郑重答应。随后,蹲下抚摸了下阿灵的脑袋:“阿灵,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这一路照顾好沈兄弟,也照顾好你自己。” “汪!”这算是阿灵的回应了。 “陆大哥,别送了,我走了。”沈错看陆受真的架势似乎还要把他送过另外一个山头。 “保重!”两人互相稽首终于告别。 云淡风轻,陆受真站在山下,望着愈行愈远的沈错和阿灵,口中念道:“丈夫至四海,万里犹比邻!” 第65章 九龙寺 离开青云山道观,沈错继续北上。 他虽然不知少林寺具体在何方,但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威名天下皆知,他首要的目标是去河南。而河南在苏州的西北方,在青云山道观之时两人商议出了两种北上的选择。 一种是直接北上。由常州渡过长江去泰州,再由泰州去河南。由于苏州大部分已经沦陷,这条线路绕过了苏州境内的城镇,相对安全。 另外一种则是由常州沿着京杭运河前行,到达镇江,由镇江渡口北上扬州,再经扬州去河南。这个路线需要路过苏州各镇,沿途必然会见到日本人。虽然沈错很想见一个杀一个,但实力不允许。他甚至想和刘队长一样,投入到抗日军队中去。但自己大哥的魂魄还没着落,灵智大师的临终嘱托也没完成,还不到放手一搏的时候。 权衡利弊,沈错选择去泰州的方案。 这一日,来到了圩塘附近。虽说日本人的侵犯让附近少有人烟,但沈错还是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农耕大爷,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一个渡口。 这个渡口是用于往返圩塘和泰兴所设。但由于日本飞机的轰炸以及先头部队的掠夺,导致往返用的船只几乎被炸毁殆尽,这个渡口也因此无人问津。 相传仙人可以腾云驾雾,不借助任何外力便能乘风而行,区区渡江自然不在话下。但沈错修为与仙人相差十万八千里,面对宽广的江面以及荒废的码头,只能望洋兴叹。 此路行不通,沈错只能继续往镇江方向前行。约莫又走了一天的山路,他远远看到了一座寺庙。从山下看,寺院占地颇广,但因为不知寺院内部情况,不敢贸然上门。不过沿途没发现日本人的踪影,这让他心下稍安。 此时天色已晚,寺内似乎并未亮起灯火,这不寻常的现象反而让沈错放下心来。再走近几丈,并无血腥气息散出,证明此地并未被日本人霸占。 沈错身躯一松,难得遇到可以挡风遮雨的地方,他并未犹豫,上前敲门。 “笃笃笃。”轻叩门环,但过了半晌并无反应。沈错试着用力一推,发现门从内侧被人反锁着,这表明寺院内肯定有人。兴许对方害怕是日本鬼子来犯,不敢开门? 于是,沈错在敲门的同时喊了一句:“大师...请开开门,行路劳累,可否让我进去休息一晚。”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错听到了门内的脚步声。果然,没过多久,院门缓缓打开,一位年老僧人打着蜡烛,戒备地探出了脑袋。见是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头年轻人,身旁还带了一条细犬,这才松了口气。 沈错抱歉道:“大师,打扰了,天色已晚,能否让我进寺借宿一宿。” “快些进来。”年迈僧人让出一条道,而后左右张望一阵,这才合上了门。 沈错留阿灵去山头自行休息,自己则是随老人跨过了门槛。 入门后,在阴暗处,沈错发现左右各自站立了一个拿着棍棒的高大僧人。想来是担心歹人来犯,被派来保护众人的武僧。 两位武僧见进入寺院的是一位年轻旅人,收起戒备。一手持棍,单手行礼,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沈错能在暗中视物,倒也并未惊慌,回礼道:“叨扰了。” 不过,这两位武僧的修为让沈错颇为在意。方才在门口侧耳之时,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后的动静。想及此处,忍不住回望一眼继续潜没在黑暗中的两人。 “施主?”老年知客僧人等了等愣神的沈错,示意他跟上。 沈错收回目光,微微歉然,继续往里走。又过一条长廊,这才一窥寺内全貌。 寺中宽敞,却并不是暗无灯火。零星的几盏烛火摇曳着,映照出积聚着的十几人。 众人或坐或站,俱都惊怯地打量着沈错这个外来者。 原来,禅院里除了挂单在此的和尚,还有不少附近乡村前来避难的人,男女老幼皆有。此地主持慈悲,收拢难民,将寺院变成了临时的避难所。沈错猜想,兴许是日本人在苏州投入的兵力不足或是此处香火本就不盛,鲜有人知,才让禅寺得以幸免于难,并没有遭受战火的摧残。 寺院原本设有厢房,但留宿的人太多,一人一间完全不够。无奈,只好将床铺整合在几间宽敞的大殿内,男女分开,变成通铺。 “请。”知客僧人躬身将沈错引入一处大殿内。 “多谢。”不算拥挤的大殿内迎来了一位陌生人,引起了一阵小的骚动。 沈错被安排在了通铺的末尾。床褥已经不够,但好在沈错自己所穿的棉衣还够暖和,自身的灵气修为也能保证和衣而睡不至于受冻。 席地而坐后沈错打量了四周。这个大殿是天王殿,左右两排各有两个一丈高的四大天王神像。而中间区域极为宽阔,足够容下三十几人仰卧而眠。 夜晚殿内未点蜡烛或者长明灯,月光透过门窗的缝隙,照射在四大天王身上显得有些阴森。但人多壮胆,也就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小陈,你听说了吗?严京城里面的人都被杀光了,不论是当兵的,还是我们这些穷苦百姓,都被杀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通铺的中间响起。 “白天回返的大师说的?”这个叫小陈的人年纪应该在二十出头,声音听着很是年轻。 “恩。诺大一个城一个活口没留。”中年人的语气中透露着恐惧。 “日本人就不是人!”小陈的语气很是愤慨。 “他们来镇江也杀了很多人。”说起日本人凶残,又有一个人出声应和。 “有一家母女知道日本人奸淫妇女,为保名节,投井自杀了。”应和的人又出声说话,他可能就是从镇江那边逃亡过来的。 “另外的母女三人,受不了日本人的侮辱,母亲把两个女儿活活掐死,然后自己撞墙自杀了…”另外一人又出声,语调极为凄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控诉甚至是哭诉日本人的暴虐。沈错听得心里难受,日本人的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大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很是压抑。 “你说我们中国人怎么就打不过日本人?”这个声音终止了大家的谈论,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声叹息。普通百姓是无法回答这种问题的,在战争面前他们只是温顺的鹿,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你们知道这里叫什么山吗?”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在人群中。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知是少不更事,还是有意活跃下气氛,问出了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但随后便被他的父亲以眼神呵斥住了。 “似乎叫黄山?”那个叫小陈的搭了腔。 “黄山?那不是在安徽?”有人提出了质疑。 小陈没有反驳,因为他也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施主所言极是,此地确实名为黄山。”殿外响起了一位老和尚的声音。 “如海大师!”“大师!”“大师好!” 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出现在殿外门口,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 殿内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站起回礼,足见这位老僧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沈错猜测这位大师很可能便是主持了。 “大师,此地为何也叫黄山呢?”小陈发问。 “据传,此地为春秋战国时候楚国春申君黄歇公子读书处,故而取名为黄山,当然有人为了区分,称这里为小黄山。而且此处有九峰,自西向东,蜿蜒起伏,犹如九条龙浮游云端,故又名九龙山。而本寺便也名为九龙寺了。”如海大师娓娓道来。 “哦…”众人听了如海的解释都是恍然大悟。 沈错听闻则是暗自点头,他在上山途中便已经注意到,这里的确是峰峦起伏犹如蛟龙盘踞。 “自古,中华儿女不乏盖世英豪杰,便如那春申君,宏才伟略,声振华夏。所谓乱世出英雄,如今国难当头,必有主持大局之人,能救万民于水火,能挽狂澜于既倒,我们万万不可丧失信念。”如海大师肯定是听到了众人的谈论,想借此来鼓舞大家的士气。 “是啊,是啊” “大师说的对!” 听了如海大师的教诲,大殿里的人不再垂头丧气,纷纷打起了精神。 第66章 如海 殿里都是陌生人,沈错融入不了其中,只是在一旁默默倾听。 既然并无睡意,了解下各个乡镇的情况对之后的行程很有帮助。而且沈错也想趁机打听下附近是否有合适的渡口开放,这渡口又是否可以让他北上河南。 “小兄弟,你来自哪里?”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一言不发的沈错。 “潘门城附近的小山村。”其实沈错一直没弄清楚自己的山村属于哪个县城,但他去过潘门城,也去过姑苏城,自觉似乎潘门更近一些。 “那里可不近哦。”坐在沈错一旁的一个庄稼汉说道,他似乎是去过潘门。 “那边的情况可还好?”一个年轻后生,独自一人远游至此,艰难困苦,可想而知,庄稼汉关心地问。 沈错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众人皆是一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各位大叔,你们可知附近哪有渡口?我想北上少林。”沈错见大家都很和善,便出言打听一二。 “上少林?”不少人困惑地看着沈错。现今烽火遍地,多少人避祸都来不及,竟还有人不辞辛苦,跋山涉水去少林。 “完成一位大师的嘱托。”沈错解释得很简洁。 “你可以去西津渡试试。”身旁的人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为沈错指了一条路,“你可先北上到达江边,然后沿着江水向西行,约莫行三十里可见到云台山,它的北面便是西津渡了。” 沈错默记于心,点头答谢。 “西津渡原来被英国长毛鬼占领过,那里的房屋和我们这里不同,一见便知了。”那人生怕沈错不认识,又补充了一句。 “多谢多谢。”陌生人的好意让沈错心生温暖。 “居士可否借一步说话?”当众人不再言语之时,如海大师慈和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是我?”沈错手指着自己。 “正是正是,请居士随我来。”如海似乎在刚刚的交谈中察觉到了沈错的与众不同。 沈错起身,心中却暗自犯疑。但如海先前的一番言论让他颇有好感,也就暂时放下疑虑默默相随。 如海掌灯引路,沈错拿着“拐杖”跟随,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僻静的一处厢房内。 “大师寻我何事?”如海关上门后,沈错皱眉问道。 “施主,胸口隐隐闪着佛光,可是怀揣佛门信物,因此才孤身上少林?”如海低眉望着沈错的胸口解释道。 “佛光?”沈错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前,端详了片刻,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他自诩目力不弱,却仍然看不到如海口中的佛光。 沉吟片刻,沈错从内衬中拿出一个布袋,伸手摸出了灵智大师的舍利子,如果说有样东西会闪耀佛光,那一定是此物了。 见沈错摊开了右手中的舍利子,如海唱了声佛号。想必他看到的正是舍利子散发出来的光芒。 “原来居士是要护送这佛陀舍利上少林,善哉善哉。”如海双手合十,似乎对这舍利子很是尊崇。 “少林灵智大师圆寂前曾经吩咐小子,将其火化,带舍利上少林。做人不可言而无信。”沈错证实了如海的猜测。 “善哉善哉,居士重信守诺,毅力坚韧,让老衲佩服。”如海再次合十行礼。 “大师过奖了。”如海的夸奖让沈错有些愧不敢当。 “敢问大师,何以能看出这.....佛光? ”眼前的耄耋老人显然没什么修为。沈错很是好奇,他是怎么看出其中端倪的。 “老衲天生具有慧眼,能看出与佛有缘之物。”如海直视沈错。 沈错这才注意到如海的眼眸。虽说他年事已高,但眸子却不似普通老人一般混沌不堪,反 是分外清亮。正如是孩童一样清澈,单纯。和他对视,你不自觉地就想把自己内心的秘密与苦楚与之倾诉。 所谓知诸法空,体诸法性,是则以慧眼观法身。慧眼的妙处是洞悉本相,追溯本源。 原来,如海在出家之前只是一名樵夫,自打懂事起便发觉周遭的部分事物会散发金光。一日上山砍柴时,偶遇九龙寺的老主持,经其点拨,遁入空门,这才知晓自己身具慧眼,能见他人所不能见之物。多年下来,只要是不凡的人与物都其尽收眼底。 可想而知门口的两位武僧应该也是如海一手栽培的。 “大师当真独具慧眼。”沈错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双眼,忍不住啧啧称赞。 “居士稍候,老衲去去即回。”如海似乎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匆匆推门而出。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如海回返厢房,手里却多了一个白色的小布囊。 “居士可将舍利子放入其中,此袋由冰蚕丝所织就,入水不濡,投火不燎,更重要的是能隐藏佛气。”如海伸手将布囊递了过来。 “大师你这…”沈错明白如海的用意,但仍没伸手去接。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虽然居士修为不俗,但此去一路的艰难险阻,能少些麻烦也是好的。” 莫非慧眼还能看出人的修为?沈错眼中惊疑。 “居士的拐杖可是利刃,能用此剑者定非常人。”如海指着沈错手中的拐杖解释道。 沈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鸾。在离开青云山的时候沈错将它从背上取了下来,用粗布包裹装扮成了登山拐杖。背负宝剑赶路太过招摇了。 “大师谬赞了,此剑是一位前辈所赠,并不是小子所有。”宝剑的锋芒在慧眼面前无所隐藏,沈错也就大方承认。 “非也。孰不知人选宝剑,宝剑也是会择良主的。”言罢,如海改单手为双手,意在沈错收下冰蚕丝囊。 且不说如海德高望重,即使是普通老者,沈错一再拒绝也有些却之不恭了。 接过布囊,沈错将舍利子,金豆子,银元悉数放入其中,然后以绳线扎紧袋口放入棉衣内衬中。 见沈错收纳妥当,如海再次双手合十:“老衲虽不曾见过你口中的灵智大师,但想必他是一位得道高僧。能助其舍利回返少林,也不枉老衲与其共为佛门子弟。” “如此便谢谢大师了。”沈错回礼道谢。 “不必多礼,天色不早,居士早些休息。”言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厢房。 回返大殿时,众人已经休息。沈错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铺盖处,合衣而眠。 清早,在大殿众人还在酣睡的时候,沈错已经醒来。而如海大师早已在前殿盘坐,默念起了佛经。沈错只是听过陆受真所在道观念过道经,至于佛经,从未涉猎。见如海全神贯注,沈错不敢辞行打扰,便绕过如海往寺门走去,想着和知客的老僧人告声别,留下块银元给众人,尽些绵薄之力。 还未拉开院门,老僧人上来阻止道:“施主留步,如海大师吩咐。请施主往膳堂用完早膳再行离去。” 沈错感激地看了眼还在念经的如海,随着知客僧走进了饭堂。 寺院上下人口众多,招待人的自然只剩稀粥。可就是这一碗薄粥,却让人浑身一暖,立刻来了精神。 临走之时,沈错将身上最后的两块银元交给了眼前的老僧人。 刚才喝下的白粥实在是稀薄,这表明寺院内余粮不足,维持这么多人的生计定然不易,自己还有金豆子,去了西津渡也不至于饿死,索性把王婆留下的银元都拿了出来。 老僧人见了也没推辞,连连道谢:“多谢施主,多谢施主。” 见老人并未推辞,沈错心中稍安,回望了眼尚在念经的如海,离了院墙。 走下山坡,沈错唤来了阿灵,望着茫茫江水,深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前路还会遇到什么艰险。但他明白,无论如何,唯有坚定不移地往前走才能到达目的地。 第67章 望江亭 往江边行进的沈错,走得很是迷茫。因为在途中碰到了几条大河,有时候宽阔的大河和不怎么宽广的大江是很难分辨的。幸好,沿河附近总都有些住户,虽然他们成了惊弓之鸟,都是从门缝里惊恐地看着屋外的人。但是,在沈错表明身份后还是比较顺利地问到了西津的方向。 几番周折,一天工夫就这么耽搁了,抬头望望西边,晚霞已透红,看来今天又要在野外凑活一夜了。 又行出一段路,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了小雨。沈错极目望向了周围。幸好,在前方的江水边发现了一个凉亭。 “好歹有个地方能遮遮雨。”沈错对阿灵说道。于是,他们快速飞掠往前,赶着大雨倾盆之前奔进了亭子里。 此亭名为望江亭,褪色的牌匾表明了它的身份。亭子离江边很近,叫望江亭也很贴切。因为靠的太近,沈错甚至怀疑,江水涨潮的时候会没过亭阶。 “兴许在建造之初,江面还未如此辽阔吧。”沈错自言自语惯了,站在亭中猜测着。 雨大,江风不大,亭子内还有干燥的地方,沈错拣选了一处坐下来休息了一阵。 渐渐地,天色黑透,大雨停歇。阿灵朝着沈错叫了两声,这算是去觅食之前的招呼了。 “去吧。”沈错心领神会。 阿灵离开后,沈错在干净处铺好了毯子,盘坐其上开始打坐。这几天忙着赶路没空闲聚拢灵气,如今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正好清修。 虽然江风潮湿令人有些不适,但沈错仍是面向江面,靠在亭柱上睡着了。 朦胧之间,闻到了些许腥臭味。但阿灵的口味一向很杂,沈错心道兴许它又捕食了些奇怪动物,一时困意深重也未在意。 可慢慢地,气味却越来越重,让人几欲作呕。忍无可忍的沈错皱了皱鼻子,微微张开了双眼。这一睁眼,顿时困意全无。只见对面的护栏上居然站着两只瘦小的“怪物”! 此时周围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唯有江风扑面之声。沈错听着自己的心跳,强自镇定下来:我能看到它们,它们却未必能看到我醒了。我且看看这些是个什么东西。 因此,沈错并没有赶忙起身反击,坐在原处,静观其变。 细细看去,两头怪物的大小像是两只瘦小的“猴子”,用脚抓住护栏,蹲在亭子一旁。大小虽与猴子接近,但外貌却大相径庭。它们的毛发很是茂盛,从头到脚几乎都被包裹在其中。而且,它们的四足不像猴子一样是五趾,而是四趾。茂密的头发间,透出两道微微的红光,这似乎便是它们的双眼了。 令沈错不解的是,它们究竟要做什么?是袭击自己?还是就只是想在亭子里休息。 正当沈错惊疑不定之时,从江边又窜出来一只,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护栏上。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这怪物的脸竟然是青色的,尖锐的牙齿外露,显得凶悍异常。所谓的青面獠牙应该就是形容眼前这种怪物的,再配上猩红的双眼,黑夜中让人倒抽了口冷气。 从后面那只熟练的动作可以推断,它们可能经常半夜上岸来这里休息。可即便它们熟悉亭子构造,但从水中跳出,精准抓住围栏的这份力气却不容小觑。沈错时常于盛夏时分,在家乡的河水中洗澡。他知道在水里待久了之后,爬上岸来异常费劲,更不用说一跃而出了。沈错自忖以今日的修为尚且不能,可见这怪物的力量是高于自己的。 惊讶间,沈错发现,后来上岸的那只怪物的体型较先前两只略微大一些,而且也更加强壮一些。没过一会儿,又从江水中跳出了两只。陆续上岸后,都蹲在了沈错的跟前。 因为毛发的遮蔽,沈错看不出它们的眼神是否凶狠,但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果然,沈错还没撤退,五只怪物同时扑向了过来。它们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分别扑向了沈错的四肢和喉咙。 原来在沈错观察它们的时候,怪物也在召集同伴,只等一起发难,一击必杀! 沈错的应变不可谓不快,眼前的各个方位全部被封死,而背后又是靠着柱子,不能后撤躲避。他只能选择迎险而上。右手抄起一旁的青鸾宝剑,以反手逆剑,在空中由右下往右上一划,砍杀了两只怪物。而取沈错咽喉的那只则是被他用左拳击飞。但左边的两只已无力对付,只能稍微侧身,勉强躲开了咬向左脚的那一只。最左手边的却是避无可避。 一阵疼痛袭来,沈错被扑中咬伤了。 幸亏,此时穿的还是棉衣,獠牙没有完全入肉。那怪物咬中了手臂没等继续用力,便被一下甩在地上,脑浆迸裂。剩余的两只还要继续扑咬,被沈错一剑一个全部刺死。 五只怪物血溅当场,让沈错有些意外。在见过它们出江面的身手后,原以为会是一场苦战,谁知道才两个回合就被全部斩于剑下了。 “难道它们在水中力大无穷,到岸上便衰落弱了?”沈错心中不解。兴许这才是怪物们要等到五只到齐后再出手的原因。 疑虑间,刺痛顿生。沈错将左手的袖子卷起,看到了手臂伤口处的小洞。幸好,棉衣厚实,否则定是血流如注的下场。片刻后,他感觉先前被金环蛇咬过的伤口微微发麻,这表明怪物的牙齿有毒! “得亏它们袭击的是我,如若不然,毫无防备的普通人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沈错在心中暗叹。 旋即试探了下自己的内息,并没感觉左臂有气血不畅的征兆。看来,白郁所言并非妄语,金环蛇的毒确有解毒功效。 用力将伤口的黑血挤压出来,沈错点穴止住了血。棉衣破了两个洞,手臂还受了伤,铺在地上的毯子沾满了腥臭的血,眼见着是不能用了。沈错很是恼怒,将袭击自己的怪物全部踢入江水中泄愤。 可生气归生气,这个时辰正是人想睡觉的时候,还是需要找个安稳的地方休息一下。怪物的尸体被丢入江中像是对江里怪物的示威,望江亭是不能待了。保不齐它们再叫十几只来,当真这样可就应付不了了。 铺盖虽然沾染了血液,但兴许明早洗一洗还能用。沈错把它叠好提在了手上。在山野附近寻了一会,找到了棵合适的树。它高大结实,而且中间的分叉比较平缓均匀。沈错提气而起,跳到了树杈之上,将铺盖翻转一面垫在了树上,忍受着臭味,如此,将就到了天明。 天色微亮,沈错便醒了,他是被那怪物的腥臭味给熏醒的。再次查看了下昨夜的伤口,确认无虞后,这才收拾铺盖,跳下树去。 回到望江亭,满地的鲜血以及挥之不去的腥臭味,仍是让他浑身不舒服。沈错心想:幸好阿灵不在,如果它当着我的面把这怪物给吃了,我可能会呕吐当场。 亭子里的腥臭味道经过一夜的江风都无法吹散,沈错觉得自己的铺盖估计是不能用了。果然,他清洗了很久仍是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一气之下,蹲在江边的沈错把铺盖扔了,顺便咒骂了几句那些怪物。 铺盖顺着江水往下游漂浮,还没漂出多远,冷不丁地就冒出了两个怪物把它拉下了江底。沈错看在眼里,一阵后怕,赶忙离开江岸。先前,在江边洗铺盖还真是有些鲁莽了。在清洗血迹之时,极有可能会被拖下江中。那可就要沉尸江底了。 如今没了铺盖,沈错估摸着不能在外头休息了。需赶紧找到西津,重新购置一床。天色逐渐亮开,沈错唤来了阿灵继续赶路... 第68章 西津 行出数里,沈错在一旁的山头上又发现了一座寺庙。但他并没打算上前查看,只因在山间树林的隐蔽处, 修建着数个碉堡。 这碉堡无疑是日本人搭建的,暗堡的存在表明这附近是很重要的军事要塞。那么,山顶的寺院肯定是被日本人霸占了。 发现了日本人的踪影,沈错让阿灵躲进了附近的丛林中,自己则是行走得更加小心了。可让人意外的是,来往的行人反而多了,而且都是黑黑瘦瘦的男人。沈错猜想他们应该是被日本人奴役的苦力。沿着人群往前走,沈错看到了一个码头,岸边陆续停靠着几艘船只。但这个码头有十几个日本兵看守着,其中几人站着岗,凶狠地盯着来往的路人,而其余几位抽着烟,正在一旁嘻嘻哈哈。 难怪这里的山上要立碉堡,敢情这里是日军重要的运输码头,极富战略意义。 沈错不敢多看,生怕惹来是非,招呼阿灵赶紧离开日本人的视线范围。 远离码头,沈错看到了一位歇息的老大爷,他因为上了年纪走不动路,正坐在路旁锤着自己的腿。 “大爷,这里是哪里啊?是西津吗?”沈错蹲在大爷的一侧,低声问道。如果这里就是西津码头,那他乘船离开镇江的希望就要落空了。日本人控制了码头,沈错即使把这十几人都杀了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不会驾船,自己根本到不了对岸。 老大爷戒备地瞅了眼沈错,回答道:“后生,不是本地人吧。这儿不是西津,这里是北固山,顶上是甘露寺。” “甘露寺?”沈错似乎听说过这个寺庙。 “对,但是被占了。你要去西津,再往西走,小半日就到了。”大爷说完起身,形色匆匆地走了。 “多谢。”沈错冲其背后喊道。老大爷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 “甘露寺,北固山?”沈错在口中念道,“那不就是孙权‘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地方?”沈错猛然想起齐先生曾经说过的典故。 据传赤壁之战后,曹操元气大伤,暂时固守北方。刘备趁机做大,借荆州不还。于是周瑜向孙权献计,以其妹孙尚香为饵,设下美人计,诱刘备来京口联姻招亲,然后趁机扣其为人质,用来讨还荆州。但诸葛亮技高一筹,将计就计,让联姻弄假成真,最终成了“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局面。细想这段历史当真耐人寻味。 然而这闻名天下的甘露寺却被日寇侵占,变成了他们的军事驻所,沈错不禁为之一叹。 而这北固山,从古至今都是山势险固,易守难攻之处,可见日本人战略眼光也当真毒辣。 一阵感叹过后,沈错继续往西行,跨过一条河流,这才到达了西津。 远远看来。西津的房屋确如九龙寺的人所言,有飞檐雕花的木制房屋,也有沈错从未见过的青砖墙壁和拱桥形状的建筑。许久没有进过城镇,沈错有些踌躇,怕阿灵引起别人的注意,便让它在西津南边的山野自己过活,等安排好乘船事宜后再汇合一处。 进入小镇,沈错更是惊讶。此处比北固山下的码头更为热闹,熙熙攘攘,似乎并未受战火的影响。来到西津,沈错想着先找处钱庄或者当铺兑换些许银钱。毕竟自己要在此地逗留几日,打听下如何坐船北往扬州,而且吃喝食宿也需用钱。 先前沈亮在世时,兄弟两人随自己的父亲一同往返城镇采购过药材,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因此,沈错寻了隐蔽的街巷处,偷偷地取出一颗金豆子,以两指用力一捏,将其捏扁,然后在地上一滚,蒙些尘土,再揣在手中,假装成是从地上捡拾的不义之财。 穿过两条街巷,沈错打听到了一家当铺,这当铺在西津颇有名气,名为兴隆当铺。但开的位置比较角落,想来典当生意总会有些见不得光的,位置偏僻些好办事。 跨入当铺,店里的学徒便迎接了上来,笑容很是热情,这让沈错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他的打扮很是寒酸,而且几日没有洗澡,蓬头垢面,再加之白着头发,更显怪异。可他不清楚的是,在当铺活计,里面的学徒和朝奉深谙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往往打扮其貌不扬的,甚至令人厌恶的人,反而会拿出价值不菲的东西用来典当。 “兄弟贵姓。”学徒将沈错引到屏风后面,让他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殷切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沈错喝光了茶水,回答道:“免贵姓沈。” “沈兄弟可是要典当财物?”学徒又添满了一杯。 “这个值多少钱?”沈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摊开手,将事先准备好的金豆子给那学徒看。 见了金子,学徒并未伸手去拿,而是指引着柜台方向,示意沈错把金子给里面的朝奉。朝奉接手后,唱了一声:“小金饼一枚。”沈错表情一窘,心想:这哪里是什么金饼,哪有这么小的饼子。 朝奉将金子擦拭拿起,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在试金石上轻轻一摩挲,问道:“绝当还是活当?” 沈错第一去当铺,一脸茫然。一旁的学徒解释道:“绝当就是金子归给当铺,不能赎回了,价格稍微高点。而活当则是以后还要赎回,自然价格低些,而且需要去票台开票当。”说完指了指一旁执笔的文人。 “绝当。”金豆子本来就是用来换取吃喝的,沈错肯定不想再拿回去了,直接回答了朝奉。 “那..两块大洋?”朝奉说出了价格。 “行。”沈错也不知晓这么大的金子究竟能换多少,也只能答应。 “小金饼换大洋两块。”朝奉再次唱了一声。唱罢将银元交到沈错的手里,说了声:“请您收好。” 接过银元,学徒躬身将沈错送出了当铺。 腰包鼓了,肚子却还瘪着,沈错直接往饭馆行去,九龙寺的粥水撑到现在也实在不易。 许久没有吃到一顿饱饭的沈错要了一大碗米饭和两个小菜。虽说吃得风卷残云,但一粒米饭也未浪费。 饭菜落了肚,又喝了两杯茶水,沈错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这才起身付账。其实,真正的道人应该做到吃有吃相,但他没有师父教导,饥肠辘辘之时难免吃相市井了些许。 原本吃饱喝足,心情还算不错。但当他结账之时傻眼了。饭馆的老板交给他几张从未见过的,印满很多图案的纸张,上面有些是风景画,有些是人头像。经过老板的解释这才知道。手里的纸张叫做华兴劵,是日本鬼子开设的银行所分发的钞票。而这钞票相当于以前的银票,可以直接用来买卖东西。 沈错看着上面“伍圆”“壹圆”“贰角”的字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将钞票折叠好放进口袋里,沈错想找家客栈打尖休息一下,毕竟昨晚在望江亭睡得实在不安稳。在西津,客栈叫旅馆。几番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一家相对便宜的“幸福旅馆”。 老板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人,当沈错忐忑地掏出钞票付房钱的时候,可以看出他有些不太情愿。可尽管不情不愿,他还是收下了。 看来迫于日本人的淫威,在这里生活是不得不用钞票了。 走进房间,关好房门,沈错把钞票拿了出来开始点算。根据饭馆的老板所说,一块大洋能换十元,一元可以分为十角。而自己吃了顿饭花了八角,住一晚需要二元二角,也就是说自己省吃俭用的话,三天就会把一块大洋花完。自己的两块大洋只能支撑六天。可目前,还不知晓由西津往扬州渡口需要花费多少钞票。因此,沈错想着和这里的老板熟络之后,再打听下渡船的价格。只有知晓了价钱,才能决定是否需要再去当铺里典当颗金豆子。 第69章 船票 西津的夜晚不算冷清,走街串巷的沈错也不显得特别。他离开了旅馆,打算去打听些消息,看看阿灵。 远离人群与喧嚣,沈错来到西津南面的山麓处,唤来了阿灵。阿灵就是他的家人,一天不见总会有些挂念。 听附近的人说,这座山叫云台山。沈错和阿灵沿着泥路大概摸索一圈。这山山势不高,占地也不大,但是足够阿灵藏身。 意外的是,他们在山腰处发现了一个公园,里面有被破坏的石碑和铜像。不用想,肯定是日本人干的好事。 “阿灵,你在山里躲几天,等我找到渡船再来接你。可别让日本人逮到了。”沈错摸了摸阿灵的脑袋吩咐道。 “汪!”阿灵回应。 大概意思它是明白的。得令后,一溜烟地跑回了山林里。 望着阿灵欢快离去的背影,沈错心生愧疚。龙入大海,鸟归山林。阿灵天生喜欢在山间游荡探险,但苦于体内封存了沈亮的魂魄,这才被迫跟着自己翻山越岭。 微微叹了口气。沈错走下山坡,有目的地游荡到了渡口附近。 与甘露寺的码头一样,这里的渡口也有日本人把守着,而且人数多了不少。靠在岸边的船只数量多达十几艘。部分体型较大的轮船上还有烟囱。 轮船来往两岸之间,运送卸货频繁,货船多了,上下的人自然也多,有随船一起的搬运苦力,也有衣着光鲜的商人。沈错觉得这里的渡口有机可乘,日本人再严防死守也无法阻止经济的流转。 或者自己可以应征搬运苦力,混到船上去,而阿灵可以趁着黑夜,游到船的附近,由自己接上船。但此计有些冒险,变数太大。如果能扮成商人,明目张胆带着阿灵上船,应能无虞。 计策已定。需要打听些西津与扬州之间往返船只的消息。可沈错并不是善于逢迎客套之辈,不知道如何与陌生人搭腔。摸摸衣兜,只能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办法。 他认准的是一个站在渡口吆喝,维持秩序,同时还收着船票的汉子。那汉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弱,但穿着齐整,一脸的市侩。沈错一直在一旁等候,直到对方空闲下来开始点烟,这才走上前去套问消息:“这位大哥,请问这船去不去扬州?” 矮个汉子觑了沈错一眼,并未回答,侧身又续了根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被忽视的感觉就像是被羞辱,沈错怒气攻心,真想一掌把他打下江去,喂喂望江亭的怪物。但他还是忍住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努力挤出笑脸,掏出了一张一元的纸币递了过去,再次尝试:“大哥,这船去扬州吗?” 见到钞票,汉子立马变了张脸,快速地揣入怀里,抱歉道:“呦,这位兄弟,没注意到你,不好意思啊。这船啊,不去扬州。” 沈错见他变脸这么快,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小人!”,面上继续问道:“有去扬州的船吗?” “有的,扬子号就是去扬州的。不过,要在三天后了。五天一班,前天刚刚开走。”反正闲来没事,和人说说话能赚一元的外快,汉子心情很好。 “那船票多少钱?”这是沈错最关心的问题了。 “要五块大洋…”汉子上下打量了沈错,奇怪这身打扮的人怎么会有钱坐轮船。 “嗯,多谢。”时间和价格都已经知晓,沈错打算告辞了。 “唉,唉,唉,这位小兄弟,你等等。”汉子踩灭了烟头,快步拉住了沈错,然后张望了四周,凑到沈错耳边低声说道:“相逢即是缘,哥给你便宜些,你给哥四块大洋,我让你上船。怎么样?” 沈错抿了抿嘴,没有说话。难怪这人能穿得这么体面,原来他可以靠这个捞钱。 见沈错不说话,汉子以为他不相信,靠得更近,一手搭在了沈错的肩头,轻声说道:“相信哥哥,你三天后再来,交钱给我,我保证让你上船。你放心,当哥的从不骗人。”现在他又变成沈错的哥了。 沈错只好面露感激,答应道:“多谢多谢。”但他心里清楚,这人唯利是图,不可深信。 “说定了啊,兄弟。慢走。”汉子低头哈腰,送走了沈错。看沈错走远,汉子又点了一根烟,哼起了小曲。他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白白挣了一元不说,再过几日又可以赚四块大洋。这汉子假公济私赚钱不是一回两回了。被他私自放进船里的人因为没有船票,很大一部分人会被检查出来。漕运商会可不是会让人白白坐船的良善之辈。被发现偷上船的人,要么就补钱,要么就做工抵债,或者更狠的,直接丢江里喂鱼。 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算在这个矮个汉子身上。他收了钱后会上下打点关系,船员或者船长收了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他呢,又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做类似的勾当。 别人被投江喂鱼,又关他何事。 沈错心中惴惴,因此回旅店内找老板求证。得到了类似的结果:扬子号的船票确实需要五块大洋,也确实是五天往返一次。其实,水路到扬州只要半天时间,但停靠码头搬货,卸货,需要耗费不少时光,而且空载而归亏本,需要等待客满才启航。故而,扬子号变成了五天一个航班。 确认属实后沈错暗暗点头:想来也对,那汉子还要挣钱,与扬子号有关的事情上没必要诓骗我。 如此一来,沈错就必须要再去一趟当铺,兑换些许大洋了。 打开冰丝囊,倒出了里面的金豆子。当初,自土地庙下的墓中得到的金豆子一共有六颗。其中中等的那颗刚刚被换了两块大洋,也就是说未沈错还要再换三颗。而且铺盖被自己扔了,还要再买一床。不然去了扬州,万一找不到借宿的地方幕天席地可就糟糕了。 最终,沈错留下了个头最大的两颗。而用于兑换的三颗也是依次捏扁,如法炮制。硬着头皮,再次往原先的当铺行去。 其实,这是唯一的选择。沈错打听过,此地只有一处典当铺,他不想直接用金豆子买卖,或是去老板口中的银行兑换。因为这样很可能会换来一叠钞票。在他看来,这好看的纸张,毫无价值。 果然,在用金豆子兑换出七块大洋之后,他特意把口袋里的钞票给当铺的学徒看,询问是否能在当铺里换些常用的物件。那学徒只是委婉地摇了摇头,表示当铺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收日本人的钞票。 铺里的人可是挣钱的行家,他们的眼光独到,能迅速衡量出哪些东西有价值,哪些东西一文不值。在他们看来,日本人强行流通的钞票就是没有价值的废纸。不过,这也证明了当铺的幕后老板并非常人,他兴许很有手段和关系,在拒绝兑换日本人的钞票后,还能安然地在此地开当铺。或者说这当铺就是由日本人开的,专门用来收集中国人的金银财物,奇珍异宝。 沈错实在不敢往深处想,快步离开了当铺。 按照当铺学徒的反应,日本人是用毫无用处的废纸来换取中国的大洋,古董以及百姓的苦力。这么下去,中国的东西不就白白地被掏空了吗? 原来,日本人发动的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侵占地盘,欺压人民,甚至连人们赖以生存的货币也要掠夺! 想到此处,沈错内心很是沉重:如此发展下去,即使今后日本鬼子被我们的军队赶走了,但已经被掠夺走的巨大财富又如何估算和追回呢?“唉...”沈错低头长叹一声,缓缓地往旅馆方向步行回去。 天色不早,街巷的人已经不似白天这么多了,但归路中却来了几位“好客的朋友”。有意无意地跟着沈错,像是跟踪猎物的野狼。 正当沈错走到一条无人小巷之时,一前一后共四人,封堵住了他的去路。 第70章 六爷 “人可以走,钱留下!不然...”巷子外带着帽子的汉子,一手抛着匕首,一边冷言威胁。 普通人兴许会对抛接匕首的动作感到害怕。可对沈错这种修习道法,又实实在在杀过人的来说,这和变戏法用的假把式没有区别,不过是唬人的手段。而且,沈错平生最痛恨的便是恃强凌弱之辈,大敌当前,不齐心协力驱除日寇也就罢了,还劫掠自己人,不可饶恕。 抛掷匕首的那人似是四人的首领,缓步逼近的同时还侧头和身边的同伴调笑着:“你看这乡巴佬,被吓得都不敢动了。” 脸上的笑容尚未淡去,沈错已到了他的眼前。 这点距离,他两步便至!裹着棉布的青鸾一左一右打在了两人的手腕之上,骨骼断裂的声音在小巷中响起。 “哎呦 .....”还伴随着失声痛嚎。 手骨突然折断,两人痛得脸色发白,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还没等两人退后躲避,沈错又在其小腹上一人补了一脚,确保两人扑倒在地,难以起身。 眼见自己的老大一合就被打翻在地,从后路包抄的两人呆若木鸡,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一般人清除了前方的阻碍,自然不会逗留。但沈错不是普通人,他迅速掉头折返,没给两人犹豫的时间。 “啊!”巷尾的两人同样应声倒地。 “碰上我心情不好,算你们晦气。” 但沈错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痛下杀手,自己的同胞能少死一个便少死一个吧。 舒展过拳脚,心情突然好了不少。沈错回到旅馆吃了顿晚饭,打算在房间内吸气吐纳。扬子号还要三天才能靠岸,这三天可以补补修行,吸纳些灵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沈错下榻的旅店门口来了三辆汽车。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十几个人,在附近一个乞丐的指引下,走进了这家旅馆。 坐在堂内的食客被几个混混轰了个干净。旅店老板见了这个阵仗被吓了一跳。看看为首那位留着利落短发,似笑非笑的中年人后表情更是如丧考妣,赶忙弯下腰,陪着笑道:“六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叫六爷的并没回话,仰头看了看楼梯口,然后找了一张方凳坐了下来。身旁一位身材精壮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左右手,气势汹汹地问道:“你这店里是不是住了个白头发的年轻人?” “哟。有有有.....二楼乙字房。”动不动就来了十多票人,老板肯定是如实交代。 “阿亮,阿二,把他给我揪出来!”精壮男子吩咐自己的两个打手上楼。 “诶..这里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你们一动手还不把这里拆了?!”六爷打断了两人,转而对旅店老板说道:“老板,你去把他请下来吧。就说.....我李六要见他。” “是,是,谢谢六爷。”老板连忙躬身道谢,慌忙跑上了楼。 但因为跑得过于匆忙,在楼梯口跌了一跤,引来了不少的调笑。老板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尴尬地笑了笑,立马起身,准备敲响沈错的房门。 房内的沈错喝了口水,没等老板叩响,自己先行开了房门。 楼下的谈话他全部听到了。他猜想应该是小巷内四人找来了帮手。躲是躲不过了,不如自己下楼看看,再作计较。 “后生,这...”老板一脸的为难,他对沈错颇有好感,不想他出事。但李六爷可是这西津渡里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自己可得罪不起。两相权衡,只能对不起眼前的年轻人了。 “无妨。”沈错冲老板摆了摆手。他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李六爷是个什么人物。 沈错缓步走下楼梯,迅速扫了一眼堂下众人。只见他们都带着武器,部分手中拿着刀,而部分腰间隆起,显然是带了枪。 “若要全身而退怕是要杀几个人了。”沈错暗自在心里盘算道。 见沈错从容地走下了楼梯。原本坐在凳子上的手下全部“唰”地站起,满脸不善地盯着他。 “都干什么啊?坐下!”六爷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他的声音自带一股威严。 听到命令,众人纷纷坐下,但目光仍是不离沈错。 “小兄弟,请坐。”六爷眼神示意精壮男子为沈错搬椅子。 精壮男子得了指令,将木椅以右手抓住,气沉丹田,猛力掷向沈错。这一下十分突然,而且那男子膂力不弱,椅子来势很快。 但沈错的灵气修为岂是一个习武之人能比的。眼见椅子飞速向面门砸来,并不慌张。将灵气运至右手,以青鸾宝剑向前一指,再用左手的灵气一托,椅子突兀地立在了宝剑之上。 这一手技惊四座,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六爷神情不变,眼睛微微眯起,喝止了还要再上的精壮男子:“技不如人就别出丑了,退下!” 那男子虽然一脸不服气,仍是听话地退到了一旁,同时手势压了压,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旅店老板见形势剑拔弩张,也不敢大声叫喊,退缩到了一旁的柜台处躲了起来。 沉寂了片刻,六爷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好身手!请坐。” 沈错撤回青鸾,椅子稳稳落地,随后平静地坐在了六爷的对面。 “小兄弟怎么称呼?”江湖中人请教对方姓名是礼貌。 “沈错。”沈错也不藏掖,自报姓名。 “沈兄弟,今天我的四个手下可是伤在你的手里?”身为大哥理应替手下的弟兄讨个说法。 “不错。他们想要打劫我。于是,我出手小惩大诫了下。”沈错直视六爷,承认得很直接也很有恃无恐。 其实刚刚接椅子的时候沈错藏了拙。如果全力施为,他的速度会比方才还要快。而此刻,六爷离他如此接近,一旦对方突然发难,他有信心在周围几人开枪之前拿住六爷,作为人质。 可在周围人的眼中,这个回答极为嚣张。一旁的几位打手忍不住发声:“小子,你说什么!” “你不要命了!” “嗯?!”六爷横了一眼众人,“轮得到你们说话吗?” 众手下闻言纷纷低头安静。 沈错突然有些佩服眼前的六爷,有些人的威严是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而有些人,则天生就是领袖,与生俱来便极具气势。 训斥完下属,六爷转头对沈错说道:“此事是他们的不对,我代他们道个歉。” 这声抱歉让沈错始料未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你断了他们的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六爷话锋一转,开始兴师问罪了。 刚放下戒备的沈错心弦再次绷紧,双眉一宣,反问道:“你想怎么样?”同时,暗运灵气准备挟持六爷。 “我无端伤了四个弟兄,他们的活自然要沈兄弟你帮忙来完成。”六爷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沈错面露不快。 “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精壮男子再也按耐不住,想要暴起伤人了。 “沉住气!”六爷呵斥道。他似乎不喜欢被别人打断。 “沈兄弟,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我知道你…要往哪里去。”六爷浅浅一笑,但言语的内容却惊到了沈错。 他打伤那四人不过个把时辰,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六爷便找到了自己,并且知道自己需要买船票去扬州。如此人物,在西津渡可说是手眼通天了。 沈错沉默了,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六爷,再也硬气不起来。杀了这些人兴许容易,但自己可能就上不了扬子号,去不了扬州了。 六爷看懂了沈错复杂的眼神,说道:“替我办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船票我可以免费给你。还可以给你丰厚的报酬。怎么样?沈兄弟,你好好考虑考虑?” 沈错还是沉默,六爷的条件很是诱人,但具体要做什么他还不知道,又怎么能轻易答应。 “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天。”六爷打开怀表看了下时间,“明晚八点,你可以去“小仙都”找我,我在那里恭候大驾。哥几个,走吧。” 六爷起身,留下了皱眉不语的沈错。 旅店老板见事情可以善了,欢喜地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卑躬屈膝地欢送道:“六爷,您慢走,您慢走。” 第71章 赴约 目送李六爷坐车离开,旅店老板长吁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软手软脚地挪回了饭堂中。 见沈错仍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出声劝道:“小兄弟,六爷可是咱们西津渡的这个。”随即表情夸张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听他的话,为他办事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何必呢?”方才沈错显露的身手也不简单,老板知道他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所以措辞很是小心。 沈错面上未露喜怒,心里却是叹了口气。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来到别人的地盘,一时被人利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倘若六爷要求自己做伤天害理之事,那也只好一走了之。大不了去往严京,到严京再想办法。 拿定主意,沈错面向老板问道:“这‘小仙都’又是哪里?” “小仙都就是这里的歌舞厅。”老板解释道,“就是....就是漂亮女人跳舞的地方。”老板一脸的向往。沈错估计他很想去见识见识,可能是自己手头不富裕,又或者是被他家的母老虎知晓后得掉层皮,有贼心没贼胆。 “在哪里?”沈错的话让陷入旖旎幻想中的老板回过神来。 “这个简单,你往城里走,‘小仙都’的招牌灯最大也最闪亮,你一眼就能看到。” ‘小仙都’是西津渡的招牌,灯光当然是最为醒目的。 “多谢。”沈错告了声辞,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至于,六爷所说的八点,沈错知道大概是戌时左右。而且在他住进旅馆之时也向老板请教过房间里的摆设。知道了摆在桌上会发出声响的,有罗盘般指针的叫西洋钟,虽然要用发条上紧才能走,但可以用来准确计时。还有一种叫电灯的东西,可以通过拉环开关来控制灯的亮与灭,比家中用的油灯方便太多。 见识了这么多西洋玩意,沈错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自己的落伍,或者说是,中国的落后。 次日早上,见过阿灵后,沈错开始在西津渡打探消息,他想看看这六爷的势力范围究竟有多大。 来到码头,除了昨天沈错搭讪检查船票的那人,还见到了不少维持秩序的,以及带头点货、卸货的人。回想昨晚见过的六爷手下,他们着装与之大同小异,看来六爷控制着码头,此言非虚。 远离码头,沈错往繁华的街道走去。无论哪个朝代,无论如何动荡,总有人嗜赌如命。有人好赌,自然就会有赌坊。而赌馆门口护院的衣服让沈错明白了这也是六爷的地盘。 再往深处行走,外表装修高档的饭馆和旅馆都有六爷手下的身影。这六爷还真是家大业大。而且,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有哪些生意或是勾当,如沈错这样的外乡人是完全无法打探到的。 往深了想,这里又何尝不是日本人的地盘。他们侵占着重要的渡口,搜刮着民脂民膏。如果说这个李六爷和日本人毫无瓜葛沈错是不信的。甚至李六爷很有可能是日本人扶植的汉奸。因为渡口重镇对日本人来说意义重大。一味地烧杀抢掠并不能很好地统治与管理,在如此的交通枢纽,他们需要的是利用本地人的劳力为自己服务,需要的是人们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财产交给日本人。这就需要一位在本地有地位,有势力的人为其所用了。 一上午的见闻与思索,让沈错得出了李六爷很可能是日本走狗的结论。既然如此,去还是不去呢?沈错在心中犹豫不定。 去!斟酌良久,沈错下定了决心。他倒是想看看李六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六爷真是帮着日本人欺压乡民,杀了再走! 八点如约而至,沈错循着人潮和灯光来到了“小仙都”。这里果真如旅店老板所说,灯光绚丽,五彩缤纷。歌厅门口的保镖并穿着齐整,不苟言笑,一看就不是易语之辈。沈错主动靠向了前,和为首的一人说道:“李六爷约了我。” 那身材高瘦的保镖似乎早已知晓,斜了眼沈错的着装,板着脸说了句:“稍等。”转身走进歌厅。 没过多久,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走了出来,对着沈错上下打量了番,自我介绍道:“小人叫陈忠,沈爷可以叫我阿忠。我可是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陈忠的声音有些尖,而且对沈错的态度很是恭敬,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适应。 走进歌厅,人声鼎沸,前方高高的舞台上有个靓丽的女人在唱着歌。美妙的声音从她面前的机器扩散出来,荡漾满了整间屋子。 她唱的曲调沈错从未听过,与梨园戏班的截然不同,带着慵懒,带着诱惑。唱歌的女人穿着暴露,让沈错觉得有些不检点,但却又出于本心忍不住瞧上两眼。唱歌女人身后整齐地排着一队人,着装也很露骨,正在动作一致地跳着舞。五色的灯光闪耀在四周,台下众人的喝彩声,叫好声充斥着沈错的耳朵。 观众里小部分居然是日本人,因为他们穿着专有的日本军官装。一旁还有些社会名流,与之一起喝着酒,品评台上的女子。 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沈错的心情由原先的新奇变为了哀愁与愤慨。 陈忠见沈错驻足观望也并未催促,而是似笑非笑地观察着。见他的表情渐渐变冷,这才假装着急道:“沈爷请快些,六爷还在二楼等候。” 沈错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被美艳所吸引,面露些许腼腆,道了句:“请带路。”这才走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楼梯不长,沈错走得也不快。他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 二楼的房间暂时没看到窗户,着眼处只设了一道门,正好在一楼舞台的正上方。二楼矮墙并没有护栏。也就是说,如果话不投机,沈错夺门而出后可以直接从二楼跳落到舞台上。而且,舞台极有可能藏有后门,躲入幕后,逃脱的机会更大。只是把守在二楼门口的两个带枪保镖有些棘手。不过,一旦里面出声示警,那两人肯定会进门查看,届时寻机放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想好了撤退的方案,沈错加快了步伐,因为陈忠已经在二楼房间的门口等候他了。 陈忠敲门的声音很轻,说话的语音更柔:“六爷,沈爷来了。” “进来吧。”木质大门被门口的两人缓缓打开。六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语声空旷。沈错猜想里面的房间肯定不小。 果然,陈忠指引沈错进去后,他发现里面的房间很是开阔。 李六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四个方向各自摆放了一把椅子,离门口约莫有六丈远近。而从八仙桌到木门之间什么都没放,这个大小让沈错想到了比武用的演武场。此外,房间里还有三人。一位是昨晚沈错见过的精壮男子,恭敬地站在了六爷的右边,仍是一脸的彪悍。而另外一位,坐在了六爷的右手侧,一身富家翁打扮,约莫四十来岁,乍一看像是有钱的富贾,满脸堆着笑,戴着一副眼镜,又有些饱读诗书的气质。最后,是一位是胡子花白的老者。他站在六爷的左侧,身材干瘦,看年纪应该已过花甲,但却毫无老态龙钟之相。呼吸平缓,目光内敛,老而弥坚,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见了这位老者,沈错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此人应该是个内力精纯的武功高手。 可沈错心中却也不怵。他是修道之人,先天起点就比习武之人高。再者,对敌过更为可怕的山田,也就不存在怯场一说了。但这个老者身经百战,却会让原先的脱身计划没这么轻松了。 沈错心中虽隐隐不安,面上却古井不波,想着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进门后,陈忠识趣地退下,木门又被两位保镖缓缓合上。六爷并未起身,嘬了一口茶水,似是要看场好戏。 欣赏了会沈错的表情后,这才缓缓开口道:“沈小兄弟很守时啊。来,见见我们张占名张师傅。” 老者闻声出列,缓缓走向空地的中间。 第72章 较量 张占名不似普通武者穿着短打劲装,腿上缚着绑腿,而是一身长褂,头上戴着一顶小毡帽。出列后,将帽子脱下,露出了斑白的头发。光从头发颜色来说,比沈错可年轻多了。 “这位沈师傅,请指教。”张占名抱拳。这是武人打招呼的方式。 对手是个赤手空拳的老者,沈错的青鸾便也放在了一旁。况且他不懂剑法,青鸾对实战意义不大。 对方已出声讨教,推辞会失了气势,也失了礼数。 沈错缓步走到空地中间,抱拳道:“张师傅,请指教。” 他没学着陆受真用道家礼。用稽首礼可能会被对方识破底细。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比试,是定胜负,还是分生死。 只见张占名双腿交错,右手下压,左手朝前,身子微拧,蓄势而发。 同时,对面的沈错不由地感受到了一股慑人的气势。可他没有学过掌法套路,不知该如何起手应对,只能放松站立,静待对方出手。 张占名见沈错并无动作,心中疑惑:听李六说,这人是个不俗的高手,怎么会全无防守或者进攻的架势,毫无章法? 思忖间,张占名掌法开始变换,脚下开始走圈,双掌交错翻转之间,闪电出手,直取沈错胸口。 在张占名绕圈的同时,沈错自然而然随他转身,见一掌袭来,本能地以手挡开。谁知张占名的手中居然生出一股拧劲,以自身的腰身为发力点,将沈错卷入其中。 倘若沈错任由拧劲扩散开来,手臂极有可能被对方擒住,挣脱不开,一招就会败下阵来。但如果顺势而为,随着张占名之力拧转,整个人又会随之转动,如此又太过狼狈。 霎那间,沈错灵气上涌至双手,以自身灵气顶住对方的力道,同时气沉丹田,稳住下盘,以蛮力硬抗巧劲。 欲要缠住对方的张占名旋即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撼动的气势,心中冷哼一声:千斤坠吗?看我龙形穿手!迅速左手虎口成圆,四指并拢,微屈内抱,横冲直撞,直冲沈错面门。脸面可不像手臂可以硬抗掌击,况且被打中也太过丢人。沈错只能撤身后退,往后跃开一丈,避开锋芒。 沈错一退,张占名乘胜追击,步如蹚泥,再次近身。口中叫道:“避开了龙形掌,再试试这蛇形顺势掌!” 言语间张占名以右掌起手,袭向沈错左胸。被避开后,改掌为小劈旋拧,掌心朝上,一招白蛇吐信,直插沈错咽喉。这下杀招变化地十分突然,沈错只能用右臂一挡,拨开袭来的“蛇信”。 张占名似是早有预料,随即变化招数,右手变作引手,再用左手破开沈错的右臂,接着右手迅速撤下,变为俯掌再捅咽喉! 这几招变化环环相扣,连绵不断,让六爷身旁的男子忍不住大声叫好。可沈错也不是泛泛之辈,见对方招数变化得如此精妙,并未惊慌。右手虽被引开,可左手还能发力,但他并未用左手抵挡张占名袭向喉咙的一击。因为左手从反应到抬起,再到抵挡太过缓慢。当机立断,沈错索性来个围魏救赵。左手成拳,直接击向对方的气海。 张占名不想沈错如此凶悍,想着以伤换伤。虽说咽喉为人体软肋,容易一击制敌,但气海是练武之人内功聚集之所,倘若被打中,轻则,内力不稳,四肢无力,重则,气散功消,武功全废。况且他自身年事已高,这个伤,换不起。随即心生退意,右手下压,同时步伐后撤,边退边卸开沈错的左拳。 也幸亏他选择了这番应对。拳怕少壮,沈错的左拳能比他的右掌更快一步到达目标。结果肯定是张占名先被击中气海,内力受挫,而插向喉咙的那一击变得软弱无力,不再构成威胁。 两番交手,张占名没讨到好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寻思着全力再上。 起手式仍是以右掌打向沈错胸口。沈错含胸躲避,向左拧腰,躲闪掌风,同时用右手搪开对方右掌,再用左手一托,刁住对方的右肘,想着封锁住张占名灵活的右手。张占名见招拆招,右手腕一拧移向左边,脱开沈错双手的包围,随即右手上扬,立刻卸开了力道。 沈错见这招不管用,灵气下沉,出右脚,气灌右足,身体一侧,用右肩撞向张占名心口。他虽然没有习练过武术起手与套路,但和石头村的八路军战士一起出操了一个多月,还是有些格斗技巧的,因此应变得很是迅速。这一下如果撞实了,张占名非得横飞一丈不可。 然而,张占名并未乱了手脚。他把自己的右手从沈错的怀中抽出,再以左手拿住了沈错的右肩,用巧劲顺开这一撞之力,同时右脚往后一撤。 这一撤,沈错顿觉重心不稳,身体来不及收势,往前一倾。 正当沈错尚未站稳之时,张占名冲身上前,双掌一翻一合,袭在了他的右臂之上。这招燕翻掌,四两拨千斤,直接把沈错推得腾空离地。 但沈错灵气加身,这一退,却足足退开了一丈开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张占名一跨不一丈到,而沈错撤得太远,直接让他随后的连击落了空。 和对方比套路和应变,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只能用一力降十会的法子,用自身的力量和速度打败眼前的老者了。离地而起的沈错在心中迅速盘算着。 落地之后,灵气全出,右脚用力,急猛折回,双拳齐出,以霸王举鼎之姿飞向张占名。这下的反击极其违背常理,攻守转换实在太过突兀,即便是老辣如张占名也是措手不及。只能用双掌硬接沈错的双拳。张占名掌法的特点本就是灵活机动,招招连环,节节贯穿,与人硬拼内力并不是其所长,因此这一对拼他落了下风。 拳掌相接,张占名只觉得对方的内力比自身浑厚太多,血脉一涨,面色一红,正感觉自己要七孔流血之时,沈错却缓缓撤去了灵力。 原来这几轮交锋之后,沈错内心对这位老当益壮的前辈起了崇敬之心,并不想伤他性命,故而留了余力。在保住老人性命的同时,也保全了他的名声。 张占名后退几步,站稳身形,明白对方手下留了情,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场比试再打下去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对方已经饶了自己的性命,自己再胡搅蛮缠下去实在有失习武者的风度。 望了望六爷,张占名缓步走回了他的身边,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六爷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错,目光由迷惑逐渐变成了欣赏。沉吟再三,起身开口道:“没想到,沈兄弟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小道长。” 道家的内功或者说灵气修行与习武之人完全不同,与张占名对拼了一次内力,对方自然能从其中瞧出端倪。 身份被识破。沈错不藏掖,也没费唇舌解释,学着道士问候的方式稽首道:“多谢张师傅指教。” 张占名见沈错承认得磊落,心中喜欢,再次抱拳道:“应该谢谢沈道长高抬贵手才对,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让你拆了。”言毕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好好,不打不相识。张师傅请坐,沈道长请坐。”六爷伸手请沈错入座。 “沈道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当真了不起。恭喜六爷!”富商模样的人转而恭喜六爷,似乎沈错已经答应做六爷的手下了一般。或者说他无法想象会有人能拒绝六爷的邀请。 但沈错并未上前,显得有些不识相,站在原地说道:“多谢六爷赏识,但还请六爷明示,究竟找我何事?” 此话一出,房内气氛顿时有些紧张,富翁模样的人却是一反常态,眼露欣赏,似乎是难得见到对财富和权力不为所动之人。 张老则是一脸的赞同,习武之人怎么能轻易供人驱使? 精壮汉子是反应最大的,见沈错没有入伙的意思,气愤道:“不识抬举的小子!”旋即拔出了枪来。 李六爷伸手阻止,怒斥道:“李龙!要我教你多少次!做大事,要沉住气!” 见李六爷动了真怒,李龙这才退后低头不语。 “沈道长不是等闲之辈,能轻易说动才有古怪。”李六爷这话既是说给李龙听,又是给沈错台阶下。 训斥完李龙,李六爷表情恢复平静,微笑问向沈错:“沈道长可有听过‘圣库’?” 第73章 圣库 “圣库?”沈错蹙眉反问。 “那…‘太平天国’呢?”李六爷再问。 沈错还是摇头,他的山村偏僻而闭塞,如果先生和父亲不告诉他,沈错是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精彩的。 “这也难怪,毕竟沈道长如此年轻。”李六爷并不感觉奇怪,转而坐下面向富商模样的人吩咐道:“吕掌柜,你博通古今,由你来说吧。” “沈道长,别站着了,坐下来听我说完,然后再下决定也不迟啊。”吕掌柜打着圆场。 沈错微微点头,缓步向前坐在了吕掌柜的对面。 “大概八十多年前,有个叫洪秀全的人不满大清的统治,在广西的金田拉帮结派,组织人马,开始造反。可能是因为连年赋税太重,又或许是连年灾祸引得天怒人怨,总之他一呼百应,各地百姓纷纷响应。之后便是举军起义,以轰轰烈烈,摧枯拉朽之势连克数城,最后定都天京,也就是现在的严京。但突然的财富和权力令人腐朽,没过几年,太平天国内部相互猜疑,各大天王内斗,导致元气大伤,最终被清军攻破天京,城破人亡。虽说后来,天国余孽仍在各地继续抗清,但都难成气候。唉…本可改朝换代,奈何因为人心最终分崩离析。”说起这段往事,吕掌柜一脸的可惜。 “这太平天国和‘圣库’有什么关系?”沈错喜欢听故事,也爱刨根问底。 “沈道长不要急。”吕掌柜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这太平天国在金田造反之初就定下了一个规矩。凡是加入天国之人必须将个人财务全部上交奉献给公库,个人不得私藏,违反者处以重罚,直至斩首。而士兵、百姓的用度皆有公库提供。这个公库就是‘圣库’了。” “太平天国盛行十多年,军民何止百万,加上连年战争获得的战利品,以及沿途城镇搜刮的财宝,这圣库用金山银山形容都不算夸张。”吕掌柜眼里显露的贪婪之色一闪而过,转化为忠诚,看向李六爷,示意汇报完毕。 沈错遥想吕掌柜所说,太平天国由一介布衣发展到百万军民,也不由地感慨一声。随后才出口拒绝道:“六爷想必是错爱了,在下修习道法只是会些粗浅的皮毛功夫,于风水堪舆一道一窍不通,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另外,我也没有授箓,也不算一名真正的道士。”沈错一心只想上少林,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况且寻宝之事也并不是他所长,于是摆明车马,趁机回绝。 “不忙,不忙,沈...兄弟,听我说完。”六爷经历沈错几次拒绝也不恼火,开始说明自己的缘由:“其实这圣库大概在哪里我们已经知晓,只是既然是宝库,必然机关重重,需要向沈兄弟这样好身手的人协助,一同前往。” 说了半天还是替人当马前卒,沈错不乐意,也没兴趣,正要严词拒绝,可没等他开口,六爷又继续开始游说。 “日本人控制着苏州,也控制着严京和西津渡。这些想必沈兄弟是知道的。”六爷不知为何突然换了个话题。 “这个我清楚。”沈错从刘队长那里知道了本地战争形势的严峻,知道苏州已然全面沦陷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 “小日本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从很早之前便开始探究中国的历史,觊觎中国的广博与富饶。而这个太平天国的圣库正是他们来苏州的主要目标之一。小日本在中国待的时间越长,需要的人力,物力就越多。投入的军队越多,他们便需要花费更多的资本。所以他们急需这么一大笔财宝来扩充军费。而我呢,几经周折,洞悉了日本人的计划,在日本人利用我的同时,也在招兵买马,寻求报国之士。想着能先一步找到圣库,拿出来,藏起来。等我们国家自己的军队需要的时候,捐赠给他们作为军款。有了钱财自然就有了粮草和装备,再加上千千万万的爱国战士,日本人蹦跳不了多久的。”六爷的这番话实在出乎沈错的意料之外。他不曾想到李六爷枭雄外表下却有报效国家的一腔热忱。挺立一旁的张占名则是对六爷这番言语频频点头,满脸的赞许。想来张老这样的武术泰斗正是因此才追随或者说保护着六爷的。 一旁的吕掌柜仍是一脸堆笑,李龙依旧是一脸死心塌地,只有沈错面露讶色,狐疑着六爷言语中的真假。 “我知道,西津渡的百姓表面服我,怕我,可背地里都骂我是汉奸,走狗。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苦心。日本人在严京干的事情,你们肯定也有所耳闻。这日本人哪里是人,分明是畜牲!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比什么都强。而且,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把日本人赶出去!”六爷的话掷地有声,表明了他是在日本人手下忍辱负重,牺牲自己的名声来保护西津渡的百姓不受屠戮。 “可六爷为何如此信任我,我有可能是日本人的间谍或者是中国人的叛徒啊。”沈错提出了其中的漏洞。身在曹营心在汉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需要胆大心细,需要有勇有谋,不然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派人查过你的底细,知道你来这里没多久,如果你是日本人的间谍,特意来调查圣库,那也应该在此地生活一段时日,而不是匆匆北上扬州。”六爷指向张占名继续解释道,“最最重要的是,方才张师傅试过你的身手,他说你是个道士。我,相信道士。” 张占名目光炯炯地盯着沈错,道:“不错,尽管沈兄弟你不承认。但你身上的这内功分明是纯正的道家内力。张某再不济事,也会看走眼。”接着微笑冲六爷点了点头,肯定道:“我和六爷一样,也信任道士。” 道家在中国百姓心中的地位根深蒂固。它与释教传自古印度不同,道教是真正意义上中国人自己的宗教。在许多人的心中,认定道士不会当汉奸。尽管这个共识有些片面,但在特殊时期也有一定的可靠性。 沈错瞧了瞧两人,未置可否。 六爷是不是他口中如此大义凛然之人仍是在两可之间。不过,他却是一个很好的说客。他口中的名族大义却是实实在在地打动了沈错。他很希望能为抗日事业做出一份贡献,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沿途见到的穷苦百姓。如果六爷所言属实,那这笔巨大的财富一旦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可以说是如虎添翼,中国可能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而中国的军队,特别是沈错见过的八路军战士们,条件实在是艰苦。打仗装备基本靠节省和劫掠日本人,而且往往需要牺牲大部分战士的生命才能换取战役的胜利。倘若他们有了这笔军费,可以不为装备犯难,一心一意思索战术,此消彼长,战争是不是能结束的快一些呢? 旁人刚要出言再劝,俱都被六爷摇头制止了。该说的都说了,如果眼前的后进不答应,那么过多的言语只会适得其反。 沈错在思考,在犹豫。他的神情表明他动摇了。六爷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已经成了。 “说说你们现在有的线索。”沈错斟酌良久终于发话了。 此话一出,表明了他已经答应帮助六爷。实际上沈错确实想帮助中国军队驱除日寇,虽然不知此事能否成功,但值得冒险一试。另外,对于当下的他来说其实也是骑虎难下。今夜,在此处获悉了六爷这么重要的秘密,要是断然拒绝,说不定会被杀人灭口。即使没被灭口,上扬子号也会困难重重。沈错说完后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唉…形势比人强。 “好好好,沈兄弟请喝茶。”六爷一脸满意,指着沈错右手边的茶水说道。 沈错喝了口茶水,转向吕掌柜,眼神询问。 吕掌柜便开始详细叙述寻找圣库的来龙去脉。 第74章 计划 既然沈错已经表明入伙,身份也可靠,吕掌柜便开始继续述说关于圣库的事情。 “正如方才所说,太平天国在消亡前内斗不止,杨秀清被诛杀,而翼王石达开则是负气离开。翼王文韬武略,天纵奇才,知晓天国危如累卵,朝不保夕,自是率军保存实力,以图日后东山再起。可惜,天妒英才,兵败大渡河,不得已受降,身死于成都,英年早逝。”吕掌柜面露惋惜,言语之中不乏赞美之词,可见他对翼王石达开推崇备至。“翼王死后,湘军围困天京三年,终于得以破城,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即便他们在天京城里极尽搜刮之能事,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所谓的天国圣库。以至于曾国藩上奏,‘克复老巢而全无货财,实出微臣意料之外’。” “但你说的那个曾国藩也有可能说谎,毕竟那是如海的金银财富。”沈错插嘴质疑,人心是贪婪的,况且吕掌柜说了湘军围城围了三年,城破之时,纵容手下劫掠财富也属常见。 “沈兄弟所言不错。但曾国藩此人一生忠君爱国,最重忠孝礼义廉耻信。中饱私囊有悖其人生信仰,这种人宁图心安也不会做这等无耻之事的。”能看透人心之人才是最可怕的人,吕掌柜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成竹在胸。 见沈错陷入沉思,吕掌柜接着说:“关于圣库下落,众说纷纭。一说是,石达开西征途中路过南川,将宝物埋藏在‘太平山’附近。此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各王便开始贪图享乐,广选美女以至奢靡成风。翼王虽洁身自好,但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偷摸着将部分圣库搬运出天京,防止被挥霍成空。此言虽听起来合理,但实际却难以实行。翼王在外虽是民心所向,被尊为‘义王’,但在天京内部却权力不大,屡遭打压。而且洪秀全此人生性多疑,圣库为其命门,怎么会轻易为外姓之人开库。也有说,圣库埋藏在南京天王府之下。此说法很是合理,也符合洪秀全爱财,敛财的性格。日本人估计也是因为这个猜测,这才在南京附近明察暗访,以至于杀人灭口!” 吕掌柜呷了口茶水,继续叙述:“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人,‘忠王’李秀成。此人身为天国后期的中流砥柱,对洪秀全极其忠心,在湘军还未成合围之势的时候便早已经做了打算,在洪秀全驾崩后便将圣库隐藏了起来。而后又扶植洪秀全的长子为‘幼天王’,寻机突围,想着保住天王血脉,依靠圣库再举圣旗。奈何被人出卖,慷慨赴死。但在他被囚禁期间,曾氏兄弟曾经审问过他关于圣库的下落,他闻言只是笑笑说圣库早已经用完。民间更是流传着‘两江夹一河,江江十八萝。左一丈,右一丈,前一丈,后一丈。跳一跳,让一让,一脚踢出个元宝缸。’的藏宝诗句。言之凿凿,说是解开其中秘密便能得到圣库数不尽的财宝。” 听到这里沈错一头雾水,吕掌柜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没说明圣库在哪里。反观其余几位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只因为他们明白吕掌柜还没讲到重头戏。 又休息了会,吕掌柜再次不疾不徐地说道:“然而,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其实被抓的忠王并不是李秀成!在天京城破之时,忠王其实趁乱逃脱了。但因为兵荒马乱,失了幼主,心生绝望,便想在一间破庙中自杀。老天有眼,他的举动被附近村民发现并阻止。由于忠王一向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便有百姓劝其卧薪尝胆,重整旗鼓。更有相貌相近的忠义者代替忠王,束手就擒被交给了曾式兄弟。而忠王本人则是隐姓埋名,潜藏在了海州铁牛镇上,等待时机。怎奈何天国之势可一不可二,天京被破,其余残部各自为战,最终被各个击破,太平天国就此消亡。而忠王只能将圣库的秘密留给子嗣,郁郁而终。至于那首藏宝诗是忠王派人散播出去的,为的自然是故布疑阵,将真正的藏宝之处保护起来。可怜那些为这首诗绞尽脑汁的人,怎么费尽心机都是空。”停了停,吕掌柜面露嘲色。 沈错心想,倘若告诉那些寻宝的人这首诗是假的,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人就是这么奇怪,摆在面前的事实不愿相信,反而更愿意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玄之又玄的事情。越是玄奇,越是有人信。 “所以你们找到了李秀成的后人,知道了圣库的所在?”沈错追问,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不错,六爷利用人脉,多方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忠王已经年迈的儿子,几番劝说,他才肯说出了圣库的所在——金山湖!”随后吕掌柜从怀里取出了一份西津渡地图,在八仙桌上铺展了开来。然后在图上指明了金山湖的位置。 沈错瞄了眼地图,并未在意,而是心想:这“几番劝说”实在耐人寻味,不知道是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见沈错并未继续询问,吕掌柜一时不知所措,六爷干咳了几声,示意他继续。 “从地图上来看,金山湖离西津渡很近,地势又很是隐蔽。当年忠王将圣库藏于此地是为了离渡口近一些。虽然天京已失,但仍可通过渡船将圣库转至扬州。而扬州离天京不过二百来里,坐扬望京,也未尝不可。但天国后期土崩瓦解得太过迅速,以至于忠王的后招都落了空。” 六爷接过话茬,继续说道:“为证实圣库所在,前几个月我已派可靠亲信去金山湖打探了一番。发觉正如忠王后人所说,金山湖附近确有一隐蔽入口。在月初之时会隐隐有洞口浮现,而其余时日,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接连几月皆是如此。但金山寺已被日寇占领,金山湖附近自然也不太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引起日本人的怀疑,我们迟迟不曾行动。想着找到各方奇人异士,一举成功!”说到奇人异士,六爷看了一眼沈错,眼里充斥着欣喜。 “既然是很大一笔财宝,我们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日本人眼皮底下运走呢?”日本人可不是笨蛋,成事风险不小,更遑论把财物运送出来了。如果圣库就在金山湖,而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又被发现,那可就是替日本人在指路了。 六爷点了点头,似乎是赞赏沈错思虑周全,解释道:“如果圣库确实在那里,也确实隐蔽,我们就不需要把它们运出来,继续藏在那里就好。等这里的日本人被赶走之后,再取也不迟。” 众人皆是点头同意,如果能确认圣库的所在,也算是不小的成功了。 “再过七日便是月初,有沈道长相助想必能事半功倍。”六爷举起茶杯与众人共饮。 虽说沈错原本定的是两天后去扬州,但如今有这种大事要办,耽搁几日也在所难免,便也没有面露难色。 “今日事情已经商议完成,沈道长今晚不如去‘大世界’住下吧,那是我名下的一家院落旅馆,会清静舒适些。你的那些行李我会差人拿过来。”六爷提议道。 沈错明白六爷的意思。 行动前夕住在能掌控的旅馆会让六爷安心一些,虽说有被软禁的味道,但沈错也没反对,颔首答应。 第75章 掌法 六爷的“大世界”果然不一般,可能因为价格昂贵,几乎没有什么人。确实比先前的旅店安静了不少。 沈错刚被安排好房间,行李便被送来了。其实,他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鞋子,原本的被子已经被丢在了北固山的望江亭了。其余的贵重物品沈错都是随身收藏,包括道玄真经,青鸾,剩余的钱财,灵智大师的舍利子,脖子上挂着的玉蝉,还有一个绣着“平安”的香囊... 嗅了嗅香囊,沈错联想起了八妹。这个叫顾娟的女孩让他第一次对女人有了期盼,而今夜,莫名地想起她,正是因为沈错瞧见了小仙都舞台上唱歌的女人。尽管沈错内心不想承认,但如此着装妖艳的女子让他对男女之事有了遐想。 欲念一旦上涌,小腹便腾起了一股热气,邪念一发不可收拾。沈错赶忙盘腿打坐,开始念诵道家经文,好让自己平心静气。 念诵两遍,热情将将冷却。这时的夜也已渐渐深了,他缓缓吐出浊气,合被而眠。 次日,天色尚早,院落里已传来了打拳的风声。沈错径自吐纳完毕,可打拳声仍在继续。出于好奇,他起身出门查看。 原来是张占名赤膊上身在那里打着拳。 武林世家看重门户,以往各门各派之间切磋的多,交流的少。以至于不少小拳种随着岁月的变迁已经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如今国难当头,中国人万众一心,集体抗日,也就少了很多的门户之见。各方武术大师相互交流,希望南北一心,共同抗寇。 因此,张占名发觉在一旁观看的沈错,并未立刻收手,反而将自身所学尽数施展开来,让他看个明白。 张占名不愧是武术名家。游身八卦掌讲究的是滚钻争裹,奇正相生,走转拧翻,身随步走,掌随身变,行走如龙,回转若猴,换势似鹰,威猛如虎。他显然已得个中三昧,掌风呼啸,劲力啪啪作响。一套掌法打下来,让沈错大开眼界。 “怎么样?看明白了吗?”张占名一套掌法打完,披上了自己的棉衣。 沈错摇头,他从没练过武术,可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人,只能看看热闹。 张占名也不意外,走上前来说道:“我和你交手时就发现了,你只是内力深厚,完全没有武功路数。” “师父只留下道籍供我自行修炼,对于拳脚,并未传授。”沈错实话实说。 “以你的修为,速度和力量确实已经够用。但如果遇到内力与你相当的高手,没有武功底子,怕是会吃亏啊。”张占名以前辈的身份为后辈考虑。随后拍了拍沈错的肩膀说道:“我这游身八卦掌,你想不想学?” “啊?”方才沈错看得认真只是因为好奇,突然被问道是否想学掌法,颇有些受宠若惊。 “哈哈,如今日本人都欺负到家了,难道还要考虑门派规矩吗?如果还这么顽固不化,掌法还怎么传承?亡国了难不成教给日本人吗?难得遇到个道士,内力不俗,你想学,我就教。这个时候还要想着一门单传的祖训,那估计祖师爷要被气活过来了。”眼前老人的开明出乎沈错的意料,一时无言以对。 “学不学?”张占名语气加重,又问一遍。 “学!”沈错直视张占名,眼里充满感激。 “但我怕学不会。”答应后,沈错又有些泄气,毕竟练气修行偏静,上手拉开架势练武偏动。 “你任督二脉已经打通,不需要习练内功,已经方便很多。我传授你的八卦掌只是教你一些定式以及如何运用劲道和巧力。而且八卦掌是内家拳,讲究的是劲道的运用不是体魄的淬炼,与你的道家内功十分契合,依我看来,你会学得很快。”张占名斟酌一番,得出了结论。 “多谢张师父。”沈错行武人礼仪,打算跪拜而下师了。 一个武人愿意把自己的看家本事传授给你,自然希望你当他的徒弟,习成之后把他的所有武技发扬光大。 “沈道长,不必如此。”张占名一把扶住了沈错,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可不敢当道士的师父。况且你的内功并非由我传授,我只是教你技法,并未尽全功,无需拜师。” 见沈错还要再拜,张占名嗔怪道:“真的不必。不想你年纪轻轻还挺迂腐的。你就当我们是朋友,相互切磋,讨教技艺。” 沈错和齐先生读过几年书,书生给人的印象就是刻板,不知变通。张占名指出来后,他只能讪讪一笑,儒生的迂腐气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之前是将总体的套路演练给你看,让你对八卦掌法有完整的认识。接下来,我会逐一分解开来,让你瞧个仔细。八卦掌主要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但一旦动作便要行云流水,绵绵不断。总的来说便是八字真言:刚柔相含,含而不露。”张占名退开几步,站在了院落中央,再次脱下棉衣,开始演示。 “瞧仔细喽,这是蛇形顺势掌!”只见张占名手竖立掌,而后又转身捧掌,抱肘崩拳,单手插花,如灵蛇般扭转变化,十分灵活。 “龙形穿手掌!”蛇形结束,龙形接上。他掌法一变,动静变化变得又绵又坚,捋手探掌继而立掌卸劲。双手捋腕状如推山,瞬间转步,贴身撞掌,手为卸敌手,步走连环步! “回身拦虎掌!”张占名吆喝间,手下再见变化。拦中有打,打中带拿,攻防一体。出手如乌龙摆尾,配合掌中沾粘之力。打无常规,拿无定式,如风搅雪。 “燕翻盖手掌,对敌需柔力相迎,以意引气,以气催力,将己身之重量全交给敌方不放,如胶似漆,如影相随。”言语间燕翻掌已近尾声。 “拧身探马掌,名为掌法其实是一路腿法。”但见张占名忽然不动,身姿坚如磐石,但不走高腿,只是上踢、中踹、下扫。结合摆、扣、起、落,蹬。转步起低腿,步步有腿法,当真是变化无穷! “转身反背掌的要诀便是灵活用肘。掳手、下转、上翻、用肘!”张占名口中招式一喊,手里就生出一种变化,一气呵成,丝毫不滞,身手齐至。 沈错没想到八卦掌手中的小动作变化居然能如此繁复,不由暗自总结:看来这路掌法取的是敌人关节要害。 “最后是停身搬扣掌!摇身、拧腰,挥手如鞭,横扫千军;蹬掌、虎托,步法旋转,丝丝人扣。应敌快捷,自身章法不可乱!”张占名口传身授,将最后一路掌法也演绎完成。 由动归静,气回丹田,闭目收功。 “如何?!”张占名缓缓睁开双眼问道。 “实在精彩!”沈错忍不住鼓掌,“只是变化太多,我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领会。” “我演示的只是套路,你只要明白其中的意境,结合手法和腿法,可自当一路。其中道理万变不离其宗,你需铭记于心:一气当先,眼明胆正,侧身摆步,迎敌而进,不躲,不闪,不退,不避。面威而不怒,心藐面不轻,志在必胜,从容应对。你若能做到这些,游身八卦掌自成!”张占名的提纲掣领让沈错受益匪浅,只觉得自己的武术修养上升了一个境界。 “来,你下场来跟我练习一遍手法和腿法…”张占名站在了沈错的身旁,手把手地传授他如何用腰发力,如何用臂膀甩人,如何用腿截人。这一老一少,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在接下来的六日内除了简单的饮食和休息,一直在待在了院落之中。 正如张占名先前猜测的一样,沈错有了灵力基础,学什么都很快,而且一旦用对了方法和力道,威力巨大。甩臂而出的声响居然有鞭子的破空声,掌风也是隐隐有风声。 坐在一旁的张占名看着沈错的变化连连点头,表情像是工匠将一块上好的璞玉雕琢成了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又是对物件的欣赏和满意,又有自己慧眼识珠的满足感… 第76章 集结 足足教导了六日,张占名也不得不服老。他自知精力和体力已经无法和沈错这样的后生相比,便在六日傍晚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第七日的清晨,沈错吐纳后又开始在院子里练习八卦掌。他上手虽很快,但武术的很多定式和套路是需要熟能生巧的,脑子记住了还不行,身体还需记忆下来。因为只有如此,在危机关头才会本能地爆发出来,而不是生硬地记着套路,临阵慌乱。 练完一遍掌法过后,六爷带来了四位陌生人。 这里是李六爷专门接待贵客的旅店,而今晚又是月初,这几人想来便是六爷口中的奇人异士了。 见沈错在早起用功,六爷点了点头,把众人招呼到会客厅里,关上了门,商议今夜的计划。 几人落座,六爷开始依次介绍起来:“这是徐磊,徐医生。也就是我们口中的西洋大夫。他是我发小的公子,留过洋,学过医,还会些拳脚,这次行动生死难料,受伤在所难免,所以我带上他。”六爷指着一位着装新式,面戴眼镜,一脸文质彬彬的公子哥说道。 徐磊倒也不像纨绔子弟一样桀骜不驯,起身抱拳,学着江湖人的模样向众人问好。 “这位是丁三,原来为一个民团效力,民团被日本人打散了就跟了我,他擅长用火药。圣库可能会有不少的机关,一旦无法打开,可以用炸的。”丁三是一个脸上有伤疤的中年汉子。这疤痕像是被烧伤的,也兴许是玩火自焚留下的。他也起身微笑向大家抱拳。但笑的时候疤痕扭曲,显得有些吓人。 沈错听了六爷的言语,若有所思:此次去圣库应该偷摸行事,如果用到了火药,日本人指不定就会发觉。不知道这位丁三有什么本事,难道用火药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诸位好。我叫陈阿风,你们可以叫我阿风。我和老丁是一起投靠六爷的,兄弟和爹娘都被日本人杀了,就想跟着六爷把天杀的日本人通通杀光。我没啥本事,就是枪法还凑活。各位兄弟姐妹,咱们能聚在一起为六爷办事就是缘分,多多关照。”没等六爷介绍,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就站起来自我介绍了,看样子是个急性子。不知道生性急躁的人如何能成为一个神枪手。沈错在心里暗自疑问。 最后一位是个妙龄女子,身材不高挑,样貌也不俊俏,小眼细目中透着倔强,唯一可取的可能是她身材很是纤瘦。六爷指了指她介绍道:“这姑娘叫庞燕,暗器和轻身功夫极好。而且,耳聪目明。有她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发现。”庞燕听到六爷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懦懦地谦虚了一句:“六爷过奖了!” 四人俱已介绍完毕,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沈错身上。 “这位小兄弟名字叫沈错,是道门中人,身手很是了得,有他在可策万全。”六爷扫了一圈众人,最后才说,显得很是隆重。 其余三人对沈错都是点头问好,只有徐磊,目光灼灼,一脸惊喜。因为他出过国,中国文化接触不多,对本土的道士很是好奇, 便直勾勾地打量着沈错。犹豫片刻,还是按耐不住,出声问道:“沈道长,你是不是会法术?” 这一问,出人意表,沈错大为错愕地“啊?”了一声。 “听说道士可以降妖除魔,沈道长擅长什么?”徐磊的确对道人很感兴趣,继续追问。 “我只是学了些粗浅的功夫,不会法术。茅山的道士才善于画符抓鬼。”这回答让沈错想起了陆受真,不知道他可安好。 “那…你…”徐磊还要再问,被一旁的六爷打断道:“小磊,不得无礼。先听伯伯把事情说完。” “哦…”尽管他嘴上同意了,眼里却还是放着光,好似有成百上千个问题想要问沈错。 遇到个对道士这么热情的人,沈错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礼貌地笑几声。 六爷干咳几声示意自己继续说:“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兴隆当铺的吕掌柜。经他手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对于古玩他的眼光独到,可以辨别圣库的真伪。” 原来吕掌柜是兴隆当铺的幕后朝奉,沈错在心里暗自惊讶。 自己先前一直在那里兑换银元。联想抢劫的那伙人,说不定便是吕掌柜怂恿的。事后见沈错不好惹,再顺水推舟,让六爷出马招安自己,大事化小。好个笑里藏刀!先前沈错还觉得他是个和善、渊博的生意人,这一推敲,对他好感顿消。 “还有我的义子李龙以及他手底下的十几票兄弟。他们没什么本事,就是有膀子力气,给诸位打打下手。”这话六爷说得比较客气。沈错和李龙两人算是间接交过手,他觉得李龙的身手已经算不错了。最重要的是,李龙是六爷正真的自己人。出门在外,又是去寻宝,难保会有人受不住金银的诱惑,暗下毒手。有自己人保驾护航,会安心许多。他们每人一定会配备手枪,这些人联合一处,连沈错也要忌惮三分。这项安排算是六爷的阳谋了。不过,细想也是,如果连这些基本的后手都没有,那六爷也就不配做西津渡的头把交椅了。 至于张占名,他身为六爷的贴身护卫,自然也会前往。只不过这几日实在是把他累坏了,对此,沈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金山湖的那个洞穴,距此也就四里地,并不远。我们今晚十二点出发。大家早些休息,养足精神。过会儿,会有人送来夜行衣,大晚上行事也好有个遮掩。”六爷嘱托完毕,缓缓站起,郑重地瞧了每个人一眼,抱拳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李六拜托各位了。” “六爷客气了” “六爷放心” 众人各自回礼。 兴许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在众人各自散去后,徐磊并未跟随沈错问东问西。而是很识大体,默然离去,好让他清静休息。 回返房间,沈错有些心绪不宁,难以入眠。无奈下,只得闭目盘腿打坐,吐纳吸取灵气,为晚上做准备。 子时刚过,沈错已换上了一身漆黑的夜行衣,背负上了青鸾。他不自觉地展了展拳脚,活动了下筋骨。只觉这身衣服似乎是量身定制一般,很是妥帖。 “这身行头怎么会如此合身?看来六爷还真是有不少的手段。”沈错暗自惊疑。 推门走入院落,沈错抬头仰望了眼黑夜。 半痕新月,横挂半空,如美人峨眉,分外好看。但今晚,恐怕大家已无心情欣赏这月景了。环视了一眼众人,只见他们正在自顾自地埋头检查装备。 徐磊翻看着挂在自己肩头的药箱。酒精,纱布,药品,点算着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丁三则是小心翼翼地检查自己斜挎着的包,确认里面的炸药平稳,干燥。 庞燕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鞋子,衣袖,裤腿,确认是否捆扎牢靠,袖中的暗器是否齐整。 李龙以及他的八个手下,检查着自己的手枪和子弹。几人擦着自己的枪膛,几人则是一颗一颗地上着子弹。毕竟生死时刻,枪才是最靠得住的伙伴。 只有陈阿风,什么都不做,一会儿望了望夜色,一会儿背负着手在院里来回踱着步,一脸的迫不及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吕掌柜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袱和张占名一起加入了众人。 清点人数,确认集结完毕,一行人借着夜色,直往金山湖行去… 第77章 水中洞穴 金山寺因许仙与白素贞的故事名闻天下。相传许仙与白素贞相恋,为法海大师所不容,将其藏于金山寺内法座后。白素贞携小青前来寻夫,法海不许,白素贞无奈引海水水漫金山,而法海,请来天兵天将助阵,终将白素贞关在了雷峰塔之下。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引后世无数才子佳人传颂与叹息。可这千年古刹如今已被日寇盘踞。朦胧的月色下,寺院前立起了两盏探照灯,晃动交错,仿佛恶毒又敏锐的双眼,扫视着山下的所有可疑人员。 “六爷,往这里走。”领头的那人小声地指引着方向。这人就是六爷口中在此地蹲守观察好几个月的忠心下属。 众人时而快行,时而蹲身,时而缓步,时而趴伏,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金山湖。说是湖,其实并不准确,这里的水由长江分支汇聚而来,周围并非都是陆地。而且很多水域都没连成一片,不仔细看反倒像个沼泽。 “在这里?老庆?”六爷一脸疑问。其实不只是六爷,在场的人都是一脸不解,此地无险可依,地势也平坦,要藏东西很不容易,除非是埋在了地下。 李龙一脸警惕,掏出了手枪。他这一动,手下的十几号人纷纷把枪上了膛。 “六爷,六爷,稍安勿躁。”老庆见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赶紧安抚众人的情绪。 “在那上面你们就能看到了。”他指了指岸边小山坡的顶上。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向了小山丘,只等六爷吩咐。 “兄弟们,走,我们再去那里试试。”六爷眯眼盯着带头的老庆,想起自己年轻时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便没再怀疑。 一行人又随着老庆来到了山丘顶。山丘的下面是涛涛的江水,众人其实就站在了悬崖边上,这断崖约莫有十丈高低。老庆手指江水之间的一座浅浅露出头的小岛说 :“六爷,你看,就在那里。” 微弱的月光下,沈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到了江水簇拥下的孤岛。远看之下,这小岛挺宽广,距离岸边不远,从崖顶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清楚小岛的轮廓。而正对众人的那一侧似乎有个洞穴,这洞穴一半还浸没在江水之中。 沈错暗忖:只要有一艘船,逆着江水行进,应该可以进入其中。 “这还真是一个藏宝贝的好地方!”六爷感叹一声。 沈错也暗自在心里赞同:如果江水不退潮,洞口根本显露不出来,远远看来只是一座极为普通的石头岛屿。 “只是老庆,你先前带来的消息不是说在金山湖吗?现在看来不是在江里吗?”六爷略微不满地看着他。 “六爷,带信的人是不是可靠的我也不知道。万一他是叛徒,又或者被套问出信息,那别人也只会在湖里寻找。”老庆一脸狡黠。 六爷闻言微笑,拍了拍老庆的肩膀,赞扬道:“还和年轻时一样鬼精。那去洞里的船你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吧?” “当然,当然。”老庆指着下方。只见断崖下,一人坐在江边,守着两条不大的摇橹船,“不过,六爷,这个洞口很是奇怪,我在这里观察了几个月,每个月只有月初这一晚会露出来,其余不论什么时候,洞口都会被江水淹没,所以你们要抓紧,大约到四点左右就要出来,不然可能会被困在里面。” 六爷打开怀表看了看指针:“我们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应该够了,大家准备一下。” 一行人踩着乱石走下了断崖。下崖的小路比较陡峭,很不好走,又是夜晚,光线不好,为避免引起别人注意,大伙都没开手电筒。 果不其然,到达崖底的时候,李龙的两个手下,扭到了脚。 众人相互搀扶着来到江岸边,江水拍打着石头,声音很是动听。船只的旁边倚靠着一个半大小子,正昏昏欲睡。 “阿喜。六爷来了!”老庆用不大的声音喊了一声。 年轻人身子一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叫了声:“六爷好!” “你儿子?”六爷转向老庆问道,眼里带着欣慰。 “是的,十四了。”老庆一脸的溺爱,儿子已经比自己高了不少,摸不到他的脑袋,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啊!”六爷看了看阿喜心里有些歉疚。老庆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为自己四处奔波办事,到了这把年纪才有了儿子,真是不容易。 “六爷,我们先办正事,回来再叙旧。”老庆深知时间有限,催促了一句。 “恩!李龙你留下几个人接应,其余人随我一起上船。”六爷开始分配人手,实际上一艘船也不大,容不下这么多人。 “六爷,我们爷俩熟悉水路,我们来划船吧。”老庆和他的儿子在洞穴外围打探过,自告奋勇请命道。 “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休息一下吧。”六爷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洞穴内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无人知晓。老庆难得有了后,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是他应得的。 “六爷,这…”老庆还要坚持。 六爷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六爷他早死了,白白赚了这几十年,早就够本了。 “听我的!”六爷板起了脸。 老庆一怔,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对儿子说道:“阿喜,帮各位大哥把船推到江里。” 李龙又清点了三个人,和老庆父子一起,守在岸边,警戒四周。 这几人一起推动木船,将沈错他们送入了江里。 江水不算汹涌,几人划得并不吃力,临近洞口,六爷又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一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 即将进洞。沈错紧张地望了望洞口。只见这洞口露出水面约莫半丈宽,高低连半丈都不到。虽说不算宽大,但对于众人脚下的船只来说,大小倒是很合适。划船的四人互望一眼,同时往洞口的石壁上一撑,小船迅速穿入了洞中。 “慢些,小心有暗礁。”李龙嘱咐划船的几个兄弟控制行进的速度。 “小李爷说的对。庞姑娘,你眼力好,多看看前方。”陈阿风附和道。 “嗯。”庞燕应了一声,走到了最前面,瞳孔张开,盯着水路。 说话之间,其余人纷纷打开了手电筒,照射着水路和洞壁。 如果在这里搁浅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徐磊照着洞壁,用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这岩石很坚固,洞穴不像是人工开凿的,应该是先天形成的。”他留过洋,对地质有些了解。 “能发现这处洞穴的也是奇人啊。”六爷感叹了一句。 “是啊。”“对啊。” 众人感慨之间,水路突然变宽,洞顶也不再逼仄,给人豁然开朗,空空荡荡的感觉。 众人的手电早已经全部打亮,可前方还是漆黑一片,显得幽远而深邃。 “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吕掌柜大概是看到前路的幽暗,心生害怕,从棉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布囊,颤颤巍巍地倒出了里面的挂坠,戴在了胸前。 沈错一瞥之下见吊坠的形状像是个爪子,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还没来得及深思,他的鼻子就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嗯?这是什么味道?!这么腥!”陈阿风捂着鼻子骂道。 “这个洞穴平时是沉没在水下的,里面可能会有些鱼虾之类的东西,腥臭在所难免吧。”徐磊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猜测道。洞内比外面温暖不少,他的镜片上起了一层雾气。 这熟悉的腥臭味让沈错心里一惊,出声提醒道:“大家小心水里。” “怎么了沈兄弟?!”六爷听出来沈错语气里的担忧。 这气味像极了沈错在望江亭遇到的怪物。于是,他简要地把经过说了一下。 众人听闻都是震惊不已。 吕掌柜不愧是见多识广,率先惊呼道:“没想到世上真有水鬼!” 第78章 水鬼 “水鬼?!” 吕掌柜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见众人看着他,吕掌柜出声解释道:“水鬼也叫水猴子,据说是被淹死之人的魂魄幻化而成。它们在水里力大无穷,倘若到岸上十几分钟后就会四肢无力。它们喜欢把人拖入水底的淤泥里,将人活活闷死。最可怕的是他们喜欢吸食人血,爱吃人的眼珠子和手指甲!” 水鬼的传闻让船上所有人的心里都笼罩上了阴影。虽说陈阿风骂骂咧咧地不太相信,但沈错心里清楚,吕掌柜所言尽管有些以讹传讹的夸大,可至少水猴子在水里的力气大这一点是肯定的。不然,当时它们是无法从江里一跃而出,稳稳地抓住围栏的。 “吕掌柜,听说你常去江边欣赏夜景,你咋没遇到啊?”陈阿风插了一句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吕掌柜被气笑了:“水鬼可是不常见的,如果我遇到了那还活得了吗?!” 陈阿风自觉失言,哈哈笑了几声,算是赔不是了。 突然,沈错听到了右侧水里似乎有些许细微的动静。 “小心右边!”沈错和庞燕同时出声示警。 不约而同的警告声,让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而后与众人一起将灯光聚焦在了船只的右侧。 腥臭味越来越浓,右边水路的波纹涌动地愈发频繁。 “来了!数量不少。”沈错皱眉。 “还真敢来,我让你们有来无回。丁三,你帮我照着,我来送他们上西天。”陈阿风把自己手里的手电筒交给了丁三,拿起一旁的长枪,扣动扳机开始射击。 “砰!”一枪毙命。 “好枪法!”一旁划船的几人喝彩。 “咔擦”陈阿风退出弹壳,“砰!”又死一只。 “好!” 弹无虚发,陈阿风的枪法果然精准,沈错在心中暗赞。 血红的江水并没有起到震慑水鬼的作用,相反地,他们改变了进攻方法,潜入水底,游向众人。 “丁三,你用炸药炸死它们!”六爷出主意。 “不行啊,六爷。距离太近,我们的船也会被掀翻,如果水猴子真这么厉害,掉入水里我们就完了。”丁三摇头,如此近的距离,炸药的份量实在不好把控。 “他妈的,这些畜牲真狡猾!”陈阿风看着潜入水里的水猴子,骂道。然后徒劳地往水里开了几枪。 “快划!到达地上就安全了。”吕掌柜紧张地喊道,他也感受到了危险。 就在众人还在观察右侧水面的时候,左侧两个水猴子突然窜出,把正在努力划桨的一人拖下了水里。 “啊!”那人惊叫一声,已经“扑通”落水。 李龙刚要伸手去救,那人的身子已完全沉入水里,只留下些许的气泡。没过一会儿,一阵鲜红从水底涌出。 众人见了这副场景都是胆寒不已,庞燕眼疾手快,从袖中飞出一条软鞭,将浮在水里的船桨收了回来。李龙接过桨木,道了声谢,亲自接替落水身死的那人继续划船。 数十只水猴子已经将众人包围。它们从四面八方露出头,直往船舷上的人袭来。更糟糕的是,合围之势也大大阻碍了木船前进的势头。 “六爷,你趴下躲一会儿,哥几个接着划。阿风,沈错,庞燕,我们各自守住一个方向,其余人见着机会补位!”到底是老江湖,许久未开口说话的张占名见众人慌了手脚,指挥了起来。 “好!”众人齐齐答应。 庞燕有暗器和软鞭防身,陈阿风上了刺刀,只有张占名赤手空拳。沈错便将身上的青鸾拔出,递给了他:“张师傅,水鬼牙齿和爪子都有毒,宝剑给你使,光用拳脚容易要被伤着。” 警示张占名的同时,也提醒了剩余的人。 “你呢?”张占名抬手击飞一只水猴子,立即收回拳头,生怕被咬伤。 “我有灵气护体,不怕的!”沈错留了个心眼,没将自己不怕水猴子毒性的事说出来。 “如此便多谢了!”生死关头,张占名自然不会推却,接过宝剑开始劈刺。 陈阿风的刺刀也已经见红,他倒是个不怕事的人,越刺越兴奋。沈错觉得他这个“风”字可以改成“疯”字,一旦血气上涌,完全不管不顾。 庞燕在前方,压力最大,虽说她的暗器不少,但前路上水猴子非常多,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 沈错看在眼里,出手相帮,将庞燕挡在了身后,说道:“庞姑娘,这里水猴子多,我来守吧。” 李龙刚起了身,却欲言又止。形势危急,此地危险万分,火速离开才是上策,他便又生生坐下,继续划船。 庞燕不是逞能之辈,知道自己的斤两,识趣地退到了沈错原先站着的位置。 张占名看在眼里,居然还有空闲调笑一句:“好个英雄救美啊!” 沈错不想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张占名竟然还有心思调侃自己,不由被他视生死若等闲的气魄所感,转过身回了句:“张师傅...” “哈哈哈,小心身后!”张占名出声示警。 原来,在沈错回头之时,一只水猴子想要从背后偷袭。跃出水面直往他脖颈咬来。 只见他不慌不忙,如背后生目,并不回头,脚下一错,腰肢一拧,让过水猴。当其腾空至左侧之时,小走半圈,双手齐出,只听“啪”的破空声,水猴子飞出两丈远,口喷鲜血,沉了下去。 “好个回身掌,这招使得不坏!”张占名竖起大拇指嘉奖道。 而此时坐在船里瑟瑟发抖地吕掌柜喊了一声:“救命啊!”一只水猴子已经双手攀在了船舷上,探头准备爬上来。 徐磊眼疾手快,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手枪,对着那水鬼的脑袋就是一枪。面不改色地说道:“吕掌柜,不要大惊小怪!” “小磊好样的!”张占名看在眼里夸奖道。 “张爷爷过奖了。”徐磊言语间又击毙了一只。 “多谢相救,徐医生!”吕掌柜摸了摸胸前的挂坠,藏到了棉衣里面。看来他怀疑起了自己的祖师爷。 丁三和陈阿风倒是配合得很好,两人多年的默契展露无疑。一个用刺刀刺,一个用驳壳枪补杀。船尾的水猴子也不少,但始终奈何不了他们两人。 庞燕转战到侧面压力小了不少,但是软鞭不太适合近战,她击杀水猴子的速度明显不如其他人。好在徐磊不是绣花枕头,枪法不赖,遇敌也不慌乱,水猴子一个也没有爬上船来。 传闻中的水猴子非常可怕,但这艘船上的毕竟都是六爷精心挑选的得力干将,大伙齐心协力,让凶残的水猴子也毫无办法。 “哈哈哈,这群畜生应该是害怕了!”破水而出的水猴子越来越少,陈阿风得意地收起了刺刀。正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只个头较小的跳了出来,一口咬向他的小腿,说来也巧,丁三的手枪刚好卡壳,打不出子弹。这一口被咬得结结实实。 “啊!他娘的!真晦气!”小水猴被庞燕一镖扎死之后,陈阿风蹲下身,检查自己的伤口。这一口被咬得着实不轻,连皮带肉,整块都没有了,伤口汩汩地流着黑血。 徐磊赶忙抢前查看,用手捏出黑血之后,对陈阿风道:“忍着点!”然后往他的伤口上倒了些酒精。陈阿风被疼得龇牙咧嘴,嘴里直骂着:“畜生!畜生!” 徐磊处理完伤口,用绷带包扎住,也忍不住叹了句:“好凶狠的动物!” 水面归于平静,这一轮的突袭终于结束了。沈错暗自在心里捏了把汗:幸亏水猴子不够聪明,不会凿船。不然这船一沉,大家都要葬身在此地了。 除了陈阿风,还伤了一人。右侧划桨的另一位弟兄也被水猴子给抓伤了。只是他的伤势不严重,流的血也不多。但两人还是出现了些许中毒的症状,伤口麻痹,头脑昏昏沉沉。 为了保险起见,徐磊给两人一人扎了一针。 划船的又少了一人,丁三便补充了进去。又划了一会儿,吕掌柜开始纳闷:“这洞怎么这么深?”六爷也觉得有些不妥,看了看怀表,奇怪道:“我们都已经进来半个小时了,还没到尽头?” “啊?只听说地上有鬼打墙,莫非水里也会这样?”吕掌柜一脸的恐惧。 第79章 鬼打墙 “据说在夜晚的坟地里,人就会出现鬼打墙,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有人解释为被鬼遮住了眼。运气好的,天亮了就能走出去。运气不好的,有些掉下山崖摔死,有些走进湖里淹死,更惨的人,自己把自己活埋了。”吕掌柜语带颤音地回忆着自己听到的传闻。 恐惧是会传染的。吕掌柜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船上众人的心头大多笼罩上了恐慌。 加上先前所说,水猴子是鬼魂变化而成,让水中鬼打墙的说法更加可信了。 徐磊相信的是科学,所以他第一个提出了质疑:“我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一起把手电筒照向前面,看看有没有可以上岸的地方。” “恩,小磊说得对,也许我们已经快靠岸了!”六爷点头同意。 如今士气低落,得想办法给众人一些希望,不然别说圣库了,可能连回都回不去了。 手里有手电筒的人听从六爷的命令,往前方照去。但手电筒自身的光线不够集中,才照出几米就扩散开来,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更糟糕的是,不只是前面,前后左右都尝试了一遍,全都看不到边界。 这种感觉就像是迷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怎么都找不到方向。无助感让船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与其他人不同,沈错的目力超过常人,有了手电筒的辅助,他大概能看出十丈左右的距离,可他极目远眺,却也看不到尽头。这个岛洞,确实比他想象中的大。 沉吟了一会儿,沈错走到了庞燕的身边,问道:“庞姑娘,你这一镖能飞出多远?” “大约六丈左右便已力竭。你想要试试这洞有多大?”庞燕很聪明,一下子明白了沈错的用意。 沈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然这个距离是不够的。而自己用尽全力掷出也不过十丈左右,对于这个洞穴的大小,十丈也不够看。 “那你为什么不用枪试一下?”徐磊也明白了过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子弹太快,我估摸不出距离。”沈错自然也想过用枪,只是这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我估算的出来。”徐磊挑眉一笑,举起手枪往一侧打去,只听“砰”的一声,远处传来了子弹打中石头的声音。 这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是那么的悦耳和让人心安。 “居然有五百来米...”徐磊惊叹道,抬手又往各个方向射了几枪,“距离差不太多,我们应该在这个水湖的中心,前后左右大概都有五百来米。” “这湖还真不小!”其余人纷纷惊讶出声。 沈错大概知道五百米是多大,因为一丈大约是三米多些。 “一里水路吗?那也快了。”李龙出声鼓励,“哥几个加把劲。” 沈错没吭声,他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按照徐磊的估计,这个湖总共就只有两里水路宽,而他们一行人已经划了将近半个小时,走路都应该走到了,何况是划船,这水域肯定有问题。 果不其然,六爷看了看时间,李龙他们又划出了十分钟,但仍旧没有靠岸的迹象。 徐磊则是一脸凝重地往四周又开了几枪,发觉子弹还是在两秒之后打到了石壁,也就是说,他们划了半天还是寸步未动。 “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划吗?”六爷问道。众人都拿不定主意,只能看着徐磊和沈错,毕竟是测量洞穴是他们想出来的主意。 “啊呀,完了完了,真的是鬼打墙了!”吕掌柜抱着脑袋,大惊失色,慌乱间把自己衣袖中的一张纸掉到了水中。 因为吕掌柜三番四次地打击军心,六爷有些恼怒,训斥道:“吕掌柜,闭嘴!你平日不是这么慌张的呀!” “对不住,对不住。这里太暗,我有些害怕。”吕掌柜连连道歉。 而沈错却拿过其中一支手电筒,低头照射着掉落水中的纸张,出声惊呼道:“你们看!” 一行人得沈错提醒,纷纷观察随水漂流的纸张。只见这张纸,非但没有径直沉底,反而被一股无形的水流推着它前进。 “我们不如不划船,随波逐流试试看?”沈错提议,他想看看这水流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六爷?!”李龙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李六爷。 “听沈道长的,你们也划得累了,休息一下。”当下也没别的办法,六爷也只能选择相信沈错的判断。 “吕掌柜,你那里还有纸张吗?”先前的纸吸满了水后,沉了下去,沈错出声问吕掌柜讨要。 “有,有,有,这个是我平时记账用的,多的是。”言罢吕掌柜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张,递给了沈错。 沈错间隔一段便往水里丢一张纸,如此一圈下来,终于明白了。 原来岛洞里的湖水有一股暗流存在,如果不仔细观察难以发现。而湖水的面积本来就很大,环境又十分幽暗,辨别不了方向,划船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容易顺着暗流方向划动,渐渐地被带偏方向,绕回到起点。 “好小子,真有你的!”张占名一拳打在沈错胸口,不吝夸奖。 “只要我们顺着暗流继续往前进,在最接近岸边的位置拼命划,脱离水流,应该能到达前面的岸边了。”沈错盯着还未沉入水里的纸张说道。 弄清楚了“鬼打墙”的原因,相应的对策制定起来就容易很多了。 “但周围太黑,我们怎么知道哪个位置离岸边最近?”李龙开口问道。 “我大概能看清楚。”沈错语出惊人,眯眼凝视着前方。 “好!听沈道长的。”六爷见沈错自信满满,也来了精神。 沈错卓立船头,极目远望。与此同时,徐磊继续往前进方向放着枪。众人可以明显感觉到,子弹打到岩壁的声音越来越近。 “怎么样?可以了吗?”在一旁休息的李龙焦急地问道。因为不知道冲破暗流需要多少力气,沈错让划船的四人一起休息一会,恢复体力。 “再等等。”沈错举起手电,照向前路,可仍然不见有靠岸的迹象。 “既然你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我觉得不如把手电筒全部关掉。”徐磊坐在船板上,抬头望着一脸专注的沈错,建议道,“人的眼睛很奇怪,四周一片黑暗的时候瞳孔会张大,这样方便光线进入眼睛里,可以看得清楚。而周围有光时,瞳孔又会收缩。我们的手电筒光线太暗,不仅不能帮助你,还有可能会阻碍你的视力。” “但这样有些冒险,水猴子指不定偷偷潜伏在某个地方,伺机发难。”徐磊的话是从西医的角度出发的,沈错觉得很有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六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试试吧。况且我还真怀疑是我们手电筒的光亮引来的水猴子。”徐磊想要说服六爷,船上真正发号施令的毕竟是他。 六爷琢磨了一会,出声同意:“都把手电筒关了吧。” 光线一灭,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下意识地往各自靠了靠。只有沈错,仍旧站立船头。片刻过后,沈错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岸边。 “快!就是现在,使劲儿划!”沈错喊出了声。 李龙他们听到指令,抄起木桨,拼命划船。这次,因为用尽了全力,几人终于突破了暗流,笔直划向了岸边。 方向正确后,众人又打亮了手电筒,看着越来越近的石阶,心头都是一片欢喜。 木船靠岸,展现在沈错一行人眼前的是几十阶石阶。李龙确保木船栓住之后跟了上来,留下两个弟兄看守船只,其余几人则是拾阶而上。 前十阶被水侵蚀得很严重,这说明江水涨潮时差不多能到这个位置。一行人稍微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便急不可待地走上了阶梯的顶端。 圣库的诱惑对每个人都是巨大的。 迈上最后的台阶,面前是一块五丈见方的空地,空地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门,庞大又宏伟。众人在赞叹其雄伟的同时,也各自犯难,这么大的门,要怎么打开呢? 第80章 甬道 石门的两侧各有一个石塔模样的灯台,灯台里面还有不少的蜡烛油。烛油是可以长期保存的,李龙点起了灯台,火光照耀下,石门的面貌完全展现在了面前。 这石门超过一丈高低,左右各有一扇,合拢共有半丈来宽。门上并无海碗大小的门环,门面上显得很是光滑。 见到矗立在面前的石门,众人都是一呆,各自拿着手电筒照着角落,看看是否有什么机关。只有吕掌柜,急忙跑到了前头,抚摸着石门的材质,啧啧称奇:“这石门的材质可不是石头这么简单,这是汉白玉啊!” 徐磊听闻来了兴趣,上前感受了一番,点头道:“还真是玉石,这也太名贵了。” 连门都是用玉石做成,里面的财宝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吕掌柜,你别光顾着摸门啊?这怎么打开啊?这么小的缝。”陈阿风性子急,翘着脚问道。 “阿风,不要催,吕掌柜正在看,这也算是他的老本行了。”六爷倒是冷静,他了解吕掌柜的底细,知道他有办法。 “哦?六爷,这吕掌柜原先是做什么的?”反正现在也进不去,陈阿风偷着闲开始聊天。 “吕掌柜可是正宗的摸金校尉。”六爷看着吕掌柜忙碌的背影说道。 “呦,那可有大学问了。”陈阿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 见沈错不明所以,徐磊靠了过去小声解释道:“沈道长有所不知,这个摸金的意思就是盗墓。” 难怪六爷说吕掌柜对古玩之事信手拈来,看来原由在此。沈错恍然大悟。 只见吕掌柜从袖子里拿出些不知名的小工具,从石门缝中插了进去,抽出后用手指一比划,摇了摇头说道:“六爷,这门大概有两寸厚,说是万斤巨石也不过分。门后面有一根顶门石死死顶住,这门很难打开。” 竟然还有机关?沈错听闻微微皱眉。 六爷亦是一脸惊愕:“连你也没办法?”期望落了空,语声带着失落。 “办法是有的,之前有人试过,用粗壮坚硬的圆木,合众人之力,不断撞击石门,便像是攻城锤一般生生把门后的顶门石撞折,这样就能打开石门。但我们这次来没有准备,人也不够,怕是要功败垂成了。”吕掌柜叹了口气。 心心念念的圣库就在门后,六爷怎肯就此放弃,面向丁三问道:“丁三,炸的开吗?” 丁三上前摸索了一阵,答道:“这么直接炸是炸不开的,得有条大一些的缝可以把炸药嵌进去,才有可能炸开。” 可眼前的石门严丝合缝,哪里有地方容得下炸药。 “或许…”吕掌柜似乎是想到了办法,“我们可以从下面想办法。” “哦?”六爷看着吕掌柜手指的地面,“你是说挖进去?” 吕掌柜从黑色的袋子里拿出来两把铁锹,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这里土软,从这里开挖。” 干活的自然是李龙和他的手下。可李龙没用过铲子,不知如何用力,挖起来很是费劲,竟不如他的手下快。吕掌柜看不过去,卷起宽大的夜行衣,堆笑道:“小李爷,这事还是让我来吧。” 他接过铁锹往土里一插,用脚一踩,弯腰一挖将土铲到一旁,一气呵成,十分熟练。两人不一会儿,便挖出来了一个坑。 挖出一个坑容易,想要掏出一条曲折的通道来却费时费力。 时光流逝,眼见两人已挖到门底,丁三走了过去,说道:“吕掌柜,你们别挖了,要挖个通道估计时间不够,不如我在这里放些炸药,把门炸开得了。” 吕掌柜看了看丁三,又望了望六爷,不无惋惜地说道:“好吧,白瞎了这么好的汉白玉了。” 陈阿风听了哈哈大笑,道:“吕掌柜,你不会想把这门整扇搬走装在你家院子里吧?” 吕掌柜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迈了上来,叹道:“老祖宗的东西毁一样就少一样。” 丁三遣开了围在门前的众人,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捆炸药,用些碎石块垫在了坑的最深处,尽量把炸药顶在石门的下方。确保位置安放准确后,丁三后退着把引线铺到了石阶的位置,点燃后与众人一起躲在了石阶的下方。 “砰!”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沈错感觉整个洞穴似乎都摇了一下。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石阶附近又是一震。 “成了!”丁三喜形于色,石门看来是被炸倒了。他第一个起身,迎着烟尘冲了过去。不等别人出声示警,他一脚踏进了石门,只听一些细微的破风声,丁三“啊”的一声,仰面倒在了门内。 “丁三!”陈阿风喊了一声,翘着脚跳了过去。 沈错先他一步赶到了门外,只见丁三的头顶插满了箭矢,直透头颅,眼看是活不成了。 抬头看到了顶上的小孔,沈错猜想丁三应该是刚进门触发了某个机关。这机关从上头激射出了暗箭,猝不及防,才着了道。这箭矢没有箭羽,破空声小,射速快,太难防备。 “兄弟啊!”陈阿风哭喊着想要冲进里面,却被沈错和张占名给拦住了。里面很可能还有别的机关,径直闯入,无疑是送死,更何况陈阿风还伤了腿。 “阿风,节哀!”张占名用手护着他,阻止他再上前。 “哎呀..”吕掌柜一脸自责地瘫坐在门口,拍着自己的脑袋。 庞燕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徐磊也是摇了摇头,脑袋被刺穿,神仙都难救了。 六爷也走了过来,见到丁三的惨状,闭上了眼满脸悲痛。 “吕掌柜,现在怎么办?不能让丁三白死了。”六爷是成大事之人,迅速从得力助手死亡的悲伤中走了出来,显得果断而冷血。 “里面很可能还有机关,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硬闯了。”吕掌柜说出了残酷的事实。 “这条道路快有二十米,却只有半米宽,谁也不知道箭矢会从哪里射出,要躲也躲不开,这么闯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算了吧,六伯。”徐磊仔细照了一遍里面的甬道,打算知难而退。 “可这圣库就在眼前了!”吕掌柜反驳道。 财宝对人的诱惑是难以想象的,特别是像吕掌柜这样的生意人。 六爷没有发话,板着脸,踌躇着。 “哈哈哈,老夫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早就活够了,让老夫去吧。”张占名大笑着,六爷的犹豫恰好表明了他的决心。只是这种事情不能明说,一出口容易寒了兄弟们的心。 “张师傅!”六爷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士为知己者死,张占名愿意为六爷豁出性命的举动感染了所有人。 “我去!”李龙不甘落后。 “我去!”“我去!”李龙的手下个个视死如归。 “你们都别争了,我去吧。”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众人的耳边响起。一头的白发,坚毅的眼神,不是沈错又是谁。 “这小道约莫六丈,我拼尽全力,三个起落就能通过,这里没人比我更合适。”沈错打心里敬佩张占名这样的武人,如此做法也算是回报他的授业恩情。 “只是…吕掌柜,此类机关是如何触发的,是否可以从里面破坏掉?”沈错可以冒险,但却不能白白冒险。 吕掌柜挤开众人,看了看丁三的尸首,探了探石板,解释道:“这类机关是由甬道的石板触发,石板连着机簧,机簧扣着箭矢。一旦触发,便会数箭齐发。启动机关的石板有可能是地上的,也有可能是左右两侧的,实在难以估计。不过,这类机关只能触发一次,一旦箭矢射出了一轮,便不会有第二次了。”言外之意是这机关只能用触发的方法让它失效。 “除了左右和上方,下方会射出箭矢或是有陷阱吗?”别的方向都好说,脚下是着力的地方,如果下方有箭矢或者陷阱是根本躲不开的。 “这个实在很难预料…”吕掌柜摇了摇头,显得毫无把握。 其实,沈错还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81章 宝库? 沈错想的这个办法有些难以启齿。那便是利用丁三的尸体试探出各处机关的虚实。但这念头一冒出,他便暗自否决、挥散了这阴暗的想法。 李龙招呼弟兄把丁三的尸首抬了出来,陈阿风坐在他的身边哭得捶胸顿足。 沈错受他感染,只得别过头去,聚精会神地深吸口气,将灵气运转周身。 虽说,他还远做不到浑身上下笼罩护体灵气,刀枪不入,但就目前的修为来说,抵消部分箭矢的力道还是能做到的。况且,甬道内的机关有些年月了,应该也会失效一部分。 片叶不沾身做不到,但避开要害应该不难。 张占名深知沈错用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沈错你的心意我明白,可老头我已是日薄西山,你还是如日中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实在不划算。还是让我去探探路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没这么不中用,兴许有惊无险呢?” “张师傅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沈错去意已决。用坚定的眼神让张占名放弃了劝解。 “沈兄弟,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六爷的话让沈错分不清楚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也就没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反而是庞燕,站在了石门外说了一句实在的话:“一会儿如果你触动了机关,我会试着用暗器将其击飞,你听到了风声不要惊慌。”她感念沈错在船上为她挺身而出,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办法。 “是啊,可不要以为是有人要偷袭你。”徐磊嘴角上扬,开了句玩笑。 庞燕斜觑了他一眼,撅了下嘴,捏了一把飞蝗石在手里。 徐磊被横了一眼,悻悻收敛笑容,帮忙照起了前路。 准备妥当,沈错深提一口气,一个箭步直往甬道内窜去。 众人无不心弦紧绷地看着沈错。只见他一跃之下身子一斜,居然直直往墙壁飞去,落在一丈开外左侧的石壁之上。这一下着实出人意料,门口的人一时间看得瞠目结舌。 原来,沈错在飞掠之前已经盘算好了,倘若自己直线跃出,一旦脚下落空,是不可能自救的。而且按常理揣度,机关设置在地上更容易触发。如此推断,陷阱在墙上的可能性比在地上小很多。所以,他冒了一次险,选择尽量在石壁借力。 “艺高人胆大啊!”张占名感叹的同时,沈错已经在墙上踩了一步。这一踏,箭矢并未射出。第一次借力之后,沈错迅速落下,在地面一蹬,再往墙上跳去。众人的心随着沈错的起落,也一同忐忑着。幸好,他运气不差,前两跨都未触发机关。 但沈错的运气很快用完。在第三次借力的时候,众人清楚地听到了机簧弹射的声音。数支暗箭从其右边直袭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庞燕闻声出手,三颗暗器,“咻咻咻”飞向沈错的右侧。只听“叮铃当啷”几声,大部分的箭矢被击中,偏离了方向,零星的几支,堪堪打在了沈错借力的墙上,反弹掉落在了地上。 “好险!”沈错飞掠在空,心里暗呼侥幸。随后,视野一阔,稳稳地站立在了甬道的尽头。 “好啊!”“了不起!”石门外的人一阵欢呼,连一向不服气的李龙也为沈错喝起了彩。 徐磊和张占名则是同时向庞燕竖起来大拇指,赞道:“好耳力,好手法!” 庞燕赧颜一笑,在夜行衣上擦了擦手汗,刚才那一击关乎人命,她心里其实紧张得不行。时机稍纵即逝,稍微一犹豫就会错过。所幸她当机立断,闭上了眼睛,摒弃杂念,凭借耳力判断,这才在间不容发之时拦下致命的暗箭。 吕掌柜望着沈错落地的背影,呆了良久,这才眯起来眼赞道:“好身手啊!” “沈兄弟,怎么样?看到些什么?”叫好后的六爷立马向沈错询问圣库的情况。 沈错没有回头回答六爷,因为他被眼前的东西惊住了。里面并不像沈错先前预料的那样昏暗,反而泛着幽幽的荧光。微光下,他已经能看清楚全貌。 这里是不是真正的圣库他不知道,但却实实在在是个宝库。 各种黄金,玉器堆叠在一起成了一座座小山,小山分为五座,呈圆形分布,圆形的中间便是幽光的源头。想要弄清楚就必须走到近前观看,可沈错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因为这里的空间虽然宽广,但很有可能藏有不易发觉的机关,独自打探实在过于冒险。再者,他又一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味道。也就是说,这宝库里面也有水猴子! “沈兄弟,你应一声啊,里面的是圣库吗?”身后的六爷还在着急地追问,而沈错却已经气灌四肢,准备迎敌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各座金山银山上就陆陆续续爬出了约莫上百只水猴子。张着大嘴,露出森冷的獠牙,瞪着猩红的双眼,只等为首的一声叫唤,便会狂叫着扑上来。 面对数量如此巨大的水猴子,沈错不敢孤身应战,提气从原路退回了石门处。 沈错落地返回张占名身边后,没有人询问里面的情况了。因为从甬道尽头传出来的嘈杂嘶吼声和腥臭味早已经说明了即将到来的一切。 片刻后,水猴子顺着沈错的气味冲了出来。但他们不知道甬道里有机关,踩着地面就扑了出来。 一时间甬道里机簧发射的声音,子弹声,水猴子的惨叫声交织在了一起。石阶下原本看守船只的两个弟兄听到动静也纷纷上前举枪来支援。 水猴子似乎是贪财的守财奴一般,不计代价地冲出来,要杀死觊觎它们财宝的入侵者。 它们的数量着实不少。起初,甬道自身的机关还能阻挡一阵。机关发射的箭矢配合着子弹打死了几十只。但水猴子的数量实在太多,甬道的机关触发殆尽,子弹也消耗了不少,石门终究还是没有守住。 众人退到空地上各自为战,张占名和李龙掩护着六爷以及吕掌柜浴血奋战。徐磊掏出了手枪和庞燕配合,背靠在一起共同杀敌。沈错则在场中穿梭,见哪里支撑不住便去支援哪里。 陈阿风腿脚不便,终于还是吃了亏。身上,脸上不断被咬伤、抓伤,没多久已是血肉模糊。 眼见失血过多,活不成了。临死之际,他再次疯癫了一把。忍着巨痛,大吼一声,在水猴子的毒性还未发作之时,拿起了丁三留下的包袱,点燃了其中的炸药,引过去十几只水猴子,往江水中一跳,与它们同归于尽了。 李龙的手下伤亡殆尽,剩余的人连同六爷和吕掌柜都挂了彩。 在沈错把最后一只冲出甬道的水猴子踢死之后,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都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徐磊给所有人的伤口做了处理,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坐下,玩笑道:“大家别丧气,至少我们不会中毒而死。” 众人齐齐看向徐磊,对于他的“丧气话”纷纷报以苦笑。 休息了一阵,六爷看了看手表,率先站了起来。几人见状也相互搀扶着站起,往甬道走去。 水猴子虽然杀了不少兄弟,但好歹把甬道的机关给触发完了,沈错等人可以安心往里面走了。 走进宝库,众人纷纷打亮了手电筒,要把这金山银山看个仔细。 吕掌柜不愧为盗墓行家,摸索了一小会便找到了库内的点火机关。 原来,在宝库四周的地面上建造有两排专门用来照明的明渠,里面有不少特制的火油,只要将其点燃,宝库内自然会灯火通明。 火光亮起,数不清的金银呈现在众人眼前。光华反射,直逼双目,照着众人只能眯眼观望。 吕掌柜指着其中的一块玉石兴奋地叫道:“六爷,是这里,是这里了。这可是洪秀全最爱的翡翠西瓜!” 一行人的目光立刻被其吸引。只见翡翠西瓜上有一裂缝,黑斑如子,红质如瓤,朗润鲜明,不问可知,肯定是稀世珍宝。 此时,沈错落在围观众人的身后,手上毒蛇咬过的地方开始微微发麻了,心里惊愕道:难道水猴子的毒开始发作了吗? 第82章 吕掌柜 微微发麻是中毒的征兆。沈错看了看被水猴子挠开的手臂,伤口已被徐磊已经仔细地清理包扎过。想来痛麻感过会儿就会消退,便也安下心来。 相较于满眼的财宝,暗黑之中散发微光的东西更吸引他。另外,圣库之中数量如此庞大的水猴子从何而来,这也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人多了,沈错的胆子也就大了,绕过“小山”,去探究幽光的由来。 原来,在财宝的中间还有一口井,井口大小超过半丈,四周用青砖整齐地修葺了一圈,越是靠近,水猴子的气味越重。看来水猴子就是通过这口井进入圣库的。 沈错谨慎地小步靠近,生怕还会有水猴子从中跳出来。一步一缓,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动静,这才敢猛地向前,到达井边。慢慢探头往井里看,只见水井之中泉水涌动,泉眼之内隐隐散发着光辉。 “这是个泉眼啊?!”徐磊冷不丁出现在了沈错的身边,张望着井里的泉水说道。 沈错被吓了一跳,心道:光顾着注意井中的动静,徐磊靠近居然毫无察觉,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迟钝了? 徐磊见沈错神情一脸古怪,以为他对泉水中的发光物体感兴趣,便尝试解释道:“这发光的东西可能是个夜明珠,或者底下有镜石一样的东西,把外界的月光反射了进来。” 沈错闻言点点头。徐磊不愧是留过洋,许多光怪陆离的东西他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见徐磊和沈错围着大井指指点点,其余人也围了过来。 “吕掌柜,这是?”圣库内含有泉水,这种事情闻所未闻,六爷忍不住发问。 “这个从风水上来说叫做龙眼,有利于墓穴的风水格局。可这里不是墓穴,而且这泉水虽然是活水,却并不甘冽,这样的龙眼于风水不利。”吕掌柜言外之意是,此地污秽的泉眼与理不合。 “兴许这泉水就是为了饲养水猴子的。”沈错提出了一种假设。 “然后用水猴子看护这片财宝?”徐磊接过话头,顺着沈错的想法往下说。 众人默然,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沈错的手却感觉越来越麻,这种情况很是反常。先前,望江亭受伤的那次,痛麻一会儿就消退了,况且这次徐磊还替自己清理了伤口。他的内心开始起疑:难道中毒才是我反应迟钝的真正原因?可为何这次会持续这么久,明明徐磊已经清理了伤口?难道是徐磊在清洗伤口的药水上下了毒?不对,如果有毒,当下我就能感觉到。 随即,沈错看了眼火光,嗅了嗅气味,心中一沉,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就在感觉事情有些眉目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开始纷纷软倒在地,沈错也就顺势靠在了一旁。 六爷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手脚使不上力气?” “六爷,看来我们是中毒了。”吕掌柜艰难地支撑着起身,却又因为四肢无力,坐倒在地。 李龙一脸不忿地瞪着沈错:“是谁?!是哪个叛徒下的毒。”在他看来,其余人都与六爷相识有些年头了,只有沈错一人是新来的,自然最为可疑。 沈错当然也感受到了敌意,但他并未在意,而是嘴角挂着冷笑,对着吕掌柜嘲讽道:“吕掌柜,别演了,这毒是你下的吧?” 这话可谓石破天惊,其余众人都以为他疯了。 “沈道长,你…你别开玩笑了,我和你们一样都中毒了呀。”吕掌柜似乎极为艰难才能吐出这几个字。 “毒是下在那烟里的,这里的火又是你点的。”沈错刚要抬起手指骂,随即又不可自已的落下,假装着中毒已深的样子。 吕掌柜先是一怔,随后双眼眯起,动了杀意。微笑着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缓缓站起。随后自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狠狠地嗅了一下,这才开始说话:“沈道长好眼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此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下毒的主谋。剩余倒地之人都是一脸的震惊。 其实,当徐磊和沈错说吕掌柜的老本行是盗墓贼的时候,他已经记起了吕掌柜胸前挂件的由来:那便是自己去石头村路上的土地庙底下,那具干尸的脖子上也挂了一个类似的护身符。那人被他的师兄活活饿死在洞里,怨恨极深,化作了厉鬼。正是那时,沈错就在心里暗自犹疑,怀疑吕掌柜会不会就是那个大奸大恶之徒。 如今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么一试探,吕掌柜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这是为什么?!吕掌柜。我带你不薄啊!”六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此时又只有吕掌柜一人站着,不由得他不信。 “难道,难道你投靠了日本人?”六爷眉毛直竖,脸色气得通红。 吕掌柜随手捧起那个翡翠西瓜,笑道:“六爷,这你可放心,我不当通敌卖国的叛徒。” “那你….”六爷脸色稍缓,但也没明白吕掌柜的用意。 土地庙下那人的前车之鉴,让沈错明白他的用心,开口替吕掌柜回答道:“他想独吞圣库。” 六爷大概也是想明白了,失望地看着吕掌柜,一言不发。 “啊?疯子!这么多财宝,你用的完吗?”徐磊在一旁惊讶出声,他是富家公子出身,自小锦衣玉食,实在难以理解有人会对钱财有近乎疯狂的执念。 “没想到还是沈道长理解我。”吕掌柜把玩着翡翠西瓜,爱不释手。 “唉,吕掌柜你都一把年纪了,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呢?”张占名出言相劝,拖延着时间。想着沈错内力深厚,兴许能及时解毒,解救众人。 “你们懂个屁,你们有穷过吗?”吕掌柜放下翡翠西瓜,又拿起了一块光洁的玉盘。 “这么多金银,你也拿不走!”李龙咬着牙想要起身,却一头栽倒。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吕掌柜在玉盘上呵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玉面反射出他贪婪的嘴脸。 “外面岸边留着的有几个人也被你收买了吧?”沈错冷声问道。 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不然凭借他一人之力,根本划不出去。 “咦?”吕掌柜放下玉盘,再次眯起了眼,“你倒是说说看。” 李龙艰难地抬起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可能,这些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弟兄,他们不会出卖我的!” 吕掌柜翻了个白眼,轻蔑地笑了笑:“小李爷这你就错了。忠心耿耿算个屁!当人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李龙一听吕掌柜承认,沮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是没了力气,还是心灰意冷。 “不对,留在那里的人是李龙随便挑的,你总不能都收买了吧。”徐磊与李龙认识多年,知道他对兄弟情义看得比什么都重。 “腿扭伤了的人,你自然会让他们留在那里。”沈错想起下断崖时扭到脚的两人,当时他就觉得有些蹊跷,路虽然不好走,但那几个人都有功夫底子,哪里会轻易扭到脚。 这番推论居然让吕掌柜鼓起了掌:“沈道长,是吕某小瞧你了,你还真是不简单!” “怎么比的上你吕掌柜深谋远虑。”沈错挖苦了一句。 的确,当下他也只是做个事后诸葛亮。论阴谋,远远不及眼前的吕掌柜。 此时,沈错的内息已经滞塞,这个毒虽说不怎么凶猛,但确实也让他浑身酥软,反应慢了很多。但他有把握,只要吕掌柜再靠近些,他还是可以将其一击毙命。 两丈,一丈半…再近些。沈错在心里默记着距离。 而吕掌柜再次做出了让所有人惊愕的举动,他拿出了胸前的挂件,在井口晃了一晃… 第83章 受困 “你这吊坠可以引来水猴子?!”沈错不可思议地瞪着吕掌柜的古怪举动。 吕掌柜阴险地笑了笑,算是回答沈错了。 “你从一开始就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是不是?”六爷怒发冲冠,质问着吕掌柜。 “你们人多势众,又个个身怀绝技,不把你们留在这里,我怎么独占这圣库?但这圣库又需要你们帮忙才能打开,真是矛盾啊。”吕掌柜从始至终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怪我千方百计打听圣库的下落都无果,你一出马,不到一年就带来了好消息。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圣库的下落,等着我来上钩。”六爷猛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这才明白了吕掌柜的阴谋。 “不错,忠王的后人我很早便已经找到,关于圣库的消息我也早就知晓。只是…呵呵,你见的李富贵是我找人假扮的,真正的那位已经沉了江。”吕掌柜轻描淡写地叙述着,却让所有人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这里的机关,还有水猴子你早就知道,你利用它们来清除异己!”六爷想起惨死的丁三和陈阿风心里一阵内疚。正是自己错信小人,才致他们惨死在了这里。 “引来了水猴子你也活不成,你这是玩火自焚。”张占名是不理解他的这些花花肠子,但招来了水猴子大伙儿都活不成,吕掌柜应该不会这么笨。 “这挂坠可是宝贝,它可以驱令水鬼。我也是偶尔在江水边发现的,这才有了全盘的计划。而忠王的手下更有能人可将人变成水鬼,看守圣库,你说巧不巧?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吕掌柜回想起自己的计划,得意地大笑起来。 “好了,闲话少提,前因后果你们也已经知晓,死也能瞑目了吧。下回再来的时候,估计你们也已经喂了水鬼了。人为财死,你们别怨我。”说完收起吊坠,转身往圣库外走去。 所有人,包括庞燕在内并未哀求,俱是冷眼望着吕掌柜离去。 “沈错,你怎么样?能起身吗?”张占名见吕掌柜已经走远,出声询问。 “能起身,但是力气不够,拦不住他。”沈错体内的蛇毒虽然能抵消部分毒性,但毕竟发现的太晚,吸入了太多毒烟。 “水鬼应该还有一会儿才会到,你抓紧调息,这里全部人的性命指望你了。”张占名已经尝试了几次,凭自身的内力一时半刻是很难再行动了。 圣库内一时沉寂下来。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吕掌柜居然带着满脸的不解和灰心折返回来了。 “没等到船是吗?”六爷冷嘲热讽,“吕掌柜,你一直认为钱能通神,但却也忽视了人心的忠诚。老庆和我有过命的交情,他这么聪明,那两个叛徒的威逼利诱不一定能奈何的了他。”话虽如此,六爷心里还是担心老庆父子的安危,毕竟是有心算无心,真的很难防备。 吕掌柜的脸阴沉了下来,恼羞成怒吼道:“我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能活!?” “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吧。”李龙躺在地上笑得大声而解气。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吕掌柜掏出了自己腰间的手枪,威胁道。 “慢来,吕掌柜。你这么聪明肯定明白,如果时间足够,一人双桨是可以划出去。但是如今,时间有限,你一人体力不济,可能没等划到出口,已经涨潮淹没洞口了。我倒是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沈错停了停吊他的胃口,拖延下时间。 “有话直说!”时间紧迫,吕掌柜没耐心听沈错卖关子。 “其实你也可以用你身上的解药救下我们,然后我们一起出去。我们保证暂时不对你动手,怎么样你敢不敢?你又相不相信我们呢?”沈错一脸的嘲弄。 “哈哈,妙哉妙哉,吕掌柜你最不信的便是人心,爱财的人又都惜命。如今,性命和人心你选一个。哈哈…”可惜张占名现在不能动弹,否则定然拍手称快。 吕掌柜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此刻的他,心里煎熬非常。时间的推移又给他增加了一份焦躁。突然他一咬牙,脚一跺准备往门口跑去。 就在吕掌柜跑经沈错面前时,沈错积聚灵气于双手,突然窜起,双掌齐至,打在了他的胸口。吕掌柜毫无防备,刚想开枪,却为时已晚。身子飞出,撞进了财宝堆里,又被倒下来的金银砸得结实,当场身亡。 沈错这一招拼尽了全力,一时脱力,难以站起。只能缓缓往吕掌柜的尸首旁爬去,摸出了他怀中的鼻烟壶,放在自己的鼻子旁闻了闻。 随着清香入鼻,沈错感觉滞塞的内息再度运转自如,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见沈错已经活动如常,剩余人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张占名见形势好转又开起玩笑来:“沈错,你可不要丢下我们,想着独吞财宝啊。” “是啊,是啊。”徐磊也来凑热闹。 沈错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帮众人逐一解了毒。 六爷恢复行动能力后,走到吕掌柜的尸体前,神情复杂地俯视着他,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走吧,六爷。他能死在金子堆里也不枉其一生嗜财如命了。”张占名走到六爷身边宽慰了几句。 六爷知道水猴子随时都会来,叹了一口气,随众人一起离开了圣库。 一行人匆忙赶往石阶,却发现水已经涨潮,原本系着木船的石柱已经被水淹没。六爷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涨潮似乎比预计的快了十几分钟。 “这也不能怪老庆,潮汐更迭任谁也难以精准把握。”六爷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似乎是认了命。 “六伯,不能放弃啊,我们先划过去看看,说不定水不深,可以潜出去啊。”徐磊还年轻,求生的欲望自然强烈些。 “但水里面很可能还有水猴子,一旦在水里遇到它们,绝无生还的可能。”徐磊的提议沈错不是没想过,但水中的水猴子比在岸上厉害了何止数倍,他们一行人根本不是对手。 “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徐磊抓着头发,想着办法。 庞燕侧耳细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道:“先把吕掌柜招引来的水猴子处理干净再做计较吧。” 众人只能再次守在石门处。响动后没多久,十多只水猴子冲了过来。得亏这次的数量不多,没等沈错近身出手,你一枪,我一镖的水猴子已经被悉数放倒。 沈错只能再次回到吕掌柜尸体附近,摸索了一阵,将他的挂坠摘了下来,放入如海大师给的冰丝布囊中。既然冰蚕丝能隔绝灵物,应该也能阻断挂坠与水猴子的联系。 “我们不如用这个挂坠将水里的水猴子引到这里来,然后一股脑地杀了,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徐磊出主意。 “别说我不会用这东西,即使会用,没人知道引多少水猴子才算完,而且我们的子弹不多了,那些水猴子也不好惹。”沈错否定了他的想法。 徐磊有些气恼地抓着头发,灰心道:“那..怎么办?”等死是一个极其难熬的过程,感受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地逝去,会让人疯狂。 “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死局。大伙儿再集思广益,想想办法。”见徐磊异常激动,张占名出言缓和下众人的气氛。 “这泉眼…不是可以通到外面吗?”庞燕靠在井边说道。 “应该是通的,但里面的水猴子怕是更多。”沈错摇了摇头,“不过,庞姑娘却提醒了我一件事情,这圣库确实还有一处很奇怪的地方…” 第84章 另一个入口? “哦?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徐磊来了精神,站了起来。 “如果按照吕掌柜所说,这个圣库是留着给太平天国日后再图霸业所用的,为什么要设置这么多的机关?”沈错指着两扇石门方向问道。 沈错的问题徐磊似乎觉得很多余,随口回答道:“这,防止有人来盗取这里的宝藏呀?” “对,设置机关防贼容易理解,但为什么要用顶门石柱呢?”沈错又指了指已经被炸倒断裂,一人合抱粗细的顶门柱,“这分明是不让人进来嘛。” 徐磊听得一头雾水:“沈错,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错扫了众人一眼,说道:“我猜测,这里还有入口!而我们面前的这个,只是方便日后运送财宝用的大入口,可能还有一个仅能供人出入的小入口。” “不可能!要有别的入口吕掌柜这么狡猾,早就逃走了。”李龙不相信沈错的判断。 “因为这个入口,连他也不知道。”徐磊看了看四周的布置,冷静下来后开始认同沈错的猜测。 “不错。”沈错颔首,“吕掌柜掌控李富贵,盘问圣库的位置。他有手段也有心机,套问或者逼问出了此地所在。出于谨慎起见,他肯定事先摸排过,确认位置正确才卸磨杀驴。但那个叫李富贵的人也不简单,深知吕掌柜狡诈,会杀人灭口。说了一半,瞒了一半,并不提及另外一个入口,想着让吕掌柜从石门处闯入时,死于水猴子口中或者暗箭之下,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有理有理。”张占名听得连连点头。 “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在众人讨论的时候,独自一人的庞燕似乎找到了什么机关,唤众人过去瞧瞧。 只见在甬道尽头的墙上,不起眼的角落,左右两侧各有一块半尺见方的小石砖。而其中的一块石砖上插着一支庞燕飞射出来的暗器。 “我带的暗器数量不多,所以得空便捡拾回收一些,这才发现了这里。”庞燕解释道。 甬道大概有六丈长,正是庞燕暗器的极限距离,飞到此地的暗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可能会嵌入石头中的。 “你们后退些,我拔出来试试。”沈错走上前去,探究原因。 谁知暗器一拔之下,很是轻松,沈错又叩了叩石砖,这才恍然明白:“这是块木头?!”随后上前小心端详摸索了一阵,说道:“这木头似乎可以往里推入。你们再退远些。” “小心。”“小心些。”徐磊和张占名各自关心了一句。 沈错全神贯注,缓慢地往里推入,只听甬道内响起了机簧活动的声音,“吱吱嘎嘎”。但也仅有响动,并无异常。等了等,沈错感觉没有后续动静了。于是,大着胆子再推。甬道内竟然又零散地射出几只飞箭来。 “原来,这两块木头是这暗箭阵的阵眼啊!”所有人顿时豁然开朗。 沈错如法炮制,将另外一块木头也推到了底,这次没再射出箭矢。这下甬道算是彻底安全了。 庞燕的这次发现间接印证了沈错的猜想,众人心里都燃起了生的希望,开始分头寻找离开的通道。 因为担心再次中毒,原先吕掌柜点亮的明渠已经被他们扑灭,一行人只能凭借手电筒的光亮寻找出口,找起来费时也费力。然而,当手电筒的光线变得昏黄不堪后,一群人还是毫无进展。 半夜出发,折腾了半宿,一行人早已精疲力竭了。搜寻无果后,纷纷靠在一起,准备合眼休息。 “再不济我们就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徐磊累得瘫坐在地上。 “水倒是有,吃什么呢,这里可是一条鱼都没有,可能都被水猴子吃光了。”李龙也累得够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磊聊着天。 徐磊伸手指了指甬道附近一大堆尸体:“阿龙,你看看那里...” “我就是饿死也不吃水猴子!”庞燕捂着嘴巴,几欲呕吐,极力地摇着头。 徐磊本来想要说水猴子管够,但见到庞燕的表情后,把玩笑话咽了回去。 “手电开一盏,节省些用。”六爷毕竟年纪不小了,也没有武功底子,体力已经不支,吩咐一句后靠在一旁睡了过去。 “沈错,你说如果吕掌柜没被你打死,让他驱使水猴子带我们出去可不可行?”徐磊往沈错身边靠了靠,问道。 “你当是马戏团啊。”李龙听到徐磊的话居然被逗笑了。 徐磊似乎也被自己荒诞的想法给逗乐了,笑得直拍大腿。 沈错看着狂笑不止的两人,却高兴不起来,他感觉再待一会儿这两人可能要疯了。 两人就这么笑了许久,终于不出声,沉沉睡去。 沈错见庞燕坐在一旁,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身体轻微起伏着,估计也是累得睡着了。 反倒是张占名老爷子,不见疲态,精神抖擞着坐在一旁,见沈错目光看来,低声说了句:“沈错,你累就先歇一歇,我守着。等你醒了再接替我。”张占名明白这里并不安全,水猴子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即使再累,也要有人保持警觉。 沈错点点头,盘坐吐纳调息。张老爷子则是站起身,拿着唯一点亮的手电筒巡逻戒备着四周。 约莫一个时辰后,沈错醒了。他体内灵气较常人多,少许的休息就能让他恢复体力。 要强的张占名已经支撑不住,一手握着忽闪忽暗的手电筒,背靠石壁睡了过去。沈错起身,关闭了张占名手里的手电筒,代替他继续站岗。 光线全暗之后,沈错特意去看了下原先散发幽光的泉眼,发觉水井在此时居然不发光了。想来他沉睡的时间里外面已经是白昼。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徐磊所言,关于光亮是来自月光反射的说法很可能是正确的。 众人还在呼呼大睡,只留沈错一人清醒,这样的环境更利于人的思考。他打量了周围一圈,见圣库大概有一亩地大小,四周是光滑的石壁,顶上却很高,约莫有五丈左右。能将圣库的入口建在水中,而圣库本身又藏在在岛里。沈错不禁感慨,打造圣库的那人当真是别出心裁。 想到圣库的外面就是岛,沈错心里开始琢磨:如果我是打造圣库的人,当然是要把另外的入口放在岛上。假使留在水下,水猴子又不受控制,那这入口就白留了。既然是在岛上,周围一圈我们都已经查过一遍,难道入口在上方?! 沈错猛地抬起头,仰望了一圈顶部,然后逐步向下看。一行人中以他目力最强,如果他都看不到,别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但结果令沈错沮丧,仰头仔仔细细观望了两圈,脖子都抬得酸胀了,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干脆躺在地上,将圣库顶当做星空来看,可还是一无所获。 “唉。”沈错叹了口气。 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和打鼾声,沈错灰心得不想起身,干脆仰面朝天又睡了过去。 沈错再次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清醒,大家继续不服输地寻找着出口,可以说是翻遍了每一寸地面和石壁,但仍旧是白费力气。 徐磊见沈错躺在地上并不起身,以为他也绝望了,便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鼓励道:“沈道长,你不会也放弃了吧?这里你本事最大,你如果放弃了可就完了。” 沈错坐起身,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徐磊,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说道:“可惜,这个想法是错的,我什么都没发现。” “哈哈哈…”徐磊毫无征兆地开怀大笑起来,沈错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以为他失心疯了。 徐磊边笑边往沈错身边靠:“你不要以为我精神有问题,我是笑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想要在黑暗的环境看入口,当然是要挑中午啦,那时日头最烈,最亮,这样才能看到啊。” “对!”沈错一拍脑门,问向六爷:“六爷,现在什么时辰了?” “九点这样。”六爷照了照怀表回答。 “等到正午,我们把手电筒都关了,再找找看!” 第85章 脱困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既然坐拥金山银山,几人索性打着手电开始研究财宝了。 堆成五座的金山大部分都是金砖,大小规格大概在八十两左右。如果说沈错见过的小金条叫小黄鱼的话,这金砖都可以分割成七八条小黄鱼了。除了黄金,剩余的是一些玉器,像是吕掌柜生前捧过的翡翠西瓜,大玉盘什么的,还有一些名贵的首饰之类的。可见在圣库建造初期,太平天国相对稳固,仍有闲暇将黄金熔炼成金砖方便搬运。但到了后期,因为时局的动荡,开始加紧大肆收敛钱财,首饰,珠宝,任何值钱的全部一股脑地搜罗在一起。 “六伯,你看。”徐磊从众多的黄金之中翻找出了一块方正模样的金子。上面刻着“太平天国万岁金玺”八个大字。 “没想到除了传闻中的翡翠西瓜,连洪秀全的金印都在这里。”六爷拿起了金印,掂量了下分量,眼神里充斥着复杂,递还给了徐磊,挥了挥手,“放回去吧。”出不出的去还是未知之数,六爷现下也没什么心情。 李龙从首饰之中拣选了一条精细的首饰,来到了庞燕的面前,扭捏着递给了她:“这个...送给你。” “啊?”庞燕愣了愣,脸上一红,但并未伸手接过,谢绝道:“谢..谢。习武之人,戴这个不方便。” “哎?以后有我们阿龙保护你,你还需要习什么武。”徐磊是阔大少出身,算是情场老手,便见机调笑着两人。 李龙的脸也一红,用手肘顶了下他,默默地将首饰收了回去。 沈错则是再次仔细敲打了一圈石壁,确认没什么机关暗门后也放弃了搜寻,安静坐在一旁,等待正午到来。 终于,六爷怀表的指针靠近十二了,所有人将手电关闭,四周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行人适应周围黑暗的环境,随后纷纷抬头仰视圣库的顶端。 “沈错,看来你我的推测不太对,我抬头瞅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徐磊的语气带着对自己的失望。 “不,出口确实在上面!”沈错在离地两丈位置的地方发现了微弱的亮光,语声带着激动。 “你们看在那里。”沈错下意识地用手指指向光亮处,这才记起只有自己能在黑暗中视物。然后打亮手电筒,用光柱向众人指明了方位,再次熄灭了光。 “看到了吗?”沈错再问。 其余人还是没出声,想来以他们目力还看不到这么微弱的光亮。 “可惜我只能跳一丈来高,不然就可以看看那处亮光究竟是出口,还是偶然的一个破孔洞了。”紧要关头,沈错觉得自己的修为真是不够看。 “这里的石壁如此光滑,显然是打磨过了。即使你跳得够高,怕是也抓不住岩壁的。”言语间,徐磊点亮了手电,跃跃欲试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这里这么多金子,我们把它们都叠放起来,应该可以够到那里。” “嗯,好办法!阿龙我们爷俩去把那条木船扛进来,如果这个出口确实可以出去,我们还要靠船才能离开小岛。”六爷的想法和沈错不谋而合,离开圣库的下一步便是离岛,确实应该未雨绸缪。 “六爷,木船这么沉,还是让我去吧。”沈错知道张占名肯定会代替六爷去,索性主动请缨了。 人最怕的是毫无目的,一旦有了生离此地的希望和方法,众人都是干劲十足,连力气不济的六爷也来帮忙。 沈错和李龙将船扛进圣库后也加入了堆金子的行列。低矮处的金子堆叠相对简单,但越往上堆越是困难。众人之中以庞燕最为轻盈,便由她逐步往上堆。到最后。其余人也使不上什么力了,只能帮忙照着光,一人将金砖抛给庞燕,然后由她边垒砌边往上踩。 望着庞燕慎重攀爬的背影徐磊感叹了一句:“这恐怕是世界上最贵的阶梯了吧。” 众人听闻皆是会心一笑。 约莫一个时辰,金子终于叠放得够高了。但因为无法进一步加固,还有些摇晃。所有人紧张地抬头望着庞燕的一举一动。 “怎么样?是出口吗?”沈错的心里忐忑不安。 这个高度,下面的手电筒已经发散了。庞燕便拿出了自己的,边照边摸索,兴奋地喊道:“是的!是的!这应该是一座石窗!” 庞燕收起手电,吃力地说:“我推着试试看…” 只听到“咔嚓咔嚓”的石头磨擦声,尘封多年的圣库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金子阶梯便因为庞燕用力过猛而塌了部分。 下面的人赶忙躲开,而机灵的庞燕则是眼疾手快地攀住石窗的窗沿,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不太陡峭的山坡,庞燕还能站立。此时,天气晴朗,江风温和,再加之重获自由,她此刻的心情说不出的舒坦,冲里面的人喊道:“赶紧上来吧!” 见庞燕已经脱离圣库,其余人欢呼了起来。六爷谨慎地往顶上爬去,因为坍塌了一些,他又搭了几层,这才够到了庞燕的手。随后,众人便陆陆续续从石窗离开了圣库。而原本计划好的木船,因为石窗太小,难以拿出,终究只能放弃。 将石窗合上复原,沈错发现这块石板做得十分隐蔽,不说这小岛鲜有人至,即使有人常来这里,也很难发现这是个入口。 一行人脱离了圣库,心情大好,商量着如何从岛上回去。为今之计只能派一人游到江边,寻找船只,再回来接送众人。但此事白天做容易惹人怀疑,也容易被日本人发现,可晚上涉水又担心江水里的水猴子,实在让人左右为难。 幸好岛上找吃的可比圣库容易多了,离开此间显得没这么迫切,再不济也不至于饿死。 最后,众人商议决定。在岛上等到晚上再看看,兴许水猴子只在深夜出没,夜不深,游泳过江并不危险。 一行人走下山坡,来到了江边寻找食物。沈错突然很想念阿灵,自从入住大世界后,已经有七天没见过它了,不知它近况如何。以往出门在外根本不用担心吃食,阿灵总会叼些野味来,而如今只能自己动手了。 此处江水不算清澈,但江鱼数量却是不少。沈错握着青鸾,没用多久就刺死了不少。可怜的宝剑先是被当做打蛇棍和拐杖,现在又被用做鱼叉。 填饱肚子后,众人坐在江边,望着对岸的灯火逐盏点亮,听着江水拍岸声,说不出的舒适闲逸。可惜,这份静谧很快就被探照灯的灯光给搅黄了。 正当所有人以为今晚会在岛上过夜的时候,沈错发现了远处有人正划着船在小岛附近巡视,他并没有打灯或者点火把,而是沿着岸边搜寻着什么。等他再划近了些,沈错看清了他的面容,正是老庆的儿子,阿喜! 沈错赶紧招呼躲着的人出来,点亮手电筒,将他吸引了过来。 原来留守在岸边的老庆两父子,无意间发现了另外两人的伤是假装的。老庆不愧是跟随六爷多年的手下,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警惕。待两人放松警惕时,将他们全部放倒。但是在搏斗中受了伤,眼见着入岛洞来不及,便派遣阿喜夜晚来此小岛附近蹲守、寻找。因为他始终相信六爷身边奇人众多,肯定能脱困。 “老庆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六爷上船后关切地问道 阿喜低着头,抹了把眼泪:“磕断了手,我把他背回了郎中那里。” 避过了日本人的灯光,一行人在老地方下了船,两具叛徒的尸体早已经被清理干净。 “老庆一直是个细心的人。”经过此次历险,六爷更感叹故人的可贵。 “把船毁了吧。既然知道圣库在此,等把日本人赶出苏州再来取吧。黄金数量太多,转移了也藏不住,可不能便宜了日本人。”六爷见阿喜把木船隐藏起来后吩咐道。 “嗯!听六爷的。等哪天半夜里,寻些油来,把它烧了。”阿喜和老庆一样,唯六爷马首是瞻。 离开金山湖,六爷单独去看了老庆,见还他在休息,对阿喜叮嘱道:“好好伺候你爹,等他伤好了,让他带着你来西津渡找我。日本人跋扈得很,在我身边好歹能保护你们安全。” 阿喜点头如捣蒜,在他心里除了自己的爹,最崇拜的就是眼前的六爷了。 一行人回到大世界时已经是凌晨,经历生死,身体都是异常疲惫,回房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错去后山见了阿灵。这次见到阿灵,沈错差点认不出来。阿灵浑身的毛发颜色越来越灰,眼神中也更显现出智慧。由于今日中午,六爷会安排沈错上扬州的轮船。至于阿灵,因为日本人到处搜刮家禽等肉类,狗肉成了稀有货,为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斟酌良久,沈错决定在下船后的渡口附近等到天黑,让阿灵趁着夜色,渡江游到对岸去… 第86章 神社 分开过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但难就难在怎么和阿灵说明。所以,沈错来得很早,在寅时之前就来了,他希望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哥,如果阿灵实在不明白,他不介意在岸边等到天亮,等沈亮魂魄为主导的时候,带着阿灵游过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行人经历圣库之行,彼此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但沈错还需北上扬州,不能留在西津渡,六爷也未勉强,为沈错置办了干粮和行头,还送了不少的小黄鱼给沈错当做盘缠。盘缠和干粮算是沈错的辛苦费,他收得很安心。至于随身的衣物,沈错担心过于光鲜惹人注意,便没有接受,外表还是落魄些比较好。只是问六爷多讨要了几双鞋子,长途跋涉,最费的便是鞋了。 众人之中,张占名最是舍不得沈错,但男人之间的留恋不似女子,哭哭啼啼,只是简单地互道珍重。至于徐磊,沈错倒是希望自己能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他从国外学习回来的知识是沈错所未知和向往的,特别是他帮众人清理伤口的药水,以及针头等西医的器具。沈错也算是学医的,他觉得这些很是神奇。 徐磊毕竟是富家公子,见识广,想法也多。见沈错吃喝用度足够,便偷摸着送沈错一把手枪:“沈错,虽说你武功高强,但这个年代,出门在外还是要靠枪。这把手枪,还有一盒子弹,你都拿着。” 沈错接过手枪,发现其与人们俗称的“王八盒子”外型截然不同。周身银亮,握柄黑色,显得小巧而精致,上面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外国字母,这枪一看就是贵重之物。 “修行中人不能过分依赖火器,谢谢你的好意,徐磊。”沈错将枪还了回去,委婉拒绝。 徐磊直勾勾地盯着沈错,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把枪是他好不容易从国外带回来的,一共两把,一把贴身收藏用于防身,另外的就是眼前的这把了,谁知沈错居然不识货。 “那…好吧。那你路上小心,如果私事了结了,再回来看看我们。”富家公子有些好面子,礼物被拒绝了,再送就有些伤自尊了,便索性收回了手枪。 “这个自然,你所学的西医我很感兴趣,倘若能平安回来,定然再向你讨教。”沈错稽首告辞。 午饭过后,一行人在渡口告别沈错,那检票的人知道沈错替六爷办过事情,表现得更加毕恭毕敬,连连低头哈腰。 挥别众人,轮船启航,沈错从来没坐过轮船,只觉得和木船相比,平稳异常。船上除了苦力,还有不少来往的商人和日本士兵护卫下的军官。这些人表面上看上去彬彬有礼,举止得体,但沈错知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衣冠禽兽。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沈错气不打一处来,这里是中国的地盘,哪容得下这些不速之客。但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让他冷静了些,他走出船舱跑到甲板上吹吹冷风,压制下心中的怒火。 甲板上众多国人苦力都在蹲坐休息,不少的日本士兵看守着,维持着秩序。但其中有一位穿着怪异的中年人,引起了沈错的注意。单从相貌和身高来说,此人无疑是个日本人,但他未穿军装,服饰与众人迥然不同。衣服有些类似朝服,很是宽大,上身为青色,下身为水蓝色。头戴没有帽翅的乌纱帽,手上拿着朝板,脚上踩着的鞋子似乎是用麻草编制而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位要去上朝的官员。 如此奇怪的装束自然引起了不少国人的侧目,但他似是并不在乎。而他的身后,笔挺站着的日本士兵,又说明了此人在军队地位颇高。 吸引沈错的不仅仅是他的外表,更是他的道行,此人修为虽说不如沈错先前见到过的山田孝一,但比自己还是要强上一些的。在沈错从背后打量他的同时,那人似乎心生感应,皱眉转头,搜寻着什么。沈错赶忙避开其目光,躲入了船尾的人群中。 借着人群的掩护,沈错并未被发现。但却暗自心惊:这人似乎不属于佛教门人,打扮得如此怪异,应该是日本某些旁门左道的信徒,他为什么不远千里要来这里?如果武僧的出现是为了压制日本人的杀孽,那此人所来又是为何? 思虑和提防之际,船已经靠岸。此地以日本人为尊。停靠之后,日本军官簇拥着那人先行下船,随后是日本士兵,最后才轮到国人。沈错远远地落在队伍的最后,那怪异的日本人很危险,靠得太近容易被发现。 下船的港口日本士兵也很多,幸好六爷已经和此处引路的人打好了招呼,下船后有个叫阿明的矮小中年人接应沈错。 岸边,两个装腔作势的汉奸刚要上前盘问和搜查沈错,阿明已赶忙迎接了过来,堆笑道:“老总,这是我侄子阿沈,自己人,自己人啊。”边说着边往两人手上塞钞票。 “阿明啊,他原来是你侄子啊。可比你高多了,怎么就年纪轻轻白头发了啊?做什么缺德事了。哈哈哈。”手里捏着钞票的两人还不忘戏谑了几句。 “侄子身体不好,这才要拄个拐杖嘛。快,叫老总。”阿明陪着笑,指着沈错的拐杖,拼命给他使着眼色。 “我缺德,你们两个汉奸还有脸说我?!”沈错心中不忿,但表面上只能傻傻笑着,趋炎附势道:“老总好。” “还挺乖的,去吧。阿明,晚上别忘了请喝酒啊。”两人见沈错一脸憨相被逗乐了。 “一定,一定,我收摊了就去找你们!”阿明笑嘻嘻地把沈错领到自己的茶摊上。 沈错斜视着那修行之人离去,这才安心地坐下喝茶水。 下船苦力搬运完货物之后,大多都会来茶摊买一碗茶水喝。但都不久留,喝完便匆匆离去了。阿明招呼完客人,坐在了沈错对面,为他续上了一杯茶水。 沈错坐在摊前,观察了许久,见其他人并未起疑,借着喝茶水的空档问道:“阿明哥,刚才那穿着奇怪衣服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阿明左右张望了一眼,见没有可疑人物,这才瓮声回答:“我在这里守了快一年了,僧人倒是见过不少,但从来没见过这副打扮的人。” “这人是个修行中人,像是日本什么门派的。”普通习武之人很难修行出灵气,单凭借这一点就可以断定,那人很危险。 \\\"不过,我知道。去年日本人占领扬州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们往北进攻的时候遇到了国军的顽强抵抗,死了不少的日本鬼子。\\\"阿明一副解气的表情。 \\\"日本鬼子死了这么多,他们是不可能送回日本去的。听说他们在这里建立了神社,用来供奉和纪念阵亡的将士,这里死了这么多鬼子,他们估计也会在这里建造神社,逼迫着国人去参拜。\\\"阿明摇着头,日本人的侵略计划很完善,他深表忧虑。 \\\"你的意思是,那个怪异的日本人是为此而来?\\\"沈错听出了阿明的话外之音。 侵略着他人的国土,还要在其大城市里建立纪念阵亡将士的神社,然后还逼迫国人去祭拜,日本人可真够无耻的! 义愤填膺间,天色渐渐昏暗,码头的人流渐渐停息。日本鬼子和汉奸逐渐撤离,阿明也该收摊了。沈错与其告了别,在岸边的僻静处等候阿灵。 第87章 阵地 午夜时分,码头把守的汉奸们昏昏欲睡,江水中悄悄地游过来的一条狗,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听到了动静,沈错拨开草丛,只见阿灵走上了江边,抖落了身上的江水,循着气味,往沈错跑来。 沈错心系阿灵的安危,在僻静处提心吊胆地等候了半宿。毕竟半夜里人是去休息了,但江里的水猴子却是会扑腾起来。见阿灵安然上岸,沈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事后仔细想想,水鬼阴气重,阿灵是阴物的克星,它们应该不敢招惹阿灵。如此推断,去圣库的时候如果带上阿灵,兴许能少死几个人。而更令沈错欣喜的是,阿灵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理解了他的吩咐,按时游过江水,回到了沈错的身边。由此看来阿灵真的越发聪明了。 一人一狗汇合,沈错计划起了下一步的行程。从阿明口中得知,北方的高邮等地还没被日军占领,扬州城却已经是彻底沦陷了。而且那奇怪的修行中人,应该是奔着扬州城中的神社而去的,如非必要,沈错不想和他交手。权衡利弊,最终决定,改道去高邮。 深夜,沈错来到了阿明指定方位的农户中。三更半夜的,不方便问东问西地向农户大爷打探消息,只得合上房门休息。 农村人大多都有早起巡自家田地的习惯。因此,在翌日清早沈错早起吐纳之时,大娘早就开始烧水,做饭,大爷则是扛着农具,去自己的田地干农活了。 吐纳完成,走出房门,大爷刚好自田间回返。三人吃着早饭,沈错向他们打听附近的消息。 原来此地在施桥附近,离京杭运河很近。据说,原先日本鬼子的计划是沿着运河北上,但硬是被挡在了高邮附近,导致北进计划受到阻碍。除了部分日军的动向,两位老人更多的是对日本人的控诉。仙女庙,万福桥,日军所过之处无不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沈错听得咬牙切齿,只好出门透透气。他发现,村里人只剩些老弱病残,想去投奔也走不了多远。为了能在此生活,只能在自家门户前张贴一些类似\\\"中日共荣\\\"之类的亲日标语。而且,村里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日本士兵。因为在这片区域遭遇了强烈地抵抗,所以他们隔三差五便来农村扫荡,顺便打打秋风,搜刮些粮食和家禽。 杀几个鬼子和汉奸容易,但是这里的农民可就遭殃了。因此,尽管沈错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出手。见日本人扫荡过来,赶忙返回老大爷家里,让阿灵静声躲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白天日本人实在不少,沈错决定躲在屋里,入夜后再离开。 临行前,沈错决定给两位孤苦老人一根小黄鱼,算是报答他们的收留之恩,但却被二老摇头拒绝。一来,两人是阿明的远方亲眷,阿明每月都会定期前来看望,顺便带些口粮,并不缺钱财。二来,小黄鱼十分贵重,容易惹来横祸。沈错听后深以为然,也就没在坚持。只等入夜,带着阿灵再次上路。 高邮的方向极好辨认,只要一直往北,见河过河,遇山翻山便行。 夜行中的沈错发现,此处是平原地带,沿途基本没有高山,偶尔的几座山丘也不足百米高度,中途没有合适的露宿之地,加上坦途也适合飞掠,他也就没有停歇,想着一鼓作气离开日占区,到达高邮后再休息。 凌晨时分,东边还未亮起。沈错刚刚走下一座山岗便察觉到了异样。 远远看去,前方似乎有不少的建筑工事。他在八路军待过一段时间,知道前面挖掘出来的是战壕。既然有壕沟,说明附近有部队,沈错便没有贸然继续前进,因为他知道,埋设地雷也是军事工事的一部分。 又等了一会儿,东边泛起了鱼肚白。背着晨曦,陆陆续续扬起了膏药旗。看来,前面的建筑工事是中国军队为了阻击日本人所设立的。 沈错在一旁磨拳擦掌,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用武之地,帮忙多杀几个日本人。 可能是先前吃过亏,日本士兵推进得很缓慢,队伍前头是十几个小心翼翼的工兵。确认并无地雷之后,继续推进。刚进入工事附近,便遭受了中国军队的迎头痛击。沈错发现,这支部队并不是他熟悉的八路军,更像是阿明口中的国民党军队。除了军装的不同,他们的火力很猛,阵地上不时可以看到喷吐的机枪火舌,而且弹药也很充足。不像刘队长他们,每个人也就十几发子弹,有时候两个战士只能凑一把枪。 前方的战场上,日本人虽然一时吃了亏,但并未退缩。不甘示弱地调集炮兵进行轰击。不少的国军战士在炮火的压制下抬不起头,甚至牺牲。 但国军的壕沟挖得够深,密集的炮弹过后,有许多幸存的战士再次探头,阻击日本人的进攻。在广阔的战场上,日本鬼子愣是没有前进半步。 见火炮战术不成功,日本人更是调来了两辆坦克。这个恐怖的铁家伙,沈错从来没见到过,正自皱眉为国军兄弟担心时,国军的阵地上架起了两架炮台,对着坦克就是一顿乱轰炸。坦克在国军炮弹的轰击下,变成了冒着火光的铁盒子,再无用处。 沈错在远处看得热血沸腾,喝彩连连。 战斗从凌晨打到了中午,双方你来我往,各有死伤。但国军的阵地始终未丢。可能是明白前方阵地难以突破,日本人在中午过后并未发起进攻,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临近申时,日本鬼子再次重整旗鼓。这次他们已有所仰仗。天空中飞来了十几架飞机。 沈错从未亲眼见识过轰炸机的可怕。只见这些铁鸟,呼啸地掠过国军上空,密集地投下弹药来。一时间,国军阵地上,尘土飞扬,火光冲天,爆炸声更是震耳欲聋。 沈错被这威力惊得目瞪口呆。难怪日本人在中国战场无往而不利,原来是有如此可怕的战争机器在。 在如此霸道的破坏力面前,即使是再厉害的修行中人,身处其中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吧。 轰炸过后,掩体下的国军战士们仅存三成,重炮和重机枪都被炸毁。如果飞机折返再轰炸一次,此处的阵地估计就要失守了。 远远看去,国军中打头的军官似乎在集结仍能活动的战士,大家纷纷上起了刺刀,打算冲出战壕和日本人进行白刃战。 虽说,日军的损失也很大,但剩余之人毕竟还是比国军多,沈错在远处暗自疑惑:为什么这些国军战士不固守阵地,等待支援,或者干脆先行撤退保存实力呢?思索片刻,他便明白过来了。士兵们和日本鬼子绞杀在一起,才能防止敌机的轰炸!而这些勇士,接到的是守住阵地的死命令!带头的将领是谁?真有勇有谋! 思忖之间,英勇无畏的国军敢死队,呐喊着冲向了日本鬼子。日本鬼子的首领也颇有军人气势,见剩余的国军战士敢和自己拼刺刀,也大喊了几句日语,拔出佩刀,命令士兵上刺刀肉搏。 残酷的肉搏战并无花哨,用刺刀扎入对方的身体,用枪托砸烂对方的脑袋,有些甚至是咬脸,挖眼睛等等。战场上充斥着恶狠狠的喊杀声,哀嚎声。 但毕竟日本鬼子人数占优,渐渐地,国军士兵陷入了苦战。正当一位日本军队长从被他捅死的战士身上拔出佩刀,狞笑之际,一旁的草丛快速地飞掠出一人,矮身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掌。那队长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口喷鲜血飞出一丈多远。 两个卫兵上前检查,发现仅仅一掌之下,他们的队长居然已经气绝身亡了。两人目光凶狠地盯着沈错,口中连喊着\\\"巴嘎\\\"挺着刺刀,一左一右向沈错刺来。沈错一个侧身避开,右手横臂,挡在两人的咽喉上。那两个日本士兵顿时丢下步枪,双手捂住喉咙,倒地挣扎死去。 放眼看去,日本士兵数量不少,国军的战士和他们撕打在一起,一不注意便容易伤到自己人。故而,沈错并未在一处恋战。 擒贼先擒王,他专门挑日本鬼子的头目杀。 第88章 指挥部 白刃战的战场被分割成一块一块,沈错发现北面的三个国军士兵被敌人围住,正在做困兽之斗。立时屈膝一跃,杀向日本兵。 青鸾锋利异常,一旦出鞘砍中枪身,必然将其砍成两截。沈错没学过剑法,不会精准刺人,只能握着宝剑劈砍。饶是如此,对付普通士兵也是绰绰有余,杀退了十几个鬼子后,被包围的国军士兵终于松了口气,各自搀扶着道谢。 其中一个稚气未脱的战士见沈错骁勇,指着前方冲杀的一人恳求道:\\\"好汉,求求你护着我们的连长,他可不能出事。\\\" 沈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见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只见那人拿着一柄鬼头刀正在与两个鬼子拼杀。好个身先士卒的连长!沈错暗自在心里叫了声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砍杀了一个想要从侧面偷袭的日本士兵。 \\\"多谢,兄弟!\\\"连长目光一扫,知道沈错护住他的右翼,道了声谢。 随后,连长架开了一名矮个鬼子的刺刀,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一旁的警卫员刚好空闲,腾出手来对着倒地的鬼子就是一刀,彻底结果了他。 而杀出血路的连长,目光盯上了前方一位手持军刀的日本大尉。大尉四周站着十几位士兵正在严密地保护着他,先前指挥部下上刺刀的就是他。 此刻的他,似乎正在为自己的指挥失误而暗自后悔。命令剩余的人举起步枪,射击战场上的中国士兵。连长知道,战场上的众人已是疲惫异常,都是憋着一口气在战斗,一旦哪一方的主将被杀,另一方很可能就会获得胜利。 \\\"兄弟们!这里的小鬼子快撑不住了。跟我杀呀!\\\"尽管连长的喉咙已经嘶哑,但他的喊声仍是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那些原本力竭的士兵,撑起身体亡命地往前冲。 那种冲杀是不计代价,无畏生死的。很多的战士都被子弹无情地打倒在了地上。 沈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明白这场遭遇战的胜负关键就在日本大尉身上,一旦小鬼子群龙无首,那他们离全军覆没也就不远了。 估算了下距离,那十几个日本鬼子离自己有十丈远近。沈错反握宝剑掷向大尉的脑袋。这一剑去势极快,由于子弹的声音的遮掩,等日本士兵有所察觉之时,剑尖已到大尉近前。日本士兵中也不乏忠心护主之人,见长官命在旦夕,不顾自身安危,挡在了前面。宝剑没胸而入,那士兵暴毙当场。 大尉大惊失色,往后一个趔趄,这才注意到飞掠而来的沈错,命令几人纷纷调转枪头向沈错射击。 由于宝剑的先声夺人,沈错已经跨出了几步,逼近了三丈。这最后的距离,他已不可能再径直往前跨了,因为这样会成为活靶子。 只见沈错往一旁滚地躲避。一阵枪声过后,原本行经的路上激起了不少的尘土。连长见沈错单枪匹马勇闯虎穴,赶忙掏出自己的驳壳枪,往日本人射击,并且命令仅剩的五六个士兵:\\\"快,还有子弹的掩护他!\\\" 零星的几枪打中了两个日本士兵,吸引了火力,为沈错争取了时间。正当日本士兵一轮射击完毕,准备扳动枪栓向连长一群人痛下杀手之时,沈错一个蓄力连跃带滚,飞窜到了鬼子身下。拧身探马!用腿法将五个鬼子全部蹬倒在地! 沈错已经杀到近前,站立的剩余鬼子纷纷用刺刀扎向地面。如此近的距离,开枪反而慢。同时,日本大尉也掏出手枪往沈错身上招呼。 千钧一发之际,沈错再是一个翻滚,避开子弹和刺刀。右手反向在地上一托,将整个身子拧转到士兵身后,双脚成剪刀,往大尉双足一拧。大尉下盘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沈错大吼一声,一掌拍在了他的面门之上。 大尉的整个脸颊全部凹陷进去,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剩余的日本士兵狂叫着要为自己的长官报仇。 国军连长几人则是已经冲到了跟前,与他们贴身搏斗在了一处。沈错趁此机会得以起身,拔出青鸾,将剩余几个被踢断腿骨的人一一刺死。 至此,阵地附近的日本士兵全部躺下了,其中不乏垂死挣扎的,想着拉手雷同归于尽的,都被发现,全部解决。 惨胜!将近一天的战斗,一个连的士兵只剩下十多个人,能站起走路的不足五个。 终于有空闲,连长走到沈错身边,向他行了一个军礼,问道:“小兄弟,好身手啊。要不是你拔刀相助,我们怕是守不住阵地了。敢问怎么称呼?” “沈错,算是位云游的道士。”沈错稽首回答。 “原来是位道长啊,难怪难怪。鄙人姓万,单名一个鹏字。正是这些战士的连长。”万鹏立着鬼头刀,望着剩余的几位战士,神情悲怆。 这一战,把自己的弟兄都拼光了,一个连打的只剩下一个班了。 夕阳西下,环顾四周。阵地附近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具尸体,刺刀,军刀还扎在他们身上,鸟虫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悲壮。沈错不忍再看牺牲的国军战士,打算继续北上,往高邮走去。 正欲离开之时,北面三三两两地走过来二十来号人,人人挂彩,应该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为首的军官上前向向万鹏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道:“万连长,东面突袭的鬼子已经撤退,我们刚刚打扫完战场。” 万鹏回了一个军礼,问道:“伤亡如何?” “鬼子来的人不多,我们排伤亡不大。属下知道连长正面战场吃紧,便领着还有战力的弟兄来支援你。”听口气他应该是个排长。 万鹏拍了拍他的肩头,感激地点了点头。 侧头见沈错唤来了一条狗,正要一同往北离去,赶忙跑过去,出言相留:“沈道长,去往何处?不如加入国军,共同抗日。道长身手了得,军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高邮。”对于是否加入军队沈错并未回答。 “那可真巧了。我们团部正是驻扎在高邮,此役过后,我也要去团部汇报战况,不如你我同行?”万鹏走到沈错身边,指引着他往北处的驻扎地行去。 “我要连夜赶路。”沈错知道万鹏的招揽之心,但他大事未了,并没有留在此处的打算。 “没事,我们开车前去。一个半小时便能到。”万鹏的提议有些让沈错动心了。他没坐过汽车,倒是很想试试,便点了点头,随着万鹏往北而行。 来到驻扎地,沈错发现营地里还有不少的伤兵,随行的军医正在用心地为他们处理伤口。后方还有一个简易的帐篷,里面坐着通讯兵,滴滴哒哒地向上级汇报着什么。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后备的士兵补充了上来,万鹏这才放心地往汽车走去。 在此期间,沈错绕着汽车转了一圈。他见过日本的运输车,后面可以坐下不少士兵的那种。相比那种车,眼前的这辆小了不少,上面罩着简单的遮雨布,后排只能坐下两三人。虽然是四轮车,但在车子前部的左右两侧还挂着两个轮子,沈错猜测这可能是紧急时候用来更换的。 万鹏上了车,往副驾驶招了招,示意沈错上车,而阿灵则是跳到了后座上。汽车颠簸着往高邮行去。 道路明显经过修整,相比其他的路平整不少。即便如此,车子却也并不平稳。这让沈错有些不适应。 途中,沈错好奇地打量着万鹏的一举一动,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汽车的神奇。不禁感叹,君子善假于物的道理。倒是阿灵,不为所动,趴在后面,吐着舌头,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正如万鹏所说,开到高邮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军队的团部设在农村里,停车熄火,阿灵跳下了车,跑到野外觅食去了。而万鹏则是让门口的哨兵进去通报。 片刻过后,哨兵让两人走进了指挥所的院落里。 万鹏让沈错坐在石凳子上稍作等候,说道:“等我汇报团座后再为道长引荐。”沈错本想推辞,但他知道团长已经是个不小的军官了,不能明着不给人面子,况且万连长杀敌英勇,沈错对他很有好感,不忍当面回绝。 半晌过后,一位身披着军大衣的中年军官,走出了房门,一脸好奇地往沈错走来。院内灯光虽是昏黄,沈错还是看清楚了他的脸,顿时浑身一震… 第89章 往事 此刻的沈错感觉既震惊又温馨,因为眼前团长五官轮廓与自己的齐先生有八分相似。不同的是,眼前之人多了军人的威严。 见沈错一脸惊愕的表情,团长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问道:“沈道长为何这副表情,莫不是齐某脸上有脏东西?” “你也姓齐?”这样问显然有些不礼貌,但现在的沈错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沈道长…你这…”万鹏刚要出声责怪,却被齐团长抬手制止了。 “无妨。沈道长为何有如此一问?难道…?”齐团长似是猛地想起某事,赶紧走上前来。 “齐国栋,齐先生是我的老师。”酷似的外貌和相同的姓氏无疑表明了什么。 “兄长可还安好?”齐团长不想在此能见到兄长的学生,满脸的惊喜。但随即又浮现担忧,事实远比想象残忍,有时候糊糊涂涂反而会让人有所希冀。 沈错低下脸,摇摇头,眼泪婆娑。 “是嘛…不想一别二十年,竟是天人永隔。”齐团长带兵打仗多年,见惯了生死,并未惊讶。只是眼眶一红,背过身去,抬头望着天,似是回忆往昔的兄弟情,一脸悲伤,久久不语。 \\\"团座....\\\"一旁的万鹏出声提醒,许久未见团长伤心,他此刻也有些忐忑。 齐团长回过神来,转过身抱歉道:\\\"恕我失态了。沈道长请进屋一叙。小郑,帮我们沏壶茶来。\\\" \\\"是。\\\"一位二十来岁的战士应声跑出了院落,想来应该是齐团长的警卫员。 \\\"万鹏,这仗你们连打得漂亮!虽然战士们死伤了不少,但打出了气势!也让小日本瞧瞧,我们苏北的军人不是孬种!\\\"齐团长颇为自豪地夸奖着万鹏。 眼见警卫员端来了茶水,齐团长说道:\\\"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万鹏行了个军礼,识趣地离开了。 休息室内,齐团长和沈错面对面坐着,警卫员将茶水放在桌上后也掩门离开了。 \\\"齐先生是哪里人?\\\"沈错率先开口提问。 \\\"哦?对于自身的来历,兄长竟然未与你提起?\\\"沈错的问题让齐团长颇为惊讶。 沈错点头:\\\"先生极少提及自身来历,先父曾经暗中相询,但先生只是落寞摇头,并未吐露只字片语。\\\" 齐团长听闻微微苦笑,叹道:\\\"这也难怪,毕竟当年兄长被伤得太深。\\\" \\\"究竟先生因何故会离乡背井?\\\"先生教自己读书写字,如同自己亲人。对于亲人过往的遭遇,沈错很是关心。 齐团长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悠远地回忆道:\\\"齐家以前在扬州算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传到我与兄长这一代已然没落。那年,我们兄弟两人刚及弱冠,也正是那年,娘亲重病缠身,撒手人寰。我们兄弟两人自小由娘亲一手带大,母子连心,感情极深,自然是披麻戴孝,悲伤不已。奈何先父,为老不尊,一时糊涂,不出两月居然带回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我与兄长两人心痛不已,但先父在家族中极有威严,我们两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沈错暗想:男人续弦在殷实之家十分常见,但在孝期就带其他女人进门,身为子嗣岂能不生气。 只听齐团长继续说:\\\"我与兄长自小便在学堂读书,兄长一心学文,对礼义廉耻极为看重,而鄙人,虽说也懂些文墨,但更偏爱武功。这一日在练武之时,听到了兄长与那女人起了争执。兄长说其厚颜无耻,鹊巢鸠占。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表面唯唯诺诺,背地里却去先父那里告刁状。那一夜,兄长在祠堂跪了一宿。\\\" 沈错听得直摇头:连苏玄朗真人都说过女子难养,看来以后对女子要多加提防了。 \\\"我以为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了。那时,正是天下大乱,人人都喊着闹革命救国。我当时正是血气方刚,便留书于先父和兄长,随朋友投了军队。谁知半年后回到家中,才知道出了大事。原来,自我不告而别后。兄长心中苦楚无处诉说,整日郁郁寡欢,喝得酩酊大醉。终于有一日铸成大错,竟然欲要逼奸继母…\\\" \\\"啊?不可能!先生为人正直,怎么会行这等大违礼法的事情。\\\"沈错大惊。 齐团长微微颔首:\\\"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于是我偷偷问过了家里的阿婆,她说,兄长是中了那个女人的诡计,被诬陷的。但那时,证据确凿,兄长百口莫辩。先父一气之下,将兄长于族谱除名,逐出家门。\\\" “这…”沈错一时间哑口无言。在心中暗叹:难怪先生一生都不曾娶妻生子,其中竟有此缘由。 “既知先生是被冤枉的,为何不帮他平反?”沈错为齐先生鸣不平。 “阿婆在家里人微言轻,那女子正是得势,她也要养家糊口,便不敢仗义执言。但等我回来之时,先父和那女子又出了远门,如此便错过了。再后来,那阿婆也离奇去世了…彻底成了死无对证。”此事是齐团长心中的疙瘩,言及此处,满脸的遗憾。 沈错哀叹,当真是命运弄人。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家里阿婆去后,我因为军情紧急便留了书信赶回了前线。一来二去此事便耽搁了。一年后的某一天,我与一同投军的朋友偶尔闲聊,才惊愕地发现,此事远没这么简单。那朋友说,当初投军的主意是一位美貌女子撺掇的,言明一定要带上我。沈道长,你猜那女子是谁?”齐团长望着沈错,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满脸寒意。 “那继母?”沈错不是个蠢人,齐团长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 “不错。原来她从一开始便已经算计好了。得知我性格沉稳,但偏爱戎马,就把我骗去参军。而兄长性格迂腐冲动,便用那事逼他出门。甚至,离奇死去的阿婆估计也是她派人下的手。我猜测出真相后,十万火急,赶回家里。谁知…到家后,家里一切如常。先父没事,家里的家财也没被卷走。但那女人却已不知去向。”齐团长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她究竟图什么?”沈错也无法理解那女子的意图。 “我见家里一切安好,便也没在意。只是听家里的老仆说,少了一双祖传的鞋子。当时我就想,不就是一双鞋子嘛,也就没在意了。谁知短短半年,我接连收到家书,先父和几个叔伯相继离世。我这才猛然醒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等我从前线赶回,早已是物是人非。”齐团长满是懊悔。 \\\"难道小小的一双鞋竟然关系到一家的气运。\\\"沈错在心中暗自讶异。 \\\"后来呢?那女子找到没?\\\"沈错追问。为一己私欲弄得别人家破人亡,这女子心肠可谓歹毒。 \\\"人海茫茫,上哪里去寻找。至于那鞋子之事,家里长辈离世的离世,逃难的逃难,再也无法追溯到了。\\\"齐团长黯然摇头。 两人感慨世事无常,一时无语,只是各自饮了口茶。 \\\"兄长他.....\\\"齐团长欲言又止。 \\\"日本鬼子屠灭了我们村。除了我,齐先生和所有人都没能幸免...\\\"沈错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仍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日寇与我们的血仇早晚都得报的!\\\"齐团长虽然早就猜到了个大概,但仍旧是怒不可遏。 平息了一阵,齐团长问道:\\\"听万鹏的意思,想留你在部队,不知你意向如何?\\\" \\\"实不相瞒,我此行上少林有要事,不会在此久留,如果要投身军伍,也要等我了却心愿再考虑。\\\"沈错回答地很直接。除了上少林,大哥魂魄在阿灵体内的事情也需要有个说法。 齐团长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此,便不再留你。去河南一定要小心,鬼子对河南可是虎视眈眈了许久了。\\\"他戎马半生,战略眼光自然独到。 渐渐地,夜已深了,沈错意欲告辞。转身前,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了齐团长挂在墙上的地图,上面画满了标记,似乎是在部署着什么。 第90章 机场 沈错一直想要有份详尽的地图,他好筹划北上的路线。因此当他瞄见齐团长的军事地图时,视线停留了一会儿。 齐团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知晓沈错在打量着自己的地图,解释道:\\\"沈道长也不是外人,这标记正是鄙人在策划炸毁日本人的飞机场!\\\" \\\"飞机场?\\\"沈错这才明白地图上标记处居然是个机场。 \\\"不错。日本人占领扬州后,顺便也占领了那边的飞机场。对于这片战场,日本人的飞机对我们的威胁太大。\\\"齐团长皱眉盯着图上标记的位置,一脸的凝重。 沈错回忆起白天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对齐团长的忧虑深表理解。 \\\"而且,从战略角度来说。此处机场飞机的轰炸范围覆盖了各处江淮要冲,实在是我军的心腹大患!所以,我要组织人把他捣毁,至少短时间不能让它运作!\\\"此刻的齐团长变成了个浑身散发着杀伐气的将军。 望着眼前的齐团长,沈错眼睛一花,似乎是齐先生披上了军装,在策划着这次行动。继而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宿命感,似乎这次意外的相遇正是为了报答齐先生的教导之恩。 望着地图,沈错缓缓开口:“这飞机场,我来帮你炸!” 齐团长一脸诧异地盯着沈错:“沈道长此言当真。要知道这类重要的机场,日本人肯定派重兵把守,此去定然是九死一生。” 沈错郑重点头:“先生在世时常说,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儒生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尚且不惧千万人,我一个道士也能为国家舍身忘死。” “深明大义,兄长教导了位好学生啊!”沈错的言语让齐团长深受感动。 “时候不早,沈道长早些休息,明日仍是在此处,我们一同再详谈计划。”齐团长将沈错送出了屋,由警卫员为沈错安排在小院中的客房休息。 翌日,指挥所附近被严密地守卫了起来,闲杂之人全部被请到了外面。一上午,陆陆续续从外围赶回来了十人,加上之前的万鹏,全部齐刷刷地被召进了院子里。 而这十余人,此刻正站在齐团长的书房之中,原本狭小的房间显得更加局促。只见他们个个身材高大,膀大腰圆,和他们相比沈错简直算是矮小。 见人已到全,齐团长从桌上的地图处抬起头来,扫视了一遍每个战士,肃穆开口:\\\"诸位是从各连排精心挑选出来了的勇士,论杀人本领都是佼佼者。你们有些是神枪手,有些是投弹能手,有些擅长近身搏斗,用国际上流行的话语来说,你们就是特种部队。今日,鄙人让通讯员召集各位前来,就是有一项危险而又伟大的任务需要你们去执行。这任务危险非常,你们中的有些人可能会回不来。可一旦成功,这壮举便是足以载入史册的!\\\" \\\"请团长吩咐!\\\"众人异口同声,钢铁般的气势吓了沈错一跳。 \\\"好!你们围拢过来。\\\"齐团长指着地图上标记的叉叉说道,\\\"此地是日本人在扬州附近的机场,我要你们把那里的飞机给我炸了,一架不留!\\\" 齐团长此举十分大胆,围在地图四周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怎么?有何疑问?”齐团长见众人失了先前的气势,发问道。 “团座,这机场小日本肯定看守得很紧,我倒不是贪生怕死,但我们这十几号人去,怕是白白送死啊。”皮肤黝黑的汉子开口,笑得有些勉强。因为皮肤黑,牙齿显得格外洁白。 “废话!如果容易办到还要你们来做什么。”齐团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就是。张黑炭,你自己怕了就直说,趁早滚蛋。”在他身边的一人趁机数落他一句,其实论皮肤黢黑的程度,他们两人可以说是半斤八两。 “谁怕了!你问问我们连长,哪次冲锋我不是在最前头,就你刘黑牛话多!”两人干脆拌起嘴来了。 “都闭嘴!听团长部署。”两人身后一位四十来岁,神情冷峻的人开了口。他一发话,两人立马闭了嘴。 “王斌,说说你的看法。”齐团长略带欣赏地注视着他。 王斌看了眼地图上的各个箭头道:“团长当然不会让我们白白送死,到时候肯定会在附近佯攻,为我们争取时间,吸引火力。” 齐团长颔首说道:“不错,飞机场的位置在这儿,司徒庙附近。你们出发之后,我会派两个营攻打方家庄,将扬州附近据点里的小鬼子悉数引出来,减轻你们的压力。” “那一带我熟悉,我们可以先绕过方家庄,埋伏在栖灵寺周围。等待团长的炮火声响起后,再直插机场!”一位留着极短头发的人挤在了前面,在地图上一顿比划。 “吴和尚,听说你在那里出过家是不是?”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插话问道。 “家里穷,兄弟姊妹多,又养不活,只能去当和尚了。”吴和尚转过头回答。 “那后来怎么就不当和尚,跑来当兵?”那汉子追问。 “鬼子杀了亲人,当和尚又不能破杀戒,所以只好对不起佛祖了。”看来吴和尚的不少亲戚遭了鬼子的毒手。 “庙里也吃不饱,听说国军伙食好就投了军队。”吴和尚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取笑他是酒肉和尚。 “别人都能笑我,就你庄胖子不行,你看看你自己,再吃下去,军装都快穿不上号了。”吴和尚不服气地摸了摸那汉子的肚子。 见几人越说越离谱,齐团长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基本行军路线就按吴和尚说的,先去栖灵寺,再往司徒庙!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吗?” 这时站在后面的一人举起了手。 “林彦俊,你有什么问题?”齐团长的目光越过了众人,询问后排的林彦俊。 “团长。那地方我们都没去过,周遭环境是怎么样都不知道,我提议先去摸排一下。”林彦俊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一紧张,声音低了下去。 “我要是有时间摸排,还这么紧急地把你们召集起来做什么!就在昨天。”齐团长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万鹏,”他带领着二连,在阻击鬼子时,受到了日本人飞机的轰炸,损失极为惨重,整整一个连打的只剩下十几人。这种情况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了。这飞机场就是我们团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立即炸毁!” 其余人望着攒眉苦脸的万鹏,一下子沉默了,心道:此事还真的是迫在眉睫! “那…我们只能骑驴看账本,边走边看了。”林彦俊似乎在为了先前说错话挽回些什么。 “什么时候行动?”角落里一直把玩着一把短刀的汉子发问了。 “今晚出发,到达栖灵寺附近。明日凌晨两点,炸毁飞机场!”齐团长抬腕看了手表,下达命令。 “这次行动就由你带队吧,戴元。”在齐团长下达完指令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人也看了眼时间,并且和齐团长对起了表。 “戴营长是追随我多年的侦察营营长,他来带队,诸位没有异议吧。”齐团长再次看向众人。 “没有!”“服从安排!”“没有!” “敢问营长,那人是做啥的?”一进屋就盯着沈错的一个年轻战士,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哦,差点忘记了。”齐团长语带抱歉地说道,“这位是沈道长,是万鹏请来的高人,也将加入此次的行动。” 沈错听到齐团长点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才稽首打招呼。 “道士…?”屋内顿时嘈杂起来。 “咱们团长啥时候兴这个了?”嘈吵声伴随着质疑。 第91章 壮行 面对窃窃私语,沈错并未感觉不快,站在他面前的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不说身经百战,大小数十战还是有的,让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加入自己的队伍,又是执行极为重要的任务,谁都会有所怀疑。 “这小后生不会拖我们后腿吧,团长。”那盯着沈错半天的人语气显得阴阳怪气,其实他也没比沈错大多少,却表现出了一副老兵痞子的模样。 “对啊。”几个年纪轻的在一旁帮着腔。 年长的毕竟精于世故,没直接发话,但或多或少都弯起了嘴角。显然,也有些挖苦的意味。 沈错不到二十,年轻好胜,见众人一脸嘲色不禁有些恼火,正要出声。万鹏却率先发了言:“你们几个狗眼看人低。沈道长的身手我万鹏已经见识过了。我敢说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团长面前谁愿轻易跌份。听了万鹏的言语,几个不服气的便开始嚷嚷:“比就比,院落也宽敞,我们和道长过过招。” 沈错转向齐团长,眼神询问。齐团长冲他微笑点头。带兵打仗多年,他早已明白一个道理:军营里的战士没有女人约束,个个都是精力旺盛,谁又能真正服过谁。要降服他们,没有一技之长甚至是技压群雄,怕任谁都是口服心不服。 院落里,最先向沈错发起挑战的居然是那个玩刀的。果然,不声不响的人都是狠角色。沈错不知道他是真心不服气,还是担心沈错成了小组的累赘。总之,他是第一个出列叫场的,单凭这一点,沈错敬佩他的勇气。 那人收起短刀,抱拳自报家门道:“徐乙向道长请教。” 沈错注意过徐乙的呼吸,知道他会些拳脚,但对自己还构不成威胁。便有意压压这些人的傲气,出口狂妄道:“徐大哥好像擅长用的是刀,不如就真刀真枪的来。” 徐乙双眉一挑,笑道:“道长说话可是认真?我这芬兰刀可不长眼,怕会伤了你。”随后面向齐团长,眼神相询。 沈错略带轻狂的话让齐团长眉头一拧,但转眼见他沉着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点头答应道:“便...听沈道长的。” 征得团长同意,徐乙拔出了腰间护套中的短刀,右手反握,提醒了声:“小心了!”眼含杀气,逼向了沈错。 三步,一丈远的距离,徐乙迈了三步。等到他冲到跟前,沈错早已经侧身让开。徐乙也随之侧身,右手前臂一曲,对准沈错咽喉,横切过来。可正当他的臂膀发力之时,却发现胳膊已经被人牢牢架住,用力的右手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徐乙心中暗自一惊:好快的身手。右手被拦,见招拆招,索性握刀的五指一松,芬兰刀掉落至左手,以左手接住直插沈错小腹。 不愧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这招毫不花哨,但实用至极,沈错不由暗自叫了声好。随即右脚一撤,再一让,腾出的左手直接抓住了徐乙的手腕。 霎时,徐乙只觉得自己的手被铁钳夹住了一般,捅不进,抽不出,只好认输:“谢谢道长手下留情。” 沈错还未客套,万鹏就跳了出来叫唤道:“我说吧,你徐乙不是沈道长的对手。” 徐乙倒也是个坦荡汉子再次抱拳道:“是徐某人不识泰山,小瞧了道长。” 沈错稽首还礼:“徐大哥客气了。” “小云,你要不和沈道长过过招。”沈错是万鹏叫来的,此时的他叫嚣着,只觉脸上有光。 那原先一直盯着沈错的年轻人认了怂,求饶道:“徐乙哥都不是道长的对手,我就更不行了。我也向道长道个歉。”言罢朝沈错拱了拱手。 “我来。”一行人中身材最为魁梧的汉子走了出来,站在了沈错的对面。大大咧咧地介绍自己道:“老子叫熊猛,有些蛮力,道长多指教。” 熊猛个头比沈错高出了一个脑袋,手长脚长而且结实强壮,整一个彪形大汉。只见他大跨步朝沈错跑来,张手就抓。可他的速度不快,沈错躲得游刃有余。熊猛扑了半天愣是连沈错的衣袖都没沾到,不由恼怒道:“好滑溜的小子。” 沈错听出了他嘴里的嘲讽,干脆不闪不避,任由对方抓住自己的臂膀。 熊猛伸手抓住手臂后,心里一喜,腰身一拧想要把沈错甩将出去,哪知他的腰身还未用力,沈错就已经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腰不能发挥作用,摔跤便使不出威力。熊猛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将瘦小的沈错摔过肩去。 见这招不管用,熊猛眼珠一转,换了个办法。直面沈错开始绊起腿来。但沈错的下盘也很稳固,熊猛的腿像是碰到了柱子一样,怎么都撼动不了。 满头大汗之间,他也认了输,抱拳道:“老子一生也没服过几个人,你沈道长算一个。”然后甩着手臂,走到了一旁,对着吴和尚骂骂咧咧道:“你吴和尚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碰到了高手不去搭搭手?” “去就去,你个熊猛,输了别把气撒到我身上。”熊猛的怂恿似乎是起了作用,吴和尚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行礼完毕,吴和尚双脚分开,沉身扎马,双拳一前一后道:“罗汉拳,道长指教。” “好!”没有几年的功夫是不可能有此架势的,沈错稽首还礼后,腿成交错,掌为子母,起手迎敌。 吴和尚迅猛攻来,拳势刚猛直冲沈错胸口,沈错脚下一转,右手一拨,挡下来拳,同时脚下再动,左手如蛇信闪电袭向吴和尚面门。吴和尚心下一凛,使出一招童子拜佛,一腿屈膝,一腿跪地,让沈错的左手扑了个空。而后顺势出双拳,一招双龙出海打向沈错。 沈错脚下再换,避开双拳。吴和尚起身紧追,右拳再取小腹。沈错撤步吸身,卸开来拳,捧掌反钻向对手肋下。吴和尚赶忙用手一挡,转开步子用另外一只手使崩拳打向沈错肩头。而这似乎已在沈错的预料之中,只见他一个侧身把吴和尚往外一引。吴和尚高大的身子顺着沈错引导的方向,直往院墙飞去。 眼见就要撞得头破血流,吴和尚以灵力气沉丹田,这才在脸面贴上院墙之前止住了去势。回头施礼道:“道长的八卦掌好生了得,是我输了。” “承让了。”沈错觉得吴和尚的灵力虽不强,但外家拳法着实不弱。要不是在西津渡学了八卦掌,应对起来可能会困难许多。 “哈哈,一向最凶的吴和尚也认了熊。”万鹏在一旁比沈错还高兴。 吴和尚败下阵来后再也没有人敢出声挑战了。 一旁观战的齐团长鼓起掌来:“实在是精彩纷呈,沈道长确实技高一筹,好本领!” “齐团长过誉了。当今的战场,靠的并不是拳脚了,如果论杀人技,在场的列位都比我强。”沈错也不是谦虚,他玩枪的本领远逊于他们。 这番言语既是事实,又给了其他人台阶下,众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精,岂能不明白,各自在心里存了好感。 “想来,诸位对沈道长一同前往已经没了异议,各自准备去吧。晚上六点,准时出发!”齐团长命令众人解散。 “特种队伍”各自离开。 沈错来到了村头附近,唤来了阿灵。交代它在这附近等候自己返回。 晚上六点,无风。 此时虽是早春,但六点的天空已经全暗了下来。 院落中,这次夜袭行动的人全部到齐。众人面前摆上了一张桌子,上面是十二只海碗。齐团长与众人一起端碗,作着临别前最后的命令:“诸位兄弟,此次行动关系万千百姓,拜托各位了!希望诸位马到成功,再来此处痛饮庆功酒!” 言毕,所有人喝完了碗中酒水,摔碎了海碗! 第92章 箭在弦上 一行人分乘三辆车往栖灵寺方向行去。除了沈错,其余人都身负武装,腰间挂满了手雷。这次的任务是破坏飞机和机场,一时间寻不到威力巨大的炸药,便只好多备一些手雷了。 车辆开到距离栖灵寺十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此地已经是齐团长布置佯攻部队的最前沿了。司机下车向众人行礼,为首的对戴元说道:“戴营长,只能到这里了,再往前就要被小鬼子发现了,万事小心!” 戴元代表其余人回了一个军礼,点了点头。右手一挥,率众朝栖灵寺急行军。 周围的地形一马平川,没有任何掩体可以隐蔽。虽说平原会让沈错一方容易被敌人发现,但对于日本人来说,也同样不易安插隐秘岗哨。这类情形,沈错灵敏的感觉和夜视能力就发挥大作用了。 在往栖灵寺的路上,凭借这一优势,一行人成功地避开了三支巡逻小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栖灵寺所在的山岗下。 负重行军十里路对于常年战斗的军人来说不算什么。但由于身处敌营,需时刻警戒四周,身心疲惫,也就在所难免了。 见山岗下还算安全,戴元抬手捏拳,示意众人停止前进。从腰间拿出水壶,喝了一口,递给吴和尚问道:\\\"和尚,这里离司徒庙还有多远?\\\" 吴和尚猛灌了一口回答:\\\"没多少路了,两里左右。\\\" 戴元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十点,我们各自休整一下,凌晨一点左右出发。剩余三个钟头,四人为一组,一组放哨,其余两组休息,一个钟头轮换一次。第一班由我们来值。\\\" 分组是出发之前便已经调配好的,戴元,小云,徐乙,熊猛,为第一组。他们潜伏在不同方位的制高点,守护着众人。剩余的八个人则可以放松警惕好好地养精蓄锐一番。 \\\"和尚,你发现没,这寺院附近似乎看守的并不严密。\\\"林俊彦凑到吴和尚身边低声说道。 \\\"这事我清楚。我在栖灵寺出家的时候,听老师父说过,鉴真大师曾今在这里做过主持。\\\"难得有吴和尚卖弄学问的时候,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鉴真大师?那是谁?\\\"庄胖子和其余几人发现有故事可以听,都靠拢了过来。 \\\"这鉴真大师啊,是唐朝的一位活佛。曾今将中国的佛法,中医,书法都传扬到日本人那里,日本人对他很是敬重,所以在他们占领扬州之后,对里面的和尚很是客气,不杀也不烧。\\\"吴和尚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唐朝的活佛?没听过,倒是听过唐僧。你说这鉴真大师也是,还带好东西给小日本。\\\"张黑炭嘟囔道。 \\\"唐代的日本人对中国是很敬仰和崇拜的。\\\"王斌在一旁解释道。 \\\"就是,还是王大哥有文化,况且像鉴真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他的想法我们又怎么能理解。\\\"吴和尚双手合十唱了一句\\\"阿弥陀佛\\\"表示尊重。 \\\"嘿嘿,要是大师知道如今的小日本这么残害中国,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刘黑牛对鉴真大师的行为颇有微词。 万鹏和沈错望向靠在土坡的庄胖子,他居然听故事听得睡了过去,还真是心宽体胖。 第二组是张黑炭,刘黑牛,王斌和林俊彦。他们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些许精神,代替第一组人继续放哨。 可能是因为大战前的紧张,除了庄胖子呼呼睡觉外,其余几人基本都没睡死,只是闭目养神。 快到子夜,吴和尚用手肘撞了撞沈错,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沈道长,你瞧那棵树上,有一只好大的野猫啊。\\\"说完,伸手指着半山岗。 佛家有天眼通的神通,吴和尚虽然拳脚和灵力不如沈错,但目力却不弱。沈错发觉他有夜视的能力,并未感觉惊讶,毕竟吴和尚展露过他的灵力。 顺着和尚手指的方向,沈错凝目细看,只见山岗附近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杈上,匍匐着一个漆黑的东西。定睛再看,沈错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哪里是野猫啊,分明是一个人! 吴和尚显然也发觉不对劲,压着声音着急道:“是人!我们不会被发现吧!” 沈错心道:如果我们行踪暴露了早就被围剿了,还能这么安然休息吗?随即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吴和尚静观其变。 片刻过后,大树周围汇集五人,全是背负兵器,身穿夜行衣,直往山上轻声跑去。待他们消失在山林之中,吴和尚一脸不解地问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早就注意到两人的戴元,放下望远镜猜测道:“你们可能没我看得清楚,那几人穿的绛蓝色劲装,身后负的是日本武士刀。据我所知,这是日本人忍者的装扮。” “忍者?”吴和尚与沈错同时侧头。 “从事潜藏暗杀,情报收集任务的人,往往只为日本人的天皇服务。”戴元不愧为侦察营长,知晓不少鲜为人知的情报。 “这,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这山上只有寺庙啊?”吴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两人再次盯着戴元,期望他能给出答案。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戴元看了看手表,时针刚过了十二点。 \\\"我们怎么办?任由他们上去?\\\"吴和尚对寺庙感情颇深,心系寺庙众人的安危。 \\\"时间来不及,与庙里众人的安危相比,我们的任务更为重要。\\\"戴元注视着吴和尚的眼睛,语气尽量和缓。 决策者考虑的是全局利弊,不能掺杂太多的个人感情,而戴元此刻就是这个决策者。 良久,吴和尚终于缓缓点头示意服从命令。 一点不到,所有人都已经醒来,戴元轻声下达了命令,一行人直往司徒庙摸了过去。 机场的位置比想象中的好找,临近之时,可以看到机场有别于他处的灯光。四个方向分别竖立着探照灯,交错照射。飞机跑道的沿途,规律地闪烁着信号灯。看来,小日本的飞机场夜晚也不休息。 几人警惕地趴伏在地上,准备着工具,另外几人则是散开到各个方向把着风。只有戴元,半跪在扭曲的铁丝网面前,观察着地形,探照灯的规律以及机场人员的配备。只见他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默默计着数,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他又把几人聚集在了一起。 “我观察了大概一个钟头,发现这里的巡逻分成四个队,外围一圈两个队,机场里面两个队。每个队大概五个人左右。我们一旦剪开铁丝网,很可能会遇到外围巡逻的鬼子。”戴元低语间时不时往机场方向看,生怕被鬼子发现。 顿了顿,继续述说:“外围两个队的鬼子是往不同方向绕圈的,这里占地颇大,两队人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就会遇到一次,也就是说,我们杀死一组人后,最多只有一个小时的行动时间。” “机场这么大,飞机停得又分散,一个小时怕是不够。”万鹏不无担忧地说道。 “我们可以绕过他们吗?”刘黑牛发问。 “最好不要,这里是我们回返的必经之路,外围人太多,到时会腹背受敌,走不脱!”戴元摇了摇头。 “怎么都是坏消息啊?”庄胖子耷拉着脸,满是愁容。 “有个好消息,铁丝网周围有巡逻的鬼子,至少说明附近没埋地雷。”戴元苦笑,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哎哎…大家都别泄气嘛。”张黑炭见大家都垂头丧气,开口鼓励起众人。刘黑牛转头对戴元说:“营长,既然如此,我们把这两队人都干掉吧,省的夜长梦多。”然后狞笑着扭了扭脖子。 “这我也考虑过,一来,太费时间,二来,没什么把握,毕竟是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十多人,不容易!”戴元似乎是否定了这个方法。 “我们分成两队,沈道长一队,我一队,保证不让他们喊出声!”吴和尚献计。 “可是,我观察的时间不够,不知道外围和内圈的巡逻人员是否要相互交接。这才考虑,留一组的活口。兴许可以拖延些时间。”沈错暗自点头,戴元不愧为侦察营长,想事情真是周密。 “老戴,现在没时间思前想后了,我觉得和尚的办法可行,都先放倒再说。”王斌和戴元年纪相仿,他的话显得更有分量。 “行。另外…”戴元指向东面,“那里还有间大仓库,里面很有可能驻扎着大部队。一旦得手,我们一定要尽快撤退,不然驻守的军队冲出来,我们就都插翅难飞了。” 便在此时,来时方向隐隐约约响起了枪炮声,继而越来越激烈。沈错转头回望,想来两点已到,齐团长事先约定的佯攻已经开始。此时此刻,他切身感受到了箭在弦上的紧张,众人再次核查身上装备,蓄势待发。 第93章 油库 戴元扫了一眼众人,下定了决心,布置任务道:“这样。万鹏,张黑炭,刘黑牛,王斌,吴和尚,庄胖子一队,往北走,干掉那队巡逻的。我,沈道长,林彦俊,徐乙,小云,熊猛,我们一起往南去,碰另外一队人。得手后分头往里去,我们埋伏在这儿,你们六个埋伏在仓库附近,一旦交火,帮我们拖住里面的部队。” “探照灯和内圈的巡逻队我们来收拾。”戴元恼火地盯着交替的探照灯光,骂道:”他妈的,一会儿把你们都给打烂,让你们瞎照!同时,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交给了王斌:\\\"老王,那边你带队,探照灯熄灭后,你们再坚守一个小时。一小时后,原路撤回,我们在此处汇合。无论如何,拜托你们了!\\\" 王斌接过手表,在表盘上呵了口气,仔细地擦了擦,笑道:\\\"瑞士货,好东西啊。\\\" \\\"早知道你惦记着这个,任务完成了就送给你。\\\"戴元笑着看向王斌。 \\\"一言为定!哥几个,走吧。\\\"两队人互望一眼,转身,向着不同方向,匆匆而去。 沈错一行,剪开铁丝网,行了两百米后就瞄到了那队巡逻人员。 实施偷袭,青鸾并不方便,沈错借用了小云的刺刀。小云擅长的是射击,近身搏杀非他所长,一时也用不到刺刀。 众人窃窃商量。决定让沈错放倒为首的两个,剩余三人由其他人合力击杀。 没过多久,这一队的巡逻士兵,打着哈气,队伍涣散地朝埋伏的地方走来。 眼见已经走到了近前,沈错如恶狼扑食般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擦身而过为首之人,右手刺刀在其咽喉狠辣划过的同时,人已经扑在了第二人的身上。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对着他的心口猛力扎下。 喉咙被割破的那人发出\\\"咯咯\\\"的哀嚎声,正要忍着剧痛掏出手枪。戴元见状,赶忙近身,对着胸前干净利落地捅了三刀。被按倒在地的为首两人,四肢拼命挣扎,没过多久咽了气。 沈错出手的同时,其余几人也冲了出来,熊猛身材高大,闷住一人的嘴巴,用力将脖子一扭,解决了一人。 徐乙的芬兰刀也已经见了血,那鬼子被死死地压在身下。戴元解决一个后,扑上再补一刀,徐乙身下之人便再也没能动弹。 林俊彦的对手最为难缠,两人在力量上不相上下,幸亏有小云帮忙,堵住了他的嘴。可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没能放倒他。那鬼子左甩右晃,眼见着就要脱开束缚。腾出手来的沈错,见势不妙,一个飞步上前,在那鬼子的太阳穴上用力拍下,这才让他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俊彦和小云各自捏了把汗,长吁出了口气,感激地望了眼沈错。 至此,五个日本人都被干掉,沈错一行越过了这道封锁线,谨慎地靠向机场。 另外一边,王斌他们的运气似乎好一些。巡视的日本小队其中一人内急,转到一处开始小解,其余几人谈笑着抽起了烟。王斌和吴和尚瞅准机会,一挥手势,六人一拥而上,按照事先商量的朝着各自的目标袭去。因为日本兵正在享受地吞云吐雾,这场遭遇战出乎意料地顺利,没过五分钟,全部横尸当场。 跨过五具尸体,王斌一行人往东边的仓库潜去。他们时而疾跑,时而匍匐,巧妙地避开了内圈的巡逻人员,埋伏在了仓库的外围。 靠近了看去,仓库外围也有四五人把守着。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仓库的后方还有一间相对矮小的简易房屋,因为观察角度的问题,戴元事先没有发现并把它考虑在内。 “怎么还有一间屋子,那我们阻击哪里好?”吴和尚搔着脑袋拿不定主意。 王斌沉吟了片刻,决断道:“和尚,你匀一挺轻机枪给我。我和小庄摸过去看看,你带着哥几个守在这里。” “王大哥,你们这么去太危险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吧。”吴和尚摇着头,本来人就不多,再分兵,实在太过危险。 “没时间犹豫了,再拖下去天就亮了,大伙儿都走不了。等我开枪,你再动手!” 王斌果敢地喊上庄胖子:“跟我走,小庄。” “走!”庄胖子没有犹豫,抄起捷克式跟在了王斌的身后。 吴和尚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 仓库门口,昏黄的灯光下,日本守卫的眼皮已经不听话地垂了下来,他打了自己一耳光,骂了一句日本话,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些。 突然,一声枪响让他猛然一醒。是更东面的油库响起的声响,他赶忙举起背着的步枪打算去看看。还没挪动一步,一颗子弹穿过了脑袋。随即,他突兀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便是轻机枪的扫射声,手雷的爆炸声。 王斌带着庄胖子走到了最东边的房子跟前,门口的两三个守卫已经被他们扫倒了,观察了一会,发现里面没有敌人冲出,也没有还击,两人便大着胆子靠了过去。走到尸体近前,王斌拔出手枪再补上了几发,确保没有装死的。 两人一左一右拉开了大门,只见里面漆黑一片,借着灯光隐隐能看到里面很是空旷。王斌嗅了嗅,打开了手电,惊喜道:“哈哈,这是飞机的汽油库啊。我们把它炸了!”两人正在兴奋间,背后响起了枪声。 原来,驻守机场的日军眼见门口有埋伏,不少的人选择从背后的窗户突围,望见油库门口鬼鬼祟祟的两人便开了枪。 王斌机敏地贴地滚开避过了子弹,但是庄胖子就没这么幸运了,腿上和手上各中了一枪,疼得脸色煞白,满头冷汗。 “小庄,你怎么样?我来背你走!”王斌抄起庄胖子的轻机枪,往黑暗中扫射了一轮,回头问道。 “王大哥,你别管我,背上我咱们谁都走不了。”庄胖子咬着牙,往仓库里面爬去。 “你这是做什么!要走一起走!”王斌挪了个位置,继续射击。 “快走!不然我朝自己脑袋开枪了!”庄胖子倔强地吼了一声,眼中出现了少有的坚决。 又有几颗子弹打在了他们的四周,激起了不少尘土,眼见敌人越来越多了,王斌的眼眶红了。他知道,再犹豫下去,会让庄胖子白白牺牲,哭喊道:“好兄弟!这辈子是大哥欠了你,下辈子还你!”言罢,一咬牙,往吴和尚的方向跑去。 “替我多杀些小日本!”庄胖子大喊一声,加紧往油库里面爬去,最后看了眼王斌,拉起了大门,坐在地上,从门缝里往外射击,掩护王斌撤退。 “庄胖子啊,庄胖子,如果你平时少吃点,王大哥还能背你走,要怪就怪你自己吃得太多,可不能怨别人了。”庄胖子一边用手枪开着火,一边念念有词,安慰着自己。 手枪的子弹很快打完,一只手又用不了步枪,他恼怒地把步枪丢在了一边。抬眼见王斌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庄胖子的脸上绽开了欣慰的笑容。掏出了挂在胸前的手榴弹,用牙咬着引信。 生死的一瞬间,他犹豫了,旋即含泪嘲笑自己道:“庄胖子,齐团长怎么带出你这么个孬种!”眼神一冷,右手一拉,手榴弹冒出了烟来,用尽力气丢向了油库深处。然后再发狠,骂了一声,“去他妈的!”似是生怕自己死不了一样,又迅速地拉了一颗丢了出去。 “轰,轰,轰”随着几声接连的爆炸声,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夜空… 第94章 撤离 爆炸声震彻了整个机场,巨大的气浪一下子把王斌掀翻在地。但他立马跳了起来,忍着泪往吴和尚处汇合。 吴和尚那里早已经和鬼子打得不可开交。由于占了偷袭的便宜,吴和尚带领这几人,杀了不少毫无防备的敌人。但随着驻守机场的日本人搞清楚状况后,他们的突围逐渐有了章法。往往是几个人交替掩护冲出,倒下三四个,冲出个一两个。而幸存的那几个,立马卧倒架起了步枪,对吴和尚一方进行了反击。 冲出来的鬼子越来越多,己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为了惑敌,几人商量分散在各处射击,避免鬼子丢手雷后被一锅端。 见几个鬼子越发靠近,最北面的万鹏猛地丢出了颗手榴弹。五十米开外,炸开了花 ,冒死冲出的四个鬼子被炸死当场。 而吴和尚这边,眼见跑向自己的只有王斌一人,心里暗叫不好,迎着鬼子的子弹,上前接应。他手握轻机枪,左一扫,右一扫,掩护着王斌逃到了自己的身边。 \\\"胖子呢?\\\"吴和尚心里还存有一丝希望,关切地问道。 王斌指了指还在不断爆炸,并且熊熊燃烧的油库,语声沉痛道:\\\"小庄没能出来,只身把那仓库炸了。\\\" \\\"妈的!\\\"吴和尚大骂一句,抄起机枪,疯狂地朝鬼子扫射。王斌也将怒火发泄在源源不断冒出头的日本士兵身上。一时间,仓库出口被两人的火力压制住了。 刘黑牛和张黑炭两人比较聪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黑夜的掩护下,射杀了不少的鬼子。 突然,日本鬼子似乎是清醒了一般,冲出仓库的其中一人往刘黑牛的方向打出了一颗信号枪。这耀眼的光亮打破了黑夜,刘黑牛和张黑炭奔跑的身影一下子就暴露在了鬼子的视野里。 一阵急雨般的着弹声在两人的身边响起,他们赶忙卧倒在地,躲避子弹。 \\\"啊!\\\"只听刘黑牛一声惨叫,在他还来不及扑倒的瞬间,胸口中了两枪,子弹打中了他的心口, 刘黑牛闷声倒了下去。张黑炭匍匐着爬到了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上衣,见是满手的鲜血,叫喊着:\\\"黑牛,没事吧,醒醒,鬼子上来了。\\\"见他没有动弹,张黑炭探了探他的鼻息,浑身忽地一颤,失声哭道:\\\"黑牛啊!\\\" \\\"小日本,来啊!\\\"悲怒交加的张黑炭不管不顾地丢出了手榴弹。丢完自己身上的,又把张黑炭身上的也拿了出来。愤怒之下的手榴弹丢掷得极远,炸死了十多趴伏在地的鬼子。 爆炸间隙,对面的鬼子已经架起了机枪,一轮扫射过后,张黑炭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的最后一颗手榴弹终究还是没能拉响。 原本不同方向出现的枪声停止了下来,不少被围困在里面的鬼子开始明白,突袭这里的人并不多。在领头军官指挥下,开始大批量冲锋。 万鹏听到张黑炭和刘黑牛处不再有响动,心里早已明白了什么。朝着蜂拥而至的鬼子方向丢了两枚手榴弹后,向吐着火舌的吴和尚处跑去。 见王斌正在给和尚上子弹,悲声开口道:\\\"老张和老刘怕是已经完了。\\\"王斌朝那两人方向望了望,又看了眼手表,语气坚决道:\\\"小庄也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就是全部死在这里,也要守住!\\\" 另外一处战场。戴元,林俊彦,徐乙和小云,一人端着一支步枪,瞄准着四个方向的探照灯,屏息准备着。只听东边传来了枪声后,其中两盏探照灯迅速往仓库方向照去。与此同时,四声枪声响起,原本强烈的光柱倏地熄灭。两个日本兵从高台坠落,惨叫着摔死在了地上。 “才下来两个人?”沈错暗自纳闷。听声辩位,拼尽全力,飞掠到没出声响的了望塔附近,气灌手臂,双掌齐出。木质的了望塔根基本就不稳。被沈错的雷霆一击打中后,立马倒了下来,正在慌乱往下爬的日本兵,一个措手不及便已经被压在了塔下,哀叫了起来。沈错手起刀落,让他闭了嘴。 另外一端的高台上,上面的日本兵慌不择路,爬到中途便硬生生地跳了下来。也是运气不好,右脚落地处有一块石头,下落之势太急让他崴了脚。跑又跑不快,躲又躲不了,也被沈错发现,丢了性命。 内圈的巡视队伍见探照灯熄灭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正要掏出枪来,侧面埋伏的熊猛却已经捧起轻机枪,扫射出了一梭子的子弹,一下子就撂倒了五个人。残存的四个鬼子立马四处逃窜,趴伏在地上,借着夜色,躲避了起来,想要偷偷地放冷枪。 可惜,他们的算计无法得逞,昏暗的环境下,沈错如鬼魅般神出鬼没。右手握着刺刀,犹如勾魂的黑无常。 最靠近沈错的一个鬼子最先遭殃,人影一闪,立刻被穿胸刺死。片刻后,不远处又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趴伏在隐蔽处的鬼子被沈错发现,继而毙命于掌下。 巡逻小队的最后两名鬼子,听着同伴的哀嚎,受不了这种死亡的恐惧,早已经草木皆兵。站了起来朝着周围大喊大叫,胡乱开枪。如此疯癫的状态加速了他们的死亡,被小云和林彦俊一人一枪,射杀当场。 正当沈错一行松了一口气之时,东面的仓库冒起了冲天的火光。 几人站了起来,远眺着东面,林彦俊笑出声道:“嚯…王斌哥搞出这么大动静啊,这下热闹了。” “你们几个接着去炸飞机,我去看看,这么大动作不一定是好事。”戴元满脸的忧色,朝着仓库疾跑而去。 剩下的几人应声点头,分头往各处飞机跑去。 就在小云跑过几个倒地鬼子附近时,意外发生了。原本以为被熊猛干掉的几个日本人中有一个居然还没咽气。他也确实够顽强,硬是撑到小云离他最近之时敲响了手雷。“嘭”的一声,小云被炸了个满怀。 “狗娘养的!小云!”熊猛暴吼一声。可为时已晚,小云已经死无全尸,动手的鬼子也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啊!!”熊猛只能朝天开了几枪,发泄心中的悲愤。 徐乙也很快明白了过来,涩声喊着:“时间不多,我们抓紧炸飞机,小云不会白白牺牲的!” “没错!”众人都明白了过来,忍着悲痛,往事先商量好的飞机处跑去。 众人之中沈错的腿脚无疑是最快的,他身上的手榴弹也是最多的。拉响一个,丢上飞机,再马不停蹄地跑向另外一个。随着爆炸声,飞机场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火团。 到最后,手榴弹全部用完,但飞机却没悉数被点燃。一行人只能用步枪往飞机上随意地开几枪,希望着能把飞机给打坏。 又过了十来分钟,沈错一行人确认无一遗漏,集结往东边的仓库跑去。 此时,屯兵的仓库里已经跑出了几十个日本兵,戴元等人只能节节败退。只见吴和尚背着王斌玩命往回跑,戴元和万鹏时不时交替回头开枪。 要不是有夜色的遮掩,他们几个人恐怕早成了活靶子了。 终于,两股人马汇聚到了一处。林彦俊,徐乙和熊猛也加入了反击的行列。 日本人应该是见到了机场上的火光,明白飞机遭到了破坏,开始发了疯一样往外冲,期望着能挽救几架。 眼前的形势已经到了非撤不可的地步了,外围的部队一旦赶来,成合围之势,即便是沈错,也是断然逃不走的。 第95章 栖灵寺 吴和尚轻手轻脚地放下王斌,一脸慌张道:“道长,你给看看!” 沈错看了眼已经昏迷的王斌。赶忙解开了他上身的军装,只见他的肚子上有两个血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怎么样?”吴和尚急切地问道。 “我先为他止血。”沈错对枪伤并无把握,只能点穴为他止住血。但止住了血并不是保住了命,只是暂缓了伤势。如果继续赶路,一样会失血过多而死。 沈错皱眉思索对策之时,王斌睁开了眼,奄奄一息问道:“飞机炸了吗?” “一架好的都没给鬼子留!王大哥你别说话了。”沈错握着他的手开始渡入灵力。 “不用白费力气了,沈道长。”王斌的手上感受到了热流,倔强地抽回了手。 “咳咳。”又呕出了几口血。 “看来我的点穴只是止住了表面的伤口,对脏腑里的伤口束手无策。”沈错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老戴,手表还你…”沾染鲜血的手表被塞回了戴元手里,“留枚手榴弹给我,让我再发挥点作用。” “老王…手表你留着吧。”戴元又递了回来。 “我一死人要它干嘛,回去给我多烧几个吧。”王斌似是回光返照般把表丢了回去,撑着坐在了地上。 又有一颗信号弹打亮了夜空,借着刹那的光亮,日本鬼子发动了猛烈的反攻,林彦俊负了伤。 “快走!剩余的弹药不多了,再拖下去都得白白牺牲。反正任务也完成了,值了。还有几个兄弟作陪,不会寂寞的。”王斌谈笑着,见戴元还是一动不动,干脆豁出去了,喊道:“戴元!你要么就赏我颗子弹,要么就给我枚手榴弹!你自己选吧!” 戴元看了眼摇着头无可奈何的沈错,又望着老战友越发苍白的脸,猛地一咬牙,留下一枚手榴弹,命令道:“吴和尚,背上林彦俊,咱们撤!” 还在还击的吴和尚回头大叫道:“可是王斌哥…” “撤!这是命令!”戴元绷着脸,两腮的肌肉抽动着。众人只得交替掩护,往来路撤离。 戴元是最后离开的,望着气若游丝的王斌,心如刀绞。他和王斌是一起参的军,一同经历过大小数十仗,没成想今日居然折在了这里。 王斌看出了他的踌躇,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老戴,多保重,兄弟不会怨你的。” 戴元背过身去,不敢再看老战友,丢下句:“对不住了,好兄弟。”心一横,跟上了众人。 目送着戴元一行离开,王斌喃喃说道:“弟兄们保重,来世再见了。” 众人跑出了一里地后,身后响起了一声爆炸声。戴元转身,跪倒在地,朝爆炸方向磕了个头。起身抹了把脸,冷静了片刻,吩咐道:“天快亮了,我们再跑下去一定会被发现。我建议还是躲在栖灵寺里,等到天黑再回团部!” 一行人都没应答。戴元知道,大伙心里都不好受,便没再多言。林彦俊伤在腿上,沈错封住了他的穴道,避免因为血迹而暴露了行踪。 吴和尚埋头领着路,终于在天刚亮的时候赶到了栖灵寺院门前。 \\\"戴营长,里面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你们先躲在一边,我去问问。\\\"说完,吴和尚脱下了军装,露出里面的僧袍。 \\\"笃笃笃。\\\"吴和尚敲响了院门,一位十来岁的小沙弥探出头来,惊喜地盯着眼前的人。 \\\"星辰师兄,你回来了?!\\\"小沙弥满脸的高兴,\\\"师父刚才还念叨你。\\\"说完竟流下泪来。 \\\"怎么了,星云。师父可还好?\\\"吴和尚分不清这是激动还是悲伤。 \\\"不太好。你快进来看看吧!\\\"星云拉住吴和尚的衣服,往院里拖拽。 \\\"方便吗?我还有些战友。\\\"吴和尚望了眼一旁的草丛。 \\\"这里没日本人,都进来吧。\\\"星云是个聪慧的孩子,明白吴和尚的顾忌。 吴和尚一招手,所有人随着星云鱼贯而入。 院墙内的寺院占地不小。正中主殿是大雄宝殿,由于年久失修,显得破败不堪。西面是几间平房,应该是供僧人休息和吃饭用的。东面的两间偏殿,已经陈旧到看不出匾额上的字了。一旁的矮小佛堂已经倒塌,只留下些残垣断壁。正殿的后面还有许多的建筑,大多因为久未修缮或已残破,或已毁坏。但仍可以想象,当年的香火,定然是盛极一时。 迈入门槛,沈错发现寺内只有些年老的僧人,俱是面色蜡黄,颧骨突出,难怪吴和尚要参军。这和尚庙,世道太平时都不一定能吃饱,更不说战乱之时了。 吴和尚合上院门,熟稔地叫来一位僧人,打算送其余几人去客房歇息。 “徐乙,熊猛,你们去院门口的石坡上蹲个暗哨。昨晚我们弄出这么大动静,日本鬼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时刻观察经过这里的鬼子。两个小时过后,我和万鹏来换班。”戴元向来谨慎,思虑片刻,下达了戒备的指令。 “是!”徐乙接过结过戴元递过来的望远镜,同熊猛一起,走出院门,趴伏在石头附近,隐蔽了起来。 星云瞄了眼尚未走远的众人,吞吞吐吐道:“师兄,师父他…” “哎呀,小师弟你快说,师父到底怎么了?!这些都是你师兄过命的兄弟,不用担心。”吴和尚加快了脚步。 “师父被人打伤了…”星云似乎从来没见过师父受伤,吓得嘴唇都有些白了。 “啊?!”吴和尚大惊失色,随即叫住了沈错:“沈道长,请留步,你和我一起来看看师父吧。”言语中带着恳求。 毕竟沈错是修行之人,也会点穴,兴许能帮上忙。 沈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答应一声,三人一同往禅房跑去。 禅房内,一位枯瘦的老僧躺在简陋的床铺上,面如死灰。 “师父…”吴和尚见老僧的病态,哽咽难言。 老僧眼皮一颤,缓缓睁开,声音沙哑地问道:“是…星辰回来了吗?” “是,是徒儿。”吴和尚坐在了床边,握着老人的手,眼泪已然止不住。 “好,好…”老僧咳嗽了几声。 沈错走向前,闭目替老僧把了把脉,说道:“大师应该是伤了肺脏。我渡些灵力给他,助他疗伤。” 吴和尚让出位置。沈错坐下,自寸关穴将自己的灵气分给了老僧,渐渐地,他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再次静静睡了过去。 见师父的脸色红润起来,吴和尚和星云这才放下心来。 良久,沈错吐出浊气,缓缓起身,擦了擦汗,道:“让大师静养一会儿吧,我们出去说。” 房外,天已大亮。吴和尚和星云一同合十道谢。 沈错却并未居功:“大师本身的灵力修为就不弱,我只是助他行气,加速他康复而已。只是谁有这本事将他伤的这么重?”他心里隐隐不安:莫不是山田来了?或者是那个码头见到的怪异日本人? “对啊,小师弟,究竟是谁伤了师父?”吴和尚眉毛竖起,一脸怒容。 “昨天半夜,寺里来了五个黑衣人。他们偷偷摸摸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被师父发现了,然后…就打起来了。他们五个人打师父一个,你不在,我们几个又帮不上什么忙…”星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一脸的后怕。 “啊?”吴和尚满脸难以置信,“不可能!师父老人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怎么会伤在他们手里。” “真的!我绝对没看错。”星云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沈错心里也是暗生疑云:那五个忍者不像是有此修为的人,即使是五个一起,又怎会让大师有如此严重的内伤?但星云小和尚的语气却是极为肯定,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96章 佛骨 “哎…”吴和尚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似是在后悔当时没上山来看看。 几个忍者既然都把最厉害的给打伤了,为什么不干脆留下来接着找。沈错满心的疑问,便开口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师父被打伤后,他们开始分散翻找东西,没过多久,北面响起了枪炮声,然后他们就走了。”星云努力地回想昨夜的情形。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如此慌乱的情形下没被吓傻,已属不易。 沈错的眉头拧得更紧,接着发问道:“那他们在找什么?在何处翻找?” “天黑,没仔细看,当时师父受伤昏迷,我只顾着照看并没在意。但那几人大概都在那个方向。”星云指着南面。 “大殿后面....”正殿后方是什么光景,以沈错身处的位置完全看不到,他打算去查看一番。 正要动身,戴元匆匆跑了过来,神情紧张地说道:“徐乙刚回来,发现山下来了不少的鬼子,起码有一百来人。估计要上来搜查了,怎么办?” 此地无险可守,况且敌我数量太过悬殊,一旦被发现,绝无生还可能。难怪一向冷静的戴元也没了主意。 沈错思索片刻说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寺庙离前沿阵地不过十里地,我可以去搬救兵!” “沈道长,你不是神仙,刀枪不入,这么多鬼子,你走不脱的。”戴元眼中充满了绝望。 “总得试试…”沈错明白,自己出其不意地突围兴许能活命,但这一寺院的人可就难了,注定会被屠戮殆尽。 轻开院门,在徐乙的指引下,沈错用望远镜看到了山下正在集结的部队。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长驱直入,几个首脑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为首的军官相对年轻,正在不断地向背对沈错的军人点头。几番交涉,气势汹汹的鬼子居然撤了兵,连把守出入口的卫兵都没留。 对于日本人的举动,沈错实在百思不得其解,返回寺里和众人商议。 吴和尚挠着脑袋,急躁道:“这小日本究竟想要干什么?要杀便杀,耗着做什么?” “是啊,不如我们现在冲出去,兴许还能活下几个。”熊猛眼珠通红,熬了一夜都没休息,心中烦躁异常。 “我们在敌占区,大白天的,现在出去肯定是死,况且我们的弹药基本都用完了,小林还受了伤。”万鹏心里也是充斥着不安,但还是耐着性子劝大家不要莽撞。 “依我看,日本人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沈错沉吟后缓缓说道。机场是军事重地,无端被炸,日本人岂会善罢甘休。 “那小日本为什么会放过了这里?”但这问题无人能应答。 从沈错进门叙述便在来回踱步的戴元,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除非,这寺里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连有些日本人也不能知道…” “有这种可能。”万鹏眼神看向吴和尚。 “这…我也不知道。估计得问我师父了。”吴和尚苦着脸,摇摇头。 众人一起看向禅房方向,希望老方丈能快些醒来为众人解惑.... 寺内众人的安危,暂时还无需担心。战士们依旧是轮换放哨,轮流休息。沈错虽说拥有灵气修为,但毕竟也是凡人,也闭目养了会儿神。 趁着轮换间隙,清醒后的沈错,独自去了正殿后方查探。正殿后方占地颇宽,依稀可以见到几座颓败的佛殿。寺里剩下的几位都是年迈之人,精力有限。加之时值春日,除草过后的洁净也维持不了许久,便也就不白费力气,只好任由荒草一岁一枯荣了。 在茂盛的草木之间,沈错找到了一座废旧屋子,这屋子与其他大殿的外观截然不同,砖砌斗拱,飞檐翘角,反倒有几分像是亭阁。外壁上依稀可见阳刻着佛像梵文。从占地的基石大小来看,这屋子在毁坏之前定然是极为壮观的。 沈错细心踱步一周,见这房屋的正门还保留着,周围的草丛被压倒了不少。显然,之前来的人很匆忙,也很鲁莽。看来,那几位神秘忍者的目标,是眼前这间残破的屋子。 推门而入,沈错愣在了当场。屋子从外头看还算完整,其实里面是没有屋顶的。心中原本设想的珍贵财物,无价典籍通通没有,只有一地的野草和褪色的壁画。 沈错估计日本忍者同样是一头雾水,大费周章,掩人耳目前来,却只是找到这幅衰败的场景。眼见此处再无新线索,沈错便退了出来,耐心等待老方丈醒来。 掌灯时分,吴和尚跑了过来,让沈错一同去见见老方丈。既然是单独邀请,其余人便也就知情识趣地没跟上来。 幽黄的烛火下,老方丈盘腿坐在床头,星云正在照顾他喝水。见沈错进门,赶忙合十道了谢:“老衲法号正明,多谢居士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大师无需挂心。”沈错稽首还礼,反问道:“大师可是要说那忍者之事?” “正是。你们口中的东瀛忍者今晚应该还会来。”正明大师满脸忧色。 沈错微微颔首。日本人里既然有人干涉军队,不让其上山搜剿,那么忍者再来刺探也就在预料之中。 “敢问大师,他们究竟觊觎何物?”白日里沈错已经将寺院约莫走过一遍了,光从表面来看,栖灵寺完全没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见沈错发问,吴和尚也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正明大师饮了口水,目光变得深远,徐徐道来:“这栖灵寺之所以取栖灵二字,因为此处确然栖息着佛灵。早在隋文帝期间,本寺建起过一座栖灵塔,高达九层,雄居蜀冈,塔内供奉佛骨。可惜到了唐武宗期间,一代胜迹化为了焦土....” “那座屋子原先竟是一座灵塔,难怪占地如此之大。”沈错在心中暗自惊讶。 “这和几个忍者有什么关系?师父。”吴和尚听着有些糊涂,忍不住发问。 “星辰,稍安勿躁...”正明大师目露慈爱。 “唐武宗崇道,对各地佛寺大肆毁坏,当时的主持——慧明法师,探知大祸将至,与寺内一众禅师商议,将栖灵塔内的佛骨进行秘密转移,避免遭人抢夺、毁坏。不久之后,寺院果然遭殃。官府借圣谕捣毁佛像,禅院,栖灵塔也付之一炬....”正明大师言罢,唱了一句“阿弥陀佛”。 “日本忍者前来居然是为了佛骨?”沈错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如若老衲猜测不错,那几位不速之客正是为此而来。”事实上,如今的栖灵寺已经家徒四壁,能让人惦记的估计就只有这些佛骨了。 “师父,这事你怎么从来没和我们提起过啊?”听闻这个秘密后的吴和尚表情很是震惊。 “此间的秘密都是由历代主持口口相传的,今日实属万不得已。”正明大师又低语了几句,不知是否在向历代主持忏悔。 “不知这些日本人是从何处得知佛骨秘密的。”沈错在心中一阵狐疑。但这问题的答案,估计得去问日本人了。 “大师,这佛骨究竟有何玄奇之处,惹得日本人用如此手段?”眼下看来,日本人并不明抢,而是藏头露尾,夜半行窃,这其中大有文章。 正明大师却是摇了摇头:“佛骨为得道高僧圆寂所留,确实蕴含灵气,对佛门中人修行略有裨益,但作用有限。如此劳师动众,还不如打坐练气来得实在。” 沈错摸了摸心口的冰蚕丝囊,微微颔首。灵智大师的舍利子放在自己身上也有不少时日,自己却并未发觉它有让人趋之若鹜的奇特之处。那么日本忍者窃取佛骨究竟意欲何为呢? 第97章 计谋 屋内三人一时沉寂。 其实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任他们冥思苦想也不可能会有结果,既然如此,沈错便也不再执着于佛骨,转而了解起几位忍者来:“大师,昨晚来的可是五人?” “居士所言不差,正是五人。” \\\"他们的实力应当不足以伤到大师才对,为何大师会受如此重的内伤?\\\"沈错下此判断有两点依据。一是,他们并不敏锐。一行五人摸上山岗,并未发觉沈错等人的监视。二是,远观五人的动作,只能算是矫健或是训练有素,并不似深修之人,一气呵成。 \\\"阿弥陀佛,确如居士所言,这五人拳脚不弱,但灵力修为平平。起初,老衲与其交手之时也已察觉,并也手下留了情。不想那五人藏有后手,五人合力,布成阵法,竟然实力大增,老衲这才败下阵来。\\\"似是恼恨自己轻敌 ,正明大师摇了摇头。 \\\"阵法?五人?金木水火土五行阵吗?\\\"《道玄真经》中曾经有提及过五行阵法,只说这阵法内含五行生克的变化之道,虽说简单,但很实用。 \\\"正是。四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老衲围困其中,正中之人与我交手,数个回合过后见奈何不了我,便开始比拼灵力。谁知五股力量合聚一处,竟威力陡增,老衲这才受了内伤。\\\"正明看出沈错灵气不弱,怕他今晚吃亏,便把自己受伤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他妈的,不就是人多欺负人少嘛!今天晚上,我和沈道长两人就能把他们收拾了!\\\"吴和尚在军中沾染了些匪气,张口就骂。 正明听闻低眉不语,暗自摇头。 \\\"坦白说,照大师所言,要打退他们,甚至击杀他们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善后。\\\"沈错轻叹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寺院在日占区里,对那五个日本忍者下死手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吴和尚也明白了过来,这一寺的老小不像自己,他们离不开这里,着急道:“那也不能把舍利子就给他们吧?” “阿弥陀佛。星辰,等夜深了,你把佛骨带走吧。老衲虽说已经无力除魔卫道,但也绝不让这千年佛物落入贼手。”听正明大师的语气,竟是要留在这里和日本人同归于尽。 “师父,徒儿陪你!”养育之恩大过天,见恩师要舍身成仁,吴和尚毫不犹豫地把心一横,也打算与寺院共存亡。 “还有时间,我们再想想办法。”沈错赶忙打断他们,人一旦陷入一种情绪后,容易一条道走到黑。但实际上,没有日本军队的介入,事情大有转圜的余地。 思量片刻,沈错问向正明大师,道:“大师,那些舍利可否让我看下?” 正明大师犹豫了片刻,见吴和尚点了点头,才从暗处拿出一个圆形木盒。木盒呈暗红色,密密麻麻雕刻着符语,一看就是古物。最让沈错惊讶的是,此盒表面浑然一体,倘若换作自己,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见正明大师在盒子上,一按,一拧再一拉,木盒巧妙地分离开来。 分离后的子盒里,罗列着大小不一的舍利子。沈错赶忙将怀里灵智的舍利拿了出来,倒在手里进行比较,见并无太大分别,不由地心生一计… 深夜,吴和尚早已经带着其余人下了山,想来此时应该快遇到接应的部队了。只留沈错独自在暗中潜伏。 子时刚过,不出正明大师所料,五位忍者去而复返。目的十分明确,直奔栖灵塔遗址而去。 栖灵塔下,正明大师静坐等候,为首忍者见老僧身受重伤仍旧没有退让的意思,颇为佩服,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大师,你打不过我们的,不如把东西乖乖交出来。” “阿弥陀佛…”正明大师低眉唱了声佛号,显然是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那人语调一冷,冲向了正明大师。 正明撑地而起,迎向来人的拳脚。其余四人配合无间,霎时散开,站在各处方位。沈错发现五人虽是一身忍装,但也有细微差别。中间为首之人的腰带是黄色,东边的是绿色,南方的是红色,金色腰带的站在西方,最后的北方则是黑色。 黄色忍者与正明过招几回合后,渐渐有些不支,火忍者立马上前帮忙。火生土,两人合力,威力增加不小。但正明大师并不在意,左右开弓,他的外家拳造诣比吴和尚深上不少,加之灵气也更加充沛,在重伤的情况下以一敌二仍是不落下风。 两人配合,仍然拿不下受了伤的老僧,木忍者便从后方偷袭了过去。三人倾力而上,正明大师却也视若等闲,每每三人合击之时都会避开锋芒,用拳劲逼开一人后,再对付其余两人。三位忍者仍是奈何不了他。一旁观战的金忍者恼羞成怒,右手鼓动一番,似乎是要发射暗器。 沈错在暗处看得焦急,场上争斗正酣,金忍者暗施偷袭,正明大师断然是躲不过的,但目下时机未到,贸然现身肯定功亏一篑。踌躇之时,附近的水忍者,娇叱了一句,制止了金忍者。 看来,这五个忍者是想要活捉正明,从而逼问出舍利子的下落。那么他的性命应该暂时无虞。 久斗无果,又不让用暗器,金忍者再也按捺不住,加入了战斗。正明大师明知对方仗着人多,存心消耗他的灵气,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大吼一声:“来得好!”为自己打气。 金忍者尽管动作迟缓,但相比其余几人似乎更加皮糙肉厚些,正明大师的重拳往往由他来承受,如此又斗了几回合,正明大师体力不支,灵气难续,显出败象来。终于被木忍者一拳击中了胸口,飞出一丈来远,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直躲在附近,挂念师父安危的星云再也忍不住,哭喊着跑了出来,用弱小的身躯拦在了的正明大师身前。 正明大师嘴里渗出鲜血来,咳嗽着惊讶道:“星云,你怎么还没走!” “师父不走,弟子也不走。”星云哭喊着,吐字已经模糊。 “唉…来,到为师身边来。”正明大师勉力支起身子,让星云坐在自己身侧,“不用害怕,和为师一起诵念金刚经。”言罢,竟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念起经来。 “大师,你的徒弟还小,只要你把佛骨交出来,我保证不伤害他。”土忍者缓缓拔出背后的刀来,言语威胁。 清冷的月光照在刀锋之上,显得寒意逼人。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一老一小闭目念经,似是浑不在意。 “大师,我们的手段你可能没见识过。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有很多,您或许受的住,但你的徒儿就…”土忍者缓步逼近,同时以刀锋摩挲着袖子。 星云已经开始浑身战栗,死亡的威胁对于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实在太过恐怖,但他牢牢地抓住自己师父的衣袖,强自镇定着。 “天意如此…也罢。”经文声一停,正明大师哀叹一声。 “你们可是说话算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正明大师只能妥协,期望能保住年幼徒儿的性命。 “当然,当然…”土忍者声音中透着欣喜。 正明大师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布袋子,恭恭敬敬地往地上一放,双手合十唱了句佛号。 土忍者是个沉稳之人,并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一步一步,谨慎地走向袋子,生怕正明大师另有诡计。 第98章 交手 土忍者目视着正明大师,动作突然一缓,眼神示意木忍者上前检视那一袋物品,自己则是全神戒备,防范着正明大师的殊死一搏。 木忍者会意上前,只觉面前这个袋子入手丝滑,不似凡物,解开口袋,取出里面的一颗舍利,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再换一颗。反复认证之后,表情一喜,转身对土忍者说了句日语。土忍者将武士刀归鞘,放下戒备,走上前去。 见时机成熟,沈错从一侧猛地杀出,一拳直取木忍者心口,木忍者本能地以掌相接。拳脚相撞,木忍者闷哼一声,气血翻涌,手里的袋子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土忍者赶忙上前御敌,却被沈错一脚逼开,其余几人欲要用暗器杀敌,但都怕误伤同门,犹豫着没有出手。 沈错出其不意逼退两人,迅捷地抄起了地上的布囊,掂量了几下,嘴里得意道:“老秃驴,到底还是落在我手里了吧。” 正明大师则是配合着摇了摇头,语调后悔地宣了一句:“阿弥…陀佛。” “我看小日本应该也验过货了,这东西应该是不假。说真的,便宜小日本,还不如便宜了我。”沈错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事到临头却功败垂成,为首的土忍者极其愤怒,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抢这东西?” 对于土忍者的发问,沈错置若罔闻。转而陡然向正明发难,对着正明大师的脑袋就是一掌。这一掌看似狠毒,实则并未用上灵力,正明大师早就坐倒在地,避无可避,他一把推开星云,以掌相博,只听“啪”地一声,正明大师又吐了口鲜血,昏倒在地。 年幼的星云无能为力地伏在正明身边,嚎啕不止。 沈错则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奸笑道:“可惜啊,可惜,没能要了你的命。” 这番变故让几位忍者不明所以。但这两人之间的恩怨与他们无关,忍者们一心想要的只是舍利子。土忍者便又再问一遍:“你究竟是谁?!” “你个小日本,我凭什么告诉你!”沈错语气极为无礼,全然不顾在场的五个忍者,身形一闪,往院墙处跑去,竟然是想一走了之。 “八嘎!”土忍者大怒,狂叫一声追了上去。 沈错早知这几人不易摆脱,因此只是佯装逃跑,实际是想再打伤几个,彻底结下仇怨。五人之中木忍者已经受伤,不足为惧,而金忍者相对笨拙,追不上沈错的步伐,只有火忍者脚力最好,在沈错还未到墙根时,追到了他的身后,拔出背后长刀,对着沈错便是当头劈下。 沈错心中冷笑一声:来得好。身形一止,一脚蹬在墙上,反往后退,以背后撞其前胸,相撞之时,又加上了一记凶狠的肘击。这一招十分突然,火忍者被打了个始料不及,飞出老远,昏死在地。 但沈错却感觉出了异样,先前听声音,他已分辨出水忍者是位女子。如今这一撞,他发现这火忍者也是个女的,心里不禁有些恻隐。土忍者却是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祭出了手中的暗器。破风声直往沈错后心袭来,他赶忙横移避开。 借着沈错躲避的时机,水忍者已然包抄至右侧,长刀出鞘,双手举刀,踏着碎步袭了过来。 沈错不退反进,脚下一趟,让开刀势,闪到其侧边,左手拒其双手,右手成手刀,斩向其脖颈。水忍者倒也灵活,双手一拧,刀锋转为横切,割向沈错腰腹。与此同时,土忍者也已经杀到,武士刀狠辣斜劈而来。 两人现了杀招,沈错想着避开锋芒,但背后是土墙已经退无可退,间不容发之际,身后青鸾出鞘,只听着两声铁器相交的铮鸣声,两把武士刀被挡住。 两个忍者俱是双手持刀,拼尽全力,想要把沈错压制在院墙旁,等候另外几人赶来。沈错深知他们的用心,灵气灌注右手,以一人之力荡开两人。水,土两个忍者被生生推开。 但这几人似乎对舍利子势在必得,并不放弃,土忍者不依不饶,再次举刀砍来。沈错不会用剑,只能用刀法还击。“叮叮”几下过后,土忍者惊恐地发现他的武士刀断了。错愕之间,被沈错一脚踢中小腹,倒地不起。 此时,水忍者贴地一滚,从下三路进攻而来。 沈错抬腿避开了她的每次劈砍,正要还击,金忍者也已经杀到,只见他势大力沉的一拳逼向沈错头部。沈错纵身一跃,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巧妙地化解了两人的攻势。水忍者颇具韧性,耗费了大量体力后并未停歇,继续回过头来追击沈错。 追到近前,水忍者古怪地把刀插在一旁,弃刀不用。双手交替快速动作,似乎在引导体内的什么力量。片刻后,双掌之间居然喷射出白色的雾气来!这下变化来得突然,沈错生怕这雾有毒,不敢大意,慌忙后退躲开。 雾气所过之处,草木皆被冻住。 原来水忍者修炼的是聚水成冰的本领。 一击不中,水忍者心口起伏得厉害,双眼一翻居然晕死了过去。 “无怪先前她一直没用这招,原来功力不济,只能用一次。”沈错心中恍然。 五个忍者已经放倒了四个,站立的只剩下相对高壮的金忍者。 先前与正明大师交手时沈错便暗暗观察过,眼前的金忍者速度最为迟缓,进攻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可沈错也不能一走了之,他踌躇着如何实施最后一步:将自己的行踪不着痕迹地泄露出去。 与金忍者敷衍了几个回合,想起自己打伤火忍者后,土忍者发疯似的吼叫,只得在心里叹了声:看来得当一回淫贼了。 金忍者似是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也拔出长刀要来拼命。沈错轻蔑地看了一眼,手指一勾,示意他率先进招。金忍者被沈错的举动激怒了,哇哇叫着扑了上来。在沈错看来,他的刀术毫无章法,全是胡挥乱砍。被宝剑一格,一引,金忍者的刀便脱了手。 随后,沈错用剑刺向他的左臂,只听“铛”的一声,剑尖刺破了衣袖,却没能再进分毫,这才知道,原来金忍者周身穿着护体金甲。 沈错又用宝剑试探了几处,发现对方的脑袋,四肢,胸口,后背,都覆盖着护具,可惜沈错的剑法不到家,刺得很不精准。否则,护具相接的薄弱之处便是致命的弱点。 宝剑未建寸功,沈错便让它归了鞘,改为徒手应对。 灵活的八卦掌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金忍者的胸前,后背,纷纷中掌。可这几招虽然都打中了,但似乎并未起多大作用。沈错这才发现,金忍者竟然是这几人中最难缠的。尽管他连自己的衣袖都沾不到,但自己一时之间似乎拿他也没辙。 “简直就是个大乌龟!我看你脑袋能挨几下!”沈错暗骂一声再次出手,连续几掌都拍在了金忍者的头上。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被拍晕了,几掌过后,金忍者步履如醉酒,终于倒下了。 五人中三个不省人事。木忍者受了内伤,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时半会儿难以站起。只有土忍者伤得最轻,但他颇为狡猾,假装被踢晕在地,实则是想趁沈错不备,以飞镖偷袭。 沈错看似随意地往火忍者靠近,他也不知道如何当一个采花贼,但水浒传里的西门大官人他是知道的,便学着说书先生的口气,轻佻了起来:“小娘子,我沈错走南串北这么些日子,还没遇到过日本女人。今天算是有福气,来,我们亲近亲近。”边说着,边走过去摘火忍者的面面纱。 土忍者耳听沈错的口气变得下流,担心师妹要被欺辱,再也隐忍不住,将袖中仅剩的暗器全部掷了出来,竟也不再顾及是不是会伤到火忍者... 第99章 败退 沈错走到近前,迟疑了下,还是揭开了火忍者的面纱。 面纱之下的女子倒也算是标致。施着粉黛,唇似丹霞,粉妆玉琢,杏眼紧闭,眉宇间还未褪去稚色,看年纪当在二八上下。沈错心想:倘若天下太平,这个年纪的女子应该到了思慕情郎的时候了,只是这战争让她们都沦为了利益的牺牲品。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叹息间,破风声袭来,沈错发觉这暗器似乎有些不分敌我。思忖土忍者应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沈错本可以避开暗器,任由火忍者被误伤,但他见了那女子的容颜,忍不住起了怜香惜玉之心,用青鸾将暗器悉数挡了下来。匆忙间,还接下了一枚,将其捏在了手里,捂在心口,假装猝不及防,受了伤。土忍者见偷袭生了效,忍着疼痛,趁势站起,用蹩脚的中文出言恫吓道:“小贼!快滚!” 沈错见时机已经成熟,假装色厉内荏道:“我沈错记住你们了,有种别走!”言语间却是紧紧捂着伤口,神色仓惶,步步后退。退至墙角,沈错往一旁的树木上一蹬,翻墙而逃。 落地后,沈错舒展了下手掌,并没感觉痛麻感,暗器应该无毒。旋即,捏出些鲜血留在落脚处,跑出几步后,再捏出一些。这几个忍者本事平平,但想来按图索骥应该没什么问题。 计划实施到这个地步,沈错颇为满意。唯一变数是,几位忍者可能会对正明大师等人痛下杀手。推敲一番后,沈错放心离去了。 因为以先前几位忍者对此事谨小慎微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不想把搜寻舍利子的事情声张开来。甚至。连日本军队都瞒着。如此一来,杀人灭口便显得画蛇添足,徒增怀疑了。 沈错原本的想法是将祸水引至自身。让日本忍者或其背后的势力,误以为舍利子已经落入自己手中,从而不再为难栖灵寺。而自己,则可以在高邮以逸待劳,借助齐团长的部队将他们全部剿杀。可一番交手下来,得悉里面还有两个女人,特别是见到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不免起了怜悯之心。 摇头挥去杂念,沈错避开光亮处,往齐团长的部队飞掠而去。 栖灵寺里,土忍者见沈错总算溃逃,不禁松了口气。但由于小腹被沈错踢中,疼痛难当,他只能弓着身子行走。从怀里取出了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又挪步到木忍者的身旁,让他也吃了一颗。 等了片刻,见木忍者有所还转,这才走向金忍者。探了探鼻息,用脚踢了几下,金忍者如梦方醒,悠悠睁眼。 五人一同学艺五年。土忍者知晓,用“寒潮功”极其耗费内力,而水忍者内息不强,行功后经常昏厥,一时半会儿难以苏醒,便绕过了她径直走到了火忍者的跟前。深情地望着尚未醒转,却秀眉微蹙的师妹,一时间居然痴了。心下更是大起怜爱之心:刚刚我出手实在太过莽撞了,假如伤到了她,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这时,金忍者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他一向没什么主意,便开口问道:“河田师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师弟问话,河田回过了神来,轻柔地合上了火忍者的面纱,回答道:“先回去向师叔复命吧。” “是!”金忍者点头。 “那人应该受了伤,暂时跑不远。我们尽快回去,让师叔派出‘乌天狗’。由此地开始追踪,一定能发现他的行迹。”河田身为这几人的首领,自有过人之处,很快就想到了对策。 “是!”金忍者再次点头。 尽管,今晚以五对一,一败涂地,有伤士气。但河田相信,只要精心部署,合五行阵法,不被各个击破,再遇到那人,定然能一雪耻辱。 河田转头看向迟迟未站立起来的木忍者,问道:“小泉,你还走得动吗?” “可以。这个混蛋下手真重,下次再遇到,我一定要杀了他!”小泉觉得对方是得了偷袭之便才伤到他的,语气极为不屑和愤怒。 “一定会有这个机会的!现在快速调息一下,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河田对今晚的蟊贼也是恨之入骨。对方不仅实力比自己强出不少,让他产生了挫败感。更想对自己心爱的师妹动手动脚,这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耻辱。只是他为人深沉,不似小泉这般简单,将爱恨都挂在嘴边。 三人又歇息了一刻钟,未免夜长梦多,河田准备动身离开。 “上野,你背千惠理,我背夏目子,我们需要快些撤离,万一被军部的人发现,起了疑,可就有负天皇所托了。”河田吩咐着自己的师弟。 “是!”金忍者似乎对自己的师兄极为尊重,每次回答都很干脆。他一手捡起武器,一手扛起水忍者,准备往院门走去。 只听小泉勉强站起了身,口气森冷地问道:“师兄,这里的和尚怎么办?”他是个残忍嗜杀之人。由于,在日本国内杀得不尽兴,特意请命来中国执行任务。以便能肆无忌惮地杀戮。而今晚的铩羽而归,让他心中怨气无处宣泄,正想杀几个人出出气。 “不行!师叔曾经吩咐过,不可在军部眼皮底下做得太过火,容易惹人怀疑。”多年的师门情谊,河田自然了解小泉,所以他的语气很郑重。 只有用命令的口吻,才会让小泉收手。 其实,这寺里除了老主持外,其他和尚均无武功,刻下要杀他们易如反掌。河田自己倒不是什么慈悲之人,他忌惮的是自己的师叔。他的师叔不像自己的师父,对他们爱护有加。那个被称为“魔王”的男人,对人对己都是冷酷无情。而且功夫高深,修为深厚,对天皇更是极为忠心。今日佛骨被抢,属于意料之外,还情有可原。但如若不听忠告,擅自行动,导致耽误了天皇的计划,才真的会惹怒他,招来杀身之祸。想到自己师叔极具威严的脸庞和洞悉心神的双眼,河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暂时也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了,背起火忍者,也迅速撤退了。 几人原本是越墙而入,气势汹汹的。但今晚受伤的受伤,昏迷的昏迷,令他们只能打开院门,循规蹈矩地走出去,颇有些丧家之犬的味道,这让河田心里充满了屈辱感,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再见到这个叫沈错的家伙,定然要将他挫骨扬灰。 日本忍者走后,星云紧张地锁上了院门,来到了正明大师的床前,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师父,那几人都走了。” 正明大师缓缓睁开眼,吃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劫难总算是过去了。 今晚的苦肉计要成功,演得逼真是关键。因此,正明受伤呕血并无半点取巧,实实在在的伤上加伤。他心中明白:如此内伤,怕是需要静休个半载。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需牺牲一寺的僧众,历代传承的佛骨还能保全,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只是.....苦了姓沈的居士,背上强盗恶贼之名不说,还要时刻提防日本忍者的追杀。 想及此处,正明又是一声叹息。 思虑耗费了不少心神,片刻过后,正明终于又沉沉睡去了。 天色将亮未亮之际,栖灵寺外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他身穿日本传统的浪人服装,头上系着黑色头带,在寺院周围细细地搜寻了一圈,循着气味,找到了沈错留下的血迹,嘴角一撇,迎着朝阳往东行去了。 第100章 临敌 沈错与前沿部队接上头的时候,吴和尚和万鹏正在等他。见到他平安归来,不禁喜形于色。 “其余几人呢?”沈错见吴和尚挂着彩,感觉气氛不太对。 “小林在休息,戴营长、熊猛、徐乙都没能冲出来....”万鹏满脸灰败,摇了摇头。 “倘若我和他们一起撤退,戴营长几个兴许都能活下来。但是我一走,全寺上下注定要成为刀下之魂。”沈错在心中既是自责,又是无奈。世间之事不可能面面俱到。 扼腕叹息之余,一行人在营帐里休息了半天。下午,除了林俊彦留在附近养伤,剩余几人乘车返回了齐团长处。 复命仍是在齐团长的屋子里,望着归来的几位勇士,齐团长神情复杂。当初屋里齐聚一堂,人满为患,而如今却只剩寥寥几人。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齐团长在心中一叹,任务虽然是完成了,但他始终是高兴不起来。 齐团长意兴阑珊,几人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情,以劳累为推脱,纷纷离开了。 次日一早,沈错找万鹏前去辞行。 “不去和团长道声别吗?营级干部伤亡,团长伤心在所难免,你别往心里去。”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昨夜,齐团长的脸色大家都看在眼里,万鹏以为沈错在生他的气。 “齐团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一下子伤亡这么多骨干,任谁都会闷闷不乐。 战争的残酷再一次摆在了面前。前几日还是一群生龙活虎的大汉,今日却大都已埋骨沙场。回想互相切磋的场景,沈错只觉徐乙等人的音容笑貌犹在耳边。不禁低叹一句:“他们都是好汉,能和他们并肩作战,与有荣焉。” 万鹏无言点头。他从军五年,早已经见惯生离死别。 又行出一阵,万鹏挽留道:“在这里多休养几天吧,不用这么急着走。” “军中战事多,杂事烦。我又惹上了日本忍者,他们早晚会找上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如早些离去...”沈错言外之意是不想给军队添麻烦。 “沈道长,你这就见外了。再说,忍者再厉害,几梭子子弹,几捆手榴弹,还不是统统得倒下?”对于部队的强大,万鹏万分自信,什么妖魔鬼怪,在枪炮面前统统都会化为齑粉。 “就怕他们不会明着来,搞些暗杀什么的,防不胜防.....”沈错的使命还未完成,无法整日守着齐团长,引走忍者是最好的选择。 万鹏停下脚步,一时语塞,望着沈错的双眼,似是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决。 “那好吧,让我开车载你到淮安。”此时万鹏的语气显得不容拒绝。而其实,沈错也不想拒绝,能省些力气自然再好不过了。 因为前线的顽强,淮安此时还未沦陷,车子在北辰镇前停住了。 “一箱油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沈兄弟保重!”为示尊重,万鹏特意下车敬了个军礼。 “你也珍重。”枪炮的威力太大,战场上的人顷刻就会没了性命,沈错目前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祝祷万鹏平安。 北辰镇是千年古镇,但沈错却无暇欣赏。这里没日本军队,可渗透几个忍者进来还是容易的。他不敢耽搁,带着阿灵,没日没夜的赶路。终于,在第二天夜里来到了宿迁附近。 此处虽未被占领,但到处可见的残屋破瓦,却表明日本人对这里进行过轰炸。沈错暗自庆幸,自己炸毁了小鬼子的一个机场。只是这计划可一不可二,显得可惜。小鬼子会加强防备不说,如此优秀的“特种部队”也已是再难凑齐。 听万鹏说,徐州是中国铁路的交通枢纽。日本人想要占领中国,便需要打通南北战场的联系,这徐州自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了。国军集结了几十万部队,守卫徐州。而日本人则是调集各处王牌军队,欲要将国军主力围歼在徐州战场。一时间,徐州附近,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动辄几万人的战争,沈错完全帮不上忙,他决定先北上枣庄,再西行往商丘进入河南。一旦入了河南,少林寺也就不远了。 然而,沈错的想法太过片面,战争的开展往往不只是针对一座城镇,一片战场。战略上的部署是相互关联,休戚相关的。围绕徐州的攻防,日本人对枣庄、临沂周围也开展了大规模的进攻。避开战场的初衷,反而引领着沈错离战场越来越近。 很快,沈错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沿途上,他发现了不少的战争工事,以及密集活动的日本军队。想要悄无声息地穿过前沿阵地显然不可能。他只能改变计划,昼伏夜出。 傍晚,沈错从饥渴中醒来,摸出随身携带的包裹,拿出些干粮,想就着水吃些,再继续赶路。哪知,水壶见底,只得从蔽身处起来寻找水源。阿灵日益聪颖,见沈错水壶中不似往日能倒出水来,明白主人在为饮水发愁,摇了摇尾巴,吠叫几声,示意沈错跟自己走。 沈错会意,随着阿灵行出半里,居然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湖边。这湖的水域极为广袤,估摸着该有百里之遥,湖心的东面还有一座山。山水齐聚,当真是好地方!而此刻,夕阳并未完全隐没,成片的红霞与湖水连成了一处。近处,不知名的水草浮在水面。水草间,时不时游动的草鱼引来了不少水鸟的起落。远处,更有绵延几十里的荷叶。当真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只是这景没有秋天的萧瑟,而是春意的萌动。天色逐渐转暗,岸边灯火星星点点,虽有虫鸣鸟叫,但仍旧让人感觉宁静祥和。 战火没有烧到这里该有多好啊!沈错不由感叹一声。 美景让沈错出了神,几乎忘了口渴。 天色暗下来之前,沈错曾经看过这里的湖水,还算清澈,他拘水喝了些,又灌满了一壶,启程再北上。 没走出多远,异样感袭来。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人正贼头贼脑地监视着他。 “和我有仇的只有五行忍者了,来的应该是他们。”沈错暗自警惕起来。 “阿灵,你先躲起来。”遣开阿灵,放手一搏。 阿灵听话地躲到了一旁,沈错拣选了处空旷的地带停了下来,严阵以待。该来的总要来,精力充沛时主动迎战比一路担惊受怕要强。 对方虽然人多,但沈错丝毫不惧。五行忍者以为,夜晚实施偷袭对己方有利,可他们并不知道,沈错夜晚视物能力已然不弱,谁吃亏还不一定。 出乎意料,首先出现在沈错面前的是一个着装怪异的侏儒。 “你是谁?”沈错疑惑发问。 对方似乎不通中文,并未回答。但敌意是隐藏不住的。两人对峙了片刻,紧随其后现身的是土忍者,木忍者,水忍者,火忍者,以及姗姗来迟的金忍者。 长途追袭让土忍者极为恼火,但他表现得并不急躁,耐着性子开口问道:“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走。” 木忍者面罩下的脸抽动了下,显然已经怒不可遏,要不是土忍者事先约束,他早就实施暗算了。 其余三个忍者则正在缓慢往沈错身后挪动,渐成合围之势。 嘴里说着商量,动作上却是在结阵。沈错心中不屑,冷冷回了一句:“无可奉告!”率先出了手。 五行阵一旦成型,沈错并无把握能胜过他们。在栖灵寺之所以能逐个击破,主要还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而当下,又多了一个不知底细的侏儒,这让沈错的把握更小。因此,他打算在五行阵法还未摆成之前,先挫败几个。只要五人无法合力,这五行阵法自然便是破了。 第101章 五行忍者 土忍者并非泛泛之辈,见被围堵在此的沈错表现得并不惊慌。明白今日势必有场恶战。但他们并非毫无准备,那夜溃败之后,五人商议了一番,制定了对付沈错的计划。 先发制人的沈错目标直指的是土忍者,所谓擒贼先擒王,他已经看出五人的头目正是此人,如果能先行擒下,让忍者们落得群龙无首,自己胜算会更大。 游身八卦掌的精要是步伐灵活,沈错意图游走于众人之间,不让自己被包围在正中。 第一掌他先取的是土忍者的咽喉。土忍者早有准备,让开一个身位,由后方的金忍者来承受这一击,自己则是侧身一拳往沈错腰间袭去。两人配合默契,一攻一守,沈错思忖着短时间拿不下,则变实为虚,劲力中途一缓,脚下一转,已到了金忍者的身后,左手推在其背后。金忍者摆出架势的全力一招,扑了个空。在沈错的一推之下,往土忍者跌去,两人狼狈地一同倒在了地上。 此时水忍者和火忍者已经分从左右两边,包夹而来。可沈错并不理会,反往木忍者掠去。 沈错知晓木忍者的灵力修为平平,容易对付。哪知面对沈错全力一拳,木忍者竟不闪不避,嘴里还念念有词。按常理来说,先前交战吃了亏,木忍者应当避开锋芒,但当下却不顾自己受伤,硬扛一拳。 事出无常必有妖,沈错心中一凛,但又不舍得放弃重创对手的机会,也就没顾虑许多,长驱直入。 交锋一瞬间,沈错便感觉到了异样,一股痛麻感通过双手侵入体内。 这是...雷?雷属于木。不成想木忍者的杀手锏竟然是灵力含雷!幸亏他修为不高,不然毫无防备的沈错定然酥软倒地。可饶是如此,这稀松的雷力仍是让沈错的双臂失去了知觉。他感觉这双手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赶忙退到一旁,以自身灵气逼出含雷的外力。 木忍者狂笑着吐了口血,坐倒在地,大喊道:“快上,抓住他!” 沈错退避的位置离火忍者最近。火忍者见自己的敌人垂着双臂,以为有机可乘,便有些冒进地冲了上去。 土忍者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金忍者,提醒道:“夏目子,小心啊!” 火忍者闻声略微迟疑。沈错借此机会喘了口气,麻木感渐渐散去,用力捏了捏手,再换了一个方位。火忍者见对手逃避,不疑有他,飞步向前。此时的沈错,勉强才能抬起双臂,不能过招,只能闪躲。几个腾挪间,水忍者也赶了上来,拦住了退路。 躲避两人的攻击让沈错左支右拙,因为水忍者和木忍者的灵气分别含冰和含雷,让沈错担心火忍者是否也有相应神通。果不其然,火忍者娇喝一声,自袖中飞出了几颗珠子。 月色灰暗,但沈错的目力还在,急忙催动灵力闪避。 珠子速度不快,但威力却不小,落空坠地后迅速炸开。珠子内包含的浓重雾气,顷刻间包裹了四周,视野一片模糊。 沈错心下一紧,立马合上双眼,闭住呼吸,退出雾气。撤出一丈左右,背后风声袭来,沈错再也躲避不及,左肩挨了一掌。这一掌蕴藏寒气,封住了沈错将将打通的左手经脉,使他往前一个踉跄。火忍者见机跃起也是一掌。 危难之间,沈错侧了个身位,往地上一滚,随即右手一撑,半跪在了地上。 情急间,沈错心中闪过三昧真火的行气法门,行气调用气海之火上行左臂。左臂立时被袅袅白雾笼罩,寒气顿时消散。 沈错暗赞三昧真火神奇。可他道行不足,只稍微行气便已用去了大半灵气。 半跪在地的沈错迟迟不起身,火忍者以为他依旧未能逼出寒气,便大着胆子贪功再上。 可谁都没预料到,沈错左臂残留的三昧真火灵力,竟然会在两人对掌之际,顺着火忍者的手臂攻入其肺腑。 由于火忍者常在高温的环境下习练火属内力。起初,她尚未察觉。掌心传来的灼热感与她素日里发功产生的感觉,并无两样。但等她再次调动灵力,便发觉了异样。高温反常地顺着手臂蜿蜒向自己的五脏六腑,如同一条游动的火蛇。 内脏一旦火热,她便开始咳嗽起来。可怕的疼痛却才开始。这股热浪以心脏为源头,顺着各条脉络快速蔓延至全身。火忍者只觉浑身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被架在火上炙烤,她疼得在地上翻腾,嘴里更是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好烫啊!救命啊!” 水忍者见此情形,恐慌得不敢靠近,一时间愣在原地。还是土忍者头脑清醒,大喊着:“千惠理,赶快帮她运功,她好像是走火入魔了!”自己则是发了疯似地冲向沈错,找他拼命。 沈错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没想到三昧真火威力这么大,牛刀小试便能在一瞬间废掉一个忍者。又看了看在地上打滚的火忍者,于心不忍道:只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恻隐之时,土忍者冲到了近前。他犹如一头发了疯的牛,瞪着红色的眼珠子,叫喊着拔出武士刀砍杀了过来。由于灵力消耗得过快,沈错速度下降了不少,闪避得并不轻松,加之金忍者的助阵,渐渐败下了阵来。 在拼尽全力架开土忍者的刀身,逼退金忍者后,土忍者顺势一掌搭在了沈错的手臂上。这一搭不轻不重,不偏不倚,极为讲究。 沈错只感觉自己的手似乎陷入黏土之中,怎么都甩不开。更可怕的是,灵力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地往外流失。而对面,面红耳赤,一动不动的土忍者则是在吸收着沈错的灵力。 正常修行所得的灵气是从丹药中吸收,或者是从天地中汲取而来的。而这灵气是不能直接为己所用的。需要通过筋脉提炼后,才能存于自身。像眼前土忍者这样,直接吸取他人灵力不合天道,极容易岔气,走火入魔。 眼见着自身越来越虚弱,而土忍者愈发涨红,沈错明白土忍者是用了两败俱伤的法子。 倘若灵气充盈,沈错可以借着灵气的移动,将三昧真火导入土忍者体内,让他自食恶果。可如今,灵气十去其八,已然无力调动真火。无法挪步的沈错只能任由金忍者重重一拳打在胸口上,飞出两丈有余,呕出了大口的鲜血。 沈错艰难起身,金忍者的这一拳似乎是刻意避开了要害。看来,他们在没得到舍利子之前还不想下死手。 “打得好!上野。狠狠揍他!”木忍者坐在地上大呼过瘾。 而土忍者似乎是在调和自己紊乱的气息,并未开口说话,只是闭目坐了下来。 己方占了上风,那侏儒也从一旁的灌木丛里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分一杯羹,以泄连日来追踪之苦。 沈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抬眼望着越走越近的两人,想到了同归于尽。可叹自己灵力不多,不确定散功自尽的威力是否能炸死眼前这两人… 突然,他身后一阵响动,那侏儒本能地往后一缩,躲进了金忍者身后。等看清只是一条外形奇特的狗后,这才大着胆子,狞笑着继续赶上金忍者的步伐。 沈错的身前,阿灵拼命地狂叫着,守护着自己的主人。金忍者缓缓抽出了刀:人还有利用价值,这狗嘛,杀了再说,自己还能饱餐一顿。 “阿灵,快走!别管我!”对于阿灵的出现,沈错心酸多于感动,这种感觉就像是临死之前还要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内心的煎熬不言而喻。 阿灵这次并未听话掉头离去,而是用一双充满灵性的双眼告诉沈错:“不要怕,还有我。” 阿回过身去,眼神转为凶狠,身形一闪,冲向了那侏儒… 第102章 逃遁 金忍者把阿灵当成了盘中餐,无疑是轻敌了。阿灵本能的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它进攻的首选便是那个侏儒。 那侏儒没料到阿灵的动作如此迅捷,一不留神便已经窜到了身前。侏儒个子矮小,喉咙自然也比常人低了很多,阿灵的目标便是这一击毙命的要害。 这侏儒外号“乌天狗”,武功虽是平平,但追踪是一把好手,特别是对气味十分敏感,加上脚力出众,是忍者追杀敌人的重要帮手。 阿灵从外表判断,侏儒是块好啃的骨头,却哪里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跃起的一口被侏儒轻松躲了开去。但阿灵并未放弃,对着他穷追不舍。遇到这般凶狠的狗,让侏儒慌了神,不知反击,只顾着逃跑。在外人看来,倒像是爱犬紧撵着侏儒在跑圈嬉戏,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上野,上野。你快来帮我呀。”侏儒向金忍者求助。 “上野,别管他。抓那小子要紧。”木忍者催促道。 “可是.....”金忍者与侏儒私交甚笃,见他陷入困境,犹豫不决起来。 “抓那小子要紧啊!一条狗对他构不成威胁的。”木忍者见他分不清主次,语气变得愤怒。 “明白了。”金忍者最终还是听从了师兄的指令,转向了沈错。 阿灵见金忍者逼向沈错,明白了他才是自己主人最大的威胁,便舍下了侏儒,飞奔向金忍者。侏儒回过神来,自觉刚才的惊慌让自己在五行忍者面前失了颜面,羞怒交加,怨毒地朝阿灵丢出了保命暗器。 护主心切的阿灵并未理会,而是直接咬上了金忍者的小腿。谁知这一口,只是咬在了他的护甲之上,未见奇效不说,反被金忍者逮到机会抬腿踢中了肚子。 好重的一脚!阿灵“呜呜”叫着被生生踢回了沈错身旁。它甩了甩脑袋,艰难爬起,意欲再上,却被沈错一把抱住。 敌强我弱,沈错不忍心让阿灵白白受折磨。于是缓缓地捋着阿灵的脑袋,安抚着它。阿灵用不解的眼神望了眼沈错。 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如此坐以待毙岂不辜负了阿灵对自己的信任?沈错的心中又燃起了求生欲。可丹田中枯竭的灵气连身体都支撑不起来,却又谈何逃脱? 回想起如海和正明两位大师对舍利子的推崇,沈错将手伸入怀中,想着借助舍利子来恢复自己的灵力。 右手紧握着舍利,沈错感受到了温润,似是灵智大师站在自己身侧一般。灵气如一股暖流,由劳宫穴缓缓流入,汇合丹田,再由丹田散向全身。不知不觉中,沈错闭上了双眼,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浑然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神情平静,紧闭双眼的沈错引起了金忍者的警惕,他不由地脚步一缓,犹疑不定起来。又见沈错将右手放入衣襟之中,似是暗藏玄机,只得和侏儒一起停下了脚步。 倒是一旁的木忍者不耐烦了起来:“上野,你还在等什么?!” “师兄,似乎有陷阱,那人一动不动的,在等我靠近。”金忍者扭头回答。 “真是笨蛋!你不会用手里剑射他吗?!”木忍者满脸的无奈。 “师兄提醒的对。”金忍者挠了挠脑袋. “避开要害,留着他还有用。”木忍者再次出声提醒,生怕金忍者一不小心把对方给杀了。 舍利子中的灵气并不能迅速补充体内的亏损,勉强够沈错缓过一口气。听闻破风声往右肩袭来,沈错只能抱着阿灵,将身子侧向一边。尖利的锋刃堪堪划破了他右肩的衣服。 金忍者见沈错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仍然能避开自己的手里剑,更是惊疑不定。 “笨蛋!多发几枚!”木忍者恼火金忍者的蠢笨,只恨自己不能起身亲自上场。 沈错却是越发绝望,数枚齐发的暗器自己肯定无法悉数避开。虚张声势被识破,自己和阿灵断然难以幸免。 千钧一发之时,异象横生,沈错背负的青鸾剑竟然震颤起来。这变化毫无征兆,极为突兀,剑身与剑鞘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亮。 沈错正要伸手去拿剑,却发现剑身抖动得更加厉害,似是耄耋老者与旧友久别重逢时激动的双手。 其余几人显然也被这声音唬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忘乎所以。 “师父!您的剑在颤鸣!”一个悦耳的声音从远处的上空传来。 “赶路要紧,无暇顾及了。”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未过多久,沈错便感觉有两人一前一后从自己头上飞过,在湖面的荷叶上轻轻一点,又往湖中的小山飞掠而去。 在那老者越过沈错头顶之际,以高明的聚音成线手法,向沈错的耳内传入了一句指诀:“宇宙在乎手,万物在乎身,左捻二指二三为聚,右捻四指二三为散。” 性命攸关,由不得沈错半点犹豫,立马左手捻指成诀。他感觉到大股灵气灌入体内,似是决了堤的河水,不受控制。眼见形势不对,沈错立马松了手。这简单一聚,体内的灵气已展现汹涌征兆。如此迅速又霸道的聚气手法,让人措手不及。 沈错自觉聚气太盛,以目前的修为把控不住,便右手掐诀,开始散气。右手指诀一成,体内灵气又快速流失,速度与聚气类似。这一来一去,沈错的体内并无新的灵气存储。但可喜的是,如此循环一次,体内瘀滞的经脉畅通了少许,金忍者重拳造成的伤势缓和了些。 趁着几人还在恍惚老少两人的神仙身姿,沈错又快速地聚气散气了一次。这次,经脉中的淤塞又冲开了些,气血畅通了些,灵气又能运转几分。于是抱紧阿灵,抬腿就跑。 木忍者听到了响动,眼见沈错已经逃走,对着金忍者大叫着:“笨蛋!他跑了,快追!” 金忍者不擅追击,应声而出的是侏儒。他的速度极快,转眼已经跟上了沈错的脚步。但由于沈错先前的悍勇表现,他不敢追得太紧,生怕对手狗急跳墙。 慌不择路的沈错,跑得并不轻松,他能感觉到那个侏儒正紧咬着自己不放。逃跑会让自身的伤势加重,但他无从选择。 五行忍者暂时还无法追赶上来,不借此拉开距离,等几人再次围拢上来,插翅难飞。 飞奔的过程中,沈错并未忘记思考对策。侏儒追踪术一流,但进攻能力似乎不强。逮到机会,将其击杀,自己是完全有机会脱险的。但对手偏偏又是胆小怕事的性格,自己受了重伤,速度及不上,如果对方一味避战,反而是把宝贵的时间拖没了。 又跑出五里路,沈错开始喘粗气,负重受伤似乎让灵气消耗得很快。反观那个侏儒,在离沈错不足五丈处悠闲地跟着,大有玩弄猎物之态。 沈错偏偏此时又是口渴难耐,心情大坏。眼见几个忍者没有追上来的迹象,干脆止住脚步,放下阿灵,一同去湖边饮水。 阿灵被那一脚踢中,伤得不轻。要不是有沈错抱着,它跑不了这么远的路。沈错一停,侏儒也停了下来,带着嘲意,盯守在一旁。 饮水时的沈错,仍是不忘观察了前方的道路。 北面不远处是一座荒山,如果能遁入山林,兴许能摆脱侏儒。借着喝水的空档,沈错再续一口灵气,伺机出发。 这时,他隐约听到了前方沉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断断续续,逐渐清晰。 这声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倒像是…一群狗! 阿灵挣扎着从沈错怀里站起,仰头望月,嚎叫起来。这叫声在荒山山壁上激荡,悠扬不止。紧接着,黑夜里传来了几十声的回响。 援兵来了!沈错心下一喜,抱起阿灵一头扎进了荒山的小径。侏儒听到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慌了神,等望见灰暗的山路上,几十对闪着绿色幽光的眼睛时,更是被吓了一跳。见对手从容地穿过了这片狗群,侏儒又惊又怒。想要追赶,奈何进入荒山的道路似乎只此一条,而且已被成群结队的野狗占据。饥饿的野狗凶狠地露出了犬齿,流下了口水,几欲择人而噬。 这个被誉为“乌天狗”的侏儒,在遇到一群真正恶犬之时,束手无策,望而却步。 第103章 渔村 穿过狗群时,沈错看到其中大部分的狗都是骨瘦如柴,甚至奄奄一息的。都说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那战乱时的狗呢?会是怎样的凄苦。 “阿灵,让它们撤走吧,五行忍者到了它们就都活不成了。”沈错低下头和阿灵商量着。 阿灵闻言,回头望了眼同类,对沈错的吩咐置若罔闻。可能它眼中的悲壮之色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沈错似也读懂了,不再作声,继续跑向山头。 逃脱之前,沈错判断出眼前是一座荒山。这是由于山上并没看到半点的灯火。荒山有利于隐藏,他需要尽快脱离侏儒,寻处地方疗伤。但受伤不仅让他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赶路的速度也已经与常人无异。 争取到的时间,似乎毫无意义。 最令沈错费解的是,侏儒是凭借什么能力追踪到的自己?是气味?还是其它不为人知的办法。栖灵寺院外的血迹应该是自己留下的唯一线索。而今辗转百里,对方却依然能准确无误地寻到自己。这份本领,让人骇然。回想留下血迹的初衷,沈错不禁为自己的轻敌和玩火自焚摇头苦笑。 心中的疑云无法解开,沈错只能将其搁置在一旁。思虑事情耗费心神,身受重伤的沈错已分不出精力思考,一心只想找地方落脚。 荒山不高,翻过山头,沈错看到一处村落,和石头村一样,这里也有岗哨。 八路军战士驻守在这里!沈错心下一松,像是寻到了庇护所。但转念一想,五行忍者不是善茬,此处的百姓和八路军战士容易受牵连,沈错在附近踌躇了下,决定放弃进村,绕道而行。 月尽日出,晨曦开始崭露头角,面前又是一片湖泊,支撑沈错行走的不再是体力和灵力,只剩下意志力了。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模糊,继而一黑,终于昏倒在了湖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开始徐徐回归,沈错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久违的温暖与舒适感让人不忍睁眼。盖在身上的被子充满干燥的日头味道,这让他恍惚回到了自家的卧房里。大哥正在一旁看着书,屋外则是忙碌着的父亲。 猛然间,沈错记起了自己还在逃亡途中,五行忍者正紧追不舍。他的眼睛倏地睁开,视线开始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蓑衣,地上简陋的木桌子和木椅子,以及堆在一旁的渔网。渔网附近是趴在地上的阿灵。见它随着呼吸起伏的身子,沈错放下心来。慢慢用手肘支撑,好让自己直起身。 稍一用力,左肩和胸口的疼痛便让他倒吸了口凉气。缓了缓,沈错艰难地挪动上半身,好让自己的背靠在床的一侧。 突然,屋里的光亮一暗。原来是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沈错这才察觉这木屋并没有窗户,屋外的阳光只能通过敞开着的门照射进来。 “哟,你醒啦?”走到近前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一身渔夫打扮,皮肤黝黑,满脸的褶皱。 “谢谢相救。”老汉的身材不算高大,把自己背到这里来想必花费了不少力气,沈错的心中过意不去,语气里带着歉意。 “还是谢谢你的狗吧,是它把我叫到你身边的。”老汉指了指还在沉睡的阿灵说道,“这么忠心的狗我也是头一次看到,它自己好像也病得不轻,硬是等你到这里后才放下心,睡在你身边。” 沈错心下一暖,心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哥魂魄的影响,阿灵越发有灵性了。 “哦,对了对了,鱼汤忘记了。”老汉搔了搔头发,匆匆忙忙又跑出去了。 再一次进屋的时候,老汉手里捧着一碗汤,走得亦步亦趋,生怕把汤撒了。但可能是因为鱼汤太满,老汉端着容易烫到手指,在进门后不久,“吸溜”一声,毫不避讳地喝了一口。愣了愣,讪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头子好久没遇到客人了。” “不碍事,多谢。”沈错毕竟休息了一阵,已经有了些力气,便下了床,接过了鱼汤。 鱼汤入口,沈错只觉鲜美异常,也顾不得汤水是否烫嘴,将其一饮而尽。 老汉在一旁用慈爱的语调说道:“慢点喝,还有的,还有的。”言语间伸手拿走了空碗。 沈错随着老汉走出了屋子。放眼四周,零星的几间房舍沿着山岗搭建着,而山岗下则是自己昏迷之前见到的那个湖泊。想来此处是一个渔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面前的湖泊养育了这一村的人。 出神间,老汉又端来了一碗鱼汤,示意沈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饮用。 “小哥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怎么会昏倒在这里?”老汉望着湖中的景色,闲聊道。 “苏州那边的。”沈错喝了半碗汤回答道。 “这么远?哎....逃难来的吧,背井离乡的。”日本人侵华早已是举国皆知,由南面逃避战乱的人也不在少数,老汉也并不觉得奇怪。他点了点头,似乎是看懂了沈错询问的眼神,自报家门道:“小老儿姓张,你的年纪都够当我孙子了,叫我张大爷吧。”说到“孙子”两字的时候,老汉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尽管,这表情在刻满风霜的老汉脸上不易察觉,但仍旧被敏锐的沈错捕捉到了。 独居的老汉身上一定有难以言喻的痛苦经历。 怔了怔,沈错扯开话题问道:“张大爷,这湖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广阔。” “这片湖叫微山湖。大得很啊。”老汉望着湖水,眼神复杂。这片湖养活了数代勤劳的渔民,却也无情地吞噬过视她为“母亲”的年轻渔人,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儿子和儿媳。 “你想留在这里?”老汉试探着问道。 沈错摇了摇头:“我被日本人追杀,留在这里会连累你们。” 老汉神情一愕,似乎是没料到眼前的年轻人会如此回答,“那,那你要去哪里?” “河南。我在这里休养半天就动身。”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是有伤在身,沈错即刻就想离开。 至亲已逝,年过花甲,老汉对自身的生死之事看得很淡,可这一村人的性命他怎能罔顾。看到沈错一脸严峻,明白其所言不虚,便起身说道:“那你去屋里再睡一会儿,我再给你熬锅汤。” 老汉的好客不免让沈错赧颜,正要婉拒,老汉抬手让他进屋,笑道:“这么大的湖,别的不多就是河鲜多,不用客气。”说完,转身拿起渔网,往湖岸走去。 沈错只好走回床铺,盘腿静坐,依循昨夜神秘老者传授的法门,再次开始聚敛灵气。反复尝试过后,他发现,无名老者授予指诀所聚集的灵气与吐纳所得不尽相同。指诀所得灵气行走的穴位和筋络不经过丹田,只在上半身游走。这就导致短时间聚集起来的灵气几乎无法在体内保留,只能尽数宣泄出体外。由此,沈错推断,这指诀可能是用来快速疗伤的,甚至可以说只针对上半身的伤势。不知是巧合还是老者有意为之,此套指诀与沈错目前的处境极为契合。 灵气加速血脉流动,筋脉中的阻塞被化开,外伤痊愈得比想象的快。在老汉回返之前,沈错的胸口和左肩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接下来便是充盈丹田,但这是个相对缓慢的过程,半天的吐纳只能聚集起一成的灵气。这些灵气不足以对付五行忍者,但对于伤愈的沈错来说,逃跑勉强够用了。 第104章 不死不休 弥生竹内出生的时候,由于长相讨巧,深受家族中人的喜爱。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父母发现,竹内长得比同龄人慢很多。终于在五岁的一个雪夜,竹内被家族遗弃了。 因为侏儒对弥生家族来说是奇耻大辱! 天可怜见,被丢弃的小竹内生命力很是顽强,正是这份坚强让他在风雪交加的荒山旁遇到了自己的恩师——柳生一心。可惜,因为先天条件所限,柳生一心赖以成名的剑法和心法竹内无法学习,只是勉强习得了他身法。可即便如此,艺成之后的竹内仍在忍者界有一席立足之地。再加上异于常人的嗅觉,更是让他在追踪任务中显得不可或缺。 竹内常常把自己的师父当作父亲,因为柳生一心对其余人,甚至是自身,都是极为冷酷与苛刻的。唯独对自己,疼爱有加,百依百顺。也正是这份溺爱,导致了竹内遇事畏缩、毫无主见的性格。 当竹内在荒山小路前被堵住去路时,他被吓得不敢动弹。以他的速度,逃脱并不困难,可想要继续追击却避免不了要硬闯狗群,他对此并无把握。而且他知道,被疯狗咬中,甚至是轻微咬伤,都有可能得病。这种病一旦发作起来会怕水,会癫狂。竹内曾经亲眼见过这种可怕,这让他更是畏首畏尾。 好在金忍者快赶来了。上野一来,凭借他所穿的金甲,对付这些野狗,手到擒来。 可竹内左等右等,仍是不见上野的身影,反而是野狗的数量,越来越多。竹内再次退后了些,以至于最后,不得不转身去找其余忍者汇合。 竹内搜寻着上野的气味,在岔路上找到了他。金忍者高大的身材在辨别方向时的形态,显得尤为傻气。竹内在身后叫喊他的时候,上野还一脸怒气,责怪竹内的记号做得不够显眼。竹内也不争辩,上野容易迷路,众人皆知,唯独他自己不承认罢了。况且在众多忍者中,也只有上野把自己当作朋友。 看了看天色,东面已逐步放亮,既然错过了最佳的追踪时机,两人索性往来路回返与其余忍者汇合,毕竟有“乌天狗”的鼻子在,追上猎物是早晚的事情。 当竹内和上野回到其余几人身边时,气氛显得压抑与沉重。河田跪在夏目子身旁低着头,一动不动。小泉坐在湖边,朝湖水中愤怒地丢着石块。 至于千惠理,此时已经摘去了面纱,脸色煞白,流着泪,哭出了声。 见上野和竹内空手而回,小泉跑了上来,咆哮道:“那个混蛋呢?!” “没追上,跑了。”小泉凶恶的脸吓到了竹内,他只敢惊慌地躲在上野身后,不敢吱声。转而由上野代为回答。 “真是笨蛋!”小泉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上野的身上。上野皮糙肉厚,似乎也习惯了被师兄打骂,并不还手。 “够了!不是他们的错!”河田厉声制止了小泉。言语间并未回头,仍旧低着头,像是一座悲伤的石雕。 “夏目子,她,怎么了?”上野的提问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她....你自己去看吧。”杀人如麻的小泉,对自己的师妹却是颇为关爱。而河田师兄对师妹的心意,他也是知晓。尊敬的师兄痛失挚爱,自己失去了疼爱的小师妹,居然让他的语声也带了些哽咽。 此时的上野即使再蠢笨百倍,也已经猜到,夏目子死了!死在了白头发小子的手上。 当两人见到夏目子的尸首时,都是一脸惊愕。平日里美貌艳丽的夏目子,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原本光滑、白皙的脸蛋变得极为红肿。由脸面延伸到脖颈,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泡,密集得让人几欲呕吐。神采飞扬的美目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变得空洞且涣散。面部的表情还维持着死前的狰狞与扭曲。可见,她在临死之前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再往下看就更加匪夷所思了,夏目子的其中一只手臂变成了黑色。原本如夏日粉藕的手臂,现在像是一截被烧焦了的柴火。 现在上野明白了,千惠理毫无血色的脸可能是被吓到了。 “啊!!我要为夏目子报仇!”见到同门如此惨状,上野忍不住怒吼起来。 但河田却是一反常态的冷静,吩咐道:“不。我们先回去休养。有竹内在,他跑不掉的。” “可是....”可是夏目子死得这么惨,原本上野是想这么说的,但见到师兄异常平静的脸,他心里吓得发毛,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小泉的伤还没好,千惠理为了替夏目子疗伤,体内灵气也已经耗尽,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找到了他,我们也没有取胜的把握。”河田说完,双手抱起了夏目子,慢慢站了起来。他想要找个圣神的地方,把自己心爱的人火化了,带着她的骨灰回日本去。 这片肮脏的,支那人的土地不配埋葬自己的爱人。 其实,在沈错逃离之后,夏目子并没咽气。千惠理体内寒冷的灵气,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可惜,好景不长。水属性的灵气对三昧真火的压制并没能持续多久。等到千惠理的灵力耗尽,昏死之后,霸道的三昧真火仍旧在夏目子的体内肆意妄为。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滚烫的灵气在体内各处激荡,带走肌肤下的每一寸水分。她想要往湖水边爬,用以缓解身心的痛苦。可惜,这无法忍受的疼痛让她脱了力,而周围的人又暂时都帮不上忙。她只能嘶叫,用这种最无奈的方法,发泄疼痛。 就在这一轮痛苦减轻一些的时候,更加恐怖的事情接踵而至。夏目子的右臂逐渐发烫起来,终于发展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居然燃起了紫色的火焰。这痛苦,与被人架在柴上火烤毫无差别,没过多久,夏目子就疼得晕了过去。但疼痛并未放过她,片刻又被疼醒,随后再次昏死,如此反复循环。 一旁,仍然无法起身的小泉看在眼里,着急地叫喊着河田的名字。可河田此时也并不好受,从沈错体内吸收而来的灵气与自己大为不同,在体内根本无法融合。过盛的灵气反而给他带来了麻烦。他必须马上压制住这些外来的灵气,否则必然经脉爆裂而亡。耳中听着爱人的惨叫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勉强压制过后,终于能站起。但等待他的夏目子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一时间,河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莫大的悲痛和震惊让他呆立当场。 “河田,把她带到湖里啊。”小泉见夏目子手上还燃烧着熊熊大火,大喊道。 “对对。”河田赶忙去搀扶翻滚着的夏目子。 “啊!!!师兄,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夏目子哀求道。 “不不不,夏目子,有师兄在,你不会有事的。”河田慌了手脚,一边脱衣服灭火,一边拖拽着翻腾的夏目子。 “我变成这副鬼样子,还活着做什么?动手啊!”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容貌,更别说是美貌的女子。夏目子深知自己容颜难复,早有轻生的念头,奈何太过痛苦,无法自我了断。 “这,这。”河田实在下不了手。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你这个废物!”夏目子用了激将法。 “听到了吗?!你这个废物!”夏目子撕心裂肺地叫喊着。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河田,他终于将灵气集中在双手上,一咬牙,用力在夏目子额头上一拍。 痛苦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谢谢你。亲爱的河田......”夏目子皱着眉,流下了眼泪,就此香消玉殒。 夏目子死了,留下了无声哀嚎的河田。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子。 在那一刻,河田对仇人的恨由原来的杀死对方,转变为了让对方活着。他要找到仇人至亲至爱的人,逐一虐杀,好让对方也感受下这种肝肠寸断的痛苦。 可惜.....造成这种不死不休局面的沈错,早已体会过了这种痛苦。而被日本人蹂躏着的中国人,更是时时刻刻都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第105章 竹海 沈错离开渔村的时候,新月已爬上了树梢。经过半天的昏睡和休养,伤处已基本恢复。只是灵气的消耗一时间还无法补齐。 对此,沈错并不在意。但怀中一蹶不振的阿灵,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那年,与王婆化身的僵尸搏斗后,阿灵也受了重伤。那次,阿灵几乎用了一周才完全康复,并且它还服用了些活血化瘀的汤药。可这次,沈错寻来的草药阿灵一口都没有吃,又谈何快速复原呢? 心急如焚的沈错又急又气。他不明白,为什么阿灵会不愿意服用自己辛苦寻来的草药? 实际上,关心则乱的他忽视了一个事实。尽管,阿灵表现得多像人,它始终是一条狗。让一条狗去嚼药草,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又荒唐的事情。 冷静下来的沈错,想到了个办法。他想在隔一天的寅时,趁着大哥的魂魄在阿灵身上再问一问,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阿灵。可惜,重伤让阿灵变得嗜睡,一天只能醒来一两个时辰。几次尝试后,沈错放弃了。 兴许睡觉对阿灵来说是最好的休养吧。 离开渔村时,沈错问张老汉买了一个大的竹箱,这个竹箱子是老汉平日捕鱼时用来装河鲜的。箱子又宽又大,足够阿灵睡在里面。 在箱子底铺好露宿时穿在身上的棉衣,将阿灵放在箱内包裹起来。又砍了树皮,编成了数股绳子,把它们穿过竹箱子的间隙用作背带。将阿灵背在身上赶路,比抱着方便很多。 同时,沈错也打听到了附近的道观所在——抱犊崮。想要快速补充灵气或是恢复伤势,最佳的方法无疑是服用灵丹妙药。可此处不是鲜有人至的深山野岭,不会有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这样的宝贝,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抱犊崮中的道观了。 据渔民口口相传,从前有位王姓老汉,朴实勤劳,耕种着几亩薄田。但官府赋税极重,将他辛苦耕耘的口粮几乎洗劫一空。王老汉无力反抗,愤恨交加。听说高山上土地肥沃,更有几十亩的良田都无人打理。为了躲避官府的剥削,远离尘世叨扰,决心躲到山上去生活。可是高山山势险峻,极难攀登,老汉的耕牛无法上去。他想了一夜,只好抱了一只初生的牛犊攀上了山顶。在山顶上搭建起了茅舍,开辟了自己的田地。伴着明月清风,松涛泉水,安度余生。 饿了的时候采集松子、茯苓充饥,口渴了便喝几口甘冽的山泉水。久而久之居然神清目明,风骨轻脱。最终逢仙人点化,羽化成仙了。 正是因为这个传说,那高山才改名为抱犊崮。美名传扬开来之后,便有人集资在山上建造起了道观,供人们参拜,祈福。 往抱犊崮方向赶路的时候,沈错明显感觉周围的山路变多了。再往北走了十多里后,地势更是山峦叠嶂,沟壑纵横。沈错心想,倘若自己灵气充盈,凭借地利足够与五行忍者周旋一阵了。但紧接着,让他犯难的事情也出现了,正因为此处的山头数量多,大大小小不下四十个,渔民口中的道观也难觅踪影。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放晴的天空在后半夜下起了雨。这雨密密绵绵,让山路变得泥泞和湿滑,访道问药之路更加艰难。阿灵负着伤不能淋雨。不得已,沈错只能找寻一处干爽的山洞用来避雨。 这是一处位于山腰的洞口,说是洞口并不贴切,这个宽度只能算是较大的石缝。也仅仅能供一人侧身出入。 作为冒失的闯入者,沈错惊扰了不少的蝙蝠。随后,将竹箱推入其内,自己侧着身子也进入了里面。洞穴很浅,但足够容纳下他们。沈错小心地将阿灵抱出箱子,好让阿灵可以睡得更加舒展。 望着阿灵萎顿不堪的样子,沈错不禁纳闷起来。相比较王婆化身的僵尸,金忍者的实力不足为道。但为何此次阿灵会伤得如此严重?难道是被金忍者踢中了要害?想及此处,沈错暗骂自己愚蠢。阿灵受伤已有两三天,自己只顾着寻药,赶路,连最基本的伤口都未曾仔细检查过。 回忆起当日阿灵受伤的情景,沈错轻手轻脚地翻开阿灵的毛发,一寸一寸地摸索着。洞内漆黑一片,沈错的瞳力看得不清晰,仅能凭触觉去感受。当他的手轻轻触过阿灵右边背部的时候,睡梦中的阿灵明显抽动了一下。沈错心里一揪,更加轻柔地按压一次,阿灵又是浑身一抖。 原来真正的伤处不是在被金忍者踢中的腹部,而是这里! 确认了痛处,需要等待的便是阳光的到来。沈错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日出,他担心阿灵的性命会因为自己的粗心而白白丢掉,如果真是这样,他会自责一辈子。 一辈子?想到这个词,沈错摸了摸日益散乱的白发,自己朝不保夕,有一辈子吗?但他能保证,阿灵一旦出事,他会让这懊悔折磨自己直到生命的尽头! 当曙光通过石缝透进来的时候,沈错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将阿灵放在了阳光底下。布满血丝的眸子在仔细端详阿灵背部后,变得更加通红。阿灵的伤口处居然密密麻麻分布着九点红斑! 抽出青鸾,细心地割去覆盖在背上的毛发,部分红斑的中心显现出不起眼的针头。针头呈现银色,在阿灵原本银灰色的毛发中极不易被发现。 沈错再次努力回想当日的情景。在阿灵尚未咬上金忍者之时,那个侏儒似乎向它扔过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而且按照方位推算,对准的正是阿灵的背部。原来这看起来是“石头”的东西,其实是一种厉害的暗器,而阿灵当时为了保护自己,不顾自身安危,硬是不闪不避,这才着了道。 真是歹毒啊!杀人于无形。 可当下,沈错不能让仇恨情绪阻断了思考,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取出这“入体针”。耽搁太久,阿灵性命不保。 沈错首先想到的便是用磁石吸出“入体针”。可观“入体针”的成色,应为银针,银针若是纯度很高,便无法吸附在磁石之上,而且磁石一时之间也不易寻找,此法行不通。 再者,或许可以用灵气将银针逼出体外。可此法有风险,沈错自忖对灵气的掌控欠缺火候,他只能将灵气应用到“推”上,对于“吸”还不得其法。如果用“推”的方法,不知晓银针入体方向和程度,运功稍有差池,极有可能让银针刺入脏腑,那时可就是神仙难救的局面了。 来回踱步的沈错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父亲帮人拔除湿气的情景。他灵光乍现,想着可以用拔火罐的办法将阿灵体内的银针吸出来。权衡一番,他认为这是当下最为安全,也最为容易实现的办法了。 将阿灵安顿妥当,沈错独自出了山洞,寻找竹林。为避免忙中出错,沈错在附近做了些标记,生怕回返的时候迷了方向,找不回阿灵所在的山洞。 此处群山环绕,人烟稀少,竹林多未被砍伐,找寻相对容易。但竹林数量虽多,真正让沈错满意的却不多。最先遇到的几处,竹笋的数量不少,但年长竹子的品质却堪忧。 搜寻间,沈错发现这里的山丘与以往遇到的不同,之前翻越的山脉顶部多为尖峰。不似这里,四周陡峭而顶端却平坦异常,可能这就是此处被称为崮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让沈错在一座崮顶,找到了一大片竹海。 第106章 恢复 这是一片许久没有被人踏入的竹海,外围的一圈竹子相对稚嫩。只有中间平整土坡旁的一片竹子,粗壮而扎实。突然,“仓啷”一声,宝剑出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棵年长的竹子应声倒下,激起了满地的尘土和竹叶。 兴许是太久没有被人打扰,突然的声响惊动了在此世代繁衍的蛇群。一条罕见的,体长超过五尺的竹叶青,从满地的枯叶中伸出头来。它的头部很大,与细小的身躯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密布着的细鳞使得头颈区分得更加明显。蜿蜒的身躯上并不是常见的全部翠绿色,而是呈现出淡黄包裹墨绿的奇怪色彩。如此奇异的颜色足以让它在蛇类中自傲。更加离奇的是它的双眼,原本应该褐黑的瞳孔透着些许清亮。这条蛇分明已经有了些许智慧。 可惜,它的智力却还不够,不足以认识到眼前猎物的强大。它引以为豪的捕猎技巧早已经被对方识破。正当它弓起前半身,打算发动雷霆一击时,一把锋利的宝剑早已横切了过来,将其斩成了两段。可分离的脑袋仍旧似利箭一般激射而出,做着最后的殊死一击。遗憾的是,最后的挣扎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捏住。蛇头终于势尽,不甘心地耷拉了下来。 这只手的主人,正是沈错。他在竹林削了几段合心意的竹筒,还收获了一枚上好的蛇胆,心情大好,简单收纳了些枯黄竹叶,飞掠着返回山洞。 回到洞中,阿灵还在昏睡。沈错将阿灵挪出洞外,外面阳光正好,也很宽敞,方便生火。收拢干草之后,沈错突然发现,如何点火成了让他犯难的事情。因为火柴早已经用完,他不知道如何引燃收集起来的柴火。 犹记得,先生曾经说过,钻木可以取火。年幼时的沈错曾实践过,费了很大的劲却从未成功。火符倒是可以画,可惜没有授箓,符咒显现不了作用。 兵器相击也可以产生火花,沈错拔出青鸾在山石上尝试了一阵。没成想,青鸾过于锋利,普通的石头被它轻易削断。而好不容易砍到坚硬的石块,却又因为火花产生的速度和方位难以捕捉而白费了力气。 冥思苦想的沈错又回忆起了灵气修炼初期,自己和大哥一起发现的规律。那时,他们刚打败僵尸,为防止日后再遇到强敌,决心探索灵气的壮大法门。突发奇想,尝试把两人的手掌灵气聚合一处,增加威力。没成想,四掌之间的灵气不但没增强,反而使手掌间的温度愈发灼热,几乎到了烫手的地步,年幼的两人生怕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只好草草放弃。 现在想来,将灵气不断聚合,压缩会让灵气越来越炽热。而这股炽热也许能利用。 静下心来,沈错将灵气释放于手掌之间,双手成阴阳鱼。随着双掌间距的不断缩小,掌中的温度也开始不断攀升。等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时,突然向干草释放。“啵”,沈错听到了一声比爆竹炸开小上不少的声音。柴火和干草没点着不说,还被炸得满地都是。 “这也不成。”沈错轻叹了声,略带沮丧地将木柴一一捡了回来。 别无他法,唯有依靠三昧真火了。沈错以手掌贴服干草之上,默运行气法门。气随意动,只听“轰”的一声,干草堆当真燃起了火。高兴之余,沈错不免大口喘气,凝聚的灵气又一次耗费殆尽。 恢复了些许气力,沈错将竹筒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将其中的水分烤干一些。随后拣选干燥的竹叶,在火上引燃,掷入竹筒内,迅速覆在阿灵的红斑之上。 沉睡着的阿灵猛然一惊,“呜呜”叫了起来。 沈错赶忙摸着它的脑袋安慰道:“阿灵乖,没事的。银针拔出来就好了。” 等了等,只见竹筒完全吸住阿灵的背部,温度也缓缓降了下来。沈错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将竹筒扯了起来。 “呜呜呜..”阿灵被痛得跳了起来。 沈错则是连忙翻转竹筒检视一番。只见,三根足有半寸长短的细小银针,整齐地扎在竹筒内壁之上。 此法果然可行! 沈错欣慰不已,赶忙再次张罗。先前因为担心银针含毒,生怕拔出的针余毒未消,所以特意多砍了些竹筒,打算拔一次,换一个。 一旁转着圈的阿灵,也感受到了体内的银针被拔除了些许,便也忍着痛再次躺在了沈错的面前。 反复尝试后,九枚银针终于被全部取出。沈错再次细心检查了一遍阿灵的周身,确认再无银针,这才擦去额头上的汗。但这并未让沈错就此放心,他又在洞穴附近收集了蝙蝠屎,将其敷在阿灵的伤口之上。 蝙蝠屎又名夜明砂,世人知晓它是因为其对治疗眼疾有特效。而熟读医书的沈错还知道,夜明砂与麝香或者牛黄搭配能消肿解毒,活血通络。只是可惜,周围没有合适药引,不能完全激发出夜明砂的药性。 外敷用夜明砂,内服的便是蛇胆了。沈错将怀中用竹叶包裹的蛇胆取出,凑到了阿灵的嘴边,示意让它服下。但不知是否不合它的胃口,沈错再三引导,阿灵就是扭头拒绝。无奈,沈错只好喂阿灵些许泉水,放任其自己休息。 听到阿灵的呼吸比先前有力了不少,沈错这才安心。捏着蛇胆,自嘲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吃吧沈错,别浪费了。” 服用完蛇胆,困意袭来,阿灵的危机已除,疲倦的沈错索性不管不顾,先睡个天昏地暗再说。于是,将阿灵挪回了洞里,自己也钻了进去,呼呼大睡起来。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沈错见阿灵已经不在身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被咬死的小山鸡。沈错暗自心惊,这一觉睡得可真够沉的。但同时也更加放心,经过昨天的努力,阿灵已经能起身独自捕食了。只要阿灵能自己找寻食物,即使银针有毒也已无需担心,毕竟拣选解毒之物,是它的本能。 活动了下筋骨,沈错意外发觉丹田的灵气充盈了不少。毫无疑问,这是青蛇蛇胆的功劳。如此看来,昨日阿灵定是知道这种蛇胆的珍贵,才刻意不吃留给自己的。 阿灵捕食未归,沈错便抽空开始打坐。用吐纳之法,消化蛇胆中的灵气。 运气细心体会后,沈错发觉青蛇胆和自己先前服用的银环蛇胆功效有所不同。银环蛇胆能解毒,提升目力和增强体质。而青蛇胆呢,则更加像是一枚丹药或者是动物的内丹,其中蕴含着青蛇几百年修行积累下来的灵气。这灵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沈错体内持续地充实丹田,休息和赶路时也能补充。但随着体内灵气的恢复,蛇胆炼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想要在灵气充盈的状态下完全吸收,非得静下心来,日日专心打坐不可。并且,青蛇与人不同,即使积聚了几百年的灵气,数量也并庞大。在补充了沈错的丹田之后,也只余下了小半颗。 一个时辰过后,阿灵回来了。尽管步伐仍有些飘忽,但可以明显感觉是在好转之中。 “阿灵,这山鸡你吃吧,吃完我们接着往少林去。”昨天的火堆早已熄灭,沈错可不想再浪费灵气来生火了。 阿灵拿脚踢了踢,示意自己不爱吃。沈错会意:也对,带着毛的山鸡,谁会想吃。不如就犒劳这里的蝙蝠了。 道观没找到,但此行的目的却已经达成。 沈错觉得抱犊崮是个福地,得了空暇,在此处修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绕出山岭,折道往西,从浅滩处越过微山湖,沈错直往河南行去。 第107章 老君庙 接下来的几日,五行忍者再未出现。起初的一日,沈错担心阿灵大伤初愈,不能过分劳累,不敢赶路太甚。虽是披星戴月,但到日出时分,定然会寻处安稳的地方休息。甚至于将阿灵放入竹箱内,仍旧背着赶路。 可过了一日,阿灵似乎就按耐不住了,再也不想在狭小的竹箱内待着,不安分地探出头,间或站起又坐下。沈错只好尝试着让阿灵自行奔跑。 前一日的寅时,沈错已经与阿灵体内的魂魄简单交流过了。得知银针取出体内后,阿灵的状况得到明显的好转,这也是沈错敢让它自己活动筋骨的原因。 至于沈错自身,青蛇蛇胆中的灵气经过几日的吸收,已经将自身的丹田全部存满,甚至于还有部分结余。意外的是,蛇胆的功效并不仅于此,沈错的修为也似乎提升了些,尽管不多,但白捡的修为再挑肥拣瘦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么看来,抱犊崮能成仙的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自身灵气恢复,阿灵的伤势也已无需担心,该是算账的时候了。沈错打算拣选了一处宽阔的地带,静静地等待五行忍者的到来。该来的总要来,沈错不喜欢被追债,更不希望给少林寺带来麻烦。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在此处以逸待劳,彻底来个了断。 朝西复行五十里,沈错来到了一片风景秀丽的大湖旁。此湖的大小与微山湖相比小了不少,但也算烟波浩渺。沿着破旧湖堤,远远可见一座庙宇坐落在南面,规模不大,显得孤孤单单。走到近前,依稀可见庙门上破败的三个字“老君庙”。 “老君?”沈错心中一愕,莫不是太上老君?可观这门庭的气度,又似乎与太上老君的地位不符。门楣破败至此,应该是许久没人来祭拜了。褪了色的木门,勉强能推开。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后,沈错跨步入内。 果然,庙内并无人影,道徒生活的痕迹也已经被灰尘所掩盖。左手侧有两间被顶棚压塌的小屋,应当是卧室之类的地方。右边的房前陈放着两口大水缸,以前可能是灶间。正中则是大殿,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神像。但这个太上老君神像与沈错在茅山三清殿见到的大为不同,却是个骑着牛,一手指天,一手握卷的老者形象。 这似乎是老子? 沈错在与齐先生讨论学问的时候曾经谈论过老子。在《道玄真经》中也有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的典故描述。而老子似乎便是太上老君在人间的化身之一。但至于为何在此地建造老君庙纪念老子,就不得而知了。 沈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起身后,见此处能挡风遮雨,盘算是否留在庙里盘桓几日,等待五行忍者的到来。 正想间,庙外的阿灵吠叫了起来。 难道有敌人?!沈错赶忙跨出庙门,却见阿灵在庙外西北角,蹲身而坐,翘首期盼。走上近前一瞧,阿灵的身后居然是一口井。此地距湖泊不过十数步,又何须再挖一口井呢?实在不合常理。难道是掘井之前,眼前的湖水并不存在? 从庙里供奉的老子像,再到湖边的水井,这里还真是透着古怪,沈错不由地微微皱眉。 而且,阿灵本身的表现也极为怪异。它来到湖边之后并未进庙,反是径直朝古井跑去。而现下,更是绕着古井,摇尾奔跑,显得惬意与欢快。 见阿灵与水井莫名投缘,沈错蹲身摸了摸它的脑袋,询问道:“阿灵,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 “汪!”阿灵智力见长后已经会用叫声表达是否了。 “那好。我们就留在这里,再与五行忍者拼个生死。”沈错目视远处湖水,神情透着坚决。 得到主人的首肯,阿灵在水井旁边躺下,悠闲地晒起了太阳。 阿灵的懒散模样并不常见,沈错内心深处对它的反常行为倒也颇为好奇。这口井或者说这座庙究竟有何奥秘也让他颇为困扰。想要弄清楚这些,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向本地人打听。可湖岸附近均是平畴,四周景物,一览无余。目力所及,并无人畜,心里的疑惑也就无从询问了。 再走向前,俯身观察,沈错见井水与其它水源并无不同,不过比面前的湖水清澈些许。尝了一口,井水可口甘冽。如此甘美的井水又引出了一个疑问,为何没有人来此打水,甚至都没有围绕井水组建村落? 晌午时分,沈错发现了东南方向升起的袅袅炊烟,而且数量还不止一缕,看来此处也并不是荒无人烟。 “阿灵,你留在这里,我去打探打探。”沈错往炊烟方向飞掠而去。 约莫五里过后,沈错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处十来户的小村庄。村庄附近的田地里是农忙着的男人们,他们卷着裤脚,面朝水田,背朝天,忙碌着插秧。而家里的女人们则是做好了饭菜,抱着或者领着孩子,出门叫唤自家男人回家吃饭。他们各自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是劳动的幸福,更是阖家欢乐的幸福。 久违的温馨画面让沈错有恍如隔世之感,似乎战火纷飞的过往只是黄粱一梦罢了。他怔怔地站立在田间的小道上,任由农忙汉子带着奇怪的目光从自己的身边擦肩而过。 “小伙子?你找人吗?”善良的老汉没有因为沈错满头的银发避而远之,而是上前关切地询问。 “啊?”恍惚的沈错这才回过了神,回答道:“不是,我是来....\\\"方才回味着的美好生活竟然让沈错在一瞬间忘了此行的目的,情状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落魄的路人让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讨食,老汉也不揭穿,而是和善地邀请沈错回家吃中饭。 没有火柴的这几日,沈错只能吃野果裹腹,这让他很是怀念温热的食物。因此在老汉提出邀请时,他欣然接受了。怀里还有不少的小黄鱼,足够换取些吃喝用度。 老汉姓刘,住在村头,家中有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隔代人的出生让刘老汉格外高兴,做起农活来也分外起劲。纯朴的农村人就是如此,见到面善之人,不用别人刻意打听,回自家的路上已经将家境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沈错略显尴尬地听刘老汉的叙述。他似乎对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分外满意,夸奖之词让沈错插不上话。等刘老汉的言语稍微停顿之时,已到了老汉的家门口。 刘老汉祖孙三代人住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陈旧的那间平房是他自己居住的。另外两间翻新的自然是老汉给儿子娶妻生子用的。整个院落透着整洁,想来这一家子是勤劳之人。 见刘老汉带了个外人,两个儿媳面露不满之色。 战乱年间,谁家都不容易。 沈错也不藏掖,掏出了怀中的一条小黄鱼,直言道:“在下是个云游的道士,要在此地逗留几日。这是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照顾几顿饭菜。” 云游道士的身份,把沈错的奇怪遮掩了过去。 刘老汉听后很是惊讶,恭敬道:“没想到您是个鹤发童颜的道长。小老儿失敬了。” 见沈错出手阔绰,老汉更是连连推辞:“道长,不过是添一副碗筷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大儿媳似乎是个市侩之人,见沈错手中的黄灿灿金子,喜笑颜开,一把接过,热络道:“爹说的是,不过是多双筷子,道长里面请。” 背过身,狠狠咬了一口。见果是真金白银,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刘老汉使劲给儿媳使眼色,语调不满道:“阿梅,道长是客人...” 小儿媳见刘老汉似乎动了怒,赶忙抱着孙子过来好言相劝道:“爹,大嫂也是为了这个家。” “哎...”刘老汉叹了口气,“道长,您看这...” “用金银换吃喝合情合理。”见对方收了钱财,沈错倒是心安了些。 “道长,打算住哪里?”小儿媳似乎更聪慧些,悄悄地换过了话题。 “老君庙。”沈错遥指湖泊的方向。 “老君庙?那可不一般啊。”刘老汉的眼里透着神秘... 第108章 古井 年长的人总是能知道些本地口口相传的传说。刘老汉会意沈错询问的表情,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进屋坐下再说。 两人进屋,刘老汉吃力地坐下,小儿媳孝顺地递上了旱烟。吞云吐雾一番后,农忙的疲倦似乎减轻了些。 烟雾弥漫间,刘老汉的眼神变得悠远,缓缓开口:“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的爷爷曾经和我说过,很早很早之前,曾经有个老君仙人骑着青牛来这里云游。那时候天下发着旱灾,庄稼都枯死了,但偏偏这里花草茂盛。那仙人便觉得很奇怪,留在这里仔细巡查一番后发现,这里有个泉眼。于是测算方位后召集村人在这里挖了口井。说来也怪,这井水挖完后,水位一直是这么高。一旦遇到大旱的季节,附近的人都会来此处打水。而且,多少人来打水都一样,这个水位,从来没低过。为了感谢仙人,村里人就凑钱在这口井的附近修建了老君庙,用来世代供奉。” “用之不竭?这么神奇...”沈错一脸惊叹。 “老头可没骗你。在我小时候就发过一次旱灾,这井水还真就用不完。”刘老汉煞有介事地说道。 似是生怕沈错不信,他又补充道:“传说中的仙人在这里居住的时候,还传经布道。前来听道的人有成千上百。这其中还混着一个有龙角的人。这人被村民发现之后,匆匆忙忙地下井逃走了。所以我们怀疑这口井和东海龙宫是连着的,这才会怎么都用不完。” 刘老汉越说越离奇,但沈错似乎在这番话中整理出来些许的头绪。 阿灵奇怪的懒散模样似乎在“伏龙寨”也出现过,那里也有关于龙的传说。当时的沈错对此一笑置之。现在想来,联系此地水井通龙宫的传闻。阿灵目前的状态可能和龙有关系。进一步推断,龙这种动物极可能不是古人臆想出来,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可这老君庙似乎许久都没人供奉了。”沈错面带不解。 照理说,神仙解决了此处的干旱问题,人们应该好好供奉才对,怎么会任由其荒废。 “唉.....这年头,大家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还有闲钱去修庙啊。”老汉吐了口烟圈,叹了口气。 事实便是如此,世道不太平,人们都忙着生活了,拜神的事只能放到一边。 “而且这几年,浮龙湖这也一带没出现过旱灾。”刘老汉的言语中带了些许的惭愧。 沈错的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原来在人的心中神明也带着利益,现在不需要了,便也就享受不到香火了。 沉默一阵,大儿媳端来了午饭。稀粥中混了些番薯,还有几碟腌菜,一碗蛋羹。 在农家,这已经算是丰盛了。两位儿媳将午饭端上桌后并未一同坐下,而是很自然地去一旁陪孩子。男尊女卑在农村极其普遍,女子吃饭不能上桌,并且也要等家里的男子吃完才能吃。 在道家的观念中,人并不是生而平等。由于家境和自身的不同,许多人生而尊贵,生而有权有势,而有些人却生来贫穷,甚至是残疾。人与人之间就是存在着不公平。 可道家并不主张听天由命,而是希望向道之人,凭借自身的努力,缩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最终悟道,甚至成仙。 《道玄真经》中早就申明道家要义,因此沈错对于流传已久的习俗并未妄加制止,只是埋头吃喝。 午饭过后,沈错自行回返老君庙清修习武,为应对即将到来的五行忍者做准备。 傍晚,刘老汉在县城做工的两个儿子回返家里。听说了白天的事情,惊喜中带着怀疑,背地里商量着,明日一早拿金子去县城当铺辨别真伪,估算价格。 这些事情沈错自然看在了眼中,贪婪之色不免让他心生厌恶。可人与人之间相处之道本就只有感情与利益两途,想通了这些,沈错便也释然了。吃完晚饭未作停留,径直回了老君庙。 次日,天还没亮,心头火热的两兄弟便揣着金子去了县城。当得知手头上的小黄鱼能换取四十块大洋的时候,两人都傻在了当场。当铺伙计反复说明后,才相拥欢呼起来。 兄弟两人起早摸黑,做工一年加在一起才十块大洋。整整四十块大洋!简直就是巨款。两人春风满面地走出了当铺,这一笔横财让他们的腰杆突然挺直了起来,行走在街上更是昂首挺胸。 两人上了县城的酒楼,把平日里想吃又舍不得点的都要了个遍,直到吃得走不动道为止。回家的路上,经过窑子门口,两人多看了眼平时都不敢正眼瞧的窑姐,心下又觉得自家的女人土里土气了。 路过集市,两人商量着买些好酒好菜回去,好好招待自家的“财神爷”。兴许把他伺候高兴了,再赏赐几条小黄鱼,那他们一家子这辈子便衣食无忧了。 晚上,沈错再次来到刘老汉家的时候,兄弟两人明显比前一天热情很多。满脸堆笑地拉着沈错的手往上座引。他们的媳妇更是烧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有荤有素,甚至还有酒。而刘老汉却是一反常态,并不上桌,在一旁抽着闷烟,时而不满地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爹,爹。您这是做什么,快来吃饭了。”老大殷勤地邀请着。 “是啊,爹。您不会想让道长这么等着您吧。”老二在一旁劝解。 “哎。”刘老汉的老脸浮现出无奈,略带歉意地望了眼沈错,缓缓坐在了桌旁。 刘老汉的心情写在脸上:两个孩子突然之间不再质朴,图人钱财的模样让他心中失望。沈错眼神宽慰,说道:“相逢就是缘分,刘大爷不用介怀。” “对对对。道长说的在理。”老大附和一句,在各自的酒碗里斟满了酒。 “来来,干了。爹,喝呀。”老二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刘老汉瞥了眼两人,又看了满脸微笑的沈错,低叹一声,喝下了这碗苦酒。 沈错也陪了一碗。他虽不爱喝酒,但酒水能加速气血运行,利于消化丹药,他体内剩余的小半颗青蛇胆靠这些酒水能催化得快些,便也没有拒绝。 当晚,宾主尽欢,沈错带着酒意返回了住处,打坐行气,炼化体内蛇胆。 后面的接连几日,刘老汉家的两个儿子再不去县城上工,而是特意往返购买些好酒好菜,招待沈错。儿子儿媳,天天笑容满面,可刘老汉却日益闷闷不乐。 他们的用意沈错岂能不知。面上受用着,心中却是不悦。只不过是些许的蝇头小利便让这几人原形毕露了,只是可怜了朴实的刘老汉。 不过,刘老汉的两个儿子倒也沉得住气。几日好酒好菜的伺候,却对钱财之事只字未提。不知是羞于开口,还是静观其变,等待沈错自行发话。 又过了一旬的太平日子,沈错困惑于五行忍者迟迟未出现的目的。 是因为筹划着阴谋?还是他们找不到自己了?这让他感到烦恼。不过可喜的是,青蛇胆终于被自己完全吸收了,还隐隐感觉修为再有提升。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前几日的一次午饭时,沈错又给了兄弟两人一条小黄鱼。得偿所愿后,两人伺候得更加殷勤,一心一意供着财主。 今晚,兄弟两人又买来了一坛好酒。这酒的封泥一揭开,酒香便飘满了整间屋子。 出奇的,刘老汉没上桌,沈错等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刘大爷?” “爹啊。他白天干农活太过劳累,在屋里躺着休息呢?”老大照例先把沈错的酒碗倒满。 “哦?不碍事吧?”沈错关切道。他懂一些医术,想去起身看望。 “没事没事,道长不用担心。”老二把沈错按在椅子上,继续劝酒。 这几日,两个儿子都在家里,年轻力壮的儿子不去田里帮忙,反倒让年迈的爹去干活,沈错心生不快。但这是他人的家务事,不便干涉。于是沈错借着饮酒,隐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酒水一入腹,沈错心中惊疑。这酒不对劲... 第109章 人心 酒是美酒,但宴非好宴。沈错的手在喝第一碗酒的时候已经感到微微发麻。这酒有毒! 但从发麻的程度可以看出酒里并不是剧毒。沈错心中纳闷:为何这两兄弟要毒害我呢?难道是五行忍者买通了他们?借着放下酒碗的动作,沈错快速地瞄了一眼两人的表情,有些紧张,有些心虚。看来两人对此事不是不知情,而是确实给自己摆了个鸿门宴。 沈错决定将计就计,探个究竟。面上不动声色,暗自默运起灵气,将胃中的酒水裹挟住,等空时再将其全部吐出。 修为的增长不仅表现在灵气的储存量上,更是体现在对灵气的应用上。 如此精细的运用灵气,令沈错精力消耗不少,不久便已经满头大汗。可在刘家兄弟眼中,更像是毒酒生了效,各自暗暗窃喜,劝酒更是频繁。 一阵推杯换盏之后,沈错的脸色表现得越发苍白,假装不经意地奇怪了一句:“今天的酒水怎么越喝越冷啊。” 兄弟两人见时机已经成熟,喜上眉梢,相互使了个眼色,开始发难。 “之前道长说您无亲无故,孤身来这里办事,这是真的?”老大出言试探。 “真的。孑然一身。”沈错望了一眼两兄弟。忽的,心中一痛。曾经,自己也有两兄弟,也有个疼爱自己的老父亲,也有机会娶妻生子,共享天伦。 “道长,你说道士是不是有来生呢?”老二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 沈错眉头一皱,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摇头道:“据我所知,和尚讲的是来世,我们道家修的是今生。” “那就可惜了。今生您可能修不了道了。”老大壮着胆子,图穷匕见。 沈错面上惊慌失措道:“你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毒害我?” 老二缓缓站起身,又为沈错满上了一碗,低头叹道:“道长,我们兄弟两人这半月里对你也算尽心尽力。我俩三番四次暗示你,你怎么就听不明白。” “是呀,道长。您身上有这么多金子,多施舍些给我们呗。你一人留着,怎么用得完。”老大面上无耻地一笑。 沈错佯装跌下椅子,捂着肚子,问道:“就这样?为了这些钱,你们就要害人性命?”其实沈错想确认,他们是否受人指使。 老二似是不敢直视沈错的目光,避开视线回答道:“我们这一大家子都需要钱,而且我媳妇又怀上了。” “你们铁了心要害我?你们爹知道吗?”想起刘老汉淳朴的脸,沈错做着最后的努力。努力确认这一家子还有人性和良知。 “我们不会让他知道的。”其实刘老汉被两兄弟下了些许迷药,早早昏睡了过去。 两人壮起胆子走向前,想要搜沈错的身。可不等他靠近,沈错已像龙吐水一般,将喝进去的酒水吐在了一旁。这变故让两人停住了脚步,等沈错满脸肃杀地站立起来后,他们二人明白自己已是大祸临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齐齐磕头哭求道:“道长饶命,我俩一时让鬼迷了心了,不该想着谋害道长啊。” 见沈错仍旧不为所动,更是磕头如捣蒜,额头已经满是鲜血。 屋外两人的媳妇听到了动静,急忙抱着两个孩子进屋,见自己的男人跪着,而沈错却安然无恙地站着,立马明白了当下的处境。连忙按下孩子的脑袋,和自己的丈夫跪在了一处,央求起来。 “你们倒是会求情!”沈错斜眼望着,冷言冷语道。 但两个孩子还很年幼,哇哇大哭实在惹人心疼。沈错一拍桌子,厉声道:“别求了,都起来!”他这一拍动上了真怒,木制的桌子以及放在上面的碗筷顿时四分五裂。 刚刚想要站起的几人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大人软倒在地,小孩则是哭得更大声了。 场面又失了控,沈错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想到刘老汉沧桑的面孔,声音缓和道:“都起来吧,我不会杀你们的。” 几人听后,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站了起来。女人哄抱着尚在哭叫的孩子跑了出去,生怕孩子的哭声惹怒了沈错,把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转手又弄丢了。 女人和孩子走后,刘家兄弟卑躬屈膝地站在沈错面前,听候发落。 屋里满地杯盏和木屑,映衬着落针可闻的沉默,让两人瑟瑟发抖。而沈错,则是思考着如何惩戒刘家兄弟。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杀是不能杀,但如果就此放了他们,自己心中的愤懑又无处宣泄。 沉吟良久,沈错心生一计。只见他剑眉一挑,用两人无法反应的速度在他们的心口分别点了一下,而后从容返回原处。 刘家兄弟只觉胸口一暖,慌乱了起来,语声颤抖道:“道长,您这是....” 沈错故作高深,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人想要谋害贫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在你们的心口分别中了‘三昧火’。从今往后,你们两人需勤劳工作,赡养子女与老人,不可做半点伤天害理之事,否则,‘三昧火’便会发作,取你二人性命。如若你二人,本本分分做人,十年之后,我会再来此处,将其解除。” “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做人。”两人满脸苦相,感谢了沈错的宽恕。可心中却是对此将信将疑。 “你们大可不信,只管去为恶试试。心口的‘三昧火’自会明白。”沈错冷笑着恐吓道。 得沈错提醒,两人战战兢兢地感受了胸口的所谓‘三昧火’。只觉得它犹如活物,能缓慢移动,一会儿往左,一会往右,当真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 玄奇若斯,由不得人不信,刘家兄弟只好感激涕零地答应下来。 其实沈错只是在各自心口打入了一道灵气。灵气进入血脉后会随着人体筋络任意游走,因为注入的灵气并不霸道,数量也极少,对人几乎没有伤害。即便过些时日灵气会自行消于无形,但那也够让他们提心吊胆一段时间了。 返途中的沈错心里其实是黯然的。他对这一家人的初次印象很好,勤劳,善良,热情。但些许的钱财便让人性的贪婪暴露无遗,以至于到了谋财害命的地步。倘若自己真是个没有本事的路人,今夜便要命丧于此了。他不敢再深思,生怕自己反悔,将几人杀了个干净。先前西津渡吕掌柜给的教训似还在不久之前。而今日,他又再次认识到人性的善变。 夜更深了,气候已经不再严寒,但沈错还是拢了拢外套,想要驱赶心中的寒意。他希望自己的齐先生还在,希望自己的道玄子师父能出现在身边,为自己解惑。待人处事之道究竟该如何?是不是自己做得再妥当一些,便能让刘老汉的两个儿子不至于变成如此禽兽模样?沈错望了望月色,叹了口气,明白在今夜是无处话凄凉的,只好坐下吐纳,缓解住心中的寂寥。 次日一早,沈错打算不辞而别。五行忍者这么些天都未出现,沈错猜测,兴许他们根本就找不到自己,之前的遭遇也只是凑巧。自顾自走向玄井旁,叫起阿灵,稍微收拾一下,打算继续往西行。 回望村子方向,早炊的烟火已然升起,农忙的一天即将开始。 再眺望一眼,沈错忽然发觉了不妥。村子升起的烟是黑色的浓烟,而且持续不断,丝毫不见变淡的迹象。他心下一沉,旋即抱上阿灵,飞掠了过去。 第110章 爆炸 以五行忍者的身手,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实在是简单不过。刘老汉的一家子,就在这个普通的凌晨,被几个日本人杀了满门。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放过。尽管他们央求着,哭诉着,表明自己和沈错并无半分关系,仍是没让为首的河田手下留情。 这十几日的追寻与等待让他变得暴戾无比,伤势才恢复便拉着“乌天犬”找到了这里。此处宁静的乡村气息没有消减河田胸中的戾气,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暴躁。 凭什么他们能享受这种安宁的生活,自己和夏目子却不能?于是便右手一挥,将原本不多的村户,杀得鸡犬不留。 当得知沈错在离此不远的老君庙,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思索了良久,决定放一把火,将沈错引来。 放火的计策果然奏效。浓重的烟雾将沈错吸引到了刘老汉的院落外。 那里正躺着血肉模糊的两人,不知是闻声而来的热心之人,还是好事之徒。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凌厉刀口,显然死前受了不少的苦楚。 沈错蹲身查看鼻息和伤口,希望此人还有一线生机。正在这时,五行忍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沈错起身扫视,发觉少了一人。暗自狐疑之际,金忍者已经大喊着冲了上来。金忍者的拳脚虽是势大力沉,但身手笨重,沈错一向没把他放在眼里。果然,他直来直去的招法被轻松地躲开。 接踵而来的水忍者与木忍者却让沈错颇为忌惮,两人尽力发功虽然会让自身元气大伤,但也可让沈错暂时失去战力,再借助人多的优势,一样可以擒住自己。 对于这两人,沈错静思过对策。针对他们修为不高,只能依托掌心释放灵气的局限,沈错可以提前运足灵气在双手,以双掌承接两人的灵气。在古怪灵气尚未侵入血脉之前,将其挡在体外,从而让自身灵气的运转不受到扰乱。 转眼间,沈错与金,木,水三人斗在了一处。而身系黄色腰带的土忍者则是负手而立,旁观着三人的打斗,似乎是在瞧着敌人的破绽。他身边是矮小的“乌天犬”,紧张地盯着场上的局势,手中紧攥着什么,蓄势待发。 打斗途中,沈错注意到了袖手旁观的两人。暗忖侏儒的手中极可能是打伤阿灵的银针暗器。一旁静立的土忍者和不见踪影的火忍者,惹得他有些分神。 在避开金忍者的一脚之后,水忍者的刀已经到了眼前,稍微的愣神让沈错险些避之不开。腹部的衣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未加入战场的两位忍者给他心里增加了无形的压力,应对得居然不如之前。 撤开一步,木忍者的直拳从侧面袭来。沈错快速盘算起了战术:木忍者的这一拳我可以不闪避,用灵气裹挟在拳头上,硬撼这一击。我的修为比他强,将灵力催动到极致,木忍者的雷灵气应该伤不到我。而我反而能震伤他。 又快速瞟一眼执刀杀来的水忍者,接着计划:再便是水忍者。她虽然灵巧,但我用燕翻掌法可以在数招之间将其击晕,最后留下那个傻大个。他块头最大,万一侏儒狗急跳墙,发射银针偷袭我,我还能利用他的身躯避上一避。然后边打边往那两人靠近,把阴险的侏儒击杀后,剩余之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谋定后,木忍者已到了近前。面对来拳,沈错依计行事。两拳相接,可雷灵气的刺痛感并未传来。相反,自己全力施为的灵气却似石沉大海。 沈错心下一惊,这熟悉的感觉,灵气似乎快速地在被吸走。 而对面的木忍者却缓缓地扯下面罩,露出了土忍者狞笑着的脸。 满满的都是阴谋!原来在赶来之前,木忍者和土忍者互换了装束。两人身材相近,极难被发觉。正是利用了这种错觉,他们成功地算计到了沈错。而土忍者,在上回吸收过沈错灵气后,也大概估算出了对方的灵气。于是在来此地之前,土忍者宣泄了大部分的灵气,好让自己能够容纳和吸取更多。也正是自损修为,让他的身法迟缓了些许,动作更加接近木忍者。 “畜生!今天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河田狂笑了起来。行气之时本应闭嘴不言,因为说话容易泄气,更容易岔气。但土忍者似乎浑然不在意这些危险,继续发泄着心中的怨恨。 “你可知道,我最爱的夏目子,夏目子,死在你的手上!”河田的脸已经扭曲得不像样子,眼中流着泪,嘴角却噙着笑,分不清楚是狂喜还是狂怒。 怒不可遏的木忍者,让沈错心头一寒。他虽不知道夏目子是谁,但也隐隐猜到她便是火忍者。心爱的女子被害,造就了这般悚人彻骨的恨意。 只听河田咬牙接着说道:“等抽干了你的灵气。你便能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了。还有你的村子,都已经被我们杀光。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沈错心头剧震,他原先以为只有几人被害。不成想五行忍者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居然迁怒到整个村子,将他们全部残杀殆尽。心中悔恨交加。 顿时,自家村子的往事历历浮现,沈错杀心已起! 渐渐地,忘形狂笑的河田嘴角开始渗出血来。他发觉对方的灵气并未衰减,仍是一如既往的强劲。自己的体内灵气已趋向盈满,而对面之人的脸色仍不见一丝灰败,不禁暗暗心惊,闭口导引体内气机。 原来危急关头,沈错利用起了当晚神秘人传授的疗伤指诀。用左手将灵气快速地吸收入体内,而后又用右手急急传输给河田。这一进一出,并未损伤自身的灵气。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倘若不是有这奇异的疗伤指诀,沈错便只能再用三昧真火了。可如此一来,土忍者虽得以伏诛,而自己也会因为灵气损耗殆尽而死在其余忍者手中。 又过片刻,河田的脸已经涨得像是血红的猪肝一般。旁边的几人似乎看出了不妥,关心地询问原由。可现下,河田忙着闭口引导灵气,哪有空闲解释。 小泉眼珠子一转,猜测多半是沈错在作怪,对其余几人大喊着:“我看情况不对,肯定有古怪。我们一起发功,先打死这个小子再说!快!” 沈错自然也察觉到了土忍者的异样,再加上周围几人凶狠、急切的目光。赶忙加紧催动灵气,趁着几人尚未出手之时,率先撤手。而此时,河田体内的灵气早已超过了他体内所能承受的极限,随着沈错撤掌前的最后一丝灵气击入,河田那早已不堪重负的丹田突然炸开。 “轰隆”一声巨响,强烈的气浪冲出了河田的身躯,他犹如一只被塞了手雷的西瓜,化成了血雨,炸散在了空中。 突如其来的爆炸令围观的几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稍有准备的沈错也始料不及—土忍者的灵气爆炸会有如此大的声势。 剧烈的爆炸声把原本布置在一里外埋伏的阿灵吸引了过来。它见沈错满身的血污,急躁地在其周身打转,然后用舌头舔舐着主人的脸庞。 良久过后,背过气的沈错咳嗽了起来,咳出几口鲜血,吃力地爬起身来,惊恐地看着前方。 只见土忍者爆炸之处留下了个一丈宽的红色大坑。周围横躺着其余几个日本人,料想多半是活不成了。沈错叹了一声:“死无全尸,也算是你的报应!”领着阿灵,踉跄着向老君庙走去。 在沈错离去后许久,“乌天犬”才吐出了一口气。木忍者和水忍者因为靠得太久,爆炸发生的瞬间,当场毙了命。而怕死的“乌天犬”反而活了下来,可惜他修为不高,身受重伤,已经无法起身。 渐渐地,乌鸦飞了过来,一群野狗也围在了他的身边,在等待着他咽气,好饱餐一顿。 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乌天犬”恐慌地开始呼救。但任凭他如何哀嚎,都已没有人搭理。因为最有可能拯救他的村人,已经被杀了个精光,他只能惊惧地等待着死亡地降临。 身披盔甲,皮糙肉厚的金忍者却意外地活了下来。等他从昏睡中惊醒的时候,月色已经照遍了大地。而他的同伴早被啃食得四分五裂。 第111章 少林寺 带着受伤的身体,沈错回到了老君庙。任谁也想不到,此行会如此收尾。 土忍者突然的爆炸,威力属实不小,要不是当时沈错借着掌力退开了几丈,这股气浪几乎让他身死。刚刚走到庙门口,沈错胸口一闷,又吐出了几口黑血,这是伤到肺腑的表现。欲要坐下,忽觉天旋地转,双眼一翻,昏倒在地。 醒转之时,已经是第二天,可能是因为阿灵躺在身旁的缘故,沈错只觉睡得暖和异常,也正是这份温暖让他睡了很久。 昏昏沉沉地起了身,胸腹仍是隐隐作痛。沈错赶忙运起疗伤指诀,聚散吐纳。半天过后,已能起身。活动一阵筋骨,回想起五行忍者的罪行,只觉百死难赎,死不足惜。但遭殃的村民却是极为无辜。思及此处,沈错懊悔非常,便起身走往村落,想为横死的村民料理后事。 靠近村庄之时,沈错看到不少人正在村外的荒地上挖坑。想来是其他往来此地的人发现了不妥,结伴前来赶来查看。见了惨状,本着善良之心,让村民们入土为安。 沈错静静伫立良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离开。这一路,他走得很慢,也想了很多。他怀疑自作主张地招惹五行忍者究竟是对是错?救了一寺,却害了一村,是否值得?他想不明白,正确的做法究竟应该是什么?扪心自问许久,仍是无法释怀。等一路踱回老君庙时,沈错心中催生出了一个想法,早点到少林寺去,那里的得道高僧能为自己解惑。 休息了极短的时间,沈错带着阿灵继续往西行,等到东方微亮之时,他们来到了一座古城前。向往来行人稍一打听,得知已在商丘境内。 急切赶路的沈错深知自己的内伤并未痊愈。以往都是飞掠,而昨晚只是走了半夜,便已是身心俱疲。 欲速则不达。见古城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沈错打算在此休养几日,等把伤好利索了,少林寺在几日之内定能赶到,毕竟他们已经在河南地界了。 放阿灵去野外寻食,沈错自己则是找了间干净的酒楼住了下来。又去药店买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草,煎煮服用。药材配合着指诀,以及体内的青蛇胆。疗伤,事半功倍。 酒楼一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得此疗伤空闲,沈错叫了壶茶水,细心聆听来往贩夫走卒的言语。得知日本人的铁蹄已踏向商丘。永城,宁陵已有战事,睢县,领柘也是朝不保夕。如此发展下去,不说商丘,怕是整个河南都会落入日寇手中。 战事吃紧,城里人心惶惶,不少人想着逃难,可如今的世道,地方大多贫苦,要走却又能去到哪里? 接下来的三日,沈错足不出户,专心在房间里调息。待到第四日,内伤终于痊愈,欣然去南门外唤来阿灵,再向西行。 少林寺在郑州嵩山,距古城约莫有五百来里。想着此行终点就在眼前,沈错与阿灵一鼓作气,日夜兼程,途中更是避开了不少战场,终于在三日后来到了少室山脚下。 进入少室山范围内,沈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陡峭峻拔。 连绵高耸的山峰似是能登天摘星一般。山峰的形状更是各具特色,似剑,似鹿,似笋,似炉,极为壮观。 但沈错却无心欣赏诸多美景,只想入了山门,拜会方丈。迎客僧人问明沈错来意之后,极为震惊,料想在他的心中修为深厚的灵智大师不会轻易圆寂。 沈错进入寺门后,傻了眼。原本以为少林寺是一代禅宗,寺院建筑定然是极为气派辉煌的。不曾想,目光所及见到的不过是数十间破败的院落,其中的不少的佛堂和佛殿已经被焚烧殆尽。不禁唏嘘低叹:千年古刹在这乱世之中也难以保全了吗? 观望许久,一位清瘦的老和尚被迎客僧人匆匆带来,双手合十介绍自己道:“贫僧灵悟,听闻居士带来了灵智师兄的佛骨?” 沈错回了一礼,心道:灵智大师要我找的是灵真,而眼前的却是灵悟。不过他们都是灵字辈的,应该都是师兄弟,没多大差别吧。遂从怀里缓缓摸出了冰蚕丝袋子,将其中的舍利尽数倒了出来,双手递了上去,回答道:”不错,这便是灵智大师的佛骨了。” 灵悟神情一肃,郑重接了过来,宣了一句:“阿弥陀佛。”语调虽平常,但沈错仍能听出沉痛之意。 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僧人面带悲伤地跑了过来,见到灵悟手中的舍利子后,竟然流下泪来,哭喊着:“师兄啊!师兄!”随即一把抓住沈错的手,问道:“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这动作刚猛又迅捷,沈错还没反应过来,已挣扎不开。心中暗凛:这和尚好快的身手啊。刚想用灵气逼开,却只觉一股浩大,雄强的灵气将自己的灵气牢牢控住,一时间居然动弹不得! “住手!灵静!沈居士不远万里护送师兄的佛骨来此,休得无礼!!”灵悟急忙厉色阻止。 得师兄提醒,灵静和尚才自觉放肆。撤了灵力,双手合十道歉道:“对不住,对不住!” “不过,你倒是说说,是谁下的手。”沈错看出灵静和尚较为莽撞,难怪他的法号中有个静字,料想他的师父希望以此法助他收敛性情。 “沈居士风尘仆仆前来,一路定然极为辛苦,请到饭堂用些斋饭后,再说不迟。”灵悟见灵静如此性急,失了礼数,微微摇头。 “对对对,居士请。”灵静挠了挠脑袋,只觉失礼,面带歉然。 这几日赶路,沈错已是竭尽全力。阿灵已被放在少室山下独自休息觅食去了,而自己却是半点食水都未进,确实又饿又渴。于是跟随一位年轻的僧人去食堂寻些吃喝。而灵悟与灵静,则是去仅存的佛殿内,将灵智大师的舍利安放供奉了起来。 半晌过后,两位大师来了食堂,询问起了灵智大师圆寂的具体原由。 沈错便将当时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与了两人听。灵悟坐在一旁低眉倾听,而灵静则是在沈错附近不停地打转,间或停下来询问些细节,然后再是踱步。听到最后,更是一掌拍向了木桌。 幸亏灵悟眼疾手快,一拳将其架住,否则吱嘎乱晃的饭桌指不定会破碎成什么样。 “日本人太卑鄙了,我要为灵智师兄报仇!”灵静怒不可遏,当即要冲出门去。 “不可妄动杀念!”言罢,灵悟又合十唱了句,“阿弥陀佛!” “动杀念,动杀念!你看看,如今这禅院被人烧成这样。当时那几个军阀来,方丈师兄也说不能杀生!要不是他阻拦....我。”灵静气鼓鼓地嘟囔道。 沈错这才明白,原来少林寺被糟践成这样居然是军阀所为。 “况且,那个名叫山田孝一的日本和尚去了何处,你知道吗?”灵悟抬头问向自己的师弟。 经这么一问,灵静怔住,叹了口气,终于坐下,沉静无语。 堂中一时静默。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灵悟开口问道:“沈道长似乎精元亏损严重,不知是何原因?” 灵静也看向了沈错,他方才抓住沈错,也发现了端倪。 沈错便又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把灵智大师让自己上少林找方丈的事也告诉了两人。 “妄加干涉生死可是有违天道的,你能侥幸不死已经很不容易,居然还能孤身一人来少林,厉害!”灵静频频点头,对沈错颇为欣赏。 灵悟听后则面有难色,道:“方丈师兄修为精深,确实可能有办法。可师兄现下正在闭关,也并未言明何时出关,道长怕是要在此等上一阵了。” 沈错微微颔首。上少林的重托已然完成,而自己的命运呢?又该何去何从?一时间竟生出茫然无措之感。此时,窗外天色昏暗,忽起风雨,沈错喟然道:“如此,只好叨扰了。” 第112章 入神 沈错初入少林寺时春意盎然,而如今却已经是秋高气爽。灵真方丈这一闭关,竟然闭了几个月。 少室山并非消息闭塞之处,不少灾民陆续逃上了山,也带来了不少山下的消息。据传,河南发了大水灾,说是国军为了阻断日本军队的进攻,把黄河口给炸了,利用黄河水阻断日军进攻武汉。 黄河水泛滥成灾,不计其数的无辜百姓被淹死。千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一时间,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听闻此噩耗,灵悟大师组织少林僧众,一同为死者诵念往生心经。沈错对此也是极为震惊。虽说是为了阻缓日本人吞噬中国,但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可他对整体战场知之甚少,妄加评论并不公允。心下一叹后,也就放下了。其中功过,留给历史来评断吧。 在少林清修的这几个月来,沈错并不用担心食宿,日日与少林武僧比武较技,手脚功夫倒是提升了不少。相较少林功夫的刚猛,沈错的八卦掌更见灵活。因此,罗汉堂的几位执事,也乐意与他相互切磋。 武功有了精进,沈错的修为也得到提升。当日取出舍利之时,沈错曾经将冰丝袋中的物件,全部倒出。眼尖的灵悟,发现了其中一颗“金豆子”的非比寻常。 原来,最大颗的金豆子竟然不是金子,而是一颗莲子。也就是传说中的金莲子。也是巧合,在西津渡,偏偏是这粒豆子没被踩扁,典当出去。 根据灵悟所言,金莲子有滋补元气,增强修为的功效。但由于先前体内的小半颗青蛇胆尚未用完。沈错想着贪多嚼不烂,便想着优先将蛇胆吸收完全,再服用金莲子。 灵气充盈的状态下,吸收得果然迟缓。沈错在寺里吐纳近月余,才完全把蛇胆转化成了自身的修为。 当晚,沈错便服下了金莲子。用功一宿,到凌晨时分,异样感袭来,浑身胀痛的感觉再次出现。与在石头村时不同,这次的异常猛烈。拓展脉络的灵气在沈错的经脉以及丹田中横冲直撞,几欲破体而出。炽热与膨胀感让沈错苦不堪言。但偏偏又不能喊叫出声。因为一旦泄气,容易走火入魔。 闭口又忍受了半个时辰,症状并无减轻之感,反而趋于汹涌澎湃。逐渐地,眼皮开始沉重,竟致无法睁眼。沈错心下悔恨,不该如此急于求成。 就在他灵识逐渐涣散之际,一人突然破门而入。沈错尚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已经用迅雷手段,精准无误地将胡乱游走的灵气一一理顺。经由百会,膻中,关元,神阙,命门等穴位,引导灵气重新归于丹田之内。 闭目的沈错直觉对方并无恶意,便也安心受之。又过半个时辰。体内灵气终于平和,沈错得以睁开双眼。只见,灵悟满脸担忧地站在他的身前,关切问道:“沈道长,现下你感觉如何?” 沈错深深吐纳,只觉浑身轻松,耳聪目明,感激道:“好多了。” “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灵悟点头,神情一松,抹了抹汗水。 “你小子也太冒险了。”灵静的声音从沈错身后响起。 原来,灵静也为沈错护着法。 灵静一直在自己身后?沈错心下骇然。赶忙走下床榻,躬身道谢:“多谢两位大师救命之恩。” 灵悟摆了摆手,推谢道:“贫僧只是为你护法。导顺你灵气的是灵静师弟,若无他的金刚指力压制你的灵气,怕是要更费周折了。” 灵静理顺气息后,也走下了床,责怪道:“你知不知道,修为突破之时,灵气极容易出岔子。这种重要时刻,当然需要人陪护。幸亏,昨夜师兄发现及时,不然你的修为有可能不进反退。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你的修为呢,何必这么心急。” “大师教训的是。”沈错面现惭愧。自己在得知金莲子功效后确实太急功近利了。 “如此,我们便告辞了。沈道长再休息一阵吧。”灵悟合十告辞。灵静也随着灵悟离开了。 “多谢大师。”沈错稽首再谢。 两位大师离开后,沈错又坐回了床上吐纳,细细体会身上的变化。金莲子已经全部化为自身的灵气,体内能贮存的灵气数量又增加了不少。兴许,这便是入神境界了吧。 起身开门。此时,天已经大亮,沈错忍不住在院外纵身一跃,果然到了三丈。见自己似是能与山田一较高下,沈错心下高兴。倘如自己活着,灵智大师的仇,早晚能报。 又过月余,风中已有寒气。这一日,沈错与往常一样,在练武场习练着八卦掌。修为提升后,八卦掌威力更甚。腾挪辗转间,掌势连绵不断,步伐行云流水,隐隐已有大家风范。 “好掌法!”正当沈错沉浸其中时,身后响起了灵静的夸奖声。 沈错转身,却见灵静和灵悟的身旁站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僧。这老僧与灵智一样,很是瘦小。只是年纪比他更大些,目光深邃,眉眼和善,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引起他心中的波澜。想来正是出关的灵真方丈了。 见三位长者到来。沈错收起架势,来到了三人跟前,稽首见礼。 灵真颔首回礼,注目沈错半晌,缓缓开口道:“确如师弟所言,沈道长精元有亏,寿命有损。” 听这沉重的语气,沈错心中紧张起来,想着是不是连灵真也无计可施。 “师兄,你也没办法?”灵静惊讶出声。 灵真思索许久,欲言又止道:“办法是有,只是...” “方丈师兄,沈道长可是不辞辛苦,把灵智师兄的舍利带了回来,可是对咱们有恩啊。”灵静着急地提醒道,语声渐响。 灵悟皱眉,瞥了一眼灵静,叹气说道:“灵静,稍安勿躁,且听方丈师兄言语。” 灵真见自己师弟言语冲撞,并不着恼,淡淡回道:“灵智师弟舍身成仁,成就佛骨,在外或是在寺,又有何不同。” 转而又对沈错道:“沈道长,听师弟所言。你由于触犯生死天道,强行改命,导致寿命亏损。在贫僧看来,若你要活过三十,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请大师赐教。”沈错见还有转圜的余地,心头不禁一喜,屏息细听。 “修习我少林洗髓经。易经洗髓,兴许能活过三十。”灵真缓缓开口。 沈错听闻心头一惊,疑问道:“可我习练的道家灵气与佛家全然不同,如何兼顾?” 灵真摇了摇头:“无法兼得。因此,需先废除你自身修为。入我佛门后,再行修习洗髓经。” “啊?这....”沈错一时无言。 在少林寺的这段日子,他知晓了洗髓经是少林至高的修行秘法。灵真方丈显然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但要弃道入佛,却让沈错万分不愿意。 灵静在一旁劝说道:“沈道长,这洗髓经可是我们少林压箱底的秘籍,比你的道法不知道好上多少了。” “道是修行,佛也是修行,哪有高下之分。”灵真在一旁指正。 “大师所言极是。我还是想当个道士,只能谢过大师抬爱了。”沈错心中并无挣扎,言语拒绝道。 沈错的反应似在灵真的意料之中,他微微颔首,道:“听闻道长师承道玄子?” “不错!大师认识家师?”沈错一脸的惊喜。 “贫僧并不识道玄子真人。但抱犊崮巢云观观主——玉衡真人,与贫僧有数面之缘。偶尔听他提起过令师,想来他们定是相识。你可去寻他。”灵真回忆起了的往事,指引沈错。 “多谢大师指点。我即刻启程。”沈错稽首告辞,打算回房收拾细软,趁着天色尚早,早些上路。 “不忙,你且收下这个。”灵真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药瓶,递给了沈错。 沈错恭敬接过,问道:“这是?” “里面是九粒甘露丸,对疗伤颇具奇效,有备无患。”这个药丸和当初灵智给沈错服用的,应该是同一种。 见识过药丸的神妙,又回想起先前的苦战,沈错便也道谢收下了。 离开之时,沈错留下了五条“小黄鱼”。自己在寺院白吃白喝半年之久,加上种种际遇,这些金子实在不算什么。 挥别众人,带上阿灵,沈错折返往抱犊崮行去。 第113章 八门 由于修为的提升,沈错的飞掠速度快了不少,阿灵已经有些跟不上。因此,沈错还是决定将阿灵背在身后。相较之前在竹箱中的毛躁,此时的阿灵安静了不少。沈错猜测,是不是自己落地借力不似之前频繁,奔跑更加安稳了的缘故。 在少林寺期间,沈错曾仔细询问过灵字辈的高僧,关于魂魄转移的事情。但他们都表示,对此一窍不通。念经超渡僧人在行,牵魂引魄还要看道人。 得知师父的旧友在巢云观,沈错更是马不停蹄。按照灵真方丈所言,自己还有十一年的寿命。而目前,对于如何将大哥魂魄从阿灵体内分离开来,却仍是毫无头绪。此刻的沈错,又怎能不焦急? 少室山到抱犊崮将近千里。沈错大概估算了下时间。没遇到敌情的情况下,全力赶路,一天能行一百里左右。也就是说,回到抱犊崮需要九至十天的时间。 沿途除了必要的食水和休息,沈错并未作停留。也正如原先所预料的,返回到抱犊崮附近时,已是第十日的凌晨。 环顾四周,见抱犊崮左近相对安稳,赶路疲惫的沈错便也想着好好睡上一觉,再前往道观。 照例,沈错自行休息,阿灵则是去山间游荡。 等养足精神,已是中午。暖阳当头,晴空万里,天高地阔,让人胸中一畅。 沈错见阿灵仍未回返,便在原地等候,吐纳修行。想来周遭山野遍布,鲜有人烟,阿灵应该玩耍得颇为愉悦。可左等右等,到了天黑时分,仍旧不见阿灵回来。沈错不禁暗自担忧起来:难道是山林复杂,导致阿灵迷了路? 考虑再三,沈错决定再等一夜。毕竟阿灵贪玩也并不是稀奇之事。况且,以沈错的目力,夜晚搜寻极易错过细节,反倒会弄巧成拙。 苦等一夜,天明时分,沈错再也坐不住,开始满山遍野地叫唤,搜索阿灵。摸排了两里,山路渐深,沿途景物不停转换,却始终没见阿灵身影。 突然,焦急的沈错停住了脚步,只因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 这道墙出现得极为突兀。回忆起之前来抱犊崮求药,那时并没有类似屏障横亘在此。沈错不禁怀疑,阿灵是否被困在了里面,难以走出,才无法回到自己身边。 类似情景从未遇见,只能求教《道玄真经》。 书中描述了类似情形,其大体分为两类。 一种是阵法。精通阴阳五行之人,可通过其衍生的种种,布置法阵。某些厉害的阵法,可将诸般活物挡在阵外。 另一种是灵气。修为高绝之人,可以用自身灵气强行隔绝外界,创造自身的小天地,类似于佛教的小千世界。 读到此处,沈错暗自心惊:不论是哪一种,以我现在的造诣都是极难办到的。究竟是哪位高人所为?难道是巢云观观主?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苦思无果,沈错决心闯将进去,探个究竟。 阵法与灵气屏障不同,灵气屏障一旦施展开来,不论生物、死物一律均被隔绝在外。而阵法,主要针对的是人或者活物。因此,要分辨之间的区别,只要往屏障处丢一块石头即可。如果石头能破壁而入则是阵法,反之则是灵气。 区分出面前的是阵法,沈错便开始沿“墙”而行,想要确认大概的范围。哪知这一确认,顿时目瞪口呆。仅仅是身前这堵墙,竟然有将近五里。整座阵法,怕是涵盖方圆十里。就阵法规模而言,沈错先前在伏龙寨所布的障眼法阵和眼前的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既然是阵法,必然有破解之道。只是,最脆弱的阵眼往往在阵中,阵外之人无能为力。先前沈错布置的阵法,用的只是五行,简单易仿造。而面前这个,赫然竖立起无形之墙,霸道非常,用的原理定然复杂很多。 沈错沿着法阵周围飞掠,继续思考。 繁复的阵法离不开奇门遁甲。奇门遁甲分为八门,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其中开、休、生三吉门,死、惊、伤三凶门,杜、景门中平。如果有入口存在,那一定在三吉门之中。 想及此处,沈错停顿了下来,继续翻阅《道玄真经》。可惜,书中关于奇门遁甲的记载极少,篇幅只有一页。书中言明,奇门遁甲奥妙非常,如若展开细说,怕是要额外再写一本书。而且,注解中也表示,道玄子自身对奇门遁甲的理解也极为片面,赘述反而容易误人子弟。因此,书中只是讲解了大概原理,且只附上了一张八门方位图。 末尾用朱砂写就:莫要轻易使用!具体应用之时,需结合地势,季节,时辰,甚至星象等诸多要素,远没有表面这般容易。并且,八门方位会随着要素不同,时时变化。一招不慎,极易反噬自身。切记! 想到自己的师父对奇门遁甲都是一知半解,沈错难免泄气。当下只能碰碰运气,期望布阵之人用的是最基础的奇门遁甲——那便是八门固定不动的那一种。 根据方位图,生门在东北方,休门在正北方,开门在西北方。沈错根据太阳的方位,大概找到了对应的位置。而现在的问题是,哪一门才是正确的入口?如果找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生门预示生生不息,为大吉大利之门,名字听着也令人喜庆。既然是胡乱猜测,沈错思忖着不如从吉利的开始。 再次确认方位,沈错将手掌缓缓贴在气墙之上,调集灵气汇聚掌间,猛然发力。只听“轰隆”一声,迸发的气劲骤然反弹。沈错被这一震之威,反弹得倒飞出一丈远。整条胳膊更是痛麻难当。与此同时,阵中用作阵眼的一把宝剑,却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 呼出一口浊气,咳嗽几声,沈错缓缓爬起,心下不由惊骇:这阵法果然厉害,反噬回来的力道大了不少,幸亏我没有拼尽全力,不然非得受内伤不可。不过,这么一尝试,却也说明了灵气可以探出入口所在。 倒是可以用最笨的办法——在八个方位上逐一试验。但前提是,这是一座“死阵”,入口不会时时变换。但即便是“死阵”,绕上一周再加上轮番尝试,也极耗精力。望着庞大的法阵,沈错多少都有些气馁。 忽又转念一想:如果这是“活阵”,我是不是在原地一个方位试探,更为省事呢?等待着阵法自行流转,我在此以逸待劳。但是.....阵法变化的间隔又是多少呢?兴许就在方才思索的空档,就已经错过一次机会。总不能持续不断地用灵气试探吧。 各种想法交织在沈错脑海中,一时举棋不定,难以决断。 正自踟蹰间,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生门代表生气,代表生命力旺盛,暗指的应该是春天。而如今正值寒冬,万物休息冬眠,用于休养生息。如果,布阵之人将时节应用于阵法之内,是不是在冬季会将休门用作入口呢? 这番揣度,沈错自觉颇有道理。其它方法也是猜测,不如按照这个推断再试一次。 于是,沈错来到了正北方。深吸一口气,再次探出灵气。由于前车之鉴,这次的试探小心了不少。但当他的灵气稍一碰触屏障,便感觉掌上一松,面前的无形之墙似是打开了一扇门。见一只手掌已经伸入了阵内,沈错心中一喜,往前探身,终于走进了阵中。 第114章 前辈 入阵后,沈错第一时间叫唤起阿灵的名字。 就这么边走边寻,行出一里左右,阿灵听到了喊声,飞奔着扑了过来。一人一狗终于汇到一处。 沈错蹲身抚摸着欢快的阿灵,开始打量起阵中的环境。自踏入阵中,他已看出异样,只是当时忙着确认阿灵的安危,便没仔细查看。如今看来,阵中的光线似乎暗淡不少,明明是正午,却似黄昏般柔和。 正自思量如何出阵,沈错的上方似是凭空添了一人。 只听那人“咦?”一声,身形却已消失在丈外,身法之快,几乎看不分明。等沈错反应过来,起身欲要问明心中疑惑,却早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沈错压下心中震惊,想要抬步追赶,又听到一声“罢了”。远去的那人,赫然已经立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人竟然能在须臾之间往返数十丈,这份修为委实让沈错震骇到无以复加,一时张嘴呆立当场。 “你小子是何人?”来人语调不无敌意。 沈错见对方是位四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高大,背负剑鞘。一袭青色道袍脏乱不堪。束发盘髻,满面虬髯。 没等沈错回答,来人继续问道:“我布阵之时,分明已经探查过四周,确认方圆十里之内并无旁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来寻自家的狗,从那里进来的。”沈错指了指先前进来的方位,如实回答。 那人看了看阿灵,又打量了沈错,仍是狐疑道:“你小子一头白发,也是来寻百年何首乌的吧?” “何首乌?”沈错一脸茫然,指了指阿灵,继续解释道:“我真是来找它的。” 那道士蹲下身,仔细凝视阿灵半晌,出口问道:“你是它的主人?” 这一问显得有些奇怪,沈错愣了愣,回答道:“阿灵跟了我很多年了。” 那人见阿灵与沈错亲近非常,似乎多信了几分,面色稍缓,起身道:“贫道凌云子。请问道友姓甚名谁,道号上下?” “我叫沈错,并无道号。”对方修为精深,一眼看出自己是个修行中人并不奇怪。 “没道号?这倒也古怪。”凌云子一脸不解。 “我师父只留下道籍供我修行。并没教过我道术,更不用说取道号了。”其实道号也可以自封,只是沈错对此并不在意。 “难怪你阴气这么重。师尊不在身侧,练功差错在所难免。”凌云子以为沈错的问题出现在练功本身。 沈错欲言又止,想着初次见面就絮絮叨叨并不合适。但心底却希望眼前的高人能为自己解惑。 见了沈错一副另有隐情的表情,凌云子也不深问,转口说道:“现下我还有正事要办,阵法不能撤去。委屈你们在这里多呆些片刻吧。” “那么前辈是在此处找寻何首乌了?”既然暂时不能出去,沈错干脆寻了个干净处,坐了下来。 凌云子微微颔首:“昨日我途经此处,偶然发现了一株成色尚佳的何首乌。刚要采摘,竟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布下了阵法,将其困在这里。”贫道一般是修行之人的自谦之语,凌云子见沈错是自己的后辈,自然而然改成了我。 沈错听闻暗想:何首乌本就是无主之物,先到先得。这位前辈这么做却是霸道了些,一言不合便弄出了这么大阵仗。 “你一定是想,这人真不讲理,是吧?”凌云子瞥了眼沈错神情,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沈错一时无言,算是默认。 “恩。你小子因为没有师父教诲,不知世道险恶,有些东西就是要靠抢的。”凌云子坐了下来,似是打算就此歇息。 沈错心中讶然,他从未听说过这种道理。 初见时,只以为对方是个豪放的前辈,但听方才这番语气,竟然是个狂悖之人。 不敢苟同对方的言论,沈错仍是不言不语。 一旁的凌云子却也并不在乎沈错认同与否,兀自说道:“世间万物本就天生地长,我们凡人取之可有问过天地?那这不就是抢? ” “这...”沈错皱眉,他虽觉得有些强词夺理,但一时也无法反驳。 凌云子兴许是许久没见到人,谈兴颇浓,讲起了歇息的原由:“但凡是夺天地之造化的仙草,周围必然会有觊觎它之人。这何首乌旁,便守着一个妖。她修为倒是不高,但不知怎地,身法极快,连我都追赶不上。” 见识过凌云子的身法,沈错知他自夸并非狂妄,却也更加惊叹他口中的妖,究竟能快到什么程度,出声惊讶道:“连前辈也追不上?” “恩。只能说半斤八两。天色不早,我想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做计较。”凌云子一脸的倦容,想来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停歇了。 “所以你想我在身边替你守夜,担心那只妖怪会暗施偷袭?”沈错猜测凌云子希望自己为他护法,好让他心无旁骛地休息。 “哈哈,那这妖怪怕是还没这本事。我只是饿了,你背负着行囊,想问你要些干粮。”凌云子倒也干脆直接。 沈错放下竹箱,从其中取了干粮和水壶,递了过去。 “多谢。”凌云子道谢后,缓缓吃了干饼。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后,撇嘴问道:“这里面竟然不是酒?” “我不会喝酒。”凌云子的言语颇出乎沈错意料,似乎水壶里本就该装酒。 “你小子还年轻,不知酒的可贵。”言罢,径直喝起水来,表情却有些嫌弃水的寡淡。 “你小子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一头白发不说,竹箱里的剑也不是凡品,这水壶似乎是日本人的,还有你那条狗也极不寻常。”只是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凌云子便已经看穿了沈错的底细。目光一锐,静静等沈错言语。 沈错深知自己遇到了高人,倒也没打算隐瞒,将自己的故事简要地叙述一遍,静候对方评断。 凌云子听完,静默良久。半晌过后,轻抿了口水壶,却又记起里面并不是酒,眉头一皱,叹道:“你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似我这般修为都不敢如此行事。”言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 “前辈也认为我活不过三十?”沈错试探问道,言语中不乏沮丧。 “那却未必。少林寺那帮和尚懂个鸟啊。”凌云子似乎对和尚颇有微词。 “这...当真要救万民于水火才行吗?”沈错追问。 “积攒功德固然可行,但却过于缥缈,时运不济,很难成事。在我看来,不过‘人能胜天’四字。”凌云子一脸郑重。 “胜天?我们道士是不是遵循天道吗?”沈错疑惑发问。 “何为天道,谁又真正知晓。不过是我们凡人自以为是的揣度罢了。所以,你又怎知你的所作所为不合天道呢?”语气转而高深莫测起来。 “我且问你,人因何会死?”没等沈错回答上一问题,凌云子又发一问。 沈错眉头渐深,心道:人为何会死?这问题也太过奇怪,老死,被人杀死,有人甚至被噎死,吓死。这怎么一概而论。便老老实实摇头:“晚辈不知。” “其实不过两种原因,一是外因,一是内因。外因是为人所杀或者其它外部因由所致。而内因,则是自身衰老,生病,导致无法继续生存。你说是也不是?”凌云子眼中金芒一闪。 沈错一愣。细细想来确如凌云子所说,无外乎内外两因,便点头道:“前辈言之有理。” “所以,由此推断,你要做的便是。其一,比别人都强,谁都杀不了你。其二,能了解自身病因所在,医救自身。” “啊?”沈错心想:这是哪门子的办法。 “修为精深之后,便能内视,查觉四肢百骸的异样,自然便能对症下药,百病消除。更进一步,修为高到连鬼差都怕你,又会有谁敢来勾你的魂?”这番言语实在是胆大包天,沈错连想都不敢想。 沉吟一阵,沈错问道:“敢问前辈,要到何种境界才能连鬼神都惧怕?” 第115章 指点 “嗯。以我猜想,总要比我修为强些吧。”凌云子先前也未听闻过似沈错这般的情况,回答得并不笃定。 “怕是我还没到这修为便阳寿已尽了。”沈错苦笑摇头。自己学道近十年,才到入神的地步,要追上眼前这人真是天方夜谭了。 “事在人为。有我凌云子相助,天下哪有难事。”言语间,凌云子出指点在沈错眉心。沈错不防对方会有此一招,等反应过来,凌云子已然收手。 但见虽是轻轻一点,凌云子的额头却已见汗,只听他缓缓说道:“我已在你体内注入一缕灵气,危机时刻可助你渡过难关。” 沈错不明所以,只觉对方的言语行为无法按常理揣测,只是问了句:“前辈为何要帮我?” “报恩。”方才那一指似乎耗去凌云子不少精力,一瞬里,沈错觉得他似乎疲累了不少。 便将水壶又递了过去,只等他缓一口气。 “尊师道玄子对我有恩。今日算是对他的报答。”许久过后,凌云子开口说道。 “前辈也认识家师?!”沈错不想玉衡真人没找到,倒是误打误撞又遇到了师父的一位故人。 “道玄子出身龙虎山,是现今掌教的师兄。大约三十年前,尊师曾经点拨我道法,至今感恩于心。”凌云子目现追忆,缓缓点头。 “前辈可知家师去了何处?亦或是...”沈错欲言又止。 “尊师修为高深,不出意外,当得双甲子,不会轻易驾鹤。至于他的去处,我并不知晓。你去巢云观怕是也不会有结果的。”凌云子又喝了口水说道。 “这却又是为何?”沈错不解。 “少林和尚多年不出山,自然不会知晓近些年的大事。多年前因为一桩绑架案,巢云观已被毁,其中的道众也早已不知去向了。”言毕长叹一声,似乎极为遗憾。 两人言谈间,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沈错燃起了一堆篝火,拨弄着火堆默默无言,而凌云子则是闭目思考着什么。夜色渐浓,沈错见凌云子仍是不言不语便开始打坐歇息。 凌晨时分,凌云子叫醒了沈错,指着南边的天空说道:“沈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沈错揉了揉双眼,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墨黑的苍穹中星辰若隐若现,仿佛偌大的棋盘中几枚棋子,答道:“这是...星星?” “不错。你再看看那边呢?”凌云子又转向北面的夜空。 沈错依言转身北望。在夜色中,他又发现了几颗隐没着的亮点,便也答道:“也是星星。” “你看到了几颗?”凌云子语带深意地问道。 沈错一时间不明所以,但仍是耐着性子,极尽目力数了起来,“一,二.....” “似乎是九颗。”由于星光黯淡,沈错答得不甚肯定。 “好。”凌云子眉宇之间颇为欣喜,随即解释道:“这九颗是北斗星。普通人通常只能看到七颗,而你却能在冬季凌晨见到九颗,足见你目力不弱,且与其有缘。方才我寻思良久,想着明日之事或许还需你来助我,因此才有意试探于你。既然际遇如此,我便将全真教的身法传授你。” 沈错乍听凌云子要教授自己身法,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只当自己还未睡醒。 凌云子见沈错懵懵懂懂,不禁发怒道:“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学是不学?” “学!多谢前辈。”沈错当即便要行礼道谢。 “不忙。你学不学的会还两说。”凌云子扶住沈错,命他抬头,手指口述道:“南斗星分别为天府星、天梁星、天机星、天同星、天相星、七杀星。而北斗星则为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摇光星,洞明星、隐元星。七显,两隐。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因此全真教的身法分为南斗与北斗两种。南斗偏向防守,而北斗则用于临敌。” 待沈错一一熟识后,凌云子在地上画好了南斗六星的方位,接着道:“现在先教你南斗步的身法,你且仔细看。” 沈错点头,精神一振,聚精会神起来。但见凌云子在地上的星位上不断跳跃,也并不是一味地向前,而是忽而由天府进到天机,又忽而从七杀退回天同。可奇怪的是,如此进进退退,速度不见减慢,反而越来越快。只看的人眼花缭乱,迷惑不解。 “看明白了没?”凌云子见沈错眉间紧锁,停下来问道。 “不....不明白。”沈错挠了挠头,低声回答。 “你小子修为平平,悟性也不怎么样。”凌云子气恼道,当即反问道,“你不会只注意到我跳来跳去,当我失心疯吧?你没关注我的灵气运行方法吗?!” 沈错一怔,这才回想起凌云子每踏一步,似乎都会刻意吐纳一下,确实像是在调动灵气游走,便恍然脱口道:“六星的位置分别对应人的穴道,踏什么方位,灵气需到达相应的穴位!” “恩。这还差不多。不然我还以为道玄子前辈老来糊涂,收了个笨徒弟。”凌云子指着地上的标记说道:“你用心记下。文昌对应中脘,天同对应神阙,天梁对应关元,七杀对应水道,天相星对应左天枢,天机星对应右天枢。” 沈错闻言,复读一遍,在心中默记了下来。开始逐步练习。 凌云子退到一旁,继续教诲道:“在施展身法之时,不可一味贪快,从天府直接踏向七杀。而是因敌适宜,收放有度。八分灵气用于追赶,两分用于辗转。另外,南斗步需边跨步,边调动灵气,加之还要计算步伐,耗费灵气的同时,也花费精力。你修为不高,灵气不够,短途还行,长途跋涉,怕是会比较吃力。等你境界提升后,灵气充裕,身随意动。万里山河不过数步之遥,自然可以独步天下了。” 沈错依法熟悉了一个时辰,感觉南斗步的身法确实奥妙非常。明明只是简单的几个方位与穴道,相互结合之后,速度提升不少。只是,自己对于快速奔袭还未适应,踏步节奏不对,连连摔倒。 一旁的凌云子倒也并无嘲笑,耐心地指出沈错步伐中的不足。 又过了半个时辰,夜色悄然退去,凌云子让沈错停下来休息,点头道:“南斗步的身法你已经习得。往后勤加练习,必有所获。趁休息的间隙,我讲解下北斗步,你再用心记下。北斗共分九星,暗合人体九窍。即双眼、双耳、双鼻孔及一口的七阳窍,以及下部的二阴窍。因此北斗步的主旨便是封锁敌人九窍。九窍一旦封闭,人体与天地之间的关联便断了。此时,即便是仙人也是必死无疑。” “可杀神仙?!”沈错语气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错。”凌云子一脸严肃,继续说道,“因此北斗步,名为步法,其实是阵法,我更愿意叫它九星阵。它的威力虽大,要生效却极为困难。需要引诱对方逐一踩遍九个星位,同时布阵之人自身也需踏在正确方位上,才能触发。简而言之,九星阵需两阵呼应。所以,实际使用起来极不灵活。” “杀伤力越强的,施展起来自然也应该越麻烦。”沈错默然片刻说道。 “这话有见地。世人大多想不劳而获,以小博大。却不知万物皆有阴阳两面,得失亦是如此。没有任何一门武功或是法术,既简单易学又天下无敌的。”凌云子目露赞许,点头称是。随后将九星阵的定式与变化分别讲与沈错,直到日上三竿。 口干舌燥的凌云子喝光了一壶水,看了看时辰,起身道:“九星阵的变化你日后可自行琢磨。现下,你随我来,助我一起抓住这狐妖。” 第116章 登云靴 沈错闻言一凛,嘱咐阿灵在原地等候,自己则是迈步赶了上去。 行出两里过后,前方的山间树林忽而有了响动。凌云子示意沈错与自己兵分两路,由东西两侧夹击狐妖。 林中的狐妖倒也警惕,不等两人合围,早已从树上跳落,开始遁逃。 “追!”凌云子急喊一声。 两人同时运转起南斗步上前追赶,但沈错修为与凌云子相去甚远,加之也不甚熟练,数个起落已经落后许多。 凌云子并不停歇,留了一句“你在此地稍候,我把她迫过来”便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沈错只见广阔的林中,不断有鸟兽被惊起,间或夹杂着树木的倒地声。想来这场追逐,双方都已拼尽了全力。树林里的声响由近及远,渐渐消散。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伫立的沈错忽而紧张起来,因为他直觉两人已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 “沈小子,拦下她!”视野中才出现两人,凌云子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 沈错身躯紧绷,蓄势待发,只等来人靠近。少顷,一道紫色的身影径直掠来,沈错并不犹豫,踏前伸手拦阻。只听那身影娇叱一声“小子让开!” “居然是个女的?”沈错心下一奇,仍旧冲了上去。 “小子吃我一拳!”狐妖摆出架势,出拳攻来。沈错以掌硬接,想以此擒住她的右手。哪知对方狡猾,照面之际借力凌空,用的却是由上往下的脚法。 拳脚相撞,狐妖在沈错拳上使劲一踩,去势更急。正自得意,脚掌在石块上用力一借,欲要再次起掠时,脚腕一痛。这才惊觉,刚刚一拳中的灵气已经伤到了脚上的经络。暗骂一声,咬牙一蹬,打算不顾伤势,继续掠走。 沈错的那一拳劲道不小,狐妖两个起落后便发觉身法慢了不少,方要加催灵气,耳旁却响起了一声犬吠声。 原来,阿灵见沈错与人打斗,冲了上去,本能感知对方是狐类,吠叫着冲上前去撕咬。 狐妖逃跑途中慌不择路,未嗅到犬类气息,不防阿灵突然闪出,狐类本就惧怕狼犬一类的动物,而阿灵又是犬中头领,这一声吠,只吓得她花容失色,脚下也不自觉的软了几分,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这一耽搁,凌云子和沈错已经追赶上来。凌云子见状,隔空点出几指,封住了狐妖的灵气。这才哈哈笑道:“早知道你的狗这么厉害,也不用我费这么大工夫了。” 沈错这才看清狐妖,只见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的模样,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对眉眼尤其出彩,让人见之难忘。身上更是弥漫着一股幽香,虽清清淡淡,却使沈错起了怜惜之意。 但如今,她早已没了勾魂夺魄的风采,只是坐倒在地,满脸的恐惧。不知是在害怕阿灵还是凌云子。 见到她煞白的脸色,沈错将阿灵拉远了些,狐妖这才面色稍缓,略带感激地望了沈错一眼。 凌云子悠悠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叫阿离,两位道长饶命啊。”阿离语带央求,眼神却看向沈错,似乎觉得他更加面善一些。 “我本就不想取你性命,你跑什么?”凌云子声音一粗,颇为气恼。 “奴家本就..本就是妖,道长来追拿,自然是要跑的。”阿离低声回答。 “恩,这话倒是不假。”凌云子点头,语气缓和道,“我问你,这里的何首乌是不是被你拿了,交出来给我,我现在就放你走。” 虽说凌云子之前已将事情讲明,但沈错心中仍有些忿忿。可凌云子又传授自己玄妙身法,实是对自己有恩。一时间心中复杂难明,只是说了句:“前辈...这”,却也说不下去了。 阿离眼见沈错为难的神情,眼珠子一转,提高声调道:“道长未免不讲理了些。这何首乌奴家已经悉心培育多年,请道长高抬贵手。” “是吗?”凌云子面色一冷,“你外貌看着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实则已经有好几百岁了吧。你是如何保持容颜的?” 阿离面色一惊,心道:这个粗莽的道士竟然对狐妖一族这么了解吗? 凌云子见阿离忐忑不语,继续说道:“多半是想靠这何首乌吧?虽说女子大都贪恋美貌,但你一狐妖对此这么执着怕是没这么简单吧?是想去魅惑他人,骗取宝物吧。” 阿离心思被说破已面无血色,当即想逃走,可惜灵气受制,已无力起身。 却见凌云子盯着阿离的鞋子,质问道:“这双登云靴,本为‘逍遥子’所有,却又如何到了你的脚上!相传这是‘逍遥子’成仙前所留,凡人穿戴后可日行百里。无怪你修为平平,脚力却了得。可惜,这本为仙家所有,你一妖类使用,却反而有损你的道行。” “至于你右手的镯子...”没等阿离心惊,凌云子已经把目光转向她是手腕上,“形状为扁圆,应该是传说中的‘贵妃镯’。你身上并没有普通狐妖的骚气,反而却有一股淡香,想来便是这个镯子的功劳吧。” 此刻的阿离只觉对方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割得自己体无完肤。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啊!”阿离深知凌云子的道行高自己太多,只能苦苦哀求。 “我说了,只要交出何首乌,我就放你走。”凌云子起了身,睥睨着阿离,没再言语。 阿离轻叹了一声,似是放弃了,从行囊里将何首乌缓缓取了出来。 沈错虽听过何首乌之名,却从未真正见过。于是定睛细看着阿离手中的物件。只见它一半像是一个带泥的“番薯”,但颜色更黑一些,而另外一半却是截然不同,呈乳白色,交织在一起,已初具人形。 “何首乌生必相对,赤为雄,白者雌,果然属实。”凌云子见状,喜笑颜开,接过何首乌小心收入怀中。随手解开了阿离的禁制。 “另外这双靴子。道长既说奴家不便穿戴,自也留下,赠予道长吧。”阿离脱下登云靴放在一旁。从行囊中取出一双绣花鞋穿上,做了个万福。 “你倒是乖巧,生怕我不放你。想来你自己也知晓这靴子与你不合,只当做个顺水人情吧。”凌云子看也不看登云靴,只是冷冷道。 阿离浑身一震,又要磕头。 只见凌云子左手一抬,阻止道:“你放心,我言出必行,说放你自然不会反悔。”言毕,右手潇洒一挥。半晌过后,沈错惊见一道飞虹从远处掠来,精准无误地飞入凌云子身后剑鞘。 “阵法已解,你且去吧。”凌云子目光森冷,似是故意显露这手神通。 阿离如蒙大赦,连连道谢:“多谢两位道长。”略施礼数,拔腿就跑。 慌忙逃出一里,只听身后凌云子的语声仍是遥遥传来,“今后你若为恶让我发现,定然斩你于剑下。”阿离后背一紧,吓得不敢转身,语带哭腔道:“奴家知晓了,奴家再也不敢了。”等凌云子的话语消散,她步伐加急,哆嗦着消失在山林间。 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得沈错难以置信,心里惊呼:凌云子的修为真是深不可测。 凌云子见了沈错的表情,半解释半嘱咐道:“这战乱世道,畜牲成精不易,只要做得不出格,能放就放了。” 沈错点头应诺。 “至于这飞剑手段嘛,唬人而已。只要你修为渐长,能在物上滞留灵气,你也可以御剑回返。不过,要做到如臂使指,怕是极难。另外,你要记住,修为增加后,对灵气的细用才是需要用心琢磨的。比如,将灵气凝聚在指尖一点可成‘指剑’,将灵气聚集在脚下可成‘云梯’。”凌云子随口指点道。 随即转身指了指地上,“登云靴你拿去吧,这东西与我毫无用处。你还要找寻道玄子前辈,穿上它能省些灵气。” “哎呀,你小子做事情不要婆婆妈妈,我另有要事,有缘再见。”沈错还在犹豫是否接受,凌云子却已经留下话语,踏步远去了。 第117章 坤道 转眼,凌云子已飘然远去。 人海茫茫让多少的有缘再见变成了萍水相逢,沈错心中不由怅然若失。 瞩目一阵,沈错才去试穿登云靴。入手后,感觉材质轻盈,摩挲几番,只觉靴子磨损并不严重。想来阿离定是极其珍爱这靴子,不到紧要关头并不穿戴。 沈错脱下了原本几乎磨平了的鞋子,穿上登云靴,出乎意料,颇为合脚。难道那个阿离的脚也和我这般大?不是女子都是三寸金莲吗?沈错心下奇怪。 配合南斗步,飞掠几次。沈错只觉自己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心里甚是畅快。 虽说凌云子告诉自己巢云观已然破败,没有前去的必要。但沈错生性带着执拗,不到黄河心不死。而且,天色已经不早,他也想借着道观的残垣断瓦对付一晚。 收拾好物件,背上阿灵,沈错往深山处掠去。掌灯时分,在西南山麓的深涧中,终于找到了一个道观。因为牌匾的存在,确认了此处正是巢云观。 周遭一片漆黑,全无灯火,果然已无人在此。沈错暗叹一声,就地寻了些柴,在一间稍显完整的屋子里,生起了火。 “下一步该去哪里呢?”沈错问着自己。转念,他想到了陆受真以及被自己师父关押在亭子底下的白郁。自己的修为比当时又提高了些,兴许已经能解开封印。而且,当时白郁也声称知晓自己师父的去处,值得再去试上一试了。 打定主意,沈错心下稍安。和衣而眠,为明日养足精神。 半夜,屋外狂风大作,不久便下起雨来,气候急剧转冷。沈错被风雨声扰醒,起身合上了门窗。细细算来,已入九了。 翌日,风雨已经止歇,倒是个大晴天。沈错寻了处溪水,待冰冻稍解,灌满了水壶,动身南行。 身法虽然快了不少,但天气严寒,让人难以忍受。沈错赶了十里,迎了一身的风霜,面上更是如被风刀割过,火辣辣生疼。不得不停下了歇息。暗骂一声“什么破天气。”却发现脸已冻僵,发出的声音已然变了调。 变调的声音有些滑稽,沈错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心情也不再那么糟糕,便找了一个避风处,烤起了火。 沈错搓着手,思索着:回苏州少说也有千里的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既然书里说可以用灵气筑起屏障,不知是否可以应用在飞掠中。 身子渐缓后,沈错开始尝试筑造自己的灵气壁垒。 将灵气散出去包裹自身本身并不困难,难就难在维持。保持屏障需持续耗费灵气,沈错气海中的灵气本就不多,边飞掠边维系灵气,耗费太大。怕是掠出十里,丹田便空了。 沈错随即想到了聚散指决。倘若自己在飞掠的同时聚敛灵气,并且释放出来布置屏障是否可行? 依法施为。最初,沈错只能专注于灵气的收纳与发散,并不能很好地兼顾屏障的保持。逐渐地,他可以边走边维持屏障。然后便是飞掠中灵气护体。此项最难,因为他还要施展南斗步。便这么跌跌撞撞,多番尝试,耗费几日时光,终于摸索出了门道。 美中不足的是,沈错目前的境界只够在飞掠过程中保持上半身的壁垒。并且,因为周身展开了灵气,导致飞掠阻力变大,速度下降了些。但总体来说,利大于弊。 如此飞掠了七八日,沈错来到了扬州附近。他记得江边渡口处有一六爷的心腹——阿明,长时间在那里打探消息。他希冀着阿明能帮助自己混上渡轮。 黄昏,沈错来到邻近村落,打算买些热食。却见有位身穿淡青色道服的坤道,正挨家挨户敲着门。只见她比划着身高,描述着外貌,似是在寻人。兴许是吓到了几位村民,讨来了不少的冷眼。 沈错换了一碗粥水,询问着好心的大婶:“婶婶,那位姑娘是在打听什么人吗?” 大婶张望了眼屋外,回答道:“那姑娘说是在寻自己的师父。”随后又长叹一声,“长得这么白净,可别让日本鬼子瞧见了。” 望着她的背影,沈错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怜惜。喝着粥,目光随着她身影移转。不久,她便离开了村口。 大婶瞧见沈错满头的华发,想起了自己未归的儿子,便又盛了一碗。 沈错接过,道了声谢,缓缓又饮下一碗。归还瓷碗时,道了句“婶婶保重”便径直往渡口行去了。 那大婶浑身一震,心底似是触动了什么,眼眶泛热。许久过后,在沈错身后低声哽咽了句:“后生,你也保重。” 夜色徐徐加深,沈错却耽搁在了半途,只因在荒郊,他听到了打斗声。 听声辨位,沈错赶到了附近,赫然是先前村里寻人的坤道。只见她与三位奇怪着装之人正在打斗。对面三人宽衣广袖,头戴无翅乌纱帽,武器似是一块笏板。装束与他在扬子号上见到的日本神社人员几乎一样。当即也不犹豫,让阿灵守着竹箱,自己则是卯足了劲,冲了上去。 由于不知对方实力深浅,沈错出手甚重,顷尽灵气袭向三人脖颈。那三人却也不是泛泛之辈,乍听响动,灵活避了开去。 坤道见陌生人来援,暗自松了口气,人却开始有些摇晃,显然受伤不轻。 为首一人,面白无须,长相凶恶,用颇为流利的中文问道:“你是谁?竟然敢拦日本人?!” 沈错一听,怒火窜起,大声斥骂道:“杀的就是你们日本人!”正严阵以待,只听一旁的坤道轻声叮嘱:“小心,他们灵气不弱。”沈错“恩”了一声并不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三人。 那三人互换了个眼神,一起攻了上来。 笏板的用法有些类似扇子,以拍打为主,三人轮番抡向沈错。笏板扇动的声势很大,威力自然也不小,沈错不敢直撄其锋芒,闪躲着寻找机会。 笏板挥动得极为沉猛有力,沈错起初以为是其份量沉重所致。想着对方挥舞久了定然耗费力气,等力竭之时,速度必然减慢,届时找到破绽便可一举退敌。哪知那三人不知用了什么奇特手法,见一盏茶过去了,仍是舞得虎虎生风,沈错心中不由惊疑起来。 久战不下,三人也是心中惊惧。他们以往对付普通人一击便能斩杀,今日合三人之力,竟然连对方的汗毛都没伤到,手上不由暗运力道。更是分为左、中、右三路一起进攻。 这番进攻,沈错看到了对方下盘的破绽,转为拧身探马掌。右腿一曲,左脚斜蹚,快速地往三人小腿蹬去。为首之人变招最快,见沈错攻下三路,身体去势一止,躲开了一脚。而其余两人则应变不及,被踢中腿肚子后,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为首凶悍的日本人,见对方矮身踢倒了自己的同伴,心中戾气大涨。原地跳起,双手紧握笏板对着沈错当头砸下。这一下若是挨得结实了,沈错怕是要脑浆迸裂。一旁观战的坤道焦急地喊道:“道友小心!”这一着急,顿时急火攻心,加上先前的伤势,昏厥了过去。 沈错也已经察觉头顶的风声,右脚往侧边用力,堪堪躲过,暗呼好险。趁着对方一招扑空,招式用老,来不及收力之时,沈错脚下一转,身形一摇,腰身一拧,一记停身搬扣掌,手臂如皮鞭,横扫千军,狠狠甩在了对方的腰肋之上。那人喷出一口血,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两丈,久久不能起身。 见三人均不能追击,沈错回头去查看坤道的伤势。探其气息时有时无,只得舍下这三个日本人,横抱起她,找个安全之地疗伤。 第118章 赶回茅山 沈错折回阿灵所在位置,背好竹箱,往收留过自己的农户飞掠而去。那农户是阿明的亲戚,想来最为安全。 附近是敌占区,那村子更是隔三岔五有日本士兵游荡,沈错在一旁观察了好一阵子,等到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已熄灯,这才前去敲响了门。 年老之人睡得较浅,听闻深夜自家的门被叩响,起身也比较快。两位老人互相壮着胆子,提着烛火,打量沈错和他手上的女子。经沈错提醒,这才恍然记起,赶忙把两人迎进了门。 “快,快。老太婆,你领着小沈把这姑娘放到床上去。”老大爷吩咐着自己的老伴,同时机警地把门窗全部关上,生怕引起左邻右舍的怀疑。 三人来到卧室,老大爷问道:“小沈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姑娘是位道姑吗?” 沈错点头,歉然道:“恩,她受了伤,我也不知道别的去处,只好又来麻烦你们了。” “这是哪里的话。阿明说了,说小沈你是六爷的贵客,要我们竭尽所能帮你。”言语间,老婆婆端来了一碗水,示意沈错喝下。 “前几天阿明才来过,说是茅山那边出了事,好像是惹上了日本人。这道姑是你从那边救来的吧?”老大爷问道。 “咳咳..”沈错闻言大惊失色,“什么?阿明大哥说茅山出了什么事情?!” “小沈你慢些。”老婆婆不无责怪地瞥了眼老大爷。 见沈错神情郑重,老大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将阿明的话转述了一遍。 原来,茅山道士中有不少人参加了革命,帮着中国军队打鬼子。这些道士不仅武功高强,传授武术给士兵,让他们的肉搏能力大大提升,更是救治了不少伤兵,挽回了不少战士的生命。日本人感觉到了这些道士的威胁,便开始组织军队围剿道观。 听着大爷的述说,沈错心急如焚,生怕陆受真遭了毒手,只觉一刻也待不住,立马想赶往茅山。思量片刻,沈错从行囊里拿出了两颗甘露丸交到了二人手上,恳求道:“之前在村外我已经为她疗过伤了。等她醒来,把这两枚药丸让她服下。茅山有难,我拼死也要回去,这位姑娘就拜托你们了。” “小沈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她。你自己小心!”两位老人知道沈错是做大事之人,也没多劝,连连点头答应。 沈错稽首道谢,背上阿灵,撤去灵气屏障,全力往渡口飞掠而去。 长江渡口,江风凛冽,却已不似北地那般刺骨了,飞掠的沈错并未被冻得麻木。但此刻的沈错倒是更希望气候天寒地冻些,可以让江面冰封百里,好让自己踏冰过江。 当时,沈错在少林寺曾听寺中的僧人说过,达摩祖师能一苇渡江。转而又联想凌云子临别时让自己对灵气细用的话语,便顺手折了一根粗壮的枯枝,以自身灵气裹挟,投掷而出。 朦胧月色下,枯枝刺破寒风,拨开广阔江面,气势如虹,冲向对岸。但去势过了三丈,附着其上的灵气逐渐消散,力道颓败,被江水一冲,旋即不由自主,不知去向。 是否能将灵气铺展至脚下,踏水而行呢?沈错再次尝试。气随意走,像是展开灵气屏障一样,将灵气延伸开来裹在脚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沈错竟能如小舟一般漂浮在水上。但是,在他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欣喜。因为江水奔涌,他要维持这个状态耗费灵气巨大。而聚散指诀的灵气又只能在上半身运转,脚底的只得靠自身丹田中的灵气。以他目前的修为,完全经不起消耗。反复尝试,只能放弃。 上岸后,面对滚滚江水,沈错苦笑摇头。没有渡轮,更没有借苇渡江的潇洒,过江的办法可能只有游过去了。自己倒也会水,却也不过在村里的小溪中扑腾过。但潺潺的溪流与汹涌的江水又怎能相提并论呢? 盘坐在江边的沈错摸着阿灵的脑袋,叹道:“阿灵,陆大哥那里万分危急,我们必须要去对岸。你上次既然能游过来,这回自然也能游过去。靠你带路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沈错心中仍旧隐隐害怕,担心江中的惊涛骇浪指不定会把自己卷到哪里去。 既然打算涉水过去自也不必从渡口过去。一人一狗沿着江边行走一段路,挑了个江面相对平静的位置,由阿灵率先下水。 沈错关切地驻足观望。只见,阿灵在江中游得很稳当。偶有大浪袭来它似能提前感知,一头栽进水中,避开风浪。等浪潮稍缓,再钻出水面,继续前行。从未细心观察阿灵过江的沈错看得啧啧称奇。同时内心也受到启发:是否江水底部的暗涌较江面风浪平缓不少? 之前乘坐扬子号时,沈错大概计算过水路的距离,应是在两里左右。而自从踏入入神境后,他的气息绵长了不少,如果认真憋气,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思虑片时,沈错将冰蚕丝中的其余物件尽数倒出,放入衣袋。又将《道玄真经》折叠一番与火柴一同放入其中,而后扎紧袋口,揣入怀里。 深吸一口气,沈错抱起一块四五十斤的石头,“扑通”一声,纵入了江中。刚入水之时尚觉得江水冰冷,待下降一段,反而感觉比岸上暖和不少。江水由黄转清,耳内压力渐增,沈错落势一止,终于到达了江底。 不出所料,下面的水势缓了很多,但沈错走得并不轻松。底部的泥沙松软粘脚,走得并不快。而且,每走一步带起来的泥水让视线浑浊,也导致沈错不敢走快,生怕迷了方向。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沈错感觉体内浊气欲满,可对岸似已能隐隐看到。咬了咬牙又行出百步,再也憋不住气,丢下手里的石块,灵气运转,浮出了水面。 沈错呛了几口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于缓和过来。见江岸已在眼前,阿灵等在岸边,松了一口气,游了过去。 负上阿灵,沈错寻了一偏僻处生火,欲将衣物全部烤干。这才发现,八妹送的香囊已经被水泡坏,上面的“平安”两字几乎都认不出来了。摸着香囊,沈错心中没来由地涌现一股不安。 等到烤登云靴的时候,沈错发现,这么些日子的赶路,登云靴并无磨损,似如刚入手一般崭新。久用如新,当真神异! 整理好行装,天色已近破晓。沈错迎着南方,继续往青云山飞掠而去。 时近正午,终于来到了青云山附近。山脚下村落的出入口有不少日本士兵把守着,盘问往来的人们。沈错心中忧虑山上的情况,更担心日本人控制村里,用全村的性命要挟陆受真等道人赴死。 硬闯显然不明智,偷偷绕了一圈,沈错从后山偷摸了上去。越往山上,血腥味越浓,心中也越发沉重。 等上了头茅峰,沈错看到一位年老的道士倒在血泊中。血液在寒风中凝成了血污,早已经泛黑,老者已死去多时。跨步而上,不少道路,房屋均已焦黑,显然是放过火了。 沈错血往上涌,也顾不得危险,跨步往上跑。一路上血迹不断,在雷祖殿旁又见到了一位已然冰冷的老道士。继续往上,三清殿内的祖师像前,各躺了两个身首异处的道人。从血迹上来看,这两人似乎是被故意拖到殿内来处决的。 逞凶之人正是为了向三清祖师示威!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沈错在心中怒吼。 第119章 重逢 慌了手脚的沈错已经失去冷静,顾不上观中是否还有日本人,到处找寻陆受真的身影。 搜寻一阵,除了见到的几具尸体,不论是日本人,还是陆受真的师兄弟们,一个人影都没有。坐在石阶上精疲力竭的沈错,逐渐镇定下来:茅山派中的所有人都可能会逃走,白郁是走不了的,他应该能知道些什么。想到此节,沈错携上阿灵,往白郁所在的亭子掠去。 来到后山,沈错凭着记忆找寻了一阵,却怎么都没发现“真知亭”。 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亭子已然被毁坏?但也不可能连一丝迹象都没有吧? 沈错回忆起白郁擅施幻术,兴许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让他布起了障眼法。于是让阿灵开始带路。随着阿灵的叫唤,白郁终于出了声。 “沈兄弟,你终于回来了。让你的狗别叫了,我们在这里。”白郁的声音带着不安。 随着白郁的语音传来,沈错的左侧出现了一条小径。熟悉的凉亭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沈善人...”“沈道长...” 亭子周围或站或坐着十几个年幼的道童,神情惶恐不安。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沈错认得他们是陆受真的同门,见多数人安然无恙,心中安慰。 “陆大哥呢?”沈错见陆受真不在其列,赶忙追问。 几位道童年纪本就不大,突遭变故,受了惊吓,加之心中着急,言语含糊,三言两语沈错居然没听明白。反倒是白郁在亭中接口说道:“昨日,一群日本武僧和武士一同杀上了茅山。陆受真提前做了准备,把这些个小辈托付给我。” “那他自己呢?”沈错一脸焦急。 “怕是独自引开强敌,好让这些小辈逃生吧。”白郁轻轻一叹。 “多谢你,白郁。收留了他们。”沈错稽首重重道谢。 “这却不必,白某人虽说一介妖物,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只是那几十个日本人气势汹汹,我远远瞧见其中几人的修为很高。陆小子怕是凶多吉少了。”白郁面上不无担忧。 “不会的,陆师兄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一位脸色涨得通红的小道士分辨道。 沈错记得他叫李受诚,当时便是他迎接的自己。 “盲目自信是没什么意义的。那几人比陆小子厉害很多。”白郁并未安慰众人,而是选择直言相告。 “你骗人,陆师伯不会死的。”又有一位小道童在一旁叫喊。哭喊间,泪水已然止不住了。 “不会死,不会死。他陆受真又不是神仙。况且神仙也会死!”白郁也不顾自己年纪和身份,居然和几位小道童争辩起来。 此时的沈错焦急万分,听到几人争吵,更是心烦意乱。用脚一跺地,激起了大片尘土,这威势,震到了众人。亭子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沈错见所有人都看他,解释道:“道观里兴许还有日本人,你们再吵下去,怕是要把他们招来了。” 白郁见沈错露了一手修为,高兴道:“沈兄弟,一年不见,修为见长啊。来,来,来,再试试。” “我现在没心情,等找到陆大哥,自然会再来尝试。白郁,当时陆大哥还说了什么。”沈错摇头拒绝,再次询问当时的情况。 “你帮我解开,我帮你一起去找嘛。”白郁眼中带着恳求又带着狡黠。 “此后定然有一番恶战,我要保证修为完好。我再问一遍,当时陆大哥说了什么?!”沈错面色转冷,语中已带了威胁。 白郁神情一紧,讪讪笑了声,回答道:“当时,当时他轻声嘀咕道,‘来的人太厉害,普通火符作用不大,怕是要...’话还没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沈错眉头紧皱,已猜到了个大概,转身对白郁道:“白郁有劳你再照顾他们几日。我去把陆大哥救回来。” 说完,留下阿灵在凉亭看护,自己则是轻装从后山潜出。 “陆大哥的符咒大多是用来对付阴物的,对付活人的也就火符或者雷符。他修为不够,雷符无法使用,火符却又伤不了敌人,他肯定是寻求更加厉害的法术了。那定然便是三昧真火!而且苏真人所在的山洞极为隐蔽,也是个藏身的好去处。”飞掠中的沈错再次推敲,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深提一口灵气,赶往苏家村。 那时,这段路程和陆受真两人走了一天一夜。而今日,不知疲惫的沈错用了半天就赶到了。 临近苏家村,沈错在一旁停了停。这既是歇息,也是探查。 赶路途中他便在心中担忧,苏家村附近并无军队驻守,日本人更是可以肆无忌惮,村子极有可能受到殃及。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沈错泛起了疑云。只见,苏家村一如往昔,灯火悠悠,炊烟袅袅,比他和陆受真离去之前似乎更加宁静了。 “追陆大哥的日本人不可能知道我会来,然后在这里设伏的。那为何这里会这么平静?难道我猜错了?陆大哥没来这里?还是有别的原因?”沈错心中惊疑,“据白郁所言,那几个日本人修为比陆大哥高,追丢的可能性不大呀。”转而又暗骂自己,“沈错你就不能想点好的?陆大哥机警,兴许已经逃脱了追击。” 寻思一阵,沈错感觉陆受真逃至此处的可能性似乎又不大了。可苏家村已在眼前,为保万全,他仍决定去苏真人的洞府看个究竟。 去仙女潭对沈错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但为防万一,他走得还是很谨慎。如果被人跟踪,把日本人指引过去,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再三确认后,沈错爬上了山壁的石阶之上。石阶上视野良好,他刻意在那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确定没有异样,这才进入了洞府。 洞中仍旧温暖,沈错迫不及待地进去确认。 只见,苏真人的遗蜕仍是静静坐在那里。而在他身边,陆受真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陆大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沈错喜出望外,冲到近前。 可是,陆受真并未回应起身。沈错心弦一崩,颤抖着手探他的鼻息。幸好,仍有呼吸。随即,摸住他的寸关尺,脉象虽然虚弱但也算平稳。 转眼,沈错瞧见了他绑腿处的异样。 陆受真的小腿上各有一张符咒,上面的敕令似是写着“神行”云云。 “这似乎是‘神行符’。”沈错恍然。 原来,陆受真在遁逃的时候用上了‘神行符’,这才脱离了险境,难怪几个日本人没有追踪到此。 沈错猜想这符咒应该会耗费许多灵气和体力,加之心力憔悴,陆受真逃到这山洞的时候已然脱力,知晓脱险后,心弦一松便容易昏过去。 见陆受真只是昏睡,沈错心中稍安。将灵气由手心缓缓渡入他的体内,这才在一旁守候休息,毕竟自己也有几日未曾合眼了。 清晨的曙光通过洞府上的琉璃透了进来,陆受真吃力地睁开了双眼。这一路逃亡实在已是精疲力竭,他“哎呦”一声站起,活动筋骨。 “陆大哥,你终于醒了。”站在石壁面前参详三昧真火的沈错走到了他的身边。 “沈...沈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受真一脸难以置信,当即跑上前去,抱住了沈错。 “我从少林返回苏州,路上听到了日本人要对茅山不利的消息,所以赶来了。”沈错也不拘谨,重重地抱了下陆受真。 陆受真知道。虽然沈错嘴里说得轻巧,但要寻到此地肯定耗费了极大的体力与心力。顿时心中一暖,微微哽咽。 沈错见陆受真感动得一时语塞,笑了笑,招呼他坐下,转而面色凝重地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来的人是谁?” 第120章 解脱 陆受真面上一紧,仍是心有余悸,回忆道:“前日,山下村民匆匆送来口信,说是日本人不久会来道观,让我们早做准备。” “等等,你说有人预先来警示你们?”沈错皱眉打断道。 “不错。起初我也将信将疑,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与观里的几位厨子和打扫的老者商议,想让他们先下山避避风头。可那几位老人言明在山下无亲无故,并不愿就此离去。”陆受真顿了顿,叹息一声。实际上他心里明了,几位老人是为了帮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才选择留下的。 老人们均手无缚鸡之力,对日本人完全构不成威胁,却都被无情戮害,足见来者之残酷冷血,沈错忍不住发问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为首的是一位满脸伤疤的中年人。他带领几十个腰挂寇刀的武士。另外还有十多个手中拿着窄面长柄刀的日本僧人,事出匆忙我并没看全。我用火符阻挡一阵,眼见没有成效,只能撤退。”陆受真说完一度沉默,似是不耻自己怯懦的行为。 “长柄刀的僧人?!”沈错心中一惊,“难道是山田来了?”见陆受真满脸黯然,不知如何劝说,只能默默陪着他。 静默一阵,沈错开口道:“陆大哥,我知道你想修行三昧真火击败日本人。但据我亲身体会,这道术霸道,需充裕灵气作为根基,难以速成。” 陆受真点头坦诚道:“沈兄弟,不瞒你说。陆大哥跑到此地其实更多的是害怕了,那几个日本人比僵尸更让人胆寒。”边说边流下泪来。 可有时候,承认自己胆怯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敢。 沈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当时我们村里遭受日本人屠杀,我也是这般无助与害怕,这很正常。可是陆大哥,你当机立断把他们交由白郁保护,独自引开追兵,也救下了不少人。”言外之意更是希望他振作,山上的师弟师侄还需要依靠。 陆受真似是领会了沈错的意思,抹了把眼泪颔首道:“嗯,他们在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需想个法子将他们全部接应出来,安置妥当。” “我倒是有个去处,只是路途稍微有些远。”沈错想到了刘队长藏身的伏龙寨。那里有自己布置的阵法,也有八路军战士,很是安稳。另外他也想去探望狗子和八妹,心中隐隐不安挥之不去,需亲眼见到方能化解。 “路远倒是不要紧,只要安全就好。”陆受真见沈错有去处,自然欣然答应。 “陆大哥,追你的有几人?你是如何摆脱他们的?”沈错转口问道。 “大概有三人,我将他们引下山后,发足狂奔,绕了一大圈才赶往这里的。”当日,陆受真贴了神行符才勉强甩开三人,这三人的修为之高可想而知。 沈错颔首,他一直担心那些人会尾随陆受真至此。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两人又休息了一阵,吃了些干粮,趁着四下无人之际,离开了苏家村。 途中,为了赶时间,陆受真仍是用上了神行符,只是这次不像逃命般不计后果,一天的奔波没让他体力耗尽,到达山脚下时虽然面色苍白,但仍能站稳。归途也并无意外,出奇地顺利。 时过傍晚,天色已是全黑。歇脚了许久,等夜色黑透,两人这才自后山攀爬了上去。 与其余人相聚后,众人相拥而泣。清点人数,陆受真满心愧疚,年老的长辈们为了掩护自己撤离,无一生还。 “哭哭啼啼的扰人睡觉。”白郁深夜被人吵醒,心情烦乱,满脸怒容地现了身。 揉了揉眼,见沈错回返,他立刻来了精神,愤怒化为了堆笑,试探道:“沈兄弟,陆…陆道长已安然无恙,你看这…” 沈错犹豫了会,点了点头踏入亭中。 “沈兄弟,你凝神静气,将灵气控制集中在一处…”白郁在一旁迫不及待地撺掇着,话到一半,见沈错凝重的表情,知晓他已经开始准备,当即闭上了嘴。 仰视符咒的沈错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即使功成,他也不知道解开符咒是对是错。但人要言而有信,他也需从白郁口中得知师父的下落。 下定了决心,沈错调动灵气由右手劳宫穴发出,直击亭中的符咒。这次尝试,不再如上次般轰然巨响。因为修为的提升,符箓中蕴含着的灵气已能被沈错捕捉。发觉了空隙,随即便能如解开扣子一样以自身灵气化解开来。没过多久,附着其上的灵气已然散开。沈错猛地一跃,将符纸拿了下来。 白郁见此情形喜形于色,他感觉身子陡然一轻,束缚自己的无形压力消散一空。 “沈兄弟你让一让,我要出来了。”白郁急不可待地想要出来活动筋骨。 沈错虽不明所以,仍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见沈错离开,亭子开始晃动,位于其西面的一块巨石摇晃得尤为厉害。又过片刻,巨石被顶开,露出了一双大小如灯笼且漆黑的双眼。这瞳色的黑似能把夜的墨色都逼退。再便是吞吐的蛇信以及硕大的蛇头。头颅和被顶开的巨石般大小,有半丈见方,足能站下几人。此情此景,包括沈错在内的所有人均是大惊失色,纷纷避退开来。 他们的动作是明智的,因为白蛇的身躯更大,约莫两人合抱粗细,全然出洞的白郁占据了很大一块空地。 此时的沈错心中有些慌乱,他开始担心自己驾驭不住白郁,生怕他刚恢复自由便吃几个人填填肚子。 众人挤在一块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沈错站在了所有人身前,既是自己惹出的祸,自是责无旁贷,鼓起勇气与白蛇对视,责问道:“白郁吓唬谁呢?为什么不变成人形?” 白郁昂首与沈错对视,似是摄于对方的威势,良久过后,掉头钻入了洞里。又过了一会,洞里传来了白郁的声音:“我没衣服啊?你让我光着出来不丢死人。” 众人一听均觉莞尔,均未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但沈错却觉得,白郁方才的举动实是为了给自己个下马威,好说明他自身并不弱势。寻思一阵,沈错来到洞口,将自身的衣物递了进去,出声道:“我的先给你穿吧。” “多谢沈兄弟。”洞内伸出一只手,将衣物接了过去。 过了片刻,洞里钻出一个消瘦男子。月光下,只见他身材修长,面上虽全是灰土但仍难掩清俊。看来,先前白郁声称自己风度翩翩倒也并未夸大。 “白某终于自由了!”白郁仰天长叹一声,随后抱拳躬身对沈错道了谢,“多谢你,沈兄弟了。” 陆受真见白郁前后变化如此之大,惊得目瞪口呆。转念记起先前白郁的承诺,替沈错问道:“白郁,你先前的许诺呢?” 白郁干咳一声转向沈错,言辞闪烁道:“沈兄弟,此事...” “你果然是骗人的!”陆受真抢前责问道。 “谁说的!”白郁满脸羞怒,回忆道,“当时我偶尔听道玄子道长说,他要去墓中找‘天师印’!” 随后便没了下文。 众人盯了半天,这才明白白郁口中的线索只有这一句话。 “就这样?!”陆受真感觉沈错受了他的骗,语气带着愤怒。 “这线索难道不重要吗?”白郁反问道。但他瞟见一言不发的沈错,瞬间没了底气。 “众所周知,‘天师印’是龙虎山的掌门信物,已失传多年,无人知晓其去向。你说了等于没说。”陆受真生气道。 其实,‘天师印’也不是众人皆知,至少沈错并不知晓。但是,刻下他无暇关心这些,因为从归途便萦绕在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第121章 再遇山田 “沈兄弟,你要如何?”陆受真问向出神的沈错,想要询问他的看法。 “啊?我觉得此事不对。”沈错闻言开口。 “当然不对。白郁显然骗了你…”陆受真义愤填膺。 “不。不是这事情。”沈错打断道,“我觉得我们回山太过顺利,这事情不对。我若是日本人,虽然追丢了你,但也不会断然由你来去自如。” 陆受真不防沈错另有所指一时没反应过来,露出疑惑神情。 沈错似乎觉得此事极为重要,表情认真道:“陆大哥事不宜迟,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我感觉日本人要来了。” 便在此时,阿灵匆匆跑来冲着众人吠叫了几声。 原来在众人相见之时,沈错便让阿灵去山间做暗哨,遇到风吹草动便回来报告。料想阿灵足够聪明能明白此事,也猜测对方修为再高也难防暗探是一条狗。 现下阿灵赶回示警,证明了沈错的担忧是正确的,日本人虽然追丢了陆受真,但他们知晓山上的道士必然不止这些,于是在此地守株待兔。 “快!我们从后山爬下去。”沈错焦急说道,如今解释太过费时,只求快点带领大家脱险。 陆受真对沈错极为信任,见他神情严峻,深知事情已刻不容缓。立刻吩咐大家收拾行囊,随自己下山去。他原本在听闻老者们的死讯还想将他们好好安葬。但目前这种情况,只能今后再做计较了。 被晾在一旁的白郁不知如何自处,只好也随着众人先逃离道观。 沈错领着众人来到后山,心中暗暗还有期望。当日他上山时便已发觉,道观中并无子弹或者炸药的痕迹,而根据陆受真所言,进犯之人多是武士或修行之人。换言之,这回与栖灵寺的情况有些类似,来者似乎只让军队进行封锁,具体上山搜查并未让他们参与。按此推测,他们的人就不会很多。而茅山占地颇广,后山树林密布,岔路繁多,他们不可能在每条道上都设置守卫。那么己方就有了一线生机。但其中有一处让沈错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和陆受真已然回到山上的? 跳落小道的沈错只好将疑云压制在心中,小心打探周遭的环境,确认并无人影后才让众人悉数下来。 再次清点人数,众人折路往东行,先前沈错与陆受真商量,先往苏家村方向走而后再转去伏龙寨。 可惜,还没走出茅山范围,一行人便已被两三个武僧发现。 刀面反射的寒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个武僧叫嚷着拦阻众人,沈错眼神示意陆受真等人先行离去,自己则是跨前一步冲了上去。 三人见沈错一言不发便冲杀上来也是心下一惊,嘴里“哇哇”叫着挥刀便砍。三人的修为普通,沈错躲避得较为从容。避开刀锋后在其中两人胸口一人打了一掌,轻松将他们击倒。 剩余那人年纪较长,经验比较老道,见沈错转眼打倒两人,不敢怠慢,转攻势为守势,薙刀挥舞范围收缩,不求取胜,但求拖住对方。 沈错见对方动作转为谨慎,不想过多耗费时间,心下着急。脚下转为南斗步,身法加快,虚晃一招,迅捷绕到其左侧,猛击对方肋下。那僧人反应颇为灵活,虽没躲开沈错的一掌,但用刀柄抵住下肋,缓解了些许力道。 可沈错此击势在必得,力道与灵气极为充沛,打断刀柄后仍旧击中了肋骨,只听“咔嚓”一声,对方肋骨折断,倒地呕血。 见三人已无力追赶,沈错也没花时间下杀手,径直去追赶陆受真一行人。 然而,陆受真等人的面前也出现了一人,那人身材不高,头戴斗笠,嘴角挂着淡笑,右手拄薙刀,左手立掌,礼貌地躬了躬身,道:“请诸位留步。” 陆受真挺身向前皱眉问道:“大师何事?” “交出七星笏板,我便放你们离去。”僧人并不藏掖,直接开口索要。 陆受真闻言身心俱震:七星笏板为茅山掌教信物,唯有现任掌教或亲传弟子才得以知悉。要不是师父下山抗日,生死难料,我是断然不可能提前知晓的。这人究竟是谁,怎么知道茅山的秘密!于是惊疑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笏板的事情?!” 正当陆受真惶惑不安时,沈错赶了过来,目视那僧人面色极为凝重,接口道:“山田,久违了。” 山田笑容一敛,面似回忆。过了片刻,似是记起了沈错,重新又浮现淡笑,颔首道:“原来是你。” “他就是山田?”陆受真大惊出声。他早已从沈错那里听闻了山田的可怕,不成想竟是一个面相和善之人。 沈错目不转睛地盯着山田,嘴里对陆受真低声嘱咐道:“我挡着他,你快带着大家走!” 陆受真错愕转头:“这怎么行?!” “别浪费时间,快!带上阿灵。”沈错目不斜视,语气中已多了份坚决。 陆受真见沈错似有托孤之意,心下难受,但如今形势紧迫,不得不割舍下自己的弟兄。他含泪咬牙,指挥众人离开。 陆受真一动,山田也随之移动。山田身形闪动,沈错便如影随形,挡在他的眼前。示意他不跨过自己是无法继续追赶的。 山田眼见甩不掉沈错,面露不耐,将薙刀插在地上,抬脚发力,攻向沈错。 第一次碰面,沈错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山田的动向都无法捕捉。而这次,他看清楚了。山田在袭向自己右侧之前,右脚快速在地上借了一次力,身影突兀转到左侧,改为从左边进攻。 沈错深知山田的可怕,不敢怠慢,脚下南斗步踏出,侧身让过半个身位,右拳闪电砸落。山田不想沈错一年不见,进步神速,不仅能看清他的“忍步”,还有空闲进攻,心中一凛,空中伸出左拳一挡,右手横扫过去。 沈错知晓山田袖中不仅藏刀,更藏有枪,不敢硬接,后撤避开。两人便这么对了一掌,各自站开。 “不错,你精进不少。”山田言语中不无赞赏,沈错甚至听不出是真心实意还是语带讥讽。 “你的中文也进步了。”沈错也回来一句。实际上他说的是事实,山田如今的口音带着江南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对方是日本人,凭口音已无法判断眼前之人是日本人了。但沈错也有言外之意,方才交锋,似乎山田在功力上并没多大提升。 山田听出了沈错的弦外之音,却并未动怒,反而笑意更浓,说道:“再请教。”语声一落,山田已抬右脚踢了过去。 这一脚速度迅捷,力道雄厚,沈错虽看清来路却已经无法避开,只能以手格挡。山田右脚在沈错手掌一踩,杀招却是在左,空中转折,左脚揣向心口。 山田的腿法虽奇特,沈错却也反应了过来,另外一只手准确地接住了对方的左腿。但身体却被对方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山田得势不饶人,追上前去,以奇怪的掌法穷追猛打。 沈错不想自己这么一退,气势会被一压再压,甚至完全无法喘气。 疲于招架的沈错只是在被动防守着,他心里清楚,再厉害的招式都会有破绽,都会有由盛转衰之时,他等的便是山田强弩之末的时机。 而山田的心中惊凛也不小,他发现沈错的进步已出乎自己的预料,自身赖以成名的“婆罗掌”一时居然奈何不了对方。不由地加重力道,务求短时间将其击倒,好追赶上逃脱的道人。 第122章 心魔 沈错左拦右挡,应对得越发从容,心中对山田的套路逐渐明晰。并且他明白,如此疾风骤雨的进攻定然耗费不少灵气,这点从对方手上传来的力道逐渐减弱已能印证。 又消耗一阵,沈错见对方盛势已过,颓势出现,在架开两掌之后开始主动出击。 可惜,沈错实战经验尚浅,殊不知在自己寻找时机的同时,对方也在伺机探寻他的破绽。而自己转守为攻之时也会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见沈错探掌而来,山田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窃喜,手劲一转,将沈错的右掌引开,一拳直取胸腹大穴。 沈错没想到对方示弱是为了引诱自己犯错,中门大开后心里一慌。但好在平时钻研八卦掌时掌法转换已成习惯,章法不乱,左手转为燕翻盖手掌,以手中柔力包裹山田直拳,引中带卸,这才将危机化解。尽管如此,山田拳中所含的灵气仍有部分侵入了膻中穴,胸口一痛,险些呕出一口血来。赶忙后掠三丈,暗自惊呼,好险! 山田那一拳志在必得,实也是耗费灵气巨大,并未重创对手也是气血翻涌,不得不后退几步,调匀灵气。 两人各自站定,稳了稳心神。 沈错暗忖:山田的袖中刀和枪尚未用出,我却已经受了伤,看来我仍非他的对手。为今之计,只能缠住山田,拖得越久越好,然后再寻隙逃脱。但愿陆大哥他们能安全撤离。 想到此处,出言拖延道:“山田,灵智大师的仇我一定要报!你亮兵器吧。”言毕,将青鸾缓缓抽出,严阵以待。 山田见沈错交手中途停顿出言,更是眼望道士逃走方向,心中也已明白他的意图,微笑开口道:“你想拖延时间却有可能弄巧成拙了。碰到我,他们尚有活命机会,如果遇到柳生一心,可能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山田嘴里这么说,心中却也不太肯定柳生能否追上逃跑的道士,毕竟这里岔路不少,不便精确追踪。但他语气如此笃定却是另有目的,为的就是扰乱沈错心智,让他担忧,让他急躁,让他犯错。 果然,沈错一听对方还有强援,心绪立马不宁,挥着剑便砍了上去。他没学过剑法,用的却是在八路军教官处学来的刀法,不刺,不挑,而是劈、砍、斩。 山田心喜沈错中计,他的袖中刀在左手,预想用此刀扛下一记横斩,右手便可顺利打中对方。哪知刀剑交接,袖中刀传出一声脆响,百炼的精铁刀居然断折了。 这一交锋出乎山田意料,深知硬接下去右臂定然被斩断,慌忙撤手倒退,脚下留下一截断刀。站稳后,抬手眯眼看向被割开的衣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轻叹一声,索性丢下剩余的断刀,走到了立在地上的薙刀旁,右手一拧,拔出刀柄,眸光里闪出了锋锐。 沈错静静等着山田,触及他握刀后的目光心中暗惊:“难道此刻他才打算展现自己的真正实力吗?” 果不其然,薙刀在手的山田杀气弥漫。疾步而来,沈错虽仍能看清他的招式,却已跟不上他的速度。疲于应付的沈错只能凭借兵器之锋逼开山田。而山田,在感受过青鸾的斩金断玉后 改变了薙刀的用法,并不以刀刃直面剑锋,却在接触之时带上旋劲,频频带开沈错的斩击。久而久之,沈错被引得灵气混乱,终于把持不住,宝剑脱手,飞插入一旁的树干。 兵器被挑开,沈错暗叫不好,攻守之势易转。 转眼,山田挥舞着薙刀已斩向他的脖颈。沈错的灵气屏护全力展开虽然也能勉强抵御刀锋,但在激斗之中,实在难以一心多用。况且山田的刀刃中也裹挟着灵气,沈错实在不敢以身试险,硬接锋刃,只被逼得连连闪躲,节节败退。 躲避中的沈错越斗越心惊,他发现山田的刀法配合诡异步伐实在很难防范,看似身形向左,刀面却往右袭来。可下一次同样的情况,刀面却又突然转右,这虚虚实实的刀法,让沈错苦不堪言,虽避开了不少要害,但手上,肩上却已经添了不少伤痕。 气血流失伴随着体力的衰减,左支右拙之时,终于被山田把握住了时机。在沈错侧身避开一击劈斩后,山田用刀柄狠狠砸在了他的胸口。这一砸,山田的灵气入体,沈错眼睛充血,差点背过气去,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终于俯面朝下,重重地栽倒在地。 第二次交手。站着的还是山田,而躺在地上的也仍是沈错。 山田见沈错倒地不起,舒出一口气,显然将沈错击倒花费了他不少力气。 “留下姓名吧,我不杀无名之人!”山田缓缓举起屠刀,冷漠开口。 躺在冰冷地上的沈错并未昏厥,仍有余力站起。他心中盘算:正面不是山田的对手。等他靠近,我倾尽灵力用三昧真火偷袭,看是否能击毙他。 于是默不作声,静等山田靠得更近。 “不必装死拖延时间,我知道你听得到。两国相争,修行之人无法置身事外,我们也不过各为其主罢了。”山田语气带着无奈,似是解释,又似是安慰自己。 见沈错仍不为所动,语气渐渐不耐,叹了一声:“算了。”双手反握薙刀,朝着沈错的脑袋扎下。 突然,异象陡生。山田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位低眉慈目的年老僧人。这人山田认识,是山田到达中国后遇到的第一位敌手—灵智和尚。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会无端出现在此?”山田心中不断地问着自己。同时,当日被灵智打伤的胸口与手臂开始隐约复痛,更引得他心病再犯。似乎,灵智留在他体内最为致命的并不是般若掌的掌力,而是种在内心的心魔。 那一战,山田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击败灵智。他暗暗觉得,这无关年纪,而是自身所修的修罗法是错的,灵智苦口婆心劝说的慈航法才是对的。自身的信仰崩裂,山田才会用自己最看起的方式偷袭灵智。尽管,最后是山田活了下来,但他并不引以为荣。 事后,山田在心中多次复盘过那次战斗,越想越觉动摇,久而久之竟然成了心魔。之后,他只能不断杀戮,压制这种对自我的怀疑。 又过半年,他选择性地忘记了此事。似乎,谈笑风生的山田又恢复从前。 但今日,灵智的突然出现令他的心魔又起。他深知,只要自己光明正大击败对手便能解开这心结。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山田注视着“灵智”思索着打败他的方法,浑然忘记了他的出现有多么的不合理。 沈错正自凝聚灵气,想要滚开这致命一刀。却抬眼见到山田突然弃刀后撤,眼中露出惊惑。暗自奇怪之际,陆受真和白郁跑到了他的身边,一人架住一只手臂,面色谨慎地撤离了。 正惊愕两人回返的沈错瞥了眼白郁,恍然明白,定然是白郁用了某种幻术困住了山田,这才让其出现了如此反常的举止。 突然间,沈错心下好奇:能吸引山田幻象究竟是何情形? 见两人架着自己走不快,沈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走动。而在此时,山田的后方跑来一人,身材高大,腰佩武士刀,用日语对着山田大喊道:“山田!你究竟在干嘛!” 三人闻言回望,陆受真面色煞白,哆嗦道:“快走,快走!就是这人,抬手就把我布置的十几道火符弄熄灭了!” 第123章 南行 来的人正是山田口中的柳生一心。柳生权衡一下敌我之间的形势,转而对着行为怪异的山田大声吼道:“山田君!你在做什么?!” 但山田却不为所动,兀自沉浸在幻象之中。 柳生见一时无法唤醒山田,又远望沈错一行人要逃走,只得径直往三人冲来。 沈错勉力抬头,惊觉来人的身法速度竟不输山田,心中暗自叫苦。 陆受真自知不敌,赶忙对白郁道:“白郁,他快用幻象困住他!” 白郁苦笑道:“这两人修为这般高,我岂能困住两个!还是走为上策吧!”言语间与陆受真互望一眼,跑得更加慌乱。 即使是平日里轻装上阵,两人都未必能逃走,更何况眼下还驾着沈错。他们与柳生之间的距离自然是越来越近。 “完了,完了。这人如此凶恶,不会是看上我的内丹了吧。你们保重吧,白某先走一步。”白郁叫嚷着,竟然想要撇下两人独自逃走。 “白郁你敢!沈兄弟好歹放你出来,你要恩将仇报吗?!”陆受真见白郁退缩,不由大声斥喝。 “放我下来!”沈错气息紊乱,语声虚弱。 “沈兄弟,你别放弃,我们能逃一时是一时。”陆受真以为沈错要舍身取义,赶忙鼓励道。 “我有办法。陆大哥,你放我下来。”由于陆受真与白郁的驰援,沈错已缓过一口气,眼见追兵强劲,心中已经有了办法。 “这,你要怎么办?”陆受真虽不明所以,但因为对沈错极为信任,见他眼神坚定,便也只好缓下了步伐。 沈错站定,让两人靠在自己身后。面对急冲而来的柳生,调动全部灵气,由手中劳宫穴将三昧真火倾泻而出。 这是沈错自跨入入神境来第一次使用三昧真火。方才与山田的打斗中,自己已受伤颇重,而来人的修为又不逊于山田,自己与陆、白两人合力短时无法击败此人,反倒会丧失逃走的良机。思虑片刻,沈错打算行险一搏,争取一击毙命。 三昧火祭出,熊熊火焰直射柳生面门,一时间火光冲天,照亮了夜空。追击之中的柳生见对方突然停下,心中已经有了警惕,生怕有诈,身法缓下几分。也幸亏他的谨慎,这才保住了性命。 汹涌的火焰扑面而来,柳生大惊失色,急忙催动灵气下行,身形下坠。同时,以体内寒性属灵气保护周身。 普通火焰,类似陆受真先前用来阻止日本人的火符,与柳生的灵气一碰,必然熄灭。然而,这次他遇到的是三昧真火。他只觉用尽了全部灵气才只能堪堪抵住烈焰,想要将之熄灭已是万万不能。不仅如此,这莫名的火焰竟然能迫得他寸步难行! “伽具土!”柳生震惊万分,甚至怀疑对方是日本着名的火神。 而在陆受真和白郁的眼中,来的日本人被沈错所发射的火焰团团围住,已被吞没在烈焰之中,不由地又惊又佩。 白郁更是上前拍了下沈错地肩头,夸奖道:“这么厉害的道术不早点用出来,害得老白我心惊胆战的。” 哪知沈错体内灵气已是空空如也,白郁无意的一拍竟然将他拍倒在地。 “白郁你做什么!”陆受真见状赶忙推开白郁,扶住沈错。 白郁不可置信地看着昏迷的沈错,嘟囔道:“我哪知道沈兄弟这么不经拍。” 陆受真知道驱动三昧真火极为耗费灵气,而沈错定然是丹田全空才会昏厥,便果断背起他,往事先约定好的陆家村跑去。 白郁望了眼仍在火海中苦苦支撑的柳生,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修为。踌躇片刻,还是跟上陆受真的步伐。 三人逃得远了,施在山田身上的幻术随即被破除。见到不远处被火光围困苦苦支撑的柳生,赶忙冲了过去。两人合力,这才将火焰熄灭。 灰头土脸的两人颓然坐在地上。 远处,不断有被火光吸引赶来查看情况的日本人,汇聚而来。 山田起身,拉了一把柳生,问道:“谁放的火?” “白头发那小子。大半年前,上野带着重伤返回,说竹内等人死在了一个白发人的手中。我猜就是刚才那人了。真是可恶!”柳生接过山田的手,吃力站起。 “这邪火实在厉害!”山田望了眼周围被烧得焦黑的地面,不由感叹道。 “确实。”柳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多谢你相救,山田君。” “大家都为天皇效力,不必客气。”山田合十低头。 “不过,当时我见那小子发出火焰后自己也倒地了。可能这功法威力虽大,反噬应该极为厉害。”柳生在抵御火焰侵袭的过程也并未慌乱了阵脚,仍是抽空观察了对手。 山田闻言微微颔首:“难怪他与我对敌时并未使用此功法。” 正在这时,赶来支援的武僧和忍者赶到,见两人无恙均松了口气。其中一位武僧瞥了眼柳生,将山田叫到一旁,轻声报告道:“山田君,听军部的人说,似乎在南京那里找到了那人的头骨。一真上师已经动身前往。” 山田闻言顿凛,冷笑道:“他动作倒快,难怪这里没见到他。八岐呢?” “之前柳生先生吩咐他随着一真上师,上师一走,他也跟去了。”那武僧低声回答。 山田微微颔首心道:柳生这人面相虽凶狠,却粗中有细,实在难得。 继而吩咐道:“风间,你们留下来继续搜捕这些道士,我要亲自去趟南京。道士里面有个白头发的小子,实力不低,不要轻敌。发现他们的行踪不要冒进,如果追不上就回南京,那里可能更需要你。”又转而对柳生道,“柳生君,在下的僧众探听到军部的消息,说在南京周围发现了那人头骨。” “当真!?”柳生也是表情一肃。 “不管真假都要去看看。我们探访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找到,不能让军部高层知道了其中的秘密。这里的几个道士让风间带人去围捕吧,舍利和笏板远没这事重要。”山田言毕转身,呼喝召集部分武僧离去了。 柳生张望四周,询问了风间几句。顾不上疗伤,紧随山田脚步,匆匆去往兵营。他打算和山田一起乘坐汽车,连夜赶去南京城。 且说陆受真与白郁,边照顾昏厥的沈错边还要防范着日本人,逃跑得也并不轻松。拂晓时分才与一众道士汇合。 一行人在苏家村歇了歇脚,等待沈错苏醒,为众人指往伏龙寨的道路。 眼见沈错虚弱,白郁倒也仗义,为他渡了些许灵气,中午时分,沈错才缓缓醒来。 “沈兄弟,你终于醒了,快喝口水。”陆受真见沈错醒来舒了口气,赶忙喂了些水给他。 沈错接过水囊猛地灌了几口,问道:“我们到哪里了?陆大哥。” “苏家村附近。我不敢进村,担心村里有眼线。”陆受真看了身后的村落回答道。他的警惕不无道理,苏家村看起来十分太平,这在这乱世之中并不寻常。 “白郁呢?”沈错问道。他在昏迷之中能意识到有人给他输了灵气,而且这灵气与道家的不同。 “他啊,在周围警戒,胆子比我还小。”陆受真向东北方向努了努嘴。 沈错点了点头。他对白郁的出手相助感激于心,但是他却对白郁跟随众人的动机有些困惑。 “日本人追来了吗?”沈错见众人一脸疲惫知道他们赶了一夜的路。 “刚放哨回来的几个师侄说并没看到日本人的身影。看来我们暂时摆脱他们了。”陆受真面上显现了一丝轻松。 “不一定。山田和那日本武士都不是泛泛之辈,追踪能力也不弱。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我们返回茅山后立马派人上山围剿。”沈错对那武士极为忌惮。不知深浅的对手,尤为让他不安。 “那我现在就让他们集合,我们即刻出发。”陆受真见沈错起身南望,明白了他的意思。 “恩。继续向南,依照我们的速度最快也需七日的路程。”将众人护送到伏龙寨是当务之急。沈错将一枚甘露丸服下,勉力提起精气神,往无人小径引路。 第124章 凋谢 茅山一行人随着沈错的指引疾行了六日倒也风平浪静,众人都各自松了一口气。 眼见即将到达伏龙寨,一路忧心忡忡的沈错也终于放下心来。自己的村子就在附近,沈错问陆受真要了些黄纸,带着阿灵踏上了返乡的路。 不过是一年的时光已让故乡面目全非。无人问津的进村道路早已被无名的杂草遮盖。往昔热闹宽敞的村口也已被野草吞噬得只剩三丈见方。置身其中,沈错一阵怅然,几乎要落下泪来。 继续往自家院落走,沈错发现院子的篱笆已全部倾覆,屋子居然也已经倒塌了一间。眼前颓败的场景让人产生了错觉,似乎这里已经荒废了四五年。 人的力量再大,在天地面前终究是显得微不足道。 沈错赶忙上前,想要将围篱扶起。却惊觉,不论如何努力,这个家也已经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站立了一阵。 阿灵似乎也对村里的变化极为悲伤,站在沈错身旁不断地哀嚎。 良久过后,沈错苦叹一声,和阿灵一起往自家的坟地走去。在父亲墓前,沈错烧起了黄纸,磕完了头,这才坐在墓边讲起了这一年的经历。 “爹这些日子我去过个渔村,去过河南,那里..”断断续续讲述了半个时辰,从各地的见闻到自己的感悟,但沈错对自己活不过三十岁之事却只字未提,就好像自己的父亲泉下有知会担忧伤心一样。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见天色不早,沈错深知不能耽搁太久,于是又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道:“爹,阿错还没找到救大哥的办法,等把陆大哥他们送到伏龙寨,我会再去寻师父。他老人家兴许会有办法...” 回返之时陆受真正在等他,见他眼眶仍是泛红,安慰着拍了拍肩膀。 “我没事,陆大哥。”沈错平复了心情,转口说道:“此地离伏龙寨不足一天的路程了,我们尽快上路,到地方再休息吧。” 陆受真点头同意,吩咐众人收拾一下,借着夜幕的掩护继续往伏龙寨赶去。 拂光掠至伏龙寨岗哨的时候,看守在四周的战士警觉不远处来了不少陌生人。远远的,看不清大扮,人数大概在二三十人左右。负责戒备的小韩一阵惊疑,与其他同伴商量一阵,举枪隐蔽了起来,静观其变。 只见那一伙人走到近处停了停,却只分出一人径直往山寨走了过来。 晨光愈发刺眼,可疑之人越走越近,小韩揉了揉眼皮,想要把来人看得清楚些。只见那人满头的白发,面目有些熟悉。回想一阵,这才猛然记起,对着身旁的弟兄吩咐道:“大伙都把保险关了,不用担心,是沈道长回来了!”言语中带着几分惊喜。 沈错在靠近此地前自然已经觉察周围有暗哨,生怕引起误会,便走在了当先。见一年轻战士背负长枪,微笑着迎了上来,明白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这才让陆受真等人一同跟了上来。 “沈道长,你回来了!”小韩激动地打量着沈错。 “你是...小韩?”沈错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伏龙寨时热情介绍的小战士,一年不见却已经长高了不少。 “没错。哈哈,难得道长还记得。这些人是?”小韩虽对沈错极为信任,但寨里的安危可是天大的事情,容不得马虎,不论是谁都需问得清楚。 “这些都是我的一些道士朋友,在茅山被日本人追杀,我想着这里安全,让他们来此避一避。”沈错目光瞥向白郁,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他。 小韩扫了眼道士打扮,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点头道:“沈道长,你等一会,刘队长马上来。”言外之意是自己做不了主,还是要等刘队长来决定。 两人言语间,狗子已兴冲冲地跑出了寨子。见到沈错激动地抱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沈错,你真的平安回来了。少林寺去成了?” 见狗子无恙,沈错也安心不少,微笑道:“去了,灵智大师的嘱托也完成了。” “太好了。”狗子蹲下身子,摸着阿灵的头,嬉笑道:“阿灵也平安回来,真好。只是怎么阿灵的毛发颜色越来越浅了?倒是快和你一样了。” 不知怎么,沈错在狗子高兴的情绪中感受到了一些愁意。正要询问,刘队长已经抽着烟,走到了跟前。他的腿脚似乎恢复得还不是很利索,所以来的得迟了些。却仍旧和初次见面一样,和沈错握了握手,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事情士兵向我报告了。茅山道士可是很重要的抗日力量,我们很欢迎。”刘队长还和往常一样稳重,叙旧的话并不多说,直接转向正题。 “多谢刘队长。”陆受真代所有道士道谢。 众人随小韩引路进入伏龙寨。除了陆受真,其余人并不知晓入口处的阵法是沈错所布,俱是啧啧称奇。沈错见自己所布置的阵法仍旧起着保护伏龙寨的作用,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 入寨后,阿灵和之前一样,坐在状似龙头的大石块上休息。令沈错意外的是,白郁竟也坐在了石头旁边。 “往常白郁是极为害怕阿灵的,可到了这里,竟然敢大剌剌地靠近它。看来这石块确实有些古怪。”沈错心中迷惑,但眼下人多眼杂不便相问,只好随着众人往寨中的屋子走去。 寨子自上次石头村来人后极少有外人进入。今次,沈错带着陆受真等人回来引起了不少的围观,其中不乏寨子的妙龄少女与妇人。不过,她们的目光没在道人的身上停留多久,却都被俊俏的白郁给吸引走了。 对此,沈错倒是付之一笑。只是人群中少了八妹的身影让他颇为在意。 “可能她去忙了吧。”沈错摩挲着香囊低声自语道。 陆受真和刘队长以及寨子里的负责人商议着安置事宜,只有狗子注意到了张望着的沈错。 狗子犹豫了一阵,走上前来,吞吞吐吐问道:“沈错…你是不是在找八妹?” 沈错脸一红,点了点头。 “她…牺牲了…”狗子目露哀痛,缓缓说道。 “这…”狗子的话犹如重拳重重击在沈错的心口。 “原来,心中不安的来源竟是八妹的离世。”沈错面脸黯然。 狗子见沈错脸色煞白,赶忙安慰道:“八妹去寨外执行传递消息的任务,中了枪,倒在了半路,没受多大苦。” “她葬在哪里?”沈错努力平复下心情问道。 “那边,和寨子里的人葬在一处。”狗子指着东面,那是伏龙寨人的墓地。 “我想单独去看看她。”沈错谢绝了狗子的陪同,步履沉重地往墓地走去。 走得越近,墓碑上的字便越清晰。 “石头村顾娟之墓”。沈错在这块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土还很新,不少黄纸还残留在四周。他慢慢坐下,将怀里已经褪色的香囊取了出来,徒手挖了一个小坑,埋在了八妹的墓前。 “她把平安给了我,却没留在自己的身边。”沈错没谈过感情,不知对八妹算不算爱。但她是第一个令自己产生牵挂的女子,心中一时之间充满了悲伤与不舍。 美丽勤劳的牵牛花凋谢在了这里,他心中一阵惋惜与难过。加上赶路的疲惫,沈错居然靠着墓碑,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天黑。 第125章 何种阴谋 陆受真忙活一阵不见沈错,询问寨里人得知他的去向,心知定有重要之人离世,也就没去打扰。可到夜深人静时仍不见回返,不由担忧起来,取了件袄子,顺着白天寨里人指点的方位也走向了墓地。 只见沈错靠在一块较新的墓碑旁已然睡着。 陆受真知道他这一路其实早疲累已极,灵气又近乎耗尽,能撑着不病倒已属不易。心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于是,将棉袄轻缓地盖在了身上。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已经这么晚了吗?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沈错缓缓起身,长时间坐着让他的大腿有些麻木。 “抱歉,沈兄弟你许久没回来,我有点担心…”陆受真瞧了眼墓碑,望着沈错苍白的脸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沈错摆了摆手,两人信步往寨中走去。 “陆大哥,你说人活在世上为了什么?”八妹的离世让沈错生出了人事易分之感,不禁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陆受真微微一愣,叹道:“谁又知道呢?但这位姑娘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牺牲,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希望是吧。”心中的苦闷一时间难以消解,沈错回答了一句便再度沉默起来。 伴着月色与寒风,两人走到了寨口。只见阿灵和白郁仍是伏在巨石之上休息,浑不似是在寒冬腊月。 这情景惹人好奇,两人便走向前去查看。白郁闻声睁开双眼,没好气地问道:“两位这么晚还不休息,来瞧白某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你一条蛇大冬天不去蛰伏休眠,却想要在寒夜里露天休息,这才奇怪吧。”陆受真皱着眉头反唇相讥道。 “嘿嘿,两位有所不知。这块石头大有玄妙。”白郁拍了拍身下的这块石头,一脸高深莫测。 沈错闻言,不禁想起了自己在浮龙湖边的推论,问道:“难道这块巨石真的含有龙气?你和阿灵都能捕捉到?” 白郁听闻惊佩地看了眼沈错,赞道:“不想沈兄弟年纪不大,眼力却不凡。这石头的来历白某是不知,但它的的确确含有龙气,虽然微弱却弥久未散。” “你一条蛇,要龙气做什么?”陆受真奇怪道。 “龙为鳞虫之长,你说呢?自然是想成蛟化龙了。而且龙气对万物都是有裨益的。”白郁望了眼阿灵。 “当真?!”陆受真听闻当即靠近石块猛地吸起气来。 这一举动大出白郁所料,讪讪笑了笑,解释道:“是白某夸大了。龙是异族,龙气对人并没多大功效。” 陆受真听闻后在石块附近顿了顿,面带窘相,瞪了眼白郁。 这么一闹,沈错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见子时将过,自与陆受真一同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沈错罕见地没有早起。连日赶路体力消耗自然不必说,灵气也因为再次调用三昧真火而只剩一成,与山田一战内伤更是不轻,伤乏交加,终于累倒昏迷了。 刘队长得知消息派人请来了寨里的大夫。大夫细细把脉后,又掰开沈错的嘴巴看了看舌下,连连摇头,出门和刘队长、陆受真说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却精血枯竭。而且脉象滞塞,体内似乎有不少瘀血。病情雪上加霜,怕是会英年早逝。” “啊?”刘队长大惊失色,“这,请大夫千万想想办法,我这小兄弟还年轻。” 陆受真知道沈错的情况,在一旁抿嘴不语,心中却也是极为沉重。 “小老儿知晓这位小兄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大夫搔了搔花白的头发,为难道,“固本培元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目前最重要的是把他的内伤治好。小老儿先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药让他服用,看看成效。” “谢谢大夫。”刘队长面露感激,大夫并没放弃说明还有希望。 老大夫苦苦思索一阵,退到一旁去开方子了。 “陆道长,沈错的情况你应该是知晓的。你们玄门对此是否有好的办法?”刘队长点起了一支烟,求助陆受真。 “贫道的道行有限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能助沈兄弟疗伤,但也是治标不治本。”陆受真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一位小战士行色匆匆地跑上前来,似乎有重要军情禀报。陆受真见状回到了屋里继续照顾沈错。而刘队长则是和小战士一起去了他自己的卧室。 陆受真进门,见沈错已经醒来,正半坐在床上喝着水,面色苍白,神情沮丧。 “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吧?”陆受真猜到了原由。 “少林寺的方丈大师曾想传我洗髓经,他认为只有洗髓易经或许才能续我的命。”这件事沈错尚未向别人透露过。少林方丈在禅门中也算修为高绝,见识过人,而他的方法也不过是延续,不是根除,此事的棘手可见一斑。 “释家与我们道家大不相同,或许道门之中的前辈会有办法。”陆受真安慰道,心中挂念起了自己的师父。 “我也确实遇到过一位道门高人。”沈错回想起遇到凌云子的情形,当下把在巢云观附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全真凌云,武当天机俱是天下闻名的道门高人。不过,凌云子前辈说得也未免难了些,修为要高深到如他一般谈何容易。” 玄门泰斗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杰。天赋,努力,机遇缺一不可。此刻的陆受真反而觉得去当和尚容易许多。 “沈兄弟,不知今后你作何打算?”两人沉默一阵后,陆受真发问道。 “虽说我们平安到达这里,但山田等日本人都在外虎视眈眈。我想在此静养一段时间,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其实在逃亡至伏龙寨的过程中,沈错发现过零星几个武僧与忍者,但都被他故布疑阵摆脱了。可他心下明白,这些人并不愚蠢,他们虽然发现不了自己一行人的行踪却大概能判断出躲藏的区域。日复一日的搜寻,发现蛛丝马迹是迟早的事情。 陆受真点头称是:“在此地并不能高枕无忧。日本僧人的目的是什么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居然朝我索要七星笏。” “七星笏是什么?”听陆受真的口气,这物件似乎极为重要,沈错忍不住问道。 “这七星笏是我茅山掌教信物,一般是只有历代掌教或继承人才知晓的秘密。也不知那山田从何得知。”陆受真与沈错是生死相交,因此对此间机密并未避讳。 “那这笏板有何奇异之处?”知道笏板的用处才能推断出山田等人的目的,是故沈错追问一句。 “家师传我之时并未详述,我也只是把它藏在茅山隐秘的暗格内没有仔细看过。”陆受真回忆道,“如果山田不提,我几乎忘了。依我之见,那不过是件普通的信物,哪里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这却未必。此事让我联想到了栖灵寺。”沈错思索良久,将遇到五行忍者的事情叙述了出来。 陆受真越听越心惊。他深信沈错为人,知其不会夸大其词。这五行忍者定然非同小可,而忍者背后的阴谋更是让人难以想象。 一时间陆受真居然紧张得手心冒汗。 又听沈错叹道:“事到如今我都没猜透他们的目的。而且我也询问过少林寺的高僧,他们也参详不出其中缘由。” 两人互视一眼,均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与担忧。 “笃笃..”敲门声传来,门外飘来了一阵药味。一位稚气未脱的小战士,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碗药。 陆受真赶忙接过,吹了吹道:“这事极为复杂,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暂且放一放,先把伤养好再说。” 第126章 支援茅山 良药苦口,沈错慢慢饮下。陆受真知他要休息调理,便告了声辞,拿着药碗离开了房间。 沈错缓缓摸出怀中的甘露丸。想着此药名贵,而自己能活到何时又是个未知之数,服用未免暴殄天物。犹豫一阵又把它收了起来。 汤药下肚,让人浑身一暖。趁着药劲,沈错催运聚散指诀开始疗伤。 可灵气自双手各处穴位脉络间一入一出数次,胸口的滞涩却并未好转,不由地暗叫古怪:“记得与五行忍者打斗时也受伤不轻,那时凭借神秘高人传授的指诀一夜便能大大缓解伤势,为何这次不行?难道是山田的灵气有何特别之处,淤塞之处用灵气冲不开?或者...”沈错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聚散指诀所流转的灵气并未经过自身提纯,只是单纯过一下自己的上半身,而山田的修为高出五行忍者不少,他所造成的伤势可能必须要自身纯正的灵气才能相抗。 思量半晌,沈错调用起自身仅剩的一成灵气疗伤。果不其然,自己气海中的灵气经过周转对山田所造成的伤势颇有疗效。虽窥到了门径,但如此一来,伤势恢复得会相对慢很多。 又运转了一周天,胸口不似初时那般闷塞,沈错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虽有些进步,但对付山田仍是不足,杀招三昧真火也已经显露,下次遭遇怕是仍旧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如今我自身体内灵气并不富余,需留下些应付敌情,不能放手去疗伤,实在是束手束脚。不如趁着空暇赶紧再睡上一觉,好恢复些精力。” 思及此处,沈错不再盘坐,索性合被而眠,闭目养神。 梦里不知时,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沈错出了一身汗,身体舒服了不少,嘴里也有了些胃口,便走出房门去了饭堂。 伏龙寨自给自足,食物暂时倒也不缺,奔波许久终于又能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了。 此时正是饭点。一众道人也来食堂用饭,见沈错在此间,纷纷过来打招呼。寨里的条件比道观中好上不少,道人们很知足。沈错看到几个小道童吃得眉开眼笑,心中很是安慰。 与众人闲聊一阵,仍不见陆受真身影,沈错不由开口问道:“受诚,你陆师兄呢?” “师兄他说有要紧事要想一想,叫我们不用等他,先来用饭。”陆受诚舔了舔碗,抬头回答。 沈错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陆大哥一向不误饭点。如今却遣开众人独自思虑,定然有什么重大事情。可既是重要事情为何没来找我商量?是了,我受伤不轻,他肯定不想打搅我静养。”于是随口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去瞧瞧。” 走到陆受真房前,只见他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正要掩门离去,沈错惊愕问道:“陆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受真被沈错叫住,先是一惊,继而转成为难,叹了口气,又推开了房门。 两人相对而坐。陆受真拍了拍包袱,面上带着歉意道:“沈兄弟,不是为兄特意瞒你。我知你脾性,若找你商量,你肯定不会置身事外。可…唉…”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先说说是什么紧急事情,需要连夜出寨。”沈错自然明白陆受真的心意,言语中也没怪罪的意思。 “今早,有战士向刘队长汇报,说是日本人在南京发现了不得了的宝物,似乎涉及某位法师。在那附近的战士和茅山道士已经动身赶往那里。既说是茅山道士,无疑是我的同门。如今,师弟师侄在此安稳无虞,我也放心。思来想去,便想着去支援家师。”伏龙寨是个极好的庇护所,这让陆受真没了后顾之忧。今日忽闻自己师父的行踪自然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独自前往。 沈错微微颔首道:“这事情确实要紧。按照我们之前的讨论,山田那伙人四处收敛法器,怕是此时也已去了南京。” 陆受真摸了摸鼻子忧虑之色更重。 “陆大哥,我与你同去一趟南京。如果山田也在,与他的仇怨正好也有个了断。”沈错明白此行艰难,他不愿意让陆受真独自前往。 “可是你的伤…” “内伤的事情你无需担心。”没等陆受真把话说完,沈错自怀中摸出小瓷瓶倒出一粒小药丸吞了下去,说道,“这是灵真方丈送的甘露丸,是治伤灵药。之前事出突然我把它给忘记了。哈哈…” 山田这等强敌容不得半点马虎与吝啬,该用灵药还是得用。 “有沈兄弟你一同前去自然再好不过。”陆受真不再客套,应承了下来。也在心中暗暗计较:这样也好,等见到了师父,请他老人家想想办法,救救沈兄弟。 “光我一个还不够,我们把白郁也带上。”沈错沉吟了时许,望了眼寨门的巨石。 “白郁胆小如鼠,带他做什么。当时要不是我疾言厉色,他早就抛下我们溜之大吉了。”陆受真对白郁当时临阵脱逃的表现颇有微词,并不同意沈错的建议。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性更何况是他。而且要不是他困住山田,我们未必能脱险。那时他感念我助其离开茅山,冒险对山田施展幻术,可见他还是讲些义气的。”说话间沈错已经起身出了房门,往白郁所在的方向走去。 “恩,有他在好歹能拖住山田。但他被上次那两人吓破了胆,不一定会随我们再去行险。”陆受真心中也明白,白郁在自己引开日本人时选择庇护茅山门人,并不是一味贪生怕死。 沈错神秘一笑,说道:“我自有办法。” 两人来到白郁与阿灵所在的巨石旁,沈错将同去南京的邀请说了一遍。 果然不出陆受真所料,白郁拒绝道:“白某不去,在此地好好修行不好吗?” 陆受真不愿低三下四求人,冷哼一声,正要拂袖离去。不妨沈错将其拉住,随后把白郁叫到了一旁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只见白郁神情数变,由先前的抵死不从,慢慢转为惊讶,惊讶变为惊疑,惊疑转为斟酌,最后竟然缓缓点了点头。 这几番变化让陆受真一头雾水。等到沈错回房整理行装之时,忍不住尾随问道:“沈兄弟,你怎么劝服他的?” “陆大哥,容我卖个关子,出寨子再和你说。”沈错清点了物件,往刘队长的房间走去。 刘队长听说沈错前来辞行,语气中带着责备:“沈错,你的伤还没好全呀!就不能在这里静养一下吗?这么急匆匆地又要走。大夫说得这么严重,你不要命了!” “刘队长,我有道法护身,没什么大碍的,劳你费心了。但这事情十分紧急,不去不行。”沈错知道刘队长担忧自己伤势,便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宽慰他。 “唉。我知道你有本事,要拦也拦不住。但你好歹让我派几个战士护送你们去。”刘队长皱着眉头抽了口烟。 陆受真一听,心中欣喜:多几个战士同往,胜算更大。 但沈错却出人意料地谢绝了:“刘队长,你这里本来人手就不够,如果分来护卫我们岂不是捉襟见肘了。我们几个防身的本事不弱,你不用担心。” “可...”刘队长还要再劝,却听沈错转口说道:“不过有件事确实要刘队长帮忙。我们需要辆马车,这样去南京也会快些。” “寨子的马厩里有两辆,你随便驾一辆去吧。”刘队长知道沈错倔强,多费口舌也没用,也只有摇头叹气了。 天色将黑,刘队长亲自牵着马车把沈错等人送到了寨子口,嘱咐道:“南京附近的几个据点位置和暗号你已经记下了吧。到那边行动前务必找他们汇合,千万不要逞强。” “恩,记住了。刘队长珍重。代我和狗子说一声。”沈错催马扬鞭,借着尚未散尽的余晖离开了伏龙寨。 第127章 中邪? 马车陈旧却不破旧,车厢能遮挡些风雨,而且其中还放置了些食水,刘队长显然是用了心。 陆受真回望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刘队长,心中充满了感激。 车马行出一段路程后,陆受真一肚子的疑问再也憋不住,张口询问道:“沈兄弟,为什么你不让刘队长派几个战士领路,哪怕一两个也好呀。” 沈错将缰绳递给白郁,解释道:“如果刘队长派人护送我们,那所派之人肯定是精明能干之辈。我所说的担心伏龙寨人手不够也并不是单纯为了推脱。而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方便带上他们。” “我们不是马上去南京?”陆受真表示错愕。 “恩,自你告知南京的消息,我细细想过了,对付山田等人内伤恢复还不够,我的灵气也需保持充盈。而据我所知,快速恢复灵气的办法只有外服丹药一种办法。”沈错示意陆受真稍安勿躁。 “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求药?”陆受真由于自身修为不高,灵气储存量并不多,即使耗尽也能在短时间内补充满,也就没有类似的烦恼。如今听沈错说出这才暗骂自己粗心,没为兄弟考虑。 “这...不算是求药。”沈错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将石头村附近的遭遇和陆受真大概说了。 “你说那土地庙下面是个古墓,墓中可能会有金莲子?”陆受真听出了此行的用意,喃喃说道:“这事带上刘队长他们确实不合适。” 转而恍然大悟,明白了白郁为何会跟随两人。敢情是沈错以金莲利诱才让他乖乖相随。 白郁听了两人对话,转头嘻嘻笑道:“听沈兄弟所言,那金莲子很可能是千年金莲子。据传金莲子源自接引道人,吃上一粒可以成仙。” “胡吹大气,那沈兄弟怎么还没成仙。”陆受真不喜白郁市侩的模样,反问道。 “白某也是道听途说,况且那墓中的金莲子可能是子孙莲,功效与母莲相去甚远也属正常。不过,无论传了几代,那莲子对修行之人有利无害的。”说完,白郁一挥马鞭把马车催得更急了。 “不过,我也没十足把握,毕竟我只得到了一颗。”沈错如实相告。他对那墓中是否还有金莲子并不肯定,只记得背起那干尸之前看到尸体身边还有很大一堆财宝。那时未动一分一毫,现在想来其中混有金莲子也未可知。 “哈哈…白某愿意随沈兄弟赌一把。”言语间透着喜悦。 “虽说青蛇胆也能助人恢复灵气,但服用后比较下来还是金莲子更好些。”想到此处沈错暗暗点头。转念又想到:“这金环、银环蛇胆能祛毒避毒增强体质,青蛇胆能补充灵气,不知道白蛇胆又有什么特别功效?”继而盯着白郁揣度。 白郁此时心情大好,并未注意到沈错怪异的目光,只是遥望着暮色下的远山,问道:“沈兄弟,路没错吧?” 沈错回过神来,定睛望向前方:“没错,那庙就在两山之间。” “只不过刨人坟地终归不好。”陆受真面色为难说道。 “确实如此。但事急从权,这已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沈错也知此事不光彩,话语中少了几分底气。 一时间马车内沉寂无语。阿灵趴在一旁已经睡去,陆受真也开始闭目入定。沈错则交错盘腿,以自身灵气配合着甘露丸疗伤。 甘露丸不愧是少林寺秘传圣药,自从服用后,沈错便觉得一股热流洋溢周身穴道。即使不用灵气冲击,受伤滞塞处也明显通畅了不少,灵气的引导竟成了辅助。 待到达山神庙时,山田所造成的内伤竟然已恢复了五成。 马儿脚力不凡,到达目的地时才是四更天。赶了大半夜马车的白郁毫无困意,满脸的兴奋。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吧。”白郁下车看了眼小庙,叫醒两人。 沈错与陆受真闻言都是精神一振。沈错挑起车帘确认道:“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吧。” “这个庙可真够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间民舍。”陆受真进屋后扫了眼四周叹道。 “恩,正如先前我与你说的。这庙是为了掩人耳目盖的,太显眼有违初衷。”沈错点了把火,照亮了倾倒的神像。 这里还和之前一样,无人问津。 “沈兄弟,入口在哪里啊?我们早点办完,早些了事。”临近好事,白郁有些迫不及待。 沈错蹲下身,照了照神像的底座说道:“挪开这石块就是入口了。” “还真不易发现啊。”白郁感叹一句,急切地蹲下身开始推动石块。谁知一推之下,石块居然没有动静。 “这么重?!这是什么石头!”白郁擦了擦汗。 “不是石块重,是封住石块的泥土缘故。你们等等,我差点都忘记了。”沈错转身走出屋子,不一会儿捧来了一罐清水。 “这土很奇怪,特别坚固,不用些水似乎完全挖不动。”说话间,沈错一边往泥上浇水,一边招呼白郁开挖。 白郁自空地上寻了一根木柴,沿着沈错浇水的地方开始撬。这一撬,果然比之前轻松很多,白郁忽然一拍脑袋,悟道:“经沈兄弟提醒,白某这才记起一件事。白某早年游戏人间之时曾经听某些土夫子说过,早些的古人修葺屋子会用到‘三合土’。这土由三种特殊材料混合而成极为耐用。想来便是眼前这东西了。” 陆受真见白郁一人挖得慢也加入其中,三人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将石板完全打开。 露出洞口,三人自然没着急下去。借着去外收集柴火的时间也让盗洞透透气。 过了一阵,捆扎在一起的柴火成了一个火把。初次来时沈错修为不高,眼前高度需借助外力进出,而如今灵气高出不少,自然不用这么麻烦。 白郁身为异类,感知危险的能力最为灵敏。他简单探测一番,自告奋勇,携着火把跳了下去。陆受真其次,沈错断后,而阿灵则是在外把风。 不久,漆黑的洞中燃起了火光。沈错握着火把,凭着记忆,往甬道的方向行去。没行出多久,三人便来到了半掩着石门附近。熟悉的感觉涌来,沈错寻到了起先发现干尸的位置。正如当初,金银仍旧是静静地堆在那里。 “就在这里了。我们仔细分辨下,看有没金莲子。”沈错照着这堆财宝说道。 “白郁,你不是一心想要莲子吗?怎么不过来。”陆受真与沈错并肩站在一起,奇怪道。 沈错这才察觉白郁并未跟随过来,转过火把,照亮来路。 只见白郁背对两人怔怔地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却是盯着石门方向。 两人暗道奇怪,一同走上前去,问道:“怎么了?这石门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哪知白郁仍是不言不语,举止僵硬地杵在原地,像是着了魔一般。两人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再走近一些,来到白郁身前,瞬时被他的神情惊呆了。 白郁原本俊朗的面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眸子更是变得不再像人,黑多白少。脸上的肌肤已经皴裂,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 “白郁!白郁!”陆受真开始摇晃他的身体,试图叫醒他,可惜毫无用处。 “他这是怎么了沈兄弟。”唤醒无果,陆受真惶恐道,“难道是中了邪?可他就是异类啊,什么东西能让他中邪?” 第128章 林间村庄 “我看不像。”沈错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白郁的面容,摇了摇头。 “你听,白郁似乎在说什么。”沈错见白郁的嘴唇微微张合,示意禁声细听。 一时间甬道内落针可闻,只剩火把的燃烧声和两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平复了一小会儿,沈错与陆受真大着胆子再凑近一些,只听白郁口中以极小的声音喃喃着:“不敢了…不敢了…” “他这副样子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陆受真听清楚后,不自主地退了一步。 “如果是被吓到了…”沈错若有所思,又看了白郁说道,“那他的脸就不是因为邪祟而变形,而是因为太害怕了,被吓出本相来了。” “没错,没错!这眼珠子和蛇眼一般无二。”陆受真也恍然道。 既然叫不醒白郁,问不出原因,两人只能顺着他目光走向半掩着的石门。令两人不解的是,尽头的石门说是半掩其实是未关严实,只留下几乎两指左右的门缝。 这么远的距离,又是透过门缝,白郁会被什么震慑住呢? 两人心中七上八下,缓缓向石门靠近。 沈错目力较陆受真强上不少,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自门缝中觑去。只见,左侧远处墙角有一口漆黑的箱子,样式颇为精巧,上有箱盖,中有箱门。顶盖与箱门均已被打开,四周似乎洒有不少财物。 视线往右移,隐隐似乎能看到器物的一角放在堂中,但限于门缝的大小,看得不真切。 张望在一旁的陆受真也格外紧张,生怕什么古怪的东西从门缝中钻出来。可戒备了半天,石门后并无动静,不由小声问道:“怎么样沈兄弟,里面有什么古怪吗?” “门缝太小,看不全。我们一起把石门推开吧。”沈错直觉里面并无活物,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两人各自退到左右,用力一推。哪知石门纹丝不动。对视一眼,都是暗自一惊。 “沈兄弟,我们合力推一扇吧。”陆受真瞧出石门的古怪,提议道。 沈错点头。两人聚在一处,使劲往里推。哪知合二人灵气也只是推落了顶上的少许灰尘。 “这石门确实比较厚,但如此坚挺也太奇怪了吧。”陆受真喘着粗气道。 沈错也是眉头紧锁,不得其解。但他毕竟较为细心。蹲下身子时发现,两道石门中间似乎卡着一块玉石。这玉石质地似乎极为坚硬,生生将石门卡住。沈错两指钳住玉石,几番挪移。只听咔嚓一声,玉石从中断裂。同时,石门轰然关闭。 原来这玉石虽坚固异常却也经不住石门闭合的力量,早已有了裂痕。经过外力触碰终于崩裂。也幸亏沈错反应灵敏,否则怕是要连折两指了。 这一变故吓出两人一身冷汗。这时又听“扑通”一声,似是有人倒地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见白郁扑倒在了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两人赶忙走上前去把白郁扶到一旁,见其面容已恢复人样,问道:“白郁你究竟怎么了?” “太可怕。我一下来就感觉到从那石门后散发出一股杀气,吓得我动弹不得。欲要变出蛇身却怎么都变不下去。”白郁心有余悸,言语哆嗦。 “可我看过里面,似乎没有活物啊。”沈错又望了眼石门,面色凝重。 “这里的主人生前定然是位了不起的修行者。”白郁缓缓起身朝石门拜了拜表示恭敬。 “能拥有金莲子的人,可想而知。”沈错赞同道,“而且这里的主人兴许还懂得机关术。这两道石门也暗藏玄机。我猜想,这门起先可能是开着的。盗墓的人进入后触动了某种机簧导致石门关闭,收敛财物的人跑得仓促,匆忙间掉落了不少财物,而其中一颗玉石又恰好卡住了石门,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幸亏这门合上了,里面的气息被隔绝。否则,怕是要两位把白某扛离此间了。”白郁苦笑摇头。 经过这轮变故几人不免有些畏首畏尾,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陆受真忽地发问道:“那这金莲子还找不找啊?” “找。不靠金莲子,我短时恢复不了灵气。”三人只得规规矩矩地回到那堆财物旁边搜寻起来。 翻找辨认了时许,终于在里面淘出了两粒金莲子。 历经惊险,到底还有些收获。三人在石门前认认真真地行了礼,一半是表示尊敬,一半是为了心安。随后,沿着原来的盗洞返回了庙中。 在墓中不知时辰,出来时已近天明,三人分工将入口再次封闭。只不过这次恢复得不尽如人意,石块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也比先前明显了许多。 未免别人误入其中节外生枝,三人合力将倒地的泥塑压在了石块之上。可惜,神像脑袋掉了,脚下部分也毁坏了些,置在上面有些不平稳。好在神像本身够沉,不使劲摇晃并不会倾倒。 “将神像压在上面,即使有人入庙发现了石座的异常,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吧。”三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心虚道。 如此安排,三人心下稍安,继续赶路。 金莲子只得两粒,一粒算是给白郁的报酬,一粒用来给沈错补充灵气。如此分配,陆受真并无异议。 吞服前沈错提醒道:“白郁,这金莲子先前我服用过,吸收太快容易岔气,你要谨慎些。” “多谢提醒。沈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异类修行本就艰难,即使想急功近利也是有心无力的。”白郁捏起莲子缓缓吞下,任由其在体内慢慢炼化。 沈错上车打坐,开始迅速吸纳莲子中的灵气,陆受真与白郁坐在车头轮流当车夫。阿灵则也上了马车,一同往南京方向行去。 此时的江苏已经沦陷,大城市以及与其相通的交通要道基本都有日本兵把守。因此这一路并不顺利。极狭窄的小道马车并不能过,以至于在沈错恢复七成灵气后不得不舍弃马车,改走小径。 如此躲躲藏藏,避人耳目,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看到了山林后的一个村庄。 回想刘队长描述的位置,再与手里的地图相互印证,沈错确定这里便是刘队长口中的根据地。 村子隐蔽,极少有外人来。村口的分散立着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人见陆受真一身道士打扮,防备之心大减,上前问道:“各位也是和之前的茅山道长一样,来支援我们的吗?” 这么一问,沈错更是肯定来对了地方。陆受真对着那年轻人频频点头,满脸可以见到师父的欢喜。 沈错扫了眼四周,靠近年轻人低声问道:“陶队长在吗?我们是来找他的。” 年轻人摇了摇头,回答道:“陶队长有事出去了,不过有位道长在,你们随我来。”旋即与同村的几人打了声招呼,率先领路。 原来这年轻人姓李,单名一个鸣字,为人机灵,因此被派到村口做个岗哨。 茅山道士到村里将近一年,不仅帮助战士们抗日更是为村里人治病驱邪,深受举村欢迎。也正因为如此,他对道士装扮的陌生人才颇为亲近,继而才会为三人指引道路。 李鸣带着三人在村中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大院落的门口停下。门后飘出浓重的中药味,李鸣告辞道:“就是这里了。几位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去村头站岗。” “多谢。” “有劳了。” “道长们不用客气。”李鸣摆了摆手,疾步离开了。 陆受真迫不及待地走进院子,寻着药味来到一间卧房,只见床上半躺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道士,一手缠着绷带,脸上少了些血色,单手捧着一本道籍正在研读。见有人进来,抬头看来,惊喜道:“陆师弟!你怎么来了?!” 第129章 追踪的忍者 “陈师兄?!你怎么受伤了,师父他们呢?”陆受真上前关切道。 “前段时间被鬼子打中的,不碍事。师父他们昨天去雨花台了。”陈师兄向门口张望了会,惊慌道:“陆师弟,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剩下的师侄呢?” “师兄放心,他们无恙,而且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陆受真明白师兄挂念同门,出言解释道。 “好,那就好。这两位是…”陈师兄目光转向沈错与白郁,询问道。 “对对,我一时激动居然忘了。”陆受真简单引荐了一番,但对白郁是异类的事情并未明说。 原来,眼前受伤的人是陆受真的三师兄,道名陈受德。 陈受德见入屋两人,一人满头白发,一人带着几分邪气,不由在心中暗暗嘀咕:陆师弟的这两位朋友有些古怪。但他向来稳重,见三人满面的风霜猜想赶路辛苦,便也压下心中的疑问,想着稍后单独询问。 “师父他们晚些应该能回来。看你们满脸倦容的,沈师弟啊,先带你的朋友去休息吧。”陈受德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这个院落颇大,空余的房间不少,似乎是特别为一众道士准备的。 “左转直行,尽头是厨房,里面还有些吃食,你们自便。我就不去帮忙了。”说完陈受德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眼手脚。 原来陈受德的腿也受伤不轻,只是用被子掩盖着。走动用的拐杖藏在床榻与墙壁的缝隙之间,一时间也不易察觉。 陆受真眼中闪过痛色,忙道:“师兄你休息吧,我们自己张罗。” 三人便一起去厨房喝了些粥水,随后各自休息去了。 夜半,沈错朦胧间似乎听见阿灵的吠声。心道:阿灵不是在村外山林里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在做梦?换了姿势正要再睡。却又听到几声犬吠,而且声音似就在门口。 沈错猛地惊醒,睁开双眼,起身打开房门,果见阿灵正在房门外。 此时,白郁也披着衣服出了门,问道:“沈兄弟,你的狗怎么跑来了?” “我也不知。”沈错蹲身安抚着焦躁不安的阿灵,“难道…它要带我们去个地方?”阿灵罕见的情状让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陆受真听到响动也出了屋,揉眼问道:“怎么了?” “阿灵似乎有事情要告诉我们。”沈错起身与二人对视。 “汪!”阿灵叫了声表示了肯定,又摇尾催促着。 对于阿灵的灵性其余两人毫不怀疑。而此地离南京城不远,三人心中都明白阿灵的警示不能忽视,便当机立断决定跟随去看看。 路过陈受德门房时陆受真停了停。见并未亮起灯火,心想:师兄可能喝了药汤睡死了过去。这样也好,省得他操心。暗自点头,快步追上二人小声说道,“让陈师兄休息吧,我们走。” 三人跟随阿灵来到了村头。 黑夜中沈错看见左右两侧各坐着昏昏欲睡的两人,想来是村里轮夜的。 “前面有两人,最好不要惊动他们,免得引起误会。”沈错手指前方,轻声提醒道。 “看我的。”白郁捏了个怪异的指诀说道,“走吧,他们看不到我们了。” “带着你还挺方便的。”陆受真难得夸奖白郁。 “嘻嘻~”白郁双手一摊得意笑笑。 三人骗过守卫,直往西北方向赶去。远离村子后,不再担心惊扰他人,沈错与阿灵飞掠的速度快了不少。 逐渐地,陆受真和白郁被落在身后。 两里过后,阿灵在一土坡处停了下来。坡下靠着一人,阿灵在那人的脚边嗅了嗅,蹲在了一旁。 沈错见状也驻足在了跟前。只见那人是一身道士装扮,脸上满是血污,似乎已经昏迷。鼻翼微微抽动,仍有呼吸。探了探脉门,受伤不重。再往下看,只见左右小腿上各贴了张纸符。这符咒沈错认识,正是茅山神行符。 正打量间,陆受真和白郁跟了上来。陆受真见那人道袍与面貌,失声叫道:“这是我的大师兄陈受礼。” “大师兄!大师兄你醒醒啊!” “陆大哥,他性命无虞你先冷静。我去四周探探是否有敌情,你们先带他回去。”沈错起身叫上阿灵,继续往前飞掠。 这村子的位置极为隐秘,沈错担心敌人会顺着陈受礼的踪迹发现这里,毕竟此事有过前车之鉴。他让阿灵在地面搜寻,自己则是跃上树顶全力展开南斗步在枝头来回跨越,力求不疏漏一处。 月明星稀,居高临下,附近的风吹草动一览无遗。随着阿灵扫视一处又一处,沈错并未发现异常动静,转而俯视阿灵地上的身影,逐渐猜测起方才的事情:此地离村子不近,阿灵是怎么发现的?是了,可能它刚好在附近觅食,顺着血腥气找到了陈受礼,见到他的装扮后又跑来找我。 正自思量之时,阿灵突然狂叫着往北面的一棵松树快速跑去。这松树模样普通,唯有树干粗壮得稍显不协调。沈错面上的不解刚刚浮现,那“松树”陡然变细,树干侧面蹦出两人,分往两头逃去。 果然有人追踪!而且是日本忍者!沈错一惊。 两个忍者似乎是事先商量好了,遇到敌人后分头逃窜以增加逃生的几率。 见阿灵已往东侧追去,沈错当下也不犹豫,举步往西追赶。 这两位与五行忍者不同,不精于进攻,更擅长追踪与伪装。西侧那位眼见沈错越逼越近,心中惊骇,逃跑间举目四望,想要寻处地利遁走。可正当一条小河映入眼帘时,背后已经响起了风声。 那忍者倒也矫健,贴地一滚,避开了一掌,半蹲在地。正要双手拔刀跳起劈砍,又是一脚压来,将刚要拔出的忍者刀生生抵住。 忍者只觉得如山的大力袭来,不仅拔不出刀,连起身都困难。他咬了咬牙,嘴里骂了句日本话,双手放开刀把,往胸口摸去。欲要取出忍者衣内藏着暗器与火丸。 而此时的沈错正犹豫着是不是抓个活的回去拷问。 权衡间,暗器已经到了忍者手心。沈错觉出异样,脚上加重了力道,忍者直接趴倒在地,五体投地般被踩在脚下。 沈错正要抬手打向忍者颈部,想要将他打昏带走。忽地闻到一丝血腥气。他惊疑着松开了脚。那忍者颤抖着翻过了身,暗红色的血透过面罩流了出来,已是奄奄一息! 忍者嘴里说了句什么,看一眼天上的明月,又用浑身力气朝天喊了一句,猛然一挣扎,再也不动。 服毒自杀,真是果狠!沈错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再探了探忍者颈部的脉搏许久,确认已经气绝,只好怏怏转身,往东侧飞掠而去。 而此时,东逃忍者心中的恐慌更甚。起先,他见追自己的只是一条狗,不以为意,想着几个起落便能轻易抛下。哪知这条样子古怪的狗怎么都无法甩脱。一人一狗便这么对峙着,时间不断流逝,忍者心中愈发焦躁。正计划如何脱身之时,一人已经进入了他的视野。 忍者心中惊惶:西村这就玉碎了?!这人好厉害!他应该是这条狗的主人。这条狗都如此厉害,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是不是该服毒自尽?这一慌张犹豫,追击的人已掠过了一半路程。 “他来得好快!”忍者已经极不淡定。 脑中忽然回想起师父平日的教导,面上显出悲怆。背过身,在自己心口连按数下,手中结出一个古怪手印。一时间,胸口起伏加剧数倍,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血红,再换一手印,血液分散到四肢,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决然转身,发出手里剑! 第130章 指印 忍者所用手印为“天手印”。相传,天手力男神是能将天照大神从洞里拖出来的大神,力大无穷,无坚不摧。此手印一旦施展,短时间内会让自身的速度、耐力、力量提升数倍,但却是以本身的精血为代价,精血耗尽便会力竭而亡。 这忍者深知自身与敌人的差距,逃跑已成妄想,要服毒自杀却又心有不甘,最终鼓起勇气扳命一搏。为了不暴露杀招,他故意转过身去想要打个措手不及。 飞掠中的沈错见忍者调转身形,一时不知道他要逃走还是另有所图,心里暗暗提防。约莫三丈距离,忍者猝然转头,两枚手里剑伴随破空声射向沈错面门。 沈错不敢大意,灵气下行,身形下坠,避开暗器。忍者趁势拔刀砍来。此时,沈错尚未落地,无法借力改变方位躲避,不得不也亮出青鸾。 “叮”刀剑交接,两人错身站定。 沈错直觉眼前忍者的实力比先前服毒那位高出不少,不由喊道:“阿灵退开些!” 而那忍者,一击不中,握刀的手已是止不住地发抖。手印提升的力量太大,不打斗靠发泄力气,可能会死得更快。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又砍杀了过去。 方才的交锋让沈错的手有些发麻,不由心中一凛。可是,见对方并不换气停留,心中又有些奇怪:这人气息如此浑浊,打法却又这么拼命,实在有些邪乎,让我试他一试。旋即弃剑不用,脚下化出南斗身法,避开刀锋。 那忍者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的步伐,顿时不知所措。可体内澎湃的力量迫使他无法停下思考,只是埋头砍杀。 沈错持续躲过几次劈砍,心中不由奇怪道:这人虽然力气大,但似乎有些呆。只会发力不会收力。 一时间只见那忍者横冲直撞,沾不到沈错一片衣袖,而沈错却是在实战中体悟南斗步伐的奥秘,应付得越发从容。 又过了数回合,沈错发觉对方的眼睛翻白,大脑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而身体却仍是本能地在进攻。 这么下去,他不是要累晕了?沈错在心中暗暗狐疑。 果然,那忍者胡乱挥舞几刀后,手中忍刀“哐啷”落地,自己也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还真把自己累倒了啊。你这是什么打法?”沈错还剑入鞘,盯着倒地不起的忍者,嘴里讥诮。 过了片刻,忍者终于不再动弹。沈错上前,想要将他制服带回村子。却不料,这忍者居然已经死了。 沈错一愣,难以置信地再确认了一遍,自言自语道:“难道他转过身是服用了什么增加力量的药物?”当即搜了身,却也只是找到了些暗器,并无药瓶之类的器物。 想了想,沈错又掰开那人的牙关,只见忍者嘴里有颗牙齿与众不同,似乎被刻意装上了一个牙套。想来牙套中藏有剧毒,一旦用力咬碎,便会毒发身亡,继而可以保守秘密。 眼前忍者把自己活活累死的原因无法找到,沈错心中惴惴。稍微收拾了下,扛着忍者的尸体往回走,寻个隐秘处将两人尸首埋了,带着两把战利品返回村子。 两个忍者沿途追踪定然会留下记号,方便后续来人追查。可惜两人已死,再也无法盘问出具体细节。留下的痕迹自然也无法抹杀干净。好在此地离村子尚有不小的距离,由此摸排出村子的位置仍需指派多人共同查探。而且有了防备,忍者要悄无声息地偷袭也不容易。 但如果是日本军队大张旗鼓地进攻却没什么特别好的法子,届时也唯有避开交锋,减少损失。 思忖间已经到了村口。阿灵仍是去外面巡逻,而沈错则是无声无息地返回了庭院门口。 以他目前的身手,想要在天黑时悄无声息地避开普通人,已是信手拈来了。 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回想之前顾及的总总,沈错不免有些沮丧:如今日本人势大,做事总要瞻前顾后。何时才能让他们畏首畏尾,然后将全部驱逐出去?那该是何等的扬眉吐气! 院落中已亮起了灯火,沈错收拾下心情,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灰心丧气,跨过门槛,往屋中走去。 屋里,陈受礼还未清醒,陆受真和陈受德坐在一旁守着,愁眉不展。 见沈错拿着两把日本刀进门,陆受真起身问道:“真的有人跟踪?!” “嗯,两个忍者。”武器已在沈错手中,那两人的下场也就不必解释了。 “幸亏你机警!”陆受真后脊发凉,不敢想象村子被发现的后果。 “你师兄怎么样?”沈错看了尚未醒来的“大师兄”。他脸上的血污已被洗净,露出一副坚毅的面容。 “我们检查过。大师兄身上除了手臂的刀伤并无其他外伤,应该是使用神行符过度,加之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陆受真指了指包扎好的伤口回答道。 “不,小师弟。大师兄的心口还有一小块淤肿。”陈受德补充道,他似乎觉得这块淤青更为致命。 “恩,确实。你还没进门之前,陈师兄是通过衣服的破洞才发觉的。”说完,陆受真掀起被子让沈错检查。 靠近床边,沈错只见陈受礼的外套破了一个洞。洞沿十分齐整,透过道袍与内衬棉衣整整齐齐地印在心口的位置。伤口说是淤青再确切不过,因为心口处连一点外皮都没擦破,就好像是被一颗小石子无意间弹中造成的。但如果是小石子所伤,又为何能在衣服上破开一个洞?可若是尖锐之物破开衣物,心口处却为何连肌肤都未破损?沈错合上被子,又细细号了一次脉。 正如陆受真判断,脉象只是虚弱了些,并无滞涩。这也表明,心口的淤青也只是普通淤青而已。 “这处伤口确实很蹊跷。”沈错摇了摇头,一时也想不明白。 “对了,白郁人呢?”沈错从回来就没见白郁,随口问了句。 陆受真瞅了眼东面已经熄灯的卧房,回答道:“估计已经睡熟了吧。” 沈错会心一笑:冬天的蛇本就无精打采,半夜随我们起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思索半晌,沈错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还有一种可能。”随后再次掀开被子,大胆猜测,“这个洞是被指力化开的。”说着用手指尝试了下孔洞,果真很是吻合。 “不太可能,且不说那人的灵气修为是否能做到这般出神入化。单说他如此煞费苦心要追查此地,为何不亲自来?”对于沈错的推断,陈受德难以认同。 方才,沈错的脑海中闪过凌云子“对灵气细用”的言语。也是由此,联想到了伤口可能是由某种厉害的指法造成。能将灵气修炼得刚中带柔,这人的功力应该与灵智大师相若。可如果对方是如此厉害的角色,亲自追踪定然比那两个实力不济的忍者更易成功。 如此矛盾,更让沈错百思不得其解。 陆受真见沈错疲惫又不解的神情,猜测其定然又在执着地思索原由,便出口宽慰道:“多想无益,等大师兄醒了,问过便知。沈兄弟,时候尚早,你再回房休息一会吧。” 沈错揉了揉脸,似乎要打起些精神。看了看天色,最终还是叹道:“也好。”礼貌性地冲陈受德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二师兄,你受伤了应该多休息。大师兄没什么大碍的,这里我守着就行,你也回房吧。”陆受真扶起满脸疲惫的陈受德劝说道。 陈受德微微颔首,架起拐杖,一瘸一拐地也回了房。 两人走后,陆受真合上房门,吹灭了灯烛,一手托腮闭目养神。 第131章 圈套 在黎明到来之前,陆受真做了一个梦。 梦中,茅山的师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师父和师伯也不见踪影,诺大一个茅山主殿只孤零零站着他自己。孤独与悲凉之感油然而生,陆受真痛苦地流下泪来。 “小师弟,小师弟你醒醒。”熟悉的声音把陆受真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陆受真拭去脸上的冷汗,抬眼看到了陈受礼关切的脸,惊喜道:“大师兄,你醒了!” 陈受礼笑了笑:“被你的梦话叫醒了。” 陆受真挠了挠头,讪讪道:“做了个噩梦。”在大师兄面前,他始终是个孩子。 “对了,大师兄,师父他们呢?”陆受真想起梦中的场景,心中害怕。 此时天已大亮,众人已经起床。听闻动静后都赶到了屋子里。简单介绍后,只听陈受礼讲述离开后的事情。 “那天陶队长收到消息,说是雨花台那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让我们一同前去。我们见他一脸严肃,明白事情严重,随他星夜兼程赶到了一个老乡家里。那老乡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体黝黑精瘦,一看就是个常年干活的庄稼人。他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他断断续续和我们说了雨花台兵工厂的情况。原来,他是被强征去的苦力,因为日本人要在雨花台兵工厂的后山建造一座神社....” 沈错之前就听说过日本人祭拜神社的事情,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了。而陆受真则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出声询问道:“神社?祭拜日本人自己的神?” “对。”陈受礼回答道,“我们打听过了,这神社似乎是日本人用来祭奠阵亡将士的。可师父和师伯们猜测,这些邪神可能是用来镇压南京城的煞气的,毕竟...”说到这里,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沉默许久,陈受礼继续说道:“被征用的苦力没日没夜地挖掘,病死,累死了不少人。而就在前一阵子,老乡们挖到了个奇怪的石头小房。苦力中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人,其中一位有见识的老先生说这是一个石椁。监工的汉奸听闻,如获至宝,立马让大家停手,上报给了日本人。那些日本人对这件事情居然格外重视,当天就把老乡们赶了出来,然后把石椁封锁了起来。他们想探究石椁的由来,可又担心里面有机关陷阱。最终,只能逼迫发现石椁的苦力继续挖掘清理。等石椁完全被挖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石椁似乎是用玉石做成,外面还密密麻麻雕刻满了不认识的梵文。但是日本人没让几人马上撬开玉椁,而是又让他们停手,似乎要汇报上级,等待长官决断。过了几天,日本人请来了个奇怪打扮的人,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木屐,服装也很特别...” 沈错心中一惊,回想起西津渡渡船上的情景:这个装扮的应该是神社人员。而来茅山之前遇到的三人也应该是这个教派的。他们派来了不少人啊。忽地,他想到了被自己救下的那位女道士,心中涌起关切:不知道她伤愈了没? 回过神,只听陈受礼仍在叙述:“那老乡说,奇怪打扮的日本人似乎懂得一些雕刻的文字。解读了半天,又是震惊又是兴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东洋话。监工的汉奸是个半吊子的翻译,几个好事的苦力问他日本人说的是什么。他说里面似乎是个厉害的和尚。接着,又停工了几天。这一天,来了许多人,有和尚,有挎刀的武士,有蒙着面的人,还有就是之前来过的戴高帽的人。等所有人到齐了,日本士兵才命令老乡们打开玉椁。不出所料,玉椁里面是一具石棺。再打开石棺,发现里面摆满有玉石、铜器、瓷器、古货币,而且还有一个十分精美的铜盒子。这个时候,和尚中走出一个挂着斗笠的和尚...” 听到此处,沈,白,陆三人对视一眼均是心中惊疑:难道又是山田?! “那日本和尚似乎对中文特别了解。只见他慢慢打开铜盒子,里面露出一块完整头骨和零碎的骨头。然后他在盒子内部的盖子上找了些文字,慢慢用中文念道,‘唐三藏’!一阵沉寂后,周围的人爆发出了欢呼。而那些和尚们却不像其余人一样激动,只是低头吟诵佛法。那些苦力虽大多都没读过书,但却也听说过《西游记》,知道唐三藏是中国有名的得道高僧。其中几个血性的汉子开始反抗,反对日本人抢走三藏法师的遗骸。可惜,日本人早就起了杀心,没等几人反应过来,纷纷开枪射杀,封锁消息。连那几个监工的汉奸也没放过。这老乡离枪口最远,却离那群和尚最近,想要冲入人群逃命。哪知被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的老和尚打中心口,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等老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乱葬岗,那上百个苦力竟只活下来他一个…”陈受礼悲怒交加一时说不下去了。 屋里众人均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悲愤的心情。陆受真焦急地问道:“那后来呢?你怎么受的伤?师父他们呢?” “我们一行人在一位小战士的带领下到了老乡家。听说了这个事情,个个义愤填膺,急忙商量对策。陶队长派出战士去打探,得知当晚会有支日本小队出发去了渡口。陶队长斟酌,日本人得了玄奘法师的头骨,会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而杀人灭口,作贼心虚之下肯定也会想方设法把头骨运回日本去。这么推敲,那支小队的形迹就十分可疑了。可日本人早已动身,战士们追不上。所以,师父和师伯商议由我们茅山先追,战士们沿着约定的标记随后赶上。我们所有人贴上神行符,追了半夜,终于在宝华山附近发现了他们。” “啊?”陆受真大惊失色,“那师父他们…大师兄你快些说啊!” “小师弟不用紧张。我们追上的时候发现,护送头骨的人很少,师伯说兴许日本人怕劳师动众引起别人注意。那几个护送的士兵也很不济,没几个照面就死了不少,只有我太过大意,被砍伤了。”说完看着手上伤口大叫晦气。 陈受礼嘴里喊着倒霉,语气却很从容。可除了他,房间里的其余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知道事情远没有陈受礼述说的这么简单。 陆受真心急如焚:“那为什么只有你先回来了?你心口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陈受礼似也感受到了沉重的气氛,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答道:“师父见我受了伤,而几个日本人又被解决的七七八八,所以让我先回来报个信。哪知半路体力不济,昏了过去。至于这心口的伤是被其中一个身形高瘦的日本兵点中的,一行人中就他一个最难缠。” “怎么了,二师弟,小师弟,你们怎么这副表情?”轻松的表情在陈受礼上逐渐消失,心中一沉。 “你被两个忍者跟踪了,幸亏沈兄弟及时发现。”陆受真指着墙角放着的两把刀。 “忍者?可护送头骨的人都是日本兵,并没有人拿这种刀的啊。怎么会...”陈受礼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们是故意放我走的?糟了,那师父他们。”他慌张站起,但终究因为体力不支瘫坐在了床沿。 陆受真赶忙上前扶住,假装镇定,安慰道:“我现在就赶过去。那些日本人未必是师父师伯的对手。况且陶队长也会带人过去了,你和二师兄安心养伤。” 沈错早已候在门口,白郁也站在一旁。陆受真合上房门,面上已是惊慌难抑。三人互换了个眼色,疾步跑向村口。 第132章 凄凉 出了村子,陆受真越发害怕,几乎已是面如土色。宝华山的方向三人已经问明,附近山丘较少,确定方向后寻找并不困难。 事情刻不容缓,沈错唤来阿灵,陆受真也用上了神行符。可白郁身法一般,也没符咒可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错并不犹豫,换上普通鞋子,将登云靴交给白郁:“白郁你先穿上这个。” 白郁面露疑惑,接过穿上。但觉舒适妥帖,问道:“这是什么?” “登云靴,可加强脚力。我们先走,这个之后解释。”沈错抛下一句话,与陆受真径直往东边掠去。 白郁将信将疑,奋力追上。 行出半里,只觉眼前景色变换迅速,耳边风声烈烈,心中惊喜:这鞋子真是神奇,只是颇耗费些灵气。他初次体验如此迅捷的速度,一时无法驾驭,摔倒频频,撞得鼻青脸肿。 平日里,白郁虽是一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模样,但天资在异类中也算绝顶,没过数里便摸索出了些门道,渐渐已能追上两人。 三人与阿灵从上午跑到了下午,终于看到了一大片连绵的大山和茂密的山林。刚到路口,沈错便察觉到了附近有人。三人不得不慢下脚步,警惕四顾。 而埋伏在丛林中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紧张地戒备了起来。 双方试探一番后,沈错发现隐藏起来的是陶队长等人,他们按图索骥也是刚刚到此。陆受真表明身份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述了一下,陶队长听得眉头大皱,召集起随行的二十几个战士,以两人为一组,分头搜寻。 众人忐忑地搜索至薄暮,终于在一处溪水边找到第一具尸体。 陆受真闻讯赶来,见到后失声痛哭,这人正是他的四师兄张受纯。 张受纯心口衣衫尽碎,仰面倒在地上。沈错仔细检查了他的遗体,发现除了胸前的创口并无其他外伤。那一击从胸口蔓延至四肢,造成了可怖的痕迹,乍一看犹如从心间盛开的花朵,血腥而诡异。 再往下看,张受纯的脚上还贴着神行符,而沈错目力范围内并没有其他尸体。这表明,他至少跑出了半里才被人追上。神行符的速度沈错是了解的,短程来说并不逊于南斗步。即便是慌不择路影响些速度,对方能在短时追上张受纯,身法已经是不容小觑了。 “这里还有一人!”一名小战士急急忙忙跑来,陆受真赶忙擦了擦眼泪,抱起张受纯的尸身往前走。可使用神行符后透支的体能让他一个趔趄。 沈错赶忙上前搀扶,却被言语阻止。只见陆受真咬着牙,硬生生把尸体扛在身上,继续步履维艰地往前走。 沈错心头一酸,想起了自己家乡被屠灭的情形,只得默默地护在陆受真的身后。 一里外的那人是陆受真的三师兄俞受理。面色灼烧得几乎认不出来。 沈错细致地查看了他的死因。从肌肤与衣物被焚烧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被灼热灵气侵入了体内,五脏俱焚而死的。 第一时间,沈错联想到了五行忍者。他们之中的火忍者修行的就是这股炙热的灵气,虽然它无法与三昧真火相提并论,但造成眼前的伤口却是绰绰有余。 噩耗持续传来,白郁从几十步外回来朝沈错使了个眼色。 沈错望了眼跪倒在地的陆受真,犹豫一阵,随白郁来到了前方。 前面的战场更加惨烈。方圆二十丈内横七竖八地躺了六个人。沈错心头大痛,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与白郁分头检查,希望还能有人生还。 靠近的第一个人半坐在一棵松树下的。他背后树木的主干上有一个极薄却极深的剑口。对应尸体上的创口,沈错猜测这人被一剑刺穿心口而亡。只是那剑锋利异常,贯穿身体后仍在树上留下了豁口。而随着剑锋被拔出,这人也颓然坐倒,气绝而亡。 一剑穿心,用剑之人的剑法狠辣至极! 打斗画面在沈错脑海中浮现,所有痕迹都一一吻合,唯独有一处极为怪异。被杀之人并无血迹,不论是尸体所在的地上,还是其背后的树干,甚至连伤口都没有半点血痕! 在松树前的不远处,另外一人俯面躺在地上,左右臂膀上各自贴了一张符咒,双手维持着抓握东西的动作,后背处的道袍已被划破,露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与之前那人一样,周遭并无一丝血迹。更加恐怖的是,这人不仅仅伤口没有血,浑身上下的血似乎也一滴不剩。袒露在外的皮肤无半点血色,白得吓人,身体上的剑伤犹如是留在一块豆腐上的切痕。 沈错猜想,这人当时正死命地抓住那剑客的脚,阻止他前行。那剑客见无法甩拖此人,反手握剑,从后心刺入,活生生将其盯死在地! 白郁回返而来,摇头叹气:“这几人无一生还!”见沈错正在打量死者手臂上的符咒,出声解释道:“这是茅山的巨灵符,使用后可以让人的力气增强不少。只可惜仍旧没能活下来。” “对手太强,他们完全不是对手。”沈错悲痛万分,紧握拳头狠狠砸在地上,“不仅强大,而且残忍!” “你也注意到这伤口了吧。如果我没猜错,这两人应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叫柳生之人所杀。”白郁的语气肯定,肯定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当真?!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沈错起身追问。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到他身上所带的那把剑非比寻常。遇到那个山田,我显出白蛇本相兴许还能斗上几回合。但遇到柳生,我直觉即使现出本体也会被斩成数段,似乎这把剑就是为了斩蛇而诞生的。如今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从这几人的死状来看,这把剑嗜血!”白郁的解释让沈错豁然明白了死后不见血迹的真正原因。 沈错步伐沉重地继续往前走。第三人伤口在胸前,刀口自左肩到右腹部,几乎开膛破肚。这一刀沈错十分熟悉,在第一次与山田对战时他就凭借直觉挡住过这一刀。 老乡口中戴斗笠的僧人果然是山田! 第四人和第五人是死在一起的,死因都是眉间中了暗器。这种暗器沈错在追踪忍者身上见过,如果近身偷袭确实很难避开。两人倒下的位置一左一右极为对称,几乎像是同时中了暗器倒下。倘若这是一人所为,那么他的暗器手法已然十分高明。 最后一人是这六人中年纪最大的,修为也应该是最高的。因为尸身附近的树木、草丛有不少燃烧过的印迹。如此整齐的燃烧痕迹,是用了火符的结果。 显然他反击了。 从身旁留下的足迹来看,他腾挪了不少方位。由一旁的树枝上,再到地上的土坡旁,然后是这片草丛。只是,即使拼尽了全力,面对一众高手也是无济于事。最终被人欺至身前,一刀刺中小腹,一刀切开喉咙,饮恨而亡。 面对此情此景,陆受真已是欲哭无泪,唯有张嘴干嚎。 沈错等人想要上前帮忙收拾尸体,全都被他眼神逼退。偌大的山林只有他一人将一具一具尸体吃力地抱到一起,整整齐齐放在一处。等到将八具尸身安放妥当,陆受真已累得瘫坐在地。 这六人是陆受真师伯的弟子,对他这个师弟向来疼爱有加。 望着众师兄的遗容,追忆起往日一起修行的时光,陆受真眼里满是凄凉。 这一役,茅山的青壮几乎死绝! 第133章 隆昌寺 此时,陶队长带着十几个战士搜寻返回。见到一地的尸首与瘫坐在地的陆受真,心中好不懊悔。嚎啕痛哭道:“诸位道长,是我陶方对不住你们。如果我们能早点赶到,你们就不会死了!” 不少战士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失声痛骂。战士们与茅山众人相处了近一年,其中不少人更深受他们照拂,彼此之间感情深厚。谁知今日竟会折在这无名的山林里。 沈错见陶队长等人并未带来尸首,待他情绪稍复,问道:“听陆大哥说,此次同行的还有他的师父和师伯。陶队长可有寻到他们?” 这一问也提醒了陆受真,他茫然的眼神中燃起一丝希望,缓缓站起靠了过来。 陶队长抹去了眼泪,摇了摇头,道:“我带去的弟兄将附近搜了个遍,不仅没见到日本人的尸首,两位老道长的也没见到。” 沈错心道:日本人的尸体定是被山田等人带走了。放眼山林,心中暗存侥幸:这片林海极大,兴许两位前辈还活着。 见沈错在打量四周,陶队长若有所思,转头四顾,又清点了下人数,朝一个高壮的年轻人问道:“小陈,六子和癞头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小陈指了指东门的山头,回答道:“那边远处还有个山头,我让他们去那里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这里地形复杂,你就派他们两人去。”陶队长言语中不无责怪之意。 “队长你放心,六子虽说调皮些,人却机灵着呢。而癞头比较稳重,枪法也不错,出不了事。”小陈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对自己的调派极有信心。 沈错却暗暗担心:这几个修行中人可不是几把枪能应付的。如此安排确实有些冒失了。但来的战士人数本就不多,地方又大,除了分兵搜救别无他法。 却听陶队长叹了口气,道:“这几个道长何等了得,还不是...唉...你还是再带些兄弟亲自去接应他们吧。” 说话间,东面山林急匆匆地跑来一人。为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眸子清亮,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个聪颖之人。后面跟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魁梧伟岸不似南方人。等跑近了才看清,他的脑后斑斑秃秃,长着癞癣。想来这两人就是六子和癞头了。 陶队长见两人行色匆忙,不由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蓄势待发。 小陈也看出了不寻常,上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可是遇到了敌情?” 六子喘了口气:“没..没有敌人。不过,我和癞叔发现东面的山顶有一座寺庙。” “别的呢?有没有发现道长他们?”小陈追问道。 六子和癞头大摇其头,目光被地上的尸体所吸引,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旁的沈错听得明白,心里有了希望:山间没找到人,兴许就藏在寺庙里。当下和陆受真商量:“陆大哥,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把众师兄了葬。然后去庙里打探一下,前辈们可能会在庙里。” 白郁也劝说道:“杨掌教修为不差很可能已经逃脱,也许在庙里等着我们去营救。还是听沈兄弟的吧。”尽管白郁与陆受真时常斗嘴,但见到如此惨状也忍不住心生恻隐,好言相劝。 陆受真望了眼两人,点了点头。 见陆受真同意,陶队长吩咐战士们分工行动。没过多久,茅山的众位道士安葬妥当。陆受真劈砍下树木作为墓碑,依次刻上每人的道名。 沈错在一旁看得分明,陆受真的手不住地在颤抖,每每工整地刻下一字都要花费他极大的决心与力气。 墓碑立完,陆受真站在墓前恭恭敬敬地念诵了一遍往生咒,超度众师兄。 沈错站在陶队长身旁,小声地将遇到忍者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次过后,村子已不如之前安全了。陶队长你还是带着战士们先回去,早做准备。” 陶队长听后满眼的忧虑。村子里的都是手无寸铁的乡亲,一旦敌人袭来,肯定尸横遍野。可他心中又放心不下眼前这三人,犹豫道:“那我让六子和癞头领着你们去寺院,路上好有个照应。” 沈错摇了摇头,当即显露了一手身法。 陶队长等人见沈错身手不凡,又惊又佩。安慰了几句陆受真,当即离开了宝华山。 三人带着阿灵与众战士分道扬镳,直往东去。陆受真急于找寻师父和师伯,赶得尤为拼命。天色尚未黑透,三人已到了山下。 停步石阶前,陆受真再也忍受不住,扶着一旁大树呕吐了起来。这是体力透支的征兆。沈错正要劝说他喘口气,可陆受真却已迫不及待地抹了抹嘴,跑上了石阶。 白郁拉住沈错一脸为难说道:“沈兄弟,这佛门庭院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你们。” 沈错一怔:寺院中供奉着诸天神佛,白郁身为异类进去无异是送死。旋即点了点头,跟上了陆受真。 面前的寺庙与沈错之前所见的佛教古刹区别极大。入门朝北已不常见,门户却极窄,可门上匾额偏偏又很大,周围的占地还极广,庙大门小。 匾上更是敕赐了“护国圣化隆昌寺”七个烫金大字。沈错心下一惊:“护国”两字可不是谁都能叫的。没成想这山中竟然有座如此宏大的释家祖庭。 寻思间,一位老僧应了门,见陆受真道士打扮,竟然也没多问,慌慌张张将两人请了进去。 如此举止并不寻常,沈、陆两人对视一眼,均自觉找对了地方。 果然,老僧将两人带到了一间禅房,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人,正是陆受真的师伯黎天清! 陆受真急忙上前试探了鼻息,虽气若游丝但好歹还活着,不由喜极而泣,追问老僧道:“请问大师就只救了一人吗?” 老僧合十称是。陆受真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开始担忧起自己师父的安危。 沈错走近陆受真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转眼见榻边有碗水,而黎天清的枕边却有明显的水渍,心下叹气:黎前辈连水都喂不进,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探脉门,心中更是一凉,体内的经脉已断了大半,根本无力回天。 这时,主持妙柔闻讯赶来,见到两人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黎天清逃到隆昌寺时已然身受重伤。主持大师虽知日寇势大,仍是冒着风险舍己救人。只是隆昌寺虽僧人众多,却都是参修佛法、律条之人,无人研习灵气,以至于对伤势束手无策。故而在见到陆、沈两人才不由分说地请到此间。 沈错听罢心里起疑:那群日本人中不乏精擅追踪的能人。黎前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怎么可能追不上。而这满院的僧人又无一是对手,山田等人怎么会放之任之? “妙柔大师,难道日本人没来要人?”沈错旁敲侧击道。 “阿弥陀佛,来了六人。气势汹汹地前来敲门,贫僧无法可施,只好指向院里的大钟道:‘这钟是你们天皇来此时所赠的礼物,你们不可无礼。’哪知这几人闻言竟然纷纷行礼下拜,恭敬地离去了。”妙柔大师的言语中也透着惊讶,可见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沈错心中也是千万个不信:就凭一口钟?让日本人大生慈悲之心?那不如把它搬到前线去。转念又想:怕是那几人对自己的修为极为自负,深信黎前辈已神仙难救,这才卖个面子给所谓的天皇吧。 此刻,对于黎天清的伤势陆受真已后知后觉。见自己师叔生机转灭,他已是两眼空洞,心如死灰。 先有希望再生绝望比一直失望更让人无法接受。 第134章 误打误撞 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但也能让人产生活下去的动力。 家破人亡的那晚,沈错变成了孤儿,支撑他活下去的正是仇恨。 陆受真此时的情形何其相似,他颓丧地守在床边,生无可恋。 妙柔大师告诉两人,黎天清昏死之前低声留了句“救人”便再也没能开口。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是黎天清用尽浑身力气才说出来的。 沈错尝试着用自身灵气帮黎天清疗伤,但收效甚微。人体的经络是灵气运行的通道,如今道路被毁,再纯正的灵气都无法输送到四肢百骸,更遑论疗伤了。 可沈错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即使希望再渺茫都愿意尝试。陆受真如今失去了思考能力,但沈错却是在飞速思考着:修行中人之所以能炼气是因为体内灵气产生了循环,形成了周天。而如今黎前辈普通的筋脉已断,要修复已然不能。不如行险打通其他穴位,形成新的周天! 想通此节,沈错愁眉一展,推了推一旁的陆受真道:“陆大哥,帮我把黎前辈扶起盘坐。我有个法子。” “啊?”陆受真如梦初醒连忙答应,“好好好。” 随后,沈错也同样盘坐在床,自黎天清后背注入灵气。与掌对掌相比,此法更加凶险,却更为迅速。黎天清命在旦夕,需要的不是瞻前顾后而是立竿见影。 灵气源源不断地被注入,沈错体内留存的金莲子也迅速地在消耗,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依旧毫无起色。 沈错不得不停下歇息,大口喘气道:“此法可行,但需要耗费极多的灵气。我极力催动也只是冲开了两个穴道。”他嘴里说得轻松,方才的一番尝试实则已经消耗金莲子的一成药效了。 歇息一阵,沈错仍不放弃,依照此法反复冲破穴位上的禁制。如此不计成本,体内的金莲子终是耗尽了,时间也不知不觉到了三更。 筋疲力竭的沈错终于耐受不住,开始盘膝休息,陆受真见黎天清并无气色,只好将他服侍着躺回床榻。 惺忪之间又到了四更时分。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又或者是沈错误打误撞冲破了某些玄关,黎天清居然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陆受真听闻咳声自一旁惊起,扶住黎天清拍着后背。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过后,黎天清竟又咯出些暗黑色的淤血来。 “沈兄弟,你看!”陆受真喊醒了沈错,激动地指着地上的血迹。声音颤抖地叫唤着,“师伯!师伯!你醒醒啊!” 似是听到了陆受真的呼唤,黎天清缓缓撑开了沉重的眼皮,眯眼确认。等看清眼前之人后,精神一振,猛地睁开了双眼! “受真!”声音却也颇为响亮。 陆受真不敢相信这声音竟是从自己师伯口中发出,一时泪涌双泉。 难以置信的还有负责施救的沈错。他的修为尚做不到灵气内视,驭气寻脉。至于探气洞察他人肺腑更是不能。只在一旁皱眉思索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濒死之人起死回生。 陆受真顾此时不上事情的本因,抢上将黎天清扶住,激动地问道:“师伯你感觉怎么样?” 黎天清咳嗽几声,活动了下身子,苦笑道:“手脚没什么力气,怕是废了。不过,好歹保住了条老命。” 陆受真将他扶在床沿靠着,端起水碗喂了些水。 “受明他们..”黎天清凝视陆受真的眼眸,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人总是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心态,奢望着能产生奇迹。 陆受真不知该如何启齿,沉默半晌,流泪道:“我把师兄们葬在了山岗上。” 黎天清浑身一震,缓缓合上双眼,已是老泪纵横。 “师伯,您节哀啊。”陆受真生怕年老的师伯承受不住丧徒之痛,连忙劝慰。可一想到众师兄的死状,悲痛之情抑制不住,自己也抱头痛哭起来。 一旁的沈错举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能任由两人发泄情绪。 兴许是哭累,黎天清冷静了些,想到之前陆受真的言语,问道:“受真,天成没在其中?” “没有。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是逃了吧。”陆受真眼里含着期盼,希望黎天清能给个肯定的回答。 “那几个东瀛人妖法高强。我来此呼救之前,天成已被他们擒下。”黎天清眼里透着绝望。 “擒下?不是被杀?”沈错皱眉发问,联想到陆受真所说“七星笏板”的事情,推断道,“那杨前辈可能还活着。” 黎天清转头,向沈错投来了疑惑的目光。陆受真赶忙简单介绍了两句。当听说是沈错把自己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黎天清不由连声道谢。 此时,妙柔主持又请进了四位战士。原来,陶队长始终不放心沈、陆几人,等大部队快到村子的时候,分出了这四人过来探望。 沈错心中暗暗点头:陶队长真是个有心人。 战士们见沈、陆两人无恙,心中稍安。当得知尊敬的黎道长落得四肢残废的下场,又痛骂小日本可恶。 天色未亮,众人商议了一阵,又休息养了会儿神。 等精力恢复已是日上三竿。战士们轮流背着黎天清回村子,而沈错三人则是继续追查杨天成的下落。 这是沈错深思熟虑后定下的计划。 山田等人需偷偷将头骨运回日本,暂时不会杀个回马枪。而且,以陶队长的精明应该还会派人来接应,只要不遇上鬼子的大部队,安全回村不是难事。 而山田等人定然以为茅山被灭,会放松些警惕,这也许正是拯救杨天成的好时机。只是,那两个被沈错击杀的忍者是隐患,两人没回去复命定然会惹起怀疑。所以,沈错他们要够迅速,趁着山田等人还没起疑,趁着自己一行的行踪还没暴露,迅速营救出杨天成。 另外,还有处谜团并未解开。杨天成等人追赶头骨的计划是临时决定的,理应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那么山田等人是如何做到提前布置的?而且安排得如此周详。既布置了跟踪的忍者,又用几个日本军人的性命作诱饵,引茅山众人掉以轻心,随后一网打尽。难道队伍里出现了叛徒?但发生的种种又不是有叛徒能全然解释的。如果有人变节,直接来灭村岂不是更简单?以他们几人的修为,再配一百来个日本士兵,村子毫无还手之力。 飞掠中的沈错一言不发,神情凝重地推敲着这些问题,却始终得不到答案。正如上次去茅山搭救陆受真被发现一样,对方莫名其妙就察觉到两人回返了茅山峰顶。 这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那时,面对五行忍者的追杀也是如此。不论他怎么逃,几人总是能如影随形,就像是猎人总能追踪到自己的猎物一般。 联系到忍者,沈错心中有了更进一步的假设。 山田队伍中肯定也有忍者,他们当中不乏擅于追查的行家。几人暗中护送头骨去渡口,途中发觉被几名道士跟踪,由于不清楚对方底细和人数。那几人边隐藏杀机,边商量计划。在极短的时间内定下毒计,当机立断,舍弃日本兵,放长线钓大鱼。要不是沈错异想天开,妙手偶得,将黎天清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这一行的茅山弟子已被屠戮殆尽! 沈错心中发毛。这群人中的任意一人实力已不输于自己。更可怕的是,几人不仅修为高,性格上更是果决狠辣。 棘手的是,虽然猜测到对方有追踪好手,却想不到克制之法。一旦对方提早察觉到他们三人的存在,故技重施后,沈错等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好在,山田等人打算偷运去日本的码头沈错熟悉,那是本地最大的也是唯一能去日本的渡口——西津渡! 第135章 再回西津渡 来到西津渡时,天色已晚。 满街的灯红酒绿让陆受真花了眼,惊叹于城镇的繁华,一时间淡去了些许悲伤。 白郁被关了这么些年更是没见过如此情景,不由叹道:“风花雪月,人间千年。” 沈错淡淡笑道:“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神情也和你们一样。” 三人走街串巷,来了到小仙都。这是属于六爷的产业,也是沈错结交六爷的地方。 守卫门口的已经换了人,沈错并不认识。于是上前客气道:“两位大哥,麻烦通报下六爷,说沈错有事相求。” 那两人人高马大,一脸严肃,觑了眼沈错,见三人打扮古怪,不以为意,冷淡说道:“六爷什么身份,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滚一边去!” 沈错一愣,尴尬地看了眼陆、白二人,路上信誓旦旦到此却是丢了些脸面。 正窘迫间,歌厅的大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对男女。男的身材略显臃肿,戴着黑色眼镜,穿着日本军装,应该是位军官。女的花枝招展,脂粉气极重,挽着男人的手,在一旁肆意地娇笑着。而身后弓着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子,似是正在欢送两人。 众位师兄的惨状立时浮现在眼前,陆受真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腾起一股煞气,挥拳要上。 沈错见状暗叫不好,立马把他拉到了一旁。白郁也是心领神会,眼疾手快挡在面前,掩饰住两人不寻常的举止。 男女缓缓走过。那女子见白郁生得极为俊俏,偷偷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白郁身为风月老手,对这种事情自是驾轻就熟。捋了捋鬓发回以潇洒一笑。 大背头男子缓缓起身,目送两人离开,面上的堆笑犹在,刚要转身,却见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到近前确认:“是,沈爷?” 沈错正在阻拦陆受真,闻言回头。原来这大背头的男子是陈忠,第一来到小仙都正是他引上的楼。 “沈爷,您回来了。六爷前几天还念叨着呢。”陈忠仍是笑着,仿佛这笑容是长在他的脸上一样。 “原来是陈大哥。六爷在吗?我有事请他帮忙。”沈错拍了拍陆受真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哟。沈爷您折煞小人了。您叫我阿忠就行。”陈忠走向前仍是弓着腰。 “阿...阿忠哥,我有重要事情找六爷商量,麻烦你带我上去。”西津渡是六爷的地盘,如果山田等人来了这里,六爷一定知道。 “您直接进呀...”话到一半,陈忠似乎明白了什么,白了眼门口的保镖,转身亲自迎接,“不巧了六爷有事出去了。不过,小李爷在。您请上楼。” 陈忠将三人领上了二层的贵宾室,客气道:“沈爷,您三位稍候。小李爷马上来。”说完,便自顾自忙去了。 屏气凝神,并未发现隔墙有耳,沈错开始耐心解释:“陆大哥,这里是日本人运输的港口,守卫重重,荷枪实弹。杀一两个日本人解恨容易,但我们要脱身会很困难。而且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山田,如此实在打草惊蛇。” 冷静下来的陆受真点了点头,抱歉道:“你说的没错沈兄弟。但我当时真的控制不住。” “不需道歉,那时的我也是如此。”沈错回想初始的自己一心想着去县城找日本人报仇,满腔热血,莽莽撞撞。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似乎成熟了些许。 “你们两个道歉来道歉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看看这楼下的莺莺燕燕。”白郁拉开一条门缝,热切地盯着舞台。他第一次来歌厅,风流本性被激发了出来,忍不住对几位颇具姿色的台柱品头论足。 半晌,李龙独自一人匆匆赶来。他与沈错不打不相识,对其颇为认可。经过“圣库事件”后,内心深处更是佩服其果敢。但他为人冷傲,不轻易表露,因此脸上表现得并不热络。 两人简单寒暄一阵后,沈错直接说明了来此的目的。 李龙听后倒是颇为镇定,沉吟半晌说道:“西津渡确实是周边唯一一个能去日本的港口。但这里去日本的水路遥远,船只往来不多。我先派人去打听一下。” 言毕,拨通了一旁的电话吩咐道:“让阿良来一下。” 思索片刻后又拨了另外一通电话,指派道:“让小庄来一下。” 挂断电话,房间里一时沉静,李龙再度陷入思考。 没过多久,来个长相干练的中年男子,李龙叮嘱道:“阿良,你去码头那边探探风头,看看最近有没有船去往日本。什么船,去几人,为什么要去,都要打听仔细了。小心点,口气别太硬,免得露出马脚。” “李爷放心。”阿良领命离开了歌厅。 又过一会,一位身穿洋装的年轻男子敲门进来。李龙在桌上拿出纸笔,写上了几个名字,对小庄说道:“这几家是日本人常去落脚的饭店。你派人去打听打听,近期是不是有几位不寻常的日本人来住店。记住了,派不同的人去打探,日本人疑心重,别被发现了。” “晓得了。”小庄双手接过纸条,叠得整整齐齐放入西装暗袋里,转身离去了。 见李龙运筹帷幄的样子,沈错心中暗赞:一年不见,他沉稳多了。 事情安排妥当,李龙看了眼手表朝沈错说道:“打听消息需要些时间。时候不早。沈错,和你的朋友先去小院等候消息吧,顺便也休息一下。”接着又拨起了电话,安排住宿事宜。 “我还有事,失陪了。你们在此稍等,会有人带你们去小院的。”言罢,拿起一旁的帽子,冲三人抱了抱拳,出了门。 “沈兄弟,你这朋友是个人物啊。”李龙出门后不久,白郁似笑非笑道。 “他是六爷的义子。而六爷掌管着西津渡。”其实说掌管并不合适,六爷更像是日本人培植的一个“傀儡”。只不过六爷爱国之心热切,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样的人你是怎么认识的?”白郁心生好奇,沈错口中的六爷显然是位枭雄,与沈错并不是一路人。 “这个说来话长了,以后再慢慢告诉你。”西津渡的宝藏至关重要,沈错只得如此推托。 “但他开的这个‘小仙都’招待日本人,却让人不齿。”陆受真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他对方才歌厅外的情形,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沈错正要稍加解释,却听白郁说道:“这一路跟了你们,虽不完全了解当今形势,却也知道日本人气势正盛。当年越王勾践尚且卧薪尝胆,如今开家歌厅算得了什么。自古烟花之地虽为人不齿,却不知柳巷中最易套取情报。依我看,这个六爷不简单。” 陆受真闻言沉默不语,似是觉得颇有些道理。沈错也是在心中暗自佩服:白郁活了几百年果然有见识。 闲谈间进来了一位年长的婶婶,领着三人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家别院中。沈错这才记起,这院子正是自己与寻宝几人一同住下的院子。 抬头望了眼夜色,思绪猛然回到了那晚。 几人身着夜行衣,披星戴月,越过日本人的防线,找到宝藏,又经千难万险这才脱困,顿时有恍如隔世之感。不由地,念起徐磊,庞燕和张占名,低声叹了一句:“不知你们是否还安好?” 第136章 竹林寺 三人在小院用罢晚饭正在商量今后计划。徐磊满脸欣喜,自顾自地闯了进来。这种欢迎,透过眉眼便已能让人感受到真心实意。 一别一年,徐磊倒也没显得生分,上来就围着沈错打量,哈哈笑道:“沈错,这一年不见,你还是不修边幅啊,头发还是乱糟糟的。” 徐磊的生性跳脱,一见面就这么来了句,让沈错虽有些发窘却也仍旧会心一笑。 “另外两位弟兄是?沈错,你不介绍介绍?”徐磊目光落在陆、白两人身上,似乎对他们也产生浓厚的兴趣。 沈错笑笑,将三人相互引荐了一番。只是,对于白郁的真实身份并未详说,生怕徐磊一时难以接受。 徐磊听完,眼神一亮,撇下沈错转而与陆受真闲谈起来:“看来陆道长才是货真价实的道士了。恩,看打扮就像,比沈错可像多了。哈哈。” 陆受真不知该如何回应,一时间也只能尴尬笑笑。 “徐磊。张师傅呢?他可安好?”沈错问道。 见到了徐磊,自然而然便想知晓些张占名的近况。他是沈错掌法的启蒙人,这份恩情沈错一直铭记于心。 听到张占名的名字,开朗的徐磊神情微黯,轻叹道:“张爷爷半年前就过世了?” “怎会如此?”沈错惊愕万分,心道:张师傅虽说年事已高,但他精擅武术,身体硬朗,而且生性也算豁达,绝不会郁郁寡欢。又怎会突然离世?难道这事与日本人有关?是了,张师傅是六爷的贴身护卫,一定是日本人对六爷起疑,暗中刺杀了张师傅权当告诫! 似是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沈错不自觉地捏起了拳头,透出怒意。 徐磊见沈错愠怒表情,猜到了几分,解释道:“半年前,张师傅肺部感染发炎,咳嗽不止,病情控制不住。西津渡这里没有特别好的药物,医生也束手无策。没过几天张爷爷就去世了。” 其余三人对西医不甚了解,但也听明白了徐磊话中之意——张占名是病逝的。 “张师傅葬在哪里?我明天想去祭拜下。”沈错心中稍平,向徐磊打听道。 “不远。葬在竹林寺旁。明早我开辆车来,带你去。”徐磊稍一思索,计划出了明天的行程。 “时候不早,诸位早些休息。徐某...告辞。”徐磊微笑着抱了抱拳,学着江湖儿女的口气向三人辞行。 “沈兄弟,你这朋友挺有趣。装扮得也极为..”白郁见徐磊离去,忍不住说道。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到形容的词汇。 “这叫西装。徐磊去外洋留过学,所以他的服饰很新潮。”沈错在西津渡待了些时日,对一些西式玩意有些耳闻,便接过了白郁的话。 “新...潮...”白郁反复念叨着,似乎是要把这个词语记住。 “明日我去祭拜张师傅,你们怎么安排。”沈错问向两人。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去打听消息也不知道从何下手,还是与你一同去吧。”陆受真担心自己盲目打听反而引出乱子,索性决定与沈错一同去竹林寺瞧瞧。 陆受真回答完,两人齐刷刷看向白郁。 “别叫上我。白某想去小仙都坐坐。”白郁赶忙拒绝。 沈、陆两人异口同声地“啊?”出声,难以置信地盯着白郁。 白郁挑眉一笑,暧昧地叹道:“你们两个少不更事,自是不知其中门道了。” “可我这已经没钱了。”沈错这一路施舍和用度基本已是腰包空空了。 “哎...无妨。方才我问过带我们来此的刘婶了。你那姓李的朋友早就安排妥当了,一切吃喝费用都包在了他的身上。”白郁得意地笑笑,“沈兄弟,你这朋友真仗义。” 沈错暗自摇了摇头:难怪刚才白郁拉着那位婶婶去一旁闲谈,还叫人刘婶这么亲昵。原来他去过小仙都后早就觊觎上了那里的姑娘。 “可别惹出什么骚乱了!”陆受真不满地说道。 “陆大哥说得对。白郁我要与你约法三章。”沈错也担心白郁胡闹,正踟蹰着如何措词。 白郁满脸无奈,只好将他拉到一边,背对陆受真低声道出了真相:“沈兄弟,你不用担心。当年尊师为了惩罚我,将我的...部分能力封住了。我...我胡来不了。” “恩?”沈错后退一步,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白郁。 白郁被盯得有些恼怒,脸红回道:“哎呀!就是你想的那样!这种私密之事,沈兄弟可不要张扬!” 转身瞟了眼陆受真,脸上装出笑颜,心里却泛着嘀咕:我与这个姓陆小子不怎么对付,这种事如果让他知道,人前人后地传言,我白某人在采花界不用混了。 “噗哧”沈错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明白白郁跟着自己还有这层打算。 原来,道玄子当年不仅画地为牢将白郁困在亭中,更是封住了他“秽乱”的能力。而这手段怕是只有道玄子本人能解。也正如此,白郁无奈冒险追随沈错。其实正是为了和他一起寻找道玄子下落。 “既然如此,那你去小仙都做什么?”沈错想通了之前的关窍,心中又泛起了新的疑惑。 “都说你不懂了。心痒,看看也好的嘛。”白郁双手一摊,无奈道。 “那你可真的不要惹出麻烦,这里的日本人可不少。”沈错撇了撇嘴,叮嘱道。 “你且放心。白某可比你惜命。”白郁点头答应。 这点沈错是相信的,白郁年老成精,知道轻重,处事也圆滑,更有幻术傍身,短短一天应该不会出什么变故。 如此商量完毕。三人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沈错起了个大早。昨夜乍闻噩耗,回忆起与张占名学掌法的日子,沈错辗转难眠,过了三更才沉沉寐去。也许是茅山众师兄弟的牺牲让他心绪不宁。不没睡多久又清醒过来。索性洗了把脸入定打坐。等陆、白两人起床的响动传来,这才出了房门,在院落中呼喝着习练起八卦掌。 一套掌法练完,院外响起了汽车的声响。沈错与陆受真一同出门上了汽车。 徐磊实在是个有心人,车上除了祭拜用的黄纸,更用纸袋装了不少糕饼和水果。在这寒冷的季节,这些鲜果尤为可贵。 车子沿着石路驶出西津渡,进入泥路。沈错让徐磊停了车,唤来了阿灵,让它跟随汽车一同去竹林寺。阿灵知觉灵敏,山田等人极有可能在镇江,有它在可以安心不少。 透过车窗,徐磊见到了阿灵,言语调侃道:“沈错,没成想你还养狗啊。看来你比我更像公子哥。” 沈错忍俊不禁:徐磊这人可真是爱开玩笑。不过,他说的也在理。在如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有闲心养狗的人肯定是富人。 向阿灵吩咐一阵,沈错上车解释了几句:“徐磊,你可别小看阿灵,它极富灵性,能帮上大忙。” “那是。与你沈错有关的东西一向都不简单。正如我徐大公子,处处透着不凡啊。”徐磊借题发挥,自夸道。 心情低落的陆受真听了徐磊的言语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只觉眼前这公子哥颇为有趣,让人心生亲近。 徐磊一路谈笑,路途倒也并不寂寞。 约莫行出半个时辰,徐磊忽地想起一事,问向陆受真:“请问陆道长,有没有什么妖怪是专门对付和尚的?” 汽车行驶颇为嘈杂,徐磊所言又有些怪诞,陆受真以为自己听错,反问道:“徐檀越说的是吃和尚的妖怪?这个...闻所未闻。” “吱嘎”一声,汽车停在了山脚,徐磊下车锁门说道:“剩下的山路只能走上去了。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下车,带全了东西,徒步上山。 第137章 小师傅 竹林寺的寺名中带着“竹林”二字,不问可知,其所处的山峦定是竹木繁茂。 三人一犬沿着石阶而上,只觉竹林似海,心旷神怡。此时虽为初春,但竹子仍旧翠绿如故,可想而知,倘若是盛夏而来,定是清凉得让人心醉。 闲谈间只听徐磊望着前路,慢慢回忆道:“大概有半年了。西津渡附近陆陆续续出现了昏迷不醒的和尚。有时一天一两个,有时半月一个。家里的医院就收拢了不少,我仔细检查过,他们浑身上下并无伤口,体征也并无异样。可就是持续发烧,昏迷不醒。而且,我观察过他们的眼睛,瞳孔对光都失去了反应。当真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这几人没有一个醒过来?”沈错的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追问道。 徐磊摇了摇头:“昏昏沉沉几日后,没一个活下来。沈错你是知道的,我留过学,更专研西医,崇尚的是科学。但这事情实在难以用医学解释。不瞒你说,我甚至叫来神父驱邪,但仍是毫无起色。” 沈、陆两人虽不知他口中“神父”是谁,但心中猜测可能与神婆类似,也就没有发问。 只见一向乐观的徐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转而问向陆受真:“陆道长,你是行家,你怎么看?” 陆受真也大呼不解:“哪有妖邪敢对付和尚啊。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沈错深以为然:陆大哥说的在理。先前白郁不敢踏入佛院,正是惧怕光明浩大的佛法。 “我曾经和六叔说过这事情,他老人家也派人调查过,却仍是一无所获。” 三人边聊边到了半山腰,稍微歇了歇脚。 “不过,说来也怪。六叔派人盯查此事后,这..\\u0027邪祟\\u0027似乎也收敛了许多。昏迷的和尚越来越少,近期更是异常太平。似乎之前的怪事从未发生过一样。”这事情对徐磊影响颇大,听他的口气似乎已被困扰了许久。 “那这里的和尚呢?有昏迷过吗?”沈错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寺。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兴许需要从源头入手。 “大庙小庙送不少和尚来过医院。印象中,竹林寺的似乎没有。”徐磊回忆道,“不过,因为周围不少寺庙陆续被日本人占去了,许多和尚无处可去,近期都会来这里挂单,倒是值得去询问一下。” 沈错点头表示同意。可三人捧着不少祭品,这么上门实在失礼,便商量道:“我们祭拜完张师傅后再来打听吧。” 于是,三人从竹林寺门前经过,直往山顶走去。 山顶开阔,顶上落有一座破旧亭子,年久失修,已难遮风挡雨。亭子的不远处,正是张占名的坟茔。 这坟冢面江而建,占地颇大,修葺得精致仔细,想来是六爷请能工巧匠用心设计而成。 望着偌大的坟墓,沈错心想:人活着的时候想方设法要过上好日子,死了之后仍是要惦念住好的地方。生而为人还真是忙碌而可悲。 三人将带来的供品摆放整齐,燃起了香烛,各自朝墓碑深深地行了一礼。 礼毕,徐磊拿出了带来的纸钱,细细展开,开始焚烧祭奠。 沈错看了眼满满当当堆成小山的纸钱,心道:这么一大堆,烧起来还不得浓烟滚滚。 果然,纸钱燃起不久便已是烟气缭绕。也幸亏风和日丽,不然吹到竹林中怕是会失了火。 徐磊却不以为意,蹲在一旁,围着火光,用竹枝不断拨弄着,嘴里还念叨着:“张爷爷,多用点,多用点。” 张占名护了六爷十几年,可以说是看着徐磊长大的。徐磊的爷爷早逝,张占名膝下无子。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倒更像是一对爷孙。 那年,徐磊执意要去留洋。张占名不放心,更是传授了不少贴身短打的功夫,让他用于防身。一老一少更添了师徒情分。 也正因如此。每次祭拜,徐磊都带这么多纸钱以显孝敬。 陆受真见纸钱燃起,对沈错说道:“沈兄弟,你可知这小小纸钱却蕴含了五行?” “哦?”沈错微露惊讶。 “你看这纸钱烧起来冒黑烟是因为其中含了锡,这锡属金。纸一般是用树木做成,属木。制作纸的过程中定要加入水。而烧纸钱又需用到火。至于土嘛,等纸烧之后自然成了土。”陆受真解释完却是一脸的哀伤。 沈错不想陆受真对五行的理解这么透彻,竟能从小小的纸钱中引出道家的智慧,不由佩服道:“受教了,陆大哥。” “这是家师所言。他老人家的道心可比我通透多了。”追忆起自己少时,杨天成指着纸钱传道的情形,陆受真叹了口气。 “我们会找到他老人家的,陆大哥你放心。”沈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时,山道上陆续传来动静。三人转身回顾,只见山路上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两个年轻和尚。 俩和尚跑到近前,见是有人在坟前祭拜,这才缓过一口气,心安道:“原来是几位施主在祭奠先人啊。这么大的黑烟,我们都以为这里走水了。” 徐磊被熏得满脸是泪,起身边咳边抱歉道:“咳咳…怪我怪我。以前来没带这么多。今天想着沈错来了,替他也烧一些。” 两位小和尚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正要行礼告辞,却被沈错叫住,问道:“两位留步,敢问两位师傅法号。” “阿弥陀佛。小僧性觉。”个子稍高的和尚单手行礼回答道。 “阿弥陀佛,小僧八宝。”另外一位似乎生性腼腆,声音极低。 “在下沈错,想向两位小师傅打听一件事。”沈错介绍了自己,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施主请说。”两个和尚互望了一眼,决定由胆子大些的性觉发言。 “听说之前有不少大师无故昏迷不治,两位小师傅可曾知晓此事?”两位小和尚年纪相仿,法号却截然不同,沈错判断两人可能来自不同的寺院,希冀能获取些头绪。 听到沈错要打听此事,陆受真与徐磊也靠了过来,立在了他的身旁。 “几位施主要调查此事吗?”性觉年纪不大,却有些防备之心。见三人面生,并不愿多加言语。 倒是一旁的八宝拉了拉他的僧袍,偷偷打量了眼徐磊,又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性觉这才开口道:“小僧确实知道此事。明渊师伯就是这么圆寂的。”表情中的哀伤缓缓显露。 “哦?小师傅能详细说说吗?”徐磊先前的判断很对。如今的竹林寺僧人混杂,确实会有不少的线索。 “其实说来也简短。本来明渊师伯每天都会早起去山上练功,中午回来。但那天到了晚上都没见他人影。最后方丈派人搜寻,这才发现他昏倒在了回寺的路上。然后,师伯他就再也没醒过。”性觉指了指南面的山头。 原来,性觉是在北固山的甘露寺出家,之后寺院被日本人霸占后才来的竹林寺。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沈错问得很仔细。 “怕是快一年有余了吧。”性觉回忆道。 沈错三人面面相觑。这时间竟比徐磊所说的还早了许久。 “之后明亮,明幻师伯也都相继离世。再后面日本人来了,我们没了办法,就被赶出了寺院。”性觉没注意三人面色古怪,继续说道。 “没了办法?”沈错对这句话特别在意。 “恩,明字辈的三位师叔是院里武功最高的,如果他们在,日本人一定会被打跑的。”性觉回答得很肯定。 沈错在心中微微苦笑:毕竟是孩子,在枪炮飞机面前,哪有什么高手。 性觉讲完用手肘顶了顶一旁的八宝,示意他也说说。两人平时一同起居生活,关系亲密,彼此之间的秘密自然也知道的不少。 第138章 法眼 “大概半年前,定慧寺也被日本人霸占了。”八宝忿忿不平地指着北面的焦山,“我们几人只能随着心净师叔沿途化缘过活。有一日,师叔化缘出门后再没回来。我们几人到处寻找,终在一片田间发现了他。左右没法子,只得将师叔背到了附近的医院。”八宝手指的正是擦着因为烟熏而流泪的徐磊,“正是这位善人出手救治...”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小和尚。”这是半年前的第一起,因此徐磊对此印象颇深。 “阿弥陀佛。善人好记性。当时你救治得很认真,我们几位师兄弟都铭感五内。”八宝双手合十,重重行了一礼。 “那又有什么用,最终还是没救回来。”徐磊言语失落。 八宝直起身望着三人,示意他们靠近,低声说道:“如果三位施主要彻查此事,小僧这里倒确实有一条线索。” “小师傅快请说。”沈错三人围近一处,徐磊抢先说道。 “自打心净师叔圆寂后,我开始特意留心此事。见了不少昏迷的同门,再加上这几月在寺院里的多番求证。这才得出那几人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修行之人!”说完结论,八宝腼腆的眼神中闪出了一丝锐芒。 三人听闻缄默了半晌,沈错问道:“这事你别人说过吗?” 八宝摇了摇头:“除却性觉就只有你们了。” “那你为何不和竹林寺的住持商讨一下?”沈错心中存疑出口问道。 “不瞒施主。如今寺里的僧人几乎都不会武功只会念经,和他们说了并无作用。”八宝无奈解释道,“而且事关生死,一旦传扬出去难保不会被灭口。” 沈错不由地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小和尚。原来天真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谨慎、缜密的心。 “那你为何如此信任我们?”陆受真也被八宝的城府所震慑,但仍是想消除心中的疑虑。 “施主救治过师叔,自然值得信任。”八宝目光看向徐磊。 “你是个道士。僧道虽多有不和,但你们肯定不会如此残害无辜。”八宝又转向陆受真。 “至于施主你...你的道行肯定不弱。如果是他们是值得信赖之人,那你就是有能力查出事情真相的人。”八宝面露深意,目光凝聚在沈错身上许久。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徐磊饶有兴趣地看着八宝。 “身具修为的小僧近距离能看出来。他们身上散发的颜色与普通人不同。正如这两位,身上有紫色。只不过这位的淡些,你的深些。”八宝先指了指陆受真,又指了下沈错。 “竟有这种事?”徐磊回看了沈、陆两人,又凝视八宝的双眼,大呼神奇。 一旁的沈错注视八宝良久,颔首道:“我之前遇到过一位大师,他生而慧眼,能看见与佛有缘的事物。想来这位小师傅也生就了一双不凡的眸子。” “师傅曾经说过,这个兴许叫法眼。可惜,小僧生来不是练武的材料。否则修为提升后,看得会更远,能力会更强。”八宝道出了实情。 所谓法眼如炬,拥有法眼的人不仅目力超群,更是能照出人的修为。 闻言,沈错皱眉深思:这么说来,八宝所推断的结论非常可靠。如果说有人要将附近有灵气修为的人悉数抹杀,那日本人无疑最为可能。只是他们能如此作为有两个前提。第一,有足够的实力。目前被发现昏迷的人都不是被枪杀的,这表明日本人中有一个甚至几个灵气修为远强于众人的高手。第二,他们只针对修行中人。这说明这些高手中有人能精确捕捉到修行者的位置。这人极有可能如八宝和尚一样,拥有法眼。而且肯定比他更出众,能远距离观测。 这么一延伸,思路突然贯通。茅山上莫名被洞悉位置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想到此处,沈错只觉如芒在背,似是被一双无形的双眼紧盯着,哪里都不安全。 深吸一口气,沈错想缓解下心里的紧张,转念又想道:“那具有法眼的日本人能探测的范围应该并不大。否则也不需要花费这么久的时间。算了,该来得躲不了。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花心思提升自己的修为来得实际。” 如此想着,沈错心下稍宽。这才大梦初醒般抬头放眼四周。 原来,三人竟然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沈错挠了挠头抱歉道:“不知不觉我们都已经走回来了吗?” 徐磊嘻嘻笑道:“陆道长见你全神贯注,知道你在思考其中关窍,让我不要打断你。” “怎么样沈兄弟,你想到了什么?”陆受真见他已经回过了神,出言问道。 沈错当下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 陆、徐两人听着也是频频皱眉,只觉背后之人所谋甚大。 “只是既然最终都是要杀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弄昏迷呢?直接杀了不是直接?”陆受真摸鼻子发问道。 沈错点头称是:“这也是我的困惑所在。可目前的信息不多,无法推算出他们真正的图谋。” 听两人讨论的徐磊突然插话道:“我倒是有个猜测。如果直接杀了,一旦被发现报道开来肯定引起轩然大波。这个会让日本人在西津渡附近的怀柔政策付之一炬。” 这个说法有些牵强,可似乎目前也没比之更合理的解释了,三人只能心事重重地返回了西津渡。 回到院落已是下午。李龙派人送来了第一个讯息。去日本的轮船会在一周之后出航。 这个消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好歹沈错等人还有时间做部署。 只是这场“头骨”争夺注定会是一场恶战。可惜的是,沈错不能让刘爷的人参与其中。如今,还不是和日本人撕破脸的时候。 没过多久,白郁也回来了。他这一亮相直接惊呆了三人。 原先长发披肩,衣着普通的白郁,摇身一变成了梳着英伦头发,西装革履的新青年。 见沈错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白郁哈哈笑道:“上午我去小仙都,那里的女士见了我的打扮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所以一气之下,我让刘婶带去理了发,换了身行头。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转变,直接把她们迷得神魂颠啊。” 转身对着一旁的刘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是刘婶有眼光,识得白某这块璞玉。”哄得一旁刘婶笑得合不拢嘴。 沈错见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白郁这么在歌厅混了一天,不仅知道了女士这个词语,更是会翘拇指夸人,还换上了西装,简直比徐磊更像是进步青年。 白郁这么胡闹一阵,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时,六爷,李龙,庞燕都来了小院。众人相聚,把酒言欢,谈及此行的目的和今日的发现,六爷愤怒道:“这里的日本狗越发放肆了!” 酒过三巡,真情流露,沈错见到了六爷为难的神情。 沈错坐在了六爷身旁,举杯道:“六爷,你不必费心了。我明白现在还不是公然翻脸的时候,总会有办法。” 六爷醉眼惺忪地盯着沈错,一口饮尽杯中苦酒,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当晚,大家都喝得很醉,连一向恪己的沈错都忍不住贪了几杯。 人都是需要放松的。长时间压在沈错肩上的担子太重,难得故交重逢,他也就开怀畅饮了次。 深夜,众人相互扶着回了房。沈错却在角落里瞟到了郁郁不欢的陆受真。 犹豫一阵,沈错默默地坐在了一旁,安慰道:“六爷虽迫于形势无法派人,但却可以大开方便之门,让陶队长等人进入西津渡。所以我们不能沮丧,一定要设法寻到杨前辈的下落。” 第139章 哪个牢房? 沈错言语劝慰了半天没听到应诺声,转头一瞧,发现陆受真竟已垂头睡去。 “陆大哥心里定然苦得很,都开始借酒消愁了。”沈错低叹一声,将他扶回了房。 这一夜,沈错睡得格外安稳,也格外绵长。 之前一直没明白酗酒好在哪里,自那晚之后沈错似乎懂得些了。 可能人的最大烦恼就是记性太好,而酒能让人脑子一片空白,暂时让人忘忧。从这个角度来说,酒确实是一味拯救苦恼的良药。 但酒也只能让人暂时逃避烦恼,真正的问题在酒醒后还是要解决。 次日清晨,沈错睡到日过三竿才起来。除了受伤,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早起练功。回想昨晚的纵酒,不禁微微后悔。自己的命本就不长了,却白白浪费了一个早晨。 喝了些许清水,沈错借着体内的残酒,开始吸收灵气。运行一周天后,心中遗憾:之前我修为浅,借着酒力加快灵气运转确实有效。而今修为渐长,这点帮助已是微乎其微了。青蛇胆也好,金莲子也罢,都是借助外力,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需想个法子,让恢复灵气的速度提升数倍才好。 正想方设法间,有人扣响了房门。 难道李龙派去的人有了好消息?沈错心中微动,迫不及待地起身去开门。 房外正是李龙。沈错记得昨夜他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是庞燕和几个手下将他扛回去的。如今却已是全无醉态,神态俨然地站在了门前,显然是有要事商量。沈错赶忙将他请进屋,询问道:“怎么了,李龙?有消息了?” “今早,我派去暗访的人回了话。日本人常去休息的几家饭店最近并没什么特别人物进出。”李龙沉吟后说道,显然他对这个消息有些不满。 “那附近的监狱呢?有没有异动?”杨天成被山田等人擒住,极可能会被关在某个牢里,因此沈错询问了一句。 “西津渡本地的牢房有两处。西面学校改造的一处,还有就是巡捕房的那一个。这两个地方都有我们的眼线,并没见过道士打扮的人。”李龙的失落写在脸上。 可想而知,收集这些信息冒险而艰难,可惜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日本人有没有比较隐秘的牢房?”沈错抿嘴沉思半晌,开口问道。 李龙点头道:“有!只是这些地方由日本人把守,我们的人进不去。这也是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 说着,李龙从内衬兜中取出了一张折叠齐整的地图,在桌上缓缓展开。 “据我所知,暗牢有三处。”李龙在地图上依次指点,“分别是焦山,金山和北固山。山上的寺院早被日本人占据,其中的僧房成了天然的监狱。” 沈错注视着地图上的三处位置,眉间越发深沉。 “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三座山呈三足鼎立之势,是长江咽喉之地。这种位置,日本人是不会轻易让中国人进出的。哪怕是六爷的人。”李龙无奈叹道。 见沈错仍是不言不语,李龙继续说道:“这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这三个地方,守备森严,唯有你的身手才能来去自由。” “但日本人也不是傻子。里面的士兵都是荷枪实弹。三处位置全去打探对你来说也极具风险。最好是能将范围缩小到其中一处。”李龙深思熟虑过后总结道。 这时,陆受真和白郁闻声也进了屋子。李龙便将与沈错讨论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我可以一处一处去试!”陆受真脱口说道。在得知杨天成可能被关押在其中一处寺院后,他心中激荡。 “这事急不来。”听到陆受真冲动言语后,沈错终于开了口。 “如果找的地方不对,容易打草惊蛇。如果找的地方对了,山田等人很可能就在寺里。这么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更何况山田等人里极可能还有一双能知悉高手动向的“法眼”在,说不定没等靠近,我们就已经暴露了。” “那..那我们就引蛇出洞。”陆受真病急乱投医道。 “即使要这么做,也可一不可再。关押的地方也必须准确!”引蛇出洞这词让白郁感觉不自在,于是出声提醒道。 问题又绕了回来,几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屋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你先前说这三处只有日本人?”忽然,沈错脑中灵光闪动,打破沉默问道。 “不错。”李龙面上不解,不知沈错为何会突然提这一句。 “日本人在这里穷兵黩武,没空休养生息,自己种田,种菜。那寺院里的几个日本人是怎么吃喝的?”沈错眼中闪着精光继续问道。 陆、白两人也是眉间一舒,转向李龙。 “这个我却不知道。大概是派人采买,或者让人送上山的吧。”李龙猜测道,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沈错的想法。 “我们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看看哪个寺院里与以往不同了。”沈错点明了自己的想法。 李龙思量了片刻点头道:“这个办法可行,我马上派人去打听。不过,可能会费些时间。” “有劳了。”沈错和陆受真双双行礼道。李龙摆了摆手,径自出门去了。 李龙走后,心急如焚的陆受真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恨不得背生双翅,立刻能飞到杨天成所在的牢房,将他解救出来。 沈错明白等待消息的煎熬,干等着更是让人焦躁。三人商议一阵,换了一身行头,打算去西津渡的各处打探打探消息。 为了保险起见,沈错还乔装着戴了顶帽子,他一头的白发实在太过惹眼。 三人走走停停,在西津渡的各个角落打听。可一天下来,没半点收获。 傍晚,回到院落中,徐磊却已在厅中等候了。见三人失望而归,徐磊开口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去处。之前我们去的竹林寺山顶,能看到焦山和北固山顶的情况。沈错你目力好,不如趁着晚上去瞧瞧,看看两处的灯火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兴许会有所发现。” 由于“圣库”的经历,徐磊知道沈错在黑暗中视力依然出众。白天张望惹人生疑,夜深人静安全一些。 沈错点头道:“这两处距离太远,我的修为还没实在不够看。不过左右无线索,倒是可以去试试。”阿灵当时被留在山上,他也想顺道去瞧瞧。 “嗯,那我们一同去吧。”陆受真也觉得此法值得一试。 “之后说不准会有一场恶战,你不如留在这里多画些符咒,以备不时之需。”沈错建议道。 陆受真听闻,大觉有理,急忙出门去准备画符所用材料。 沈错此举大有深意。他知道陆受真记挂师父的安危,不想其身心俱疲,这才想了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那不如让我开车送你去。”徐磊说道,这似乎是他等待沈错的原因。 “开车太显眼了。”沈错摇头道。继而又谢绝了白郁,“你也不用陪我去,我一人来回方便。” 白郁听完赶忙点头,满脸乐得清闲的神情。 “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徐磊苦笑抱怨道。 “不不,徐公子不如陪我去小仙都看看。”白郁眼珠一转,来了精神。 “那好吧,总不能白来。”徐磊挑眉看向白郁,一脸“我辈中人”的神情。 白、徐两人,一个是阔绰少爷,一个是浪荡公子,一拍即合,笑而不语地相携出了门。 见两人离去的背影,沈错无奈摇了摇头。独自吃着晚饭,等夜色更浓些。 第140章 玉蝉子 静心坐了一会儿,夜色已深。沈错步行出了西津渡。远离霓虹,施展身法,往竹林寺飞掠而去。 正如之前猜测的那样,几处山头距离太远,除了遥望灯火,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一人一狗在山顶上发了会呆。 望着远处江水渺渺又念及道玄子的行踪仍没着落,沈错心头也是一阵惆怅。想着等此间事了,再没师父的消息,只能去龙虎山看看了。那里毕竟是道玄子师门所在,在龙虎山总比在这里无头苍蝇般乱找更有机会。 告别阿灵,沈错想去江边走走,吹吹江风,散散心,更重要的是挑战下那位拥有“法眼”的日本人。 这样做有风险更有机会。实力主导着胜败,却并不是胜负的全部。如果那人发现并前来击杀自己,沈错有信心将他生擒回去。毕竟,自己仰仗的三昧真火和身法并不是光从灵气修为就能被察觉出来的。 可惜,他在江边招摇了半晌,并没有引来任何人。 明月更高,江风更急,一无所获的沈错决定回去了。正掉头回返,忽然从远处传来了轻微的打斗声。 听这声响,似乎离自己不远。风平浪静的时候,这种距离沈错是听不到的。但今晚,风势较紧,这才远远地传将了过来。 循声赶去,远远瞧见在一隐秘的山林间,三人打斗正酣,身影交错,互有来回。再走近些,竟然是两个日本神社门徒正追逐着一位道姑! 眼见道姑力有不逮,沈错挺身而上,护在了她的身前。谁知这一现身,双方都傻了眼。对面的两个日本人正是之前交过手的两人,而身后的坤道也是当晚自己安置在农家的那一位。 面前的两人似也认出了沈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嘴里叽里呱啦地叫了几句,挥动着笏板就冲了上来。 前些日子被沈错打伤的那人是三人中的首脑,年纪较大,心智也成熟。倘若他在场,定然会衡量下己方的实力再行出手。而这两人年纪尚轻,见到仇敌,血气上涌,未作思索便拼杀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面对沈错与坤道联手,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呕血不止躺倒在地时两人才稍微冷静些,想着如何逃脱搬救兵。 沈错见两人已奄奄一息,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生擒回去,拷问些信息。 不妨那道姑一人一剑已将两人刺死,恨声道:“淫辱妇女,罪该万死!”收剑入鞘,那道姑面上一缓,稽首道谢:“多谢相救。” 斑驳月光下,沈错第一次正眼看清了她的面容。那道姑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鼻梁挺拔,眉眼温婉,让人感觉既英气又温柔,只是脸色苍白,似是受了些内伤。 那道姑也瞧清了沈错,失声低呼道:“是你?!” 沈错见对方记得自己,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地有些欢喜。可他面上却沉静,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这两人的尸体处理了再说。” 道姑颔首同意。静坐在一旁吐息疗伤。不知怎得,她的疗伤指诀让沈错感觉有些熟悉。 但这里并不安全,沈错并没深思,闭目感知了四周,随后又张望了片刻,确认并无他人后,一手拎起一具尸体,统统抛进了江中。这段流域有水猴子出没,尸体丢入江水中最是神不知鬼不觉。随后,又将两块笏板揣入怀中,想着带回去细细研究下。 收拾妥当,沈错自顾警戒四周等着道姑起身。 那道姑似有所觉,缓缓睁开双眼,语声轻柔,自我介绍道:“贫道武当玉蟾子。道友两次救我性命,万分感谢。” 沈错挠了挠脑袋,回礼道:“不必客气,玉蟾真人,我学过道术,却不是个道士。我们不如换个地方,真人身上有伤,我倒是有个清净去处,请随我来。” 玉蟾子低眉不语,心道:此人搭救过我的性命,应该不是歹人。而且我受着内伤,再不调养怕是好得更慢,如果病倒了,怎么去找师父?犹豫一阵,终究点头答应下来:“嗯,有劳了。这便跟着道友。” 沈错闻言探了探四周,径直领着玉蟾子往小院飞掠而去。 路上,两人默默无言,沈错发现玉蟾子灵气修为平平,轻身功夫却不弱,大概有自己八成的速度。 他却不知,紧随其后的玉蟾子心中也是惊愕万分:这人口口声声说不是道士,灵气修为不凡,而且这身法分明是正宗的全真身法。这人不老实! 想着,心中不快,更是产生了些提防。 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院落后,沈错让刘婶给玉蟾子单独准备了房间,便也告辞休息去了。 玉蟾子见沈错举止合度,心中又不免困惑起来:这人行为倒也规矩。算了,不多想了,早些伤愈,早些离去。 转念望着洁净的房间,干净的被褥,心情好了不少。女子大多好洁,坤道更是如此,玉蟾子久在野外风餐露宿,一下子来到了如此整洁的旅店,心中舒畅了不少。 沈错离去没过多久,刘婶就派人送来了上好的茶水和精致的茶点。 玉蟾子虽并不饥饿,但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糕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等反应过来要言语推辞时,刘婶已微笑着识趣关门退下了。 此时正当天气寒冷,玉蟾子迟疑了些许时间,仍是喝了杯暖茶。心中暗暗赞许道:这人倒也细心。 既然已经喝了茶,她索性尝试几道茶点。几口下去,但觉几盘点心与茶水搭配相得益彰。她一向对美食颇有自制力,但今夜却几乎快吃到打嗝。心中惭愧:不好,不好。这么可要失了道人礼数。 正在羞愧间,刘婶过来敲了门问道:“这位姑娘,这个房间原来是庞姑娘住的,里面还有沐浴桶在,如果你要洗浴,我让人给你送些热水来。” 玉蟾子脸上一红:他倒是挺会关心人的。口中低声应道:“有劳婶婶了。” 不久过后,进来了几位干练地女子拎了数桶热水,将浴桶装得满满当当。 其实玉蟾子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并不是沈错吩咐,全是刘婶自作主张。她知沈错是六爷的贵客,而眼前的美貌道姑又是沈错的朋友,自然想着好好服侍。 像沈错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来的乡下小子哪里知道这么多花哨。他没经历过情事,更是不懂女人,哪里会有这种贴心的安排。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玉蟾子对沈错的犹疑减轻了不少,更是产生了些许好感。 吃饱喝足,舒服地洗完澡,换上干净的道袍,玉蟾子身心舒畅,在房间中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早晨,白郁正哈气连天地在院落里伸懒腰,想趁着阳光正暖,晒晒太阳。 不想才坐下片刻便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从后方扑来,他被吓得一激灵,赶忙蹦了起来转身迎敌。 玉蟾子面脸正色,剑锋直直指向白郁,嘴里叱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竟要行凶!” 白郁见对方虽美貌,却是武当道士打扮,更是杀气腾腾,调笑的话语顿时咽了回去,齐举双手道:“真人。误会,误会,白某本来就住这里。” 玉蟾子眼中透着不信,左手捏了个剑诀,缓缓逼近。 见解释不清,白郁叫唤道:“沈兄弟,你过来看看呀!这有位真人要杀我!” 沈错闻声赶来,见玉蟾子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出声解释:“玉蟾真人,不必紧张,白郁是我朋友。” 玉蟾子望了望两人神色,心中不快,将信将疑地还剑入鞘,与沈错稽首道别:“昨夜多谢收留,今日伤势已缓,另有要事,特来辞行。” 似是为了与人划清界线,她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银元,放在一旁道:“这点心意,请收下。” 沈错心中竟是一阵酸楚,想要再次解释,对方却已经掉头离去。 “等等..真人可识得这个。”沈错不得不叫住玉蟾子,双手各自捏了个诀。 玉蟾子错愕顿步,回头吃惊地盯着沈错道:“你怎会我武当的大衍诀!” 第141章 天机子 “昨晚,见到真人的疗伤指诀,我便与自己的\\u0027聚散指诀‘相印证。这才发觉两者极为接近。”沈错走上前去,缓缓开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挽留眼前之人,也不明白这莫名的情愫从何而来。 “‘聚散’指诀?”玉蟾子蹙眉发问。 沈错便将指诀的由来简要说了一遍。 “那天竟是你?!”玉蟾子不可置信地盯着沈错,美目中透出了惊喜。 这反应让沈错不知所措。虽说这缘分妙不可言,但玉蟾子当下的表现实在出人意料地热情。 “我两次搭救竟然还不如匆匆的偶遇?”沈错暗自在心中嘀咕。 正暗自奇怪之际,玉蟾子已经放下了包袱,急切问道:“你说当时你的佩剑震鸣了。那你的剑呢?现在何处?!” “在,在我的房间里。”沈错指了指自己的卧房。 玉蟾子喜形于色,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欢喜道:“太好了。烦请你拿一下宝剑,我有事相商。”心急之下,谦称也不用,直接用“我”称呼自己了。 沈错应诺了一声,一头雾水地将青鸾取了出来。 玉蟾子将自己的道剑放在一旁,接过青鸾细细打量一番,解释道:“不瞒你说,我寻找师父已快半年了,一直毫无头绪。有了你的这把剑,兴许有希望了。” “因为尊师的宝剑会与青鸾产生感应?”沈错依稀记得当时玉蟾子掠过自己上空的话语。 “不错!”玉蟾子怔怔盯着青鸾,眼眶微微泛红。她为了找师父跋山涉水,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寻师有望,不禁别过头去,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 “但...这感应的范围有多大?”沈错等玉蟾子情绪平复些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虽说这话有些泼冷水,但万事需从实际可行的角度出发,如果感应的距离极短,青鸾的指向便几乎没什么作用。 玉蟾子颔首解释道:“你的考虑是对的。不过,我们武当的大衍诀可不止是能疗伤。”说着,捏诀将迅速吸取的灵气注入青鸾。 青鸾被灵气包裹后,竟然轻微震颤了下。 “可惜,我修为不够,只能做到这样。”玉蟾子叹了口气,期盼地望着沈错。 “你想让我试一下?”沈错明白她的用意,抬手如法施为。 果不其然,青鸾震鸣地更加厉害了。随后,沈错握剑往各个方向试探走了几步,发觉在往北方时,它的频率会更快一些。 “怎么样?”玉蟾子从沈错似有所觉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赶忙问道。 “似乎这剑指向的是北面。”沈错将青鸾放下,如实回答。 “那这剑不就成司南了。”在一旁看半天的白郁插嘴道。 玉蟾子瞥了他一眼,心中对异类的芥蒂还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不过,这里日本人的耳目众多,要用剑找人,怕是要等到晚上。”沈错见玉蟾子神情,知她寻师心切,故而将本地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下。 玉蟾子不是鲁莽之人自也赞同沈错的提议。 这时,陆受真走进了院落,见玉蟾子一身武当道姑打扮,不由稽首问候。 沈错随即为两人相互引荐。 当得知陆受真也在搜寻师父时,玉蟾子娥眉紧蹙,轻声念道:“茅山掌教和武当掌教都失踪,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尊师竟是武当天机掌教!”陆受真听到后更是惊诧,“谁有这本事能困住他?” 玉蟾子神情凝重,叹道:“日本来的那几个修行者就很难缠。” “那日,也就是我们遇到你的那天。”玉蟾子面向沈错继续解释道,“我与师父一同前往张良墓中寻找道玄子前辈的下落...” “你们也在找我师父?!”沈错难以置信地打断道。 “你是道玄子的徒弟?可你的身法明明是全真教的?”玉蟾子的惊讶程度并不低于沈错。 沈错颔首,随即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叙述了一些。随即反问道:“天机掌教却是为何要找寻师父呢?” 玉蟾子回忆道:“师父与道玄子前辈是至交好友,前几年去龙虎山拜访,得知道玄子前辈为寻天师印已失踪十多年。故而,近些年去各处寻找令师的下落。但我却隐隐觉得不止于此,只是师父并不愿透露更深的缘由。” “所以你们去张良墓也是为了寻找线索?”沈错推论问道。 “不错。相传天师印为太上老君传给张道陵的。但因为这法印能号令所有鬼神,执有者拥有无上神权。初代张天师凭借此法印,降伏六大鬼王,八大鬼帅,令人间太平。事后,恐其落入歹人之手,再令妖魔涂炭生灵,故将天师印以法术分割为二十四枚小法印。其中二十三枚留存于世,而包含正真法力的那枚主印,却封存了起来。张道陵又是张良嫡亲后人,师父多番查证,推断张天师极可能将主印藏在其先祖的墓中...”玉蟾子回忆起当初与师父一同天南海北奔波的时光,心中难过。 “可据传文成侯的墓地多为衣冠冢,全国上下更多达十多处。当年吕后费尽心机也不曾找到,天机掌教可当真了不起。” 张良墓的传闻陆受真也听师父说过不少。汉朝开国功臣中只有他善终,并受封文成侯,可见其非凡的智慧。民间更传说张良“一夜八百墓”,布下疑冢,把自己真正的阴宅藏了起来,既迷惑了吕后,又防止了盗墓贼。 玉蟾子微微颔首,神色黯然:“陆道长所言不差。其实,微山湖上的也不是文成侯的墓地,正真的墓室在哪里怕是至今无人知晓。不过,那时师父也不知,只是听到日本人在微山湖的山上挖掘张良墓的消息,才十万火急地赶了过去。到了那里,果然见到了不少的民夫正被驱赶着掏挖墓地。监工的十几个日本兵倒是好处理,但随后从墓中出来的几人却十分棘手。” “你说的是我们昨夜遇到的那几个神社信徒?”虽说那几人有些修为,但似乎也称不上棘手,沈错不禁皱眉发问。 “他们倒是其次,只是几个门徒。神社为首的神官修为不低,驱风的能力更在昨夜那几人之上。更加可怖的是最后出来的那人——织田。那人年纪与师父相近,喜怒不形于色,颇具威严。更奇怪的是,似乎师父与他颇为熟识。”玉蟾子说到此处眼中也充满不解,不知道自己的师父为什么会认识一个日本人。 “后来呢?”事情越来越出乎意料,沈错追问着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带着一个武士出现后,喝止了神社信徒,用流利的中文说道:‘天机子道长,久违了。’ 师父见他现身,表情复杂难言,回了句:‘织田你居然还活着?!’ 那个叫织田的闻言,面无表情,并不回答。转而环顾满地的日军尸体后,说道: ‘天师印并不在此。’顿了顿,似笑非笑道,道玄子更是不会在文成候的墓里。今日我不为难你们师徒,你们走吧!’ 我见他这么嚣张,正要反唇相讥,却被师父拦住,只能憋着一肚子怒气离开了。途中我不停追问原由和对方的来头,师父却始终闭口不言。 随后,师父竟然反常地回返了武当,将我安置在师门,又独自出门了。 可之后月余过去,师父始终未归。 再三追问下我才后知后觉知晓,半年之前师父已经将掌教信物偷偷传给了师兄...他老人家此去竟存了死志!”玉蟾子想象着自己师父离去前的决绝,不禁眼泪婆娑。 第142章 有何助力? “这个叫织田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天机掌教也忌惮几分。”陆受真一脸的惊惑。 玉蟾子也是蹙眉摇头:“师父不肯说,众师兄弟也不知。” “想来尊师怕你涉入过深会累及你甚至武当门派。”沈错安慰道。 玉蟾子似心中稍有宽慰,转而继续说道:“所以我第一时间便是来此地的神社寻找,毕竟能困住师父的没有几人。可惜,我寻访了数月仍旧毫无头绪。好在今日终于有所进展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期望沈错的宝剑能指引着找到天机子。 “此事不容乐观。如果有人能困住天机子前辈,怕是我们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救的出来。”沈错不怕以身犯险,但莽撞搭救他并不赞同。 玉蟾子眼神微黯,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凶险,唯有郑重稽首行礼。 沈错赶忙还礼道:“玉蟾真人不必如此。我并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此事需好好筹谋一番,鲁莽不得。” 众人沉默,先是茅山遇险,再是得知天机掌教失踪,敌强我弱,一筹莫展。 沈错心想:如果凌云子在就好了,他修为如此高绝,肯定能有办法,但除此之外还有何助力呢? 这时,李龙带着满脸的惊喜走了进来。他匆匆进院落里,瞟了眼陌生的道姑倒也并未询问,而是示意沈错去屋里详说。 沈错犹豫了一瞬,把白郁和玉蟾子也一起唤进了屋里。 李龙见沈错对这几人如此信任,也没什么顾忌,径自将收集到的信息分享了出来。 “那天和沈错商量了计划后,我又派人去打探了这三处的食物供应来源。”李龙再次将衣内的地图展开在了桌上。 “金山那处确实有些古怪。我的人查到一个名叫刘四的汉奸偷偷为山上的日本人运送食物。他没什么骨气,稍微威胁几句就全招了。只是那里看守严密,他所知有限,只说日本人抓了不少乞丐进去,但具体做什么,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李龙指了指金山寺所在的位置,看向沈错。 沈错沉吟片刻,猜测道:“我曾经听说日本人抓中国人做实验。但具体是什么实验我也不得而知。想来抓无人关心的乞丐不容易引起注意。金山这处应该不是关押杨前辈的所在。” “不过,你说的那个刘四是个没骨气的汉奸,怕是会暴露我们的意图。”沈错不无担心道。 玉蟾子闻言心想:这人的心思倒是颇为缜密。 转眼见李龙微笑道:“已经做掉了,扮成了与人斗殴的仇杀。” “再是北固山的那处。那里的看守士兵是轮岗的,没有固定送饭的。不过,那里的守卫居然不全是日本人,有些是伪军。我的人旁敲侧击过了,甘露寺关押的是战犯或者俘虏。”李龙目露询问,似是等着沈错分析。 “守卫如此松懈确实不像关押重犯之地。你能确定你的弟兄在打探时没被人察觉吗?”沈错吃过山田欲擒故纵的亏,因此格外小心,生怕是请君入瓮的骗局。 “那是自然。那看守的伪军被灌了不少的黄汤,喝醉后吐露的,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说过什么。”李龙回答得理所当然。这是对自己出生入死兄弟的信任。 但沈错却隐隐担心,吕掌柜的前车之鉴仍是历历在目,那次几乎全军覆没。 “说说焦山吧。”沈错想听听最后那处再作定夺。 “去焦山定慧寺的只能走水路,来往靠的是一条只能坐几人的小船。寺里的日本人如何吃喝我倒是没打听到。不过,往来撑船的老人我倒是找到了。只可惜那老人不仅聋哑,而且还不识字,完全问不出什么。”最后一处可疑的位置没问出什么,李龙稍显沮丧,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日本人还真会挑人啊。”陆受真冷哼一声,心中同情起摆渡老者。 “你说我们都无法和这样一位聋哑老人交流,日本人是如何让他乖乖听从命令的呢?”沈错提出了其中的疑点。 “兴许那老人一直就在那里摆渡?或者日本人以性命相逼迫?”李龙皱眉推断道。 “嗯,有这可能。”但沈错的语气中仍旧带着对定慧寺的怀疑。 “沈错,你似乎对焦山那处格外在意?”李龙看出了些端倪。 “因为玉蟾真人利用青鸾作司南,指的方向与焦山大致相同。”沈错指了指身后的宝剑说道。 “啊!不错!”玉蟾子不禁佩服沈错的心思敏捷。 “另外我还想到一件事。如果要求证那老汉是否一直是焦山的摆渡人,可以去找八宝核实一番。”沈错记得身具法眼的八宝便是从定慧寺逃出来的。 “咦?今天院子怎么这么安静啊?沈错?陆道长?老白!”徐磊的叫嚷声从院子传了进来。 沈错会心一笑,“正好,司机也来了。我和徐磊再去一趟竹林寺。”说完,推门而出。 院落中,见沈错面带喜色的和几人走了出来,徐磊半开玩笑地问道:“原来你们在开会啊?我还以为你们都难得睡懒觉了呢?呦,还有位漂亮的道姑。” 玉蟾子秀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错为两人相互引荐了一下,徐磊这才挠挠头抱歉道:“玉蟾真人莫怪啊。我一向口无遮拦的。” 玉蟾子见他承认得磊落,微微颔首,回了一礼。 “徐磊,我还要去趟竹林寺找一下八宝,你开车送我一程吧。”沈错拍了拍徐磊的肩膀希望他能帮忙。 “有线索了?没问题,我去开车,你等一下。”徐磊见到李龙也在其间,猜测到他带来了好消息。 玉蟾子抿了抿嘴,低声开口问道:“能不能带上我?” “嗯?这个...”徐磊转眼看向沈错,询问他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把沈错当作了主心骨。 沈错目视玉蟾子,感受到了她眼中的坚决,点头道:“这事情确实与玉蟾真人休戚相关,我们捎上她吧,徐磊。” “当然可以!”徐磊得令后迅速离去。 “谢谢你,沈错。”玉蟾子知道他并未授箓,称呼道长并不合适,只能直呼其名。 这声道谢,不知怎得让沈错心中稍有窃喜。他心中也不明白这股情绪莫名的来由,只是愣在那里,不知所以。 “沈兄弟,那我们要做什么?”陆受真也想要参与其中,寻找自己的师父。 “没错,我们可以做什么?”李龙也出声发问。 “还有我。”一直回避着玉蟾子的白郁也从陆受真身后探出头来。 几人的言语稍稍缓解了沈错出神的尴尬。他思索片刻道:“陆大哥,今晚怕是要去焦山周围打探,趁着还有时间,你要养精蓄锐,为今夜做准备。” “形势如此紧张,我如何安心修养?”陆受真说的是实话,眼下事情已有眉目,正是紧要关头,让人如何能静下心来。 沈错眼见陆受真焦急的神情,微微颔首:陆大哥担心师父的安危,现在让他去休息真的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敌强我弱,还有什么办法呢? 思索间,沈错不自觉地眉头紧锁,来回踱步。许久过后,终于开口道:“或许,我们还有些别的东西可以准备...” “什么?!”陆受真等人来了精神。 “各位稍等。”沈错取来纸笔墨,匆匆返回。细细回忆一阵后,在纸上些下了十几味药材。 几人围在纸张前,一头雾水。玉蝉子虽为道士,但术业有专攻,对药理并不通晓,反倒是陆受真认得些,疑惑询问道:“沈兄弟,这其中的几味药材似乎是用于舒经活络或者是治疗头痛的。你意欲何为啊?” 第143章 符箓 “天仙子,可通经络,治疗风湿麻痹,但本身含有剧毒。”沈错指着第一味中药解释道,“马钱子也一样,虽能祛除风湿风寒,能散热消淤,但本身毒性猛烈,用药不当极易出人命。川乌能散寒止痛却也是大毒...”沈错自小在父亲的教诲下耳濡目染,虽研习了道术,但一些基本的药性还记在心中。 “你是想下毒?”众人恍然。 沈错点头,“如若我们推算正确,关押之处定然是龙潭虎穴,不用点特别手段怕是会全军覆没。” “只是...怎么下毒?”陆受真并不是迂腐之人,下毒之计如果能成功,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自饮食怕是难上加难。”玉蟾子摇头否定。 “能掳劫天机掌教的绝非常人,这样反而会打草惊蛇。而且这些药草放在食水之中怕是气味异常,对方定然会发觉。”陆受真思考一阵,觉得不妥。 “西药里倒是有些致命的毒药。”李龙也加入讨论。离屋去开车的徐磊是个西洋大夫,李龙认为他会有办法。 “这是个好主意。可如此,我们就需要了解里面的人数,配置相应的毒药,另外要买通做饭之人,耽搁不少时间。”沈错看了李龙分析道。 “据你所说这事风险极大,应该从长计议。”李龙劝说道。 事隔半年,李龙比之前稳重不少,竟然反而希望沈错不要毛躁。 “先前我也劝说玉蟾真人三思而行。但今日你带了的几个消息无疑已让我们接近真相。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查探太深,有心之人早晚会警觉。所以我才会如此急于求成。”越接近真相,越危险,也越容易被发现。 “其实我是希望将这些药草引燃,制造毒烟!可是它们多长于北方,南方极少。只能靠药房采买。”沈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怕是徒劳吧,沈兄弟。”白郁听了半天,终于插上话了,“江风颇大,这毒烟怎么可能毒倒所有人。” 白郁的话不无道理,陆受真等人也颇为认同,齐齐望着沈错。 沈错挠了挠头说道:“这毒烟是用来毒倒试图救火之人的。至于修为精深之人怕是喝些毒药都没用,更别说闻些毒烟了。” “原来你想用这些清除小喽啰。”白郁回过味来。 “时间紧迫,药材好收集,与普通树枝树叶混在一起点燃,应该能让些修为低的人中招。至于剩下的是几味解药,可让掌柜做成药丸,用于解毒。”沈错指着最后的几个药名,解释道,“日本人中深知药性的应该不多,即使发现其中古怪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这事我去办。”李龙主动请缨道,西津渡的药铺十之八九是六爷的产业,短时间调动这些药草并不困难。 “我随你一同去。”陆受真熟悉不少药草,和李龙一起去更让人放心。 “沈错,如果你今晚就要行动,我带几个过命的弟兄跟着你,多几条枪总是好的。”李龙提议很中肯,修为普通的,枪是最快捷的杀伤手段。 “你和六爷关系太密,我怕牵连到他。不如今晚你先留在西津渡,等万不得已时再和日本人翻脸。”形势比人强,沈错带着阿灵,想走就走,但六爷手下有一大帮子人,避免不了瞻前顾后。 李龙权衡片刻,缓缓开口道:“燕儿虽是六爷的人,却不经常抛头露面,我让她过来助你。”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此行凶险...”庞燕的本事沈错清楚,她是一股很强的助力。只是如今李龙与庞燕两人互生情愫,而今晚的刺探又特别危险,沈错心中难免不安。 “我相信你,更相信她。”李龙言语的意思已经不容沈错回绝。 “好!我沈错定然以性命护她周全!”李龙义气深重,沈错受其感染也以性命起誓。 李龙重重点头,拿着药单和陆受真一起出门了。 “沈兄弟,白某也可尽绵薄之力。”似乎是受到几人情绪感染,白郁竟也积极要求帮忙。 “白郁你...”沈错神情复杂,他无法理解白郁在这件事上的动机,思量着如何开口。 “我还要靠你找到道玄子呢?不跟着你跟着谁。”白郁说得理所当然,随口又补充道,“当然,白某的安全你需得保证,可不能让我丢了性命。” 白郁的理由不免有些牵强,但却也一时难以反驳。 “那好吧。”白郁的幻术能困住山田,关键时刻兴许能出奇制胜,沈错便也答应了下来。 屋里一时无言,白郁偷瞄了眼仍旧对他颇为防备的玉蟾子,嘴里打着哈哈道:“天色尚早,白某人再去溜达一圈,告辞了。” 室内只剩沈错和玉蟾子两人。 而沈错仍旧低头皱眉思索着,浑然不觉白郁已然推门离开。 “若是要人支援,齐团长那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而且大规模的军队潜入也并不容易。”想到齐团长,沈错念起万鹏和吴和尚,低声叹了一句,“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什么?”玉蟾子细语询问。 “啊?没事,我自言自语。哎?白郁呢?他也走了?”沈错回过神来,见房间里只余两人,举止有些不太自在。 “离开有一会儿了。”玉蟾子拿起放在桌上的笏板,仔细端详起来。这是昨夜两人诛杀的神社门徒所留。 见玉蟾子观察笏板,沈错开口道:“这东西我昨晚探究了许久,除了材质特殊些,并无异样。” “想来是运气法门不同,才会让这笏板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威力。”玉蟾子推测道。她之前在神社门徒手上吃过亏,自然对这武器格外在意,想着破解之法。 “依我看来,不仅仅是灵气运用的法门不同。那三人相互配合的阵型也颇有章法,不容小觑。”沈错说的是更早之前救护玉蟾子的那次打斗。 “那次也是多亏你仗义出手,不然我定然性命不保,谢谢你,沈错。”玉蟾子诚心道谢。 “你已谢过一次了。”道谢虽是礼貌却显得生分。不知怎得,这声谢谢沈错并不怎么爱听,转而岔开话题,“玉蟾真人可懂得符咒?” “略懂一二。武当擅长的是拳法和轻功,符箓真言等是茅山派所长。对了,龙虎山对符咒也是行家呀?”玉蟾子反问道。 “我并未授箓,无法使用符箓,符咒几乎没有用过。”沈错言语中多有遗憾,“我希望能借用些玄妙的符箓增加些赢面。” 说是玄妙,其实沈错的意思是虽然是低阶却很实用的符咒,毕竟陆受真修为不足,杀伤力大的符咒,他无法驾驭。 “家师曾经说过,道士驱鬼降妖的最初手段就是符箓。符箓可敕令鬼神为己所用,比如搬山符,填海符等。更甚者能调用四方神兽前来助阵,如传说中的朱雀、玄武、白虎甚至是青龙。也不乏缩地成寸的土遁符,水遁符,可转瞬到达千里之外。只可惜这些早已失传。”玉蟾子不无惋惜地说道。 “倘若真有人能用如此厉害的符箓,那他的修为定然已是高不可攀了。”沈错暗自心惊。 当下,他根本无法想象搬山填海该有多壮观,更难以相信真的存在四大神兽。若是当真如此,伏龙寨里人口中的斩龙道士应是确有其人了。 “流传下来的隐身符和定身符呢?”失传的符箓已不能奢望,沈错想从常用的入手。 《道玄真经》的篇幅有限,虽介绍了画法和简单用途,但具体如何使用却并未做特别详细的说明。想来道玄子的本意是希望自己的传人多实践。 “隐身符虽能隐去身形,但隐身的时间与画符咒之人的灵气相关。不同修为,时长相差极大。而且这种隐身并不能隐藏气息,对付普通人兴许还行,但修行之人往往感官敏锐,怕是没等靠近就早已被发现。至于定身符的用法更是死板,需要直接贴在人身上才起作用,也只能欺负修为较低之人。”玉蟾子的论断算是否定了这些符咒在实战中的作用。 对此,沈错颇为认可却并不认同。例如隐身符咒,若是能将武器隐没在出其不意的位置,显然可以大大加强武器的杀伤力。所以并不是符咒本身死板,而是应用之人不够灵活。 讨论间,徐磊的车也到了。玉蟾子随沈错走出院落,乘坐汽车再往竹林寺行驶而去。 第144章 焦山渡口 竹林寺外,沈错三人与八宝交谈后得知,焦山处的聋哑老人正是长年在岸边的摆渡人,而且家中有个重病缠身的老伴,老人平时靠摆渡挣钱来养活家里。 三人听闻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问明了老人的住处,匆匆往其所在的村落开去。 聋哑老人居住的村落离焦山不远,三人在大路附近下车后,徒步走进了村里。夜晚的村子并无灯火,加之今夜的月光极为暗淡,周遭显得寂静而阴森。 “沈错,这里怎么这么早就熄灯了,而且半点声响都没有,有些瘆人啊。”见惯了西津渡繁华景象的徐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这里盘踞的日本人肯定没少骚扰村里人,他们没手段自保,只能选择早早闭门不出了。”在日本人的淫威下讨生活,当真不容易。 果然,在沈错敲开一间破败房屋的木门时,里面战战兢兢的主人长吁了一口气。他点着一盏油灯,打量着门口的三人,见到一身富人打扮的徐磊后,深怕对方是个汉奸,神情顿时又害怕起来。 沈错见对方愈发恐惧的神情赶忙解释了三人来此地的原因。 那中年汉子听明白后,指了指斜对角的屋子回答道:“老总,那个..李婆婆就在住在那里。” “多谢。”沈错道了声谢。 “请问老总还有什么吩咐吗?”中年汉子没有回答沈错,而是望着徐磊,语言中有请示的意味。 徐磊不明所以,淡淡地回了句:“啊?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来找人的。” “老总慢走。”中年汉子如蒙大赦,缓缓地掩上了木门。 木门关上后,沈错听到了几句低声的对话。 “阿四,是谁啊?没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想来是主人的媳妇。 “嘘,没事,是个老总,他来找人。”那汉子声音更轻却显得心有余悸。 “阿爸?”小女孩迷迷糊糊地唤道。 “小果别怕,没事没事。阿爸在的,你快睡吧。”汉子应该是返回了床榻,安慰起了被吵醒的女儿。 “哎。”沈错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动荡,谁都生活得不安生。 三人来到了李婆婆的屋外,正要叩门,却发现门并没上闩。徐磊狐疑地推开了门,嘀咕道:“都不上锁,不怕小偷吗?” “应该是不需要防小偷了。”玉蟾子看了眼木门后面的屋子,除了一张木桌和两把木凳子并无其他,可谓家徒四壁。 木门的“吱嘎”声似乎惊醒了睡在里屋的老人,不久便传来了询问声:“老张,你回来了呀?今天这么早。”声音沙哑而疲惫。 烛火亮起,一位矮小的老妇拖着沉重的脚步从里屋扶着墙挪了出来。见屋里的三个陌生人,害怕道:“你...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玉蟾子见她孤苦,缓声道:“老婆婆,您别害怕,我们是来找张大爷打听些事情的。” 李婆婆抬起烛台照着玉蟾子的脸,眯眼见对方是个慈眉善目的女道姑,这才稍微卸下心中的防备,疑问道:“我们老张就是个本分的摆渡人,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 “我们就是来打听张大爷平时运送的是些什么人。”玉蟾子心系师父的安危,开门见山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个事情。”李婆婆神情缓和了些,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大半年前,焦山那边寺院里的人都陆续逃了出来。我们家老张愁得呀,毕竟他在那里揺了大半辈子的船,一下子不知道去哪里找营生。好在没过多久,寺里又住进去了不少外地人,他们又重新雇佣起了老张。” “是什么样的外地人?”沈错赶忙追问道。如果张大爷又聋又哑,那平时与之交流的只能是眼前的老伴了。 李婆婆抬眼看着沈错,见他满头白发似乎比自己还苍老,声音却清亮如年轻人心中奇怪,却仍旧回答道:“老张说这些外地人打扮的很奇怪,有和尚,也有道士。而且这个时节,和尚还戴着顶竹笠,拿着长柄的刀,凶得很。可惜,老张这半年里耳朵越发不灵,他和我比划着,我也只能明白个大概。” “正是山田!”沈错与陆受真几乎惊叫出声。 玉蟾子见两人神情,心中激动起来:看来师父正是被囚禁在焦山寺院里! 三人问到关键线索,留下了些钱财,正要告辞。 李婆婆见了钱财感激地挽留道:“多谢,多谢姑娘还有两位恩人,老张也快回来了,你们再等等吧,也许可以多问点东西出来。” 三人心中均想:和张大爷交流肯定费劲又费时,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去焦山看看。 互相使了个眼色,便由玉蟾子开口婉拒道:“不了,李婆婆。我们还另有要事,这就告辞了。我们来找你的事情千万到处宣扬。切记,切记。” 李婆婆见玉蟾子说得郑重,心中一阵紧张,满口答应了下来。 等回到车上,玉蟾子迫不及待地说道:“师父一定在那里,我今晚就要去救他。”表情高兴,似乎断定天机子还活着,今夜一定能拯救出来似的。 徐磊了解沈错,见他一路沉默无语便开口探问:“沈错?你从出村子一直没说话,在想什么?” 玉蟾子这才从兴奋中反应过来,带着询问的神情看向沈错。 “我在想,张大爷原本的耳朵是不聋的,但重新摆渡却开始失聪,这应该不是巧合。”沈错开始说出心中所想。 “你是说是日本人搞的鬼?为了不让焦山的秘密泄露出来?”徐磊反应了过来。 “应该是,但是他们并没有一见面就这么做,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实施,足见这人心机深沉可怕。”不少日本人是残忍而直接的,如此有耐心的人一定是可怕的人。 “可是我们还是打听到了,不是吗?这说明背后之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玉蟾子插嘴道。 “你是说索性把李婆婆也除掉?这样就没人能泄密了吗?”沈错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那张大爷唯一的亲人离世,他无依无靠,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可能会一死了之了,又怎么继续替日本人划船。” 玉蟾子思索片刻赞同道:“言之成理。” “所以这个背后之人很会玩弄人心,毕竟又聋又哑且不识字的划船人不好找,他要确保张爷爷能为他所用,又不会了无牵挂一死了之,更确保他能守口如瓶。或者准确地说,能在一段时间保守秘密。”沈错直觉背后之人并不需要张大爷始终不节外生枝,而是在能在大事落成之前不泄露风声即可。 “或许,我们如今追查到线索已经晚了。”沈错在心中担忧着。 “不论对方多可怕,我都要去试一试。”玉蟾子打定主意,即使无人帮助也决心一试。 “你的决心我自然知晓。但你想过没,上焦山的第一道难关便是渡江。日本人为防万一,来去的渡船必然只有张大爷的那条船,守卫也会格外严密。所以我们今晚去焦山是救不出尊师的,需先得去找其他能登入焦山地方。”摆在面前的困难不能视而不见,沈错的习惯一向是谋定而动。 玉蟾子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她被自己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恼怒自己,不知怎么的却还有些恼怒沈错,一时间气鼓鼓地涨红了脸。 徐磊会心地笑了下,心想:沈错这个人一旦用心做事情,还真是有话直说的,言语中也不委婉些,完全不顾玉蟾子的心情。 三人一路相对无言,等到了院落里,夜已经深了。但等候在里面的人却毫无睡意,庞燕也已整装待发等在了大厅内。 众人换上了夜行衣,直往焦山的渡口行去。 第145章 九死一生 八宝在指明张大爷村子所在的同时也告诉了焦山渡口的位置,为保险起见更是画了张简易的定慧寺平面图纸。 沈错带上了阿灵,一行人摸黑来到了渡口附近。果然在江岸附近见到了一个简单的渡口。玉蟾子的修为虽不高,却也已经能夜视。在稀疏的星光下远距离也能勉强看到两个人影守着。 “就两个人!”玉蟾子低声说道。 “但这两人不弱,似乎有些身手。现在不好打草惊蛇。”沈错直觉这两人不好对付。 “不弱?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玉蟾子疑惑道。 这么一问,沈错倒是难住了,其实他也没深思过判断的依据,以往也只是凭借自身的直觉,便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陆受真和沈错在一起时间最长,最了解沈错,便出口解释道:“我与沈兄弟出生入死多次,虽说他没有如八宝一样能看出别人修为的法眼,但他的直觉一向没出错过。” 沈错的眼神越过江面,直透向焦山:“说不定敌人那边有一双能洞悉别人修为的法眼。” “那我们合力先把那两人解决了。”徐磊往渡口方向望了一眼,提议道。 “不可。我们尚不清楚两岸之间是如何互报消息的,如果他们的生死本身就代表着联络信号,那可就让对岸有了地方。”沈错正色摇头。 修为高绝如凌云子,能在人或者物上留下灵气,一旦灵气消失,立时就能察觉。 “不如我们另外寻个渡口,找老庆父子来帮忙?”徐磊提议道。 老庆是六爷的忠心下属,他和儿子曾经在“圣库”事情上帮过大忙,忠诚可靠。而且两父子常年在江边生活,对如何渡江比众人更有经验。 庞燕点头同意道:“不错,老庆父子最为可靠。” “这样确实比较稳妥。”但沈错心中多有不安的感觉,继续解释道,“如今三藏法师的头骨现世,未免横生枝节,日本人怕是会杀人灭口。即使天机掌教等人还有利用价值,日本人听到风吹草动,偷偷转移再要查证怕就难了。” 顺藤摸瓜查到焦山,主要是仰仗六爷的帮助。若是换个别的城镇,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夺船吧!赌一把!”徐磊见沈错犹豫,干脆替他下了决心。 沈错闻言,转向陆受真和玉蟾子,毕竟事关两人师父的生死。 陆受真与玉蟾子也是踟蹰难决。倘若沈错所料不差,杀人夺船怕是会让对方有所防备,但就此离去却又极不甘心。 正当两人踌躇之际,白郁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我有办法。” 众人闻声无不惊讶地盯着他看。 “我可以驮你们过去。”白郁吐出一口气,不太情愿地说道。 沈错和陆受真见过白郁真身,顿时恍然。而其他人却满脸的疑问。 白郁也不解释,转而不安道:“不过此行肯定危险。我有种感觉,那个拿剑的武士就在对岸,他杀气腾腾,我见了就害怕,你们可要护我平安。” 动物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往往极为准确。 沈错满脸凝重,心道:倘若天机掌教和杨掌教都在对岸。何止是那武士,山田,以及那位神秘的高瘦老僧,神社的人员或许玉蟾子口中的织田都在那里,这和羊入虎穴也没什么分别了。 白郁见沈错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沈兄弟最实在,知道难以保全我,都不吱声了。” “此行九死一生。但你可以留在岸边不随我们去救人。我的计划是由我、陆大哥、玉蟾真人去定慧寺。庞燕,白郁和这几位大哥留在这里。”沈错低声说出来自己的计划。 “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徐磊知道沈错担心自己和庞燕的安危,故而做此安排,但他内心仍希望与沈错一同出生入死。 “稍后白郁会化作白蛇带我们过去,但人数却不易太多,毕竟天机掌教等人也需借助白郁载回。至于白郁之事,我以后和你们解释。”沈错尽量言简意赅。 “可对面怕是日本人的老巢,你们这么去太过冒险了。”庞燕不无担心地劝说道。 “你放心,我还是有些准备的。”沈错拍了拍一袋子药草继续说道,“而且你们这里也并不轻松。焦山出现异动,附近的日本守军定然会来查看。届时我们尚未归来,就需要你们帮我们争取时间。” “沈爷想得周全。此行定能马到成功。”李龙的其中一个手下夸奖道。 沈错却并未高兴,他心中明白,对面到底有多少能人己方全然不知晓,变数多得无法估计,要活命只能逃。 “徐磊,等我们离开一个时辰后你们再动手。务必一击毙命!阿灵留在这里帮助你们,它作用很大。”沈错仰头看了下月亮的方位,丑时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偷袭的把握最大。 徐磊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答应道:“你放心,这两人我们能解决。” 倜傥公子在关键时刻也是极为可靠的。 “阿灵,你留在这里,保护好他们。”沈错摸着阿灵的脑袋嘱咐道,随后起身与徐磊和庞燕告别。 沈错等人沿着江岸又行出数里,到了一处相对开阔、平坦的滩涂,白郁停了下来观察一阵道:“这里离那个渡口已经够远了,位置也不错,就这里吧。” “白郁,这江中可能有水猴子,你要小心。”沈错记起往事担心道。 “不怕,我虽是白蛇但几百年的修为了,早己是皮糙肉厚了,它们应该怕我才对。”白郁对于沈错的担忧不以为意。 “你们稍微回避下,我要宽衣了。”白郁指了指一旁的石头说道。 沈错会意,与陆受真、玉蟾子走到了一旁。 没过多久,一条庞然大物出现在了三人的身边。未见过白郁真身的玉蟾子被吓得连连却步,心道:初次见面时还想着要降伏这条白蛇精,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沈错见玉蟾子畏惧的表情心中也有些许发怵:“如果白郁心怀不轨,到江心后不顾三人死活,一头扎入江中,怕是会极为棘手。我自己倒是能自保,但要同时救助陆大哥和玉蟾子可就难了。” 犹豫之间,玉蟾子似是收拾好了心情,第一个踏上了白郁的蛇头。 陆受真紧随其后,问道:“沈兄弟?” “用人不疑啊,沈错!白郁如果不是有意帮你甚至都可以不掺合进来,你如此揣度朋友岂不是让人寒了心?!”相通此节,沈错也站上了蛇头。 白郁蛇头硕大,三人坐卧皆有余地,但形势紧张容不得他们有放松的心情。三人紧张地立在蛇头,隔江望着焦山定慧寺上忽明忽暗的灯火。 这灯火远观虽是幽幽暗暗,但却莫名地在三人心中留下了压迫感。 他们都不确定在焦山寺里是否有自己要找的人,也不知道之后会遇到怎么样的局面。只是抱着希望与信念前进着。 真正的勇敢的人并不是无所畏惧之人,而是面对未知和危险虽然心生恐惧却仍旧义无反顾地去面对,哪怕自己会失败,哪怕自己会牺牲。 离开岸边,渐入江心。水路中果然有一些不安分的水纹出现在白郁的四周,但正如白郁之前所说,这些江中的水鬼在见识到白蛇巨大身躯后纷纷散去,这一路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随着白郁身躯不断地蜿蜒扭曲,焦山越来越近。白郁在岸边换了几个方位,终于找到了一处适合登入的地方。 走下蛇头,沈错对白郁说道:“白郁,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白蛇的大脑袋点了点,示意自己明白。 三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定慧寺的阑珊灯火处行去。 第146章 道门三杰 正如沈错一行人所推断的那样,定慧寺正是织田等人的大本营。 原本的寺院被简单改造成了牢房,里面关押着掳来的修行中人,有和尚也有道士,而玉蟾子的师父天机子和陆受真的师父杨天成正在其中。 深夜,汇聚在这里的首脑们已各自回房休息,只有织田拎着酒水来到了牢房,在一位年老的道士面前坐下,放置一对精致的酒爵,缓缓斟满酒水,以中文开口道:“天机子,来,与我共饮一杯。” 言毕,将其中一杯递了过去。 “织田,你今天心情颇佳啊。”落魄的老者正是武当掌教——天机子。 他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嘴里抱怨道:“你们日本的清酒实在太淡。这与饮水有何区别。” “哈哈,说的是。可是你们中国的酒我就是喝不习惯。”织田出现一瞬的恍惚,似是回忆起故乡,继续说道:“你倒是豁达,不怕我下毒啊。” “我都成这样了还怕什么。”天机子苦笑一声,“说吧,你什么时候杀我?” 织田又为两人倒了杯酒。听到这话微微皱眉,似是感觉这话打扰了他喝酒的雅兴,却没正面回答:“你我也算是故交,何苦如此。” “故交?!”天机子哈哈大笑起来,“当年你被我们打得逃之夭夭,别故作风度了。” “当时我确实是一心向道,也真心想学习道术。”织田并未针锋相对地回应,反而语气诚恳,似是并未说谎。 “只是各为其主,我身为日本皇室,两国交战才不得已为之。”织田的语气中又带无奈。 “狗屁!这是交战吗?是侵略!”天机子愤怒地将酒爵丢了过去。 织田轻巧闪开,看了眼变形的酒爵,低叹了声:“看来你还有些灵气。” “足够杀你!”天机子眼中杀机勃发,但却无能为力。 “真是嘴硬,你体内的灵气已被我抽去十之八九,要散功也已不能,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杀我。”织田又缓缓坐了下来,似乎在可怜眼前之人。 “你吸收他人灵气增长修为的行为,正如你方才用酒爵装清酒,终究是无法圆融如意的。”天机子嘲讽地笑了起来。 织田似乎有些恼怒,深吸了口气,随后又展现出自信的语气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挂心。” 言语上没讨到便宜,天机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真武剑的下落历来只有掌教知道,你还是不肯说?”织田收起酒杯,站了起来。 天机子反唇相讥道:“你不会这么天真吧,织田。喝几口酒水就能让我告诉你?” “总要试试。既然你还是不愿说出真武剑的下落,也没有关系。茅山的七星笏板也不差。”织田一旁牢房中尚未醒来的茅山掌教——杨天成,嘴角得意上扬,躬身在天机子身边耳语道,“而且我们还找到了玄奘法师的头骨!” 天机子手心一紧,神情凝重起来。 织田见天机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畅快,大笑着扬长而去。 随着织田的离去,天机子激动的神情逐渐松弛下来,回忆与道玄子、玉衡子游历江湖的往事,也正是在那时,他们遇到了织田。 当时清朝廷尚在,但国家已是风雨飘摇,外国列强不断欺侮,而国内本身也是多灾多难。三人正值壮年,年纪相仿,修为也都已独当一面,被并称为“道门三杰”。 得各自师父允许,三人出世下山历练。 因三人的师父为论道好友,故而三人相约一同游历神州,降妖除魔,匡扶正义。那一日途径陕西,三人便想着去重阳宫拜会全真掌教。 行至终南山下时,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三人循声赶去,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被一条罕见的巨蟒追逐着。而一旁,一位稍微年长的小道童正拿着一把木剑试着驱逐巨蛇。 那道童虽自身也被吓得颤颤巍巍,却并未退缩,极力地保护着身后的孩童,脸上有着少年人中极少有的坚毅。 三人现身,正要斩杀巨蛇,却被道童制止:“三位道长手下留情。” “降妖除魔是道人本分,为什么要阻止我等,况且它刚才正要吃了你们。”三人闻声停手,道玄子不解地问道。 “师父说,国家动荡,万物都不得安生,该治的不是妖孽而是这世道。”小道童一本正经地说道。 道玄子等人听闻若有所思,便将蟒蛇放生了。 “小道长可是全真弟子?”天机子见了道童一身打扮,稽首问道。 小道童回礼答道:“正是,小道是全真教玉春真人弟子凌云子。” 言语间收起木剑,把身后的孩童扶了起来,帮他掸去身上的尘土,边抱怨道:“小田,你怎么又跑这里来玩,还好遇到我们了,不然你怕不是要被大蛇给叼走了,快回村子去别让爹娘担心了。” 小田仰头看了眼三个陌生人,道了声谢,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三人互望一眼,开心道:“正好,正好,我们正要去拜见玉春掌教。”便各自报了师承和道号。 “欢迎之至,三位随小道来!”言语中颇显豪迈。 道玄子见这小道童一张国字脸。年纪不大却颇为老练,说话举止颇有古人侠客之风,不禁在心中称奇。 村子附近离重阳宫约有五里,虽不是山路,但对于十岁出头的少年来说已算漫长。 可道玄子等人惊奇地发现,领了四里路的凌云子不仅步伐沉稳,呼吸也并未浑浊,三人均在心中称赞道:“这孩子根骨极佳!” 快到重阳宫近前,玉衡子开始与凌云子闲聊:“刚那位孩子小道友认识?” 凌云子转过身来回答道:“认识。他是村里王大叔的儿子,王田。师父常常派我去附近采买些药材、食物,所以和他们熟识。” “观面相,这孩子不一般啊...”玉衡子回忆起那孩童相貌,欲言又止。 三人中灵气修为以道玄子最高,天机子擅长身法,而玉衡子则钻研观相堪舆之术。 “哦?难怪你一直盯着他看,都把他吓跑了。”天机子来了兴致,转口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那孩子满脸尘土,我看得也不分明。但观其眉眼,发现带着贵气,而且额头偏高,面露峥嵘。这样的孩子怎会在农村之中。”玉衡子奇怪道。 “天下要大乱,总会有人应运而生,这也并不奇怪。”道玄子深知玉衡子观相术上的造诣,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玉衡子点了点头:“嗯,此言非虚。时势造英雄,这样的世道是该出英雄人物了。想那汉高祖刘邦也不过是泗水亭长,汉昭烈帝当初也只是涿郡贩夫,洪武帝更是凤阳乞丐出身。” “道长竟然懂得相面之术,不如帮我也看看吧。”凌云子见玉衡子点评得头头是道,来了兴趣,言语也亲近起来。 “哈哈,你不怕我的谶言影响你的道心?”玉衡子半开玩笑道。 凌云子闻言,神情却严肃起来,思量一阵,回答道:“不怕!事在人为,人能胜天。” 这话完全出乎三人的意料,小小年纪,言语却中透着不羁。 玉衡子见凌云子答得如此一丝不苟,也收敛笑容,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他的五岳三停,五官六府。 过了片刻,玉衡子叹了口气道:“你为人磊落不凡,但一生怕是会为情所困。” “啊?就这样?”凌云子以为对方会说不少关于自己命运,谁知却只是短短一句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句批语够警醒你一生了,还不谢谢道长。”此时,重阳宫宫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耄耋道长。 第147章 重阳宫 “师父,师兄。”凌云子对着老道长和他身后的年长道童行礼。 玉春子在道门中辈分极高,甚至长于三人的师父。道玄子等人见掌教亲自出门,纷纷行后辈礼。 玉春子神态慈爱,回了礼。捋须仔细打量三人,称赞道:“ ‘道门三杰’名不虚传。” 道门相传玉春子具有天眼,可不出户知天下,不亏牖见天道。 三人面面相觑,见对方一眼就看出了己方的修为和身份均十分佩服,忍不住盯着玉春子的眼睛,想看看这双天眼究竟与常人有何不同。 玉春子见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明白了个大概,哈哈笑道:“江湖谣传我有天眼,不出门便能知天下事,实在是可笑。如果是这样,老道还需要经常去云游吗?” “啊?”三人满脸疑惑,“云游?”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道童手上有个包袱。 “其实你们三个小时候我就见过,只是你们不记得了。至于你们的名号嘛,老道耳朵又不背,江湖上随便打听下就知晓了。”玉春子解释道。 凌云子听闻师父又要离开,满脸不乐意地抱怨道:“师父您又要撇下我们去云游。别人家的师父都是闭关悟道,您倒是好,整日不见踪影。” 玉春子听了徒弟的牢骚,挠了挠头笑道:“有些道理靠悟,而有些道理是靠自己体会出来的。凌云子,凌空子,师父出门后,不许偷懒,要用功修道。为师去也。”言毕竟然拿过包袱,撇下众人,哼着小调走了。 道玄子三人见两个道童无奈的表情,都忍不住笑了:传闻中的全真掌教居然是个爱四处游山玩水之人。 没过一会儿,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情,玉春子折返了回来,叮嘱道玄子三人道:“三位高足,恕老道招呼不周,不如你们在重阳盘桓几日如何啊?也可以教教我这两个徒儿,和他们讲讲江湖的险恶,传授下灵气和拳脚。” 玉春子自己没空教导徒弟,竟然把授业这种事假手于人,三人一时间目瞪口呆。 “这怎么行啊?老掌教。各派修行法门都不相同,您不怕门户之见也罢了,届时我们如何向自家师父交代啊。”三人中天机子最为刻板,反驳道。 “哎呀,又没让你传授大衍决和太极剑。他们练功你从旁指正下便可。我那小徒弟聪慧得很,一点便通的。”玉春子打着哈哈,使了个俏皮的眼色,趁着三人还没反应过来,踏着南斗步,转眼便消失了。 凌云子和凌空子目送师父远去,想到方才的话语,邀请道:“请三位师兄入宫休息吧。” 道玄子对两位好友哈哈笑道:“玉春掌教可真有趣!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也罢。云游了大半年了,找个地方歇歇也好。”玉衡子搡了下不太情愿的天机子,三人一起跨入了重阳宫内。 重阳宫为王重阳祖师修道和飞升之场所。在元代盛极之时,占地之广,门徒之众,规模之大为当时天下之首。然而天下之事多是盛而衰,衰再复。重阳宫经历岁月、战乱、修复终究是盛极难继,在同治年间遭遇毁灭性的破坏,最终只余下几间残破道观。 三人结伴游历许久,对道教没落早已司空见惯,便也没有过多感叹,安心在宫内修养。 这一日,道玄子三人做完早课,见凌云子与凌空子在宫内的空地上练功便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 全真教的南斗步天下闻名,两人正是在用心习练此步法套路。一人跑一人追,围着空地转圈。 凌空子年纪较长,个子较高,体力也旺盛,每每都是他获胜。而凌云子虽落败,但气势上却并不输人,常常能踏出不同的变化,凌空子要取胜倒也费了不少力气。 三人中论身法以天机子最为迅捷。所谓“飞飞凌太清,飘然若流星”。武当的“白鹤舞”轻功在道教中也算数一数二。该身法源自太极功,起落如白鹤般轻盈潇洒,练到至高境界时可说是来无影去无踪。 天机子在一旁观摩半晌点头称赞道:“南斗步暗合天相,变化无穷,当真玄妙非常。” 玉衡子在身法上的造诣虽不高,但毕竟阅历丰富,也忍不住附和道:“确实。这两个孩子都是可造之才,小小年纪,身法已经不弱。” 两人转而看下道玄子,想听听他的评价。 “凌空子为人实在,步伐中少有机变,一板一眼,颇有些像个刻板的教书先生。而凌云子,粗中有细,辗转有度,果然如玉春掌教所言,他的小徒弟更聪慧些。”道玄子从两人的追逐中看出了些端倪,缓缓开口。 “道玄兄是认为凌云子更能成才?”天机子听闻道玄子对两人的论断,不禁开口问道。 “嗯...”道玄子思量一阵回答道:“那要看做什么了。若是选掌教,自然是要选忠厚老实的,不过要是说修为道法上的造诣,凌云子这孩子前途不可估量。”道玄子顿了顿,话语似有所指。 玉衡子听出其中意味,点破道:“天机兄,他说的似乎也是你呀。” 三人均是哈哈大笑。 天机子为人端方与凌空子颇为相近,道玄子的言外之意似乎也预言天机子会成为武当掌教。 凌空子师兄弟被笑声吸引,跑了过来行礼。 凌云子以为道玄子笑话自己修为不够,屡战屡败,不免恼怒道:“三位前辈莫要笑话,现在我虽然修为低,但十年之后定然能超过你们!”语气透着狂傲与自信。 玉衡子眼带笑意也不辩解,而是指着道玄子说道:“你小子,狂得很。在修为上要超过我和天机子还简单,要超过他可就难了。” 面对年少轻狂的凌云子,道玄子却语气淡然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自然规律,任谁都无法拦阻。” 凌云子二人顿被道玄子的胸襟所折服,纷纷再次行礼。 玉衡子见时机成熟对另外两人开口道:“我们三人在这道观里已住了几日了,总不能白吃白喝。既然今日都见了你们练功了,不如我们就依玉春掌教所言,指点指点?” 道玄子与天机子颔首同意。 玉衡子煞有介事地分配道:“天机兄性情与凌空子相近,不如就由你来指点于他。凌云子嘛,就由道玄兄来点拨。如何?” “那你呢?”天机子见玉衡子将自身摘了出来图清闲,略微不满道。 “小弟本事平庸,哪有两位兄长本领高强。”玉衡子推诿道。 “胡说八道,你的八极功已有掌教的七成功力,论近身功夫,天下少有敌手。”三人知根知底,天机子自然明白玉衡子是在推脱。 道玄子却知道八极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对方非死即伤,玉衡子不传授二人实际上有自己的考量,当下劝阻天机子,一锤定音道:“就依玉衡兄所言吧。” 面对三人商量,凌云子却不同意,他傲气地对道玄子说道:“我不用你教一样可以超过你们,我们全真的道法不输给任何其他门派!” 道玄子莞尔道:“你放心,我不是教你功法,而是传授你些道理和经验。” 凌空子向来尊师重道,扯了扯师弟的衣袖示意不要放肆。 凌云子见师兄已行礼感谢,也只能道谢:“多谢前辈了。” 玉衡子见道玄子明明要指教凌云子,反而显得低三下四,好言相劝,倒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不觉心中暗自好笑。 第148章 天雷眼 “全真的身法与其余教派全然不同。普通身法以灵气为根基,步法为辅助,灵气愈旺,速度越快。而你派的南斗步却是步法先于灵气。在我看来,你灵气根基厚实,但踏的南斗步却颇为死板,不知变通。”天机子整理了思绪,从南斗步的根本入手,仔细推演,对凌空子循循善诱。 而道玄子却开始对凌云子提问:“你知道高手对决,灵气相当的情况下,什么才能决定你的胜败吗?” “心智!”凌云子沉吟了许久,回答道。 道玄子一愣,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思索一阵赞许道:“这确实是最重要的一方面,自古力不胜智。不过,相比你的回答,我的答案则是更粗浅些。两人对垒,灵气相当,谁的速度快,谁就能赢。” “这...感觉是一句废话。”凌云子嘀咕道,“速度快本身不就证明了实力更胜一筹吗?” 道玄子面色发窘,心道:这孩子才智胜过我,显得我嘴笨。看来之后收徒弟还是写本书比较好,口口教导不是我所长。 “咳...”道玄子轻咳一声掩饰窘境,面上正经道,“总之,我想要说的便是灵气调运的速度要快,才能克敌制胜。” “可是,行气法门各派不俱相同,灵气运行速度有快有慢不是自身所能决定的。”凌云子质疑道。 “不错,轻易改变既定的行气法门容易走火入魔。不过,倘若你可以同时运行两条筋脉中的灵气呢?”道玄子眉毛一挑,目光炯炯地盯着凌云子。 凌云子目中一亮:“如此便能事半功倍了。” “不错。南斗步消耗的灵气相对其他身法较少,你可以在踩南斗步之时兼顾其他灵气修炼。”道玄子指点的核心便在这句话。 凌云子皱眉想了想:“此法想着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如今我的灵气并不充裕,用来施展身法尚且不足,还谈何一心两用。” “这个自然。我也是近期才实践这个方法的,半年下来,对自身裨益颇大。”道玄子对凌云子寄予厚望,想着有朝一日他的灵气修为定能超过自己。 如此,道玄子与天机子边说边演示,期间玉衡子也会插嘴补充两句,一上午的时光便匆匆过去了,凌云子师兄弟两人受益颇多。 临近晌午,凌空子去后厨与年长的打杂道士张罗午饭。 这时,之前被三人所救的孩子小田又来重阳宫了。 自从道玄子三人入住重阳宫后,每日中午都能见到小田前来拜访,说是希望玉春掌教收自己为徒,修习道法。 奈何春掌教时常出远门,小田先前到来常常无功而返。唯一的一次虽然见了面,但却被玉春掌教婉言拒绝了。原因便是小田家中还有父亲需要孝顺。 全真祖师王重阳所作的《重阳立教十五论》规定,凡是全真派的道士,须出家住观修行,家中有至亲需要孝敬的,一概不能入全真。 家中有至亲不照顾,却出家做道士,实为大大不孝,不孝者则为德行大亏,为道门所不容。因此不只是全真教,不少的道士皆为孤儿。 见到小田落寞离去的小身影天机子不忍心道:“这孩子这么坚持,让他做个在家道士也未尝不可啊。” “全真教一律是出家的,哪有在家修行的先河。这是别人教派的事情,我们还是少掺合为妙。”玉衡子拍了拍天机子的肩膀说道。 道玄子想到自己的小师弟也曾是孤儿便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这孩子,身上有一股戾气,让人不安。”玉衡子见小田出了门,不无担心道。 “你也瞧出来了?”言下之意,道玄子似是早有所觉。 “玉衡兄能观人面相甚至观人气运。但你又是如何探察出的?”天机子不解。 “难道你已修成天雷眼了?”沉思片刻,天机子惊愕地瞪着双眼再次发问。 所谓天雷眼是龙虎山的绝学之一。相传雷公电母专劈恶人和邪祟,依据便是天雷眼。修成天雷眼之人,能轻易察觉妖气和戾气,如此惩罚妖魔之时才能有的放矢。 “初亏门道而已。这几日在重阳宫静修才领悟的。”道玄子不以为意,似乎这天雷眼只是入门的道术。 “向来都是龙虎山掌教天师才能修行的,你居然轻易便能领悟?!”玉衡子的震惊也不小。 “前几日雷声大作,我闲来无事便去观摩天威。加之,在我们游历之前家师曾将诸多要诀面授与我,才能在雷电交加之时有所领悟。”道玄子将话题拉回来,“哎呀,这些都不重要,眼前的事该如何处理才是当务之急。” 道玄子指的自然是不寻常的小田。 “你都修成天雷眼了还有什么麻烦的,到了晚上看着哪里不寻常我们三人去瞧瞧便是了,方便的很。”三人协伴相游许久,妖魔鬼怪,杀人越货之徒见了不少,玉衡子并不担心。 见三人似乎谋划着什么,凌云子好奇心大起,靠近听了个大概。 “小田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一直很安分。况且他比我还小能有什么戾气?”凌云子与小田关系亲密,言语间大有照护之意。 “不一定是他本人,也可能是受身边之人影响。”玉衡子解释道。他深谙人性,自然知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和小田亲近之人只有他的父亲。而且你们都见过他呀,每次我们去镇里采买吃喝用度,总在路边的田地里和我们打招呼。他可是位老实的庄稼汉啊。”凌云子反驳道。 时至芒种,各家各户忙着收成和播种。去城镇的路上又会路过大片的田地,沿途遇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夫也极为寻常。 三人经凌云子提醒,这才记起确实有不少特别热情的农民会时常朝他们打招呼,想来小田的父亲正在其中。只是每次照面距离较远,对方具体是什么相貌三人并没记下。不过,他们每次都低头哈腰,态度颇为恭谨。 “你们都记起来了吧。”凌云子见三人微微颔首,以为他们同意了自己的看法。 然而三人的神情却没丝毫放松:大恶若善,大邪若正! 只见道玄子正色道:“我再教你一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夜,空中阴云密布,让原本就漆黑的夜晚更显阴森。 道玄子在卧房中打坐到了子夜,猛地察觉到了异样。习得天雷眼后,对危险的直觉也得到了提升,这是之前境界所不能比的。 见时机成熟,道玄子叫上两位好友,飞身上了重阳宫顶。登高望远,以天雷眼观察四周,发现北侧四、五里处竟然有妖气和戾气。 “在那里。”道玄子指了指正北方。 “等等我。”在道玄子三人离开重阳宫之时,凌云子尾随了出来。 原来白日听到三人的对话后凌云子一直心事重重。他并未告知自己的师兄,而是独自守到深夜,想着和三人一同去探个究竟。 道玄子见凌云子跟出,明白他的心思,好言相劝道:“今夜并无月色,我们三人都已能夜视,可你还未到此境界。若你秉烛而去难免会打草惊蛇,还是让我们去吧。” 凌云子闻言冷静了下来,他并不是莽汉,转念想:道玄师兄说得对。我修为不济,如果帮不上忙反而会拖累他们。 “你且放心,我们三人亲密无间,遇到了不少大风大浪,定能妥善处理。”天机子安慰道。 “不过,那里到底有什么?还需你为我们解惑。”玉衡子指了指北方。 第149章 活死人墓 “北面?!那里有活死人墓。”凌云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活死人墓?!”三人皆吃了一惊。 “那是重阳真人修行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是在重阳宫里面呢?”道玄子惊讶万分。 其实,此地在王重阳之前并不叫重阳宫,而是在重阳真人飞升之后,其徒弟“全真七子”之一的“长春子”——丘处机改名的。因此,外人不知其历史,误以为王重阳闭关修行的活死人墓在重阳宫内也就不足为奇了。 “活死人墓里面有什么?”天机子随之问道。 “师父说活死人墓有阵法守护,他也没去过,我和师兄自然也无法得知。”凌云子如实回答。 “据说里面有重阳真人的修行法器和心得,得之可长生甚至飞升。只是玉春掌教竟然也不得其法,却有些奇怪。”王重阳是全真教创教祖师,他的传奇在道界广为流传。对于活死人墓内的种种,民间传闻更是众说纷纭,真假难辨。玉衡子虽有耳闻,平日也只是当个故事,一笑置之,不想今日自己会牵扯其中。 “在这里讨论并无意义,我们去会他一会。”天机子捏了捏手中的剑,神情严肃,直觉告诉他,似乎三人无意间触到了个大阴谋。 三人各展身法。不久,活死人墓已在近前。 对方的人数和实力尚不明确,道玄子三人不敢轻举妄动,躲在一旁的树丛中静观其变。 “这里好重的妖气啊!”天机子压低声音惊叹道。 说是妖气,其实并不是凭借肉眼看出来的,而是修道中人嗅出来的。不少的妖物气味腥臭异常与其他牲畜、禽类的臭味截然不同。天机子虽没修成天雷眼,但是修为不俗,五官感知力超于常人,落地后就感到了异样。 “确实,这群人中有股红色的凶戾妖气,结合气味来看,似乎是某鳞虫类的妖物。”道玄子的天雷眼则比较方便,以目观之,尽收眼底。 “这些人都没带火把,不太寻常。”玉衡子朝远处望了眼,奇怪道。 “我们一路赶来并未见火光,今夜又是阴云密布,他们深更半夜在此聚会又不带火种却是为何?”天机子抬头看了眼月色,不明所以。他一向自诩附庸风雅,爱赏月。月明星稀会让他心情舒朗,而月色朦胧则会心情低落。如今夜这般无半点月色的,使他心中腾起一丝不祥。 “难道!”三人异口同声地低呼一声,“前方的十数人都是已能夜视的修行中人!” 三人心下骇然: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召集这么些人? “我们走近些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三人互使了个眼色,缓缓潜伏前进。 等能听清楚几人对话时,三人傻眼了。为首的几人叽里呱啦的语言三人完全听不明白。 “这似乎是倭语?”玉衡子侧耳倾听,听出了些门道。 “不错,确实是。这些人是倭国来的!”道玄子恍然道。 三人曾一起游历至南方沿海城镇,如宁波、镇海等地区。由于国力孱弱,在明朝基本灭迹的倭寇又开始蠢蠢欲动,试探性地袭扰沿海的百姓,正巧让三人遇到,出手惩戒了一番后打发回了国。也正是因为这次遭遇,让他们对倭语有些了解。 正当三人惊诧之时,一双血红的双眼已经悄悄发现了他们。 “咻咻咻”,破风声响起。三枚暗器朝三人藏身之处精准地飞了过来。 三人纵身一掠,避开暗器的同时,已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三位道长。果然是你们。”为首之人礼貌地行了礼。 “果然是你,老田。”三人认清对方面容。藏在众多热情农民间的脸逐渐在三人脑海中清晰起来。 “恕在下失礼,鄙人姓织田是位日本人,乃是日本皇室的家臣,迫不得已隐姓埋名。望三位道长见谅。”织田低头躬身道歉。 言语间十几人已形成包围之势,将三人围在中间。 天机子见状哈哈嘲讽道:“织田?你倒是煞费苦心,中国话学得有模有样!” “多谢道长夸奖。鄙人对贵国的道家文化极为欣赏。于是想来重阳真人修行的地方看看。”织田仍旧语气诚恳,似乎当真是慕名而来,别无所图。 “织田我发现你们日本人有个特点。”道玄子接口道。 “道长指教。”织田饶有兴趣地问道。他见三人分明已是深陷重围,却镇定自若心中不免有些佩服和好奇。 “口中礼貌,心中下流!”道玄子说完痛快地大笑起来。 “妙极妙极!”其余两人闻言也一并嘲笑起来。 织田脸色一变,恼怒起来,正要发难之时却听道玄子急声叫道:“天机子你身法最快!你先逃!” 天机子闻言也不犹豫,“白鹤舞”随气而行,直往远处掠去。 这一变故有些突然。原先,织田等人见三人谈笑自若,面不改色,以为对方是本领高强,临危不乱的修行强者。不料,一转眼竟然各自逃窜,这分明是鼠辈的表现,心中不禁对三人轻看了几分。 见天机子远遁,织田使了个眼色,其中三个奇怪装扮的人追了出去。他们身法轻盈,显然善于追踪。 同时,道玄子率先发难,一张火符祭出,飞向织田。 织田身形一让,轻巧闪过,一旁蒙面之人双手结印,喷出寒气,火符顿时熄灭。 “织田,藏得深啊。我们三人居然看走了眼,你的修为不低。”玉衡子嘴上打趣,心中却莫名震惊。 “日本人的行气法门与道家大不相同,难怪我们都没注意。而且这人心机深沉。以往修行者登堂入室之后,灵气运行全身,新旧肌肤交替加快,皮肤相对白皙。而他为了掩饰身份,故意减慢灵气运行速度,不仅仅使得脸上的肌肤,甚至连卷起裤腿时显露的部分也变得黝黑,这才瞒过了所有人。”玉衡子回忆起几次会面的细处,心下的忌惮更增加了几分。 惊疑之间,几枚暗器已朝玉衡子的面门飞了过来。玉衡子淡淡一笑,以手心延伸出灵气,将来物迅捷送回。 发射暗器的几位忍者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苦无会以更快的速度沿原路返回。手足无措间已命在顷刻。 “小心!”两名相对高大之人挺身而出,挡在几人之前。 “叮叮当当”之身不绝于耳。苦无扎在他们身上并未没入其中,而是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玉衡子甩了甩右手,挥散灵气,猜测道:“可能护心镜或是护身甲吧。” 几招逼开敌人的道玄子抽出身后的宝剑,跃跃欲试道:“让我来试试吧。”抖了个剑花,刺向织田。 高大的两人见状赶忙护向织田。道玄子顿时架势一变,转而刺向两人周身各处。可惜剑锋过出仍并不能入肉半分。反而,先前的几位忍者见道玄子剑招用老,趁此机会又出手了不少暗器。 道玄子在空中几个鹞子翻身,避开暗器,却不得已与其中一人对了一掌。落在玉衡子身侧后,感叹道:“应该是护身甲了,材质颇为坚韧,而且这两人力气不小。” “可惜,护甲护不住双眼。”道玄子欲要再上,以精准剑术刺瞎对方。 织田听闻,好整以暇地提醒道:“这两位金忍者力大无穷,配合无间。可不要眼睛没刺到,却死在了他们的拳下。” “金?那刚刚发出寒气的应该属水了吧?你们还研究五行?!”道玄子看了眼先前灭火的忍者,盯着织田问道。 第150章 激战 织田见对方仅凭一句话和几番试探便摸清楚了己方五行忍者的底细,心中不安起来。面对质问不再回答,深怕自己失言,透露更多信息。 “你不说,我就不能逼你说吗?!”道玄子提剑再上,步伐变得灵活。 几个护卫忍者来不及反应,道玄子已近身到了织田面前。正要擒住主帅之时,一道寒光从斜刺里杀出,直袭道玄子腰肋。 围魏救赵! 道玄子只得舍弃织田,回剑护着自身,在半空中和对方互换了几剑。几招下来,对方又是一轮暗器的偷袭,又是寒气掌夹击,逼的他只能再次退回原地。 “叮当”——停手站定后的道玄子赫然发现手中的宝剑居然从中折断了!他盯着方才出手之人的宝剑,赞叹道:“好锋利的兵器。” “如果天机子在,他手里的火凤应该能与之匹敌。”玉衡子盯着道玄子手中断口齐整的残剑,不无可惜地望着天机子逃离的方向。 “擒贼先擒王也失败了,兵器也已折断,你们还是束手就擒吧。鄙人不会对你们下杀手的。”织田见己方占了上风,松了口气,劝降道。 “道玄兄,你歇息下,我来吧。”玉衡子缓缓挽起袖子摆出了两仪桩。 “还不放弃吗?”织田见玉衡子摆出古怪的起手式,心中隐约有些顾虑,指令两位金忍者前去试探。 哪成想,没等金忍者主动靠近,玉衡子已欺身而近。一记顶心肘将靠前的那一位直接击飞,那金忍者撞断一棵环抱粗细的树木后,去势不止,又飞出来两丈有余。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气绝而亡。 织田等人还未从惊惶中反应过来,玉衡子以一招双风贯耳,将另外一位金忍者送上了黄泉路。 织田忍不住倒退两步,面色铁青:这个道长面相和善,说话总是挂着微笑,没想到他是三人中最厉害的!出手如此狠辣!这两位金忍者是我们之中守备能力最强的,没想到竟然被他轻轻松松徒手打死了! 他哪里知道,八极功本就刚猛异常,加上玉衡子灵气修为非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风雷一击。 玉衡子的雷霆招式在两招之间杀了两人,其余几人无不悲愤不已。水忍者见同门暴毙,使出绝学,倾泻出带着极寒之气的灵气,袭击玉衡子。 玉衡子吐出一口灵气护住周身,冲开寒雾,一招通天掌,正中水忍者胸口。水忍者顿时鲜血狂喷,胸口凹陷,倒地毙命。 见敌人如此强横,其余人再不留手,除去织田和先前护卫的武士,群起而攻! 道玄子见玉衡子出手太重,拦了一拦,示意自己出手。只见他微微吸气,身法较之前快了数倍,随手将攻来的八人全部击倒。 倒地的八人只觉得经脉之中一阵酥麻,丝毫提不起半分力气,更遑论用灵气了。 织田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呆若木鸡,暗自后悔道:早知道把青鸾上人也请来了,真是该死!之前还以为和善的那个才是最厉害的,没想到这人更为可怕... 另外一处战场。追踪天机子的三人其实是神社的神官,“御风而行”正是他们的看家本事。 行出一里左右,眼见三人赶不上自己,天机子索性停了下来,暗自嘟囔道:“这三人身法并不快,看来是高估他们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将其引来,浪费时间,等下说不定还要把三人扛回去。” 原来,道玄子三人在得知对方是倭寇之时已商议妥当。 他们三人联手不惧当世任何修行中人。但是倘若对方实力不强,逃跑本事一流,分头逃窜危害邻里,却会相当棘手。三人之中脚程以天机子最快,以他逃走作为引诱。对方见机密泄露,定然会派遣速度最快之人前来追赶,那么届时便可分头解决,不留下漏网之鱼。 三个神官过追赶途中暗自心惊,明明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却仍是望尘莫及。等距离逐渐拉开,快要跟丢之时,对方竟然停了下来,悠闲地等在原地。 但时间仓促,神官们来不及细想已和天机子动起了手。 三人抽出腰间的笏板,互换了一个眼神,快速地靠近。 天机子瞧了眼对方手中的武器,好奇道:“这是...笏板吗?难道是要去上朝不成?还是要向我行礼?” “不对,正如剑客需要一把利剑才能更好施展剑气。想来他们的笏板也是这个作用。”天机子随即自我否定道。 转而又记起一个传闻,“据说茅山掌教的信物便是一块笏板。茅山派主修符箓,对灵气的应用并不高明,修行往往需要借助外物引导灵气。” “果然!”天机子躲过对方的第一轮攻击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方三人借助笏板,将灵气引导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使得笏板附近的灵气格外密集,舞起武器来声势颇大,令人震慑。 三个神官见己方的几轮抢攻并不奏效,对方甚至连手中的宝剑都没有出鞘,急促地交谈了几句后,如列队般站成一排。 “这是...”天机子见三人摆出了一个略微“滑稽”的阵仗,心中暗自好笑,“如此,我逃之夭夭,你们岂不是白费心机?!” “不过,我倒愿意尝试看看。”天机子虽不是“三杰”中最聪明的,但却最好学的。 剑随身动,天机子反客为主,屈腕上提,刺了上去。太极剑法注重轻快灵动,绵绵不断,重意不重力。这一剑,天机子力道并不充沛,意劲却充盈。 只见三人似早已商量好,一人拦剑,一人佯攻,一人出击,竟然将天机子的十几招太极剑全部化解。 天机子小觑之心大减,收剑后退。思忖片刻醒悟道:“这似乎是三才阵。” 相传明朝倭寇猖獗,沿海百姓民不聊生。名将戚继光为对付悍勇残忍的倭寇,由“天、地、人”三才创立三才阵,前后设置三个梯队,分别为狼筅、长枪、火器,相互配合,杀得倭寇苦不堪言,凭此一扫倭患,还百姓太平。 “想来幸存的倭寇仔细研究过此阵法,这才衍生出眼前这般的进攻方法。”天机子暗自点头,“这帮贼寇显然是花了功夫,有备而来的。” “不过,戚将军的鸳鸯三才阵人数众多,变化也更为繁复,哪里是这么容易学的。”天机子观察一阵,握剑再上。 “首先,你们这个阵法太不灵活。”话语之间,天机子已掠至三人身后。由于三人分工有序,排在后的进攻,排在前的抵挡,随着方向转变,首尾分工也应该相应变化,但实际结果却差强人意,三人被天机子的转换搅得手忙脚乱。 “其次,你们三人的修为有高有低,容易被逐个击破!”天机子剑法陡然变化,剑意变得又绵又黏,将中间修为最低的那位缠得颠三倒四。在外人看来倒想是这三人在互相残杀。 被操控的那人着急地哇哇乱叫,其余两人不明所以,更是惊怒不已。但却不得不投鼠忌器,手上越来越慢。 “算了,说了这么多,你们反正也听不懂。”天机子戏弄了小会,逐渐失去了研究的兴趣,手上灵气渐渐加强。 而放眼三个神官身上,互相之间打得更加“难舍难分”,却又偏巧身不由己,直逼的三人叫苦不迭。 见时机成熟,天机子一剑挑开三人兵器,在他们胸口一人印了一掌。三人只觉胸口一闷,呼吸不畅。天旋地转一阵,不久便昏死了过去。 天机子还剑归鞘,利落地将宝剑背在身后。肩扛一人,左手右手各提一人,快步返回活死人墓。 第151章 妖物 活死人墓外,织田等人和道玄子、玉衡子仍在对峙。 “武士先生,你要试试吗?”道玄子盯着握剑的武士,挑眉问道。 掉落在地的断剑是道玄子出门时师傅所赠送,虽说不是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但敝帚自珍,陪伴自己多时的兵器被损坏,年轻的道玄子怎会不恼怒? 言语虽不相通,但挑衅的语气却传达了过去。握剑武士的手因为生气而微微发抖,正要跨前一步应战,却被织田伸手横拦住。 “道长先生,鄙人来与你一对一公平对决吧!”织田对武士低声说了几句后,眼神坚定地盯着道玄子。 “公平?”道玄子扫了眼一旁的其余几个日本人,语气中不无嘲意。 之前的车轮战法似是让织田感受到了羞辱,面上一红,但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冲了上来。 毕竟,胜利者才能洗刷屈辱! 织田的修为不低,灵气也不弱,招式简洁实用,一挡一拳无不沉猛有力。可惜天机子身为龙虎山掌教的得意弟子,已尽得老天师的真传,即使不凭借符箓、雷法,对付织田仍旧是游刃有余。 见对手一招一式,收放有度,且呼吸平缓,织田明白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得已放下自尊,出口激将道:“敢接我一掌吗?!” “有何不可。”道玄子凝神静气,一掌直直推出,正对上织田的掌心。 织田奸计得逞,阴鹜一笑,运转特有的灵气法门,由道玄子的劳宫穴吸收灵气。 一旁的玉衡子瞧出异样,赶忙上前帮忙。 道玄子却似浑不在意地开口道:“无妨,玉衡兄。” 织田心中大骇:这人与人比拼灵气的同时居然还能从容开口说话?不怕行功岔气,走火入魔吗?! 紧接着,原本应该纳入丹田的灵气也滞塞不前,甚至开始浑身麻木。 道玄子赶紧撤掌,退回玉衡子身边,瞧了眼自己的掌心,揣测道:“坤为土,应厚德载物,宽以待人。但你却妄图吸收他人灵气为己用,与五行大大不符。在你吸取灵气之时,我的雷法也顺势进入你体内,封锁住了灵气的运行,你的修为已十不存一。而且雷法霸道,你的经络也损伤不少,怕是活不过五年。”似是觉得自己下手过重,语气中带着歉意。 但转念想到,这下场实则是织田自食恶果,道玄子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 这时,天机子刚刚返回。将昏迷的三人丢在一旁,埋怨道:“道玄兄,我们这招棋怕是个昏招。” 织田由武士扶着,见到天机子不仅安然返回,还把三人拿捏了回来,他不甘心地推开武士,指了指天机子,大声质问道玄子:“这位道长的修为也很高绝,你让他慌张逃命,也是演戏对不对?!” 道玄子点头回应道:“示敌以弱。” 实力悬殊,智斗也落了下风,织田心中的希望落了空,沮丧地喊道:“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 “别装腔作势了,你还有后手。那妖物早就等得不耐了吧。”道玄子示意三人汇合一处,指了指一直隐在武士身后。 见计谋被拆穿,织田难以置信地盯着道玄子:“阁下究竟是谁?!如此神通广大!” 道玄子三人无心回应织田,而是凝视着缓缓走出的一个孩童。 “难道小田就是那妖物?”天机子惊讶道。 “不是。它不是小田!”道玄子修成天雷眼后,目力提升,在黑暗的环境中能看得更分明。 织田等人退了一大步,那孩童显出了本相——一个身高三丈的妖物! “这是?九婴吗?!”三人急忙后撤,天机子略显慌张地发问。 “九婴有九个脑袋。你数数,它只有八个。而且九婴可比这个大多了。”玉衡子否定道。 相传九婴为上古凶兽,是伏羲氏幼时所画卦痕变化而来。喷水吐火,叫声如婴儿啼哭,且有九头,故称九婴。后作害人间,被后羿射杀于北狄凶水之中。 “这妖物只能幻化成孩童,说不定尚在幼年。假以时日,长成庞人大物或是再长出个脑袋来也未可知吧。”天机子将背负的宝剑缓缓抽出,显然要斩妖除魔,将其扼杀在此地。 “它是何物并不重要。”道玄子身影一闪,手中多出一张镇妖符,直接掠向其中一个蛇头。 妖物见有人袭来,几个脑袋张着血盆大口,同时咬了上去。 与此同时,玉衡子提气一蹬,一拳击向妖物脚部。而天机子以火符起手,吸引妖物视线,再以火凤剑挥砍,力求一击斩首。 那妖物腿脚吃痛,其中一个脑袋又挨了一剑,其余脑袋愤怒地袭向两人。 趁此间隙,道玄子在空中一个转折,符咒顺利贴了上去。 “怎么样,可行吗?”三人落地集合一处后,天机子问道。 道玄子凝重地摇了摇头:“此妖物不能以常理度之。镇妖符贴上后没过多久竟然自行焚毁了。” “来硬的。我来管住它的八条尾巴,你们来对付头。”玉衡子捏了个指诀,嘴里念诵道,“万化归一,一归虚无,致虚诀!” 令人咋舌的一幕发生了,八条扭动的尾巴面前出现了虚影,八个玉衡子与八条尾巴斗得旗鼓相当。 眼见玉衡子拿出看家本事,道玄子也运转浑身灵气对天机子说道:“阴雷估计不行,我只能用阳雷麻痹住妖物的脑袋,你用火凤把他们斩下来!” “求之不得!”道玄子施展白鹤身法,紧随其后。 “阳极雷火,激之为电,叱咤人间!”道玄子双目现出神采。 昏暗的天空更加阴沉。 在一旁观战的织田众人被三人的真实实力震惊得无以复加。只听织田低声对一旁的武士吩咐道:“铃木,倘若我玉碎在这里,你务必要回去。好好把今日所见告诉正大天皇陛下。如果要征服中华,光有军队的力量还不行,修行者的实力也需要跟上。” 铃木慌乱道:“织田大人,这怎么可以!属下誓死护卫你!” 织田严肃摇头:“对方的实力,即使你拼死也没有用。中国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众人里面只有你没受伤,能活下来的机会最大。为天皇尽忠留在以后吧!” “不如我们趁着八岐拖住他们的时机,先行撤退吧。织田大人!”见三人暂时被拖住,铃木提议道。 “不!我要看到最后!我要看看我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少,看看那三个道人还有什么手段。你也仔细看,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织田眼中闪烁着疯狂。 这时,只听道玄子大声提醒道,“玉衡子,天机子快闪开!”两人尚未经历雷劫,天雷之威还难以承受。 话音刚落,一道三丈左右的红色天雷由妖物上空直击而下,瞬间划亮了四周。 “轰隆!” 随着巨响,妖物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这妖物不得了!怕是要斩龙道人的手段才能寻出它的弱点将其击杀。快!趁着它还没缓过来,把八个脑袋都砍下来,看它还能不能活!”道玄子见妖物并未被击杀,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阳雷中的神霄雷消耗灵气极多,道玄子短时无法缓和,说完便盘坐吐纳起来。 天机子闻言,太极气机运转全身,举剑挺身而上。玉衡子也捡起地上的断剑以自身灵气加持,双手紧握,使出一招力劈华山。 一时间血花四溅,两个蛇头掉了下来! 两人不敢停留,落地后续上一口气,跃起再上。 转眼,八个脑袋只剩下四个! 但这妖物实在皮糙肉厚,玉衡子与天机子斩下四首已经拼尽了力气,持剑的手已剧烈发颤。 没等两人恢复,雷法的麻痹效果已无法维持。妖物恢复知觉,疼痛让它兽性大发,狂暴地甩动起尾巴,而且其中一个口中居然喷出了熊熊大火! 第152章 退敌 大火袭来,声势非同寻常。玉衡子挡在两人之前,以左手掌心发出寒气,抵住猛火。 致虚诀,先修万法,再修阴阳,阴阳合一,终至炼虚。 所谓万法指的并不是一万种法术,而是周身穴道。 修阴阳。是在穴位打通后,修行阴阳各大经脉。 之后打通周天,尝试阴阳合一,以致龙虎交汇,最后一步才是炼虚。 因此玉衡子体内阴寒之气的修为并不弱,但不知是先前灵气损耗过多,还是妖火太过凶猛,他所发出的寒气一时竟被压制,逐渐显出节节败退的迹象。 “玉衡兄,你让开,我来!”一旁的天机子见寒气颓败出声说道。 “道玄兄还需时间恢复,我还能撑一会。”说话间玉衡子双手齐出,加催灵气。 “你留些灵气,对付他们。”天机子指着跃跃欲试的织田等人说道,而后将宝剑插在一旁,默运口诀:真火有三,心火至上,肾火居中,民火为下! 霎时,更为猛烈的火焰从天机子手掌迸发出来,替换玉衡子,与妖火对抗。 以火抗火! 妖物的火焰终于被压制,其中的一个脑袋也被烧焦,垂在了地上。 释放三昧真火的天机子丹田一空,颓然软倒下去。玉衡子赶忙将他扶住,度了些灵气进去。 “无碍,休息下便好。”天机子坐在了一旁感叹道,“师父说得对,这道术太耗费灵气了。” 再次受伤的妖物已不受控制,左冲右撞,四五个受伤的日本忍者和三个神官遭了殃,被活生生地踩死当场。 “难怪最后才用这妖物,原来他们也不能完全控制住它。”道玄子恢复了些许灵气,站了起来。 “而且这妖物的血似乎有毒。快以灵气逼毒!”道玄子闻了下周遭的血雾,又看了眼附近萎蔫的树木,低声知会两人。 织田见妖物已经敌我不分,急忙和铃木说:“让八岐赶快回来吧,不然我们的人也要死完了。而且,再这么下去怕是八岐也要死在这里了,留着它还有大用处!” “是!”铃木将剑快速抽出,念了句不知名的口诀。那妖物不甘地嘶吼几声,缓缓软倒在地,变回了孩童模样。 却听织田求和道:“三位道长,今日不如就此住手,放我们回去?织田感激不尽!”同时,示意铃木靠近孩童,欲将其抱回。 “你们处心积虑来此,若不斩草除根,重阳真人可就不能安生了。”道玄子面罩寒霜,威慑住铃木不敢靠前。 “道长言重了,何来处心积虑。”织田心知今日难以善了,脸上却堆起了笑。 “你让小田前来拜师其实是一石二鸟。如果拜师成功,则可以让他留在宫中打探消息,同时习得全真道术。即使不成功,你们也没损失,因为可以探查到玉春掌教是否出了远门。”道玄子目光锐利盯着织田。 见自己的心机被识破,织田承认道:“的确。道长真是慧眼如炬。” “为了不引起怀疑,你的这些手下是陆陆续续集结的,这才耽误了这么久。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密谋了这么久,却遇到了我们。”道玄子想要拖一些时间,等天机子和玉衡子恢复,三人联手更有把握。 “你猜的都对。想必八岐的血中有毒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吧。”织田从来没遇到过在各方面都胜过自己的对手,一时间竟斗志全无,心灰意冷。 “这毒虽然厉害,但还对于我来说还不致命。我压住毒性,仍能杀光你们。”道玄子并不是虚张声势,三人之中唯有他渡过雷劫。经过天雷淬炼,普通的毒物根本已无足轻重。 织田叹了口气,颓丧道:“我留下,放我的下属走吧。” “不可以啊!”“属下宁愿全部战死!”织田的其余部下不屈地喊着。 “把那妖物留下,我可以放你们走。”道玄子指着地上躺着的孩童。 “这个...恕难从命!”织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狼子野心。那就休怪我辣手了。”道玄子面上更冷,杀气透上眉梢。 见形势万分危机,其中的一个忍者冲织田耳语几句,掏出来一样物件,递了过去。 织田听后迟疑了一瞬,之后又猛然下了决心,从忍者手中接过晃了晃,问道:“道长可认得这东西?” “这是土夫子用的火药。”道玄子眉头一皱,心中感觉不妙。 “道长果然博学。只不过这个是我们精心配比后的火药,威力很大。”说完,织田命其中一个忍者将它点燃了。 “这里荒郊野外的,附近并无村民,你恐吓不了我。倘若你要丢向我们,那就更没威胁了。我带上两人也能轻而易举地躲过。”道玄子眼见引信将要燃尽,心中不免有些慌乱。若是火药威力当真很大,怕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道长误会了。我要炸的是那里!”言毕,织田突然转身,往黑夜深处丢了过去。 “糟糕,疏忽了!”道玄子暗叫不好,飞身往火药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铃木极速抱起地上的孩童,和织田等人一起往反方向仓皇而逃。 火药飞出的方向正是活死人墓所在。阵法能从一定程度上阻止盗墓贼,方法主要是故布疑阵,不让人找到正真的入口。但却防不住火药这种蛮横手段的破坏。 道玄子赶到火药跟前时,火信已快烧光,爆炸即在顷刻。他急中生智,以灵气铺出屏障,将火药为中心的方圆两丈包裹其中。 由于中毒,天机子与玉衡子的身法慢了许多,在起身后没听到爆炸声,已知道大事不妙。 等两人赶到道玄子跟前,他已经被浓烟和尘土淹没其中。 又等了片刻,见火药并未再次爆炸,道玄子这才放心地将屏蔽撤除。 “没事吧?道玄兄!”两人见道玄子灰头土脸,关切地问道。 “噗...”道玄子吐出一口献鲜血感叹道,“这火药的威力确实非同凡响。”说完,缓缓坐在了地上。 “我把大衍诀的指法告诉你,对内伤颇有奇效。”天机子说着便要演示指诀。 “大衍诀针对的上半身的经络。我所受的伤何止一处。对了,你们身上的毒怎么样?”道玄子内视自身,见受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转而关心两人。 “这毒极不寻常,我俩需寻些药草辅助,才能彻底祛除毒性。”两人刚才担心道玄子的安慰均拼劲全力赶将过来,如今已是有气无力。 道玄子微微颔首,望着织田等人逃离的方向,久久无言。最后,懊丧地说道:“今日当真是放虎归山了。”无奈着表情,与两人相互搀扶,回了重阳宫。 凌云子在三人走后心绪烦乱,在高处关心地眺望着活死人墓方向。见又是电闪又是雷鸣的,心中更为担心。焦急地等待一个时辰后,终于按耐不住,提着灯笼,赶往活死人墓。 行出不到半里,遇到了相互扶持回返的三人。见三人情状狼狈,凌云子赶忙上前搀扶询问。得知小田一家是意图不轨的日本人,怔怔不敢相信。 目下前去质问既危险又毫无意义,凌云子只得叹了口气,先把三人安置在宫中调养休息。 “凌云子,你可知玉春掌教何时回返?”三人回到卧房后道玄子神情凝重地问道。他明白,此事关系全真教根本,其中利害关系可能远不只是表面盗墓这么简单,玉春掌教见多识广,兴许会有对策。 “师父来去不定,他的归期我也不知。”凌云子一脸犯愁。 “如此…”玉衡子踌躇道,“我们在此将养几日,静侯玉春掌教。” 日本人究竟目的何在三人猜测不透,留在此地除了休养和等待,也为了提防敌人杀个回马枪。 第153章 顿悟 月余时间匆匆过去,三人的伤势已经痊愈,却仍不见玉春掌教的踪迹。 在此期间,几人曾一同去活死人墓附近查探过,毕竟墓中有重阳真人的遗蜕,兴许也能从中推断出日本人的目的。 可惜全真七子所布的阵法极为高明,除了考验破阵之人的灵气,更是需要对南斗步伐融会贯通方能进入其中。可似玉春掌教这般闲云野鹤,心不在此的,根本没有机会进入墓中。 眼见玉春掌教短期不会回返,三人只好先行告辞,离去之前道玄子留下一张符纸交于凌云子:“这符箓中含有我三人的灵气,若是日本人来侵犯,或者重阳宫遇到危机,只需焚毁我们便能感知。届时不论身在何方,我们都会敢来。” 凌云子接过符纸,小心叠好收藏,郑重道谢。 此后,三人又一同游历了半年才各自回返自家的道观。这一别再见面却是在十多年后了。 身陷囹圄的天机子收回思绪,看着周围的牢房。 前几日被带来的茅山掌教尚未苏醒,左边几间更是有十多位修为不凡的僧人,他们无一不是被抽干了灵气,身负枷锁,全无反抗之力。 此时,一位高瘦的僧人推门走了进来,为众人带了饭菜。 这虽是日本人,却是罕见的高个子,法号一真。等逐个送到天机子面前的时候,蹲下身低声说道:“道长,吃饭了。” 天机子“嗯”了一声,接过饭菜慢口吃了起来。 “一真,今天那妖物没在门外?”天机子嗅了嗅四周,又看了眼窗外。 “八岐和水月一起去搜寻失踪的忍者了。”一真回答,“这几日不止是忍者,神社人员也有未按时回来的,织田就派他们去搜索了。” “一真,据你所言你属禅宗一脉,与净土真宗不同,修行的并非修罗法,却为何要助纣为虐,屠害我们中土的修行之人?”天机子被关在此地约有半年,一真常来送饭,有时见被囚之人受了伤,他都会助其疗伤。此举颇有装腔作势之嫌,天机虽心中生疑,一时倒也并未点破,故而时常会与他聊上几句。 “天皇下令,命我来中国协助织田,无法违背。况且在日本还三百一十二名僧人仍要生活。”一真语气颇为无奈。 实则此时的日本僧人派系颇多,除了之前天机子所说的净土真宗,禅宗,还日莲宗,天台宗,真言宗等。对于不同宗派之间的争辩自日本平安时代就未曾平息过,倘若哪个宗派得到天皇的看重,自然能从其中脱颖而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帮助我们?一心向着织田岂不更好?”往日都有妖物在外旁听,一真基本不开口,今日机会难得天机子自然而然地多问了两句。 似是感受到了天机子的用心,一真干脆坐在了他的面前,一吐心中的沉闷。 “虽然事先知道来中国是来打仗的,但我仍旧没预料到战争的可怕。在战争中,原本胆小的人拿到武器后会变得自大起来,原本并不想作恶的人在掠夺时会变得残忍,甚至原本善良的人在战争中都会变成恶鬼!大家被迫加入这场战争,人人都变成了活修罗。”一真见过太多残酷冷血的士兵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这一幕幕血腥的场面使得他良心难安。 “你既然这么悲天悯人,为什么不把我们放了?”天机子右边的牢房里是个年轻的和尚,不久之前刚被抓了进来。由于体内灵气尚未被抽干,因此还留有些精神能竖耳倾听二人对话。 “这里是个岛,夜晚船只停在对岸,即使放你们出去,以你们的身体状况也到不了对岸。”一真指了指渡口的方向,继续低眉说道,“而且织田已经对我起疑心,让八岐每天跟着我。要不是这几日有特殊的状况,可能我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那你说个卵!”那和尚似乎带着痞气,用粗话抱怨了一句。 一真似也听不懂脏话,继续说道:“这几日岛上高手众多,虽八岐不在,我一人也敌不过他们几人。即使想救也救不了。” 天机子捋须颔首:三十年不见,东瀛的修行者中涌现了不少的高手。想来经过活死人墓前的一战,织田回国用心培养了不少人才。只是他自己的修为似是未增强多少,看来当时他的经脉被雷法所伤,虽不至死,却也道行大跌。 “我很好奇,你们来这里究竟目的何在?除了残害修行者,为何要收集法器?难道只是单纯为了收藏?” 织田不止一次询问天机子真武剑的下落,之前还曾拷问过茅山掌教,逼问七星笏何在。至于关押在此的和尚,也曾经被问及寺院中是否有佛骨供奉。 种种迹象表明织田正在搜罗着什么,只是天机子一时间并无头绪。 一真摇了摇头说道:“织田并不把我当心腹,天皇陛下的指令是什么,他并未和我提起过。但我隐约能猜到,他们收集各种法器,似乎是为了让天皇陛下长生。” “长生不死?那不是应该找丹药?找法器却是为何?”天机子反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晓了。”一真摇头沉默。 “织田说你们找到了三藏法师的头骨,此言真的?”天机子虽是道门中人,却也知道唐三藏的头骨是国宝。往日的行为结合方才的对话,让天机子觉得一真颇为可信,因此才在斟酌过后出言相问。 “山田是中国通,他对中国的文字和文化都认真研究过。他确认是真的。”一真如实相告。 天机子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你们是自何处发现的佛骨?” “南京。那日山田在军队中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在南京发现了佛骨,我就率先过去查看。当时八岐和与我一同前去。但他还没下到发掘的洞口就不敢走了,由此我感觉那头骨肯定含有无比宏大的灵气,才会让八岐害怕。这么推断,那头骨应该就是法师的佛骨了。”一真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天机子皱眉思量:“相传唐高宗时,玄奘法师的佛骨被供奉在终南山紫阁寺中。到了唐末,黄巢举兵造反,义军杀入长安,紫阁寺在战乱中付之一炬,佛骨至此下落不明。而后宋仁宗年间一建康僧人对玄奘法师极为崇拜,不辞辛苦,奔赴千里之外的长安,自佛塔的废墟之下寻回部分遗骨,安置于长干寺中。到了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又下令建了报恩寺,将佛骨舍利最终又供奉在了三藏塔中。之后虽多有战乱,但却并未听闻佛骨其他动向。如此,日本人找到的怕真佛骨!”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佛骨?”天机子发问后随即又自己回答道,“这问题真是蠢笨,这么重要的瑰宝自然是偷偷带回国去,据为己有了。” 一真并未反驳,算是默认。 天机子身子一颓,靠上墙边,心中好不悲哀:“织田将这个消息透露出来,自然不会让我们生离此地。被关押至此原本也没想着活命,只是如此重要的国宝被偷运去了日本,怕是永远都追不回来了。” “一真大师,贫道求你件事。”天机子眼中透出期许。 “是希望我能放你出去吗?”谁都有求生的本能,一真心中犹豫道,“容我想想办法。” 一真知道织田的些许手段,除了吸收别人灵气,他还擅长用破坏丹田以毁人道行。天机子修为深湛,织田对他极为忌惮,在吸收灵气的同时用特殊手法注入了自己的灵气,从而损毁了天机子的丹田。丹田是修行者的命门,丹田被毁,灵气无法存储,修为再强也难以持久。 “非也。如今的情况,要救我们出去难比登天,道门中人死则死矣,只是不甘心让如此重要的国宝落入异国。因此,贫道恳求大师能将三藏法师佛骨出世的消息透露出去。如此,贫道死也心安了。”天机子郑重稽首行礼。他自知难以生离此地,只能奢望眼前之人,尽管眼前之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日本人。 一真闻言心中震撼:舍生忘死却只为这么一个消息?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家真的战胜得了吗?! 继而低眉深思,不言不语。这是个无理的哀求,也是个艰难的选择。 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均是沉默无言。 “如果能靠此举影响甚至提早结束这场战争,不仅能救下无数中国人,也能救赎数不尽身在客乡的日本人。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又何惧背上卖国贼的罪名!”便在这一瞬间,一真顿悟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透出从未有过的清亮:“贫僧拼死救你们出去,不成功便成仁!” 而正是此时,天机子身旁的火凤断剑,颤鸣了起来... 第154章 放火 玉蟾子三人上了岸,放下两袋药草。沈错又自袋中取出几个铜瓶子。 临行前,听闻沈错想要放火,徐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几个铜瓶子,神秘兮兮地说:“里面是洋油,点着之后烧起来特别快。既然你要放火,干脆搞大些。哈哈…这东西很稀罕,比黄金都贵。徐大少爷我可是花了不少面子的。” 对于新鲜事物徐磊最有发言权,沈错自是深信不疑,小心收藏了起来。 眼见夜黑风高,三人依照事先商议,顺着风向在定慧寺几处燃起了药草。 放火之时,三人提心吊胆,生怕被织田等人发觉。索幸江水拍岸澎湃响亮,遮去了不少的声响。而且洋油虽气味刺鼻,却真如徐磊所言,助燃效果极佳。不过多时,借着风向,定慧寺已是火光四起。 三人见火势已趋于猛烈,便远远便躲在上风向处。 陆受真见火势比之前预计得大,不无担心道:“这些日本人怕是贪睡没发现走水吧。任由大火烧下去,怕是会殃及寺院,家师和天机掌教可还在里面呢。” 玉蟾子也是蹙眉不语,面对火光逐渐扩大,心中愈发紧张。 “那个叫柳生的人之前可以凭借自身的灵气挡下三昧真火,可见他修为不俗。若是他在其中,定然能将火扑灭。玉蟾真人口中的织田,修为应不低于柳生。而且山田也并非常人。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人在便不会让这火烧到寺院,毕竟他们仍需要栖身在此。我们静观其变吧。”沈错虽心中也多有忐忑,仍出言宽慰了两人。 又过片刻,守夜之人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惊醒,用日本话大喊着:“着火了!着火了!”沈错远远望见十几人衣冠不整,相互提醒着,拿着盆、桶之类的器皿开始救火。 尽管织田觉得失火十分蹊跷,但目下却也不能放着眼前的火势不顾,任由其蔓延。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疑问,先吩咐几位首脑救火。 夜色下,除却织田,其余首脑均分头领着各自的部下扑救火势。而织田自己则是紧紧守着寺门,因为他明白,放火只是掩饰,来人的目的定然是搭救狱中的那些人。 救火的日本人慌而不乱,灵气偏弱的,打水扑救,而其中修为不俗的则各自展开灵气神通,压制火势。 大火夹杂着浓烟,不少救火之人均被呛得眼泪直流,为首之人虽都是高手,却也并未注意烟雾的不同寻常。待大火逐渐熄灭,最靠近的几人因呼吸不畅而倒地才后知后觉。 “这是毒烟,大家快退开!”柳生手心喷出寒气,口中仍不忘警醒着扑火的众人。 可惜,此时为时已晚。吸入许多毒烟的十几人,倒地哀嚎者有之,闭气昏厥者更有之。 织田见状皱眉张望四周,想着找出放火之人。见夜色中并没人冒头,便也加入了人群救治中毒者。 沈错仔细数了下,寺院周围没躺下的还有十人,其中五人正在拼命地咳嗽,呕吐。模样极为狼狈。而剩余五人正在救治众人,山田,柳生,正在其中。另外一位神官打扮的似乎是沈错在扬子号见到的中年男子。 “这几人中哪个是织田?我只认识柳生和山田,还有那个神官。”沈错低声问向玉蟾子。 玉蟾子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缩回头道:“我目力不如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织田是何年纪?当时穿着如何?”沈错抿嘴再问。 “观面相应是年逾花甲了。他穿着不太常见,宽衣宽袖。”玉蟾子回忆起当日情形回答道。 沈错微微点头,又偷偷窥伺了一眼,锁定了织田。 “这人的身影过了花甲还如此挺拔真是不常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值壮年呢。”沈错在心中惊讶。 天仙子毒性奇特,中毒者往往会产生幻觉。又过了片刻,其中倒地的两个日本武人突然站起,开始疯癫般地打向自己的同伴。 几个正在干呕之人,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场面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见时机成熟,三人互换了个眼色,嘴中含服些解毒药草,由沈错和陆受真正面对上织田等人,而玉蟾子则偷摸自后门进去救人。 这是行动之前,三人定下的计划。 由于对方不仅修为均在己方之上,而且人数也占据优势,偷袭已不可取。因此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令玉蟾子救出两位掌教,借助众人之力,才有机会全身而退。 见玉蟾子已绕向后门,沈错与陆受真只得现身吸引众人视线。 织田等人见隐蔽处从容走出两人,不由地警惕起来。等两人走近些,山田和柳生已认出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似是提醒着什么。 众人面色各异,织田脸色淡然,却扭头低声吩咐了几句。柳生随即出列,挎着长剑,走回了寺中。 沈错见状心往下沉:“声东击西果然瞒不住他们。希望玉蟾子能随机应变,早些救出天机掌教。”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与织田对峙着。 山田仍旧是一副微笑面孔,饶有兴趣地盯着沈、陆二人。不知是讥笑二人自投罗网还是欣赏二人胆识过人。 神社神官是第一次见到沈错,联想到他用毒烟对付众人,满脸的忌惮。 而站在最后的一位年长忍者最是怒不可遏。双眼似是两把尖刀,死死地盯着沈错。 沈错也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杀意,转眼打量,却发现并不认识对方,心中一凛:这人好重的杀气。 转而看到那人身旁正在窃窃私语的高大身影,蓦然记起:“这人似乎是五行忍者中的那个金忍者!他居然没死!” 随即恍然明白:“嗯,是了。想来那年长忍者与五行忍者颇有渊源。得知几人死于我手,因此怒发冲冠。反正对方已经认出我了,要跑已是不能。不如挑衅一番,兴许能再争取些时间。” 心念翻飞之间沈错吐气大喊道:“那几个忍者和那侏儒都死在我的手上,要报仇只管来!” 一旁的陆受真见沈错出声示威,自也明白了他的意图,暗自从袖中捏住符纸,随时策应。 初见沈错,织田只觉其是个鲁莽无知之徒,倒是对其如何消无声息地登岛颇为疑惑。 随后,山田将与沈错的几番交锋告诉众人,织田这才重新审视对方。 而方才,沈错故意出言激怒众人,更使得他开始心声忌惮:“这人修为虽不高,却有些智谋和胆略。先是用放火吸引注意,实际却是自烟中下毒。眼见实力悬殊更是故意激怒服部,用来拖延时间,可谓智勇双全。此人不除,怕是会后患无穷。” 此时,织田身侧的年长忍者听得沈错叫阵,已是怒不可遏,按耐不住性子,急切请示织田让自己出战:“织田大人,这人如此猖狂,服部请求与此人一对一死战,为河田等人报仇雪恨!” 织田见向来持重的服部英男已然中计,断然拒绝道:“你们一起上,别让他生离此地!” “中国有句话叫杀鸡焉用牛刀。这人不值得我们一起上吧。”服部英男疑惑不解,仍是希望能亲自手刃人。 “我的话已不管用了吗?”织田目光森冷,言语中透出了威严。 服部统率着几百忍者,在忍界位高权重,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对织田口服心不服,如今想要立功却被喝止,心中老大不快,哼了一声,在一旁大口喘着气。 山田算是几人中对沈错较为了解的,合十行礼道:“这人可不容小觑。既然织田大人发话了,高杉君,服部老师,我们便一起上吧。” 其余两人只好点头,齐齐盯向沈错… 第155章 三人合围 光是山田一人沈错已难以应付,何况是三人? 沈错虽听不懂日本话,但见三人架势已然明白。“他们还真是毫不托大。这三人攻来,我哪里抵挡着住。况且织田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只能先用隐身符了,希望借助黑夜,能打个措手不及。” 身旁的陆受真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顿时没了主意,急切问道:“沈兄弟,这三人是要合围我们呀。该怎么办?!” “本想着靠隐身符遁逃,看来留不到最后了。”沈错自怀中取出符纸,捏在手心。 半年不见,陆受真修为提升,不仅已能勉强夜视,更是能使用隐身符咒。只是现下只能勉强用出两张隐身符咒,且持续时间极短,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修为高绝如道玄子,可在符咒中留下灵气,只要使用者稍微辅以灵气,符箓就能生效。陆受真则不然,除了符咒威力弱小,使用时更需以陆受真本人的真言“急急如律令”方可生效,而且生效的距离也极短。 眼见三人各展身法逼近,急切之间沈错也想不到好的对策,唯一可取的是出奇制胜。 只听“急急如律令,隐!” 沈错与陆受真在三人即将接近之时,各自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山田三人见状神情大变,一时不明所以。但他们毕竟是日本修行中的佼佼者,并未乱了方寸,各自分不同方向站定。 身后的织田似乎看出了其中门道,大声警告道:“是道家的隐身符咒。注意捕捉灵气。” 三人闻言,心中一定,互换了个眼神。 高杉向前越出数丈,朝沈错两人原先站立方位一挥广袖,袖风所到之处瞬时飞沙走石。 若是沈错与陆受真沿此路径前来进攻,不仅身法受阻。尘土飞扬之下定然已经现出身形。 眼见前方并无异样,高杉高声提醒道:“不在这里。” 先前中了激将计策的服部并非蠢笨之徒,见沈错两人已不在前方,心思陡转:“难道去庙里救人了?”随即往正门方向撤了几步,掌心吐出寒气,想用寒雾迫对方显形。 然而,寒气之下仍旧不见两人身影。 “那应该就在这里了!”山田镇定转身,以薙刀斜着斩向三人后方。 只听“叮当”两声。沈错情急之下与山田交上了手,与此同时,身负巨灵符的陆受真蹲身一掌,打中了山田的腰肋。 山田虽有灵气护体,但其修为还未高绝到能无视如此近距离的重创。陆受真借助巨灵符的沉猛一掌,让他受了不小的内伤。 眼见山田受创,身法变慢,沈错自是想趁此绝佳时机,将其斩杀。奈何山田在中掌后应对得极为妥当,自恃强援在侧,借助掌力多飘退了几丈,既卸去了部分力道,更避开了追击。 沈错哪肯罢休,脚下南斗步急变,由天梁位直接跨向天相位,全力追赶。但脚下方转,一人已出现在前方,高帽广袖,神情严峻。弹指一挥,一股旋风平地而起,还未至身前已刮得沈错面皮生疼。 知对方实力不俗,身法又快,沈错只得退回天府位,避开凌厉一击。与此同时,扯住了刚要上前的陆受真,退避到了一旁。 但见指风所至处,木屑纷飞,石块崩碎! “好险!”陆受真面色骇然,“轻轻一击就有如此威力?!” 沈错却看得明白,那人在弹出这一击后深深喘了几口气,可见这一招耗费了他不少灵气。 稍一耽搁,年长忍者杀至身后,双手持刀朝两人当头劈下。沈错赶忙推开陆受真,单手拿剑硬扛。 年长忍者这一斩势在必得,灌注了全部力量,且又是借势自上而下,沈错却是以右手匆忙招架。 “铿!”沈错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斩压得单膝跪地。要不是青鸾宝剑锋利无双,早已经被斩断。 年长忍者见这招并未取胜,刚要变招横斩,一张火符自旁侧飞来。冷哼一声,双手持刀改为单手。右手力道加重继续施压,左手延出寒气,随手将火符拦在了空中。 陆受真好不惊骇,双手齐出,又是两张火符。 那忍者心下计较,见火符威力不大,竟然不管不顾,撤回左手,换回双手,誓将沈错压制在地,等待高杉纯前来斩杀。 扛着武士刀的沈错,虎口流血,苦不堪言,赶忙用上左手,与忍者相互角力。 “沈兄弟!快弃剑啊!”陆受真叫喊着赶了过去,余光已瞄到神社神官飞身杀了过来。 沈错自然知晓弃剑不顾能解围,可三昧真火只能再最后关头使用,这一役若要取胜,怕是定要借助青鸾之利不可,没有神兵相助,徒手近身对三人,全无胜算。当下弃剑,无异于饮鸩止渴。 千钧一发之际,一张火符打在了年长忍者的身上。陆受真的符咒威力虽弱,但毕竟是燃起了火焰。火焰顺着衣物引向了忍者的手臂。 沈错只觉肩头的力量稍减,一咬牙,右脚发力一蹬,生生将忍者的武士刀逼开。 而陆受真此时也已到近前,见忍者被迫退得一个踉跄,左手再添一张火符,右手一拳击向对方头颅。 年长忍者极为老辣,见陆受真自侧面偷袭,弃刀飞向火符,而自己则是运起寒性灵气扑灭了身上的火焰。 武士刀又快又准,击飞符咒后去势仍是飞快,直插向陆受真的右拳。 见飞刀已至,陆受真只得变招躲开。武士刀堪堪擦过肩头,带起了一串血花。陆受真刚落地站稳,还未来得及查看肩上的伤势,沈错已飞了过来,两人撞在了一块,双双扑倒在地。 原来,方才沈错刚要缓气起身,神社神官已弹出一缕指风,袭向沈、陆两人。 眼见这招避无可避,沈错只得延伸灵气,包裹后心,以自身后背硬抗。 神官的指风在接触到沈错的灵气屏障后,倏然炸开,不仅将沈错的护体灵气摧毁,背部的衣衫尽数搅烂,更将其击飞了出去。 身在敌营,沈错哪敢松懈半分,倒地后的第一时间便翻起了身,半蹲在地,吐出一口血水,目光不离三人,出声问向身后:“陆大哥,你怎么样?” “咳咳咳。”陆受真面向夜空咳出了血水,缓缓爬起回答,“无妨,沈兄弟放心。” 可沈错却分明听到了他语带颤音。 眼前,年长忍者已将身上火焰尽数熄灭,正好整以暇捡回插在不远处的武士刀,挥刀甩开锋刃上的血迹。神官又沉下一口气,袖风鼓荡,正在酝酿下一击。山田也自远处缓步走向两人。 身后,岿然不动的织田不知是不屑出手还是另有打算,依旧袖手旁观。而先前中毒不深的武僧与忍者正逐渐恢复,合围而来。 强敌环伺,沈错实在已是智穷力竭。他缓缓取出另一张隐身符,心中计较:“只能擒贼先擒王了!拼劲全力近身使用三昧真火,制造混乱,拖延时间。” 对方三人中山田与沈错交手次数最多,见其已是穷途末路,大声提醒道:“织田大人小心!这人会妖火,威力极大,千万别让他靠近!”言语用的却是中文,出声警醒的同时,也扰乱沈错的心神。 “三昧真火吗?!”织田惊诧出声,“原来如此,多谢山田君。”随后缓缓退后,命令其余几人挡住沈错的去路。 惊闻织田随口说出了三昧真火之名,沈错心中好不灰心,自己仰仗的绝招也已被洞悉,今晚还能指望什么? 第156章 混战 “沈兄弟,他们是在扰你分神呀,别上当。”陆受真见沈错方要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靠拢了过来。 沈错侧目见到陆受真狼狈的脸上仍带着不屈的眼神,心绪稍定。 “不错!陆大哥说的对。我不能放弃,大哥的魂魄还没着落,我怎能死在这里!苏真人的三昧真火不似凡间神通,即使织田等人知晓又如何,照样让他们灰飞烟灭!” 挥散心中阴霾,沈错与陆受真相互扶持,缓缓站起。 “杀出去!”沈错大喊一声。 “急急如律令,隐!”两人再次自众目睽睽下消失。 然而,沈、陆二人没掠出多久,一阵急促的破空声响起。山田的薙刀已如利箭般飞了过来,斜插在地,拦住了去路。 只一回合,山田已能自黑夜中分辨出两人灵气! 这么一拦阻,隐身时效已过,但沈陆二人距离织田也已不足一箭之地。 “三昧真火!”沈错大吼一声,作势便要施展神通。 前方众人只在山田口中听闻过妖火的厉害,谁也没有亲自领教过。只当三昧真火确实能自如此远的距离取人性命,纷纷撤回织田身旁,护卫左右。 见拦路之人后退,沈错哈哈一笑,撤去手势继续逼近织田。 护卫的武僧与忍者见状,大骂不止,正要上前围攻,却听到寺院前门破裂之声。先前被派去察看犯人的柳生自木门飞屑处被逼退了出来。 紧接着跨出一位高瘦老僧。之后,鱼贯走出十余人,玉蟾子扶着一位老道站在其中。末尾则是一个年轻僧人与一位中年道人。 “沈错!”玉蟾子高声呐喊,示意沈、陆两人前去会合。 沈错扫了眼周遭,见其余日本人正各自停下手中动作,震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便与陆受真一起,警戒着来到了玉蟾子等人的身边。 “师父!”陆受真见那中年道人的样貌后已是泣不成声。 “受真。好徒儿!”杨天成眼见爱徒前来营救自己,目中喜忧参半。 “师父!您没事吧。”陆受真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师父。一年不见,慈爱的师父已然老了不少,加之近期的变故,竟然生出些风烛残年之感。 眼见徒弟仍在啜泣,杨天成面上不悦教训道:“如今大敌当前,哭哭啼啼岂不惹人笑话!你的师伯师兄俱是死在这群倭寇之手,今日定要为他们报仇!” 杨天成死死地盯着织田等人,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沈错见陆受真师徒终于相见心中也是欣喜,但眼下尚未脱险便没上前问候,而是时刻警惕着四周。 却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是…沈道长?” 沈错但觉语气耳熟,转身才发现现在杨天成身旁的年轻和尚竟然是吴和尚! 那时沈错与吴和尚,万鹏等人一起去炸过扬州的机场,随后又自栖灵寺引走五行忍者。匆匆一别,不想今日居然在这种境况下重逢。 “吴和尚?!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齐团长他们已经…”这种情形下沈错丝毫没有偶遇故交的喜悦,更多的反而是担忧。 “团座没事。我是来此打探码头情报时失手被那人擒住的。”吴和尚指着远处的织田,又羞又怒。 “原来如此。”沈错颔首惊疑。 几人说话间,自院里逃出的众人又相互靠近些。沈错低声问道:“诸位前辈情况如何?能否一起退到岸边?” 站在玉蟾子身边的天机道长开口道:“我们几人的丹田都已被毁,修为大损,怕是很难逃脱了。” “师父。月儿就算拼上性命不要也要将您救出去!”玉蟾子眼圈泛红,显然流过泪,但此时的眼神却丝毫不见软弱。 “不错!一起杀出去!”众位僧人被囚多日心中无不憋着口恶气,眼见尚有生机,也激起了血性,附和着玉蟾子。 己方汇聚一处,织田等人也收合在一起。眼见一真背叛自己,织田倒也并未气急败坏,反而颇为平静,似乎早有遇料。 织田身旁的服部却已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开始大声叫骂:“叛徒!卖国贼!” 面对谩骂,一真双手合十低眉不语。 见一真并不回应,腹部越骂越气,索性集结剩余忍者杀了过来。 同为修行中人,僧人与道人大有不同。道人修行灵气,也研习符箓神通,而僧人则是在参修佛法的同时刻苦练习拳脚。修行方法孰优孰劣难有定论,但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同样是修为大损,僧人凭借淬炼的体魄以及拳脚更有一战之力。 而织田手下的忍者与武僧大多中毒,虽不致命,却也四肢无力,只能勉强起身战斗,威势已不如平日一半。被囚的僧人平日吃喝极少,加之灵气受损,以刚猛着称的武术也难以施展。双方搅打在一起,竟一时斗得旗鼓相当。 天机子虽灵气羸弱,太极剑法却极有章法,手握着火凤断剑与玉蟾子一同也已在场上厮杀开来。 陆受真则拼命为师父渡气疗伤。灵气不足,茅山的符箓实难发挥威力。 在另外一处,一真和尚一人独斗柳生与腹部两人。柳生与腹部同出一门,不论是刀法还是身法均是配合无间。在两人密集的刀法面前,一真和尚犹如身处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飘摇颠簸,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但奇怪的是,不论柳生与腹部如何杀招迭出,一真往往都能在命悬一线之时死里逃生,如狂风中的小草看似柔弱,却比参天大树更为坚韧。 “柳生、腹部。他在卸去你们的气势,不可掉以轻心!”远处的织田见两人久战不下间心浮气躁,不得不出声提醒。 两人闻言这才发现此番的抢攻已耗费不少精力,全神贯注之下竟然已是满头大汗。当即缓下攻势,相互掩护着撤刀站定,偷偷地轮换一口气。 沈错眼见无名老僧凭借一己之力缠住两大高手,心中默默倾佩,提气杀向织田。路至中途,宽袍神官拦在了前方,抬手便是一记指风。 先前沈错便是伤在他的手下,自知正面硬接并不明智,只得脚下折转横移三丈。 拉开三丈,指风的威力大减,只扬起了些许尘土。 沈错暗自留心:“他的指风也并不是无懈可击。我之长处在近身,倘若趁着换气的间隙侵至其身前应能挫败他。可惜现在时间紧迫,无法静心试探了。” 避开指风的沈错余光见到山田也已经加入了战局。场上的一众僧人不知他的厉害,已然有人受伤倒下。而身为一众头领的织田却仍旧不为所动,遥遥望着众人。 “织田的修为应该比山田等人都高?他为何如此沉得住气,迟迟不出手?” 狐疑之间,又是一阵指风袭来,沈错赶忙提气轻身,这才堪堪避开这一击,心中焦急起来:这人真是难缠,稍不留神就会受伤。看来我只能全力施展南斗步与他周旋一阵了。 沈错脚下生变,不再长驱直入,而是专心致志将前方想成南斗阵,在南斗众星中,从容腾挪,玲珑折转,渐成翩鸿之姿。 神官高杉越斗越惊。身为神社神主,自认“借风术”已是出神入化,不仅仅举手投足之间威势惊人,更能借助“风势”加快飞掠的速度。但眼前之人的身法不仅迅捷非常,还隐隐透着玄奥,让人无从琢磨。可远距离以“风鸣”出招又颇费灵气,高杉也不得不放下小觑之心,务求短时将对手击败。 而进退期间的沈错仍在快速盘算:“他换气的时间约是在二个吐纳之间。我一掠可过三丈,但却需要曲折向前,要欺至身前怕是要避开两三次指风。或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用别的办法干扰他聚气?”又一次避开凌厉指风的同时沈错隐蔽着将几颗大块石子收在了手心。 第157章 神官 转眼神官广袖一卷又是一击。沈错蓄势待发只等对方稍一抬手便斜斜跨出三丈。耳旁传过了强烈的风声,随后又是如爆竹般炸裂的一声巨响。 神官见沈错开始逼近,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深深换过一口气,双手齐出,正要杀对手个措手不及。迎面却是“咻”的破空声,鸡子大小的石块飞了过来。神官赶忙矮身避开,沈错则趁此空隙直直又掠出一步。 神官不想对手竟然使出丢石子这种孩童打架的无赖手段,心中气愤,刚要起身。“咻咻”又是两颗石子飞来。 “你以为近身我就会怕你吗?”神官怒吼一声不再躲避石块,转而射出指风挺身迎上。飞石在离他身前不足一尺处悚然炸碎。而他本人的身形已如鬼魅飘闪,难以捕捉。 沈错见状神情一惊,对手主动上前贴身让他始料未及,可眼下身形已如箭矢,再难避让,唯有迎头硬接。间不容发之际,沈错手捏聚散指诀迅速将自己的上半身笼罩在灵气之中。 “轰!”只听一声闷响。神官与沈错各自退后站定。 方才这一交锋,神官在前掠之时抬手使出了两缕指风,一缕袭向沈错面门,却是用于佯攻,旨在迷离他的双眼,而杀招则是在左手聚气后所施展的“风鸣”,直攻沈错心口用于炸开他的胸膛。但神官却万没料想到,沈错在两人相撞之前已提前布置了壁垒,这一明一暗的招术威力大减。反倒是自己还挨了一脚。 站定后的沈错却也并不好受。飞掠之时施展指诀是先前赶路时用来抵御沿途寒气的无奈之举,应用实战却是首次。延出灵气之时双手只能用于施诀,无法全力进攻,正因如此,擦身之际沈错不得不稍微侧身,使用拧身探马的腿法。然而八卦掌的招式需借地发力,自空中蹬踹毕竟力道不足,虽踢中神官小腿却并不致命。可伸出的右腿受灵气波及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此番行险出招实在得不偿失。 好在沈错虽说不算身经百战,但大大小小也经历了十数场硬仗,对于这点伤痛倒也习以为常。见对方并未抢攻过来,迅速催动灵气下行,冲开被淤塞的经脉。 “可惜这指诀只能治疗上半身的伤势,腿上的仅能用我自身的灵气治愈。可自身灵气运转不如够迅捷,治疗速度实在差强人意。好在…他也受了伤。”沈错见对方站在原地并不动弹,暗自松了口气,“不过此人的手段真是怪异。明明手掌的方位是击向我的心口且已被我挡住,却仍能隔空伤我的小腿,实在匪夷所思。” 此时,场上的战况已暗生变化。随着山田加入,吴和尚等人已显出败相。只见他手握薙刀出手果狠,与赤手空拳的僧人打斗稳占上风,几合过后不少僧人已命丧刀下。沈错眼见山田似已恢复如初心中好不震骇:怎么他的灵气这么充裕了?难道几天不见修为又提升了?这下可糟了! 激斗中的天机子也看出了其中门道,见山田趁着胜势唤起了武僧的气势,生怕照此下去己方会全军覆灭,便以残剑挽出个剑花逼退几个忍者奔向山田所在。 山田正将一位寒山寺的僧人踢得趔趄,欲要跟进一个横劈取对方性命。危急之时,一把断剑不偏不倚地卸开了山田的锋刃,护住下了那僧人。 那僧人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慌忙起身道谢。天机子背对着他抬了抬手道:“这人交由我来对付,你自去别处。” 僧人见天机子背影直挺,并无半点老迈,心中一定,临走关切了句“道长小心”掠去别处帮助其余同门了。 山田方才那一刀虽未用尽全力,等闲之人却也未必能破解。眼见对方化解得轻巧,不由定睛打量起对手:这老人外表颓丧,眼中却很有神采。当下不敢怠慢,脚下化作“忍步”。欲进还退,似左实右,配合薙刀杀了过去。 天机子捋须笑了笑:“雕虫小技!”下盘微动,剑身不断画出平圆、半圆。抬手将山田的刀法逐一破解。 屡屡受挫的山田被惊得冷汗直流,此情此景仿佛置身于遇到灵智的山头,自己招式不论如何奇诡变化,对方只是以不变应万变便将其一一化为无形。不由地心魔大盛,又想扣动袖中扳机… “道长小心!他袖中有枪!”沈错见山田被天机子压制,高声提醒。 山田闻言浑身一震,如梦初醒,羞愧地将袖中的手枪丢在了一旁。再次以薙刀砍杀向天机子,力求在招式上破解剑法。 远处的织田也听到了沈错的喊话,转而关注起了山田处战斗。见山田执着于招式出言点破道:“山田君,天机子的太极剑造诣极高,借力打力,在招式上胜过他实在不容易。他丹田已被我破坏,体内灵气不能储存。你可以扬长避短和他比拼灵气!” 沈错虽听不懂织田的言语心中却感到一阵不详。 “与我对阵还有空左顾右盼!”神官小腿的伤势稍缓叫骂一声,再次掠向沈错。 听到风声,沈错再难旁顾,只得迎头招架,但毕竟腿下受伤,南斗步慢了不少。反观神官的身法却似并不受影响。速度出现差距,主动权自是掌握在了神官的手上,想战则战,想退就退,沈错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逐渐应付得吃力起来。 “为何他的身法竟未变慢?”沈错心中震惊不已。 众所周知,不论哪种轻身功夫都需在势尽之时落地借力。借力需要以脚蹬地。而脚上一旦受伤力道必然受损,身法自然也会滞塞,但眼前之人却似违背常理,脚伤与之全无影响。 “难道我那一脚竟然没有踢到他?”沈错不由怀疑起自己,“还是他修为太高,短时已能恢复如初?” “眼前这种情况,即使用出三昧真火也未必能打得中,反而会徒然耗费灵气。不如我硬吃他一击,以受伤为代价捕捉住他的身形再以真火将其击杀?但这人的进攻手段与山田不尽相同,似乎不用接触便能伤人。这可如何是好…”沈错不由地有些乱了阵脚,拔出青鸾,想着借助兵器之利,抵挡一阵,寻隙再作反击。 神官见沈错似已手忙脚乱,自觉时机已到,努力加催灵气,迅风般绕至沈错弱侧,沉气打出一记指风。 “看招!”一团火焰自神官一旁飞来,直取其面门。 专心蓄力的神官有感身旁异样,赶忙腾出手来指向火符。火符在空中炸裂四散开来,化为乌有。 原来,陆受真见沈错吃亏只得舍下师父,前来相助。 “沈兄弟你没事吧。”陆受真自袖中又飞出数张火符袭向神官,借着这番攻势才来到了沈错附近。 “没事。这人身法太怪,我不是他对手。”沈错得陆受真相助才缓过一口气,见神官又抬手化解了几张火符,神情凝重。 “我自一旁看得分明,这人的身法怪异得很。他自一处借力后可在空中飞滞许久,更诡异的是他竟可不借助外力在空中折转!”陆受真先前用灵气帮助自己师父疗伤时特意关注了沈错所在,在观察了神官的身法后更是暗暗称奇。 “竟有这种事情?!”沈错闻言也是难以置信。 “沈兄弟,你歇息一阵,我来会会他。你瞧瞧他究竟有什么门道。”陆受真在双腿上贴上神行符,踏步念诵真言:“敬请六丁六甲神,白云鹤羽飞游神,急急如律令!” 第158章 火符阵 不久之前,陆受真在一旁为杨天清疗伤,却又时时担心沈错安危,只得分神观察战场中神官的举动。旁顾一阵,只觉神官不仅身法迅疾,神通更是威力惊人,实在很难对付,不禁紧张起来。 “受真,你四师兄正是命丧此贼子手中!”杨天清伤势稍缓,撤回接受灵气的手掌,怒目瞪视着前方。 “是他!”陆受真闻言目眦欲裂,豁然起身便要去报仇,却被杨天清一把拉住。 “何止是他一人,为首的几个贼寇手中无一不沾染你师兄师伯的鲜血!受真,你需牢牢记住他们的脸!”杨天清不知黎天清还活着,语中尽是悲愤。 陆受真浑身发颤:“徒儿...徒儿至死不忘此仇!”心中却也忐忑怀疑自己:此人这么厉害,我真的有本事为师兄门报仇吗?随即又厌恶起自己方才的念头:陆受真啊陆受真,你如此胆小枉为茅山门人!众师兄平日里待你不薄,要紧关头怎能退却?这份血仇能报则报,不能也不过是一死! “被囚几日我反复想过,这群贼寇妖法高强,要对付他们只能用雷符。”杨天清示意陆受真坐下,稍安勿躁。 “可是徒儿修为不够,虽已能画雷符却用不了。”陆受真脸上一红,言语支吾。 “你可将符纸交于为师。”杨天清极为难得地露出慈爱笑容。 “师父,您伤势沉重还是休养片刻吧。”方才,陆受真为杨天清渡气疗伤,只觉得师父灵气运行颇为困难,心中极为他担忧。 “放心,为师自有分寸。”杨天清面现镇定,伸手问陆受真讨要符纸,“受真,你那道友似乎受伤了,你快去助他!” 陆受真闻言关切地望向沈错,不知不觉将符纸递了过去。 “受真,等下你去助阵之时切记不可正面交锋。可用火符自远处试探,每次用两张,一张袭向那人,一张燃其四周。如此反复,可趁其不备将那人困在火阵之中。”杨天清思忖片刻叮嘱道。 “火阵?哪种阵法?”陆受真面露疑问,茅山派各种阵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可细细琢磨一番却始终找到合适的。 “四阳护阵较五阳怒阵更为容易布置,就用四阳护阵。”杨天清迅速决断道。 “啊?四阳和五阳阵不是对付恶鬼的吗?对人怕是没效果吧。”陆受真大吃一惊。这两个阵法先前他并不是没想到过,只是茅山的阵法多用于镇压邪祟恶鬼,对付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如今杨天清却想要布置来对付眼前的高手,实在是出乎陆受真的意料。 “你实战经验不多自然无法想到。我们茅山的阵法虽是用于对付鬼魅,但其本源也是通过布阵来控制阴阳。厉鬼和阴物阴气重,四阳护阵和五阳怒阵则可以调集阳气,自然便能对付它们。普通人阴阳调和自能无病无灾,倘若用阵法破坏其平衡...” “人若阴阳失调,一样会受到损伤!”陆受真接口道,心中顿时有拨云见日之感。 “不错!普通四阳护阵是用铜钱布置,而此番你可用火符结阵,想来亦能生效。此阵对活人具体效果如何虽无定论,但起码能将其困在阵中。只要他被困住,哪怕时间不长,为师也能用雷符将其击毙!”杨天清眼中精光迸闪,转眼竟已是神采奕奕。 陆受真见师父精神好转不少,心中一宽:师父的修为可比我想象得要高多了。随即应了一声“徒儿知晓了”,发出火符支援沈错... 沈错得陆受真驰援,虽缓下一口气,心下却也并不放心,当即出声提醒:“陆大哥,这人很危险,你要当心。” “沈兄弟放心!”陆受真自信地答应一声,自迎向了神官。 符箓之中火符品阶较低,耗费灵气也不多,最为实用。陆受真自知实力不济,只能靠数量取胜,所以此行准备了不少火符。只见他面对神官时并不近身搏斗,而是借助神行符不断变化方位,以多张火符泼向对方,用的似是撒网捕鱼的方式。 避至一旁的沈错心中不解:“陆大哥这是什么打法?如此下去火符不久便会告罄。难道他打算以此来消耗那人的灵气,为我增加赢面?嗯,想来应该是如此。” 见陆受真乱中有序,似是明白了什么,渐渐放下心来,遂放心低头探查起了脚上的伤势。这一打量,心下更添迷惑。只见他脚上的裤脚已被撕碎,轻轻一触已然散碎焦烂,而受伤的小腿也隐隐传来灼烧感。 “为何伤口会是这般?难道那人也属忍者一派,习练了火忍者的忍术?可他的神通路数与之前遇到的忍者迥然不同,这实在古怪。”沈错坐在地上惊疑不定,一时难有定论,只得放下思虑,举目四顾一番。 此时正是初春,气温尽管不高,但不少花草已有盎然迹象。江南多见艾草,艾草带有特殊气味,能止血止痛,对烧伤颇有些疗效,而沈错所在正有一片。他随手挑了几株嫰绿的草苗嗅了嗅,确认无误后将其放入口中嚼碎,敷在了伤口处,以手按压运转灵气。同时,抬眼观望场中。 身在战阵之中尚不觉得,眼下退居一旁,沈错看得格外分明:“无怪我占不到便宜。陆大哥所说不差,这神官自一处落地掠起后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比我要长上不少,如此一来即使同样是腿脚不便,我仍是不如他。” 转念又比较道:“凌云子前辈一掠也不过如此距离,难道这人竟然已有这般高的修为?不对,如果他有凌云子这么厉害,我早已死了几回了。而且他这空中变换方位的法门怕是连凌云子都不会。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身法玄妙,看来我一时半会儿是参透不了的。” 心思飞转间,陆受真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火符,不知不觉间“火阵”已初具规模。 一旁的沈错也逐渐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原来陆大哥是打算用火符结阵困住那人,当真是好手段!” 见陆受真即将大功告成沈错将视野转向了一真和尚那一处。 此时,一真仍与之前两人缠斗着。柳生与服部得织田提醒不再拼命进攻,而是轮流用寒属灵气远距离试探,想着以此逼出对方的破绽。 一真虽不惧寒气,但这寒气不仅仅冷冽刺骨更能遮掩视线,心中不敢怠慢。大吼一声,以自身手指聚力,硬生生破开了雾气的笼罩。 这一招颇有少林“一指禅”的威势,远处的沈错看得心中一凛:“这年迈僧人的招式竟有如此气势!那么陆大哥师兄心口的指印多半也是此人所留。这人究竟是敌是友?”心中也不仅暗自提防。 犹疑不定之际,沈错听到一声娇叱,侧头望向了天机子处。 山田自与天机子对阵后处处受制,使劲浑身解数仍旧不敌,之后得织田出声提醒,这才回过味来,与天机子进行灵气上较量。 天机子丹田被毁,体内灵气十不存一,角力已是力有不逮。但若是不与山田比拼,山田便会见机斩杀剩余的几位僧人,无奈之下,天机子只得硬着头皮以残剑抵挡。结果可想而知,天机子本已年老体弱,加之受伤不轻,只得以双手横剑苦苦相抗,未过许久,已是满头冷汗,脱力半跪。 在不远处退敌的玉蟾子见状惊怒交加,踢倒一人,提剑直刺山田。 山田见对方来剑狠辣,只好撤力抵挡。天机子趁机解脱,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神情却更为担忧。 第159章 雷符 “月儿小心,这人很厉害!”天机子深知自己弟子修为平平,远非眼前武僧的对手,平稳呼吸后疾声提醒。 玉蟾子从沈错口中听闻过山田,心中自然不敢怠慢,但眼见师父落了下风,自也顾不上许多,当即挺身相护。 山田见对手换成了一位道姑,手下却也并未留情,薙刀挥舞更加大开大阖,没过几招已将玉蟾子迫得节节败退。 可身后便是自己受伤的师父,再退又能退到何处?千钧一发之际,玉蟾子心念微动,转而施展起武当白鹤舞的身法,绕着山田周身游走,间或出剑袭扰,避开正面交锋,竟然也颇具奇效,让山田颇为忌惮。 天机子见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几个月的磨砺让月儿也成长不少。只是如此耗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日本僧人境界不低,借助轻身功夫也只能困住一时,一旦被探清楚虚实,月儿怕是会立时不敌。”转眼望向远处,不断有新的武僧与忍者加入战局,自定慧寺逃出的十几个僧人终究寡不敌众,就在天机子忧虑之际,又倒下了两个。 紧张观战的沈错看在眼中也是焦急万分,简单处理了伤口后,赶忙站起,尝试用力。虽仍是痛楚,却已能咬牙坚持。抬头直视被困在火阵中的神官,只见他已是满头大汗,心浮气躁。 四阳护阵能迅速将阵中的阳气提升,对付阴戾恶鬼再合适不过。若是普通阴物被困在阵中,不需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灰飞烟灭。至于被困在里面的活人,则会体内阳气过盛,影响灵气运行,加之心中躁乱,修为大跌,本领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来了。 神官眼见周围火势虽不大,却已让自己遍体燥热,灵气胡乱游走,自知被困在了某种玄奇阵法之内,嘴里叽哩哇啦地叫个不停。但他毕竟是神社中罕见的高手,面对未知困局方寸并未大乱。细心回想一阵后,料定古怪必定与周身的火堆有关,定了定心神奋力聚拢起灵气,以指风打向火堆。 而倾尽所有火符的陆受真也几乎耗光了体内灵气。见神官已开始着手破坏自己的阵法,心中大骇,大声对着远处的杨天成叫喊:“师父,这人怕是困不住多久了,您的雷符画完了没有?” 正在此时,远离众人的杨天成已是面色惨白如纸,为避免让陆受真起疑,强定心神,勉力提起一口气,回应道:“受真,稍等片刻。”随后,又咬破一指,在空白符纸中画上了一道雷符。 自遣开陆受真后,杨天成以自身的鲜血画了这五道雷符。他丹田被毁坏,灵气又被织田抽空,已然无力使用符箓。思虑再三,唯有凭借自身精血以及性命,画出这最后的符咒! 眼见场上形势已越发严峻,杨天成强打起精神,敛容颤声道:“三清祖师在上,不肖弟子杨天成今日以身作符,舍身护道,求祖师护佑茅山弟子!”言罢,朝着茅山主殿方向郑重稽首行礼。 礼毕,杨天成似是从方才的言语中汲取了力量,气势浑然一变,将五张雷符分散放置在身前,施法念咒:“敬请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强神恶鬼不伏者,五雷破火走无踪,吾奉太上老君,神威天雷,急急如律令!” 天空忽然低沉起来,只有些许火光的午夜显得更加昏暗。 远处的织田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神情开始变得警惕,但具体是何缘故却一时不得而知,只是向场中大喊,让众人小心戒备。 天机子见过道玄子施展神宵雷法,仰望天色不善,敏锐地发现是杨天成在远处作法,心中燃起希望,高声对玉蟾子吩咐道:“月儿,离那僧人远些!” 与此同时,杨天成手持雷符提气大声提醒:“大家都快靠过来!” “天雷助我,荡妖除魔!” 话音方落,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划破漆黑的夜幕,如一把锋利且耀眼的匕首刺向大地! “轰隆!”声响震耳欲聋,被困在四阳阵中的神官尚来不及反应过来已被天雷当头击中,飞出十几丈开外,浑身焦黑一片,生死不知。 杨天成见自己以性命为代价画出的雷符威力居然如此惊人,心中又悲又喜。赶忙捏起第二张符咒,对着山田指去。 第二道闪电轰鸣着如巨斧般劈将下来,见识过天雷之威,山田自然有了些许提防,慌忙靠近玉蟾子,想让杨天成投鼠忌器。但由于天机子早已经察觉杨天成的意图,已让玉蟾子有意避开。加之玉蟾子也极为机敏,眼见山田欺近,当机立断舍下佩剑,投将过去,生生迫住了山田的脚步,而自己则返回天机子身侧,师徒一同施展身法靠向杨天成所在。 眼见玉蟾子两人已经遁远,山田苦笑一声,情急之间自怀中掏出一物,将忍步提到极致,在离众日本武僧稍远的位置被闪电击中,激起了大量的烟尘。 与杨天成汇合途中的沈错眼见山田被闪电击中,心中一喜,正要飞掠过去确认山田的死活,却发现一样物事飞射到了自己的脚边。出于直觉,沈错谨慎地低头察看,只见滚落在旁的似是一块发着微光的石头。当即蹲身捡起,但觉入手偏轻质感,与石头大不相同,正要细瞧却听陆受真在一旁催促道:“沈兄弟,我们需快点与师父汇合,在这里怕是会被天雷误伤。” 沈错闻言颔首,胡乱将石头收在了怀中,继续往杨天成处掠去。 眼见沈错等人已经脱险,幸存的两个僧人也甩开追兵朝自己方向跑来,杨天成强行咽回已到喉头的血水,面向一真僧人处。 此时,一真和尚处的敌我三人均被突如其来的闪电所震骇而停止打斗。环顾左右,天机子等人都已经纷纷撤离,一真和尚心下欣慰,正要竭尽全力挡住柳生等人再为众人争取些时间。忽觉肺腑用传来一阵绞痛感,逐渐由胸口蔓延开来,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我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一真心中惊惶不解,“难道是织田动的手脚?我中毒了?可这血不是黑色,又不太像中毒。”但形势危急,一真已无暇细思,只得勉强以自身灵气护住心脉,应着天机子的呼唤与众人汇合。 柳生与服部见一真突兀地吐了口血,自觉有了可乘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赶,却听织田大喊道:“柳生,服部小心!你们快退开!” 话音未落,第三道天雷已滚滚而来,直接击向了柳生和服部。两人互为师兄弟,情谊深厚,曾经出生入死多次,眼见似乎已是避无可避,默契地互望一眼,将各自灵气催运到极致,交汇一处共同抵御天雷。这两人在一众忍者中修为已算高强,可与雷神天威相比仍相去甚远,即使将毕生功力并在一处依旧如螳臂当车。 “没想到杨掌教的雷符威力如此惊人!与道玄子的神霄雷相比怕也是不遑多让了。”撤离中的天机子回望一眼感叹道,随即大声提醒,“杨掌教,织田如今体内灵气混乱不堪,修为大减,快趁此时机将他击杀!” 杨天成自是对吸取自身灵气的织田深恶痛绝,可茅山弟子都死于眼前几人之手,此仇痛深入骨髓,又怎能不报?听到天机子言语,杨天成强自打起已经涣散的神识,又朝前踉跄走了几步,抬手举起了第四张雷符… 第160章 迫近的敌人 第四张雷符刚握在手中,杨天成却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血气,直接自口中狂喷而出! 体内的力气似乎也随着这口血雾离开了身体,杨天成只感觉头晕目眩,近处的声响也尽数听之不见,唯有阵阵“嗡嗡”的耳鸣,而后双眼翻白,径直仰天倒了下去。 “师父!”陆受真自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失声大叫,正要飞奔上去扶住杨天成,却由于灵气耗尽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所幸同行的沈错眼疾手快,咬牙飞掠了过去,堪堪拉住了杨天成。 沈错眼见杨天成面色,心中陡沉,缓缓将其平放在地,试了试鼻息,已是气若游丝,再探寸关穴,竟连脉相也已号不出!沈错暗叫不好,招呼陆受真上前将杨天成扶正,自己赶忙传渡灵气。 陆受真见状慌了手脚,连滚带爬地赶到近前,忙不迭唤着师父,将其身子扶住。 此时,玉蟾子等人也与沈错聚在了一处。 天机子眼见杨天成已昏死过去,心下惊疑,随即捡起飘落在地尚未使用的符纸,神情大骇:“以命化符!” 陆受真闻言,浑身一震,挽起杨天成的手指一一细看,只见十指无一完好,均已咬破,顿时明白了什么。 “小道友,不必白费...”天机子正要劝慰,玉蟾子在一旁补充道:“师父,他叫沈错,正是他救了我们,他是道玄子前辈的徒弟。” “哦?竟是如此?”天机子听闻眼前白头少年竟然是故友的高足,心生亲近,也不顾及是否失礼于人,直呼其名道:“沈错,杨掌教以身作符,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不必白费修为了。” 沈错在救助自己大哥时也曾以自身精血为代价,强行使用符咒,深知此举折损寿数。但近日陆受真已接连遭受亲人离世的打击,沈错实不忍再见他至亲的师父离世而去,故而即使知道传输灵气于事无补,却仍旧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玉蟾子见沈错苍白的脸上带着倔强,心中莫名一疼,语调转柔劝道:“沈错,歇歇吧,别试了。” 沈错却兀自充耳不闻,期待能如救治黎天清一般将杨天成自鬼门关拉回来。 陆受真呆呆坐在杨天成身侧,咬牙不语,终于含泪拍了拍沈错,摇了摇头。 “陆大哥,别放弃,我的灵气还够!”沈错见陆受真神情知他已心如死灰,心下酸楚,仍是不肯放弃。 “沈兄弟,谢谢你。天机子前辈说得对,你别白费灵气了。”说完,陆受真默默背起了杨天成。 沈错只好点了点头,收掌起身。这才发现,原本的十几个僧人只剩下吴和尚、一位中年和尚了以及那位高瘦老僧了。 “吴和尚,其余大师呢?都没能撤出来?”沈错语调悲愤。 “几位同门被囚禁之前已身受重伤,能为我们争取时间已然不易,阿弥陀佛。”吴和尚在军中当兵已经许久没口宣佛号了,今日见到这么多同门舍身忘死,也不禁为佛门痛惜。 “咳咳。”一旁的高瘦老僧忍不住咯出了几口血,险些站立不稳。 “一真大师,你居然也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两个忍者居然这般厉害!”天机子赶忙上前相扶,惊讶出声。 “咳咳,柳生与腹部还伤不了我。”一真努力调匀气息,缓缓说道,“究竟是什么缘故我却也不知道。” 天机子捋须思索了片刻也是不明所以,转而郑重道谢:“今日若非大师舍命相护,我们几人又怎能脱困?救命之恩,天机子没齿难忘。” 一真摆了摆手:“现在说脱困为时尚早,需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才是。织田等人现在还被方才的法术所震慑,等他回过神来,肯定会追杀过来。” 沈错眼见一真伤得这般严重,怀疑之心大减,颔首道:“大师说得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言其他,你们随我来。”沈错望了眼吃力的陆受真,上前帮忙搀扶,引导众人往白郁所在行去。 一行人均有伤在身,赶路颇为缓慢,没过多久,织田便已察觉异样派人追杀了过来,为首的赫然竟是那位名叫柳生的武士。 沈错见柳生以奇快的速度逼近,心中震骇:“这人被天雷击中居然毫发无伤?追赶的速度还这么迅捷?实在可怕。” 原来,正当服部与柳生灵气交汇之际,身为师兄的服部不忍两人均为天雷所伤,拼着性命将柳生打飞丈外,独自承受雷击。 天雷过后,柳生见服部已是浑身焦糊,衣不蔽体,面目几乎已认不出来,心中感动至极,赶忙将灵气分给服部,助他疗伤。 服部受外部灵气所激,微微醒转,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因为受伤过重发不出声音。 柳生见状贴耳细听却仍是听不明白,暗自猜测之时,织田来到了身边。 “织田大人,服部师兄他...”柳生神情慌乱,手足无措。 织田眺望已经远去的沈错等人,吩咐道:“柳生,服部虽然伤势沉重,但暂时还没性命之忧,我可以代你照顾他。” 柳生感激地点了点头,心中稍微平静了下来。 “服部一直极为尊敬天皇,时刻想着天皇征服东亚的宏伟计划。我想他是希望你能少受点伤,追上那几人替天皇扫清障碍。”织田指着远逃的沈错等人。 “嗯,织田大人所言极是,服部师兄肯定不希望我们两人一起受伤而放脱了那些支那人。”柳生思虑过后似是明白了服部的苦心。 “没错。而且一真中了鬼降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织田狡黠一笑,似乎早有预谋。 “好!”柳生信心大增,“我这就把这些人都杀了,为师兄报仇雪耻。” 言毕呼喝起十多名忍者,自己一马当先朝沈错等人追去。 柳生等人走后,织田睨了眼仍自苟延残喘的服部,勉强压制体内纷乱复杂的灵气才缓缓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不断在尝试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和尚的灵气过于刚正,我尝试了不少人,不少门庭,都难以和我自己的灵气相融。道士的倒是勉强可以,但我太过贪心...” 说着,织田只得缓缓坐了下来,喘息了片刻,面上显出与其年龄不符的锐利:“说起来我与你师出同门,只不过我修习的是土忍术而已。照理来说,同门之间的灵气更易能融合,你说呢,服部前辈?” “如今你被这天雷所伤,怕是会落个终身残废,如此高深的修为就此浪费岂不可惜?想来身为日本武士的您也不愿一辈子躺在床上,过上屈辱的一生吧。”织田将左手按在服部头顶的百会穴上,右手则放在寸关穴,一边将其体内的灵气吸纳入自身,一边又把混乱不堪的各种灵气输回服部体内,这般一入一出,循环往复。 服部本就身受重伤,哪里还经得起如此折腾,待体内的灵气被调换之后,各处经脉扩张过剧,浑身溢血不止,不过多时便气绝身亡。 相比服部的灰败脸色,织田已经是红光满面,体内的灵气虽然并未平息,却比之前的惊涛骇浪安静了不少。 织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先前因为气血汹涌而青经暴起,如今已渐渐恢复正常,欣喜道:“看来我猜对了。服部前辈的灵气真的和我很契合。”随后看了眼地上服部的尸体叹了口气:“只是这个办法实在有伤和气。服部前辈你好好安息,我一定能完成天皇的愿望!” 第161章 冒险断后 江风拂面,风中满是肃杀之意,沈错见十几个日本人气势汹汹地杀将了过来。而己方,玉蟾子搀扶着天机子,陆受真背着杨天成,一真和尚时不时呕出几口血,吴和尚则是与那中年僧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随着众人,已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沈错眼见离岸边尚有段距离,飞速思索,心中已有了计较。 一行人中,吴和尚虽说受伤颇重,但他常在战场上厮杀,一向轻伤不下火线,倒也还剩下些力气。见沈错频频回望来路,也在不知不觉中缓下步子来。 “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沈错终于停了下来,决心为众人断后。 “我留下来帮你!”吴和尚眼见日本人又组织起十余人,心知如果没人拦阻,谁也逃脱不了,热血上涌,决意死战到底。 “对岸还有不少敌人,你要留些气力。”焦山又是大火,又是打雷,日本人定然会前来侦查,庞燕和徐磊一定也不轻松,说不定上岸后又是一场苦战。 “沈兄弟。。。”陆受真拢了拢身后的杨天成,憎恨自己无用,面有愧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大哥放心,我有办法脱身,你们放心走!”沈错挤出个笑容。 “沈错,你。”玉蟾子此刻鬓发散乱,眼中极为担忧。 沈错低头将自己的青鸾解了下来,递给玉蟾子:“玉蟾真人,我不会剑法宝剑留着无用。你的宝剑之前丢在那里,我把青鸾借你用来杀敌,等到对岸汇合的时候,再问你讨要。” “这。。。”玉蟾子略一犹豫,还是接过了宝剑。 沈错见众人犹犹豫豫,徒耗时间,正色道:“再不走,谁都走不脱,这些大师都白死了!” “走!”天机子身为武当掌教,毕竟见过大风大浪,深知再迟疑下去一行人必然无幸,当即发声道。 沈错自怀中摸出一个药瓶交给陆受真:“剩余的甘露丸都在这里,我嗅过其中分成,能疗伤也能续命,你可以给杨前辈服用。” 陆受真感激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沈错涩然一笑,扫了眼众人当作告别,深提一口气,折返向柳生等人。 柳生此刻心中已经充满了仇恨,眼见沈错不知死活地冲向自己,怒极反笑,向一众忍者吩咐道:“你们几个去追剩余几人,这小子交给我。” “是!”忍者应声四散开来。 沈错前掠途中见忍者要分散开来,眉峰一拧,心中担忧:“这些人倒真是狡猾。如果我用三昧真火筑起一道火墙应该能将他们全部阻在这里,但如此一来,我自己怕是难以脱身了。这些人中就那个武士难缠,连白郁也对他极为忌惮。嗯,是了。如果我将他留在这里,寻隙再杀几个,即使有漏网之鱼,想来吴和尚和白郁也能对付得了。” 忍者的忍步速度不慢,但沈错与山田几次交手却也从中摸出了不少门道,南斗步施展开来,将方圆十丈之内囊括其中。手上使出停身搬扣掌法,将左近的一个矮小忍者毙于掌下。 柳生知晓手下实力与沈错相差太多,亲自拔刀劈砍了过去。 沈错却脚下急转,并不接招,南斗步催得更急,一个折转,拦住欲要绕道的两人。 两忍者见沈错出手狠辣,纷纷发射暗器以自保。 沈错听闻破空声,判断来势并不迅捷,明白欲要快速结束战斗,需要行险一试。当下运起大衍诀,不闪不避,以灵气催动八卦掌中的燕翻手法,将飞来的暗器当作刚猛拳劲,以柔力化解,悉数收入袖中,随后用上拦虎掌法的掌力,将其迅疾全部打回。 “还给你们!” 这两忍者不妨沈错会有如此羚羊挂角般的手法,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丈,完全躲避不及,暗器透体而出,忍者立时倒地不再动弹。 这一收一还只在须臾之间,收发转换,分寸拿捏得颇为出神入化,沈错心中也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为首的柳生见沈错抬手已杀了自己三名属下,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高声让众人散得更远一些,避开沈错追击。 忍者武士刻意躲开,沈错一时倒也难有办法,又掌毙一名修为较低的忍者后,再也无法阻拦其余几人,因为柳生已经死死将他缠住。 之前交手沈错并未与柳生正面过招,只是从其身法中判断修为的高低。如今贴身而战,越发感觉其刀法的可怕。 如果说山田使出的刀法是变化多端,虚实相济,那柳生的则是狠辣果决,刀刀取人性命,丝毫不给敌人和自己留余地。而且柳生手中的兵器也极为诡异,刃端冒着森然寒气,也不知是兵刃本身的缘故,还是其自身修为高深,以寒属灵气包裹其上用于增加威力,刀锋过处,令人不寒而栗。 近身短打本是沈错所长,但与柳生对攻却反而打得束手束脚。八卦掌的掌风刚要印在柳生胸前,眼见就要重创对方,可柳生却并不回防,反而加紧劈砍,似是笃定能在被击中要害之前能将沈错砍成两半。 性命相搏之时的果断沈错终究不及对方。 而且,柳生腰间还悬挂着一把短刀让沈错极为畏忌。此刀刀身不过一尺见长,显然是为贴身近战所用。一炳长刀已然让人应付得颇为吃紧,如果猝不及防再来一刀,沈错也只能饮恨刀下了。 其实柳生也只敢与沈错近身打斗,之前在茅山见识过三昧真火,他实在不敢拉开距离给沈错调动灵气的时间,只好近身厮杀,不给其喘息的空隙。 柳生的部下见首领与来敌打得难解难分,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相助,却听其中一位久经战阵年长的忍者劝阻道:“这人的功力与柳生大人旗鼓相当,我们贸然插手怕是反而帮倒忙,还不如别让柳生大人分心,尽快追上那些人。” 其余忍者闻言均觉有理,当即汇合一处,朝岸边继续追赶。等众忍者追到岸旁,已有几人已坐在了白郁的头上。 江岸昏暗,唯有淡淡月光照下,众忍者在远处看得并不清楚,等喊杀着靠近才注意到盘绕在江边的庞然大物,霎时被惊吓得面色发青。各自战战兢兢,执刀裹足不前。 胆怯向来为日本武士所不耻,集结在一起的武士相互鼓励了几句,仍是悍不畏死地冲杀了过去。 白郁昂着脑袋并未把一群武士放在眼中,以巨尾一甩,顿将几人击飞出去,将一众武士迫退开来。 得此空隙,玉蟾子等人或托或爬悉数登上了蛇头。 陆受真见白郁仍在等候,也紧张地朝来路远眺,奈何自身目力不足看不到沈错的身影。 张望间,白郁又扫倒了一尾,引得头上几人一阵摇晃。 陆受真见受伤之人耐不住摇晃,叹了口气道:“白郁,沈兄弟让我们先走,他有办法脱身。” 白郁闻言转了转眼珠,只得游入了江中。 见巨蛇离去,尚未毙命的几个忍者虽不甘心却也暗自松了口气,相互搀扶着去向柳生禀报。 此时的沈错与柳生均已负伤。柳生的肋间被沈错所伤,断了肋骨刺入脏器,嘴角已溢出血来。但他生性悍勇,深知肺腑受伤不利于久战,索性用寒属灵气运转全身,而后在肋下猛力一冰,用寒气冻住伤口,继续拼杀。 沈错见他处理得如此熟稔,显然不是初次所为,不由一惊。转而感知自己左手的伤处,心中更是骇然。创口虽不深,自己居然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甩了甩头,沈错勉强打起精神驱走困意,感知自己的手并未发痒,排除中毒的可能。正自迷惑间猛然回忆起白郁所说的“这剑嗜血”,这才醒悟,眼前的武士面上粗莽,实则颇有心机,用的以伤换伤的办法。 这次换伤显然是自己吃亏了,沈错暗自叫苦。而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忍者正返回与柳生汇合… 第162章 跳江 眼见一众忍者无功而返,沈错心下一喜:现在该我自己脱身了。眼望江岸,“嗯,要甩脱追兵也只此一途了。” 之前为了救护杨天成沈错已耗费不少灵气,方才又与柳生打斗许久,丹田几近空虚,要用三昧火已是不能。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精血被眼前的嗜血之剑吸取,体力也有渐渐不支的迹象,想要将这些人全数诛杀已成妄想。 “逃!”趁着日本人还未成合围之势,沈错掉头就跑。 沈错一动,柳生便如影随形追杀了过来。他杀人如麻,早自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退怯之意,又见自己手下并未擒住一人,心中恼火,哪里再肯放沈错离去。 “ 你们在那里磨蹭什么?快来把这小子抓住!”柳生高声呼喝,抬手又与沈错对了一掌。 沈错深知不能久战,讨了个巧,运起残存的灵气,借着对方的劲道,飘退得更远,“扑通”一声,遁入了江中。 柳生这才回过神来,大呼沈错狡诈,但他并不会水,只能在江岸边大声叫骂。 不久,柳生的手下也来到了江边,其中有几位水忍者深谙水性,在收到指令之后,紧随沈错之后,也跳入了江中。 江上风浪颇急,时不时有大浪打来,体力不支的沈错被呛了几口水,凭借毅力勉强前行,却终究越来越慢。 反观他身后追赶的水忍者,体力充沛,水性极佳,速度远快于沈错,几个呼吸间已追进了不少距离。 又过得片刻,几人已近江心。水忍者眼见与沈错之间只剩一丈距离,功劳唾手可得,更是卖力划水,以求速战速决。 忽然,异象横生,一位率先到达江心的水忍者脚踝似被某物大力拉拽。他顿时大惊失色,急急向同伴呼救。可没等同伴靠近驰援,他已挣扎着被拖下水去,再无响动。奋力游近的几人赶忙潜入水中找寻,但江水浑浊不堪,却怎么也看不分明。又过片刻,一阵殷红翻上水面,水忍者们霎时毛骨悚然,个个被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顾得上围捕沈错,纷纷调头往岸边游去。 可惜为时已晚,在他们的脚下是成群结队的水猴子! 此时,为首的忍者见到了生平最为可怕的场景。凄冷的月光下,周围的同伴不断惨叫着被拉入水中,一个接着一个,情景极为诡异瘆人! 不过多时,已只剩下自己和一个名叫丸尾的后辈。 丸尾是几人中最为年轻的,他见往日教导自己的前辈们接连死无全尸,已被吓得四肢无力,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唯用苦苦哀求的口气,声嘶力竭地叫喊道:“水户前辈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求求...”话音未落,哀求声拖长为凄叫声,最后只余下一片血水。 水户呆呆地望着最后一个同伴殒命当场,似是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不再抵抗,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葬身在了这片江域之中。 沈错回望了眼一片狼藉的江面,心中暗自后怕。跳入江水之前,他将吕掌柜生前佩戴的吊坠挂在了脖子上。圣库之中吕掌柜曾经说过吊坠能控制水猴子,但具体如何操控却来不及透露已被诛杀。 操控的法门不知,能引来水猴子的方法却简单,即使不用吊坠,简单漏些血腥气便能让它们蜂拥而至。 待追兵游至江心,无力快速返岸,沈错将吊坠捏在掌心,用力一扯,丢在了水中。也不知是伤口的血腥气还是吊坠确实起了作用。不过多时,沈错已能感受到三三两两的水猴子已游弋在四周,蠢蠢欲动。 正是这般的冒险才让那些个忍者成了水猴子的食物。 其实,在离开小院之时沈错早已打算用这种方式为众人断后,但他并未与任何人商量。如此行险,众人定然不会同意,反倒会是多费口舌,徒耗时间。但让他没料到的是自己会失血如此之多,以至于连咬牙坚持都已不能。 眼见水猴子将追来的忍者全部拽入江底,猩红的双眼已盯向了自己。它们嘴中獠牙显露,不肖片刻就要游将过来,沈错只好勉力睁开眼皮,强撑着继续游水,期望着能看到对岸。可惜,江面风高浪急,没过几个浮沉,已被灌了几口江水,咳嗽又花费不少气力,意识终究逐渐涣散。 正当沈错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之时,他摸到了一物,暖暖的,熟悉的感觉。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撑开双眼,赫然见到了一只细犬游到了自己身边。 阿灵! 难道是提前感知到了我会遇到危险,或是已到寅时,大哥的魂魄起了主导作用,这才引领着它寻到了我?此时疲惫的沈错已无力思考,只觉浑身一松,随即晕了过去。 沈错这一昏睡却苦了阿灵。虽说阿灵修为不低,但体型上却只是一条相对瘦小的细犬,要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中救护一个昏沉的成人太过勉强。 月照大江下,阿灵用牙齿咬住沈错的衣物,拖着他往江边而去。不远处,不少水猴子若即若离地吊着。它们惧怕阿灵,却对沈错极为垂涎,想着等阿灵没了力气之后将其一同拖入江底。 阿灵自然也察觉到了身后危机,只得逆着湍急的江流拼命刨向对岸。 水猴子眼见到嘴边的食物就要逃走,大着胆子包围住了阿灵。它们不敢正面与阿灵为敌,只敢在一旁袭扰。一两只在水下曳着沈错的双脚,拖慢阿灵的速度,其余几只围着阿灵“啊啊”乱叫,间或用爪子试探性地抓向阿灵的身上。阿灵左躲又闪,更是要与江下的水猴子角力,一时间已裹足不前。 终于,阿灵不胜其烦,对着其中较为强壮的一只迅捷出爪反击。那只水猴子瞬时皮开肉绽,哀嚎着退到了一旁。但是这一耽搁,它与沈错不进反退,被江水推回了一些水路。 若是放在平日,阿灵锐爪挥洒,利齿张合间便能杀敌,全然不怕这些水猴子。但现下如果一松口,沈错怕是即可便会葬身江底了,由不得阿灵不束手束脚。 眼见如此耽搁下去怕是天亮都到不岸边。阿灵将沈错的手腕咬在了口中,不再闪避水猴子的袭击,直直冲开包围,往江岸游去。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不过多时,阿灵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可离目的地偏生仍有不少的距离。渐渐地,阿灵已有些带不动沈错了… 紧急关头,对岸涌起了大堆的浪花,一条白蛇顺着江水,朝阿灵极速蜿蜒而来。 白郁来了! 他将众人送到江畔后急急折返,想要再去迎接沈错,却看到了阿灵被围攻的那一幕。 白郁本就体型硕大,又是顺着江流,几个呼吸间已经来到了阿灵附近。 水猴子见白蛇气势磅礴地游了过来,深知不是对手,顿时作鸟兽散了。 白郁以尾巴收力一卷,正要将一人一狗一同拖回去,但见阿灵只是松口将沈错交给了它,自己却脱出了蛇尾。 正疑惑阿灵的行为,却见它似是打起了精神,如箭矢激射般朝着已经溃散的水猴子追了过去!这才明白过来,阿灵肯定是在那群水猴子处吃了闷亏,心中气不过。它睚眦必报,这才拼着伤势不顾也要追杀水猴子,以报方才的羞辱之仇。 白郁犹豫一下,心知阿灵不是凡物,尽管受了些伤,对付区区水猴子仍是游刃有余,便将沈错卷得更紧,朝陆受真等人所在的岸边游了回去。 第163章 北上高邮 沈错逐渐自昏迷中苏醒过来,猛然记起自己还在江中,努力撑开眼睑,映入眼帘的是徐磊担忧的神情。 见沈错已然醒转,徐磊脸上挂起笑容,“你总算是醒了”,当即招呼大家围了过来。 沈错缓缓直起身,知道自己已被救上了岸,遂问道:“阿灵呢?” “它去追水猴子,还没回来。”白郁已变回了人形,探出头来回答道。 “这回多亏了白郁又折返去救你。”陆受真关切地走到沈错身边,语气中带着褒奖。 白郁摆了摆手反是夸奖起了沈错:“白某人没出多大力,倒是我们沈兄弟英勇无双,在这么多日本高手围困下,硬是把两位前辈救了出来。” 沈错对白郁的这次出手相助既感激又疑惑,听他称赞自己,心中却不是滋味,抬眼回望了眼焦山,叹气道:“这是诸位大师用命换来了。” 众人一阵黯然,均不言语。 沉默一阵,沈错转而开口问道:“两位掌教如何了?” “天机掌教精神还不错,我师傅还昏睡着。”陆受真指了指远处的一棵大树处。玉蟾子正在照顾着两位掌教,在她身侧不远处,靠着大树半倚着两人,一位是寒山寺的中年和尚,另一位则是一真,两人看着似是受伤不轻,连起身都已不能。 “吴和尚呢?”沈错知道吴和尚在突围时也已浑身欲血,担心他重伤不治。 “吴和尚去阻击日本人了,他说他还是习惯拿枪。”徐磊指了指远处,那里似隐隐传来了枪声。 原来自沈错三人出发去焦山救人后,徐磊、庞燕和李龙的几个手下都密切关注着焦山处的情况。等见到焦山处传来火光,几人知道沈错得了手,趁着渡口看守两人分神之时,几人同时开枪将其解决。随后,徐磊和庞燕商量,分头带几人去大路两侧阻击即将到来的日本人,给沈错等人回返争取时间。 “后来我不放心你们,自己先回来查看了,碰巧遇到了陆道长他们。吴和尚得知日本军队正赶来的路上拿了我的枪去通知庞燕几人赶紧撤离,现在估计已经和日本人交上火了。”徐磊眼中不无担心。听枪声,日本人来了不少,凭庞燕几人断然是拦不住的。 时间宝贵,沈错赶忙站起,与众人一同走向大树旁。 玉蟾子忙于给几人喝水,见沈错已经苏醒,感激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羞于表达,故而只是低声关心了句:“沈错,你醒了,伤势如何?” 沈错此时神情凝重,担心庞燕安危,无心他顾,只是随口回了句:“无碍。” 转而看向天机子,问道:“天机掌教,日本军队快要追来了,我们需快些撤离,前辈你...” 天机子站了起来,他也听到了枪声,知道追兵将至,颔首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跑得动,只是一真大师和杨掌教怕是凶多吉少了。”方才休息时,他已探过两人的脉络,杨天成精血耗尽实是油尽灯枯,如今还留着一口气,全靠甘露丸吊着。而一真则是脉象混乱,似是中了某种奇毒,已是命悬一线。 一真似是听到了天机子的言语,不想拖累众人,咳了血道:“我也还支撑的住。焦山出了变故,柳生肯定会让八岐回返,水月也定然一同赶来了,即使军队不来,我们也要尽快离开这里。”言毕,扶着树干艰难站起。 同时,寒山寺的中年僧人扶住一真正色道:“我与大师相互搀扶,还能走不少路。” 此时,陆受真已经背起了杨天成,转而问向沈错:“只是沈兄弟,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来路已全是追兵,西津渡已经回不去了。方才我想过了,我们一同北上去高邮,齐团长的部队驻守在那里,只要有他们的庇护,日本军队也不敢轻举妄动。”众人此时穷途末路,听到这番言语,精神为之一振,颇有柳暗花明之感。 这条路虽是沈错提出,但他心中却并不乐观。此去高邮确是上策,只是路途并不近,己方又都是伤员,一路奔波怕是会加重伤势。可如今一行人士气低落,他又怎敢说出自己的担忧,打击士气? “你们先往北行,我和徐磊去接应下吴和尚他们。”沈错见庞燕几人迟迟不归,心中担忧,提议分头行动。 陆受真等人也不犹豫,互相鼓励着启程赶路。 沈错见几人走远,望了眼江水,却仍不见阿灵的身影,安慰自己道:“阿灵这么机灵,一定能找到我的。” 徐磊当先引路在前,见沈错落在了后,回头低声唤了声:“怎么了沈错?走呀。”他不知晓阿灵在沈错心中的地位,只以为是沈错体力不支跟不上自己。 “没事,来了。”沈错压下心中担忧,追了上去。 没行出多远,前方响起了爆炸的轰鸣声,两人心中均是一沉,加快了步伐。 又行出了半里地,两人终于遇到了庞燕等人。吴和尚此时也已匆匆赶回,与她汇合到了一处。 徐磊清点了下人数,发觉李龙的手下已损了一半,其余几人或多或少也挂了彩。 吴和尚惋惜解释道:“日本人起码来了两个小队,人数很多。要不是晚上视野不清楚,我们就这几人怕是早就死在那里了。日本人不知道我们的人数就开始丢手雷了,手雷威力不小,这才折了那几个好汉。” 庞燕被炸得灰头土脸道:“现在日本人还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我们要赶紧撤。” “嗯,我们先和陆大哥他们去汇合,然后去高邮。”沈错走在了最后,和几人说着自己的计划。 “狗日的日本人,等老子到了高邮,拉帮兄弟把你们全部突突了!”吴和尚骂骂咧咧,精神居然还不错。 然而幸存的几人被弹片击中,实是受伤不轻。尽管沈错为他们点穴止了血,但行动力却已是大打折扣。 几人相互参扶着踉跄而行,沈错则是落在了众人后面,时刻感应着敌人的靠近。 磕磕绊绊行出两里后,沈错已能明显感觉到追兵已在己方不远处。这次来的日本人数量众多,更是持枪实弹的军队,冒然去断后,无异于送死。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阿灵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沈错心下一松,赶忙提气超过众人,去前路和阿灵汇合。 走到近前,阿灵亲昵地迎了上来,用脑袋蹭着沈错的裤脚,吐着舌头,颇为欢喜。沈错蹲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一一看过它身上的伤口,心疼道:“苦了你了,阿灵。” 正要起身与阿灵同行,猛然听到前方转角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数量应有几十人,而且毫不掩饰脚步声,显然有恃无恐。沈错心中一凛:难道前路也有追兵?这可遭了!难道陆大哥他们遭了毒手? 沈错心中着急,回头招呼庞燕等人躲进路旁,隐蔽起来。 等几人隐藏妥当,手电筒的光照已然从转角传了过来,只听为首的一人惊疑道:“这个狗跑得太快了,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我们几人居然连一条狗都跟不上。” 沈错闻声觉得耳熟,却是一时回想不起来,正苦思回忆之际,一旁的吴和尚却已自草丛中跳了出来,大喊道:“万鹏,我们在这里!”这才恍然记起这熟悉声音的主人,于是也随着吴和尚自路旁闪出。 逆着灯光,一人一脸兴奋,背负鬼头大刀,坚韧的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笑容,不是万鹏又是谁! 第164章 一真的伤势 在万鹏身后追随着的是精悍的三十几个兵士。 沈错见这阵仗,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只听万鹏给吴和尚胸口来了一拳后,抱怨道:“你个酒肉和尚,出去执行个任务十几天不回,累我一顿好找。” 吴和尚想起自己失手被擒,又折了同来的几个弟兄,面上又羞又愧,回答道:“技不如人也没啥好说的,只是连累了兄弟们。好在我命不该绝,又遇到了沈道长这个贵人,这才逃出生天。” 万鹏闻言一脸郑重地向沈错行了个军礼表示感谢,这才关心道:“一别半年,沈道长可是清瘦了不少了。” 沈错嘴角苦笑,指了指身后:“日本人正追来,我们先离开再说。”旋即向万鹏简单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听闻沈错等人今夜的遭遇后,万鹏稍一沉吟,当即点出了一串名字命令道:“你们几个随我留在此处阻击敌人。小丁!” 一位二十出头的瘦削年轻人应声出列。 “你带沈道长等人沿路北上一段路后折向东边,往扬中走,我们在扬中的渡口汇合。”万鹏继续吩咐道,“其余没点到名的和小丁一起,沿途保护道长等人。” “我留下!”吴和尚血气上涌,想留下随着万鹏一起杀敌。 “瞧你这鬼样子,怕是枪都拿不动了,留下来只会是累赘。小日本留在这里的兵力不似扬州那么多,他们也不是笨蛋,天还没亮,敌情不明,不会冒然冲过来的。而且我们只是边打边退,给你们争取时间,不会和他们正面硬碰硬。天不亮,我们就会撤离。”万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沈错见万鹏岳峙渊渟,成竹在胸,隐有大将之风心中放心,劝着已是强弩之末的吴和尚与众人一起随小丁往北急行。 为加快脚程,几个伤员由士兵们轮流背负前行。也正因如此,没过多久,众人已经追上了陆受真等一行人。 一行人汇合,各自长舒了一口气。战士们背负伤员也需休息恢复体力,于是沈错与小丁商量,一群人停步在了隐蔽处歇息喝水。 得了空闲,徐磊打量着随行护卫的几个战士,调笑道:“没想到啊沈错,你居然还有军方背景啊,这几个军爷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看来以后徐某人要对你毕恭毕敬了。” 徐磊这一调侃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惹得沈错一阵不自在,回应道:“徐少爷,你又来开我玩笑,我哪里有什么军方背景,不过与万鹏他们一起杀过敌而已。” “沈道长太谦虚了。你的事迹在军中都传开了,就这么几个人硬是把小日本的机场给端了,弟兄们对你的本事无不佩服。”小丁插话道。语言间护卫的几个战士均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沈错却是眼神微黯,叹道:“但却搭上了徐乙哥他们的性命…” “对了,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沈错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口问道。 “万连长带着我们几个在附近搜寻了几天都没结果,今夜看到焦山附近起了火,便想着来看看。我们摸到了江边,连长眼尖看到了道长的狗。”小丁指了指趴在一旁喘气的阿灵,继续说道,“这狗好像也认得连长,朝他摇了摇尾巴,示意我们跟上,这才找到了你们。” 徐磊听得啧啧称奇:“沈错你这狗真的不得了啊。”亲近地蹲在地上,抚摸着阿灵的脑袋。 阿灵有气无力地伏在地上,并未理睬徐磊。水猴子留在身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却使它无精打采,不复往日精神。 不远处,陆受真仍守着昏迷不醒的杨天成。沈错走了过去,探了探杨天成的脉门,暗自摇了摇头,脉象微弱至此,已是无力回天。 陆受真心中明白,只是苦涩地叹了口气,只希望奇迹能出现。 此时,玉蟾子搀着天机子缓缓踱了过来。相比杨天成的一脸死气,更加年迈的天机子精神似乎更好一些,见沈错要起身行礼赶忙作出免礼的手势,在玉蟾子的帮助下坐在沈错身侧。 “你既是道玄子的徒弟,我也就不当你是外人,有话直说了。”天机子扫视众伤员,缓缓开口道,“目下我们伤员众多,尤其是杨掌教和一真大师伤势最重,如此奔波逃亡不是办法,需找地方静养才是上策。” 沈错点头称是,遂将先去扬中码头汇合再去高邮找齐团长的路线说了。 天机子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高邮确是一极好的庇身之处。” “另外还有一事。”天机子单刀直入道,“一真大师伤势不轻,我已灵气全无,而月儿灵气修为不高帮不上大忙,还需仰仗你来替他疗伤。” “先前得空我曾见过一真大师出手,他凭一己之力对抗两大高手,修为实在深不可测。我自问远不及他,怕是难以帮他疗伤。”沈错应言来到一真身侧,打量起他的气色,“如此身手谁又能在顷刻间伤了他?这事实在蹊跷得很。” “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他所受之伤毫无征兆,极为突兀。我也略通医理,查过其脉象,症象可谓古怪之极。”天机子捋了捋胡子,显对此事极为担忧。 沈错闻言皱眉细细为一真把脉,但觉其脉象忽快忽慢,时而有力时而孱弱,正如天机子所言,奇怪非常。 “大师的脉象不似有何内伤,倒是有些像中毒。不过又像是练功岔了气,走火入魔一般,我实在无法判断。”沈错看过些许医书,却也一时无法总结得出结论。 “徐磊,你过来看看。”沈错自知医术尚浅,想着徐磊或许会有办法。 徐磊应声走上前来,见到昏迷的一真,明白了过来,苦笑道:“沈错,你可太看得起我了。留洋时我确实有学过毒物学,但这个只限于几种毒药,而且还要靠仪器分析,别说这荒郊野外了,就是我家医院也没有这仪器的。” “你可用灵气催入大师体内,循脉而走,兴许能查出个大概。”天机子思量片刻,似乎想到了对策。 “可我修为不足,灵气不若大师强大,却又如何在其体内催动?”沈错不解。 “用大衍诀即可。”天机子捋须微笑,似颇为自信。 “大衍诀?”沈错一时记不起名字由来,一脸错愕。 一旁的玉蟾子低声提醒道:“就是你口中的‘聚散指诀’。” “哦。”沈错这才恍然明白。 “聚散指诀?”天机子似乎感觉这名字颇为新奇,喃喃念道:“人生之事不过聚散离合四字,倒也是个好名目。” 沈错闻言暗忖:当时只想着这指诀能聚散灵气,却不想会有天机前辈这一番解释。 “咳咳。”似乎是感觉自己把话题岔开了,天机子低咳一声继续解释道,“易经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前辈高人将此指诀命名为大衍,自然指其是包含天地万象,变化无穷之意,以此来探人脉息自然可以做到。” 沈错虽随齐先生读过易经,却并未深研,心中对易理似懂非懂,却对天机子所言颇为认可:那时我赶路之时不正是靠这指诀衍生出灵气屏障来抵御寒冷吗? “只是具体如何探查,还请前辈赐教。”大衍诀左手入右手出,只在自身的上半身运行,但探人经络却需要将灵气打入对方体内一周才可做到。而沈错修为不足,只能靠大衍诀吸取的天地灵气强行打入一真体内,如此浑浊霸道的灵气只入不出岂不是更加危险? 玉蟾子似也未得其中奥秘向天机子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第165章 蛊毒? 天机子也并未故作高深,解释道:“方才我思索了一阵,若是由你左手纳入灵气,右手渡入一真大师体内,而月儿则反其道而行,应能做到不损伤大师心脉。” 玉蟾子闻言却是心中一羞:“如此一来我与沈错的灵气不就混在一起了?”抬眼偷偷瞄向沈错,却只见他似并未察觉其中干系,而是一副陷入了深思的表情,不由心下莫名一恼:这人的脑袋倒底是精明还是糊涂? 而此时的沈错正尝试用自己的灵气内视自身肺腑以作尝试,毕竟行气探脉他并不在行,生怕行差踏错反是令一真伤势加剧。 浅试一番后沈错担忧道:“我自视内窥尚且不纯熟,怕灵气控制不够精细,即使成功也只是走马观花而难以探得全貌。” 天机子沉默片刻,叹道:“眼下已别无他法,若是不行险一试,大师怕熬不了多久了…” 沈错见天机子忧虑之色更重,明白此举的迫切,转而问向小丁:“这里距离扬中渡口还有多远,我们天亮之前是否能赶到?” “大概五里地,如果要在天亮前赶到,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发。”小丁望了眼休息的众人,意思伤员不少,会拖累脚程。 沈错会意点头,又细听万鹏方向的枪声,知道他们已经和日本军队开始火拼,转向天机子道:“等到扬中渡口处,我即刻依前辈所言为大师探查内息。如今仍身在险地,我心中不安,难以静心,实在不易全神贯注。” 天机子对沈错的谨慎颇为认同,旋即颔首起身,示意启程。 与小丁随行的士兵人高马大,俱是万鹏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人耐力比一般兵士好,轮流背负着杨天成、一真,并未耽误太多时间,五里的路程倒也平平安安。 一马当先的小丁指着前方及人高的杂草丛,神情一松,对众人道:“这堆草后面就是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分开杂草,渡口展现在了眼前。 小丁口中的扬中渡口实在不能算是一个渡口,只能算是一个浅滩,勉强可以泊上一些小船。不过,要在日军控制下偷渡上来,确实不能找个太显眼的位置。 而浅滩的杂草旁用树枝遮盖着两艘不太大的渔船,想来也是临时找来的。 小丁年纪不大,行事却颇为老道,在众人并未落位休息之前已经吩咐几人去四周警戒。 沈错见状暗暗点头:万鹏手下并无庸人。 江畔旁,拍岸声此起彼伏,莫名地让人产生些困意,这半夜的打斗与奔波实在已让人精疲力竭。 沈错强打起精神来到天机子跟前,与玉蟾子对称盘坐在一真两侧,分别催动起了大衍决。 灵气经由沈错度入一真体内,循环一阵后,再由玉蟾子引导而出,如此循环往复,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错向玉蟾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撤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旁关切打量的天机子见运功比预计的顺利,感叹了一句:“不想你两人倒挺默契。”继而转头询问沈错道:“如何?一真大师体内有何怪异之处?” 沈错皱眉整理措词道:“大师体内的情况极为...奇怪。当我的灵气注入其体内时,大师本身的灵气并未反击阻拦,似乎它本身正在抵抗其他的东西。当我继续催动灵气游走之时,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大师体内似乎潜藏着某个活物,我的灵气深入一分,它就退散一分,我撤开一分它又前进一分。” “活物?”天机子捋须思索了半晌,缓缓开口道:“这倒是奇怪了,以一真大师的修为哪种‘活物’内有这个本事,能在其体内肆虐,应该早就会被灵气察觉,逼出体外了。” “除非...?”天机子忽然猛地睁大双眼。 “除非什么?师父。”玉蟾子见天机子似有所悟,出声询问道。 “蛊毒,只有蛊毒才会有如此怪异的脉息,也唯有蛊毒才会让你的灵气认为它是活物,因为蛊本身就是活物!”天机子说出这番推断后,面上更加惶惑不解。 “什么是蛊毒?”沈错第一次听闻蛊这个词,自然是一头雾水。 天机子解释道:“所谓蛊是将各种毒虫放在一个器皿中任由其相互撕咬打斗,最终存活下来的虫子。这百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的虫子自然是厉害非常,一旦进入体内之后会以宿主的精血为食不断繁衍。起初中蛊之人难以察觉,等蛊虫数量多至不计其数之时,为时已晚。蛊虫将会反客为主控制人的身体,使宿主成为行尸走肉。” “啊!”玉蟾子也是第一次听闻蛊毒,被这残忍的下毒方式吓得面色惨白。 “这蛊术真是恶毒!”沈错闻言也是心中一颤。 “但这事情却有不合常理之处。蛊虫之术在苗疆之地比较盛行,在江南等地却极不常见,若大师真是中蛊毒...莫非是有苗疆门人在暗助日本人?此为其一。”天机子又指向一真,“而且一真大师修为不低,要让他中蛊毒其实也并不容易。一旦蛊虫在体内壮大,他第一时间便能察觉利用灵气将其迫出,又怎会严重至此?此为其二。” 沈错对一真的修为高强极为认同,颔首提出一种可能,“今夜一真大师奋力而战,加速了灵气流转,因此蛊虫才能借此迅速蔓延全身,滋长壮大。而大师在激斗之战一时也并无察觉,这才落到这般田地。” 天机子不无赞赏地看了沈错,感叹道:“下毒之人的心机可当真深沉。” “若大师体内真是蛊毒,该如何化解呢?”沈错见天机子对蛊术颇为了解,想来是有了应对之策,出口询问。 “我也不得要法,据说只有下蛊之人才知道解法。”天机子摇头叹气。 玉蟾子与沈错见天机子都束手无策,一时间不由地心灰起来。 “或者?”天机子眼望两人,“利用大衍决将体内蛊虫逼退?如今蛊虫已经遍布全身,要全数逼出实在凶险。不若将其迫至身体别处,然后筑起灵气屏障,好让一真大师的头脑和脏腑不受蛊虫侵害从而清醒过来。兴许便能从大师口中知道是谁下的蛊,甚至是破解之法。” 沈错心中暗自佩服:天机子不愧为武当掌教,当真智计百出。 “不过,利用灵气将蛊虫缓缓驱赶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月儿修为不足,而我的修为已废,若说此间有此能力的怕只有你了。”天机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错,自是把这重任交给了他。 “晚辈…愿意尝试一下。”沈错挠了挠头,心中却也并无太大把握。 似是看出了沈错底气不足,天机子为消除其后顾之忧补充说道:“你们合力施展大衍诀时我会同时探听大师的脉息,若有异常会及时阻止你们。有我把关,安心施为。” 沈错闻言心中大定,与玉蟾子对视一眼同时再行大衍诀,针对一真体内的“活物”度入灵气。 灵气入体,沈错只觉一真体内的“活物”竟然一触即退,不由心中一喜,加催灵气。 “慢些!”把脉的天机子出声提醒。 沈错闻声赶忙收敛心神将灵气运行速度减缓。 “似乎仍旧不行,大师的心脉已十分急促,照此下去大师怕是会立时毙命,难道蛊虫已经和血脉混在一起,无法驱散吗?”天机子眉头深锁,言语中透着懊丧。 此时,沈错已是汗流浃背,心中更是焦急。当下他已经将灵气催动得极为缓和,若是这样也不行,怕是蛊虫的毒害已经远超他们的估量了。 第166章 汇合 “大衍决本是用来通经络疗内伤的,即使再慢用来驱逐蛊虫还是太过凶猛。”天机子捻须推敲,突然似是想到了新的策略欣喜道,“沈错,你可试着将灵气分成两股,略强的用来驱赶蛊虫,略弱的则相反,用来护住蛊虫,正反相济,缓缓驱逐,再试一次。” 沈错从未将大衍决汲取的灵气细分到如此程度,难免力有不逮,但一真命在顷刻,他也不得不倾尽全力按照天机子所言,将吸入体内的灵气一分为二后再渡入一真体内。 如此一来,沈错心力耗损加剧,不过多时已然满头大汗,面色煞白。所幸天机子的方法可行,盘桓在一真头脑经络处的蛊虫果被缓慢驱走,这才让他有咬牙坚持的动力。 一旁的天机子看出沈错修为不足,难以将大衍决操控得出神入化,心中惭愧,但如今势成骑虎,若是贸然撤去灵气,蛊虫反噬,一真会立刻毙命,也只能在身侧鼓励道:“再坚持一下,沈错。”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沈错已是精疲力竭。此时,蛊虫已远离了一真的头脑与心脏,但灵气屏障尚未建立。 “就差最后一步了!”沈错在心中鼓舞自己,好让自己不至于昏厥。可连夜混战加上灵气损耗已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终于,困意难以自已地席卷而来。 正当意识即将迷离之际,一股浑厚的灵气注入了沈错体内,使他灵台猛然清明。 “难道是天机掌教?”沈错疑惑睁眼查看,却见天机子只是满脸凝重地盯着自己。 “不是他。”这时,沈错才惊觉这灵气是逆着大衍决反冲进入体内的,“这刚猛的灵气,应该是出自佛门。难道竟然是一真大师自己?” 另外一旁的玉蟾子也感受到了灵气的反冲,和沈错同时撤去了大衍诀。 “师父,大师的灵气反弹出来了。”玉蟾子惊喜睁眼。 “如此,说明大师已能控制部分灵气了。我们的方法奏效了。”天机子一脸欣喜,赞许地看向沈错。 “可我尚未能在大师体内筑起屏障,阻隔蛊虫。”沈错拭去额头的汗水,神情并不轻松。 “大师的部分灵气既然已能运转,以他的修为,应该能自行用灵气拦住蛊虫了。你不必担忧,休息一阵吧,实在辛苦你了。”天机子拍了拍沈错的肩膀,示意让他安心。 沈错松了口气,盘腿打坐,徐徐吐纳。方才一真的灵气回返入体内,反哺了经络,这才让沈错不至于大伤元气。 玉蟾子见沈错呼吸逐渐平和,心下稍安,转眼打量一真,见其眼皮仍未有动静,问向天机子:“师父,大师何时才能醒来?” “蛊虫吸食精血,如今虽被暂时压制,却已经让大师伤了元气,要醒来怕是还要将养几日。”天机子探着一真脉息回答道。 “盼着大师早点醒来。”玉蟾子见众人都已休息,倦意也不由地涌将上来,靠着师父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玉蟾子被杂乱地脚步声惊醒,警惕地拿起了青鸾。她见一旁的天机子似是没听到响动仍旧盘坐休息着,心中难过:“丹田是修行之人的命门,如今师父的精力已经与普通老人没什么分别了。” 收拾心神,玉蟾子轻巧起身,来到了路旁的杂草附近,却见沈错与白郁早已警戒在了那里。 沈错似有所觉地回头。玉蟾子问道:“怎么样沈错,有人来了吗?” “嗯,人数不多,但愿是万鹏他们。”沈错继续望向来路,神情严肃。 三人紧张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没过多久吴和尚也发觉了异响,低声命令战士们警备。 随着脚步声接近,万鹏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沈错见状长长吁出一口气,几人一同现身与万鹏汇合。 “怎么样?损失大不大?”吴和尚见万鹏满脸疲惫,关切地问道。 “只伤了几人。”万鹏数着后续跟上来的战士回答道。 “那你苦着脸做什么?害我一阵紧张。”吴和尚给万鹏的胸口来了一拳,笑骂道。 “因为这仗打得很奇怪。”万鹏满脸纳闷道,“来的日本兵数量是不少,但是装备并不精良,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是焦山那里,见我们撤退了也不追击。” “织田是个重要人物,日本军队对他很是重视。”沈错解释道。 “既然他极为重要,那来救援的应该是精锐才对,但他们的装备却很一般。”万鹏似乎也猜到了焦山那边有日本人的高层,但日本兵寒酸的配置却又自相矛盾,这才让他疑惑不解。 “这...确实让人费解。”沈错一时语塞。 “哎呀,别管这么多,人既然已经齐了,我们先过江和团部汇合再说。”吴和尚摸了摸脑袋,不耐道。 “没错。”万鹏当机立断,下命令道,“兄弟们,大家打起精神我们先过江!” 一众战士精神一振,将两艘渔船推入江水之中。陆受真等人也被唤醒,众人互相帮助,将昏迷的一真和杨天成两人一同抬上了渔船。 徐磊见众人已经准备妥当,领着几个弟兄向沈错辞行道:“沈错,如今你们已经脱险,我和庞燕也该回西津渡去了。” “这才和日本人大战了一场,他们肯定会大肆搜查,不如和我们一起先去高邮避上一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六爷暗助自己的事情早晚迟早会被发觉,沈错很是担心几人的安危。 “嘿嘿。你不明白,回去才安全呢。如果在外面,日本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我们,但是在西津渡嘛,他们毕竟要忌讳些六爷的势力,做起事情来也束手束脚。放心,我们会在附近村舍躲到晚上再回去,不会傻乎乎横冲直撞的。”徐磊笑嘻嘻地解释道,又挑眉指了指庞燕玩笑道,“而且如果庞燕不回去,我们的小李爷怕是会沉不住气,立马和日本人干起来。” “徐磊你胡说什么呢?”庞燕羞红着脸,白了徐磊一眼。 “哈哈,总之我们还是回西津渡的好。”徐磊微笑的脸转为郑重,“不过,沈错你可是又树了不少敌人了,自己要小心珍重才是。”言语中透出担忧与关心。 沈错心中一暖,默默颔首。 东方微微亮起,沈错站在渔船上与徐磊等人话别,心中充斥着伤感,这一声珍重后不知是否还能再聚首。 天机子看出了沈错的离愁别绪,安慰道:“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孩子,只要活着总有相见之日。” “不错,努力活下去!”沈错敛容转身,望向对岸。 江风拂面,让沈错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他坐了下来问向一旁的吴和尚:“我们上岸后去哪里?” “万鹏说往泰州去。”吴和尚拍了拍沈错肩头以示安慰。 “泰州?先前我去高邮倒是没经过那里。”先前沈错北上少林拣选的基本是小道,沿途的大城市很少涉足。 “嗯,泰州有我们的军队在,日本人还不敢在附近撒野,那里很是安全。我们在那里修养几日,再取道去高邮找团座。”吴和尚解释道。在被织田囚禁之前,吴和尚一直在泰州附近活动,对那一带的情况颇为熟悉。 “泰州有个万字会,那里有不少洋大夫,受伤的弟兄们可以去那边疗伤。”吴和尚指着自己的伤口,苦笑道。 沈错闻言心中感激。万鹏此举其实也是为了帮助沈错,毕竟在沈错的队伍中还有两个昏迷的病人。 “万字会吗?”坐在船尾的天机子插言道,“沈错,那地方的万字会倒是和你有些渊源。” 第167章 万字会 “哦?老道长也知晓万字会?”吴和尚回过头,问向天机子。 “其他地方的万字会老道只是略有耳闻,而在泰州的却颇为熟悉。”天机子面露追忆道,“那里的万字会原来是东斗宫,是清朝初年的龙虎山天师的后人与泰州望族宫式结亲所建。可惜道教没落,信道者凋零,最后改成了万字会。” “当年我与你师父以及玉衡子三人游历天下,也曾到过那里。那时,道玄子见到道观的破落景象,悲愤不已,不禁破口大骂。”说到此处,天机子忍不住苦叹一声。 沈错从未听闻道玄子的过往,心生亲切,同时恍然明白了先前天机子所言“渊源”的含义。 “师父您说道玄子前辈极有涵养,怎么会...”玉蟾子经常听天机子述说三人之间的往事,对道玄子的风骨极为钦佩,见天机子说得反常,才忍不住发问。 “我们三人游历天下,见道教衰败,无不痛心疾首。满清入关后,大力推崇佛教,三百年国祚几乎无有信道,这才导致道教没落至此。从表面看是满清皇帝不是汉人不信奉道教理所当然,其实不然…”天机子义愤填膺继续说道,“北面蒙古各族一直是满清心腹大患,蒙古人又极为尊崇藏传佛教,为了拉拢蒙古,故而在京城建设了极多喇嘛庙。国都如此,其余各处又怎会不争相跟随。再者,佛家讲究来世,这世受苦不需反抗转而寄托来世,如此不易造反,正合统治者心意。殊不知,此番作法让百姓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以至于被洋人欺侮至此!” 船上几人听了这番言语,无不动容,因此也理解了当时道玄子为何痛心疾首以至于破口大骂。 众人一阵沉默之际,东边鱼肚白已经悄然泛起了亮光,划船的战士见天色已亮堂起来,对岸景物已清晰可见,越发用力划船。不久,渔船到达了岸边。 “小丁,你派几人去打探前路,看是否安全。小李,你带几个弟兄把船藏好,以后还用得着。罗宇你们把伤员安顿一下,找点干净的水源。我们在此休息一小时,然后出发去万字会。”万鹏井然有序地将人员安排好这才找吴和尚叙话。 天机子细心地观察万鹏的一举一动,低声在自己徒儿耳边说道:“这位军官治军井然有度,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 却听玉蟾子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别处。天机子见爱徒瞧着别处,便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在附近戒备的沈错。 “沈错,你过来。”天机子见满脸疲惫的沈错仍旧硬撑着不休息,把他叫到了身边。 沈错应声回头,恰巧朝阳的光亮映照在玉蟾子的脸容之上,凸显了她完美的五官轮廓,宛如画中仙子,光彩夺目。 “沈错?我师父唤你呢。”玉蟾子不明所以,以为失神的沈错是由于劳累过度才精神恍惚。 “来...来了。”沈错定了定心神,避免直视玉蟾子,快步来到了两人跟前。 “今次织田在焦山栽了个大跟斗,虽说算不上大伤元气,但一时也再难集结这么多高手了,所以你也不需如此谨慎,时时提防。该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才是。”天机子见沈错脸色憔悴疲累,想让他闭目养神,休息一阵。 “前辈有所不知,织田手下的忍者极擅长追踪,马虎不得。”先前沈错深受五行忍者尾随之苦,不免有些杯弓蛇影。 “放心吧,且不说他们几个残兵能不能渡过大江而不被发现,即使能追到这里,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抵过这几十杆子枪。”天机子指了指巡守着的兵士,露出让沈错安心歇息的表情。 沈错点头称是,这才坐在了附近的草垛里静气养神。 天机子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暗叹道:没有灵气滋养,精力难以长时间维系,精神已大不如从前了。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道:“月儿,师父去睡个回笼觉,等下叫醒为师。”自顾自走向了一背阳处。 “嗯。”玉蟾子答应了一声,抬眼见众人或躺或坐均在各自休息,犹豫一阵,挑了一处僻静的江畔,独自临水梳洗去了。 一小时转瞬即过,众人相互唤醒,继续往万字会行去。 泰州古称海陵,地理上是北至盐城,南临长江,东邻南通,西接扬州。自古盐业发达、农业兴盛,有“两淮盐利,泰州居半”之称,更是江淮之间通江入海的交通枢纽和重要门户,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占领扬州的日本人自然想一举攻下泰州,但他们在南方的兵力相对分散,想要短时占领泰州并不容易。加之八路军和国军的顽强奋战更是减缓了他们侵略的步伐。 进入泰州城时正是清晨,主道旁不少早起农民正吆喝着叫卖果蔬,附近的渔民则是向众人展示着今早才打捞上来的鱼鲜。一行人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心中均涌起亲切感。 继续城中走,几家茶馆进入视野。 万鹏见沈错打量其中一家名叫“大东酒楼”的茶馆解释道:“泰州早茶习俗由来已久,沈道长要是有兴趣,不妨进去品尝一下。” “不错。泰州的干丝配上杭州龙井,真是一绝。”天机子在一旁微笑附和。 “只是想起了些往事。”沈错摇了摇头,回忆起兄弟两人曾经随着父亲去苏州城中贩卖药材的情景。那时,父亲沈远想着让兄弟两人去城中的大酒楼喝个早茶、吃个早点长长见识,奈何手头并不富裕,最后也只是在酒楼对面的茶摊买了两碗茶水。忆起往事,似是近在昨日。 万鹏见沈错情绪不高,自也不再追问,引着几人走过徐家桥。 “前面就快到了。”吴和尚一马当先进入街巷之中。显然,他对此颇为熟悉。 “泰州城的巷子可真多。”沈错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句,随队伍折向北面。 又走过一条街巷,几人来到了一座颇大的四合院门前,吴和尚扣响了门环,示意已经到了万字会所在。 没过多久,一位头戴黑帽,身着长马褂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见门口的是吴和尚和万鹏,眼睛一亮,刚要招呼,又侧目见到沈错等几个陌生人转口道:“万...万兄弟今日怎么有空来鄙宅?” 万鹏会意笑道:“老李,不用担心,这些都是自己人。” “哦,哦。诸位快快进来。”老李讪讪一笑,侧过身子作出了个请的手势。 “小丁,你们把伤重的几个弟兄抬到里面,然后去旁边的院落安顿休息一下。”万字会所在的四合院一下子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因此万鹏只让伤员住在这里接受治疗。 “老李。”万鹏走近老李,低声说道,“让威廉医生来看看伤员。另外,帮沈道长他们整理几个房间出来。” 老李扫了眼沈错等人,点了点头,引领着几人去各自的房间休息。 而沈错则是盯着入门处的照壁怔怔出了神。照壁上生动地雕刻着九条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照壁也叫影壁,在寺庙与宫殿处颇为常见,一般上面会雕刻奇珍异兽、花草或是“福”、“安”、“禄”之类的祈福字样。可此处的照壁上却罕见地雕刻着龙,而且还是九条,引得沈错忍不住驻足观看。 “玉衡子曾说过,强风直入院中不利于藏风聚气,且直来直去损人丁,故而会在大门内或外筑起一堵墙。”天机子的声音自沈错身后响起。 “受教了。不想这面墙还影响风水。”沈错闻声回头,向若有所思的天机子打了个招呼。 “但龙是皇家之物,即使是雕在壁上也不常见吧?”天机子身为道门泰斗更是见多识广,因此沈错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天机子捋了捋胡子回答道:“这就涉及泰州的一个传闻了。” 第168章 斩龙人? “相传明朝开国之时,有道人夜观天象,见柴墟附近有九龙在江口嬉戏,上报洪武帝。洪武帝此人虽雄才大略,但对权力却极为看重,生怕其他人威胁大明江山。不过自古帝王大抵如此,这是人之本性使然。”从天机子的措词可以看出他对朱元璋恢复汉人江山的功绩颇为认可。 顿了顿只听他继续讲述:“龙自古是九五之尊的象征。早在朱元璋登基之初便设有人专门勘察山川走势,若是隐有龙脉之相便会有专人出手破坏该处风水,以确保藏于此地的墓冢后人难成帝王之业,时称“斩龙”,其中也不乏我们道门中人。” 听到此处沈错心中的疑惑稍解:难道所谓的‘斩龙人’是帮助朱元璋堪舆风水而后斩断龙脉之人,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斩杀蛟龙? “当听到柴墟出现真龙而且是九条,朱元璋怎能不重视?当即与刘伯温及一众道士商议此事,欲要下旨斩杀。要知道龙是道家四灵兽之一,与我们道门渊源极深,若不是兴风作浪的恶龙,道人一般不会出手惩治。但天子金口已开,若不妥善处理怕是会累及柴墟百姓。正当听命的道人左右为难之际,刘伯温开口道:‘陛下不必担心,此九龙系东海之龙,太祖乃天子真龙下凡,只要下旨在柴墟镇江边口立一天符牌坊,封其中白龙为东海龙王,让它替皇上掌管风雨,滋润稼禾,自可永保大明江山国泰民安。’ 朱元璋启于微末,而后打败各路诸侯最终才得以统一天下,除了自己不会轻信任何一人。他知道诚意伯为道门中人,也略有耳闻道家神兽传闻,自是疑心刘伯温存有私心,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暗自冷笑,微笑点头反问道:‘爱卿的法子朕自然是认同的,但事关大明的万世基业,朕又怎能不担心?’ 刘伯温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哪里能不知其中利害,只得泄露天机道:‘臣已起了一卦,吾主江山万子万孙!’ 朱元璋听后甚是满意,这才依了刘伯温的办法。” “所以这其实是天符牌坊?”沈错恍然出声,随后又摇头否认自己的推断道,“不对,观这面影壁的残破程度不像是经历几百年风雨的。” “不错,这不是真正的天符,只是后人中有景仰刘伯温者,以此来作纪念罢了。”天机子见沈错年纪不大却颇有自己的见解,不禁在心中对他暗生赞许。 “可这一卦似乎...”沈错提出了质疑。万子万孙的意思自然是明朝绵延万世,永不倾塌的意思。可事实却是到了崇祯皇帝之时被满清所颠覆。 “哈哈,其实刘伯温在言语上讨了个巧,他口中‘万子万孙’的万字指的并不是数字,而是指的是万历皇帝。他的意思是明朝到了万历皇帝的儿子或者孙子的那一代就会灭亡,而崇祯正是万历的孙子!”天机子捏须而笑,似也是极为佩服刘伯温的智慧。 沈错浑身一震,惊叹道:“当真有人能预测几百年后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且不说刘伯温,唐代的李淳风和袁天罡以及更早的诸葛武侯都精于此道。”天机子突然目中现黯然之色,口中喃喃道:“玉衡子也擅于此道,却不知他现在何处。” “师父!”玉蟾子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只听她嗔怪道,“房间都已经收拾好,您老怎么还不去休息?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知道好好调养吗?!” 见爱徒眼圈微红,言语有责怪之意,天机子嬉笑打岔道:“月儿说的对。都怪沈错非要缠着我讲解九龙壁的故事,为师早就乏了。”言毕朝沈错偷偷眨了眨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顾自走进了院落中,留下一脸苦哈哈的沈错,只能暗自背下这“黑锅”。 他面色尴尬地看了眼玉蟾子,挠了挠头正要走开,却被玉蟾子叫住:“沈错。” “玉蟾真人,尊师...”沈错慌忙解释。 “随师父这么多年,他老人家的脾性我自是了解,我并不是要责问你。”天机子对一众武当弟子包括他自己都极为严苛,唯独对玉蟾子包容有加。 “我是想把这还给你,谢谢你舍命搭救家师。”玉蟾子双手将青鸾奉还,神情郑重。 沈错接过宝剑感受着尚附在其上的余温,深深呼出了口气,似乎到这一刻才放下心确认自己脱险。 等回过神来,玉蟾子已盈盈走远。 沈错这才发觉自己孤单地立在门外,却不见了白郁和阿灵的踪影。 “明明看着他们一起走进小巷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沈错暗自疑问,正要找人询问之时,只听一位老者慢悠悠地自沈错前方踱了过去,嘴里咕囔道:“还真是奇怪,一人一狗围着井转,像是没见过水井似的。” 起初沈错并不在意,待老者慢慢离开视线才回过味来,追上去问道:“请问大爷,您刚嘴里说的那口井在哪里?” “啊?”老者被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定睛看着面前满头白发面容却很年轻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称呼老哥还是后生。 “就是您刚说有口井围着人和狗?”沈错试探问道。 “哦。”老者恍然,转而惊异地看着沈错,“后生,你的耳朵真灵啊。这红石井啊在这个方向,你过了巷子左转就能看到。”老者回身指着来路,比划了几下。 沈错道了声谢,走街串巷,终在一条小弄堂的围墙下找到了白郁和阿灵。 “白郁,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大好的院落不去休息,反而趴在了石井的旁边,沈错自是难以理解。 “这里有龙气。”坐在井边的白郁似是被人打扰般缓缓睁开了双眼。 联想到方才天机子所说的故事以及之前老君庙前的古井,沈错倒也并不惊诧,进而走近细细打量起了老者口中的红石井。 这红石井名副其实,通体泛红,井圈为覆斗形,除了颜色样子倒也算寻常。从井口探头往里面看,井水清澈见底,想来周围的居民平时都会至此取水。 “这口井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沈错摩梭着红石井的石料。 “新的井里不可能存有龙气。”白郁一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阿灵身上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不少!”沈错见阿灵身上的伤口居然已经结痂,而且精神也好了不少,感叹龙气的功效神奇。 “那是自然。之前我就和你说过,龙气对我们异类修行裨益良多,可远不止治愈伤口这么简单。”白郁站直后与沈错对视,“而且似乎让我想起了些记忆深处的往事。”眼神中居然多出了极不寻常的恭敬感。 沈错见状也是一愣,心想:白郁何时对我如此崇敬了? 白郁的罕见神情一闪而逝,又恢复到往日嬉笑的面容道:“沈兄弟,经历昨夜的大战不论是体力、精力、灵气都急需恢复。我和阿灵还要在此多吸些灵气用于修养,不如你先回去休息。” 沈错点头,摸了摸阿灵的脑袋留他们在此地静养,安心地返回院落中。 万字会安排的卧房与西津渡的比简单了不少,对此沈错并不在意,能有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是万幸。简短吃罢早饭,困意自然而然上涌,这一夜的拼搏早已让人疲累不堪。灵气的消耗在没有外物的情况下只有靠盘腿打坐来汲取,但沈错也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不管其他,倒头就睡。 第169章 灵兽? 第二天拂晓,玉蟾子自噩梦中惊醒。 可清醒后她却怎么也无法记起梦中的情形,只是隐约记得与天机子有关。 道家认为噩梦是人体内三尸所致。上尸虫名为彭候,在人头内,令人愚痴呆笨,没有智慧。中尸虫名为彭质,在人胸中,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静。下尸虫名为彭矫,在人腹中,令人贪图男女饮食之欲,故而三尸也称三彭。而要入道修炼灵气必须平心静气,故而道家有“斩三尸”的说法。 多年前玉蟾子就已不再做梦,今日却被噩梦所扰,这似乎预示着不祥。她赶忙出门去查看天机子的安危。刚到门口便看到天机子手握着断剑在庭院之中习练太极剑法。 “师父,您怎么不休息大清早就练剑了?”玉蟾子见天机子练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嗔怪道。以往,即使是与人比试天机子也极少如这般汗出如浆,。今日只是简单演练套路,却已是汗流浃背。可见丹田被毁已让这位老人的体力大幅下降。 “嘿嘿,躺在床上不活动会更糟。”天机子拢了个收势,拿起一旁的汗巾抹了一把脸,“活动下筋骨反而舒畅不少。” “但您毕竟受了伤呀,也不用起得这么早吧。”玉蟾子望了眼东边即将泛红的朝霞。 “织田为了吸收我的灵气可舍不得对我动刑。只是丹田被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少林寺的甘露丸功效奇佳,不动一下这药效岂不浪费?”天机子捋须微笑,似乎当真对丹田被毁毫不在意。 “要说早啊,为师可比不过人。”天机子示意隔壁的院落早已有人在晨练了。 玉蟾子大为惊讶,搀着天机子踱到了石窗附近,却见沈错正心无旁骛地练着掌法。 “师父,他打的似乎是八卦掌吧?”玉蟾子见沈错的步伐与架势试探地问向天机子。 “不错,游身八卦掌。而且火候不俗,已算是高手了。奇怪了,龙虎山的天师拳和天罡步他是一样不会,怎么偏偏学了八卦掌?而且道玄子也不会掌法呀?”天机子回忆与道玄子的往事,满脸古怪地自问道。 “沈错他说道玄子前辈并未授业,只是留下了本《道玄真经》给他,让他自己参详。”玉蟾子听沈错简单说过过往,代为解释道。 “嗯…这就难怪了。走,我们去找他聊聊。”天机子心中堆积了不少疑问,有些是关于老友的,也有些是关于沈错的。 师徒两人刚踏入石门便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气自沈错处传来。 天机子神情也不由一紧,笑骂道:“小子倒是敏锐得很。” 听到天机子言语的沈错,威势一闪即收,见玉蟾子携着天机子缓缓行来,赶忙迎上前行礼。 天机子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还救了我命呢,我岂不是要朝你磕头谢恩?”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石桌,示意移步到那里细说。 “听月儿说道玄子并未亲自传你道术,这是何缘由?”天机子见沈错满头银丝、不见黑发也不由好奇他的经历。 沈错深深地叹了口气,抬眼见玉蟾子正颇为关切地旁睐着,便将自己如何遇到道玄子,又如何落得满头华发的过程从头说了一遍。 当说到自己的村子被日本人几乎屠杀殆尽时,一旁的玉蟾子忍不住“啊”的一声娇呼了出来。 沈错此时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听见玉蟾子的声响也未与其对视而是继续述说。 当说到自己亲手挖坟将父亲和敬爱的先生埋葬之时,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般泛滥开来。为免失态,沈错只得将头抬起,仰天让泪水默默滑落。 而站在对面的玉蟾子则是浑身一颤。她自小便由师父抚养长大,将心比心,倘若天机子惨遭杀害,自己还要亲自刨坟将其安葬,那该是如何的痛不欲生?想及此处也不由心中悲痛,泪珠默默滚落双颊。 天机子见过不少日本人的禽兽行径,心里对沈错的遭遇也早有预计,但当听到他的讲述时仍旧忍不住大声咒骂:“真是猪狗不如!此血仇,身为华夏子孙当永世不忘!” 平复了会情绪,沈错将自己如何把大哥的魂魄引入阿灵体内说了出来。 玉蟾子闻言花容失色。搅乱生死之事是修行中人的大忌,但凡有师父在旁教诲是断然不会做如此冒险之事的。 天机子却是捋须盯着沈错,似是自言自语:“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晚辈只是参照《道玄真经》上的步骤,借用师父的符咒施法,也算是误打误撞吧。”沈错见天机子不解的神情,便将怀中的经书拿了出来。 “老道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天机子摆手让沈错收起经书,解释道,“我与你师父相交多年,他有哪些本事我自然清楚。让我不解的其实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我?”沈错手指自己。 “不错。让人起死回生在道家也并不是没有先例,但大多是一命换一命。似你这般不伦不类的倒是没听闻过。若如你所说,已将兄长的魂魄留在人间,那你也早就应该魂归天外了。可你如今却还活得好好的,此为其一。” 沈错摸了摸自己披肩的白发,自嘲道:“活得也不算好。” “其二是你那条狗。狗虽为畜牲,但也算生灵,若是将人的魂魄放置其体内,定然会癫狂不已,又怎么会越发聪慧?”天机子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阿灵的来历确实神秘。”沈错如实回答,“听我爸说似乎是某一天突然就出现的。” “相传灵兽是会选主的,兴许那时阿灵察觉到危机即将到来,这才现身的。”天机子继续推断道,“既然是灵兽,体内能存护魂魄也就不足为奇了。” “师父您说的灵兽类似于坐骑?而阿灵要守护沈错?”玉蟾子在一旁问道。 “坐骑?白郁反倒是更像些。不过,阿灵倒是确实护了我很多次。”沈错回忆起被五行忍者追杀时阿灵曾舍命相护的情景。 “这却未必。”天机子侧头回答玉蟾子,“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阿灵守护的可能是沈错的大哥。” “嗯,我也曾想过。大哥的魂魄被我引入阿灵体内或许是注定的。”沈错忽又想到一事转而问道,“不过大哥的魂魄也不是一直主导着阿灵,一般是在寅时左右才会显现出来,这却又是为何?” “嗯?”天机子捋须闭目陷入了沉思。 过得片刻,睁眼回答道:“依老道猜测这或许与生辰八字有关。人在出生之时未食五谷杂粮,不受世俗沾染,是元神最旺盛的时刻。而你大哥或许是在寅时出生的。” 沈错认可地点了点头,努力回忆起之前三人生活中的言语,却也一时无法验证天机子的推测是否正确。 “依照前辈所言,大哥的元神还是过于羸弱了?”追忆无果,沈错问起了更关心的问题。 “这却也不尽然。之前的种种也只是老道的猜测,兴许如今阿灵的元神与你大哥的元神刚好达到了某种平衡,目前便是最好的状况了。”对于魂魄之事天机子也不敢妄下结论。 “前辈,那究竟该如何安置我哥的魂魄呢?总不能一直在阿灵身上吧。”天机子见多识广沈错深深钦佩,想着终于能找到救治大哥的办法,不由万分欣喜。 “这却有些困难。”天机子面露难色。 “只要有办法,再难我也不惧!”沈错心潮起伏,霍然起身。 “你先听老道讲完再作计较。”天机子安抚沈错,示意他先不要激动。 第170章 头骨碎片 “若是要将魂魄自阿灵体内分离出来,你首先要能辨别出两者的差异,这怕是要开天眼了。相传全真教的老掌教开过天眼,但那年他老人家否认了。不过,那并不代表全真教没有天眼神通,凌云子天赋卓绝,以他的资质领悟此神通也不足为奇。”天机子言明了首要条件,辨魂的双眼。 沈错见识过凌云子的修为心道:“那日凌云子前辈一眼便分辨出了阿离是异类,想来是已修成天眼了。” “不过,这小子性子执拗不一定肯帮你,而且他常年不在终南山,行踪不定,也未必能遇上。”天机子眼中的惋惜之色一闪而逝,接着说道,“龙虎山的天雷眼应该也有类似能力,或许去趟江西也能成事。” “但这只是第一步。”天机子似是想起了老友,缓声继续道,“将魂魄分离出来后,该如何安置也成问题。” 沈错无言以对,只在心中计较:如何安置大哥的魂魄?利用常人的躯壳显然是最简单的答案。虽然没有亲自试验过,想来是需要将原来的魂魄驱出体外的,但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是“杀”了一个无辜之人?可若是借用将死之人的躯体,却又难以保证魂魄入体之后不会再死一遍。这确实是个需要前瞻的棘手问题。 见沈错沉默,且并未随口说出“这个简单,找个活人迫出他的魂魄就行了”之类的言语,天机子颇为欣慰,随即点破道:“其实借用仙人遗蜕最为合适。” 沈错思绪飞转,眼中闪出神采来。 “青霞子的遗蜕就别打主意了,这都千年了,还怎么用?”没等沈错开口,天机子已然否认了他的想法。 “前辈怎知我会想到此法?!”沈错一脸震惊。 “你借我的那口剑是‘青鸾’,而我师父手上的那口是‘火凤’,两柄剑是一对。”玉蟾子在一旁解释道。 “带走另一把剑的居然是前辈您?”回忆起在苏真人洞府见到的另外一个剑孔,沈错恍然。 “非也,火凤是我的师父云鼎道人传于我的。他老人家年轻时对青霞子极为仰慕,天南海北探寻真人踪迹及传承,终在苏家村寻到了真人修行的洞府。”回想起火凤剑已被削断了一截,天机子心中愤懑不已。 “晚辈也只是机缘巧合找到了苏真人的遗蜕,至于其他真人的,无缘遇见。”沈错气馁,修行者的遗蜕哪里是这么容易遇到的,自己怕不是要像吕掌柜一样,去各地做土夫子了? “言归正传,即使让你找到了合适的躯体,要施展移魂之法,除了你自身修为有待提升之外,你更需借助移魂符箓。”天机子的这番言语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沈错刚燃起的信念又被浇灭了。 “老道无意打击你,沈错。但种种困难摆在眼前不能视而不见,早做准备好过手足无措。”对于天机子的秉性而言,此番中肯的言语无疑便是对此事的重视。 “晚辈明白...”沈错稽首道谢,相较于之前虚无的信念,天机子无疑为自己指明了一条路,尽管这条路艰难异常。 “其实只要寻到你师父,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他足智多谋,修为高深,在龙虎山辈分也不低,收个徒弟授予符箓也无可厚非。因此等修养妥当,你我携手去寻你师父才是当务之急。”天机子的提议让沈错精神为之振奋,先前他自己无头苍蝇般毫无头绪,有这位师父的老友同行想来定能事半功倍。 “所以你要好好养伤。老道的修为已远不如从前,月儿呢,经验尚且不足,中华烽火遍地,此去还需要仰仗你。”天机子拍了拍沈错肩膀,半开玩笑道。 “不过,观你方才习练掌法的架势似乎灵气恢复得不错。”天机子细细端详沈错的气色,捋须笑道。 “这真有点奇怪。昨日的那场恶战你受伤这么重,为何今日却似没事一样,竟然还有气力晨练,难道是...”玉蟾子忧心忡忡。 “月儿,不是回光返照。不过…”天机子伸手细探了沈错的脉络,却也一时间难以判断,“你这体内有部分灵气并不属于龙虎山的,刚猛精纯,倒似是出自佛门。” 沈错颔首道:“今早晚辈起身后也察觉到了自身的异常,伤势似乎一夜之间好了不少。仔细想来兴许是当时为一真大师逼退蛊虫时,大师曾反输给我的灵气,该是这股灵气的帮助。” “不太可能。”玉蟾子也将手搭在沈错寸关穴上,否定道,“当时一真大师的部分灵气也反冲入了我的经络中,我也深有体会。大师的灵气与少林寺的颇有不同,并不是一味的刚强,而是带着阴柔。” “嗯,这或许便是日本佛家与本国佛家的区别了。”天机子略一思索推断道,“如此说来,这事情确实很蹊跷了,你自己感觉如何?” 见天机子以询问的看着自己,沈错猜测道:“我们一行人中,属吴和尚最得佛家传承。之前我曾与他切磋过一二,他的拳法最是刚正,难道是他暗中帮我疗伤?但治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必要隐藏起来。莫非是另外一位寒山寺的大师?” 经沈错搭救逃离焦山的还剩一位中年和尚。先前众人一路逃亡,可谓人困马乏,一时间也没细细询问那人的来历,只知道他来自寒山寺。 “那两个和尚?不太可能。织田这人做事奸滑,以防众人合力逃脱,被擒到焦山之人,丹田无一例外全被其破坏。两个和尚体魄强健不假,但要说运用身上灵气为你疗伤?断无可能。”天机子在焦山被囚禁多日,见识了织田的手段,也深受其害,推翻了这个可能。 三人一时沉默。 沈错却知道要解开这个疑问还是要靠自己这个当事人。苦思冥想之即,想起一事,然后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了石桌之上。 “那就应该是这个的缘故了…”沈错难以置信地指着这片焦黑的“石头”。 “哦?这是何物?”天机子将“石头”拿在手中掂了掂,对着日头端详了起来。 “晚辈也不知。那时杨掌教引发天雷,天雷击中山田,之后引起爆炸,这东西就炸在了我的脚边。当时也不知为何,我无端被它所吸引,混乱中来不及多想,收在了身上。昨夜休养之时,浑浑噩噩,周身发烫,我以为是受伤的缘故,刚才与你们讨论这才模糊记起,发热的源头却是怀中的这块’石头’。”沈错回忆昨夜的情形,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个也太轻了,不是石头。”出于好奇,玉蟾子也拿了起来。 “嗯,但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沈错如实回答,“但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寻常之物。” 天机子接过“石头”再次端量,“如果这东西能利用佛家的灵气为你疗伤,定然是某位高僧的贴身之物。莫非…莫非…这是玄奘法师的头骨?” 沈错与玉蟾子闻言立时围了过来。 “那时织田得意忘形,曾经炫耀过自己得到了玄奘法师的头骨。观其质地,分量,形状以及可能所含的佛家灵气,此物应该是头骨的一部分。”天机子小心翼翼地将头骨轻放在了石桌上。 “这…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沈错一时瞠目结舌。但眼前的“石块”经过天机子的推测却越看越像是一块头骨。他不由地用已身灵气再试探一次,回馈而来的千真万确是佛家的精纯灵气。 “前辈所言无误!” 第171章 日本传说 三人盯着头骨怔怔出神,一时难以理解为何会散落至沈错手上。 “当时杨掌教的天雷将至,山田避无可避,他似乎从身上掏出一样物件。”沈错皱眉回忆起那晚的情形,猛然明白了过来,“他当时自知躲不开天雷,所以将玄奘法师的头骨拿了出来,想以此抗衡天雷!” 天机子闻言缓缓颔首,再次细细观察头骨的断痕,叹道:“那他应该是成功了,此头骨所蕴含的精纯灵气确实抵住了天雷之威。” “只是这完整的头骨却碎了。”沈错低声感慨道。 “天意如此。”天机子也是满脸痛惜,“你且好生收藏着。方才老道也曾用灵气试探过,却并未受到头骨的庇护,足见头骨只与你有缘。既是如此,它自会指引你今后何去何从。而且其中蕴藏的灵气也能助你恢复伤势。只是这剩余的头骨,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怕是难以夺回了...” 想着玄奘法师的头骨将会流落日本,三人无不扼腕叹息。 此时晨光已明,一位年轻伙计匆匆赶来,说道:“三位贵客,昨日来的那位高瘦的大师清醒了,说是要见你们。” 三人相视一眼,目中透出惊喜,随着那伙计来到了一真的卧房。 卧房之中。一真半躺在床榻上,咳嗽几声,口中喘出浊气,眉心隐约透着黑。而床墩上放着一碗清粥,似已经不再冒着热气,却一口都没动。 “你们来了。”一真感应到三人的到来,缓缓睁开了双眼,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躯。 天机子见一真气色如此衰败赶忙坐在了床榻上,伸手去探其脉相。一真摇了摇头,挤出一个苦笑,将手缩回了被中。 “大师您这...”天机子见自己被婉拒,心中担忧。 “水月的鬼将术很厉害。鬼将幽冥蛊暗藏在体内隐而不发,等我调动灵气的时候才发作。那时忙于打斗根本无法察觉体内的异常。柳生两人又与我比拼灵气,这才导致蛊毒泛滥。体内蛊虫吸食精血、脏腑,我已命不久矣。”一真虽自知性命朝不保夕,却反而显得更加淡然。 “一真大师,你口中的鬼将术应该便是蛊术了。如今仍是早春,气候尚不算温暖,蛊虫活动应该不会特别剧烈。你可用灵气将其压制,我们即刻前往苗疆,那里定然有解蛊毒的能人。”想着一真为拯救自己一行人而搭上性命,天机子心中内疚,决心即使只有一线生机也要一试。 “我原为日本的僧人,随织田来到这里助其对付中国的修行者。尽管并未杀一人,但心中时时难安。如今能助你们逃离焦山,虽性命不保,在内心却安定许多。咳咳咳…”一真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我去取碗水来。”玉蟾子见一真咳嗽得厉害,赶忙去外屋取水。 “大师,歇息一下吧。”换沈错坐在了一真身旁,打算以“玄奘”头骨得来的灵气帮助压制蛊虫。 一真似是明白了沈错的用意摆了摆手谢绝道:“不必浪费修为了。等织田整顿妥当,带着八岐一定会再来寻仇的,你们要留着灵气迎敌。” 玉蟾子匆忙返回,递送上了一碗水。 “有劳。”一真似乎也并不口渴,轻抿了几口继续说道,“在我们来中国之前,我们国家内部早就出现了大问题,很多大工厂都倒闭下了,越来越多的人失业,许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了生存,多数人参加了军队,这也让军队越发壮大,支出也就越多。军队的高层便以此为借口制定了扩张计划。” 沈错却心中忿忿:什么扩张计划,不就是自己国家东西不够了,跑到我们这里来抢东西吗? “昭和天皇陛下雄才大略,想着扩充土地和劳动力,为日本人民更好地生活下去。所以当我们这些修行者听闻天皇号召之时没有过多犹豫,不论是为了宗派的利益还是国家的利益都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一真再次抿口水,继续讲述自己来中国的原由,“我们知晓中国自古便有长生不老的秘术,想着来此探寻,希望天皇陛下可以长命百岁。但是这事不能太过张扬,军部许多高官与天皇陛下意见不和,况且这种秘术谁得到后不想据为己有。所以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只能与对天皇死忠的军官进行合作,却不能大张旗鼓。” “原来如此。”沈错这才明白栖灵寺外为何军队会围而不攻,归根结底日本军队内部也分派系,有些忠于他们口中的天皇,有些却是忠于其他人,相互掣肘。 “但实际并未如此。战争给日本百姓带来的是更加深重的灾难。老僧的师弟曾秘密发电报给我,战争开始后,国内情况却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小的孩子参加军队客死他乡,为了支援所谓的战争,多少妇女被带到军队…”一真一时悲痛不忍再说,“总之,百姓并没有过上好生活,反而家破人亡…” “这场战争是错的!”一真声音近乎是嘶吼。 “大师…”面对一真的忏悔,天机子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但人在时代面前往往是被裹挟而行,没有自我选择权利的,天机子唯有无奈的一声叹息。 却听一真继续叙述,“据我所知,此次来中国的,除了先前你们所遇到的忍者、武僧、神风使、还有水月以及八岐大蛇你们还没见过。” “神风使?应该就是那个奇怪装束的中年人,他似能操控风的走向。”沈错回忆起与神风使之间的那场打斗,心有余悸。 “八岐大蛇吗?那个八个脑袋的妖物!老道已经领教过它的本事了。”天机子满脸苦涩。 一真似有所悟道:“我一直奇怪以道长的修为怎么会被织田擒下,原来是八岐大蛇的偷袭下才做到的。” “说来惭愧,实在是轻敌所致。在三十年前,老道已知晓这妖物在的厉害。那时我与道玄子、玉衡子三人将其挫败,不成想它修炼得更加厉害了,眼神居然已能惑乱人的心信。老道神思迷惘无法遁逃,剑被削断进攻,这才失手被擒住。这妖物实在是劲敌!”自天机子获救以来一直没将如何被擒的过程说出来,连玉蟾子也未曾详细询问。如今得知经过,不由在心中惊恐对方的实力。 “师父,织田他们实力这么强横,第一次遭遇时他为何不动手?”玉蟾子回忆起师徒两人在微山湖中初遇织田的情景,不禁疑惑不解。 “兴许…”沈错斟酌道,“那时他也没有把握。” 天机子同意道:“那时他身边高手不多,自己实力又不足,他应该是不想冒险。那时老道心中也并无必胜把握,这才没有放手一搏。” 玉蟾子闻言心中却明白:那时师父其实是担忧我的安危才没有动手。“哎。”于是哀叹一声,不禁为自己修为不足成为累赘而羞愧。 “请问大师,这八头蛇妖妖物是何来历?”天机子深知一真是想将织田方的实力详尽说出,好让己方能有所应对。 “这妖物由来已久,具体从何诞生已无从考究了。最早关于它的传说出现在出云国。八岐大蛇在那里为非作歹,每年都要以少女为食。须佐之男被放逐到那里后见到一对父母抱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在哭泣,询问才得知这里有蛇妖每年都要吃少女,而他们前面七个女儿都已经被献祭了,今年轮到面前这位了。须佐之男为眼前美貌女子所吸引,以娶她为妻作为斩杀妖物的条件。” 沈错却腹诽不已:这须佐之男似乎是在威胁对方?莫不是妖物就是他所养,其实是用来胁迫这一方百姓,颇有些养寇自重的意味?转而又想:这毕竟是大师故乡的传说,也没必要这么较真。 第172章 道髻 “后来呢?”玉蟾子生性良善忍不住追问道。 “月儿,让大师休息吧。”天机子见一真眼中光华渐渐暗淡下来,明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对如今的一真来说其实是极为吃力的,故而叫停他继续讲述。 一真却摆手不愿停顿,似是担心自己心气一泄便会断气:“须佐之男用美酒填满了八个坑洞引诱八岐大蛇饮用。贪图美酒的八岐被灌得瘫软在地,须佐之男趁机凭借手中的十拳剑将其首尾逐一砍了下来。等最终砍到尾部之时,竟然自八岐体内传来了叮当的金属交击之声!须佐之男小心翼翼地剖开八岐的尾巴,竟在其体内发现了天丛云剑!这也就是柳生手中的那把草薙剑的来历了。” “妖剑?!难怪戾气这么重,可以斩断火凤。”天机子心生寒意。 “而且还嗜血。”沈错补充道。 “但这妖物为何没被杀死,又出现在了这里?”玉蟾子将三人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兴许八岐从来就没被杀死过,而只是被须佐之男控制了起来。或者八岐大蛇根本无法被杀死,一旦战争产生它便会复活,因为在几百年前日本的战国时期,也有人利用草薙剑带着八岐兴风作浪。又或者来这里的是八岐大蛇的孩子…”一真低眉摇头,显然已经说得十分辛苦。 “大师,歇歇吧。”天机子不忍心再让一真继续耗费心力,劝他闭目养会儿神。 “我这一休息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关于水月的信息还需要告诉你们。”一真猛地直起身子,将玉蟾子盛来的水一饮而尽,打起最后的精神,看向天机子,“道长比我年长,应该听说过九菊门吧。这个还没现身的水月就是九菊门下的。” 天机子浑身一震,惊讶道:“九菊门竟然还没覆灭?无怪大师会身中蛊术,九菊门人会的旁门左道最多也最为歹毒。” “师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您提起过…”见天机子露出了罕见的凝重,相随多年的玉蟾子忍住插言道。 “水月还极为擅长易容改扮,你们遇到她一定要小心…等我死后麻烦各位将我焚化,把骨灰撒在江水里。江水通大海,也许这样便能随着海水回归故乡了…还有…还有…”一真的语声转为低喃,渐渐已是轻不可闻。 “大师…大师?”沈错感觉不妥,走向前查看。却被天机子拦住,低叹一口气道:“大师的心气已散,再也聚不起来,让他好好去吧。” 三人便静静地陪着一真,直到他安然而逝。 沈错心中的感觉难以名状,沉默许久道:“我去打听下,看附近是否寺院愿意帮一真大师做一场法事。” “嗯,正当如此。当年老道与你师父游历至此,曾与此处的光孝寺主持常惺法师以及玉成长老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还有几分薄面在。”天机子捋须感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寺院在这附近吗?”玉蟾子扶天机子起身,随口问道。 “如果没记错,光孝寺应该在南面五里外。”随即转身对沈错说道,“既是去见主持,我们需换一身干净的着装,收拾下仪容,不可失了礼数。” “是。”沈错茫然地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做。他自小由父亲拉扯长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如何才能体面对人。眼见两人离去,心中为难了起来:“哎,要是徐磊在就好了。我虽说还未正式加入道教,但邋邋遢遢随天机子去见主持确实有失道教颜面。”踌躇一阵仍没主意,心道:“算了,不计较这些了,一真大师的事情要紧,我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头发盘起来,这样也不至于太过失礼。” 沈错换完衣服,让这里的管事帮忙请来了附近操办丧事的老伯。此地的万字会实际充当着西洋医院的作用,不少伤员会送到此地来救治。伤员多,伤重不治自然也有不少,因此万字会与当地操办白事之人也较为熟络。 等天机子师徒两人整理完仪容,一真大师的遗体已经被放入一口棺材之中。沈错又与几位帮工一起,将棺材抬上了骡车。 天色尚早,骡车缓缓驶离万字会并未引起多大的动静。 说是赶车,其实是沈错在前面牵着骡子,天机子和玉蟾子步行跟在其后。道士云游天下基本不借助外物,步行有利修行。天机子与玉蟾子身为武当正统,自然也不例外。 路到中途,沈错自行捆扎的发髻散乱了开来。原本就松松散散,晨风一吹便再也维持不住。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自己盘起了头发。可他平日里只是简单束起头发,像如此盘发髻却是头一回,没有镜子,尝试几次都没成功。 天机子见沈错发窘转身对徒弟说道:“月儿,你去帮帮他吧。” “是,师父。”玉蟾子面上一红,轻声答应,走向了沈错。 “玉蟾,我…我自己可以的。”沈错见玉蟾子走近结巴道。 “你坐下吧,这样还方便些。”玉蟾子避开沈错的目光低声说道。 沈错见玉蟾子面色如常心想:“玉蟾真人身为女子都不在乎,我再扭捏倒是显得矫揉造作了。”于是道了句:“有劳了。”坐在了骡车上。 玉蟾子随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木梳子,细心地帮沈错整理着乱发。 沈错生平第一次与女子靠得这么近,又见到她一丝不苟的玉容,不由地呼吸急促起来。为避免与玉蟾子四目相对,不得不闭起了眼睛。 见沈错闭目端坐,玉蟾子轻舒出一口气,这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梳整起头发。成年后,天机子的生活基本由她照顾。衣食起居,无微不至,对于挽道髻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道簪虽为小巧的束发之物,在道教中却极为讲究。别簪有横直之分,纵向为子午簪,横向为卯酉簪。子者夜也、属阴。午者日也、属阳。子午之力乃阴阳之力,阴阳互转、乾坤定位,与道教要义相契合。 在十二地支掌诀中,卯文诀在手掌食指的第三关节,位于左边。酉文诀在手掌小指的第二关节,位于右边。卯酉簪则必须从左往右簪。左为生,右为死,自左往右意为从生入死。而流传至今,世人所见的多数道人均别纵横向的道簪。 簪上镌刻的图文也颇为考究,有些是阴阳鱼,有些是八卦,有些是葫芦,更有甚者是道家经文符箓,刻有符文的道簪可算是一件法器了。 至于道簪的材质也是各有不同。常见的木质、银质、玉质的都有。从道簪的材质也可粗浅地判断出佩戴者的身份,佩戴玉簪的道人往往身份比较高贵,比如天机子。世人只知真武剑是掌门信物,却不晓他头上所戴的玉簪也是武当历代掌教的重要传承。 玉蟾子虽身为掌教徒弟,却也不能乱辈分。平日里束发所用的也只是木簪。她生好洁,随身都会备一支簪子,以防发髻散乱失了道人体面。因此这支以黄杨木所制的道簪实为她贴身之物。 眼见木簪将沈错的银发收束完全,玉蟾子不由面上一红。转眼却见沈错也是害羞得面红耳赤,不由地会心一笑,心想:“原来他比我还紧张。” “月儿,好了没有?”天机子捶着腿不耐道,“平日里可没这么慢啊。” “好…好了。”听着师父催促,玉蟾子不禁低下了头。 “转过来让老道瞧瞧。”天机子扶着车架缓缓站起。 第173章 信 沈错闻言侧过身,直面天机子。后者捋须满意微笑道:“还是月儿手艺好啊,头发一丝不乱。如此看来,倒是有几分鹤发童颜的仙人之姿了。” “嗯。”玉蟾子走回天机子身旁,声若蚊蝇地附和了声。 “过,过奖了。”沈错探索着摸了摸发髻,朝玉蟾子道了声谢。他一紧张就会想去挠后脑勺,刚伸手就被天机子言语制止了,“以后别挠脑袋了,显得傻气。好了,继续赶路吧。” 玉蟾子抿嘴一笑在旁点头认同。 沈错见状面上发窘,只得转过身,继续牵着骡车朝南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寺院的黄墙映入眼帘。 “前方就是了。”天机子抬手指着院墙对沈错说,“我和玉儿有道籍,除非万不得已,不轻易踏入寺庙。你还不算是道士,前去叩门比我们方便。” 沈错会意,将骡子拴在路旁树干之上,独自敲响了寺门。 寺门缓缓打开,迎客僧人是位稚气未脱的小沙弥。战乱时期百姓大都食不果腹,送到寺院当和尚也许还能糊口度日,因此不少尚孩童会被无能为力的父母遗弃在寺院门口。佛门大多慈悲,且视其为缘,也会细心培养,实际上佛门的不少高僧都是孤儿、弃儿。 沈错稽首示礼,回身指了指等候的天机子两人,又指了指骡车上的棺材,简要的说明了来由。 小和尚虽年幼,眼神却颇见机灵,眸子乌黑清亮,滴溜溜地打转,仔细打量着沈错的外貌与神态,似乎是在辨别此事的真伪,同时权衡着利弊。 “居士稍等。”小和尚思虑过后,单手行礼,匆匆关上了寺院的大门。 “小和尚怎么让你吃了闭门羹,你可有说常惺法师是老道的故交?”天机子见沈错在院门前徘徊了良久,悻悻而归,忍不住出言问道。 “小和尚说,常惺法师不在寺内,这种大事他做不了主,要去问代主持。”沈错似乎也没想到会在门口等候许久,脸上带着些许失落。 “老道见那知客僧人颇为年幼,该不会是他言不达意,没能将事情转述清楚吧?”天机子显得颇为急躁。此地虽尚未被日本侵占,但很难确保不被日本势力渗透进来,更不用说那些卖国求荣的汉奸。大清早运口棺材来寺院,实在容易惹人注意,干耗在这里并不安全。 沈错却坚定摇头道:“那孩子眉眼聪慧,不似普通孩童般无知。” “一盏茶。未免夜长梦多,若是一盏茶过后还是没人出来,我们便去僻静处将大师的佛体火化了。”天机子见周围人流渐多,心中不安,闭眼静候。 沈错自然明白天机子的忧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等待着时光的流逝。 “看来这多事之秋,光孝寺也不愿意多生事端。”一盏茶的工夫转瞬即逝,天机子缓缓睁眼,苍老的目中透着失望。 “师父…”玉蟾子似也颇觉心寒,挽着天机子的臂膀,神态失落。 天机子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知是劝慰徒弟还是安慰自己,叹气道:“走吧沈错,我们去找个僻静的山野…” 三人正要转身离去,“吱呀”一声,寺院大门却已被缓缓打开,十几位不同年龄的和尚自院门缓缓行出。为首一人三十来岁,身着红黄袈裟,在众人之中却是最为年轻的,而身后相随之人则个个身穿海青服。显然,为首之人虽然年纪并非最长,地位却最为尊崇。 “与藏传和尚不同,喇嘛的袈裟多为红、紫、黄纯色。活佛着黄色,大喇嘛着红色,而普通喇嘛则是穿紫色。而我们中原的和尚只有寺院的方丈或者首座才能穿红黄袈裟,普通僧众一般只穿海青佛衣。”天机子博闻强记,见到这阵仗恍然道,“原来,寺院中这么久没动静是住持与众僧人一起在更衣,以示尊重。惭愧,惭愧。” 言语间,天机子遥遥行礼,迎了上去。 “但这些佛衣并不是青色的呀,师父。”玉蟾子在一旁轻声疑惑道。 “海青并不是指颜色为青色,而是指的是一种鸟。所谓‘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佛衣广袖如鸟,才有了海青的说法。这可是礼佛、听经、会宾的着装。”天机子边面带微笑,边低声解释。 随在天机子身后的沈错暗自点头:无怪后面和尚的佛衣黑色、褐色、青色的都有。而且这些衣服大多并未褪色,显然他们平日里的着装并不如此,否则早该洗得发白了。 “常惺师父近年身体每况愈下,前几月更是旧疾复发去上海疗养了,院内事务暂由晚辈代为打理。”中年僧人见面行礼后解释了常惺法师并未露面的缘由。 “原来如此。”天机子回忆初识常惺法师的情景,“依稀记得当年贫道与法师在泰州相遇之时,似乎法师也是身体抱恙。” “师父自幼心肺便患隐疾,近年来更是奔波于各大寺院宣扬佛理,辛劳成病,才致肺疾复发。”僧人言语透着深深的忧虑。 “敢问主持法号?”天机子见对方不卑不亢,心中暗自佩服。 “晚辈法名昙光,俗家字南亭。”中年僧人合十回答。 “原来是南亭法师,久仰大名。”南亭法师为常惺法师三大弟子之一,继承律宗法脉,在苏北早已享誉盛名。 “南亭法师既然已将寺院众长老请出,想来知客小师傅已经把前因后果说明,此事...”天机子试探问道。日本人已在南方频频得手,泰州形势也不容乐观,如此帮衬沈错等人无疑会为光孝寺惹来祸端。 “一真大师虽身为日本人,却一心止干戈,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殒命助诸位脱身,实是大慈悲。晚辈与寺中诸位师叔师伯已商议妥当,愿为大师做场法事。”南亭转头与各位年长僧人对视一眼,合十回复。 沈错三人闻言无不动容,各自行礼道谢。 “多谢大师,只是此地怕早有日本人的耳目,此事可从简些,避免引来是非。”沈错几个起落来到了驴车跟前,将车子牵到了寺院门前。 “剩下的事情便有劳大师了。天机掌教两人会守在门口,我自去四周巡视一番,看看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沈错将缰绳交到南亭法师手中。 “小道长思虑周全。”南亭法师赞叹道。在见识了沈错来去如风的身手之后,暗自心惊:不想道门中竟出了如此翘楚。 交代妥当,沈错收起身法,调整呼吸,开始在寺院附近缓缓踱步。其实沈错最为担心的并不是有修行之人在一旁窥探,以他敏锐的直觉与今时今日的迅捷身法,要察觉监视并不困难。相反,以普通人作为耳目更为棘手。他识人之能并不强,难以自面相分辨奸邪之人,也只能凭感觉寻找“獐头鼠目”之辈了。 时间在一遍一遍的巡视中过去。约莫一个时辰,寺院中的烟气已经消散,想来火化法事已近尾声。沈错回身走向寺院门口,知客小僧张望着拉开院门,将一个黄布包裹的瓮交到了沈错的手中:“南亭主持与几位师叔祖尚仍在为一真大师诵经,不便出门相送。他让我将部分舍利交给你,剩下的则会供奉在此。” “也好,大师也应得此地的香火。”沈错再次稽首道谢。 “对了,还有这个。”小和尚将一张折叠完整的纸交到了沈错手上,解释道,“这是我们在抬一真大师佛体时掉落的信笺,主持让我交于你。” “信?”沈错满脸疑惑地接了过来。 第174章 再回高邮 沈错一手揣着骨灰瓮,一手接过了信笺。说是信笺实在合适不过,因为它没有信封,只是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道了声谢,沈错回到了天机子身侧,微托了下瓮罐,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周围也没什么可疑之人,想来这里的寺院经常烧香祈福,并没引起别人注意吧。”言语间沈错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天机子,他一手抱着骨灰,单手不方便打开,“这是自一真大师衣物中收藏的信笺,想来写有机密之事。” “但如果极为要紧,看完应该烧毁才对,却又为何留在身上?”天机子疑惑道。 “确实…”沈错认同。 “大师圆寂之时似乎仍有要事未交代完全,难道就写在这上?我们且来看看。”天机子心中坦荡,并未犹豫,直接将纸打开了。 三人凑在一处,盯着信纸上的文字,眉头紧锁,面面相觑。 “这…似乎是倭国的字体…而且怎么就只有寥寥几行?”天机子手指着这些陌生的文字推测道。 “我们回去问问万鹏,他兴许知晓。”沈错将纸收入怀中,望了望天色,稍一斟酌,对玉蟾子道,“不如你们先行回返,我将大师的骨灰撒入大江后与你们汇合。” “嗯,也好。在此守候之时,老道细细想过了。之前还是低估了织田的实力,他身边的武士、九菊门人、忍者、神风使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我们的行踪已被他们掌握。你独自去江边需万事小心,速去速回。”天机子叮嘱完,招呼玉蟾子一同折回万字会的院子。赶了这些路似乎已让他颇为疲累。 其实沈错心中也是隐隐不安:织田几人在焦山栽了个大跟斗,岂能息事宁人?定然是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伺机报复。但现下我们势弱,还不具备主动出击的实力,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目送两人离去,沈错来到了僻静处朝着南面的江边飞掠而去。出乎意料之外,岸边却颇为热闹,吴和尚带着几十人正热火朝天地挖着壕沟。 沈错上前问候道:“吴和尚你怎么不好好休养却来这里修筑工事?” “呦,沈道长…哥几个向道长问好!”吴和尚一招呼,自沟堑中呼啦啦直起几十个赤膊的小伙子,齐声喊道:“道长好!” 沈错被喊得猝不及防,心中却对这支队伍的气势颇为佩服。要知道一支军队战斗力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整齐划一的铁律,在战场上共同进退是胜利的关键,稍微出现伤亡便忘记纪律,自乱阵脚无疑会加快自身的败亡。 “好!接着挖!”吴和尚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来到沈错身边回答道,“自从焦山回来后,万鹏就从高邮调过来了几个班,在泰州的江边附近布防了数个据点,挖了壕沟,修建了防御工事。在焦山占了便宜就需要提防敌人的疯狂反扑。” “这点倒是和天机掌教不谋而合。”沈错暗自点头,“我看你精神不错,不似老掌教一般萎靡不振。” “寺院里,我们主要练的是外家功夫,修为不高,灵气并不充分,丹田对于我来说并没这么重要。只是修为要更进一步,怕是再没希望了。”吴和尚的语气听不出半点沮丧,似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说这个了。道长为何来这里?是来巡视么?”吴和尚转移话题道。 沈错微抬手中的瓦瓮,简短说了原因。 “无二即一,不妄即真,交彻融摄,是为法界,但愿大师已去往一真法界,阿弥陀佛。”吴和尚双手合十,朝着一真的骨灰行了礼。 沈错没习过佛家经典,对吴和尚所言一知半解,却也能感受到他对一真大师的崇敬之情。 “我与你一同去送送大师吧,为他颂一段往生经。”吴和尚提议完随着沈错一起来了岸边。 江风习习,初春的堤岸仍是显得清冷。 “这佛门对撒骨灰可有特定仪式?”沈错侧头询问道。 “这个…”吴和尚皱眉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一真大师也不会在乎这些吧。” “不错。大师不会介意。”沈错将骨灰一把一把撒进江水。最后,连同空瓦罐一起平置在了江波之中。 目视瓦瓮随波远去,沈错心中难过:也不知这空罐会漂向何方,但多数是到不了日本的,要落叶归根何其之难,但愿大师能魂归故里吧。 “吴和尚,你可识得日本文字?”沈错呼出一口气,收拾心情,自怀里取出一真的信笺。 “识不得,我又没什么文化,去问问万鹏吧,他肚子里墨水多。”吴和尚祝祷完经文,看了眼信纸上的文字摇了摇头。 “嗯,我这就回去。”沈错告别众人,掠回光孝寺门口,将骡车牵回万字会。 等三人见到万鹏时已是中午,只见他捏着信纸为难道:“这个怕是要回高邮找团座的通译了,我也不认识日文。既然你觉得这信的内容重要,我现在就开车送你过去吧。” “稍等,我去和陆大哥告个别。”一真圆寂了,杨天成也是命在顷刻,说到底焦山一战也只是惨胜而已。 杨天成的病房被安排在院落的南面,沈错进门时,天机子正为杨天成号着脉,玉蟾子站在一侧打量着病床上的透明琉璃瓶子,陆受真则是在床尾坐着,焦急地期盼着结果。以至于有人进门默默站在身后都没有察觉。 “如何?前辈。”陆受真见天机子收回了把脉的手,急忙问道。 “杨掌教为了荡妖除魔以身化符,精血已然用尽。尽管之前用甘露丸吊着命,但也只是治标难治本。”天机子目视陆受真,满脸惋惜,“如今甘露丸已用完,怕是撑不过这几日了。” “是嘛…”陆受真垂下了头,语声低不可闻。 “陆大哥…节哀。”沈错见陆受真默默垂泪,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只剩这两字。 陆受真勉强点了点示意自己没事,抬头问向沈错:“沈兄弟,你来可是有事找我商量?” “一真大师圆寂之时身上有份用日文写的信笺。”沈错望了眼天机子与玉蟾子,“我们都认为这上面有大师未能传达的重要事情。万鹏说要即刻出发开汽车去高邮问问那边的翻译,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声。” 陆受真闻言心中温暖:沈兄弟真把我当自己人,事无巨细总与我知会一声。可惜,师尊命在旦夕,需我时时在身侧,不然也应该随他同去趟高邮的。 “万事小心啊,沈兄弟。”陆受真起身送别。 “现在就去?倒是雷厉风行。月儿,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老道活了大把年纪还没坐过汽车呢。”天机子似乎是对汽车产生了兴趣。 “如此,我们这就去镇外与万鹏汇合。”三人告别陆受真直往镇外行去。 行至红色水井旁,却见白郁与阿灵仍旧偎在井沿处。 “此去高邮最多也就一天的时光,还是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吧。”沈错心中计较已定,自也没有上前。 反倒是白郁发现了沈错三人,畏首畏尾地招呼沈错过去。 “怎么了,白郁?”沈错知白郁对玉蟾子心中发怵,更害怕武当掌教,微笑着走了过去。 “沈…沈兄弟,你这登云靴是件好宝物,但不知为何,我穿着它龙气极难吸收,这宝贝白某怕是无福消受了。”说着坐在地上将靴子脱了下来,还给沈错。 “看来凌云子前辈所言不虚,登云靴不利于异类修行。”沈错接过靴子,缓缓点头,将自己的换给了白郁。 “我与两位真人去趟高邮,你与阿灵安心待在这里修行,不可起争端。”沈错正色说道。 “你放心,我们好得很。”白郁挑眉神秘一笑。 见白郁神情古怪,沈错在心中嘀咕:“之前你还很怕它呢,现如今却说关系要好?” 第175章 新指挥部 此时已过午时,再迟些出发,到达高邮怕是要到晚上了,因此沈错也没细问,只带着疑惑的表情离开了。 “这靴子…”天机子修为被毁,眼光还在,见沈错所穿的靴子并非凡品,出言相问。 “据凌云子前辈说,这靴子叫登云靴,似乎原先是一位道号叫逍遥子的前辈高人所有。”沈错又简要地介绍了靴子的由来。 “这就难怪了。齐本守,齐真人,乃是金辉派创始之人,若是细细算来,应是全真一脉的支脉。”天机子捋须颔首道。 “无怪凌云子只一眼便认出了这靴子。”沈错暗暗点头,“逍遥子姓齐,与齐先生和齐团长兴许是本家,那么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这靴子正是齐先生家中那被偷走的宝物。这次前去正好归还。” “据传穿上这登云靴之人能健步如飞,且能影响主人的气运。这蛇妖为何不要?”天机子探问原由。 “对此,凌云子前辈也解释过。说是登云靴并非凡物,反而有碍异类修行。”沈错如实回答。 “居然如此?依老道看来,是登云靴本身的气数与它们不合所致。照此推断,倒是此物能影响穿戴者的气运一说得到了印证。”天机子斟酌过后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气运意为气数命运,好的宝物会引导主人命运走向。若以天上星辰喻人,则登云靴会影响人的命格。” “竟会如此神奇?!”沈错惊讶出声。 “但这命数变化前后孰好孰坏却难以定论了。”天机子总结道。 “如此一来不就像是赌博一般?”沈错暗自心惊。 交谈间三人走到了镇外,车子等候多时了。见来的是三人,万鹏也没多问,而是回身将后排的车门打开。与徐磊开的汽车不同,万鹏的这辆没有顶棚,外观线条清楚,显得格外硬朗。 玉蟾子曾经坐过徐磊的汽车,因此也没有初次的新奇感。反倒是天机子,将两人赶到了后排,自己坐在副驾上,一改往日的严肃认真,似个老顽童一般东摸摸西看看,时不时观察提出关于汽车如何操控,如何运作的问题。这些疑问有些万鹏能解答,有些则连他都是一知半解,前半段路上倒也不沉寂。 但万鹏的驾驶技术不似徐磊平稳,而且路途较远,乘坐颇感不适。到了后半程,天机子和玉蟾子干脆都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扶着一旁的车门闭目静思。 “玉蟾真人?你脸色苍白,可有不适?”沈错见玉蟾子时不时蹙眉,忍不住关心道。 只见玉蟾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却又没有开口回答。 反是前排驾驶的万鹏回答道:“这段路途不太平整,颠簸得很,两位道长怕是晕车了。等到了高邮,休息一阵便好。” “晕…车?”沈错满脸不解,心说我怎么没感觉。 “这位军爷说的应该没错。老道确实感觉眩晕。”天机子缓缓开口道,一旁的玉蟾子也是认同点头。 “天机掌教丹田已废,修为全失,加之年事已高,感到不适还可理解。玉蟾真人身法不慢,擅长飞掠,灵气修为也算不俗,却又怎会头晕?这实在是古怪。”沈错心中颇为疑惑,但此事一时难有定论,自也没有过多追问。 万鹏专注开车,天机子与玉蟾子假寐休息,沈错只能闭目聚气。焦山一战耗费灵气极多,需尽快补充。 四人到达高邮已是傍晚时分。 “我们到了。”万鹏长舒一口气,活动着自车上下来。 “指挥所换了个地方?”沈错睁眼,环望四周陌生的景物。 “不错,之前的位置不够隐蔽,太不安全。三位请。”万鹏领头引路。 等汇报进入齐团长的指挥部时,院落已经掌灯。 也许是战事吃紧,劳心劳力所致,再见齐团长,他似乎比之前消瘦不少。听闻警卫汇报是沈错拜访,齐团长亲自出门迎接。 “道长北上安然回返,甚好,甚好。先前万鹏电话告之鄙人,道长又自焦山救出了吴和尚,当真是万分感激。请,两位道长也请。”齐团长侧身将三人迎入厅堂,随在身后听着万鹏报告高邮的情况以及沈错此行的目的。 “警卫员,把小陈叫来。”听到沈错要来找翻译,齐团长便让随身的警卫唤其过来。 “这位团长倒是位儒将。”天机子边说边打量着办公桌上的书籍以及地图上的标注字迹,他似乎对齐团长印象不错。 见齐团长交代完事情缓缓进屋,沈错寻了张凳子,脱下靴子,率先开了口:“齐团长,你可认得这双靴子?” “哦?这…这莫非是多年前我齐家祠堂供奉的那双?”齐团长借着幽暗的灯光定睛细看后言语激动起来。 “嗯,这是机缘巧合自一个狐妖手上夺来的,想来应是团长祖上之物了。”见齐团长认出此物,沈错证实了猜测,心中也地不由欣喜。 “机缘巧合…”齐团长慢慢念叨着这个词,“原来当年偷走这靴子的真是妖物。” “不错,登云靴为道家宝物,那狐妖觊觎其可使人健步如飞的功效,设计盗走了它。”沈错颔首将靴子递给了齐团长,“如今物归原主。” 齐团长双手接过转身面西,追忆起了孩童时候。那时,齐家族祠,逢年过节,人头攒动,邻里乡亲,官员富贾,言笑晏晏,登门送礼,各位长辈围桌而坐,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娘亲还健在,于侧屋子喂着兄长饭菜,自己则是年少顽劣,最喜热闹,吃饱喝足后穿堂过廊,与同族弟兄嬉戏打闹,却被父亲呵斥责罚,哭哭啼啼跑去娘亲处告状…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不知不觉间已湿了眼眶… “鄙人失态了。”齐团长转过身来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家族早已经人丁凋零,不复往日,时也,命也…齐家气数已尽,任它如何神意也难以逆转乾坤了。” 沉默一阵,齐团长目视沈错却将登云靴递换了回来:“既是道家宝物于你定然更有用处,沈道长,这靴子鄙人决定赠予你。” “这…登云靴可是传家宝,恕在下难以接受。”沈错之前帮助齐团长炸过日本机场,算是有功。但更多的其实是几人同心协力,以命相搏,拼出来的,他实在难居首功。而且登云靴珍贵异常,这份礼实在太重,沈错婉言谢绝。 “当道士应该洒脱,率性而为,此宝物既然对你更为有用,给你自然更为妥当。团部一千来号弟兄,齐某杀敌本事不如万鹏、吴和尚等人,难以冲锋陷阵,自当运筹帷幄与兄弟们同生共死。方才道长言明这靴子能增强脚力,于鄙人而言除了逃跑毫无用处。倘若此处陷落,弟兄尽皆牺牲,鄙人自当以身许国,又岂会独自逃走,苟且偷生!”齐团长目光灼灼,言辞铿锵,自带着极强的说服力。 天机子与玉蟾子对望一眼均在心中佩服:倘若国人都似这般铮铮铁骨,小小日寇,何足道哉。 沈错为这番言论所震慑,乖乖将靴子穿回,算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齐团长目光扫过三人继续说道:“国难当头,军人保家卫国,上阵杀敌,道人自是要与小日本的妖人斗斗法…”他曾听闻了日占区建立起了不少属于日本的怪异庙宇,故而有此言论。 “文人…则当…” “报告!”正当此时有人请准进屋,打断了齐团长。 “进来。”齐团长正色坐回了办公桌前。 “团座,您找我。”进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戴着眼镜的汉子,个子不高,面相斯文,一看便是个“文官”。 此人没料到屋内会有这么多人,以迟疑的目光询问齐团长。 齐团长指了指那汉子对沈错说道:“沈道长,小陈是这里的翻译,他去东洋留过学,识得日文。” 沈错道了句“有劳了”将信笺递了过去。 第176章 不寻常的夜袭 “客气了。”小陈推了推眼镜友善地回了句,随后打开信纸,低声推敲道,“这似乎是封电报。第一句内容是这里一切安好,不用担心。这第二句…” “第二句怎么了?”沈错追问道。 “这句话不是很通顺。按照字面翻译似乎是老师或者说师父,在,什么?”小陈皱着眉,语气并不肯定。 “这是什么奇怪的语句?”齐团长满脸疑惑地问向小陈。 “兴许这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暗语吧。”见小陈涨红了脸,天机子在旁打圆场道。 齐团长颔首同意:“老道长说得在理。小陈,询问下司令部,看看这里面有何种玄机。” “是!”小陈行了个军礼,带着信笺出了门。 “兴许要花费不少时间了。”齐团长看向三人道,“天色不早,三位不如在此休息一晚,鄙人为三位安排食宿。警卫员!” “多谢。”“有劳了。”“叨扰了。”沈错三人稽首道谢。 新指挥部所在位置是山下的一个小村庄。三人吃完晚饭散步出门,沈错简单看了下周围的地形,暗自皱眉:此处背山面湖风水极佳,但指挥所不是阴宅,风水好并无实际作用。日本水忍者水性极好,若是自湖中潜水而来难以防范,而且背靠的山也不高,难以作为天然屏障,此处可说是无险可据。 “怎么了沈错?”天机子灵气已失,自黑暗中看不到沈错表情,反是玉蟾子见其面色凝重,忍不住发问道。 沈错驻足将方才的见解说了出来。 天机子捋须附和道:“自防守角度而言,确如你所言。但你可知此处已是高邮境内唯一的高山了。” “嗯?”沈错自脑海中快速闪高邮附近的地形,无奈道,“确实如此。” “此山名为神居山,相传五帝之一的尧帝出生于此,杨门女将的穆桂英也生于此处。此地自带一股浩然正气,普通妖邪轻易不敢靠近,指挥所选址在此也算妥当。”天机子解释道。 “这座山竟然如此有名?”沈错惊愕道,转念又想:也许齐团长等人定居于此是受高人指点也未可知。 “夜已深了,看来这信笺的内容一时难有定论,老道累了,先去歇息了。”天机子抬头仰望月色,见满月如玉盘般高悬半空之中,知晓时辰已然不早了。 天机子一走,玉蟾子自然也回屋休息,只留沈错一人独自站在屋外思索今后的去留。 不知不觉间,圆月周围飘来了几片淡淡乌云遮住光华,皎洁的月光转为朦胧。全神贯注的沈错只觉月光似乎暗淡了许多,便也抬头仰视天空。只见夜色呈现诡异状,心底不自觉地涌起了一股不祥。愣神片刻,随即苦笑摇头自言自语道:“沈错啊沈错,你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 目光一转,望向齐团长所在的院落,见并未有人前来报信,沈错也转身回屋自顾自休息去了。 夜半,盘膝而坐的沈错睁开了双眼,周围嘈杂的脚步声让他感觉有些不太寻常。出门察看,齐团长的院落已亮起了灯火。沈错施出身法,转瞬已来到了院门外。 院外的警卫只感觉面前人影一花,已多出一人,昏暗的月色下,一时难辨敌我,几人赶忙举起步枪对准了沈错。 “是谁?!”“别动!” “是我。”沈错一时情急差点引起误会,赶忙止住身形,抱歉道。 “什么状况?”万鹏听到声响,单手握着手枪,谨慎地靠在了院门后发问道。 “万鹏,是我,沈错。我听到了脚步声,不放心,就来看看。”沈错隔着门解释道。 “是沈道长啊。”万鹏收起手枪,打开院门,示意警卫撤下步枪道,“前线的几个连传来消息,小日本集结部队,自不同方向进攻高邮而来,似乎是想搞夜袭!这次来了好几路,人数似乎也很多,前方吃紧,因此团部想让这里驻守的几个连去支援。” “难怪这么大动静。”沈错见部队不断集结出发,扬起了不少尘土。 却听万鹏皱眉困惑道:“只是这次小日本的进攻有些奇怪。他们在这里的兵力并不多,几次交手双方实力大概都已清楚,要速胜对方并无可能。今夜不计成本从各处攻打高邮实在让人费解,而且他们这么一动,在各处的八路军也会有所行动,腹背受敌,实在得不偿失。” “竟如此反常?!”万鹏与此处的日寇周旋多次对敌情的判断自然准确,因此沈错在听到他的分析后也是眉峰紧皱,陷入了沉思。 短时过后,沈错猜测道:“有没有可能,这些进攻是佯攻,真正的目标是这里的指挥所?日本也许已经知道团部的所在,借助这攻势做掩护,实际却是派出尖刀部队,直取此地?” 万鹏不可思议地盯着沈错,似是极为赞赏他的前瞻预判,回答道:“日本人就近的机场被我们端了,要摧毁指挥部,派小股队伍渗透进来确实最为可行。因此,这里还留了一个排的战士负责保护团部,再加上警卫班,自保应该没问题。” 沈错的面上并未显得轻松,心下更是惶惑:日本人不是傻子,不会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时间上也太过巧合,难道? “万鹏,我去山上警戒,确保团部安全。”沈错在夜间目力极佳,登高远眺可将四周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心中的焦虑唯有行动才能消除,干等或者逃避并无用处。 “这...自然更好,有劳沈道长了。”万鹏感激道。 沈错朝万鹏点了点头,南斗步一转往不远处的山丘掠去。 “沈错?”路过休息的小屋,有人温声喊住了他,寂静深夜中出现如此大的声响,玉蟾子自然也难以休息。 沈错简要地解释了原因:“其实日本士兵突破进来我并不担心,他们长途奔袭至此必然带不了重武器,万鹏安排的护卫可保齐团长无虞。我真正担忧的是日本人中的修行者,一旦他们来此,这几十个人是断然拦不住。” 正要离去之际天机子也出了门,沈错的忧虑他也听到了。 “老道与月儿随你同去。”天机子打了个哈欠,驱走倦意。午夜嘈杂,想来他也无法入眠。 玉蟾子听了沈错的言语本意也是随他一同,只是孤男寡女深夜一起上山有失礼数,也就没有主动请缨。如今天机子提议三人同去,她自然赞同。 三人各展身法直往神居山顶飞掠而去,一炷香过后,已在神居山顶落定。 沈错吃惊地看着天机子,老者虽是气喘吁吁,但飞掠过程中白鹤舞的身形丝毫不慢,似是丹田仍旧健全一般。 天机子见到沈错眼中的困惑,平复气息,缓缓解释道:“不必惊讶,老道丹田并未恢复。白鹤舞全靠筋络中的灵气支撑,丹田存不了灵气,经脉中还可以留一些嘛。” 沈错恍然:不错,经脉中可以存些少量的灵气,单用于施展短距离的身法还够用。 言毕,天机子扶着一棵树慢慢坐下,朝着走向前来的玉蟾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灵气用完了,为师盘膝再吸纳些,不必担心。” “玉蟾真人,你和天机掌教留在此处,注意山下的湖面是否有异动。我去北面守着。”南面的湖泊,水忍者容易潜入,需时时盯防。而北面山势最高不易攀爬,沈错背北面南,可俯瞰全局。 “小心。”玉蟾子与沈错对视点头,转身凝视高邮湖。 沈错心中却带着一丝欣喜,并肩作战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来到北侧,沈错谨慎地打探了四周,并无异常。“希望是我多想了。”沈错背靠一块巨石坐下,恢复灵气。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月色被乌云笼罩,大地一片昏暗。少顷,夜风吹散黑云,月光淡淡发红,再过片刻竟已殷红如血! 盘膝而坐的沈错陡然睁开转眼,右侧树林赫然出现一张惨白得瘆人的脸! 第177章 织田到来 忽然出现的女子梳着宽大的发髻,头上插着四五支簪子。面上似是化了特殊的妆容,苍白如纸,额头画有两点殿上眉,鼻下涂有赤红唇脂,眼中含着笑。身着白色和服,身后还系有大大的一个蝴蝶结,服饰过膝,刚好遮住木屐。她见沈错警惕地盯着自己,左手的折扇微微挡住嘴唇,以日语笑道:“这人很机警呢。” 这一笑更加吓人,沈错发觉来人并无牙齿,似是七老八十的老婆婆一般。 “难道这人竟是个老太婆?难怪要施这么重的粉黛,原来是要遮掩脸上的皱纹。”沈错暗暗警惕。再定睛细看,原来这人并不是没有牙齿,而是将牙齿染成了黑色,与夜色混在一处才让人引起了误会。 “你是谁?!”来人外表极为奇怪,实在让沈错难以产生好感,因此语气中带着警告。 “沈先生。”织田的声音自女子身后传来,“请将头骨与舍利子交还给我们。” 沈错闻言一惊:居然是织田,他是如何得知指挥部在此的?难道团部内中的有叛徒?不对,刚才一见面叫我时语气并不惊讶,这说明他的目标就是我,并不是要偷袭齐团长。而这次调动外围部队的佯攻莫非就是为了寻我抢回头骨?但织田究竟是如何得知我便在此地的?! 想及此处,沈错心中骇然,可面上却只能假装波澜不惊道:“交还?!织田,这等无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这话似乎让织田一时语塞,沉默片刻继续开口道:“这头骨能抵抗闪电,是极好的宝物,我们的天皇陛下身体抱恙,急需这宝物中的灵气治疗疾病。” 织田好言相劝的语气让人十分困惑,沈错快速在心中盘算道:他为什么不马上动手,却在那里废话。难道他们两人的实力不够留下我?外面的日本军队拼命在制造声势为他们争取时间,干耗着对他们并没好处。难道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其他人过来?果然... 配着草稚剑的武士带着浓重的杀气一跃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映入了沈错的眼帘。 “原来那武士剑法高超,但身法却比两人慢一些。身法...”沈错猛然明白了过来,“他们见过我的南斗步,论身法只有那个带乌纱帽的‘神风使’能追上我,而那人被天雷击中非死即伤,来不了这里。若是一味相逼,我脚底抹油带他们在高邮兜圈,他们拿我也毫无办法,所以织田才耐着性子等人齐了才动手。” 想通此中关窍,沈错镇定了些许,调笑道:“你可让你们的天皇来中国,我给他治。” “混蛋!”柳生拔出了剑,叫嚷着便要冲杀过来。师兄惨死,他心中的恨已如火山爆发般难以遏制。 “不急,柳生,听织田大人的。”那女子伸手拦住了他。 织田见沈错神情由疑惑转为淡定,猜到他已经发现了己方的短处,表情转为凝重。 “山田没来吗?”沈错在心中猜疑,“三藏法师的头骨应该帮他抵挡住了天雷,难道他还是受了伤?或是躲在暗处伺机偷袭!”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织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微抖耳廓探查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 长考过后,织田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沈错知道对方要来强的了。 就在此时,陌生女子朝山下望了望,娇笑着对织田说道:“织田大人,下方的村落还挺热闹。” 织田一愣,目光随着那女子的言语转向山下,眼见村子灯火通明,似是在过节一般,计上心来,笑着对沈错道:“沈先生,元宵已过,山下的村镇也不知在庆祝何事?我们这几人对贵国风俗极为欣赏,也想去凑凑热闹!” “遭了。”沈错心里咯噔一下,“织田虽然不知道山下村落是团部所在,却可以用村民的性命威胁我。看来只能一战了!” “宵小鼠辈!只会用弱者的性命做要挟!织田,头骨就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沈错提气发声。这声音要传到山下村落不太可能,但警示南面的玉蟾子已经足够。 织田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转冷,对身旁的女子道:“水月,今日务必杀了他!” 水月眼中闪过兴奋,居然自右手旁徐徐牵出一个孩童! 先前,沈错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织田身上,全然没在意阴影中水月右手还拉着一人,而且居然是位八九岁的垂髫童子!那童子身着一件大红袍子,长发披肩,长相分辨不出男女,抿嘴皱眉,满脸阴鸷,完全没有同龄人的天真可爱。 这孩童一露面,沈错立时感觉呼吸不畅。织田是个厉害的对手,不可能深入敌后开这种玩笑。这怕是他的杀手锏了! “织田大人,此人请让我来手刃吧!”柳生向织田提出请求。他把五行忍者等人以及师兄的血债都算在了沈错头上。 “柳生君,你的实力在他之上,我相信你能击败他。但我们孤军深入不宜在此处待太久,还是交给八岐吧,速战速决。”其实对于柳生打败沈错,织田并无信心,他如此言语算是给了下属面子。 “是!”柳生点头,识趣地收起了剑,愤怒地看了眼沈错,好像在说“便宜你了”。 这两人对话用的是日语,沈错自然听不明白,只是柳生收起了剑让他极为意外,也让他对那孩童更为忌惮。 只见柳生后撤至,双手捏剑,念了几句日文,孩童便开始双眼泛红,嘶吼起来。正当沈错作出临敌准备之时,却发现孩童并未移动,只在原地焦躁不安地吼叫着。 “怎么了,柳生?”织田也发觉了异常。 “不知道,织田大人。八岐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好像与上次在张良墓的情况相似,可能这座山也有些奇怪吧。”柳生继续努力催动八岐大蛇。 “好了!”柳生言罢三人齐齐后退。 “沈错小心!不要直视它眼睛太久,会丧失神识!”天机子师徒自南面飞身而来,人未到,声已至。 但人有时就是很奇怪,别人越不让你做什么,你下意识反而越会去做。 当下就是如此,天机子出言提醒反而促使沈错去看了眼那孩童的双眸,就只是这短暂的一瞄,他的意识已经开始迷失。 “糟糕!”天机子暗叫不好,急急加快身法。 而织田等人却喜上眉梢,柳生高声命令道,“趁现在!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异象陡生。一道紫气自沈错眉间迸射而出,冲向了八岐大蛇化身的孩童,将它紧紧困住。而沈错自身也被这道强力气劲震得身子一晃,摇了摇头坐倒在地,右手慢慢摩挲着自己滚烫的眉心,眼神不再变得浑浊不堪。 “沈错,你没事吧?”玉蟾子来到了身侧。方才那一幕她也看在眼里,实在是替沈错捏了把汗。 天机子惊诧地望着孩童,只见它似乎是被这道紫气困住,难以动弹,唯有在原地哀嚎。 “这是…紫气丹阳决?”天机子在心中暗自惊讶,“沈错何时学会的?” 变故横生,织田三人一时也是不知所措,水月低声询问柳生道:“柳生,这是怎么回事?” 柳生双手继续掐诀,头冒冷汗也是茫然无措,“我也不知道,八岐似乎被绑在原地一样。” 织田耳听两人交谈,目光却盯着天机子三人。方才的灵气精纯无比令他心中犹疑:如此充沛的灵气是谁发出来了?难道天机子的丹田恢复了?脸上却装作波澜不惊道:“天机子,你也在这里?别来无恙啊。” 玉蟾子原本就痛恨对方毁了师父的修为,现下更是阴阳怪气地出言调笑,一怒之下拔出沈错的宝剑便要冲将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第178章 新阴流 天机子眼疾手快拉住了徒弟。他深知玉蟾子修为不足,单单一个持刀武士已是难以应付,更不用说对方还有两人,加上弑杀的大妖物,此去全无胜算。 玉蟾子见天机子冲自己摇了摇头,平静了下来,与织田等人对峙而立。 却听天机子回应道:“织田,你来这里可不是明智之举。天一亮,附近的军队赶来,你们可走不脱了。” “何须等到天亮呢?”织田笑容一收,身侧的柳生已挺剑冲了出去。 天机子见对方来势汹汹玉蟾子难以招架,而沈错又懵懵懂懂一时未能恢复,左手一扬将两人推到一旁,右手挥着残剑迎了上去。 草薙剑说是剑其实外形似刀,而柳生用的也是刀法。与日本剑客比试常用的居合斩不同,他所属的流派为新阴流,其中并无拔刀术这类的招式。 新阴流追求的是“无刀取”,即以空手夺白刃,且并不赞成以杀戮来磨练剑技。但自日本开始扩张以来,全民在天皇的军国主义鼓动下开始变得狂热。民众不顾自身得失,全力支持战争,长子战死,次子再应征,无法上战场的就去兵工厂制造武器。百姓尚且如此疯狂,更何况是崇尚武士道的武士?! 而柳生家族自日本战国时期便已存在,族内剑豪无算,几经完善演化,新阴流之名已经响彻日本。 柳生一心年少成名,十二岁便已精通“杀人刀”、“月之抄”两门家传剑术。但他由不知足,在长辈引荐下拜入甲贺流下,研习忍术增强自身实力,并在此门派中与一生挚爱相识。可惜命运捉弄,心爱的师妹却嫁于他人。柳生心灰意冷,一蹶不振,终日酗酒买醉,留恋烟花之地,以至于剑术荒废,天才少年变为家族耻辱。 昭和天皇惜其才识,招其为“近卫影队”——暗中保护天皇安全的武士护卫,单独召见,当头棒喝道:“柳生君,你剑技无双何苦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沉沦?大丈夫在世应该成就一番大事业才对!蠢才!难道要为了儿女情长毁了自己的前程?!” 对方贵为天皇,柳生不宜反驳,只是跪在地上,低声叹气,沉默不语。 昭和天皇见激将法不管用便换了个方法:“我知你是性情中人,与其寄情于人,不如寄情于剑!”随手将草薙剑掷了给他。 柳生接过剑,身心大为触动,他深知草薙剑的可贵,颤声拜服道:“天皇陛下,属下…” 昭和天皇见其被说动,将柳生扶起道:“朕想要统一大东亚,需要你的帮助啊,柳生君!” 柳生认认真真地擦拭完草薙剑再次拜倒效忠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至此,柳生一心贯彻剑道,随军队远赴朝鲜各地磨练剑法。剑下亡魂无数,而剑术风格也在不断的杀戮中趋于变化,与原有“慈悲”的新阴流迥然不同。几年过后,“魔王”之名,已是当之无愧! 此时,与之对战的天机子也发觉了柳生的难缠之处。他生平首次遇到这么不要命的对手,每一招都不给自己留后路,甚至不惜以自身伤势换取攻势。 所幸天机子太极剑法已然大成,剑无定法,因敌变化。只见他脚踏八卦,错落有致,身似游龙,动静相间,将柳生的杀招一一化解。火凤剑被毁,天机子深知对方宝剑锋利,正面硬抗并不明智,转而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先化后粘,以横拨直,转直为横,以巧力消解凌厉剑法。 对面的柳生被打得满头大汗,自出道以来他从未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天狗八本奥义”全部使出也没能伤对手分毫,心中骇然:这老头好厉害!那天要不是八岐乱了他心智,我怕是难以斩断其配剑的。 “用寒气打他!”织田在不远处提醒道,同时眼神示意水月出手。 水月会意,悄声挪出几步,迅猛出手!与此同时,柳生使出“燕飞”绝学“月影”迅捷砍出四刀,强行迫开与天机子之间的距离,果断将剑插在地上,再后撤几步,双手熟练掐诀,大吼一声“霜天!” 大片的寒气笼罩住了天机子,一时间难辨视野,破空声随即袭来封住左右闪避的道路。而柳生在发出灵气后的片刻,续上一口气,将身法提到极致,飞掠之际同时带上草薙剑,“燕返”!直刺浓雾中的身影! 左右两边的飞镖与前方柳生几乎同时到达。“好厉害的杀人技!”天机子心中一凛,身后是玉蟾子无路可退,若是强行纵身避开,半空势尽之时更加危险。于是当机立断,催动白鹤舞不退反进,硬接对方一剑! 哪知水月的暗器手法极为独特,飞镖自空中画了个弧线,飞向了玉蟾子与沈错。 “月儿当心!”天机子察觉有异,高声提醒。这一分心,手上章法乱了几分,卸力的角度出现偏差,火凤剑虽然并未被再次斩断,左臂上却多出了一道伤口。 双方各自站定,柳生低头看了眼剑身上的血迹,狞笑道:“终于见血了。” 普通剑士在剑身染血之后会潇洒地向后一甩剑或者擦拭剑身,避免剑刃被遗留的血迹所腐蚀。草薙剑却无需如此,似是活物一般,饥渴地饮着鲜血。 似是感觉自己已是稳操胜券,柳生横剑端凝了片刻,痴迷地笑了起来。 天机子却只觉天旋地转。丹田被毁后自身气血本就虚弱,被草薙剑嗜血之后更是头昏眼花,站立不稳。所幸玉蟾子在其提醒下,提剑“叮当”两声,将暗器打落,眼疾手快赶在天机子倒地之前,扶住了他。 而此时,沈错也已恢复神识,目光清明,慢慢站起了身,眼见形势不妙,护在了两人身前。 “师父,您感觉如何?!”玉蟾子红着眼问道。 “无妨,为师只是失血过多而已,休息下就好。这把妖剑真是霸道。”天机子勉力睁眼,看向前方,却见沈错已徒手与柳生战在一处。 沈错与柳生已是第三次交手,他深知对方剑法狠辣果决,因此只用灵活步伐与其纠缠,在不断试探中寻求破绽。但柳生一心也不是莽夫,自从见识过沈错三昧真火的威力后,对拼之时也不敢冒然全力以赴,总要留下两分用于后撤,避免危机关头无法避开火焰。 其实新阴流的剑法精髓在于防守反击,而柳生的剑法煞气太过,虽窥得门径,却始终并未大成。当下这般束手束脚的打法,应机而发,伺机而动,反而发挥出了新阴柳的剑法奥义。 沈错也是越战越吃惊:看来不只是我进步了,他也精进了。 场上难解难分,水月见两人人影交错,也不敢莽撞出手。反是偷偷关注着玉蟾子师徒,欲要趁着两人分神之时,暗下杀手。 一旁的织田暗自赞许:“没想到柳生君的剑法已经高到这个地步,沈小子一时也奈何不了他。看来刚才的紫气并不是沈小子发出的,是时候出手杀了他了!不然再拖下去,怕是会横生枝节。”忌惮之心稍减,织田面上杀机顿现! “月儿,你去帮下沈错,在为师看来,太极剑法正是这武士剑法的克星。”天机子在旁低声说道。 “可是...”玉蟾子表情犹豫,她担心自己一旦去助阵,自家师父就会陷入危险。 “月儿,那日本女人的暗器还伤不了我。”天机子明白她的担忧,继续劝说道,“织田实力一般,我自能应付,你也不必担忧。但那紫气困不住那妖物太久,一旦它挣脱束缚,我们三人都要交代了。” 言毕,天机子呼出一口浊气,强撑着站了起来。 第179章 织田出手 可没等玉蟾子前去相助,织田却已抢先向沈错偷袭而来。 听到身后传来破风声,沈错只得侧身避开。织田以日语对柳生命令道:“柳生君,我们想要速胜怕是要依靠八岐了,你先退下帮助八岐摆脱困境,我来缠住这小子。” 柳生点头应诺,朝着沈错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沈错见织田跃了过来欲要替换柳生,瞟了眼尚被紫气困住的孩童,心下了然,嘴角上扬假装讥诮道:“怎么了柳生?打不过就要跑?日本武士的尊严放在何处?你们的织田大人怕不是我的对手吧?”可眼神中却并不轻松,因为织田是空手而来,沈错一时摸不清楚对方的武技高低与实力深浅。 “混蛋!你太狂妄了!”柳生目眦欲裂,破口大骂。 织田伸手一拦道:“柳生君别中他的激将法,快去。” 话音未落,沈错已掠了过去,先下手为强,生死关头顾不上武德了。 见沈错当机立断,织田心下更视之为心腹大患,以手作刀,劈斩过去。这一斩,不同凡响,大有开碑裂石之势,与吴和尚刚猛的罗汉拳相比怕也是不遑多让。 手刀虎虎生风,沈错心下吃惊:“没想到这个织田外貌看起来六七十岁,筋骨却如此硬朗,实在不可思议。”招式却已变为“回身拦虎掌”。所谓拦手掌非以防为主,而是拦中有打,打中带拿,攻防一体。 织田眼见凌厉手刀并未奏效,进而加入了腿法。传统武术中腿上技法并不多。一是由于中国武术讲究脚踏实地,接地发力,脚一旦离地,下盘不稳,容易被乘虚而入。二是腿法相较于拳法更难掌握,要求习练之人需能精通平衡之道,如此才能不顾此失彼。可腿法一旦练成,杀伤力无疑比拳法更大。 沈错的八卦掌法中“拧身探马掌”也是腿法,但却只是辅助掌法所用,技艺主要是勾、扣、蹬等,并不用走高腿一路。而织田的腿法却与之大相径庭,高踢,侧踢,前踢等,甚至还有极不常规的膝顶。速度快,力量大,这种格斗技法沈错之前从未见过,因此应对得颇为手忙脚乱。 天机子也是首次见织田出手,不禁暗道古怪:“当年道玄子用阴雷伤了织田的根本,曾说他撑不过五年。没成想,他不但活到了现在,更练出了如此强横的外门功夫,也不知道他有何种奇遇。嗯,是了,他经脉受损,灵气只能靠吸收外人为之所用,要增强实力只能练习拳脚。饶是如此,能与沈错过了十数招仍未大口喘气体力已算惊人,更何况织田年纪与我相近,足见他付出了极大努力训练自己。”想及此处,也不免对织田超乎常人的毅力暗自佩服。 “月儿,沈错那里他应该能应付,我们去阻止那个武士。”天机子向玉蟾子使了个眼色,悄声说道。 师徒两人正要举剑抬步,破空声已至。水月瞧破二人举动,洒出数波暗器,嘴里娇笑着:“可不要打扰两位大人了。”暗器又急又密,一时间笼罩住了两人,天机子与玉蟾子眼见无法闪避,唯有各自分开,将剑花舞得泼水不近,护住全身。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将暗器悉数挡了下来。 眼见满地狼藉,天机子心中暗呼侥幸:“得亏月色明亮,不然凭借如今的目力怕是凶多吉少了。这女人的手法可真快,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能抛洒出这么多的暗器,我见过的唐门高手也不过如此。而且暗器种类还真是不少!”地上散乱着的暗器有小型的金钱镖、柳絮刀、四角飞镖、飞蝗石等,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但更多的铁蒺藜,四面尖角,月色下泛着寒光。 “师父,您没事吧。”玉蟾子靠了过来。 “没事,好在暗器的准头一般。”天机子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么多暗器是怎么藏在身上的。如此挥霍,剩余的暗器应该也不多了吧。” “可我们似乎也不便腾挪了。”玉蟾子扫了周遭眼中不无忧色。 话音未落,周围传来了“咝咝”之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 不知不觉间,方圆几丈之内居然汇聚了几百条蛇!粗细不一,颜色各异。蛇群伴随着腥臭朝着两人涌将过来。 玉蟾子哪见过如此阵仗,吓得花容失色,“师父…这…”,只往天机子身侧靠。 日本女人的毒计环环相扣。原来先前织田、柳生与沈错相斗之时,她并未袖手旁观,而是在审时度势,酝酿诡计。先是利用诡异方式驱使周围蛇类汇集至山顶附近,待群蛇靠近之时借助暗器的声势遮掩响动,等两人被铁蒺藜包围,踌躇自何处落脚脱困之际,蛇阵已成。 激斗中的沈错也察觉了异样,但苦于应付织田蛮横的搏击方式难以抽身,心下却越发焦急起来。 只听织田大吼一声,突兀地以一记只拳直击沈错心口。这一拳势大力沉,倾注了浑身力量与灵气,配以暴吼,真如山洪爆发般威势赫赫!沈错眼见这一往无前的一拳难以避开,忙延伸灵气护住心口,再以右手格挡。 只听“咔嚓”一声,沈错听到了织田小臂骨骼折断的声响,心中迷惑:这招虽威力巨大,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而且他似乎也并未完全掌握,却为何要冒险使出来? 犹疑之际,沈错右手已然发麻,为硬扛去这千钧之力,他不得不后退着卸去力道。只退到第三步之时,脚底吃痛,数枚铁蒺藜已在脚下。 “原来织田是这个打算!”沈错心下明白过来,“还好登云靴神意非凡,普通锐器难以洞穿。”尽管脚底并未皮开肉绽,但却也一时疼痛难当。 织田见沈错额头青筋暴起,知晓计策已成,心中狂喜,忍住右臂传来的钻心疼痛,快速折回,左手化手刀为利掌,补杀而去。 沈错双脚疼痛未消,难以借力施展南斗步,只好抬手对掌。 “不可硬接!”天机子深受其害,知晓织田灵气古怪,高声提醒道。 可为时已晚,避无可避的沈错还是与其对了一掌,且被这一掌之力震得飞了出去。 而织田也不好受,以手撑地,大口喘着粗气,足见最后这一拳一掌,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灵气与力气。 “织田大人!”水月慌乱地跑到织田身侧双手将他扶住,说道,“您太勉强自己了!”神态温柔,眼神之中透着不同寻常的关切。 “哈哈…咳咳”织田咳嗽了几声,“痛快!扶我起来。我只是受了些伤,他怕是要死在这里了!解决了一个强敌,实在值得。”戏谑地盯着沈错,仿佛已经在看一个死人。 沈错虽被击飞,却借此消去了不少劲力,在空中一个转折,避开蛇群与暗器,落回了天机子身侧。 “你哪只手接的掌,快封闭你的穴位!”方一落地,天机子赶忙上前,焦急询问。 还未及回答,沈错只觉接掌的右手经络中入侵了一股古怪灵气。初始并无异常,片刻后顺着经脉游走,且愈发胀大,这感觉好似经络之中钻入了一只耗子,又胀又痒又酸。 “织田的手法很是歹毒,这灵气会进入你的丹田,然后破坏你的根基!快点穴将其止住!”天机子丹田被毁原由在此,故而在逃离焦山后苦思过应对之策。 沈错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刚要抬手点穴,却感觉这股灵气并未有下潜至丹田的动向,反而上浮,直指心脉! 第180章 八岐脱困 心脉汇至心脏,若是灵气直冲入内,后果不堪设想! 危难之际,沈错骤然记起那日陆受真其中一位师兄的死状——心口破出一大洞。当时他还不明所以,如今身受其害,全然明白那时其实是织田下的毒手。 见沈错刚要点穴的手停在了半空,天机子焦急道:“怎么了沈错?可是没了力气?老道来帮你。” “慢着!”沈错抬手制止了天机子,但为何阻止却又不再解释。 一旁的玉蟾子也是急得涨红了脸,心道:“这个人莫不是个呆子,如此紧要关头却还弄什么玄虚!”正要出声斥责,却见沈错盘腿而坐,吐纳过后,施展起了“大衍诀”。 原来,性命攸关之时沈错并未失去冷静,心思飞转想到:“若是强行止住穴道,难保这股灵气不会在体内胡乱游走,叉乱其余经络。堵不如疏!”这才想借助“大衍诀”的聚散之法,将织田的致命灵气导出体外。 灵气由“聚手”快速纳入,沈错上身的经络如被暴雨冲刷一般,不由自主地被“清洗”开来。织田的灵气亦被这大势裹挟,只冲往“散手”的劳宫穴而去。 一聚一散过后,沈错只觉那灵气并未完全消散,仍有余留。 “没成想这股灵气如此顽固!想来织田是把几股灵气压缩成了一股,打入体内后再扩散开来。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踌躇间沈错暗骂自己蠢笨,这种时刻居然还有空闲钻研原理,赶忙再用一遍指诀,期望能将这灵气全部驱尽。 “师父,他怎么运起’大衍诀’了?”玉蟾子焦急地问道。 “不急。沈错极赋才智,他定然是想到了更好的对策。”天机子扫视越来越近的群蛇皱眉道,“我们做好他的护卫吧。” “这群蛇似乎不敢靠近我们了。”玉蟾子见蛇群在周边草丛中游弋并不靠前,似是士兵巡逻一般,忍不住问道。 “也许它们在等待命令。”天机子神情戒备地猜测道。 远处的织田见沈错并未暴毙,反而盘腿悠闲地打起坐来了,当真是羞怒交迸,恨恨道:“水月,让蛇群咬死他们!” “是!”织田语气不善,面色阴冷,水月赶忙站起,双手缩入袖中,开始命令遍野的毒蛇。 “怎么了?为什么这些蛇在兜圈子?”织田见蛇群围而不攻,侧头问道。 水月也是满脸疑惑,摇头道:“奴家也不知道。好像它们在惧怕什么东西,不敢靠近。” “哦?难道是三人身上有什么宝物?对了,玄奘法师的头骨,兴许是它的作用。这宝物如此神奇,一定要把它夺回来。”织田心中恍然,夺宝之心更切。随即走向柳生,询问道:“怎么样了?柳生君。八岐多久能自这灵气中脱出。” 此时的柳生并未用草薙剑指挥八岐大蛇撞击紫气屏障,而是利用自身的灵气一同冲击,助其早些脱困。 “快了。”见织田询问,柳生短暂收了收灵气,回了一句。 织田点了点头,继续盯着沈错三人,心中却腾起了怒火:“要不是山田贪生怕死,用头骨顶住天雷,我们又何需劳师动众来此地冒险?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拿去研究。如此重要的佛家宝物,该送去给天皇治病的!悔不当初!如今,我灵气用尽却还没杀了那小子。水月暗器用完,蛊毒准备不足难以使用。可恨八岐却又偏偏被困在此处动弹不得。”心念至此,又抬头望了眼月亮的位置,更添烦乱:“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天亮了,中国军队一来,怕是要被围剿毙命于此了。” “水月,你也去帮忙!”织田再次催促,虽然他明白水月的厉害之处不在于灵气,但聊胜于无,总比自己眼下的状况要好。 “不必,让水月守着您吧。”柳生满头大汗,显然已是拼尽全力,吃力回复,“马上就好了。” 与此同时,“大衍诀”三转后的沈错终于将织田的灵气清刷出了体内。尽管如此,接掌的右手经脉还是又酸又麻,沈错赶忙调用灵气在这条经脉中游走,一试之下,陡然皱眉。没成想这股外来的灵气竟无意间扩宽了些许脉络,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师父,我看这些蛇似乎没想上前攻击,只是想着围困咱们。” “确实。我看织田那老小子好像也没什么办法,都开始咆哮起来了。哈哈…不过,这么多蛇我们好像也跨不过去,只能守在这里了。可惜啊,三昧火用不了,不然可以烧出一条路来。” 听到护在前方两人的对话,沈错站直了身体,回答道:“这些蛇不是不想攻上来,而是不敢靠近,它们惧怕的是我。” “你恢复了吗?”两人闻声齐齐回头。 “嗯。”沈错点头,随手在青鸾剑上一抹。 “啊!沈错你干嘛。”玉蟾子险些惊叫出声。 沈错将流血的手掌挥洒向四周解释道:“我中过蛇毒,万幸没被毒死,又服用了不少蛇胆,不仅是毒蛇,许多毒物都惧怕我,尤其是我的血。”在上少林的途中,虽时常夜宿山林,但在野外沈错却睡得颇为安稳。他发觉阿灵常常被蚊虫叮咬得不胜其扰,而自己却蚊蝇不近。经过几次推敲,这才明白了其中道理。 果不其然,沈错鲜血飞撒过处,毒蛇纷纷避退,真如退潮一般。 织田也已发觉了异样,不可思议地盯着沈错,这才真正重视眼前这位年轻的对手,暗自后悔:真是小觑了这人,他究竟是何出身?真该好好调查下他的。 “悉悉索索”一旁的水月身上也出现反常的声响。在蛇群避散后不久,自其上身交领之处游出了一条浑身火红的细蛇。它似是感受到了沈错鲜血对它的“挑衅”,探出头来,依附着水月脖颈,冲着三人快速吐着蛇信。 “呵呵…小赤都按耐不住了呢。”水月轻轻安抚着自己的宠物。 “赤练蛇蛊!”天机子定睛一瞧,惊讶出声道,“你是九菊门的人!老道方才就感到奇怪,如今正值初春,天气尚未回暖却何来这么多毒蛇,原来是靠蛇蛊招来的!” “呵呵…老道长好眼力!”水月扯开衣襟,露出雪白长颈,在其右侧脖颈处赫然纹着一朵菊花! 众所周知,樱花为日本国花,江户时期更是与武士结缘,一度成为武士的标志。但却极少人知晓,菊花也是日本国花,它为日本皇室专用之花,代表权力与威严,更被视为军国主义的象征,因此日本的海军军舰上往往也印有菊花图案。而九菊门正是杂糅中国风水学、星相学、阴阳学等众多门派理论后,由日本皇室发展而来的邪派组织。 “竟真的还有九菊门存世!”天机子眉头深锁,神情凝重。 话音未落,织田与水月齐齐闪避倒退,与以剑驻地的柳生聚在了一处。自他们背后闪电般蹿出一个身影,被紫气困住的孩童终究还是挣脱了出来! 先前天机子靠前逼视水月,危急自是首当其冲,眼见孩童迅猛而至,心叫不妙。神识反应了过来,可身体却跟不上。幸亏沈错后发先至,将其推到了一旁,但自己右臂却被划开了一条伤口。 伤口不深,却让沈错之前恢复的伤口隐隐作痛。好厉害的毒爪!尽管沈错不惧怕这毒性,但为了安全起见,仍是快速点穴,以灵气逼出了毒血。 这孩童速度虽快,却只会这一种进攻手段,三人背靠着背倒也不难应付,只是那双会让人迷乱的眸子实在是隐患。三人在抵挡的同时还需时刻提醒自身不要直视过久,如此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第181章 显露真身 见沈错三人你提醒,我阻挡,应对得并不吃力,织田内心焦急起来,低声询问柳生道:“柳生君,八岐大蛇为何不露真身?” 柳生为了破除紫气屏障已是精疲力尽,但仍是恭敬起身回答:“还要些时间才能变出真身,那道紫气实在厉害。” “我们的特种部队应该能找这里吧?”织田转头询问水月。 “织田大人放心,我沿途做了记号。只是总部距离这里太远,他们速度跟不上,可能会再晚些。”水月语气肯定。 织田等人借着火力掩护寻找沈错,也带了尖刀部队一同前来。尽管军队高层与天皇不睦,但基层军官中却有不少天皇的追随者,倒也拼凑出了一支“保镖”队伍。可他们并没有受过特殊的军事训练,只是注射过最新研制的药物,体力、耐力优于常人,但论夜晚长途奔袭,仍是远不如修行之人。三人凭借八岐大蛇夸张的嗅觉能力,锁定了沈错的位置,休整、计划过后便星夜扑杀了过来,只是如此效率的长驱直入却把他们的特种部队甩在了身后。 而斗场之中,红袍孩童围着三人转着圈,似是颇为焦躁。它皮糙肉厚,几轮进攻下来,周围布下的暗器阵却是被冲乱了不少。 趁着间隙,沈错问向天机子:“前辈,这孩童究竟是何妖物?” “是头八个脑袋,八条尾巴的蛇属妖物。”天机子回答道,“也不知它为何不显出本相,要是露出了真身,我们只有逃跑一途了。” “我们能跑,齐团长他们和村里的乡亲可怎么办?”想及此处,沈错眼神越发坚毅,急急思索对策,再次询问天机子:“三昧真火对它可有效果?”交谈间玉蟾子配合天机子又化解了一次进攻。 三昧真火算是己方最后的手段,若不能一击制敌,沈错不愿轻易使用。因为一旦扑空,他的灵气便会用尽,届时再也非织田几人的对手。 “老道知你也通晓三昧真火,但这妖物太过强悍,除非你已结内丹,不然即使灵气耗完也只能伤它一个脑袋。当年老道与你师父,玉衡子三人都无法绞杀它,正面相抗并不明智。”天机子回答道。 “这…”沈错心下震撼,思绪飞转道,“既是如此,要是布置一个阵法将其困在里面呢?” “此法当年我们三人也曾经商讨过,怕是要集合多位修为高绝之人布置才行。”天机子见沈错才思机敏心下暗赞,“而且这妖物五行特性十分奇特,若不能知其所属,一切都是空谈。” 沈错颔首同意,自问道:“若是用九皇阵呢?想来化成人形或许有效吧,但我对此只学了皮毛,以现下的见识太难施为了。不过,既然难以判断妖物的五行所属,为何索性弃用五行阵法呢?八卦也能布阵,以八门布阵是否可行?”之前他曾见过凌云子以阵法困住过狐妖,由此获得灵感,想借八门之阵困住眼前的妖物。殊不知,八卦阵布置何其艰难,若不精通,极难成阵。 两人探讨间,只觉对方攻势稍减,正感奇怪之时,听到了玉蟾子惊骇声音:“你们快看!” 只见那孩童随意抓起了退去蛇潮中的几条毒蛇,直接啃咬了起来!咬一口,丢一条。不过片刻工夫,脚下已经横躺扭动着数十条毒蛇的尸体,而自身则是溅满蛇血,嘴里挂着狰狞。此情景,令人几欲作呕又不寒而栗。 “八岐在做什么?”如此异样情景织田与水月也从未见过,不禁齐齐问向柳生。 倚靠着枯木的柳生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操控八岐大蛇的时间并不久,对其了解并不多,面对提问,也只能是摇摇头。 “它究竟在做什么?师父。”玉蟾子捂住口鼻,闷声问道。面对如此可怖的场景,她下意识往两人之间靠了靠。 “他应该不会是饿了。”天机子见那孩童脚下的蛇尸已堆积起来,而周围的蛇群出于恐慌已溃逃得不见踪影,“且不去管它,我们先去收拾了织田,时机难得。” “它在吞蛇胆!”沈错眯眼细看蛇尸的伤口位置,恍然大悟。 话音刚落,那孩童衣裳爆裂,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哈哈!”织田喜出望外,“原来只知道八岐吃人,没想到它还会吃蛇变身!柳生,水月我们快退得远些,别让八岐给误伤了。” 天空月色昏暗至极,三丈有余的八岐大蛇在夜幕之下嘶吼,咆哮。只见它身长有八个脑袋,脑袋大小各有不同,颜色也迥然有异,庞大的身躯由四条腿支撑着,身后舞动着八条尾巴,眼神充斥着暴戾,整体极具威慑力! 如此可怕的怪物陡然出现在眼前,沈错被震骇得无法动弹,一时竟不知何以进退。 “快走!”天机子见过八岐大蛇的真身,反应最为迅捷,收起火凤剑,赶忙拉着被吓傻的两人往后撤去。 “前辈,这妖物的速度如何?”沈错反应过来后问道。 “不知。那时老道三人只是与其打斗过,并未探得其移动速度的快慢。”天机子如实回答,“不过,那时日本人并不能完全掌控它,反而误伤了自己人。” 沈错望着兀自怒吼并未进攻的八岐大蛇,侧目见织田三人已经躲得很远,又看着山下村庄的灯火,心中计较:这妖物应该还是不完全受控的。若是它狂性大发,山下灯光肯定会成为首个目标。看来…只能把它拖在这里等到天亮这一种办法了。今天…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爹,恕孩儿不孝了。 决断已定,沈错站在两人身前,将身后负着的剑鞘交给玉蟾子,示意将青鸾完整交给她,继而决然说道:“两位先走!通知齐团长和村民赶紧撤离!玉蟾真人,请代我照顾好阿灵!” “沈错,我们一起走!会有办法的!”玉蟾子听出沈错有托孤之意,心中不忍。 “无谓牺牲的,沈错。”天机子也劝说道。 “如此走了,我心中难安。”眼见八岐大蛇已被山下光亮所吸引,沈错回首,眼中带着倔强。 “罢了。”天机子将道髻上的玉簪取下,交给了玉蟾子,叹了口气道:“月儿,将这簪子交给你师兄玉真子,以后武当大小事务由他主持。” “师父…”听到天机子交代遗言,玉蟾子一怔之下,红了眼眶。 “快走,月儿。”天机子慈爱地看了眼玉蟾子,手中掐起了她不曾见过的一种指诀。 “真武荡魔诀?!师父…月儿不走!”玉蟾子瞬时明白了过来,天机子这是要牺牲自己,请下真武大帝法身前来对抗这妖物。 “速速离去!这是掌教命令!”天机子声音转为严厉,继而对沈错道,“你拖住它,真武大帝法身老道是请不来了,看能否请下玄武虚影与之对抗!” “这…前辈…”见了玉蟾子面如死灰的表情,沈错自然猜到了后果,这却反而让他犹豫起来。 “婆妈什么?!快去!”天机子斥责道。与此同时,玉蟾子抹了抹眼泪,施展白鹤舞直往山下掠去。可没等掠出半里,沈错却如断线风筝般飞到了她身旁,撞断了碗口粗细的一棵树木方才止歇! 实力差距太大!沈错先前的灵气本就未恢复,再加上之前打斗又耗损了部分,南斗步慢不少。才到八岐大蛇跟前,躲开第一条尾巴后,再也无法避开第二条,直接被甩飞出去!所幸在被击中之前迅速用“大衍诀”展开了上半身的灵气屏障,这才护住了性命。即便如此,这一击已让他无力站起,昏死当场! “唉…”天机子低叹一声,撤下指诀追了过去。先前他已预料到沈错阻挡不了多久,这才想要留下以命护住挚友的徒儿,却哪会想到出师不利,一合过后,沈错便已倒下。 第182章 救兵 “沈错!你快醒醒!”玉蟾子掠至身侧,以灵气灌入,尝试将沈错叫醒。 “把他扶坐起来。”天机子也掠了过来,把了把脉后松了口气,“受了些内伤,还活着。” “咳咳…”沈错坐直身子后,咳出了大口瘀血,睁开了眼。 “别说话,用大衍诀先疗伤!”天机子见沈错似有话要说赶忙阻止,“恢复些力气撑到天亮!” “这妖物似乎灵实不全,不通人性,并未将我们放在眼中。”天机子扭头望向八岐大蛇,只见它已吼叫着缓缓朝村庄移动。 “月儿,你速去通知村里人,让他们快快撤离。”天机子当机立断道。 而远处观望的织田三人,见沈错几下就被收拾了,无不精神一振。 “柳生,让八岐把这三人杀了,我们好快速撤离。耽搁太久,怕是会被围剿在此。要是八岐被枪炮重创,又需恢复十几年了。”特种部队迟迟不到,八岐大蛇又调转了方向,织田内心再次焦急起来。 柳生得令后咬了咬牙,再聚灵气,以密法再度进行驱使。控制八岐大蛇不仅耗费灵气更损耗心力。片刻过后,柳生的眼中,口中淌下血来。织田知他已是豁出性命,转头北望,见八岐大蛇已然转向,矛头直指沈错三人,这才让其收手停下。 八岐大蛇得了指令,才掠至半空的玉蟾子便被逼退了下来。 “不好!”天机子将尚未稳住脚的玉蟾子扯到身后,再次施展起了真武荡魔诀。 “荡妖除魔只在今朝!”天机子护着两人心中顿生豪气,“可惜…可惜不能看着月儿披红妆了。”念及此处,眼眶微酸,心气稍泄。须臾恍惚,转而感慨一声道:“人生在世,谁人无憾呢?!” “月儿退开些,护着沈错!”天机子大吼一声,须发皆张,“真武大帝在上…” “师父…”玉蟾子的喊声却早已被真言所淹没。 正在天机子要舍身成仁的危急关头。一人自天边飞速掠近,破开漫天阴霾,使得夜空光华再现!那人长衫落拓,背负长剑,虬髯满面,踏月而行,原来是凌云子来了! 落地站定后,对着沈错便是劈头盖脸地责备:“你个臭小子!你知道那紫气耗费我多少灵气吗?这本是在你渡雷劫之时护你平安的,你倒是好,才过多久就惹了这么个大妖!白白浪费我一片苦心!要不是就在附近,我都懒得来管你!” 沈错难以起身见礼,只得睁眼苦笑。但凌云子一现身,不知怎地,他心中一定。 “咦?老掌教,您怎会在此?”凌云子见沈错似是身负重伤,也并未继续唠叨,转而看到了身边的天机子。 “多年不见,凌云子。”天机子撤去指诀,抬手指向远处的织田三人,“老道被他们困在了此地。” “哦?”凌云子转身,看也不看迫近的八岐大蛇,挑眉直视织田三人道,“原来是小日本!” “织田大人,这人是谁?”水月为凌云子从容气度所摄,脸上的笑容已不再。 织田神情复杂,却是一言不发。 但听凌云子微微叹了口气,似是觉得此事颇为棘手,却又无可奈何道:“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不管。”右手轻巧一拂,天机子与玉蟾子两人便已不由自主地退到了沈错附近。随后,双手指诀连动,转眼便以淡色紫气布置出了一个拱顶形状且三丈见方的屏障,护住了沈错三人。 “妥了!”凌云子呼出一口浊气,脚下一动,迎上了接踵而至的攻势。 妖物的直觉让八岐大蛇视凌云子为大敌,自其中一个脑袋的口中直接喷出火来! “嚯,好大的火气!”凌云子体内阴阳二气早已分明,眼见火势不小,戏谑间延出寒属灵气相抗。 猛火刚被挡下,八岐大蛇另外的一个口中激射出绿色水柱!水柱颜色有异且伴随腐臭气息,凌云子不敢大意,左手一抬,将灵气化为护盾。绿水冲击护盾纷纷溅为水花,四散落地后竟让周遭树木树木尽数枯萎! “这妖物当年可没用这招!”天机子心下更为凌云子担忧。 似是见到这绿水的破坏力惊人,凌云子双眉一宣,以紫色灵气将其全部承接而后抛洒了回去。这番反击令八岐大蛇猝不及防。它虽然身躯皮糙肉厚,眼睛却相对薄弱。绿水泼入,让它痛苦不堪。 “哼!自食其果!”凌云子冷笑一声,话音未落,妖物的脑袋已如重锤猛力砸落!狂怒之下的一击非同凡响,身披紫气的凌云子被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刚要跃起,八条尾巴如雨点般如数落下,直压得凌云子难以离地。一时间尘土飞扬,大地震动! “糟糕!”见凌云子陷入困境,天机子三人心中无不焦急万分,沈错甚至已晃悠着站了起来! 却听悠扬语声自漫天尘土之间响起。 “心是猿,意是马,神为龙,气为虎。太上!三宝!九星!三才!金…丹!” 紫气冲天而起,一道身影自烟尘之中闪出,悬停在半空。众人抬头仰望,凌云子在八岐大蛇可望不可及的高度傲然睥睨。 八岐大蛇眼见无法触及,更加嘶吼不止。奋力喷出火焰,袭向半空。这火焰也不知是用何物引燃,铺展开来竟有四丈,只将凌云子包裹其中! 凌云子不防这火焰喷射至如此高度,只得左手以灵气护体,抵挡扑面而来的高温。右手则是迅捷拔出身后利剑,口中念诵道:“黄庭生关窍,以己化天罡!” 道剑周身被青色气息所包围,隐隐闪出光芒,三尺青锋化为六尺青龙,逆着火蛇,俯冲而下,直刺八岐大蛇! “好小子!一边以灵气护体,一边还能施出天罡剑气!没成想多年不见,他竟已至绝顶了!”天机子捋须赞叹道。 要知道寻常修行者在调运灵气之时往往只能一心一用,施展一种道术。但凌云子显然已跳出此种藩篱,到了随心所欲,出神入化的境地。因此,连见多识广的天机子也不得不由衷佩服。 八岐大蛇虽并未开智,但动物的直觉却极为灵敏。眼见对方非但不避火焰,而且还径直冲向了自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机。喷火的脑袋并不停止,进而自旁侧的脑袋口中又喷出了烟气。空中一时间烟雾缭绕,不辨方向。眼见烟幕已成,集结八条尾巴,向凌云子的下落方向齐齐甩去! 八条尾巴一起进攻的范围何其之大,根本无法躲避。只听“轰”的一声!凌云子偏离方向,被击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地! “这尾巴可攻可守真是灵活!”凌云子的护体灵气未散,自也并未受伤,眼见八岐大蛇如此难缠,也只得在心中筹谋对策,“这般攻防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丹田的灵气怕是会不够用,需得想个法子…” “这妖物太强横了。凌云子怕是也拿它没法子。”在双方打斗之时天机子也在思索取胜之道,见凌云子的道术并未奏效,难免也有些泄气。 正自忧虑间,凌云子已然将宝剑收回剑鞘,再次升空,双手掐诀,口中念道:“黄河逆流,回生换死,金关玉锁!定!” “金关玉锁诀!”天机子惊喜出声。 空中的凌云子手中发散出数道金色光华,如数道实质的木桩在八岐大蛇尚未察觉之际将其尾部全部钉在了原地! 霎时过后,八岐大蛇才反应了过来,拼命挣扎,却发觉自身的尾巴怎么也无法摆脱这无形的牢笼。 “嗷……”吼啸之声再次响起,分不清愤怒还是恐惧。 第183章 天眼 凌云子缓缓落下,金锁玉关诀似是耗费了他许多灵气,站定后不得不深深吐纳了几息。 眼见八岐大蛇短时难以动弹,机不可失,凌云子再次拔出宝剑。 青芒再现! 八岐大蛇也已觉察到了危险,但无奈八条尾巴难以调动,只能依赖八个脑袋。惊怒之下,似乎乱了分寸。三个口中齐齐喷射,却不想绿水与火焰互相消解,适得其反。而袭向凌云子的其余脑袋动作远未整齐划一,你碰我,我撞你,攻击顺序杂乱无章,混乱不堪。 趁此良机,凌云子奋力跃起,将南斗步运到极致,在八岐大蛇庞大的身躯中再一借力,斩向喷火的脑袋! 眨眼工夫,鲜血喷溅,凌云子与“喷火脑袋”同时落地! “当心血雾有毒!”天机子高声提醒。 “无妨!”凌云子并未收剑,脚下不停,又是一记劈斩,“喷水脑袋”也应着嘶吼坠落在地。 “织田大人!这样下去八岐怕是要…”水月眼见莫名杀出来的对手如此强悍,单人单剑已能匹敌八岐大蛇这种大妖物,心生恐惧之下,失去了主意。 织田瞥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柳生,心下恼怒,责难道:“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想办法让特种部队快些来!”见识了凌云子的道术后他心中明白,对方的修为之高已超出常人臆想极限,在凌云子面前,己方的法术如同儿戏,眼下能依靠的唯有枪炮了。 “织田大人,奴家这里还有一支信号枪在。”此行出发前,部队大佐给水月这支枪以作不时之需时她还觉得多余,现下却暗自庆幸,毕竟这也算是对织田的一种答复了。 “哦?”织田见到水月暗藏着的信号枪神情微变,沉吟过后点头道,“放吧。”信号枪一放,己方特种部队会来,中国的军队自然也会来,织田此举无疑是一场赌博,赌特种部队离自己更近。 信号弹划亮了夜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除了沈错。他仍旧盯着凌云子。因为他发觉,凌云子以天罡剑气斩下八岐大蛇的第三个脑袋时,用的是双手! 是这个脑袋更为坚韧?还是…凌云子的灵气已经不足? 沈错希望是前者,但现实却是后者。 八岐大蛇实在是凌云子生平遇见过的最为强悍的妖物,他几近全力,仍难以将其诛杀。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灵气耗费已然过半,眼见八岐大蛇被斩了三个脑袋气息仍然旺盛不见衰颓,凌云子想起了师父在驾鹤前的嘱托“徒儿,道玄子留信所说的八头妖物定然会卷土重来。为师帮你开天眼,好在紧要关头助你斩妖除魔。” “师父,还是您老人家有远见啊。”凌云子仰天一叹,将所有灵气集于指端,在眉心处一点。 “天心居日月,泥丸存九真!”灵气灌入,凌云子的眉间骤然裂开一条竖缝!刹那过后,罅隙微微睁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眸子露了出来。它转了转眼珠,又眨了几下眼皮,似是睡眼惺忪后刚被唤醒过来一般! 第三只眼!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凌云子似是并不适应多出一只眼睛的状态,反而将原本的那一双眼睛闭了起来。 “师父,这是…天眼?”玉蟾子难以置信地问向天机子。 “应该是,为师也是头一次见到。”天机子起初的语气并不笃定,“但全真历来都有天眼的传闻,照此看来…是天眼无误了。” “据传天眼能辨阴阳、识本源,凌云子应该是要借天眼洞察之能,找寻这妖物的命穴,一击毙命!”天机子补充道。 “那为何不早用?”玉蟾子忍不住追问道。凌云子与八岐大蛇斗得有来有回,要是有此一劳永逸的绝招理应早早用出来才是常理。 “想来开天眼极为耗费灵气,没有十足把握凌云子也不想冒险一试。”天机子推测道。再看伫立不动的凌云子,心中不胜忧惕:“看来他已是放手一搏了。稍后要还是难以将妖物诛杀,唯有靠真武荡魔诀了!” 实际正是如此。凌云子天眼一开,四散的灵气逐一拢于体内,施加在八岐大蛇身上的金关玉锁诀逐渐减弱,保护沈错三人的灵气屏障也慢慢消散。 八岐大蛇明显感受到了尾部禁锢的松动,但它并未全力挣扎用以摆脱束缚。因为眼前全然不动的那人展现出了极为慑人的威势,让它感受到了消亡的威胁! “师父,这妖物为何也如此平静?”凌云子左手负后,右手持剑,气息端凝,神华内敛,搜寻着妖物的弱点,随时予以风雷一击。反观八岐大蛇。三首被斩,血肉横飞后竟然也平复了下来。面对不闪不避的敌人,也不撕咬,也不捶打,却似是静静地等候着什么。 “安静得出奇…”天机子细目观察,面色凝重。 “你们看妖物最小的那个脑袋!”运转几轮“大衍诀”后沈错伤势稍缓,已能开口言语。起初疗伤时耳边满是打斗与吼叫声,如今却只留轻微的风声,这反常声响引的他不得不睁眼查看。 两人得沈错提醒,这才注意到那个稍小的脑袋。它颜色偏蓝,脖颈稍显纤细,利齿也不似其他几个一样尖锐,不知是还未长大还是天生如此。在其余几个脑袋簇拥之下轻微仰起,似是在承接着什么。 “它好似在等什么。”玉蟾子蹙眉揣测。 “不对,它在蓄势!”天机子眼光老辣,似是看出了其中门道。 其时,晨风将至,已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错、织田等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在这场旁人无法插手的较量中,他们只能当看客。 忽然间,八岐大蛇浅蓝色脑袋的口中隐约泛起了幽光。这光亮起初为淡红色,几息过后转为蓝色,继而持续放亮变为了紫色,最后竟然伴有雷鸣之声! “凌云子当心!”天机子高声提醒,身体则是护在沈错与玉蟾子前头,严阵以待。 只听八岐大蛇仰天长吼一声,一道丈许宽度的紫色闪电自其口中喷涌而出,来势之快,全然难以闪避。 凌云子也料想不到这八岐大蛇还有如此恐怖的能力。天眼配合天罡剑气的全力一击尚未能发动,无奈只能转为防守。 紫色闪电如激流冲过石块一般,自凌云子处从中而分,将周围的花草树木全部焚为灰烬!可想而知,若是没有他的护佑,沈错三人早已灰飞烟灭了。 八岐大蛇口吐紫电,身躯缓步向前推进,而凌云子则是顶在三人之前寸步不让! 闪电极为刺眼,令人无法睁眼直视,轰鸣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沈错三人不得不以手捂耳,欲要上前相助却实在是无从下手。 又过片刻,沈错只觉耀眼的光亮已经消散,耳边也不再有风雷之声。尝试着睁开双眼,却见凌云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眉间的三目已经不见。他心下一紧,晃晃悠悠地上前去探其鼻息。 “干什么呢,臭小子!我还死不了!”凌云子觑了眼沈错,没好气道。 沈错此刻耳中还尽是嗡鸣之声,全然听不清楚凌云子在说些什么。但见到他怒目而视,仍有力气教训自己,心中稍定。抬眼去搜寻那妖物的踪迹,却只见不远处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孩童。 “方才的一击耗费灵气过大,也让那妖物自身难以招架了。”沈错心下明白,正要上前,却牵动伤势,只疼得龇牙咧嘴,躺倒在地。 而天机子与玉蟾子这才发觉周遭已安静下来,见两人都躺在地上,踉踉跄跄地围了上来。 第184章 外丹术 方才的雷鸣声实在太大,沈错三人到此刻听觉仍未能完全恢复,耳中始终嗡嗡作响,只能勉强能听闻近处声音。 围上来的天机子与玉蟾子见两人暂无性命之忧,也一同坐倒在了地上。耳朵受音浪冲击会让人站立不稳,甚至呕吐。 这时,凌云子缓缓坐了起来,眉锋一紧,道:“来了不少人。” 三人闻言,纷纷警觉起来,沈错更是直身坐好,再次运起指诀疗伤。 过得片刻,三人耳力才逐渐恢复,已能隐约听到枪声。 “万鹏他们和人交上火了。”沈错心中一凛,“先前那日本女人放出的信号果然是为了引日本士兵过来。没成想,日本士兵中悍不畏死的好手织田也能调动。” 枪声由远及近,难辨敌我,尚有些力气的玉蟾子与天机子两人只得将沈错与凌云子扶到隐蔽之处。 与此同时,八岐化身的孩童也被水月警戒着抱走,同织田几人一起躲藏在了沈错目力不及处。 沈错三人不安地张望着枪响的方向,密切观察着来人的动向。 而凌云子似不甚在意,自顾自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那竹筒约两指粗细,长度三寸有余,色泽翠绿,似是自竹林摘折不久。他不急不徐地将其打开,自其中倒出了四颗黄豆般大小的丹药,不紧不慢道:“不必看了,小日本的部队已经与织田几人汇合,正在撤离此地。另外一股来的人更少,正往这里小心地潜过来。他们摸不清对方虚实,不敢轻易露头,只是放几枪试探一下。” 三人闻言,齐齐看了过去。却见凌云子将其中一枚丹丸服下,伸手一摊,将剩余三枚递了过来。 “这是我自己炼的丹药,服用能固本培元,补充些灵气。日本人是撤走了,另外那些人是敌是友仍不明朗,且做些准备吧。”凌云子随口说道。 “应当…是万鹏他们,不是敌人。”织田已撤,沈错心中稍安,将全身的气力都靠在了背后的大树上,缓声说道。附近驻守的只有这一支部队,想来也是齐团长的警卫队了。只是万鹏还需同时兼顾团部的安危,来的人数不会太多。 天机子与玉蟾子依言服下了丹药,沈错却仍在端详手中的丹丸。他曾服用过少林寺的药丸,甘露丸个头较大,形状规整,颜色偏暗,而眼前这丹丸则并非是工整的小球形状,略微扁平,呈现淡黄色,带有青草香气,闻之让人心怡。 常见药丸是将珍贵药草部分煎汁成膏,曝晒、捣碎、研磨等工序,最终辅以蜂蜜与药汁,手工搓成小丸,因此外观圆润。而道家炼丹却大为不同,需将各类药草按配比放入丹鼎中炼制,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成丹不受人为控制,形状往往不规整。 丹丸入口,沈错便觉一股暖气自喉间顺着食道向下蔓延,这感觉真如喝下一杯烧酒一般。而后温热的感觉下沉,逐渐散向四肢百骸,浑身徐徐暖和,让人不觉泛起困来。 眼见沈错面色转为红润,凌云子知是丹药起了效果,遂解释道:“这丹药只能补充些许灵气,不久便会化完了,不似乾坤一气丹之类的神奇。” 沈错不懂丹道只能是点头附和。 “你可知这小小的十几枚丹丸花费了我半年时光。”凌云子抬手晃了晃竹筒苦笑道。 “啊?竟如此费时?”沈错惊讶出声。 “如今天下大乱,珍贵药草已极难寻得,我对炼丹之术又只是初窥门径,十之二三才能勉强成丹,自然是费时费力。”凌云子自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抿了口说道。 “既然是费力不讨好,前辈又为何还要炼丹呢?”众所周知,由于外丹术弊端较多导致逐渐被内丹术所取代,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而以凌云子今时今日的卓绝修为早已无须丹药辅助,重修外丹术如此事倍功半的事情实在让沈错不解。 凌云子却是遥望冉冉升起的旭日并未言语,而是喝了一大口酒。 不知为何,沈错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自也就不再追问了。 沉寂一阵,凌云子再度开口:“来此之前我便在老子山寻仙草。” 沈错闻言,侧头询向天机子,却见师徒两人早已肩挨着肩沉沉睡去。半夜苦战,两人早已是疲累不堪了。 见沈错面有疑问,凌云子抬手北指:“大约百里之外吧。相传老子曾在那里炼丹,我自是去碰碰运气。” “百里?”沈错心下不胜感激。原来凌云子随口说的附近居然是百里之遥,可见他是在感受紫气消散的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份恩情令人动容! “前辈…” “客套话莫要提了。”凌云子见沈错神情激动打断道,“说说你是怎么惹到这大妖的。” 沈错知凌云子是生性直爽洒脱之人,只得将感谢的言语压在了心里,遂把焦山之战简洁地叙述了下。 又是一阵沉吟,凌云子斟酌过后道:“这妖物五行齐具,我耗尽灵气也未能将其诛杀,以后遇到还是能避则避。不过,此次它也应受伤不轻,短时是难以恢复了。” “连前辈也无法找出它的弱点?”凌云子修为高绝至此都无十足把握,沈错不免有些气馁。 “在我少时,织田便来全真教周围潜伏过一阵。所幸那时被道玄子前辈三人将这妖物击退。先师云游回返后听到消息,忧心忡忡,终在驾鹤前以自身阳寿为代价替我开了天眼,其目的便是为了克制这妖物。可惜啊,”凌云子长叹一声,“如你所见,这天眼与我并不契合,白白浪费了师父的心血。” 言下之意,若是天眼运用得当是能找到八岐大蛇的弱点然后将其斩杀的。 “那时先师绞尽脑汁猜测织田来全真的目的,原以为他们是觊觎活死人墓中的宝物。今日听你所言竟然是为了窥取全真秘籍,助他们所谓的天皇长生不死?”凌云子大笑道。 “一真大师确实是这么说的。”见凌云子发笑,沈错一时不知所措,唯有如实回答。 “全真教却有一门长春术可借三教合一用于延年益寿。但创教祖师所言的三教合一其主旨是三教圆融、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乃是要融合三教教义而并不是简单的借用三教法宝以至长生。可笑小日本一知半解,愚不可及!”凌云子拊掌大笑以至忘形,似是许久没有如此开怀了。 “这…”沈错一时啼笑皆非。没成想织田一行人豁出性命来中国搜刮宝物到头来却只是个笑话,不知道要是把这番话告诉织田,他相不相信。 虽说织田所为极可能是个错误,但引起的腥风血雨却是实实在在的。沈错似是明白一个道理,当权之人一念之差会引得无数人为之丧命。 天色逐渐转亮,枪声也已经止歇了许久。万鹏带着几人循着笑声摸排着找到了沈错。 见到方圆一里内一片狼藉,而且沈错几人无不模样狼狈,万鹏急忙上前询问情况:“沈道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强敌已退,救兵已至,沈错终于松了一口气,苦笑答道:“一言难尽。总之是我们和日本人在这里打了场恶战。” “确实是场恶战。”万鹏扫视四周,触目惊心。但他为人干练且对沈错极为信任也就没有多问。 “那些日本人可是退走了?是否要我带人追击过去?”万鹏问向沈错。 沈错数了数来人,摇了摇头。 第185章 大战过后 “你们还走得动吗?我们去拿些担架来。”万鹏见几人无一站立,担心他们受伤不轻,便想着去叫医务兵过来。 “老道还走得动。”天机子此时已经醒转,不用玉蟾子搀扶已自行起身,“凌云子,你这丹丸功效颇佳。” “哈哈…得老掌教夸赞脸上有光。”凌云子再喝了口酒站起了身。 “沈错你呢?”天机子与玉蟾子一同走到了沈错近前。 “我…”沈错扶着旁侧的树木尝试了一下,缓慢用力过后,终于站起,呼出一口气,“也还行。” 万鹏皱眉看着沈错,转眼又望见了不远处的玉蟾子,心下似是明白了几分。 沈错见万鹏眼神有异,只当他忧心齐团长的安危,遂道:“万鹏,这里暂时安全,齐团长那里更需要人,你带弟兄们先回去吧。” 万鹏知沈错会错了意也并未分辩,颔首道:“也好,我去为诸位准备些吃喝。”言罢,带着几位小战士匆匆下山去了。 “不知前辈作何打算?”沈错想让凌云子留下休息一阵,但又不确定他是否另有要事,因此出口相问。 “你小子,我为了来救你灵气都用完了,你现在下逐客令是不是?”凌云子佯装着板起脸来。 “这可不好啊,沈错。”天机子在一旁搭腔。 “不不不…前辈们误会了,我是想…”沈错涨红着脸慌忙解释道。 “哈哈哈…”天机子笑着拍了拍沈错肩头,“我们开你玩笑呢。” 见沈错低着头,面有囧色,凌云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这般面嫩,开不起玩笑。” 两人岁数加起来都快过百岁了在大战过后竟还有闲心捉弄晚辈,沈错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得搔了搔头发,尴尬地笑笑。 天机子与凌云子两人几十年未见面,彼此闲聊着过往,而沈错与玉蟾子两个小辈则是默默地随在两人身后。 “这剑…”玉蟾子将青鸾递了过去。 “你先留着吧,我不懂剑法,拿来当刀砍实在浪费。”见到青鸾,沈错回想起方才生死关头,热血上涌,一心和八岐大蛇同归于尽的情景,暗自后怕。如今实实在在能眺望朝阳,大口呼吸,心下不禁庆幸,能活下来真好。 “却之不恭,等找到合适的宝剑再还你。”玉蟾子原有佩剑已被折断,她自知修为不足,没有趁手兵器只能成为累赘,也就不再推辞,自将青鸾握在了手中。 抬眼见沈错眉眼舒展地展望前方,心中暗奇:“这人年纪不大倒也豁达。刚刚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倒也并未似惊弓之鸟般怯怯懦懦。”而不远处,天机子与凌云子两人也谈笑正欢,全无大战后的心有余悸,不由暗自感叹:“大丈夫正当如此!” 四人自山间小道信步回村庄之时正好遇上通讯兵回返汇报各营的战斗情况,小小村落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凌云子似是并不喜热闹,见周围人头攒动,往来不绝,便停下了闲谈。所幸万鹏粗中有细,明白修行之人喜欢清静,自将吃喝安排在比较偏僻的房屋内。 饭桌上的食物并不丰盛,一盘肉片炒茨菇,一盘荠菜炒豆干,四个咸鸭蛋,一大碗粥水,还有一壶酒。 “茨菇。”天机子夹起一片端详过后说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前几年高邮溃堤,大水泛滥,农田被淹,粮食颗粒无收,全靠它养活了这一方百姓。嗯…这厨子手艺不错,颇为清甜。月儿,你也来试试。” “沈错,你这位军官朋友倒是有心,还备了壶酒。”凌云子并未动筷,而是先给已经斟了杯酒。 “酿为真一和而庄,三杯俨如侍君王。”凌云子一饮而尽笑道,“竟是真一酒!好酒!老掌教一向不喜饮酒,女娃娃也就别喝了,你小子陪陪我小酌几杯吧,一人饮酒太过寂寞。”说话间已为沈错斟上了一杯。 “凌云子前辈,他受伤未愈,怕是不宜饮酒吧。”玉蟾子亲眼见到沈错撞断了一棵树,出言提醒道。 “哦?”凌云子意味深长地瞧了两人一眼微笑道,“不必担心,他受的是内伤,这真一酒以糯米酿成,颇具滋补功效。” “谁担心了。”玉蟾子低声回了一句,却是红透了耳根。 “不错,酒水能辅助大衍诀疗伤,饮之无妨。”天机子也颔首赞同。 沈错见玉蟾子罕见露出的害羞神态,不知怎地心头一热,也是面上涨红。他生怕自己的失态被人察觉,赶忙仰天喝下一杯。 凌云子眼尖,调笑道:“你小子酒量可不太行,还没喝已经上脸了。” “咳咳…”沈错手足无措之际又被呛了几口,脸色却更加通红。 “哈哈…不忙不忙,慢慢喝。”凌云子又为沈错倒上一杯,话锋一转问道,“听闻老掌教在寻道玄子前辈,此事可有眉目?” 天机子喝了口清粥,叹了口气,摇头道:“前几年老道去龙虎山打听,道灵子告知已有近十年没有道玄子的消息了,只说他去寻天师印了。” “天师印本印失传都有千年了,这其中假假真真谁能分辨出来,道玄子前辈却又何为要去寻它呢?”凌云子不解道。 “这却难以知晓了。但天师印对龙虎山甚至是对道教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如今百姓离乱,道教不昌,兴许他想借此振兴龙虎山也未可知。”天机子捋须揣测道,随后瞄了眼凌云子又继续感叹,“若是道玄子在此,他嫉恶如仇又足智多谋哪有织田这些跳梁小丑猖狂的份。” 凌云子并未附和,沉默一阵继续问道:“玉衡子前辈呢,可有他的消息?他学究天人,擅长占卜吉凶,他定能测算出大致方向。” “你也知晓,巢云观已然被毁,道众死的死,散的散,早已销声匿迹。常与巢云观有书信往来的青城山我也去过,玉衡子的行踪仍是音信全无。”通常,年过花甲之人应对世事无常相对旷达,但言及杳无音信的两位好友天机子仍是愁容满面,三人情感之深不言而喻。 “这之间是否会有关联呢?”凌云子转动着手中酒杯问道。 “你是说他们是一同失踪的?”天机子皱眉反问。 “不太可能。”思索过后,天机子摇头否定,“一来,他们二人要去涉险应是会知会我一声以策万全,以道玄子的机敏自会留下后手让我前去接应;二来嘛,不是小瞧天下英雄,放眼海内,要困住他们二人,怕是无人能做到。” 凌云子点头称是,即使是今早遇到的大妖,两人想要脱身也是轻而易举。 “老掌教今后作何打算?”凌云子再斟一杯酒。 “老道也不知啊。”人海茫茫,毫无头绪,天机子也是茫然无措,“应该会去龙虎山再看看,希望道玄子已安然回返了。你呢?” “我接着去搜罗药草,寻找丹炉,炼制九转丹。”凌云子苦笑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弃。”天机子目中显出怜悯。 “老掌教,您老不是一样不遗余力地寻找两位前辈吗?各有各的执念。”言外之意自然是不必再劝了。 “方才的丹药已颇具疗效,想来已有三转了吧。”天机子听出话外之音,只好转而问到药丹上的事。 “只得二转而已…”凌云子自怀中掏出筒置在了桌上,言语带着苦闷,想来在炼丹过程中走了不少弯路。 “可惜炼丹术早已失传,老道也难以相帮。”对于这位惊才绝艳的晚辈,天机子是心疼的。可涉及炼丹一道,他也无能为力。 “多谢老掌教挂怀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总会成功。”凌云子展颜安慰自己。 虽说沈错和玉蟾子两个小辈对凌云子炼丹一事心中满是疑问,但长辈交谈之时冒然插话有失礼数,也只好各自埋头吃喝。 “沈道长…沈道长!”这时,一人冒昧地推开了门,闯了进来。 第186章 挽留 来人身形消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散乱,满脸倦容,竟是齐团长的翻译官小陈。 “陈小哥?”沈错起身相互迎。 小陈见屋里几人正围桌吃着早饭,自己的闯入显得唐突,激动的神情转为了歉意。侧眼见有女士在场,忙不迭将眼镜取下用衣角将镜片擦拭干净,而后又理了理头发,平心静气道:“沈道长,那电报上的日文我想明白了。” “哦?竟这么快。”沈错精神一振。 小陈抑制不住兴奋之情,语声转高道:“原先我们以为是内容加了密,用了不少方法拆解,却始终不得其要。后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这信的字数这么少,不太可能塞进大量的内容。也许只是用了片假名呢?” “嗯?”沈错满脸疑惑。 “简单来说就是日本人不知晓对应的中国字怎么写,然后他们就用发音相近的字来代替。”小陈解释道,“而‘什么’在日语中的读音和‘云南’相近。” “也就是说,原文的意思是‘师父在云南’?”沈错联系起之前电报的内容,脱口而出。 “没错,正是这个意思!”小陈目中一亮,一扫满眼的疲惫。 “云南?一真大师的师父为何会去这么偏远的地方?”在一旁听到两人对话的天机子思索一阵发问道。 “这就无从得知了,老道长。”小陈如实回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沈错算是齐团长的座上宾,他的事情小陈自然格外上心,以至于通宵达旦地去破译电报内容。眼下事已办妥,兴奋感一过,倦意便涌了上来。 “沈道长,这电报已翻译完成,算是不负团长所托了,我去休息了,再会。”一屋子的人都与自己不相熟,小陈多待也不自在,便向沈错告辞。 “有劳陈小哥了。”沈错稽首道谢。 “客气了,留步。”小陈向众人点头示意,掩门而去。 小陈走后,几人对电报的内容进行了讨论却始终无果,最后也只得各自回屋休息。 回屋后,沈错趁着酒力又施展了数遍大衍诀,积瘀在胸口血终于被冲开,刺痛感大大减轻,呼吸也顺畅不少,浑身上下大汗淋漓,这内伤已痊愈三四成。 汗出如浆后,疲乏感浮上眼皮,沈错干脆不再打坐,直接合被而眠。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与织田一战尤有余悸,沈错的身体虽已轻松不少,心中却仍有忧虑。他担心织田已发觉此处是指挥部所在,若是让突袭的队伍卷土重来,未必没有端掉指挥部的可能。指挥中心一旦覆灭,苏州附近的国军将会成为一盘散沙,后果不堪设想。 “是否应该让齐团长他们换个地方?”沈错在心中盘算,“可周围地势平坦,神居山已算是难得的险要,若要再寻一处合适的地方怕是并不容易。” “不如与伏龙寨一样布个五行阵,将此处隐藏起来?可若是织田并未察觉此处是团部,如此一来岂不反而欲盖弥彰了?”举棋不定的沈错想到了与奇门遁甲相关的阵法。 屋外阳光正好,沈错便自屋里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翻起了《道玄真经》。可惜,静心翻看了几遍关于阵法的那几页,仍是一无所获。 奇门遁甲源于易数,可用于排兵布阵亦可用于占卜吉凶。人们常说的十天干分别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甲在天干中代表将军,乙、丙、丁为三奇,戊、己、庚、辛、壬、癸则为六仪表,由此可以看出奇门遁甲的目的是为了遁甲。故而奇门遁甲应用于行军布阵是利用三奇、六仪配合八门将主帅隐藏起来。 明白道理容易,但实际起局却困难重重,先需熟知天干、地支、八门、八神、九星、九宫,再结合阴阳、节气、时辰,其中变化之繁复往往让人望而却步。 当下的沈错便是看得如坐云雾,对照着《道玄真经》在地上排了个九宫,却不知这本身是何用处。 正要放弃之时,凌云子来到了其身侧笑问道:“怎么?臭小子,想要给自己算命啊?” 沈错“啊”的一声自凳子上跳起,回答道:“不怕前辈笑话,晚辈在研究奇门遁甲。” “钻研这个作甚?你琢磨得明白?”凌云子示意沈错不要站着,自己则是随手拿了个木桩坐了下来。 沈错沮丧地摇了摇头,随后把布阵的想法告知了凌云子。 “你小子未免管得太宽。”凌云子满脸的怒其不争,“人各有各的定数,你强行相护只会适得其反。你凡事都替他们想得周全,反而会让他们渐渐丧失自保的能力。自助者,天助之,要自保靠的当然是自身。依我看来,你出言提醒已然足够。” 沈错无言以对,他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却常常无法做到。 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凌云子看了眼地上的九宫,语气缓和问道:“你摆的是初见时我所布的阵法?” “请前辈指点一二。”沈错借坡下驴。 “奇门遁甲我也是知之甚少。当日你所见的是我唯一会布的奇门阵法。说来惭愧,这仅会的一阵还是当年玉衡子前辈所授。”其实全真一门也有不少阵法,例如北斗天罡阵、撒星阵等,凌云子自小精修道术,却极少花时间在阵法的钻研上,因此也只是一知半解。人的精力有限,没几人能做到包罗万象。 “当日节气为小雪且在下元,因此当时所布的为阴遁二局。却与当年玉衡子前辈所传的时节大致相同,这才能布置无误。”凌云子将沈错用树枝画出的九宫抹去,重新布置了一个,指着中间说道,“我以自身道剑镇中宫,随后依次将不同数量的灵气打入不同方位的树木之上,这才得以成阵。” 沈错盯着九宫图上的三奇六仪一头雾水。 “是不是不明白为何这般布置?”凌云子笑道,“我也不明白。哎…也不知玉衡子前辈从何算出我会用到这个阵法。” 见沈错绷着脸一言不发,凌云子暗暗发笑。当年玉衡子三人离去后,他又何尝不是对着这阵法苦思冥想,愁容惨淡呢? “好了。”凌云子随手一抹将阵法拭去,“奇门遁甲若没人指点极难入门,你还是别去探究了,小心变成疯子。你且站好,让我瞧瞧。” 沈错闻言,站直了身躯。 “这''大衍诀’真是神意。”凌云子细细打量沈错后感叹道,“你这伤恢复得真快。” “前辈的丹药也功不可没。”沈错感谢道。 “恭维的话少说。”凌云子神情严肃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可成变化而行鬼神。这指诀既然称为‘大衍诀’绝非只能疗伤这么简单,你需好好体悟灵气运行的关窍与顺序,看是否能寻出其中奥妙。” 沈错颔首认同,随后疑问道:“既然如此神奇,为何天机掌教并未参悟?” “老掌教性格周正,循规蹈矩,轻易不敢修改灵气法门逾越先辈所传也属正常。”凌云子猜测道,“''大衍诀’与武当其余道术截然不同。依我猜测这指诀多半非武当亲创,或许是某代掌教自他处学来也未可知。” 沈错一惊。但是见凌云子神情不似玩笑,略微思索道:武当的身法讲究的是灵动,太极剑法则是以静制动,确实与这指诀的“直白”与“霸道”迥然不同,凌云子前辈的推断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又过片刻,凌云子自怀中取出竹筒递给了沈错,“这里还有七八枚丹药,你且收着。” “啊?前辈这就要走了?”沈错先前见凌云子与天机子相谈甚欢,以为他会多留几天。 “我自有要事。怎么,你留我作甚?难道要我帮你对付织田?”凌云子反问。 第187章 凌云子往事(上) “前辈道术通天,有您在,织田等人自无胜算。”沈错对凌云子的道术佩服之至,这番话是出自真心。 “少拍马屁!”凌云子浓眉一宣道,“首先,我不是神仙,被枪打上几个窟窿也是要死的。其次,小日本在中原能如此猖獗完全是当官的咎由自取!你未曾涉足北方,不知前因后果。起初,小日本欲要侵犯之时,堂堂中华却想要与这小小寇夷议和?!一退再退,最终东北全面沦陷!可笑!这小日本狼子野心,他们可不是打打秋风,劫掠一番就走了,是要让我们灭族绝种啊!当权之人这点都看不明白,还妄想什么划江而治,愚蠢至极!” 凌云子越说越气:“再看看那些百姓,毫无血性,逆来顺受,真是满清的奴才当惯了,为了活命去给小日本当狗!这些人,不帮也罢!” 沈错不防凌云子突然暴跳如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言语。但他心里明白,凌云子所言有失偏颇,浑浑噩噩的民众不在少数,抗日志士却也大有人在。 “好了,多说无益。”凌云子似是觉得向晚辈抱怨有失风度,神情恢复平静道,“现下我的灵气不够施展丹阳诀了,日后你自己多加小心。代我与老掌教说一声再会。” “前辈,往后去哪里寻你?”沈错追向凌云子离去的背影问道。 “我四海为家,只能有缘再见了。”凌云子的身法天下无双,身影转眼已化成黑点,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沈错转动着手中的竹筒,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他明白凌云子其实极为关心自己,对自己的告诫实为做人的金玉良言。这一别,今后怕是再难见面,这份恩情也就无以为报了。想及此处,沈错对着凌云子离去的方位重重稽首道谢,以至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伫立良久,这才茫然地坐在凳子上。 没过了多久,天色逐渐转暗,天机子自房间踱步而出,见沈错犹自出神便出口询问情由。 “凌云子前辈前来辞行…”沈错仍是满脸的不舍,长叹一声,将两人之间的对话告诉了天机子。 “原来如此。”天机子捋须颔首。 “师父…”此时玉蟾子也已自房内走出。她早已听见了两人在门外闲聊,因此洗漱一番后才出门打招呼。 却听天机子继续说道:“那年全真老掌教玉春子仙逝。外界盛传是由于凌云子无法接任掌教导致老掌教被活活气死。哪知这其中原由竟然是因为开天眼。” 眼见自家师父似是要讲述道林掌故,玉蟾子也来了兴致,匆匆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了沈错的身侧。 “为何凌云子前辈不能继任掌教?!”沈错发问道。他深受凌云子大恩,心中对其极为崇拜,在他眼中,凌云子不论从哪方面都是完美人选。 “因为全真一脉是不准动情,不可通婚的。而凌云子却对一位女子生了真情。”天机子回答道。 “啊?那他岂非已脱离全真派了?”玉蟾子诧异道。 “不错,凌云子为保全真声誉,不但放弃代掌教之位,更是声明脱离全真教。”天机子扼腕叹息道,“不过,老掌教终是不忍,最终也并未收回道箓,而是昭告各道教门派,声称凌云子终身不得再回终南山。” “那么此事应是在开天眼之后了。”沈错接口道。 “没错。凌云子被逐出师门后没多久,玉春掌教便驾鹤西去了。”天机子点头认同。 “但这却与开天眼的初衷不符。凌云子前辈所言这天眼是用来防备织田等人再犯活死人墓的。可若是他不得回终南山,却又如何防范?”沈错深思后问道。 “你这人不太通人情世故。”玉蟾子莞尔道,“玉春掌教告知天下自然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回没回终南山谁又知道,好管闲事之人总不能一直在山下守着吧。况且,师门蒙难,凌云子前来救援,即使违背了师命,想来也无人会去诟病。” “月儿所言甚是。”天机子捋须笑道。 沈错干笑一声自我解嘲,继续问道:“当时凌云子前辈应该不知晓传天眼会折损阳寿吧?” “应是不知。否则以他当时冠绝全真的修为,要拒绝也并非不能。”天机猜测道。 “玉春掌教真是用心良苦。”沈错为之感动。 “确实。当年的老掌教看似是罢黜凌云子,实则是放其自由了。”天机子感叹道。 “可凌云子前辈四处奔波,也不似成家安定的样子呀。”凌云子两次现身均是行色匆匆,给人居无定所之感这却让沈错颇为困惑。 “哎…”天机子叹息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凌云子此人,论根骨、天资,全真教近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二十五岁便已精通全真教全部道术,在那一辈中可谓一枝独秀!玉春掌教眼见徒弟道术大成,甚是欣慰,便想着让凌云子下山闯荡江湖,历练三年,回山后继承衣钵…” 沈错在心中暗暗称是:堂堂一派掌教可不是充当打手那么简单,除了道术要技压群雄,还需维系门人的安稳,这安稳不仅仅是生计上的安定,更是生活中的和睦,更要考虑门派的传承和发展。这些所谓的“琐事”之中大有学问,因此独自去芸芸众生中磨练一番极有必要。 “那时军阀混战,各地百姓食不果腹,无以为生,不少人为了口吃的落草为寇,所以各郡县周边均是盗匪猖獗。凌云子行踪踏遍大江南北,自是遇不平事填不平,倒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沈错闻之心生向往。他曾在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若是家人健在,自己也非命不久矣,最大心愿会是什么?”几相比较后得出答案“游览四方,见识华夏大好河山。” 可人生在世,有多少人能放下牵绊,随心所欲地过一生?又有谁能保证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后,不会在某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暗暗后悔当初的选择呢? “后来呢?师父。”玉蟾子的声音将沈错的思绪拉了回来。眼见她一副“快讲故事”的天真模样,沈错不由心跳加剧,脱口喃喃道,“游历的时候也要为沈家留个后吧。” 其余两人倒也没注意沈错的低语,却听天机子继续说道:“三年期限转眼即至。时近隆冬,凌云子就想在过年之前返回全真教,给师父拜个年。北返途中,恰巧遇见几十名土匪正结伙劫掠一个山村,凌云子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当即仗剑相助,诛杀了首恶,驱散了剩余匪徒。这村里的保长姓王,祖上曾在朝廷做过官,为避战乱迁到了那里,颇明事理,见凌云子为护村民受了枪伤自是挽留其住下,好好调养。盛情难却,凌云子便盘桓了下来。王保长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儿待字闺中。她长相清秀,知书达礼,非普通粗鄙农妇能比…” “那人就是凌云子的心上人?”玉蟾子插话问道。在天机子面前,她表现得像个孩子。 “没错,月儿。凌云子见识不凡,踏遍五湖四海,阅人不在少数,寻常女子是极难扰他清修的。但这位王姑娘却不同,她上过北洋学堂,接触了西洋文化,眼界大为开阔,想法与普通大家闺秀截然不同——不爱绣花爱古史。当凌云子自土匪手中将她救下之时,王姑娘就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休养期间,两人时常探讨道教文化,凌云子被王姑娘的冰雪聪明所吸引,而王姑娘则为凌云子的宗师气度所倾倒,一来二去竟互生了情愫。”天机子停顿了片刻,神情惋惜道,“要是这两人就此携手离去该有多好。” “怎么了?是王姑娘的父母反对吗?”玉蟾子急切问道。 “那倒也不是,这王保长也非食古不化之人,在见识了凌云子的风采之后也是大为心折,欣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天机子回答道。 “那应该就是全真教反对了…”玉蟾子不无失落道。 “却也比这曲折。”天机子接着回忆,“凌云子自小被玉春子收养,身受师门大恩,此番与王姑娘修百年之好大违门规,更是辜负师门的大力栽培。因此,决心亲回全真向师尊禀明实情,恳求原谅。” 第188章 凌云子往事(下) “凌云子披星戴月赶回终南山,在师门外跪了两天两夜,终得玉春掌教首肯。尽管在外人看来他因一女子舍弃了名利与地位大为不值,但老道猜测,那时的他应该是快乐的。可惜,乐极生悲…”天机子眼中流露同情之色。 “可是那女子变了心?”玉蟾子揣测道。 “这却不是。正当凌云子回返师门之时,被他所驱逐的山匪卷土重来了。原来,那被杀的匪首与县里的小军阀沾亲带故,是军阀姨太的小舅子。明里是占山为王的强盗,暗地里是替军阀强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实是官匪勾结。这军阀也是欺软怕硬之徒,收到凌云子离去的消息,立马带着部下来山村耀武扬威了,声明要为小舅子报仇雪恨,威胁要是不交出凶手就要开始杀人了。” “无耻狗贼,不过是为自己行烧杀抢掠之事找个借口罢了。”玉蟾子义愤填膺道。 天机子沉默一阵复又说道:“山村大大小小五十来户,无不噤若寒蝉。这时,有人提议说王保长收留过凌云子,并且有意要让他做上门女婿。人群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出路,集结起来声讨王保长一家,大喊着要其交出人来!” “这…明明是凌云子救了他们!”玉蟾子气得浑身发抖,“这么做,他们还是人吗?!” “王姑娘一家生活富足,引得不少村民眼红。为保安全,王保长雇佣了十几个家丁做护卫,等闲宵小不敢进犯。那些村民得军阀撑腰,忽然生了胆气,争相和家丁起了冲突。起先这些护院倒还忠心,等见到军阀手中的枪时就犹豫了起来,再听到有人喊道‘一起抄了王老爷的家,分了他的家产!’后,也纷纷恶向胆边生,想着法不责众,抢了也没事,转头为难起了自己的雇主。王老爷子和王夫人都是读书人,却也是硬气,抵死不从,最后都惨死在暴民的手中。王姑娘悲痛欲绝,自知如此下去怕是连清白都保不住,趁着众人哄抢财物之际,逃到灶头间,用菜刀自尽…” “畜牲!”沈错咬牙切齿。 玉蟾子则是怔怔流下泪来… 天机子吁出一口气,似也在缓和自己的情绪接着叙述道:“等凌云子兴高采烈地自全真教回返之时,见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王家院落。他接连问了几户人家,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说是突遇急事,举家搬迁去了南方。凌云子何等精明,早已看出了蹊跷之处,苦于不愿用刑,始终没问出真相。辗转半日,最终在好心的义庄老者口中隐约听明白了原委。凌云子入坠冰窖,随手寻了山村的一个泼皮逼问事情经过,这无赖哪里经得起他的手段,当下便合盘托出。凌云子勃然大怒,拽着那人寻到了三人的坟冢。这哪里是坟冢啊,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匆匆埋了而已。等将三人的尸身挖出之时,凌云子已是心如死灰,当即一掌拍死了那无赖。也不知是老天垂怜还是惩罚,正当他要离去之时,猛然感觉王姑娘似是还有一丝气息。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以自身灵气将爱人的魂魄封在体内,又将棺椁冻了个结实,随后将两位老人安葬妥当。再用自身灵气筑起了一座屏障,将整个村子的人困在其中。” “他这是要做什么?”玉蟾子捂口问道。 “报仇!”天机子眼中射出一抹冷锐,“凌云子单人单剑直奔县城,趁着夜色径直闯入小军阀的军营之中,大开杀戒,四处逼问军阀的官邸和山匪的巢穴。军阀和姨太太望风而逃,却又哪里走得脱?在落跑途中被凌云子截住,逐一诛杀,一个不留!随后他折返回附近的山野,探寻到了匪徒的老巢,杀了个鸡犬不留!” “这…”对于凌云子的这番杀戮,沈错和玉蟾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评价。 “这却还没完。”天机子双眉皱得更深,“杀红了眼的凌云子回到了山村之中,疯魔般地将村里的成人也杀了个干净,只留下十几个孩童和那位义庄的老者…” “啊?师父,凌云子此举是否太过残忍了。”玉蟾子失声问道。 沈错也是听得瞠目结舌。谁又能想到一代宗师会做出如此过火之事。 “要说凌云子所杀之人全是罪大恶极,是有失公正的,但要说这些人全然无辜,那也是一派胡言。这其中的分寸实在极难拿捏。哎…易地而处,要是老道遇到如此之事也未必就能处理得妥当。”天机子中肯回答道,言语中并无对此事正确与否的评判,更多是对造化弄人的无奈。 “之后呢?凌云子与王姑娘的际遇又是如何?”玉蟾子似是隐隐明白凌云子求丹的目的了。 “凌云子犯了此等杀戮自是引起了各方势力的声讨。其时,天下烽火不断,为求自保,不少门派都自闭山门以求度过难关。哼...”凌云子冷哼一声,“可一旦听闻有落井下石的机会,也不知自哪里突然涌现出了如此多的‘英雄豪杰’,纷纷扬言要手刃凌云子,为民除害。” “他们不过是想借此扬名而已。”沈错对这些人的行为甚是不齿。 “大部分确实如此。”天机子点头同意。 “那您呢?师父。当时我们武当也去了吗?”玉蟾子试探问道。 “我与玉衡子、道玄子素知凌云子秉性,虽不知内情却也深信其为人。且当时我们在各自门派已算举足轻重,便联合找了个借口没让门中弟子参与此事。”天机子面露狡黠。 沈错暗自点头:想来那时凌云子前辈在心中也颇为感激吧,否则面对这三派的门人合力围剿,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又要对付四方来人又要救治王姑娘,可实在太艰难了。”玉蟾子设身处地说道。 “各方‘讨贼之人’给凌云子不小压力,却也磨炼了他自身的实力。几经周旋,耗时耗力的众人也就放弃了。相比应付明枪暗箭,实则救治王姑娘才是最大难关。她虽仍留有一丝气息,但失血极多难以用灵气救治,实在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凌云子自知以自身修为难以起死回生,便把希望放在了灵丹妙药之上。他明白自己已难为道门所容,思索再三,携着王姑娘的棺木直往昆仑山而去。这昆仑山是万山之宗,常年为冰雪覆盖,天寒地冻,他寻了一处千年寒冰所在的洞窟,将棺椁封印在了里面,而自己则是天南海北地寻找炼制九转丹的方法,这一找就是十多年...”天机子神情恻隐叹道。 “没成想凌云子前辈是位痴情之人。”玉蟾子感慨道,“师父,这九转丹真能救治王姑娘吗?” 天机子摇头道:“为师…也不知啊。” “师父,您多年未曾见过凌云子,却又从何得知这许多内幕?”天机子所言极为详尽,不像是之前闲聊能够说清楚的。 “约莫五年前吧。”天机子回忆道,“为师路过一趟全真教,现今掌教凌空子告知与我的。他是凌云子的师兄,两人自小一起拜师学艺,情同手足,无话不谈。凌云子一人在外奔波,苦闷无人诉说,事隔多年后偷偷回返过终南山。” “原来如此。”沈错在心中暗忖,“想来凌云子前辈心中定然寂寥得很。” “没成想他这一生真被玉衡子言中。为情所困。哎…”言及销声匿迹的老友,天机子意兴阑珊,见天色将晚,向两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回屋歇息去了。 天机子离去后没多久,沈错与玉蟾子两人也各自回了房。 可沈错的心中却久久难以平复。人究竟该如何做才算不负了这一生呢?为情爱?为国家?为梦想?这却没人能告诉他,甚至古圣先贤都不能。 也许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吧。 第189章 药浴 往后几日,团部再度平静起来。天机子师徒得以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沈错则是不得不静养伤势,连场大战,大大小小受伤不断,要是不好好调理,积重难返可就没命去找寻师父了。 休养的日子,饮食从未间断。如此白吃白喝沈错心中感觉受之有愧,总想为团部做些事情。 这一日,沈错私下找上万鹏,想着能否为齐团长排忧解难。万鹏明白他的心意,微笑道:“沈道长你也太实诚,即使你什么都不做,身为齐团长的朋友,我们也应照顾你们的吃喝。更何况你们还冒死保护了团长,这份恩德,我们团部上下感恩于心!” 沈错却知这次所谓的保护名不副实,心中戚戚,正要解释,只见万鹏神情不安地自怀里取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这纸张缺了一角,背面零碎粘连着几张纸条,似乎是匆忙从哪里揭下来的。沈错上前困惑地打了开来,上面的画像让他瞳孔一震,“这…这是我的画像?!” “没错。”万鹏不无忧虑地说道,“昨天夜里,我们在城里弟兄偷偷拿出来的,据说附近的几个县城都已经贴满了。” 沈错满腹狐疑地接着往下看。只见这告示上写着十几行字“沈先生乃是皇军的贵宾,于前几日走失,若有人见过先生或提供重要线索者,赏赐一百大洋…”而后则是对沈错身材样貌的详细描述。 “应该是织田搞的鬼!”沈错将告示递回气愤道。 “就是前些天来这里偷袭的那个?”万鹏问道。 “大抵是他。”沈错点头。织田诡计多端,又能调动军队,短短几日能将告示遍布日占区的,怕也唯有他这个能耐了。 “这日本鬼子可真是歹毒!”万鹏骂道,“这份告示让你成了靶子,以后出门还要改扮一下了。” 沈错怒发冲冠,心道:这织田太恶毒了!告示中的语气如此暧昧,这么一栽赃,我成了数典忘祖的汉奸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沈道长。”万鹏安慰道。 “哦,对了。后几日我和团座都会比较忙,有几位重要人物要接待。届时要是有急事,你找院外站岗的警卫员就行,他们会通报的。”万鹏指了指几位负枪站立的小战士。 “这段时日的休养我的内伤外伤已快痊愈,天机掌教也精力尽复,过几日也该告辞了。”既然此处已无需帮忙,沈错便想着尽早和阿灵汇合,与天机子师徒同去拜会龙虎山。 “此事不急吧,沈道长。待我与团座将贵客安置妥当,再为你们办个饯行宴也不迟。呦,客人该来了…”不等沈错再开口,万鹏已匆匆离去了。 万鹏走后,沈错踱步回房,不知不觉屋外下起了绵绵细雨。这一算,竟已快到春分。望着窗外的如丝春雨沈错心中记挂起了陆受真:“也不知道陆大哥那边情况如何?杨掌教生死悬于一线,他定是寝食难安,可这事偏偏谁都无能无力,实在让人灰心。哎…多想无益,等雨停了,活动活动筋骨,争取早点完复,也好早些启程。” 谁知这雨一下就没有停歇的意思,沈错只能在屋内简单比划一下,无法完全放开手脚。倒是空暇时候,会偶尔遥望下齐团长所在的院落,对于万鹏口中的贵客,沈错是好奇的。他观察到近几日来的几批人,人数都不多,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男女皆有,但年纪都不大,衣着不似普通百姓般粗简,却也不像上流人士般光鲜,大都带着大件行李,似乎是打算长期住在此地一般。这些人的身份让他费解。 转眼又过两日,天色终于放晴。沈错得以在院落之中“大展拳脚”。打完一套掌法后,沈错发现自己的伤还未好全。肺腑之内的伤得益于大衍诀和凌云子的丹药已恢复如初,但腿脚、胸腹等处的外伤在习练拳脚时仍会隐隐作痛。 “还是需配些膏药来外敷下。”沈错感受着浑身上下疼痛的部位自语道。 “怎么停下来了?”不远处天机子缓步走了过来。 “前辈早。”沈错稽首行礼,回道,“身体不少地方仍是感觉酸疼,练得不怎么酣畅,所以就停了下来。” “嗯,若是练得滞塞而不得其要,确实还不如不练。你可去集市或医馆买些药草来,泡几次药浴,对你的外伤大有好处。”天机子微一思索,捋须道。 “泡药汤对浑身都有好处,只不过…”沈错一脸为难地将告示之事说予了天机子听。 “没想到织田这老小子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天机子面有怒容,“也罢,我们去龙虎山避开大一些的城镇,省得惹麻烦。至于这药材,让月儿帮忙去采买一趟吧。” “虽然万鹏带来的画像就只有我的一幅,却也不能保证您和玉蟾真人的没被粘贴出来,还是别行险了。神居山这么大,我自己去山上采些回来吧。”沈错思虑过后说道。 “嗯,在理。听月儿说你家之前是开药铺的,采摘药材倒也难不倒你。”天机子颔首道。 沈错摇头否认道:“哪里是什么药铺,不过是家里存了些药材,帮乡里乡亲治治风寒,做做针灸而已。说实话,您说的药浴晚辈也只在医术上读到过, 它费时费力又费药材,对我们家那样的小铺子,算是极为奢侈的事情了。” 说到我们家,沈错心中不免失落:要是没有日本人来,我和大哥可能还在家里煎药…不过,这样也就无法遇到陆大哥、诸位前辈们以及玉蟾真人了… “那晚辈这就去山上采些药来。”沈错回过神来。 “等等,沈错。”天机子叫住了沈错,斟酌片刻后道,“算了,等你外伤也康复后,完整打一遍八卦掌再言其他。你且去吧。” “那…晚辈告辞了。”沈错一头雾水地告别天机子,自附近的农户处借了个竹篓,询问了方位,直往神居山的深处行去。 神居山占地范围实在不小,沈错细细搜索后更是切身体会到了这点。此处不仅有大片树林,山中更有一片湖泊,再往里走,似是能见到了数个隐蔽的盗洞。 “难道这里还有座古墓在?嗯,这也不奇怪吧,此处山清水秀,风水极佳,某个藩王将墓穴定在这里也是情理之中。”沈错喃喃自语后却并未进入探究,而是专心搜寻可用的药草。 活血效果较佳的药材大都集中在北方,且多见于秋冬季节,比如当归、红花、生姜等。南方初春能用的并不多,沈错因地制宜找了些常见的金钱草、菊花、艾草、桃枝、柳枝等作为替代。 等将竹篓装满之时,已近中午。满载而归的沈错心情颇佳,回到村落后,将多余的艾草赠给了借竹篓的农户。艾草可用来制作青团,是清明前后江南地区常见的小吃。如此也算是对热心农户的回报。 药材齐备,沈错又借来了一个大浴桶,将药汤熬煮后倒入其中,为充分发挥药力更在其中加入了些酒和醋。 “呼…怎么气味这么难闻。”沈错捏着鼻子踩入药汤中,“等泡完了,这桶可要好好清洗一下,再散散味道,不然可怎么归还。” 虽说药浴的卖相不怎么样,但效力却颇为不俗,沈错静心在其中运行了数周灵气,先前各处的瘀伤已消退不少。就这么断断续续泡了三日,外伤居然也已痊愈。 第190章 太极之道 又是一日清晨,沈错自觉已恢复如初,在自己的小院中酣畅淋漓地习练着八卦掌。一遍练完又是一遍,只觉掌法似是更胜从前,不由心下欢喜。 一旁观看多时的天机子似是琢磨着什么,见沈错停了下来,走上前去。 “请前辈指教。”前几日天机子曾言明要完整地看一遍八卦掌,沈错思忖是其察觉了自己掌法中的缺陷,想要纠正一二,因此率先开了口。 “指教谈不上。你这套八卦掌行云流水以老道的本领是挑不出毛病了。而且,你的身法中化用了全真派的身法,俨然自成一家,以你这年纪实属难能可贵。”天机子这番话算是极大的嘉奖,沈错心中不禁有些志得意满。 “不过…”天机子话锋一转继续道,“虚招太多,不够…实用。” “老道说的不仅仅是你所习练的八卦掌,我们中华的武术不少都是这样。”天机子请沈错一同坐下,似是打算长谈一番,“那日你与织田放对搏杀,老道在一旁看得分明,他的武术就极为实用。你与他曾贴身厮杀,想来也深有体会吧。” “确实如此。”沈错不得不承认,“感觉织田的一招一式极为简单有效,更像是在战场中磨练出来的一般。” “正是如此,他的招式更像是杀人技。若是玉衡子在定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八极功亦是如此,毫无花哨,不动则已,一旦出手必是风雷一击,对手往往非死即伤。”天机子又思念起了自己的好友。 “可杀人技定然需要在生死之间体悟,晚辈怕是一时之间难以化繁为简。”沈错坦然道。 “短时实在强人所难。所以老道这几日左思右想,该如何向你演示太极拳。毕竟你八卦掌根基已深,让你学习太极十三式反是弄巧成拙。需想个法子令你迅速通晓其中拳理,学会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如此,对你往后御敌颇有裨益,兴许能提升你的战力。”似是怕沈错有所顾忌,天机子安抚道,“你且不用去管什么门规吧,反正大衍诀你也会了,太极拳也一并学了吧。” “晚辈感激不尽。”沈错稽首道谢。 “老道先打一遍太极拳,且看你能领悟多少。”天机子站到了院子中央,凝神起手,“太极之道在于刚柔相济…”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天机子将太极拳的起势、抱球势、单推势、探势、托势、扑势、担势、分势、云势、化势、双推势、下势、收势逐一演练了一遍。由于沈错有八卦掌的根基,对武术的理解早非吴下阿蒙。因此,相对舒缓的太极拳也并未让他生了小觑之心,反是更加聚精会神地领会着每一式的奥妙之处。 “太极拳原本招式更多,但这十三式最为精要,若是能领悟其中拳理,胜过白练许多繁复的招数。”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许多传承往往耽误在花里胡哨的故弄玄虚上。显然,天机子不打算藏私。 “你有什么疑惑只管提出来。”天机子见沈错抿嘴不语,率先发问道。 “这太极拳与晚辈所习练的八卦掌最本质的区别是八卦掌讲求以动制静,主动寻求对方破绽。而太极拳则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沈错将心中所感如实陈述。 “不错,你瞧了一遍就能发觉两者区别已算难能可贵,继续说。”天机子捋须微笑。 事实上在焦山那次战斗间隙,沈错曾见过天机子与山田交手。尽管那时需分心旁顾其他战场的安危,无暇全心全意关注太极剑的一招一式,可短暂的管中窥豹却已然给了沈错极大的震撼——原来还有这般以柔克刚、绵绵不断的剑法!故此,他才能在短短的半炷香时间内看破太极拳的精妙所在。 “只是太极拳御敌也不能一味防守,如何反击以及何时反击?这却太难把握了。”沈错虽看出了其中要旨,却对如何实际应用大是不解。 “这个就需要靠听劲了。”天机子稍一思索继续阐述,“老道且问你,你是如何号脉的?” “以三部九候体察脉相之大小、浮沉、强弱、软硬、快慢、平缓。”沈错脱口而出。 “正是。而听劲正如号脉,只不过是以自身来号对方的劲力。知晓了对方的劲力大小以及方位,己方再做应变,自是无往不胜了。”天机子点拨道,“普通人没有灵气修为,除去天赋异禀者,唯有靠身体日积月累才可体悟听劲之法。修行中人则简单不少,灵气已有火候之人,感官与常人比更为灵敏,适得其法,不难领会。” “来吧,搭搭手吧。光看是看不会的。”天机子示意两人比试一场。 “啊?”沈错惊愕。 “啊什么…你尽管来,老道还接的住。”天机子摆出起手势。 “那就恕晚辈不敬了!”话音刚落,沈错脚下一转已来到了天机子身后。 “慢着…”天机子干笑一声打断道,“你这全真的身法不能用。老道丹田空空,全凭周身的灵气支撑,全真身法太快,没几回合老道就耗不住了。你就用八卦掌的''套圈步''吧。重来,重来。” “趟泥步”被说成“套圈步”沈错自觉贴切又有趣,乐呵着退回了原地。 “来了!”沈错由“蛇形顺势掌”起手。这一路最是变幻莫测,犹如灵蛇吐信既快且密! “好!”天机子不疾不徐后退半步,错开攻势,一招青龙出水以右手扣住沈错手腕,往后一带,左手顺势击向其小腹,简洁干脆地化解了攻势。 沈错心中一惊,右手一搅挣脱束缚,左手已经化为“拦虎掌”。拦中含打,打中有拿,顺势将天机子粘住往后一扯。 哪知天机子并未被带个趔趄,反而顺势上前了一步。他迅速挥手掤住沈错左拳,紧接着右手牵住其左手腕向右后方下引,随后左手又将其右臂向上掤带,沈错中门打开!最后天机子再进半步,迅速以右肩撞靠沈错的左胸。白鹤亮翅! 沈错双手手腕被天机子束缚在半空,这一击又如此贴身,完全难以闪避。他只得迅捷掐“大衍诀”以灵气护住上半身,硬受这一靠。 所幸天机子手下留情,沈错后退三步后得以站稳。 “再来!”沈错好胜心起,再以“龙形穿手掌”试探。该路掌法更注重掌与步的配合,他围着天机子绕着圈,伺机寻求机会。 “好个连环步!”天机子站在中心岿然不动,静息以待。 沈错绕到天机子身后,在阳光刚刚露出院墙的一瞬间,大吼一声出手了。 天机子迅捷向右一闪,并不回头,左肘顶向沈错面门,右手捏拳击向其心口。回身捶! 沈错早有准备,瞬间转步,双手捋住天机子右拳,想以军中学来的擒拿手法将其制住。 “好技艺!”天机子又是一声称赞,动作却不停。顺势转身,左手在沈错形成扣拿之势前劈了下来,逼其双手分开。而后顺步向前以左手叼缠沈错左腕,用右手捋其左肘关节,随即上右步,双掌震弹而发。双推手! 沈错只觉浑身的劲力被卸得七零八落,莫名其妙间,天机子的双手已印在自己的胸口。 这种有力无处使的不公平感让沈错心中恼火,却也不得不承认技不如人。 “晚辈输了。”原以为自己的八卦掌已近圆满,没成想却输得一败涂地,沈错不由地垂头丧气。 “不必灰心。老道耍了个滑,先看了一遍你全套的八卦掌再与你比试,自然占了上风。而且你也没仗着灵气进攻,更守约没用南斗步。打成这样属实不易了,老道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都不如你。对不对,月儿?”天机子将在院外偷偷观察两人的玉蟾子唤了进来。 第191章 云手与推手 “师父,您这么说就有失公允了。玉青和玉明两位师兄太极功造诣已算非凡了。”玉蟾子自院门后亭亭步出,瞧了眼脸了红的沈错,浅笑道。 “你玉青玉明两个师兄都四十多岁了,这哪能比较?”天机子吹着胡子,似是对口中的两位弟子不甚满意。 “是是是。”玉蟾子眉目含笑,“在他这个年纪,能和您打得有来有回,月儿是没见过。” “别光顾着笑,说说你的见解。”天机子以考教的语气问道。玉蟾子实战经验欠缺,在与日本人的战斗中屡落下风,天机子刻意让她在暗处观摩这场比试,借以砥砺自我。 见师父满脸严肃,玉蟾子收起了笑,瞥了眼投来期许目光的沈错,略显紧张地开了口:“月儿觉得沈错过于急躁了。太极最讲究引进落空,避实就虚,要是他不着急求胜,心平气和地‘粘’着师父,怕是也不会这么快落败了。” 沈错眉峰深锁,心道:玉蟾真人说的在理。我两次都是在急于进攻之时被天机子前辈抓住机会实施反击的,若是以回身拦虎掌连打带削,徐徐图之,兴许还有机会。心念至此,不由暗暗点头。 “月儿所言的是心境的平和,这恰恰是太极之道的根本所在。太极讲究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做到这三合,太极功自成。你平日里虽沉默寡言,但其实内心颇为急躁。”天机子所言直指沈错内心。 “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自身虽主张谋定后动,但往往很难做到。头脑一热便忘记初衷,率性而为,不顾后果。”沈错回忆起往昔的点点滴滴,略感惭愧。 “心境此事,除了与本性息息相关,更与人的年纪有关。年纪大了,见的事情多了自然就沉稳了。你现在年纪尚浅,血气方刚,处事浮躁也属正常。”天机子捋须笑道。 “听师伯说,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脾气,遇到不平事也是不由分说地就出手。”玉蟾子在一旁插言道。 “啊?”沈错神情错愕,似是在说“老道长原来您年轻的时候也是毛毛躁躁的,您这岂非倚老卖老?” 天机子面上一囧,瞪了眼玉蟾子,干咳一声道:“总之,修太极其实就是修心。老道方才想了想,这太极的招式多练影响你八卦掌的底子,全然不练却也难有领悟。不如就练练最基本的太极云手和太极推手吧。招式不多,却深含太极精髓。” “你已有武术基础,老道就不从单云手开始教了,直接教你双云手。注意看,这是收肘缠手。”天机子立好右侧马步,眼睛注视右前方,内气松沉,腰胯走提,身体左转,右肘收转,右手顺缠… 云手四动颇为简单,沈错目不转睛地看完一遍已基本学会。 “怎么样沈错,你可记下?”天机子吐气收手问道。 “晚辈会了。”沈错认真点头。 “当真?”天机子惊讶道,“你打一遍让老道瞧瞧。” 沈错闭目在脑中演练一回后,徐徐起手… “好好好!你天资聪颖,观一遍就已能打个九成。道玄子收了个好徒儿!”天机子赞叹道,又不无得意地看向玉蟾子,似是在说“我就说你的两位师兄不如他吧”。 天机子眼中的自得,玉蟾子自是欣然会意,但她眼中更多的是惊叹,惊叹于沈错的天赋,心中竟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向往。 “晚辈所习八卦掌中有一路''燕翻掌’,其中的缠、粘、搅与您所授的云手颇为相似,由此才能这么快上手。”天机如实回答。 “原来如此。”天机子捋须颔首,但他心下却清楚,这两者只是意境相似,招式并不相通。而沈错能这么快学会云手,实是在武术上已达触类旁通的境界了。 “不过有些动作老道还需再指正一下。”天机子抬手示意沈错再练一遍云手四动。 “这第一动,手指不宜过高,在肩与肘之间即可…”天机子围着沈错,手把手规范他的动作,将云手的要领一一点明,俨然一位细心又严格的导师。 “好。你将这四动连贯地再打一回。”天机子反复雕琢过后,退到了一旁。 沈错深吸一口,依言将云手再练了一遍。这一次,沉心静气的他回想起了那日天机子对战山田时所用的太极剑法,舒展而从容,不知不觉间竟也颇得其中神意。 天机子满意地频频颔首:“云手已成,老道再传你太极推手。月儿,你过来,陪为师练练手。” “太极云手主要技艺有…”天机子边说边与玉蟾子拆招,“掤:以手捧架。如水负舟行,任尔千斤力,飘浮亦不难。” “捋:顺势牵引。顺其来势力,引之使长延,轻灵不丢顶,力尽自然空。” “挤:向前挤压。用时有两方,如球撞壁还,又如钱投鼓,跃跃声铿然。” “按:向前推按。运用似水行,柔中以寓刚,似波浪起伏,为无孔不入。” “采:向下牵扯。任尔力巨细,权后知轻重,转移只四两,千斤亦可秤。” “挒:横向分化。急流成漩涡,卷浪若螺纹,落叶坠其上,倏尔便沉沦。” “肘:肘臂制约。阴阳分上下,虚实宜辨清,连环势莫当,开花捶更凶。” “靠:肩背挤压。斜飞势用肩,肩中还有背,一有可乘机,轰然如倒礁。” 师徒两人相互借力发力,你来我往间将太极推手已演示完毕。 “如何?可需再拆解一番?”天机子停下手来询问道。 沈错仍是摇了摇头。 “那么就陪老道来推一推吧。”经过前面的铺垫,天机子也已不感到意外了。 太极推手讲究以小力打大力,以无力打有力,在相互拉扯之间体会各中奥妙。起初,沈错频频受挫。没过几回合,不是被牵引得踉跄扑空,就是被推靠得摔倒在地,极为狼狈。但他生性倔强,在练武一事上颇为百折不挠,在吃亏了几次后,耐下性子,不再盲目进取,反而渐入佳境,对太极拳的意境已小有所悟。一个时辰过后已能与天机子推换相随十几回合而不倒。即使落败也不再摔得四仰八叉,而是顺势撑手伏地或是空翻站立。 这番对练将沈错的武学境界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让他有拨云见月,豁然开朗之感。 “再来!”沈错此时面色兴奋,心下更是如饮醇酒,越练越痴迷。 这却苦了一把年纪又修为大失的天机子,满头大汗地直摆手:“老道练不动了,你找月儿吧。” “师父…”玉蟾子闻言面上一羞,嗔怪道。 “哦,不对。男女有别。”天机子发觉不妥之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纠正道,“你自己练云手吧,老道要歇息下。” 等他在玉蟾子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后,长吁一口气道:“呼…这太极推手和云手是为了让你明白太极之理。等日后你领悟深了,到达去招数,存神意的境地,才是大成。那时,你用任何招式都是太极!” “多谢前辈栽培!”沈错再次稽首道谢。 “无需道谢。之后西行龙虎山,路上不知还会遇到何种艰苦困难,提升你的实力可保路途更加安全些。”天机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所为并非大恩大惠。 但沈错心里却知晓,天机子此番授艺远非为了自身安全这么简单,这些不过是托词,好让自己不用耿耿在心。归根结底其实是对老友的爱屋及乌。 便在此时,一位小战士领了一人站在了院门口。 陆受真来了。 第192章 滇 见是陆受真来了,沈错喜出望外。没等他走向前问候,阿灵已飞速蹿进了院内,亲热地摇着尾巴,围着转圈了。 受到阿灵欢快情绪的感染,沈错心情更是大好,俯身抚摸着它的脑袋以示回应。细细观察阿灵毛色,才半月不见,颜色竟然近乎全白,眼神之中更是蕴含神华与智慧。 “龙气的滋养果然不同凡响。”沈错暗惊。 站起身来,陆受真已走到了跟前。望着他消瘦疲惫的脸,沈错试探着开口道:“陆大哥,可是杨掌教他…” “先师前几日已驾鹤西游了。”陆受真眼神黯然。 “节哀顺变。”沈错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挤出这四个字。 “先师辞世前曾被一位年迈的游医救醒…”陆受真神情复杂。 “哦?这却是奇闻,杨掌教精血已尽,竟然也能被救醒?那游医怕是药王在世了。”一旁的天机子听闻,连连称奇。 “回前辈。”陆受真行礼后抿了抿嘴,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这大夫用了‘鬼门十三针’。” “哦?老道原以为这针法早已失传了。”天机子讶色更甚。 “这是什么针法,为何晚辈从未听说过?”沈错自认对针灸之法颇为熟识,但以“鬼”为名的针法却也是首次听闻。 “这针法源于道家,你没听过也不稀奇。这十三针用法极广,能治疗癫痫之症,能激发人的潜能,更有甚者,说是能起死回生。也正因如此,被列为禁针,多用会折损寿数。”天机子捋须解释道。 “可,可这结果...”沈错的言外之意自然是:这禁针也没有逆天改命,将杨掌教自鬼门关拉回来呀。 “这针法将先师残存的精血聚集了起来,给了他老人家一个在去世前开口的机会。”陆受真垂下了头,语声更低,满是愧疚。 众人心下明白,这痛苦抉择的背后定然充满了不舍与自责。 “好孩子...”天机子语气转柔,安慰道,“在焦山受困之时老道就发现了,杨掌教为人刚直,与其让他无声无息地窝囊死去,还不如这般好好地与你告别。这实在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陆受真掩面颔首,心下大恸,止不住流下泪来。沈错与玉蟾子见状也纷纷上前劝慰。 “师父驾鹤之前叮嘱我定要延续茅山香火,驱除倭寇。所以今日是来辞行的。”心绪稍复,陆受真开口道,眼神之中更添坚毅,看向沈错,“我要回茅山刻苦修行,歼灭日寇,振兴茅山派!” 沈错闻言心头一振,心思飞转:“如今织田与其手下的几位大将死的死,伤的伤,陆大哥回茅山想来不会有太大危险。可…毕竟势单力薄,需想个法子…不如…” 他默默退回房内,换了一双鞋子,将登云靴递给了陆受真:“陆大哥,这登云靴水火不侵,刀枪难入,想来会对你有帮助。” “这份礼太重了,恕为兄不能接受。”陆受真推却道,“而且,先前你曾说还需去趟龙虎山,那更是千里迢迢,这靴子于你大有用处。” “天机掌教、玉蟾真人与我同去龙虎山,路上彼此照应,并无太大危险。倒是陆大哥你,两位师兄尚在养伤,要去茅山也是只身前往,你更需要它。”沈错坚持。 “可…” “况且…”没等陆受真再谢绝,沈错抢先道,“这登云靴能改变人的气运,但在我身上却似乎并不显现,可见它与我并不契合。陆大哥你,或许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面对拳拳盛意,陆受真没再拒绝,心下感动万分:沈兄弟哪里是与这靴子不合啊,分明是担心我的安危,生怕遇到危难之时我跑得不够快,丢了性命。哎…我定要加倍修行,等再次相见之时绝不成为负累。 于是,在沈错期待的眼神下,坐在了一旁,躬身穿上了登云靴。 这一穿戴,陆受真顿觉身轻如燕,神清气爽,心中惊叹:这果真是件好宝贝!面上更是感激。 “你的东西掉了,陆大哥。”见陆受真更换登云靴时自袖口掉落了物件,沈错俯身自捡了起来。 “哦,这个。”陆受真似是才记起此事,“这就更稀奇了。你猜这绢布是谁给我的?是那个施展鬼针的郎中!” “那济世的郎中说,十年前他去山上采药,一不小心翻落了山沟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正要放弃之时,一位面相和善的道长救了他。那位道长心地善良,身手也十分了得,将他救回医馆之后没要回报便欲离去。救命之恩大过天,而且郎中自身与道门也颇有渊源,自然不肯让恩人就此离去,便央求道长留步,好报答恩情。那道长推辞说另有急事,不便久留。只是嘱托郎中在十年后去泰州救治一位老道士,并将绢布交给他徒弟。”陆受真眼中仍是充满不可思议。 “竟有这种事情?当真有人能推衍未来十年之事?”沈错也觉难以置信,“那上面写了什么?” “就一个字‘滇’。”陆受真摊开了那绢布,“这究竟是让我去古滇国?去滇池?还是去寻找一个滇姓之人?怕是只有那位神秘道长知道了。我就奇怪,那位道长既然都能料事如神到这般地步,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吗?” “也许他的卜卦之术只能到此地步。又兴许更近一步便算泄露天机,是会折寿的。”天机子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心中莫名涌起了熟悉感,接口道,“陆师侄,这布可否借老道瞧瞧?” “自无不可,老掌教请。”陆受真将绢帛递了过去。 “这…”只一瞥之下,天机子已是瞳孔巨震。 “怎么了?师父,您为何这般激动?”玉蟾子见自家师父神情有异,关切地走了过去。 “这是玉衡子的字迹!”天机子将其全部展开,反复确认。 “那位神秘道人竟是玉衡子前辈?”沈错三人均是瞠目结舌。 “不会错!”天机子转向陆受真问道,“陆师侄,那位老郎中现在何处?!” “他施针后留下这绢布就告辞了,晚辈也不知他去了何方,晚辈当时也不知这会是玉衡子前辈所留的信物,不然…”陆受真一脸懊悔。 “不必挂怀,既然是玉衡子所留,这字定然已能表述他想说的话了。”似是发觉先前的语气过于急切,天机子神情带着些许歉意,转而开始盯着“滇”字,捋须思索其中含义。 “可这既是玉衡子前辈所留,为何要交给我呢?”陆受真摸不着头脑。 “或许…”沈错皱眉反复思索道,“或者这字不是带给你的,而是带给天机子前辈的,因为’老道长和他的徒弟’也可以理解为天机掌教与玉蟾真人…” “嗯?”天机子转向沈错附和道,“不无道理,继续说…” “兴许玉衡子前辈十年前的推衍出现了他不曾预料的变数,这才导致误打误撞到了陆大哥手上,毕竟来此地是前辈您的临时起意…”沈错继续猜测。 天机子颔首称是:“卜卦并非百试百灵的,出现意外也属正常,毕竟天意难测。不过,好在结果是对的。只是这个‘滇’该如何解释呢?或许应该拆开来?许多测字之术便是如此,而且玉衡子也精于此道。” “拆开来?”沈错用手在地上画着,“一个水,一个真?” “莫非这个真代表的是一真大师?!”沈错灵光一现。 “当初的定慧寺正是在江边,也印证了这个‘水’!”玉蟾子也认可沈错的说法。 “既然如此…”沈错站起身来,自怀中取出小陈翻译给自己的纸张,竖直展开,目光炯炯扫视众人,“玉蟾子前辈想让我们去云南!” 第193章 昆明 “云南?为何是这般偏远的地方?又为何与一真大师的师父扯上了关系?”玉蟾子提出质疑。 沈错茫然摇了摇头,没能给出回答。 “玉衡子行事极少出现偏差,既然他已给了提示,我们不妨去一趟云南。”天机子深思过后开口道。 “可是师父,我们到达云南之后又该如何呢?这山高水险的,徒儿倒是没事,您老受得了吗?”自从丹田被毁后,天机子的身体大不如前,对于云南之行,玉蟾子并不乐观。 “月儿放心,为师现下的体力比普通人还是强上不少的。”天机子轻拍玉蟾子手背以示安慰,“与其感慨前途艰险,不如尽早启程。” 此言无疑一锤定音,前往云南已势在必行。 “白郁,你就别藏头藏尾了,出来吧。”沈错早就注意到了在院外探头探脑的白郁,那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 “嘿嘿…”白郁露出个脑袋讪笑回应道,“这不是怕嘛…” “白某有话要说。”见天机子师徒面色如常后,他终于壮着胆子挪到了几人跟前,“白某想随你们一同去云南。” “这却是为何?”天机子不明所以。 “这个…沈兄弟知晓原由。”白郁支吾道。 “当年师父在茅山降伏白郁时在他身上下了符咒,所以他想跟随我们找寻师父,帮他解咒。”沈错解释之时,惊讶地盯着白郁。数日不见,泰州的龙气不仅使阿灵的毛发变了颜色,甚至让白郁的眼神也有了不小的转变,原先的轻佻竟已转向成熟。 “呐…沈兄弟不发话白某就当你同意了。”白郁双眉一挑道,“而且有白某随行对你们也大有益处。” “什么益处?神神秘秘的…”玉蟾子见到白郁油滑的模样甚为不喜,反问道。 “有白某在,等闲妖物轻易不敢接近。”白郁笑嘻嘻道。 “我们这里三个道人在,普通妖物本来就不敢放肆。”玉蟾子反驳道。 “元君此言差矣。”白郁摇了摇手指,“妖对妖的感应可比妖对人的感应敏锐多了。白某在,可以避免些不必要的骚扰。更重要的是,这一路难免幕天席地,白某所踞的方圆十丈内,蛇虫鼠蚁定然无影无踪,如此岂非清静些?” 沈错心道:我的血倒也可以驱散蝇虫,但这一路撒过去,怕是云南还没到,我先失血而亡了,这样看来带上白郁倒也方便。 玉蟾子身性好洁,白郁所说也算正中下怀,因此便不再言语,算是默许。 白郁见一向对自己颇有敌意的玉蟾子也不再反对,得意洋洋地退到了一旁。 “既然行程已定,你们也需做些准备,为兄也该告辞了。”陆受真向沈错话别。 “天机前辈,玉蟾真人,白郁,愿你们一路顺风。”陆受真又向几人稽首一一告别。 “一路顺风。”“无量天尊,一路顺风。”几人回礼。 “陆大哥,我送你。”尽管陆受真如今脚履登云靴,沈错心下仍旧担忧,江苏地界日寇环伺,何处是安睡之地呢? “不必再送了,沈兄弟。”行出半里,团部所在村落已远在两人身后,陆受真开口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陆大哥一路珍重。”沈错稽首送别。 “珍重,沈兄弟。”陆受真贴上神行符,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当是时,芳草连天,春风吹拂而过发出沙沙声响,低沉而粗哑。沈错仿佛堤岸旁矗立的柳树,静静观望南方,任由东风吹散了头发。良久过后,直至风势稍止,再也望不到陆受真的身影,这才转身回返。 院落之中,白郁与阿灵在悠闲地晒着太阳,天机子师徒则是在议论着什么,见沈错入内,天机子开口道:“眼下兵连祸结,倭寇在各地肆虐,此去云南,路途遥远,最好是避开些日寇盘踞的城镇。但如今国内形势老道并不清楚,具体该行哪条道,该如何筹谋,还需仰仗你在军中的朋友。” 沈错频频颔首表示认同:“前辈所言极是,我这就去找下万鹏。” 齐团长房间。当沈错指着地图简要言明自己的意向之时,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万鹏眼中的惊异。 “怎么了万鹏,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沈错不解地问道。 “沈道长稍等,我去请团座来。”万鹏并未详说,转而匆忙出了门。 没过多久,齐团长面色深沉地走进了屋,万鹏紧随其后,随手将房门反锁了起来。 这一动作引起了沈错的警觉,戒备地向窗户移动,满腹狐疑地盯着万鹏与齐团长。 齐团长见气氛逐渐紧张起来,率先压低声音开口道:“沈道长,你为何要去云南?” 沈错瞥见窗外并无士兵身影,而且两人也没将手放在各自腰间的手枪上,定了定心神,耐心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听完沈错的叙述,齐、万两人互望一眼,并不言语,不知是在甄辨其中的真伪,还是在惊讶此中巧合。 又过片刻,齐团长晦暗不明的脸色转为释然,打破沉默道:“实话与你说吧,沈道长。这几日想必你也注意到了,团部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而这些人也要去云南。” “啊?”沈错这才明白突然的敌意从何而来。想来此事定然机密,两人误会自己窃听了此中消息。 见齐团长已然松了口,万鹏这才放下心来讲明其中的缘由:“前些日子,团部接到上头的指令,要将这周边的一些师生护送前往昆明。” “如今国难当头,形势不容乐观,需要为国家留下些读书种子。”齐团长接口道,“南开大学已被小鬼子炸毁。北平沦陷,其中学府自然也已经被小日本控制,城中文人若不想成为汉奸,定需千方百计出来。这么多的学子与教员需找地方安置,上峰与各方有识之士讨论之后决定南迁,去昆明。” “为何选在那里?”沈错没去过昆明,更没正面接触过日本大部队,不明就里。 齐团长走到地图旁指着云南所在位置道:“沈道长你看,小日本想要占领云南需自缅甸或是越南进攻,这两处以他们目前的兵力布置仍旧突破不了。即使他们能取道而至,到达云南边境,往后则是山高路陡,云雾缭绕,小日本的飞机难以悉数长驱直入,没有了空中的优势,他们想要饮马怒江,哼哼…怕是没那么容易!” “而且滇军各个悍不畏死,打鬼子从来不含糊!”万鹏眼中显出敬意。 “因此,鄙人窃以为这云南算是最佳选择了。”齐团长总结道,言语之间甚是钦佩。 沈错凝视着云南地界上标注的各处崇山峻岭,对下此决策之人的战略眼光也是颇为佩服。 “团长,既然沈道长一行也要前往云南,不如…”万鹏提议道。 “哈哈…那当然是好,也不知沈道长意下如何?”齐团长期待地盯着沈错。 “正有此意。”沈错长考过后缓缓点头道,“我此行是来向万鹏询问如何取道云南的,既然有人同行作为向导,自然是好的。” 双方一拍即合,气氛转为融洽。 “不瞒道长,此次护卫任务上峰极为重视,因此团座想让我与吴和尚带队前往。可团长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啊。您这一来,真是雪中送炭!我们也能安心留在团部了。”万鹏喜笑颜开。 与人相交,真诚为先,万鹏的直白让沈错心下宽慰,沉默片刻问道:“那由此去云南的路程该如何安排?” 第194章 路线 齐团长沉吟片刻后指着地图道:“此行需先去长沙。” “这却是为何?”去长沙再往云南无疑是绕道,沈错不明所以。 “原本在长沙成立了临时大学,各地学生和教员都聚集在那里。可如今南京被占,长沙已在小日本飞机的轰炸范围之内,他们下一步定然是染指长沙,而后进驻湘西,直逼陪都。”齐团长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既然长沙将兵临城下,我们更应该远离,为何还要去那里辗转?”齐团长的阐述反让沈错更加一头雾水。 “其因有三。”齐团长示意沈错稍安勿躁,“其一,武汉还在我们手中,只要它不被攻占,长沙还算安全。其二,由高邮去云南的水路,空路,陆路,全都不通,唯一办法便是徒步,可如今南面多已被日寇掌控,如此穿插跨过多个日占区,实在过于危险。” 沈错再细看地图上用铅笔标记的日占城市位置,方知齐团长所言不虚。这中间关隘重重,而自己的告示已遍布其中,要安然过关,怕是痴人说梦了,更遑论还要带上一群学生。 “其三,长沙兵多将广,储备丰富,你们到那里之后能换些补给,更可与那里的教授汇合,一同前往云南,届时会有专门的军队护卫,更为安全。”齐团长所在兵源不足,言及“专门军队”时颇有些“囊中羞涩”之感。 “到达长沙后去往云南就容易得多。可由长沙乘火车到香港,然后由香港渡海到越南海防港,再由越南海防乘火车到达昆明。或是从长沙乘火车到广西桂林,再乘汽车经柳洲、南宁、镇南关进入越南,最后由越南乘火车入昆明。再不济…”齐团长无奈地笑道,“自长沙出发徒步行走到昆明也比这里出发安全得多。” “那么关键就是如何到达长沙了。”沈错听明白了齐团长的筹划。 “其实只要进入武汉境内便已安全。倘若中原无战事,走水路,沿长江而上最为方便。但此处的情况你也清楚,日占区的长江扼要早已被小日本把控,根本无法通行。因此,鄙人与万鹏商议,行险穿过安徽,直达武汉,休整过后再往长沙乃是眼下最佳的选择了。”齐团长眼中仍旧忧心忡忡,“前几日,潜伏在南京附近的弟兄捎来消息,小日本已开始向芜湖集结,这显然是要进犯庐州了。明日,剩余的师生应能集合完毕,趁着战火还未烧到庐州,你们最好尽快动身。” 沈错点头同意,转而问向万鹏:“会有几人随行?” “按照约定有十二位学生,两位教师,共十四人需护送。这里再派…四位士兵同行,那么就是十八人。”万鹏瞧了眼齐团长回答道。 “我们这里有四人,再算上阿灵,这队伍不算小了。”人数比预想的多,沈错心下颇为忧虑,要照顾好所有人并不容易。 “小七留下,让老马去吧。”齐团长思虑一番后补充了一句。 “老...老马?”万鹏始料不及,再次确认,“可他是个厨子啊?” “从军前老马是个盐贩子,对这一带地形熟悉,他去正合适。”这一决定,齐团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对于老马的过往,万鹏倒是头一次听闻,联系沈错等人今后的行程,也就没再反对。 “未免节外生枝,你们几人的身份只有四位战士清楚。对于剩余的师生,我们就说你们只是随行游历的道士。”沈错如今算是在日本人处“榜上有名”了,如此便宜行事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还想为沈道长你好好饯行一番,可如今有了这重要的护送任务,鄙人思量再三,想着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齐团长神情抱歉,他自觉亏欠了沈错不少的人情。 “这样最好。天机掌教与玉蟾真人也喜清静。”沈错在心中松了口气。先前万鹏曾言要好好宴谢一番,那时他还不知如何回绝,现下齐团长发了话,沈错自是乐得借坡下驴。 “行军所用的水壶、鞋子、油纸伞、棉服等必要物品我们都会准备好,若还有需些特殊物品,道长可尽管提出来,鄙人会想方设法去筹备。”道士云游留给世人的印象多是随身携带拂尘、道剑、葫芦等物,不少负责驱邪避凶的更是藏有符纸、毛笔、朱砂、法印等法器。想来齐团长发觉沈错并无这些道士常用的行头,欲为他置办一些。 “从简即可,此行意在快速抵达武汉,备些必需品足矣。”沈错谢绝了齐团长的好意。 “也罢,但这个你可别回绝。”齐团长自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用麻布包裹的物件,而后缓缓将布展开。 “这…”沈错见到了十几块银元和两条小黄鱼。 “有钱好办事。”万鹏将布合上,推到了沈错面前,“这是团长心意,路上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 这却让沈错很难拒绝,六爷给的盘缠已经散尽,道士也是人,也需办事和吃喝。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钱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至关重要的。 见沈错脸皮薄,齐团长玩笑道:“道长可将此当作护卫的报酬,凭你的身手这价格已算是’友情价’了。哈哈…” 这话让沈错受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算天经地义,于是将其揣进了怀中。 “对了。”沈错又自怀中取出一个锦袋递给了齐团长,“齐团长,这里面是玄奘法师头骨的部分残片。日本人在南京发掘出了法师的头骨,欲要偷偷运回日本,窃取这国宝。所幸,机缘巧合之下被我们得到了一部分。此去云南也不知何时能回。思来想去,这么重要的宝物还是交给你们保管最为妥当。” 织田所召集的奇人异士已元气大伤,但沈错对此并未感到丝毫轻松。以对方的手段想要找到自己并不困难。因此当齐团长提出要护送学生们西行之时,他心中是有所顾忌的,生怕连累无辜之人。可云南之行并不只他一人,丹田被毁的天机子也会同往,这一路山水迢迢,若无人领路对一位老人实在太过艰难。权衡轻重之下,唯有当一趟保镖了。又听闻这队伍有二十几人后,沈错更觉此行变数很多,这才下定决心将宝物交托于齐团长。 齐团长一惊,神情肃穆地盯着沈错手里的锦袋,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口,细细端详着里面那其貌不扬的“石块”,感叹道:“料想这其中定是充满了血泪。” 沈错追忆起被日本人灭口的百姓和壮烈牺牲的陆受真同门,沉重地点了点头。 齐团长以一种令人极为信服的口吻承诺道:“道长放心,别说小日本不知这宝物在此,即使他们知晓了下落,倾尽全力来抢夺,鄙人也会在殉国之前将其安顿好,不再让它落入贼寇之手!” “如此我也安心了。”沈错走向门口,示意自己要告辞离去。 万鹏见状,眼疾手快地将反锁的门打了开来,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沈错微笑稽首告别,将门掩上走出了齐团长所在的院落。 刚出院门,天空又飘起了细雨,这个时节的江南总是多雨的。天气如此,沈错心中也平添了几分惆怅——登程将至,归期未知。 而春分已过,清明转眼便达,想及明日可能就要开赴云南,沈错暗自叹了口气:唉…清明怕是不能回乡祭拜爹爹和先生了。如此想着,只觉周遭的雨越下越大,直落进了心里。 第195章 曾先生 回去后,沈错将齐团长制定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天机子师徒。 “携这么多人一起出行属实不易。”天机子捋须感叹道,“可这多事之秋也别无他法,且行且看吧。” 沈错又去白郁屋内将明天的安排阐述了下,并且言明了其中的风险。 “权当是陪沈兄弟游山玩水了。”对于前路的艰险,白郁倒是一反常态的无所谓。 面对沈错不可置信地眼神,白郁潇洒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道:“以沈兄弟的脾性,有什么危险定然不会丢下白某不管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郁笃定又无赖的语气让沈错哭笑不得,可心中又不想让对方就这么称心如意,板起脸来否认道:“那可不一定,这么多人要保护,怕是顾不上你。” “诶…沈兄弟说笑了,其他人的交情哪有你我这般深厚呢。”白郁面上一本正经道,似乎是在陈述铁定的事实。 面对白郁的厚脸皮,沈错无可奈何,只是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却见白郁似是来了兴致,靠了过来挑眉遐想道:“沈兄弟,你说这些学生之中会否有秀外慧中的二八佳人呢?”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沈错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上午,小战士通知沈错师生已经到齐。几人便聚在一起吃了顿午饭,清点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一同向庐州进发。 领头是齐团长安排的四位战士。其中老马是这次的主要向导,他皮肤黢黑,身材瘦削,微微驼背,实在其貌不扬。与他并肩的中年人是“三斤”,据说他一次能喝三斤高粱酒,因此得了这个外号,他酒量好,胆子大,点子也多。左边的壮汉是阿虎,体魄强健,步伐沉稳,曾是齐团长的警卫员。右侧稚气未脱的是小邓,他与那时参与炸机场的林俊彦一样是一位不容小觑的神枪手。昨日下午,沈错已和这四人一一打过照面,齐团长的配置,让人放心。 倒是师生队伍中五位青春靓丽的女士让沈错眉头大皱。眼下的他虽是走在队伍的最后警戒四周,但隔着背影都能感觉到白郁的春风得意,沈错估计这风流公子的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队伍是下午未时自神居山出发的。起先,师生们都有说有笑,仿似把臂郊游,轻松欢快。等行出十里地,已是各个哭丧着脸,埋头沉默。待到夕阳西斜,眼看就要错过宿头,开始出现了抱怨,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眼见学生们情绪低落,各个捶腿叹气,为首的男教师曾先生趁着众人休息之时,率先起身鼓舞道:“同学们,你们可知此次为何前往云南?” “因为各地学府已不安全,梅校长等想在云南建立新的学校。”其中一位学生回答道。 “不错。如今日寇正大举进犯,家国已算是风雨飘摇。梅校长,傅先生,梁先生等人希望各地学子能有个安身求学之处。”曾先生声音激昂道,“为今日之中国多留下些读书种子。” “难道几位先生对中国的前途也是抱着悲观的态度吗?”另外一位学生发问道。 “是啊。是啊。”这个问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更是把包括沈错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曾先生扫了眼众人,缓缓开口道:“悲观何尝不是一种远见?诚然,今日中国之军力尚不及日寇。但我们有四万万同胞,有广阔之土地作为战略纵深!日寇劳师以袭远,非长久之计,只要有永不屈服的人民在,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学生们被曾先生的言语感染,纷纷起身鼓掌。 掌声稍息,曾先生继续说道:“可战争仅靠毅力是无法胜利的,我们更需要‘赛先生’,这就需要你们去学习研究了。而且,等抗战胜利后,国家百废待兴,更是需要你们这些有识之士去建设。简而言之,此去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建设祖国。相比在前线浴血奋战,前赴后继之战士们,你们已算是幸运。身为新青年,难道连这些劳顿也克服不了吗?!” “能克服!”“能克服!”又是一阵掌声。 “这位马长官说,”曾先生指着老马道,“前面五里左右有个寺庙可以借宿。大家能坚持吗?” “能坚持!”坐着休息的学生全体起身响应。 “沈错,这位先生可不一般啊。”天机子也站了起来,靠近沈错低声道。 沈错颔首同意,目光敬重地盯着曾先生,似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齐先生的影子。 在曾先生的鼓励下,队伍再次开拔。众人随着老马的脚步,顺着河流行出五里,终于在河畔附近见到了一座寺庙。 寺庙占地颇广,房屋殿宇林立,看样式倒是更像是一座祠堂。老马带头叩响了院门,对着寺内僧侣一阵解释之后将师生们领进了庙内。 “沈道长,你们怎么不一起进来歇息?”老马安顿好师生,见沈错几人迟迟未入寺门,与便阿虎一同引着蜡烛出门询问。 “僧道有别。”天机子稽首婉拒,“道人不可轻易进入寺庙。倒是沈错…” “我也不进去了,在外面护卫也方便些。马老哥和兄弟们都去里面好好休息吧,若是周围有所异动,我会警示你们的。”熟识的人都在外面,沈错也不愿进庙内休息,选了处干净的石块打坐聚气。 老马深知沈错一行都是高人,行止自有深意,便也不再勉强,感激地望了闭目凝神的沈错,招呼阿虎一同回庙内安歇。 庙门关上后,沈错来到庙前的百年大树下,开口道:“前辈,此处地势开阔,无险可据。为防万一,晚辈带上白郁去周遭摸排一圈。如此,过夜也好放心些。” 天机子颔首道:“小心为上。” “玉蟾真人,阿灵就留在此处协助护卫。它生性通灵,若有风吹草动,自会发出警报。”沈错将阿灵领到了两人身侧。 “好,你也当心些。”玉蟾子柔声回道。 “嗯。走,白郁。”沈错事先已和白郁打好商量,一声招呼,他便已自树上跃下随沈错往南方飞掠而去。 小寺庙由于挂单的和尚少,相对偏远些也无妨,动手开垦片土地、菜园也勉强能自给自足。但似今晚借宿的这般大寺庙,沈错断定周围必然会有人家,因为它需要维持香火,否则这寺的和尚怕是要饿死。所以沈错才想往目力不及的南面去打探一番。 果然,飞掠五里后出现了村落。但如今月已当空,村庄只留下了零星的灯火,一片宁静,沈错也不好在夜深人静之时前去打搅。 “白郁,你可有感觉到异样?”沈错见白郁精神抖擞出言问道。 蛇类喜欢昼伏夜出。尽管白郁已修炼出了人形,但基本的习性还未能与人类一致。 “没有。此地很是祥和,白某并未感觉有何不妥。”白郁细细感知一圈后回答。 “但为何我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呢?我觉得织田等人不会轻易放弃玄奘法师的头骨。”沈错担忧道。 “正如先前你与老掌教讨论的那样,此地并非日占区,织田等人要明目张胆地进来风险也不小。沈兄弟,我发觉你安慰别人时言之凿凿,实际却是自馁心虚,如此 非大丈夫所为啊。”白郁逗趣道,“女子大都慕强,犹犹豫豫缺乏男子气概,可是会失了佳人芳心的。”言罢更是眨了眨眼睛,给了沈错一个暧昧的表情。 第196章 铁山寺 出发之前,沈错与玉蟾子交谈的神情被坐在树上的白郁看得清清楚楚。身为风月老手,沈错眉目中不经意流露的亲昵自是被他一眼看穿。这才借着两人闲聊之际,趁机揶揄几句。 沈错何等敏锐,那时白郁自上而下的窥视自然为其捕捉,但要是当场挑明却又显得不打自招,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而眼下,白郁借题发挥却又让沈错心下一虚,反唇相讥道:“是是是,你白郁最懂儿女情长了。这队伍中这么多女学生,心里乐开了花了吧?” “沈兄弟,这你就误会了。白某是风流不是下流。所谓红颜知己并不是越多越好。女子正如士兵,在乎精不在乎于多,冰雪聪慧才是白某所求。”白郁一脸正人君子地说道,“而且这些并不都是学生,那位姓张的姑娘是位不常见的女先生。” “你还真没闲着!”沈错瞪了他一眼。今天这一路上白郁安分守己,没招蜂引蝶,更没大献殷勤,原来并不是收敛心性,而是默默观察,伺机而动。 “多谢沈兄弟夸奖。”白郁居然躬身行了一礼。 沈错自觉辩不过他,唯有撇了撇嘴,回返寺院去了。 等两人回到寺院前,天机子师徒似已歇息。感受着宁静的四野,沈错心中不自觉得平和了下来,寻了处视野宽阔的石块盘坐吐纳。 而玉蟾子此时却又睁开了眼,见到不远处已经入定的沈错,这才放下心来休息。 次日清晨,老马四人出了寺门,军中的训练让他们习惯了早起。 “道长们早啊。”等沈错三人打完了拳,老马等人这才走到他们近前。 “早。”三人稽首问候。 “沈道长。想必团长已经和您说过,小鬼子正集结部队总攻庐州,我们此行还是绕开比较稳妥。”“三斤”自怀里取出地图在地上展开,语气恭敬,似是下级向长官做汇报,“您看。目前,来安、定远、凤阳也都已经被占了,而凤台和长丰还在我们手里。昨晚我与老马讨论过了,眼下有两条路线较为可行。” “请说。”沈错凑近地图。 “穿过凤阳去凤台或者是穿过定远去长丰。可这两条路都会经过小鬼子占领的县城,走哪一条好,我和老马吃不准。还请道长您帮我们参谋参谋。”“三斤”语气愈发恭谦。 “两位老哥为何这般客气啊?”沈错面上疑惑道。 “临行前团长吩咐过,凡事都要来请示道长。”两人互望一眼,齐齐冲沈错点了点头。 沈错无奈一笑,“齐团长只是让你们来找我商量吧,何来请示一说?” “在老马和我看来,这是一回事情。”“三斤”郑重说道。 沈错挠了挠眉角不想再辩驳,转而对着地图问道,“那我们现在何处?” “大概在这附近。”老马在图上指了个位置。 “齐团长所在的位置在这里?”虽然地图上没标示,沈错仍旧依据神居山附近的地理环境找到了团部的位置。 “没错。”老马点头道。 “按照我们昨天半日的速度来看,今天应该是到不了凤阳或者定远的吧。”沈错细看昨天下午众人在地图上的行进距离,再与地图上两个县城方位进行比较,得出了这个结论。 “到不了。”老马摇头,并在地图点了另一个位置,“今天晚上能在铁山寺附近落脚都算好的了。” “这一带相对安全些吗?”沈错用手指在铁山寺周围画了个圈。 “比较安全。十多前铁山寺就被毁了,里面已经没有和尚。不过,还有几间屋子能挡些风雨。而且那里周围有湖有树林,生火什么的也不容易被别人发现。诶…好好一座庙啊。”那时老马还是小马,贩盐路过之时经常会去铁山禅寺歇脚。 “嗯,确实是个好去处。”沈错斟酌道,“至于这两条路怎么选,我也不好决断。不如我们先去到铁山寺再做打算。这两个县城离寺庙也不算远,我可以趁着夜色去刺探一番,回来后再决定也不迟。” “这路程还是挺远的,一夜来回怕是…”老马对左近的路线了如指掌,出口否定道。 “道长自有办法…”“三斤”给了老马个眼色。 “是是是…”老马拍了拍额头,恍然道,“糊涂了…” 几人商量之际,师生们也都陆陆续续出了院门,赶路的疲累真实地体现在他们的脸上。好在老马给寺庙添了些香火钱,换来了每人一碗热腾腾的粥水,也算抚慰了师生们的情绪。 晨曦刚刚照亮前路,沈错一行人告别了寺众继续西行。 沿途村舍不少,但令人费解的是家家院院都门户紧闭,田间行人更是稀落,行出五六里地才偶尔见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 这一打听才知道年初日本鬼子占了盱城,兽性大发,在城里大开杀戒,城中几乎绝户。附近民练的领头王头领组织起了周围的青壮,誓要赶走日寇,保卫自己的家园。因此,附近村落的男子都出了门,剩下的妇孺只能闭门锁户了。 “好像团长确实曾经提到过。年初,第四师的黄连长和盱眙的民兵相互配合向城里的鬼子发起了进攻,又在凤岭坡和小日本干了一仗,双方互有伤亡。最后,小日本撤出了盱城。”老伯走后,休息中的阿虎这才回忆起来。 “真是好样的!”沈错听得胸中激荡。 “我泱泱华夏从不缺英雄儿女!”曾先生也是称赞连连。 众人各自感慨一阵,吃了干粮,恢复些了体力,再次出发。 一天之内徒步至铁山禅寺的行程正如老马所言,并不容易。好在正值仲春时节,天气清凉,路途也不曲折,一行人终在酉时左右步入了铁山寺所在的区域。 “是个好地方!”沈错忍住感叹道。山野树木茂盛,花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 “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的。”学生中的一人捶着小腿肚,发牢骚道。 沈错抬头仰望了眼月色,昏昏暗暗,迷迷蒙蒙,师生们不似自己般有夜视能力,无怪会埋怨周遭的漆黑。 老马却似是来了兴致,搭腔道:“没错没错!往北走林子更大,还有个很大的湖。林子里野味很多,湖里更是有鱼有虾。从前我们路过这里,常常去那里打打牙祭咧!” “真的吗?长官!”有人惊喜问道。听到有荤腥可尝,学生中的几人活跃了起来。 “千真万确!”这是老马为数不多会用的成语。 老马所说,沈错自是深信不疑,因为连阿灵与白郁也感受到了此地的与众不同。但要说在此处流连,找些山珍并不明智。 果然,“三斤”发话了:“各位,这里只是暂时歇脚,要是想吃些热乎的,需要等我们安全到达县城。” “同学们,这位长官说得在理。岂能为了口腹之欲置所有人的安全于不顾?”曾先生深表赞同,他的话让聒噪声平息了下来。 “马长官。这铁山寺还有多远啊?同学们应该都累了。”曾先生凑到老马身旁轻声问道。 “不远了,也就两里地这样。”老马回答道。 “那不如我们一鼓作气,先到寺庙,我看不少同学都犯困了。”曾先生暂时没摸透老马几人的脾性,只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成。”老马喝了口水起身带路,其余师生相互鼓励着站起身来,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铁山寺展现在了沈错的眼前。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第197章 罗汉堂 众人之中沈错目力最佳,自是最先看到了坐落在前方的建筑。所谓的铁山禅寺的门面和砖瓦早已被草叶所覆盖,一派荒凉萧条的景象。他快步到了老马身侧,低声提醒了句。 老马似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颓垣断壁,打开了手电筒,照亮前路。同时,“三斤”也点亮了马灯,跨步向前,一起为师生开路。 “嗯,是这里了,我们到了。”老马确认过后转身向众人宣布。 等又累又困的师生们见到眼前颓败景象时,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良久过后,一胆小女生才声音发颤着开口:“老师,这里有些吓人。”随后默默地向曾先生挨近了些。 “马长官,这...”寂静瘆人的环境让曾先生也不免心虚。 “不用害怕,这寺庙已经荒废很久了,很少会有人来。你们看到的这些被烧毁的房子是当年政府剿匪时破坏的。哦,那时的土匪大部分都在这里被就地枪决了。”老马回想起青年时的传闻,脱口而出,但似乎又觉得不妥,补充道,“不过,这都是快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更不必怕了。” “啊…!”听到这里曾经死过人,人群之中爆发了尖叫。荒山野岭,破旧寺庙很难不让学生们联想到“聊斋”。这突如其来的慌乱连曾先生也束手无措,或许面上稍显镇静的他,心下对鬼鬼怪怪也带着几分敬畏。 “三斤”狠狠地瞪了眼老马,急中生智道:“同学们,同学们。听我说。这真的不用害怕,我们这里不是还有四位道长在吗?什么妖魔鬼怪敢来闹事?”白郁一直跟着沈错,“三斤”自然认为他也是个道士了。 师生们闻言,顿觉有理,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目光齐齐向沈错几人投来,眼中意味深长。似是在说“原来这几位道长是派这个用场的,长官们想得真是周全。” 沈错与玉蟾子相视一眼,均是莞尔一笑,没成想自己反而成了驱鬼用的保镖了。倒是天机子捋须帮“三斤”圆场道:“长官说得对,有老道和几位徒弟在,定能保诸位平安无虞。” “有劳道长了!”人群中响起了感激声。 降妖除鬼自是要打头阵的,天机子低声对玉蟾子说了句“寺院已经废弃,就不用讲究了”后率先同老马一起走入了其中。 沈错让阿灵去山野觅食,自己则与玉蟾子跟了进去。 “白道长不进去吗?”“三斤”见白郁踌躇不前,出声问道。 “白某…留下来护卫你们。”白郁一脸严肃地掩饰着胆怯,异类对佛寺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 “嘿嘿。” “三斤”靠近白郁暗暗翘起了大拇指,“多谢道长帮忙兜着。” 又偷偷瞄了眼翘首以盼的师生们,诉苦道:“墨水喝多了就是矫情。”其实“三斤”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人,看惯了生死,对死人变鬼一说并不相信或者说并不害怕,握紧手中的枪对他们来说才是硬道理。 “出门在外,谨慎些总是好的。”白郁对寺庙仍有顾忌,随口回了一句,又往师生们所在靠了靠。 且说老马几人相继踏入了寺内。沈错以迅捷的身法上了高处,环顾了一周,回返后对天机子说道:“和马老哥说得一样,这里鲜有人至,确实荒凉。不过,从留下的基石来看,这铁山禅寺可真是大。” 老马在军中早已听过沈错的事迹,对他忽然的大显身手并不惊讶,应和道:“据说这铁山禅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这里了,毁了修,修了又毁,终究是没逃过战火。” “实在可惜。”玉蟾子叹息道。 “马老哥,这里的大殿和屋子大都残缺,哪一间休息比较合适?”沈错感觉天上已有零星小雨飘落,又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哦哦,这间…”老马指了远处一间较为高大的佛殿说道,“以往我们都会在那里歇歇脚。” 三人随即快步进入其中。殿内地面布满青草,想来已许久没有过路人在此停留休息了,唯有角落的些许烧火痕迹证明这里曾为人踏足。大殿两侧东倒西歪着十数座残缺不全的佛像,而中庭空荡,容下沈错一行十几人已是绰绰有余。 “此地想来是罗汉堂了。”天机子稽首向罗汉像行了一礼。 玉蟾子与沈错见状也跟随行礼以示尊重。 “要不要贴张符纸摆摆样子?”老马试探询问,毕竟这样会让师生们更放心。 “不必了。这般可就太无理了。”天机子拒绝道,“老道看外面也下雨了,我们几人也随众人留在此处吧,也好让他们放宽了心。” “老马!”外面响起了吆喝声,语气带着催促,想来外面雨大了,寺外之人开始焦急。 “来了!”老马回应,礼貌地向三人一笑,跑出罗汉堂去接引众人。 雨势渐紧,师生们暂时也顾不得心中的忌讳,收起油纸伞纷纷躲入罗汉堂中。眼见天机子等三位道人神情自若,心中的恐慌便也排遣了不少。 老马和阿虎是最后进来的,两人手中各自捧了不少柴火。 “想来这是马老哥的建议吧,趁着雨水还未浇透树木,砍些来备用。”沈错不由暗赞老马周到,感慨齐团长的英明。 “阿虎,趁着雨还没下大,你和小邓再去砍些柴来存着。”老马将行囊里的柴刀递给了阿虎,“三斤”则将马灯交给了小邓。 “马哥,手电筒借拨我用用呗。”小邓嫌弃马灯昏暗,自然觊觎起了老马的手电筒。 “这可是阿鹏从小日本那里缴获的稀罕宝贝,要省着点用,没电了可没处找电池去。”老马不舍得,顺手将其藏进了包袱里。 “切…小气。”小邓瘪了瘪嘴。 “别走太远,别分开,有危险就开枪!”“三斤”叮嘱了几句,催促两人快去快回。 “是!”两人齐声应答着走了出去。 “马老哥,可需要帮忙?”沈错见老马拎了小捆柴火来到门口,想要生火,便想着上前搭把手。 “不用,不用,你们都歇着吧。这东西,你们怕是用不惯。”老马谢绝道。 但这话反而引起了众人的兴趣,不少好奇的学生围了过去,观看老马的一举一动。 只见老马取出了一件精巧的小物件,外观类似武师所用的指虎,不同的是前端是刃面而非尖刺。随后又取出一块火石和些许火绒。两物用力相击! “长官,这似乎不好用啊。”见老马尝试多次都没见到火光,有同学开始质疑。 “这是利用金属与石块撞击摩擦产生短暂热量的原理。”曾先生也是饶有兴趣地站在观察,“可惜现下周围太过潮湿,难以产生火花。 “哦…”听了曾先生的解释,众学生恍然。 “老马,你那火镰不中用了,丢了吧。还是用洋火吧。”“三斤”自行囊中取了包火柴,交到了老马手中。 “嘿嘿…老物件,用多少年了,舍不得。”老马点起柴火后,又将火镰收了起来,接着将火堆往罗汉堂的中间移了些。 只听曾先生捡起地上的火柴梗继续说道:“这洋火的头上啊,涂了些容易点燃的硫磺和红磷,也是通过摩擦生热的原理,点着了后端的木柄。” “摩擦…生热?”沈错喃喃自语,“想来兵器撞击产生火花也是如此吧。那么两股灵气撞击呢,是否会有同样效果?或是用灵气迅速擦过树木呢,是否也能产生火花?若是如此…我利用灵气令符纸发热,岂非就是拥有了火符?!” 第198章 宝藏? 沈错继续思索:“在打出符咒后再迅捷发出另一份灵气,擦过符纸,摩擦起火。不过,这样就需要极好的准头,且需让灵气长距离凝聚不散,有若实质。嗯,空闲时可练习下看下效果。” 回过神来,沈错见众人都已聚在一起烤火,天机子师徒则是在闭目休息,而曾先生似是颇为好学,拿了一条燃烧起来的木柴,仔细地端详着两侧的罗汉塑像,口中不时称赞道:“真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打量久了脖颈疲累后,曾先生又举手照向罗汉堂的梁架和斗拱,抬头仰望起了罗汉堂内的建筑结构,更是惊叹连连。 “先生,您不累吗?来烤烤火吧。”其中一位学生关心道。一众师生都淋了雨,火堆能烘干衣物,不至于生病。 “这些东西都是很珍贵的文物,望之让人心醉。”曾先生似也感受到了湿冷,坐回了篝火旁,感叹道,“可惜梁先生和林先生不在此处,他们夫妻俩对这古建筑可是情有独钟。” “是‘太太的客厅’的那位林先生吗?”一位女学生笑道。 不料,曾先生闻言板起了脸,语气严厉道:“不许在人背后嚼舌根!” 那女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玩笑竟引得先生发怒,顿时不知所措。 身旁的男生似是对她颇有好感,代为应答道:“先生教训的是。”继而又岔开话题:“先生您博古通今,给我们讲讲故事呗。” 曾先生严肃的神情稍缓,似是觉得方才的口气太过凌人,睇了眼受到惊吓的女生,眼神中带了些许抱歉,缓缓开口道:“我们所在的铁山禅寺其实大有来头,传闻建造于东汉时期,可谓历史悠久。” “竟然这么古老。”围坐的学生们交相私语。 沈错三人、老马以及“三斤”闻言也被勾起了兴趣,纷纷侧耳旁听。 “相传建寺的护佛居士有位做大将军的女婿,他野心勃勃,权势滔天,为了保证自家在朝中的地位不受动摇,不惜代价地甄选了此处建造寺院,供奉自家祖宗的牌位,并取名‘铁山寺’,有‘铁打的江山’之寓意。想来位极人臣已满足不了他了。”曾先生总结道,“不过,这铁山禅寺寺名的由来还有待考证。” “此寺院还有个比较有名的趣闻——张角的宝藏。”似是自己也觉得此事过于荒谬,曾先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张角?黄巾军头领的张角?”这故事显然引起了学生们的兴趣。 “正是。铁山禅寺建成后,声名鹊起,也吸引了黄巾起义军首领张角前来拜访。张角与铁山寺的护佛居士谈论天下局势,又讨论太平教、佛教的两教教义,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之后,黄巾军攻城掠地,搜罗了不少财物,张角便想找处地方将其藏匿起来,为日后逐鹿中原做准备。深思熟虑之后,他想到了铁山寺的护佛居士,于是就让心腹副将带着士兵和工匠在此附近修建了密道,并将财宝埋藏其中。为防日后无法找到,还绘制了一张藏宝图,交由护佛居士保管。但这次的黄巾军起义泄了秘,且参加的大都是普通百姓,没什么物装力量,很快便被镇压,首领张角也病死。那位副将明白大势已去,就想要独吞宝藏,远走高飞。因此,用计策杀死了当初的修建密道的士兵和工匠,骗取了藏宝图。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带着图纸去取宝藏之时,天降大雨,在松树下躲雨之时,一道天雷将他与宝图化为了灰烬。至此,张角的宝藏再也没人能找到过了。”曾先生说得引人入胜,众人都听得入了神,竟一时都陷在了故事之中。 “先生,这故事是真的吗?”终于有人提问了。 “是真是假,我哪里晓得。故事本身就经不起推敲。兴许…宝藏早就被取走了,留下这个传闻用来迷惑世人也未可知。”曾先生摇头一笑。 “唉…”几声叹息,似是在可惜发财梦落了空。 “何止是铁山禅寺宝藏啊,张献忠沉银宝藏,太平天国宝藏,抚仙湖古滇国宝藏…我们中国有太多的未解之谜了。”人总是会对神秘和未知产生兴趣,曾先生也不例外。 “是啊,是啊…”这又引起了一阵讨论。 “太平天国的宝藏已经不算是未解之谜了,嘿嘿…”沈错是为数不多知晓太平天国宝藏踪迹之人,今夜听到关于它的讨论,心中涌现莫名的得意与窃喜。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其余的宝藏也都会被一一发掘吧。”沈错暗暗期盼。 这时,天机子携着玉蟾子默默来到了沈错的身侧,神情凝重地低语道:“沈错,刚那位教书先生所说的抚仙湖正是在云南,你说会不会…” “您是说…师父和玉衡子前辈是被因为这个才去云南的?”沈错并不知晓古滇国的位置,听了天机子的猜测后才反应了过来。 “这只是老道的胡乱揣测,说出来与你探讨一二。”天机子并不肯定。毕竟两位老友并非贪财之辈,为了宝藏奔赴千里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若是牵扯到一真大师师父的行踪,却也并不奇怪了。”沈错斟酌道,“结合先前的线索以及师父与玉衡子前辈消失的时间,晚辈有了个猜想。约莫十年前,日本人知晓了抚仙湖的宝藏所在,随后派遣高手前去查探。巧合之下被师父和玉衡子前辈探到了风声,可形势紧迫,时间仓促,这才在没有通知您的情况下携手前去阻拦了。” “不无道理,但抚仙湖如此偏远之地有宝藏的事你我也都是今夜才知晓,足见此事颇为隐秘,日寇他们却又是从何得知的?”天机子提出了其中疑点。 “小日本中有不少人都是中国通,他们窥视华夏已久,早就深入研究过我们了。我爹生前就和我提起过,他见过日本人在各处买中国地图。”沈错回忆道。 “竟是如此?”天机子似是又猛地记起了什么,“对了,那九菊门人也是通晓风水堪舆之术的,有他们相助,日寇去云南寻宝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师父和玉衡子前辈岂非…”如此推测,沈错开始担心两人的安危。 “按照你的推断,这都快过去十年了,眼下着急也用。想来定是发生了难以预料的意外,也许他们正等着我们去救援。”天机子安慰着沈错,也安抚着自己。 “这却又有个疑问。既然玉衡子前辈已能算出危机并留下线索求助,却为何要等十年之后?早些托人带给您岂不更好?”沈错苦思不解。 “嗯…所言极是…”天机子捋须沉思。 “或许…”玉蟾子盯着沈错轻声开口道,“或许是因为十年后你才出现呢?” “这…”玉蟾子的猜测令沈错一时哑口无言。 “嘿…不错。”天机子欣喜道,“兴许此事老道也无能为力,需要你才能破局。” “在理,在理。哈哈…还是月儿聪明。”天机子越想越觉在理,刚想放声大笑,却瞥见不少师生们靠在一起已然熟睡,便也只好按下笑意。“时候也不早了,暂且歇息吧。”见另有些师生已是哈欠连天,他也忍不住受了感染,打起了哈欠,靠在一旁盘起腿来。 “也好,前辈早些休息。”沈错话完不久,天机子已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师父是累了…”玉蟾子心疼道。 “今天确实赶了不少路。”沈错心中低落:若是天机掌教修为尚在,他的精力哪里会如此不济? 正在此时,老马与“三斤”走了过来,表情焦虑地对沈错说:“沈道长,阿虎和小邓还没回来…” 沈错这才记起前去砍柴的两人还在外头,心下也不安起来。 “两位老哥留在这里吧,我去找下他们。”铁山寺占地颇广,加之夜深昏暗,沈错自觉比两人合适。 “我与你同去。”玉蟾子望了眼已经熟睡的天机子。 沈错闻言,心下一热,正要再言语,玉蟾子已率先出了门。 第199章 迷雾 “两位老哥,若是有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叫醒那边的老道长,他自有办法。”沈错指了指天机子,也出了门。 罗汉堂外,大雨已暂时止歇,月色正浓,倒也让人感觉清爽。 “白郁呢?”玉蟾子原以为他会守在寺院外面,这样便能清楚阿虎与小邓的去向。 “不晓得。”沈错摇头,“入寺前我曾邀他一起进来,却被他回绝了,想来他害怕寺院,走得远了吧。” “阿灵呢?”玉蟾子又问。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了解到了阿灵的通灵与神妙。要寻人,阿灵自是首选。 “我放它去山间觅食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两人走失实属意料之外,沈错并没法预见。 对话间沈错已打量了一圈周围,眼见地面因为雨水的洗刷已看不清脚印,干脆提气一蹬,上了一座最高的破旧大殿顶,好俯瞰全局。 玉蟾子紧随其后,飘然落在沈错身侧,协助他一同搜寻两人的踪迹。 片刻过后,玉蟾子指了指北方开口道:“这两人应该是走得远了。今天的来路上树木并不茂密,要是我去捡拾柴火,会去得更深些。” “嗯。”沈错颔首同意,“我看前面三里左右似是有一片雾瘴,他们二人兴许迷失在里面了。” “三里?他目力真强!”玉蟾子暗自赞叹,口中却只是应了句,“走,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以破旧房屋与树木借力,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大雾的边缘。 “真是古怪了,只是一场春雨而已怎么会产生这么浓重的雾气。”玉蟾子伸手去触碰那化不开的白雾。 “等等,让我先试试!”沈错伸手拦阻,转而将头探入了雾气之中。 “无毒。”沈错吸入些许雾气后手上的旧伤口并未发麻,这才放心让玉蟾子一同进入。 浓雾之中视野极小,两人只能徒步,行出数十步,路旁出现了一块一丈来高的石块,不同于常见的多孔峻峭的湖石,它通体不见一丝孔洞,外形上尖下宽,中间长短不一分布着四条竖向裂痕,像极了一只佛手。 “四周似是颇为平阔,为何这路上会突兀立着块这么大的石头,实在离奇。”玉蟾子围着巨石转了一圈,神情费解。 “像是被人从别处搬来的。”沈错也觉古怪。 正当两人放弃思考,继续向前摸索之时,右侧隐约传来了对话声。 “多年不见了…” “你等到了他了吗…” 语声断断续续,难以让人听得真切。 沈错与玉蟾子对视一眼,默契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挪转了方位,朝声音的来源轻声蹑足过去。 “先前失去了些记忆,眼下陆续恢复了些…应该是他了。”语声越来越近。 “哐当!”突然,沈错似乎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谁!”“今晚的客人还真不少!” 话音刚落,白雾之中飘来了一股香甜之气,沈错一嗅便觉不妥,用右手衣袖掩住口鼻,将玉蟾子护在了身后。左手则迅捷倾出灵气,抵住愈发浓重的雾气。 “退!”沈错为玉蟾子争取时间。 “呦嗬,有些道行!”雾气之中多出了一个手掌,直向沈错心口袭来。 情急间,玉蟾子闭住一口气,以敏捷身法绕到了沈错前侧,替他接下了这一掌。 这一掌虽出其不意,却并未下杀手,玉蟾子只稍退了几步便能站定。 “嗯?居然还有个雌的?”语气颇为粗野。 “一男一女?”“吴兄且慢!”另外一个声音阻止道。 “这声音好熟悉!”沈错与玉蟾子不约而同道,“是白郁?!” 果然,等几人站定后,白郁挡在了双方中间。 “真是沈兄弟和玉蟾真人,误会,误会。”白郁向双方解释道。 “吴兄,是自己人,劳烦将这雾气撤了吧,深更半夜的确实吓人。”白郁又向雾气中的另外一边发话道。 语音的另外一头应了一声,似是去了远处。 雾气转淡,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原来先前踢到的是“三斤”交给小邓的马灯,歪倒的马灯附近散落着不少木柴,而阿虎和小邓两人赫然躺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沈错与玉蟾子不由心下一紧,急忙飞掠至两人身侧试探鼻息。 “如何?”玉蟾子盯着白郁,戒备着四周问道。 “似乎只是昏睡了过去。”沈错心下稍安,回想方才那股诱人的香甜气味,似乎明白了过来。 “噌...”只听抽剑声自耳边响起,转眼见玉蟾子正神情警惕地目视前方。沈错赶忙站起了身,只见一个高大粗犷的男子立在白郁身侧,身形伟岸,如一座石塔一般。 “玉蟾真人,高抬贵手。自己人,这位吴兄是白某的朋友。”白郁见玉蟾子满脸杀机,心中不由地一怵。 “何方妖孽!”玉蟾子挽了个剑花,迫开白郁,直视那汉子。 白郁瞄了眼尚在熟睡的两人,堆笑向沈错解释道:“吴兄是镇守此地的蜈蚣,他真是白某的朋友。” “先前你怎么没说?”沈错将信将疑。 “白某是吸收龙气后才恍惚恢复些记忆,今晚本想在寺外休息,但吴兄似是认出了白某的气味,这才深夜召来一聚。”白郁指着地上熟睡的两人,“这两位小哥捡拾柴火误入此地,吴兄担心吓坏了他们,这才将其迷晕。又怕别人再来打扰,故而放出了雾障。” 回想踏入白雾后的种种,沈错确实未曾感受到危险与杀机,这才示意玉蟾子将青鸾收归鞘中。 “既然是朋友,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请唤醒他们,我们马上离开。”沈错另有要事,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 “不用这么着急吧,相请不如偶遇,让白某为你引荐一二?”白郁挽留。 沈错望了眼天色摇头道:“不了。夜已深,我还要去前方县城刺探一番。” “既是如此,正事要紧。”白郁转身对那汉子道,“劳烦吴兄了。” “成!”吴姓汉子似是话不多,应了一声,走到了昏睡的两人身边,自口中吐出一股淡黄色的气体。睡梦中的两人闻到后皱了皱眉,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悠悠醒转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阿虎揉了揉眼,“两位道长怎么会在这里?” “马老哥见你们许久未归,担心出事,就让我和玉蟾真人来找下你们。”沈错见白郁和吴姓汉子已避到别处,解释道。 “我俩还急行军过更远的路呢,那时也没累成这样啊,实在太奇怪了。”小邓活动着身体慢慢站起,“不过,这睡上一觉倒也精神了许多。嘿嘿…” 两人对沈错极为信任,心里虽对此事存疑,却也并未深究。 “那我们赶紧回去,省得老马担心。”阿虎麻利地将柴火收拾齐整。 “还好,还好,没坏。”小邓自沈错手中接过马灯细致地摸了一遍,点亮后又仔细地确认了一次。 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等到罗汉堂左近已过子时。 老马和“三斤”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看清四个身影这才放下心来,走向前来相迎。 “你们俩小子!”老马压着声音斥责道。 “马老哥,莫要责怪他们了,那山间起了雾确实容易迷路。”沈错替两人解围道。 两人听沈错为自己扯谎,心下感激,便也缄口不言,算是默认。 “还不谢谢道长!”“三斤”从旁说道。 “他们已经谢了一路,无需客气了。”沈错又一次抬头看了眼月色。 见老马怒气稍减,阿虎主动请缨道:“老马,你和“三斤”哥去休息吧,后半夜我俩来值。” “算你们懂事!”老马强撑着的眼皮已开始控制不住,转而问向沈错道,“道长也早些歇息?” “不了,我还需趁夜去前方县城打探一圈。等我回来,再做商量。”去凤台还是绕道长丰?这将决定后两天的行程,甚至是一行人的安危,不亲自去看一眼,沈错心下难安。 第200章 夜探县城 月夜下,两个身影正一前一后掠往定远县城。 沈错最初的打算是一人前往探查。雨水止歇没多久,沿途泥泞,玉蟾子生性洁净,如此赶路不免会心中不喜。再者,沈错自觉身法快上玉蟾子一筹,独自前去更节省时间。 可实际情况却出乎意料。 当初玉蟾子四处查访天机子下落之时已适应各种气候,加之白鹤舞的身法确实玄妙,借力轻巧,踏雪无痕,因此这一路赶往定远,玉蟾子倒也全无狼狈。 反观沈错,虽伤势已经痊愈,灵气却只恢复了四成,难以全力以赴,如此一来一去,玉蟾子跟得也不吃力。 两人子时由铁山禅寺出发,待到丑时过半才到了定远县城近郊。远远地,沈错已能看到城头的灯光在左右扫视。 “看来这定远县是摸不进去了。”沈错拦住了正要继续向前的玉蟾子。 “为何?”玉蟾子见到城头附近修建了木楼,耀眼的灯光便是从其中直射出来。虽然被这灯光照到后会无处遁形,但观察了其摇摆的频次后,玉蟾子自信自己的身法能安然躲过这些探照灯。 “你看那里,可有看出不妥?”沈错低声指着城门口的大片空地。 “周围拉了铁丝网,空地上并寸草不生。”玉蟾子视察过后回答。 “没错。里面的小日本显然是有了准备。”沈错眉峰紧皱。 “铁丝网这般低矮是拦不住你我的。”玉蟾子仍是不解。 沈错摇头道:“没这么简单。这片空地应该是被烧过了,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能潜藏其中从而靠近木楼。我猜这地中十有八九埋了地雷,你我贸然掠进定然难以生还。” “地雷?”玉蟾子一惊,“那确实凶险。” “看来他们对这座县城很看重,修建木楼,埋地雷,拉铁丝网,花了不少工夫。即使我们一行人勉强骗过了守卫混进了城内也是风险极大,万一暴露了身份,想要撤怕是插翅难逃。”沈错叹了口气,“我们去凤阳碰碰运气吧。” “你在军中待过?”玉蟾子见沈错对战争中的门道知之甚详,出口问道。 “待过一阵,后来北上少林便离开了。”沈错回答。 “难怪你知晓得这般清楚。”玉蟾子轻微颔首。 “抗战经验积累的代价是勇士们的鲜血!我们对战争的认识与准备不足,而小日本的军事装备和素养又高过我们,战斗经验都是靠战士们拿命换来的。”沈错怒视县城附近修建的木楼,心下难以平静。 这木楼虽然并不如洋灰浇筑的碉堡坚固,但对于武器匮乏的抗战队伍来说与堡垒无异。没有大炮之类的重武器,光靠悍不畏死的冲锋,也不知道要牺牲多少战士。 “沈错…”玉蟾子低声提醒时辰不早。 “嗯。”沈错压下心中汹涌,与玉蟾子一同轻着步子走离半里后才施展身法赶向凤阳。 凤阳离定远不算太远,两人卯足了劲,在寅时左右来到了城墙外围。 与定远县的戒备森严不同,凤阳似是没有日军守备,既没有炮楼探照,也不见有人站岗巡逻。 “奇怪。马老哥说这里也被日寇占了,为何却不见夜间巡视的士兵?”沈错心下生疑。 “而且…”玉蟾子微微蹙额,“透着一股气死。” 沈错亦是心有所感。眼前的城镇冷冷清清,一片死寂,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靠近看看?”沈错沉思片刻后提议道。 “走。”沈错的话让她有种莫名的信心。 两人谨慎地向城门口靠近,反复确认周围无人看守以后,轻身上了城楼。与城门处一样,城楼上也无岗哨更无火把,实在寂静。 放眼城中屋舍,沈错心下似是明白了过来:“这里的房屋许多都被烧毁了,难怪人气这么弱。想来不少人都逃难去了。看来马老哥说的没错,鬼子来过。只不过他们洗劫烧毁了这里,扬长而去了。”不计其数地房舍被毁坏,足见当时鬼子烧杀得疯狂。 玉蟾子望着凄凉残破的景象,感同身受,忍不住流下泪来。 沈错见玉蟾子别过头去默默垂泪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等待陪伴,让她收拾情绪。 过得片刻,玉蟾子心绪平复,转过头低声问道:“相比定远县城,这条路应该更安全些吧?沈错…” “是的。想来鬼子短时间内不会去而复返。不过,我们也只能由此借道,想要留宿怕是不太可能了。”满目疮痍的县城是不会有旅店的。 “我们回去吧,看这天似乎是又要下雨了。”沈错见清冷月光逐渐昏暗,天空已是阴云密布。 “嗯。”玉蟾子回头瞧了眼破碎的县城,应了一声,便也跟上了沈错的脚步。 回铁山禅寺的路上两人均未言语,夜晚的阴霾似也压在了他们的心头上。 临近寺庙,沉闷的天空终于落下雨来,周围虽未大亮却也已不再是昏暗一片。点卯时分已过。 在寺院口眼巴巴等候的老马眼见两人安然返回,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 玉蟾子满脸疲态,冲老马点了点头便进罗汉堂中休息去了,而沈错则凑在了他的身侧,将这一夜所见说了出来。 “那也只能走凤阳了。”老马默默记下,“为保安全,到时候我和“三斤”换身衣裳,在你们还没进城之前再去摸排一圈。” “也好。小心些总不会错。”沈错望了眼玉蟾子疲倦的身影,与老马商量道,“马老哥,这天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了晴,雨天行路慢,不如在这寺院多歇息一会儿,等地干了再出发?” 老马略一盘算:“干粮还够吃三天。水的话,后山湖水也管够。两位一夜奔波,是也该好好休息。而且,我看学生们也累得够呛,到现在还没醒,多待一天没问题。” “那我现在就进去和他们打声招呼,然后去湖边多打些水来。”老马侧目扫到白郁正走向沈错,看神情似是有话要谈,便识趣地走了开去。 “沈兄弟,你可算回来了。”白郁似是精神不错。 “我看你也是一早便在等候了,是有急事?”其实沈错早在驻足时就已察觉到了白郁。 “沈兄弟敏锐!”白郁竖起了大拇指,表情夸张。 “我现在累得很,你别绕弯子了。”沈错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吴兄有事相找,方才又不小心旁听到你们还要停留一日,这不正好嘛。”白郁脸上挂着笑。 “不去。我与他又不认识,找我做什么?”沈错不明就里,自然便拒绝了。 “吴兄诚心相邀,还请沈兄弟给个面子。至于什么由头嘛,白某又怎会知晓。”白郁的声调刻意提高了些。 “真的不知吗?”沈错见白郁回避着自己的目光,心下生疑。 “不知,不知。”白郁调头就走,边走边喊,“口信已带到,沈兄弟是君子自然不会让人白等一场的。” “诶!我休息下,下午过去。”沈错追了两步,冲着白郁背影喊道。 “佛手石旁,不见不散!”语声传来,身影已消失在林中。 沈错满脸无奈,心中嘀咕道:这个白郁神神秘秘也不知弄什么名堂。我与那汉子又不熟,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呢?不过,我与他也并无仇怨,应该是没理由害我。唉,且去看看吧。 心思飞转间,沈错已低头走进了罗汉堂,抬眼却见堂内空空荡荡,唯有玉蟾子在角落盘腿休息,连天机子也不在其中。 第201章 佛手石 “马长官进来后说要多休息一天,师生都松了口气。眼见雨势转小,又听说要去湖边打水,便都和马长官他们一起踏青去了。”玉蟾子发觉有人进屋,睁眼见沈错疑惑,便解释道。 “天机掌教也去了?”沈错缓缓走近,蹲身问道。 “师父说去活动活动,也跟着他们凑热闹去了。”玉蟾子声音委顿沙哑,显然是累了。 “累你一夜未眠。趁着他们还没回来尚不嘈杂,多休息一会儿吧。”沈错心下不禁涌现疼惜,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 玉蟾子听闻这语调,耳根一红,忍不住偷瞄了沈错一眼,心头似是挂上了蜜,疲累感像是一扫而空,羞声回了句:“嗯,你也快些休息。”话完,只觉双颊发烫,不知如何自处,唯有紧闭美目,待心情平复后继续打坐休息。 沈错未涉情场,自也没能感受到其中的微妙,便未在玉蟾子附近坐定,而是选在罗汉堂门口处盘腿吐纳,为玉蟾子守门把关。 约莫两个时辰后,再次降临的大雨把众人赶回了罗汉堂。沈错两人也因此醒来。 “一二三四...齐了。”老马正清点人数。 阿虎手上拎了三条河鱼,虽不大却鲜活,而小邓的枪上则是用草绳系着四只山鸡,看来是收获颇丰。两人正忙活着堆起柴火,烹制刚到手的野味。 一众师生谈笑晏晏,大雨并未浇灭他们的兴致。部分人自衣服中取出本子,用铅笔描绘着尚来不及完成的绘画,部分人则是写着日记或者游记。 人生是需苦中作乐了的。 “三斤”见沈错已醒来站起,递过去水壶:“山溪水清甜,沈道长多喝几口。” “多谢。确实甘冽。”沈错仰头灌了几口,转念关心起玉蟾子是否口渴。却见她手中也刚接下天机子递过去的葫芦,正朝自己望来。 四目一触即分,各自低头一笑。 又过片刻,沈错看了眼天气,见雨丝不再紧密,记起与那吴姓汉子之约,同老马简单交代了几句,又去天机子处告知了自己的动向。 “我与你一起去吧,白郁说得如此含糊,让人生疑。”玉蟾子对白郁一向戒备,又听闻要去会那陌生的吴姓汉子,心下不由紧张。 “我与那汉子无冤无仇,想来也没必要害我。即使要出手,昨晚大雾弥漫比今日时机更好。况且对方也明说了要单独见面…”玉蟾子对自己的担心,沈错欣喜不已,但对方并未表现出恶意,如此小心翼翼地防范不免失了些礼数。 “以沈错的机敏,要偷袭也没这么容易。”相较玉蟾子,天机子更相信沈错的判断。 既然自家师父都这么说了,玉蟾子便也不好多言,唯有道声“小心”,目送沈错出了罗汉堂。 未时正,沈错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昨夜,迷雾将散未散时观察已觉那巨石突兀,今日光线充足驻足观看,更觉奇诡。 “这石块像是突然自地上长出来的一样。”沈错见白郁和那吴姓汉子似是没到,摸着石头自言自语道。 “嘿嘿…沈兄弟好眼力。”白郁的语声居然自石块下方响起。 “烦请沈爷走得远些,白郁需从佛手石下出来。”吴姓汉子的声音也从沈错脚下传来。 “为何要称呼我为沈爷?”带着疑问,沈错移步到了附近。 只听“嘎嘎”声自巨石根基处响起,石块竟开始缓慢挪动!不久后露出一个洞口,一股凉气从中窜出,白郁也随着那股气体自洞内跳了出来,落足在了沈错身边。 “妥了。”待白郁站定后,巨石居然又慢慢合上了。 “这…”沈错原以为对方是要请自己下去商谈事情,不成想打开后却只是让白郁出来,不由一头雾水。 “沈爷见谅,吴某喜阴冷。”吴姓汉子解释道。 “那你们叫我来,究竟有何事?”沈错愈发不解。 白郁见沈错急切起来,接口解释道:“这佛手石乃是一位道家高人所留,其中蕴含强大的道家灵气,吴兄见你灵气亏损,想着以此石为你补充一二。” “我与这位吴兄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如此帮我?”沈错生出警惕。 白郁似是早已预料到沈错会有如此反应,指着巨石继续说道:“白某来替吴兄解释吧。那年吴兄在此地横行无忌,算是为祸一方。路经此处的一位道长听闻此事后,出手惩戒,以此佛手石镇压吴兄,将其困在铁山禅寺地界,命其好生看守。” “等待有缘人经过,才能将其释放是吧?”沈错翻了个白眼,顺着白郁的叙述说道。 “哎…沈兄弟实在是料事如神啊!正是如此啊!”白郁满脸惊喜。 “切…当我没听过说书是吧?西游记中玄奘法师就是这么在五行山下救出孙猴子的。只是你们这戏做得也不全啊,上面也没贴张金字封纸。”沈错嘴角露出讥笑,作势要走。 “这…白某所言千真万确!”白郁快步挡在了前面。 “白郁所言正是吴某所历。”巨石下也传来声音。 沈错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郁,见其神情真挚,才皱着眉头缓缓走回。 “若真如你所言,这偌大的铁山寺也没护住呀。而且你何以断定我便是正主?”沈错耐着性子再问。 “铁山寺根基尤在,这一时的衰败并不要紧,往后定然能再次兴盛。”吴姓汉子语气言之凿凿,似是颇有信心。 “昨夜沈爷靠近石块之时,这佛手石产生了从来未有的震颤。因此吴某才会猜测沈爷兴许是助我脱困之人。”吴姓汉子所说的震动,昨晚沈错是半分也未感觉到,心中不免又犹疑起来。 “再试一次嘛。”白郁见沈错脸色转阴,撺掇道。 沈错无奈吐出一口气,以手掌贴着石块去感知。 “怎么样?是不是心有所感?!”白郁眼神发亮,“你看,你看,又动了是不是?” “这都是你在用灵气催动的啊!哪里是它自己动了?”沈错气不打一处,只觉白郁在无事消遣自己。 “这不是怕你心烦感觉不到,白某才助力的嘛。”白郁一脸委屈。 “好了,好了。”沈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就说怎么试吧。” 其实沈错心中充斥着猜疑与顾忌。其一是白郁和那吴姓汉子闪烁其词,借恢复灵气一说欺骗自己去除佛手石的封印。其二则是担心封印解除后,放虎归山,反而促成这“蜈蚣”为非作歹。这复杂心情与帮白郁脱困之时一般无二。 但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沈错对白郁越发信任,心中暗暗觉得他不会坑害自己,以至于连同那吴姓汉子,似也成了挚交好友。只是这其中的友谊,沈错自身还不承认罢了。 “嘿嘿,多谢沈兄弟信任。”白郁见沈错好歹答应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容易,只需你盘坐在一旁,以掌心将这佛手石含着的灵气吸光即可。” “原先所说的补充灵气,原由在这里?”沈错这才明白过来。 “正是,正是!”白郁点头如捣蒜。 “不同人之间的灵气极难相融。若确如白郁所说,这石块上的灵气能为我所用,那先前他俩所说的’有缘’倒也算贴切。权且一试吧。”沈错心思飞转。 “沈兄弟,请!”在白郁的期待声中,沈错盘坐在了佛手石一侧,以左手掌心贴在石块之上,静心凝神,汲取灵气,不知不觉中竟进入了一片梦境! 第202章 神秘梦境 这梦境似曾相识。梦里出现了一位白发老者,身穿道家绶衣,袍袖宽大随风而动,背对而立,似是教诲着自己。沈错想要侧耳细听,却又听得不分明。老者左侧凭空悬停着一口宝剑,通体紫黑,浑然天成。而另外一侧,阿灵正乖巧地趴坐在那老者脚边,吐着舌头,悠闲自在。 “阿灵,阿灵!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是哪里?他又是谁?”沈错想要发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这时,那老者似是觉察到沈错用心不专。“不可分心!”正要转身继续斥责,且终能让人一睹庐山真面目之时,沈错突然醒转了过来。 茫然片刻,这才记起身在佛手石旁。睁开双眼,周围昏暗宁静,天际的繁星点点近乎暗淡,连月影也早已西沉许久! “这是过了多久?!”沈错暗自惊心,缓缓将手心自石块上撤下,轻巧站起,只觉内气充盈,浑身舒坦。 “白郁!”沈错见他似是没注意到自己,兀自严肃地守在附近,似一个认真的护法,便喊了一声。 “呦!”白郁掠至附近,“沈兄弟感觉如何?” “这佛手石当真能补充我的灵气。”沈错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只觉充满了力气,感激道,“多谢你们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白郁笑眯眯套近乎道。 “只是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沈错回想梦境道,“梦里见到了一个素未蒙面的老者。奇怪的是,我偏偏又对他极为亲近。” “兴许就是当初将这佛手石立在此处的道士吧。”白郁眉眼激动,但却尽量掩饰着。 “可按照你们所言,那道长怕是千年之前的高人,我又怎会有熟悉之感呢?”沈错费解道。 “道缘之事玄之又玄,你我怕是还参透不了。”白郁神秘一笑。 “可这佛手石也没消失,那这位吴兄的封印岂非仍旧没有解除?这哪里又称得上真正的道缘。”得人恩惠却没帮上什么忙,沈错受之有愧。 “啊!这个呀!那说明沈兄弟并不是吴兄的有缘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白郁神情完全不失落,似是此次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解除所谓的封印,而是为了替沈错恢复修为。 “怎么你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故人没法获取自由,白郁却并不在意,这让沈错感觉反常。 见沈错隐隐生疑,白郁便开始哭丧起脸来:“吴兄啊,你命苦啊...” 沈错哭笑不得,白郁表现的大起大落实在唐突。 “白郁,不如你将吴兄请出,我当面向他道谢。”不论白郁与那姓吴的汉子作何打算,能恢复体内灵气,沈错已是感激不尽。 “好嘞。吴兄,吴兄?”白郁矮身敲了敲佛手石,却半晌没见反应,自说自话道,“也许难以脱困让吴总兴致不高,不想出来吧。不如你先回去?白某开导开导他。” “这…”沈错心下难安,但望了眼月影推算时辰,知晓再不回去怕是会耽搁明日的行程,便只好在佛手石前稽首道谢,聊表心意。 沈错走后不久,自佛手石与地面的缝隙处爬出一条暗红近乎黑色的蜈蚣,顺着白郁摊在地上的手,爬上了肩头。 白郁侧头与蜈蚣对话:“吴兄,小弟浑浑噩噩,连名字都快忘记了,真是没能帮上什么忙。还得是仰仗你啊,不惜大损修为舍弃人形替他恢复灵气。不过这样也好,你藏在小弟身上,一同随他西行,路上也能多个伴。等到了龙气旺盛之地,咱们再好生滋养。” “哎…也不知真人留下的佛手石能否让他觉醒。坤灵多灾多难,何时能再迎太平。”白郁哀叹一声,将蜈蚣收入袖中,自往附近密林处休息了。 且说沈错一路掠回罗汉堂,心神不宁。梦里出现的种种,让他极为在意。这是失踪多年的师父托梦给自己吗?而那梦中的谆谆教诲究竟又是何内容?其中谜团实在难有头绪。加之白郁近期越发神秘莫测,隐隐似是在密谋着什么,更让他焦虑难安。 “需找个时机和白郁深谈一番,否则心中的结解不开,久之便会成为填不平的嫌隙。”思虑过后,沈错滋生了如此想法,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将白郁当作了挚友亲朋。 错愕间,沈错已来到了罗汉堂外。 “怎么我的步伐好像变得轻灵了?”他回望方才的落足点,只觉身法似是比平时快了几分,“难道刚才边施展身法边思索问题,无意间到达了身随意动的境界?还是我灵气充足时就该是这般速度?” 丹田许久未见如此盈满,沈错一时也拿不准是何原因。刚要举步再试,却见玉蟾子与天机子两人也正出门张望。 “我回来了。”沈错率先上前打了招呼。 “怎么去了这么久?”天机子近看沈错,见其容光焕发,忍不住问道,“为何老道感觉你出去了一趟后,精气神如此饱满?” 玉蟾子也是在一旁不断打量沈错,只觉得他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忙碌了一宿。 沈错自是不知自身外在的变化,听后也是震惊不已。思量片刻,将方才的奇遇和盘托出。 “依老道看来,这两异类并无害你之心,反倒是在帮衬你。”天机子捋须深思道,“他们的举动兴许与你梦境之中的道人有关。” “敢问前辈,那梦中道人的打扮可有几分与家师相近?”沈错虽见过道玄子,却也已是十年之前的事了,记忆中的形象早已模糊。 “大相径庭。”天机子直摇头,“而且你师父自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使木剑了。” “那他又会是谁…”沈错的问题让人语塞。 “老道年轻之时也曾要探明这尘世间的种种。既想知其然,又想知其所以然。待到上了岁数,不知是年迈力竭磨去了锋芒,还是历经沧桑心境生了变化,渐渐地,也就看得开了。有些事情能弄明白的,终究会有答案,而弄不明白的,绞尽脑汁也是徒然。佛曰因缘和合,而道称顺其自然。”天机子见沈错因执着此事而颇为痛苦,借机开导道。 沈错认真听下,思索许久,也没能领悟出其中的真谛。只觉若万事万物都是任其自由发展,不加干涉,这世上还有谁人会去努力与拼搏? “哈哈…”天机子见沈错想要提问却欲言又止,大笑道,“眼下不明其义也属正常,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言语间,天色已然开始放亮。老马伸着懒腰走出了罗汉堂,望了眼东边的朝霞,开心道:“看来今天会是个晴天。”又转身捶了捶腰,这才见到沈错三人,问候道,“呦,道长们早啊。” “沈道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哥睡得有点深了,你进屋我都没知觉。”老马寒暄道。 “才回来没多久。”沈错回答。 “啊?那要不休息半天再走?”一日之内赶往凤阳实在耗费脚力,老马也没信心。 “这却不用,我不累。凤阳离这里不算近,以我们现在的脚程需日以继夜才能赶到。”沈错精神饱满也没想歇息,斟酌一番后又继续道,“从前夜查探来看,小日本应该是没在城里了,但保不齐会藏匿在县城周围的村子里,一旦我们在那里落脚便会被发现。也许避开村子,绕得远些更为安全。我们还需早些动身。” “有道理,’三斤’也是这么觉得。”老马点头,“昨夜我俩商量,觉得今天先到女山湖周边看看那边的情况再做打算。” “步步为营嘛。”“三斤”微笑着从里边走了出来。 老马所挑选的歇脚处均靠近湖泊,常年贩盐的他明白水比食物更重要。 “两位老哥想得周全。”沈错夸赞道。 “嘿…”这称赞让老马和“三斤”颇为受用。 “阿虎,小邓,让大伙准备准备。这大好日头可别白瞎了。”老马冲堂内吆喝道。 第203章 女山寺 约莫一柱香的工夫,师生们检查有无遗漏后,陆续出了院门。 得沈错指令,白郁和阿灵已等候在侧。众人相互清点同伴,向女山湖行去。 女山湖位于嘉山县城东北方向,离铁山禅寺并不算远,沈错一行人在老马的领路下,晌午时分已能远远望见依湖而建的村庄了。 村子周围往来的农人并不少,看来此处暂未受到日本人的侵扰。 老马上前打听,这才得知嘉山县在今年年初来了一伙儿外地人,自称为县长,声称维持本地县城地界的秩序,说是叫维持会。 “这个维持会是什么来头?阿虎。”“三斤”只听说嘉山县有鬼子踪迹,却从来没听过维持会这个组织,而阿虎身为齐团长的警卫员自然能比他们听到更多前沿的消息。 “嘿嘿…”阿虎冷笑道,“以华治华,分而治之,这个治安维持会在北边可多得很啊!” “他妈的!这不就是汉奸嘛!”老马破口大骂。 “还好没从嘉山县城借道,不然怕是被卖了也不知道。”“三斤”比较克制,只是暗呼侥幸。 “看来我们起先的选择并没错,尽量挑没人烟的地方,更为安全。”沈错在一旁附和。 去武汉的路上豺狼虎豹环伺,哪里都不能保证安全,远离人群才是上策,兴许这看似平静的村子也有人窥视。 “那我们就不进村了吧?”沈错提议道。 “最好不要进。”知晓周围有汉奸活动,“三斤”自也更加谨慎,转头问老马,“老马,前面的女山湖哪里可以休整下?” “那里倒是有个火神庙可以凑合一晚。”老马稍一思索后回答,“旁边还有个戏台,屋子倒是够。” “戏台?那位置肯定在村子中心,这样才方便看戏。人多眼杂,不合适。”“三斤”摇头。 “现在这个时候哪有人看戏,我们摸黑过去,不会有人发现的。”老马有自己的打算。 “这么偷偷摸摸的,万一被人发现起了口角,动静更大。你再想想。”“三斤”仍旧不同意。 “要这样的话,有个地方肯定没人去。”老马左思右想后说道,“女山湖附近有个仙姑庙也叫女山寺,二十多年前大部分都倒塌了,现在肯定是没人去了。” “那里的路你认识不?”破败的建筑正合“三斤”之意。 “去过一次。据说那里有人参果、何首乌,吃了可以成仙,以前和几位弟兄…嘿嘿,去采过一次。那里有六棵高大的柏树,还挺好认。”想起年轻时的荒唐事,老马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那马老哥,你们找到了没?”小邓在一旁打趣道。 “那时候年轻,不是做发财梦就是做成仙梦,都不知道何首乌和人参果长什么样子就在那里瞎找。最后走得累了,胡乱找了些果子吃,还闹了几天肚子。”老马边说边笑。 众人闻言均是忍俊不禁。 “老道也听过女山寺的传闻。此地的女山寺为千年古刹,向来香火鼎盛,也不知何时开始没落,渐渐无人膜拜。据说是因为八仙之一的张果老误吃了寺里的千年何首乌,导致气运消散所致。”天机子依据自己的听闻补充道,“故而马长官所言倒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沈错心中却另有所想:“何首乌我倒是见过。第一次碰到凌云子前辈就是因为这个,也不知道那一株是百年的,还是千年的。要是吃下能成仙,那定然是炼丹的好材料。既然天机掌教都说这传闻不算捕风捉影,那等下到了女山寺,可要好好找找。” “老道长所言经不起推敲。”曾先生听后辩驳道,“张果老为唐朝人,距今少说也有千年了,要是由于他吃了女山寺的何首乌导致了寺庙没落,那起码也快有千年了。这么推算,这寺庙早就应该湮没在历史之中了。” 玉蟾子见有人竟会因为一则缥缈的传闻而出言驳斥师尊,面上虽未露不喜,心下却微微愠怒,“这人…都说了是传说了,哪有这么多道理。” 正要以此反驳之时,却见自家师父已含笑认可对方:“曾先生所言极是,这故事实在经不起考量。”天机子阅人无数,自是明白有些学究对所学所言极为较真,由不得半点纰漏。 “恕小辈在道长面前班门弄斧了。”曾先生抱歉道。他素日里极为谦和,可一旦讨论知识之时便会恣意起来,全然不顾对方身份,据理力争,也正因为如此,留学期间,深受外国导师的喜爱。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这哪里有前辈后辈呢。”天机子捋须道。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天机子与曾先生随意的对话却让沈错心中起了涟漪。 从小到大,他遇到了不少引路人。从已逝的父亲、先生、授拳的张师父,再到后来遇到的少林高僧,以及凌云子、天机子,他们所说所做,无不被他奉为圭臬。今次听到曾先生与天机子的论辩,这才醒悟,前辈高人的言论并非金科玉律,那也仅是他们的所感所悟而已,其中的是非真假仍需辨别,而非一味盲从。 心念至此,沈错对曾先生更是肃然起敬。 议论间,一行人已绕过村庄,直往女山湖的边沿行去。直至日落时分,兜兜转转之下,老马才将众人带到了他口中的松柏树下。 见大伙儿都累得气喘吁吁,老马干笑几声神情内疚道:“太久没来了,这里花草都换了好几茬,实在没认出来,害大家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学生们倒也不似前几日的牢骚满腹,各自劝慰几句,坐下休息喝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老马,这寺院的位置倒是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在柏树旁边。但这个庙可不只是塌了吧,这么宽的占地,一片空空,就剩些搬不走的石像了,更像是挨了抢。”“三斤”巡视一圈后在老马身旁坐下。 “我哪里晓得会这样。”老马一脸委屈,“我也是许多年没来了。” “依我看,这女山寺的砖瓦是被村里的人捡走了。”在已被草木遮盖的倾倒石柱附近,曾先生拾起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砖块,推测道。 “古时寺庙所用的砖瓦大都十分考究。不少地方所用的青砖质量非常好,能抗风化,抗腐蚀,而讲究些的古刹更是会用琉璃瓦,挡风防火。寺庙倒塌后,这些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乡里要是谁家盖屋子,建房子,你拿几块,我拿几块的,自然就会把这庙给搬空了。”曾先生用手抹去断砖的苔藓,露出青色砖面。 “对对对。”老马频频点头道,“我老家造屋子的砖瓦就是东拼西凑来的。” 沈错闻言暗自斟酌:曾先生家境应该颇为殷实,他口中砖瓦结构的屋子只有大城镇才有。像这个村庄的人,大都只能住土坯房甚至是草木房,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砖头。要用这么多的青砖建房,那人定是乡绅富贾了。可即便如此,将这么大寺院的石料一扫而空也极不寻常,不知道在造房子的同时还筑了些什么。 “那各位,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了。”“三斤”向众人宣布,随后照例让阿虎和小邓去找些木柴生火,为在此过夜做准备。 “幕天席地,逸饮酹金彝!”曾先生见学生们情绪低落,将水壶高高举起,如喝酒般痛饮了一口,“同学们!既来之,则安之。今夜不如就赏赏这风花雪月!” 曾先生的豪迈起了响应,垂头丧气的人群中不少人唱起了歌,朗诵起了诗句。 受这气氛感染,所有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只觉道路再漫长险阻也能克服! 第204章 凤阳县 女山寺一晚,风平浪静。 沈错一行人早早出发赶往凤阳。一路走走歇歇,在申时左右来到了县城附近。 依照先前商量,老马四人改换衣服,藏好手枪,扮成逃难的农民率先去城里摸摸底。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四人出来了,与沈错等人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汉奸和鬼子?”沈错问向老马。尽管那天夜里他与玉蟾子已先行打探了一遍,但夜晚不比白日里,白天肯定能了解更多消息。 老马叹了口气,神情悲切不愿开口,摆了摆手,示意让“三斤”说。 “三斤”满脸愤慨控诉道:“听里面的一位老人说。年初的时候,小鬼子打到了凤阳,城里的老百姓听到风声全都逃了出去,县城成了空城。但是可恨的小日本,贴了个安民告示,骗逃难的乡亲返回县城。起先上当的人不多,就几十人,他们见日本人也没杀人也没放火,邻里间互相转告,这才陆陆续续回来了更多人,又过了几天太平日子。突然有一天,小日本将城门全部关上,大肆烧杀抢掠!被困在城里的乡亲求路无门…连投井的井都满了…” 七尺男儿也哽咽住了。 众人均是听得瞠目结舌。他们震惊于竟然会有人如此卑劣,用诱骗的方式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并以此取乐。不禁在心下发问,这些日本人他们还是人吗? “畜牲!”“禽兽!”这些言语脱口而出。 “这县城被这么糟蹋过后哪里还有价值,人都没有几个,更不用说日本人了,短时间是不会有危险了。”“三斤”叹气道。 “等会儿进城的时候别太害怕。”老马继续说道,好让师生们有个准备,“城里的尸体大都已经葬下了,但那些毁坏的房子一时间还修补不了,看起来会有点吓人。” 但是,当所有人踏入县城主道之时,仍旧被眼前的惨相震惊了。 两侧的房屋大都墙面倾圮,残破不堪,进攻之前先用飞机轰炸了一轮,这是日本人惯用的手段了。 剩下相对完整的屋子大都墙瓦焦黑,门楣烧毁。各种物件散落在街道上,无人认领。春风吹过,卷起大片尘屑瓦砾,本该生机勃勃,人声鼎沸的县城街道已是鸦雀无声,一片阴森。 众人在白日里见到这副萧条景象无不心头黯然。胆小之人已是嘴唇发白,身体发冷,几欲逃离。心软之人,更是簌簌落下泪来。 玉蟾子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更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景象,却仍旧陪着师生们掉了眼泪。 “凤阳乃是明太祖故里,今日被如此糟蹋,实在是奇耻大辱!”天机子颇为推崇朱元璋,见昔日帝王的故乡遭此大难也忍不住痛心疾首。 再往里走些,终于遇到了几位孤苦的老人,他们正埋头打扫街道。想来这些老者已是举目无亲,要逃难也已走不远,唯有无奈留在家乡,任由命运安排。 远处隐约传来了零落而凄厉的哭声,是幸存之人正在祭奠自己的亲人。 “啊呜”阿灵突然吼叫,声响带着悲悯,更显县城苍凉。 白郁走近沈错身侧低声道:“冤魂太多,连它也感受到了。” “长官,今晚能别在这儿过夜吗?我们害怕。”学生的声音带着哀求。 “这…”老马和“三斤”神情为难。县城的屋子虽残破不全,但比起野外仍是强上不少,他们更愿意留宿在城中,尽管这里的气氛压抑瘆人。可也不能全然不顾学生们的感受,万一吓出个好歹来,怕是反而要在这危险之地逗留更久了。两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想着听听沈错和曾先生的意见。 可行进中的人群却不见了曾先生身影。原来他越行越慢,渐渐已落在了人后。 只见他面色由青转红,绷直而立,一言不发,目中满是怒火似要喷薄而出。胸口起伏难平,心中块垒难消,眼见便要厥过去。所幸沈错眼疾手快,发觉了不妥,一个抢步上前将他扶住。 “先生!”师生们着急地围了上去。 “先生太过激动,岔了气。你们扶他坐稳,我帮他捋顺气息。”沈错迅速盘腿坐在曾先生身后,以灵气走膈俞、肝俞两穴,助其疏肝理气。 片刻过后,曾先生呕出一口浊气,面色殷红褪去,这才清醒了过来。 “谢谢道长!”剩余师生纷纷向沈错道谢,眼中满是惊讶和感激。 “不用客气。你们把先生扶到路边歇一会,让他喝点水。别围着他,让他透透气。”沈错与学生们一起将曾先生扶起,示意大伙暂时休息下,自己则走向了路旁的一棵樟树,折了根树枝下来。 香樟木气味独特,入药可理气,闻之能使人清醒。沈错就地取材,以此助曾先生振奋精神,效果竟也颇佳。 “有劳道长了,我感觉好多了。”但曾先生苦闷的神情显然没有说服力。 “先生如此忧国忧民,小道佩服。”沈错由衷感佩道。 “窝囊啊!”曾先生长叹一声,“我巍巍中华竟让人欺侮至此!可悲可叹!” “小道的村子也遭了日本人的毒手。那时我跪在先父和自家先生的墓前流了不知多少泪。”沈错斟酌过后,撕开自己的伤口,“可事实却是,过于发泄情绪最是无用。” 伤痛让人成长,沈错的话让曾先生沉默了许久,心中既痛惜又震惊。 “知易行难,这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这一路所见所闻,让我对于中国之前途颇为担忧,加之今天见到这破碎山河,才急火攻心…”曾先生语气沮丧。 “小道对战争形势并不知晓,但齐团长曾说过。”沈错模仿着齐团长的语气道,“小日本的武器装备、军事素养都比我们强,因此短时间我们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们有广阔的战略纵深,经得起消耗,只要万众一心,胜利肯定属于我们!” “当真?!”曾先生目中闪出希望。 “自然是真!”齐团长的话沈错深信不疑,今日亲口复述更添了必胜的决心,忍不住脱口吟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武穆的满江红!好词!”曾先生眼中的颓唐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 “心中的信念可比药物管用。”沈错在心下感慨。 “曾先生可好些了?”“三斤”走到两人跟前,“学生们今晚不愿留宿在县里,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那我也就直说了。”沈错矮身安抚了阿灵,继续说道,“此处戾气太重,你们经历过沙场倒是不怕,但这些学生们怕是遭不住。” 曾先生虽不太相信这些神神怪怪,却也并未出言打断,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从先前各国的战争史来看,战事过后定然有大疫。这城里死了这么多人,尸体污染水源后会在水中生成病菌,病菌则会导致瘟疫。因此,还是撤出这里最为妥当。” “既然两位都这么说,那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三斤”颔首同意,命众人再次启程。 “天机掌教要为城里的冤魂颂往生咒。”沈错对着即将走出城门的“三斤”和老马说道,“你们先走一步,我们稍后追赶上来。” “出县城后不远处有条河,我们在那里等你们。”老马指了指远方。 “放心,有白郁和阿灵随你们同行,我们找得到。”沈错向几人挥了挥手,转身登上城墙,同天机子师徒一起为无辜的百姓超度。 第205章 茅仙洞 《道玄真经》中并没有记载如何念诵往生咒,倒是沈错在茅山之时随陆受真学过一些,便也和天机子师徒一同安抚亡灵。 其实道家超度的经文多种多样且各有差异。比如超度先人一般用《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或者《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化解恶魂用《太上三生解怨妙经》,忏悔用《邱祖忏悔文》,更有针对女性亡魂的《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而沈错三人所念的往生咒则更普适些,可引导亡魂超生,脱离苦难。 而且道家超度亡魂理应经历诵经、作法、焚香、上表等多个步骤,如此才显尊敬与隆重。可惜眼下条件有限,一切只能从简。 等诵经完成,天色已暮,西边只剩下如血的残照。三人回望空空荡荡的县城,也不知它何时才能恢复昌盛,心中不胜怅惘。 等沈错三人与众人汇合,师生们均已入睡,白日里的经历已让他们身心俱疲。 凤阳县城的惨状让沈错对之后的行程颇为忧虑,因此在休息片刻后,他与老马、“三斤”寻了个僻静处,开始商讨前往武汉的计划。 “后面的路安全些,日本人还没打到那里。”与沈错不同,“三斤”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已经走出了预想中最危险的区域。 “我们先去凤台县休整一下,干粮快吃完了,要去买些。而且…”老马望了眼熟睡的师生们,“也需要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不然怕是会熬出病来。” 沈错默默颔首:去年北上少林之初,我也是难以适应。 “离开凤台后,我们就一路向南,翻过大别山,之后就是武汉了。”在沈错回来之前,两人早已商议妥当。 “这里的山不比苏州,要险峻得多,老马哥可有把握?”沈错担心道。 “沈道长安心,你马老哥对这条山路熟悉得很。”“三斤”老神在在。 “要是熟悉地形,山里还安全些。”沈错心下认可。 既然老马和“三斤”认为前路安全,沈错自也放心下来,安然歇息去了。 次日,一众人继续向凤台行去。行至半途,天色转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眼见雨势暂时不会转小,沈错等人只得就近找了户农家避雨。 农户善良淳朴,眼见一群陌生人前来躲雨也不戒备,不仅提供了避雨的地方,更是热情地招待了食水。老马与“三斤”都是穷苦出身,自是明白农民的艰辛,掏出几块银元作为答谢,你推我让下终究是让那农户当家的收下了。 午饭过后,天气放晴,一行人赶紧出发。临行前,“三斤”叮嘱农户不要向别人提起银元的由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那农户虽不解其意,仍是连连点头。 行出半里后,“三斤”凑过来与沈错三人说道:“临走之时,那老伯告诉我,前面的双峰山里有个茅仙洞,不少道士在里面修行。估计老伯见你们是道人打扮,又神神秘秘,以为你们是寻仙来的。” “没成想茅仙洞竟在此地?”天机子喜出望外,“老道原以为会在其他深山之中。” “三斤”见天机子神态,心下留意,顺水推舟道:“我们这么多人普通农家还真睡不下,凤阳县一天又走不到,不如顺路去拜拜那茅仙洞,看能不能在那里过个夜。” 天机子闻言冲“三斤”稽首以表谢意。 “三斤”微笑回应,转而问向老马,“这个茅仙洞在哪里?老马。” “过了这个山头就能看到,很好找的。”老马指了指面前的山麓,“可是我记得那个道观很破旧,好像也没什么道士。” “不奇怪。以前没这么乱,现在到处在打仗,很多人都吃不饱饭,做道士也许还能讨口饭吃。”“三斤”揣测道。 “在理。”老马夸赞“三斤”聪明。 “师父,这茅仙洞和茅山派可有渊源?”一旁的玉蟾子询问道。 “三茅真君曾经在此洞中修行,故而这洞被命名为茅仙洞。而茅山派则是他们得道成仙之处,两者可算是极有渊源。”天机子解释道。 “但这茅仙洞为何不如茅山派有名望?徒儿行走江湖这段时间,从未听说过。”玉蟾子低声再问。 “茅山派留有大量道家典籍,历代人才辈出,天下闻名也属正常,并且不少文人墨客都曾去茅山游览,更让它名声大显。但此地的茅仙洞只有传说并无传世古典留下,而且只是当地人参拜,这才不为人知。”天机子深思之后回答道。 “原来如此。”玉蟾子颔首。 “看来想要名声大噪,造势也极为重要。”沈错听后心有所感。 众人沿着山路,避着水洼,在黄昏时分来到了茅仙洞所在的道观门前。 道观三面环水,风景秀丽,确实适合修行。而且与老马口中的破旧不符,道观门户崭新且威严。“清天观”三个大字嵌在山门正上方,门墙上嵌有的“呼鹿耕烟种瑶草,招鹤下云倚古松”泥塑,更添道家万物长生的气派。 老马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怎么大变样了?” “看来这里重新修葺过了。”天机子轻叩门扉。 “而且请了名家来。”曾先生凝视“清天观”三个字,不由赞叹道,“这字笔力雄强,刚健有力,真乃大家风范!” 其余师生们听他夸奖,均抬头细细观摩起来。 不过多时,一位年轻道人前来应门。天机子师徒这一打听才得知,原来是茅仙洞的苏掌教领导众人重修扩建了此地的道观,近几日更是带领门徒去上海等富庶之地化缘集资去了。 天机子不想以一派掌教的身份给那年轻道人压力,于是隐藏了身份,找了个别的由头,含糊说要借宿在清天观。 年轻道人见天机子慈眉善目,玉蟾子清丽脱俗,心中好感顿生,又收了“三斤”的一块银元,便回观内与剩余道人商量后将众人请进了观中。 留守观中的只有四位道人,开门的陈小道便是其中之一,剩下的都上了年纪,负责平日里的清扫。 沈错见观内规模不大却五脏俱全,主殿、中殿、客厅等一应俱全,更有供奉三茅真君的三仙楼。兴许是资费不足,不少房屋尚未修缮完成,但即便如此,其道门底蕴已可见一斑了。 “苏掌教真是了不起!”天机子见道观修整得如此讲究,满口称赞道。 “是啊。掌教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真是三仙显灵!”将众人接引到客房的老道感慨道。 “请问道友,老道可否让徒儿去拜访下茅仙洞?”天机子尝试着问道。若是茅仙洞传闻是真,洞内可算是道家福地,有助修行与悟道,因此天机子想让玉蟾子与沈错进入其中沾沾灵气,也许会有奇遇。 那老道面色为难,摇头拒绝道:“掌教吩咐过,外人不能进去。” 天机子闻言便也没再强人所难。 老道走后,玉蟾子问道:“师父,为何您要我们去参拜那茅仙洞?” “相传三茅真君有门极为厉害的法术名为’隐地八术’可藏形匿影,乘虚御空。可惜早已失传,连茅山派也无此术的传承。为师想着既然不在茅山,兴许会在这洞中,便想着看看你们两人会否有此福分。”天机子神情平淡,看不出半丝遗憾,想来他早已看透,机缘之事难以强求。 玉蟾子为人处世少有野心,听后自也淡然。 沈错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对这功法更无想法。只是由此联想到了陆受真,担忧起了他的近况… 第206章 机场被炸 沈错一行人在清天观安睡一夜后继续向凤台行去。 绵绵春雨过后,天气向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嘿嘿…今天天气不错。”“三斤”心情大好,“还有十几里地就能到凤台了。” 众人闻言,想着马上就能到县城好好吃住,无不精神一振。 “三斤”又指了指西北方向,对沈错介绍道:“距离太远这里可能看不到。那边的几千亩地上,党国修建了一个简易的机场,一会儿路过的时候可以从远处好好看看。” 其实沈错看到了。晴朗的天气适合远眺,普通人在这种天气都能看得很远,何况是他?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可视度高的晴和天气也同样适合飞机执行轰炸任务。 正在众人抱着游览心情接近机场之时,三架飞机快速自东北方靠近机场。 “这么凑巧吗?我们正好能看到飞机起落!”学生们激动起来了,悉数欢呼着跑向了机场,想要再凑得近些。 “不对!”沈错凝眉细看,发现了飞机尾部的膏药旗图案,大声示警道,“这是日本人的飞机!快回来!” 可飞机的速度实出乎所有人意料,当师生们还在犹豫该往哪个方向逃跑之时,轰炸机机翼上的炸弹已径直落了下来! “趴下!”“卧倒!”老马四人见形势危急,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奋不顾身地将慌了手脚的师生扑倒在自己身下。 天机子与玉蟾子不知炸弹的威力大小自也不敢冒险,随着老马他们趴倒在地。 “白郁!护着阿灵!”沈错见阿灵本能地急躁起来,赶忙让白郁抱住它,自己则是掠向了最前方的一个身影。 “曾先生!快趴下!”死死抱住学生头部的“三斤”向最前面的那个背影疾呼道,心下顿时一凉。 眼见曾先生的性命已是岌岌可危,沈错唯有全力以赴施展南斗步,终在炸弹将落未落之际闪到了他的身前,以大衍诀展开了灵气屏障,将两人死死裹在了其中。 “轰轰轰!”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趴在地上的所有人均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压得抬不起头! 雷声般的巨响过后,老马第一个抬起头来,“呸呸!”吐出口中的泥土,仰头确认飞机飞远之后如机簧般弹起,发足奔向尚未散去烟尘的前方,狂喊道:“沈道长!” “完了,完了!”口中自责道,“老马啊,老马,你他娘的看什么热闹!” “沈错!”玉蟾子听到老马的叫喊声,顿时也慌了神,起身一掠与老马一同跃进了烟尘之中。 白郁与阿灵也紧随其后,前去搜寻沈错的身影。 尘埃落定,老马与玉蟾子的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五丈左右的大坑!坑中冒着股股黑烟,弥漫出焦臭味道,坑洞周围一丈范围内也受到了波及,花草尽毁,一片焦黑。 炸弹的破坏力,触目惊心! 几人心中均是一个念头:要是被这炸弹击中,没人能活下来! “沈道长!曾先生!”老马嘶喊起来,见到面前这情景,谁能不绝望。 “附近连尸首和衣服都没有,不太正常。”“三斤”也跑了上来,他是四位军人中真正上过正面战场的。他知道,轰炸过后往往会是残肢断臂的惨状。 “沈错!”天机子也开始呼喊。 “我在这里!”沈错的声音自他们的身后传来。 闻声后,所有人均是惊喜交加,纷纷回头,跑了过去,这其中自然是玉蟾子等人最先赶到。 “没事吧,沈兄弟。”白郁携着阿灵围着沈错仔细转了一圈。 “我没事。”沈错在几人围上来之前已用灵气自查,“那时炸弹已快落地,我赶紧用灵气铺展开屏障。猛然记起太极之道中以柔克刚的道理,想着与其站定用灵气硬碰硬,不如顺着气浪化去这劲道。这才携着曾先生,提气轻身,被炸飞到了这里。这炸弹的威力实在惊人!” “好个四两拨千斤!这招化解得妙,真如羚羊挂角!”惊喜之余,天机子更是佩服沈错的冷静。 但沈错心中也有疑惑:“以往我倾尽全力也应无法消解得这么容易,莫不是习练太极拳所带来的变化?”扪心自问间,余光似是瞥见静立人后的玉蟾子偷偷抹了下脸颊,正要分开几人上前安慰,学生们却已经涌将过来查看询问曾先生的情况。 “你们放心,我探过鼻息了,曾先生没事,他只是被这巨响震昏过去了。”沈错安慰焦急的师生们。 见曾先生只是昏睡,全无外伤,再看看前方焦黑一片的土地,师生们的眼神中充斥着不仅是感激,更多的是惊讶甚至是对沈错的恐惧。 只有老马四人暗自窃喜:沈道长实在太可靠了!这种情况都能保全住曾先生。 沈错读懂了师生惊愕的目光,略一思索解释道:“咳咳…得亏小日本飞机的载弹量不多,他们的目标又只是前方的机场,而且准头也很一般…不然就凶多吉少了。” 他的这几句话顺利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的机场。那里的损失惨重,四五架飞机被直接击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另有几架受到殃及,被毁坏得残缺不全。驻守的士兵争相呼告,抢救灭火。唯一庆幸的是,机场上飞机的数量不多,排布并不密集,这才避免了损失殆尽。 回忆起当初与吴和尚一同去炸扬州机场,九死一生,又赔了这许多好汉,沈错心下酸楚,要是己方有足够的空中火力,丢完炸弹还能扬长而去,又何须要用英雄们的性命去填。 “长官,飞机轰炸难道没有预警手段吗?”己方的军事设施被小日本明目张胆地破坏,而且对方丝毫没付出代价,师生们不禁义愤填膺。 “凤台县周围没什么高山,无法在山上设立哨岗,所以只能在平地上建了望塔。”“三斤”指着机场边界的一个高塔,遗憾道,“可惜,效果不好。” “据说那时南京还有种专门的防火炮名叫高射炮,就是用来防空的,可这里也没配置。”阿虎嗟叹不已。 其实还有一点,“三斤”和阿虎没有明说,飞机轰炸偷袭时常发生在夜晚,但今次白天前来却轻易得了手,这其中定也有人疏于防范了。 过得片刻,曾先生仍未醒来,老马等人合计着先离开这里去县里投宿,毕竟日本飞机极有可能去而复返。 于是,身强力壮的阿虎背起了曾先生,众人也不再逗留,朝着县城方向行去。 其实沈错心里清楚,县城离机场不过五里地,日本人的飞机能轰炸机场自然也能轰击县城,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凤台县河流交错,土地肥沃,城郊周围遍布农田。眼下正是春种时节,各家农户忙着翻耕播种,引水灌溉,田野间一派农忙景象。 沈错一行人许久未见到如此蓬勃的场面,只觉虽行在泥泞阡陌之间,心中仍是止不住的舒畅。 行进间,不断有忙碌的农民直起身来查看这些陌生的外来人,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以示欢迎。其中一位正在翻土的年轻人好奇地凑上前来问老马道:“老哥,这前面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日本鬼子的飞机偷袭了那里的机场。”老马如实回答。 “唉…造这个机场可花了不少工夫…”年轻人叹息道。 周围的农民听到这个噩耗,俱是满眼不甘,想来他们都参与了机场的建设。可敌我形势如此,属实无奈,几番艰辛付之东流也别无他法,唯有继续埋头耕耘。 继续前行,穿过田园,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凤台县城。 第207章 庚子兴学 凤台县城城门并不宽大,因此当城门附近和城墙上都站上了些人时会显得拥挤。爱看热闹的百姓还未散完,张望着,议论着,想要弄清楚机场方向发生了什么事。 若在以往,众人会觉得局促与嘈杂,但经历过凤阳的死寂后,反而觉得热闹与安心。 挤过人群,穿过城门,人流并未减少。主道旁边小贩在摊位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往来行人中不少人挑着扁担,有些贩卖自家的蔬菜,有些则是剃头或是擦鞋的手艺人。孩童们围着糖葫芦摊,糖人摊,大人们则是在所需的摊位前讨价还价。 两侧的杂货店里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裁缝铺中师傅们忙碌地踩着缝纫机,为顾客缝制新衣。茶馆里坐满了人,人们喝着茶,听着曲儿,谈论着家长里短,新闻时事。 市井人气能抚慰人心。 由于曾先生仍在昏睡,一行人不敢耽搁,就近找了家整洁宽大的客栈下榻。 等将曾先生安置在客房,沈错又为其把了把脉,确认无虞后众人这才放心。 “三斤”和沈错商议在凤台休整两日,好让惊魂未定的师生们定定神,自己也能喘口气和弟兄们喝喝酒,解解乏。 前瞻到日本轰炸机覆盖范围的沈错心下虽有顾虑,却也并未出口反对。他心中的那一根弦可以一直紧绷,但总不能要求他人时时与其一致。 食宿安排妥当后,“三斤”终于空闲了下来,同老马三人叫了桌吃食进房间,把酒言欢。他们邀请了沈错,但他婉拒了,他不善交际,心想着觥筹交错还不如待在房中打坐练气。 而师生们终究是少年心性,早已被集市的热闹所吸引,留下两人守着曾先生,其余人则走街串巷,去体验久违的喧闹。 白郁知晓沈错要独处,自告奋勇提出随行保护游玩的师生们,以安其心。沈错一脸狐疑却又挑不出毛病。好在天机子师徒也想随众人一起在异乡赶赶热闹,见见世面。沈错也就没再过问白郁的“热心肠”了。 凤台县虽未设置宵禁,但由于此处常年军阀混战,鱼龙混杂,夜晚的治安并不好,所以到了傍晚时分,天机子师徒与师生们都陆续回来了。只有白郁仍旧兴致不减,迟迟未归,想是本性难改,寻欢作乐去了。 而老马几人的聚会持续到深夜。沈错的房间虽距离几人比较远,但他听力过人,断断续续仍能听到“三斤”劝酒的声音。 “看来‘三斤’老哥的海量是名副其实了。”沈错自言自语着走出院落,摸了摸趴在地上的阿灵,又抬头望了眼明月,附近的喧嚣让他感到些许莫名的落寞。 其实沈错并非故意不合群,他也希望与老马四人就这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只是宴会上的热闹终究会散去,而这份热情散去之后剩下的仍旧会是空虚与孤独,他受不了的是那种落差。在他心中,与其曲终人散,不如踽踽独行。 次日清早,沈错悠悠地在客栈的空地上习练起了太极拳。“三斤”寻的这家客栈甚合他心意,入住的客人不多,很是清净,地方也宽敞不显拥挤。其实,如今天下纷乱,各家客栈的生意都不好,而穷苦百姓也没有“公费吃喝”的待遇。因此,能住上这么“合适”的旅店也就不奇怪了。 练至中途,曾先生来访。沈错见他气色欠佳,赶忙请他坐下,为他号脉。 片刻过后,沈错开口道:“先生脉象颇沉,想来是久卧导致阳气不展,不如就在院中散散步,晒晒太阳。” “多谢沈道长了。”曾先生起身一揖到底。 沈错见状赶忙将其扶住,惊讶道:“先生何必行此大礼?” “道长于危难中搭救曾某性命,曾某无以为报!”曾先生感激涕零,坚持弯着腰。 “原来是这事情。”沈错并未继续阻拦,任由曾先生作揖。救命之恩,还是承受得起这一拜的。 而且沈错明白读书人往往固执,互相拉扯还不如就坦然受之。 等曾先生起身,沈错请他坐下。可气氛一下子又沉寂起来,两人都不言语,显得尴尬。 “曾某自小家境并不殷实...”还是曾先生率先开口,“原本是难以出国留洋的。” 沈错知晓留洋并不容易,但具体花费如何自是无从得知,更不知曾先生为何介绍起了自己,唯有默默听着。 “好在得到庚子赔款的部分钱款资助,这才得以出国。”曾先生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悲。 “庚子赔款?那不是赔款给洋人吗?怎么会…”沈错惊讶道。 当时国内信息闭塞,关于庚子赔款的具体内容大部分民众并不知情。但沈错却从自家的齐先生口中听说过始末。那时先生羞怒交加的表情沈错至今仍深深记得。 “没错。”曾先生叹了口气,“但其实庚子赔款的银子数量洋人多计算了。” “啊?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沈错张口结舌。他心中觉得,国与国之间的条约应该是严谨且无瑕疵的,没成想竟然还有算错这种事情。 “这并不奇怪。清朝国力羸弱,在国际上毫无地位,可不就是列强说多少就是多少。况且这赔款并无公正监督者,被虚报和夸大也无人查证。”曾先生摇头哀叹。 沈错心下明白:“没有实力就没有公理可言!” “后来呢?”沈错问道。 “后来是梁公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积极游说各方势力和国外官员,并与清政府的外务部沟通,同时在各处演讲,利用舆论向洋人施压,终于争取到了列强的退款!梁公使为了国家可谓鞠躬尽瘁!”曾先生言语间充满了对梁公使的敬佩。 “可当时清廷腐败,退款回来又能如何?还不是继续被挥霍。于是,梁公使提出以此退款兴学育才。不仅在国内兴建学堂,同时还每年资助学生留洋。这一建议得到了花旗国国会的支持,这才有了我们这些出国的学子…”这过程说来不过寥寥数句,但其中的艰难与辛酸怕任是谁来都难以描绘清楚的。 “洋人支持?”沈错皱眉不解,“他们为何这般好心?” “好心?”曾先生冷笑道,“利益罢了。” “那时,花旗国在华的工厂大都因为罢工而停产。这消息一宣布,赢得了工人们的好感,纷纷复工。而且这一举措更是在国际上建立了花旗国‘善良,仁慈’的形象,缓解了舆论压力。”曾先生之前在花旗国留学,对这其中的政治目的自然明了,只听他继续分析道,“更为阴险的是,在花旗国留过学的学者自然更亲近花旗国,将来这批人建设国家时也会更倾向于与花旗国合作…洋人不过是想更加深远的殖民而已!” 沈错遍体生寒,政治场上的暗箭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而且这些钱款本就是中国的,他们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曾先生鄙夷一笑,似是对洋人的无耻极其不屑。 沈错心下暗暗欣喜: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洋人中有奸诈的聪明人,而我们也有似曾先生这般清醒之人。 “只是…”沈错同情地看了眼曾先生,心中恻隐:“似先生这般‘众人皆醒我独醉’怕是会过得潦倒。” “曾某在外留洋求学这些年,不说学富五车,但涉猎之学科可说广泛。若是道长不嫌弃,曾某可以…”曾先生支吾道。 沈错这才明白曾先生此行的目的。 原来他深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己更是身无长物,唯有满腹的学识。因此,毛遂自荐,以才学作为回报! 第208章 求学 “先生学识渊博,能不吝赐教,小道自是不胜荣幸!”沈错起身道谢。 在铁山寺的罗汉堂中,曾先生就曾以点火为契机,生动地传授了学生们知识。那时碰巧旁听的沈错就受到了不小的启发。今次竟能单独面授,沈错怎会不大喜过望? 曾先生赶忙阻拦沈错稽首行礼,推却道:“道长不必行礼,你我不以师生相称,全当是朋友间的学识探讨。” “曾某去沏一壶茶,道长稍候片刻。我们就来一个‘围炉煮茶’。”没等沈错再言语,曾先生已转身走远,再回来时,手上已端来了茶水和吃食。 两人相对而坐,同时呷了一口茶。曾先生从未向一位道士授过业,而沈错更是对洋学闻所未闻,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吟过后,沈错脑海中闪过机场惊险一幕,脱口问道:“请教先生,这飞机投下的炸弹为何会爆炸?” “这个问题…”曾先生斟酌片刻后回答,“涉及些化学知识。简要来说,炸弹内部存有化学物质,当这些物质被触发后会产生能量。这能量一下子爆发出来就是爆炸。” “化学…能量…”沈错首次听说这些名词,反复念叨着。 “这只是炸弹爆炸的基本原理。具体如何制作飞机所用之炸弹,这其中学问就很大了,曾某并未深入探究过。”曾先生见沈错上来就提出如此有挑战的问题,面有难色,心中惭愧道:不成想沈道长竟对军工化学感兴趣,也许在他心中这才能救国吧。要论化学上之造诣我可比湘乡本家差远了。 “不不…”沈错却另有所想,“我只想知道爆炸的原因是什么?是先生口中的…化学?” “嗯?”曾先生一时间不明白沈错的意图,仍旧耐着性子解释道,“要论爆炸之原由,却不一定是化学反应导致。” “比如…”曾先生努力回想起在花旗国的所见所闻,“锅炉爆炸!锅炉内之水不断被烧开,压力持续增加难以释放,如此便会导致爆炸。多年之前,花旗国有家制鞋厂,由于无人看管锅炉而引起爆炸,死伤许多人,造鞋厂房几乎夷为平地。” 沈错一言不发,皱眉深思。他没见过国外的工业器械,曾先生的言语难以在脑中具象化,因此短时间内无法理解。 “这锅炉就是个烧水壶。”为了让沈错理解,曾先生进一步解释道,“亦或是气球。不断往气球之内充气,也会使之爆炸。 “可我却从来没见水壶炸开过…至于这气球又是何物?”沈错仍是疑惑不解。 “曾某并不了解道士,但听闻炼丹不当就会爆炸。”曾先生见一时难以阐明这类现象,便想着尽量找些沈错容易接受的事例进行说明。 “确有其事!”沈错恍然记起。 那时,同八岐大蛇的大战结束不久,沈错听闻凌云子的过往后,出于好奇,向天机子请教炼丹之道,天机子就曾说过炼丹危险,在《真元妙道》中有记载,“以硫黄、雄黄合硝石并蜜烧之,焰起烧手、面及烬屋舍”。 原来这样就会产生爆炸! “曾先生,你可知道灵气是什么?”沈错摸了摸之前被日本神风使炸伤的脚踝,心中孕育出了一种猜想。 沈错的问题如此跳脱,曾先生不免莫名其妙,可转念又想:他能在炸弹附近救我性命,定非常人。既是奇人,自然不同寻常。于是,沉下心来回复道:“曾某可否理解为你们修行之人的气功?” “姑且可以这么认为。先生,我有个想法,你看是否可行?”沈错整理措辞道,“若我以灵气创造一个类似丹鼎的炉子,不断往里面注入灵气,时间一长,是否会爆炸?” “什么…如何创造?凭空创造?”沈错的言语实在天马行空,曾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很难解释…”沈错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清楚,便凝气外放,将一丈开外的几片树叶卷到了半空之中,用以演示。 曾先生揉了揉眼,只觉匪夷所思,震撼道:“看来,志怪杂谈中神神叨叨之言论并非空谈,真有世外高人!” 平静半晌,曾先生似已能稍微接受,开始认真思索起了沈错的问题:“若是按你所言,确实会发生爆炸。但如此作为,岂非炸伤了你自己?” 沈错再次陷入沉思,回忆起在焦山与日本神风使的那一战,尝试道:“若是…若是能把握好分寸,不让它直接在手中爆炸,而是将灵气存在其中,激射向远处,在他人附近爆炸…” “那就成了手榴弹了!”曾先生虽对沈错所说的“灵气”不甚理解,却能听明白他的设想。 “无怪当时我的腿会被那神风使灼伤!”心中的困惑在此刻被解开。 “记得那时,我还得到过他们的笏板,上面似是错落了些许细纹。可惜当时粗心,没静心细想,以为那些只是寻常物件。结合现在来看,这些痕迹定然藏有他们修炼功法的秘密。”沈错心下懊悔。 “再请教先生,这飞机为何能在空中改变方向?”一个谜团被解开,沈错便想再解开一个。 问题越发离奇,曾先生已是眉头深锁,“飞机这种机械才发明没多久,其中原理曾某也不甚了解。不过,曾某觉得这应该同轮船能在水中改变方向类似。” “用舵?”普通船只的结构沈错还是清楚的。 “不错。曾某猜想,除了必要动力,飞机上也应该有类似船舵的物件用来掌控方向。”曾先生语气肯定。 “舵?可人的身上哪里有舵?”神风使的诡异身法浮现在沈错眼前。 见沈错对自己方才的回答未作回应,曾先生追根究底问道:“道长为何会提出如此问题?” 沈错起身看了眼院墙,纵身一跃,到了墙根,回头道:“这院子太小,我还可以掠得更远。其实我就是想请教先生,如何能在飞掠的半空中改变方向?” 见到了沈错如此惊人的身手,曾先生心中恍然:“难怪道长能在炸弹下落前救下我的性命,原来他能跳得这般远!” “我曾经与一日本人交过手,他就能在空中转折,身法迅捷,很是棘手。”沈错走回木凳后说道。 “人竟能不靠外力在半空之中辗转?”曾先生想象着画面,害怕道,“那他岂非成了鬼魅?” “却也不同。我也曾旁观过,发现那人也需要落脚借力,只不过在空中的时间比较长。”在沈错眼中,神风使并不可怕。 “此事若是细细想来也并非不可行。”曾先生盯着沈错道,“你可在腾空之时再次发出灵气。” “在空中外放灵气?”沈错追问道。 “正是!但需与行进方向相反。换而言之,你想要往左,则要向右释放,这在洋人那边称呼为物理学。依曾某推测,这也受限于两点,其一是你自身之重量,其二是你释放灵气之能量。”曾先生逐一归纳,微笑道,“不过这只是猜想,曾某是无法实践,更是难以计算出来的,需要道长你亲自去尝试了。” 沈错听得激动:“我飞掠时用大衍诀维持上身屏障,怎么就没想到用这赶路?曾先生实在学究天人!可惜,如今我修为不足,体内浊气未清,怕是不够轻盈,而且灵气的量似也不足以长时间维系。不过…” 随即站起,眼中已充满信心,“那神风使也没那么神秘了!” 第209章 海螺寺 在凤台县的两日转眼便过,沈错担忧的轰炸并没发生,想来日本人还未打算大举进犯。 “三斤”四人大醉一场后并未耽误进程,清醒过后分头备齐了干粮,更是去鞋铺采买了不少布鞋、草鞋。徒步费鞋,之后翻越大别山更是如此。 而沈错与曾先生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已成了好友。行进时,两人常常肩并肩走在队伍最末,沈错不时自曾先生的口中了解中国之外的世界。 两人亲密的举动,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与好奇。曾先生学识渊博,通晓古今中外,怎么会对这外貌奇特的道士产生兴趣?是由于救命之恩?还是这白头道士另有过人之处? 渐渐地,在学生们之间产生了些流言。 那些对沈错颇为推崇的,认为他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三番两次救下曾先生,肯定有了不起的神通。其中的几位女学生甚至在言语中透露了对他颇有好感。毕竟,慕强是人的本性。 有些人却视他为异类。“前几天我起夜的时候曾经看到他和那只狗在聊天,实在太诡异了!”“他那个白白净净的朋友虽然模样英俊,却带着一股子邪气,惹人讨厌。还是老道长师徒让人亲近。” 更有些甚至觉得他是江湖骗子。“他救下曾先生肯定是运气好,炸弹刚好威力不大,他又跑得比较快。不然谁能在炸弹下活下来?”“他每天都不苟言笑,谁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几位女生凭什么对他青睐有加?” 这些声音自然逃不过沈错的耳朵,但他并未在意。人对自己难以理解的事物做出任何反应都是有可能的。 这一日,在大别山中的寺庙外,沈错早起后独自在空地上练习拳脚,尝试着将八卦掌与太极拳融合。 此时,有位武姓的男学生过来阴阳怪气道:“小道长,你这拳打得这么慢,临敌时还有用吗?还不如我这个太祖长拳吧。” 言罢,竟然摆出架势,自顾自比划起来。 “嘿…哈…”动作倒也虎虎生风。 沈错虽一头雾水,却也平心静气地观察了他的拳法。看得出此人功底不错,显然拜过师父,下过苦功。拳法套路严谨合度,虚实并兼。可惜功夫不深,兴许是为了求学而荒废了。若真要比试,几招就会被拿下。 就在沈错困惑对方目的之时,侧目瞄见了不远处旁观的两位女学生,心中了然:原来是来彰显男子气概的。随即淡笑一声答复道:“小道所练的拳法只是用来强健身心的。遇敌之时,当然枪更加好使。” “呼…”武姓学生收起架势后,一时倒难以无法反驳,愣了愣,问道:“那道长以为武某的拳法如何?” “厉害。”沈错并未直言相告,撒个小谎会让事情简单些。 “道长谦虚了,你也不差。”武姓小哥摆了摆手满意而回。 望着他的背影,沈错欣喜自己的改变。先前在齐团长那里,被人冷嘲热讽几句就难以忍受,便想着与人争个长短,比个高下。而今次,对方已在面前耀武扬威了,自己仍能淡然处之。或许,习练太极拳让他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趋于温和。又或许,自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实力产生自信,自信使人平和。 旁观的学生见没热闹可看,悉数离去了,空地上又留下了沈错一人。但被这么一打岔,原本贯注的精神一时难以再次集中,他干脆放松自己,打量起了周围陌生的环境。 队伍原本的计划是穿过霍邱县,由立煌县进入大别山,跨过大别山直达长沙。可惜,事与愿违。昨天傍晚,当沈错一行人进入此处峡谷后,队伍中的不少人支撑不住了。 其实,在踏入大别山腹地之时,这些征兆就已出现。春夏之交,山里湿气较重,昼夜温差又大,使人一时难以适应,导致入山后队伍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最终,精神上的鼓舞已难以支撑起身体,逐渐有人开始咳嗽,发烧。连“三斤”和小邓也感体力难支,天机子更是与不少师生一样,生起了病来。 沈错心下着急,再不休整,队伍怕是要累垮了,便与老马和“三斤”商量起了对策。此时的“三斤”已是有气无力,身疲心乏。反是老马,因为常年贩盐的磨练仍能坚持。 “从前卖盐的时候,听说这山谷里有一座海螺寺,离这里应该不会太远,要不要试试运气?我觉得比在这里熬到天亮强。”老马见众人大都萎靡不振,出主意道。 “可万一迷了路更糟,白白浪费体力。”“三斤”靠在树旁,无精打采。 “大别山太大,附近其他的路我确实也吃不准。”若是要偏离既定路线,老马也没了信心。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探探海螺寺的方位。”听闻左近有可供休息的寺庙,沈错反倒安心了下来。 “白某与你同去。”白郁走近说道。 “你还是留在这里保护他们吧。要是没你震慑毒虫猛兽,怕是更惨。”沈错低声谢绝,同时让阿灵也待在原地。 “你把青鸾带上,万一碰到野兽…”玉蟾子走上前来递过宝剑。 “遇到野兽我不会与它缠斗的,宝剑你留着傍身。”言罢,沈错走向峡谷的深处,远离人群后,展开身法,全力登向高处。 登高望远,沈错找到了老马口中的海螺寺。它在几个山村的交界处,位置隐蔽,要进入其中需绕不少山路。就这样,一行人兜兜转转,终在深夜摸到了寺门前。 “这里山清水秀,不通外界,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环顾一周后,沈错赞叹道。 感叹间,玉蟾子走了过来,沈错见其神色有恙,询问道:“天机掌教可还安好?” “师父这几日太过劳累,灵气难以支撑身体,这才病倒了。”玉蟾子面上忧虑,指着不远处的草屋道,“现在正在屋子里吐纳练气。”海螺寺外建有几间茅草屋,为免不便,沈错几人就住在了外面,而师生们则住在寺内的厢房里。 “我们赶得太着急了。”天机子累倒了,沈错心怀愧疚。 “沈道长!”老马在此时急匆匆地跑上前来。“曾先生也病倒了,好多人都起不来床了。” 眼见队伍已难以成行,沈错心急如焚。 “我看这山里草木茂密,不如我们集合剩余的人去山里采些可用的药草,你懂医术,到时你再挑拣一下即可。”玉蟾子从旁建议道。 “好主意!”老马脱口夸赞。 “我虽懂些药理,却难以诊断病情。配药服用可不比我先前制作药汤,稍有差池怕是会适得其反。”对于用药治病,沈错不敢大意,思虑过后,提出折中的办法,“不过,生活在此的人或许会经验,不如去询问下寺院里的大师,看看他们会否有良方?” 果不其然,寺院里的年迈住持在听闻此情况后,为老马写下了张药方。 “霍香,紫苏,桔梗,甘草,银花,陈皮…”拿到药方的沈错暗暗点头,“解表化湿,理气和中。” “靠山吃山,附近的村民手中应该会有这些草药,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沈错将药方记下,递给了玉蟾子,“玉蟾真人带着剩余的女生去周围村子采买。我和马老哥带着男生去山上采摘。” 商榷过后,人员集结在院门外。 由玉蟾子带着两位女生前往山下,另有阿虎护送。全是女子,沈错放心不下。 而沈错与老马则领着剩余三位男生往山上行去,白郁随行,阿灵留守寺庙。 临行前,沈错将随身的一条小黄鱼交给玉蟾子:“这你收着。此处闭塞,兴许不认银元。” 玉蟾子暗赞沈错细心,小心收藏后,两队人马,各自出发。 可步步为营的沈错怎么都没料到,大别山内会遇到劫道的土匪。 第210章 山匪 进入未知的深山,老马格外小心,在沿途的树木上留下了标记,生怕迷了路。 沈错倒是不担心,白郁嗅觉灵敏,寻着来时的气味回去并不难。再不济,自己也可再登高了望一次。于是,埋头自顾自寻找药材。 他发现,霍香和紫苏在大别山随处可见,找寻十分方便,且两者的气味都很独特,老马和三个男学生经过讲解,轻易也能辨识。而桔梗和银花则藏得深一些,大都被淹没在山坡的灌木丛下,不细心查看,容易疏漏。不过,只要耐着性子,花点工夫,也能收集一些。 “可惜了,这附近没有甘草。”寻觅半晌,沈错这才回味过来,暗骂自己蠢笨,“甘草生长在干燥甚至干旱之地,这里如此潮湿,要是长在这里怕是早就腐烂了。还是得去向阳面找找。” 想及此处,沈错来到老马身旁,说道:“马老哥,你们接着在这里采,我和白郁去山的那边找找,那里可能会有甘草。” “沈道长,这里草叶这么多,还需要找别的吗?甘草这么重要?”老马见竹篓中已经塞了不少药,想着没必要再费神费力。 沈错却摇头道:“甘草可解百毒,更能调和各种药草的药性,是这副药的关键。这里太潮,怕是没有。” “成!我们在这附近的路边等你们。”老马指着相对干燥的土路旁。 “就你本事大,就你找的到。”一旁的武姓学生嘀咕揶揄道。 沈错闻声不以为意,与白郁一起,边走边留意,往高山的阳面行去。 见沈白二人渐行渐远,老马拉下脸来,冷言对武姓学生道:“小娃娃!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了不起!沈道长一路护着咱们,可别好坏不分!” 军人在平民百姓的眼中自带威严。老马口气严厉,武姓学生也不敢反驳,唯有脖子一梗,口服心不服。 此时,在几人没注意的间隙,五六人由远处靠拢了过来。老马警觉性高,见来者不善,赶忙低声招呼剩余三人靠拢过来,避开来人。不成想,老马刚有动作,对面一矮个男子朝天开了一枪,大声警告道:“不许动!” 学生受了惊吓,躲在了老马身后。而那位武姓男生倒也不是草包,见形势不妙并未退缩,挺身向前,与老马一起面向了来人。 老马侧过身扫了眼路的另外一头,也有五六人,心中一惊:被包围了。暗骂自己马虎。可面上并不显慌张,拍了拍学生们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抱拳举过左肩,向后一扬,颠上三颠,哈哈大笑起来:“出门在外走风尘,哪位神仙来登门?”这是胡子的黑话,意思是对面哪个山头的?老马在各地贩过盐,也算是天南海北,行走江湖,对于行话、黑话自然有些了解。 谁料到面前的土匪一脸不解,瞪着老马不明所以。 于是老马又换了一句:“报报迎头,拜哪个红花亭子?”这也是黑话,意思是为首的你姓什么?从哪个山头来的? 哪知匪首听后竟然不耐烦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叫骂道:“他妈的!说的什么鸟语!少废话,交钱不杀!” 这让原本还想套近乎的老马心中咯噔一下:竟然是散匪,麻烦了。他仔细观察着一前一后的合围之人,发现他们手里的枪不多,只有四把,剩下的提着的是柴刀,甚至是菜刀。若是他自己一人,脱身容易,但有三个学生在,老马没把握。 “好,好。我交钱。”老马堆着笑,伸手往衣服中摸去。这次出门采药,长枪没带,倒是在内兜里藏了把勃朗宁手枪,这是“三斤”在临出门时让带的,不成想还真派上用场。 “砰!”匪首向老马的脚边开了一枪,目露凶光,“别动!把手举着!” 随后命令同伴:“阿四,你去搜!”自己则是盯着老马缓缓靠近。 “晦气!”老马暗骂一声,只得将手举起,心里盘算着是否要表明身份。 普通土匪是不敢与士兵斗的,落草无非是为了活着讨口饭吃,可一旦惹了官兵,招来围剿可就是杀身之祸了。但眼前这十几个劫道的,不问对方来路,上来就抢,属于“愣头青”,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最难琢磨。他们也许会畏惧老马军人的身份,乖乖放行,但也可能会暴起杀人,然后变成逃亡的流匪。 可眼下的老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身上银元会被搜出来,手枪也是一样。与其如此,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我是国民革命军第25军的马武!”老马目光如炬,声音洪亮,“列位好汉要不要掂量掂量再动手?!” 这一声起到了威慑作用,土匪眼中的凶狠不再,转为了犹豫。匪首也是一怔,略有退缩之意,可身为首领,在小弟面前这么认怂实在难以服众。他忽然感觉喉咙一干,咽了口口水,捏紧了手中的枪,结巴着反问道:“你…你说是就是啊?你有什么凭证?” 这一问倒是把老马给问住了,他的国民兵役证放在了寺院的包袱里,并未随身携带。 见老马沉默,匪首呼出一口气,胆气更足,眼神示意阿四加快脚步,自己也是步步紧逼。 突然,老马看清了匪首手中的驳壳枪,那不是国内仿制的匣子枪,而是被称为“二十响”的德国货,这是国军宪兵才有的装备!难不成他们还杀过宪兵?!这一刻,老马不再犹豫,抢前拉阿四一个踉跄,左手扣住脖颈,以他身体为掩护,右手迅捷掏出手枪抵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莫动!”老马恶狠狠地盯着匪首,也警告着手中的人质。 土匪众人均慌了手脚,那匪首居然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表现让老马不禁在心中质疑自己的判断:这样的人能杀得了宪兵?还是他在装疯卖傻? 而这时,听到枪声赶回的沈白二人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 沈错纵身一掠,几个起落,顷刻站在匪首身侧。这身法,令在场所有人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匪首更是被吓得面无人色,主动把枪交了出来,软倒在地上直喊“神仙饶命”。剩余土匪没等白郁施展幻术便已土崩瓦解,撂下兵器跪地求饶。 男学生趁机跑过去,将丢在地上的枪械拿了过来。这才发觉,除了匪首手中的那把驳壳枪可以用,其余缠着破布的长枪都是猎人用的土枪,根本不能发射。 “马老哥,这几人怎么处置?”沈错在老马身边低声询问。 十几个爷们为了活命被吓得哭天抢地,场面实在让人不适。 “总不能杀了吧。放了吧,没了枪这帮怂包也没胆子再干这营生了。”穷苦出身的老马不想痛下杀手。 “我也是这个意思。”沈错颔首同意。 “不过…”老马掂了掂手里的“二十响”,指着那匪首,低声道,“这枪的来路我很好奇,想要问问他。” 那匪首见老马指了指自己,以为是要处决的意思,吓得屁滚尿流,慌不迭地爬了过来,抱住老马大腿,大喊饶命,死活都不撒手。 “松开。我们不要你的命。就问你几句话。”沈错见对方不愿相信,始终赖在地上,只得以灵气激入其体内,操控他站了起来问话。 原来,这枪是在前面山沟的草坡上被捡到的,时间大概在一旬之前。 “德国枪可是稀罕货,就这么让你捡到了?”老马半信半疑。 “实话,大实话!”匪首又被吓了一个激灵。 “这个简单。”白郁笑嘻嘻道,“他们没有灵气,白某用幻术…不对…道术,一试便知。”说着,他背过众人,自口中吐出一股雾气,手指一点,那匪首倏地眼神迷离,乖乖任人摆布。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宪兵居然会这么不小心。”在问清详细后,老马耿耿于怀,以至于在回海螺寺的路上仍在念叨此事。 心神不安的还有武姓学生。见识了沈错的身手,再回想起早晨的挑衅,心中忐忑不已。终于,在临近海螺寺的路旁,逮着机会向沈错道了歉。 当晚,武姓学生在日记中写到:今日,同马老哥及沈道长,并肩制服山匪十余人! 第211章 驳壳枪 相较沈错一行人几经周折采摘来的药材,玉蟾子几人收获更甚。除了药方上所列之外,还买来了石斛,茯苓,丹参,天麻等颇为珍贵的草药。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循着气味,白郁靠了过来。异类修行少不了奇珍异草,他也算半个行家。 “是呀!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山下买。”沈错摸着干燥且卖相不俗的天麻,赞叹不已。紧接着,又在一堆药材下发现一株不大的灵芝,更是惊叹出声:“竟然还有仙草!这里的村民竟如此好客!” 玉蟾子浅浅一笑,沈错的认可让她心下欢喜。谈笑间,自袖中取出小半截“小黄鱼”交还给他:“买完还剩这些。” 沈错在错愕中接过小金条,“还有富余?” “实在是持家有道!”白郁嬉皮笑脸戏弄两人。 玉蟾子俏脸一红,瞪了白郁一眼,接着回答道:“我没当过药采子,哪里知晓草药的价格,只好把金条掰成小段用以交换。山下村民无金银找兑,只能拿来家中的存货。药材越积越多,忙着整理,回来途中才发现还有小半截在。” “你当着他们的面将金条拗断的?”沈错摸着并不整齐的断面再问。 “自是如此。这还需避人吗?财不露白?”玉蟾子迷惑反问。 沈错摆手不语,心中暗觉好笑:普通人哪能轻易摧金断玉?这么做,村民可不就把你当成女神仙了,哪里还敢心生歹念?无怪能换到如此多的药材。那两位女学生也是娇憨,竟也没瞧出其中不妥。 玉蟾子见沈错似是忍着笑,转念一想,明白了些许,脸上更羞。 白郁见状,自沈错身后探出头来,讨好道:“沈兄弟有所不知,这叫恩威并施,不然那些村民就会以次充好,诓骗真人。” 玉蝉子哭笑不得,她自是没有这层想法,可经白郁嘴里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己刻意为之。她生性善良,今次无意间占了便宜,心中惴惴,便想让沈错帮忙挑选出名贵的药材还给村民。 “为何要还?”白郁似是不太愿意,“我与沈兄弟昨日还替村民扫清了匪患呢!并非无功受禄,更没亏欠他们!” “匪患?”玉蟾子停下手中动作,问向沈错。 “你昨夜晚归,我便没去打搅。”沈错解释道,继而简要说了事情的经过。 “但此事不可混为一谈。惩奸除恶是义所当为,并非为了好处,不能本末倒置。”沈错并不认同白郁的说法。 “那这些…难道真的送回去啊?”白郁满脸可惜。 “我这里还有一条,都给村民送去吧,加起来应该够了。”沈错将剩余的金条递给了玉蟾子,继而说道,“除却祛湿的药材,剩余的大都能固本培元,补充元气。天机掌教修为大损,身体虚弱,正需进补。” “妙啊!如此不浪费,更不用费力再送还回去了。”白郁转喜道,“沈兄弟所言在理,这些大补之物普通人也受用不了,正适合修行之人。” 沈错目含讥诮,转而面向白郁,问道:“这里面的灵芝,你怕是早就惦记上了吧?” “啊!我…”白郁一结巴。他见沈错神态虽严肃,眼神却带着笑,心下一松道:“这般显而易见吗?” “你说呢?”沈错挑眉反问。 “这…是它指使的!”白郁眼珠一转,指着跑过来的阿灵狡辩道,“而且,沈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异类修行多不容易。” 见白郁如此无赖,沈错与玉蟾子俱是啼笑皆非。 “我没说不给你。”白郁跟随至今并未惹乱子,更是帮了不少忙,沈错嘴里不说,心下却是记着的。 “那白某就不客套了。”白郁装模作样地与阿灵商量一番,然后从其中挑了些许。 “够了?”沈错见白郁拿出的东西并不多,心中奇怪。 “沈兄弟如此慷慨,白某又岂能贪得无厌?!”白郁说得义正辞严,“此处地大物博,其余想要的仙草,白某带着阿灵去找寻便是了。”言罢,领着阿灵直往山上行去。 “他们何时如此亲近了?”玉蟾子望着他们的背影问道。 “我也不知。”沈错摇头苦笑。 两人并肩踱步,走向天机子所在草屋,在屋前告别。玉蟾子去交付黄金,而沈错去调查令人费解的驳壳枪。 昨天下午,当“三斤”仔细端详那把收缴的“二十响”时,发觉了异常。 “这枪的准星没了。”驳壳枪的准星位于枪口最前端,用于与枪身后部的照门配合。眼、照门、准星,三点一线,方便瞄准。 “这不奇怪。”用枪行家的小庄回答道,“匣子枪的准星在拔枪的时候容易碍事,把这个磨平了,出枪更快。” “那不就影响准头了?”一旁的阿虎问道。 “距离近些,影响不大。”与步枪相比,驳壳枪的射程较短,而且距离拉长后精度会大幅下降,因此实战中大多用于近距离。距离一近,射击往往是没时间瞄准的。 “但这枪的准星不是磨没的。”“三斤”把枪递给了沈错,“切口平滑锋利,就好像…” “就好像是被一刀切开的。”沈错触摸过后,接口道。 “没错,真是屑铁如泥的宝刀。”“三斤”感叹道。 “不一定。”沈错回忆起与日本忍者的战斗,“训练有素的日本忍者也可以做到。这枪的主人怕是遭了毒手。” 正是这个猜想,驱使着沈错去一探究竟。他回返到昨日遭遇山匪的地方,继续向南而行,翻越过一座山头,在临近大别山边境的山谷中,找到了那匪首口中的瀑布。 瀑布位于峡谷之中,两侧山壁陡峭,轻易难以攀登。另有一洼池塘在瀑布下方,夏日贪凉来此处野浴,倒也不会被人发现。顺着溪流靠近塘拗,沿途能发现不少鱼虾,更能在两侧寻到不少生火的痕迹。 “看来,那伙匪徒常来这里开荤。”沈错蹲身查看了余烬。 “枪是在塘边捡到的,却没发现尸体。这尸体可能是在瀑布的上游…也可能…就在这下面。”沈错来到了水塘的尽头。 原来在瀑布与水塘之间还有一条一丈宽的山涧。当雨水充沛时,水流量大,瀑布就会越过涧谷,冲入塘内,但当到了枯水期时,上游的水就只能流下山涧中。 蹲在水塘的边沿,沈错极目向下俯视估量,又站起仰望上游瀑布的出处。权衡过后,他还是决定先自下方开始搜寻。 受限于山涧的宽度,沈错的视野范围并不大,因此不敢轻易往下跳。于是,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下攀爬。石块湿滑,不少更是布满了青苔,对于普通人来说异常危险。但沈错可以用灵气浸满双手,延伸出吸力,大大减少了风险,以至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到达了底部。 底部是一条不宽的暗河,暗河两边冲刷出了河岸,在河岸的不远处,沈错见到一具尸体! “果然在这里!”沈错确认了周围环境安全后,走了过去。 尸体穿着国军的军装,已经发胀发臭,认不清面目,口袋中的兵役证也已泡烂,难以拼凑出有用的信息。沈错只能捏着鼻子,检查了一遍伤口。确认过后,发现这人除了浑身骨折之外,只有喉咙处有一条细长且致命的伤口。 “这人应该正要举枪发射,还来不及扣动扳机,就已经被与准星齐平的一刀割了喉咙!好狠辣!”沈错缓缓站起,来回踱步,脑海中拼凑着战斗的画面。 “可若是当场毙命或者被抛尸在此,凶手定然是不会留下手枪的。看来…”沈错停下脚步,回首对着尸体说道,“是忍着剧痛,自己跳下来的!好汉子!你究竟是撞破了什么秘密?” 第212章 短刀 沈错在瀑布所在的谷底搜寻了半晌,并无发现,只好将这无名战士草草葬了。随后又绕路去上游的源头查探了一圈,仍无收获。由这驳壳枪引发的谜团,一时难有进展,他也只得返回海螺寺。 正当沈错一行人在寺中休养之时,大别山外的形势也发生着巨大变化。日本人为了攻下武汉,打算依靠长江水路为补给干线,分别开始进攻安庆,九江,广济,黄梅,进而占领浠水,鄂城。在另一方向上,则派遣部队侵扰大别山北麓西的信阳,罗山,礼山,以达到拔除武汉周边防线的军事目的。 那时,日本高层天真地以为,攻下武汉就能彻底瓦解中国人的心理防线,全面获得侵华战争的胜利。因此,投入了空前的人力物力,强行下令周边各地区的军队、间谍、忍者等紧密配合,务必占领武汉。因为若是再不结束战争,日益增加的高额军费会让日本本土民不聊生。 沈错一行人走出大别山已经是半月之后了,虽说耗时颇长,但好歹队伍完整如初。众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互照料,已然融洽了许多。 离开大别山,众人继续向武汉行进。途中饥饿,便寻了一个无名村庄想要吃些热乎的饭菜。哪知进去后发现,偌大的村落竟看不见人影,好不容易见到一家子,也是行色匆匆。 “听说鬼子要打过来了,村里的都逃走了,跑去武汉城了。”原来,附近的村庄听到了风声,家家都收拾细软逃难去了。 “小日本竟然来得这么快?”老马忧心忡忡。 “是啊。也不知道团部那边怎么样了?”阿虎心系齐团长的安危。 “担心也没用。咱们还是早点进城,万一碰到大部队,可不是闹着玩的。”“三斤”催促着继续向前。 又行一程,迎着晚霞,众人进入一处山村。此时的师生们已是口干舌燥,精疲力竭。“三斤”同老马估算了一行程,确认明天傍晚能到武汉城,这才让停下休息。 山村不大,抬眼数去也就十几户人家。与之前的村子一样,人去楼空。 “怎么这里的人家出门了都不上锁?”学生们发现这里的屋门都只是虚掩着的。 “山村民风淳朴,大家都不富裕,也就没锁门之必要了。”曾先生解释道。 “而且鬼子经过会挨家挨户抢东西,锁了也没用。”老马嗤之以鼻。 沈错随几人进入了其中一户人家前,瞄了一眼门前的水缸,见其并未发绿,便上前嗅了嗅,“水还没发臭。”又进屋摸了一把桌椅板凳,“落灰也不多,看来搬走没多久。” “大家尽量集中休息。”太阳快要下山,师生们开始分开挑选屋子。但“三斤”反对分散,因为一旦遇到危险,慌乱之下极难各个保全。 “啊呀,这家太脏了!” “这家里床板都拆了!没法睡人。” “村尾这家后院有墓地啊!太瘆人了!我不住这里。” 好在合适的屋子也不多,“三斤”的建议倒也没产生分歧。 “我家的坟地离房子也不远,这样会感觉家人离自己近些…”听了其中一位学生的抱怨,沈错联想到了自家的坟头,思乡之情汹涌而至。尽管,那里已没了亲人。 “小庄,你和阿虎值上半夜。我们两个老的睡得少,就值后半夜。”“三斤”安排巡夜岗哨的声音将沈错的思绪拉了回来。 “沈道长,你今晚就歇歇吧。在海螺寺全赖你照看全局,现在我们都已康复,你也不用这么操劳了。”“三斤”见沈错神情愁苦,以为他累了。 “无妨。我休息一两个时辰就能解乏。守夜无趣,陪你们说说话。”沈错灵气充足,近期更无损耗,行这些山路对他来说并不劳累。 “三斤”心下感激:沈道长平时言语就不多,更不会搭腔,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让我们休息得安心些。 夜幕降临,周围虫鸣声渐起,众人相继入眠,沈错也在一高处入了定。 翌日一早,沈错发觉村末的一间屋子升起了炊烟。 “难道昨夜有村人回来了?”怀着好奇,沈错掠到了屋子的近前。此时,刚好有人自里屋跑出,不是村人,是随行的学生。 见到沈错,他问了声早,兴冲冲地说道:“今早,我在这个屋里发现了谷米。每天啃干粮,吃得难受。我就生了火,熬了粥。沈道长,你也来一碗!嘿嘿…我去叫大家来!” “谷米?”沈错心中疑惑,“难道这户人家不是去避难,而是去省亲?那可不能白吃人家粮食。” 他走进灶房,见米缸的盖子已被打开,其中还留有小半缸子糙米。灶头上的铁锅中正煮着粥水。 “铁锅也在?看来这家人没打算出远门。”铁锅昂贵却又必不可少,算是比较值钱的家当,许多穷苦人家往往都把它当作传家宝。 转身走到睡房。床褥也整齐叠放在卧榻之上,似是更加印证了沈错的猜想。可临出卧室前不经意间的一瞥,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但为何这里的衣服没有了?”沈错转身走回,打开了未关严的衣柜,又打开了衣箱。 “床铺留下了,反而将所有衣服带走了。”沈错皱眉生疑。 “睡觉的时候嫌弃人家院子有坟地,吃的时候倒是不嫌弃了。”老马的声音自后厨传来,“呦…这么多米啊!怎么还有口大锅啊?还留着碗呢!这家人怕是没离开吧。” 闻声,沈错穿过厅堂和老马打了个招呼,直往后院走去。 后院面积颇大。尽头是山壁,剩余三面以篱笆围成,中间是两座老旧坟墓,周边撒了些菜苗。靠西边还搭了个简易的草棚。草棚从中而分,一间堆放着扁担,木桶等一些杂物,另外一间有两个草窝,草窝里还有几个鸡蛋。 “实在奇怪。这家人这么会过日子,怎么会单独把生蛋的母鸡带走?这又不是过年。”疑云更深,沈错不由地看向了坟冢。 “沈道长,你不来一碗?”“三斤”端着粗瓷碗走了过来。 沈错回身,将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坟头,“这里的土被新翻过!” “三斤”蹲身细看,“确实如此!清明倒有添新土的习俗,但这都过几个月了。” “虽然不敬,但我想挖开来看看。”沈错心中有种不祥的猜测。 “我把老马他们叫过来。”“三斤”猛地一口将粥水喝完,出了后院。 借助草棚杂物间的工具,老马几人开始挖掘。没过多久,土下就传来了“叮”的一声! 四人齐齐看向沈错。沈错接过老马手中的铁铲,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随后用力刨开了泥土,土中竟然露出了武士刀的刀柄! “一把,两把…”共有五把锻造精良的短刀被破布包裹后埋在了里面。 又挖去几寸土,两具尸体陈在了眼前。一男一女,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两人的后背心上均有个寸许的刀口,正是致命伤。 “沈兄弟,这刀比制式军刀要短,我从来没见过。”“三斤”将刀自刀鞘中拔出,比对了遇害夫妇的伤口,确认了凶器。 “这是日本忍者所用的刀,刀刃偏直,刀身较短,便于隐藏和刺杀。”沈错面色凝重,“这些忍者怕是已经乔装成避难的乡民,混进城里去了!” “啊?那他们为什么不把刀带上?”老马问道。 “这刀太特别了,一旦被搜出来立刻会引起警戒。他们费尽心机穿插到此处,定然不想功亏一篑。而且,他们的手段很多,少了刀,杀人也不难。”多次交手,沈错了解他们的能耐。 “那就遭了!”老马四人均是大惊失色。 第213章 毒素 “武汉城这么大,上哪里去找这些人?”“三斤”愁眉苦脸,“大范围搜捕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引起城内混乱。未战先乱,是大忌。” “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日本人在城里没什么根基,要找也许没这么难。怕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却一筹莫展。 沈错并未参与讨论,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忍者刀以及尸体旁边的昆虫,陷入了沉思。过得良久,留下一句“你们先离尸体远些”出了院门。又过片刻,与一脸茫然的白郁并肩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阿灵。 “阿灵,你闻闻这刀上的气味。”沈错将忍刀逐一放在阿灵鼻子前闻嗅。 “沈道长,阿灵的鼻子这么灵光?真能顺着气味找到那些混进城的日本人?”“三斤”见状吃惊道。 “应该可以。”沈错对阿灵的嗅觉是极有信心的,毕竟它从来没有跟丢过自己。其中的不确定性来自于它能否明白己方的目的。故而,沈错想在明日的寅时借助沈亮的魂魄向阿灵阐述清楚。 “这…沈兄弟,那你把白某拉来做甚?”白郁瞥了眼老马四人,将沈错拉到一旁,低声道,“白某鼻子虽灵但那是对花花草草…”说到花花草草,白郁联想起自身沾花惹草、窃玉偷香的日子,这词反倒颇有莺莺燕燕的意味,惹得他忍不住嘴角挂笑。 他这一笑,身侧的沈错只觉莫名其妙。白郁傻乐一阵觉得气氛不对,赶忙将笑容一敛,继续说道:“白某的嗅觉可不比阿灵,寻个老鼠还行,要找人可差远了。” “我拉你来不是这个目的。”沈错指着尸体旁许多不知名的虫子问道,“这些蚂蚁,虫子都不动了,是不是尸体有问题?” 中毒尸体的毒性往往会影响到周围的虫豸,只是这两具尸体的附近并未“堆尸如山”,并不明显。 “你担心这两人被下了毒?”白郁走近细看,发现了异样。女子周围的虫尸多些,男子的少些。 “让白某来辨一辨,你们都避远些。”白郁让老马几人退到院门守着门户,自己则是背对着四人闻嗅了起来。 白郁修炼的洞府本就毒蛇环伺,加之异类修行多少都会遇到些毒花,毒草,毒虫等毒物,沈错找他前来也算是契合。 “闻着没有甜味,也没苦味,不太像是中毒。”白郁皱着鼻子,摇了摇头,顺手将地上的几只虫子尸体塞进了嘴里! “白某是条蛇,吃几个虫子也属平常。”白郁见沈错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解释道,随后又继续细品,“舌尖微微发麻。呼…还影响气息。呸!呸!”将吃进去的吐了出来。 “还真的有毒,沈兄弟厉害!”白郁夸赞道,“至于这是何种毒,白某也尝不出来。” “不过,它也许可以。”于是,在沈错的再次惊讶中,一条粗黑的蜈蚣自白郁袖口探出头来,爬向尸身。 不等沈错发问,白郁自行解释道:“正如先前所言,白某是条蛇,养条蜈蚣防身也合乎情理吧。” 见他早已想好了诡辩的陈词,沈错也没兴趣再追问了,唯有静候着结果。 蜈蚣如波浪般爬向尸身,先后各自咬了一口后才慢悠悠回到了白郁的袖中。 “如何?”沈错见白郁频频点头,似是在交流些什么。 “吴…蜈蚣也尝不出是什么毒。”白郁摇头,“而且这下毒之人手段高明,份量把握得可谓精确。要不是沈兄弟你细心,轻易是发现不了的。” 沈错心下倒也并不失望:毕竟是异邦所下的毒,白郁不知晓也正常。不知曾先生是否留过东洋,稍后问问他。 “三斤”四人见沈、白两人似有收获,张望着靠了过来。 “安全不?”老马问道。 “毒性没蔓延,并不危险。”沈错曾触碰过伤口,并无不适的感觉。 “真下了毒啊?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老马叫嚷道。 “这两人是先中的毒,而背后的伤口是事后补刀所留。”“三斤”永远也忘不了,收拾战场的日本兵用刺刀捅戳自己战友尸身的场景。 “’三斤’哥说的对。而且,日本忍者训练有素,不会无缘无故画蛇添足,只是其中目的眼下是猜测不到了。”沈错皱眉摇头。 “尸体要再埋回去,可这刀怎么办?”小庄见几人均是垂首不语,打破沉默问道。 “肯定是带走啊。”老马不假思索。 “带走。这样在进了城后可以让阿灵再闻一遍,确保不会认错气味。不过…”沈错犹豫道,“我们带着刀也会被守卫的战士搜查出来。” “这个不成问题。我们都带着士兵证,而且团座早已发过电报,不会引起误会。”“三斤”拍了拍上衣的暗兜,“而且,还有封手信在。” “这个我倒不担心。”沈错解释了自己的忧虑,“潜伏进城里的日本人究竟有多少我们并不清楚,他们可能为了接应下一批而在城门布眼线。被搜查出刀具虽然不会产生误解却也难免会引起骚动,怕就怕这些日本眼线察觉后提早戒备。” “三斤”点头称是,沉思过后,提议道:“按照目前的速度,明日下午我们便能到达武汉。不如这样,我和阿虎先进城报告长官。等天黑安排好后,再秘密接你们进城。” “这确实是个较为稳妥的办法。”对于日本忍者,夜间与白日并无太大差别,关键在于会否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一点沈错心知肚明,但此刻的他并无万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商议已定,几人分头行动。老马四人将尸体重新安葬,沈错则带着阿灵与白郁去村落的其余各家再排查一遍。 时间虽仓促,沈错却检查得并不马虎,挨家挨户,并未遗漏。 “看来就村尾这家遭了难。”检查一圈,沈错并未在其他家里发现异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家人最倒霉了,屋子在村子边界,死了也没人知道。”白郁同情道。 “也许他们逃难走得最迟,才让日本忍者钻了空子。”沈错与其余人汇合后将此事告知了曾先生。 “可恨至极!”曾先生破口大骂,“如此屠戮无辜,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正是!”一旁的天机子师徒亦是义愤填膺。 “但首先我们需找到他们。可他们这般做的目的为何,我却揣测不到。”沈错想让行进在队伍末尾几人各抒己见。 曾先生长长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自己留学的经历:“据我所知,氰化物是一种毒性凶猛的毒药,少许剂量就能杀人。” “哦?请先生细说。”沈错以为找到了关键。 “但这毒药有苦杏仁气味,与你的描述不符。”曾先生摇头否认。 “那对夫妇死去已有一两日了,兴许气味已经消散了。”沈错根据尸体的状况大致推断了时间。 “那尸体可有呈现出鲜红色?”曾先生询问细节。 沈错失落摇头,“颜色更深,反而微微泛青。” “青色?”曾先生思绪飞转,“我虽不曾去日本留学,但有个同窗却去那里学习过。他说,日本人喜欢生吃河豚鱼,那鱼味道鲜美却生有剧毒,不少人为了这口美食而丧命。出于好奇,我还曾提取、研究过河豚毒素。身中此毒,嘴唇和指甲就会变成青色!” “竟是河豚?!”沈错不敢相信,东坡先生口中的河豚竟有此种用途。 第214章 武昌城 “我曾多次与忍者交手,他们很残忍,却并不蠢笨。在离武汉这么近的村庄,以河豚毒素折磨手无寸铁的村民,费时又费力,实在反常。”虽然确定了毒素,但对村民下毒的原因却并未明晰,沈错将此疑点指出,集思广益。 “身带毒素,又潜入城内。这是要投毒!” “没错。在食水中下毒,引起城内混乱,里应外合!” 日本忍者的目的昭然若揭,但曾先生却提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河豚毒素毒性剧烈且无药可解。讲句不顺耳的,要下毒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我思来想去,却有不妥之处。这毒提取之后并不稳定,需低温保存,否则时间一长,毒性会大大下降。” “低温保存?”沈错不解其意。 “正是。这毒素需要在零度以下存储。如今已经入暑,携藏这毒素进城后应该早已失了效力。看来…”曾先生叹了口气,“先前猜想并不准确。” “不,正好相反!”沈错语气肯定,“我曾与五行忍者交锋,其中的水属忍者就能用寒气将人冻僵,维持低温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那真是…匪夷所思。”在见识了沈错的“神通”后,曾先生已能接受不少难以理解的事情。他虽信奉科学,却并不刻板。毕竟,允许“不科学”的事物存在,这本身也是科学。 讨论一圈,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好在日本忍者的投毒目的已被洞悉,如此也算是有所收获。众人便不再耽搁,继续向前,想着到达武汉后将此信息告知驻守的长官,好早做提防,剩余的细枝末节暂时搁置也不影响大局。 武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此循长江水道行进,西上巴蜀,东下吴越,向北溯汉水可至豫陕,经洞庭湖南能达湘桂,故有 “九省通衢” 之称。它大体由武昌、汉口、汉阳三大重镇组成。 武昌是“首义之区”,为民国缔造之地,是重要的政治文化中心。傲立蛇山之巅的黄鹤楼更是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称,古往今来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在此留下诗篇。 汉口是金融中心。自《天津条约》之后开埠通商,德、俄、法、日等国相继在汉口设立租界,刺激了经济发展,一度有“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 的繁华景象。 汉阳则是工业中心。张香帅督鄂后在汉阳办起了铁厂、兵工厂等大型官办工厂,同时兴修铁路、公路、渡口,开启了民族工业的兴起。 武汉之于民国可算是举足轻重! 也正因战略地位的重要,日本自晚清便已在《清国征讨方略》中提出计划欲进攻占领武汉,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一行人紧赶慢赶,于傍晚时分来到了武昌城外。与沈错想象中易守难攻的要塞不同,武昌几乎看不到城墙,从外观已极难看出这是座有千年历史的古城。 远处,进出城镇的主要通道均有成队的国军士兵看守。排查的士兵不少,可涌向城中的百姓更多,顾此失彼之下,想要逐个细细盘问已是不能。 按照约定,由“三斤”和阿虎先入城汇报,剩余的入夜后再秘密进城。 于是,师生们便在郊外席地而坐,喝水歇息。趁着空暇,曾先生讲述起了有关武昌的见闻:“武昌之名源于以武而昌四字,此地历来为军事重镇。三国之时,孙仲谋便在此设立据点,凭长江之险,扼中游咽喉之要。武昌原有城门九座,香帅为修铁路另开一门。这十座城门配上城墙使得城池如铁桶一般!但北伐之后城门和城墙几乎被拆光…”不止是学生们,沈错等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夜幕降临,各要道人流渐稀,武昌城灯火闪亮,虽星星点点并不成片,却足以让沈错惊叹不已。 “这武昌城啊,建有电厂,城中心洋人居住之处均有电灯。”曾先生见众人惊讶的表情解释道。 “那这边呢?”有学生望见不远处的城郊也有灯光。 “那里应该就是国立武汉大学了。”曾先生猜测道。 “日本人都快打到这里了,他们还不搬走吗?”另一学生发问。 “听说西迁去四川了。”曾先生眼中透着无奈,“有人想走,自也有人想留下,总有人愿与武昌共存亡的…” 这话说得悲壮,众人听后均是心下戚戚。 又过得片刻,“三斤”与阿虎带着一队兵士回返。几人相互引荐,得知为首的连长姓方,隶属于驻守武昌的罗师长部队。 “三斤”善于交际,与方连长边说边聊,而阿虎则凑在沈错身边告诉之后的安排:“罗师长说今晚让我们去长春观待上一晚,那里房屋什么的都很齐全,是个不错的招待所。” “长春观?听着像是个道观。”沈错对城中建有道观之事颇感意外。 “对。路上我偷偷问了同行的小兄弟。”阿虎指了指方连长身边的一人,“他说那里的条件不错,靠近城中心,很安全。” “长春观?”听到道观的名字,身侧的天机子精神一振,“老道听闻那是为纪念长春子丘真人所建,规模不小,可要好好拜访一番。” “师父,如此说来,那长春观隶属全真一脉了?”玉蟾子问道。 “正是。”天机子捋须回答,“其门下所传的阴符经是门极为厉害的内丹术。” 听到与全真相关,沈错心中想到了凌云子:也不知前辈现在何处?是否仍在四处奔波寻找炼丹药材? 却听阿虎继续说道:“罗师长听到日本人可能混进城中的消息,格外重视,想当面听我们汇报下具体情况。等会儿那小兄弟会带师生和道长他们先去长春观,我们几人直接去军中面见长官。” “正该如此!而且面呈忍刀也更有说服力。”寻找日本间谍自该争分夺秒,这与沈错的主张不谋而合。 一行人在方连长的带领下来到了城中的主街道上。街面由青石板铺成,宽大而平整。两侧店铺林立,中式与西式的建筑交错布置,不少商铺、房屋都打上了灯。虽是夜晚,街上仍旧是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当真是烛台灯火三更市! 望着眼前的光景,再与之前破旧的城镇相比,令人有种不真实感。 沈错与玉蝉子惊叹之余对视一眼,各自在心下感慨:到底是大城市啊! 此时,正到了军营与长春观的分岔口。曾先生拉住了沈错,神情严峻道:“沈道长,日本人对村民下毒的原因,我大概猜到了。” “当真?”沈错这才明白为何这一路上众人都在抬头打量武昌的繁盛,唯有曾先生在埋头苦思。 “我且问你。若你要下毒,一下子要毒死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如何确定毒药够份量?”曾先生提出了一个沈错从未想过的问题。 “这个…”沈错惊愕过后陷入深思,“先找个人来试试…日本忍者是为了测试毒素的用量!” “没错!”曾先生愤怒地涨红了脸,“这群畜牲拿活人来校准下毒之份量!甚至还精确到了性别!” “难怪夫妇两人周围的虫子数量不一样!”沈错猛然明白了过来。 “我看城里有不少水井,更有河流和江水可供饮用,他们究竟会在何处下毒,先生可有头绪?”既然曾先生已猜到了忍者试毒的意图,沈错便顺势询问起了可能投毒的地点。 “河水和江水流动太大,要下毒可不容易。”曾先生盯着灯光继续说道,“方才谈及电厂,我这才记起在此地还有处水厂。要大范围下毒,那里最为容易也最为隐蔽。至于各处的水井,也不无可能。” “何为水厂?”沈错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简而言之,水厂是集中为军民供水的地方,是个人工水源。”曾先生解释道。 “军民供水?!”沈错心中一凛,“那就让他们来试试!” 第215章 吃瘪 曾先生的推断让沈错信心大增。 谢过先生后,沈错与老马四人随方连长走入了行营中。 行营设在一个大型的院落之中,十一开间,四坡顶,颇为气派。东西两面另有几间配房。会议室,通讯室,指挥室等一应俱全。与此处相比,齐团长的指挥部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几人过廊穿巷,来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间前。沈错抬头一看,门牌上写着“情报分析室”。通报允许过后,沈错几人见到了罗师长。他三十岁左右,个子很高,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嘴角下撇,给人以冷峻之感。左右两侧各站了一人。左侧一人四十来岁,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气质像个师爷,而右侧的则面相偏嫩,浓眉大眼,看着像是个勤快之人。他们的身后笔挺立了四人,想来是师长的警卫。 “诸位一路护送实在辛苦,请坐!”罗师长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师座客气了,这是份内的事情。”“三斤”堆着笑回复道。 “听情报科讲,你们发现有日本人混进城来?”罗师长并未过多客套。 “是的!”“三斤”示意沈错将忍者刀交给罗师长看。 “这位道长的模样倒是迥异。”罗师长觑了眼沈错,并未伸手,而是由身边的警卫接手并揭开了裹着的布条。 “这短刀确实是日本忍者所用。”罗师长拔出其中一把,细细端详了锋刃,又抬头瞥了眼沈错,背过身对旁边的那位年轻人低声吩咐了一句。 这动作稍显突然,耳力颇佳的沈错听得也不真切,只隐约听到“把那张…去拿来。” 年轻人得了令,略显紧张地瞟了眼沈错,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出了门。 “嘿嘿。”罗师长这时却干笑了一声,解释道,“我让杨副官去拿地图,把情报科也都叫来,讨论下日本忍者会潜藏在何处。” “潜伏在何处暂时难以确定。”沈错并不想立马把阿灵搬出来,毕竟这对于普通人太过玄奇,而是把曾先生的推断说了出来,“不过,我们推断日本人可能会去水厂投毒。” “水厂投毒?!”罗师长面色一凝,眼中犹疑不定。 “正是!”沈错将过程简要地复述了一遍。 “千真万确!”“三斤”见罗师长将信将疑,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倒是颇具谋略。”罗师长缓缓坐下,脸上浮现一丝欣赏。 此时,杨副官领着六人走进了屋子,手中拿着个精致的皮质袋子,似是用于保管机要的文件袋。 见人员已到齐站定,罗师长神情一冷,从文件袋中翻出一张纸展开,提在手上,敲了敲桌子,声音极为严厉:“其余事情先放一边。你先解释解释这个,沈先生!” 沈错抬眼一看,竟然是启程之前万鹏给自己看的那份告示!那份将自己构陷为汉奸的告示! “我们情报科在各地都是有人的…”罗师长眼神玩味。 “那是日本鬼子陷害沈道长的!” “这是诬陷啊!” 老马几人极力替沈错辩解,却被刚进来的几人死死摁在了座位上。而站在沈错左右的两人更是掏出了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沈错不敢轻举妄动。他虽然可以避开枪口毫发无损,但老马几人却容易被误伤。况且这只是个误会,大动干戈之下难免伤了彼此的和气。 “前些时日,我们救出了被关押在焦山的一些人。日本人恼恨之下,就开始给我们泼脏水。”沈错心平气和地解释了部分原因,“不久之前,焦山起了场大火,罗师长消息如此灵通,想必是知晓的。这场火正是我们放的。” 罗师长眉头大皱,心道:好小子!还反将我一军。 一旁的“师爷”心思敏捷,见长官为难,接口道:“这个消息我们当然收到了。可空口无凭,你虽知晓这场大火,却仍无法证明是你参与了当中。” “陈参谋所言有理。”罗师长再次直视沈错。 “师座。咱们齐团长先前发过电报了呀,这里还有手信,请师座过目。”“三斤”在身旁警卫的控制之下,取出了信件。 罗师长打开手信,仔细读过,仍是摇头:“齐国强的电报和手信确实提到了此人,也谈到你们来此的目的。不过,对于告示之前,可并未提及。” “电报和手信怎么可能会写得这么详尽!”一向沉着的“三斤”也难以继续冷静了。 齐团长,名国强,字毅安,年龄比眼前之人要长。若是两人关系密切,自该称呼一声毅安兄,再不济也是齐团长。沈错心下明白过来,这位罗师长根本没把齐团长放在眼中。而他口中所言的“通敌”之事,虽是出于谨慎,无可指摘,却暗含着排挤和不信任。 既然对方带着敌意,沈错也就没有留手的必要。 “这证据自然是有的!”沈错提高声调震慑对方。 “哦?”罗师长质疑的话音未落,沈错双手一个交错,各向两侧弹出一缕指风。灵气侵入左右两人的经脉,使得他们小臂一麻,不自觉地松开了手枪。手枪掉落,沈错迅捷接住,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双枪枪口已指向了罗师长! “这证据便是…”沈错站起,争锋相对,“以沈某的手段,要对师长不利,倒也不是难事!” “别动!”“别胡来!”周边的警卫这才行动了起来。 罗师长倒也并非软蛋,挥手示意警卫放下枪,怒目而视。 “姓沈的,把枪放下!万一走火伤了师座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陈参谋反倒是慌了手脚。 沈错吃软不吃硬,听到威胁,更是寸步不让。 形势剑拔弩张,“三斤”神情焦急,猛然记起临别前齐团长的一番话,计上心来,以劝说的语气开口道:“沈道长,都是自己人,可别伤了和气。这次去云南,委员长极力敦促大家要齐心协力,相信罗师长已经知道这是个误会了。” 听到委员长这几个字,罗师长一行的脸上明显有了几分忌惮。 陈参谋低声在罗师长身边耳语劝说道:“师座,这事我确有耳闻。校长首肯此事也是为了党国之未来考虑,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 “况且…”陈参谋声音更低,“这道士万一是敌特也是他齐国强之过失,怎么也扯不到我们身上。反而我们这一阻拦,倒是显得不团结。” “嘶…”罗师长深吸一口气,深思过后暗暗点头,他看了眼沈错,又扫了眼“三斤”四人,勉强挤出个笑脸,“那是…罗某误会这位道长了。” 罗师长给了台阶,沈错也不好再发难,而且那陈参谋的话也入了他的耳,知晓眼前之人不会再行阻挠。因此,沈错将双枪放下,交还给了身侧的警卫。 那两位警卫脸上不服,可师座既然发了话,他们也不好发作,极不情愿地一把夺过手枪,插入了枪匣中。 “杨副官,明日可有去往长沙的火轮车?”罗师长询问道。 “报告师座!明日正好有一辆!”杨副官声音响亮。 “那就给他们都安排好,明日去长沙。”罗师长起身,准备离去。 沈错与“三斤”对望一眼均是眉头大皱。显然,日本忍者之事罗师长不想旁人插手。 “罗师长,那些日本忍者…”“三斤”试探问道。 罗师长闻言再次板起脸来,停顿片刻,似是努力耐着性道:“到了武昌,这事情就无需你们操心了,今夜我会派人去排查。” “日本忍者实力…”沈错想向罗师长提醒日本忍者的危险性。 “怎么?他齐团长手下能送人''西天取经’,各个是能手。我手下的就是草包?!”罗师长愤怒地打断了沈错,“身手再强,强得过上万把枪?” 这话刻薄,阿虎实在忍不下去,正要站起开骂,却被“三斤”一把拉住了。 罗师长拍了拍军装肩章上的灰尘,继续对杨副官吩咐道:“给他们定二等票,别到时候说我罗某人小气!”冷哼一声,出了屋子。 沈错几人碰了一鼻子灰,再待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与杨副官定好上车时间后,便被“送客”出门了。 “三斤哥,我不明白。”沈错以为军官都会像齐团长一样儒雅,正直。 “这其中的道道三言两语说不清。”\"三斤\"叹了口气,拍了拍沈错的肩膀,“他们是嫡系,而我们是杂牌军。嫡系驻守的城镇怎么可以混进奸细又被杂牌军指手画脚呢?” “我们打仗从来不比他们差!”阿虎和小庄怒不可遏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那我们就这么走了?”老马问道。 “能怎么办?这是别人的地盘。”三斤无可奈何。 “你们明天先去长沙,我带阿灵留下。好歹把日本忍者隐藏的地方找出来!”沈错目光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 第216章 长春观(一) 碰壁的沈错一行人,不免垂头丧气。 “既然这事已成定局,我们也没必要揪着不放。”“三斤”安慰众人道,“我看那罗师长一群人也不是绣花枕头,他们既然能镇守武昌,自然有他的能耐在。我们就安心去长沙吧。”最后这句显然是在劝说沈错。 “三斤哥,我并不怀疑罗师长的能力。”沈错指了指热闹街道上往来的民众,“只是怕日本忍者穷途末路下,做出疯狂的事情,伤及更多无辜。” “三斤”无言以对。方才,沈错在众目睽睽之下夺枪,已经让他极为佩服。若是连如此深不可测的沈错也对日本忍者极为顾忌,那这事情他已是无力插手了。 “要是那杨副官询问起来怎么办?”老马对此发愁。 “这个容易。”“三斤”已想好了搪塞的理由,“就说沈道长想拜访长春观,过几日再去长沙。” “嘿!这个说得通。”老马直夸“三斤”聪明。 “那是白道长吗?”几人行至街角,小庄见高处的石塔旁所站之人身影熟悉,更有条细犬趴伏在那人的身边。 “是他。”对于白郁在此,沈错也心有疑问,“你们先回,我去问问。” 石塔矗立在巨大的矶石之上,正对着汉阳门码头。虽然此时已入夜许久,但码头旁仍是人声鼎沸。周边的茶馆,酒肆挤满了顾客,街道上黄包车来回穿梭,运送着往来的客人,更有卖艺人在街边表演,引得民众流连驻足。 同这喧嚣相比,白郁与阿灵静静地靠在石塔旁倒显得格格不入。 “白郁,你们怎么在这里?”沈错缓步靠近。 “哦,是沈兄弟啊。”白郁睁开双眼,“你知道的,这长春观白某又进不去。不若就带着阿灵来此收些灵气。” “这塔蕴含灵气?”沈错这才仔细观察眼前的白塔。只见它通体白色,由基座往上逐渐收缩,约两丈来高,底座最宽处一丈有余。由下往上依次为莲花宝座,宝瓶塔身,锥形相轮,圆形伞盖,三层宝顶。实在是庄重持稳! “远看像是盏灯笼,没成想走近看竟这般庄严!”沈错感叹道。 “这宝像塔可大有来头。而且里面曾供奉过高僧舍利,虽说已被取走,但仍有不少灵气缭绕不散。”白郁煞有介事地介绍着。 “这你也知道?”沈错口气略带着质疑。 “那是自然。白某百年前就来过此处。”白郁指了指离塔不远处的钟楼,“那时黄鹤楼还在呢!不曾想沧海桑田,天下第一楼成了这副模样。”言语之间甚是唏嘘。 “我还以为那座就是黄鹤楼。”沈错指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座三层高楼。 “你仔细瞧瞧那匾额。”白郁将沈错拉到了一个方便观察的位置。 “奥略楼?”沈错眯眼凝视,随后又念起了楼上两侧的楹联,“昔贤整顿乾坤,缔造多从江汉起;他日交通文轨,登临不觉米欧遥。” “正是!这楼叫奥略楼,是为纪念抱冰老人所建。”白郁转身又指了向另一侧,“那边的抱冰堂也是。” 沈错盯着白郁,心道:他倒也并非夸夸其谈。 “嘿嘿,白某可是有真才实学的!”白郁咧嘴挑眉。 沈错无奈笑笑,以商量的口吻问道:“我们与此地的军官交流并不愉快。明日,其余人先去长沙,你能否陪我再留几日,日本忍者的事情,我不太放心。” “就我们两个怕是有些危险吧。”白郁退缩道。 “城中驻守人数众多,不需我们动手,只要找到地方,暗地通知部队就行。”与罗师长交涉失败后,沈错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照此做法也无需白某出力啊。”白郁不解。 “潜入城中的日本人究竟有多少,我想弄明白。”这隐患,沈错不想放任不管。 “能执行这种任务的,大多是死士,要撬开他们的嘴用强的怕是不行。”沈错眼中带着期望,“还要靠你的幻术。” “原来如此。”白郁思索一会儿,又说出了他的顾虑,“可你会日本话吗?白某可不会。我们抓了也听不懂。” “他们能潜伏在城中,肯定有人会国文。再不行…”沈错挠了挠头,“厚着脸皮找那个罗师长要个翻译官来。” “那白某就供你差遣吧。”白郁假装抱拳作单膝跪地状。 沈错一把将他拉住,“别胡闹!” “说起阿灵,明日寅时我会再来一次,要让它帮我循着…”沈错一愣,拍了拍额头,“糟了,光顾着吵架,忍刀忘在罗师长那里了!唉...希望阿灵还记得那气味吧。不然,怕是要去当飞贼了。” 暂别白郁与阿灵,沈错去向了长春观。原以为寻找会费番周折,没成想天机子口中“规模不小”的道观竟如此庞大。它整体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得顺应自然之真意,而大殿阁楼呈左中右三路分布,结构极为严谨,层叠有致。左右两侧建筑沿中线对称,正合阴阳平衡之理念。 沈错暗暗钦佩:建造长春观的前辈定然是位融汇道法的高人! 进入观中,老马正在门旁等候,直引沈错前往房间。由于天机子师徒是道士打扮,因此长春观的知客道人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寮房而非厢房。 “沈道长,我们几个还是很担心你们会有危险。不如明天让曾先生先领着学生们先走,哥几个都留下帮你。虽然对付忍者帮不上大忙,但盯盯梢绝对没问题。”老马言语诚恳,让沈错心下一暖。 沈错盯着老马真诚的眼神,沉思一阵,说道:“武昌城人来人往如此繁盛,想来火车站附近更是鱼龙混杂。曾先生他们都是读书人,需要护卫。而且他们的行李中有不少书籍孤本,这一丢失可就损失大了,你们可不能走开。” “可这…”老马不愿放弃。 “方才我算了下,自寅时到约定的时间中间间隔有三个时辰。若一切顺利,能赶上火车。即使没赶上,我也有办法与你们在长沙汇合!”沈错刚才的盘算是,找到忍者所在后由白郁去通知部队。几十条枪围追堵截,更容易些。至于审问之事,必要时可让白郁惑住罗师长。控制住了长官,也许事情会简单些。 “好!好!老哥知道你总有办法。”老马心满意足地走了。 轻声步入房内,沈错发现天机子师徒也并未入睡。 “前辈怎么还不歇息?”沈错挑了个蒲团坐下。 “此处收留了不少流离的百姓,到此刻才算安静些。”玉蟾子代为回答。 “天下动荡,百姓离乱,能收容如此多穷苦,此处观主是大才大善之人。”天机子称赞道,随即又遗憾叹气道,“可惜明日便要离去,难以结识观主,更无法好好参拜祖师。” “大才?”沈错旋即明白过来,“要安顿这么多人的食宿,确实不容易。” “不仅如此。”天机子看向玉蟾子,“送我们进来的年轻道人,步履轻盈,呼吸沉稳有力,这长春观卧虎藏龙。想必月儿也注意到了吧?” 玉蟾子点头称是:“那人年纪不大,灵气已有小成。” “如此说来,当真是遗憾。”先前,天机子曾言长春观与全真一脉渊源极深,沈错身习南斗步,自算是受了全真的大恩惠,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拜会此地观主。可惜,眼下夜深人静,前去谒见大失礼数,而明日又需匆忙去往长沙。此间种种,不由地让沈错也觉抱憾。 “方才,你们在屋外所言我都听到了。”玉蟾子自告奋勇,“不如让我随你同去?” “我与你说句实话。”沈错压着声音,“刚才虽然我言之凿凿,但其实心下并无万全把握。若万不得已要利用白郁的幻术控制罗师长,以这位的脾性,怕是脱身之时,我已是声名狼藉,被全城通缉了。所以,唯有你们都安然离开,我才好放手一搏。” “你既无把握,我更要留下来助你了!”玉蟾子美眸中满是焦急。 沈错一愣,玉蟾子急切间显现的关切让他脸上一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月儿莫急。”天机子见两人似要争吵,出言缓和道,“白蛇的幻术确实厉害,但要控制一位经历过沙场的将军,怕是极难。一旦东窗事发,可真是反目成仇了。全城都是他的部队,要抽身可就难了。” “脱身之法你可想好?”天机子皱眉问向沈错。 “跳江!顺长江去长沙与你们汇合。”沈错说出了这个冒险的办法。由于先前焦山脱险正是靠水路,白郁和阿灵都深谙水性,此法倒也不算自寻死路。 玉蟾子美目瞪得更大,天机子也是捋须深思。 半晌过后,似是同意了沈错的做法,天机子劝解起了玉蟾子:“月儿,沈错所言有理。你水性不好,在这番计划下,反是成了累赘。” 自己想出力反而被说成了拖累,玉蟾子气得涨红了脸。她不敢向自家师父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沈错一眼,气鼓鼓地退到一旁去闭目打坐了。 沈错哀叹一声,面对玉蟾子的气恼竟生出无计可施之感。他自觉口拙,不知如何开口,唯有心事重重地盘腿坐下,等待寅时的到来。 第217章 长春观(二) 古人很早就发现,人体的气血在不同时辰会流注不同经脉。如丑时是肝经,寅时是肺经,卯时是大肠经。因此,对于修行者来说,准时醒来并不困难。 次日寅时,武昌城还未醒来,沈错却已睁开了双眼。他看了眼静息的玉蟾子,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抿了抿嘴,起身去往石塔附近与白郁汇合。 临合门之际,却听门后传来柔声:“万事小心,沈错。” 沈错一怔,心情顿时开朗,隔着门回了句“嗯!我不会逞强的!”后,转身离开了。 行在街上,沈错只觉脚步轻快,连头顶清冷的月光都显得觉得分外妩媚。 “沈兄弟心情颇佳啊。”等候多时的白郁笑眯眯地打着趣。 “还…行。白郁…”沈错收敛笑容正色道,“若是抓到了忍者,审问不顺利,怕是需麻烦你用幻术迷住这里的长官,好发号施令。” “啊?”白郁大惊失色,“这个你事先可没明说呀。” “白某的幻术对付意志薄弱的普通人自是无往不利。可对于去过战场浑身戾气的,白某可没信心,怕是只能困住一盏茶的工夫。”白郁愁眉苦脸,“惑乱军队长官,到时候怕不是要被他手下打成筛子。” “这里河流众多,直通长江。你和阿灵都会水,迫不得已我们就只能自水路逃走。”沈错一脸抱歉。 “罢了,罢了。大不了现出本相来,吓死他们。”白郁一副上了贼船的无奈表情。 沈错于心有愧,神情犹豫。这计划极不完备,随时都会将阿灵和白郁陷入险境。 “事已至此,迟疑是浪费时间。果断点,沈兄弟!”关键时刻,反是白郁更显魄力。 沈错目瞪口呆,用异样地眼光盯着白郁,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他。 “白某人遇到大事可从不含糊。”白郁一副自夸的表情。 此刻,沈错倒不觉得他是在胡吹大气了。 这时,阿灵跑了过来,眼神较白天更具人性,沈错知道是哥哥的魂魄主导了。 由于沈错隔三差五都会在寅时找阿灵“聊天”,因此,本次的意图传达得颇为顺利。更令人庆幸的是,阿灵仍旧记得那忍刀上的气味。 阿灵为细犬类型,这种犬类自古便被用来于狩猎。它嗅觉极为灵敏,奔跑迅捷,耐力出众,确认猎物后能紧追不舍,深受猎户甚至是皇家的喜爱。优秀的捕猎天赋加上超越寻常犬类的智慧,日本忍者倒霉也并不冤枉。 一切准备就绪后,阿灵的眼眸恢复正常。两人便随在阿灵身后,自进城要道口开始搜索。 起先,沈错以为犬类搜寻气味的方式是鼻子一直贴地,沿图索骥,低头缓慢搜索。直到今夜真正观察阿灵,才发现了不同之处。 认真搜寻的阿灵先是浑身紧绷地在地面仔细闻嗅,同时鼻子频繁扇动,捕捉气息。等察觉目标味道后,尾巴就会翘起与身体水平,耷拉着的耳朵也会同时竖起,显得更加全神贯注。等确认之后,它会抬起头来,直往可疑的方向缓缓行去。 兴许是已经过了几日,忍者的气味不再新鲜,阿灵在每一条分岔路口都闻得格外费时,确保不会被杂味所干扰。 就这么圈圈绕绕,阿灵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座工厂前。 “难道是这里?”白郁见阿灵在工厂前的道路上慢下脚步来,“这又是哪里?” 沈错指了指不远处高耸的大烟囱,猜测道:“这可能是曾先生口中所说的发电所。” “难道我们的推断错了?”沈错怀疑起了自己,“忍者不是要去水厂下毒,而且要破坏电厂?” 两人讨论之间,阿灵却又头也不回地往另外一条街道行去。 “看来不是这里…”白郁舒出一口气。他嘴上鼓励沈错果敢,可实际面对随时到来的生死搏杀,心下仍不可控制地紧张不安。 “也许,忍者曾来此处踩过点。”沈错猜测道,心中的忧虑又不免增加了几分。 又过一盏茶的工夫,阿灵来到了临江的大街上。街旁也有座工厂,周围的国军士兵正在换岗。 “难道是这儿?”白郁见阿灵又停住了脚步。 “曾先生说过,水厂应该靠近江岸,想来正是此处了。”沈错推断道。 见厂门口挺立着荷枪实弹的十数位士兵,沈错暗暗点头:这位罗师长倒也言出必行。 “还走?也不是水厂?”白郁口有微词。 “即使目标是这里,也不会在此时。”沈错指了指站岗的士兵,“而且要制造混乱也是在日本进攻外围时才最有效,眼下忍者不会犯蠢直接藏在水厂的。” 果然,阿灵寻觅一阵,又拐入了附近的一条巷道中。 “绕啊绕啊,白某头都要晕了。你行不行啊,阿灵…”阿灵的兜兜转转已让白郁开始抱怨。 正当白郁埋怨之时,破空声自不远处传入小巷来。 “有人来了!小心!”沈错警觉提醒,“似乎有三个!” 话音刚落未久,一道剑锋自前方刺来!沈错伸手将白郁护在身后,脚步一转,左手一拦,连同白郁一起避开来剑。 剑士见先发制人的一剑未中,招式变化迅捷,左脚在巷子的墙上用力一蹬,换个方位又是一剑! 此时的沈错身靠墙壁,已无法后退,便以左手将白郁一推,避开剑刃的范围,右手以灵气画了个半圆,将来剑引向了旁侧。 那人的剑势稍缓,另外两人也已赶到,自巷子的另外一边合围而来。他们一左一右以立掌袭向沈错,直把他往身后的剑锋上迫! 防守的间隙,沈错看清了来人的道士打扮,心中狐疑,更不愿痛下杀手,只得在这狭窄的巷道中,凭南斗步轻巧避开两人的掌法,绕到了三人方位的对面。 “师兄,这似乎是南斗步法啊!”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问向提剑的那人。 “正是南斗步啊!二师弟,三师弟,快快停手!”提剑那人自己也收起了剑,声音颇为激动,“来人可是重阳宫的师兄?” 沈错一愣,卸下防卫,走向前去,稽首解释道:“三位道友,我不是重阳宫的。” 等沈错走到三人面前,“三师弟”突然开口叫嚷道:“我识得你,你是护送曾先生他们的小道士!昨夜你进门的时候我偷偷瞧见过你咧!” 沈错闻言不觉莞尔。这“三师弟”脸上稚气未脱,年纪比自己怕还要小上几岁,竟反倒以“小道士”相称。 “碧梧子!不得无理!”提剑道士上前低声喝止。 沈错见他四十来岁,个子高大,气宇轩昂,粗眉圆眼,方口阔鼻,眉宇透着正气。中年道士率先稽首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道号苍梧子…这位是在下的二师弟青梧子…” 青梧子也随着师兄上前行了一礼。这位道人三十来岁,个子不高,眉峰舒展,鼻头圆厚,耳垂饱满,微笑间透着和善。 “这是…” “小道碧梧子,是小师弟。”没等自家师兄介绍,碧梧子已抢先自报家门,“我们是长春观的弟子。”他双眸乌黑灵动,眉似新月,显然是聪明伶俐之人。 “敢问道友,你这身法从何处习得?”苍梧子发问的同时也端详着沈错的神情,似是在辨别着真伪。 “是凌云子前辈所授。”三人给人的观感颇佳,因此沈错如实相告。 “师兄!师兄!是凌云子师叔啊!”碧梧子雀跃地拉着苍梧子的道袍。 “小师弟!”苍梧子虎目一瞪。 “知道了,要端正稳固。”苍梧子收回手臂,认真站到了青梧子旁,却仍难掩兴奋神态。 “合乎常理。原来是凌云子师叔的弟子,无怪师弟年纪轻轻,南斗步已造诣非凡。”青梧子与赤梧子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前辈并未收我为徒,我更没受箓于全真门下。”沈错见其中有误会,解释道。 “师叔一生潇洒不羁,虽曾被禁止返回祖庭,但在我等心中仍是有情有义之人。”苍梧子这句评断引得其余两人也是频频点头。 “他既然难回重阳宫,自也无法为你受箓。而且,你所踏的南斗步已突破原有之藩篱,包含进了师叔自己的变化,这步法实该叫‘凌云步’才是。”青梧子调侃道。 “由此看来,师叔早已将你视为衣钵传承之人了。”苍梧子接口,眼中满是同门之间的亲近感。 沈错沉默不语。凌云子是否将自己视为承继之人不好定论,但这声师弟怕是再难推脱了。 “师兄,你常教导我要循规蹈矩,怎么师叔私下收徒你却不反对?这不公允!”碧梧子又跳了出来。 “如今天下纷乱,道门势微,若再一成不变岂非固步自封?”苍梧子瞥了眼碧梧子,“别打岔!师兄有要事要问。” 他面向沈错发问道:“敢问师弟,为何清早带着异类在街上游荡?” 第218章 长春观(三) “咦?那异类呢?”苍梧子环顾小巷。 “白某人在此…”白郁的声音弱弱地自巷末转角处传来。 原来,他在被沈错推到一旁后,见对方是三位来势汹汹的道人,心虚地退到了一旁,发觉三人身手不错,更是挟着阿灵跑到了巷尾,可心中又放不下沈错,所以并未逃远。到了此刻,窃听到为首的苍梧子对沈错以师弟相称,这才敢冒出头来。 “既然是自家人,白某就不藏掖了。阿灵,走,去见见诸位‘师兄师弟’。”见并无危险,白郁一副倾盖如故的姿态。 “谁是你师弟!”碧梧子怒目而对,“说!你对老张头做了什么?” “小师弟,不可造次。事情未清楚之前不可妄下定论。”赤梧子斥责道。 “什么老张头?”碧梧子人小,气势却足,吓得白郁只敢缩在沈错的身后发问。 沈错见这其中有误会,便率先解释起了来由:“我们与曾先生来武昌的途中路过一个山村,发现了村民的尸身。怀疑有日本忍者借助村民的衣物混进了此处,图谋不轨。” “日本忍者?”师兄弟三人并未听闻过这个称呼。 “忍者是日本的修行之人。白郁和…”沈错又指了指阿灵,“都是来协助我找忍者的。” “竟在武昌周遭发生此等事情?师弟侠义,凌云子师叔没看错人!”由于“凌云子弟子”的身份,苍梧子与青梧子人对沈错的话深信不疑。 “我们这里最近也出现了怪事。”碧梧子思维敏捷,似是隐隐嗅出了不寻常,“住在这附近的老张头似乎是中了邪,如行尸走肉一般魂不守舍。” “我认为他是被什么精怪勾了魂,就让两位师兄来随我瞧瞧。”碧梧子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白郁。 “白某何等身份?怎么会为难一位老人?”白郁理直气壮过后,又低声嘀咕了句,“他又不是闭月羞花的美人。” “唔?!”师兄弟三人闻言齐齐盯向白郁。 “你别解释了,越描越黑。”沈错无奈打断道,“让师弟说下去。”为免加深误解,他也套了个近乎。 “老张头是附近学宫的看门人。他老伴离世得早,膝下独子又参了军,所以每日会来我们道观上香祈福。他人很好,时常会带些零嘴给我。可近几日,他一直没来观中。”碧梧子满脸担忧,“起先,我以为是老张头身体抱恙的缘故,直到昨天傍晚...” 碧梧子与老张头感情颇深,讲到此处已是泫然欲泣,“我在街上遇到他。这才没几日,他已经形销骨立,瘦得没个人形。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已不认得我了!” “切!人老了就是会不中用,会痴痴呆呆的,有甚者能连饭都忘记吃。这也赖我头上!”白郁被冤枉心中有气,嘴上不饶人。 “才不是!他是去买粮食的!”碧梧子带着哭腔,“人瘦得和竹竿一样,居然还能单手提起百十来斤米粮。见我纠缠,还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他哪来的力道?定是被妖物摄了魂了!我怕一人不是对手,这才搬了救兵。” “我与师兄也觉得古怪。”青梧子接口道,“老张头日日都来上香,身上还有我们道观的护身符,等闲异类避之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找他麻烦?” “可是…师兄!”碧梧子据理力争。 “小师弟,让你二师兄把话讲完。”苍梧子安抚道。 “我相信小师弟不会看走眼。”青梧子同情地看了眼碧梧子,“老张头这情形,倒是更像是被人下了蛊术。” “啊?!”碧梧子面如土色,“这不是苗疆才有的妖术吗?” “的确。可若真是巫蛊之术那就更加离奇了,老张头这种平头百姓怎么有机会得罪苗疆异士?”苍梧子也是心中存疑。 听着三人言语的沈错心思飞转:时间上如此接近,难道仅是巧合? “你们口中的学宫在何处?”沈错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就在几人交谈的间隙,他已让阿灵去周遭转了一圈。这次,阿灵返回得很快,似是已有所获。 “就在这条巷子的隔壁。”苍梧子指了指南面,“那里原本是给本地学子的宿房。大战将至,大伙儿都去四川了,学宫也就暂时空了出来。” “阿灵所寻的气味源头似乎也在这附近。”沈错提了几个问题,阿灵用吠叫的次数来表示“对”与“不对”,其结论便是忍者藏在学宫之内! “师弟,忍者也会下蛊?”青梧子难以置信。 “我曾遇到过一个日本女人,她会用蛊术。藏在其中的也许就是她,又或许是她的同门。”与织田一起的日本女人,让沈错印象深刻。不仅仅是她骇人的外表,还有那可怕的蛇蛊。 “这就对上了!”苍梧子眼中腾起怒火,“真是岂有此理!” “师兄!我们和他一起去救救老张头吧!”碧梧子央求道。 “傻师弟…”赤梧子摸了摸碧梧子的脑袋,“别说老张头是故人,即使是素不相识之人我们也该去救助。我们长春观既然受此地民众香火,自该庇护他们平安!为他们主持公道!” “正是!我等身为此处道人,岂能坐视别邦妖人荼害我武昌百姓?!”青梧子紧握拳头应和道。 三人年龄不同,相貌各异,但均是颧骨高耸,身体消瘦。在这动乱的时代,有的人为了口吃食可以向日本人低头哈腰,趋炎附势。但也有人,虽已是食不果腹却仍愿为乡亲出生入死。 沈错肃然起敬:方才他们还夸我侠义。要我看,他们才是侠肝义胆! “师弟对这伙儿贼人有何了解?”苍梧子向沈错问询。 “了解不全,大多是推断。从留在村庄的忍刀来看,里面至少有五人。其中一人手中握有剧毒。另外一人,按照师兄所猜测,会下蛊毒。”先前的那句“师弟”是为了客套,而此刻的“师兄”却是真心实意。 “仅此而已?”苍梧子面色凝重。 “仅此而已…”这回答让沈错也不免一阵心虚。 “师弟作何计划?”苍梧子并未抱怨形势的不明朗。 “确认地方后,我想让白郁去请当地的士兵前来围剿,避免忍者四散逃窜。”罗师长生性傲慢,但沈错觉得他在大是大非面前并不糊涂,而且必要时还有白郁的幻术作为最后仰仗。 “此法虽可行,却需调动驻守部队的精锐。否则,怕是会惊跑了贼人。师弟竟有如此面子?”苍梧子颇为意外。 沈错苦笑摇头:“师兄所言令我汗颜,我与本地长官并无深交。” 苍梧子的沉着让沈错觉得他似乎另有办法。以至于到了嘴边“可利用幻术控制长官”的“邪门歪道”,沈错决定闭口不谈。 “我想也是。此处军爷趾高气昂,派头十足,与师弟言行举止并不相称。”苍梧子颔首。 “那可怎么办?师兄。我们人手不够,怕是会放走了狗贼!”碧梧子着急道。 苍梧子沉思片刻,又仰头望了眼天际,问向青梧子:“二师弟,你随身带了几张三才三杀符?” “三张。”青梧子自袖中取出,确认了一遍。 “我也是三张。小师弟你呢?”苍梧子看向碧梧子。 “两张!”碧梧子检查了随身的布囊,恍然道,“师兄想用北斗阴符阵困住他们?” “这可怎么办!要九张符纸,还差一张!”碧梧子心急如焚,“我现在回去取!” 苍梧子指了指天色,“天快亮了。时间来不及!” “无妨!围师必阙!总得留个口子,防止他们鱼死网破。八张足够!”苍梧子眼中杀机渐浓。 第219章 长春观(四) “师兄,我们当如何布阵?”碧梧子迫不及待地自布囊中取出毛笔和墨盒。 沈错见这毛笔笔杆色泽泛红,隐有香气,似是由檀木做成,整体形状像如意,更有祥云图案镌刻其上,极为美观大气。 而那墨盒,通体由黄铜制成,四四方方,一掌大小,正面盒盖上刻有八卦,背面印有太极,精巧不凡。 沈错不禁赧然:要论道士行头,我可算一贫如洗了。 却听赤梧子如数家珍道:“巨门星位于东北方,属艮宫,失令之时可为黑凶星,而廉贞星位于南方,属离宫,失令之时可成五黄煞。这两个方位当为’空缺’之首选。” “可眼下正是夏日,季节属火,而巨门星和廉贞星均为土属,火生土,反倒不利于其失令。”青梧子斟酌过后说道。 “师弟所言正是。”赤梧子颔首,“火克金,破军星五行属金,位于西方,亦为灾星之一。我们就把正西侧空出来…” 耳闻三人讨论,沈错心中受益良多:他们口中的阵法似与凌云子前辈所传的九星阵颇有关联。只不过,九星阵是以九星封印九窍,而这北斗阴符阵似是用九星结合八卦九宫方位形成屏障。两者目的虽不同,但都是借助北斗星相之力,可谓同气连枝了。 “此事要成,有两个关窍。”苍梧子面色郑重,“其一,右弼星位于中宫,因此,需进学宫里面在中间贴上符箓。其二,北斗阴符阵依托星阵,若是到了天明,星光隐淡,其效力会大大下降,因此,我们需赶在天亮之前收拾这些忍者。” “时间仓促,我们分头行事。我与二师弟沿外围设八宫符咒。小师弟,你与老张头往来频繁,学宫内部最为熟悉,而沈师弟身法迅捷,就由你们去设右弼星这一星位。”赤梧子取出一张符纸,迅速在上面写上右弼两字,手法极为熟稔。 赤梧子手中的三才三杀符与沈错之前所见符箓大不相同。其符头并未写“三清敕令”用以借助祖师法力,而是画有似香烟缥缈的云篆;符身为阴阳鱼图案,图案左右两侧分别写就“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符脚则写着“天杀、地杀、人杀”六字。 “《阴符经》总纲有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赤梧子见沈错皱眉端详着符箓,便随口解释道。 “原来如此!”沈错颔首。 “小心行事!师弟。”墨迹稍干,赤梧子将符纸递给碧梧子。 “稍候片刻,等两位师兄准备好后,再行进入。”沈错拦住急切的碧梧子,“学宫内敌情难测,若冒然在其中穿梭,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等师兄布置过半,我们再行进入。那时等阵法已大成,他们想跑也来不及。” 书写符箓的苍梧子笔势一停,欣赏道:“沈师弟行事谨慎!学宫占地不小,我与二师弟分开布置需一盏茶工夫。你们可在我们离开半盏茶时间后再行潜入。” 筹谋已定。苍梧子再次奋笔疾书,将符纸一一写完,按照方位分配给青梧子,“师弟,我们在学宫内的正西侧碰面。”说完,两人往不同方向飞掠而去。 “碧梧子师弟,眼下还有些时间,不如你简要介绍下学宫内的布置,我好心里有数。”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沈错心下虽紧张,却也不愿太过莽撞。 碧梧子深呼一口气,努力让焦急的心境平复些许,蹲下身子,捡了块小石子,开始画简要的图绘。 “学宫的中心位置应是供奉孔夫子以及七十二贤的大成殿。按常理,由正门进入离那里最近。但正门设有两面围墙,翻越费力。而我们现在的位置在此…”碧梧子在简图上伸手一点,“这里是学宫的西北侧围墙,离大成殿虽远些,但离正西侧却近,万一遇险情,好彼此照应。” 沈错心下暗赞:人往往是关心则乱。碧梧子面上慌了手脚,心中的条理却未失。真了不起! 掐算时间,时机已到。碧梧子助跑过后,率先掠向围墙。他身法较弱,并未一气呵成,而是双手扒上墙头后再行翻越。 “你看白某人做甚?在下有的选吗?唯有随你赴汤蹈火了。”见沈错瞧了过来,白郁一脸苦哈哈,“不过,道家这个阵法究竟是何威力尚且不知。若是会压制异类,白某在其中可帮不上大忙。手头无称手的兵器,只能用些幻术,从旁策应。这文庙又如此宏大,白某的毒雾仅能自保,远处伤敌怕是不切实际。” “你放心,我会尽力护你周全。”沈错承诺道。 “这却不必,让阿灵陪着白某便可。阿灵有勇,白某有谋,岂会怕他小小的东瀛忍者!”言罢,脖子一扬,带着阿灵一同掠过了围墙。 对于它们的亲密,沈错已见怪不怪,便也不再多想,轻身掠过墙头。 学宫的布局大致与碧梧子所言不差。沈错蹑足跟着碧梧子赶往大成殿,而白郁一手抱着阿灵,一手捂住它的嘴巴,紧随在两人身后。 穿廊过门,绕过几间明伦堂,避开几处厢房与上房,大成殿已在不远处。 “来人了!”白郁见阿灵耳廓微动,一把拉住了即将迈步的碧梧子。 “对,我也听到了。脚步声很轻,人数还听不清楚。对方不知我们的目的,还不敢轻举妄动。”沈错低声道,“把符给我,我去贴。” “等等!”沈错接过符纸后,思虑了片刻,“敌暗我明,我这么去贴符太过显眼,万一被发现了端倪,阵法就布不成了。” “白郁,你将阿灵放下,和碧梧子一同去西面与两位师兄会合。弄出些动静来,以扰视听。但…也不能太过刻意。”日本忍者是不容小觑的对手,沈错心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如何不刻意?这却有些为难白某了。”白郁本就紧张,沈错这么一说,更让他手足无措了。 “去西院的木门年久未修,即使小心打开,也会发出‘吱呀’的声响。”碧梧子常来学宫,对此地一门一户自然比较熟悉。 “如此正好!”沈错颔首后继续叮嘱道,“若是遇到敌人,不要轻易应战,直管往西侧跑。稍后我们共同御敌!” 白郁与碧梧子朝西院行去后,沈错仍猫在原地不动,他想看看大成殿附近是否藏着人。 木门的声响传来,沈错听到了更清晰的脚步声,有一人向西侧跟了过去。不多时,在夜色遮掩中,隐藏在大成殿附近石栏的一人也耐不住性子,展开了身法,疾速掠向了西院。 “好险!这人隐蔽得真深!”沈错舒出一口气。 又过片刻,正当他要动身之时,耳畔传来了三声“啾啾啾”的鸟叫声。这声音极为细腻,几乎可以假乱真。 沈错心下一惊:“难道这是日本忍者暗中交流的方法?”于是赶忙再次屏气凝神。 果然,鸟鸣过后,东侧急行过来一人,身法轻巧,也赶向了西面。 “看来分头把守的日本忍者正在集结!”沈错心下忧虑,“这么下去怕是要寡不敌众!”他努力克制心中烦乱,又等了片刻。 见再无声音自周边传来,沈错深提一口气,全力运转南斗步,直往大成殿掠去。 冲入大成殿,沈错迅速打量了一圈,见殿中内宽大,并无他人身影,调整气息之后,也未察觉他人的灵气流转,这才放下心来。形势紧急,他仍朝孔夫子神位稽首行了一礼。随后,一脚在供奉桌上借力,跃到了大殿主梁之上,在常人不可见处,贴上了符咒。 轻声掠出大成殿门,沈错感觉天色似比进来之前更暗了些,心下了然:北斗阴符阵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