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传:我创建了峨眉派》 第1章 天涯漂泊至峨眉 南宋德佑元年。深秋。 川南峨眉山脚下,一间小酒馆里。 正是傍晚饭点,酒馆里有六七名客人。 靠里间坐着的一位翩翩公子,年约三旬,清秀俊朗,双眸如星,然而面有忧容。 只要你见了他一眼,你就忘不了他。因为他的面容太清秀,眼神太忧伤。 他手中端着只酒杯,却并不急着喝下去,酒杯捏在手中,若有所思。 邻座有一名长衫老者,他的愁容却更为深重,老者猛喝了一杯酒,对身边的中年锦衣汉子道:“王掌柜,劳烦你帮我找个接手的主吧,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那王掌柜奇怪道:“林老哥,按说你这茶园做得是红红火火,咱峨眉山的茶,世人皆知那是上品,你老哥的茶园又是咱山茶中的头一份,谁不知道你老哥年年财源广进啊!” 林姓老者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山上夜夜闹鬼,茶农们都跑光了!我这茶园啊,马上冬茶快摘了,我连人都找不到。没人敢上去。” 王掌柜也叹了口气道:“唉,我也听说了,还有两个茶园主人也找过我,也是闹鬼干不下去了。咱们做点买卖的,谁不想平平安安的啊?” 林姓老者睁大眼道:“是吗?方老二也找你啦?看来真是世道一乱,妖魔都现世了。咱大宋的老百姓,多少年没过上好日子了。自从去年襄阳城失守,鞑子军队步步紧逼,听说临安城里,达官贵人们都在收拾家私,那贾丞相啊,要带着小皇帝跑。唉,可怜的小皇帝,虽然是真龙天子,可也是五岁的娃娃呀,懂什么呦……” 此时的皇帝是宋恭帝赵显,去年被丞相贾似道扶上皇位时,才四岁。 王掌柜也苦着脸道:“鞑子军队去年攻破了坚守多年的襄阳城,守城的郭大侠和夫人、儿子都为襄阳城捐躯了。这襄阳城一失守,鞑子军队就长驱直入了。难怪朝廷想跑……” 那美公子耳聪目明,听到他说到郭靖大侠的义举时,眼睛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王掌柜忽然捂住嘴,四下望望说:“我们小老百姓还是少说这些吧,要是被官兵听见了,又要惹麻烦。” 林姓老者便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老弟你尽快帮我联系,把茶园出手了吧。也许有人能请到做法的高人,不怕闹鬼呢。我小老儿可折腾不起了,我还是留着这条老命吧!” 那王掌柜道:“好吧,我帮老哥你看看。大家都知道峨眉山上闹鬼了,只怕没人敢要。就算有大胆的要了,价钱也会很低……” 林性老者叹口气道:“再低我也认了。就劳烦老弟你了!” 事情说完了,二人又继续喝酒吃菜。 那邻座公子听他们说到峨眉山上闹鬼时,二目忽然精光如电,想插一句嘴,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住了。仍然捧着手中的酒杯慢慢品着。 过了会儿,其他的客人们都吃完离去了。店里的伙计过来收拾碗筷。 那美公子叫住了伙计,道:“小哥,跟你打听个事情可以吗?” 那伙计见公子温和有礼,忙陪笑道:“客官尽管说,只要小的知道就一定告诉你。” 美公子道:“听说这山上闹鬼,是怎么回事?” 伙计见问,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道:“是的,客官,闹了好些天了。听说,每到晚上子夜时,山上就有女人哭声,还有惨叫声,那声音先是在东面,再哭时又在西面,还是一样的哭声,人就是能飞,也断断不能这么快的。山上住着一些茶农,先也有胆大的,三两个一起悄悄出来看,就看到有两个一丈多高的黑影押着女鬼走,我的妈呀,一丈多高,那不是牛头马面还能是什么?” 那伙计平时是个能说的,此时说起来活灵活现。那公子见他说得辛苦,便道:“小哥,坐下来喝杯酒,慢慢说!” 那伙计吃了一惊,道:“公子,我们这些下人哪能和客官坐在一起喝酒?” 美公子笑道:“什么下人上人的?四海皆是兄弟,来,坐下来!”他的声音温和好听,却自有一份让人抗拒不了之力。 那伙计转头见掌柜的坐在柜前打盹,店里正好无客人,便大着胆子去取了一只酒杯,坐了下来。 美公子替他斟了一杯酒,递给他。 小伙计心中感激,他在酒馆里做了三年的小二哥,从没有客官让他坐下来,一起喝杯酒。 他恭谨地喝了半杯,接着道:“后来山上没人敢呆了,茶农们大都下了山,听说只有一两个无处可去的人还没走。官府也知道了,派了都头领了两个差役夜间去察看。可三个官差只去了一晚,就再也不去了,听说也看到了牛头马面。” 美公子心中一动,道:“官差去查访过了?” 小伙计道:“是的。因此现在大家都知道茶农中所流传的,见到了鬼差是真事。” 美公子沉吟片刻,道:“我是不大相信。然而既然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也是难说。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事情越诡秘,我越感兴趣!” 小伙计吃了一惊,道:“公子,你千万不要卷进这件事里啊,耳朵里听听得了。很可怕的!看在朋……看在公子赏我酒喝的份上,小的请公子千万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呀!” 美公子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我也看在朋友的份上,答应你我不会轻举妄动。但是我可以请你帮我做一件事么?” 小伙计刚才想说“朋友”二字,终归没敢说出口。见公子轻巧自然地就认可他为朋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但是他认真地说:“你说罢,什么事情我都乐意效劳!” 美公子道:“后面酒馆里如果再有人谈起茶园闹鬼的事,你就帮我记着他是谁。反正你对这儿的人都很熟。” 小伙计挠了挠头,道:“得嘞,我一定帮你记着!” 美公子出了门,耳边却还回响着适才王掌柜所说的“鞑子军队去年攻破了坚守多年的襄阳城,守城的郭大侠和夫人、儿子都为襄阳城捐躯了“这句话,他走到街角,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靠在墙上肩头耸动。 这美公子正是郭襄。襄阳城破之时,他正奉父郭靖之命,到四川联络川府着名将领张忠显,请求救援。 在长期抗蒙之战中,郭靖与张忠显结下了深厚情谊,订下了盟约,互助支援。 然而郭襄与张忠显终归了晚了一步,等他们赶到时,襄阳城已沦陷,郭靖、黄蓉等俱已殉城报国。 郭襄向襄阳城哭拜了三拜,从此成了无父无母孤苦之人,四海飘零。 郭襄身无分文,起初把头上金钗卖了,勉强食宿。到后来金钗所换的钱也花完了。但郭二小姐并不是拘泥守旧之人,自此蒙古兵所在之处的库房,都成为她取之不竭的钱袋子。郭襄毫不客气,应取尽取,少部分用于衣食之用,大部分都施舍给了陷入困境,乃至绝境的孤苦老百姓。 她幼年起便随父母习武,学的自是最正宗的内功心法与招式,只是她所好甚杂,轻灵好看的剑法、掌法,外公黄药师所专的奇门八卦,她无不迷恋其中。 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到少室山拜会少林无色禅师,机缘巧合与无色禅师、张君宝三人,共听了觉远大师临终前口诵的“九阳真经”,皆有顿悟。后来无色以自身所学的九阳真经自创了少林九阳功;张君宝也因此而开窍,另辟蹊跷自创绝世武功并开创了武当一派;而郭襄也所获颇多,她根据所记的部分真经,融合平生所学,创制出了一门上乘的内功心法。为记其来处,郭襄将其命名为“九阳心经”。 此时的郭襄武功已然极高,出入蒙古兵营与官府,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哪里把那些蒙古兵丁放在眼里? 然而一个人漂泊久了,内心便极为萧索,加之神雕侠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每每思之便黯然神伤。 为方便在江湖上行走,她便女扮男装。她的母亲黄蓉本就是易容高手,自襄阳丐帮大会上,郭襄见霍都的易容术大为有趣,便缠着黄蓉教会了她易容术。 这日到了峨眉山脚下,觉得此处山明水秀,远远望去,山上绿树繁茂,轻雾弥漫,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一下子便喜爱上了这里。 谁料一顿晚饭吃完,却听到这里的夜晚竟是如此阴森可怖。郭襄难免心中失望,但她向来好奇心重,胆子奇大。十五岁时遇到“西山一窟鬼”、万兽山庄,她只觉好玩,毫无惧色。眼下听说峨眉山上夜晚会有鬼差押鬼,对她来说竟是好奇胜过惊惧。 即便是真的,她也要去看。 这就是郭襄,襄阳的襄。 第2章 路见不平施援手 夜晚亥时。峨眉山腰。 因峨眉山腰上的气候、土质很适宜栽种茶树,摘下的茶清香四溢,因此山腰上有好些茶园。 如今这些茶园里大都已人去室空,只有靠西南处的一个小茶园里,还住着祖孙二人。 他二人都是外地人氏,老家被大水冲没了,来此寻亲不得,无路可走。幸得茶园主仁心收留,这才有一口饭吃,没被饿死。 因此山上虽然闹鬼,但爷爷和孙女商量,就是下山也无家可归,与其在外饿死,不如就守在山上,就是被恶鬼害死,也顾不得了。 虽然夜深了,但祖孙二人哪里睡得着。孙女忽道:“爷爷你听,那,那哭声又来了,还有脚镣声音,一定是鬼差又在押人……” 爷爷叹口气道:“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只想吃上饭。睡吧,孩子!” 孙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孙女突然又道:“爷爷,咱家的门在响。” 爷爷侧耳听了听,真的在响,轻轻地响。爷爷坐起来,披上衣服,点了油灯,正准备去门前看看,突然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 小孙女吓得在床上缩作一团。爷爷问了声:“是谁?” 一个粗鲁的声音道:“老不死的,是我,我注意你好些天了!” 爷爷道:“我们从不招惹任何人,没结过什么怨仇。” 那粗鲁声音道:“是吗?你已经招惹我们了,我来问你,山上闹鬼,你为什么还不走?” 爷爷道:“我们实在无家可归,离开这里,就只能饿死在外面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声音道:“可怜你,三爷会可怜我吗?既然鬼差都赶不走你,那我把你送走吧!”说到后面,那声音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昏暗油灯下,一个黑影一闪,脚步声到了床边,爷爷突然惨叫一声,只听他断断续续道:“放过……这孩子吧……” 那凶狠的声音道:“放什么放,三爷说了,一个不留!”边说边持剑往里走了一步,对着小姑娘刺出一剑。 突然他眼睛一花,手里的长剑忽然断为两截,手臂连一寸也递不出去。 黑衣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想当年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虽隐退了些年,只不过自己是为了掩人耳目,武功却丝毫未落下,因此三爷才高价请自己来办这个差事,怎么会长剑瞬间断掉,自己使不上一丝力气?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位青年美公子。 公子自然便是郭襄。她的好奇心之重,生来有之,便决意要一探究竟。然而她对山道不熟,兜兜转转一个多时辰,还在山腰下打转。 后来听到了那诡异的哭声和脚镣声,她才精神一震,循声而来,然而终归是晚到了一步。 看着床上老人临死也未瞑目,郭襄心中更是痛恨到了极点。 她可不像父亲郭靖那般沉稳,郭二小姐历来嫉恶如仇,当下剑尖一挑,就想先削掉黑衣人的两只耳朵。若不是还要留着他盘问实情,她早已一剑送他归西了。 忽然自门外飞过来一件硕大物事,显然是有人掷过暗器来,横到黑衣人面前,竟是一只铁盾。 那铁盾并不甚大,约两尺见方,却是重铁所制,黑黝黝地奇重,然而在郭襄的剑下,却被齐齐劈开,削成两截。不过有这一变故阻了一阻,黑衣人才免掉削耳之苦。 郭襄见那铁盾飞过来时,并不是攻向自己的,一时还未分是敌是友,然而铁盾如此沉重之物,此人却像掷一只盘子般轻巧稳健地飞来,知道来人武功不俗。便轻喝一声:“哪里的朋友,请过来说话!” 门外走进来两人,却都是官府差役打扮,前面一人浓眉阔口,鼻梁高挺,约有四十岁左右年纪。进门举手道:“这位公子,我是嘉州府衙捕头方大勇,这是我的同僚何七。我们俩人受上官指派,在此暗中调查山上诡异案件。正追踪到这里。此人有重大嫌疑,要将他带回府衙审讯。怕公子一时失手杀了他,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谅解。” 郭襄见是官差,抱怨道:“既然你们在此暗自调查此案,怎么不早点赶来,连累这位老人家惨死呢?” 方大勇忙看床上,见到老人家横死的惨状,也不禁黯然。自责道:“我们在山腰暗中蹲守,想探查闹鬼的情形,没想到这边发生了人命案。我们是听到惨叫声,就急忙赶来的,都怪我们不好!来得晚了。” 郭襄见他已然内疚,也不便再深责。转头去看那缩在一角,泣不成声的小姑娘,她才七八岁,又成了孤儿。一时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不由得眼圈红了。探过身子去,把小女孩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方大勇抱拳道:“公子,我们要把这凶手带回衙门,严加审讯。你和这小姑娘是案件的人证,要请你们跟我们到衙门去一趟。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郭襄看看可怜的小姑娘,又望了望床上老人的尸体,皱了皱眉道:“我叫郭阳。这里怎么办?” 方大勇道:“我的同僚留在这里处理。” 郭襄点点头,便抱着小姑娘,随方大勇押着黑衣人下山。 到了山脚下集镇,此时万籁俱寂,街道上空无一人。方大勇皱眉道:“明日一早,府衙才会有捕快来换班,届时才有马匹换乘。此处离府衙甚远,没有马匹两天也到不了。眼下只好暂住一晚,明早自可出发。” 郭襄目光闪烁,道:“方捕头,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方大勇道:“郭公子尽管说。” 郭襄道:“府衙的捕头都有腰牌的,是否方便给我看一看?” 方大勇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块铜质腰牌,递给了郭襄。 郭襄看了看,腰牌是真的,上面有“嘉州府衙 方”的字样,便点了点头,递回给方大勇。道:“那就请方捕头安排吧。” 方大勇于是带她们到了永安客栈,打门叫开了掌柜的。 掌柜的揉着睡意惺忪的眼道:“方爷,不是听到你的声音,我都不开门。忒晚了吧!” 方大勇笑道:“老程,每次都深更半夜地麻烦你。我也是公差在身,没法子。给我开三个房间歇息。明日一早我的同僚兄弟会来换班。”看来永安客栈是捕快们常落脚的地方。 郭襄却道:“不用,方捕头。开两个就好了,不用给我开。” 方大勇奇道:“郭公子,你不歇息么?” 郭襄淡淡一笑道:“我是夜猫子。总是白天休息的。” 方大勇只好随他。开了相邻两间房。小女孩一间,自己押着嫌犯一间。 郭襄见小女孩早就哭累了,放到床上就睡着了,睡梦中还嘴角一抽一抽地哭,叹了口气,帮孩子洗了脸和脚,吹了灯,关上房门。又烦请掌柜打了盆水,净了净面,然后拿把椅子坐在了女孩的门前,隔壁就是方捕头的房间。 她哪里敢合眼,便默念着“九阳心经”,运内息,做了一个周天的功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忽然听得房上一声轻响,郭襄侧了侧耳,然后传来一声野猫的叫声。 郭襄峨眉一竖,轻轻纵身上了房顶,似乎并无异样。客栈后面是个长胡同,胡同转角一个黑影一闪即逝,郭襄望了望脚下,仍然纵身下来,坐到椅子上闭目小憩。 第3章 相依为命动真情 第二日一早,前来换班的捕快来得早。四人便驰马赶往嘉州府衙。 过了午时,方大勇已带着几人到了府衙。方大勇把黑衣人带进去,便有个师爷出来给郭襄和小女孩录证词口供。 小女孩啼哭了一夜,甚至有些胡言乱语的。今天有郭襄一直在尽心照顾,精神好了一些,说话清楚了许多,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郭襄此时才知她叫秦蓉蓉。 证词录好后,方大勇对郭襄抱拳谢道:“有劳郭相公了。郭相公可以先回去。” 郭襄道:“好!方捕头,此案何时会审理?” 方大勇皱了皱眉道:“嫌犯已关进大牢,何时审理自有老爷安排。已经没你的事了。若还需你当堂作证,我会派捕快前去通知你。” 郭襄却道:“我已涉入此事,自然要关心始终,我过两天还会来探问结果的!这个孩子太可怜,我能否暂且照顾她?” 方大勇一愣,沉吟片刻,道:“可以,那你暂且还住永安客栈,审理案件之前,不得离开客栈。“ 郭襄应允了,带着秦蓉蓉离开了府衙。 郭襄带小蓉蓉去吃饱了肚子,又去买了一匹好马。她原骑的马在她来峨眉山路上时,送给了一户苦命人家了,那户苦命人家的女子没了丈夫,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家里的食粮不多,却宁愿自己少吃点,也要让郭襄吃顿饱饭。郭襄感动之余,便把马留给了她,让她去换点粮食。 她用银子向来是大手大脚的,反正手里没钱了,她就到蒙古人的库府里拿。鞑子现在打进了中原,川北和川中都有鞑子的官府和兵营。她向来不客气。 郭襄带着秦蓉蓉回到了永安客栈,进了客房,她柔声道:“蓉蓉现在累吗?我要出去有点事,小蓉蓉要一起去吗?” 蓉蓉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戒备,迟疑着道:“我在这儿……害怕,那我……跟大哥哥去吧。” 郭襄定定地瞧着蓉蓉,忽然展颜一笑道:“蓉蓉,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毕竟是小孩子,听说要变戏法,蓉蓉拍着手叫道:“好啊,我要看!” 郭襄打来一盆水,背对着蓉蓉在脸上倒腾了片刻,把帽子拿下,头发散开,一转脸,小蓉蓉顿时呆了:“你……姐姐?” 郭襄见她小嘴张着,半天合不拢,也笑了:“是呀,我是个姐姐,不是大哥哥哦!不过,这是姐姐和小蓉蓉之间的秘密,绝不可和第二个人说哦,你能做到吗?” 蓉蓉痴痴地望着郭襄道:“姐姐,你真好看!” 郭襄脸上竟有些绯红,道:“小丫头,就你小嘴甜!”转身把蜂蜜、胶水、石膏等易容物品粘在脸上,一转脸,又变成了个美公子。 蓉蓉顿时扑到郭襄的怀里,道:“姐姐,你是好姐姐!” 郭襄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世间,只有情感才是最温暖的。 小酒馆里,小伙计余四正在收拾残羹。一转头,看见了美公子进了店,手里还携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余四忙笑道:“公子请坐这边,我刚收拾好。” 郭襄点头道:“给我上两碗面就好。” 不多时余四端着两碗面过来了,郭襄轻声道:“今日有见过王掌柜吗?” 余四也轻声道:“本地只有咱这家小酒馆还像样些,今日还真又见着王掌柜。今日王掌柜又联系了一家要卖茶园的,在此商谈。” 郭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和蓉蓉一起吃了面,叫道:“小二哥,过来收拾一下。” 余四收拾好桌子,郭襄道:“王掌柜家住哪里?” 余四道:“街东头第三家。” 郭襄颔首,突然大声道:“小二哥,烦你记着,明天中午给我留个桌,我要请客。” 余四道:“得嘞,郭公子,我给你留着。” 郭襄牵着蓉蓉的手走出去,忽然回头道:“如果我不来,我就让我的朋友来代为招待。总之你给我留好了便是!” 掌柜的和余四同时应道:“好嘞,客官放心吧!” 永安客栈。夜。 蓉蓉在洗脚,郭襄递过脚布,交代道:“擦干净哦!” 蓉蓉做了个鬼脸,道:“我能擦干净的,都是我自己洗脚,我还给爷爷……”突然不说话了,眼泪掉了下来。 郭襄叹了口气,道:“孩子,不要再想了。爷爷去另一个世界去啦,那里没有痛苦。姐姐的父母也在那里。” 蓉蓉道:“姐姐的父母也被坏人杀害了吗?” 郭襄道:“是的,是更大的坏人,很多很多的坏人!” 蓉蓉正要安慰姐姐,忽见姐姐伸出手指,放在唇上,让她别出声。蓉蓉也是冰雪聪明,立时住了嘴,两只大大的眼睛只瞧着郭襄。 郭襄仍在看着蓉蓉,并不回头,突然窗户无声无息开了,郭襄微侧头,手一伸夹住了一只袖箭,头也不回地甩了出去,窗外忽听闷哼一声。 郭襄呼地吹灭了灯,身形一晃,已到了屋外,见南角人影晃过,她回头看了看屋内,若有所思,并不追过去。 郭襄把灯点亮,见蓉蓉趴在床上,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奇怪道:“小蓉蓉,被吓到没?你怎么没喊叫?” 蓉蓉道:“没怕,有姐姐在,我才不叫!” 郭襄不禁笑了:“没看出,你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第二日,王掌柜府上。 王掌柜正忙着看管家送过来的账簿,家丁过来报:“老爷,有客人求见。” 王掌柜并不抬头,道:“什么人?” 家丁道:“是一个外地客商,说有要事求见。” 王掌柜道:“不见!你就说老爷正在忙着那。” 家丁出去了,不多时又进来,手里拿着只锦盒,道:“老爷,那客商奉上了见面礼,说有大生意要跟你谈。” 王掌柜拿过锦盒,打开,倒吸了一口凉气,见里面是一只羊脂玉。王掌柜是珠宝的大行家,知道单这块玉,能在嘉州府里买一处院子,端的是价值不菲。便放下账簿,对家丁道:“请他进来吧。” 来者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着锦缎,像是个南方富商。进门就拱手道:“王掌柜,久仰大名!敝姓李,原在南方做点小生意,知道你是此地的财神爷,想请你给在下指个生意路子。” 王掌柜冲着那块羊脂玉,勉强笑了笑,道:“老兄取笑了,我有什么生意路子?请坐!” 李富商坐下道:“小弟原在南方做点茶的生意,知道峨眉山的茶向来是上品,在南方供不应求。小弟想来此置办个大些的茶园,生意人嘛,多图点利,嘿嘿!” 王掌柜皱眉道:“咱们峨眉山的茶,好是好,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的茶园,没什么大的啊。” 李富商道:“听说峨眉山腰上有好些茶园,小弟的意思呢,想高价收购过来,办成一个大茶园。价钱嘛,不是问题,高一些也没关系!小弟在南方的商路较熟,销路不成问题。” 王掌柜的脸色变了,压低了声音道:“老兄有所不知,那山腰上的茶园,正在闹鬼呢!茶农都跑光了。老兄要上山办茶庄,万万使不得!” 李富商摇头道:“王掌柜,说出来老兄休见笑。小弟从小不信鬼神,还有朋友是会法师巫术的。老兄不必有这个顾虑,只管帮小弟置办就是了。事成之后小弟还有重谢!” 王掌柜却有些不耐烦了,道:“实话实说,我真没有这个门路。我奉劝老兄一句,因山上闹鬼,老兄千万别打茶园的主意,否则若有飞来横祸,休怪兄弟我没提醒!”说到后面,已然是面目狰狞了。 李富商见此,不由得也踌躇起来,道:“既如此,那容小弟再考虑考虑。先不打扰老兄了!”说完便起身告辞。 王掌柜起身送客,递过锦盒道:“惭愧,没帮上老兄的忙,这个……” 李富商一摆手:“这是些许薄礼,老兄收下吧。以后还要请你帮忙!” 第4章 美人如玉祸心藏 午时。小酒馆。 林老者坐在小酒馆里。他在等一个人。 按说他是客人,请客的主人未到,让客人坐在酒馆里等,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但林老者只能安静地等,因为他欠了人情。 早上有个跑腿的小童,拿了个锦盒,到他家里去,说是有人送一份见面礼。 林老者打开锦盒,赫然发现里面是一颗明珠,这颗明珠,足够他新开一个酒楼。 当然酒楼他现在是不想开了,因为他的茶园闹鬼,冬茶无收,他已经负债累累了。也许在他闭眼归天的时候,还要把负债留给他的子孙后代。 锦盒里除了明珠,还有一封拜帖。 上面写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需见面谈一笔生意,请中午到酒馆一叙。不管生意是否谈成,礼物请收下。 林老者不想在百年后,还把负债留给子孙后代,所以他必须来,哪怕从中饭等到晚饭,他也绝不敢起身离开。 终于在正午后一个时辰,他等到了见面礼的主人,那是个身着锦缎,南方富商模样的人。 林老者忙站起作揖,道:“蒙阁下垂爱赠送厚礼,小老儿实愧不敢当!” 那富商笑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敝姓李。听朋友说道老人家在峨眉山上有一处茶园。鄙人想把它买下来。不知老人家能否答应?” 林老者一愣,道:“那茶园……我已经卖出去了呀!” 李富商奇道:“卖出去了?不是听说那里闹鬼吗?” 林老者长叹道:“正是!只因闹鬼,我的茶园经营不下去了,马上冬茶面临绝收。故此才委托王掌柜从中周旋,卖给了别人,昨日已签署画押了。” 李富商道:“卖给谁了?” 林老者摇头道:“这个我倒不知,是王掌柜从中代为办理。” 这时余四已经把酒菜端上来了,李富商便招呼林老者喝酒。 酒过三杯,李富商问道:“老人家,茶园卖的价钱如何?“ 林老者差点要掉泪了,哀声道:“卖出的价钱,不足我当初购地置园的三成,我的老本都亏光了呀。我心里悔呀!去年卧虎庄的刘庄主给我出高价,要买我的茶园。那时茶园生意红火,我没舍得卖。谁知今年亏了这么多钱出手啊。呜呜……”老头儿说道了伤心处,禁不住语音哽咽。 李富商道:“刘庄主?” 林老者道:“就是此地往西二十里,卧虎庄刘富贵庄主,他家里地多财巨,实力雄厚,是府衙里刘通判的侄子。” 李富商沉吟片刻,道:“敢问老人家,那刘富贵在兄弟中排行老几?” 林老者道:“刘庄主行大,只有一个兄弟。” 李富商“哦”了一声,颇有失望之色。不再言语,只是陪着林老者喝酒。 傍晚,永安客栈。 蓉蓉正在掌柜的柜前玩耍,抬头见到郭襄回来,高兴地蹦起来,扑到郭襄身前:“大哥哥,你回来啦?” 郭襄赞许地望了蓉蓉一眼,对掌柜道:“掌柜的,多谢你了,帮我照看孩子。” 掌柜巴结地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何况还劳烦公子给赏钱,公子太客气了!” 郭襄笑笑,带着蓉蓉上楼。 掌柜的道:“公子稍歇息片刻,马上小的会叫人把晚饭送到公子房间的。” 郭襄道:“如此有劳掌柜的了!” 进了客房,蓉蓉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姐姐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郭襄道:“泥人?” 蓉蓉道:“不是!” 郭襄为难道:“那姐姐猜不出了,你那么精灵古怪。” 蓉蓉得意地将手张开,原来是一块茯苓糕。 郭襄奇道:“哪里来的茯苓糕?这很好吃的。“ 蓉蓉指了指隔壁房,道:“这里新来了个好看的姐姐,她送给我的。” 郭襄佯怒道:“小孩子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以后记住了哦。” 蓉蓉乖巧道:“嗯,我记住了。是那个姐姐定要送给我的,以后就是别人主动送给我,我也不要!” 郭襄点了点蓉蓉的小脑袋瓜,道:“小嘴儿就是甜!” 郭襄想了想,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门打开,一张俏脸露了出来,顿时光华四溢,郭襄虽同为女子,却也不禁暗赞:这女子长得真好! 那女子道:“你是……” 郭襄笑道:“我来感谢你,给我小妹妹好吃的东西!” 那女子立时道:“哎呀,小孩子的嘴边零食, 算不得什么。还劳公子专门过来,请进。”把门拉开,请郭襄进去。 郭襄不忍拂意,便进门。女子道:“公子请坐!小女子来嘉州给探望姑妈,见天色将晚,便先住下来,明日再赶路。”边说边打量着郭襄,见到郭襄的清秀俊美,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郭襄有点不自在,便寒暄了几句,告辞出去了。 郭襄让蓉蓉洗好脚上床,蓉蓉乖乖听话。郭襄正要把洗脚水倒掉,蓉蓉却道:“我来!”爬起来把水倒掉,又重新兑了些热水,端过来道:“姐姐,我给你洗脚。” 郭襄见蓉蓉手脚麻利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自从有了蓉蓉以后,她便很少再有孤独飘零的感觉,多了一份牵挂,也多了一份温暖。 蓉蓉睡着了,鼻息沉沉,郭襄端详着蓉蓉的小脸,想起她在外人面前全部一本正经地称自己为“大哥哥”,不禁莞尔。 忽然隔壁响起了一声尖叫,跟着有什么翻倒的声音。郭襄不及细想,两步疾到隔壁门前,门虚掩着,郭襄侧着身,轻轻把门推开。 只见那姑娘蹲在地上,双手掩头,惊恐地望着床下。 郭襄轻轻挑开床单,却没发现什么,诧异道:“是什么?” 那姑娘道:“老……大老鼠……” 郭襄啼笑皆非,道:“老鼠没事,哪里没有老鼠?姑娘安歇吧!” 正准备出门,那姑娘惊恐之色不曾稍减,见郭襄要出门,突然伸臂从后面抱住了郭襄的腰。 郭襄一愣,知道那姑娘胆小,还是害怕老鼠,正想劝慰两句,忽然觉得那手臂抱得更紧,那姑娘竟大声呼道:“来人哪,有淫贼!” 郭襄这才真的呆住了,淫贼?跟自己有关系吗?她从未想到自己和这两个字扯上什么联系! 这时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两个人快步进门来,竟然是两个捕快,还是郭襄认识的两个。 方大勇和他的下属。前夜在峨眉山茶园出现的那一个。 姑娘见有官差来,大声哭了起来,道:“官爷,我请这人帮我驱赶老鼠,谁知他……他见左右无人,竟然要强行对我不轨,呜呜……” 方大勇冷笑道:“没看出来呀!看你长得一表人才的,原来竟是个淫贼。跟我到府衙牢里去说吧!” 第5章 快意恩仇自在行 郭襄并不着急,还以冷笑道:“方捕头来得好快呀!难道你早就认为我是淫贼,所以一直在盯着我?” 方大勇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强行对这姑娘行不轨之事!老天也救不了你。” 转头吩咐道:“把他绑上!” 郭襄并没有反抗的意思,痛快地伸出手让他绑了。 方大勇两人带着郭襄和那姑娘下楼,郭襄一直在留心,见他们没有进蓉蓉的房门,心下稍宽。知道他们只想对付自己,并不在意那个小不点儿。 下了楼,郭襄道:“我的房费还没付,我要和掌柜的说句话,然后就跟你们走!” 方大勇道:“说罢,任你说。最好把房费结了,你也许没机会再回到这里!” 郭襄果真摸出一大锭银子,对掌柜的道:“照顾好那个孩子,我必有重谢!” 掌柜的曾受过郭襄的恩惠,何况这是生意上的事情,也无关法罪,忙不迭地答应了。 郭襄笑了笑,对方大勇道:“走吧,你的主子要等急了!” 方大勇面色发青,然而也并不争辩。 上午辰时,嘉州府衙。 嘉州府大老爷要升堂了,锣鼓鸣奏,衙役喝威。好不威风! 可惜这位知府孟老爷并不是真正威风的人,整个嘉州府都知道,在嘉州地界上,真正威风的是同知钱乐之和通判刘知威。 这两位大人都是本地大族豪强,在本地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孟老爷虽然是朝廷委任的嘉州知府,然而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加之孟老爷性情文弱,事事便让着钱同知与刘通判三分。 眼下孟知府把惊堂木一拍:“把人犯和苦主都带上来!” 那女子到了堂上,便抢天呼地道:“大人,可要给民妇做主啊!民妇没脸活了!” 孟知府道:“你且把情形细细说来!” 那女子道:“民妇姓韩,叫翠红,已许配人家。来此地亲戚家,天晚就住在永安客栈。昨夜我在房中发现有老鼠,被吓得惊叫。临屋这个公子……这个天杀的,帮我赶完老鼠,竟然垂涎民妇的姿容,对我行不轨之事,将,将民妇……淫污了,呜呜……” 孟知府是通读四书五经之人,深奉礼义教化,闻言大怒,又见郭襄满不在乎的模样,当时就恨得咬牙切齿道:“如此可耻之人,做出这等丑事,居然还若无其事,给我拖下去,先打五十棒!” 郭襄大声道:“且慢!敢问大人,你说我做出……做出这等丑事,有何凭据?” 孟知府道:“原告、旁证俱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郭襄瞧了瞧立在一旁的方大勇二人,道:“请问大人,这女子告发我昨晚对她行不轨之事,当时事情刚发,这两位官差就撞门而入,请问这合情合理么?难道这两位官差提前知道我要对这名女子不轨?” 孟知府犹豫道:“这个,这个……” 忽然从堂后出来一人,头戴官帽,身穿从五品花鸟案官服,原来是通判刘大人。 刘大人向孟知府躬身施礼道:“孟大人,我听说大人今日堂审一名极恶人犯,便来观瞧,果然是穷凶极恶,巧舌如簧。按我大宋律,强行淫污有妇之夫,当决杀!眼下人证、旁证俱在,他若再不认罪,不如用重刑!” 郭襄心中也吃了一惊,她原知道这伙人心狠手辣,没想到竟然要取她性命。不过她心里反而更决绝,既然你们如此狠毒,那我索性更“邪毒”一些!哼! 孟知府本已犹豫,郭襄提出的质疑有理有据,但此时刘通判这么一说,他也不便驳回,便扔下两只黑头签道:“给我打!” 州官审案时桌上摆的竹签颇有讲究,分为白头签、黑头签、红头签。 白头签每签一板,黑头签每签五板,红头签每签十板。 据说,花样就在这签子上:太爷如果掷下四十支白头签,虽然是四十大板,打完后,皮肉白净如旧,立即可以行走。 如果是掷下几支黑头签,同样是四十大板,会使犯人皮开肉绽。 如果掷下的是四支红头签,受刑的犯人可就更倒霉了,不死也残废。 刘通判又一拱手道:“孟大人,对付这种险恶刁民,可不能心慈手软那!” 孟知府向来对刘通判这种地头蛇颇为顾忌,只好又扔下两只红头签道:“给我狠狠地打!” 郭襄随父郭靖在襄阳城内守城多年。郭靖当年为襄阳城倾注了全部心血,可算襄阳城内军民的实际统领。 郭襄也常出入长官衙门,对府衙这一套也清楚几分。见此情形,不怒反笑,心内酸楚,暗叫:父亲呀父亲,你为了守襄阳城,把老命都留在那里了。可这样的狗官,这样昏庸的朝廷,你保之何用呢? 方大勇见知府大人扔下了红头签,狞笑了一声,憋足了劲要往死里打,和另一个差役就来拉郭襄。 郭襄喝了一声:“慢着!”对孟知府道:“大人,大宋的律法自然是对的,可是你听说过有女人淫……淫污女人的吗?”郭襄说到这些污秽语句,不由得面皮涨红,好在她易容之后,别人也瞧不到她的面色。 孟知府一愣,道:“什么意思?” 郭襄道:“我是女儿身,因行走江湖不便,才扮为男装!” 刘通判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刁恶至极,不敢认罪,竟然连这种话也说出来了!方捕头,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地打!看他还嘴硬!” 郭襄到了此时,也不再啰嗦了。暗运内力,身上绳索顿时断为数截。方大勇大吃一惊,伸左臂屈指为抓,竟然是湘西鹰爪门的抓功。 郭襄哼了一声道:“鹰爪门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怎么不用右爪啊?被袖箭伤了吧!” 一言未了,郭襄略一侧身,“兰花拂穴手”轻轻一扫,拂中了方大勇的“大椎穴”,她恨方大勇蛇蝎心肠,手上多用了两分力。方大勇闷哼一声,显是疼痛难忍,立时动弹不得。 孟知府和众差役见此变故,都目瞪口呆。 郭襄身形一晃,已到了门前,将两扇门紧紧关闭。大声叱道:“谁都不许走!孟知府,今日在堂堂知府衙门,竟然发生了诬告女子淫污女子的荒唐事件,你还撒了重刑签!不把事情弄清楚,你这官还要不要做?”她立在门前,端的是威风凛凛,竟然有其父郭靖的几分遗风! 孟知府毕竟是朝廷委任的嘉州首官,他要对朝廷负责,在此情形下,也无法再顾忌刘通判所想了。当即喝道:“都不要慌乱,出了事,都要被朝廷杀头。转头对心腹师爷道:”你去传女牢的谢婆过来。” 第6章 九阳神功惩恶人 不多时师爷带了女牢官谢婆过来,谢婆只是抱了两抱郭襄,便跪倒向孟知府磕头道:“禀大人,确是女子无疑。老婆子愿拿性命担保。” 那韩翠红脸色发白,她受了大人物指派,故此昨晚演了那么一出,昨晚她抱住这公子的腰背,还在惋惜,这么细皮嫩肉的小哥儿就快要受牢狱之苦了,真是可惜。自己平素的客人中,从没见过这么俊的。 眼下听说这小哥儿竟然也是女子,心知不好,便两眼滴溜溜乱转,想趁乱溜掉,反正事后那大人物会罩着自己的。然而见郭襄如门神一般定在门前,后堂口又有知府带着衙役坐镇,心知想溜走如说梦话一般了。 孟知府更是如雷击一般,自己是朝廷命官,治下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处置不好,就会成为天下笑谈,朝廷怪罪下来,自己可吃罪不起。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己的官帽、人头要紧! 郭襄见孟知府面色惊疑不定,知此时须拉他一把。这官只是懦弱昏庸一点,但自己又不打算造朝廷的反,那样对不起忠义一生的父亲。要算清这笔账还要靠此人。 当即郭襄冷笑一声道:“鹰爪门的败类,我已制住。其实我不需再受老婆子检验之辱!我再出手把元凶杀掉便是,谁能拦得了我郭二小姐?此事的始末我已了然于心。孟知府,我会助你审理此事,给朝廷一个交代!” 孟知府别无选择,把惊堂木一拍:“大胆韩翠红,是受何人指使,意欲诬告他人,致人于死地?聪明的就老实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韩翠红顿时磕头如鸡啄米一般,号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是受了三……”忽然张口结舌,脸上诡异地显出一丝笑容,浑身不动了。 郭襄心中大悔,自己只顾着防范贼人逃脱,竟没料到对手如此狠毒,当庭杀人灭口。她抢步上前,见那韩翠红身上却并无伤痕。 郭襄略一沉吟,不再细察,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扫视一圈,大堂之上共有二十余人,人人都有出手的嫌疑,然而在找到暗器伤害部位之前,自己更重要的是不可让凶手趁乱逃脱。 想到此,郭襄暗运“九阳心经”内力,回身一掌,拍向大堂一侧的石柱,石柱上顿时凹进去一个手印,五指陷约寸余。众差役咋舌不已,这等功力自己闻所未闻。 郭襄环视一周,目光如刀般盯在每个人的脸上道:“此女子已死,真相难查。然而此时若有人要逃走,便如此柱!”目光落在了孟知府的脸上,眼神微微转动。 孟知府招手让文案师爷过来,低声交代了两句,师爷从后堂出去了。 孟知府道:“郭公子,哦,郭姑娘,那死者韩翠红与你是否有怨仇?” 郭襄摇头道:“并无怨仇,我与她素不相识!” 孟知府奇道:“那她为何要诬陷于你?” 郭襄缓缓道:“这件事要从峨眉山茶园闹鬼说起。” 孟知府道:“茶园闹鬼我早已听说,我已派衙门捕头前去调查了啊!” 郭襄望了望委顿在地的方大勇,冷笑道:“你派的人,便是茶园闹鬼案的共犯,如何能查明?” 孟知府吃了一惊道:“方捕头也有参与其中?” 郭襄道:“茶园老人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原本见了方大勇的腰牌,对他还是信任的。” 她顿了顿又道:“可自从我在衙门录过证词口供以后,接二连三地有人在客栈窥伺我,还发暗器要杀我灭口。我终于想明白了,只因我在衙门里说过,我会一直关心这个案子,过两天还要来探问结果!”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便怀疑闹鬼案是人为在谋划,我决心先从王掌柜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因为茶园闹鬼案以后,他异常活跃,一直在与要出手的茶园卖家接洽。” 郭襄问孟知府道:“知府大人,你见过中间商人有低价收,不愿高价卖的吗?而且是多高的价钱都不卖?” 孟知府道:“哪有这个理?那就必有猫腻!” 郭襄笑道:“正是!我扮作南方富商,给王掌柜出了高价,他拼死不卖。那个时候,他已经从林老者等人的手中全盘接收下来了。” 她环视一圈,目光赫赫,道:“只有一个原因。这伙人要自己留着敛财!他们处心积虑制造出茶园闹鬼案,目的便在于此!” 孟知府道:“这伙人?” 郭襄道:“是的。原本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谜团没有解开,打算今天到卧虎山庄走一趟,谁知昨夜就被官差抓过来了!也罢,唱戏的主角既然在此,也省得我路途劳顿了!” 刘通判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不少差役知道,卧虎山庄的庄主刘富贵,正是刘通判的侄子。 忽听外面人生嘈杂,师爷低着头匆匆进来,对孟知府到:“兵营二百名军士已调集到位,把衙门团团围了三层。没老爷的命令,任何人私自逃离,格杀勿论!” 孟知府点了点头,对郭襄道:“郭姑娘适才道,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是什么呢?” 郭襄转头对孟知府道:“这个谜团我要当众解开……”话音未落,忽觉一股掌风向脑后袭来,其势凌厉阴冷。 郭襄不及多想,自然而然地使了一招外公黄药师的落英神剑掌中的“落花飘零”,与来敌对了一掌。那人竟然是刘通判,他和郭襄对掌居然没倒下,只是连退了三步,脊背“砰”地一声猛地撞上了墙壁,屋顶上悉悉索索掉下石渣来。 郭襄颇为惊异,能硬接自己一掌的江湖中人并不多,正想晃身欺上前去,突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浑身奇寒袭人,从头到脚冰冷不自在,幸好郭襄练习“九阳心经”多年,内力淳厚,片刻间便恢复如常。 只这一招交手,郭襄已知此人武功实非寻常。按说中华武术源远流长,文臣武将中自也不乏高手能人,但这种阴寒至极的武功,郭襄还是第一次遇上。 当下郭襄不再用落英神剑掌,左掌虚划,对着刘通判缓缓推出右掌,这一招是九阳心经中的“暖阳融雪”,内劲由心自丹田催生,练到郭襄这种修为的,已是内力充盈,收发随心。 郭襄这一招“暖阳融雪”使出,浑身残余的阴寒之气顿时荡然无存。 刘通判见郭襄只是打了个冷战,随即恢复自如,内心不禁惊惧。 他在广使钱财买通仕途之前,武功已有大成。他的师门大有来头,师父和大师兄都是江湖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自己这一路掌法只要使出,对手极少有抵御得住的。轻则立刻奇寒发作,无法再战;重则当场丧命。 眼见郭襄轻飘飘一掌拍来,浑厚掌力却已先至,大有举重若轻的宗师风范,匆忙间也不及细想,立时双掌齐出,用上了自己十成的功力。 第7章 事毕拂袖隐身去 一声轻响,郭襄已晃身退后,不再瞧他。径自对孟知府道:“孟大人,韩翠红虽已死,你可下令让兵丁去捉拿卧虎山庄刘富贵和峨眉山脚王掌柜了,这二人到场后,一切真相将大白!” 方才变故突起,郭襄和刘通判的激斗,孟知府瞧得目眩神迷,他是文官,看不出武功高低。但见掌力相交,郭襄退步闪开,那刘通判嘴里却喷出鲜血,靠在墙上不住喘息,神情委顿。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见刘通判突然出手,要杀郭襄,心知适才韩翠红之死,多半也是刘通判杀人灭口,叹了一口气,毕竟为官二十余年,其中的关节自然也猜想到了大半。 孟知府手一挥,师爷领着四名精壮兵丁进来,站在刘通判的背后。然后孟知府掷下令牌,吩咐去捉拿刘富贵和王掌柜二人,兵营都头领命去了。 孟知府道:“郭姑娘适才说的谜团是什么?有无解开?” 郭襄道:“在此案中,我还有两件事情还未亲眼核实。”转头对刘通判道:“请问刘通判,在家中行几?” 刘通判恶毒地盯着她,并未答话。师爷是本地人,却抢先道:“刘通判有两位兄长,一个兄弟,我们本地人都通称他为刘三爷!” 郭襄点点头,道:“这就是了。那夜在峨眉山茶园中,黑衣人动手杀茶园老人时,曾说道‘三爷交代了,一个不留!’这个神秘‘三爷’今日算是得现真身。”又对孟知府道:“第二件事情,那夜杀害老人的黑衣人,如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只怕已不在大牢。大人可派人到牢中察看,如牢中已无此人,后面还要着落在刘通判身上!” 孟知府立即命师爷前往牢中察看,少时师爷来报,牢中并无此人。 郭襄对师爷道:“那日方大勇为了掩人耳目,带我和老人的孙女前来录供,但出来录供的师爷并不是你。定是刘通判从中已做好了手脚!若非我说我要盯紧此案,过两天还要来探问,此事便早已被他们掩盖严实。”又盯着刘通判道:“大人,是也不是?” 刘通判恨恨地盯着郭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道:“我发我的财,你走你的道,你何必铁了心与我作对?” 郭襄想了想,道:“你若只求财,不杀人,我才懒得理你!可你知不知道,你让一个小女孩从此无一亲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所以你也该死!” 刘通判狞笑道:“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吧!你说的那个什么杀人的黑衣人,我一概不知。既然杀人嫌犯没捉到,如何能判我死罪?我顶多和别人合谋,图谋茶园主人的园子,能坐几年牢?” 郭襄白眼一翻,道:“你也许说得对。但你别忘了,此事我知道!我既已知你是凶手主谋,假若你未被判死罪,我也定然把你一剑穿胸,为那老人家报仇!我外号小东邪,何曾顾虑过什么律法条规?我杀了你,出门而去,谁拦得住我?” 刘通判呆了一呆,顿时面如死灰,嘴唇颤抖道:“小东邪?北侠郭靖的女儿小东邪?” 郭襄哼了一声,并不瞧他。那孟知府却慌忙站起身来,道:“郭大侠为大宋守了三十年襄阳城,是我大宋官民的恩人!卑职虽是一介书生,却也敬佩郭大侠的高义!郭姑娘请坐,代郭大侠受卑职一礼!” 郭襄却一摆手道:“孟知府,不必了!我看你还算个好官,只是太懦弱了些。若你真的崇敬我父亲,也希望你以后有骨气一些,多替老百姓办好事!” 她见孟知府面色通红,惭愧不语,又道:“今日已把茶园闹鬼案弄得明明白白了,后面的事情,就该你们当官的收拾了!我实在懒得再看下去这些繁文琐节,反正我会来打听结果的。我现在只想去找到我的小妹妹,一日不见,我已经很想她了!” 孟知府奇道:“你还有个妹妹?” 郭襄忽然难得地笑了一下,道:“她叫蓉蓉。”言毕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忽然传来刘通判恶毒的叫声:“郭襄,你听着,我师父和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郭襄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十六年前,我的心便死过一次;襄阳城破,我的心又死过一次。我会怕你么?” 永安客栈,才是她现在觉得有温暖的地方。 午间,永安客栈。 蓉蓉正无精打采地蹲在掌柜的后面,用小木棍拨弄着地上的蚂蚁,忽然抬头看到郭襄进门,猛地扑到郭襄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郭襄从没看到这孩子哭得这样伤心,即便是茶园出事,她爷爷被歹人所杀的的那个晚上。那时她更多的是惊恐和无助。 郭襄也紧紧地抱住她,这个小小年纪便劫难缠身的苦人儿。半晌郭襄展颜一笑道:“小人儿,咱们以后一同到峨眉山上住,好不好?” 蓉蓉浑身战栗了一下,但马上抬起脸道:“好!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郭襄觉察出她的战栗,道:“坏人都已经被我们抓起来啦,蓉蓉不要担心。爷爷葬在了峨眉山上,我们要在山上看护爷爷的墓地。行不行?” 蓉蓉连连点头。郭襄抱起蓉蓉,便走便往天上高高抛起,嘴里道:“我们回家喽!” 一刻钟后,小酒馆里。 郭襄已经恢复了女装,牵着蓉蓉来找余四。 余四看着眼前这位明眸皓齿、丰神秀丽的女子,疑惑道:“姑娘找我?您是……” 郭襄笑道:“小二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刚请你喝过酒,转眼就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余四一呆。在酒馆打杂三年,请他喝过酒的,只有一位,叫他朋友的,也只一位。他自然永不会忘! 余四抓了抓后脑勺,道:“郭公子……?” 郭襄轻轻点头,道:“我前时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就扮了男装。现在有定居之所啦,不用再装扮成公子了。” 余四讪讪笑道:“既然郭公子变成郭姑娘了,以后我说话就得小心在意了。有什么不到之处,请郭姑娘多包涵些!” 郭襄嗤之以鼻:“什么小心在意,包涵,乱七八糟的,我们既然是朋友,那就一直以朋友之心坦诚相待,不要啰里啰唆的!” 余四高兴地道:“好嘞,郭公子!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我喊郭公子习惯了……” 郭襄道:“没事,你以后就继续喊我郭公子吧,蛮好的!对了,我要请你帮个忙。” 余四道:“你尽管说!” 郭襄道:“我要照顾蓉蓉小妹妹,所以不想四海飘零了。我看这峨眉山山清水秀的,风光甚好。便欲在此长居。我想在万佛顶上搭几间屋舍,你帮我找些匠人。工钱不消考虑,我会多付,毕竟在山上,搭建起来不易!此事如需知会官府,我自会同孟知府说。” 余四拍着胸脯道:“搭建房屋此事包给我了,绝没问题!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找谁。” 郭襄道:“那就交给你了!”低头对蓉蓉道:“我们去爬万佛顶,到咱们将来的家里去看看,好不好?” 蓉蓉拍着小手跳起来,道:“好啊,姐姐,我们现在就去!” 第8章 往事难忘念风陵 傍晚,峨眉山万佛顶峰上。 郭襄手携着蓉蓉,站在万佛顶上俯瞰群峰,只见山峦起伏,气势磅礴。 郭襄不由心生豪气,她虽为女儿身,但向来行事洒脱,可与群丐席地豪饮,可与叟媪谈笑风生。眼见得峨眉峰顶竟有如此气象,如仙境一般,心中对万佛顶真是爱极。 可蓉蓉撅着嘴道:“姐姐,我们要是住在这里,每天上山下山要多麻烦,累也累死了!”她揉着自己的小腿,抱怨着姐姐。 郭襄微笑道:“不用担心,等会下山时你就知道了,很快的!” 蓉蓉道:“不信!我们上山时这么慢,这么累!” 郭襄向她做个鬼脸道:“那是我想磨练一下咱们的小蓉蓉呀,这样你就会缠着姐姐学轻功了!” 蓉蓉道:“轻功?那是什么?” 郭襄不答,随手一指树上道:“那是什么?” 蓉蓉举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嚷道:“姐姐骗……咦?”面前的郭襄已消失了。 蓉蓉呆住了,揉揉眼,只这么一眨眼,郭襄又出现在她面前。 蓉蓉跳了起来,道:“姐姐,你在变戏法?” 郭襄道:“这不是戏法,这叫轻功,以后你学会了,上山下山来去如飞。” 蓉蓉欢欣鼓舞,道:“我一定跟着姐姐好好练功!” 峨眉山本就风景秀美,据古籍载:“云鬘凝翠,鬒黛遥妆,真如螓首蛾眉,细而长,美而艳也,故名峨眉山。”此傍晚时分,更是云雾似海,时如波涛翻滚,时又风平浪静,真是奇幻无穷。 郭襄不由兴起,抽出倚天剑,抖动长剑,直如凤点头一般,练了一趟“越女剑法”。 此“越女剑法”本是江南七怪之一的韩小莹传给郭靖的,郭靖感念师德,又郑重地教给了郭襄。 越女剑法颇有古人遗风,在此顶峰之上由郭襄使将出来,正合情景,便如玉人飞天一般。郭襄练完,心道:我既要久居峨眉山,将来定要在此越女剑法的基础上,再融入“九阳心经”要诀,另创一套“峨眉剑法”出来,也不枉我居此峨眉一遭。 余四为朋友办事果然是尽心尽力,不多日,便领人在万佛顶上搭好了屋舍,并从山下将粮食、日用各物全部运送到位。 郭襄心中感动,向余四致谢,余四笑道:“谢什么?银两都是你给的,我只是多跑几趟腿而已!何况,林老者和他的几个儿子也出了大力。” 郭襄奇道:“林老者?这位老人家又如何得知?” 余四道:“你为茶商、茶农们伸张正义,掀翻了巨恶刘通判,莫说林老者,便是整个镇子上的人都把你奉为神仙。都说你是仙子下凡哩!” 郭襄大笑。 余四又道:“林老者每天念叨着要报答你,听我说你要在山上建造房屋,便领着几个儿子一起忙前忙后。” 郭襄点点头,道:“亏他老人家有这份心。有听说孟知府的案子审得怎么样了吗?” 余四道:“孟知府其实为官不坏,就是懦弱了点,不过听说这次还有些骨气,把捕头方大勇、卧虎庄庄主刘富贵、王掌柜等勾结犯事的人严加审讯,全送进大牢了。听说那刘通判被你打成重伤,逃脱不掉,又明知有两条人命在身,就畏罪自尽了!临死前还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要当心呀!” 郭襄想起刘通判那句“郭襄,你听着,我师父和师兄不会放过你的!”,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是该做的,还管那么多干嘛。” 自此郭襄与蓉蓉便在峨眉山上落脚。郭襄每日教蓉蓉勤习武功,闲暇时也会在山下与余四、林老者、客栈程掌柜等人饮酒,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虽然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个人的影子便又浮现在眼前,但此时的郭襄已经知道:时也,命也!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强求不来的。 虽然,她心里还隐隐约约觉得,她和那个人,终归还会再有见面的时候的。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蓉蓉渐渐展露出她天资聪颖的一面,任何武功招式,最多学三遍,便能掌握其中诀窍。越女剑法与少林罗汉拳她已习练熟稔,虽力气尚弱,然而以她的聪慧,成为武学名家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即便是心法口诀这一类生僻难懂之法,只要郭襄给她详加讲解,她也能慢慢地悟透。郭襄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这一日蓉蓉忽然道:“师父,你给我取个名字可以吗?” 郭襄一愣:“你不是叫蓉蓉吗?还要取什么名字!” 蓉蓉昂首道:“那是我的小名,今后我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总不能让人家都喊我的小名吧,那多丢人!” 郭襄笑道:“好吧,自然不能让人家都喊咱们了不起的女侠的小名。”略一沉吟,试探着道:“叫秦风陵怎么样?” 蓉蓉道:“只要是师父起的,叫什么我都开心!” 郭襄望着她,忽然心中一酸。自己已多日不再想到那人了。然而有意无意间脱口而出的,竟还是沉淀于心房的这处“风陵渡”。 这一日,郭襄听余四说林老者要过七十大寿,第二日便下山去买了些礼物,去凑了个热闹。 午间酒桌上吃了两杯酒,散席后郭襄便往山上去。不过她并不着急,小小的秦风陵现在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做饭洗衣无有不会。 刚走到山脚下,忽听得丛林中有人低声道:“百损兄,当心,来了!” 此人声音虽轻,却中气充沛,显然内力不弱,然而郭襄却听得清清楚楚。另一人却不答话,静待无言。 郭襄闪身到了树后,察看动静,是否是冲着自己来的。 远处渐渐传来马蹄声,听声音,非止一匹。 奔马没到近前,路边却陡地冲出一人,横在道上。当先马上一人一勒缰绳,那马“及溜溜”长嘶一声,站住了身,前蹄扬起。 马上一粗豪声音喝道:“什么人?竟敢挡在官道上?” 郭襄听这声音怎么恁地耳熟,略探头一看,果然是川中抗蒙名将张忠显。 蒙古兵攻破襄阳城之前,郭襄曾奉父之名,前往四川联络着名将领张忠显处求援。对张忠显的为人很是钦佩。 张忠显是条热血汉子,与苦守襄阳的郭靖肝胆相照。也正因为他在四川积极发动、组织军民同仇敌忾、共抗蒙元,才力保川府之地没有沦陷于蒙古人之手。据闻蒙古大汗忽必烈悬赏黄金万两要买张忠显的人头。 挡道之人却是个道人模样,四十来岁年纪,三绺长须飘于胸前,颇有些仙风道骨之相,然而却长着一对三角眼,眼神恶毒凌厉,精光四射,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那道人怪笑道:“张将军,贫道有礼了!贫道道号百损,奉蒙古大汗之名,请张将军到忽必烈大汗帐中一叙!” 第9章 玄冥神掌逞强威 郭襄心道:竟然自号百损,这混蛋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张显忠仰天笑道:“看你的样貌也是中原人,怎么甘心做蒙人的鹰犬?久闻忽必烈给我的人头开了万两黄金,有本事的话,便来取吧!” 百损道人道:“现下是请你,张将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张忠显哼了一声,并不理他,拨马便欲继续前行。这时密林中突然射出几道寒光,紧接着张忠显身后的两名随从翻身落马,显是被暗器所伤。紧接着百损道人的另一名同伙也已自林中窜出,挡在了张忠显的马前。 百损道人突然怪笑一声,双掌齐出,拍在张忠显坐骑的胸廓之上。只听那马“稀溜溜”一声悲嘶,轰然倒地,浑身接连打了几个冷颤,鼻与口中都涌出鲜血,顷刻间毙了命。 不光是张忠显大为惊惧,就连树后的郭襄也暗暗心惊,张忠显的坐骑身长腿壮,颇为神俊,这百损道人仅凭一双肉掌,顷刻间就击毙一匹良马。郭襄自忖自己也难以做到。 郭襄见他出手路数,竟与前日在嘉州府衙对了一掌的刘通判相似,又见那马受百损道人掌击后,马身连连发冷颤,显然是受了至阴至寒的掌力。心中已有计较。 张忠显虽惊惧于他的武功之强,但他向来是个刚强硬朗之人,当下冷笑道:“你武功虽强,却无法逼迫我去见忽必烈,最多我力拼致死而已!” 百损道人放声狂笑道:“那也无妨!既然你执意不降,那我就成全了你的忠烈名声吧!你的脑袋一样值钱的!”一言甫毕,右掌一提,便要将张忠显毙于掌下,提着人头去向忽必烈大汗请功。 便在这时,从树后一道白影疾晃而至,到了张忠显身前,运息疾吐掌力,替张忠显接下了百损道人这一掌,两掌相交,两人身形都是一晃,竟是难分高下。 百损道人心中惊疑不已。他武学天资极高,武功来自家传。他的父亲原居晋中,嘉州通判刘志威便是他父亲那时收的弟子。他的父亲因与人争夺晋中武林领袖时,下手太狠毒,掌毙了数名各门派中人,因此招致众怒,晋中四大门派联合围攻。 百损道人的父亲一怒之下,玄冥神掌全力施为,连杀了一十七名各派高手,而后举家远走北国,隐居在长白山白头峰。 那白头峰气候严寒,峰上常年积雪不融,然而对修炼“玄冥神掌”却大有裨益。十年前,百损道人的玄冥神掌已经大成,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过此人贪恋富贵,后见蒙古兵日见势大,大有吞金灭宋之势,便委身投靠了蒙古。因他武功卓绝,行事狡诈多谋,深受忽必烈大汗器重,重赏了金银财物,许以爵位厚禄,称他为“第一巴图尔”,巴图尔就是勇士、好汉,可惜他是蒙元的巴图尔,而不是故土大宋的巴图尔。 百损道人直接受命于忽必烈大汗,这几年暗杀了数十名大宋主战的军队将领、朝中大臣、武林帮派中人。因他原是宋人,故此行事阴险低调;为掩人耳目,每次都是以道人装束现身,暗杀以后力求斩草除根,故此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响亮,然而武功之强,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百损道人一向自负,适才因张忠显是军队将领,作战彪悍,勇武过人,故此他也全力击出玄冥神掌,那是给足了张忠显的面子,想一击成功,免得夜长梦多。然而这一掌竟被一个年轻女子轻飘飘接下,最让他惊疑的是任何中了他玄冥掌的人,无不寒毒入体,痛苦难当,而这名女子竟然若无其事。 其实适才对掌,郭襄还是占了不小的便宜。她与百损的师弟刘通判动过招,知道这门掌法的阴寒功效,故此提前思虑好用“九阳心经”中的掌法与之对掌,那“九阳心经”的武功对阴寒掌法有克制之效,故此打了百损道人一个措手不及,两人战成不分胜负。 百损道人近来领忽必烈大汗密令,一直隐藏在宋都临安城内,要伺机刺杀大宋的主战派大臣陆秀夫、文天祥二人。陆秀夫与文天祥这两人是大宋的肱股之臣,若刺杀得手,宋廷必乱,那时蒙古兵将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然而宋廷侍卫对这两位大臣的护卫极其严密,百损道人急切间下不得手。后又接蒙古密令,四川名将张忠显将要入临安面圣,让百损道人在路上截杀,故此百损这才到了四川。 他还不知道师弟刘通判的死讯,倘若他是有意来找郭襄寻仇,做了充分准备,那两人动手的话,郭襄多半便要落于下风了。 郭襄见百损道人脸色惊疑不定,正要乘势再进,忽听耳边异响,知是百损道人那个同伙拔剑偷袭,心道此时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能救得了张将军,便将头一偏,抽出倚天宝剑,直迎来剑。 那倚天剑是何样的神兵利器?一声轻响,对手的长剑已被从中削为两截,倚天剑无半分阻顿,直刺过去,一剑穿透了那人的咽喉。 郭襄躬身向张忠显行礼道:“张将军,我们护送来迟,请将军恕罪!”她有意将“我们”说得格外清楚。 百损道人本已萌生退意,听得郭襄如此说,心道:眼下我反而以一敌二了,我且暂避锋芒,后面一定要杀了这个坏我大事的女子!便足尖一点,闪身入了密林,顷刻已不见踪影。 郭襄见百损道人已离开,擦了擦额头的汗,心内直叫侥幸,倘若不是自己突然出现,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以对方的武功,只怕今日难以讨得好。 张忠显瞧这姑娘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忙还礼道:“多谢姑娘救命大恩,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郭襄笑道:“张叔叔,是我……” 听郭襄喊了一声叔叔,张忠显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郭襄,也喜道:“你是,是郭靖大侠家的郭二姑娘?” 郭襄道:“是啦,张叔叔。我就是郭襄,襄阳的襄!” 瞧着郭襄,张忠显不禁黯然:“唉,我与你父亲之间肝胆相照,情同兄弟。谁料襄阳城终究还是破了……“ 郭襄也是泪水盈盈,轻轻擦了擦泪,道:“张叔叔是去哪里?方才二人为何会得知消息,提前等候截杀?” 张忠显道:“朝廷召我前去临安,陆秀夫大人还特意交代,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唉,谁料还是走漏了风声,也连累了我两名下属的性命。” 二人在道边以剑掘地,挖了两个大坑,把两名随从埋葬了,做了个记号,以后好来迁移尸骨。 郭襄恨恨地踢了踢百损道人那名同伙的尸体,道:“这样的恶人,就该曝尸于野,让乌鸦啄吃了!” 张忠显叹道:“放在路上也会惊吓百姓,还是埋了吧。”把尸体拖到林中,也挖土埋了。 张忠显道:“时候不早了,我要事在身,须得尽快赶到临安。郭侄女,这就告辞了!” 郭襄沉吟片刻,道:“这样不行,张叔叔,适才那个道人武功奇高,我恐他还会在沿路加害于你。” 张忠显想到那道人适才徒手毙马,确是心有余悸,却慨然道:“值此山河破碎之时,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最多也就是赔上这条命罢了!” 郭襄道:“不可!你是我父亲的结交好友,我怎会看着你冒险前去?我把你护送到临安吧。” 张忠显道:“怎能再连累你也跟着一起涉险?” 郭襄道:“无妨!我要送你。我们二人同行,应当可以平安抵达临安城!” 张忠显拗不过她,只好应允。 第10章 危难之际怎决断 郭襄先到镇上的小酒馆,找到余四,说道自己将要出远门一段时间,托他把蓉蓉接来,照看一段时间。 余四道:“放心吧!我娘正好一个人在家孤单,我让蓉蓉去陪她老人家。倒是你,出门也要注意安全,如今兵荒马乱的!” 郭襄笑道:“无妨。郭公子我的身手,对付些毛贼还没问题。” 余四道:“可惜我武功未成,不然我就陪你去,给你做随从!” 郭襄大笑。前时余四缠着她,要学几手武功。郭襄便教了他一些少林铁罗汉上的基本武功,余四学得还挺快。 如今郭襄听余四说可惜“武功未成”,便笑着道:“好,等你以后‘武功大成’,就专门做我的随从吧!” 余四道:“一言为定!“ 郭襄道:“一言为定!“ 郭襄与张忠显两人骑了好马,快马加鞭赶往临安。为了躲避百损道人等蒙元鹰犬的截杀,便昼伏夜行。好在一路无事,行了六七日,终于赶到都城临安。 二人一路投村住店,见兵荒马乱,民间萧条,都不禁心下黯然,为老百姓的疾苦感到难过。在离临安不远处,还见到了蒙古兵的大队人马,显然是开往临安城。张忠显常年与蒙古军交战,清楚蒙古用兵之法,见蒙古兵的阵势,后续定然还有援兵。两人说到临安城只怕难保,都不禁忧心忡忡。 进了城,张忠显便安排郭襄先到客栈住下歇息,自往朝中去叩见皇帝。 郭襄在临安城内走走,见十户中倒有五六户是空的,即便是还未逃出的,有很多都在收拾家中物事。见此慌乱形势,还不如襄阳城那般同仇敌忾。 元兵当年多次进攻襄阳而无果,主要在于襄阳城内有郭靖、王坚将军这些中流砥柱,刚毅决绝。但临安城中,奸相贾似道多年把持朝政,主张与蒙古割地议和。虽有陆秀夫、文天祥等人忠贞为国,却被贾似道打压。 直至不久前,奸相贾似道在太皇太后的压力下,不得不率兵亲征。但交战途中,贾似道竟然抛弃其统领的十三万精兵乘小船逃走,导致大宋军队大败。 后来在朝野的一致苦谏下,太皇太后才罢免了贾似道,后又把奸相赐死。这样陆秀夫、文天祥等人才被重用,担负起这天大的重担。只是此时大势已去,奸相贾似道等投降派的软骨头病已影响深远,终于害了大宋的大好河山。 张忠显并没有回来,反而派了一队兵丁来接郭襄去右丞相文天祥的府上。郭襄见兵丁首领持着张忠显的玉佩,也想见见这位名满天下的文丞相是何等人物,便上马随他们去了。 这位文公,的确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他二十一岁时中进士第一,成为状元;后来一度掌理朝廷重要部门,因性格耿直,直言讥讽权相贾似道而遭到贬斥,数度沉浮。 直至今年,元军大举南下,渐渐逼近宋都临安,文天祥散尽家财,招募士卒护卫朝廷,被重用为浙西、江东制置使。后来因作战勇敢、忠心保国,又升任右丞相,与陆秀夫、张忠显被时人共誉为“保宋三杰”。 文天祥曾奉命与元军会谈,在会谈时,他敢当面斥责蒙古军主帅伯颜。被伯颜囚禁。因文天祥名满天下,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兵家规矩,后来伯颜终于无奈放了他。 由此可见文天祥的胆识、脾气都大到了极点。郭襄向来好奇心极重,自然想看看这天下扬名的“保宋三杰”第一杰是什么样的人! 进了文府,郭襄见府内布置素雅,丝毫不像是一位丞相居住之所,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这才不枉了一位大大忠良的名声。 初见到文丞相时,郭襄内心略有失望,这样一位名满天下的大英雄,竟然是个白面书生,只见他皮肤白皙,唇方口正,三绺长须飘然。 然而文天祥的那一双眼睛,让郭襄改变了对他的印象,文天祥两道弯眉似漆刷,一双眼睛射寒星,目光是如此锐利锋敏。 张忠显向文丞相介绍郭襄时,文丞相并没有过多寒暄,但他郑重地向郭襄行了一礼,道:“你的父亲守卫襄阳城多年,后为国捐躯,一直是我尊敬之人!” 郭襄见文丞相向她行礼,禁不住手忙脚乱,急忙还礼。 文天祥请二位坐下,目视张忠显道:“请张将军把我们的计划跟郭女侠说说吧。” 张忠显点点头,对郭襄道:“蒙古兵已逼近临安,大举来攻。临安城能否守住,实难断言。郭姑娘是郭大侠之女,因此文丞相与我,对姑娘都是坦诚相告,为保住我大宋的数百年基业,为使我中原万千百姓不沦为亡国之奴,朝中重臣商量了一个万全之策,做了两手准备。” 郭襄心中纳闷:我是护卫张叔叔来临安城的,你们所说的军国大事,跟我有关系吗? 张忠显看出郭襄的疑惑,道:“这个计划关系着我大宋的命脉,实是责任重大,能否成功,与郭姑娘有很大的关系。” 郭襄奇道:“跟我有关系?张叔叔,你且说来。” 张忠显道:“在蒙古军围攻临安城之前,我们要把益王、卫王两位殿下护送转移往南方福州。后面临安城如能守住自然是好,万一真的守不住,有二位殿下在外,我大宋的万千臣民,也可继续拥立幼主,与鞑子继续斗争下去,恢复我中原大好河山!“ 文天祥在侧接话道:“因此护送二位幼主平安到达福州,实是关系着我大宋存亡的大事!“ 郭襄隐约猜到自己的使命。从她的天性来说,她喜好自由,生性淡泊挥洒。即便是当年在襄阳城中,她宁可随鲁有脚去与群丐席地而坐,谈天饮酒,也不要去衙门高堂,去听甚么军国大事。 她总觉得,那些军国大事,是父亲郭靖、大将王坚这些人做的,自己只是个豆蔻女子,就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没想到时光流逝,自己竟然又参与到军国重事之中了,这本不是自己所好,何况自己现在还多个牵挂,那小小的秦风陵还等候自己团聚。另外,此地离福州千里迢迢,一旦途中遇险,自己以后,就再也见不着那,那个人了…… 郭襄这一犹豫,文天祥目光锐利如刀,如何看不出来?便坦诚对郭襄道:“为保万全,二位殿下要分开护送,张忠显将军负责一位殿下的护送。因他知道郭姑娘武艺高强,所以希望郭姑娘一同前往。但是此事我们要先征求姑娘你的意见,姑娘可深思后再决定,我们绝不勉强。郭大侠已经为襄阳捐躯,我们绝不会逼着姑娘参与此事。” 郭襄听他言语真诚,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确需深思以后,再做决断。” 文天祥和张忠显对视一眼,对郭襄道:“我和张将军商量好了,听从姑娘的决断。姑娘可自便,可以在我府中走一走,也可出门散心,结果告诉我们就好了。” 郭襄便告辞出门,出了丞相府,想到临安西湖天下闻名,便想去看一看。又想到若接受了文天祥、张忠显的使命,定是路途凶险,此时再不看,以后只怕也没机会看了! 行到西湖边,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在夕阳照耀下,湖面金光闪闪,如梦如幻。郭襄不由得痴了,人间何其美好,却有兵戈祸患! 至此时,郭襄有些理解父亲郭靖当年守襄阳的义举了。抵御外敌侵扰,不就是为了让大宋的百姓们不要成亡国奴,都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能体会到这人间的美好么? 她又想了很多,想到蓉蓉,想到余四、林老者,还想到,杨过…… 郭襄觉得有一滴泪已流过脸颊,却不愿去擦。 第11章 肝胆相照轻生死 夜已阑珊,右丞相府内。 文天祥和张忠显在商量护卫两名殿下去福州的路线,桌子上放着一张手绘地图,两人都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张忠显道:“丞相,我这一路,我觉得还是要走山野荒僻之地,蒙古兵在我大宋已渗透多年,爪牙遍布,若走官道,危险更大!还请丞相三思。” 文天祥叹道:“张将军所说这些,我何尝不知?可据我们的内线来报,元兵已有所防范,怕我们带着皇帝往南撤,暗中布下了多处埋伏,若走荒僻山道,一旦有失,连个接应的都没有。总之走官道,敌人更多,援助也更多。若走荒道,郭襄女侠若要是不去的话,实在凶险性太大!” 张忠显道:“她即便是决定不去,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大侠郭靖一家为襄阳城已经献出了五条性命,我们不能再苛求什么了。” 文天祥道:“你说的这些我又岂能不知。若不是这次关系实在重大,就是她主动要去,我们也要阻拦她的!所以我们请她自己决定。说实在话,忠显兄,我倒是希望她拒绝!” 张忠显道:“是的,她若去了,我们就行荒野山路;她若不去,我们就走官道。你看可否?” 文天祥点头道:“便是如此!” 忽然府中管家来报:“老爷,郭姑娘来了。” 文天祥忙站起身,道:“快请!” 郭襄神情淡然走进前厅,文天祥和张忠显都紧张地看着她。 郭襄淡淡一笑:“二位大人干嘛这样看着我?” 文天祥和张忠显都尴尬又无奈地笑了,张忠显道:“心里有点紧张。不过没关系,郭襄。看到你的表情,我预感到你可能决定不去了,那我们就用备用的方案。” 文天祥也对郭襄报以理解的神情。 郭襄心里很温暖,毕竟,他们说到做到,尊重她的决定。 如果不是为公,为了尽力去挽救大宋天下,他们不会如此紧张。 郭襄轻轻然而又一字一顿地道:“我的决定,是去!” 厅内短暂的愕然,继而是两面展颜的笑容。 文天祥忽然冲外喊道:“拿酒来!” 丞相府的管家自然是精明能干的,少时,下人便送来了一坛酒。 文天祥亲自斟了三碗酒,三人同时举碗。 酒还未饮,文天祥的脸色已先有酡红,他大声道:“自古英雄豪杰,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当为,那么即使面前可能是失败,也会全力以赴!郭姑娘,你虽是女子,却已胜须眉!我和张将军谢你!” 郭襄并不多言,昂首干了酒碗。面前的文丞相,不再给她文弱书生的形象。 就是这个人,在大宋和平之时,他并没有捞得高官厚禄,反而因直言讥讽奸相贾似道而丢了官;然而在大宋朝廷摇摇欲坠之时,他却散尽家财,招兵募马,勤王辅政。 他效忠的,不是具体的谁,而是这个民族,整个华夏! 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敬佩和追随吗? 张忠显铺开桌上的地图,用笔勾了一条粗线。 郭襄看得懂,那是从临安到福州的路线。 张忠显对郭襄道:“这是我们这一队的行进路线,我们护送的,是益王殿下。另一队护送卫王殿下。” 益王殿下便是赵昰( shi),也是当今皇上恭帝赵显的哥哥,益王现年八岁。 卫王殿下即赵昺(bing),当今皇上的弟弟,现年四岁。 张忠显又道:“我们走的,全是荒山野郊,偏僻之地。路途上极有可能有元军的埋伏。然而我们为了不引人注目,人数绝不能多。” 郭襄道:“我们共是几人?” 张忠显道:“益王殿下、你、我、三品侍卫统领陈光华、蓝翎侍卫肖恩佑。五人。” 郭襄抬头望文丞相道:“文大人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文天祥道:“我和陆秀夫大人都不走,要护卫皇帝,共守临安城。我若战死,接下来便鼎仗各位了!我若得生,也会到福州与各位会合。” 郭襄默然。 张忠显指着地图上画的三个圈道:“这三座山,是我们这次路线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凶险的地方。据我们在元兵内部的眼线来报,蒙古兵极有可能在这三座山中设伏,有军队和他们近年来在中原网罗、收买的武林高手,那个百损道人可能也在其中。” 郭襄奇道:“难道他们知道我们的行动?” 张忠显道:“这个他们倒不知,他们在这三座山中设伏,一是怕众大臣会带着皇帝共同避往南方,二是切断南方对临安都城的支援,让南方的军队过不来。” 郭襄微微点头。 张忠显道:“因此我们这次能否护送益王殿下平安到达福州,关键就是能否顺利通过这三个关隘:天台山、雁荡山、太姥山!” 凌晨,临安南城门。 四匹骏马接连驰出了城门,此时天还未亮,四匹马在官道上只行了五六里地,便将头一拐,驰入了荒僻小道。 当先一骑便是朝廷的三品侍卫首领陈光华。此人三十余岁,眉毛浓黑,眼睛闪闪有神,皮肤微黑,短须方脸,肩背宽厚。 郭襄听张忠显说过,此人性格内敛,不善多言,然而心思极为细密,在大宋朝廷负责内卫防护,从未出过差错。 张忠显带着益王赵昰,二人同骑,行在中间。益王曾习骑射,虽年纪尚幼,已表现出坚毅之相,并不曾叫苦。 郭襄和蓝翎侍卫肖恩佑,二人一前一后,把益王拱卫在中间。 行了五六十里,天色渐渐放亮。陈光华与张忠显商议后,先行疾驰而去。他要头前开路,若见异常,迅速回转通报。 行至傍晚,前面可以看到一座山脉横在眼前。山并不甚高,然而山势险峻。张忠显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对郭襄道:“前面便是天台山,这是我们要当心的第一道关隘。” 郭襄和肖恩佑便更加留心左右动静,却见四周异常沉寂,过于沉寂反显得诡异,众人心中越发地扑通直跳。 自接近天台山起,郭襄愈觉身后有物,像是在跟踪己方五人。然而每次她猛然回头时,却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那种感觉却一直都在。郭襄便悄声问肖恩佑,肖恩佑却道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此时陈光华也拨马返回,不再前行,与三人商议。张忠显见不远处有座破庙,便道:“我们先到庙中歇息,然后商量对策。” 众人来到庙前,见原来是供奉土地神的地方,只是太过于残破,看来已久无香火。 肖恩佑先进庙中,前前后后察看了一番,并无异样。众人便下马,进庙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吃点干粮。 陈光华道:“等会儿大家先歇息歇息,益王殿下也疲累了。等天一黑,我便徒步进山察看,探知了虚实后再来禀报。各位先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应允了。张忠显交代陈光华一定要小心,而后从马上包裹里拿出毯子,服侍益王先休息了。 陈光华欲出门,郭襄叫住了他,对张忠显道:“我陪他一起去吧,若遇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张忠显想了想,山上若有元兵埋伏,定会凶险异常。郭襄武功卓绝,有二人同去,便放心多了,便点头应允了。 二人出了破庙,直往庙后山脚下赶去。行数十丈,有个小土丘,郭襄忽然拉了一把陈光华,将身一伏,隐身在土丘之后。 第12章 能人异士炫才技 陈光华不明所以,但知郭襄此举定有原因,伏下后轻声道:“怎地?郭姑娘发现什么了么?” 郭襄压低声音道:“自打到了这山前,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在跟着我们,但始终见不到它的踪迹。按说不像是人,人没有那么迅捷和低矮,像是什么野兽。” 陈光华道:“我怎么没有察觉?” 郭襄道:“你行在最前面,而它是一直在尾随我们。你自然难以察觉。我却是行在最后,故此有感觉。我们隐蔽在这里,观察片刻看一看,若真是什么野兽,它会偷偷靠近庙里。” 陈光华正想说什么,忽然郭襄手指放在唇上急摇。陈光华便住嘴凝神细看,果见破庙一侧真有个什么物事,一起一伏地向庙旁靠近,那东西像是伏身而行,如一头野豹一般。 郭襄和陈光华忙伏身向那怪物的身后靠近,那怪物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庙门,忽然一跃而起,快捷无与伦比。 二人怕它对庙中的益王、张忠显等不利,急忙大声喝叫,闪身扑向庙门。郭襄见陈光华紧跟在自己身后,只落后自己半个身位,便对陈光华也刮目相看,看来他的轻功只是略逊自己一点,差距甚微。 忽见庙中的马直窜出来,“稀溜溜”直叫,往东面驰去。两人都是一愣,不明白这马怎么会无缘无故撒蹄乱奔。 陈光华毕竟更老谋深算一些,随即施展轻功追上去,边追边细察,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那马肚子底下竟然挂着一人,只因此人身材十分矮小,缩在马肚子底下,别人当真不易发觉。 这时郭襄也已赶到,两人站好位置,终于把马拦了下来。 那矮子眼见盗马得手,没料到这两人居然比马跑得还快,他自己本身也是神行太保,不由得心痒难搔,竟不知道逃跑,反而呆乎乎地朝着二人傻笑起来。 郭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见此人傻笑的神情不似作伪,倒像是真性。便冲他叱道:“我问你,你偷我们马做什么?” 那矮子道:“我饿。” 郭襄道:“一定是个懒鬼,你怎么不种粮食吃?” 那矮子苦着脸道:“以往都是种粮食吃的,今年旱灾,庄稼绝收了。我们粮食吃完了,饿了两天了。” 郭襄不禁起了怜悯心,又道:“马被我们拦下,你怎么不逃?想被我们毒打一顿吗?” 矮子顿时眉飞色舞道:“你们俩跑得好快呀!我‘天台双杰’向来被称为神行太保,轻功第一,那个,并列第一,想跟你比试比试!” 郭襄再也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陈光华也不禁莞尔,心想,这个活宝居然还有个并称‘双杰’的同伙。 郭襄道:“想比试?好吧,我就和你比试比试,看谁的轻功好!”作势欲跑。 那矮子却苦着脸道:“我饿。肚子里空空的,跑不动,敢不敢让我吃点东西,再和你比?” 郭襄本就是心慈手软之人,听他说饿了两天,早就想给他点东西吃了。倒不是为了和他比试。 郭襄不想把他带到破庙,以免惊扰益王殿下,便转头对陈光华道:“陈大哥 ,你去拿点干粮和水来给他吃吧,我瞧他怪可怜的。” 陈光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郭襄笑道:“你没听他说,两天没吃东西了嘛。给他点吃的,然后叫他滚蛋就好了!” 陈光华摇摇头,便去取了干粮和水,递给他道:“给!你这盗贼倒好,偷我们的东西,还要管你肚子饱!” 矮子也不客气,接过来狼吞虎咽,一会儿吃光,又喝了点水,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道:“现在可以比试了!” 郭襄道:“陈大哥,你和他比!我瞧瞧他吹了牛怎么收场?” 陈光华虽对那矮子不耐烦,然而他甚为佩服郭襄的武功,又见她笑靥如花,不忍心拂她的意,便对那矮子道:“我让你先奔三步。” 那矮子咧开嘴笑了,道:“那我就不客气啦!”丝毫不谦让,随即发足狂奔。 郭襄见他起步粗野,丝毫不像轻功高手进退有余、步法飘逸,心道:只怕陈大哥几个纵身便能抢到他前面去。这怪人完全就是个傻子,不知天高地厚的。 然而那矮子三步起势,竟然脚如飞轮,越奔越疾,竟似不输奔马。陈光华比他晚起三步,任他如何提气加速,终归落在矮子的后面。到得后来,陈光华提起十成的真气,发足疾驰,却丝毫拉近不了与矮子的距离,稍一疏忽,竟然还又拉开了丈余。 郭襄也看得暗暗称奇,那矮子起步时看并不十分高明,然而起势以后,双足如飞,腿虽短然而频率极快。从他的身形来看,也曾习练过轻功之法,但更多依仗的,是他的身体天赋。看来世间之大,能人异士多的是,谁说一定要名门大派中才有英雄呢?以这矮子的轻功来看,放眼江湖能超过他的,只怕寥寥无几。 顷刻间,那矮子又奔了回来,站在郭襄面前,面色微微泛红,然而气息均匀,神色自若。片刻后,陈光华才回,已有些喘息,对那矮子拱手道:“佩服,佩服!陈某甘拜下风!” 那矮子得意洋洋,对郭襄道:“你要不要比一比?” 郭襄心道:比轻功我恐怕赢不了你,我再看看你的武功如何。便对矮子道:“你已经比过一阵了,我不想讨你的便宜!我再和你比比武功吧,掌法、剑法随你挑。” 那矮子跳了起来,兴高采烈道:“比武功更是我的强项!比轻功嘛,我还只能天下第二…..不,是和我哥哥并列天下第一!比武功嘛,他远逊于我,我就真的天下第一了!” 郭襄暗暗一惊,心道:这矮子说话真真假假,从他刚才的卓绝轻功来看,说不准武功真的是天下罕有?“ 但话已说出口,也无法收回,郭襄只好郑重地做个起手式,道:“那就比拳掌吧,你请吧。“ 那矮子从不知客气,拱了拱手,忽然向地下一倒! 郭襄一愣,怎么着,这就讹上我了?我还没动手啊! 却见那矮子在地上盘旋如螺,滚了两滚,双腿交叉向郭襄踢来。 郭襄识得这是地趟拳,以跌法、腿法为主。江湖上连地趟拳的不多,一是不雅,二是此拳以下盘攻击为主,需身形矮小之人才好习得精髓,施展开来。然而对此人来说,倒是最适合的武功了! 郭襄不敢掉以轻心,展开落英神剑掌的步法,并不急着出掌,她在瞧此人的虚实。 那矮子却步步进攻,却都被郭襄轻易化解掉。看了三五个回合,郭襄心中不禁好笑,原来她开始时被这矮子的轻功和豪语唬住,慎之又慎。此时才知这矮子的地趟拳虽是灵活敏捷,虎虎生威,实则内力平平,招式普通,跟他的轻功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第13章 天台双杰各显能 郭襄忍住笑,向后纵身退出,对那矮子抱拳道:“阁下的武功高强,佩服佩服!我们就打个平手如何?” 那矮子脸上微微一红,他连使了自己地趟拳中最厉害的几个招数,却都被郭襄轻易化解,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武功是不是“天下第一”了。忽然间听郭襄退后停手,有些迷惑。 然而他立时想到,一定是这姑娘见自己的招式太厉害,想自己找台阶下,自己又吃过她给的干粮,自然要给她点面子。顿时又高兴起来。一个乌龙绞柱立起身来,大度地对郭襄道:“既然你是个小姑娘,我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吧。勉强算你个平手!” 其实郭襄今年已三十有三了,只因她容貌秀丽,皮肤姣好,又未曾婚配,故此看起来年小一些。郭襄不愿和他再争“天下第一”,便道:“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我是不与你争了。你可要当心守好!” 那矮子道:“这是自然,我很珍惜天下第一的名头。” 陈光华对郭襄道:“这人奇奇怪怪,又是本地之人,说不定便知道天台山中的情况,何不从他身上问一问?” 郭襄点点头,对那矮子道:“这天台山中,最近有没有来过什么外人?有没有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矮子的脸上忽然闪过惊惶之色,却摇头道:“没有,绝没有!他们没来过!” 这话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郭襄知其中有异,但此人又最讲面子,说不准他又吃过人家的亏,打死也不愿说出来。 郭襄也不愿逼他,只道:“喂,你叫甚么名字?你说过你哥哥武功比你差一点,他人在哪里?” 矮子一呆,忽然坐到地上放声大哭:“我叫童威猛,我哥哥叫童威刚。他也去找吃的了。我只管自己肚子吃饱了,也不知我哥哥饿没饿死!我不是人……” 郭襄心想,你哪里有威猛的样子。又道:“你把哥哥找来,我给他吃的!” 童威猛翻身爬起,道:“此话当真?” 郭襄道:“自然是真,我不是刚给你吃过么?” 童威猛破涕为笑,道:“等着我,我去把哥哥找来!”说完,一溜烟地去了,当真是快捷绝伦。郭襄和陈光华见识过他的轻功,却仍不禁骇然。 郭襄对陈光华道:“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吧,我觉得他知道山上的什么,只是不愿说。” 陈光华自然也看了出来,笑道:“只是我们又要多费些米粮。” 郭襄却道:“即便他提供不出什么山上线索,我们也应给他些干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光华便又去取些干粮和水来,用布包着放到地上。 陈光华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亲自上山察看了。不过他们地形熟悉,说不定能说些对我有用的。” 两人正在说着,忽见远处奔来两团灰影,郭襄识得当前一人便是童威猛,后面一人和他面貌相仿,一看便知是两兄弟。虽然两人身形都较矮些,然而奔腾起来,势若奔马,却倒真有些威刚、威猛的样子。 那童威刚却是个自来熟,显然是听弟弟威猛介绍过郭襄、陈光华二人。到跟前便道:“我腹中饥饿,没有力气,所以落在了威猛的后面。我若吃饱了,比他还快!” 郭襄心里只笑,道:“没关系。跑快跑慢都有饭给你吃!” 童威刚瞧到地上布里一角露出干粮,眼中便似要喷出火来,望了郭襄一眼。郭襄道:“吃吧!” 童威刚拱手施了一礼,这才去拿起干粮,如风卷残云一般,片刻间吃得一点不留,舔舔嘴边的残渣,又灌了些水,然后坐到地上直喘粗气。 郭襄见他喘得匀溜了些,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二位的轻功这么高,武功这么……也强。既敢来偷我们的马,怎么不就近取材,找些吃的呢?” 童威刚摇头道:“那不行。远近百姓都是我们的父老,岂能做这等卑劣之事?我拿了他们一口,他们就要多饿一日。宁愿饿死我们也不做这等事了!盗你们过路之人的马,也是我们饿了两日,下了几番狠心才做的。惭愧!” 童威猛瞪了他半晌,道:“前日剩一块红薯我偷偷放进你的衣袋,怎么看起来你比我饿得还狠呢?” 童威刚苦笑道:“我后来摸到口袋,知道是你省给我的,无奈又遇到了一对母子,圣人云:节用而爱人……” 童威猛捂着耳朵,不愿听他拽文,道:“那你自己饿着肚子,还把红薯给了人家是吧?” 童威刚沉默不语。郭襄等二人却听得肃然起敬,郭襄道:“童大哥有此心胸和慈悲心肠,我等佩服!等会我再拿些干粮给你,我们还算充足。” 童威刚忙站起来行礼,童威猛却直接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流泪道:“谢谢姑娘救了我哥哥的性命!”看起来,救了他哥哥的命,比先前救他自己的命还要感恩戴德。 郭襄到此时,念他们的仁义,对此二人已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心。对童威刚正色道:“不瞒两位,我们有要事,要过此山。听说山上有盗匪劫路,不知此事真假?” 童威刚道:“盗匪倒不是盗匪,是一群蒙古军兵,我们还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 童威猛急道:“大哥,丢人的事情说他干什么!” 童威刚道:“这有什么丢人的,吃大亏就是吃大亏。岂不闻‘君子有信于知己者’乎……“ 郭襄见他说话夹七夹八,一会天真烂漫,一会酸不可闻,看来是有志于读书,却读得乱七八糟。不过又不便打断他,只好接着道:”让你们吃大亏的是什么样人?” 童威刚道:“起先是一队蒙古兵,似有二三百人。蒙古队伍过后,后面又有十余骑,里面大半是蒙古武士,另外还夹杂着几个道人、和尚的……” 郭襄打断道:“有道人和和尚?道人长什么样?” 童威刚道:“那道人四十来岁年纪,长长的胡须,还长着长着一对三角眼,望人跟锥子似的……” 郭襄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多半便是那百损道人。 童威刚继续道:“我们虽不敢乱拿邻近乡亲一粒米粮,然而对蒙古人,我们可不会客气。当下我兄弟二人便商量好了,趁那群人把马拴在树上,席地吃喝的时候,便要对他们的马下手!” 第14章 强中更有强中手 童威刚道:“我们兄弟俩见他们饮酒正酣,便蹑手蹑脚渐渐靠近马匹,准备各盗两匹马,然后东西各奔,让他们首尾难顾。其实依我们所想,,只要解开缰绳,上了马,他们定然是追不上了。” 童威刚顿了顿,像是仍心有余悸,接着道:“我到了树旁,偷眼看他们正在饮酒谈笑,根本没注意到这边。我正要解开马的缰绳,忽然一样东西飞过来,擦着我的衣服插入树干。 我吓了一跳,瞧那插入树上的物事,竟然是一只木筷。我惊得合不拢嘴。一根细细的筷子竟然能插入树干,这份内力和劲道闻所未闻!我正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强的武功,却见他们仍在谈笑风生,好像根本没人发觉我们。真是活见鬼了!” 郭襄与陈光华对望一眼,均是忧心忡忡。郭襄问童威刚道:“这根竹筷是那道人掷的?” 童威刚摇了摇头道:“不是!” 郭襄更加吃惊:“不是那道人扔的?那还会有谁?” 童威刚道:“那道人坐在远远的对面,旁边还有两个蒙古武士,我起先也以为是他们中的一个。可是他们只顾喝酒,根本没朝这边往一眼。我心存侥幸,只想着赶快把缰绳解开,就骑马扬长而去。他们离得这么远,应当追不及。 谁知我的手刚伸出去,忽然又一样东西飞了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时,那东西已钉在了树上。你们知道这次是什么?” 郭襄面色木然,道:“是酒杯还是盘子?” 童威刚对她竖了竖拇指,道:“是一只酒杯。原本也只是个普通的陶瓷酒杯,可是当我看到酒杯的时候,杯口已深深嵌入树上,只留杯底在外。” 郭襄对陈光华道:“你能否把酒杯掷入树干?” 陈光华黯然道:“或许我一掷能嵌入树中,然而决计不能没入如此之深,只留杯底在外。” 郭襄点点头道:“这一掷也的确不像那道人的武功路数,百损道人内力极深厚,掌法阴毒,但是敌人这一掷之力,却是登峰造极的刚猛路数,不是玄冥神掌的内力。没想到敌人中,除了百损道人,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角色!” 童威刚道:“他奶奶的,的确极为厉害!我兄弟俩的武功见识不多,但也知道轻重,估计今日是遇到强手了,对手和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样的武功。我当时就想撤了,对更远处的威猛摇摇头,意思是放弃,快溜!” 童威刚原本在郭襄和陈光华面前大吹大擂,还曾大言不惭说自己武功是“天下第一”,可到了他哥哥面前,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只带了耳朵来听。 童威刚接着道:“我刚向威猛摇头,准备开溜,忽然就觉得全身一震,似乎背后有人用铁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我差点翻身栽倒。我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块油腻腻的鸡骨头! 这时那道人才哈哈大笑,对那大和尚道,弘引兄,你也戏耍得够了,现在就打发他们上路吧!而后朝我们目露凶光,身形只晃得那么两晃,便快到我身前了了。我一见大事不好,打个呼哨,和威猛飞也似地逃了。忽觉身上猛然间寒气袭人,浑身血气为之一滞。还好那时我已经奔出四五丈远了,我们兄弟俩便什么也不顾了,只管低头狂奔。身后只听那道人连声怒喝,也许他没想到,以他的武功,竟然让我们溜掉了!” 郭襄虽眼见他们俩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仍是不由得长吁一口气,道:“你们俩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他是万万想不到你们俩的轻功如此之高,否则的话,若在你们盗马时,他和那大和尚不声不响地欺上前来,那就糟了。” 童威刚苦笑道:“饶是如此,我们已吃了大亏。你们看!” 他撩起背上衣服,只见脊背上乌紫一团,当中一块拳头大的地方微陷了进去。 童威刚道:“这就是那大和尚掷了鸡骨头,把我伤成这样。若是个没练过武功的盗马贼 ,只这一下只怕就交代了!” 郭襄自然知道,内力极高之人,手边事物皆可作为暗器,飞花亦可伤人。只是这大和尚心肠如此歹毒,哪里像个出家人的样子! 陈光华忽道:“我与佛门有些渊源,见到这恶僧的出手,倒是猜出了他的来历。他多半是青海手印宗的。” 郭襄一愣:“手印宗……我似乎听说过!”猛然想起,父亲和母亲在议论江湖的时候,曾经提到过青海手印宗,父亲郭靖还和手印宗的一个叫甚么灵智上人的数次交手。便和陈光华说了。 陈光华道:“不错,手印宗是青海大教,数十年前声势渐起,出现了一批高手,灵智上人当年在手印宗里,只能算二流弟子。时至今日,听说近些年手印宗里武功最高的,就是这个叫弘引的僧人。他外号‘铁指钢抓’,内力浑厚,指上功夫据说天下无双,他还有一对兵器,是精钢短柄抓,不过他甚少使用,或许是因武功太强了吧,不需使出兵器。此人外功登峰造极,但因品行不端,终于被赶出手印宗。没想到现在投靠了蒙古人。” 郭襄道:“你说与佛门甚有渊源,指的是什么?” 陈光华道:“我曾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少林达摩堂的首座无相禅师是我的伯父。” 郭襄“啊”了一声道:“无相禅师我十余年前就识得,无色禅师是我的好朋友。我过生日那年,无色禅师还送了我一对铁罗汉。”忽然眉开眼笑道:“无色禅师和无相禅师是师兄弟,如此说来,你还是我的……小辈……” 陈光华知她在开玩笑,却仍然面有忧色道:”如今这弘引和尚和百损道人都在蒙古军中,何况还有数百名士兵,看来我们要想过天台山,只怕是势如登天了。“ 郭襄何尝不知此中难度?但她向来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倒是并不愁苦,道:“我们回去和张大人他们一起商量吧。”转头对童威刚二人道:”天台二杰,你们请便吧,告辞!” 童威刚讪讪道:“姑娘不要取笑我们了,其实我们俩的诨号是‘天台二怪’,那是讥笑我们容貌丑陋,做事古怪。” 那童威猛更是在一旁抓耳挠腮,面色尴尬。 郭襄却正色道:“两位人品贵重,足可称‘二杰’,总之我以后一定称二位为‘天台二杰’!” 童威刚心中感激,忽然恳求道:“姑娘对我兄弟俩有救命之恩,能否让我们也一起去商量一下?我兄弟二人愿效犬马之劳,或许对你们有一些帮助。” 郭襄与陈光华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二人虽然有些古怪滑稽,然而心地淳朴,也值得信赖。郭襄便道:“倒也是可以。不过我们确肩负重担,二位若能听我指挥,少说少问,我便欢迎二位加入,若做不到,咱们就此别过!” 童威刚道:“自然可以,我们真心诚意想报答郭姑娘。定会一切按姑娘吩咐去做!” 郭襄便笑着应允了。四人同回破庙,去与张忠显商量。 第15章 阴阳难调费思量 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张忠显自然听在耳里,但他绝不能让益王殿下身处险境,于是他与肖恩佑两人仗剑守卫,丝毫不敢松懈。 益王只是个八岁的孩童,赶了一天的路,他早就累了,躺在张忠显为他铺的毯子上呼呼大睡,一直未醒。 外面传来郭襄和陈光华的轻语交谈声,张忠显这才放下心来,与肖恩佑一起还剑入鞘。 郭襄把“天台二杰”介绍给张忠显。张忠显见这两人容貌奇怪,说话更是糊涂不清,心下略有看轻,但他对郭襄与陈光华向来倚重,知这两人这么做会有他们的道理。 待到郭襄说到童威刚宁愿自己饿死,也把仅余的红薯给了那一对母子,张忠显颇为惊讶,对二人也刮目相看。 而后陈光华把童威刚所说的情况,又向张忠显描述了一遍。 张忠显听到说蒙古兵有二三百人,另有十余名武林高手,暗自沉吟,久久不语。又向童氏兄弟打听了山上的地形。 郭襄道:“张叔叔,敌人势大,硬闯恐怕是不行!我们得商量个法子,怎么智取。” 张忠显问郭襄道:“那十余名武林高手的武功比起你与光华如何?” 郭襄摇了摇头道:“那名道人,我与他交过手,你也见过的,就是在峨眉山脚下一掌打死你坐骑的百损道人,他的武功可能略强于我。另外那个大和尚,是青海手印宗的第一高手,听童威刚所说,恐怕不逊于百损道人。光这两个人,我们已经难以对付,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蒙古武士相助,还有两三百名蒙古士兵。” 众人脸上忧思更甚。 郭襄此时心中暗自懊悔,自己当年听了觉远大师口诵的“九阳真经”后,依法练习,自觉内力武功大为长进。然而真经中有一部分含义奥秘难解,自己也懒散疲沓,把很多时间空耗在寻找杨过身上;若是早点去找无色大师或是张君宝交流印证,或许武功早已精进,也许就不用如此顾忌百损道人和那恶僧了! 张忠显回头看看睡梦中的益王,又看看众人,忽然道:“我倒有个法子,众位一起参谋参谋。”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眼神期待地望向张忠显。 张忠显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立住脚道:“我是个带兵打仗的人,也曾读过些兵法。按眼前形势,兵法中有两条似为适用。第一条是打草惊蛇,第二条是瞒天过海!” 陈光华和郭襄都低头思索,童威刚和童威猛却不住嘴催促:“快说,快说!” 张忠显却住了嘴,先对童威刚和童威猛道:“适才听郭侄女道,你们两位轻功卓绝,天下少有。我这计划中有用到二位之处,但也有一定凶险,不知两位肯否帮忙?” 童威刚郑重道:“若不是郭女侠,我只怕就饿死了。知恩当图报,什么凶险,我是不怕的,顶多又死一次而已!” 童威猛附和道:“我哥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过我有个条件……” 张忠显忙道:“什么条件?” 童威猛道:“肚子得管饱。我是饿怕了。” 众人哈哈大笑。张忠显道:“这个我可以保证!只要跟着我们,绝不会饿肚子。” 童威猛道:“那就得了。说罢!” 张忠显道:“敌我势力悬殊太大,硬闯无异于送死。我想咱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先行,有意露出破绽,把敌人纠缠住;这是打草惊蛇之法。” 他顿了顿又道:“另一路做好一切准备,趁敌乱时迅速通过。即便会有敌人发觉,但大部分的敌人已经被第一路引过去了,压力也会大大减轻。此为瞒天过海之法。” 陈光华首先叫起好来:“此两计甚妙,眼下我们只有如此,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童威刚和童威猛却大眼瞪小眼,完全听不懂。童威猛嚷道:“你就干脆说罢!怎么做?” 张忠显笑笑,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由我和肖恩佑两人,带上童威刚,郭侄女,你再给童威刚易一下容,让他‘返老还童’,看起来像个孩童般。我们在明晚深夜时先出动,有意让巡夜的军士发觉,然后我们迅速往山上西面的方向死命奔逃。在夜间,敌人要想抓住我们,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童威刚的轻功卓绝,应该能逃掉。” 郭襄道:“那你和肖恩佑呢?” 张忠显默然,而后道:“我们会尽力逃脱。要想平安护送少爷到福州,也只能如此了。不要计较个人得失。”为了万全,他们路上都称益王为“少爷”。 见郭襄要说话,张忠显摆了摆手,接着道:“敌人大乱之时,定然会全力追赶我们第一路。这时郭侄女、光华、童威猛你们带着少爷,乘夜色迅速从隘口插过,直往南而去。记住:一定要等敌人乱起来,去追捕我们了,你们才能行动。” 郭襄道:“计策确是可行。但我要和你调换一下。我去第一组,我的轻功更好一些,容易走脱!” 众人心中都明白,第一组是要大张旗鼓地去吸引敌人,定然是九死一生;二第二组若幸运地话,敌人不一定会发现,即便发现了,压力也比第一组减轻了许多。 张忠显摇头,正视郭襄道:“郭襄,能否把少爷平安护送到福州,关键是靠你和光华。以你们的武功,这一路上才有可能过关斩将。这个时候,只能看怎样对大局有利。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定吧!“ 郭襄无言,转过了头。 童威猛却咧开大嘴道:“你们爱调不调,总之一定要给我和我哥调换一下,不然我就不干了!” 张忠显一愣。第一组之所以会吸引住大量的蒙古兵和武士,多半靠的是用他来装扮益王。敌人既然在此设下这么多的兵丁和武士,很有可能也接到了什么密报,一定会特别留意带孩童的过路人等。童家兄弟若是不干了,那“打草惊蛇”这一招便失效了。 无论别人怎么劝说,童威猛一定要自己去第一组,把哥哥换到第二组来,他们兄弟情深,童威猛把哥哥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郭襄和张忠显只好再转头来劝童威刚。童威刚原也是抵死不愿换,但他毕竟更识大体一些,张忠显又宽慰他,以童威猛的绝世轻功,再加上地理熟悉,多半可以顺利逃脱。 劝慰了好久,童威刚终于同意了。 众人也都疲倦了,于是便靠在墙壁上闭眼歇息。 郭襄睡不着,想到百损道人和弘引和尚这两个劲敌,愈加后悔没有把“九阳心经”参悟透彻。 她刚开始按照觉远和尚口诵的九阳真经习练的时候,进步甚快,可是当她练到“动静之机,在于阴阳;阴即是阳,阳即是阴;不阴不阳,至阴至阳。”这一句心决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参悟不下去了。 练武之人都知,武学中的“阳”是刚猛、强盛、霸道凌厉的武功路数,而“阴”则为阴柔、温和、后发制人的招式。郭襄如论如何也参透不了。比如练功时,这一股内力要全力施为,刚猛霸道,那又如何做到阴柔后发呢? 郭襄把自己当年凭记忆录下,又习练过千百遍的“九阳心经”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仍然没多一分领悟,在焦躁中小憩了一会儿。 第16章 以己作饵引敌军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郭襄以前练功其实并不算太刻苦。 她心里的事情装得太多了。对父母的回忆、对朋友们的关怀、对,神雕侠的眷恋…… 然而当她做一件事情专心的时候,像她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子,通常还有什么做不好呢。 郭襄入睡以后,忽觉自己正被绑在襄阳城外的高台上,父亲郭靖正在和金轮法王以命相搏。金轮法王手持铜铁双轮,使得呼呼风起,他已经练成了第十层的“龙象般若功”,每一击发出,都巨十龙十象的巨力。 父亲郭靖仍然用降龙十八掌迎敌,降龙十八掌自然是天下至刚至阳的掌力,每一掌都如山崩海啸。 这两种功夫可谓是世上最刚猛的武功,郭襄看得心醉神摇,暗思:九阳心经中道“动静之机,在于阴阳”,这便是世上至阳的武功了;可是真经中又道“阴即是阳,阳即是阴”,这种至阳的武功,又怎么会和至阴的武功有所相通?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郭襄眼睛一花,面前与金轮法王相斗的人赫然竟是自己朝思暮念的神雕侠。她揉了揉眼,没错,杨过正手持玄铁重剑与法王的双轮相抗。 突然,法王双轮合起一磕,杨过的玄铁重剑竟然被双轮磕飞了,法王铁轮砸向他的脑门。郭襄大惊,正要呼喊,忽然杨过神情黯然,没精打采地挥袖卷出,拍出一掌,只听砰地一声,这一掌正击中法王的肩头,法王身体被击得向后直飞出数丈,直撞在台壁上,一口鲜血喷出。 郭襄拍手喝彩,忽然心中隐隐感到不对,大哥哥这一掌明明是心情凄凉、神情黯淡之极时,为何拍出这一掌竟是如此刚猛?明明掌的威力与心境不合啊!阴阳错位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猛地一下郭襄惊醒,原来又是在做梦。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醒该多好啊。回过头来再思索梦里的所想,却记不清楚了。 郭襄起来净了净面,此时天色漆黑,还未放亮,忽见陈光华从外匆匆走进。 郭襄道:“陈大哥,去了哪里?” 陈光华轻声道:“我适才到山上去探了一下,远远地侦察了一下,果然蒙古兵的帐篷都建在隘口之上,那是一道必经之路。密密麻麻地建了几十个帐篷。” 郭襄道:“幸好张将军想出了那个计策,不然要想硬冲过去,那便是飞蛾扑火了!” 这时张忠显也起身了,喊了肖恩佑过来。张忠显对郭襄道:“你今天要给童威猛易容。需要哪些物料,你告诉肖恩佑,我让他出去寻一个集镇买来。” 郭襄便向肖恩佑作了交代,肖恩佑便去了。 张忠显对郭、陈二人道:“等易容好了以后,今天下午全体再歇息半天,养好体力,夜间子时,我们行动。” 肖恩佑很久才回,原来此处离集镇甚远。 郭襄牛刀小试,又操练了一回易容之术。等郭襄摆弄停当,大家一看,都乐了,喝起采来。 童威猛此时已活脱脱变成了一个面白如玉的小少年,那肤色,跟吹弹可破似的。不过从脖子以下看,那就黑白分明了,只是在夜间,那就分辨不出。 童威猛的身高原本就矮小些,再加上郭襄的妙手,便如一个孩童少年一般。特别在夜间,急切之下,乱军之中,谁能辨认得出? 各人都做好了准备,下午又足足地歇息了半天。愈接近夜晚,众人的心愈加砰砰直跳。大战在即,成败在此一举! 子时一到,众人便全都起身,除了童威猛身着华丽衣着外,其余人都换上了黑色夜行衣。包括益王。 张忠显对郭襄道:“光华昨夜找我谈过了,他执意要去第一组。为了大局。他说他的武功更强,脱身机会大。并且到了福州,还要靠我召集部下。” 郭襄并不意外。在这个时候,谁都不是单纯只代表自己。 众人一起悄悄行至山脚,然后陈光华带着童威猛和肖恩佑就要先行,两队之间相隔数十丈远。第一队若没有成功引开敌军的大部分人马,第二队绝不露面。哪怕第一队的人遭遇不测。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这就是大局! 临行前,张忠显拍了拍陈光华的肩膀,童威刚和兄弟拥抱了一下,郭襄向肖恩佑低声交代。只有益王赵昰静立在一旁,但他看得懂。他虽然还小,但他已历尽沧桑。 陈光华带着两人轻轻上山,他们不能被蒙古兵发现太早,这样只会适得其反,拥堵住山路。 他们要行到蒙古兵驻扎的关隘,然后寻机“被发觉”,把蒙古兵的大队向山的西侧引,尽可能地给第二队减轻压力。 在隘口的前面约一里路远,他们停了下来,远远地可以看到蒙古兵的营帐,和前面举着火把来回巡逻的小队。 陈光华压低声音对二人道:“下面我们猫着腰前行,也不必过于避让,等到巡逻队伍看到我们的时候,我们便扭头往西面跑。开始的时候跑得不要很快,等蒙古人大举来追,我们再尽力疾奔,尽量脱身!” 肖恩佑和童威猛都连连点头。童威猛平时虽嘻嘻哈哈,天真烂漫,到了此时,却也绷住脸,郑重其事了。 三人便猫着腰从一侧走,到了营帐前三四十丈之地,帐前巡逻小队的头目突然大喝一声:“谁?站住!” 三人没理会,只是往西面偏了一偏。 巡逻小队的兵丁便都抽出腰刀,往他们三人身前奔来。 陈光华拔出长剑,迎了上去,长剑连抖,剑招凌厉,眨眼之间刺死一人,刺伤一个。 肖恩佑和童威猛遵陈光华之命,并不上前,只是避在一旁,慢慢后退。 其余的兵丁发一声喊,把陈光华围在中间。陈光华毫不畏惧,他是少林俗家弟子,武艺卓绝,后成为大宋朝廷的三品侍卫官。与郭襄切磋武功的时候,也只是略逊一筹,对付这几个蒙古军士,哪放在眼里? 陈光华施展开少林达摩剑法,劈、撩、绞、挂,瞬间又杀了三名军士。那头目见敌人厉害,忙吹起了号角,顿时蒙古兵营帐大乱,陆续有兵丁抢出营帐。 陈光华见敌人出了营帐,便往西边杀边退,并不慌张。童威猛与肖恩佑也跟着往西退。 这时蒙古兵的两个百夫长都已出来,对着那巡逻兵的小头目大声喝问道:“来敌是什么人?有多少?” 那小头目答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是露面的敌人太厉害,武功太强,旁边还有一人领着个孩童。” 那两名百夫长曾听上官交代,在此截防,主要是防止大宋的文臣武将把小皇帝和各皇子转移往南方。听小头目这么一说,有孩童及武功厉害之人,只怕便是大内高手护送皇子转移。 两名百夫长便指挥各队人马:“追!一定要抓住那个孩童,要活的!孩童身边侍从,格杀勿论!” 这时陈光华三人见蒙古兵大举出来,便加快了脚步,直往西面撤去,分头奔逃,越奔越急。蒙古兵便举着火把,分头追赶与搜索。 后面的郭襄三人护着益王隐在后面,见蒙古兵营帐大乱,大队兵丁前去追赶陈光华等人,便迅速靠着山道东侧的路边,往前穿插而行。 第17章 一代宗师从此来 陈光华三人因要引开蒙古兵,要专往崎岖难行的山道林间撤退,郭襄、张忠显等护着益王,却要趁蒙古兵大乱,往西搜索陈光华等人时,骑马疾速冲过隘口。 郭襄见时机已到,打了个手势,持着倚天剑在前面开道,张忠显抱着益王共乘一骑,童威刚则在后面护卫。 隘口中大部分的军士已经去搜找陈光华等人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三三两两的蒙古兵,见几骑从天而降,急冲过来,便连声呼喝,挺刀枪上前拦截。 郭襄更不答话,挥起倚天剑施展落英剑法中的“穿花蝶影”,周身都是剑花剑影。那倚天剑是何等的锋利,蒙古兵挨上不死即伤,片刻间已有六七名军士倒地。 良驹疾驰,郭襄眼见得三骑就要穿过隘口了,心中欣喜。忽听后面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喝道:“慢着,哪里走,给大和尚留下吧! 郭襄心中一惊,回头一瞧,有两匹马从后面追过来了,马上正是那阴险恶毒的百损道人,另外一个是个身材魁伟的大和尚,骑在马上跟半截黑塔似的。 郭襄忙往旁一让,低声道:“张叔叔,你们护着少爷先行,切勿回头,不要管后面!” 张忠显分得清轻重,道了声:“小心!”一拍马的后臀,坐骑便奋力扬蹄奔驰。 郭襄边驾驭马继续疾驰,边嘱托童威刚照顾好张大人和少爷。童威刚比童威猛更有一些城府,便答应郭襄嘱托,紧紧跟上张忠显。 郭襄见过了这一截山道狭窄,易守难攻,若再往前行,前方地势开阔得多,到那时必然阻拦不了这如虎狼般的一僧一道,便将心一横,回转马来,倚天剑一横,拦住了山道。 山道险窄,百损道人和弘引和尚被郭襄这么伸剑一拦,只好停下马来。 那弘引和尚五根不净,在青海手印宗时,便是因为犯了酒、色二戒,被逐出了教门。眼下见面前的姑娘容貌清丽,便奸笑着道:“这小妞长得不错呀!百损道兄,待我把这女子擒下,我们再继续追赶前面两骑!” 百损道人和郭襄动过手,便提醒弘引道:“弘引兄,小心她的宝剑,锋利无比。她的功力深厚,恐不在你我之下!” 弘引仰天狂笑,道:“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娃娃,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武,又能如何?看我怎么手到擒来!” 郭襄气得浑身发抖,用剑一指:“卑鄙无耻的假和尚,难怪被逐出师门!动手罢!” 弘引一愣,心道她怎么看破了我的来历?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世间即便是大奸大恶,也有大半更擅长沽名钓誉,说不定比正派中人还要更在乎自己的名声! 弘引也是这样的人,他虽恶毒淫荡,但是更好面子、更善伪装,在青海手印宗硬是装了多年,日久才原形毕露,被逐出教门。在这一点上,百损道人更加坦诚,他自号“百损”,是“真小人”;而弘引,是“伪君子”。 弘引见郭襄道破了他的来历,忙收起轻浮,强笑道:“大和尚的嘴敞了些,有得罪之处,请姑娘原谅!”话虽这样说,手上却不容情,催马向前行了两步,离郭襄约有四丈有余,暗运内息,右臂一提,一招“大手印”掌凌空拍出。 天下武功之中,任你掌力再强,也无法击到五丈开外。郭襄见两人尚距四丈以外,这恶僧竟然就发掌,心中一凛,知道恶僧内力实是太强。 然而郭襄既有九阳真功护体,又持倚天剑在手,也不惧他,便也催马向前,御动九阳真功内力,辅以落英神剑的剑招,倚天剑青盈盈的剑身上,竟然隐约有光芒吞吐。 弘引和尚一愣,自己方才的大手印掌已用了八成力道,便是江湖上成名的大帮大派之主,也大半吃不住自己这一击之力,当场便要身受内伤吐血,然而面前这名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在自己掌力下竟然若无其事,难道竟身负惊人内力? 眼见郭襄在自己凌空掌力下,仍然挺剑直刺过来。弘引和尚见那剑上有青色光芒吞吐,识得厉害,不敢大意,左掌击出,将剑身微微震斜,右掌又是一掌大手印拍来。这次他决心将郭襄伤于掌下,用了十成的内力。 郭襄见他掌力来得急,便内息一提,伸左掌仍使用外公的“落英神剑掌”中的“落英缤纷”,硬接了弘引和尚这一掌。九阳心经中的“不阴不阳,至阴至阳”心决,她还未悟透,因此不敢用九阳中的掌力与这和尚对掌。 二力相交,二人都从马上飞起,落在山道上。弘引和尚见郭襄比自己还多飞出一步以外,心中暗喜,知道郭襄的内力比自己尚逊半筹。 弘引看了出来,郭襄自己又岂能不知?可是强敌当前,她已无暇多想,当下挥动倚天剑,施展落英剑法,拼命向弘引和尚攻去。 一来倚天剑实在太过锋利,二来落英剑法是当年桃花岛主黄药师的绝学,招式确是玄妙异常。倒把弘引和尚逼得步步倒退,一时也无计可施。 郭襄正在拼命之际,耳边忽听得自己的坐骑一声悲嘶,心神一乱,偷眼看果然百损道人站在马旁,那马已被百损道人掌毙。 郭襄一时心苦。原本对方二人武功已是奇高,自己若不是依仗倚天剑之利,早已落败了。偏生这天杀的道人还如此恶毒,无一丝武学宗师气度,甚么卑劣手段都使得出来! 坐骑已倒下,看来今日郭姑娘我注定是要命丧这天台山之中了。这时她气苦已极,立志求死,只想拼命。 恰好弘引和尚又是凌厉的一掌拍来,郭襄索性连落英神剑招式也不用了,斜地里反撩刺出一剑,竟似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弘引即便这一掌拍中郭襄肩头,倚天剑却势必在他胸前戳个窟窿,那是更加致命! 弘引和尚吓了一跳,忙回掌去防,双掌齐出,才堪堪将倚天剑来势震斜,弄得弘引手忙脚乱,嘴里嚷道:“不要活了,要拼命了吗?” 郭襄心里一动,自己刚才这一招看似拼命,实则占尽了先机,自己的倚天剑攻击距离长,又锋利无比,对手不及伤到己身,就会被倚天剑刺透。可自己方才明明是求死的心智啊,哀苦已极,怎么会使出这样刚强凌厉的剑招呢? 一瞬之间,杨过那俊朗的面容、凄伤的眼神又出现在她眼前。那日在蒙古军高台之上,杨过被金轮法王打伤,料将死在高台之上,然后凄然向小龙女望了一眼,心念俱灰,没料到却暗合了“黯然销魂掌”的心境,一掌击出,威力极大,一招击伤了法王。 郭襄心中苦笑:这么多年了,我对他的思念竟然丝毫未减,临死之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然而正因为想到了杨过,想到了他的黯然销魂掌,郭襄才突然明白了,因自己心境至阴,欲和对手拼命,剑招才至阳,使出的威力奇大无比,把体内潜能都激发了出来。 像郭襄这样武功本已卓绝的高手,是一念通,百念通,霎时之间,“九阳心经”中的十六字心诀猛然浮现在脑海中,“阴即是阳,阳即是阴,不阴不阳,至阴至阳。”像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郭襄全明白了:至阴与至阳绝非相互矛盾,而是相依相存。敌力鼎盛之时,自己须以阴制阳,将对手的力量转卸到别的方向;敌人力道将衰之际,自己须发动力量反击对手,所有的过程皆是发乎自然,攀于顶峰。此乃“至阴至阳”至理也! 弘引和尚见她脸色一会苦,一会笑,只道她是见坐骑也死了,料到逃不出自己与百损道人的手心,急得要发疯了。便住了手,轻薄笑道:“美妞儿,别担心,像你这么标致的人儿,我是舍不得让你死的!” 谁料郭襄却不恼不气,忽然站定了,心平气和道:“大和尚,咱们再来打一场……” 第18章 悲苦绝情剑中藏 弘引和尚和郭襄对过一掌,知道她的内力较自己稍逊半筹,倒不怕她,只是对她手中的宝剑望而生畏。 那剑太锋利,若被擦上、挨到,可都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准就要旋一块皮肉下来。 于是弘引终于拿出了他的兵器,那是一只精钢短柄抓,却还连着一段铁索。他的外号“铁指钢抓”便是从此而来,那是说他的指力如铁,钢抓致命。 弘引原使双抓,只是在他的“大手印功”大成之后,便把双抓改为了单抓。 因为大手印由铁砂掌淬炼而来,威力惊人,人体中,手与臂的使用又最为灵巧,与他可长可短的精钢抓配合使用,正好相得益彰。 然而江湖上,值得他用上兵器的人实在太少了,两年前他杀害一名少林寺“天”字辈神僧的时候,精钢抓都没有出手。三年以内,今日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拿出兵器。 然而眼前的郭襄跟陡然换了个人似的,她不急不躁,冷冷讥讽道:“大和尚挑好了吗?决定用这件兵器杀我?” 弘引一怔,临敌对战,哪有人自言其死的?真是怪哉!自己可不能丢了气势,便道:“用这个足够了。” 郭襄道:“你这只手型武器不错,我死在这件兵器下也值了……” 弘引越听越糊涂,他哪里知道,郭襄刚才从使出求死、拼命的那一凌厉剑招后,已经在九阳真经的修炼上,完成了一次涅盘。她决心把后面又悟到的几个剑招连起来,在弘引和尚身上试一试呢! 郭襄在心里又把刚才拼命时的几个剑招迅速又想了一遍,觉得都符合“不阴不阳,至阴至阳”的九阳心诀了,这才对弘引道:“我马上要死在你手下了,能不能让我用刚学的几招剑法,和你过过招?我死也瞑目了!” “什么剑法?” 郭襄苦着脸道:“悲苦绝情剑”。 连一旁观战的百损道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有恃无恐,就专等着弘引和尚把她料理了,再去追击前面的人不迟。除去了美貌女子这个劲敌,前面那几人还不如瓮中之鳖? 百损大笑道:“天下哪有这般难听的剑法?悲苦且绝情,这样的剑法谁愿使来?” 郭襄苦笑着道:“正是!可怜我刚学会这个剑法,就悲苦上绝路了!”边说边眼眉攒动,似乎要掉下泪来。百损和弘引哪里知道,郭襄正在一点一点积攒悲苦之情呢。 弘引不愿再多说,狞笑道:“那我如你所愿,送你上绝路吧!”一言甫毕,内力催动精钢抓,便如手臂暴涨一般,直往郭襄面门而来。裹挟风声,威势惊人,满拟要一击得手。 战了这么久还没拿下一个女流之辈,弘引早已暴躁了,再无怜香惜玉之心。 郭襄却无精打采地将倚天剑虚划一圈,只是将飞来钢抓圈在其中,并无一丝相斗之意,更无进招后手。 弘引不愿钢抓与她倚天剑相碰,钢索一紧,收回了钢抓。见郭襄持剑懒洋洋站着,并不还招,奇道:“这是什么剑法?怎地不还招?” 郭襄皱眉道:“这一招叫‘悲从中来’,我已悲不自胜,不愿攻你。” 弘引道:“当真不攻?” 郭襄道:“刚才这一招不攻,下一招我不知道。” 弘引大怒,道:“原来你是戏耍我!”右手钢抓飞出,抓郭襄左肩,左手“大手印”掌全力拍出。那大手印掌高明的是无坚不摧的掌力和用劲诀窍,变化上倒不甚精妙了,因此与精钢抓合使,威力倍增。当然,若不是遇上劲敌,那大手印掌单靠至刚掌力已足够了! 郭襄叱道:“来得好!”倚天剑抢出,竟然从抓、掌之间直刺进去,径取弘引面门。这一招看似又是两败俱伤打法,实则狠辣至极,长剑兼具轻灵、远攻之效。弘引原本分击她左右肩头,但她这么一缩肩、挺长剑,多半抓、掌还没伤到她,长剑已刺中弘引的面门了。 弘引没想到她刚才还懒洋洋地只守不攻,此时却又全攻不守,但她占尽了位置之利,又不能叫“不守”。眼见长剑疾到,情急之下打了个滚翻出去,狼狈已极。 百损道人“咦”了一声,却并不甚关心弘引的安危,因近来弘引愈加受蒙古大汗忽必烈赏识,据说有意立弘引为国师。百损反倒希望弘引吃点亏。当下奇道:“这一招又是什么招式?” 郭襄仍是苦着脸道:“这一招叫‘苦不堪言’,我要与他同归于尽,自然心里苦涩得紧。” 百损道:“不对,这哪里是同归于尽。即便他侥幸伤到你的肩侧,他的脑袋却没了!” 郭襄口中跟他说着,手中的剑却不停。她方才只守不攻,眼下趁弘引颓势,却剑招连发,招招往弘引的要害处招呼,口中不停道:“绝路逢生……情理难容……悲痛欲绝……苦风凄雨……绝薪止火……情至意尽!” 弘引左遮右挡,终于在第八剑上,被郭襄刺中了大腿。幸得他反应快捷,没刺中静脉要害,赶紧远远逃开,撕下一块衣袍,包住了大腿伤处。 百损道人初时不愿相助弘引和尚,待到后来想上前相助时,已来不及了。只见郭襄先时懒懒散散,并无斗志,从第三剑开始,已进入全攻状态,剑法连贯怪异,内中实有玄机。终于导致弘引大腿中剑。 郭襄见弘引远远逃开,也不去追赶,转头对百损道:“我们再来比试一场!” 至此时,百损道人心中才后悔,按郭襄刚才的剑法来看,自己虽然观阵了一会儿,心中对这怪异的剑法有所防备,能不能抵挡得住却当真难说。 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帮助弘引把她杀了,留下这个祸患,现在轮到自己了。 百损道人缓缓取出自己的铁拂尘。其实像他和弘引和尚这一层次内力卓绝的高手,武器都只为辅。百损道人的阴寒玄冥神掌便是最大的武器。 只是郭襄倚天剑在手,实在过于锋利,因此逼得这一僧一道两位高手今日都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经适才郭襄与弘引和尚这一战,百损道人再不敢有丝毫大意,心神凝守,盯住郭襄。 郭襄却仍然和方才一样,心平气和,但眉梢间透露一丝悲苦哀伤,这回倒不是她挤出来的悲苦,而是她这半生,她的生平阅历所沉淀。自有一番芳华气度。 方才与弘引一战,郭襄的内心已完成了一次蜕变,此时她自信已极,只需守定“阳即是阴,阴即是阳。不阴不阳,至阴至阳”的九阳心决,所有招式,不管是“落英剑法”,还是“越女剑法”,抑或是自己临敌时所自得,只要是对敌所需,都可以使出。 她决心再拿百损道人试一试招,祭一祭倚天剑。 便在此时,前方忽然奔驰声急,一道灰影裹挟风声而来,风卷残云一般,刹时到了二人近旁。 第19章 至阴至阳窥心诀 百损道人左手铁拂尘一摆,用上了十成的内力,铁拂尘上面的精炼铁丝根根乍起,直向郭襄面门飞来。 他这柄拂尘是他请能工巧匠花费三年多的时间打造而成,可算是一件神兵利器。拂尘上面的根根铁丝,都是高炉精淬而成,每根铁丝上还附有倒刺,若被拂尘击中,立时会被绞下皮肉来,重创对手。 百损道人以前的铁拂尘倒刺上,是淬了毒的。只是近些年,他凭借一双玄冥神掌,无往不利,便少在兵器上花心思。 眼下百损道人心中连叫可惜,打定主意,今日如果吃亏,下次一定在拂尘的倒刺上再淬上剧毒。 他见郭襄适才与弘引相斗时,起手剑法慵懒无为,采取防守招式,只是后来才愈发凌厉。当下便先用铁拂尘开路,突袭郭襄面门,实则隐藏着一手杀招,他已暗运内息,提起右掌。要趁郭襄全力防守铁拂尘的进攻时,陡然拍出玄冥神掌中的“冰天寒地”,一举将郭襄击杀。 他才不像弘引和尚那样有怜香惜玉之心,我百损这辈子,要的就是富贵和领袖江湖的雄心! 怎奈郭襄此时已窥见“九阳真经”心诀的妙谛,她的“悲苦绝情剑法”招式间实是大有玄机,涵盖了由阴生阳,由阳生阴,不阴不阳,至阴至阳的心法精髓。 眼下郭襄见百损道人铁拂尘来势虽疾,然而并未全力施为,招式并未走老,自然知道对手留有后劲。 郭襄自然也不会使用“悲从中来”这样的全守、卸力招法,直接侧身偏头,剑尖一抖,直入百损面门位置,竟又是那招让弘引刚才吃了大亏的“苦不堪言”。看似要与百损道人同归于尽,然而她已侧身,百损即使击中了她,不过是将她肩骨扫裂,但百损的脑袋却要不保了。 实则这便是“九阳真经”中的一个阴阳、攻守的转化,既然郭襄得窥其中奥秘,她的武学境界便大大提升了。十日前,她在峨眉山脚与百损道人相斗之时,功力还稍逊百损半筹,若不是凭借着倚天剑之威,那时她便要吃亏了。 时至此时,百损道人的武功见识,却已不如她了。“九阳真经”中的阴阳、攻守转化之法,奥妙无穷,这也是郭襄刚才能重创青海第一高手弘引的原因。 百损道人没想到郭襄忽然不按套路,没出“悲从中来”剑招防守自己的铁拂尘,偏偏又使出“苦不堪言”这样的无赖打法与自己的拼命! 谁愿意与别人拼命? 何况说是拼命,实则对手是拿自己的右肩来换自己的脑袋。 谁愿意这样换? 百损道人情急之下,用全身内力铁拂尘一格,挡住了郭襄“苦不堪言”这一被百损看作是无赖打法的一招。 百损这才免得像弘引和尚那样就地打滚,狼狈不堪。然而等他撤回铁拂尘,发现已被倚天剑割断了四五根精炼铁丝,心疼得嘴唇直哆嗦。 便在此时,前方奔腾而来的灰影已经到了两人跟前。郭襄一看,竟然是童威刚,郭襄心中一惊,忙道:“怎么了?” 童威刚却笑道:“没事,我不放心你。” 郭襄心中感激,道:“好,我们一起杀了这恶道……” 百损道人见来人是敌不是友,吃惊更甚。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且避让,再广邀高手,到前面再拦截他们好了。 因此郭襄一语未了,百损道人已闪身撤了,他还没忘了大腿受伤的弘引,携着弘引一起离开了。 郭襄见二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问童威刚:“张大人和少爷现在哪里?” 童威刚笑道:“没事,他们二人在前面的密林中,藏得好好的。我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来帮你。张大人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郭襄二目晶莹闪动,对童威刚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啊,差点来送命啊!听到没?” 童威刚像个孩子似的连连答应:“好,好!郭姑娘,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二人急忙去寻张忠显二人。郭襄的马被百损道人掌毙了,也只好施展轻功和童威刚一起疾驰,无论她如何着急,始终落在童威刚的后面,一分也超不到前面去。她见童威刚疾驰中脸不红气不喘,不禁啧啧称奇。 二人寻到了张忠显和益王,四人不敢多待,按照先前和陈光华他们的约定,一直又行了二十余里,这才找了一个隐秘的树林停歇下来。 郭襄让张忠显将军护着益王先在林中歇息,自己则和童威刚在林外分头等候,严密注视大道上的动静。 二人心中实是焦虑无比。童威刚和兄弟从没分开过,这一次却可能要面临生离死别,不由得不让男儿掉泪。 郭襄既想马上见到陈光华他们,又害怕见到。 这次平安而来的,会有几人?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童威猛扶着陈光华,找到了他们。 陈光华的衣衫上血迹斑斑,虽有童威猛扶着,行走还是颇为吃力。 郭襄没见到肖恩佑,心里一沉。轻声问陈光华:“肖恩佑他……?” 陈光华垂下了头,道:“肖恩佑拼死力战,杀了八九名鞑子兵,自己却……我也身负重伤,是童威猛把我背出来的。” 众人都默然。陈光华垂泪道:“恩佑当时身负重伤,却把我们推走,道死三个不如死一个。他拼了这些名敌人,也值了……”他语音哽咽,又道:“我已在他殉难之处做了标记,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替他收尸。安葬起来。” 郭襄点点头,道:“我们先去见张大人和少爷吧。” 张忠显和益王听说肖恩佑已殉难,都凄然无语。益王年纪虽幼,向来却极为聪慧,道:“我大宋若能收复山河,小王一定厚葬肖侍卫,优抚他的亲属!” 张忠显道:“大宋不会亡,不是还有文天祥、陆秀夫大人等肱骨忠臣吗?不是有无数英雄好汉在为国而战吗?华夏一族,虽有起伏,却终会崛起!益王爷,这一路,你也看到了老百姓所受的苦难。你今后,今后若是继承大统,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益王咬着嘴唇,小小的脸蛋涨得通红,郑重地点了点头。益王后来做了两年的皇帝,他恪记张忠显的谏告,善待臣下和百姓,可惜后来因误落水中,过早地就离世了。当然,这是后话。 张忠显又转头对童氏兄弟道:“二位兄弟,眼下仍是十分凶险。蒙古兵随时会追上来。二位是此地人,可知哪里可暂避一时么?眼下我们马匹不足,光华兄弟还要养伤。” 童威刚正要说话,童威猛抢着道:“我知道有一处,可保我们平安!” 第20章 玉背火龙功效着 童威猛道:“在此密林东面约四五里,有一个小山谷,去往小山谷的路僻壤难行,山谷的入口也甚为隐蔽。我们正好去那里疗伤歇息。” 众人皆喜。张忠显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否则一旦元兵赶到,那就麻烦了!” 童威猛在前面带路,众人紧随其后,现在他们仅剩两匹马,便让益王和陈光华分别乘了。 要往那小山谷,就要先走出这片密林,密林外的路也崎岖难行,众人都道此处的确隐蔽。 约莫行了两盏茶的功夫,眼前现出一处不甚高的山丘。童威猛忽道:“到了!” 众人抬头观望,只见处处高树参天,灌木丛生,并未看到有甚山谷。 童威猛扒开那丛繁密的灌木,直往里行,道:“这里便是百合谷了!” 郭襄道:“怎么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谷里有很多百合花么?” 童威猛嘻嘻笑道:“郭姑娘聪明,正是有许多百合花。有白色的,还有红色的。好看得紧那!” 众人都觉欣喜,便加快了脚步。穿过灌木丛,眼前果然另有一片新天地! 那山谷中处处绿草繁花,繁花多为百合花。百合花花瓣娇嫩,姿态优美,便似仙女在风中舞蹈。白花如玉,红花似火,香气四溢。 众人在这乱世中见到了这么一处地方,真觉得如世外桃源一般。那童威刚和童威猛更是欢呼一声,到草地上打滚翻跟头,连益王孩童天性,也往那花草之处奔去。 谷中气候温和,地势平坦,谷中有一道山溪流过,溪水清澈,真是神仙般的所在。 众人安顿下来以后,张忠显道:“蒙古兵追赶我们不得,必然会到前方雁荡山拦截。因此我们要在此养好伤,恢复好体力。更激烈之战还在后面哩。” 众人都答应了。张忠显专职照顾益王,郭襄及童氏兄弟便精心照料陈光华。 陈光华的伤势虽重,但一则他内力深厚,武功精湛,恢复起来也快;二则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技艺中就包括对跌打、剑伤等的治疗,颇为奇效,陈光华对伤情医治也颇为精通。故此他很快一天天好了起来。 起先是郭襄等照顾陈光华,过了五六日后,倒是陈光华照顾郭襄更多些了。他知郭襄爱洁,便每日到山溪中提水,然后烧烫了,给郭襄净面烫足。他还见到山谷中有一种草药,可使女子肌肤润泽,容光更佳,便去搜找了一些,熬给了郭襄服用,果然药效甚佳,连“天台二杰”这种漫无心机,粗心大意的人,都夸郭姑娘的肤色更好看了,精神也更爽朗。郭襄心中对陈光华甚为感激。 这一日,陈光华与童威猛一起又在谷中为郭襄采草药,忽然见到一块大石的石缝中生着一株碗口大的红紫色花球,色彩艳丽。 陈光华怔了一怔,马上伸手拉了一下童威猛,压低了声音道:“轻声说话,你看那朵花。” 童威猛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到了那朵紫花球,便做个鬼脸,也压低了声音道:“这株花球美倒是挺美,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陈光华轻声道:“这叫做火绒花,这火绒花本身倒没什么珍贵,但医药典籍中载‘火绒花之下,必有玉背火龙’,那才是真正难得的宝贝!” 童威猛压住喉咙,奇道:“玉背火龙,那是什么?” 陈光华低声道:“你别再言语,耐心看着就明白了。” 童威猛点点头,难得地安静下来。见陈光华拿剑在火绒花的花球上挑了两下,挑开包着的花瓣,露出里面的花蕊,顿时一股浓郁的花香散了开来,便如一壶陈年好酒刚拔了木塞一样。 童威猛正想再问,见陈光华面色慎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敢多问。陈光华手中持剑,拉着童威猛往后闪了闪,趴在了草地上。 片刻后就见那大石的缝中露出了个尖尖的脑袋,殷红似火。那脑袋轻轻游动,便露出了半个身子来。原来是一条小蛇。 童威猛见那小蛇生得有趣,身子小小的,蛇头、蛇腹、蛇尾都似火苗般炫目,只背上却如白玉般青润,样子甚是好看。难怪陈光华说是“玉背火龙”,名字取得好,样子也生得好看。 然而陈光华却知道蛇这种东西,越是生得好看,毒性越强。“玉背火龙”这般炫目,毒性只怕能称得上蛇中之最。 那“玉背火龙”顺着石缝爬出来,直往那火绒花游去。游到花蕊中,便紧紧咬住火绒花的蕊心,似在吸食着蕊心中的花汁,瞬间身上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便在此时,陈光华轻轻放下剑,伸手从身上掏出个竹筒,猛地一跃,便到了“玉背火龙”的旁边,竹筒一划,已把小蛇装入了筒中,盖上了盖子。 童威猛牢记着陈光华的话,捂住嘴巴不敢作声,见他装进了小蛇,这才跳起来喝彩道:“好玩,好玩!你这一套玩得贼顺溜!你捉这条好看小蛇,是要养着玩吗?” 陈光华笑道:“你这个不识货的蠢蛋,怎知我这玉背火龙的好处?这玉背火龙号称‘毒中之王’,吃了这玉背火龙的蛇胆,可以百毒不侵,对内力增长也大有帮助,你说这好处够不够大?” 童威猛嘴里啧啧有声,道:“看不出这条小蛇有这么厉害,你吹牛的吧!” 陈光华道:“典籍上是这么写的,是不是如此,日后自然知道。” 童威猛道:“那你赶快剖开蛇腹,早点服用了吧!” 陈光华略一沉吟,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不舍得吃。你看我们送给谁吃好呢?” 童威猛道:“我喊一二三,我们同时喊一个人的名字,如果一样,就送给他吃!” 陈光华道:“好!” 童威猛喊道:“一,二,三……郭襄!” 于此同时,陈光华也同时喊出了郭襄的名字。 郭襄正在溪边提水,忽听两人同时喊叫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惊,怕是出了什么事,急忙纵身过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见陈光华和童威猛两人不约而同得意地笑:“郭姑娘,有样好东西要给你!” 郭襄笑道:“这偏僻山谷,能有什么好东西?是捡到什么好看的石头吗?” 童威猛终于沉不住气,道:“是玉背火龙的蛇胆,吃了可以百毒不侵,还可以增长内力!” 郭襄不信道:“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如果真有,光华大哥吃了吧,你的伤还没痊愈。” 第21章 傲视天下谁来敌 陈光华却郑重道:“郭姑娘,不是我同你谦让,这玉背飞龙的蛇胆,一定应你来吃下。在我们几人中,你的武功最高,只有你吃了,才能收到最好的功效,打败百损道人等人,顺利护送少爷到福州。这是最好的选择!” 郭襄不愿意,想要让陈光华吃了恢复身体。然而陈光华定要坚持,郭襄见陈光华都要掉泪了,知道拗不过他,只好依了。 陈光华用剑剖开蛇腹,取出蛇胆,郭襄平素胆子虽大,但见那蛇胆橙黄色,黏黏的,一股腥味扑鼻而来,顿时苦着脸,实在不愿张口。 陈光华道:“把鼻子捏住,不要呼吸,张口!” 郭襄捏住了鼻子,又把眼睛紧紧闭上,不愿去看。忽觉口中微凉,一物顺着嗓子下去了,这才觉得味苦,然而同时又有甘甜的感觉,当真是邪门之极。 陈光华见郭襄吃下去了,脸上才有笑意,问道:“什么感觉?” 郭襄苦着脸道:“腥苦,不过也奇怪,还有点甘甜。” 陈光华道:“蛇胆的味道便是如此,普通的蛇胆,都是人体大补,壮力疗毒,何况这毒中之王玉背飞龙呢?你先去调理内息,练一趟功吧,化解一下蛇胆对身体的刺激,让它融合得更快些吧!” 郭襄展开身形,绕着百合谷行了一圈,没感到有什么异样。便停了下来,调理内息,做了一个周天,忽然感觉丹田处发热。 郭襄对内息的运行,加速了玉背飞龙的效力融合。郭襄越来越觉得除了丹田发热,全身也烦躁不已,便拿身旁的大树做靶子,抬手一招落英神剑掌甩了出去。 这一招“落英缤纷”发出,郭襄自己也呆住了,她果然见到了落英缤纷的景象。 其实她这一招掌力击到大树干上,大树并没有枝折干落,相反主干纹丝未动,但是掌的力道却透过树的身躯传达到最末端的树叶上面,因此形成了“树干静默,叶落缤纷”的奇景,落下的树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这自然是与出掌者高妙绝伦的内力相关。 而这一掌法,虽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所创,黄药师自己也不能做到,把内力运用得如此圆润、无懈可击。 换而言之,郭襄此时的运用内力的诀窍之高妙,已经进入了舍我其谁的境界,而她原本内力不是太顶尖方面,已经通过食用玉背飞龙的蛇胆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信心! 前次她和百损道人交手的时候,内力比拼还处于下风。现在,她很想再和百损道人单纯用内力再较量一下! 见到自己这一掌的威力,再回想起在天台山与一僧一道的大战中,自己所悟出来的“九阳心法”心决与“悲苦绝情剑法”,郭襄很想开派授徒,把自己对武学上的所悟,通过授徒发扬光大。 当然,要自己能活着到福州才行。后面的成败祸福,谁知道呢? 见郭襄回来,陈光华和童威猛关心地询问郭襄的情况,郭襄以实相告,陈光华和童威猛由衷为她高兴。 第二天早上,见陈光华出去了,童威猛忽然跟郭襄神神秘秘地说道:“郭姑娘,我告诉你,其实陈光华是为你受伤的。” 郭襄一愣,道:“此话怎讲?” 童威猛道:“那日肖侍卫拼死阻挡了蒙古兵,救脱了我们。那时陈光华还未受伤,后来我们撤退过程中,他听到有蒙古兵说道长和大和尚正在隘口山道抓一个姑娘,他心急如焚,就坚持要赶过去帮你。我自然也要同去啦!等我们赶过去时,你已经离开了,但有蒙古兵发现了我们,陈光华便是在和蒙古兵的激战中受伤的。” 郭襄恍然大悟,原来陈光华起初已经脱身,明明可以平安赶到前方,与张忠显他们会合,是为了再去救出自己才受伤的。 郭襄的心里很复杂。她可以感受到陈光华对她的关怀和童氏兄弟的关怀还是颇有不同。 童氏兄弟对她,是挚友般的情感,还加上一些感恩在里面。 而陈光华对她,除了挚友的情谊,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宁愿舍弃自己的勇气。 郭襄没法多想。她的心太满,她的心全被那个人影占据。虽然,她想一点一点地将影子移除。 众人在百合谷又休整了两天,这时陈光华的伤已经痊愈了,大家便收拾上路,又买了三匹好马,前往雁荡山进发。 天台山与雁荡山相隔并不很远。近三百里的路程,可他们也行了两日。 因原本选定的荒僻路线,不知为何变得热闹起来,路上从北往南赶的人络绎不断,为了安全起见,张忠显交代大家要万分小心,就夹在人群中走,不可引起注目。 人变多了,带来的消息也多了起来,他们方才知道,临安城已经被蒙古兵攻破了! 自张忠显、郭襄他们从临安城秘密出发后,蒙古兵调来了大量精锐军队攻城。终于在两天前,临安城被攻破。 五岁的小皇帝恭宗赵显被元军俘虏,有三百年基业的大宋,已濒临亡国。 唯一让万千大宋子民还看到一点希望的是,从宫中传出消息,益王与卫王两位殿下并未被元军俘虏,不知所踪。 临安城破后,大量的宋人不愿做元人的奴隶,便迁往南方,眼下只有南方闽、粤等地,还未被元人完全控制。 即便如此,临安城破后,蒙古人便加强了对通往南方道路的控制、盘查。这样一来,郭襄他们要想通过后面的防线,难度又大大增加了。 张忠显曾小心地向南行之人打听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张忠显整日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就连八岁的益王殿下,竟也像个大人,不,像老人一般! 听说了皇上恭宗,也就是自己的亲弟弟被蒙古兵掳去,益王一整日以泪洗面,没有说过一句话。 张忠显自己内心如焚,却还得安慰益王,毕竟,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到了第二天,益王终于咬着牙关道:“我要复国!” 唯有精神不灭,才可屹立不倒! 郭襄和陈光华都顾不上忧愁,更多的是焦躁不安。听到了恭宗小皇帝被俘虏的消息后,他们更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眼下凝聚起破碎山河的希望和命运,竟然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蒙古兵在天台山没有拦截成功,会放过雁荡山这一关吗? 就连无忧无虑的童氏兄弟,现在的话都少了。见到自己最尊敬的郭襄姑娘焦虑成这样,他们的心情也变得坏起来。 雁荡山前。 众人远远地望着这座天下名山。雁荡山被称为“天下名山,寰宇绝胜”,谢灵运、沈括等文人名士都曾在此留下诗篇和墨迹。 然而值此“国破山河碎”之际,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山景。 众人找了一个废弃农舍先安顿下来,陈光华便带着童氏兄弟先去探查山上的情况。 第22章 无酒也可论英雄 陈光华等人深夜才回,带回来的消息不好。很不好。 陈光华道:“我与二位兄弟趁夜摸上了雁荡山,没想到,到了山脚,便看到了一队元兵!” 张忠显皱眉道:“山脚便有?” 陈光华道:“是的。山脚便有蒙古兵的营帐,看帐篷应该不会少,起码有一两百人。” 他顿了顿接着道:“好在雁荡山的山路不是那么狭窄,我们绕过元兵,继续往前探查。山腰和山顶上驻扎着更多的元兵。看总数,有约莫七八百人!另外,我还远远地看到了大家的老对手。” 郭襄插话道:“百损道人和弘引和尚?” 陈光华点点头,又道:“不光是他们俩,我还看到了两个老者,都是须发灰白,但是腰板气足,举手投足都有宗师风范。看得出百损道人对他们很恭敬,垂手站立,话都不敢多说!” 郭襄感到头皮发麻,道:“哪里来的这两个老怪?不知武功如何?光是百损道人和弘引和尚已经让人头疼了,再添上这两个老怪。不给人活路了!” 陈光华苦笑道:“那也没法子。”转头对张忠显道:“张将军,是否有其他路线可走?” 张忠显摇摇头,道:“其他的官道,蒙古兵更多,蒙古兵破了临安城后,定在各要道口驻扎了大量军队。” 众人都沉默不语,眼前的态势让人绝望。然而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明明你已经很绝望了,然而你还要去做!你连逃避、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忽然听得鼾声四起,大家抬头看看,原来是童氏二兄弟,他们行了一天的路,又探了半夜的路,早已疲惫不堪。 张忠显勉强笑道:“大家都去歇息吧!明天再说。他奶奶的,再难的事,明天日头还是照常升起!” 郭襄是第一次听他骂粗话,不过心里实是理解。连她都想大骂几句! 也许当人的压力大到即将崩溃时,睡觉未尝也不是一种缓和之举。 起码,你要晚几个时辰,再来面对那些该死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时,张忠显和郭襄又神采奕奕了。陈光华却不行,他的脸色仍然是灰暗的,当他心头事情太多时,他很难排解。 郭襄心疼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保重身体,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陈光华感动地点头,郭襄的话,对他是最好的安慰! 张忠显和郭襄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一丝主意。 郭襄道:“张叔叔,你先说!” 张忠显笑笑道:“好吧,我先。我的想法是,你们不动,我今晚趁夜冲过雁荡山,去福州、粤北搬兵,那里还未沦陷,还有我大宋的一些兵力。只要我冲过山去,就可带他们来救益王过去。” 郭襄道:“若冲不过去呢?” 张忠显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冲不过去,留下一条命而已!” 郭襄盯着他,感受到了悲壮怆然,忽然摇头道:“还没到那一步。” 张忠显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郭襄道:“有的......虽然我不确定。然而,一定要试一试。我这个法子不行,再用你的法子好不好?“ 张忠显道:“什么法子?” 郭襄道:“其实一直还有一股力量,一直都在舍己生死,为国为民!只是,自襄阳城破后,群龙无首,各自四散。现今益王身上,系着大宋国的生死存亡。我想试一试!” 张忠显动容道:“你说的是江湖各门派豪杰的力量?” 郭襄点头道:“正是!当今大宋武林中,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中兄弟遍布天下。其他帮派的掌门或是重要位置上,我还有些故交,或是世交。我想,只要消息送到,会有一部分英雄豪杰,前来护送益王,为国出力的!” 张忠显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就按你所说的办吧!搬取江湖上热血汉子为救兵,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不能让益王再冒险了,我们这么舍命相随他,不光是为了赵家,而是为了山河破碎的整个华夏民族啊!” 郭襄道:“好!那就这么办!我这就找他们几人一起商量、安排。” 郭襄把陈光华、童氏兄弟找到一起,坐到一张破旧矮桌前,道:“今日我们就来煮酒论英雄如何?哎呀,可惜没有酒......不过我们几个都是江湖中人,不拘泥形式,当作是煮酒论英雄了!” 童氏兄弟自然喜爱热衷于热闹,都叫起好来。 陈光华知郭襄此刻绝没有摆龙门阵的闲心,便安静着听郭襄说下文。 郭襄道:“听着!值此危难之际,我们要广邀大宋武林中的绝顶人物或是热血豪杰,一起来挽救局势,护送益王殿下平安抵达福州。能否邀到另说,大家先评一评,哪些人可算得上是武林中的绝顶人物或是热血豪杰?” 童威猛抢着道:“我来说一个!神雕大侠义薄云天,当年就曾飞石打死蒙古皇帝蒙哥,又是‘五绝’中仅存的‘西狂’。在我童威猛的心中,他可算得上是大宋武林中的第一号人物!大家说,算得不算得?” 郭襄心中一酸,却道:“算得,算得。”其余众人也不约而同点头道:“自然算得!” 陈光华沉吟道:“可惜第三次华山论剑后,神雕侠携爱妻小龙女隐居山林,只怕不容易把消息传到他老人家的耳中。” 郭襄道:“我们只管撒出消息,能不能邀到另当别论。”说完用食指在墙壁上浅浅地刻下了“神雕侠”三个字。 童威刚不甘示弱,道:“我也说一个!少林达摩堂首座渡苦神僧。此人是少林近百年不世出的武学奇才,精通少林七十二技中的一十七门,大力金刚指法天下无双,比少林方丈渡世大师的武功还要高。算不算得?“ 众人也齐道:“算得,算得!” 郭襄又写下了“渡苦”的名字。 轮到陈光华了,他略一沉吟,道:“我说的这个人,虽年纪不大,然天资卓绝,悟性超凡,在武当山开山立派,一身内家功夫炉火纯青,常行济世侠义之举。此人是武当山张君宝大师。算也不算?” 郭襄听他说到张君宝的名字,立时眼前浮现出那个毛手毛脚的少年形象,不禁脸上浮出笑意。 其时张君宝自师父觉远大师圆寂后,便流落江湖,后到武当山落脚。他习得一部分“九阳真经”,本人悟性极高,终于将内力修习至炉火纯青,比起当年的觉远大师也不遑多让,自此开创了武当派。他本人又极具侠义心肠,嫉恶如仇,若听得江湖上有恶人作奸犯科,即便千里迢迢,也必除之以后快。因此“武当张君宝”在武林中声名日隆。 童氏兄弟心胸烂漫,最钦佩张君宝这样嫉恶如仇的性情汉子,当下不由都伸出大拇指赞道:“自然算得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郭襄亦自连连颔首。 轮到郭襄说,郭襄道:“我要说的这个人,虽然武功上比不上前面这几位,但若论抗击蒙古兵的侵略,可算得上侠肝义胆,忠心为国,是咱们武林各帮派中抗元功劳卓着的第一人!” 第23章 乱世之中英名扬 众人都盯着郭襄,童威猛性格最急,叫道:“快说呀,快说!” 陈光华却微笑道:“郭姑娘说的,可是丐帮的帮主厉云天?” 郭襄含笑颔首,道:“正是此人!各位觉得,他可否算得抗蒙的英雄好汉?” 三人连连点头。提到丐帮厉云天,就连童氏兄弟都安静下来,肃然起敬。 十八年前,襄阳城中召开了丐帮大会,推举了耶律齐为丐帮的新任帮主。那时厉云天是丐帮中的六袋长老。因此人为人侠义,作战勇敢,且足智多谋,逐渐得到了耶律齐的赏识以及丐帮上下的拥戴。 襄阳城破前,厉云天已升任丐帮的掌棒龙头。耶律齐见蒙古兵攻城越来越紧,调配军队越来越多,便已做好了与襄阳城共存亡的准备。 然而他身为丐帮之主,也不得不为丐帮的未来做打算。倘若因自己身死,使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从此失传,帮中群龙无首而分崩离析,那自己到地下去,又有何面门去见丐帮历代的帮主呢? 思虑再三,耶律齐决定提前选定下一任帮主,他先与帮中的众位九袋长老、八袋舵主及护法商议。 众位九袋、八袋长老鉴于眼下形势,一致同意选出下一任帮主人选;但不同意现在移交帮主之位。一来是因为耶律齐帮主自即位以来,恪尽职守,为帮中之事尽心尽力,并无不洁之处;二来是因当前为战乱时期,不宜因易主而带来麻烦,削弱内部的战力。 丐帮共有八名九袋长老、一十二名八袋舵主及护法,除了厉云天以外,其余一十九人共同推举厉云天为下一任帮主人选。 厉云天还待推辞,耶律齐苦笑道:“厉兄,此时推举你为下一任帮主,并非有荣华富贵可享,实在是交给你一副千斤重担,把你推上了刀山、火海而已!” 厉云天这才慨然接受。 因打狗棒为丐帮帮主的象征,耶律齐便先把“打狗棒法”传授给了厉云天,然后才传“降龙十八掌”,然而“降龙十八掌”刚传授了一十二掌,襄阳城破,耶律齐便随郭靖一家四口一起,以身殉城了。因此“降龙十八掌”中的六掌从此失传。 厉云天和襄阳城中其他丐帮兄弟一起,拼死抵抗进城的蒙古兵。然而终因元兵实在打不完,杀不尽,为了给丐帮留下些有生力量,只好领着尚存的丐帮弟兄撤出了襄阳城外。 撤到城外后,厉云天便派手下弟兄去打探郭靖唯一的儿子郭破虏的消息。他已知郭靖夫妇和帮主耶律齐夫妇俱已在元兵破城时,力战后殉难。但郭破虏则下落不明。他想着如果打听到郭破虏的消息,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一代大侠郭靖保留个后人。 谁料丐帮兄弟的回禀,让厉云天肝胆俱裂。原来郭破虏也随父母一起罹难了,郭家五人的尸首都停放在城墙边的千夫长营帐旁,有重兵把守。据兄弟们探听到的消息,明日元兵要将郭家五人的尸首悬于城墙上,以瓦解所有宋兵及百姓的斗志。 厉云天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双眼赤红,像要喷出火来,当即召集幸存的七八十名丐帮兄弟道:“郭大侠为襄阳城捐躯,是我万千宋人的楷模,今鞑子还要侮辱郭大侠,便如辱我父兄!有种的,今晚便随我去,把郭大侠一家抢出来!虽死无憾!” 七八十名丐帮兄弟无一躲避,全都加入。当晚午夜时分,厉云天带着丐帮兄弟们在襄阳北城墙趁敌人不备,骤然发起攻击,杀了七进七出,终于抢出了郭大侠一家的遗体,秘密安葬在城外的一片密林中。 厉云天在此战中身上负了六处伤口,折损了十几个兄弟,但他势若拼命,状若猛虎,能完成这样惊人的义举,江湖上人人崇敬,提起丐帮新任帮主,都要伸出大拇指赞叹。 陈光华见提起厉云天往事,郭襄眉头紧锁,泪水盈盈,便无言递给郭襄一块方帕。 郭襄接过手帕,轻轻走出门去。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对天暗祷:父亲母亲,襄阳城破时,父亲您命我前往四川张将军处求援,故此我没在襄阳城中随你们同去了。江湖中不知情者,多怪我自私自利,只恋儿女情长。不过终归来说,我先前很多举动确是有些自私荒唐,算不得父亲的好女儿。女儿不愿,也无法辩解此事。惟愿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我护卫益王殿下平安到达福州,为立志抗击鞑子的军士、百姓,留下凝聚民心的火种。若能完成此事,女儿此生无憾! 郭襄心潮起伏,又掉了会儿泪,这才拭泪进去。 陈光华与童氏兄弟坐在屋内,无语静候,三人对郭襄都是忠心耿耿,不愿打扰她的伤心事。 郭襄道:“有四人的名单了吧?大家再想一想,还有哪些可以借助的力量?” 陈光华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个人,不知是否适合?” 郭襄道:“你且说一说。” 陈光华道:“不知诸位有否听说过摩尼教?” 童氏兄弟摇头。郭襄却道:“我是知道一些。摩尼教又叫明教,当年在浙东起事的方腊便是明教的大首领。听说明教行事亦正亦邪,并无定论。” 陈光华点头道:“便是如此,当年因方腊起事,故此朝廷对明教诛杀极严,然而后世中,要说明教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那也说不上来,只是他们食菜不食荤,奉事魔王,行事古怪些而已。反倒这些年,鞑子侵入大宋,明教现任教主杜可用积极组织抗击蒙元,打了好几次大胜仗。” 郭襄道:“只要无大奸大恶之事,本不应有门户偏见。只要是能抗击外敌,爱护百姓,便是我们的同胞手足!” 陈光华道:“郭姑娘说得是!我原也对明教有些偏见,后来受了姑娘的影响,也觉得只要能同心抗敌,行事古怪些,食菜不食肉,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少林派不也是食菜不食肉吗?” 童氏兄弟也点头称是。 郭襄道:“你要说的是明教教主杜可用是吗?” 陈光华道:“正是此人!听说这人性情爽直,明辨是非,教中绝世神功“乾坤大挪移”已经练到了第四层,是武林中罕见的武学奇才。我想,既然他积极抗击蒙古兵,立志驱除鞑子,教中又人材众多,是否可以也邀上他呢?” 第24章 明教总坛求救援 郭襄道:“自然可邀!我长这么大,最恨人有贵贱之分、门户之见!我爹是大侠,我娘是帮主,可我从小就是在乞丐窝里长大的。和乞丐在一起喝酒,可比什么安抚使、知府在一起喝酒要畅快得多了。杜教主既然有志于抵抗蒙古兵的侵入,管别人叫他们什么魔教、怪教,我们自然真诚拿他当朋友!” 陈光华点头道:“既如此,那这五位当世高人,我们可以分头去通知。” 郭襄道:“这个要好好计划一下,看怎样妥当。神......神雕侠暂且就无法通知了,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假使我们闹出点动静,他的朋友遍天下,也许他自会闻讯的。但是我们的动静又不能太大,这样对保护益王的安全不利!” 陈光华钦佩地看了她一眼,不得不佩服她是兰心蕙质,说得恰到好处。 童威猛却嚷道:“又想让神雕侠听到,又要小点儿动静,这可怎么办?” 郭襄道:“这个嘛,也好办。就是尽可能地让朋友多知道,不是朋友的,一概不说,不就好啦?” 众人都大笑起来,自然都明白了。 郭襄又道:“我的想法是这样,大家都听一听,看是否合适!武当山张君宝道长那边,请童大哥走一趟。丐帮帮主厉云天那里,请童二哥走一趟。这两位都是深有交情的朋友,我各写一封信,交给他们,便什么都清楚啦。” 陈光华抢着道:“那我去明教送信,郭姑娘你去少林好了!” 郭襄摇头道:“少林那边还是你去为好,你原本就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你的伯父无相大师虽已离世,但少林寺中大半都是他指点过的晚辈僧人,你去少林,还是会有几分薄面的。” 陈光华却道:“不行,我们对明教并无了解,你孤身前往,太危险了!” 郭襄却笑道:“这你就不清楚了。三年前,杜可用因联络抗蒙,曾到襄阳城去拜会过我爹,还给我带了点小礼物。说来也好笑,自从神雕侠给我过了一次生日,江湖上的人,莫名其妙地就会给我送点稀罕的玩意儿做礼物......因此杜可用教主是见过我的。我去找他,绝无安全之忧!” 陈光华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笃定,便不再说了。 郭襄写了两封书信,又对陈光华交代道:“少林的书信我就不写了,反正你可以说清楚的。另外,神雕侠和少林派的关系一向较好,你可请少林方丈帮你想想办法,把消息传到神雕侠那里。” 陈光华答允了。童威猛那里却不乐意了,大声道:“凭什么他能说清楚,我就说不清楚?我到时偏偏不拿出书信,看我的一张嘴能不能把事情说清楚!” 郭襄哭笑不得,心道让你说,只会越说越乱。只好哄他道:“光华大哥的任务忒简单了,也不重要,因此他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哪里比得上分配给你的任务那么重要、复杂?我们几人中,你的地位最重要。所以你还是把书信给厉帮主为好!” 童威猛这才高兴了,直点头道:“既然我的任务最重要、最复杂,那我还是把信给他看的好!” 郭襄道:“各位先歇息一下,我去跟张将军禀告一声,然后我们就出发!” 郭襄找到张忠显,把适才的安排跟他说了。又道:“以我之见,眼下我们只有等待,一日时机不成熟,一日不过此山。等我们都回来了,视召集来的人手,再行定夺!” 张忠显叹道:“也只好如此了。就算是耽搁上半年、一年,也不能再让益王殿下冒险了。大宋皇室只剩下益王和卫王这两根苗了,绝不能再出意外了!” 郭襄道:“此间甚为偏僻,应当无事。然而还是要请张叔叔万事小心,护卫好益王。” 张忠显道:“你们自放心前去,路上保重!” 乱世之中,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生离死别,然而每一次离别,也许就孕育着新的希望! 郭襄便通知陈光华和童氏兄弟动身,四人分头而行。 童威刚前往湖北武当山,童威猛到洛阳丐帮总部,陈光华前往少室山少林寺,反倒是郭襄所去的明教总坛路途最近。 摩尼教自波斯传入,直至一百五十年前由浙东清溪县人方腊发展势隆。方腊便是中原明教第一任教主,自此,明教的总坛便定在清溪这里,以浙东的基础最为深厚。 郭襄特意戴上了那只平安镯,这是一只翡翠手镯,是三年前明教教主“天轮天王”杜可用到襄阳拜会郭靖大侠时,送给郭二小姐的礼物。 郭襄还记得杜可用身材高大,浓眉深目,状甚粗豪,与父亲郭靖相谈颇为投机。他当时带去的手下,是光明左使谭麟。 郭襄到了青溪,因当地很多人都是明教的教众,便很快就打听到了明教的总坛所在,在一个岛屿之上,名唤云蒙岛。 那云蒙岛真是个好所在,由大大小小十余个岛屿相连。水中有岛,岛中有湖,明教总坛便在中间的主岛之上,左右十余个小岛拱卫主岛。 有教中的护卫拦住郭襄,郭襄取下那只平安镯,交给守卫道:“劳烦各位大哥将这个交给杜教主,就说是故人来访。” 守卫根本不信,因郭襄看起来显小,你这个姑娘怎么会是教主的故交?不过此时的明教重心在抗元,与中原各大门派的关系并不算紧张,对当地百姓更是温和。当下守卫就把郭襄的翡翠镯子递进去了。 不多时,里面匆匆走出一行人来,当先一人正是“天轮天王”杜可用,郭襄识得光明左使谭麟正随在他身后。 郭襄忙以晚辈礼见过杜可用,道:“怎么敢劳驾杜叔叔大驾前来?” 杜可用道:”我见到了那只平安镯,这是我送给郭二侄女的礼物,怎么敢不来迎接?”随即脸色暗淡道:“你父亲抗击鞑子,侠名远播,是我最钦佩之人。见到镯子,我又想起了他......” 进了前厅,分宾主坐下。杜可用道:“二侄女此来,定有要事。咱们叔侄也不必客套,说罢!” 郭襄见他快人快语,还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便也爽快道:“叔叔,侄女这次前来,是有一件要事相告,恳请叔叔帮忙!”转头向左右看了一眼。 杜可用挥挥手,左右都告辞下去了,大厅内只留下了谭麟。 郭襄便把受张忠显和文天祥所托,护送益王殿下前往福州,这一路上的事情向杜可用说了。 杜可用沉吟良久,道:“按理说驱鞑虏、杀元兵这件事情上,我们明教从来不甘人后。然而我们向来不与朝廷打交道。此事倒有些为难......” 郭襄道:“杜叔叔,侄女年幼无知,但有个提议:眼下是非常之时,只有一致对外!为了大宋的万千百姓,明教与朝廷的纠葛,还是暂且先放一边吧。” 杜可用向谭麟望了一眼,谭麟略一思索,道:“郭姑娘,可否先到后院歇息一下,容我们教中兄弟商量一下再定夺。” 第25章 正要闹得天地转 明教议事大厅中,二十余人按序而坐,教中的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五行旗主、副旗主等首领俱已到齐。各人争论不休。 光明右使钟明亮道:“我教自方腊教主起事以来,一直为朝廷所不容。只是近些年,朝廷因要全力对付蒙古鞑子,才对我们有所宽容。我是怕现在若去帮助朝廷,将来朝廷腾出手来,说不定还是要收拾我们。我们何必趟这个浑水?”他五短身材,却精气十足,说话声音洪亮,如金属敲击。 钟明亮所言不无道理,在座中有不少曾和朝廷兵交战过的,都轻轻点头。 锐金旗的旗主石元却道:“钟大哥此言有理。然而小弟却想,我们明教这些年,多次和蒙古兵激战,目的就是驱逐出鞑子!在此国家危难之际,还是应一致对外。若是大宋亡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首领中有些目光长远的,便支持石元。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杜可用此时沉默不语,他的内心也是矛盾的。与鞑子作战时,他可以冲在最前面,从未畏惧过。可他不愿为朝廷卖命,将来若朝廷赶走了元兵,再来收拾明教,自己怎么对教中的兄弟们交代? 便在此时,光明左使谭麟咳嗽了两下,道:“教主,兄弟们,我有个想法,大家一起议商议商。” 谭麟不光武功高强,一手“绵针掌”江湖驰名,而且向来心有城府,颇有计谋。 听他如此说,众人也便洗耳恭听,杜可用也瞧着他。 谭麟道:“依在下只见,朝廷我们还是要帮的,因为蒙古兵也是我们明教向来的大对头,若蒙古人夺了宋廷的天下,只怕也没我们明教的好日子过!但是我们此次出手救朝廷的危难,可不是要削弱自己的实力,相反,我们要扩充我们的实力。” 他端起茶盅,慢慢抿了一口,这才又道:“据郭姑娘说,此次的救援,少林派、丐帮、武当都可能到场,特别是少林乃天下第一大派,丐帮乃江湖第一大帮,届时教主不如提议,为了更好地抗击鞑子,不如择机召开一次武林大会,推举一位武林盟主,号令天下,率领武林群雄共同抗元。到那时,就凭教主已练至第四层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还不是稳妥的武林盟主吗? 到时教主有我们励精图治多年的明教为基础,又号令了武林群雄,等打跑了鞑子以后,到那时这天下,不就是咱们明教的了吗?教主自然也便成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了?岂不美哉壮哉?” 谭麟一席话博得议事厅内的一阵喝彩。就连杜可用也面露微笑,他其实并无图谋天下的野心,然而假若能使明教声名大振,发扬光大,那自然是他毕生的愿望。 谭麟偷眼察看杜可用的脸色,见杜可用频频点头,便抹了抹脸颊,把自己那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隐去,然后慷慨激昂地道:“所以这一战,我们不但要去,而且要打出我们明教的威风!为教主将来成为武林盟主奠定基础!” 既然众人全都赞同,并无异议,此事自然便定了下来。 当下杜可用做出安排,光明右使钟明亮与巨木旗、洪水旗留守总坛,负责总坛的安危,由钟明亮暂理教务。自己则率领光明左使谭麟、四大法王,在锐金旗、烈火旗、厚土旗三旗钟挑出精锐弟兄,共同前往雁荡山! 郭襄见杜可用及明教如此深明大义,内心感动。但他每次见到光明左使谭麟的笑,莫名地就感到心里不踏实,郭襄暗暗地摇了摇头,责怪自己有些多疑。 为了防止路上招致元兵的注意,杜可用让这两百多名弟兄都穿上普通百姓的衣服,藏好刀剑,分散成几批出发。 好在其时众多百姓举家往南,明教这些人混在其中,倒也并不惹眼。 行了五六日,快到雁荡山了。离雁荡山还有六七里之遥,郭襄与杜可用商量道:“杜叔叔,雁荡山上蒙古兵甚多,若过于靠近的话,恐引起元兵注意。可让各位弟兄在此先安顿下来,等其他几路人马都到了,我会居中联络,再做安排。” 杜可用赞同,便通知手下安营扎寨。明教中人纪律严明,锐金旗等三旗的旗主,当即指挥手下弟兄搭起帐篷,生火做饭,另有负责防务的小队在周围巡防。一切井然有序。 郭襄先回到了张忠显与益王藏身的废旧农舍中,刚进屋中,顿时一愣,见一中年道人环眼大耳,身材魁伟,气度不凡,却穿得邋里邋遢,一身道袍上已不知有几多补丁,几多油腻。却不是张君宝是谁? 郭襄差点儿跳了起来,她与张君宝是故交,十八年前在华山上便已相识。那日张君宝为了讨回经书,头上被尹克西打伤,郭襄还从怀中取出手帕替他包扎。 郭襄便一步跳到张君宝面前,伸手作势刮他的鼻子道:“堂堂的武当掌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手,居然穿得如此油腻,你羞也不羞?” 张君宝的脸上一红,道:“郭姑娘取笑了。”他猛然间见到郭襄,内心实是翻江倒海。他虽然性格豁达,不拘小节,把道袍穿得如同酒馆大师傅的围裙一般,然而贴身口袋里,却有一只手帕,却洗得一尘不染,从未染上过半分污渍。那便是郭襄给他包扎伤口的那只手帕。 张忠显见郭襄回来,心下高兴,道:“我与张道长正在叙话,正说着你哩!张道长道已有十四年没有见着你了。” 郭襄屈指头算算,笑道:“不错,昆仑三圣当年到少林搅扰,我与张道长少林寺一别,正是十四年了!张道长好记性!” 张君宝脸上又是一红,道:“郭姑娘对在下有恩,在下不敢忘怀!” 郭襄爽朗笑道:“要记甚么恩!我们是好朋友,说记恩见外了。” 张忠显道:“郭侄女此行是否顺利?” 郭襄道:“十分顺利!没想到杜教主如此深明大义,他带了二百多名精锐弟兄来。” 张忠显长吁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郭襄环顾,不见童威刚,道:“既然张道长已到此,为何不见童威刚大哥?” 张忠显道:“你还不知道他们手足情深?他把张君宝道长接来后,就出去迎他的兄弟了。” 郭襄道:“他怎知童威猛何时回来?岂不是迎个空?” 张忠显笑道:“我也这般说,但他还是要去迎。这样的手足情谊也是难得!” 正说着,外面有人嚷道:“张将军又在说我们的什么坏话?”正是童威猛的声音。 第26章 茅舍汇聚众英豪 随着童威猛的大嚷,童氏兄弟几乎同时跨入房门。后面还跟着一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剑眉朗目,眼中有刀锋一般的锐气,身材不高,但浑身冷峻之意让人不敢逼视。 张忠显与郭襄都识得此人,同时喜道:“厉帮主!” 厉云天当年在襄阳随丐帮守城时,就是帮主耶律齐的一只得力臂膀。也曾被郭靖、耶律齐命往四川与张忠显接洽过。 郭襄就更不必说了,那时郭襄年纪虽小,却与丐帮中上上下下打成一片,无论是老帮主鲁有脚,还是帮中五袋的弟子,都曾与郭襄饮酒谈笑。众人一敬她是大侠郭靖之女,二喜她纯真爽快的性格,都对郭襄疼爱有加。 厉云天先向张忠显行礼,然后才对郭襄笑道:“郭姑娘,一别数年。我可是接到你的命令就火速赶来了!” 郭襄也笑道:“厉叔叔取笑了!一路辛苦了。” 厉云天道:“帮中大部分兄弟都在各地抗击元兵,在洛阳总部的人手,我几乎全带来了,有一百来名弟兄。” 张忠显喜道:“多谢厉老弟!我替益王殿下向丐帮的所有兄弟致谢!”说完深深一揖。 厉云天忙抢上前去,扶起张忠显道:“国家有难,匹夫当尽责!丐帮的兄弟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张忠显苦笑道:“你看,我都没有茶水招待大家,更别提宴请帮中的兄弟了。” 厉云天与张君宝同时道:“无妨,无妨。现在是危难时期,不拘礼节。” 厉云天道:“我丐帮兄弟本就四海为家,饭食自讨。如今我们早点拿个章程,看看怎么攻打敌军就好了!” 张忠显道:“少林援兵暂还未到,明教的杜教主已暂驻离此七里之地。我们几人先商量、分派一下,到时再听取他们的意见,做最后确定。” 张忠显叫过童威刚道:“威刚,你回来得早,你跑一趟吧,请杜帮主到此商议大事。” 童威刚向郭襄问了杜可用所驻之地,便领命去了。 张忠显道:“各位,鞑子兵都驻扎在山上,山上易守难攻。假若我们死力攻山,定然伤亡很大。我们要想一个法子,把山上敌人分开,让一部分敌军离开山上,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这样就好办多了!” 众人见他如此说,想来是已经有了谋划,便道:“还请张将军说个明白!” 张忠显道:“我们之所以不敢靠近雁荡山,便是怕引起敌人注意,招致敌人来拿。但眼下我们已经来了三四百豪杰,那么便可故意凑上去引来蒙古兵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待一部分蒙古兵被引下山,我们却并不急于把他们歼灭,只是鼓噪声势,把他们作为引子。却在山脚的林间埋伏一部分力量,让敌人不断向山下增援,却不断被我们的伏兵消灭。这叫声东击西之计也!” 厉云天喜道:“这样敌人就离开了他们在山上的有利位置,而被切割成一股股的小力量,这样我们打起来就反而变成有利的一方了。张将军此计真是妙!” 郭襄、张君宝等人习惯了江湖上的单打独斗,对排兵布阵原不了解。而厉云天毕竟是指挥一帮之众,常有大战的,便一点就透。 郭襄与张君宝对视一眼,都向张忠显施礼道:“张将军果然兵法神通,佩服佩服!”二人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大战之法,日后在他们抗元历程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何况两人都有开山立派的念头,以后若领袖一派之力,大的谋略自然是必须的。 当下议定,明日傍晚,由明教中选出五六十人扮作大宋溃散兵勇,在雁荡山脚下吸引蒙古兵;然后由杜可用率领明教中其余人等,会同厉云天率领的丐帮帮众,伏击在山脚道旁林中,务必做到,山上下来多少元兵,就要消灭多少。 童威猛急道:“那我们呢?我们哥俩到哪里杀元兵?” 郭襄笑道:“你们随着我。我们其余人自然是要随厉帮主他们,伏击山上下来的元兵!” 张忠显又道:“据陈光华上次探敌回来说,山上还有很多蒙古武士和投元的中原武林败类,这些人的武功出众,杀伤力大,君宝道长、郭侄女,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不要让他们冲入我们丐帮帮众和明教教众里大肆截杀,这样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郭襄和张君宝频频点头,深感肩头担子沉重,那百损道人和弘引和尚的武功已然超凡,何况听陈光华说,山上还有两个老者,地位比百损道人还要尊崇,量来武功更加厉害,当真是难以对付得紧! 好在到了晚上,陈光华回来交任务了。果然少林寺派了寺中第一高手,达摩堂首座渡苦神僧,率了达摩堂八名武僧,前来相助。 那渡苦神僧不苟言笑,神态却淡然,慈悲隐现,双目却炯炯有神,如鹰隼般犀利。因渡苦精通少林一十七门绝技,大力金刚指法天下无双,威名甚隆。各人都是肃然起敬。 童威猛尤为好奇,他久闻少林第一神僧的威名,今日始得见面。他又是性情烂漫无心机之人,便走到渡苦神僧面前仔细打量,道:“渡苦和尚,听说你的金刚指天下第一,比钢铁还硬吧......哎呦!” 原来他好奇心起,伸手去摸渡苦神僧的指背,渡苦的脸色并无表情,并不理会,然而童威猛的手还没触到渡苦的指背,却如火烫铜烙一般,被一股内劲大力弹开,抖着手直叫唤。 众人不禁骇然,在座之人皆目光犀利,见渡苦根本纹丝未动,然而手上的内力却已激荡护体,可想而知渡苦的内力到了何种高深地步。 郭襄笑道:“童二哥别叫了,你算幸运的啦!你若是大师的敌人,现在这只手怕已没啦!” 此时童威刚领着杜可用教主也到了,张忠显便把自己的计划,又跟大家详详细细地又说了一遍。 各人都点头领命,杜可用大笑道:“张将军兵法果然神妙,在下得空还要多向张将军学几招,这样以后和蒙古兵打仗,也就更多了些底气啦!” 众人都哈哈大笑。大家见当今天下,武功绝顶的正派之人,多半都在此破旧小屋内,都觉得豪气顿生。 郭襄心中微觉失落,看来少林派也没能把消息通知给神雕侠杨过,但她见渡苦神僧、张君宝、杜可用、厉云天都尽皆来到,对明日之战也便信心十足了。 陈光华大声道:“今晚就请各位交代部属,好生休息,明日多杀鞑子!也显得我大宋并非无人,鞑子兵即便是暂时占了势头,却终归不会长久!” 第27章 众人拥戴立盟主 各人想到明天即将到来的激战,都热血满腔。厉云天忽道:“此次大战,我们有好几路英豪参加,最好还是选个领头的,作为‘临时盟主’。这样更好协调作战!” 众人都点头赞同,俗话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毕竟要有个统一指挥的,才能降低自己的损失,重创敌军。 然而要说到推选领头之人,倒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向来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都是江湖中的成名英雄,要想心甘诚意地服别人,难! 本来少林寺的方丈渡世大师若在此,那也没什么好推举的,一定就是渡世大师了,少林派领袖群雄,历来的威望在那儿摆着。 可是少林派目前是渡苦大师在此,渡苦大师武功虽卓绝,然而他性格随和,慈悲有加,威严却不足,何况他也早已言明:自己向来不是领袖之才。 余下众人中,明教、丐帮势力相若,不分上下,杜教主与厉帮主互相不熟,都推让着不便为首。当然若谭麟在此,却定会怂恿杜教主把握机会了。张君宝此时虽已开创武当派,但他常道自己还未悟到武学真正妙谛,便不肯收徒,只有教众,更无指挥的经验。 郭襄道:“张将军深谙兵法,常年指挥大军,不如请张将军为临时盟主!” 张忠显笑道:“带军队中的兵丁和领袖江湖众豪杰情况颇为不同,张某对江湖规矩一窍不通,可以做军师辅佐,却不能为首。”说完忽然对着郭襄直笑。 郭襄一愣,又见众人都瞧着自己笑,便莫名其妙道:“大家为何看着我发笑?” 厉云天道:“这里只有你,与各门各派都熟悉,正适合协调指挥;你自身武功又高,还是大侠之后;郭大侠能指挥襄阳城中数十万江湖豪杰、军中士兵、寻常百姓,你还不能指挥我们几百号人吗?” 杜可用抚掌大笑,随声附和。其余人等都纷纷赞同。童氏兄弟凑热闹向来不甘人后,更是齐向前跨一步,深躬一礼道:“拜见郭盟主!” 郭襄啼笑皆非,正要说话,杜可用大声道:“郭侄女不要再推辞了,其实有张将军给你做军师,万事便有主意了。你只需居中联络、发号令,你看这里还有比你更合适协调各部的么?” 郭襄见众人坚决,只好环揖一礼道:“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尽力而为了。请各位叔叔、兄长全力助我!” 众人再无异议,纷纷支持、拥戴。 第二日傍晚,雁荡山脚下。 离雁荡山脚下约一里多路,有五六十名身着残破兵勇服的男子,三三两两坐在地上,诅骂着元兵,诅骂着官府,诅骂着他们失散的头领。 一看这些人就是打了败仗溃散了的大宋兵丁,言语粗鲁,诅骂元兵的声音还特别大,从自己交过手的无名小卒,一直骂到了蒙古南侵的元帅阿术。 在山脚巡逻的蒙古兵自然发现了这群散兵游勇,一个兵丁对小队长道:“帖木尔队长,我们要不要冲过去,把这些溃散的宋兵收拾了?” 帖木儿大致数了数,道:“他们是兵勇,不是寻常百姓,自然要打!不过单靠我们只怕不行,我们只有十几个人。虽然他们是败军,可是哀兵更加拼命。我在这里盯着,察木合,你去报告朝鲁首领,请他派人增援。” 朝鲁是蒙古一名千夫长,负责这次山上驻扎的整体行动。一是要拦截临安城破后,逃脱南下的皇族和大臣;二是要清除宋朝军队中被打散的小股兵丁。 察木合向朝鲁报告以后,朝鲁问道:“你们清点好了?宋兵有多少人?” 察木合道:“五十七人,清点无差。” 朝鲁派人去通知一名百夫长,带领手下整装前来。 朝鲁对百夫长道:“让兄弟们举起他们的锋利马刀,飞速下山,迅速解决战斗!” 百夫长也问道:“敌人有多少名?” 朝鲁道:“五十多名散兵残勇,一个时辰可否解决战斗?” 百夫长狂笑道:“大人,你太瞧得起这些败阵宋兵了吧!他们哪还有意志和战斗力?早被我们的大军打怕了,征服了!半个时辰,最多了,我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带给你看!不然我提头来见。” 朝鲁道:“不要轻敌。”其实他自己的心里也已轻敌,心道:“不是为了安全起见,哪里需要我派百人队前去。三四十人就足够了。我蒙古勇士何其彪悍!” 百夫长领命带着百人队下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他并没有提着敌人的脑袋来见朝鲁,当然,他也没提自己的脑袋来谢罪。 他又派了一支百人队前去增援,很快,他听到了阵阵喊杀声,便满意地一笑,然后坐下来等待捷报。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两名百夫长无一露面,也没有任何探马来向他禀报战况。真他奶奶的邪门! 朝鲁皱着眉头,派人请来了百损道人。 朝鲁道:“山下有一群宋兵的散兵残勇,我已派出了两个百人队,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该死的探马们也不来回报。请道长亲自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损道人道:“我师父和师叔也已经察觉里面里面有些不对劲了。刚才已经召集我们及众武士,正要命我下山去看。那大人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察看以后,回来向你禀报!” 原来那日陈光华看到的两位老者,其中一位正是百损道人的父亲,不过自幼年习武起,百损便称呼父亲为“师父”;另一位则是百损道人的师叔。 百损道人的师父和师叔因玄冥神掌下,伤敌无数,而玄冥神掌又是至为阴寒的武功,故此江湖上都称他的师父为“百年寒冰”,称他的师叔为“百年寒风”,可想而知这两人玄冥掌之极寒阴毒。时间一久,江湖上的人已不记得二人原来的名姓,只是,只要提起“百年寒冰”与“百年寒风”二人,无不惧然变色。 百损道人拿出铁拂尘,施展轻功往山下驰去,山上到山脚距离颇远,山道难行。刚到山脚,忽见遍地是蒙古兵的尸体,横七竖八或在道中,或在树旁,情形可怖之极。 忽听一里之外人声喧哗,似有多人呼喝。此时天色已黑,瞧不清楚。百损道人便猫着腰靠近过去。到了近前,百损不禁愣住了。 只见有三四十名蒙古兵被围在当中,身边还有不少蒙古兵的尸身,到处血迹斑斑。被围的元兵持械呼喝,然而形成包围的宋人有五六十人,占据了绝对优势,宋人却并不进攻,只是把他们紧紧围住,让他们脱不了身。 百损道人拂尘一摆,正要出手袭击宋人,救出被围的蒙古兵,忽听耳边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百损道人一愣,自己从山上下来,一路小心谨慎,怎么竟然没有觉察有人跟踪!循声望去,见一个年近五十的僧人,面如淡金,双目炯炯有神,俨然有佛法之相,正凝神瞧着自己。 百损道人见这和尚双目中精光四射,不由暗自戒备,冷冷道:“大师是佛门高僧,也偷偷跟在贫道身后,做鸡鸣狗盗之辈吗?” 那和尚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我是看真人有如此高的武功,却投靠鞑子,助鞑子兵来残害我大宋百姓,心有不忍。特来有一言相劝!” 百损道人怪眼一翻,道:“大和尚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那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真人本该是修心道法,济世为民,阁下却毫不修心修道,只怕是个假真人罢。” 百损道人见他点破自己真身,也不解释,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第28章 风云际会冲天火 那和尚诚恳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阁下的武功,只要不痴迷富贵,离开鞑子兵,勤研武学,一定能成为一代武学宗师!到那时,人人崇敬,岂不比现在让宋人恨你入骨要好?” 百损道人心里微微一动,这秃驴讲的倒也不无道理。然而他痴恋富贵太深,加之蒙古大汗忽必烈对他许下了地位、金财等,他哪里舍得就此放下? 趁着那和尚喋喋不休地教化自己,百损道人恶念顿生,铁拂尘陡然出手,上面的精炼铁丝根根被内力激起,直奔那和尚的太阳穴而去。百损是存心要了这啰嗦的和尚之命! 那和尚叹了一口气,见铁拂尘将将要袭到自己要害重穴,五指成抓,往铁拂尘上一拂,便将那拂尘荡了开去。 百损拂尘出手,便已准备了后手,见那和尚凭肉指将自己的铁拂尘荡了开去,心里虽吃惊,却并未慌乱,随手撒了铁拂尘,双掌齐出,击向和尚的前胸。 这一招蕴含了百损道人三十余年的玄冥掌修为,又是他灵活机变,撒了铁拂尘突然施为,满拟即便不能一招要了这和尚的命,也要让他来不及调运内息,仓促接掌下定然受伤。 谁知这和尚竟似不用调理运息,就那么很随意地也是双掌拍出,接了百损道人这奇寒无比的玄冥掌。四掌相击,百损就觉得对方的掌心如火,自己玄冥掌的阴寒之力竟然全然无效。不由得退后两步,急运内息,这才将对方掌中似铁炉铜烙般的奇热之感消去。 那和尚身形也晃了一晃,双掌合十道:“阁下掌中阴寒之意太重,贫僧若不用大慈大悲掌法,恐难以接住。有得罪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百损道人见他说得诚恳,也不由得一怔,与人过招,哪有把自己的武功、招式都说与对方听的?然而他经过这两番交手,知道这和尚的内力高出自己不止一筹,再打下去也占不了便宜。看来要请师父、师叔前来,才能收拾这个迂腐的大和尚。便捡起自己的铁拂尘,仓惶往山上逃窜。 和尚摇了摇头,也不追赶,自顾去寻郭襄他们去了。 百损道人径直逃到山上师父的营帐中,见师父、师叔、弘引和尚等都在,蒙古千夫长朝鲁也在帐中,几人都在等他的消息。 百损道人将下山这一趟情形一说,他的师父,也就是他的父亲“百年寒冰”眉头一皱,道:“方今天下,能有这样的指力和内功的,非少林达摩堂首座渡苦莫属。没想到这个贼秃竟然出现在这里,我倒要去会他一会!” 朝鲁听说自己派出去的两支百人队几乎都折损在敌人手里,只余下三四十人被敌人包围住了,不禁怒气冲天,在帐里如困兽一般走来走去。 听百损道人的师父说,要去会一会敌人,朝鲁毕竟久经沙场,微微冷静下来,道:“前辈且莫急,方才听道长所说,我的两支百人队竟然几乎都折损了,看来敌人不简单,绝不是小股散兵游勇所能做到的,一定数量颇众。并且拼杀到现在,我手下连一个军兵也没逃回来报信,看来敌人是有精密组织的!” “百年寒冰”武功绝顶,脾气也不好,怪眼一翻道:“依将军看,该怎么办?” 朝鲁道:“往山下只有一条山道,易守难攻。啊,我清楚了!宋人一定是不想往山上攻,便把我们逐渐引出去,分批攻杀。这样,我先派出一支百人队,大张旗鼓攻下山去,我们大队人暗中随行,跟在后面。等敌人和百人队交上手以后,我们后面出其不意地杀出来,定然可以将敌人一举歼灭!” 百损道人前番在天台山,吃了郭襄的亏,此次便把师父、师叔请出山相助。他投靠了忽必烈大汗,自然要听蒙古千夫长的军中安排,便对“百年寒冰”道:“师父,朝鲁将军说得有理,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百年寒冰”见儿子如此说,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朝鲁当下紧急集合队伍,把余下的六个百夫长找来,进行了布置。 当即一个百夫长领着队伍往山下行去,边走边吹起了号角。 朝鲁对百损道人等帐内十余名武林中人道:“请各位随我后面的队伍一起出发,只要见到敌人拦截前面那支百人队,我们就即刻冲出去。要仰仗各位身先士卒,务求全歼对手!” 百损道人等人都齐声答应了。 郭襄等在山脚密林中伏击,正等得心急。起先他们按照张忠显的计策,放过了最先出来的那支百人队,只是由陈光华和厉云天带了六七十名丐帮弟子,去援助作为诱饵的明教厚土旗的兄弟。杀元兵一个出其不意。 果然,第一个百人队哪里禁得住这些江湖高手的围攻。那个百人队长向朝鲁立军令状时说:“拿不下敌人,就提头来见!”他果然够有信义,交出了自己的头颅,只不过是提在陈光华的手中。只留了三四十名兵丁,围而不杀。陈光华和厉云天便又回到山脚继续伏击。 第二个百人队下山的时候,山脚下埋伏的群雄便不客气了,明教的烈火旗先射了些火药箭矢,蒙古兵大乱。郭襄、杜可用、张君宝等率二百多人立时杀出,把百人队团团围住,切瓜砍菜一般消灭得干干净净。这便是朝鲁所听到的喊杀声,只是他认为是自己的部下在围攻宋兵残勇,哪知道自己的第二支百人队已全都变成了阴魂,一个也没留! 因群雄是突然杀出,全都是明教和丐帮中的精锐弟子,普通的蒙古兵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这一战下来,只有几名明教和丐帮中的弟子受了伤,并无人员折损。群雄士气大振! 当百损道人下山的时候,群雄不愿打草惊蛇,便由武功最高的渡苦大师悄悄随在百损的后面,察看百损的动静。 果然在百损准备动手营救山下被困的第一支百人队蒙古兵的时候,渡苦大师出手击败了百损道人,阻止了他的举动。 只是渡苦大师心怀慈悲,没打算要了百损道人的命。这样百损道人才得以逃回山上。 百损道人仓惶逃窜,山脚下伏击的群雄没来得及拦截。当下张忠显便与郭襄、杜可用等商量,蒙古兵必有计谋、安排,便对烈火旗交代,只要敌人大举赶到,便由烈火旗猛发火药,先重击蒙古兵。 果然朝鲁派了一支百人队先行探路,群雄便挺兵刃大举杀出,要尽快歼灭这第三支百人队。 双方正在拼杀,朝鲁带着大队人马杀出来,烈火旗的兄弟火药齐发,顿时数十名蒙古兵身上着火,惨叫嚎声四起,顿时元兵乱作一团。然而此时从元兵队伍中忽然窜出两条灰影,掌劈脚踢,顷刻间已杀了六七名烈火旗的兄弟。 第29章 长啸声中西狂来 郭襄偷眼一看,那两条灰影原来是两名须发灰白的老者,在明教烈火旗众兄弟中如入无人之境,越来越多的烈火旗兄弟倒在这两名老者的手下。郭襄心中大急,挥舞起倚天剑劈、刺、削、挑,她身边的蒙古兵也接连被杀伤。 然而元兵实在是太多了。先前元兵折损了两个百人队,还有六百余众,而郭襄这边明教、丐帮、少林武僧等加在一起,总共不过三百多人。 虽然这三百多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面对数量二倍于己的蒙古兵时,开始也不落下风,然而自两名灰衣老者、百损道人、弘引和尚加入战团以后,连连杀了多名明教与丐帮中的兄弟,局面登时改变,蒙古兵人多势众的优势逐渐显现。 郭襄与杜可用都冲了几次,想冲过去对付那两名狠毒的灰衣老者,可蒙古兵压力减轻以后,在群雄身边越聚越多,形势愈发不利。 杜可用双目赤红,状若喷火,这三支旗的兄弟都是他精心挑选出的教中骨干力量,照这样下去,即便能杀得大半蒙古兵,可己方这些人,只怕今日都要丧身于这雁荡山下。 群雄心中都想到这一节,故此都发疯般地拼命,然而急切间并无计可施,只能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心如滴血。 便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如惊涛骇浪,奔涌而来。正在激战的双方人人变色,中原群雄尚还好点,毕竟都是常年习武之人,都有内功根基,只是深浅罢了;那朝鲁手下的蒙古兵作战虽勇猛彪悍,然而那只是体质强悍,他们中的大多却并未习练过武学,故此众蒙古兵更加煎熬难过,甚至有几人已摔倒在地! 作战双方中,元兵一方,只有那两名灰衣老者并未受影响,他们俩内功卓绝,武功已臻化境,并未受到啸声干扰,百损道人和弘引和尚微感不适,便暗提内息,与那啸声相抗。 群雄这边,也是高下立判,只有渡苦神僧若无其事,杜可用、张君宝两人略感不适。郭襄自从服用了玉背火龙的蛇胆以后,内力颇有增强,介于渡苦与张君宝之间,仍不能完全专注。 而厉云天与陈光华受到的冲击就较大了,两人要全力调运内息,才能与啸声相抗。 啸声片刻间到了眼前,郭襄芳心颤抖,想看却又不敢看,终于鼓起勇气一瞥,见两人衣衫飘飘,步态潇洒,当先一人面容清瘦俊秀,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脸色依然苍白。另一人秀美若仙,天姿灵秀。却不是杨过与小龙女又是谁? 郭襄就这么一瞥,就已看出杨、龙二人形貌洒脱如故,然而两鬓却都微有华发,不由得心中一酸。 杨过往场中扫视,立时便盯住了那两名仍在掌拍腿击,下手绝不留情的两名灰衣老者,与小龙女对视一眼,双双抢上前去,到了“百年寒冰”韩绝神与“百年寒风”易绝霸的身侧。 杨过与小龙女多年伉俪,自然心有灵犀,杨过更不搭话,长剑一抖,直刺向韩绝神的胸前,小龙女剑随意动,斜跨一步,剑尖一挑,已撩向韩绝神的后心。 杨过出剑时,韩绝神已打算后跃一步,避过这一剑,然后用玄冥神掌中的杀招“极寒人间”突袭杨过。然而小龙女这一招断了他的后路,便像是他主动把后心向小龙女的剑上撞一般。 饶是韩绝神多年的修为,武功绝伦,也不由得猛乍一身冷汗,幸得他身经百战,应变奇快,硬生生收住了后跃之势,左腰肋用力,身形未动,却向右滑出两尺有余。堪堪躲过了两剑的夹击,额头上不由得挂上了汗珠。 杨过笑道:“好功夫,再来!” 韩绝神的师弟易绝霸在旁看得心惊胆战,方才他见师兄遇险,想扑上去相救,然而对方两人剑招太快,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出手。幸得师兄应变得快,躲过了双剑合璧的这一招。 他哪能让师兄再入险境,便呼喝一声,双掌齐出,分袭杨、龙二人,正是韩绝神方才想出未来得及出的那一招“极寒人间”。 杨过道“好,一个人是打,便是八个人也一样打。”长袖一卷,接住了易绝霸这一掌,那边小龙女也出掌接下,两人的长剑却不停歇。杨过长剑赫然指向韩绝神的左肋,与此同时,小龙女手中的剑也刺向了韩绝神的右肩。 如此一来,韩绝神又面临险境。他是左闪不得,右避也不可,杨、龙二人双剑配合,又将他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全都划入剑锋之内。韩绝神心道:罢了,罢了。唯有往下一缩,借势打了个滚避开,狼狈已极! 不过杨、龙二人大多心思放在韩绝神身上,接易绝霸的掌力便有些不同了。杨过的内力醇厚,他曾在瀑布之中苦练独孤九剑的内力,长袖卷下易绝霸这一掌并无感觉,小龙女却打了一个寒噤。 杨过忙问:“龙儿,碍事么?” 小龙女摇了摇头,她初接易绝霸这一掌时,觉得全身如处冰窟中,奇寒无比。但她在古墓中时日日睡在寒玉床上,对奇寒阴冷早已习惯,只是刚接易绝霸这招玄冥时为奇寒所袭,很快就没事了。 这也就是小龙女,若换个别人,受这老儿的一掌,怕是早已冻僵在当场了。 有杨过和小龙女接住了韩绝神和易绝霸两人,烈火旗中的数十位兄弟加入了和蒙古兵的厮杀战团,战局形势立时有所转变。蒙古兵方才为杨过的啸声所扰,已然士气低落、精神颓废。要知道当年在万兽山庄之时,即便是猛兽也难以承受杨过的长啸之声,何况十几年后,杨过的内力又有所增进! 这时除了烈火旗中的数十位兄弟加入战局,一里路之外原作为诱饵的厚土旗五六十位豪杰,见这边决战已起,蒙古兵主力已然下山,便快刀斩乱麻,解决了那被围的三十余名元兵,飞速赶来支援。 如此一来,蒙古兵便节节败退,又激战了半个多时辰,元兵已死伤将尽,只剩下数十人还在拼命做无谓抵抗。 此时杨过、郭襄、杜可用等人已经对韩绝神、易绝霸、百损道人等形成了包围,弘引和尚再度挂彩,他的大腿原已为郭襄所伤,刚愈合不久,又被武当张君宝在小腿上刺了一剑,正好跛着一条腿,拼命使开手中精钢抓,舞得像飞轮一般。 弘引和尚向来被称为青海第一高手,倒也不是浪得虚名,群雄中能胜过他的也是寥寥。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百年寒冰”韩绝神偷眼看周围,见大势已去,就连蒙古兵千夫长也不知何时带着亲随撤掉了,心里不由暗骂一声。对杨过道:“各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想倚多为胜么?” 杨过淡然道:“阁下若想单打独斗也行!” 韩绝神看一看四周,自己这边有师弟易绝霸、儿子百损道人、弘引和尚,另外还有两个蒙古武士。 再看看对方,他能看得上眼的就有七八人。 虽处劣势,然而韩绝神并不什么惊惶,想当年他在晋中之时,与群雄因争夺晋中武林领袖之位,遭到晋中各大门派的联合围攻,他也掌毙一十七名高手,全身而退。只是看今日这局势,自己与师弟想走也不难,可儿子及其他人能否安全脱身,就难说得紧了。他自然不能撇下儿子独自离去。 他已知面前此人便是神雕侠杨过,当下对杨过道:“杨大侠,今日我等若死战到底,固然我们不能取胜,只怕你们这几位武林中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掌门、帮主的,也有半数以上也要丧命此山中。小老儿这话是不是实情?” 杨过识得他师兄弟二人的厉害,默然点头,依旧淡然道:“没错。” 韩绝神又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无半点仇怨,与其他人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各为其主。但蒙古人抢先撤了,我也寒心了。我有个提议,各位可以考虑一下!” 第30章 相约少林决生死 众人都瞧着杨过,杨过看了韩绝神一眼,皱眉道:“你说罢。” 韩绝神道:“我们与诸位交手相搏,无非因我们是替蒙古人办事的!今日蒙古千夫长在危难之时,丢下我等逃生。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为蒙古人办事,与元人再无瓜葛!小老儿虽武功低劣,然而在江湖上也混了五六十年,还有一点小小的名头。说话定然作数!” 杜可用怒道:“你伤了我手下多名兄弟的性命那怎么算?” 韩绝神道:“那时是各为其主,但从今以后我们不替蒙古人办事了。教主若摁不下心中怒气,咱们可以约个时间,了结这个恩怨。大家各自回去安排后事,然后立下生死状,再痛痛快快地了解罢了!” 杜可用冷笑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做缩头乌龟,就此隐藏起来?” 韩绝神哈哈大笑,道:“我‘百年寒冰’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之所以要与各位暂且停手,一是因为我心中犹有未了之事,要去做个了断,再死也不迟;二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与师弟杀了你们明教中的人,尽可以拿我师兄弟的命来抵偿,我还想给我韩家留下后人,因此才要再约时间了结恩怨。姓韩的若是贪生怕死,现在一走了之,难道便走不脱么?” 他说得倒也是实情,以他师兄弟二人的本领,要走只怕当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百损道人走不脱的话,他定然也会死拼到底。 杨过对其余人道:“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低头思索,大多觉得此法可行。毕竟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益王殿下平安护送到福州,这是关系到大宋存亡的大事。与对方的恩怨了断,推后一些也未尝不可。 郭襄关切地看着杜可用,毕竟杜可用是她请来护送益王的,她也不忍心看着杜可用为难。 杜可用是条汉子。他本要不惧生死地为手下兄弟报仇,然而他也能想到,如果因自己执意要现在报仇连累其他人跟着搭上性命,也非他所愿。更让他顾虑的是,如果因此破坏了护送益王的计划,那么罪责就更大了。 杜可用以征询的眼光看着众下属,四大法王及三旗主都躬身道:“请教主定夺,属下无有不从!” 见众下属对自己如此信任,杜可用心中感激,豪气顿生。他又想起元军铁蹄下即将成为亡国奴隶的万千百姓,终于做出决定,朗声对韩绝神道:“姓韩的,这笔血债没完!既然你已决定不再替蒙古人做事,那我们就用江湖的方式解决!三个月后,我们约好在少室山少林寺相见,由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林派做个见证,届时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百年寒冰”韩绝神嘿嘿冷笑道:“阁下既然划出道儿了,我们自当奉陪!到时谁若不到场,便是猪狗、娼妓一般的人物!” 杜可用见他发了毒誓,以示诚意,便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群雄冷眼看着韩绝神带着几人颓然离开,此时余下的元兵大都已被清除,只有寥寥几人四散逃脱了。 群雄打了个大胜仗,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一战,若不是张忠显出此奇策,而是自山下往上攻,占尽劣势,那还不知要多折损多少兄弟!又或者神雕侠夫妇没有及时赶到,任由韩绝神和易绝霸肆意杀戮的话,此战胜负还未可知。 无论如何,保护益王殿下过了这第二关雁荡山,那么离福州便又近了一步,只要能再顺利闯过太姥山,到福州举事,以图收复中原便指日可待了! 群雄打扫战场,掩埋了死去兄弟们的遗体。丐帮和明教在此战中都分别折损了十余人,少林八名武僧中也有一人遇难。 群雄皆立于坟墓前默默无言,心中悲痛。益王赵昰虽只是个孩子,这一路上却已历尽了他前八年所未曾遇到的苦难,他也随众人一起行大礼,默悼。 众人歇了一晚,第二日便启程护送益王继续南行。 陈光华与张忠显和郭襄商量道:“蒙古兵在雁荡山吃了大亏,千夫长朝鲁又逃了出去,必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我们接下来的行程会更加艰难凶险。我想,我还是在前方探路,若见有元兵集结,我便飞速赶回来禀报,再图良策。” 郭襄赞赏地看了陈光华一眼,这一路之上,除了张忠显将军以外,操心最多的就是陈光华了,每次他都挑最凶险的事情做。 张忠显略一沉吟,道:“这样也好。可是你一人前往,我有些不放心。要派人随同你一起前往。一来有个照应,二来也多个人手可以调度。” “天台双杰”童氏兄弟最喜热闹,见可以先行,兴高采烈地对陈光华道:“带上我们兄弟如何?我们脚程还快,你用得着咱们!” 陈光华心中乐意,但仍然板着脸道:“我怕你们兄弟俩贪玩,别路上背着我乱溜达去了,会影响大事。” 童氏兄弟忙不迭地道:“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不离开你半步,这样可以了吧?” 陈光华要的就是这句话,便道:“说到做到?” 童氏兄弟互相举起手来,击了一掌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身旁众人便笑起来,这两人,和陈光华约定,却自己互相击起掌来,算得数么? 陈光华也不计较,笑着应允了,三人便欲拨马前行。 渡苦神僧忽道:“光华稍等,我也随你同去。” 众人一愣,从没想到渡苦大师也有凑热闹之心。 陈光华曾是少林俗家弟子,原与渡苦大师也有交往,了解他的秉性,知渡苦大师此举必有深意,便道:“师叔有命,弟子遵从!” 四人便驰马前去。渡苦神僧道:“你可知我此举何为?” 陈光华道:“我猜不出,请师叔明示。” 渡苦道:“护送益王到福州后,我等便会散去,终不能时刻保护在益王身边,抗击元兵、保护朝廷终归还是靠你们。我要在路上将大力金刚指传给你。” 陈光华呆了一呆,道:“那是达摩堂专研的指法,向不外传,我只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渡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受那些规矩束缚?国家存亡,比什么都重要。” 陈光华见师叔神情郑重,心中感激,却也不再多言。 郭襄自见到杨过与小龙女二人后,一直没有时间叙谈。便陪着杨、龙二人走在队伍后面。 杨、龙二人对郭襄也甚为亲切,其实这三人皆命运多舛,在世上已无其他至亲,已经彼此视作亲人一样。 郭襄心头更加酸楚,不管如何,杨、龙二人可整日相依相伴,而自己孤单形只,每每只能对影自怜。很多时候,她心里常挂念的是自己的徒儿秦风陵,就像牵挂一个儿女一般,不知她每天吃得如何,睡得好吗,每天开不开心。 然而现在,什么都无法分心去想了,文天祥丞相散尽家财、招兵抗元的事情她钦佩已久;岳飞岳鹏举刺字“尽忠报国”她也久已耳闻,这些都在她的心里留下烙印。国家危难下,当年风陵渡口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第31章 双松关外会故人 郭襄问杨过夫妇如何得知讯息的,杨过道:“元兵铁蹄踏遍我大宋北方全境,奴役百姓,然而有的地方并未屈服。关中四百多位武林中人聚集,共商义举,一位德高望重的关中武林领袖邀我火速前去,我这逍遥江湖的日子便也结束了。我在路上遇见一位老友,他得知你在几大门派传信的讯息,便告诉了我。我与龙儿便急忙赶来了,所幸还未误事!” 郭襄急道:“那你那边的要事怎么办?你既然答应了人家,不可失信!” 杨过沉吟道:“我原打算助了你们之后,再去赴约。可眼下的形势,我不放心离开。” 郭襄想了想,道:“没事的。我们这里三百多位各路豪杰,应当可以保得益王顺利抵达福州。你可以先去关中赴约,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寻我们。” 杨过点头道:“那也可以。你们有渡苦神僧、杜教主、厉帮主这些人相助,应当无忧。何况那韩绝神老儿已答应不再助纣为虐,想来当会守约。” 郭襄点头。杨过、小龙女便与各位辞行,先赶往关中赴约,与关中群雄共襄义举。 三百余名英豪便护卫益王赵昰,继续南下福州之路。因人数众多,容易引起元兵的注意,张忠显便把郭襄、杜可用、厉云天、张君宝等人召集商议,杜可用与厉云天各带本部属下,分散开,在左右稍远处行进,其余人便护着益王,居中而行,三支力量互相拱卫。 行了一日,到第二天,突然童威刚纵马而来,后面还领着一位年轻人。 张忠显见到那年轻人,又惊又喜。拉着那年轻人的手,眼泪在眶里转。 原来那年轻人是右丞相文天祥的侄子文驰宇,向来随侍在文丞相身边。张忠显与朝廷已多日失去联系,每日心焦肺牵,现在见到了文丞相身边的人,如何不心喜? 当下文驰宇向益王和张忠显细细禀报了临安城破后的情况。当日临安城激战,文天祥与陆秀夫等主战大臣都在城墙上指挥军士守城,双方惨烈鏖战,然而蒙古兵势大,增兵源源不断,终于城门被攻破。蒙古兵破城后,其中一队人马径奔皇宫,俘虏了五岁的皇帝恭宗。 等文天祥和陆秀夫带所剩不多的身边兵将赶往皇宫的时候,元兵已然占领了皇宫。 文、陆二人肝胆俱裂,他们多年来将生死度外,领兵抗元,如今见到皇帝落入敌人之手,便要冲入皇宫与元兵拼命,然而元兵势大,拼命闯皇宫也不过就是为求一死,将身许国而已! 众兵将死死拦住,并提醒他们道,益王与卫王已往福州,南方有许多地方还在我们宋人的手中,还有大量的反元力量。两位大人切不可因一时之念,置天下于不顾。益王与卫王两位殿下,还要靠两位大人辅佐。 这样众随身兵将才劝住两位大人,护送他们昼夜赶往福建。都是军中将士,且身无所累,他们反而在益王之前赶到了福建。 福建南剑州尚在大宋兵将手中,领兵将领陈子敬是文丞相的老部下。当下陈子敬等文武官员便共请文丞相开府南剑州,总领南剑州一切军政之事。 附近原本与朝廷失散的地方将领萧明哲、刘洙等人听说文丞相已在南剑州开府,聚集力量,以图恢复山河,便派人联络,打算共往南剑州会合。 众人听到文驰宇带来的这个好消息,俱感精神振奋。益王与张忠显都眼中含泪,益王对张忠显道:“张将军,那我们就去南剑州与文丞相会合,既然萧明哲等将军已欲往南剑州会合,我们便从南剑州开始,抗元复国。如昔年岳武穆所言:待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益王自幼饱读诗书,对岳武穆也甚为推崇。虽然岳武穆是先皇高宗赐死,然而朝野上下,尽知岳飞将军的赤胆忠心,终于在二十年后,孝宗皇帝为岳将军平反,又过了十六年,朝廷追谥岳将军为“武穆”。 张忠显与郭襄等见益王捏着拳头,神情激昂,容色坚毅,心中俱感欣慰。张忠显道:“益王放心,老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竭心全力保益王与卫王二位殿下收复大好河山!” 文驰宇道:“启禀殿下与张将军,文丞相也是这个意思,文丞相已率领南剑州兵马北上,正在攻打衢州双松关。估计不日便可攻克。文丞相知道各位护益王殿下南来的路线,便派我率领十余名探马,在此路上巡回相迎,领各位改变路线,前往衢州会合。老天有眼,终于让我看到了陈光华大人!陈大人便命这位兄弟领我来拜见益王。” 众人情绪激昂,巴不得立即插翅飞往衢州。雁荡山以南离衢州也不过四百里路,张忠显便督促众人疾行,料想要不了几日便可到达。 渡苦神僧与陈光华、童威猛在前方探路,他们已见过了文驰宇,自然便也改道前往衢州。 路上渡苦大师将达摩堂专研秘学“大力金刚指”的心法口诀尽数传给了陈光华,让陈光华熟记于心,并将心法运用的诀窍详细给陈光华做了指教。 陈光华是天资聪慧之人,原又是少林俗家弟子,他的伯父无相禅师是天下闻名的少林高僧,对他也指点颇多,因此他在三十来岁便做了朝廷的三品侍卫统领。 渡苦神僧见陈光华领悟颇快,心里高兴,但也告诫陈光华道:“你的内力淳厚,又是我少林正宗根基,日后定可将大力金刚指这门武学发扬光大。你的悟性超过我,我只是勤勉而已。但上乘武学,讲究心、法合一,心无形相,但发力无匹。因此你要刻苦习练,早日达无形无相、但发力万钧之境界。不可懒惰懈怠!” 陈光华应允,每当停下歇息之时,便苦练冥思,只好有渡苦这样难得的师傅在旁,有疑惑便请教,在渡苦的指点中收到多多益处。 童威猛是闲不住的人,每每停下歇息,见陈光华埋头苦研,便要和陈光华新练的武功较量一下,陈光华都是笑而不计较,直到一日童威猛用擒拿手拿他手腕,却如被烙铁烫了一般,忙缩手叫苦,道:“你学了什么邪术,怎么并未出招,手腕上却有内力袭击我?” 陈光华方始知道自己的指腕上,已生出些许内力护体,只是尚不精深,不然就不光是反弹了童威猛一下,而是可以伤人了。知道这是大力金刚指的威力,便更加勤勉练习。 这一日到了衢州双松关下,见城门紧闭,不得入城,而远处南城门方向却杀声震天。陈光华见城上仍是蒙古人旗号,便面有忧色,知道文丞相所属兵马并未攻下双松关。 双松关,因城门两边各有一棵十几丈高的松树而得名。宋朝时的文人墨客很多特为“双松”而来,留下了一段段佳话。 然而此时的双松关,却为入侵的元兵所占领,元兵掠夺财富,压榨百姓,双松关的百姓苦不堪言。 闻听文天祥的兵马来到,百姓们暗中相庆,希望文丞相的兵马能早日打进城里。 然而双松关的两边都是高山峻岭,只有中间一条路,守城的关所就在山上。因此易守难攻,加之蒙古兵从北方调动的后援来到,故此双松关久攻不下,大大出乎文天祥、陈子敬等人的意料。 但双松关是从南方通往临安的门户,要想夺回临安,收复山河,就必须要先拿下双松关。 攻城的经过可谓一波三折。文天祥带领陈子敬等将领,开始的时候猛烈攻城,将领、军士万众一心,气势猛烈,元兵抵抗几天以后损失巨大,眼看就要攻下城了,谁知从临安调集前来支援的元兵赶到了。 文天祥一看赶来支援的蒙古兵将领,顿时气炸了心肺! 是谁?便是那出卖了襄阳城,投靠了元兵的吕文焕! 第32章 定下妙计欲破敌 原来吕文焕自襄阳和儿子一起献城投敌后,元朝如获至宝,不仅由于襄阳的战略重要性,更加上吕氏家族在南宋举足轻重的地位。 蒙古人要利用吕文焕来招降其他意志不坚的大宋文武官,因而对吕文焕颇为重用,对其许下了高官厚禄。故此吕文焕便死心塌地为蒙古人卖命,也开启了他仕途的“第二春”。 当时沿江诸将多是吕文焕旧部,争相望风投降元兵。吕文焕可谓为元兵灭宋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然大宋将领中也大有忠贞爱国之士,如新城守将边居谊佯装接受吕文焕的招降,诱其至城下,伏弩乱发,差点将吕文焕射死。 可惜此计最终未成,令人扼腕叹息,边居谊将军也战死沙场,然而名垂史册,彪炳千古! 元兵猛攻宋都临安时,吕文焕便随在蒙古兵主帅伯颜、阿术的军中,为之出谋划策。 面对旧主大宋朝廷,他丝毫不心慈手软,利用自己对宋廷的了解,为伯颜出了一道又一道毒计。当然,对元兵来说,这都是难得的“妙计”! 临安城破后,蒙古大汗忽必烈重重奖赏了吕文焕,封他为昭勇大将军、江淮行省左丞,统领两淮、两浙及江东西地。地位可谓高矣,职权可谓大矣!然而中原百姓,无不恨之入骨;文天祥及陆秀夫等忠心保国的大臣,谈到吕文焕,无不咬牙切齿,欲生吞其肉,生饮其血! 衢州双松关属江淮行省治下,因此吕文焕便率兵来解襄阳之围。 大宋兵将见是吕文焕,都义愤填胸,请战攻城,然而吕文焕带来增援的兵力实在太多,双松关久攻不下,双方形成鏖战之势。 陈光华见双松关并未被拿下,心知切切不可让益王等人离关城太近,以免有危险,便慌忙与渡苦神僧、童威刚回撤十里,等候益王、郭襄等人。 等众人到了以后,陈光华把双松关仍在敌军之手的情况向张忠显、郭襄等做了报告。 张忠显沉吟片刻,道:“既然双松关还未拿下,我们先找个偏僻丛林之处先安顿下来。当务之急是要有人先行设法过关,去与文丞相等取得联系。摸清了对面我方的情况,了解了敌军情况,才好设计破敌!” 郭襄道:“我去!我曾在襄阳城多年,对关隘城防颇为了解。” 张忠显道:“也好。你要设法过关见到文丞相,告诉他,我们这里有三百余名武林好汉,护送益王来此,然后与他定下攻破之计。” 郭襄点点头。陈光华在一旁道:“城里元兵势大,我陪你一起去吧!” 郭襄道:“你在前面探路已经很疲累,还是好好歇息歇息吧。我没事。” 陈光华却定要坚持,张忠显在一旁道:“光华去了也好,两个人互相照应,一切应小心为上。” 郭襄只好同意,便催陈光华快去歇息一会儿,深夜子时出发。一路上她是最知道陈光华的辛苦的,任何事情,都要他冲锋在前。 到了子时,二人都着夜行衣,出来一起前往双松关。郭襄的轻功向来高明,江湖上能超过她的人并不多见。当然,她和“天台双杰”没有正式比试过,暂且不知道能不能胜过这哥俩。 陈光华的轻功原本也只逊郭襄一筹,他在渡苦神僧的指教之下,习练了“大力金刚指”的内功心诀,在内力增长上已有了点成效,与郭襄更为接近。 二人步履轻快,身形潇洒,不多时到了双松关前。 城墙上有来回巡逻的小队兵丁,两人等巡逻的兵丁过去,郭襄道:“抓紧,通常一盏茶的时间又会过来。” 陈光华点点头,取出长索飞爪,甩出嵌到上方墙砖之上,如壁虎游墙般上了墙。而后把郭襄提了上去。 凭两人的身法,巡逻兵丁哪里能发现他们?不多时,两人穿城而过,来到了城南的方向。 陈光华远眺一下,见远处驻扎着密密麻麻的营帐,营帐周围也有士兵举着火把在巡逻,心知那一定是文丞相的大军。 两人加快脚步,到了营帐外面。 陈光华问:“要不要通禀?还是直接找到文丞相营帐?” 郭襄笑道:“还是让巡逻兵丁前去通禀吧,免得惊扰了文丞相!” 中军大帐中,文天祥正与大将陈子敬议事。 陈子敬忧道:“吕文焕这个败类,为了救援双松关倒是肯下血本,带来了这么多援兵!这几日,敌我双方士兵折损都很大。丞相,我最担忧的还是我军的粮草。双松关久攻不下,我军的粮草只怕难以为继。” 文天祥叹了口气道:“两日前我便在忧虑此事,我军后方粮草紧张。然而双松关是通往临安的咽喉,要想复国,打回临安,必须要先取下双松关,再图良策。” 陈子敬道:“此时放弃的确太可惜,然而若孤注一掷,在士兵伤亡严重的情况下仍全力攻打,粮草再跟不上,可能...” 文天祥盯着他的眼睛道:“说下去。” 陈子敬道:“恩师,那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文天祥默然无语,转头看向帐外,眼神中充满了萧索之意。 半晌道:“有些事情,人力确无法改变。为了保存抗元力量,我们只好......” 忽然巡逻军卒进帐来报:“报告丞相,陈光华求见!” 文天祥道:“谁?你再说一遍!” 军卒又道:“侍卫统领陈光华大人。” 文天祥两道浓眉重重地扬了一下,站起身对陈子敬道:“看来益王殿下到双松关了!”对军卒道:“快请进来!” 陈光华与郭襄进帐施礼:“文丞相!” 文天祥久郁的神情中这才有了笑容,欢欣之意溢于言表:“光华,你们辛苦了!益王殿下已经到了双松关外了?” 陈光华恭敬道:“是的,已到关外。” 文丞相对郭襄深揖一礼道:“郭姑娘,我代表大宋所有的将士感谢你的侠义之举!” 郭襄急忙还礼道:“文丞相,不敢当,不敢当!” 文天祥正色道:“郭姑娘一诺千金,不惧生死,千里护送益王殿下而来。此等侠义,感动天下万民!”转头对陈子敬道:“子敬,这便是我对你说起的郭靖大侠的女儿,郭襄姑娘,在临安城时,我们定下计划,郭姑娘便与张忠显将军、光华等一路护送益王殿下至此,可歌可敬!” 陈子敬便也向郭襄行礼致谢。 陈光华对文丞相道:“丞相,此次路途中多有险阻,蒙古兵在天台山、雁荡山都设下了大量伏兵,幸得郭襄姑娘号召了中原武林中各大门派,共来护卫益王,因此我们才能顺利抵达双松关。现在关外还有三百余名江湖英豪驻扎在城外。” 文天祥眼神跳动了一下:“有三百余名?” 陈光华点头道:“是的,三百多人。大多是江湖上的好手,隶属于明教与丐帮中的。他们作战有序,战斗力远胜于普通军队中的士兵,且其中有长于远攻及火攻者。张忠显将军特意让我把这一点向丞相禀报,说丞相听了自有决断!” 文天祥点头道:“忠显啊忠显,你不愧是川中名将,寥寥数语,可谓是知我、知敌、知己呀!” 他猛然间便豪气逼人,道:“好,忠显,今日你我便共同来会一会我们的老朋友,蒙古军中的吕文焕大人!”他把“蒙古军中”几个字说得如此之重,郭襄听得出文丞相是咬着牙说的。 接着文天祥对陈光华和郭襄道:“请你们二位回去告诉张将军,我们定在后天上午辰时发起攻城。我们这边南门一旦开始进攻,元军定会投入主力,北门定然空虚,你们可以在南门进攻半个时辰后,对北门发起猛攻,可望一举拿下北城门!” 第33章 行刺奸雄恨未成 陈光华道:“丞相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文天祥道:“没有!我只需与张将军定下攻敌时辰。至于其他,忠显将军会根据具体情况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陈光华和郭襄便领命告辞,回去交令。 等二人出了中军大帐时,已是寅时。夜已更深了,万籁俱寂,晚风颇寒。 然而郭襄的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她好像又回到了保卫襄阳时的情形。 她自出生便在襄阳,襄阳像是她的一个宿命。后来逐渐长大,也都是按照父母的安排,随父母一起守城。 当然依照她的性格,对于被动接受的事情,她好像并不能全心投入,她有自己的梦想,她有自己的青春少女心事,包括,交江湖朋友,到处寻找神雕侠...... 命运轮回,现在,她的命运又和宋蒙交战联系到了一起,又和攻城、守城捆绑在了一起。 但这一次,是她自己选的,完全自主选的! 两人依旧法上了南门城墙,从城中沿街边巷角穿行而过,经过城中心时,郭襄见到一所大府第颇有气势,宽阔宏伟,心中一动,对陈光华道:“我看这座房子的气势,不是住着双松关的统兵首领,就是吕文焕。我看我们应该去打探一下,说不定能有收获!” 陈光华向来都依着郭襄,又见她说得有理,便应允了。 两人悄悄摸上府第的后院房顶,见这所府第真是不小,前后三进院落,起码有一两百间房屋。 郭襄仔细瞧院中悬挂的灯笼,上面隐约有字,通常都是府第大人的姓氏。忽然间郭襄的怒气直冲心头。 那灯笼上赫然写个“吕”字。 郭襄压低声音跟陈光华说了,陈光华也愤满胸腔。他自然也恨吕文焕入骨。大宋的文武百姓,没几个不痛恨吕文焕的! 郭襄对陈光华道:“我想既然遇上了,那便是老天给的机会,我想除掉吕文焕!” 陈光华犹豫了一下,道:“若一击不成,会不会打草惊蛇?” 郭襄道:“没关系。我们重点是要在后天与文丞相协作,攻破城池。若一击不成,便不再行刺。” 陈光华又道:“我们肩负联络重任,若有闪失,文丞相的计划无法送达张将军处,恐怕责任太大。” 郭襄想了想,道:“这样,我下去行刺,你在暗中相助。若有闪失,便当机立断,不要管我,迅速出关,把消息送给张将军!” 陈光华笑了,道:“可以这样。但是我们要调换一下。我下去行刺,你暗中助我!” 郭襄急道:“那不行!你要保护益王殿下,以后还要辅佐他当皇帝,召唤天下爱国臣民,北进复国!” 陈光华深深望了一眼郭襄,道:“郭姑娘,你是此次护送益王的江湖群雄的盟主,没有你断然不行!还有,你是我陈光华最......最崇敬之人。只要我在,我怎么可以让你先去冒险?时间紧迫,便这样定了吧!”一言甫毕,他已贴着墙角,轻轻滑下去了。 郭襄拭了拭眼角,凝神伏在暗中察看。 此时已是寅时尾声,零零落落已经有府中的军士、家丁起床,做他们该做的事情,院角的厨房里,已经有仆役在洗菜。 马夫刘德正在马厩里洗刷吕大人最爱的那匹枣红马,他服侍了吕文焕多年。 他原是驻守襄阳的大宋军队里的马夫,先是被襄阳守将吕文德看中,命他专门照料将军府里的马匹。后来吕文德发病身亡,襄阳主将换成了吕文焕,他便又专门替吕文焕将军照料马匹,这一干又是七八年。 刘德正在刷洗枣红马的鬃毛,忽然呆住了,他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忽然背上一凉,一柄长剑已抵住了他的脊背。 来人沉声道:“想要命的别动!我只问你两个问题,老实回答,我就放过你,不然就一剑穿胸!” 蝼蚁尚且贪生,刘德自然也是如此。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夫,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此人自然就是陈光华。他要先确定这里是不是吕文焕的居所,还要问清楚他的所在。 陈光华道:“这里是谁的府第?” 刘德哆哆嗦嗦道:“好汉饶命!这里原是双松关刘将军的府第,吕大人来了以后,便在此处理军务。” 陈光华逼问道:“哪个吕大人?” “吕文焕吕大人。” “他住哪里?” 刘德不做声。陈光华把剑往前一推,剑尖立时刺破刘德的皮肤,刘德吓得尿都出来了,淋了一地。 陈光华道:“我只数三声,一......二......” 刘德扑通跪下了,道:“好汉,我真的不知道啊,吕大人向来只白日在此处理军务,晚上谁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呀!” 陈光华踢了他一脚,道:“轻点声!”见他不似作伪,又道:“他处理军务之地在哪里?” 刘德道:“在......在中间一排的偏房之内。” 陈光华心里暗骂吕文焕老奸巨猾,堂堂大将军在偏房内公办,那是自然谁也料不到! 陈光华把刘德绑了起来,嘴里塞上了布团。闪身出去,找到了吕文焕公干之地,先在墙角边屏息倾听,忽然喜上心来,因为他听到了里面有人在歇息,从鼻息吐纳中能听出此人身具武功,必是武将。陈光华心道:“吕贼呀吕贼,你今日该当命丧我手!” 他深知像吕文焕这样的多年武将,异常敏锐,便慢慢挪步,轻轻用长剑拨开房门,闪进房内,纵身到了屋角简易床榻前,更不迟疑,长剑一挺,“噗”!穿心而过。 床上人一声大叫,挣扎了两下,就此毙命。 忽然屋外脚步声大作,嘈杂一片,似是多人的脚步声向此奔来。陈光华低头察看此人,却愣住了。吕文焕他自然是识得的,此人却绝非吕文焕! 听脚步声渐近,陈光华来不及细想,闪身到了门后,往外窥看。见远处堂檐下一人,在周围大量侍卫的护卫下,正指挥手下往自己这里包围。却不是吕文焕是谁? 原来吕文焕生性谨慎奸猾,又是武将出身,自然在安全防护上做得十分小心。他选择不起眼的偏屋公干,便是如此。 晚上睡觉的地点,除了他的儿子以外,从无别人知晓。他向来也不会在公干之地歇息。 这几日他见文天祥等人攻城甚猛,便从浙东自己的辖地内抽调了一名将领严世辉来协助自己指挥守城,那严世辉是自己的旧部,作战颇为勇悍,当年随自己一同降了元兵。 严世辉昨晚刚到,和吕文焕在一起商量双松关的防务晚了,吕文焕便让他先在这里的床榻上对付一晚,明日再命人给他收拾居所。谁料这晚严世辉便做了大头鬼。 陈光华误打误撞,倒也立了一功。那严世辉随吕文焕一同降元,做了汉奸,也是大宋各部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宋兵攻城攻得猛,吕文焕心里有事,睡不踏实,早早便爬起身,要来公干之处处理军务,谁料远远地便发现房门大开,他何其机敏,便悄悄折回身,召集了一干侍卫,这才命他们前来包围刺客。 冲在前面的几名侍卫突然纷纷倒地,原来郭襄一直在房上注意着守护陈光华,适才见陈光华进了屋,料想他寻到了吕文焕之所。但她知吕文焕是武将,屋中又不知有多少侍卫,便留心屋里的动静。这样便没注意到远处的吕文焕半路折身回去。 当下郭襄发出几支袖箭,打中了奔在前面的几名侍卫,她已看好脱身之路,叫道:“陈大哥,快上房顶!” 陈光华依言上了屋顶,两人展开轻功,越过两排房顶,便到了院落的高墙边。两人飞身下墙,消失在夜色中。 第34章 保宋两杰会叛将 两人并驾齐驰,陈光华暗叫可惜,方才他发现吕文焕好端端地站在远处时,其实是想冲过去把他除掉的! 郭襄抿着嘴笑道:“你向来叮嘱我,要小心稳重,不要涉险。刚才吕文焕身边有密密层层的侍卫,你怎么也头脑一热,要冲过去拼命?” 陈光华抓抓后脑勺,道:“在那一刻,我热血上涌,便顾不得这许多了。你是不知,朝中不管文臣武将,说起此贼来,都咬牙切齿。他没守住襄阳城,倒无人怪他,自吕文德病故,他接任以后,苦守了六年,当真是不容易。然而他献城投敌,又拉拢了一干旧部,让他们降元共享富贵,已让人痛恨,更为人不齿的是,他亲领伯颜、阿术等蒙古侵宋主帅,为之出谋划策,攻破旧主的临安都城,这就难怪我大宋,人人要吞其肉,饮其血了!” 二人便行便说,很快到了关外密林中张忠显等人的隐身之地。 陈光华把文丞相的计划向张忠显做了禀报,张忠显精神大振,道:“城南城北共同发动攻击,必让元兵首尾难固,拿下双松关有望矣!”又问二人道:“文丞相还交代了什么没有?” 陈光华道:“其他没有。文丞相说,后天上午辰时,南门会发起猛烈攻击,南门进攻半个时辰后,我们再向北城门猛烈攻击。其他的具体作战之法,请张将军自行定夺!” 张忠显喃喃道:“好的,文丞相,你我再会一会老朋友吕将军!”又对陈光华、郭襄二人道:“我要好好思索一下,请两位告诉杜教主、厉帮主、渡苦大师、张君宝道长四人,一个时辰后大家一起来我这里!” 两人答应了,然后便退出来,不打扰张将军了。 一个时辰后,众人聚集到了张忠显这里。 众人见张忠显还坐在那里拧眉思索,他面前铺着一张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画了很多圈,另做了很多标记。众人便也不打扰他,只在一旁静候着。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张忠显这才展颜一笑,站起身来。先道:“杜可用教主,后天辰时之前,请你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南门攻城开始后,我们可以听到火炮声响,半个时辰后,请你带领烈火旗的兄弟们向城上射击硫磺火弹,先让元兵乱起来!” “守城元兵乱起来以后,能造成火势最好,烧不起来也没关系。这时元兵必然反攻,向城下放箭,这时我们仍然并不聚集靠近,而是让烈火旗的兄弟继续射击硫磺飞弹,锐金旗的兄弟可以出场了,向城墙上射击长箭,发射短斧、标枪,力求歼灭一部分元兵,为后面行动减轻压力。这两旗的兄弟行动自然由杜教主指挥!” 杜可用躬身领命。 张忠显又道:“光华、郭姑娘、渡苦大师、张君宝道长,请你们四人明天夜里,提前潜入城中,隐藏起来。在烈火旗的兄弟发动攻击以后,你们便迅速出击,杀向北城门,给敌人来个前后夹击。切记,动作一定要快!按照我对吕文焕的了解,无论城门攻击有多猛烈,他也一定会留出机动的军队,应付突发情形。要尽量在敌人的机动军队到来之前,想法打开北城门!” 陈光华想说什么,终于没有插话,他在等待。 果然张忠显第三次发令道:“厉云天帮主,请你挑选丐帮中轻功比较好的兄弟,能随他们四位一起趁夜潜入城内的,多多益善。由陈光华和郭襄姑指挥,到时随他们一起杀到北城门,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打开城门!” 厉云天盘算了一下,对郭襄道:“这样的兄弟应该能挑出十余人,交给你们了!” 郭襄也道:“童氏兄弟轻功卓绝,也可以随我行动!” 张忠显点了点头,分配了第四拨道:“可惜这里没有趁手巨木,不然我们从外面也能把城门撞开。那么,厚土旗的兄弟和丐帮剩下的兄弟,由厉帮主指挥,提前埋伏在城门两边的山林间,一旦城门打开,即可冲出,杀进城内!” 厉云天肃然领命。 张忠显凝视着众人道:“护送益王殿下的行动能否最后成功,在此一举!为大宋的江山、百姓,希望我们能顺利攻入城内,活捉吕文焕!到时,我和文丞相在双松关内给各位摆庆功酒。拜托大家了!” 张忠显将军向众人深鞠行礼,众人慌忙还礼。众志成城。 此刻吕文焕正在府中烦恼,严世辉是他的得力手下,左膀右臂,谁料到刚来就被刺杀了,着实令吕文焕心痛。他自然明白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 陈光华一向在皇宫内值守,而吕文焕常年带兵在外。他每次回京朝圣都是万众瞩目,故此陈光华认得他,而他却未曾注意过宫廷众多侍卫中的陈光华。 双松关守将刘肖仁道:“大人,今早文天祥等人并未组织攻城,前两天我接到耳目来报,宋军的粮草已然不多,进退维谷。卑职在想,是否宋兵已萌生退兵之意?” 吕文焕道:“这个我也想过,我已命师圣严密注意宋军的动向。一旦宋军开始退兵,迅速追击!” 吕师圣是吕文焕的儿子,也被蒙古大汗忽必烈封以高官,任职宣慰使,随吕文焕征讨。 两人正在说着,有细作来报,宋营中有小队人马已后撤十里,大队人马未动,但有的营帐中军兵在收拾物品。 吕文焕精神一振,但随即又道:“文天祥用兵多诈善计,不可轻信。再探!” 细作领命退下。刘肖仁道:“大人,我们应做两手准备。宋兵是否可能在做交替掩护撤出?” 吕文焕将信将疑,然而他心中也有三分相信,因为据他布出去的细作的可靠消息,宋兵的粮草的确已经不多,难以为继。只是他打了几十年的仗,小心谨慎。便又道:“刘将军,吩咐下去,从今日开始,白天里城门上由三岗变为两岗,多让一些士兵养精蓄锐,以备敌军退兵时全力追击!然而晚上仍然要三岗,不得掉以轻心!” 刘肖仁领命前去部署了。吕文焕靠在椅背上,揣摩文天祥这个老对手的心思。 文天祥自从与郭襄和陈光华约好攻城的时辰以后,阖夜未眠。 天还未大亮,他便来到了中军大帐,命人找来了得力助手陈子敬。 文丞相对陈子敬道:“子敬,你安排左军中的两营,天一亮就后撤十里,安扎下来。” 宋时的兵制,一百人为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 陈子敬一愣,道:“丞相,不是刚与张忠显将军定过合击之时吗?为何要后撤?” 文天祥笑道:“兵不厌诈,以懈敌势。” 陈子敬恍然大悟,道:“得令!”转身欲行。 文天祥又道:“慢着,另外,再命前军,收拾装备,要大张旗鼓地收拾。其中奥秘,只可与首领一人言明!命前军中派出五百军卒,在城门前只呐喊,不攻城!” 陈子敬笑道:“末将得令!一定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好,让军兵和敌探都深信不疑。” 第35章 暗流涌动蕴激战 陈子敬出帐后,文天祥又令亲兵请来了萧明哲。 这萧明哲身高六尺,络腮卷须,肩宽体阔,相貌威武。进了中军帐,向文丞相恭敬施礼,然后就立在一边。 他原本长期率兵驻扎在江西,江西沦陷后,萧明哲见宋恭帝已被元兵送往元都,中原群龙无首,已然心灰意冷,原打算领兵前往南方边境之地,从此割据一方,终老边境。 后来听说文天祥丞相到了福建,并且在南剑州开府,另有消息称益王与卫王两位殿下也脱了敌手,南下福州。萧明哲这才又抖擞精神,他向来最佩服的人便是文丞相。别人是富贵时向前,危难时退后;文天祥则反其道而行之,国家太平时被贬谪,国家危难时,散尽家财,领兵抗蒙。 我萧明哲堂堂男儿,不追随文天祥,难道要追随贾似道这样的奸相? 于是萧明哲毅然来投文丞相,和陈子敬同时成为文丞相手下“一虎一彪”。虎为陈子敬,彪即是萧明哲。 文天祥道:“明哲将军,你去右军、后军、中军中传下将令,命三军所有将士外松内紧,枕戈待发,随时听我攻城的指令!” 萧明哲扬起眉头,大声道:“得令!” 布置好了一切,文天祥手臂支在案上,闭目假寐。内心实则波涛汹涌,暗自祈祷道:“上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和忠显将军夺下双松关,北上恢复我大宋河山!” 夜间丑时。双松关北城门旁的山道上。 此时正是最静谧、人的入睡最深的时候。郭襄和陈光华领着一十二名丐帮的兄弟埋伏在山道上已经好久了。 当然,还有一僧一道——渡苦和尚和张君宝。 另外还有“天台双杰”,他们一直在摩拳擦掌。此次执行任务他们俩最开心,因为他们最喜欢的两个人都在这里——郭襄和陈光华。 这一十二名兄弟是厉云天帮主从带来的一百多人中,亲自挑选出来的。为了稳妥起见,有一些激昂请战,但是轻功稍弱一点的,他一概没有同意。 陈光华一直在观察城墙上的巡逻兵,巡逻兵交替的时间并不太规律,所以他们一直在等。 等敌人的破绽,找敌人的缝隙。 忽然,陈光华沉声道:“请各位兄弟检查一下飞爪是否已准备好!”而后对郭襄道:“我领着一队先上了!” 郭襄点点头,黑暗中,眼眸却清澄如水。 陈光华不敢多看,领着渡苦和张君宝,以及六名丐帮兄弟快速潜到城墙下,抛出飞爪,接连交替攀上了城墙。 陈光华往郭襄这边打了个手势,领着丐帮兄弟们隐入了夜色中。 郭襄交代童氏兄弟道:“等会儿你们俩紧紧跟着我,不许离开半步,听到没有?” 童氏兄弟答应了,郭襄这才放心。对童氏兄弟的轻功,她自然是完全放心,在巡逻兵交替的时间里,攀上城墙,进入到城中,这对童氏兄弟来说,当真跟玩儿一样。 然而他们若忽然童心大起,跟守城元兵来个“藏猫猫”什么的,那可就坏事了,会影响张忠显将军的大计的! 好在童氏兄弟最听郭襄的话,郭襄交代他们的话,他们从未违背过;陈光华交代他们的话,他们十之八九会听;其他人交代他们的话,他们多半会反着来。 他们还在等,又等到第二次元兵巡逻队交替的缝隙口,这才飞速攀上城墙,到城中与陈光华会合。 这时的天,已快亮了。离约定好的文丞相在南门发起猛攻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了! 群雄的心中哪能平静?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这场大战的特殊性在于,这是天下三大名将的对决。 当然,对于双松关内的守军来说,他们一直认为,此次双松关之战,是有着赫赫威名的两位将领——文天祥与吕文焕的对决。 自然,他们一个代表了意图复国的大宋,一个代表了企图吞宋的蒙元! 然而,郭襄和他的兄弟们知道,现在战团里,又加入了一位同样名满天下的张忠显将军,还加入了江湖上三百多名热血的英豪们! 原本喜欢在江湖上独来独往、快意恩仇的个人英雄,现在却作为普通士兵一样在战斗,只为了四个字:“国家”与“民族”! 日头快升了,双松关最后的残夜里,暗流涌动。 辰时已到,文天祥做了最后一次部署,跨上战马,长剑一举,嘶声喊道:“兄弟们,攻城!” 他的左膀右臂,陈子敬与萧明哲两位将军都是一手持剑,一手亲自持旗。 陈子敬把旗一展,萧明哲长剑指天,声如霹雳道:“弟兄们,攻下双松关便在此时,给我冲啊!” 将士们如潮水一般涌向双松关的城门。与此同时,攻城的火炮也隆隆响起,把火药、硫磺等尽数打向城墙上。 城墙上的偏将都蒙了,他们遵照吕文焕的命令,夜间仍然密集布岗,三岗一个也没减少。到了清晨才换成两岗。 城墙上的兵力不甚多,因此面对尽数出动的宋军,显得张皇失措,有的士兵中了火药弹,浑身起火,哭爹喊娘,城墙上顿时乱做了一团。 偏将刚派人去报告主帅吕大人,忽然身后呐喊声震天,从城中驰来一队人马,原来是吕文焕的儿子吕师圣率大批援军到了。 吕师圣手一挥,援军全部守到城墙之上,弯弓搭箭,往下便射,还有的士兵抬着滚木礌石,往下就掀。吕师圣率领的这一彪人马,剽悍异常,正在架梯攻城的宋兵立时便有不小的折损。 原来吕文焕久经沙场,在任何时候,他都会在城中布置下一支机动军队,两班轮换,枕戈待战!这一支机动军队由他的儿子吕师圣率领,从无懈怠。故此南门大战刚起,吕师圣便率军赶到了。 这纯粹是吕文焕的作战习惯和本能,倒不是他判断到宋兵不退反进。 原来文天祥这两日连用了数计,给城中守军造成了宋兵粮草紧张,难以为继,即将要撤军的印象。 其实这也并非是单纯用计。起先实情确是如此,宋兵的粮草的确紧张,假若没有张忠显、郭襄这一队人马赶到,文天祥真的会指挥宋军交替撤走,以保存力量了。 只是由于张忠显等人的到来,局势暗中发生了改变,才使文丞相痛下决心,决定和张忠显定计,两面夹击城中守军,使夺关由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这个情况吕文焕如何能够得知?他接连几天,接到宋兵缺粮、少部分暗中撤军、在城门前只呐喊不攻城的报告,这些都符合战局发展,使他也做出了错误判断,只要再守得几日,宋兵必要自行退去。 到那时他再率兵追击,大胜可期也! 吕文焕好容易这两日心情轻松了一点,夜间多休息了一会儿,刚爬起身,净了面,坐在案桌前想做一个宋军撤退后,如何分兵追击、堵截的安排,忽听南门处喊杀声震天,吕文焕不由哆嗦了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忽然刘肖仁仓皇来报,道宋兵没撤,然而猛烈攻城。 吕文焕的心里便突了一下子。 宋兵攻城? 宋兵攻城! 宋兵拿什么攻城?快无粮草了,又损失严重。难道真想把人马都折损在这双松关?孤注一掷? 吕文焕不敢相信,宋兵竟然用自杀式的攻击,要继续攻打双松关!这不像文天祥的作战风格! 吕文焕第一次怀疑:这还是不是他的“老朋友”文天祥?是不是他在指挥宋兵作战? 刘肖仁还跟在吕文焕的身后,等候他的指令。 吕文焕叫道:“备马,随我去南城门!” 第36章 群豪席卷过边城 吕文焕赶到南城门的时候,吕师圣正在指挥守军居高临下,滚木礌石、箭矢齐发,打退了宋军的第三波进攻。 城墙下堆满了宋军的尸体,然而后面的兵将却还是源源不断地跟上,大有拼死一战的态势。 吕文焕皱了皱眉,宋军是在拼命,可他看不出这样拼命的意图所在,价值何在。 忽然探马疾驰来报:“大帅,北门遭到猛烈攻击,北门我军......有些顶不住了!” 吕文焕的头皮“嗡”地一下子炸开了。北门是哪儿?北门之外,俱是我蒙古大军控制的地盘,那里怎么会遭到猛烈进攻? 然而他的机动军队已经用在了南门,如何驰救北门?他略一沉吟,转头对刘肖仁道:“刘将军,你先带两百军士前去救援北门,一定要拼死抵住!” 南门开始攻城后,杜可用等在城北、郭襄等在城中都听到了火炮的攻击声,但人人都谨遵张忠显的号令,严格按照昨日的部署而战。 因张忠显在雁荡山的出色指挥让这些江湖群豪认清了,为何武林中的门派再大,声势再隆,也无法与军队抗衡?关键原因就在于军队的纪律严明,将令如山。而各大门派中,对门下弟子的约束远远不如军队有力。 因此要想有所作为,必要有严明的教义帮规,这样才能发展壮大。这一层领悟对杜可用与厉云天的影响最大。特别是杜可用,自此严格整顿明教,使明教的发展更为迅猛,声势更为壮大。 半个时辰后,杜可用一跃而起,率领烈火旗的兄弟急速到了北城门下,此时北城门上的元军大多还在关注着城南的战况,丝毫未觉察到,他们的危险也在逼近! 城上有军士看到这一队彪悍的汉子聚到城下,便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的?快点停下,不然格杀勿论!” 杜可用冷哼一声,手一挥,数十名烈火旗的好汉箭矢齐发,这些箭矢上,装的都是硫磺火弹,射到元兵身上便登时起火,当即有十余名元兵在地下翻滚扑腾,想把身上的火扑灭,其余元兵便纷纷向下射箭,也射中了几名烈火旗的弟兄。 杜可用让人速把中箭的兄弟抬下去包扎,手又一挥,数十名锐金旗的兄弟也从两旁窜出来,纷纷往城墙上投掷短斧、标枪。 一时间斧、枪群飞向城楼上,元兵又倒下了一片。然而城墙甚长,元兵在此屯兵众多,一批元兵倒下,又有一批接替着过来,也往城下射击箭矢、火药。 锐金旗、烈火旗的好汉们虽然身手敏捷,然而元兵实在众多,长箭、火药弹如雨般向下射,又有十数名兄弟中箭死伤。 便在这时,突然元兵的后面大乱,原来郭襄、陈光华等一十六名英豪杀到。元兵虽然人多,然而郭襄持着倚天剑开路,那倚天剑是至为锋利之器,削到便死,刺到即亡;渡苦和尚和张君宝都是何等功力!两人此时早已摒弃佛法道学上的限制,国家生死存亡之际,面对侵犯之敌,只能“惩恶即是扬善”了! 郭襄、陈光华早已交代众人,切忌不可恋战,只是往城门处冲出一个口子,尽快把城门打开。蒙古兵一时之间哪能拦得了这些凶神恶煞般的人物?虽然呈潮水一般聚拢来,后面的却互相阻拌,干着急使不上力气。 郭襄等十余人直冲到城门处,陈光华七八名丐帮好手在外围格挡,对郭襄大喊道:“快快打开城门!” 渡苦神僧、张君宝和丐帮几名弟子等人正要合力打开门,却见那城门坚固厚重,是上好的红松木所做,上面包上铁叶子,凿上了大铜钉,最关键的是那铁门栓,上面挂着大铁锁,只那铁门栓只怕也有上百斤,如何打得开?一时彷徨无计。 郭襄怒叱一声:“闪开!”举起倚天剑,“哐哐哐”连劈了三剑,终于将那大铁锁连同铁门栓一同砍开,渡苦神僧、张君宝等八九人叫号用力,终于那城门吱吱吱地缓缓开了。 厉云天领着丐帮中人及明教厚土旗的兄弟,共一百多人,早就在城下左右的山道边埋伏已久,心急如焚,见城门缓缓打开,大喜过望,一齐杀将了出来。连同锐金旗、烈火旗的这一众英豪,声势浩大,直往城内席卷而去。 北城门的元兵纷纷上前拦截,然而既然城门得开,这些江湖群雄都是十里挑一的人物,在战场上纵骑驰骋或许不如元兵,可是论到城内巷战、对面格杀,那可比元兵胜得太多了,那些兵丁如何能阻拦得住?群豪便如一阵风一般直往前卷。 此时群雄已经合兵一处,便战便进,还未到得城中央,却见从南而来遍地人马,不由得都吃了一惊!看着阵势,竟然像是城内元兵主力,不是在南城门与文丞相的军队激战吗?为何倾巢而来? 那些人马却不恋战,只是席卷而过,直往北城门而去。群雄上前劈挂砍杀,却哪里挡得住这万千之众,只得眼睁睁看着元兵主力冲了过去。 原来吕文焕见文天祥部猛烈攻城,大有拼命之势,而据探马禀报,城北门已然势急,很有可能城北门先被攻破,那么自己的军队势必会受到两面夹攻,那就太危险了。 当下吕文焕打算孤注一掷,命人马全出城与文天祥部在城下决战!若能胜利,再回头攻打城北而来的敌人。总比受两面夹击的胜算要大。 他正下了决心,准备决战之时,突然见城下宋兵拉起一面十余丈长的白布,上面有几个殷红大字。 吕文焕一愣,心道:宋兵又在施什么巫术怪法? 吕文焕定了定神 ,看那几个大字。虽然离得远,但那几个字写的巨大,又是以殷红之色,写在洁白布匹上,格外醒目。不光是他吕文焕,就是满城墙上的士兵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吕文焕看清之后,头脑顿时眩晕,他本已疲惫半日,此时又急又怒,嗓子发甜,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上面的几个巨字是:宋将吕文焕伐宋于此! 吕文焕原是大宋位高权重、举足轻重的大将,自投降蒙元以后,最忌别人说“降将”二字。曾有一次,两名部下因事争执,其中一人无意中说出了“降将”两字,正巧被吕文焕听到,当即斩杀了那名偏将。 现下他见了这九个大字,面对的又是故主宋廷的军队,如何不叫他又羞又怒?顿时一口气闷在胸中,浑身发颤。就连他的部下见了这些字,也感到面上无光。 吕师圣见父亲吐血,心中大急,知此时如不当机立断,等敌人两面夹击势成,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当即对吕文焕道:“父亲,撤退吧!” 刘肖仁也附和道:“大帅,撤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吕文焕闭着眼睛,手指挥了挥,道:“撤吧。” 第37章 无悔无怨再上路 因此元兵主力在吕师圣与刘肖仁的指挥下快速撤走。郭襄、陈光华率领群雄虽与元兵在城中相遇,然而数万元兵何其势大!群雄只能望而生叹。 群雄与文丞相所部终于在双松关会合了!虽然历尽险难,然而终归把益王殿下平安护送到了福建,虽还未抵达福州,然而到了文丞相所统领的南剑州,安全当是无忧。到了这里,应当算是完成了九成的任务。 郭襄与陈光华到关外密林中去接益王入城,益王在张忠显等的护卫下正在焦急等待战况。 张忠显的心里着实也是急切万分,他虽与文丞相合计,设谋一同攻城。然而他对吕文焕甚为了解,自然知道吕文焕的战力。要想击败此人,拿下双松关,那是何等艰难。 见到郭襄与陈光华同来,张忠显先察二人的神色,不由得放下了多半的心,然而声音还是微微发抖道:“两位,大事已成?” 陈光华注视着张忠显,轻轻点头。 张忠显长吁一口气,对益王道:“殿下,南北相持之势已然形成!起码,我大宋凭借闽、粤等地,可与鞑子再周旋,复国有望了!” 这时的益王赵昰竟有几分苍然的神色,道:“这一路关隘险阻,全依仗张将军与各位英雄舍身杀敌!赵昰定然继承先皇遗志,驱除鞑虏,恢复山河!”说着,便不由掉下了泪来。 郭襄心中叹息,生于帝王之家,是幸运,也是一种不幸。若处盛世,自然是人间极致的富贵,然而乱世之中,所经受的磨难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郭襄取出手帕,轻轻替益王擦干了眼泪。益王把头靠在郭襄的手臂上,竟像姐弟那般自然。 当晚文丞相设宴为群雄接风致谢。并无好酒,战况吃紧,哪有好酒?只是采购了一些当地民间烧制的谷物粗粮酒;菜也无好菜,寻常一些蔬菜做成,唯一的荤菜是一道猪头肉,这也是军需官员费了好大的力气置办的,好在军中有一位善做淮扬菜的伙夫,味道做得倒是甚美。 文丞相连连致歉,然而对于群雄来说,这已经是多日来吃的最美味的一顿饭食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只能把肚子喂饱,眼下有酒有菜,竟已是人间至乐了。 群雄中,渡苦大师与张君宝并不饮酒,郭襄酒量虽大,却不常多饮。杜可用和厉云天却是豪爽、豁达的汉子,两人一路上多有配合,言语投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厉云天道:“杜教主,兄弟以前就听说杜教主向来抗元英勇,身先士卒,这一路上所见,果然如此!你这个朋友,厉某交定了!” 杜可用声如洪钟,道:“你我兄弟同心!兄弟我历来是这个想法,家里闯进了狼群,怎么办?持刀砍便是了!你还和狼群去商量议和啊?行得通吗?狼群不吃遍你的牛羊,最后把你也啃光,它们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只有跟它拼命!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只是江湖上的大老粗,可我最钦佩文丞相,他是位血性汉子!只是我不敢高攀,也不敢去敬文丞相的酒。我只敢跟你老兄多喝上三五碗,又怕把文丞相的酒喝光了!”说完哈哈大笑。 文丞相正在旁侧,笑道:“大伙儿齐心抗击鞑子,都如同胞兄弟一般,哪有什么高攀、低攀。好酒确实是没有,但谷物酿的粗酒,定然管够!” 杜可用闻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只是善饮。”与厉云天谈得兴起,又连干了一十八碗。众人见他二人酒量如此之豪,尽皆骇然。 饭后,文丞相请陈光华与郭襄二人到后堂议事。郭襄赶到后堂时,见张忠显与陈子敬二位将军也在。 文丞相见二人来到,请二位坐下,道:“双松关是通往临安的咽喉之道,如今双松关已然拿下,我打算乘胜追击,将衢州全境光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张忠显道:“以我之见,眼下的确是收复衢州的好时机,元兵新败,士气低落,据闻吕文焕卧病,已回扬州。因此我认为我们乘胜拿下衢州全境可行,也为将来收复临安做最好的准备。不过拿下衢州以后,不宜再冒进,以防被鞑子重兵围攻。最好是以南剑州与衢州为基础,伺机再图良策。” 文天祥点头道:“张将军和我不谋而合,我正有这样的打算。”陈子敬也表示赞同。 张忠显道:“只是有一样,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把益王殿下护送到福州以后,当尽快在益王与卫王中,拥立一位新君即位。如此重大的事情,没有文丞相去主持,怕不妥当。” 文天祥摇头道:“宗正少卿陆秀夫大人已到福州,有他与张将军你二人共同主持大局,文某自可放心!文某思之再三,此时我应拿下衢州,把衢州与南剑州先安定好。等新皇登基之时,我再赶往福州,与各位共商大计!” 张忠显道:“这样也好,此间战事便一切依仗文丞相辛苦了!” 两人定好计划,心意相合,一切珍重都在无言中。 文天祥又对陈光华与郭襄道:“还要辛劳两位继续率领群雄,护送益王殿下及张将军平安抵达福州。关系重大,路上千万不得有任何差池!益王殿下,可能就是将来的皇上,他小小的年纪,却已身系我大宋将来复国的千钧重任!” 陈光华与郭襄齐声答应,站起身领命。 第二日一早,郭襄与陈光华领着群雄再度启程,护送益王殿下前往福州。 因福建并未被元兵所控制,故此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不两日便到了福州境内。 因文丞相早已派快马前来禀报过,故此刚进入福州城北,陆秀夫已率领各位大臣在道上恭迎。 郭襄便与陈光华商议,让陈光华向张忠显禀报,自己与群豪就不进福州城了,可以在城外驿馆先歇息。等益王的一切安顿,各路豪杰便会告辞,各自回去了。 张忠显便与益王说了,益王对郭襄等竟是难分难舍。郭襄弯下腰来,替益王理了理衣襟,道:“益王殿下,我们都是江湖上自在惯了的,不懂得朝廷中的礼节规矩。大家就不进城了,在馆驿中歇息一晚,明日便告别。希望殿下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好皇上!” 张忠显与陈光华略有紧张,往四周看了看,所幸大臣们都在远远地候着,这才放下心来。此时新皇未定,郭襄如此说,若被其他大臣听见了,实有逾越。 陈光华对郭襄使了个眼色,郭襄才不管这些!见益王牵着自己的手,似要掉下泪来,便又道:“殿下,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我们一起坚强起来好吗,答应我,以后即使再凶险,都不轻易掉泪,可以吗?” 益王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随着陆秀夫等人去了。 第38章 伤感之至为别离 张忠显没有立即随益王等同去,对陈光华道:“你暂且不用进城,先把各位英雄安顿好,在此陪着他们,我会同益王禀报的。明日你再进城。” 又转头对郭襄道:“郭侄女,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跟各位英雄说,一定要好好歇息一天,明日再启程。今天晚上,我会来的,一定等我来!” 郭襄答应了。 陈光华便和郭襄一起,把群雄安排进馆驿休息,并对馆驿的官吏交代,妥善照顾好。 晚饭前,群雄都聚集在馆驿大厅内,相谈甚欢。 张忠显领着两个随从进来了。众人纷纷起身招呼,大家是在一起经过患难的,因此格外亲切真诚。 张忠显笑道:“各位一路艰辛,我无以致谢,只有好酒。”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真的好酒,福州城里的好酒,自然是比双松关多的。” 各人大笑。张忠显便命随从到外面取酒。原来张将军竟带来了一百余坛好酒,又带了十几名军卒过来搬酒。 杜可用笑道:“只怕福州城里的好酒,今日都被张将军一人包了!” 张忠显道:“寻常酒多得是,但这福义酒庄的好酒,今日的确是被我搜刮一空,连福义酒庄掌柜的放在自己屋里要饮的酒,也被我搬出来了,掌柜的舍不得卖,我恐吓了他一番,才接了银子!” 众皆大笑。 张忠显吩咐馆驿内上菜,端起第一杯酒正色道:“这第一杯酒,当敬天地。愿上苍佑护,让我大宋可以杀退元兵,还我山河!” 众人皆起身,神情肃然。 张忠显俯身将第一杯酒洒于地上,又端起第二杯酒道:“这第二杯酒,当敬亡灵!这一路上,我们有数十位兄弟为了国家与民族大义,舍生捐躯。”言讫,又俯身将第二杯酒泼洒在地。 张忠显举起第三杯酒道:“这第三杯酒,当敬诸位!诸位将益王殿下平安护送到福州。朝中大臣已共同商定,决定拥立益王殿下为我大宋新的皇帝!很快就要昭告天下,择日登基。可以说各位已立下了盖世奇功!” 群雄听说益王殿下已经被立为新的皇帝,都不由得心情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家都是大宋子民,而自己曾参与到护送皇上南下的这段行程中,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会深感自豪。 众人痛痛快快地与张忠显共饮了此杯。 张忠显又道:“来之前我曾面见益王,其实益王原本也是想来见各位一面的。然而他现在已是储君,不日即将登基,不宜随便起驾出城。益王对我说,各位若愿意留在福州的话,可以加封官爵,编为军队中的将士。若不愿意留下的话,让我把名册录下来,以铭记各位的义举、大德。” 群雄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着所想。这其中主要要看杜可用和厉云天的态度。 杜可用和厉云天低声细语了几句,杜可用站起身来,冲张忠显抱拳道:“张将军,听闻益王已被拥立为新的皇上,我们心里真的是万分高兴!不过我们这些人,在江湖上自由漂泊惯了,行为懒散,不适合做官。因此我们还是回去做山郭野人比较好。只是我们与益王、张将军既有如此缘分,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就命陈光华通知我们,我们定当竭力效命!” 群雄中大多都是这个心思,听杜可用说出来,大伙儿便频频点头。 张忠显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猜想到各位会是这般想法,只是苦了各位了,历如此艰辛,创如此奇功,却未受朝廷半点封赏......” 郭襄道:“张将军也不必有所不安,请转告益王,身为大宋人,为大宋效力献身,本是大丈夫该当为之!当然,我小女子,也是一样的想法。” 张忠显笑道:“你本就是盖世奇女子,不让须眉!” “天台双杰”喝得满脸通红,童威猛冲张忠显嚷道:“张将军,咱们的皇上能封我多大的官?能跟你一样大么?那么我就干!” 张忠显愣了一下,道:“这个......” 他是朝廷钦命的辅国大将军,正二品武将,全天下也没几个比他职位高的武官。这个童威猛上来就要和他的官一样大,他只好道:“这个......童兄弟,你可以先从比我小一点的官先干起,过了几年,说不定就和我一样大了。” 童威猛却摇头道:“没你的官大,那怎么耍威风?我还是不干为妙!” 张忠显苦笑不得,请陈光华取了军中用的簿册,将各位好汉的名单全都分类记录下来。而后正色对大家道:“各位兄弟,我张忠显在此保证,当然也是益王殿下——将来皇上的意思。若上苍庇佑,大宋得以光复,那么必对各位有所说法,不愿为官的,也帮助发扬门派,给予光大门派的土地、庙观。不说是酬谢,而是皇上的一片心意!” 郭襄心里一动,若大宋将来复国,她真想去请皇上把峨眉山的万佛顶赏赐给她,让她和蓉蓉在峨眉山终老。随即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不厚道,当初是舍弃生死要护卫益王,命都不要了。如今见到益王要做皇上了,却想讨要酬谢了。这个念头只好在自己心里闪过一下而已。 群雄畅饮,尽兴而散。张忠显回城之前,特意请陈光华叫来了郭襄,对郭襄道:“郭侄女,益王让我转告你,他很舍不得你,你就像他的姐姐一般!益王希望你能留在福州。” 郭襄的眼前立时浮现出那个越来越坚毅的小少年,笑着对张忠显道:“那不行,哪有女子在朝廷做官的?” 张忠显道:“有的。朝中有司正女官,可掌管推奖惩罚;另外你那么好的武功,还可以担任宫中侍卫统领,与光华一起掌管宫中防卫。” 陈光华也以热切的期待眼神注视着她。 郭襄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道:“不了,张叔叔。我还是想回峨眉山。不过,将来有需要我的时候,可以到峨眉山找我,我定当全力效命!” 张忠显见她说得坚决,只好依她。告辞回城了。 陈光华默默地陪着郭襄站着,郭襄主动开口道:“陈大哥,我回峨眉是逍遥自在的,你是朝廷中人,艰难时局,多有风险。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保护好益王!” 陈光华道:“其实我真希望能早日驱除鞑虏,收复河山!到那时,我就告老还乡,到峨眉山去找你喝酒聊天。” 郭襄抿嘴笑道:“你这么年轻,都想到告老还乡啦?好啊,随时欢迎你来峨眉山,找我喝酒谈心。告诉你,童氏兄弟也跟我说好了,要跟我去峨眉山。” 陈光华诧异道:“他们去峨眉山做什么?” 郭襄笑道:“他们说在天台山已了无牵挂,无家可归,听我说过,峨眉山脚下有一个做店小二的朋友,他们便说也要去峨眉山脚下做店小二,只要能管饭吃饱就好了。他们在天台山被饿怕了,这一路上听我指挥惯了,说离开我就会饿死!” 陈光华想起童氏兄弟的憨态可掬,也不由笑了,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郭襄道:“没事,那就带上他们呗!多两个朋友多开心呀。没法子,我打算拿出银子来,让我那个朋友带着他们开酒楼,这样便有饭给他们吃了!” 陈光华奇道:“你有很多钱?没看出来。” 郭襄道:“所有蒙古人的军队、官府中的库房,都是我的钱袋子。” 陈光华也不禁笑了:“郭女侠好身手!”其实他很想说:“我也想跟你去做店小二!”但始终没敢说出口。 但郭襄真诚地对他说:“你若来峨眉山,我很欢迎,童氏兄弟自然也很欢迎你。我们一起喝酒谈天,说不定我还和你们一起做店小二。” 陈光华在心里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第39章 三省武林推盟主 第二日,驿馆门口。 渡苦神僧已经领着七武僧先走了,他飘逸若神龙。 张君宝也和他一起走的,临走前张君宝深深看了郭襄一眼,但他已经修道二十年,已经强迫自己内心平静。 郭襄对张君宝道:“我们还会再见的。两个多月后。” 张君宝道:“哦?郭姑娘指的是到少林为明教助拳?” 郭襄道:“自然要到少林助拳,我们都是生死朋友!” 张君宝点点头,道:“届时我一定赶到,会一会百损道人他老爹的玄冥掌!”然后他带着无限惆怅走了。 送别杜可用的时候,郭襄道:“杜叔叔,两个多月后,我们少林再见!” 杜可用道:“我打算的是用我们明教的力量来解决,不过你不是外人,若来便来。” 郭襄只说了一个字:“好!” 厉云天是领着丐帮兄弟,和杜可用一起离开的,他和杜可用甚为投机,路上还要聊一聊。 郭襄与厉云天没有客套,她与丐帮的渊源在那里。不需客套。 不过厉云天临走之前,还是走到她近前,低声道:“郭侄女,和‘百年寒冰’韩绝神的少室山之会,我肯定是要去的。我跟杜兄弟提过,他却坚持要由明教自行解决。他是个爽快汉子,不愿意牵累别人。然而我与他交情深厚,又怎会袖手旁观?我的意思是,当日在雁荡山参与的正派中人,大家都有份!到时你这个临时盟主,还是要从中联络一下,与渡苦神僧与张君宝道长都说个明白。” 郭襄道:“好的,厉叔叔,这个自然!我定会与他们二人说清楚。” 送走各路群雄,郭襄的心里忽然轻松下来。护送益王的任务结束了,她这个群雄“临时盟主”的担子也卸掉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还好,我没辱没我爹爹的侠义名声。 与陈光华道别,两人轻轻挥手。要说的话,昨天晚宴后已经全说了。陈光华目送着郭襄和童氏兄弟,三人的身影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又逐渐消失。 陈光华从没有这样羡慕过一个店小二,其实他多想去做一个店小二! 郭襄在返回峨眉山的路上,便听到了朝廷颁发的诏令。益王殿下赵昰已在福州登基,是为端宗,改元景炎。 峨眉山脚下,小酒馆里。 余四正在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店里忽然走进了三位客人。 余四并没抬头,熟练地叫道:“客官里面请呐,想要吃点什么?”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来份熊掌,或者燕窝!” 余四一愣,一抬头,看见了微笑的郭襄,旁边还站着两个怪人,头颅大,腿短,却精神十足。 余四乐得合不拢嘴,赶忙把靠里的一张桌子擦了擦,道:“郭公子,快坐!这两位客官也请坐。” 童威猛乐了,对郭襄道:“他喊你郭公子?” 郭襄道:“他一直都喊我郭公子。” 童威猛道:“那我以后也叫你郭公子!以后他是小二,我是掌柜,他能喊你郭公子,我自然更能!” 郭襄哭笑不得:“谁说让你做掌柜啦?好吧,准了!你也可以喊。” 童威猛道:“好嘞,郭公子!” 童威刚便也道:“好嘞,郭公子!” 郭襄一个多月没看到蓉蓉了,她甚至觉得蓉蓉变大了几岁一样。 余四带她到家里找到蓉蓉时,蓉蓉正帮着余四的妈妈一起摘菜叶。动作熟练,巧手如梭。 只是当她抬眼看到郭襄时,马上又变回了小宝宝,哭得跟泪人一样。 郭襄抱着这个孩子小小的身体,就像抱着自己的亲人一般。 峨眉山的万佛顶又恢复了勃勃生气。郭襄带着秦风陵在这里起居、练功。自从她悟出了那套“悲苦绝情剑”后,她越来越喜欢这套剑法。她觉得:命运悲苦,只得绝情,这才是我郭襄! 她把对“九阳心经”里面“阴即是阳,阳即是阴,不阴不阳,至阴至阳”的心法领悟都融入了这套“悲苦绝情剑”里。她越将此剑法勤加练习,便愈来愈觉得,天生万物,实在是奥妙无比。譬如浩荡大江,奔腾千里,发源处只是潺潺小溪;火势威猛,吞噬万物,却受制于阴柔之水。临敌之际,最关键的,还是力量的爆发与克制。自己初战弘引和尚之时,内力尚不如他,然而自己在悲苦绝情剑中卸敌之强势,攻敌之力竭,马上便把弘引打得抱头鼠窜。 有了这套“悲苦绝情剑”与“九阳心经”的结合,自己只需在峨眉山顶勤修内力,把内力再提升一层,将来我郭襄或许也能像这峨眉万佛顶一样,傲视群峰? 想到这里,郭襄不禁轻轻笑了。 童氏兄弟仍在山下,他们是性格爽朗、无心机的人,马上又和余四成了生死之交。 郭襄交给余四一笔银子,让他筹办新开一个酒楼。余四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眼睛瞪得跟鹅蛋一般,他虽然跟郭襄是朋友,然而还是很惶恐地问:“这么多钱......要是赔了,那可怎么得了?” 郭襄笑道:“赚了你们三人用,赔了算我的。” 余四道:“那可不公平!这样吧,我来管账,赚了给你积聚着,算你的,赔了也只能算你的,反正我们赔不起。” 郭襄道:“好,这样也可以。你管账,童威刚做掌柜,童威猛做小二。” 余四为难道:“那可不好对童威猛说......” 郭襄道:“没事,就说我安排的。他不同意来找我。” “峨眉酒楼”就这样顺利开张。因为余四是行家,童氏兄弟又能吃苦,生意越做越好。 据说,开张分工时,童威猛本来是要跟余四打一架的,后来听说是郭襄吩咐的,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干上了,而且是个称职的店小二。当然,后来酒楼越做越红火,又招了好几名店小二,童威猛就做上了小二的头儿。 一日,郭襄下山有事,中午到峨嵋酒楼里小酌几杯,听店里有两位江湖豪客打扮的客人在交谈。 一个红脸汉子粗声粗气地道:“陈二哥,我在半道上见你急匆匆地往南赶,就知道你是去大凉山参加英雄大会的!这不,兄弟我也是赶去参加的。咱兄弟俩七八年没见了吧?今天要好好喝两盅!” 那陈二哥道:“金沙帮老帮主南震天重出江湖,广发英雄帖。川、滇、黔三省十八州的武林好汉尽会于此。听说要公推武林盟主,齐心抗元。各大门派都发了请帖,并且传下话来,即便无门无派的,只要有志于抗击蒙元,都欢迎前去!这么多的英雄豪杰参加,又要推举西南三省武林盟主,学武之人,谁不想去凑个热闹啊?” 听到“南震天”的名字,郭襄心里也是一惊。她曾听父母谈话中说过,此人二十年前是川、陕两地的武林领袖,金沙帮的帮主,在西南武林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据说曾与当时的少林方丈天鸣禅师切磋过武功,貌似还胜天鸣禅师一筹。 然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金沙帮忽然从武林中销声匿迹了。不光金沙帮很少在江湖上出头,南震天也很少在露面。江湖上传说南震天得到一本武学秘籍,便隐居在大凉山金沙谷中,苦练秘籍武功,从此不问江湖之事。 郭襄在推测,这一位隐世的传奇人物,为何在此时选择复出呢?看来也是一位爱国之士,值此民族危难之时,要为国效命。 郭襄觉得这是一个团结西南武林,共同抗元的好机会,便在心里盘算着也要去看一看。 她原喜欢独来独往,自由如仙。然而经过护送益王殿下这一路来,见识了张忠显将军的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才感到若要做成大事,一个人单干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一大批志同道合之士,妥当指挥,才能把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变为现实。 从福州回峨眉山后,郭襄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开山立派!既然自己这么喜爱峨眉山,便叫“峨眉派”好了。然而开山立派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只能静候良机。 既然决定了要去大凉山的英雄大会上看一看,郭襄便站起身来,冲着二人抱拳道:“二位英雄请了,劳问一句,二位所说的英雄大会是何时召开?” 那红脸汉子斜眼看了一看,见是一位年轻女子,暗自好笑,道:“你打听这个干嘛?这都是我们大老爷们的事情,你一个小女子何必多问呢?” 第40章 慨然奔赴金沙谷 郭襄心下不悦,道:“女人又如何?古有则天女皇、木兰将军名传后世,今有梁红玉夫人擂鼓战金山,便是江湖上也有黄蓉帮主、神雕侠夫人武功盖世。你是男人,便胜得过她们吗?” 那汉子脸本就红,被郭襄这么一说,更是红中泛紫,道:“你小嘴儿倒是能说,要是能会个三招两式的,我说不定便能告诉你!”随手端起酒杯,放在掌心里,道:“你若是能从我手中抢下这酒杯,大爷我就告诉你。” 郭襄见他蛮横无理,也懒得跟他再说,微屈右手中指,向他酒杯上弹去,就听“诤”的一声,那酒杯立时碎开,片片飞溅。 那男子急忙一缩头,堪堪躲过了一块碎片,这才免了面皮划伤之苦,两眼直直地瞪着郭襄,呆住了。 旁边那陈二哥嘴里嗫嚅着道:“这,这......姑娘这莫不是弹指神通的功夫?”他其实哪里见过弹指神通神功?只是昔年桃花岛主黄药师声名太盛,弹指神通武功 名扬天下。他见郭襄只屈了一下中指,便在一丈开外用内力将酒杯击碎,这等内力、神妙功法他是做梦也想不出来,便自然而然叫出了“弹指神通”的名号。 郭襄并不理他,只是瞥着那红脸汉子道:“看来我这点小小功夫,还不值得好汉回答我的问题,要么我再使一遍?” 那红脸汉子吓了一跳,方才她弹碎了酒杯,若再一指过来,弹到我的脑门上,我岂不是要一命呜呼?忙不迭地道:“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那英雄大会是三日后在大凉山金沙谷中举行,是三日后,三日后......” 他生怕郭襄发怒,一指弹来要了自己的小命,连说了几遍不停口。 郭襄其实并无伤他之意,只是见他出言粗俗无礼,这才小小地惩罚他一下,当下也笑道:“好啦,好啦!姑奶奶听见啦,喝你的酒吧,这顿我请了。” 两人哪还敢再吃,慌忙说:“吃饱了,吃饱了!”招呼童威刚道:“掌柜的,来结账,我们好了!”童威刚却在一旁笑吟吟地不做声。 郭襄眼一瞪道:“没听见我方才说,二位这顿我请了吗?怕我付不起钱?” 两人吓了一跳,忙道:“那谢谢姑奶奶了,告辞,告辞!”慌忙抢出店去,没料到门口坐着一人,那红脸汉子出门口时,蹲的那人恰好伸腿作势要起来,正好把红脸汉子绊了一个狗吃屎。 要在平时,那红脸汉子是蛮横惯了的,早就爬起来,挥拳结结实实打这不长眼的家伙一顿了。然而方才在店里他已被吓得脚软,竟然爬了两下没爬起来。那陈二哥赶忙把他搀起来,头也不回地溜了。 郭襄笑道:“童二哥,我已惩罚过他,你又何必再拌他一交?” 那人正是童威猛。童威猛道:“他要是得罪我,还罢了,得罪郭姑娘,我肯定要出他一口恶气了!” 童威刚和余四也在一旁笑起来。 三日后,大凉山金沙谷。 大凉山在四川的西南部,是大雪山的支脉,这里美丽而神秘,高峰入云,比中原的大多数山都要高。 在大凉山的东南侧,有一处谷地,名唤金沙谷,其中敌势开阔,风景绮丽,是个绝佳的所在。曾经威震大宋西南之地的金沙帮便在此开帮立业,并以金沙谷为名。 金沙帮中的弟子们已记不得有多久未曾见过他们的老帮主南震天了,自从二十年前南震天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南世雄,帮中的普通弟子再也没见过南震天。当然,他们都听说,老帮主隐居起来,在练一门绝世武学。 金沙帮从此便由南世雄执掌,他的手下有“四神兽”与“十二飞鹰”,都是南世雄的师弟或弟子。 金沙帮从此便甚少在江湖行走,奇怪的是,不在江湖行走,便意味着很少参与江湖争端,也不需要去扬名立万,但南世雄对帮中弟子的武功训练却一点儿也没放松,甚至,训练方法更加苛刻,甚至可以称得上残酷。 南世雄的武功以修习内力为主,他成名的武功便是“破云掌”及“破云剑”,顾名思义,即便是如云、如帛这样的极柔之物,他的凌厉掌力也可撕开、穿透。 即便手中无剑,他的掌力依然可以将一匹马、一头牛的身体削成许多块,如屠夫手中的剔刀。 南世雄还有一项独门绝技,便是梅花飞刀。 梅花飞刀便是将五柄细长、锋利的 小刀在根部相连,击中敌身后,分刺五点,状如梅花五瓣。小刀的长度约为三寸。 因梅花飞刀分刺五点,南世雄认穴又极准,在五刀齐扎之下,很少有人能躲开,即便是高手。 梅花飞刀出手以后,对手通常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死”! 金沙帮中的弟子甚多,而这些弟子练功也都非常拼命。是的,用“拼命”来形容毫不为过! 因为练好了武功,便可进入“四神兽”和“十二飞鹰”的行列,那便是一种荣耀和满身富贵。 金沙帮的家底到底有多厚,没有人知道。总之能进入“四神兽”和“十二飞鹰”的人,从此可以成为帮中的核心成员,参与帮中的一些绝密活动,他们的家人,也立刻过上一种富足的生活。 因此,众弟子练功该是多么地拼命。帮中每一年会举行一次比武大会,“神兽”和“飞鹰”每年都有新的人选,而退出的人也会自动进入“飞龙堂”,飞龙堂是专门研习一门功法的专设堂。地位崇高,极少与帮中普通弟子见面。 就靠着这样的激励,金沙帮中人才辈出。虽然由于二十年未在江湖涉足,故此在武林中的声名并不显赫。但只有金沙帮内部的帮众才知道,帮中的实力有多么恐怖,高手有多密集。 郭襄与童氏兄弟赶到金沙谷的时候,在谷口有金沙帮中的弟子早在迎候、接待,把三人领入谷内。 童氏兄弟定要随郭襄前来,童威猛说:“我们兄弟俩就是你的哼哈二将,只要你离开峨眉山,我们一定要跟着你!”没办法,郭襄只好让余四另外安排人手照料 酒楼生意,不过反正他们也没在乎酒楼的收入。 果然,负责迎候的弟子们并不检查来客是否带着请帖,就像在峨嵋酒楼中,那红脸汉子所说一样,只要是有志于反蒙抗元的江湖好汉,金沙帮都欢迎! 三人进谷以后,发现谷内一块宽阔的平地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当有数百人之众。有数十名金沙帮的弟子在场地内穿梭、安排,供应茶水。 又过了一会儿,日头渐高。此时人群越来越密,怕是已有七八百人。 童氏兄弟没见过这么大的武林集会,自然觉得兴致勃发,特别是童威猛喜笑颜开,咧开大嘴,大眼珠转来转去,东瞅西望看花了眼。 第41章 人老未必雄心死 平地中央设了一个大台子,郭襄见一个四十来岁、鹰鼻隼眼的中年人,穿着华贵服饰,在台上招呼来客,猜想他便是此间主人南世雄。 郭襄心道,虽然此人眼神凌厉,气度轩昂,但穿着如此华丽,倒像个富家商人。不过人自然不可貌相,只怕他动手的时候,便不是商人,而是“伤人”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惊叹声中,七八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今日武林盛会神秘的东道主南震天出现了。 就连金沙帮的一众弟子,都屏息看向场内,帮中一些资格较老的弟子,也已二十年没有见过他们的南老帮主了。 郭襄看到南震天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就是一柄剑! 是的,一柄活的剑。当一个人的举手投足、风度气质已经同一柄剑一般,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把所练的武功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目光所至,似乎能一眼洞穿你的肺腑。如果你与他比试武功,那么他这般瞧你一眼,你武功的破绽所在就会不禁发抖。 其实南震天也不是很老,六十多岁而已。在江湖上,六十来岁的人,叱咤风云的多的是。郭襄还记得,在襄阳城与金轮法王大战时,老顽童周伯通和一灯大师都是近百岁的人了。 郭襄看着南震天瘦削的脸型,半白的头发,心中由衷钦佩这位精神奕奕的老者。 一个隐士,在山河破碎之时,毅然选择复出抗争,自然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 南震天到台上的椅子前,却并没有坐下,环视一周,躬身作揖道:“元兵侵入中原,我大宋正在生死存亡之际。所幸端宗皇帝已在福州登基,令我大宋万千民众振奋。老朽这闭关练功也闭不成了,只好提前出关,与我西南三省好汉一起共商大事!” 台下群雄纷纷喝起彩来,以示响应和支持。 南震天又道:“然而孤身作战,虽然英勇,终究不成气候,也不能沉重打击元兵。老朽觉得,各位英雄当歃血为盟,公推一位盟主出来,领袖我三省的好汉。大家在盟主的带领下,有战法、共进退,那么元兵虽众,又何惧之有?” 群雄皆暗暗点头,心中赞同。有人便叫道:“南老帮主德高望重、武功卓绝,威震西南,正是西南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依我看,哪里需用再选?就请南老帮主就任盟主最好了!” 不少人都纷纷赞同。郭襄也觉得,金沙帮乃西南大帮,人众势大,南震天做这盟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南震天却道:“这帮主嘛,老朽是万万不会做的。这主意既是老朽出的,老朽若做了这个盟主,那不为私也是私了!何况老朽年纪已大,也无那个精力。但我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公选出来的盟主!” 众人见他说得坦荡,俱都佩服。云南“韦陀门”的掌门贺老爷子叫道:“既然南兄如此深明大义,那也请南兄拿个章程,咱们照办就是了!” 贺老爷子是老江湖,为人仗义,且颇有智谋。故此武功虽然不是很高,然而西南各道上人人敬他侠义,在西南武林中很有名声。 南震天笑道:“多谢贺老兄!”又抬头环视一周道:“我武林中人选盟主,自然要论武功高低,才能服众,并且能把武功练到绝高境界的,那么为人必然刚毅坚忍,正为我辈楷模!当然若有曾作奸犯科的人,来争盟主,那我南震天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都认同南震天的话。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盟主自然要技压群雄才行,若选出个脓包做盟主,哪还会有凝聚力? 贺老爷子道:“既然是要选出我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那么也应当群雄制定约束,共同遵守。若有不听盟主号令者,就按盟规行事!” 南震天点头道:“贺老兄果然思虑周全,这一节兄弟我也考虑到了。”转身道:“呈上来!” 两个金沙帮的弟子抬着一轴长卷,放到台上的案桌上铺开。众人见那卷上抬头处有几个大字:同盟帖。 南震天道:“今日聚集人等,大多是我西南三省的各门各派,还有一些是没有门派的英雄。签署了同盟贴,便需受我同盟制度的约定。我已权拟了一份临时盟规,等选出盟主后,由盟主和大家一起确定!若有不能遵守我们盟约之人,请现在退场,我等绝不强求。然而既然留下来,便需签署同盟贴。请诸位自行决定!” 众人中也有少部分是来看比武的热闹的,见南震天如此说,便也不敢多呆,谁也不会为看热闹,惹出大是非来,便有十余人轻轻退出了场外。 群雄中绝大部分是为了抵抗蒙元,热血为国为家而来。眼下蒙古兵已经占领了中原的大部分地方,若真做了亡国奴,那么今后还有何尊严、自由可言?所幸朝廷中还有文天祥、陆秀夫、张忠显等大臣,忠心保国,在福州拥立了端宗为帝,继续与蒙元作战。那么我等习武之人,自然也要集结抗元!这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父母妻子,更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子孙后代了! 南震天第一个走到“同盟贴”前,落笔写下了金沙帮和自己的名号,接着“韦陀门”、“青城派”等掌门人也都纷纷上前签署。共有四十七家门派,西南三省十之八九的门派都已到了。 除了各门派中人,还有少部分是无门无派之人,也都轮流上前签署姓名。郭襄和童氏兄弟也随在人群中去签署了。 众人签署完毕,现任帮主南世雄便走上台团团作揖道:“各位英雄,接下来我们便要比武选定盟主了。有一点要事先说明,各位只可点到为止,绝不可伤人姓名!若有携私报仇的,我金沙帮绝不会答应!” 群雄连连点头,心道,刀剑无眼,金沙帮若不如此事先说明,说不定真有挟私报复的。看来金沙帮对这次选盟主此次还是精心谋划的,处处显示了光明磊落。 南世雄又道:“不过在座的足有七八百名英雄好汉,我们也不能捉对去比,是吧?那样的话比上十天也比不出来。因此本帮先派了两名拙笨弟子,当作抛砖引玉,请大家指点指点他们。两场同时进行,胜了他们的好汉,再接着往下比试。” 接着两名年轻弟子登上了看台,一东一西两处站定。这是本年新晋的金沙帮“十二飞鹰”的最后两位“戌鹰”和“亥鹰”。 金沙帮的十二飞鹰按天干地支中的十二地支取名。据说老大“子鹰”的武功已经和江湖上寻常帮派的掌门武功差不多,不过由于近些年金沙帮很少在江湖上露面,故此江湖中对“十二飞鹰”并不了解,更不提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了。 戌鹰与亥鹰各执一柄长剑恭立。群雄中虽大多都清楚先出场者极为不利,既对体力是个考验,又过早把自己的武功招式暴露在对手面前。然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自己的武功肯定打不到最后,那么还不如先下场,找一些武功相近的对手比试一番,用这难得的实战机会提高自己。于是下场的人也还是络绎不绝。 然而二鹰的武功着实不低。郭襄自创出“悲苦绝情剑法”以后,对剑法便极为偏爱。她所站之地离亥鹰颇近,便留神看那亥鹰的剑招,见亥鹰的剑法轻灵,招式凌厉,又见他不过是名普通的年轻弟子,心下大出意外。 那亥鹰五招以内,击败了“五虎门”的一位弟子,接着又有“落雁剑派”的一名弟子跳上台来,两柄长剑斗了数合,两人错身之际,亥鹰忽使出一招“背刺剑”的招式,顿时长剑斜刺到“落雁剑派”弟子的肩头。 好在亥鹰及时收剑,并未伤到对方的分毫。“落雁剑派”那弟子自然知道对方武功实是超出自己很多,立刻认输下台。 郭襄看了亥鹰使的七八招,顿时觉得金沙帮的剑法实是精妙,竟似一时看不出破绽来,特别是这一招“背刺剑”,从意想不到的方位斜掠上挑,若是功力相若,对方无论如何都难以招架。 当然,如果郭襄上台和她比试,也许不过三两招便可将他轻易击败。但这绝不是因为双方剑法的差距,而是因为亥鹰的功力尚浅,内力不济。 郭襄不由想到,假若这剑法是由南世雄使出来呢?更或是南震天使出来呢?结果如何?她不敢轻断,便越来越觉得这个金沙帮实在是不简单。 第42章 你来我往真英雄 亥鹰一连击败了六名对手,但是后面上场的显然武功越来越强,终于败在了“铁剑门”南宫羽的手下。 郭襄见那南宫羽的剑法威猛霸道,与亥鹰所使的轻灵剑法颇有不同。 其实若单以剑法招式而论,南宫羽的剑法尚不及亥鹰的剑法精妙。只是南宫羽的年纪稍长一些,内力修为更深,铁剑门“扛鼎剑法”中招式的威力被他更充分施展出了而已。 郭襄有些为亥鹰可惜,不过他知道,以亥鹰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再苦练十年,江湖上能超过他剑法的人便不多了。 南宫羽虽取胜,却毫无自得之色。他为人稳健,行事大方,自有一番气度。 南宫羽又连胜了两阵,众人见他内力浑厚,剑法高明,一时之间居然无人上场挑战。 这时贺老爷子咳嗽了两声,飞身上了台。 群雄中十之七八都能认得这位老掌门,见他年近六十,轻身功法却一点也没撂下,便都给他喝彩捧场。 南宫羽自然也识得这位老前辈,忙躬身行礼。 贺老爷子笑道:“按理说我一把年纪的人,不该上来跟你们年轻人争强好胜。但是老实说,我历来也是最爱热闹的,见大家比得热乎,禁不住浑身发痒。就上来凑凑热闹,让诸位见笑了!” 南宫羽恭谨道:“今天是我西南三省的武林盛会,大家自然要热热闹闹的。能得到老前辈的指点,是我们年轻人的荣幸!” 贺老爷子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以免大家说我为老不尊。” 贺老爷子使的兵器是“金刚杵”。韦陀门与少林派颇有渊源,韦陀门的开派祖师原是一位少林俗家弟子。 自大唐时,嵩山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李世民立下汗马功劳,李世民称帝后,为报答少林寺救命之恩,对少林寺大力扶持,并传旨河南嵩山少林寺院招收僧兵为国家培养将士,天下习武者涌集河南少林寺,这其中有很多就成为了少林的俗家弟子。 少林俗家弟子也信仰佛教,一心向善,只不过是带发修行。少林俗家弟子中,也人才辈出,孙安亭便是其中一位。他天资聪颖,苦习少林武功,从少林的“大韦陀手”中创立出“韦陀十八路降魔手”及“韦陀十三打”,自此创建“韦陀门”宗派。 这“韦陀十三打”使的兵器便是金刚杵,金刚杵两头粗,中间细,使起来虎虎生风,那南宫羽的铁剑也是势大力沉,两人这一交手,场面登时好看,周围五六丈内都能感受到兵器带起的风声。 郭襄看了一会儿,暗自替南宫羽可惜,南宫羽的剑法威猛有余,变化太少,运转间缺少进退转换。若能做到刚柔相济,阴阳转换,那么这铁剑门的剑法便能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忽然郭襄又暗笑自己,自从自己创出“悲苦绝情剑法”后,似乎满脑子都是“剑道”,所见所闻,都是如何将“九阳心经”中的阴阳收放之法运用到剑招中,怎么自己成了“剑痴”了! 这边贺老爷子与南宫羽也分出了胜负,贺老爷子在剑、杵相交之际,左掌使出“韦陀降魔手”中的“荡尽妖魔”,掌力轻轻一摁,南宫羽应声而倒,这也是老爷子善于临敌变化的巧妙。 然而强中自有强中手,没多久,贺老爷子也败下阵来。群雄激战一天,大伙儿醉心武学,除了草草用了午饭,一直比试到夕阳西沉。 越到后面,台上之人的内力越是浑厚,武功越是精妙,比得也越加艰难。挑战的人也愈来愈少,这时台上,分别余下了黔东梵净山的青云道长和大理的段孝廉。 青云道长是梵净山青云观的观主,他虽是道门之人,然而嫉恶如仇,性如烈火,三十六路“伏魔夺魂剑法”威震西南。 云南曾经有一伙巨盗,首领是师兄弟三人,武功甚高,手段毒辣,官府也奈何不得。 起先青云道长听说了这伙巨盗以后,也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乱世之中用非常手段得些钱财,并非太难容忍之事。 然而有一次这伙巨盗抢掠钱财之后,竟然杀人灭口,把富商一家十余口人尽皆杀害。 青云道长听闻以后,孤身入滇,连续追踪巨盗三十二天,浑身的衣服都脏成了泥团。终于追踪到了这伙巨盗,连同三名首领及手下二十余人,斩杀得干干净净。自己也身受重伤。 自此以后,西南各省的所有盗匪,聚集立下公约,图财绝不害命,若有违反的,盗匪内部便先行诛杀,为的就是怕招惹上青云道长这名煞星。 那段孝廉是大理世袭总管段兴智的侄子,原大理皇族中人。 二十三年前,大理国被蒙古兵所灭,蒙古大汗忽必烈任命原大理国君段兴智为大理世袭总管,暂辖原大理国疆土。 后来,忽必烈在原大理国境设云南行省,正式将云南以行省的形式纳入蒙元的势力范围。然而段兴智不思复国,反而宣誓要效忠蒙元,并亲自率兵镇压大理境内反抗蒙古军的人民。 段孝廉对叔叔段兴智失望透顶,也感觉无颜面对大理历代先皇,不愿再食蒙元俸禄,便孤身出走,四海为家。听闻金沙帮召集西南武林,共抗蒙元,便毅然来投。 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乃武林绝学,段孝廉自幼好武,为了练好一阳指,甚至在天龙寺待了五年。单以武功而论,是段氏后代中的第一人。 群雄摄于二人的显赫名头,又亲眼见识了青云道长的三十六路“伏魔夺魂剑法”,段孝廉的精纯一阳指指法,哪里还愿上前挑战! 眼见台下已无人再上台比试,青云道长正欲和段孝廉再比,老帮主南震天却道:“二位,天色已晚!况且两位都已比试多场,身体难免疲惫。依我看,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各位英雄先用饭,明日我们接着比试,如何?” 各人都道有理。青云道长与段孝廉便暂且罢战,正好要休息一晚,明日再全力以赴。 晚宴时,南震天向群雄敬酒,贺老爷子笑着道:“南老帮主,你闭关多年,修炼武学,兄弟们可都对你想念得紧呐!今日本来想看你大显神威的,结果你老兄又全心为公,不愿争盟主之位。能不能给大家露一手,权当助酒兴?” 第43章 雷霆一击显剑道 南震天摇头道:“贺老兄说笑了,我这一点点微末的功夫,哪里值得拿出来丢人现眼?” 此时酒已过三巡,群雄正在兴头上,便都不依,支持贺老爷子的提议,让南震天露一手。 南震天是此间主人,又是这次三省武林盛会的发起者,不便拂众人美意,只好无奈摇头道:“让诸位见笑了!”转头看到一名本帮弟子腰佩长剑,静侍在一旁,便对那弟子道:“把剑解下来,交给我。” 那弟子忙解下长剑,恭恭敬敬地交给了南震天。 南震天接过剑,缓缓拔剑出鞘。这是一柄普通的剑,微微闪着寒光。 他身形极高又消瘦,虽然手中只是普通的长剑,然而冷峻之意便立时显露,众人不禁为之一凛。 郭襄初见他时,便觉得他的本人便是一柄长剑,此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这人已经和长剑合为一体! 南震天略一侧身,众人只见一道白影一闪,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他已经还剑入鞘。对群雄拱了拱手道:“献丑了。” 群雄面面相觑,并未看出内中玄机。只有郭襄、青云道长、段孝廉等数人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段孝廉走到南震天大厅角落的一根石柱旁,缓缓道:“各位请看!” 众人见他抬手之处,赫然竟有一道齐直的深痕,凹进去寸余,显然是刚被劈过的痕迹。 众人再瞧南震天所站之处,离那石柱足有两丈有余,显然不可能是他一纵身到了石柱前,剑劈石柱然后跃回。须知即便是再强的轻功高手,一跃之下也绝不可能超过两丈。即便他一跃有两丈,抬手起剑,剑尖离石柱起码还有三尺之距,那又该如何解释? 众人脸上惊疑不定,郭襄心中却是雪亮,南震天方才持剑在手,身形一晃,已到了石柱旁,瞬间劈出一剑,剑气激荡,激发出的劲力在石柱上斩下一条印痕,便即退回。这电光石火般的一击,若没有炉火纯青的内力和绝妙的剑招,是万万不可能的。 郭襄站起身来,对南震天施礼道:“老前辈的三尺剑气,纵横天下,虽不敢说后无来者,只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群雄闻言大哗,俱都咋舌不已。 须知御剑与掌力、指法完全不同。那指、掌都是人的身体部位,练武之人,自然便是要将身体的潜能激发出来,而掌法、拳法、指法都是用人身体最灵活的部位,发出内力或外家劲力,故此江湖上势大力沉、精妙绝伦的此类武功层出不穷。 当年丐帮洪七公老帮主、北侠郭靖的降龙十八掌便享誉天下,一灯大师的一阳指、东邪黄药师的弹指神通、西毒欧阳锋的蛤蟆功等都是如此,再往前,据江湖传说,大理段氏还有一门六脉神剑的武功,可以用五指发出无形剑气,隔空伤人,神妙异常。 然而使剑者却都清楚,剑毕竟是外物,若能做到把长剑习练纯熟,临敌之际运用自如,剑招转换巧妙,这已经是很难了。 若要像青云道长这样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剑的锋利威力,入滇缉盗时,长剑在手,瞬间连击三巨盗,刺瞎了三巨盗的眼目;把长剑运用得就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既有手的灵活自如,又展剑的锋利威力,那已经是用剑中的绝顶高手了。 如果按这位姑娘所说,南震天方才这一击之中,竟然以长剑激发出的内功劲力攻击到三尺外的石柱,那真的是人剑合一,创下当今天下用剑者的最强功力了。 南震天其实并无意炫耀,他在二十年前便是威震西南的人物,受尽武林中的赞誉和抬举,只是在得到了《吴钩剑谱》以后,心痒难耐,书中所载之剑道技法是他以前做梦也领悟不到的,比他的“破云剑法”强了何止十倍、百倍!故此他毅然将治理得势头正盛、威名远扬的金沙帮交给了儿子南世雄,自己闭关修炼《吴钩剑谱》。 这一闭关就是二十年,在旁人看来像是吃尽了苦头,在南震天来说,却是对人的境界的一种突破。他终于练成了吴钩剑法,把自己练成了一柄剑,和剑合而一体了。 方才贺老爷子提议,群雄又鼓噪让他露一手,他二十年未入世,顿时童心大起,持剑小试了一下身手,没指望能有人识破他的剑道招法,纯属一种自娱自乐的心理而已。 没想到郭襄一语道破了他的三尺剑气,南震天大吃一惊,忙还礼道:“姑娘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 群雄暗笑,都觉得这老爷子闭关二十年,人都练傻了。二十年前南震天自然不会出言这般不得体,然而这是他内心自然的疑问,便冲口而出了。 郭襄自然不会不快,这老爷子偌大年纪,剑法又是如此惊人,瞧不起自己一个小女子也说得过去,当下抱拳说道:“晚辈郭襄,襄阳的襄。” 群雄又是一阵哗噪,金沙帮现帮主南世雄也凝神望了她一眼。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都知道当年郭靖大侠义守襄阳多年,后来襄阳城破时,他的夫人、大女儿女婿、儿子郭破虏都随他一同殉难,只是小女儿郭襄不知所踪,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她。 南震天二十年没出关,便对她也并不知晓,便又道:“姑娘出自何门下?师父是谁?” 郭襄心道:我的师父可多了,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便道:“家父郭靖。” 南震天自然知道郭靖的侠名,点头道:“哦,难怪,难怪,郭姑娘出自名门,难怪能道破我的剑法!”端起酒杯走到郭襄面前,道:“郭姑娘既有如此见识,武功、剑法自是非凡。有空我们多切磋切磋。” 他说得非常诚恳,就像卖古器的,好容易遇到了一个识货的人;弹古琴的,好容易遇上了一个知音。心里自然有结交相惜之意。 郭襄忙说:“岂敢,岂敢!不过晚辈的确也希望和前辈叙谈叙谈,请前辈指点一二。” 南震天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下午,我们相约一叙,坐论剑道。” 晚宴过后,金沙帮早已备好了休息的屋舍。郭襄和衣躺下,却无睡意,脑海中不停地在回溯南震天老帮主那雷霆一击,真正是做到了人剑合一。想到自己若这般跃身,这般出剑,能不能做到南震天这样。 第44章 正邪难分暗自防 郭襄相信以自己的轻身功法,不一定输给南老帮主,以自己的内力激发倚天剑,倚天剑当也可发出这样的剑气。对,自己要用倚天剑才可以。若只是普通刀剑,只怕剑气激荡不过在一尺之内。 可南老帮主是如何把自己的内力在剑上酣畅淋漓地施展出来的呢?郭襄嘴里念叨,伸手比划,恨不得现在就试练一番,便轻轻起了身。白日她见比武场地后面有一片树林,便要去那里,趁着夜色安静,无人打扰,好好想一想剑法中的道理。 郭襄来到林边,拔出倚天剑,反复揣摩南震天的出剑动作和方位,结合自己的领悟,一遍遍出剑演练,然而始终有偏差。她固然可以发出剑气,在树上划了一道又一道痕迹,可她自己清楚,如果她手中不是倚天剑,而是一柄普通的长剑,那将大打折扣! 郭襄决定回峨眉山以后,全用普通长剑练功。她要把倚天剑封存一段时间! 已经到午夜时分了。郭襄叹了一口气,深知此非一日之功,她收起倚天剑,正准备回屋休息,忽然见远处正北的方位,一道黑影疾驰而过。若不是郭襄眼力敏锐,又已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绝不能发现此人踪迹。 郭襄一怔。按说今日金沙谷中聚集了这么多的英雄好汉,有人施展轻功驰过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此人的身法实在太快,郭襄觉得,今日在这金沙谷中,除了老帮主南震天和童氏兄弟,应当不会再有别人能有这样的身法。 当然,还要除开自己。 那人的身法竟然依稀有些眼熟,郭襄好奇心大起,这会是哪一位高手? 很多时候,她知道这好奇心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如在风陵渡口,她若不那么好奇,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伤感凄凉。 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郭襄迅速展开轻身功夫,向北而驰。她知道群雄都被安排在谷中的南部歇息,往北就是金沙帮的本帮重地。 郭襄虽好奇,但自己是金沙帮的客人,不能贸然造次,若深入金沙帮重地被发觉,自己就百口难辩了,定会招来主人的敌意。 郭襄来至那黑影隐没的地方,在一个小土丘后伏了下来,静静等候。 如果真是童氏兄弟,那么她明天一定要好好盘问和训斥他们一顿,到底要干嘛?难道今天被南老帮主的神功震惊,想去偷那一本秘籍? 然而郭襄又不禁摇了摇头,童氏兄弟不会这样做的。因自己太过好奇,脑袋中老是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真是好笑。 如果是南老帮主出来练功呢?那自己就偷偷溜走,结束这个笑话。 如果是另有高手呢?其实这是郭襄潜意识中最想看到的,她想看看,到底还有谁这么厉害?差点把童氏兄弟的轻功都比下去了。 时间在流逝,一晃半个时辰过去了,郭襄觉得有些疲乏,不想再等了,摇了摇头,准备回去休息。 她虽然不想去争三省武林盟主之位,不需小心做好体力的准备,然而她和南老帮主约好,要在一起论一论剑法、剑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可不想到时精神恍惚,漏掉南老帮主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忽然郭襄的眼睛定住了,脸上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 那黑衣人从院中翻墙而出,又疾驰而去。来去如电,霎时已逝。 郭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她绝不该打草惊蛇。然而她的心里,除了难以置信以外,更多的是痛苦。 江湖是什么?我该相信谁? 郭襄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地,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想一想。生逢乱世,本已不易,做事若只靠一腔热血和敢冲刚拼,就能成功么? 第二日早上,群雄大多早早起身,用毕早饭,便赶到了场边等候。因为今日,才是最精彩的高手对决。 昨日的比武虽然热闹,然而毕竟良莠不齐,今日开局便是青云道长对阵大理段氏,这两位的武功自然令群雄心驰神往。 当年入滇击杀三巨盗的时候,三巨盗的武功虽然也很强,然而青云道长的三十六路“伏魔夺魂剑法”根本没来得及使完,便已诛杀两人,重伤一人。 而他当时之所以也受了伤,是因为三巨盗的手下众多,“擒贼先擒王”,他当时要尽快除掉首领,以免夜长梦多,便甘愿让喽啰在自己的大腿上砍了一刀,而先行除掉了巨盗中的两人。 因此青云道长对自己的剑法一直是很有信心的。然而今日对决年刚过三旬的段孝廉,他却颇有吃力之感。 两人交手时,青云道长自然是用长剑,他的“松纹剑”也是一件难得的利刃,剑身锻有图案花纹,似青松弯曲的枝干,故名松纹剑。据说是古时名匠所锻造。 段孝廉长于指力,并不常需用兵刃,然而为了显示对青云道长的尊重,便也拔出随身的铁笛,当作铁剑来用。 段孝廉生于帝王之家,自小便饱读诗书,精通音律,尤爱长笛。自从开始练武后,便以铁笛作为兵器。 选铁笛为兵刃还有一个原因,那笛子圆通体直,与手指相似,所以他使铁笛的招法中,颇有段氏一阳指的劲力。 青云道长三十六路“伏魔夺魂剑法”使将开来,周身都是剑影,群雄为之大声喝彩。 郭襄也暗暗点头,这青云道长在剑法上浸淫多年,剑的威力的确是非同小可。若把世上的剑法与威力分等级来比较的话,青云道长自可算得上乘之数,与自己虽还尚有些许差距,却足可算得上第二等的剑法。 当然,自己和青云道长都无法与南震天相比,南震天已达“人剑合一”的境界,那是一种剑道,不是可以用第几等来衡量了。 然而段孝廉面对青云道长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仍是不疾不徐,铁笛作剑一般使,招法大开大合,凝重沉稳,自有一番气度。 每次当青云道长抢得先机,要占上风之时,段孝廉便招法一变,将铁笛对着青云道长的剑身连点,青云道长的剑尖便是一颤,似要脱手,便不得不运力自守,这样一来,刚抢得的先机便转瞬即逝了。 郭襄见过一灯大师的一阳指的威力,便瞧出段孝廉的铁笛招法上蕴含一阳指的力道,心想青云道长只怕要糟了。 果然又过了几招,段孝廉铁笛斜引,荡开青云道长的松纹剑,深吸一口气,左手食指对着松纹剑上端连连点出,“滋滋”有声,青云道长拿捏不住,长剑终于脱手。 第45章 会当绝顶览诸峰 郭襄心里清楚,青云道长是输给段孝廉一阳指的绝妙武功,若只以剑法而论,他是不会输的。一阳指的内力功法,果然精妙异常。 青云道长虽败,却并无懊恼之色,输在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下,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何况此战对他来说,并非没有收获,起码让他今后,在痴迷于剑招的同时,同样要注重内力的修为。 台下已无人再上来挑战,段孝廉已三次施礼相问,场中群豪却并无应声。 段孝廉正要客气一下,忽听背后有人道:“在下想请段公子指教指教!” 段孝廉一愣,说话的正是金沙帮的现任帮主南世雄。 南震天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世雄,你凑什么热闹!我们是东道主,应以公心为先。你来争这个盟主,倒显得我们金沙帮此次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为了!” 南世雄赔笑道:“爹,您老人家别着急呀!您老闭关这些年,江湖上出现了许多各派高手、精妙武功,我是想和段公子切磋切磋武功,提升一下自己的武学见识。并不是刻意来争这个盟主之位。” 南世雄身边侍立的“十二飞鹰”之首子鹰也赔笑道:“老爷子,大理一阳指功名扬天下,南帮主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向段公子讨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那子鹰是帮里弟子中颇出色的人才,南震天对他颇为赏识,当下也不再说什么了。 段孝廉铁笛一竖,一招起手礼“玉笛迎客”,正待说话,南世雄却道:“段公子,兵器我想我们不用比了,我就想讨教一下公子的一阳指神功。这一阵我们比试内功指力,不知可否?” 他说话倒也干脆,一语中的。那意思明摆着:我若能接下你的一阳指,那便能胜你!若接不下你的一阳指,那便认输好了;至于你铁笛上的招式,倒是不足为虑。 段孝廉原本是要和他客客气气地切磋招式,见他如此托大,径直挑战自己的一阳指,也不禁心中有气,便道:“那就请南帮主多指点小弟!” 南世雄道:“好说,好说!在下领教段公子的高招!”他言语中似是客气,然而实是处处透露着高傲不逊。 南震天坐在一旁也是心头火起。他记得儿子以前是谦和有礼的人,然而闭关二十年再出来,儿子的性情大变,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儿子变成了个陌生人一样。然而不管怎么样,他是一帮之主,自己也不能让他在大众场合过于难堪。 段孝廉眉头一皱,也便不想多说,道:“好,那在下多有得罪了!”一言甫毕,深运内息,右手食指上似是挽着千斤重物,缓缓点出。 南世雄也不敢怠慢,眼见段孝廉出招并不快捷,却势若千钧,显是上来就出了全力。当下南世雄左手一圈,右手屈指为掌,袍袖中真气充盈,立时鼓起。 金沙帮中的帮众识得这是帮主的成名绝技“破云掌”,这破云掌并不一味讲求威势刚猛,掌风却凌厉异常,如刀剑往前割行,正因如此,才能“破”云“穿”帛,穿透力极强,而不像普通刚猛掌法可以将对手的内劲击得溃散而已。 南世雄的出掌也颇为缓慢,与段孝廉的一阳指内力一交,两人身躯都是一震,南世雄原地未动,段孝廉却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南世雄缓慢击出的破云掌力抵消了一阳指的内劲,却还有少许掌力劈波斩浪,刺袭段孝廉的胸前。 段孝廉自然也是少有的内力高手,见自己的一阳指内力被阻滞,而对方的掌力却裹风而来,急切之下只好暗运内息,硬接了袭来的内力,不得不后退一步,将对方的力道卸去。 这一场对决虽不如方才段孝廉与青云道长剑笛相交、递招拆式那么热闹好看,然而凶险程度却犹胜之。高手之间的内力相拼,稍有不慎便会受内伤,那可不是普通外伤那么好愈合的! 段孝廉咬了咬牙,往前进了一步,南世雄并未出招,却向后退了一步。段孝廉又向前进了一步,左右手食指齐出,分袭南世雄左右肩头,南世雄又向后退了一步,双掌齐出,二人俱是神情凝重,内力激荡。这第二番内力相较,“啵”地一声轻响,两人却都立在原地,丝毫未动。 群雄都屏息凝目,不敢眨眼,方才第一次相较段孝廉似乎微处下风,这一番却未看出胜负。 段孝廉的嘴角慢慢有血渗出,他黯然道:“南帮主好内力,你胜了!” 原来段孝廉情急之下,双指齐出,那正是一阳指中最耗费内力的“同心断金”,将全部内力分于左右两指之上,分袭敌人两处部位。 这一阳指的功力,既可近身径点敌人穴道,一击制敌,也可隔空伤敌,然而以指法而论,长处在于灵活随机,将功力聚于一点让对手难以抵御,故此近身威力更大。 怎奈南世雄眼光锐利,段孝廉进,他则后退,不给段孝廉近身的机会。这样他的破云掌力与对手的指力相较,自然他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了。 段孝廉一招孤注一掷的“同心断金”使出,没有伤敌,而自己的内力耗费极大,已有些许内伤,强忍着才没有喷出血来。只好弃局认输。 南世雄见段孝廉认输,心里得意,说了句场面话道:“段公子,承让了,多谢指教!”实则内心踌躇满志,环视场下道:“还有哪位英雄上来赐教?” 他方才见段孝廉战胜青云道人以后,台下已无人出场应战。此刻自己又战胜了威名赫赫的段氏一阳指,心中实已把盟主之位收入囊中,只待问得三声,无人应战,自己便能立时就任盟主,可行自己的大事了。 谁料南世雄刚问得了两声,面前淡黄人影一闪,有个清脆的声音道:“我来向南帮主讨教!” 南世雄一愣,见那人正是郭襄。 郭襄一直在底下凝目观看,若段孝廉夺得盟主之位,她便不再上台,眼下见南世雄取胜,更不迟疑,便身形一晃,到了南世雄的面前。 第46章 金顶三叠试锋芒 南世雄认得是郭襄,昨天老爷子南震天还和她定下了论剑之约,心下吃惊,就冲昨天郭襄点破了老爷子的三尺剑气,他也知郭襄的厉害。 老实说,南世雄自己昨天是没看出老爷子是如何出手的。昨天老爷子在两丈以外,闪身过去时,他只看到老爷子的身形到了石柱边,抽剑劈柱,可是怎样运招发力,怎样激荡剑气,他根本没看清。由此可见郭襄的剑法应该比自己高明。 他心内略有惧意,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自己盘算了很久的盟主之位,怎么也不能轻易拱手送出! 当下南世雄笑道:“好,原来是郭姑娘!我们怎么个比法?” 郭襄也笑道:“悉听尊便。” 南世雄眼珠转了转,道:“久闻令尊郭大侠降龙十八掌盖世无双,我便来领教一下郭姑娘的掌法吧!” 郭襄道:“这恐怕就要让南帮主失望了,我爹并没有将降龙十八掌传给我。” 南世雄假装失望道:“是吗?那看来南某没这个福分了,可惜啊,可惜!” 郭襄微笑道:“那也没什么可惜的,我还懂一些其他掌法的三招两式,可以陪南帮主过过招。” 南世雄大喜,心道你剑法高明,又有利刃在手,那柄剑看着就是一把神兵利器,我可不想和你比剑。你答应比试掌法那是最好了,看你年纪轻轻的,即便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内力又能有几何? 然而他的脸上却装作惋惜的样子道:“领教不了降龙十八掌,见识见识姑娘的其他掌法也好。姑娘先动手吧!” 郭襄见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好听,然而每一句话却都无不利于他自己,心中讨厌他的虚伪,然而她也再不是那个莽撞、毫无心机的小女孩了,当下不动声色道:“好,谢谢南帮主!”双手成掌微合十,起手礼“峨眉迎客”以示对对手的尊重。 前些日子她护送益王殿下南下福州,一路上通过和百损道人、弘引和尚的交手,对“九阳心经”有了更深的领悟。回到峨眉以后,便把以前学过的种类繁杂的武功融合了一下,再以九阳心经为基础,创出了一套掌法和一套剑法。 这套剑法主要是“悲苦绝情剑”的招式,她又融合了外公黄药师的“落英剑法”和传自师祖韩小莹的“越女剑法”中的精妙招式,相融相生,得以大成。 新剑法创成后,她原本还想以“悲苦绝情剑”为名,这个比较符合她的本心,然而思之良久,总觉得不够大度,有自乞可怜之嫌,最后终于决定以“峨眉剑法”为名,也符合自己对所居峨眉山的喜爱。 既然把剑法取名“峨眉剑法”了,索性又把掌法以峨眉金顶为名,叫做“金顶绵针掌”。 其实这套掌法比“峨眉剑法”成形早得多,自当年听取了觉远和尚念的九阳心经以后,心中便无时不在念想这路掌法。开始时叫做绵掌,以阴柔掌力为主,后来领会到了“阴阳相生”的法则以后,加入了阴阳、刚柔转换的力道,使掌法柔中带刚,便最后确定为“金顶绵针掌”。 南世雄还了一礼,轻飘飘拍出一掌,口中叫道:“郭姑娘小心了!” 这一掌虽是轻飘飘拍出,然而力道可不小,南世雄在“破云掌”及“破云剑”上浸淫多年,自然是非同小可,掌风中的凌厉劲道已扑面而来。 郭襄有九阳功护体,自然也并不惧怕他掌力的劲道,但方才见他胜了段孝廉的一阳指,便也不敢过于托大。 她不愿和南世雄过多纠缠,决定速战速决,暗提内息,“金顶绵针掌”中最精妙的一招“金顶三叠云”呼地拍出。 两股掌力相交,南世雄的破云掌的掌力便被击回,南世雄见势不妙,从前对敌,他的掌力都是如刀锋般向前割行,难遇阻断,怎么郭襄的掌力竟似比自己浑厚得多,居然把自己的掌力尽数接下,还反击回来。 南世雄深吸了一口气,左掌一提,靠在右掌拇指旁,双掌齐推,两道内力叠加往前袭去!他也施展出了自己内力的十成力道。 谁料郭襄这一招名为“金顶三叠云”,那是要叠了三遍的意思,第一叠接纳了南世雄的破云掌掌力,第二叠郭襄自己的掌力偕同南世雄的掌力一起反击了回去,这时南世雄的双掌之力又到,正好让三叠成形,瞬间几股力道交织在一起,因郭襄的九阳内力较南世雄高了一筹,这几股力道便可为郭襄所用。 郭襄叱一声:“着!”几股内力尽数反击向南世雄,南世雄只觉得气血一滞,呼吸急促,双掌护在前胸,像醉酒一般向后连退三步,双掌往旁边一带,卸下了大部分的力道。饶是如此,胸中气血翻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此时郭襄若乘胜追击,哪怕是随便拍出一掌,南世雄便要立时认输。然而郭襄只是原地不动地瞧着。她也在等待,等待验证自己心中的谜团。 场下群雄凝神屏息看着,皆为之动容,众人一日之间见到一阳指、破云掌、金顶绵针掌的精妙武功,觉得这一趟三省武林大会没有白来,真是开了眼界。 南世雄急忙调整内息,终于可以说话了。但认输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不愿说出口,自己苦心积虑的谋划,难不成便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始终是不甘心。 这时郭襄看看南世雄,又看看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的南震天。南震天此时什么话都不会说,既然南世雄与郭襄按江湖规矩比武,那他自然要按照江湖规矩坐在一旁观战。 郭襄拱手道:“南帮主,多有得罪。” 南世雄心中生起多个念头,终于道:“江湖后浪推前浪,郭姑娘的内力果是惊人!今日武林盛会,南某索性再向郭姑娘讨教一下剑法!” 在场群雄都看出,适才这一阵南世雄实是已处于绝对下风。只是他自己没认输,并且江湖上的比试,比完内力再比剑法,甚至比暗器,抑或是三局两胜,也都是有的,只是开头没有言明而已。 再比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多人见南世雄堂堂金沙帮帮主,竟然丝毫没有适才青云道人、段孝廉那样的气度,都不禁暗暗摇头。南震天也是面有愠色。 第47章 迷雾重重暗自察 郭襄却心平气和道:“好。请南帮主进招!” 南世雄却道:“等一下,我没有趁手的兵器,只怕难以抵挡姑娘的神兵利刃!” 他方才分别与段孝廉、郭襄比试内力、掌法,早已把长剑解下,交给手下保管。 郭襄见他身上确未佩剑,却也明白他是在说自己依仗宝剑之利。便转头看了看,见青城派的两名弟子身上佩剑,都是那种江湖寻常的长剑。便走到二人身边,请借剑一用。 那两名弟子慌忙解剑交给了她。郭襄持着这两柄长剑来到南世雄身边,递了一柄给他,道:“我们就分别用这两柄剑好了。” 台下数百双眼睛都瞧着郭襄,为郭襄沉着大方的气度所折服。 南世雄心中大喜,他用话来挤兑郭襄,便是要郭襄不能用她身上的那柄利器,为自己保留争夺盟主的一线可能。 郭襄心中却颇不耐烦,她今日铁定了心要阻止金沙帮中争夺盟主之位,然而她心中还有一个大谜团尚未解开,在此之前却不想与金沙帮撕破脸皮,打草惊蛇。心中盘算主意,抬眼看到台边有个石墩子,是搭台子时,系绳索在上面的,心中便有了计较。 郭襄道:“我来试一试这柄剑趁不趁手!”说完身形一晃,飞身来到石墩子一旁,暗运内息,把九阳功内力用到峨眉剑法中的“云海取珠”招式中,在距离石墩一尺余之处,骤然出剑,剑气纵横,在石墩上面划过一道齐齐整整的印痕,深约寸许。 因郭襄是有意而为之,不光台上南世雄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台下各门派中武功平常的弟子也看得明白。大伙儿平日里练剑,追求的是剑法纯熟,招式奇妙,有练得好的,内力强者,剑刃相交之际,力道和威力自是强大许多。可剑法能练到将体内真气灌注到长剑中,通过剑身发出气劲力道,伤敌于无形。那是做梦也想不到剑术有如此的威力。 昨日南震天老帮主三尺之外斩劈石柱的时候,功力比郭襄更为深厚凌厉,然而由于他身法太快,群雄大多并未看清楚。然而郭襄这一剑大家却瞧得明明白白,那真是光芒四射的一剑! 南世雄脸色发白,自忖绝不可能是郭襄对手,无半分胜算。他原本还存侥幸心理,在这一剑的威慑之下,嘴唇抖动了几下,终于道:“郭姑娘武功盖世,南某甘拜下风。” 台下群雄通过刚才的比试,目睹了郭襄惊人的内力与剑法,皆心悦诚服。再加上郭襄是大侠郭靖之后,郭靖当年抗击蒙元,死守襄阳城三十余年,何其悲壮?现在推郭襄为西南三省武林盟主,带领大家抗元,没一个不服的。 南震天见无人再上前挑战,便走到台中,朗声说道:“各位英雄,郭襄女侠武功超群,才智过人,前程不可限量,老朽也十分心服。我们便奉郭女侠为咱们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诸位看如何?” 众豪杰纷纷出声赞同。有一人道:“郭女侠做武林盟主,我举千手赞同!”众人心道:“一个人又怎可举出千手赞同了,千手观音么?”便哄笑一片。 郭襄见说话之人正是童威刚,心道童威刚平素可比童威猛精明得多,怎么今日说话也缠杂不清了。 童威刚不慌不忙,环视群雄,好似大家对他的哄笑是赞誉一般。他摆摆手,继续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不久前郭女侠已经做过我们的盟主了。大家还不知道吧?益王殿下已经在福州登基称帝,而从临安城护送现在的皇帝到福州的,就是我们的郭襄女侠,当然还有好几百名江湖上的好汉弟兄。那时大家便已奉郭女侠为这几百名好汉的临时盟主了。这几百名好汉不就是举千手赞同?” 他这段话说得倒是颇为在理。众人听说郭襄曾千里护送益王到福州,才致现在大宋没有完全亡国,还在与蒙元对抗,不由心中大为敬服,对盟主更加拥戴。 郭襄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老帮主南震天的举动,自选出盟主以后,南震天神色欢喜,并无任何异常,郭襄这才略放下心来。 当下南震天便恭请郭襄领着大家一起盟誓。郭襄便率领三省四十七家门派及自愿入盟的无门派的野鹤散人,一同歃血为盟,共议盟约二十条;定制盟主铁令牌一枚,令箭十支,召集寻常事宜出令箭,逢重大事件出令牌。 入盟所有门派服从盟主统一号令,有违背者便是与整个西南武林为敌,西南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 郭襄又请大家选出几人帮助自己共同管理同盟中的事宜,经过众人公推,老帮主南震天、贺老爷子、青云道长、段孝廉四人为同盟中的护法,协助盟主一同理事。 大事已毕。各门派便欲辞行归去,南震天道:“大家这两日都辛苦了,无论如何要用了午饭再走,中午我们设酒款待,表示我金沙帮一点心意!” 众人见他说得恳切,便都答应了。 中午金沙帮设宴庆祝盛会成功。暗自惯例,新晋盟主自然要到群雄酒桌上向大家敬酒,感谢大家的推举拥护。 郭襄内心其实顾虑重重。她原本并无争夺盟主之心,只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意外情况,才使她仓促决定,决不能让金沙帮中人得到武林盟主之位! 昨天晚上郭襄所见到的夜行人,竟然是百损道人! 郭襄对百损道人,始终抱有强烈的戒备心。姑且不论百损道人和他的父亲、师叔还欠了明教中十余名兄弟的性命,少林之约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就是百损道人有没有守约不再投靠蒙元,郭襄也觉得是一个未知数。 如今在金沙帮重地见到鬼鬼祟祟、深夜而来的百损道人,郭襄心里疑团重重。起先他怀疑老帮主南震天,是否通过百损道人和蒙古人有勾结,举办三省英雄大会是要对群雄不利。但是从后面的一系列举动来看,不太像。 如果老帮主南震天没有对群雄不利的诡计,那么郭襄便放下了一大半的心。那么还会是谁呢?南世雄?或者是金沙帮中的其他重要人物?她还没有证据,只能留心察看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金沙帮是南震天一手创立的,他的武功又已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只要南震天没有问题,其他人翻不了天。 第48章 局面翻转未可知 郭襄端着酒杯到群雄的桌子上去敬酒,当然,她不会真喝,再大的酒量也无法应付这么多桌酒宴。 刚敬到第三桌的时候,桌子上是铁剑门诸人。南宫羽和他的一班师弟见盟主来敬酒,急忙都站起身来,其中一个兄弟忽然腿一软,瘫倒在了椅子上。 南宫羽笑骂道:“看你那出息没酒量还拼命......”谁知话未说完,也身子一歪,顿时倒地。 郭襄一愣,左右一看,大厅里的群雄竟然都已东倒西歪,这么多桌酒宴上的人,几乎都在地上或是椅子上。 郭襄却没事,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如电光石火一般闪出念头:与百损道人勾结的人,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此念头一转,她便轻轻一伏,假意趴倒在桌面上。 耳边听得一人道:“帮主,他们全倒了,这软筋散的毒性还真厉害,气体稍一散发,整个大厅里的人全趴下!” 南世雄狂笑道:“跟我争啊!若让我得了盟主之位,何至于大家撕破脸皮啊?午鹰,你过来!”他对着午鹰交代了几句,午鹰出去了。 忽然他惊叫了一声道:“爹,你......你没有......” 南震天道:“畜生,你到底要做什么?快点把解药拿出来,把他们中的毒都解了,不然我一掌劈了你!” 南世雄诺诺道:“好,好,我解,我解......”忽然又道:“爹,我先给你解了吧!” 郭襄心里只喊:要糟!他分明是在试探南老爷子。 果然,南震天道:“也好,先来给我解了吧!” 南世雄顿了一顿,道:“爹,试试能不能先站起来?” 南震天怒道:“我要是能站起来,早劈头扇你耳光了!” 南世雄吁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了,这软筋散遇风即散开,毒人于无形,好用得紧。用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中了还能开口说话的,可能是爹的内力太强了吧,吓了我一跳!” 郭襄心中奇怪,别人都中了软筋散,就连南震天世所罕见的武功,都只能说话,却无法行动,而自己却手脚自若呢?猛然间想起,陈光华曾给自己服过“玉背火龙”的蛇胆,当时陈光华就说,自己以后就会百毒不侵了。 南震天见南世雄磨蹭着不肯给自己解毒,忽然叹口气道:“儿啊,你这是何为呢?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争西南武林盟主之位吗?” 南世雄犹豫了一下,道:“爹,那我老实跟你说吧。毕竟这里除了子鹰和玄武几个心腹,别人中了软筋散,也听不到我们爷俩对话。忽必烈大汗说了,这件事我只要做得好,就是蒙古国的达鲁将军了,以后这川南的军队,也都由我来指挥!你儿子是为了光宗耀祖,才这么做的啊!” 南震天大惊道:“蒙古大汗?你什么时候投靠了蒙古人,我怎么不知道?” 南世雄得意道:“你闭关练功二十年,看看我接任帮主以后,我们金沙帮可兴盛多了吧?帮中人才频出,自十二飞鹰以上,哪个不是都为大元立过功劳?” 南震天默然不语,半晌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老头子?”言语中充满了凄凉之意。 南世雄道:“你是我爹,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呢,我觉得你以后还是隐居练功好了,何必再辛苦操劳江湖上的事情?这件事情一了,我就是大汗亲自任命的,管理川南军民的达鲁将军了。您老也面上有光!其他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吧。” 南震天又道:“那这些人呢?你打算怎么办?” 南世雄道:“我已经派午鹰去通知蒙古驻四川的带答儿将军了,他明日就会派兵来把这些人解押去元兵大帐。” 南震天叹口气道:“若早知道你要成为卖国求荣、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一定早就把你掐死了,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郭襄偷眼看,那南世雄脸色紫涨,对手下“四神兽”之一的玄武道:“把老爷子带到后院去,让他好好歇息歇息,他的火气太大了。” 那玄武把老爷子带走了。南世雄带着子鹰来到郭襄的身旁,对子鹰道:“把她的剑拿过来!” 子鹰伸手来解郭襄的倚天剑,郭襄见南世雄离自己距离尚远,便强忍着没动,任凭子鹰解下了自己的倚天剑,递到了南世雄的手中。 南世雄把倚天剑拔出一半,赞道:“好剑!倚天剑果然名不虚传,从此以后归我了!” 他手里拿着剑来到郭襄面前,伸剑鞘撩开郭襄的头发,得意道:“你今日若不争,盟主之位就是我的了,那我就可以慢慢调教各路英豪,把他们都变成跟着我一起为蒙古大汗效力的部属,那我就不用急着动手了,都是你的错......” 他刚说到“错”字,忽然,伏在桌上的郭襄猛地跃起,伸指点中了他的“膻中穴”,南世雄瞪大两眼,慢慢地倒了下去。 这一变故兔起鹘落,然而那子鹰不愧为十二飞鹰之首,郭襄点中南世雄后,子鹰的长剑已经刺向郭襄的背后。 郭襄并不转身,中指一屈,向长剑弹去,铮的一声,子鹰已把持不住,长剑落地,郭襄又伸指点中了子鹰的穴道。 南世雄的另几名手下守在门口,见状急忙向这边靠过来,郭襄一把抓起南世雄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抓过南世雄手中的倚天剑,点在南世雄的喉咙上,叱道:“让他们退开,叫人把南老帮主带来!” 南世雄却不做声。郭襄倚天剑向前微微一递,剑尖立时刺破皮肤,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郭襄心中痛恨南世雄,真想一剑结果了他。喝道:“再不照办,我立时便把你杀了!” 南世雄见她牙根紧咬,当真会一剑杀了自己,这才对那几名手下道:“去把老帮主请过来!” 不多时,那两人架着南震天进来了,玄武也跟在后面。 郭襄见南震天来到,心下顿时一宽,又对南世雄喝道:“让他们先解了南老帮主的毒,再把诸位英雄的毒也解了,快点!” 南世雄道:“解药在我怀里。” 郭襄便命玄武把南世雄的解药取出,先替南老帮主解了毒。 那解药与毒药一样,也是遇风即散,只片刻,南老帮主的内力便恢复了,他一晃身到了南世雄跟前,举起巴掌“啪啪啪”打了南世雄七八个嘴巴子,直打得南世雄脸上登时肿了起来。 第49章 请君入瓮 郭襄忙伸手拦住南震天,道:“南老帮主且息怒,方才他说已派人去通知蒙古将军了,先将此事问清楚!” 南震天狠狠地道:“小畜生,有一句不交代清楚,我便一剑杀了你!” 南世雄面色灰白,到了此时,他已知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了,外面虽然还有数百帮众,可老爷子才是创立金沙帮之人,有几个会不听他的呢? 郭襄追问道:“蒙古兵明日什么时候会到?” 南世雄道:“带答儿将军驻地并不甚远,明日上午巳时便到。” 郭襄沉吟了一下,道:“南老帮主,蒙古兵明日上午便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依我想,我们不如细细谋划,打好明天这一仗,给我们三省武林同盟来个开门红!” 南震天余恨未消,又踢了南世雄一脚,道:“这个逆子,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着,眼里竟流下泪来。 郭襄忙宽慰道:“不如先把他押下去看管起来,待打完明天这一战,再处置他也不迟。” 南震天点点头:“我去安置一下,帮中这些年都是交给这个畜生治理的,我要安排心腹把他秘密看管起来。另外与他贴近的一些人,我也要先控制起来。” 这时群雄大多已嗅过解药,围拢在郭襄与南震天的周围,大多不明所以,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二人。 郭襄便对青云道长与段孝廉道:“烦请二位先请随南老帮主前去,听从南老帮主调度,其他人先听我说!” 南震天指挥在场的金沙帮中人架起南世雄,带着青云道长和段孝廉先出去了。 郭襄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详细告诉了群雄。群雄瞠目结舌,大为惊异,没想到竟然起了这等变故。 贺老爷子道:“盟主,你就说吧,下面怎么干!元兵侵我土地,杀我百姓,我们与鞑子不共戴天,这回要让鞑子兵有来无回!” 郭襄倚天剑一竖,道:“自然要叫他有来无回,各位英雄在此,明日我们要打个漂亮仗!具体作战谋划,请护法和各位帮主、掌门人随我到后堂商议一下。其余诸位英雄请在此稍候。” 四十七家帮主、掌门人便随郭襄到了后堂,很快南震天和青云道长、段孝廉也安排好了金沙帮的内部事务,也来到了后堂。 郭襄看着各位豪杰济济一堂,心中大为振奋,道:“各位护法、掌门,明日将是我们三省武林同盟抗击元兵的第一战!只要打好这一战,我们西南三省的所有习武之人、所有百姓就会得到振奋,也能给远在福建作战的文丞相他们莫大的支持!” 学武之人,最为慷慨激昂,“伏虎帮”的帮主靳啸天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我帮里有七名兄弟都死在元兵刀下,靳某早就想跟元兵拼命了,明日正好跟元兵拼个你死我活!” 贺老爷子笑道:“拼命是对的,不过当然是要“敌死”,我们是要活的,这样以后才能多杀鞑子兵。南老帮主,这里是你的地盘,请你给大伙介绍一下这里的地形,进大凉山、到金沙谷的路上,有没有什么地形隐蔽,适于伏击的?” 南震天捋捋胡须道:“倒还真有个好地方。进山六里地处,有一条小道,两边都是密林,枝叶茂密,隐藏个几千几百人都没有问题。可是那不是唯一的道路,我怕元兵不从那里经过。” 郭襄忙问:“其他的地方呢,有没有适合埋伏的?” 南震天摇头道:“其他没有了。大凉山山脚之路大多平坦,除此以外,都是较为开阔之地。” 贺老爷子沉吟道:“那便不好办了,蒙古兵长于冲锋陷阵,而我们善于近身格斗,地势越险要,越是对我们有利。如果在平坦之地作战,我们即便取胜,付出的代价必然也很大!” 郭襄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实地看看如何?” 众人都赞同,于是便出门各自上马前往。 众人先到了南震天所说的地势险要的地方看,果然中间一条羊肠小道,两边树林葱郁,枝叶茂盛,真是个伏击堵截的好地方。 南震天道:“在这旁边还有一条道路前往金沙谷,我们再去看一看。” 众人随着南震天往南行了二里多地,南震天道:“便是这里了。那个畜生派午鹰前去蒙古军中报信,蒙古兵若是留下他引路,午鹰便会带元兵走这条路的。” 群豪看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里虽也在山林之间,两边也是山地,然而道路颇宽阔,在这里和蒙古兵对面冲杀,怕不是聪明之举。 贺老爷子皱眉思索,又走到两边山地之上晃晃树木,拍拍土石。忽然眼睛一亮道:“南老爷子,你久居山谷,可曾见到过‘土溜’?” 南震天道:“‘土溜’自是时有发生,不说常见,起码也见到过十次八次。”见郭襄不明白,便解释道:“土溜就是山体滑移,山上的土石因年代久了,结构有所变化,会整体滑移下来。”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贺老爷子道:“贺老兄好精明!你的意思是......” 贺老爷子微笑点头道:“不错!蒙古兵不想走那条路,我们就想法子让他们走那条路!我方才试了试两边山体的土石,并不是太坚固,我们谷中共有千名弟兄,我看造成一次‘土溜’也不是什么大的难事!只需把这一小段路口封堵上便可。” 众人大喜,都夸贺老爷子计谋过人,是诸葛亮在世。 当下南震天和青云道长迅速骑马返回金沙谷,去召集谷中的众豪杰。 郭襄和贺老爷子等又回到那条羊肠小道,大家要好好谋划第二日伏击蒙古兵的策略。 第二日上午,大凉山脚下。 一队元兵骑兵进入了大凉山,就像所有的蒙古骑兵一样,骁勇善战。 千夫长莫日根骑在高头大马上,对身边的午鹰道:“进山还有多远到金沙谷?” 午鹰道:“这里距金沙谷只有十余里地了,巳时我们便可到达,将军就可以将那些反叛之人带回军营,等着伯颜元帅大大的封赏了!” 莫日根哈哈狂笑道:“封赏也少不了你们南世雄大人的,他马上快成为我们大蒙古的将军了!要我说,我们蒙古大军纵横天下,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宋蛮这么愚蠢,拼了命顽抗呢?都要像你们南帮主一样就好了!” 午鹰在前面带路,行到常走的道口却愣住了,见前面狼藉一片,右面的山上巨石崩塌,高树斜倒,无数土石滑落下来,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倒下来的树木阻塞住了整个路面。 莫日根见状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50章 瓮中捉鳖 午鹰看了看道边山上滑下的土石,道:“可能是发生‘土溜’了,山上的土石都滑移下来。” 莫日根爬上土溜发生的地方,抄了一把土看看,土质的确松软。叫了一声“晦气!”对午鹰道:“真他奶奶的倒霉,怎么赶上这种事情!还有别的路进山吗?” 午鹰迟疑道:“有的,不过坑洼难行些,路窄。” 莫日根想了想,道:“窄也只好窄了,否则的话不但领不到奖赏,说不定还要被带答儿将军重罚。走罢!” 莫日根便命午鹰在前面带路,又喝令队伍四队变两队,尾随在后。 行到那条羊肠小道前,午鹰对莫日根道:“将军,恐怕两队也难以并排走了。若是步行,可以勉强并排走两人,但是骑兵通过,只能走一人。” 莫日根皱了皱眉,道:“这条小道有多长?” 午鹰道:“四五里路这样子。” 莫日根咒骂了一声,对后面喝道:“两队变一队!单骑通过。” 南世雄投靠蒙古已久,带领帮中的秘密机构“飞龙堂”、“十二飞鹰”等,替蒙古人刺杀大宋的朝廷大臣、地方官吏,围杀地方上反蒙的力量,颇受蒙将带答儿的赏识信任。由于这次只是来解押俘虏,故此只派莫日根带了四百余名蒙古兵来。 末日跟走在队伍的前列。行了有二里路,他见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窄,又崎岖难行,心中不由得嘀咕起来。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便边走边细细察看。两边的山林上虽然很静谧,然而他的心里却不踏实,便喝了一声:“所有人,加速通过!” 然而已经晚了!从两边山上的密林中,突然射下密密麻麻的箭矢,上面都绑着硫磺火弹。顿时,元兵大乱,元兵的坐骑也被惊到了,横冲直窜。 莫日根抽出长马刀。对两名百夫长喝道:“恩和森、巴图,带人往左面山上攻!其余人,跟着我冲上右面山道!”他倒也作战经验老道,虽然突然遇袭,却并未乱了阵脚。然而,群雄有备而来,又都是身怀武功的江湖豪杰,蒙古兵仓惶之下哪里抵抗得住? 作战前,郭襄、贺老爷子,早已做了详细的安排。放过前队,等蒙古兵都进入了山道,先有七八十名豪杰向下射击强弩弓箭,弓箭上绑的全是硫磺火弹。一波火弹射过,当即暗器齐发。群雄中大多是暗器好手,顿时又有数十名蒙古军受伤落马。 郭襄倚天剑向天一指,大声叱道:“冲杀下去!”南震天埋伏在前队,便领着二百余名金沙帮弟子冲杀到前头,拦截住在前面的元兵。另有三十余名掌门、帮主带本门兄弟从中间杀下去,把敌人的队伍截成了两段。 童氏兄弟还有十余名轻身功夫较好的掌门、帮主,领着兄弟们在敌人的队尾堵截。这一顿好杀!蒙古兵虽然骁勇善战,然而在这狭窄崎岖的山道之上,又哪是擅长近身格斗的武林群雄的对手?何况群雄的人数可比蒙古兵多得多。 没多久蒙古兵便损失过半。末日根领着前面的队伍,急切间想冲出山道,到前面开阔之地厮杀,固然做不到,后面的蒙古兵挤挤攘攘,想要向退出山道,却也不能够。群雄真正是在“瓮中捉鳖”。 童氏兄弟会同十几名掌门、帮主。把后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以防有敌人趁乱逃出。童威猛杀得兴起,把郭襄教给他的几路峨眉剑法施展开来,倒也威势惊人!童氏兄弟以前只是轻功卓绝,内力与招式却稀松平常,郭襄与他们是生死之交,便把峨眉剑法和一些习练内力之法也教给了他们,只是事先言明,这只算朋友间的相授,绝无师徒之说。 那峨眉剑法刚柔相济,不但招式精妙,习练得法以后,也自有攻守自如的气度。童氏兄弟每日在酒楼中,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职业,闲暇时和晚间便勤勉练习,都习练得很纯熟。特别是童威猛,他心思纯净,练什么都很快,如今遇到了郭襄这样的名师,更是进步飞速。 蒙古军虽然越来越少。但着实强悍,余下的人都奋力搏杀,众人倒也佩服蒙古兵的军纪严肃。 那莫日根见手下一个个倒地,身边已没有几名军兵了,混斗中突然挥刀便要自尽,郭襄在旁边瞧得分明,运起弹指神通把他的长剑弹了出去,活捉了末日根。 南震天、青云道长等领着众人打扫战场,这一仗也折损了二十几名兄弟,然而由于是出其不意地伏击敌人,火弹、暗器先行,占了大大的先机,又指挥得当,因此几乎全歼了蒙古兵,活捉了三四十人,最终虽然也走脱了几个,终归是取得了一场大大的胜利。 众人回到金沙谷中商议后一步行动。郭襄先请各位掌门、帮主安排好伤亡兄弟的安置,然后道:“蒙古兵吃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南老帮主,依我看,金沙谷中暂且是不能呆了!” 南震天道:“金沙谷眼下是不能呆了,不过倒也无妨。在大凉山中有一处‘鬼迷涧’,地形险要复杂,敌人万万寻不到那里,我就先带领帮中的子弟先去躲避一时,过了三两个月,我们再重回金沙谷。” 郭襄点点头,又对贺老爷子和段孝廉道:“还请贺老爷子和段公子辛苦一下,领着韦陀门的弟兄把敌兵的俘虏交到川南我大宋将领李义忠的手下,请李将军处置。这件事请贺老爷子你亲自出马,是想让你同李将军取得联系,日后可以和我大宋在川南的军队互为支援!” 贺老爷子与段孝廉都应允得令。 郭襄对众人道:“各位掌门、帮主,大家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众人都瞧向了“妙算诸葛”贺老爷子,贺老爷子笑道:“我这个军师也不知道称职不称职,若说的有偏差,还请大家一起给我纠正,共同出点子!” 众人都笑着道:“那是自然!” 贺老爷子道:“依我看,我们暂且化整为零。南老帮主领着金沙帮先去‘鬼迷涧’暂避一时,我们其他各门各派都先回自己的地方,广收门徒,积蓄力量。随时听候盟主的令牌、令箭召唤好了。” 众人频频点头,都看向郭襄,郭襄也深为赞同,道:“那就这样办吧,诸位先积蓄力量,有下一步行动时,我会请童氏兄弟两位飞毛腿,持令牌通知大家的。此次我们取得了一个大胜仗,全仰仗各位之功,大家都辛苦了!” 众人虽拼杀了一场,甚是疲累,然而都振奋不已。青云道长大声道:“只要我们三省的兄弟齐心协力,今后就不光是杀几百名鞑子军队了,将来有合适之时,我们随盟主一起投到文天祥丞相帐下,打到全国,把鞑子兵赶出中原!” 群雄纷纷赞同。此时救国便是救家,杀敌也是自救,国家与个人早已合为一体。 南震天忽然神色黯然道:“请示盟主,那个畜生,该......如何处置?” 郭襄道:“依我之见,对他,还是由金沙帮内部决定怎么处置吧。可以先拘禁起来,看他能否悔过。然而有一点我要提醒南老帮主,对他原来的心腹,你老人家可要慎重处置,不要大开杀戒,但也要时刻留心,以防再生变!” 南震天点点头,道:“好。我会妥善处置好。” 第51章 虎狼之心待旧主 郭襄带着童氏兄弟二人回到了峨眉山。明教和百损道人一门的约战时间快到了,她要及早准备一下。 临行前她原本想邀请南震天一起去少林的。那“百年寒冰”和“百年寒风”两个老不死的武功的确是太高了,自己这一方,只有渡苦神僧有把握与之一战,应有六成胜算,其他人好像都落于下风,包括自己与张君宝、杜可用。 神雕侠是肯定会胜过那两个老儿的,不过他上次到关中赴约,与关中群雄共襄义举,一直没有回来,肯定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 如果南震天同去少林的话,胜算会更大。不过金沙帮乍逢大变,没有南震天在帮中镇住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她思虑再三,还是没向南震天开口。 倒是临辞别时,南震天单独找她,交给了她一个小布包,道:“盟主,你帮小老儿保存一样东西。” 郭襄好奇道:“是什么?” 南震天道:“是我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帮里人手太杂,我那个逆子又不成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放在身边,就请你帮我保管一下吧。” 郭襄见他不想明言,也就不便再问。对他道:“南老帮主一定保重!有什么事情,就到峨眉山来找我!” 南震天点点头,两人在剑法、剑道上惺惺相惜,原本想好好论一论剑的,然而先是帮中出了叛徒,后又应战蒙古兵,一直没得空好好谈论一下都痴迷的剑道。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郭襄回到峨眉山,把南震天交给她保管的东西以及此次盟约的名单及盟主令牌、令箭都妥善保管了起来。 像是做梦一样,出发前她打算去做个看客,结果最后自己成了三省武林盟主,还带着群雄一起与蒙古兵打了一仗。 不过那一仗打得太大快人心了,现在想起来心中还仍激动。 七天后,少室山。 郭襄带着童氏兄弟来到了少室山,离寺门还有一段距离,郭襄就感觉到了异样。 按理说这座“天下第一名刹”内有千余僧人,颂佛念经的声音应该老远就能听到。可是一直到郭襄三人快到寺门了,寺内仍然是静悄悄的。 郭襄心中打鼓,对童氏兄弟道:“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快点上山!”三人如飞般到了寺门前。 寺门前仍然有两名年轻僧人守在门前,郭襄瞧他们的脸色还算平静,心下略略放下了些。 郭襄对守在门前的两僧人道:“二位小师父,我们是来拜访渡世方丈和渡苦神僧的,烦请二位代为通禀一下。” 一僧人双掌合十行礼道:“这位女施主,少林向来禁女客入寺,你既与方丈相识,应该是清楚的......”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脸上颇有难色。 郭襄自然知道这个规矩,道:“我是来少林有要事的,或者小师父可以告诉渡苦神僧,就说郭襄来访,请他出来一见!” 那僧人“啊”了一声道:“施主便是郭襄姑娘,我渡苦师伯曾留下话来,若郭姑娘到此,把这个交给你。”说着,从僧袍内取出一封信来。 郭襄惊异道:“渡苦神僧不在寺内?这可奇了,我们约好后日有重要事情的!” 那僧人道:“师伯临走之前,单独叫我去,说郭姑娘会来,让我一定把这个亲手交给你。姑娘看了便知。” 郭襄打开信,看了一遍,脸上大为变色。 童威猛道:“郭公子,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在峨眉山脚下,他见余四称呼郭襄为郭公子,便不甘落后,也一直这样叫。 郭襄不答话,对二位僧人行礼道:“有劳两位师父了,这便告辞。”急匆匆领着童氏兄弟往山下走。 童威刚和童威猛都是急性子,不住口地询问出了什么事。郭襄一直行到山脚下,这才立定身子,对两人道:“南少林出了大事,嵩山少林寺举寺前往福建救援。此次少林只怕会面临一场大劫难!” 原来蒲寿庚是福建的土皇帝,他原任福建安抚使兼沿海都置制使,掌管一路(省)的军政大权,同时统领海防,权力非常大。 蒲寿庚家族在泉州经营多时,拥有数量极多的商船和庞大的海上私人武装,成为当地名副其实的“海皇帝”。同时,当地还生活着人数多达三千人的皇家宗室成员,自宋金战乱起便迁居至此,已生息繁衍百余年时间。 如此庞大的宗室集团,居住在蒲氏家族实际控制的泉州,无形之中便成为他们手中的人质,这自然增加了蒲寿庚在朝廷中的分量。 就在蒲寿庚主政福建后,蒙元大军攻破临安城城,将年纪幼小的宋恭帝掳往北方,而坚持抵抗的朝廷众臣,在文天祥、陆秀夫的带领下,则在福州拥立了益王殿下为帝,继续抵抗入侵的蒙古军。 文天祥、陆秀夫等曾不断与蒲寿庚联系,希望能借助蒲氏家族强大的海上力量,继续在闽粤等地坚持抗元,并以泉州作为重要根据地。 然而早已和蒙元眉来眼去的蒲寿庚下令“闭关拒令”,不让宋臣进入泉州。张忠显将军曾带人在泉州城外盘桓数日,始终无法说服蒲寿庚开门。 为惩罚蒲寿庚的抗命行为,福州的朝廷下令张忠显将军以朝廷军资不足为由,封存蒲氏海船二千艘,没收其行海货物。 蒲寿庚此时羞恼成怒,但他干不过张忠显将军率领的军队,于是便将报复的矛头指向泉州的皇室宗室子孙,据史料载,“蒲乃怒杀诸宗室及士大夫与淮兵之在泉者,人数有数千人之巨”。 到了此时的蒲寿庚,已经顾不上以前还要强装的名节了,死心塌地地要追随蒙元大军,要调转刀剑来对付他的旧主了。 此时他宣布投降蒙元,并且要充当蒙元攻打福州的马前卒,将手中掌控的海上力量全部交给元军,用于从多个方向来向宋朝廷来发起进攻。 是人哉?非人也!投靠宋朝的外敌也就罢了,还立时便反戈一击,向旧主发起虎狼之击。真似吕文焕大人的孪生兄弟一般! 第52章 南北少林逢劫难 蒲寿庚要投降蒙古军,可泉州城里有人不同意。 这个时候南方沿海大部分还没落入蒙古军的手中。泉州城里的有识之士,还是主张跟随福州城里的朝廷共同抗元的,因此蒲寿庚要降元的风声一出,城里的官吏、读书人等各行各业都有人到蒲府去请愿,请蒲大人仿效陆秀夫、文天祥等人,坚决抗击元兵,断然不可降元,坏了自己名节。 然而蒲寿庚降元之意已决,并未答应泉州城内众人的请求。 消息传来,泉州城南少林的主持元妙大师便召集武僧堂的首座法本、副座法华二人商议,要除掉蒲寿庚,阻止泉州城降元。 其时南少林香火鼎盛,寺中有一千余名僧人。而南少林历来尚武,在崇尚武学、修炼武技方面,丝毫不亚于少室山的少林寺。自大唐年间,救过唐王李世民的十三棍僧之一的智空大师到泉州创立南少林,南少林便一直以关心国家疾苦、匡扶世间正义为己任。 其中武僧堂有武僧一百多人,武僧堂的首座法本,与河南少林寺的达摩堂首座渡苦神僧是好友,据渡苦神僧所说,法本大师已练成了南少林绝学中的“龙尊掌”,威力当在自己的“大力金刚指”之上。只是法本大师为人平和低调,故此在江湖上声名不显罢了。 主持元妙道:“二位师侄,蒲寿庚想要投敌,你们说说该怎么办?我佛慈悲,然而我佛也说,惩恶便是扬善,无论如何,不能让泉州城落入元兵的手中!” 法本原本垂头不语,他生性原本平和恬静,听到主持大师如此说,却也抬起头来,目中精光暴射,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主持大师,此事便交给我师兄弟二人办吧!” 武僧堂副座法华却是性如烈火,噌地站起来道:“武将应战死沙场,竟然没与敌人决战过就要投降!泉州城里的官员,谁要投降的,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 当晚法本、法华便潜入蒲寿庚军中,谁料蒲寿庚防范极为严密,身边侍卫众多,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法本、法华决定豁出一条命,硬闯军营,连毙了二十七名侍卫,重开重围,然而再找蒲寿庚,却无踪无影了。 原来蒲寿庚见两人武功太强,害怕侍卫们挡不住他们,便在心腹家丁的护送下,逃到了驻扎在泉州城外数十里,福建元兵主将唆都的大营中,寻求元兵的佑护。 唆都询问情形,蒲寿庚讲了南少林寺中的僧人如何反对自己投降,如何对蒙元敌势。 唆都正好要拉拢蒲寿庚的心,便吩咐偏将去提点两万兵马,现在天色太晚,第二天要去血洗南少林,为蒲大人报仇。 原本血洗少林也不要这么多兵马,其实唆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明日带上蒲寿庚,灭了南少林以后,正好乘着声威把泉州城全盘接管了,自己也好立下一大大功劳,到忽必烈大汗面前领赏。 蒙古兵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有宋军的探马把消息送了出来,各路震惊。很多抗元的力量便自发到南少林去支援。 嵩山少林与泉州少林是一家人,见南少林面临毁寺劫难,当真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方丈渡世便召集合寺大大小小有职位的僧人一起商讨,大家不约而同想到:南北少林为一家,南少林若亡了,蒙元立时便会来对付北少林,若能救下南少林,再与福州的朝廷、各地的抗元力量一起全力抗击蒙元,那我北少林还尚存一线生机。 当即渡世方丈决定,除了留下一名知客僧带着知客堂的十余名年轻僧人守护寺庙,其余千余僧人全部赶去救援南少林。渡世方丈心中祈祷,南少林可千千万万要顶住!不要等自己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地残垣破瓦。 因事态紧急,渡苦神僧只好给郭襄留了一封信,告诉她事情原委,后面的事情,让她自己酌情处理。 童氏兄弟听郭襄说完,一时面面相觑。他两人向来心机单纯,性情浪漫,此时却也面色沉重,知道南、北少林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童威猛道:“那我们怎么办?还在少林等着明教等人和百损道人那一伙吗?” 郭襄对童威刚道:“依童大哥之见呢?” 童威刚难得正色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还应以少林存亡为重。何况原本是想请少林主持明教与百损道人等的恩怨纷争,现在主持大局的人不在此处,别人只怕也没有这个分量让双方都信服。依我看,我们还是留下两封书信,做个交代,然后速速赶往南少林救援!” 郭襄点头称赞:“童大哥很周密!”然后到街边文房店写了两封书信,第一封信是留给明教杜可用、丐帮厉云天、武当张君宝等人的,告知了南少林的事件,自己已赶往泉州救援,请他们自行斟酌。 第二封信是写给百损道人等人的,告诉他们,因发生意外事件,约斗可能要向后推迟。时间、地点由你们来定! 她原本打算下山直接前往泉州去支援,是童威刚提醒她,用写信的方式把这里的事情交代好。那么写好信,她只好亲自又上山一趟,请寺中守门的那两个僧人代为转交。 在前往泉州的路上,郭襄还陆陆续续遇到了一些南方武林中的一些豪客,显然也是赶往泉州的,知道此次南少林的危难的确牵动了整个武林中学武人的心! 学武之人,最崇尚的是“侠义”二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侠义,救人于危难是侠义,救国救民更是侠中的大义。 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若此次南北少林真的不存于世,那相当于是蒙元毁掉了大宋武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图腾! 这个道理蒙古军懂,因此唆都率两万人去攻打南少林。 这个道理中原的武士们也懂,所以无数江湖豪杰前去支援少林! 然而等郭襄等人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只是南少林的冲天火光,断壁残垣。 郭襄意识到自己可能来晚了,便急切带着童氏兄弟在火光中搜索,希望能找到幸存下来的僧兵。 第53章 神僧闭目群魔舞 南少林的座座庄严佛堂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郭襄见遍地都是元兵的尸体和少林僧人的遗体。忽然,他见到一根烧焦的圆木下面,一个黄衣僧人似乎动了动。急忙用倚天剑挑开原木,蹲下身来查看。 那僧人竟然是嵩山少林的空定大师,在护送益王殿下南下福州的时候,渡苦神僧所带的八名僧人中,就有这个空定大师。 空定的身上受了多处刀伤,已经奄奄一息。但他见到郭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郭襄给他擦去嘴边的鲜血,空定喘息着道:“郭姑娘,你......来了......” 郭襄神色黯然道:“大师,我们来晚了......我先替你疗伤!” 空定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用的,郭姑娘,没用了......” 郭襄道:“渡世方丈怎么样了?” 空定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又一口鲜血涌上来,喷得胸前僧袍上全是。他抬起手,向东指了指,脑袋便垂了下去。 郭襄赶紧托起他的身体往上架了架,空定却毫无反应。童威刚在一旁道:“大师已经圆寂了。” 郭襄抹了抹眼泪,对同事兄弟道:“我们再找一找!”然而,自这以后,他们在南少林的火海中,没有再发现一个幸存下来的人。 郭襄领着童氏兄弟往东行,路边的草地上也能见到斑斑血迹。行了四五里路,看到前方有一片树林。 郭襄暗自戒备,拔出倚天剑,和童氏兄弟轻轻进了树林,却见到二十余名僧人神情肃穆,低眉垂首,一起诵念超度的经文。 郭襄一愣,见诵经人中赫然便有少林方丈渡世,旁边有罗汉堂首座渡空,却不见渡苦神僧,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郭襄抢到跟前,见渡苦神僧盘膝坐在众僧中间,眼睛闭着,面色平和,脸上肌肉却僵硬不动。郭襄心急如焚想问方丈,却见众僧诵经,不敢打扰,只好站在一旁守候。 等众僧颂念完毕,郭襄急忙问渡世方丈道:“方丈大师。渡苦大师怎么样了?” 渡世大师垂泪道:“渡苦师弟为了救我,背上中了敌人五箭,终于不治......” 郭襄闻言如五雷轰顶,扑到渡苦神僧身前,见渡苦神僧面容栩栩如生,谁知以后却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了。 郭襄扑在渡苦神僧的身前哭了一会儿,就连童氏兄弟也在擦眼泪,三个月前他们还一路同行,护送当今的皇上到福州。一路上,渡苦大师对人极好,虽不善多言,却事事为别人着想,当真是菩萨心肠。 郭襄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对渡世方丈道:“方丈大师,寺中其余各位高僧呢?” 渡世方丈转过头去,道:“我嵩山少林寺千余僧众同来,如今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郭襄怔怔发愣,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原来当嵩山少林众僧赶到泉州少林之时,南少林众僧正在和蒙古军殊死拼杀。起先众僧凭借寺前险要山地,对元兵进行伏击,元兵伤亡颇众,一时之间竟然攻不上山去。 然而后来主将唆都改变了战术,加派了众多的弓箭手,以弓箭开道。蒙古人的弓硬,射程远,南少林中很多武僧都死在弓箭之下。 元兵渐渐攻到寺前,众僧便凭借熟悉地形,在寺内与元兵展开了近身搏杀,刀光剑影下,各武僧个个以一当十,元兵尸横遍处,遭受了重大伤亡。 然而元兵实在是太多了,一批接一批地冲上去。唆都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寺中的僧人战力这么强,但他带了两万兵马前来,志在必得,就是累也要把众僧累死。 元妙方丈见寺中众僧一个个倒下去,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他三十年没与人动过手,但武功丝毫没落下,在元兵群中闪转腾挪,每拍出一招“推山掌”,便有一名元兵丧命。法本和法华早就杀红了眼,他二人是武僧堂的首领,功力卓绝,杀到后面已经不记得掌下毙了多少元兵了。然而望着元兵一茬接一茬地冲上来,各僧毕竟也知今日不免要丧身于此。 便在这时,寺前的元兵大乱,一群黄衣武僧从山下杀来,个个如猛虎一般,领头的便是达摩堂首座渡苦神僧与罗汉堂首座渡空大师。 渡苦神僧的大力金刚指已经练到绝高境界,被公推为天下指力第一。五指穿、扣之间,元兵纷纷倒下,大多是喉咙穿孔,鲜血喷出,旁边元兵竟然不敢再围上前,大有惧意。 正站在高处指挥的主将唆都眉头一皱,原本寺内的僧兵这块难啃的骨头快要啃下了,谁料又不知从哪里又冒出这么多僧人,而且个个身法敏捷,显是个个武功在身,自己的军兵一时之间伤亡无数。 唆都心一横,对布置在高处弯弓搭箭待命的众弓箭手下令道:“给我射!一个活口不要留下!” 弓矢队中的头目道:“将军,我们的人和这些僧人缠斗在一起,怎么办?” 唆都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看这些和尚,个个身怀武功,若再晚得一时,只怕他们就能攻上我们这里了,到那时,弓箭也对付不了他们!” 唆都手中旗一挥,利箭如雨般落下,正在搏杀的众僧和元兵倒下了一大片。 渡苦神僧见势不妙,敌人竟然如此凶残,连自己人都不顾了。便深吸一口气,僧衣飘飘鼓起,直向山上高处的唆都等人扑去。 唆都见这和尚身形快捷无比,在乱箭中穿行,却没有一只箭能射到他,也吓了一大跳,指挥身边的数十位弓箭手快速对渡苦发箭。 渡苦神僧刚上得一小半,然而唆都等人身处之处实在太高了,片刻之间根本无法到达,无法奇袭成功,敌人的箭矢又如雨点般射来,只好叹了口气,指挥寺外幸存众僧赶紧进寺内,利用寺内房屋建筑再与敌人周旋。 如此一来,又形成了先前南少林众僧面临的局面,巷战格斗虽然对众僧有利,可敌人实在太多,唆都用添油战术,让元兵源源不断地冲进寺内,南北少林众僧杀得手脚都疲乏了,元兵还在一批又一批地冲上。 渡世方丈和元妙主持虽然会合了,然而没想到敌人竟然带了两万军兵前来攻打少林寺。两人相对苦笑,然而他们都是参透佛法的高僧,对自己这一副臭皮囊倒也不是如何留恋,只是觉得南北少林今日尽毁于此,实在是太过可惜。 渡苦神僧见这样下去,两寺众僧定然要尽数丧命于此。对渡世与元妙叫道:“二位师兄,若大家都葬身于此,今后佛祖由谁侍奉?妙法由谁传诵?” 渡世与元妙都默然不语。渡苦神僧与南少林武僧堂首座法本是多年至交,当下对法本道:“法本师弟,你我便分别护着二位方丈主持从东西两边同时突围,佛门不能一点希望都不留下!” 第54章 危难之际见真伪 法本其实又何尝不知道渡苦神僧说得有道理!他挥掌击碎了一名元兵的天灵盖,狠了狠心,拉起元妙主持,直往西门冲杀过去。师弟法华便也跟了过来。 三人刚冲了几步,突然,元妙主持身躯一震,闷哼了一声。法本急忙回头,却见元妙的大腿上插着一支长箭。元妙方才左右掌齐出,料理了两名元兵,没想到却被山上的元兵一箭射中了大腿。 法本见元妙异常痛苦,便弯腰道:“主持,我背你出去!” 元妙却摇头道:“不成,你们快走!”元妙伸掌将法本和法华推出一丈多远,低声喝道:“再不走都要死在这里,别忘了《楞伽经》。”法本便是一怔。 元兵刚来攻打寺门时,元妙主持单单从主持房中的铁箱里,打开铜锁,取出了一个小布包,交给法本道:“这是达摩祖师亲自录写的《楞伽经》,世间只此孤本,是我南少林的镇寺之宝。你的武功最高,一定要保护经书的安全。” 眼下,法本主持的重托,不禁愣了一下。元妙双掌翻飞,转身拦住追过来的元兵。他被射中大腿要害处,虽然行动不便,但掌力却是非同小可,阻拦住了追击的元兵。 法本咬了咬牙,拉起师弟法华道:“走吧!”二人飞身向西驰去。 这边渡苦神僧护在渡世方丈的身边,对周围正在拼杀的三四十名僧人喝道:“随我一同保护方丈冲出去!”众僧应了。 渡苦神僧运起大力金刚指,身形闪动,上前阻拦的蒙古兵都被他一招击毙。后面三十余人随着他一起护着方丈冲出了东门。刚出东门,山上的长箭像雨点一般射下来。渡苦神僧解下外面僧袍,暗运内息,内劲所到之处,僧袍像一个大布袋一样鼓起。 渡苦神僧将僧袍舞得像风车一般,保护在方丈的身侧,一直向东而去。行了二三里,转头见蒙古兵,却也没有追来。 原来,此战蒙古兵也伤亡惨重,唆都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寺里的僧众消灭,却也无暇四面追击了。 众僧来到一处密林,停下来歇了歇,渡世方丈见身边只剩二十余人,不由得眼含热泪。 渡苦道:“方丈师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希望你能把他们平安带回少室山,再度发扬光大我少林一派!” 渡世方丈见他说得奇怪,正要询问,忽见渡苦身体向前一扑,背上竟赫然插了五枝长箭,后背上全是血。原来他一直断后,前面众人便没有发现他早已中箭受伤。没多久渡苦神僧便圆寂了。 郭襄听渡世说完,真要咬碎了银牙。半晌道:“方丈,嵩山少林已经只剩你们二十余人了,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以晚辈之见,你们要速速返回少室山,还要仰仗诸位再振佛门雄风。” 渡世方丈道:“郭姑娘,你们现在不走吗?” 郭襄道:“我暂且不走,我已留书信给明教、丐帮等人,他们说不定会赶来。我怕回去路上走岔了路,见不到他们。我在此等候一日再走。” 渡世方丈等便返回少室山,嵩山少林寺经此役打击,一度人才凋零,江湖上自此进入多派竞相发展的时代。后来武当派异军突起,声势日隆,峨眉派、倥侗派等威望渐盛,正教中六大门派领袖江湖的格局已然现了雏形。 多少年后少林才又恢复元气,再现武林泰山北斗的兴隆气象。 郭襄带着童氏兄弟再回南少林,此时元兵已经撤走,只留下了冲天火光、断壁残垣,南少林第二次毁灭。以后又迁址重建。 郭襄在这里等到了晚上,杜可用率领的明教中的高手八人,还有武当山的张君宝道长,只是还没有看到丐帮中人的身影。 明教群豪见到了南少林竟已被元兵毁灭至此,不由得心中愤慨,破口大骂,怒斥鞑子兵的凶残。 郭襄对杜可用道:“杜教主,你们到得这么快,是接到我的书信便即刻赶来的吧?这下向百损道人一门寻仇又要另约时间了!” 杜可用道:“自然要先来救援泉州少林,跟这些民族大义相比,和百损那些人的仇怨算个屁事!” 郭襄冲杜可用竖了竖大拇指。 张君宝道:“那接下来我们又当如何?” 郭襄想了想,道:“眼下天色已晚,大家又是远途劳苦,不如暂歇一晚,安排人在这里轮流等候一下丐帮中人,以防他们来了以后又走散。” 杜可用与张君宝都赞同。当下安排童氏兄弟先在此守候丐帮中人,后面明教中的两位法王会来接替。其余人便先找客店安歇。 直到第二天清早,厉云天率领着四位丐帮九袋长老才匆匆赶到南少林,两位法王接到,一起领到了群雄安歇的客店。 原来厉云天等人前往少林之前,丐帮洛阳总舵出了一点事情,厉云天见少林之约还有一日,就没提前去少林,处理好了帮内事情才出发,因此比杜可用等晚了一日。 然而此时泉州城内却传出了一个大大的坏消息,蒲寿庚今日终于领着泉州城内的官员正式降元,蒙古兵正在整顿军队,准备攻打大宋小皇帝端宗所在的福州。 群雄听到这个消息,群情激奋,杜可用和厉云天立时便拍桌子,要去府衙内杀了蒲寿庚。 郭襄却沉吟不语,经过了护送益王及做了西南三省武林盟主这两件事情以后,她已不是那个爱激动、不计后果的那个小姑娘了,她思忖了片刻道:“杜叔叔先莫急,事态已然如此,便是把蒲寿庚杀了,又能阻挡得住蒙古兵攻打福州吗?何况蒲寿庚此人,虽然失了气节,但据说此人对泉州城的海上贸易非常重要。因此杀了他固然可以发泄心中怒火,但是对局势无补。” 她顿了顿又道:“泉州离皇帝所在的福州这么近,我现在最为担心的,是福州城的军兵能不能抵抗得住蒙古兵的这次攻击?” 在场群雄全都参与过护送益王的行动,自然心中也十分关切此事。 张君宝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火速赶往福州去。如果朝廷军队能抵抗住蒙古兵的攻击,那自然是好。万一抵抗不住,我们也可保护皇帝避难。” 第55章 两军阵前侠义扬 张忠显将军在福州城内的宋军大营中,焦虑地走来走去。 他虽身为“保宋三杰”之一,被称为常胜将军,然而眼下,令他忧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首先是兵力问题。 福州城内只有一万多兵力。虽然此时宋廷的军队总兵力有十七万,但主要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由右丞相文天祥率领,在福建北部、浙江南部交界之处,与元兵艰苦鏖战,以图收复中原大计。 第二部分分布在各省各路,由地方将领率领,从事抗元斗争,比如坚守淮东、淮西地区的李庭芝将军,与元兵进行了为时数年的拉锯战。 第三部分才是驻扎在福州城的兵力,人数不过一万多人。 而蒙元从泉州而来的兵力有三万多人,这仗怎么打? 从各地调集军队前来援救?不可能。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各地的战事也都很胶着。 在这个时候,速胜是不现实的,那么,只有先做好坚守! 张忠显请来了各营中的主将、副将,三十二人齐聚营帐。 张忠显道:“我给大家看一样东西!”拉开帷布,里面赫然摆放了三十二口棺材! 张忠显道:“请众将各领一口,包括我自己。明日起,全部抬到自己守的城墙之上。我们抬棺守城!” 他顿了顿又道:“兄弟们,就看我们谁有福气先躺进去了!先躺进去的有人收尸,后躺进去的可能会尸骨抛野,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第二天,这三十二口棺材全摆放到了各城墙上。众将巍然对弟兄们道:“弟兄们,宁做守城魂,不做异族狗!便把自己这把骨头,丢在这城墙上又如何?总比背着一世骂名要强。希望我有福气,先躺进这棺材里,让兄弟们埋了我!” 万千将士齐声道:“宁做守城魂,不做异族狗!”声震四方。 唆都领着三万五千元兵,从泉州城杀往福州,将福州城团团围住。他刚招降了泉州城,灭掉了南少林,踌躇满志。 唆都对副将道:“半个月内,我要拿下福州城,俘虏小皇帝!” 可唆都没有想到,攻城第一天,他就受到当头一棒! 攻城开始后,唆都派出他最精锐的队伍,这支队伍非常彪悍,里面都是蒙古族最不怕死的勇士,善用撞车、飞石、云梯攻城。 当然唆都藏有最厉害的后招是——他的三千弓箭手。 他的三千弓箭手在攻南少林时,已经显示过威力,这些人全是唆都精心挑选出来的,善拉硬弓,力大无穷,长箭的射程非常之远,因此南、北少林中,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武僧,都丧生于这些人的箭下。 以往当唆都的勇士队开始攻城后,守城的士兵定然会忙着掀云梯、砍杀爬上城墙的兵丁。 这时唆都才会派出他的三千弓箭手,瞬间便会箭如雨下,让守城军兵短时间就会遭受很大伤亡。而这些弓箭手因为臂力过人,射程远,而自身与城墙上的距离拉大,城上普通士兵的弓箭根本就伤不到他们。 这是唆都短短几年内,就从一个小小的千夫长升为蒙古兵主将的致命法宝。 然而今天,唆都却吃了大亏。 首先是他的精锐攻城队攻城时,这些守城士兵就跟拼了命似的,滚木礌石纷纷落下,长矛长枪对着爬到城墙口的蒙军,往死里招呼;并且还井然有序,一批士兵拼累了,马上换一批,上来后又跟发威的老虎一般。 在唆都的攻城先头队纷纷倒下,城墙下尸横遍地时,唆都终于明白了,这一批守城的军兵跟他以往所遇到的都大为不同,这些人太能拼命了,而且训练有素,他今天是遇到对手了! 唆都于是派出了他的看家宝贝,三千强劲弓箭手上场,箭如飞蝗,瞬时城上的宋兵纷纷中箭,死伤不小。 突然城墙上出现了一大批士兵,端着唆都不认识的装置,外形像弓,却又比长弓大得多,也搭着长箭,却可以连发,因为是由装置来发,不是靠臂膀来拉,射程比他强弓的弓箭队要远得多。 那些士兵端着这些装置,对着他的弓箭队就是一阵猛射,能连着发十余枝箭,将他的宝贝弓箭队射死了大半。 其实这便是连环弩,也称诸葛弩,相传是三国时蜀相诸葛亮发明的。弩身由“弩弓、弩臂、弩机”组成,可连发十余支箭,射程远,威力惊人。 然而因连环弩制作起来复杂,而军中懂制作之法的将军少之又少,因此使用并不普遍。张忠显却是军事大行家,深谙此法。当年他守四川之时,元兵多年久攻不下,与他军中有这攻守之间不可多得的利器也有关系。 唆都见自己的弓箭队损失惨重,心疼不已,急忙命他们退下,谁知便在此时,自己的大军后面大乱,有二十来人裹成一个战团,从后面直杀过来。这些人手持利刃,身形飞快,出招凶狠,一直杀到军前,把唆都的弓箭队又杀了七八十人。 当先一人是个女子,手持倚天长剑,断敌兵刃、斩敌首级如切瓜砍菜一般,旁边的人有和尚,有道士,还有乞丐,却都神勇无比,如罗汉金刚一般。 元兵前后受攻,正在慌乱,这时宋军炮声连响,城门大开,一名将领威风凛凛,领着无数宋兵杀出,正是“保宋三杰”之一的大将张忠显。 唆都见势不好,忙令撤兵。张忠显又领着宋兵追击了十余里地,杀敌无数,这才回转入城。 福州城内,宋军大营。 张忠显请诸位上座,对郭襄道:“郭侄女,你是如何得知福州城被围,这样及时赶到!今日多亏了各位英雄,不然难有这般大胜。” 郭襄道:“我们恰好在泉州城内,本来是江湖群雄来解南少林之危,谁料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南少林已毁于元兵之手!” 张忠显叹道:“此事我已听闻。南少林诸位高僧想阻止蒲寿庚降元,谁知却被蒲寿庚、唆都报复,以致南少林被毁,可悲可叹!” 第56章 乱世儿女情意长 郭襄向张忠显介绍道:“这两位大师便是南少林的法本、法华高僧,南少林为元将唆都所毁,他们与唆都有不共戴天之仇!” 张忠显忙与法本、法华二人见了礼。 原来法本、法华受南少林主持所托,负有保管镇寺宝物《楞伽经》之责,唆都灭南少林之时,被主持元妙强令离开寺中。 二人心里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回来察看,希望在寺院的断壁残垣下,能有幸存的寺中人,然而终于失望,南少林已被尽毁,并未寻到有幸存的师叔伯、师兄弟。 正当他们失望准备离开时,却意外也有两名僧人一路哭来,这两人是他们的师弟法能和法相,事发之前受方丈委派去南剑州办事,方才回来。 师兄弟四人抱头痛哭,偌大个南少林如今只剩下此四人。四人当即跪倒在寺内被烧毁的佛堂前,发誓定要重整南少林。 正在此时,郭襄派童氏兄弟二人到此巡看,看废墟中有没有幸存可施救之人。童氏兄弟见了四僧,互相通了姓名,便把四人带到郭襄她们那里,便一起来了福州。 张忠显道:“元兵虽然吃了败仗,然而接下来的攻势定然会更加猛烈,我们要及早布置!” 群雄齐道:“请将军吩咐!” 张忠显道:“我曾与诸位一起共经患难,也就不和各位客套了。自今日起就请各位在郭侄女、杜可用教主的统一调度下,随我一起守城。请各位把自己最擅长的暗器画出图来,我让军中匠人多多锻制。另外有突袭敌军之时,我会为各位圈定目标,力求用各位的精湛武功斩杀敌军的首领人物。军事凶险,请各位一定保重!” 群雄齐声应了。 便在此时,帐外走进一人来,长身玉立,二目有神,竟是皇帝的近身侍卫统领陈光华。 陈光华是奉了端宗皇帝之名,前来张将军处了解战况,进了大帐竟然发现了郭襄,不禁又惊又喜。又看到杜可用、张君宝、厉云天等人都在,更是恍然如在梦中。 在座众人中,除了南少林四位僧人,其他人跟他都熟,甚是亲切。童威猛上前拍了拍陈光华的肩膀道:“陈老弟,可算等到你了,我有个心愿,你要帮我完成!” 陈光华一愣道:“童二哥请说。” 童威猛道:“当初我们一起护送益王南下,没想到现在益王竟然做皇帝了。我从小就有个心愿,想到皇帝老子的金銮殿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你能不能跟皇帝说说,明天他上朝的时候,我也进去,在旁边看看他的金銮殿,再让他赏赐我一些金银财宝宫女什么的!” 陈光华啼笑皆非,含含糊糊道:“好好,我跟皇上说说看,说说看......” 童威猛抱拳道:“那就多谢了!”众人见他一本正经地向陈光华道谢,都忍俊不住。 郭襄黯然道:“陈大哥,有个消息要跟你说一下......” 陈光华道:“郭姑娘,你说......” 郭襄道:“几日前元兵攻打南少林,嵩山少林寺举寺前来救援。在那场大战中,渡苦大师......不幸遇难了......” 陈光华如五雷轰顶,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他原本就是少林俗家弟子,另外渡苦神僧把他最得意的武功“大力金刚指”传给了他,他与渡苦神僧之间,实如师徒之亲。 陈光华咬牙切齿道:“谁干的?是谁杀了师父?” 法本、法华都站起身来,狠狠道:“是唆都这个狗贼,领人攻打我南少林,我南少林的主持元妙大师和渡苦神僧,一起在大战中遇难。” 陈光华道:“好,那等下我会找二位议商,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师父报仇!” 元兵新败,短时间内不会来攻城。然而张忠显仍然一直在各城门间巡防。郭襄等随张将军一起巡防,并由张将军分成四队,分别在各城门帮助守城将领一起守城。 晚上陈光华果然过来寻法本、法华二人,与二人议道:“从今日起,我白日在宫中护卫,到了晚上,我便与二位一起,到唆都营帐之外,隐蔽蹲守,伺机刺杀!” 当下三人决定好,抛生死,共进退,只为一个目标:干掉唆都! 正好郭襄过来,通知法本二人,张将军召集大家商议事情,法本、法华二人便先去了。 陈光华道:“郭姑娘......”欲言又止。 郭襄道:“陈大哥,什么事?” 陈光华心中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笨拙道:“没想到又在福州城见到你了,我......很高兴......” 郭襄轻轻瞧了他一眼,道:“我,也很高兴。”这是她的真心话,自她回峨眉之后,有时会回想起护送益王南下这一路的点点滴滴。 每当回想起,只要遇到危险时,陈光华都是默默站在她身前,把危险先行揽下,她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是感激,还是并肩作战的友情? 其实除了这两者之外,还有一点难以描述的情意,但是她从不敢在心里承认。 她觉得从十六岁起,她的心里便被一个人装满,虽然这个人,已有神仙眷侣,共同逍遥江湖。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说。 陈光华仍然笨笨地说:“郭姑娘,我可以经常来看看你吗?” 郭襄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道:“张将军召集我们,我先过去了啊!”抿嘴一笑,走了。 留下陈光华痴痴站在夜风中。 自此,陈光华每天白日在宫中当值,晚上便来和法本、法华一同潜出城去,在元军大营外蹲守,寻找良机刺杀唆都。三人都知此举的艰难,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然而只要觅到机会,便要闪电般出手,一击致命。 每次陈光华来,都要来看看郭襄,陪她说几句话。郭襄也习惯了,哪一日陈光华不来,她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其实郭襄白天都很忙,她要护卫张忠显将军巡防,她还是群雄之间的联络人、指挥人。 只有到晚上歇息的时候,她才能想一下关于那个人,关于陈光华,才能对自己说一句:“郭襄,你真可笑!” 可是哪里可笑呢,她也说不上来。她原本觉得,心里既然已接纳了一个人,就不该再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可她也知道,她所“接纳”的这个人,永远也不会对她说:“襄儿,我们一起去漂泊江湖!” 如果他这么说一句,她一定义无反顾,即便天涯海角,誓死相随。 可惜永远不会! 那么如果陈光华这么对她说呢? 她会点头吗? 郭襄觉得,现在不会。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第57章 万军之中剑光寒 自从元兵第一次攻城损失惨重后,唆都受到了侵宋的元兵主帅伯颜的严厉斥责,自此元兵开始围而不攻。 福州城里的日子愈发艰难起来,士兵和老百姓的食物越来越紧张,就连朝廷中,皇上和大臣们的用度都大大缩减。 想短时间击退围城的元兵是不可能的,元兵的数量是三万多,而守城的士兵只有一万多人。 原本张忠显寄希望于南方各地方军队能够前来救援,然而各地传来的消息并不容乐观。各地的军队也在与元兵鏖战,一旦退而向福州来支援,那只能引来更多的元兵。 而元兵主帅伯颜,还在从北方不断地调集人马前来支援南方的蒙古兵,这样一来,南方各地的宋廷军队更加吃紧。 张忠显将军每晚都过了丑时才睡,卯时便起,苦思退敌之策,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他是威震天下的名将,到了这时,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结果如何,他实在是无有胜算。 陈光华和法本、法华,每日晚上,雷打不动地去唆都营外去蹲守,接连十余日。到了第十四天上,还真给他们逮住了一个机会! 这天唆都领着众侍卫巡视完营寨,回到主将大帐中饮酒,忽然他一个手下的千夫长求见。 唆都传千夫长进帐,千夫长满脸谄媚地道:“将军,今天我给你找了个乐子!” 唆都骂道:“攻又不能攻,退更不能退,每天都要把我憋死了,有他奶奶的什么乐子?” 那千夫长赔笑道:“这几日不攻城,今日我手下的兄弟们去附近村镇去抢些猪羊、米粮,掠来了一个美貌女子,送给了我。我哪敢独自消受,便想敬献给将军!” 唆都心一动,他原本便是好色之徒,只是前些日子吃了大败仗,被元帅狠狠地训斥了,近来才没有心思想到这些, 忽然听到这千夫长说,有美貌女子,顿时心里跟猫抓似的,急道:“还是你小子眼色活,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快送过来!” 那千夫长点头哈腰地走了,没多时,带两个兵丁,绑着一个年轻女子过来了。 唆都见那女子容貌姣好,顿时酒也不喝了,对众侍卫道:“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不要搅了老子的兴头!” 唆都的侍卫队不敢违抗,便纷纷向外退出去,但又不敢远离,便在一二十丈外守卫着。 这一切都被远在山丘之后的陈光华等三人看在眼里,陈光华低声对法本、法华道:“二位大师,唆都的侍卫队向外撒开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天有眼,这是这些天来最好的机会了。我们分头行动!我们分头潜入唆都大帐之地,你们二位引开众侍卫,我进去杀唆都!二位看如何?” 二人点头。三人便悄悄向唆都大营靠近。想接近唆都实在太难,首先外围的军兵太多,巡逻兵整夜来回不停,再加上唆都的侍卫队平日是布了三层岗哨,火把通明,最里面一层牢牢守在唆都的营帐周边。 今日有这个机会唆都的最里层侍卫都向外撤出一二十丈,这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刺杀唆都难于登天,然而他们拼了性命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按照计划,法本和法华两人相距不远,先向唆都的大营靠近。两人的身手迅疾,特别是法本,是南少林中的第一高手。 两人连摸过了三道巡逻线,终于在靠近唆都营帐外那一层侍卫队的时候,被敌人发觉。两人索性也不再躲躲闪闪了,现身恶斗这一层七八十名的侍卫。两人剑、掌齐使,法本每拍出一招“龙尊掌”,便有一名侍卫喷血倒毙在他的掌下。 众侍卫见敌人太硬,便越围越多,二僧在群侍卫中掌劈剑削,众侍卫一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陈光华提着剑,比法本二僧晚了片刻出发,当法本、法华与唆都的侍卫队交上手时,他已潜到了唆都的帐后,然而中军大帐的守卫何等森严,虽然前面群侍卫在与二僧恶斗,然而帐后守护的侍卫仍然不离岗位。 陈光华见四名侍卫围了上来,知道此时时间太过宝贵,必须速战速决,当下深吸一口气,长剑连抖,瞬间向那两名侍卫攻去。 那两名侍卫举刀格挡,另两名侍卫从后面弯刀便削了过来。 陈光华攻前面两个侍卫是虚,要击毙身后这两人才是目的,四指并起,长臂陡然暴伸,大力金刚指“金刚除魔”从一名侍卫的脖颈处穿喉而过。 另一名侍卫见他掌力如此残暴,只一招同伴就猝然倒地,脖颈处鲜血向外急喷,便呆了一呆,还没回过神来,陈光华长剑撤回,一剑又从他的前胸穿刺而过,于此同时,陈光华左臂又一曲,发出两枚铁莲子,前面两名侍卫也翻身栽倒! 这一掌一剑两暗器,实是凝聚了陈光华毕生所学。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四名侍卫后,长剑一挑,把中军大帐挑开一个洞,持剑窜了进去。 这时唆都还未得手,起初他见那年轻女子拼死抗拒,反而有一种猫抓老鼠的快意,并不急着用强,心道反正逃不出我的手心,就慢慢戏耍一番,自有一种滋味。 待得那女子力气用尽,无法再抵抗,一急之下晕倒在炕上。唆都暗自得意,这才去伸手去解自己的铠甲。外面的刀剑相交声他也听到了。但他久经战阵,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自己帐外有百余名侍卫兵,又是在中军之中,他自信片刻之后,自己的侍卫队会解决好一切的。 唆都迫不及待拔下自己的外甲,忽听自己大帐后面“滋啦”一响,跟着有人蹿进帐中,心道坏事了,看来这伙刺客的实力不弱呀。他伸手拔出桌案旁的蒙古长刀,盯着蹿进来的人。 陈光华见唆都持着长刀,也不搭话,刷地一剑往唆都面门刺去。唆都毕竟是个武将,又力大无穷,长刀往上一磕,要把陈光华这剑磕飞。 谁知陈光华见他长刀磕过来,便用了个粘字诀,宝剑并不与他长刀相交,而是顺着他的长刀刀身一滑,继续削了下去。 唆都吓得头一缩,晚了!长剑削过,顿时把唆都的右边耳朵连着一大撮头发,齐齐削了下来! 第58章 海上行朝创首例 唆都的右耳朵被削下,疼得大叫一声,转身就往营帐外跑。 陈光华哪里能放过他?纵身便往外追。 然而这边唆都被削耳时一声大叫,让原本守卫在帐外没敢靠近的众侍卫都围拢过来,把陈光华围在当中。陈光华虽心急如焚,想要去追赶唆都,然而急切间却不得脱身。 如此一来,三位英雄就被唆都的众侍卫隔开,围攻。虽然三人功力深厚,掌剑皆绝,然而这么打下去,浑身是铁又能捻多少钉子?虽然这种近距离混战,元兵也无法大批围上来,然而被惊动的元兵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厚,那最后累也累死了。 便在这时,城门的吊桥忽然开了,从里面杀出一彪人马,并没呐喊嘶叫,快到元兵的大营前,猛然杀声震天,直奔唆都的中军大帐而去。 元兵大营顿时炸了锅,陈光华等三人虽然这么闹了一闹,毕竟动静尚小,然而这一队出城门的可是两三千宋军,又是张忠显特意挑选的精锐兵将,这动静可就大了去了! 张忠显亲自披挂上场,带了宋军中的精兵强将,郭襄、杜可用、张君宝等尽皆来到。 众人对入侵的元兵原本仇恨就深,再加上要救陈光华三人心切,郭襄一口倚天剑下,不知新添了多少新魂。张君宝的武当九阳功、杜可用的乾坤大挪移、厉云天的降龙十八掌,都报应在了这些元兵的身上,元兵连铠甲都没穿好,大多一掌之下,拍碎了头骨,扭断了脖子。群雄如入无人之境。 唆都早已在众多侍卫的护卫下躲了起来,起先混乱中,他一直捂着血淋淋的耳朵根,满脸是血,样子甚为可怖。后来有手下给他包扎了伤口,唆都跳着叫道:“我两翼的人马怎么还没杀到?再来得晚了,我要扒了他们的皮!” 等唆都的两翼军马杀到时,宋军早已突袭得手,大杀了一场离去,就连掠来的那美貌女子,都被陈光华救走了。唆都暴跳如雷,杀了一个侍卫队头目,又把左右两军的两名偏将斩首了,惩戒他们应对不力。然而众侍卫都知,当时是他唆都为了风流快活,勒令众侍卫退后十余丈远的,都是敢怒不敢言。 唆都耳朵被割掉了,受伤不轻,又被张忠显带兵突袭这么一惊吓,第二天就病倒了。然而侵宋元帅伯颜并没因他病倒而减轻处罚,以“治军不力,探敌不详”之罪将他撤掉了,押解回了元大都,另换了将领阿术前来攻打福州。 宋兵回到福州城里,陈光华道:“张将军果真用兵如神!竟然那么及时突袭敌营,救了我三人的性命,还打了个大胜仗!” 张忠显道:“你们要好好感谢郭襄姑娘,是她见你们久不归来,派童氏兄弟去探听消息,然后找我商量对策的!” 郭襄面上一红,道:“那有什么可谢的!大家同仇敌忾,自然要互相关切。” 童威猛却道:“陈大人,其实你们每次去蹲守敌营,寻机刺杀唆都,郭公子都牵挂焦心,担心你们出事。今晚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她提着耳朵,叫醒我去察看你们的情况,害我没睡成好觉!” 众人皆大笑。陈光华的心里却暖暖的,轻声对郭襄道:“谢谢你。” 郭襄却不理他,对法华道:“法华大师你肩头受伤不轻,等下要尽快上金创药!”法华忙谢了。原来法华在混战中肩头被蒙古刀扫中,血迹斑斑。 蒙古兵新换的主将阿术却是个谨慎的人,比唆都要小心地多,他严格执行伯颜对福州城“围而不攻”的计划,利用兵力是宋军三倍的优势,把福州城围得跟铁桶一般,切断宋军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又命斥候在各军中穿梭,保持各军中消息的绝对畅通。 宋军虽打了两次胜仗,然而张忠显的忧虑却有增无减。一时的胜负如何能左右得了大势?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张忠显正要去找端明殿学士陆秀夫大人商量,然而陆秀夫却先行一步来军营中找他了。 陆秀夫与他甚为相投,便开门见山道:“张将军觉得这次福州战事,我们的胜算能有几成?” 张忠显眉头紧皱,道:“实不相瞒,敌众我寡,又无援兵可至,可说胜算微乎其微。目前尚可支撑一些时间,然而若后面各地的战局没有改变的话,只怕......凶多吉少。” 陆秀夫道:“我也正因如此,才来找将军推心置腹地交谈。文天祥兄在闽南、浙北势头不错,又收复了数个州县,然而在攻打江西时,进展颇不顺利,与元兵互有胜负,也是形式紧迫呀!” 他顿了顿又道:“因此短时间内,我们难以指望援兵。可能还要做更坏的打算。” 张忠显道:“陆大人有什么打算?” 陆秀夫沉吟道:“这只是我日夜思虑的一个方案,并没有向皇上禀报,也没有和其他大臣商量,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张忠显道:“陆大人请说!” 陆秀夫道:“张将军也清楚,当今的皇上和卫王殿下两人虽然年纪尚幼,却是能凝聚我大宋军民抵抗元兵的仅存希望。在此危难之时,须当有做最坏打算的准备。” 张忠显点头道:“陆大人和我的想法一致。只是这个地点......” 陆秀夫拿出一张海事图来,张忠显见上面画了一个圈,凑近看了看,略有惊讶道:“南澳岛?” 陆秀夫点头道:“对,是南澳岛!” 张忠显道:“为何不选择广东之地靠海的城池,而选择海中的岛屿?” 陆秀夫道:“若选择广东之地的城池,那么结果还会像在这福州城一样,元兵随时都有可能前来攻打,便有城破之忧。而元兵擅长在陆地之战,并不善于海战,若带水军秘密前往海岛,今后海上行朝,元兵一则难以侦查,即便侦查到了,也难以攻打。” 张忠显沉吟道:“海上行朝......眼前局势下,倒也不失为上乘的选择。” 陆秀夫注视着他道:“因此我前来先找将军商量,若将军觉得可行,我会向皇帝上奏。” 张忠显又思虑片刻,决然道:“陆大人,我支持你!” 第59章 将军英勇逞威风 张忠显自与陆秀夫深谈后,两人心照不宣,做了分工。 张忠显继续整修福州城内的防务,加固城楼。 最坏的准备终归只是准备,只要还有一线之机,定然仍要死守福州城。 而陆秀夫则负责筹划水军的布置,做了一旦不行,就到南澳岛实施海上行朝的准备。 元兵依仗兵力是宋军的三倍,将福州城四面包抄,不久,粮草运输彻底被截断了。 城中断了粮,军民便吃槐桑树叶,槐桑叶吃光了就吃苎麻根、水萍、葛草、艾草,甚至战靴、皮带,实在无奈之际,弓上的筋角都煮着吃。 然而张忠显及众将、郭襄张君宝等武林群雄,跟士兵、百姓一样同甘共苦,并无特殊,因此军中并未生任何乱子,没有人有异心。 终于有一天,张忠显进宫面见宋端宗赵昰,因端宗早就想见郭襄、张君宝等人,故此郭襄、张君宝、杜可用及厉云天四人便也随着张忠显同来。 小皇帝已经君临天下数月了,气度仪态自然已非当初做益王时可比,然而见到郭襄等人时仍然十分亲近。 宫中大臣只有陆秀夫在殿内侍候。张忠显参拜后道:“官家,经臣等反复考虑,并与陆大人等商议,眼下贼兵势众,臣等建议官家及众大臣应暂避一时。” 端宗虽只九岁,然而人世间的十分苦难,他也尝了七八分,已习以为常了。他稚嫩的脸上竟可看出沧桑之意,皱眉对张忠显道:“依卿之见,该当如何呢?” 张忠显道:“以臣之见,官家与朝臣应早做决断,采纳海上行朝之计,待战局好转之时,即可再回福建或广东,再图光复中原!” 端宗点了点头,道:“张将军忠心之言,朕都明白。请张将军与陆大人再具体商议!” 张忠显谢了恩,便要告辞。郭襄等正准备随着张忠显一起离去,小皇帝却冲着她招手让她过去。 郭襄走到端宗面前,端宗对旁边侍立的宦官道:“呈上来。” 那宦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了四块玉佩。 端宗道:“得知四位英雄要来,朕特意挑了四件礼物,赐给各位英雄,是朕的一点心意。若是太平时期,自然不会这么简略了。” 四人领了赏赐谢恩。 郭襄在一路护送端宗南下时,端宗那时是益王,便如孩童恋姐一般对她甚是依赖。 当下看着在皇位上煎熬的小皇帝,郭襄眼圈泛红,强忍着才没流下泪来。 当晚张忠显便与陆秀夫做好了谋划。第二日张忠显命军中兵将,除了在城门上值守的,其余好生歇息。 第三日清晨,张忠显命军中负责军需的粮草官,拿出节俭备用的最后家底,给士兵们吃了一顿饱饭。然后披挂上马,点了五千军士,命守城军兵放下南门吊桥。 南门正是阿术亲自驻扎之地,因宋兵若突围往南而去,便可达到广东、广西之地,那里是宋朝将领坚守的地方,若被围的宋朝廷与两广之地的宋军会合,那后患定然无穷。 三声炮响,张忠显银盔银甲,威风凛凛,一马当先杀了出去。众将士见主将表率,便也都舍生忘死,随在张将军身后冲出,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这下给阿术来了个出其不意,阿术围城多日,估摸着城里的粮草也不多了,说不定已然断粮,正在思忖着过两日便可开始猛烈攻城,没想到宋军放炮出战了,而且看那形式,只怕是宋军主力大举出动了。 手下偏将提醒阿术道:“宋军来势浩大,是不是要突围?不如传令其他城门的围兵,往这边增援?” 阿术却道:“且慢,先观看观看再说,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张忠显来到阵前,长枪一挺,喝骂道:“对面的元兵听着,今日爷爷要与你决一死战,有胆的快放马过来!” 阿术一看,呦呵!这人还没饿坏呀,精神挺足呀!不过“保宋三杰”名扬天下,他也不敢怠慢,派手下在蒙古军中数得着的骁勇之将哈木尔上前应战。 哈木尔天生神力, 使着一柄厚背大刀,放马来到阵前道:“张忠显,我知道你的名声,但你要是早碰到我哈木尔,只怕早已为我所擒!” 张忠显冷笑道:“是吗?那你是比蒙哥大汗还强喽?” 哈木尔顿时面红耳赤,怒火中烧。原来蒙古大汗蒙哥当年在攻击四川钓鱼城的时候,久攻不下,吃了大亏,蒙哥大汗身受重伤。而张忠显正是当年守卫钓鱼城的主将之一。 钓鱼城之战被称为元兵的奇耻大辱,如今张忠显提起,怎能不叫哈木尔恼羞成怒?他举起厚背大刀,便向张忠显直劈下去。 张忠显自幼习武,威名赫赫,当下长枪往上一磕,竟然只把大刀磕得偏了一偏,没有磕飞出去。心里也惊诧,这家伙居然如此力大,便知不能以力胜他,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 在枪法中,原本也有一个“黏”字诀,那便是不与敌人硬磕硬碰,而是以巧力取胜。他与皇宫侍卫陈光华交好,有一次见陈光华练剑,有一套路中也与枪法中的黏字诀颇为相投,陈光华便把武林中的高明剑法与他切磋,克制敌人的威猛之势,带动敌人兵刃,发力点沿敌人兵刃滑动。 张忠显颇有所得,自此在自己的枪法中便糅合了这一武术技法,果然大有益处。 哈木尔大刀往旁一偏,便横端着往张忠显腰部扫来。这一招威猛异常,在他这一招下,敌人遭拦腰斩断的不止一将。 张忠显瞅准了他的大刀横扫的力道,并不猛磕, 把长枪往大刀中间一点,挫缓了来势,然后长枪顺着哈木尔的大刀就滑了下去,滑到刀柄之处,哈木尔的已无力,张忠显顺势长枪一点,“噗”!就从哈木尔的前胸扎了进去,穿了个透心凉! 见主将得胜,宋军擂鼓呐喊,鼓声震天。阿术这边见宋兵主将威猛,军士势大,忙吩咐手下斥候,让其他城门的围城之军分兵来救援,别让宋军主力真的从自己这里突围了,自己也担不了这个罪责! 第60章 河山抛洒英雄血 张忠显长枪向天一指,乘胜领着兵士们冲杀了过去,与元兵厮杀在一起。 自从张忠显和众将领抬棺守城的那一天起,守卫福州城的士兵们,便已知道,死的概率远大于生,早已顾不了生死,都玩命地向前冲杀。 阿术所部万余士兵差点抵挡不住,幸好东西二城门的援军到了,才略略稳住。 就在南门激烈厮杀的同时,西城门和北城门,各有将领率领一千士兵杀了出去,同时与元兵展开了激战。 一刻钟后,福州城的东门缓缓打开了,张忠显的副将孟子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随在他身后的是三千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 在这三千士兵的中心,陈光华手持长剑,和宋端宗赵昰同乘一骑。在他们的身边,是数十名大内侍卫,连同卫王赵昺和数十位朝廷重臣,还有郭襄、杜可用等武林群豪。 由于东门的元军已经分兵一半去支援南门了,余下的根本抵挡不了这一群精锐之师。没多久东门的元兵便损伤大半,然而,宋兵丝毫不敢大意,直到全歼了元兵,才急速东行。 到了东海边,陆秀夫早已安排好的水军船只等候在那里。端宗却不上船,道:“要等候张将军来了,朕才上船!” 陆秀夫黯然道:“官家,张忠显将军有交代,他要在福州城牵扯元军,与福州城共存亡,让我们切切不可等他!” 众人沉默无言,端宗却执拗不肯上船,他与张忠显自临安至福州千里同行,早已把张忠显看作亲人一般,所以定要等候张忠显一同乘船。 众人心急如焚,担心元兵追来,却又不敢多言。郭襄只好上前一步道:“皇上,既然张将军有交代,我们还是不要拂了他的意吧!” 端宗默然半晌,才道:“好吧,上船。” 张忠显领众兵将冲杀了一阵,见敌人越聚越多,当是其他城门的援军赶到,算一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号令撤军,退回了福州城。 阿术心中烦闷,折损了哈木尔一员大将,又被张忠显一阵冲杀,伤亡了好些军士,更为让他气恼的是,有一伙宋军从东门突围而出,令他心中不安。 副将提醒他道:“这伙宋军突围,不知去向,是否是护送宋朝皇帝及大臣,绕道前往两广之地了,我们要不要去追击他们?” 阿术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小皇帝和大臣逃出去了,去两广也没用,我们蒙古大军正在两广和宋军激战,他们去了两广也不见得比这里好多少!张忠显还在城里,我们断断不能离开此地,给张忠显喘息之机,那才是将来最大的威胁!” 副将道:“就怕伯颜元帅知道以后,会怪罪我们......” 阿术道:“伯颜元帅目光不会那么短浅的!若我们除掉了张忠显和文天祥二人,相当于断了宋朝廷的左膀右臂,那时即便宋国皇帝还在,那么也如同虚设一般!” 副将恍然点头。 张忠显领着城里仅剩的五千余名士兵苦熬坚守。城里原有万余军士,其中的精锐部分,都被张忠显挑选出来,护卫端宗前往海中南澳岛了。在掩护朝廷突围之战中,其余三门损失了两千多名军士。 城里的食物短缺已达极限,但张忠显知道,他多苦熬得一日,便能拖住阿术的大军一日,使阿术不敢去寻找、追击突围众人,也不敢分兵到其他战场。 张忠显在心里祈告上苍,一定要保佑文天祥丞相及其他各地的将领,节节胜利,最终能成功驱赶蒙元,光复中原! 苦守了半个月以后,张忠显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为了城里数十万绝粮多日的百姓,活,还是死? 也为了自己这一世的英名,抛,还是留? 张忠显召集了军中将领前来议事。当初三十二位抬棺守城的将领,有十一位已经幸运地先躺进棺材里了,有兄弟为他们收尸、安葬。 余下连同张忠显,还有二十一人。张忠显道:“城中已断粮多日,此事必将做一了断!否则将平添无数冤魂。” 牙将信忠义道:“张将军说吧,要我们跟着你怎么干!” 张忠显道:“我等已抬棺立誓:人在城在,城亡人亡!我已决意明日出城,与元兵决一死战!若要随我出战的,明日我们兄弟一起出城;不愿出战的,我绝不勉强,军中还有些许军费,可以领盘缠回老家,但军中任何将领绝不可降元!”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明日我出战,不会带一兵一卒。给我出城的,便是去送死。兄弟们自己斟酌!” 众将惨然,已知张忠显心意。他绝不能降,便只有死! 他不死,元兵便会继续围城,只有更多的百姓和兵丁饿死。 他死了,文官可以献城。但军中的将领绝不可以献城! 张忠显道:“各位兄弟,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议事,诸位不用回答我,随我战,还是回故乡。随我的,明日便披挂好一同出城。回故乡的,也请多保重!” 张忠显言毕,遣散各将回营。 然后张忠显派人请来了福州知府叶善之。自朝廷迁往海上行朝后,福州知府便是此地最大的文官了。 张忠显道:“叶大人,明日我将出城与元兵决一死战。我死后,福州之事叶大人自处。” 叶善之一愣,道:“张将军,现在城里兵将不到元兵的三成,将军若出战,恐胜算不大呀......” 张忠显道:“我并不带任何兵卒,只有军中的一二十位将领。” 叶善之明白了,神色黯然道:“将军何必如此,可以再坚守些时日,再看形势变化。” 张忠显道:“那只会饿死更多的士兵和百姓......好了,叶大人,我意已决!余下的事情,请叶大人酌情处理。张某并不多言。” 叶善之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叹一声道:“叶某自知,叶某自知......张将军,卑职告辞!” 张忠显颔首,目送着叶知府离开。 今晚的福州城,多少人注定无眠!明日城门外,随自己出战的,是几多人? 第61章 英雄无泪只有血 第二日早上辰时,张忠显在军营中作了最后一次巡察,对中下级军官作了最后一次安排。转身离去。 张忠显全身披挂来到南城门前,愣住了,一十九名牙将、偏将,整整齐齐地列队在等他。 只少了一个,张忠显没有追问那一个的去向,他心中已经很欣慰了。 张忠显道:“弟兄们,你们这是陪我去死啊!” 众将齐声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张忠显扬天哈哈大笑,然后对守城士兵道:“放炮,开城门!” 守城士兵道:“张将军,您还没集结队伍......” 张忠显摇头,温和对他道:“不需要的。”然后环视一圈,命令道:“开城门!传我军令,我们二十人出城后,即关城门!其他任何人不得出城!” 三声炮响,张忠显长枪一摆,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一十九名将领随他杀了出去。城门又缓缓关上了。 对面元兵听到出兵炮声,急忙集结上阵。 阿术看着对面这二十人,愣住了。一万余元兵都愣住了。 张忠显回头道:“兄弟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放炮出城吗?我们要让蒙古兵都知道,大宋,不只是有吕文焕和蒲寿庚!” 二十人刀枪齐摆,往万余元兵冲了过去! 很可惜,只有张忠显将军拉了两个垫背的,那是因为他的马快,他身中七箭,仍然冲了元兵队伍中,枪挑了两人,然后扑倒马下,血染征袍。 其他十九名将领还没来得及冲入敌阵,就纷纷落马,没有完成最后“拉两个垫背的”遗愿。 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嘲笑他们,所有的元兵,包括主将阿术! 阿术只说了一句话:“要都像他们,我们就打不进临安城了!” 元兵从没这样发过善心,将敌军将领的遗体交还给对方,除了这次。 提着脑袋在沙场上征杀的人,自然都佩服张忠显这样的人。包括敌人! 第二日,福州城降元。不过,献城的并不是知府叶善之。 叶善之大人饮了一杯酒,醉倒在知府衙门,一醉千年。 文人总是很有浪漫情怀的,因此他选择饮酒“醉”去,终结了自己。 他说:“既然武有张忠显不怕死,那我就做一个这样的文人吧!” 这个时候,郭襄他们在南澳岛。 南澳岛有三十七个岛屿组成,并不是很大,但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从海路来说,它是兵家必争之地,往福建、广东、流求岛(后来改叫台湾)都很便利。 岛上渔产也很丰富,即便是这三千将士随端宗皇上在此,衣食定也可无忧。 杜可用等见朝廷在此安顿下来,便与厉云天、张君宝来找郭襄,商量着要返回本帮,处理帮中事务,还要重订与百损道人一门之约。 郭襄想了想,也表示赞同,毕竟,峨眉才是她最爱之地。 虽然相比以前,她多多少少也多了一些牵挂。 然而,她的心,终归是在江湖,是在峨眉,是在她憧憬着在那里开山立派的地方。 她先去找陈光华,把群雄和自己的意思说了。 陈光华半晌无言,就像当初在福州城外的驿馆一样,他很想说:“我跟你去峨眉,哪怕去做个店小二!” 但他终归是没法这样说。 假若是在太平盛世,他完全可以辞官归故里,去追随自己的梦想。 然而在这个时局下,他职责在身,他是军中之人,那么他绝对无法说出口。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襄离开。 郭襄、杜可用等辞别南澳岛,陆秀夫和陈光华前来相送。 陆秀夫忧心忡忡道:“张将军不知如何了!前面探马来报,张将军在福州苦守,城中又无粮,实在让人忧心!” 郭襄道:“我们上岸之后,首先便会去打探张将军的消息。如果可以,我们尽力把他救出福州。” 陆秀夫道:“那便拜托各位英雄了!” 行船中,杜可用道:“不如我们到了福州城,把张将军救出来,他若不愿离开,我便跟他说,让他到浙东,领着我们明教一起打蒙古兵。这样也许他会同意。” 众人便齐道这是好主意,请他再去招兵买马,继续抗元,他多半会乐意的。 然而等他们赶到福州城外时,意外发现围城的元兵不在了,福州城内外居然恢复了通行。 郭襄的脸刷地一下就变了,福州城解围了,那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宋兵击退了蒙古兵,但这种几率实在是太小了。元兵本就是宋军的三倍多,何况保护皇上突围时,还带走了三千精锐。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福州城被元兵攻破,那么依张将军的秉性,那么他定已力战而死! 郭襄等匆匆进入城中,果然便闻知噩耗,张将军已经战死沙场,并且是以那样悲壮的方式。 杜可用等都悲痛不已,为这位军中的战神!郭襄更是心中难过,张忠显是她父亲的好友,对她疼爱如子女,又和群雄曾患难与共。 所幸元兵将张将军遗体交还福州城,已经妥为安葬。郭襄等便到张忠显墓前痛哭了一场。 然后群雄继续北上,他们要先到少林寺。郭襄曾在少林寺给百损道人等留下书信,让他们另约时间,了结双方恩怨。 到了少林寺,有守门僧人进去通报,须臾渡世方丈亲自领渡空等僧人迎出门来,请郭襄等入寺叙谈。 郭襄忙道:“怎敢有劳方丈!少林向来有严规,女子不得入内,郭襄不敢入寺。” 渡世方丈苦笑道:“如今少林已凋敝如此,还讲那么多繁文杂礼干什么?郭姑娘领袖群雄,义救国难,天下尽知!便是男子也是自愧不如。” 原来郭襄带领江湖群豪,先是护送益王南下,后又在福州危难之时赶去救援,这样的义举不光是武林中人人尽知,便是寻常老百姓,也都夸赞郭襄有乃父遗风,是为国为民的女侠。 当下郭襄等人便随渡世方丈进寺,方丈唤来当日守门二僧前来询问,那二僧见了郭襄,便道:“姑娘的信,我已转交给了那个叫百损的道人,他看了以后,又给你留了一封回信,在我禅房里,我这便去取来。” 第62章 华山四论再相约 那僧人取来了书信,郭襄拆开一看,不由便是一愣。 杜可用问道:“那厮怎么说?” 郭襄道:“那厮约我们华山论剑......” 杜可用也是一愣,忙把信抢过来,匆匆读完,道:“那厮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人物!” 原来那回信中写道:既然是发生了意外事件,那么也不能算你们违背约定,然而终究是你们未能赴约。那便定在数月之后的重阳节,在华山之巅再行约斗。华山论剑是江湖绝顶高手论武的传统,三论已过去十余年了,也该举行四论了。届时双方都可以邀请好手助拳,请勿再违约! 云云。 杜可用仰天笑道:“百损道人一门算什么鸟?也敢称什么华山四论!” 厉云天道:“杜教主说得是!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百损道人固然武功极高,他的师父和师叔更是难以对付。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郭襄也道:“百损道人既然说到要在华山比武,又说双方可以邀请好手,参与第四次华山论剑,只怕是有更大的图谋野心!我们也要小心应对,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张君宝面有忧色道:“百损道人也还罢了,可百年寒冰韩绝神和百年寒风易绝霸两人的确是非同小可。如今渡苦神僧已经仙逝,怎么对付那两个老家伙,倒真令人有些踌躇。” 郭襄笑道:“我这边有一位好朋友,定然会加入我们的阵营。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说过金沙帮的老帮主南震天?” 张君宝摇摇头,这也难怪,南震天隐居二十年,之前威名正盛时,张君宝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渡世方丈眼睛一亮,道:“南震天二十年前,便已是西南各省的武林领袖,武功卓绝,曾与我少林前方丈天鸣大师在一起坐而论武,据天鸣大师讲,南震天的武功、见识都较自己为高,何况他又隐居修炼了二十年,想来定然武功又有精进!” 郭襄笑道:“正是!晚辈前些日子,有幸见到南震天老帮主的随意出手,当真是惊世骇俗,掌中剑可发三尺剑气!” 众人都骇然。内力练到卓绝地步,掌力自也可隔空击发伤人,可是能发三尺剑气伤人,那是闻所未闻,单凭这一份功力,当可独步武林。 郭襄当下把西南三省在金沙谷的集会一事便对众人说了,众人听说郭襄做了西南三省武林盟主,便纷纷向郭襄道贺。又听说南震天既然也在郭襄麾下,那么请他出马对付百年寒风那两个老不死的,自然也不成问题了。 郭襄道:“那么便请各位先回本帮之中,这几个月里也勤练武功,争取在华山论剑上一鸣惊人,夺得一份尊荣。” 当下人便约好在重阳节共聚华山,共同辞别了少林渡世方丈。 郭襄领着童氏兄弟回峨眉山,路上郭襄道:“童大哥、二哥,这次在福州城杀元兵,我发现你们俩的武功增长很快呀,剑法可称得上高明了,内力也有不少长进。恭喜二位呀!” 童威猛道:“那还不是郭公子教得好!幸亏我们跟你学了峨眉剑法,不然的话,这次和元兵交手,我们就麻烦了!你说我们以前练的地躺拳怎么跟元兵干架?难道往地下一趟,任凭元兵拿刀拿枪在肚子上戳洞?” 郭襄见他一本正经地愁眉苦脸,肚子里觉得好笑,道:“希望两位再好好习练内力和剑法,在华山论剑上夺个响亮的名号。” 童威刚道:“自己夺个名号,我们是不敢想的。但是郭公子若夺个什么侠义名号,我们以后在江湖上行走,就报是你的跟班就好了!” 三人一路谈天论地,倒也不觉得无聊。这一日到了山脚下,进了峨嵋酒楼,余四正在照看酒楼生意,见三人回来,大喜,忙吩咐后厨炒了几个小菜端上来,给三人接风洗尘。 蓉蓉这些日子因郭襄出远门,也便在酒楼里寄住,这样可以吃得妥帖些。小姑娘人甚聪慧,又勤快,已经能帮着余四忙前忙后,又是一个合格的“店小二”。 蓉蓉见师父回来,亲热地跑上来偎在郭襄身边。郭襄见蓉蓉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额头,见郭襄回来了,也不胆怯,站在蓉蓉的身旁,瞧着郭襄。 郭襄奇道:“蓉蓉,这个小姑娘是谁?是你新结识的玩伴吗?” 余四在一旁道:“这是从前在山上开茶庄的林老掌柜的孙女,叫阿秀,就在隔壁,每天来陪蓉蓉玩耍,见蓉蓉练武,她也很喜欢。林老掌柜的说了,等你回来,也要央求你收下来做个徒弟!” 自上次郭襄帮茶农们出头,破解了茶园闹鬼一案,与林老掌柜也交情甚厚。当下郭襄便对阿秀道:“阿秀,你真的要拜我为师吗?学武功很苦的,我怕你吃不了这个苦哦!” 阿秀道:“蓉蓉姐姐不怕苦,我也不怕!求师父收下我吧!”说完便趴到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郭襄见她机灵又有诚心,忙笑着拉起来道:“乖孩子,磕头怎么这么用力,脑袋也磕疼了吧。等会我去和你的爷爷商议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吃完饭,郭襄便到林老掌柜家里走了一遭。林老掌柜向来尊崇郭襄,很恭敬地正式替阿秀拜师,还行了拜师仪式,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 郭襄就正式收了这第二名徒弟,便把阿秀的师门名字取为林风秀。 郭襄领着秦风陵、林风秀回到峨眉山金顶,她先去检查自己所细心收藏的两样东西:三省武林英雄的“同盟贴”和南震天委托她保管的布包。见同盟贴安在,忽见那个布包的一角露出封信札,抬头上有个“郭”字。 上次从金沙谷回来,因要去赴少林之约,郭襄便匆匆把布包放置好,并未细看。眼下见了信札上的郭字,便取出信札。 信札上写着“郭盟主亲启”,郭襄打开信札,里面是南震天的短信,写道: 郭盟主赐鉴:南某二十年前偶得《吴钩剑谱》一本,奉为神物,闭关修炼二十年,深知此剑谱之神妙。原想传于小儿世雄,谁料小儿忤逆,竟然变成了蒙元的走狗。伤心之余,又不愿此谱失传,见郭盟主在武学、剑法上的天赋,将来必然远在我之上,便将此剑谱送与郭姑娘。切切不要再推辞,以致剑谱失传流落! 郭襄呆了半晌,没想到南震天竟然把他最珍重的剑谱送给了她,惊诧之余也万分感动。 第63章 恶魔现身搅江湖 郭襄翻开那本泛黄的《吴钩剑谱》,先读吴钩剑法的总决,见开头写道: “吴钩剑法第一层境界:有招无招。人即为招,招即为人,料敌先机,敌招如同虚设,出其不意,无招便胜有招。故要先悟天下剑招发招所用之部位,运力之技法......”后面详细解析了人体发招的原理、技法。 郭襄频频点头,深以为然,与自己所学的剑法相印证,便觉得自己原来所学的剑法便如江河的支流,只是阐释了剑法中的一类,而此剑谱便如浩瀚海洋,让人读了便参悟到剑法的本质。 再往后看,郭襄便觉得很吃力了,甚难理解。“吴钩剑法第二层境界:人剑合一。人即为剑,剑即为人,器械为人手的延伸而已。手中枯木,也成利器。”后面所解析的方法便甚为复杂,郭襄一时没能领会,便没有继续看总决,打算悟好了以后再往下看。 郭襄又翻了翻后面的剑招图解。可算是汇集了天下剑法中的精妙之处,在剑招类别看完后,上面还有一句话,郭襄便凑近了细看,上面写道:“通晓剑招是为无招,令敌无从破解,此为谱法之要义。” 郭襄怔怔地出了会神,《吴钩剑谱》带她步入了一个新的殿堂,窥见了新的妙境。上面的很多技法,她似是懂得,又似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然而她深知差之分毫,便会谬之千里。知道一时之间定是难以领会了,只有便演练,便参悟,才能慢慢解开剑谱中那一层层迷雾。 郭襄现在知道为何南震天要闭关二十年去潜心习练了,她也闪过这个念头,但她生性恬淡豁达,喜欢慢慢领悟,水到渠成,才不会傻傻地闭关数十年去苦修呢。 虽然她很向往南震天所发出的凌厉剑气,霸道至极。 这一日郭襄正指点着秦风陵与林风秀练剑,突然童威刚匆匆从山下而来,身后领着一名年轻道人。 童威刚对那道人道:“这位便是我们西南三省的郭盟主,你有什么话便对她说吧!” 那道人便上前行礼,郭襄见那道人面容悲切,心下不安,道:“不要多礼,快些说来!” 那道人哽咽道:“晚辈道号阳晨,我师父是梵净山的青云道长,三日前我师父他老人家......” 郭襄吃了一惊,忙道:“青云道长怎么了?” 阳晨道人道:“我师父三日前被奸人害死了!” 郭襄脑中一晕,差点站不稳。青云道长嫉恶如仇,侠名远播,在金沙谷聚义之时,被选为三省同盟的四大护法之一,是郭襄的左膀右臂,她心中如何不难过? 但她知青云道长武功之强,实是难以置信他就这么去了,定了定心神道:“凶手是什么人?” 阳晨道:“我们也不知道行凶者的姓名,只知道他是来送请柬的。那日午后,师父在观中打坐,忽然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来送一封请柬。” “师父便请那人进来。那人到了后殿,不多时便与师父争吵起来。我和师弟在外面面面相觑,不知道师父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然而没有师父的命令,我们也不敢随便闯进去。” “过了一会儿,那送信的人径直走出来了,师父却没有跟出来。我和师弟不明所以,便赶到后殿去看,却发现师父斜靠在墙壁上,嘴边有血迹,胸前沾满了鲜血。我们拼命哭喊师父的名字,师父却并不应声。我大着胆子去探师父的鼻息,竟然全无......” “我和师弟哭了半晌,只好商议着给师父殓葬,我们给师父穿上寿衣,要把他抬到棺里的时候,师父忽然动了一动,我们俩又惊又怕,师父忽然睁开眼,跟我说,让我来峨眉山脚下酒楼,来找郭盟主,替他报仇......师父说完,便头一歪,这次是真正地去了。” 说到这里,阳晨道人不禁又哭了起来。 郭襄心中难过,当初在金沙谷分别时,郭襄正是向三省武林同盟中的护法、各掌门人留下了联络之地,要寻她便到峨眉山脚的峨嵋酒楼中。 郭襄眼中含泪,又问阳晨道:“行凶之人是什么模样?” 阳晨道:“瘦高个子,黑脸长须,一直沉着脸,目光寒冷,很是怕人!” 郭襄道:“一直沉着脸?没看到他有别的表情?” 阳晨道:“是的。” 郭襄心下便明白了,她也长于易容之术,知道此人多半是易了容,这样的话,查寻的难度无疑更大了。便又问道:“你方才说他是去送请柬的,那请柬呢?” 阳晨道:“说也奇怪,我和师弟在房中找遍,也没看到那份请柬,可他明明说是来送请柬的......” 郭襄皱眉不语,此事诡秘之极。既然是去送请柬,那当是光明正大,为何偏偏又不留下请柬。另外以青云道长武功之高,来人竟然能杀害青云道长后,全身而退。江湖上能有什么人做到这一点呢? 郭襄道:“好,你先暂歇片刻,我随后便随你去!”转身对童威刚道:“你这便持我令牌,到云南韦陀门去请贺老爷子,请他即刻便赶往黔东梵净山,一同查访青云道长遇害之事。” 童威刚领命去了。郭襄收拾了一下,又对两名徒弟做了交代,便随阳晨道人一起下山。 到了山脚下,童威猛早已收拾停当,在等候郭襄了,他不光是一名合格的店小二,也是一位合格的跟班。 三人一同赶往梵净山。梵净山得名于“梵天净土”,山势峥嵘奇伟,景色奇丽,然而三人心中悲切,也没有心思看山中风景。 进了观中,郭襄却并未看到停放的棺材,阳晨道:“因师父让我们去寻郭盟主为他报仇,我们便没敢将师父入土,等盟主来了定夺。观后有一石洞,深邃幽寒,常年气温甚低,我们便把师父的寿材移放到了那里。” 郭襄道:“多谢小师父考虑周全。” 阳晨便把二人带入观后面的石洞,郭襄见到青云道长的遗体,又是一阵悲伤,忍痛检查了青云道长胸前的伤势,之见一个深深的掌印印在青云的前胸,早已紫黑。心知青云道长定然是被极强的内力震碎心脉而死。 郭襄回到观中的后殿,拧眉苦思,然而却想不起来这种霸道凶残的掌力是何人所长。 在来前的路上,她曾想过,此事会不会还是百损道人一门所为,但这种掌力与玄冥掌路数迥异,当非是玄冥掌所为。但她在江湖上却从未见过此种掌力。 到了傍晚,童威刚陪着贺老爷子也到了。郭襄对贺老爷子说了青云道长所受的伤势,贺老爷子却面色凝重道:“我正也有一件骇人异事要说与盟主听!” 第64章 黑衣枭雄为哪般 郭襄道:“贺老爷子请说!” 贺老爷子道:“我们云南西部有一个乌金帮,开创乌金帮的,是一位叫邢天超的老前辈,此人曾凭着一口乌金宝刀,打遍滇中无敌手,端的是武功超凡,乌金帮也称威风了好一阵子。但后来这位邢老前辈,不知因为何事归隐了起来,不问江湖世事,乌金帮自此也萧条了起来。因此这次三省武林大会,乌金帮并无人前去参加。” “然而我昨日得到消息,说邢天超竟然横死在了自己的居所之中。我与邢天超也曾有过一点交情,便前往吊唁。” “到那以后,我问起邢老前辈的死因,服侍他的仆童道,邢老前辈当天上午还好好的,下午有个黑衣人来给他送请柬,进屋相见。仆童在偏房煮茶,等煮好茶送过去,邢老前辈已经死在屋中,那黑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郭襄插话道:“现场有没有发现请柬?” 贺老爷子摇头道:“没有!我也这样问那仆童,那仆童说,屋子里从没发现有那张请柬出现。” 郭襄道:“此事真是诡秘之极,与青云道长的死因几乎一样,然而两个现场,都并没有那张所谓的请柬!” 贺老爷子道:“是的,两个案子的相同点是凶手都以送请柬为名,然后最后都没有发现那张请柬!” 郭襄沉思道:“那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张请柬?只是个由头?黑衣人所拜访的人,都不会真正地收到请柬。” 贺老爷子道:“说不定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请柬可能会有,只是被杀的,或者说拒绝了黑衣人的,就不会收到!也许会有没拒绝他的,就可以收到。” 郭襄眼睛一亮道:“有这个可能,这将是我们将要侦查此事的重要线索。” 贺老爷子皱眉沉吟,忽然又道:“我们再看看这两件案中还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我觉得还有一个共同点是,青云道长和邢老前辈都是成名已久,武功高强之人。黑衣人既然到了滇黔之地,我觉得他若再下手的话,还会找这样的人......” 忽然,两人好像都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呼道:“段孝廉!” 段孝廉自金沙谷返回以后,便在家里每日读书、练功。他虽是大理原皇族后人,身份尊贵,然而元兵自灭掉大理,划了云南行省以后,很少启用段氏后裔。皇族后代便大多赋闲在家。 这日天气晴好,段孝廉正在府第花园中散步,忽然家丁来报,有人求见。 段孝廉道:“是什么样的人?没有通报姓名?” 家丁道:“没有。是个四五十岁的黑衣汉子,他说是你的江湖朋友,前来送一封请柬的。” 段孝廉自忖道:“江湖朋友,会是谁呢?难道是我三省同盟中的哪位掌门?帮中有什么仪式,前来邀请我?”便对那家丁道:“请他进前厅。” 段孝廉来到前厅,须臾家丁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黑衣汉子进来了。段孝廉见那人二目顾盼之际,脸上却冰冷地可怕,自己却从没见过此人。 那人见了段孝廉,只是双手拱了拱。态度倨傲之极。 段孝廉本是性情随和之人,然而见了这人大刺刺的模样,心里却也不禁有气,便冷冷问那人道:“阁下何人,找我何事?” 那人面无表情道:“我是衡山千秋堂的。来找阁下送一份开堂请柬!参加我们开堂仪式的,先有五百两白银的酬谢!”说着,把一张烫金字请柬放到了桌子上。 段孝廉心中暗道:千秋堂出手倒是挺阔绰。一般的百姓,一年也赚不了五两银子,这五百两银子,足可以置办百亩田地,建上一个院落,做个财主了! 然而段孝廉仍道:“我不认识千秋堂的人,也没打算去参加什么开堂仪式!” 那人仰天笑道:“没想到中原武林中有这么多脾气不好的人,大家似乎对我都不太友好?” 段孝廉冷冷道:“并无交情,何谈友好不友好之说!” 那人斜着眼道:“看来,阁下是确定不给我们千秋堂这个面子了?” 段孝廉斩钉截铁道:“绝不会去!” 那人眉头攒动,双手缓缓提起,手背上青筋暴起。段孝廉也在冷冷地盯着他。 正在这时,家丁进来道:“公子爷,外面有两人求见,自报名号是郭襄姑娘和贺老爷子。” 那人一愣,手又放下。 段孝廉对家丁道:“快请。”一转头,厅中那人已不见了。他一个箭步纵出前厅,却见府墙边黑影一闪,如一只大鸟般过墙去了。 家丁把郭襄和贺老爷子请进前厅,两人看到段孝廉都松了一口气。 段孝廉笑道:“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郭襄道:“不是好风,是恶风!是恶风把我们吹来的。”当下把青云道长和乌金帮邢老前辈遇害的事情跟段孝廉说了一遍。 段孝廉一愣,道:“两桩案都是有人送请柬,然而遇害?” 郭襄点头道:“是啊!” 段孝廉顿足道:“那黑衣人刚从我这里离开!” 郭襄和贺老爷子都是一惊,郭襄额头出汗,道:“你是说那人也给你送了请帖,刚从你这里离开?” 段孝廉苦笑道:“正是!就在你们二人派家丁来通报的时候,他还站在此厅里。他方才双手提起,手背上青筋隆起,只怕是他已起了杀心。只是听说你们来到,担心不能顺利走脱,便遁去了!” 郭襄心中大悔。他们急急忙忙赶到,但是在门口听家丁说公子爷正在家中,便放下了心,让家丁进去通禀一声。早知道这样就直接闯进去了! 郭襄道:“请帖给我看看。” 段孝廉瞧瞧桌案上,却空无一物,怪异道:“刚才明明黑衣人放到上面的,怎么没有了?” 郭襄和贺老爷子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忧虑。郭襄道:“不用找了。只要是拒绝的人,他都会收回请柬,不会把请柬留下的!” 现在情形很清楚了,最近江湖上的腥风血雨,都是这个神秘的“千秋堂”掀起来的。但是他们这般大开杀戒,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着实令人费解。 段孝廉道:“如此看来,我今天是捡回了一条命。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为青云道长报仇,即便是把捡来的这条命再丢掉而已!” 郭襄道:“那是自然!”转头向贺老爷子道:“老爷子,你有什么主意吗?怎么找出这个黑衣人和千秋堂不可告人的目的?” 贺老爷子道:“适才我已在心里盘算,虽然说,不接请柬的人,都要死!然而,很可能便会有接下的,那么我们找到哪些人解了请柬,前去赴会的。顺着这条藤摸下去,定然能摸到大瓜!” 第65章 铁掌峰上酿奇怨 郭襄和段孝廉都暗赞生姜还是老的辣,贺老爷子这一手,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 郭襄道:“贺老爷子,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要了解到这个衡山千秋堂的开堂仪式,是什么时候召开,我们也好去大闹一场!” 贺老爷子道:“这个容易,我们这便前往衡山便了。千秋堂搞出这么大动静,我们到了衡山,还怕摸不到它的底细吗?” 郭襄和段孝廉都点头称好。郭襄道:“我们去衡山的路上,老爷子若是有什么故交好友,我们也可以去拜访拜访,了解一下沿路之上有没有这个‘催命请柬’的消息!” 段孝廉吩咐府中备了饭,要吃完饭便出发。 段孝廉笑着问郭襄道:“郭盟主这趟前来,怎么没有带上你的两个跟班?” 郭襄道:“哪一次能少得了他们?只是他们都被我派去通知我三省武林中的各门派,让各位掌门人、帮主务必小心,若有黑衣人去送请柬,便群起而攻之,不要有一丝犹豫!” 段孝廉道:“南震天老帮主那里你派他们去通知了吗?” 郭襄笑道:“南老帮主那里偏偏是让他们最后一个通知的。别看黑衣人在武林中掀起了这么大的恶浪,杀害的都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然而我敢说,他不敢去找南老帮主,若是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郭襄三人用了饭,便乘马往衡山而去。 衡山在湖南的中部,离云南并不是很远。贺老爷子是老江湖,在武林中的人脉甚好,路途中有故友的,便下去叨扰叨扰,看看能不能寻到千秋堂的蛛丝马迹。 在滇、黔两地都并无收获,更没听到江湖上有接了“催命请柬”的人。 然而,三人甫入湖南境地,便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铁掌帮的帮主向天豪,七日前在总舵铁掌峰上,被人以掌力震死,浑身经脉尽断! 威名赫赫的铁掌帮,自前帮主裘千仞出家,追随一灯大师而去后,便萧条了一段时间。然而后来能在江湖上重新崛起,便是因为一个人:向天豪。 即便是裘千仞离开铁掌帮后,江湖上仍然没有人敢小觑铁掌帮,因为武林中尽人皆知,铁掌帮的镇帮之宝是铁掌功。只要铁掌功没有失传,铁掌帮仍然可以在江湖上,脚一跺,晃三晃! 裘千仞的继任帮主虽然习练了铁掌功,然而并无大成,铁掌帮在江湖上势头便略弱了一些。 当帮主之位传到向天豪手中的时候,铁掌帮中的前辈、长老等便预感到,光大本帮的重任,必落在此人身上。 向天豪武功根基深厚,性格豪迈却又不失机敏,修习了铁掌功后,武功更是大进,在两湖之地未遇敌手。着实带着铁掌帮中众人,又在江湖上闯下了好大的威名!重振了铁掌帮雄风。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人中英豪,却也收到了那份请柬,然后,他也被人用掌力震死了! 只是与江湖上传说的其他被请柬催命的众高手不同的是,他接下了黑衣人的第一掌,还能反攻,拍出了铁掌功的第二掌,当时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铁掌功果然名不虚传。我等这一刻太久了!”然后双掌齐出,两人再次拼了一掌。 然后以刚猛掌力着称的向天豪,浑身经脉都被整断,当场毙命。 那黑衣人的左臂却也受了伤。然而他并未离开,靠一只右臂在铁掌峰上大开杀戒,连毙当日在峰上的帮众八十六人,只逃出了一个天生腿快,轻功奇好的向天豪的五弟子。 他是这一场惨状的唯一目击人。 铁掌峰当日有不少弟子被派出去到樊城中办事,幸免于难。然而这些人中很多都再也没敢回来,永世不敢再回铁掌峰。 因为那黑衣人像阴魂一样在铁掌峰上山的路口守了整整一天,只要是回帮的弟子,无一例外被他一掌打死,扔下了旁边的山崖。 声名赫赫的铁掌帮,就这么散了,多年内江湖上再无铁掌帮的名号。直到向天豪唯一幸存的弟子回到了铁掌峰,在山中隐秘之地,找到了代代由帮主秘密保管的《铁掌功谱》,练成了武功,召集旧帮众,铁掌帮才又重回武林。 郭襄等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面相觑,这黑衣人越来越残暴,他一定是疯了! 以前他发出“催命请柬”时,只是残害邀请的目标一人,然而在铁掌峰,他竟然屠了整个铁掌帮,而且,还守在峰上一整日,那么这个便不是一般仇恨了,简直比不同戴天还要苦大仇深! 郭襄当即对二人道:“我们需快马加鞭,速速赶往衡山去。若不想法阻止这个疯子,江湖上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惨遭他的毒手!” 三人星夜兼程赶到衡山,然而在衡山脚下的集镇上多方寻查,却并无人知道山上有什么集会。 贺老爷子又领二人一起,拜访了附近几位曾有过点交情的武林中人,他们都听说了江湖上最近发生的怪事惨事,可无一人知道什么千秋堂和开堂仪式。 郭襄等大为不解,便猜想那黑衣人的请柬是假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千秋堂的开堂仪式,只是他杀人的一个借口而已! 然而他们一点别的线索都没有,只有在此衡山中再继续查访下去。寄希望于发现点蛛丝马迹。 段孝廉提议三人分头在衡山诸峰中寻查,郭襄却道:“不行!我们三人绝不要分开。这衡山诸峰里,只怕便隐藏着骇人的秘密。” 三人便一起从最高的祝融峰查起,一直查了回雁峰、祝融峰、紫盖峰、岳麓山等峰,直到把整个衡山走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什么群豪聚会,便连行人都很少看到。 贺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点,这一天下来,不免精神略显疲乏,郭襄只好停止搜寻,三人到山脚小集镇上,进了个小酒馆要吃晚饭,迎面却撞见了一条大汉,几乎与段孝廉撞个满怀! 第66章 七十年前公案积 那条大汉身高八尺,面色黝黑,眉色间似乎正在思索什么,故此差点撞上了段孝廉。 段孝廉往旁边轻轻一闪,那大汉这才恍然惊醒,对段孝廉抱歉地笑笑。 贺老爷子却大声道:“钱老六,你他娘的发了大财,眼高过顶啦,都不搭理老哥一下?” 那大汉循声一望,见是老相识贺老爷子,忙赔笑道:“贺老兄恕罪!兄弟我着实是心中有事,故此失态,老兄多原谅!” 贺老爷子道:“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正要与你叙谈叙谈,我们找个雅间坐下吧。” 那大汉略一思忖,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四人找了个雅间坐下,贺老爷子到门前往外瞧了瞧,然后把门关上,进来道:“盟主,这是湘西万马山庄的钱庄主,人品贵重,武功超群,在湘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郭襄便起身与钱庄主见了礼,那钱庄主慌忙还礼道:“这位便是西南三省的新盟主郭女侠?久仰、久仰!” 郭襄笑道:“什么盟主、女侠,叫我小东邪郭襄好了!” 钱庄主正色道:“郭女侠护益王南下、激战福州城的事迹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知,便做我整个中原武林的盟主,大家也都是心服口服的!” 贺老爷子道:“你不在湘西享福,跑来衡山做什么?” 钱庄主略一沉吟,面有难色,似乎在犹豫什么。 贺老爷子道:“钱老弟不要为难,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要勉强。” 钱庄主咬了咬牙道:“倒也不是有什么为难,只是我不知几位贵人到此何事,怕钱某的家事叨扰了各位兴致。然而贺老爷子是我结识多年的好友,钱某想想还是说了更好!” 贺老爷子道:“你遇上了什么为难事?” 钱庄主道:“我的一个内侄,五年前加入了铁掌帮。” 众人听他说到铁掌帮,都不由心中一动,凝神听他说下去。 钱庄主道:“七日前的铁掌帮惨案诸位可能已听说了。那个唯一逃出来的向天豪的弟子,便是我那内侄!” 郭襄三人不约而同都是“啊”了一声,贺老爷子道:“他现在在你庄里?” 钱庄主道:“不错,他就在我的庄里。但这孩子整个要废掉了,快成了个傻子,每天精神恍惚,动不动就大叫有人要杀他......” 众人一阵默然,无论是谁,亲历了那一场屠杀,不疯掉已经算不错了! 郭襄道:“那阁下来到衡山,也是为了寻找什么线索吗?” 钱庄主点头道:“不错。我与铁掌帮帮主向天豪有一些交情,还是我推荐内侄去拜他为师的。我见到这孩子逃回来时的惨状,又断断续续地问了他一些情形。他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我终于还是了解了十之七八。能这样痛恨铁掌帮的,要把铁掌帮满门灭绝的,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贺老爷子皱皱眉道:“七十年前的衡山派?” 钱庄主赞道:“果然贺老爷子是老江湖,对武林中的轶事了如指掌!” 郭襄却从没听说过衡山派这个名号,便好奇道:“七十年前江湖上有个衡山派?” 贺老爷子道:“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件事,还要从铁掌帮的老帮主裘千仞说起。” 他顿了顿道:“当年裘千仞老帮主铁掌功甫成,又正是年轻气盛,因为和衡山派结有梁子,便只身闯入衡山派,以一双铁掌,打得威震天南的衡山派众武师死伤枕籍,衡山派就此一蹶不振,不能再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 郭襄微微颔首道:“怪不得我从没听说过武林中有衡山派这一名号呢......” 贺老爷子道:“现在自然没有听说。可七十年前,衡山派却是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派中也出现了闵大中、叶星天这些好手。只是当年的裘千仞老帮主武功实在太强,那时他又凶恶霸道......唉,那是当年了,谁知道他后来成了一位得道高僧!” 裘千仞当年虽然恶毒凶狠,但后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江湖中人提到他,便是敬意多于怀恨。 贺老爷子接着道:“算衡山派倒霉,惹到了这样一位凶神恶煞,因此一战之下,衡山派中的好手死的死,伤的伤,自此衡山派就在江湖上消失了......” 说到这里,贺老爷子忽然愣了一下,道:“衡山派当年的情形,怎么跟今日的铁掌帮如此相似?其中是否有些关联?” 钱庄主叹了口气道:“这便是我前来衡山的原因。我当年与向天豪有些交情,曾听他提到过这一段往事。据向天豪所说,当年衡山派一夜灭绝,然而闵大中最有出息的小儿子当时不在帮里,不知所踪,后来江湖上也没有出现过他的消息。” 贺老爷子道:“你怀疑这次是闵大中的儿子所为?” 钱庄主道:“否则,我再也想不出有谁对铁掌帮有这么大的仇恨,杀了帮主,受了伤,还要独臂灭掉全帮!” 郭襄一直在默默听他二人的对话,这时插言道:“听二位所说,这黑衣人若真是闵大中的儿子的话,灭掉铁掌帮是事出有因。然而,青云道长呢?乌金帮邢天超老前辈呢?总不会都与他有仇吧,为何也要对他下毒手?” 众人拧眉苦思,知道这里面一定大有玄机,然而缺乏相关的消息旁证,终归是猜想不出来。 郭襄对钱庄主道:“你的内侄此刻还在你庄中?” 钱庄主道:“正是。” 郭襄又转头对贺老爷子道:“既然他是向天豪的徒弟,又是唯一现场目击人,我想我们还是要从他口中探知蛛丝马迹......” 贺老爷子便道:“钱庄主是否方便让我们去见一见你的内侄?” 钱庄主拱手道:“我原本就是来衡山,看看能否探查出一些端倪的,却一无所获。几位若想一起查访,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当下众人用了饭,便匆匆出门,直奔钱庄主的万马山庄而去。 湘西万马山庄。华灯初上。 钱庄主领三人进了庄子,正见夫人披头散发哭号着从内堂抢出来,众人都是一愣。 第67章 扑朔迷离追踪迹 钱庄主忙拦住道:“夫人为何如此?” 夫人边走边哭号,被钱庄主这么一拦,定了定神,见是丈夫,又哭起来道:“我那侄儿口吐白沫,怕是不成了啊,呜呜......” 众人都是一惊,钱庄主忙抢入内堂,郭襄等人便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内堂侧室,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白眼上翻,面如白纸,口边还有白沫,嘴唇却乌紫。 钱庄主想上前把他扶起来,段孝廉却在一旁沉声道:“先不要动,让我来!” 段孝廉把年轻人侧过身来,伸指点了他的风池穴,见他身子未动,第二指已点向他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一路点将下来,片刻功夫,已将他督脉的三十六穴顺次点到。 这时那年轻人身体忽然一动,段孝廉便将他的头又往旁边偏了一偏,听他的喉咙里咯咯作响,猛然间张口吐出一口秽物,慢慢睁开了眼睛。 段孝廉吁了一口气,头上汗如雨下,道:“他这是内力杂乱相冲,又长期惊恐,失魂落魄,故此淤积在心。我用一阳指逼出了他心口淤积之物,钱庄主再命下人去抓些草药,慢慢调理,就好多了。” 钱庄主也是武学大行家,年轻时也是师出名门,自然知道一阳指疗伤的妙处,也听说一阳指最耗费内力,当下心中感激。 段孝廉开了一个方子,让钱庄主命人去抓药。钱庄主见方子上是“半枝莲、决明子、黄连”等普通药物,本地都抓得到,便大为宽心。钱夫人见内侄捡回了一条性命,自然对段孝廉更是千恩万谢。 等到服过了熬的药,钱庄主的内侄梁自行的脸色逐渐有了点血色。 钱庄主对梁自行道:“快快谢过段公子,若不是段公子相救,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段孝廉忙道:“钱庄主不要多礼,他身体还未恢复,躺下不要乱动。” 梁自行挣扎着想起来,却终不能够,只好躺在那里向段孝廉施礼致谢。 郭襄见钱庄主想要说话,便对他道:“还是让令侄再继续歇息吧,此时不宜多说话。还是明日再和他叙谈吧。” 第二天一早,四人聚到厅中。钱庄主先进房看了看,出来道:“他的精神好多了,我们可以进去和他谈谈。” 进了屋中,果然见梁自行靠在枕上,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郭襄望望贺老爷子道:“老爷子,还是你和他说说吧。我们人多嘴杂,你能把握分寸。” 贺老爷子点点头,对梁自行道:“贤侄,我是你姑丈的朋友,这位是西南武林盟主郭女侠,昨天救你的这位是大理段氏的段公子。告诉你这些,是想跟你说,有些事情不必那么惊恐,我们都会帮你的!” 果然梁自行的脸上变了颜色,随即又舒缓了一些。 贺老爷子道:“你......能不能把那日在铁掌峰上发生的......” 那梁自行听到“铁掌峰”三个字,忽然大叫一声,双臂抱起头,浑身颤抖不已。 贺老爷子不敢往下说下去了,屋内一阵沉默。众人知道,他们只有等!心魔还需自己除,别人都没法子的! 候了一会儿,贺老爷子忽然道:“郭女侠的武功,一定胜过那个黑衣人。我确定!” 其实就连郭襄自己的心里,都不能确定。然而贺老爷子只好这么说。 他又道:“郭女侠是西南武林盟主,会替你师父报仇的!” 那梁自行听到这里,忽然翻身挣扎着下了床,给郭襄跪下了,道:“求郭盟主给我师父报仇,我师父死得惨那!” 郭襄郑重道:“我们一定帮你报仇,那个黑衣人也欠着我们的血债!” 听到“黑衣人”三字,梁自行的身上仍是一阵阵战栗,然而他终究克制住了。两眼中仍有惊恐,道:“那日山上来了个黑衣人要见师父,他瘦高的身材,脸上像死人面一样冷峻。” 郭襄等人对视了一眼,梁自行所说的,跟青云道长的徒弟阳晨道人所说的一致,应当便是同一个人。 梁自行接着道:“那人进了师父的大厅中,那时我和师兄正侍立在旁。那人进了厅中便道,我要和你单独说话,你让这两人出去!” “师父见他出言不逊,毫无礼节,脸上便有了怒气。不过江湖中人,有重要事相商时,让弟子们退下也是寻常之事。当下师父挥挥手便让我们出去。我们不敢走远,怕师父唤人做事时听不到,便守在门外远一点。” “不多时,忽然里面传来师父拍桌子的声音,师父好像在发脾气。师父平时毕竟疼爱我,我便大着胆子轻轻靠近门旁,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不瞒各位说,我天生腿快身轻,行走无声,相信里面并听不到我的声音。只听得师父道,我是不会去的,休说五百两白银,便是五千两白银又如何?我没听说过什么千秋堂,休谈什么不给情面!” “就听那黑衣人嘿嘿笑道,老实说,你便是要去,也没这个机会了,我是不会让你踏上祝融峰的!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走一个过程。现在,我们该说说我们自己的恩怨了!” 郭襄插话道:“他说祝融峰?” 梁自行道:“正是祝融峰。” 郭襄若有所思,钱庄主道:“我也曾到祝融峰探查,却并无异样。” 郭襄点点头道:“恩。梁兄弟继续说!” 梁自行接着道:“师父道,我们自己的恩怨?你是谁?那人低低说了一句话,我倒没有听清。只听师父道,过去的事也无可挽回。那人却道,你这一句话便要推搪过去吗?没这么便宜。接我三掌,三掌打不死你算你命大,打死你,只好怨你自己学艺不精!” “我听说他要与师父对掌,心中又惊又怒,我不过我知道师父铁掌功威震江湖,怕还赢不了他?便凑到门缝中观看。这一看我立时呆住了,两人掌力已击出,师父正是用铁掌功中威力奇刚的‘铁掌催峰’这一招,然而双掌相交,师父的身躯已被震得撞翻了桌子,嘴边已涌出血丝,而那人身体不过晃了一晃。” 第68章 须打架时便要打 众人听梁自行说到这里,心下不禁骇然。铁掌功在裘千仞的手下时,那是威震江湖,可说是罕逢敌手。 向天豪也是铁掌帮历代掌门中的出众人物,虽比不上当年裘千仞的威风,可他的铁掌功自然也是任何武林人物都不敢小觑的。谁料到在黑衣人的手下,一掌便受了伤。 梁自行道:“我看到这里,心里害怕,按说我当时应该冲进去,和师父一起对敌的。可我是个懦夫,我看到那黑衣人一掌便把我最崇拜的师父打伤,一下子便被吓呆在那里。” “只听那黑衣人冷笑道:‘能接我一掌而不倒,你也算是难得的人物了,还有两掌,再来!’只见他双掌齐出,直往师父胸前击去!这时师父的全身骨节格格作响,我知道师父要使最耗内力,相当于和对手拼命的那一招了,果然师父突然大喝一声,瞬时间威风凛凛,掌法中最后那一招‘铁掌千钧’便双掌齐拍了出来!” “四掌相交,只听那黑衣人“嘿”了一声,左臂软软地垂了下来,我心里大喜,知道师父这拼命一击,打伤了黑衣人的左臂。然而再看师父,却见他一动也不动,僵在那里,那黑衣人伸右臂轻轻一推,师父便直直倒下,原来他竟已被黑衣人掌力震碎了全身经脉,当时就......就去了......” 说到这里,梁自行不禁呜咽起来。众人心中惨然,一代英杰向天豪就这样死在了铁掌峰上。 梁自行好一会儿才止住悲声道:“那黑衣人推倒师父,冷笑着拿起桌上的请柬,又揣入了怀中,往外望了一眼。我见他眼神中充满了杀气,顿时心里惊惧,对站在远处,还丝毫不知情的师兄喊了一声:‘师兄快跑!’,然后我就撒腿就跑得远远的,跑到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师兄见我喊得急,正要跑开,那黑衣人却已到了门外,只一掌,师兄便口喷鲜血,倒了下去,然后他到处乱窜,见人就是一掌一腿,不一会儿铁掌峰上就堆满了尸体。” “我更加吓得傻了,没一丝勇气要向他寻仇。见他往前院去,便飞一般得逃离下山了,来到姑母家避难。我既是惊恐,又是愧疚,恨自己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巴不得自己便死了干净!” 他一口气说完,眼神不敢看人,喘息不已。 郭襄道:“梁兄弟,你不必如此自责。遇到危险求自保是人的本能,相信你后面随着阅历增长,一定会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临危时做出正确判断和选择!” 梁自行含泪重重点头。 郭襄对贺老爷子道:“老爷子,你看我们下一步当怎么做?” 贺老爷子笑道:“郭盟主想必已有主意!” 郭襄也笑道:“好,那我就先说一说,不对的大家纠正。既然从梁兄弟刚才的回忆中,我们得知了千秋堂的开堂仪式的确是在衡山,而且就在衡山最高峰——祝融峰。那么我们还要到祝融峰去侦察,只要有人被千秋堂的金银所诱惑,或是被他们的威势所逼迫,接下了请柬,那么必然会赶到祝融峰去!” 贺老爷子道:“如果发现了这样的人呢?发现应当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千秋堂发的催命请帖,都是对江湖上成名已久、武功超群的豪客所发,关键是发现以后,我们怎么办?” 郭襄道:“打一架!” 三人都苦笑道:“打一架?为什么要打一架?” 郭襄道:“因为,我们打一架以后,要来个移花接木!” 贺老爷子的眼睛亮了,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郭襄道:“因为我们暂还不具备这个实力去围剿千秋堂,何况目前也没有什么证据去围攻。只好先混进去看看。” 沧州混元门的掌门杜四海来到了衡山脚下,赶了一天的路,他已够疲惫的呢,当然,更疲惫的是心情。 他来到小酒馆,要了两碟小菜,一壶酒,慢慢地喝着。 真舒服。 人的一生,有时有意义的只是这斟酒时光而已,这一天、这一辈子也就为了这一个时辰而活着。 即使他是个掌门,然而他早已意气不再风发,斗志全无。 他搞不清自己跟一个厨子、一个长工有什么区别。 喝完一壶酒,杜四海便出门往山上而去。 身后不远处,贺老爷子正在低声向郭襄道:“这是沧州混元门的掌门,他突然来到此地,应该是为了此事!我们要拿下他吗?” 郭襄道:“到山里再拿下吧,正好确认一下他是否前往祝融峰。” 杜四海快行到半山腰,上面便要攀登祝融峰了,他停下来叹了口气,终于又向上继续前行。 忽然有个人从后面赶上,站在路中拱手道:“杜兄请了!” 杜四海一看,他认得,便懒洋洋还礼道:“原来是贺老哥,幸会幸会!你也是......” 贺老爷子摇头道:“我不是。我是来邀杜兄去喝两杯的。” 杜四海一愣道:“杜兄,我刚喝过了,况且还有要事,恕不能奉陪了!” 贺老爷子为难道:“这个......不光是我,请你喝酒的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务请杜兄赏光!” 杜四海终于没了耐心,摆手道:“不去,不去!天王老子请也不去。” 忽然面前淡黄身影一闪,一个年轻女子笑吟吟站在面前道:“这么多人的 面子都不给,杜掌门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啊?” 杜四海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这世道,真他奶奶的邪门了!老是有人强迫喝酒、赴会,我今天哪里都不去,让开!” 他满脸怒容,伸手便去扒拉贺老爷子,想扒开他继续前行。毕竟不方便去扒拉那年轻女子。 贺老爷子丝毫没抵抗,往旁边一闪,那名女子却往前一步,又堵住了路口。 杜四海皱眉道:“阁下有意找我碴子,可不要怪我无理。”便又伸手去推郭襄的肩头,想把她推到一边,谁知一推之下,对方竟然纹丝未动。 杜四海一愣,心想我怕伤着她,只用了一成力,没想到竟没推动这名小女子,当下掌上用了五分力气,但他又怕伤到这女子,便留了后劲,随时准备撤掌上的劲力。 然而他的五成掌力,施向对方肩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这股劲力如泥牛入海,对方仍是笑吟吟地望着他,浑然无事。 杜四海在贺老爷子等几人的注视下,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脸上便挂不住,喝道:“阁下是谁?是来存心出杜某洋相的吗?” 郭襄仍是若无其事道:“我们只求与杜掌门小酌几杯,还望给个面子!” 杜四海冷哼一声道:“那要看你当不当得起这个面子,姑娘小心,杜某要得罪了!”一言甫毕,一招“混元掌”裹着凌厉劲力直击向郭襄的肩头,这次他可绝不留半分情面。 沧州混元门的混元二十四式绝非浪得虚名,杜四海当年曾凭借混元掌称霸河北,掌下不知击败过多少河北武林中的好汉。 郭襄见他掌到,叫了一声好,只是暗运内息,把肩头抖了一下,峨眉九阳功的力道何等浑厚,虽然她只是意在防御,然而杜四海一掌击下,非但没伤着对方分毫,却被对方反弹过来的雄浑内力重重挫了一下,连退两步才站住身形。不由得涨紫了脸,瞬间变成了一个红脸关公! 第69章 龙潭虎穴又如何 杜四海涨红了脸,但是到了这时,他已知道自己与这名女子的功力相差太多,想找回面子是不可能了。 杜四海黯然道:“今日我栽个大跟头!也没有报复的指望,姑娘内力之精深,我杜四海便是再练十年,只怕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各位到底是什么目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郭襄笑道:“杜掌门多想了,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你去喝酒叙谈,没有别的意思!” 贺老爷子在旁道:“杜掌门,这是我们西南三省武林盟主郭襄姑娘,真的就是想请你喝两杯,然后交谈一下。” 杜四海惊讶道:“姑娘便是新选出的西南武林盟主?还曾护送当今的皇上南下福州?这两件事情我是早已听说的,早已对姑娘的人品武功仰慕!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到,如此说来,我今日对姑娘动手,那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请赎罪,赎罪!” 他为人原本爽直口快,听说面前是自己向来佩服的人物,马上便亲和起来,面上一扫阴霾,显得很高兴。 郭襄道:“那我们下山去找个酒馆,慢慢叙谈可否?” 杜四海忙道:“好,如此有扰了!” 五人来到小酒馆,要了一个雅间。 郭襄道:“杜掌门,恕我直言,你是否接到了千秋堂的请柬?” 杜四海脸红了红,道:“是的,黑衣人发催命请柬的事,江湖上早就传开了,没想到终于还是找上了我。我是不图他的五百两银子的,可是我想保住这条命,因此只好接下了请柬,答应前来千秋堂。” 众人见他说得坦诚,也就无轻视他之心。贺老爷子问:“千秋堂定在何时举行开堂仪式?” 杜四海道:“便是今晚。” 郭襄一惊,道:“就是今晚?这么快?” 杜四海道:“自然便是今晚,否则我也不会今天赶来。又不是我亲朋好友的约请,我提前来盘桓几日。这个恶煞地方,不是为了保命,我是不愿来的。” 郭襄低头沉吟,贺老爷子道:“盟主不可轻举妄动,时间紧促,我们也来不及召集西南各省的掌门人、帮主,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郭襄道:“不可轻举妄动是对的,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摸一下对方的底细,这样后面我们才好做安排。” 贺老爷子道:“盟主的意思是?” 郭襄不答话,却两只眼睛在杜四海的身上瞧来瞧去,杜四海被看得发毛。 郭襄道:“此次千秋堂开堂仪式上的人,跟杜掌门熟吗?” 杜四海道:“哪些人来参加仪式,这个我不知道。千秋堂的人跟我不熟的,在此之前,我都没有听说过‘千秋堂’这个名号!” 郭襄微微点头,道:“那就好办了。” 贺老爷子犹豫道:“我还是觉得风险比较大,盟主要考虑清楚!” 郭襄笑道:“没关系,这个对我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杜四海怔怔地听着他们说话,不明所以。 贺老爷子笑道:“你不用去受罪啦,有人替你去了!” 杜四海又一愣,随后醒悟过来,欢喜道:“那是最好!我可不想去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地方!” 用完了饭,郭襄到集镇上走了一遭,购买了些蜂蜜、胶水、石膏等易容之物,等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连杜四海都呆住了,活脱脱便是另外一个杜四海。因杜四海原本就是略矮的身材,因此更是神似,杜四海便如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般。 郭襄接过杜四海的请柬,看着上面的烫金大字,叹道:“这便是那催命请柬,夺去了多少无辜性命!” 贺老爷子道:“盟主切记要以探查情况为主,不要有任何行动,一切等你参加完开堂仪式,回来后,我们从长计议!” 郭襄点头道:“那是自然。” 衡山祝融峰上。 郭襄手执纸扇,轻轻摇动,悠闲地登上了这衡山的最高峰。 衡山自古被称为南岳,其状犹如衡器,可称天地,故名衡山。 这祝融峰傲视群峰,高耸云霄,雄峙南天。郭襄走到快到山腰间的一块开阔地前,见果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顺着大树最茂密枝叶的所指方向,往里行了约有一里之地,面前露出一片新天地。 若不是亲身到此,真难相信在这山峰中,竟然建有数处多层楼阁,楼阁的建筑相连,看样子是新建不久,在这险峻山谷中显得格外诡秘。 楼阁前还有一片大的练武场,上面有数十名黑衣人正在捉对格斗。 看到黑衣人,郭襄也觉得头大起来。这些天来,她的脑袋中充斥了“黑衣人”这三个字,从青云道长遇害的梵净山开始,到金乌帮的邢天超老前辈,再到段孝廉的府第,直到铁掌峰上那可怕的一幕。 无不和黑衣人紧密关联,然而,在这里,她又看到了黑衣人。 而且是数十个骁勇撕打的黑衣人! 这时有两名黑衣汉子走过来,拦着郭襄道:“贵客既然到此,请拿出请柬。” 郭襄摇了摇纸扇,并不着忙,慢慢地掏出那一张请柬。 其中一名黑衣汉子接过来看了看,道:“请随我来!” 第70章 山谷之中闪刀锋 两名黑衣汉子将郭襄带到了楼阁前,郭襄见楼阁牌匾上三个大字“千秋堂”,心道:“好大的口气,皇家的王朝不过几十、几百年,从古至今最长的王朝也不过八百年时间,这里竟然要叫千秋堂,好大的野心!”忽然之间心里隐隐起了一个可怖的念头。 进了大厅,郭襄见厅里的人并不多,只稀稀郎朗地坐了十余人。 她特别注意到,靠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一个模样可笑的人,头大如斗,然而身如孩童一般,他虽然没站起来,但郭襄敢打赌,他一定没有自己十岁的徒儿蓉蓉高。 他的衣服艳丽异常,花花绿绿地绣满了红花、孔雀等图案,郭襄看得眼花,想到自己曾见过苗族的女人,都穿着这种服饰,然而苗族的男人服装却都极为单调,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个大头的怪人是在穿着女人衣服。 郭襄不动声色,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来。 这时陆续又有两三人进入。新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对那大头男人的花衣服多瞧了两眼,那大头却站起来,叱道:“蠢汉子,看什么看?”声音竟然有些娇滴滴的味道,令人说不出的腻歪。 那中年汉子笑道:“怕人看,不要穿呀!你若光着屁股,老子自然就不看了......” 厅里众人都笑起来。 郭襄却笑不出来,因为很早前黄蓉便曾交代过她,若遇到苗人,千万不要去得罪他们,不论男女。 因为,蛊毒很可怕! 那大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果然不及四尺高。那中年汉子笑得更欢了。却见那大头眉头紧皱,对着那中年汉子嘀咕了几句。 那中年汉子只见他嘴巴乱动,却丝毫没听到声音,奇道:“你说什么?”往前走了一步。 那大头嘴巴张合,又说了一句。中年汉子还是没听到,又向前走了一步,道:“再鬼鬼祟祟的,当心老子......”话没说完,突觉头晕眼花,砰地一交摔倒在地,两手撑地想要爬起,却觉得手臂上如千虫撕咬,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厅中众人虽然都是武功非凡之辈,但是对于用毒方面却大多并不精通,见大头男子并未靠近那中年汉子,却不知怎么的,就将他制服,不禁骇然。 郭襄虽然觉得那中年汉子言语粗俗无礼,然而就这么因此而丢了性命,这个惩罚也太过了些,便走到那中年汉子身边,蹲下来察看。 那大头怪人忽然道:“他是自取灭亡,但我奉劝各位不要靠近他一丈以内,以免妄自丢了性命!” 原本有两个人也跑过来,要看看那中年汉子死没死的,听了这大头怪人的话,吓得赶忙离得远远的。 郭襄却充耳不闻,蹲下身看那中年汉子,却见他领口衣服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郭襄把他的领口微微掀了掀,却见那领口下的皮肤上,趴着一只银白色的蜘蛛,正紧紧地钉在他的皮肤之上。 郭襄拿了旁边桌子上的一只竹签,轻轻地把这只白蜘蛛挑起,送到那大头怪人旁边,道:“还给你,饶了他吧,几句话不投机而已。” 那大头怪人冷眼看这一切,见郭襄居然把他下了蛊毒的银蜘蛛挑过来,自己却无事,不禁大感怪异! 须知他这只银蜘蛛是从千万毒虫中挑选出来了,一旦下了蛊,那么银蜘蛛的腹液、身体,无一不含剧毒,就连蜘蛛的呼吸换气之间,都将蛊毒散发出来,因此他才警告众人,不要靠近此人一丈之内。而这个黑面长须的汉子居然会安然无事。 他哪知郭襄自百合谷中服了毒之王玉背火龙的蛇胆以后,百毒不侵,自然也不怕他这蛊毒。 大头怪人还以为这黑面长须的汉子内力已经高到抵御百毒的地步,心下也有些发怵,强自镇定道:“既然阁下说情,那就给阁下一个面子,饶他一命罢!” 说着又对着卧倒在地的中年汉子嘴巴动了几动,不多时那汉子爬起身来,抓抓脑壳,一脸的茫然。旁边有人说:“你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不快去致谢?” 那汉子这才似大梦方醒,走到那大头怪人身前深施一礼道:“谢兄台不杀之恩,是我有眼无珠!” 那大头嘿嘿冷笑道:“千万不要谢我,要不是这位老兄说情,我‘三苗鬼见愁’又何曾心慈手软过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久闻“三苗鬼见愁”是江湖上最难缠的人物,倒不是他的武功有多高,而是他的施毒手法实在太可怕,据说此人心狠手辣,招惹过他的人,常常在不知不觉之中便被灭门。而灭门惨祸却不像其他武林寻仇,大张旗鼓地拼杀、群斗。 他会从仇人家门前路过,只向里面望了几眼,或是嘟囔几句,又或者和老人、孩子聊了几句,到了晚上,全家暴毙!当年的陕北伏虎门掌门一家四十二口,便是这样一日内毙命于无形。江湖中人提起来人人变色! 郭襄当然知道此人下蛊的手法也不像江湖中传说的那么神奇,她方才靠得近,看到此人嘴巴动的同时,施放出银色蜘蛛,下蛊、解蛊时都用此法。只是银色蜘蛛极小,别人没看出来罢了。 然而仍然是让人防不胜防!故此没人想招惹上这样的煞星。 那中年汉子对郭襄深躬一礼道:“大恩不言谢,请问恩公姓名,我青海鹞鹰彭二今后唯恩公的马首是瞻!” 郭襄淡淡道:“小事无须记挂,我是沧州杜四海。” 那中年汉子点头道:“恩公名字,我已刻在心里了。” 众人虽是江湖成名的好汉,但都来自天南地北,有的只在本省有名,外省的不一定熟知,故此互相之间大多并没有见过面。彭二说把恩公的名字刻在心里,那自然是要图今后报答了。 便在此时,忽然大厅门口一名瘦高的黑衣人走了进来,目光冷峻,面容僵硬。身后跟着六名黑衣汉子。 郭襄一见此人,心中便又升起在金沙谷曾有的那种异样感觉。那时她初见金沙帮的老帮主南震天,便感觉南震天本人便是一柄剑,一柄锋利无比的剑。 而此人走进厅内,郭襄便觉得他就是一片行走的刀锋,闪着寒光,无坚不摧。没有剑那样轻灵快捷,却更加凶猛霸烈! 第71章 以掌为刀惊四座 那黑衣人走到大厅中间,往居中的椅子上一坐,并不理睬众人,低头在沉思什么。 然而厅内约有各地各路的好汉约二十人,都是吃过他亏的,见识过他的手段,这才接下请柬前来祝融峰,故此无人敢喘一口粗气。 半晌那黑衣人站起身来,对厅内众人道:“各位既然到此,是给了千秋堂的面子,也是给我霸刀的面子,我在此还是要感谢大家!” 他口称感谢,然而只是对着众人略略点了点头,然而厅内仍是寂静,无人敢出言。 霸刀又道:“我知道各位中间,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我霸刀胁迫来的,不敢不来,然而并不想来!那么我在此要奉劝各位一句话:既然来参加了我千秋堂的开堂典礼,那么从此便是我千秋堂的人了,诸位的数十位家口,甚至是数百位的帮众,这些人的性命可都担在各位的身上!” 郭襄心中暗骂:“畜生,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然而无人敢吭声,大家都知道霸刀说得出,做得到!虽然是胁迫,可是被胁迫得多了,就变成一种习惯了。 习惯于服从! 霸刀看了看众人,满意地道:“看来各位已经习惯了我霸刀做事的方式,很好。来呀!”手一挥,有人端着一个大盘子进来。 霸刀道:“这里是每人银票一千两,作为对各位的酬劳。大家既然来跟了我霸刀,以后荣华富贵的日子多了!” 那名手下将每人一千两的银票分发给各人,郭襄自然也拿了一张。今天她的任务是用眼睛看,而不是出手。只是她心里也纳闷,霸刀如此阔绰的出手,到底何为?他笼络了这么多江湖高手,到底想做什么? 霸刀见各人都拿了银票,嘿嘿笑了两声,道:“顺我者,可说荣华富贵无边,逆我者,只好进无底深渊!”说着,右掌一提,往面前的桌案上一掌劈下,那桌角齐齐地被劈下一大块来,便是比刀削还要整齐。 众人都吃了一惊,咋舌不已,就连郭襄心里也是一凛。 武林中掌力雄浑、内力深厚之人,若要掌劈一块寻常桌角下来,原也不是难事。然而像这面桌子是红木制成,坚硬异常,能掌劈下来已是绝顶掌力之人,方能做到,若要像他这样,以掌为刀,齐齐地削下一大块来,这种掌力众人听也未曾听说。 郭襄心中也平添几分忧虑,她本已听说此人武功绝顶,能一日之内,灭了以威猛掌力见长的铁掌帮,那自然非同小可,可没想到刚猛精妙如斯,这一双铁掌实是胜过最好的宝刀。 郭襄正在出神,忽听那霸刀又道:“今日我便有差事要各位去做,这件差事完成,那便是各位入了我千秋堂的投名状。从此金银满屋,富贵得享!此事若是做不成,各位便自行了断,这样还能保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众人闻听都是心中苦笑,自古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果然,这报应说来便来了,看看吧,看看要交什么样的投名状! 霸刀手一挥:“请百损道兄来。” 郭襄一愣,再见跟随那黑衣汉子进了大厅的人,一对三角眼,眼神恶毒凌厉,精光四射,三绺长须飘于胸前,不是那百损道人还能是谁? 百损道人进了厅中,先向霸刀举手道贺道:“大汗对老兄视同心腹,委以重任,小弟这里要向霸兄贺喜啦!” 霸刀并未离座 ,只道:“以后还要靠百损兄在大汗面前多多美言!”两人客气了一番。看似还是百损道人奉承霸刀更多些。 郭襄心里已气得发抖,当初在雁荡山时,百损道人的父亲“百年寒冰”韩绝神曾立过誓,从此脱离蒙元,不再给蒙古军卖命。眼下看,韩绝神有没有遵守誓约,暂且不知,这百损道人是狗改不了吃屎,还在继续给蒙古军卖命。 郭襄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好在他易容顶替杜四海而来,别人也看不出她的神色。 百损道人目视大厅中人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诸位要千方百计把他们除掉。方才霸兄已经说了,除掉以后,就随我千秋堂共享富贵,完不成任务的,便提脑袋来见吧!” 郭襄此时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奥秘,随着众人一起看那名单。众人越看心中越惊惧,见那名单中有姜才、张钰、李庭芝等,都是大宋抗元的将领,名单的最后,赫然便是正在挥师北攻的右丞相文天祥。 众人看了名单,都默然不语,要知武林中人,便是武功再高,也无人敢去惹军队。一人能捻几根钉?军队中可是有成千上万的兵将! 故此武林中人,若要想打军中将领的主意,那除非是用行刺、偷袭、用暗器或毒这些办法,然而成功率极低,往往事情难成,还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然而众人处此厅中,却也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努力一试,或许还有机会,若抗命不接任务,那可要连累一家老小数十条性命。 众人便纷纷接了名单,霸刀要求三人为一队,共同效命。郭襄怕别人接了刺杀文丞相的任务,忙自己首先选了文丞相的名字,谁料自己刚选过,见两人也跟在后面选了文天祥。 这两人便是“青海鹞鹰”彭二和“三苗鬼见愁”两人。彭二一直在等郭襄先选,他是想报恩,执行任务时,拼了自己一死也要尽力保护恩公的性命。 而“三苗鬼见愁”之所以要跟郭襄在同一小队,是方才他看郭襄搭救彭二的时候,自己的“银蜘蛛蛊毒”竟然都奈何她不得,认为这个所谓的“杜四海”掌门一定是内力、武功都已超凡至圣。他哪里知道郭襄是服过玉背火龙的蛇胆,才百毒不侵,只认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便想抱一抱大腿而已。 第72章 千里追踪入险境 郭襄的脑中时刻在飞速转动,前面很多扑朔迷离的事情已渐渐明朗了,霸刀和百损这两个为敌卖命的奸人,正在组织一个“超级刺客组织”。与其叫做“千秋堂”,不如叫做“杀手堂”更为贴切一些。 而且这个超级杀手堂,所要谋害的,全是我大宋最为精干的将领,保宋抗元的中流砥柱。一旦得逞,哪怕得手一个,都对目前胶着的宋元战局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郭襄感到后背发凉,下山以后该如何急速派人把消息送到大宋各军中,让各位将领加强防卫,以免真的让惨剧发生。 见众人领好了任务,霸刀咳了两声,又道:“为保证各小队的暗杀成功,我决定在每队中再增派一名人手,由我千秋堂派出一名分舵主领导各队的行动。这些分舵主嘛,武功都还过得去!大家要绝对服从,否则分舵主有权先斩后奏!” 厅中各人心中都是一凛,霸刀嘴里的“武功还过得去”,那定然是非同小可。 霸刀手一挥,厅中便走进了七名黑衣人,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凌厉眼神,一样的举手投足。 来到郭襄这一队的分舵主道:“各位,叫我黑影,从此这一个月内,我们统一行动,任何人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郭襄心里急躁烦闷,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黑影又道:“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若完不成任务,我和你们一起自刎谢罪!” 霸刀最后道:“现在各位分舵主带领自己的小队出发,以一个月为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自己割脑袋!不然的话,就断送一家老小的性命。若是在暗杀行动中死了,家人由我们千秋堂赡养!” 七名分舵主齐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厅上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终于也齐声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厅堂里倒真有一股自杀式的决心横流,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郭襄等三人随着黑影骑马下了山,千秋堂已准备好了所有路上的马匹、盘缠等用度。 各队分头行动,错时出发,千秋堂绝不会让他们再有交谈的机会。 黑影让“青海鹞鹰”彭二一骑在前,而自己则行在队伍的最后,果然如他所说,每个人不得离开他的视线。 好在下山的道路并不平坦,马速并不快。郭襄的若无其事地随行,两只眼睛却在不停地暗瞥两旁。终于快到山脚的时候,她看到了候在道旁的贺老爷子和段孝廉、钱庄主三人。 杜四海自然是不能再露面,贺老爷子已让他秘密返回沧州,到了沧州也要潜伏起来,贺老爷子和他订好了联络之法。 贺老爷子看到郭襄时,郭襄正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自然,贺老爷子也看到了郭襄身边的三人,已心领神会。 待郭襄等人过去,贺老爷子对段孝廉、钱庄主二人道:“快,追下去!” 既然无法相谈,只好千里追踪! 文天祥丞相现在正在浙北的衢州与元兵交战,宋兵士气高涨,誓要恢复河山,然而元兵着实势大,兵力太多,因为双方一直处在鏖战状态。 郭襄等行了两日,这日抵达了江西地界,晚上在客店打尖。 郭襄在客房中来回踱步,心下急切。这两日里,那千秋堂的分舵主黑影果然人如其名,如影随形,她没有任何时机与贺老爷子三人会面。 她心知贺老爷子三人一定尾随着追踪了下来,然而黑影盯得太紧,此人身手了得,目光犀利,做事滴水不漏。 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再继续探一下“三苗鬼见愁”和彭二两人的心思,这两人若完全追随黑影,那自己连一点胜算都没有,只怕就要赔上一条性命。 彭二倒是一路上对自己恭恭谨谨,看得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然而毕竟其中牵涉了各人举家老小的安危,便不能想得太简单。 至于“三苗鬼见愁”,更是一个令任何人头疼的对手,若他倒向了黑影,他的毒术令每一个对手胆寒。自己虽然不惧毒物,然而自己的同伴呢? 接连两日没有机会和贺老爷子等见面,郭襄已经心急如焚。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各刺杀队已经在行动的途中,若不赶快把消息送往宋军各将领的营中,那结果就太可怕了! 郭襄决定动手,即便彭二和大头怪人帮着黑影对付自己。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郭襄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果然,她的房门一开,旁边的房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黑衣也走了出来。这人好像不需要睡觉,随时都可以出现。 他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郭襄,在等郭襄说话。 郭襄道:“我有事和你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朝黑影走了过去。她的双手已微微抬起。 郭襄正要发动雷霆一击,忽然旁边的黑暗角落里寒光一闪,一件暗器飞了过来,射向黑影的喉咙。 黑影伸出两指,夹住了飞来的寒光,见是一支五角孔雀翎,孔雀翎在江湖上的暗器中并不多见,因其薄如蝉翼、五角锋利,能掌控这种暗器的,都是内家高手,没有过硬的内力绝对不行。 黑影皱了皱眉。便在此时,郭襄急速道:“你也发觉敌人了?追!”身形闪动,当先向墙角暗影处追了下去。 墙角暗影处一人弹射而出,上了房顶,然后往西北方向下去了。 郭襄紧追不舍,这时眼角扫过,见黑影正在自己身侧,几乎和自己并驾齐驱。心中一凛,知道此人着实是个过硬的对手。 两人与前面那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再往前就是一片树林,眼看对手就要隐入林中,黑影一伸手,刷地一物劲射而出,直袭前面那人的后心,原来他将那只五角孔雀翎又射还了回去。 前面那人身形一偏,躲过了这一道寒光,然而就这么一闪躲的功夫,黑影与郭襄已向前迫近,堪堪就要到了那人的身后! 第73章 螳螂捕蝉遇黄雀 便在此时,从树林中忽然又窜出两人,都是夜行装束,两人暗器在手,分别向郭襄和黑影二人打来。 郭襄与黑影两人伸手接过暗器,这么一阻,原来两人所追之人又向树林中隐去,后窜出的两人南北一错,分头而逃。 黑影哼了一声,对郭襄道:“我们分头追击!”郭襄点了点头,便往其中一人的方向追了下去。 约莫追了三四里,那人停下脚步,拉下蒙面布,道:“郭盟主,是我!”正是贺老爷子。 郭襄道:“那两人怎么样?会不会有凶险?” 贺老爷子道:“段公子与钱庄主会合一处,应当没有问题。盟主,咱们长话短说吧。” 郭襄便把在千秋堂中的情形向贺老爷子简略说了一遍,贺老爷子吃惊道:“那霸刀竟然与元兵有勾结,又有百损道人相助,这可比较棘手。他们居然派你们去刺杀文丞相?” 郭襄道:“文丞相这边,我倒不是太担忧,我会竭力保护文丞相周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消息送到其他几位将军那里。我担心千秋堂安排的这几路突袭,各位将军所猝不及防的话,千万别着了道儿!”边说,便取出一只玉佩,道:“这是皇上赏我的玉佩,高级将领只会识得。你拿去作为信物。” 贺老爷子道:“可是另外还有六位将领,只怕难以一时通知到。” 郭襄道:“事情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分头通知,就报我郭襄的名号,军中将领都知我当初护送益王之事,会仔细斟酌的!” 贺老爷子答应了,转身要走,郭襄又道:“再寻一下童氏兄弟,让他们手持盟主令牌,通知四十七家掌门人、帮主,二十日后,在衡阳城汇集。到时我有重大安排!去吧,务请保重!” 郭襄见贺老爷子离去,转身便回与黑影分开之地,等了片刻,见黑影自远处驰来。 郭襄道:“怎样?敌人逃脱了没?” 黑影摇头道:“我追进林中,那两人会合向我袭击,武功倒真不弱,我与他二人堪堪打了个平手,后来两人齐发暗器,终于让他们逃脱了。” 郭襄道:“敌人是有备而来,我快要追到那人,谁知前面还埋伏着帮手,经过激战,我打中了那人一掌,然而还是被两人合力走脱了!” 黑影沉吟道:“不知这伙是什么人?你可有什么线索?” 郭襄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且慢慢探查吧。后面我们要更小心行事!” 二人边说边回客栈,路上却遇到了彭二与大头怪人,原来他们二人在房中听到动静追出来,郭襄与黑影已经追击敌人下去了,他们没看到身影,便在附近寻找。 黑影又对二人交代道:“自明日起,我们昼伏夜行,天明遇店打尖。” 二人答应了。便各自回房歇息。 又行了三日,终于到达浙北衢州。黑影便安排众人白日歇息,晚上前往宋兵军营探路。 到了深夜子时,四人来到宋营,见营帐接着营帐,绵延数十里。军营外围、里面都有成队的军卒巡逻,中军大帐难以接近。 黑影领着三人在远处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显然心中在暗暗盘算。 “青海鹞鹰”彭二道:“我滴乖乖,这么大阵仗,如何能找到中军大帐,即便是找到,只怕也杀不进去。这不得有几万军卒啊!” 这一路同行,大头怪人与他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接道:“杀不进去也得杀。不过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说不准就能捡到机会。要不,我先去下点毒,让军兵大乱,乱起来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郭襄忙道:“不可!中军大帐防卫何等森严,你若去下毒,只能毒到外面这一点点兵卒,反而会打草惊蛇,引起主将怀疑,这样我们后面更难下手。大头兄,我们可要小心谨慎,我家数十口性命可担在我身上呢!” 大头怪人向来对郭襄钦服,听她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可不能打草惊蛇!只有慢慢等候机会了。” 黑影沉默良久,道:“回去吧,我自有计较!” 众人回了客店。黑影却不再说什么。这一路上大头怪和彭二都知道此人沉默寡言,却极有机智,也不多问。他两人头脑都比较简单,想不出什么办法 ,只好等待黑影的命令。 到了第二日晚上,天刚擦黑。黑影却请三人到他的房中,指着房内角落里一堆白布蒙起的物事道:“各位都换上吧!” 大头怪走上去掀开白布,赫然竟是几套盔甲,上面还沾染着淡淡血迹。 郭襄心中吃惊,这显然是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去暗杀了几名宋军的士兵,取来了盔甲,她竟然没有发现黑影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四人都换上了宋兵的盔甲,黑影又从床榻上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了几块腰牌,分发给众人道:“把这个拿好了,今晚我们就靠它进入宋营了。” 三人看那腰牌,上面都刻着“探”字。彭二和大头怪都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这黑影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击杀了几名宋军的探马,取到了盔甲和腰牌,此人当真可怕之极。 四人待到天又晚一晚,拉上马匹,前往宋营而去。快到营门口,黑影低声道:“各人不得乱说话,到时听我统一号令!” 三人都答应了。进了营帐门口,负责守卫的兵丁检查了腰牌,便放他们进去了。数万兵丁,自然全靠盔甲、腰牌识别。 郭襄心中暗暗庆幸,黑影此人当真是精明可怕之极。幸亏这一趟是自己随他前来,若换了别的刺杀队伍,以此人的狡诈,说不准真能得手,那就太可怕了! 黑影昨夜间早已将军中的大致方位都摸了个够,当下下马,领三人直往里行。过了两个营盘,前面又有一道关卡,凭借腰牌,四人又通过了。 再往前行就靠近中军帐了,这时明显能感受出,防卫等级大为提升,巡逻的队伍来往穿行,在中军帐外,还有数十名带刀侍卫守在大帐的周围。郭襄心里想:黑影,看你怎么通过这一道防卫? 第74章 局面翻转历凶险 黑影低声对郭襄三人道:“等会我命令冲的时候,所有人拼命往中军帐里冲!”见三人点头应允,便领着三人一起往中军帐靠近。 离得老远,便有两位带刀侍卫拦住了去路,喝道:“干什么的?”其他侍卫也都拔刀注视着这里。 黑影躬身行礼道:“李庭芝将军派人送来了一份紧急书信,我们要呈送给文丞相!”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郭襄心中一怔。那李庭芝是大宋名将,多年来,一直领兵在淮东、淮西力抗蒙古兵。可说是大宋的肱股之臣,也是文天祥在军中的左膀右臂。 这厮难道真的有李庭芝的亲笔书信?不,不,绝不可能! 郭襄正在疑惑,一名侍卫接过了书信,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把信呈给文丞相。”说着,转身便拿着信往中军大帐里走。 其他侍卫见是来送军情书信的,这是军中常见之事,便把刀剑还鞘,略略放松了警惕。 黑影要的便是这刹那间的时间差!他哪里来李庭芝将军的书信?只不过是一封仿写的书信,文天祥拆开书信,就定能发现异样。 黑影现在已经成功接近了中军大帐之外,只要众多侍卫此时并未发现端倪,没有高度警惕,他就要利用四人出众的武功,迅速冲进中军帐,进行刺杀! 此时黑影见时机已到,低喝了一声:“冲!”五指微屈成掌,一招“大摧心掌”拍向身边这名侍卫的胸口,那侍卫顿时口中鲜血狂喷,翻身倒地。 郭襄见他骤然出手,伤了一名侍卫,心中懊恼。这时黑影已提气前冲,七八名侍卫已挡在身前,这时彭二和大头怪也已冲了上前,黑影并不恋战,出掌打倒两名侍卫,喝令彭二和大头怪对付其他侍卫,又一提气,纵身到了中军帐门前。 文天祥正在拆送来的书信,忽听帐外大乱,送信进来的那名侍卫早已抽刀在手,护卫在文丞相的身前。 黑影见文天祥面前只有一名侍卫相护,顿时狂笑了一声,正准备上前用大摧心掌迅速解决侍卫,再掌杀文天祥。刚提起掌来,欲纵身上前,忽觉背心一凉,一柄剑已指在脊背“中枢穴”上,顿时心中大惊。 一个声音低叱道:“别动,你稍微一动,我便一剑穿心!” 黑影听这声音似是耳熟,然而却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见对手拿捏自己的“中枢穴”分毫不差,知道是个高手,自己若想纵身向前,必然被她的长剑穿心而过。便不敢再动。 身后那人拂手点了黑影的“百会穴”和“大椎穴”两处穴道,长出了一口气。对文天祥躬身施礼道:“文丞相,我们又见面了!” 文天祥一愣,见此人分明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怎么却是女子腔调,然而那声调明明很熟悉,迟疑着道:“你是......郭......郭姑娘?” 郭襄道:“正是我啊,文丞相!你先稍等!” 郭襄转身对门外正在激战的双方道:“都住手!我有话说。” 彭二、大头怪和众侍卫正打得激烈,一时哪里能住得了手?郭襄身形一闪,冲到大头怪旁边,长剑撩开大头怪手中的峨眉刺,“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的神阙穴。大头怪惊恐地盯着郭襄道:“你......你......”,便倒了下去。 此时文丞相也站到了大帐门口,对众侍卫道:“都住手,这位是郭襄女侠!” 众侍卫立即停了手。彭二瞧着郭襄,也惊呆了。郭襄笑道:“我就不点你穴道了,你也进来吧,站在我身旁!” 因郭襄对彭二有救命之恩,彭二向来对郭襄言听计从,此时虽然心中惊异,却也没违抗命令,站到了郭襄的身旁。 众侍卫正要跟进帐内,文丞相笑道:“有郭襄女侠在,你们还担心什么?都退下吧!”语调平和。他是常年经历刀光剑影之人,对生死并不甚以为意。 众侍卫唯唯退下,然而终究不敢走远,守护在大帐之外。 郭襄让彭二把大头怪也扶到帐内,对大头怪及彭二道:“两位,多有得罪了!二位一定很奇怪,我到底是谁?没错,我就是郭襄,襄阳的襄。” 彭二长大了嘴,半天合不拢,道:“你就是郭靖大侠的女儿,西南三省刚立的盟主郭襄?” 郭襄点点头,道:“正是!你也是我大宋子民,何必要为蒙古军卖命呢?当然,我知道你是受霸刀的胁迫,怕一家老小受到伤害。但我告诉你,我一定会铲除霸刀的!” 彭二想了想,毅然道:“若郭女侠能铲除霸刀,让我家人免受伤害,我从此便脱离千秋堂,跟着你干!” 郭襄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又转头对大头怪道:“我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若同意脱离千秋堂,便点点头,我便解开你的穴道;你若铁了心为蒙古军卖命,便摇摇头!” 大头怪睁大了眼睛,望着郭襄点了点头,郭襄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道:“你也站到我身后去。” 大头怪便乖乖地站到了郭襄的身后。 郭襄这才对文天祥道:“文丞相,方才形势确是危急,我也没顾得上跟您细说。”当下便把衡山千秋堂,兵分七路,刺杀七位大宋将领的情形详细跟文丞相说了。 文天祥闻听还有其他六位将领也要被行刺,顿时大惊,立时唤来副将陈子敬,嘱咐他迅速安排军中快马,前去那六位将军处报信。 安排好这一切,文丞相这才又回到中军大帐,向郭襄道谢。 郭襄笑道:“谢什么?文丞相见外了,作为大宋子民,该当如此!” 文丞相正色道:“单凭郭女侠千里护送当今的皇上南下福州,已是千秋彪炳的功劳,今日又救了文某,文某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郭女侠!” 郭襄道:“那我还要替大宋的百姓多谢文丞相,正是有你和张忠显将军、李庭芝将军等,我大宋的半壁河山才仍在!”提到张忠显将军,她不禁黯然神伤。 文天祥也二目润泪,道:“张忠显将军才是我等的楷模,我大宋所有兵将的榜样!” 文丞相望着黑影,问郭襄道:“郭女侠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郭襄看了看黑影,黑影面上有懊恼之色,定然在懊悔为何没有识破郭襄的真面目,以致遭此大败。 第75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 郭襄心中踌躇。经过这几天的一路同行,她深知此人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机敏、稳健、武功出众,然而也正因如此,他也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他和彭二、大头怪完全不同。那两人只是被霸刀胁迫,新加入千秋堂的,只要能消除他们被霸刀报复的顾虑,他们会义无反顾地脱离霸刀。 然而黑影却原本就是千秋堂的人,说不定就是霸刀的弟子或者心腹,这样的人,她如何敢留? 她不想再看黑影一眼,因为她会惋惜,下不了手。她只是看着文丞相,轻轻地摇了摇头。 文天祥喝道:“来呀!推出去斩了!” 郭襄看着黑影的背影,道:“若不是他昨晚杀了我大宋军中的探马,我原本是想废去他的武功,送去少林寺修行的。” 文天祥道:“他的手上既然沾了我军中弟兄的血,自然是留不得了!”又吩咐一名侍卫道:“把这两位英雄带去洗漱歇息。” 郭襄知道文丞相是要和自己商谈军务了,便对彭二和大头怪点点头。 彭二和大头怪便躬身告辞出去了,其实他们还想再多留一会,毕竟闻名天下的“保宋三杰”之首文丞相,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郭襄方才见大头怪毒翻了两名侍卫,便交代大头怪赶紧去解了那两名侍卫的毒,大头怪忙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文天祥见两人出去,皱眉对郭襄道:“衡山居然有这样一个勾结蒙元的暗杀组织,对我宋军大为不利。当前战事吃紧,否则我真想派一支军队去剿灭了它!” 郭襄摇头道:“我知道丞相这边战事紧张,这件事情您就不要挂心了,我已经有了部署安排,下个月就要去剿灭它!” 文天祥一怔,道:“郭襄,你不要孤身涉险。方才听你所言,敌人可是一个千秋堂的组织,里面定然有不少高手、帮众。” 郭襄笑道:“文丞相你是军中将领,不太了解我们武林中的事情。我现在是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我已通知了四十七家掌门、帮主,下个月便道衡阳城中相聚,安排剿灭千秋堂的计划。” 文天祥也笑道:“没想到郭姑娘现在也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文某佩服!佩服!” 郭襄笑了笑,又道:“文丞相这边的军情如何?” 文天祥面色严峻下来,道:“此次衢州一战,我军原占优势,即将攻克淳安城。若能攻下淳安,便有望继续挥师北上,光复故都临安。然而元兵主帅伯颜从江西、安徽调集了大队人马前来支援。我原也联络了赵时赏、赵孟溁、吴浚三位将军前来淳安支援,谁料赵时赏、赵孟溁二位将军都到了,吴浚却迟迟不来......” 说到这里,他面有怒色,恨恨道:“谁知这吴浚竟然降了元,又受元军主帅伯颜的指派,来游说我文天祥投降,说甚么可封我为宋王,大宋以往疆域由我管辖。嘿嘿,可真看得起我姓文的,出了这么高的价钱!” 郭襄好奇道:“那姓吴的最终怎样了?” 文天祥道:“我什么也没说,设酒招待他,好好陪他喝了一顿酒,让他吃了顿饱饭,然后把他吊死在了北城门上!” 郭襄笑道:“痛快!只是从此以后,您是断了后路,再也没有人敢来劝降你了!” 文天祥道:“那是最好,省得这些乌鸦来呱噪军心!只是吴浚这么一降,我攻克淳安城的计划受阻,北上收复临安的雄心壮志只怕又得暂且收一收了。”他神色黯然,言语中懊恼不已。 郭襄宽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丞相也不必过于懊恼。不过元军毕竟兵多势众,丞相一定要保重自己!” 文天祥爽朗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惟愿留取丹心照汗青而已!我毕生的心愿便是驱除来侵之敌,恢复我大宋大好河山。至于我自己这条命,早已在多年征战中看淡了。” 郭襄叹道:“我们大宋军队中若能都像文丞相这样,何愁中原不能光复?也不会让蒙元吞并了大半国土。” 文天祥道:“然而忠勇有识之士还是更多的,比如李庭芝将军,元兵劝降了他十余年,他丝毫不为所动;再比如你郭襄女侠。大家的义举也使文某更受鼓舞!” 郭襄又道:“不知皇帝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眼前不由得又出现益王那年幼的身影。 文天祥道:“皇上现在是海上行朝,不过那边情形尚好,那个海岛受福建、两广的拱卫,海上行朝要更安全些!” 郭襄点了点头,心里颇为安慰,便又举手对文天祥道:“好了,丞相忙了一天军务,请早点歇息吧。一定要保重身体!” 文天祥道:“好,你也保重!我这便让侍卫给你安排歇息。明日你怎地安排?” 郭襄道:“明日我便带那二人共同赶回衡阳城,我要在那里筹划剿灭千秋堂!明日我便不来向丞相辞行了。” 两人互道珍重。英雄无需多言。 次日凌晨,郭襄便率领二人离开军营,前往衡阳城而去。 三人都觉怪怪的,来时虽也是一伙的,然而却是来杀宋军将领的,去时却是去杀千秋堂的。 郭襄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心思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心中也有些顾虑,这两人是否是真心随自己去对付千秋堂的?便有心要试二人一试。 行到了一处荒郊野地,郭襄忽然停下马来,道:“下马!” 大头怪道:“盟主,这里无客栈,可无法打尖休息。”他知道郭襄是西南三省盟主,自昨晚表态要追随郭襄以后,便改口称郭襄为“盟主”。 郭襄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少啰嗦,下马!” 大头怪听她语调冰冷,吓了一跳,急忙跳下马来。见“青海鹞鹰”彭二早已跳下马在等候,便后悔自己多嘴。 郭襄也跳下马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忽然拔出了宝剑,寒光逼人。 第76章 四傻见面乐呵呵 见郭襄拔出宝剑,眼神阴冷地瞧着二人,不光是大头怪面如土色,就连彭二也吃了一惊。 大头怪嘴唇抖着问:“盟主,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郭襄道:“你们以为我这么容易上你们的当吗?昨晚你们明明是敷衍我,想让我饶了你们一条性命再说。等回到衡山以后,就会联合霸刀把我除掉。我既然看出了你们的这点心思,不如就先解决了你们,以绝后患!” 说着,长剑一点便向大头怪当胸刺来! 大头怪立时吓得傻了,却并不敢逃跑,号叫道:“冤枉啊盟主!我鬼见愁若有一丝对盟主不利的念头,让我死在我自己的蛊毒之下,全身爆裂而死!” 下毒之人若立誓要死在自己的毒物之下,这誓立得是够重的了。 郭襄冷笑着停了手,却并不置可否,转头盯着彭二道:“你为何不动手攻我?或是逃跑?” 彭二的嘴唇也有些发青,却扬着脖子道:“我这条命是恩公救的,你要的话,拿去好了!我刚才也想逃掉,但我不愿被你冤枉,我,我只想对你证实,我并无叛你之心。否则让我死于乱刀之中!” 郭襄注视二人道:“你二人誓言都出自真心?” 二人道:“出自真心,绝无虚假!” 到了此时,郭襄自然也看了出来,这二人皆是真心实意。若是他们只是敷衍应付,实则暗藏祸心的话,那么自己抽剑要伤人时,他们必然早就逃之夭夭,毕竟自己当时有意留了让他们逃跑的空隙。 郭襄当下便把宝剑入鞘,对二人道:“既然二位都是真心实意,那么郭襄也在此发誓,从今往后把二位视为同胞兄弟,互相扶助,若生异心,天诛地灭!” 探明了心意,三人心情舒畅,这才继续往衡阳而去。 热闹繁华的衡阳城,在湖南的中南部,地处南岳衡山之南,因山南水北为“阳”,故得此名;又因“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栖息于辖区内的回雁峰,而被文人墨客雅称为“雁城”。 雁城内的东南角落,在一个巷子的尽头,一家最不起眼的客店。 因位置偏僻,向来住店的客人都不多,只是店主靠着是自家房屋闲置,开起来补贴些家用罢了。 然而这日,却来了三个客人,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领着两个手下,前来住店。 那年轻女子出手大方,多付了银子,吩咐只要是整洁安静的客房,安排三间就好了。饭食每顿都分别端到房里去用。 另外还预留五日后的全部客房。老板见了财神爷驾到,自然小心尽力招待。 这三人自然便是郭襄领着彭二和大头怪。西南三省武林群雄之约将到,她要提前来做一些部署。 郭襄先找到了衡阳城中的丐帮兄弟,普天下就属丐帮中人是最好寻的了,每一座城中,都有着他们的帮众。 衡阳城中的丐帮首领叫金满财,叫花子取了这个名儿,郭襄想起来便想笑。 金满财却道:“郭姑娘,我爷爷那辈,家里可是大财主,所以爷爷给我取了这个珠光宝气的名字。不骗你,那时真是大财主......” 郭襄忍住笑道:“好,好,我相信你!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带着丐帮的兄弟们,在城中留意外地来的川、滇、黔三省口音的武林好汉,先不要搭话,发现了就来报告我!” 金满财道:“得嘞!郭姑娘你放心吧,丐帮弟子别的不敢说,识别天南地北人等的功夫天下第一!” 金满财能为郭女侠效力,感到很荣幸,乐滋滋地去了。 郭襄没想到,最先等来的,居然是童氏兄弟二人。 两人见着郭襄就嚷:“郭公子,这一个月可把我们累坏了,先是遵了你的命令,到处通知西南三省的各位掌门、帮主,小心留意催命请柬。后来贺老爷子又找到我们,派我们去淮西李庭芝将军处报信。再后来贺老爷子又命我们去通知四十七家掌门来衡阳城集会。郭公子,你是不拿我们兄弟俩当人看呀!” 郭襄笑道:“天地作证,我拿你们兄弟俩当亲兄弟看待的!” 童威猛鼻子里哧了一声道:“还亲兄弟!当做牛马都不如!有这样折腾人的吗?不瞒你说,座下马都跑死了,后来重新买了一匹马。好在你出手还算大方,给的银子阔绰,我们倒是从没饿着。你说吧,你要用几坛酒犒劳我们?” 郭襄道:“二十坛够不够?我还给你们找了两个爱酒的好朋友,陪你们一块喝!” 正在此时,彭二和大头怪听到郭襄这边热闹,两人也推门进来了。 郭襄便介绍道:“大家认识一下,这两位是童氏兄弟,童威刚、童威猛;这位是青海鹞鹰彭二,这位最英明神武的是,是,你们就叫他大头怪好了,名字太难记!” 四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感到新鲜。 童威刚瞅着大头怪的艳丽衣着,走上前摸摸绸料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穿女人衣服啊?新鲜,新鲜!” 郭襄刚想阻止,当初彭二便是因为这样说,便吃了大亏,差点丢了命。又想想现在大家已经成共患难朋友,大头怪定然不会起杀心了。 谁料童威猛突然“咕咚”一声倒了下去,童威刚大吃一惊,急忙扶起来察看。 郭襄也意外,刚想喝止,忽见大头怪朝她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童威刚叫了弟弟几声,却见童威猛毫无反应,唰地一声抽出腰刀,就要跟大头怪拼命。 大头怪忙道:“停,停!我只是心中气愤,捉弄他一下而已!”当即对着童威猛念叨了几句,收了蛊毒,童威猛猛地从地上蹦起,抓着后脑勺道:“我......我怎么了?我在哪里?” 童威刚见弟弟无事,也就放下了心。大头怪对童氏二兄弟作揖道:“二位莫怪!我从小时,就常被人取笑穿女子衣服,我便发誓凡是取笑我的,我必要把他毒死,否则没完!不过二位是盟主的好兄弟,也就是我的好兄弟,自然我不能深究,不过还是得小小惩罚一下,否则我会受誓言反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童威猛原本天性浪漫无心机,便走上前对大头怪肩头捶了一拳,道:“小小惩罚下没关系,别真要了我的命就成!” 众人都哈哈大笑,这四人都是顽皮爱闹之人,便感到投缘之极。大头怪道:“既然我们几位不打不相识,亲热之极,那么不如结拜为兄弟!” 第77章 大战在即各领命 其他三人都拍手附和,都望了望郭襄,便似要邀请她一般,郭襄忙道:“你们拜,你们拜,我支持!” 虽无香炉,不影响四位英雄结拜!当即四人跪下磕头,拜天拜地,然后叙了年纪,轮流互拜。 四人中,童威刚最大、童威猛老二,彭二是老三,大头怪年纪最小,为老四。 然而童威猛不干了,对彭二道:“既然你是老三,以后再叫你彭二就不大合适了。人家会认为你是我们兄弟四人中的老二,而我,不过是你的弟弟!” 彭二愁眉苦脸道:“那怎么办呢?我生来,父母便喊我这个名字,叫了三十年了。我有什么办法?” 童威猛道:“不行,你得改名!你要改成彭三,这样才合理,人家才不会误会!” 彭二想了想,他素来是重义气之人,便道:“那我以后改名叫彭三吧!以后每见到认识之人,我一定跟他们更正一下!” 郭襄都笑岔了气,道:“你们真是一群傻蛋!” 大头怪灵机一动,道:“既然盟主说我们傻,我们就是傻。以后我们就叫四傻吧!” 童威刚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道:“那就叫‘峨眉四傻’好了,这样别人一听就是郭盟主的部下!” 其他三人都蹦着脚,叫道:“我是峨眉二傻!”“峨眉三傻!”“峨眉四傻!” 郭襄皱眉道:“这样一听,我也有点傻里傻气的。” 四人齐道:“你是峨眉总傻!” ...... 西南三省的各门派相继领着门人而来,郭襄他们住的那个客栈逐渐住不下了。于是渐渐地,衡阳城东南角这几条巷道都住进了西南武林中人。 贺老爷子和段孝廉也赶到了,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据他所打听的消息,镇守广西苍梧的宋军将领熊辉前日被刺杀身亡,而他正是霸刀开出的七个名单之一。也就是说,霸刀派出的七路暗杀队伍中,终于有一路得手。其他六路没听到有什么消息。 郭襄闻听后,银牙紧错,二目喷火,拍桌子道:“霸刀这个狗贼,这笔账马上要和他清算!” 再过几日便是各路缴令的时间,郭襄便与贺老爷子等商量,该当怎样布下人马,确保能全歼霸刀的千秋堂。 贺老爷子道:“根据盟主与彭三、大头怪二位兄弟的描述......” 大头怪在旁边道:“叫我们三傻、四傻!” 贺老爷子笑了笑,只好道:“根据盟主和三傻、四傻的描述,那霸刀武功惊人,千秋堂里高手众多,若要一网打尽,并不容易,只怕我们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郭襄道:“正是这样!我们能不能想个法子,减少损失,尽量保护同盟兄弟们的安全......” 贺老爷子想了想,转头向四傻道:“这就要看四傻兄弟的手段了......” 四傻一愣,道:“我?为什么是我?” 郭襄闻言却心中有数,便问四傻道:“四傻兄弟,有没有一种蛊毒,可以施加在多人身上?” 四傻道:“有,可以施放在饭菜里面,一食即倒,片刻毙命!” 郭襄摇了摇头道:“千秋堂防卫森严,极难有这样的机会。另外,即便有这样的机会,我们的目的是擒住或者毙掉霸刀、百损这样的主犯,千秋堂中其他的下属,还是不要伤及性命为好。” 四傻抓抓脑袋,想了想,道:“若不施放在饭食里面,那只好用我的银蜘蛛之毒,我可以减轻银蜘蛛之毒的毒性,只使中毒之人全身麻痹,没有反抗能力,过了两三个时辰毒性自解。” 郭襄喜道:“正是这样!只要能使他们麻痹两三个时辰即可。” 四傻又道:“只是有一样,银蜘蛛之毒是我运功亲自施放,比我武功高的人,我不敢施毒,毒不中他不说,还会反噬自己!比如霸刀,我若对他下毒,就跟我把自己脑袋揪下来没什么区别。” 郭襄道:“这个没关系。像霸刀、百损道人和千秋堂的分舵主,自有我们来对付。你主要是对付那些低级头目和小喽啰,这样既保护了我们大多数的兄弟,也保护了千秋堂的普通下属。” 四傻站起来拍胸脯道:“这个没问题,给普通喽啰兵、小头领下点开胃菜,让他们舒服舒服,这个包在我身上了!” 贺老爷子对郭襄道:“我们要多派些人手保护他,保证他的安全才行!” 郭襄点点头,道:“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商量一下怎么对付霸刀和百损道人,还有那些武功高强的分舵主。我是见识过的,那个黑影便是分舵主,他的武功,不夸张地说,比我也差不了多少。我们西南武林同盟中,要想一下子同时对付这么多高手,我担心伤亡会很大,所以很难下这个决心。” 贺老爷子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先拿下霸刀,其他人气势上自然就短了!” 郭襄道:“我在等一个人。” 贺老爷子笑道:“你等的人,正在半道上,他有点事情耽搁,但是已经派人过来传了消息,他明、后日必到!我见你苦思破敌之策,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郭襄喜道:“南老帮主已经动身来了?” 贺老爷子点点头道:“是的,他已经派子鹰前来传信,他已亲率金沙帮四神兽,在赶来的路上,不日即到。” 郭襄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因为只有他,才能够对付霸刀。其他人都没有胜算!” 贺老爷子道:“千秋堂里,最难对付的霸刀和百损道人这两人,就交给南老帮主和盟主你啦。我们其他各门派,就专心对付那些分舵主就好了。” 郭襄拱手道:“贺老爷子,你是在世诸葛,就请你先谋划一下,分派一下咱们的力量。等南老帮主来了,咱们大家再议一议,好吧?” 贺老爷子欣然领命。 二傻童威猛急不可耐,道:“盟主,贺老先生,我们几个打谁?” 郭襄笑道:“你们当然是保护好你们的四傻兄弟了,保护好四傻,就是你们的大功一件!” 第78章 霸刀仁剑初碰头 第二日下午,金沙帮老帮主南震天便领着金沙帮四神兽到了。郭襄精神为之一振,她与南震天亦师亦友,是难得的忘年交。 待南震天歇息片刻,郭襄便命童氏兄弟去把四十七家掌门人、帮主全部召集了来。众人济济一堂。 郭襄道:“各位掌门,明晚我们就会一起行动!请各位掌门让弟兄们好好歇息,明晚一战,定要大获全胜。请贺老爷子说一说我们的攻敌之法。” 贺老爷子清清嗓子道:“各位,明晚的行动,我们定在夜晚子时到达千秋堂的外围,把千秋堂紧紧包围起来,一个也不放过。郭盟主探过千秋堂,已经给我们画了一张地形图,我稍后会给各位掌门看。” “把千秋堂包围起来以后,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我们的人会分为三批。第一批,请郭盟主和南老帮主带领金沙帮的四位兄弟,主要对付霸刀和百损道人。第二批,其余各家掌门人,在段孝廉兄弟的带领下,重点对付千秋堂的分舵主。千秋堂是投靠蒙古军的,所以我们不要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围起来就歼灭,不要弄什么一对一比武!” “我和南宫羽带着“韦陀门”、“铁剑门”的本门兄弟和峨眉四傻一起,负责解决千秋堂的众小喽啰。”见说到“峨眉四傻”众人发愣,便解释道:“峨眉四傻便是童氏兄弟和彭三、大头怪,是盟主最得力的帮手......” 众人都大笑。 童威猛道:“以后谁还想加入我们峨眉派的,只好再往后排了,后面就是五傻、六傻、七傻......” 郭襄也禁不住笑了,她并未开山立派,然而听童威猛说到“峨眉派”竟是如此自然,心内便想,以后若开派,就叫“峨眉派”好了,倒挺中意这个名字。 忽然没来由地心里一酸,竟然想到了陈光华。她知道陈光华是最渴望来峨眉山脚下做一个“店小二”的,可以每日见到她。若是他能来做“五傻”、“六傻”该多好...... 第二天夜,子时。千秋堂的外围。 四十七家掌门率领门人都已到位,郭襄早已交代,不要靠近,只是先远远地把网张开。 要等她和南震天先把敌情侦探好,然后才能动手。 郭襄对身边的贺老爷子和段孝廉做了个等候的手势,便跟南震天一起往千秋堂潜去。 虽然有几队黑衣人在来回巡逻,然而对于郭襄和南震天而言,他们相当于不存在。 郭襄远远地见上次霸刀聚集各刺杀队伍的大厅内灯火通明,厅外也有黑衣人手持火把在护卫,便和南震天潜到厅后,轻轻点破窗纸往里看。 只见霸刀和百损道人都在厅内。霸刀在厅里来回踱步,僵硬的脸上仍是无任何表情,但是语气中充满赞赏,对旁边一名黑衣人道:“好!你这次任务执行得好。成功刺杀了熊辉,让苍梧城的宋兵群龙无首,我蒙古大军攻占苍梧指日可待。我会在伯颜元帅和大汗面前为你们请功的,定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郭襄心头一震,知道是成功刺杀了熊辉将军的那一队人回来缴令了。果然见那黑衣人旁边还站着两人,便是当日一起在厅中领命的人。只是缺少了一个。 那黑衣人道:“禀告堂主,这次行动折了陕西巨盗闫五,他没能从宋营中退出来,被宋兵乱刀砍死。” 霸刀却不以为意,道:“执行任务就会死人,死就死了罢。尹舵主,查查他的家小,给他家里送一笔银子去。” 那黑衣人躬身答应了。 郭襄心头愤恨,暗道这便是杀害熊将军的元凶,等会儿一个都不能走脱。轻轻做个手势,与南震天退了回去。 回到贺老爷子他们所在之处,郭襄对众人道:“可以行动。贺老爷子,你们这一队保护着四傻先行动,对敌人的小喽啰,能毒翻的就毒翻,控制起来。其他人跟着我和南老帮主一起。若是四傻他们暴露行踪了,我们再一起杀出!” 众人便分头行动。郭襄和南震天带着金沙帮四神兽渐渐靠近霸刀所在的厅堂。只要监视住霸刀的动向,其他的组便没有什么压力。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郭襄估计贺老爷子、四傻他们行动还算顺利,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说不定将小喽啰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终于西南角哗声大作,还有刀剑激斗的声音。郭襄手一挥,众人一起冲了进去。 霸刀正在厅内与百损道人议商下一步行动。刺杀熊辉将军成功的消息已经让他很兴奋,这次忽必烈大汗一定会重重赏他,说不定还会加封个蒙古将军什么的。 忽然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吵闹,还有激斗的声音,霸刀眉头一皱,道:“百损兄,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我千秋堂的晦气?我们去看看罢!” 百损道人点点头,和霸刀一起闪身出了厅门。忽见厅外站着几人,领先一人淡黄衣裳,娥眉倒竖,手持倚天利刃,赫然便是郭襄! 霸刀却仰天狂笑,道:“居然还有人敢进入我千秋堂,寻我的晦气。佩服啊,佩服!”他并不识得郭襄。 百损道人轻声道:“这便是郭襄,郭靖的女儿,曾护送宋朝的益王南下,我和她交过手,不可轻敌!” 霸刀微微愣了一下,他虽没见过郭襄,但自然也听说过郭襄千里护送益王的事情,也知道她是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心里便稍稍有些吃惊,看来此次敌人来势不小。 霸刀转身对舵主几人道:“你们去西南处看看。这里有我和百损兄二人足够了!”言语中仍然满是孤傲。 郭襄道:“霸刀,我们又见面了!” 霸刀一愣:“我何曾见过你?” 郭襄并不答话,却道:“你灭了铁掌帮,杀了铁掌帮九十余人,我也不去怪你,那毕竟是你的上代宿怨。可是梵净山的青云道长、金乌帮的邢天超老前辈,与你何怨何仇?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霸刀冷笑道:“他们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就可能是我的敌人,自然要先除掉,以绝后患!” 郭襄道:“不能为你所用你就要除掉?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说白了吧,你就是替你的蒙古爹卖命,死心塌地做一条蒙元的走狗而已!” 霸刀的双眼陡然血红了一下,杀机顿现,道:“来吧,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79章 刀剑争锋霸天下 南老帮主身边的四神兽中,白虎印天夺是脾气最火爆的,见霸刀如此狂傲,早就按捺不住火气了。他大叫一声:“杀鸡何用宰牛刀?我来会你!” 一晃身到了霸刀身边,虚划一圈,双掌一起拍出,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火霹雳掌”。 郭襄忙想劝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印天夺脾气火爆,掌力也是刚烈至极。郭襄见他出掌内力浑厚,威势惊人,实可步入当世一流好手之列,便稍稍宽心,且要看看霸刀的武功路数。 霸刀斜瞥了他一眼,左手仍负在身后,右掌往印天夺的双掌之中拍出,掌势并不迅疾,像是缓缓迎上,然而他的掌力一出,印天夺就觉得周身都被一股大力压住,全身气血为之一滞。他历来勇猛,便又再运气息,把掌力加到了十二分,与霸刀相抗。 霸刀淡淡道:“你有这样的功夫,也算不错了。”掌力一吐,印天夺支撑不住,蹬蹬蹬后退了五六步,嘴角渗出血丝。 霸刀眼中杀机一闪,右掌陡然间如挽住千钧重物一般,缓缓这么一拍,手掌边沿竟然有青幽幽的光线隐现。 郭襄口中道:“不好!”一步抢出。却见南老帮主已抢上,手持剑鞘,往白虎印天夺面前格挡,只听“铮铮”两声响,霸刀和南震天的身躯同时一晃。 南震天盯着霸刀的眼睛道:“想不到阁下居然练成了‘掌刀’神功,可喜可贺呀!” 霸刀一怔。他的成名掌法原是一种毒辣之极的掌法“大催心掌”,练到第八层功力,可瞬间震断对手全身经脉,立毙对手于掌下。若能练到最高的第九层,则能以掌为刀,丈余范围内,可凭掌力,将对手的肩、臂像锋利刀刃一样齐齐切下。 要知人体部位,以手掌至为灵活。一个人使用兵刃,对敌手的威胁自然增大,然而兵刃毕竟是身体外部之物,难以练到如手臂般自如。然而若能将掌力练到像刀锋般凌厉,威力可想而知! 霸刀见南震天点破了自己的武功,又见南震天适才用剑鞘接了自己的凌厉掌刀,自然对他不敢像方才对印天夺那般小觑。然而他孤傲成性,便仍是冷冷地对南震天道:“现在轮到你了!” 南震天拔剑出鞘,长剑一摆,道:“好。来吧!” 南震天的剑并非好剑,只是普通的一把剑。江湖上每一个最平庸的弟子,都会随身佩这样的一把剑。 然而霸刀只瞧了他一眼,就知道南震天已经成了这柄剑的一部分,他自身也成了剑。 就像刀,也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一样。 这一刻,霸刀收起了孤傲,他的眼里只有南震天这个人,这个人所化出的森严剑气。 南震天的眼睛,从没离开过霸刀的两只手,这两只手,便是两柄最凌厉的刀锋。 两人注视良久。风吹过来,两人的眼睛却都不曾一霎。 终于,霸刀先出手了。 不是霸刀耐力不够,而是他有两只手,有先发而又有后招。 霸刀的左掌仍然并不快捷,而是缓缓地劈过来,掌上青光隐现,与一柄冷锋弯刀并无区别。这一掌劈出,已割裂了西风。 他希望南震天出剑,全力接下这一掌,那么他右掌的“挫骨催心”便会闪电般递上去。 然而南震天手中还有一把剑鞘,南震天只是用剑鞘再次接下了他的左掌。碎金裂玉般的一声,两人身躯震动之下,不约而同地向前抢上。 南震天的长剑终于出手,就是这柄普通的剑,微微闪着寒光。他身形极高又消瘦,人人只看到一柄剑击出,没见到人,因为已经人剑合一。即使站在三丈外的人,也能感受到这一剑的森严、毫无破绽,几乎无可抵御。 霸刀也无法抵御,因此他只能以攻为守,霸刀的右掌终于出手,向南震天的肩头斜斩下来。这一招迅若疾风,和刚才左掌的缓慢判若两人。 这一招像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南震天若刺中了他,那么他的肩膀也会立时被卸下。然而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只得如此。二人心中都知道,若霸刀抢先出招,南震天也必得这样拆解。 南震天只好剑锋偏移,伸剑格开他的掌刀,然后长剑化作了无数光影,向霸刀当头洒了下来,霸刀双掌连击,刀剑声吭然作响。两人都退了几步,仍然是凝重地盯着对方,眼神中并无半分别人。 这时四十七家掌门人倒是有一半已经聚到了此地,有的还押着垂头丧气的黑衣人。看来千秋堂的分舵主和喽啰已经擒住了大半。 郭襄见百损道人一对三角眼咕噜噜乱转,担心他要溜走,倚天剑一指,道:“百损道人,我们俩也该清算一下了!” 百损道人一直在不停盘算,见郭襄挑战,嘿嘿冷笑道:“好!我再来领教你的剑法!”伸手便似要去解身上的铁拂尘。 忽然有两个黑黝黝的物件被猛掷到了地上,猛然白烟四起,众人忙持刀剑防住身侧,浓烟中根本看不清任何情形。过了一小会儿,浓烟才渐渐散开。众人再看霸刀和百损二人,却已无影无踪了。 郭襄和南震天不甘心,又四处探查,见千秋堂的分舵主和喽啰已被擒住了大半,还有少部分已在激战中毙命。然而始终寻不见霸刀和百损道人两人的踪迹,估摸着早已离开此地了。 南震天见郭襄闷闷不乐,便道:“盟主休要心急!虽然跑掉了两名主犯,然而此次一举捣毁了臭名昭着的千秋堂,也算是给被霸刀祸害的大宋武林报了仇,出了一口恶气。后面我们继续搜寻,即便他们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出他们,为青云道长报仇!” 郭襄这才稍稍展眉道:“好!定要为青云道长报了仇,我才能心安。” 当下清点俘获的贼众,共有小喽啰八十余人,分舵主六人,另外还有几名分舵主去执行刺杀宋军将领的任务未归,郭襄安排段孝廉领着十余名掌门人埋伏在祝融峰的道中,一旦有可疑之人回峰,马上拿下。 另外值得欣慰的是,暗杀了熊辉将军的三人,已全部拿住。郭襄对这几人愤恨不已,只想提剑一个一个都杀死。然而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几人,都押送给文天祥丞相,让文丞相处置,也可提升宋军的气势。 第80章 当年少年已不见 贺老爷子带人细细搜寻了霸刀的房间和千秋堂的其他各处,倒是收获不小。连忙和段孝廉一起拿来给郭襄看。 郭襄正在和南震天谈下一步的行动。南震天道:“霸刀的危害性实在太大,这人的武功太高,又仇视中原,死心塌地地做蒙元的走狗!” 郭襄道:“老爷子和霸刀方才的拼斗,若不是被打断,结果会如何?” 南震天沉吟道:“老实说,我无法预测。从功力上来说,应当是势均力敌,他的掌刀胜在凌厉至锋,我的剑气长于森严快捷,五十招以内,无法分出胜负。五十招以外,就受一些场外的因素控制了。比如今晚,若激战下去,他必输......” 郭襄笑道:“因为他的千秋堂被灭,他难以专心和你决斗?” 南震天道:“正是这样。不管怎么说,霸刀都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对了,郭姑娘,我给你的那封信,你读了没有?” 郭襄忙躬身行礼道:“我已读过,南老帮主的厚爱,晚辈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南震天忙摆手道:“宝刀赠英雄,红粉送佳人。以郭姑娘在剑法上的天赋、造诣,将来一定比老朽要强得多。我把《吴钩剑谱》赠与你,也是为剑谱找到了合适的主人!二十年来,我与剑谱朝夕相伴,早已把它看作我的家人、朋友一般。” 郭襄心中感动,正要再说,贺老爷子和段孝廉一起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郭襄抗了二三十年的蒙古兵,一眼就认出那是蒙古大汗赐予下属的高级物事,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封密信,还有一叠银票,数目竟然有数万两之多。 郭襄笑道:“没想到霸刀这么富贵,早知道我们就更早来把他拿下了!”她对钱财向来没什么感觉,随手递给贺老爷子道:“均分给各门派吧,大家都辛苦了,犒劳一下!” 再看那两封密信,一封是蒙古大汗忽必烈的,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为行军万户。另一封是元军主帅伯颜写给霸刀的,里面详细列了大宋各地的统兵将领名单,让霸刀按序暗杀。 伯颜写给霸刀的密信,令郭襄看了后,额头上冷汗涔涔,道:“幸好我们及时灭了千秋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会有熊辉将军遇刺那样的惨剧发生。” 贺老爷子道:“如今这奸贼逃脱,江湖之大,又要到哪里寻他?” 郭襄却道:“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见着他了,而且还要和他再打一架!他既然和百损道人混在一起,那么重阳节的华山论剑,他是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南震天道:“郭盟主,剑谱你一定要勤加习练,要靠你为我们西南三省武林扬名立万了!” 郭襄笑道:“老爷子别谦逊,我是指望你的呢!” 南震天摇头道:“我年纪大了,何况......”目光中有萧索之意。 郭襄奇怪,但见他不愿多说,便不好再问。 贺老爷子请示道:“盟主,千秋堂的这些小喽啰,该怎么处置?” 郭襄想了想,道:“依我之见,分舵主以下的,全部放掉。既然千秋堂已经被灭,以后江湖上也就没这个名号呢。寻常的小喽啰,就放他们回家算了。你们几位看呢?” 三人都表示赞同。 郭襄便请贺老爷子与段孝廉这便去放人,连带着把银票分发给各门派。 郭襄对南震天道:“千秋堂的这几位舵主,手上都沾染过宋兵的鲜血,断然不能放。连同暗杀熊辉将军的元凶,我想亲自把他们押送到文丞相军中,请文丞相处置。” 南震天道:“是否需要我带四部下共同陪着盟主走一遭?” 郭襄摇摇头道:“此事就不劳南老帮主辛劳了,金沙帮家大业大,帮内又比较复杂。还是请南老帮主尽早回去,坐镇帮内。华山论剑之前,我会派童氏兄弟去与你联络!” 南震天点头称是,又把《吴钩剑谱》的一些总决要点跟郭襄又详细讲述了一遍,郭襄把每一个字都认真听在脑中。 临了南震天道:“盟主,我知道你的武学甚为繁杂,像九阳功、落英剑法、加上这吴钩剑法,可说都是武林中顶尖的绝妙武功。盟主若能将这几门武功融会贯通,以九阳功为基础,专心于剑术之上,定能开创武学上的一派伟业,成为震古烁今的武学大宗师!老朽即便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而感到欣喜!” 郭襄听他说得不吉,只道他是年老易伤感,心中也不由又感激又难过,当下对这位亦师亦友的老英雄再次拜谢。 当日西南三省的各路英雄依依惜别,众掌门人、帮主带领门人各自回去。郭襄只留下了段孝廉、贺老爷子及他的“韦陀门”众弟子,押解着众贼前往衢州,把他们交给文丞相军中。 到了文丞相大军营外,郭襄大为震惊,只见军中挂起了白布长幡,守营门的兵丁也都个个戴着白孝,郭襄心中大为惶恐,忙下马求见文丞相。 守门兵卒带她去中军大帐,郭襄进了营帐内,见文天祥同样素衣白孝,双眼红肿,心中更是吃惊,忙上前拜见。 文天祥见了郭襄,不禁又是大放悲声:“皇上,皇上他,殡天了......” 郭襄虽进营门这一路内心便已惶恐不安,没想到骤然间便听到这个噩耗,脑海中便又浮现起千里南下福州路上的那个少年,福州城里那个赐自己玉佩的那个皇上,不由得头脑轰鸣,内心发冷,腿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文天祥上前扶起郭襄,郭襄嘴唇颤抖问道:“文丞相,皇上,皇上他才十岁啊,怎么会......” 原来宋朝廷自海上行朝多日后,蒙古军队也逐渐打探到了这个消息,元将刘深领水军前去攻打南澳岛。 宋军便护卫着端宗退往七星洋。在路途中,一天夜间,坐船不慎被海浪颠覆,端宗落入海中,后被左右救起,已经喝了很多海水。端宗就此起病,连着几天都讲不出话来。 后因元兵追兵逼近,端宗及众兵将又辗转到江门的一个荒岛。经此颠簸,又惊病交加,小皇帝终于不治殡天。 郭襄听文丞相说完,不禁又是痛哭,道:“他,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一天的太平皇上都没做过,全是做受苦受罪的皇上......” 第81章 峨眉金顶映朝霞 郭襄在文丞相中军大帐的椅子上苦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一言不发。还是文丞相命副将前去,接收了贺老爷子他们押送的千秋堂众贼,又请贺老爷子他们进帐歇息。 贺老爷子他们已经知道了端宗殡天对郭襄造成的打击,只好陪着郭襄默默坐着。特别是童氏兄弟二人,他们当初是和郭襄一起,千里护送益王,也就是当今的端宗皇帝一起到福州的,路上也和益王结下了共患难的感情。 当初在百合谷,童威刚和童威猛还常拉着益王的手,在谷里给他抓蝴蝶玩儿。谁料到,皇上说没就没了,他们兄弟二人也心中悲痛。 良久,郭襄才睁开眼,问文天祥道:“文丞相,那我大宋的万千兵将怎么办?天下百姓怎么办?” 文天祥道:“陆秀夫大人等朝臣,已奉端宗皇帝的弟弟卫王为我大宋之君,不日便将昭告天下。” 郭襄点点头,她知道卫王,当年从临安城撤离两个小王子,一个是她和张忠显将军等护送的益王,另外一个就是卫王。 郭襄擦了擦眼泪,道:“幸亏当年您和张忠显将军深谋远虑,将两位小王爷提前撤出临安城,不然的话,我们大宋如今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元兵的铁蹄践踏!” 文天祥道:“当年我和张将军谋划此计划时,便是想,要为天下所有抗击外敌的军兵、百姓,留两粒火种!我文某人向来不怕死,只要能驱除鞑虏,恢复我中华大好河山,便丢了这条性命,又算什么?” 郭襄也被他的气势所感染,道:“文丞相,你说得对。我大宋还有新皇上在,还有十几万将士在,自然要继续抗争。只是我想起益王,心中有些难过......” 众人见郭襄精神略好些,这才上前劝慰她。三傻、四傻平时一刻也不住嘴地要说话,方才这两个时辰也是大气不敢出。 郭襄心中还有一个人的下落要问,便对文天祥道:“文丞相,陈光华......怎么样了?” 文天祥道:“陈统领无碍,很平安,他现在时时刻刻守护在卫王的身边。” 郭襄点点头,道:“好!那大宋的臣民再好生辅佐卫王便是。对了,文丞相,此次我们押来的千秋堂奸贼中,有三个是上次暗杀了熊辉将军的,现在交给文丞相治罪!” 文天祥咬牙切齿道:“明日三军集结,将这三名奸贼开肠破肚,为熊将军报仇!” 从文丞相军中出来,郭襄与贺老爷子、段孝廉等辞行,领着峨眉四傻回到了峨眉山。 余四见到他们,嘴巴长得天大,眼珠子瞪得溜圆,道:“郭公子,你莫不是会变戏法,上次变了两个大活人回来,这次又多了两个!” 郭襄道:“这两个也得在你余掌柜的酒楼里讨饭吃!你的店小二队伍又壮大了!” 余四笑道:“那还不是你郭公子的酒楼?反正现在酒楼的生意还不错,可说是兴隆发达,养两个大肚汉还是能养起的。不过,他们也不能白吃饭,要在酒楼里干活才行。没有问题吧?” 三傻、四傻齐声道:“自然没问题!只要郭盟主收留我们,只要我们哥儿四个在一起,你让我们整日跑堂、洗碗,都没有问题!” 大傻、二傻也高兴得很,叫道:“以后我们峨嵋酒楼就更热闹喽!” 郭襄又回到了峨眉金顶,每日教习两个徒儿武功。 秦风陵与林风秀两个小姑娘都是伶俐聪明,都能看出师父这次回来,沉默寡言了很多,便更加对师父照顾体贴,两个孩子都争着服侍郭襄净面、洗脚,吃饭、洗衣,倒也让郭襄感觉心中暖暖的。 两个孩子练武也自觉,不需师父催促,秦风陵比刚进门时明显老练了许多,“峨眉剑法”的前两式练得十分纯熟,还经常纠正师妹的出招动作,颇有大师姐的风范。 郭襄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参悟《吴钩剑谱》。 端宗皇帝的逝世,固然让她悲痛万分,然而,给她带来更多的,却是警醒、自强! 试问,堂堂大宋国的国君,整日都生活在颠沛流离之中,生命无法得到保障,那么大宋国的万千百姓呢? 唯有抗争与自强! 在衡山临别的时候,金沙帮老帮主南震天的话,像是给她打开了一道门,而这道门,通往古往今来的剑术之巅! “盟主若能将这几门绝世武功融会贯通,以九阳功为基础,专心于剑术之上,定能开创武学上的一派伟业,成为震古烁今的武学大宗师!” 是啊,既然自己最爱剑道,又有修炼内力的至尊功法“九阳功”为基础,何不把《越女剑》、《落英神剑》、《悲苦绝情剑》再加上这独步天下的《吴钩剑法》中最精髓的部分融合在一起,开创出世间最完美的剑法呢? 她原本已创建了十六式“峨眉剑法”的剑招,而今,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补足后面的剑法,把自己所领悟的所有最精妙的剑招,融为一个整体。 学会精妙的剑招已然很难,何况是要立志创出世上最精妙的剑法? 好在郭襄就是郭襄,她是郭靖、黄蓉的女儿,她是东邪黄药师的外孙女,她是杨过的朋友,她还是南震天的忘年之交。天资聪慧,痴心于剑。 当一个清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峨眉金顶的时候,又是一夜未眠的郭襄,扫去心头多日的阴霾,打开房门走到屋前林中,把全新的三十二式“峨眉剑法”连贯施出,刚柔相济,剑气纵横。 全新的峨眉剑法摒弃了以往剑法中华而不实的招式,尽融了凌厉剑势中的精粹。剑招中绝无生格硬拦之法,步法皆为斜出,以内力驱动剑的双刃薄而锋利的便利。 当郭襄使到最后一招“金顶佛光”之时,身边两丈范围内树木都被剑气所震动,树叶纷纷落下,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而圆圈中又套有无数个小的圆圈,便如峨眉剑法的总决中所说那样:“练时五行似有形,起落翻转任你行”,起落反转任你施展,招法连绵无穷无尽。 演练完毕,郭襄吐了一口气,微微笑了。淡黄的人影在朝阳光芒的映照下,定格为峨眉山一代宗师新的起点。 第82章 良师亦要觅佳徒 峨嵋酒楼里,余四掌柜正在里里外外地指挥。 按说他只是酒楼里管账的,叫好听点是账房先生,然而店里不论是掌柜,还是跑堂的,都恭恭敬敬地听他的安排。 余四刚在厅堂里训完二傻童威猛和四傻大头怪,两人传个菜都不利索,叫客人等焦急了,到余四面前抱怨。 余四背着手,一脸怒容对童威猛和大头怪道:“能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大头怪新来乍到,大气不敢出,连声答应一定要改,一定要改! 童威猛仗着是峨嵋酒楼的老资格,嘟囔了两句道:“我不就是刚才和四傻聊天,晚了片刻吗?训得我跟孙子似的......” 余四眼一翻道:“还不服是吧?好,那我今天就跟郭公子说,童威猛觉得被训委屈了,不想干了!” 听说要告诉郭襄,童威猛马上赔下笑脸道:“余四哥,干啥呢?我不委屈,不委屈!能受到您的教导,我三生有幸。千万不要跟郭公子说!” 余四瞅瞅他,道:“好,那我替你隐瞒一次。老规矩别忘了哦!” 童威猛继续赔笑道:“不忘,决不能忘。晚上烫好了我给您送过去!” 原来他们约定好,童威猛每犯一次错,要想让余四帮他隐瞒,不告诉郭公子,那必须得从他的工钱里出一壶酒,烫好了给晚上给余四送过去。 所有厨子、跑堂的见掌柜的弟弟童威猛都被这么收拾了,吓得更不敢犯错了。峨嵋酒楼口碑更加好,生意兴隆! 掌柜的童威刚在一旁偷偷苦笑,心想连我都经常被收拾。也难怪,谁叫我们动不动就被郭公子令出去办事,峨嵋酒楼实际就是余四里里外外打理的呢! 郭襄手牵着林风秀,缓步进入酒楼中,见里面井然有序,生意兴隆,心里也很高兴。 童威刚和大头怪见郭襄来了,忙争着来给郭公子沏茶,童威刚也来守在一边陪郭公子说话。 只有彭三还本分些,在兢兢业业地做他的店小二,是一个合格的“跑堂的”。 郭襄道:“你们都去忙吧,童威刚留在这里好了,我找他有事。”说着取出一封信来,交给童威刚道:“你也曾是读书人,你先看看。” 童威刚看了一遍道:“恭喜郭公子!你想开派收徒?” 郭襄摇头道:“开派我暂时还不想,等华山论剑以后吧!我想先收几个女徒弟,但是武学资质好的孩子,并不那么容易求得。我想让孟知府派几个差役,帮我出几份告示。” 童威刚点头道:“是啊,古人说‘千金易得,良师难求’,可武林中的人都知道,要找到资质佳的好徒弟,比找好师父更难!以盟主的绝世武功,多调教几个好徒弟出来,也是武林之福!只是我看你的信中,只打算收普通百姓、穷苦人家的孩子啊?” 郭襄道:“那是自然!穷苦百姓家的孩子吃得苦,有出息。富家子弟多纨绔。” 童威刚道:“只是你现在不同往日了,峨眉山附近,包括整个嘉州府,谁不知道鼎鼎大名的郭女侠?那富人中也有好的。我觉得你不要单独注明只要穷苦百姓家的孩子,只是我们在挑选的时候对富人家的孩子严格一些好了。” 郭襄点点头,让童威刚取了笔墨来,修改了一下,然后递给童威刚道:“你这便去送到孟知府的府衙中。” 童威刚便赶忙去了。孟知府自从上次,郭襄帮他破了峨眉山茶园的闹鬼案件,又帮他铲除了恶吏刘通判,对郭襄是尊敬有加。见了信自然不敢怠慢。 第二天,整个嘉州府的百姓便都知道峨眉山郭女侠要收女徒了。值此乱世,兵荒马乱的,老百姓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现在听说威名赫赫的郭女侠要收徒弟,很多人家便想把孩子送来峨眉山学武,只是担心挑选不上。 因为郭襄体谅穷人家的孩子家境不好,在家里还可做很多家务劳力,若把孩子送去习武,还耽误了做活,便规定,若被挑选得中的,每个月山上还会派人送五两银子,为徒弟补贴家用。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好的事情!收徒弟,不收学费,还倒贴家用。穷人家的孩子就免去了很多后顾之忧。因此送女娃儿前来拜师的络绎不绝。 这么一挑,还真挑出好几个武学的好苗子,有十来个女娃儿头脑聪慧、腰肢协调、领悟力特别强。 郭襄特意挑了一段“越女剑法”的心诀念给她们听,过了一会儿再考考她们,有个叫雪儿的孩子,居然能记得住十之八九;郭襄拣了其中两句让她说说,这孩子自然还不懂剑法,可是她根据自己的生活理解,所表达的意思,却与剑法的本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郭襄立即眉开眼笑,见雪儿那孩子虽然衣衫破旧,却干干净净的,两只大眼睛乌溜溜地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那股灵动之气,便从心底爱煞了这个娃儿。 最终郭襄确定新收了八名新徒弟,以“风”字为辈,给她们改了名字。那个雪儿姓谷,原叫谷雪儿,郭襄为她改叫谷风雪,那雪儿欢天喜地地领了新名字。 那秦风陵年纪虽不是最大,入门却是最早,因此自然便是大师姐。她生性机敏而又端庄,做事稳重,师父教习武功以后,往往让她监督练习,她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因此即便是十二三岁的新弟子,也都对她甚是心服。 郭襄又请了余四的母亲,到金顶上来照顾这些女徒弟的起居。余四的母亲当年成婚早,其实年纪并不很大,只在四十多岁。余四幼年时父亲便去世了,因此余母寡居,便也乐得来与这些粉雕玉琢般的女娃儿们作伴。 郭襄便这样白日教习这些徒弟们武功,晚上自己谱写“峨眉剑法”的详细纪录。为峨眉的开山立派做准备。 开创峨眉派,是她久在心头的夙愿,若不是即将要赴华山之约,她早已把这件大事做成了。她决定等华山论剑回来,她便立即操办此事。 第83章 终生侍剑留英名 这一日,郭襄正在督促众弟子们练武,忽然童威猛带着两人上了山来。 郭襄给西南三省的四十七家掌门留的联络地址便是峨嵋酒楼,因此同盟中有来拜见郭襄的,都要先到峨嵋酒楼里。 郭襄见来的二人是金沙帮四神兽中的青龙和白虎,她知道南老帮主向来倚重这两人,便请二人进前厅叙话。她见这两人脸色惶急悲切,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两人扑通给郭襄跪下了,青龙道:“郭盟主,老爷子快不行了......请你速去金沙帮一趟!” 郭襄便觉如五雷轰顶,南震天和她情同师徒父女,乍闻这个噩耗,叫她怎么承受得了? 郭襄浑身哆嗦,问道:“快说,是怎么回事?” 青龙道:“盟主,我们还是速速启程吧,路上我再跟你细说。我怕晚了就见不到老爷子一面了。” 郭襄便忙跟余妈妈交代了一下,跟着三人一起下了山。 到了山下,童威猛道:“要不要再招呼我大哥一起去?” 郭襄心急如焚,摇了摇头,策马直往金沙帮道路而去。三人便紧跟在后。 原来南震天自整顿金沙帮帮务以来,帮中四神兽、十二飞鹰无不躬身贴服,人人敬畏。 只有飞龙堂的堂主汤鹤生留恋过往勾搭蒙元时的富贵,屡屡想与被南震天囚禁起来的儿子南世雄串通,阴谋反叛。但因南震天对南世雄看守严密,未能得逞。 这汤鹤生是南震天的师弟。南震天已略有发觉,但他心怀仁慈,不愿多造杀孽,便多次敲打过他,希望他能堂堂正正做人,汤鹤生表面唯唯诺诺,实际却心怀鬼胎,仍在暗中寻找机会。 终于在前往衡山帮助郭襄铲除千秋堂之时,他杀害了看守南世雄的两名守卫,与南世雄串通了恶毒之计。 等到南震天从衡山返回,刚回到帮中,汤鹤生突下杀手,袭击南震天,导致南震天受了重伤。 汤鹤生得意忘形,便逼南震天退位,再将帮主之位让给南世雄,然而南震天武功盖世,重伤之下,仍然奋起神威,掌毙了这个帮中的叛徒。 南震天调养内伤,然而伤势太重,日渐恶化,南震天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这才派青龙、白虎二人去请郭襄。恐怕是要交代后事。 郭襄恨恨地问:“那个逆子呢?南老帮主如何处置?” 青龙道:“这个属下不知。帮中之人,这些日子都没有再看见南世雄。” 郭襄赶到金沙谷时,南震天已经昏迷在床。 四神兽中的朱雀、玄武以及十二飞鹰,都侍立在床头。 郭襄扑到榻前,急唤南老帮主。朱雀在旁垂泪道:“师父已经问过多次了,郭盟主有没有来,他吊着这一口气不走,定是心中有事要交代郭盟主。” 过了好久,南震天才缓缓睁开眼睛,见到郭襄,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 郭襄忙叫:“南老帮主,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便对我说吧!我一定都遵命照办!” 南震天咳了两声,精神似乎好了些,对青龙道:“扶我起来!” 郭襄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心中更加悲痛。 青龙忙上前,把南震天往上扶了一些,垫高了枕头。 南震天道:“盟主,金沙帮自从跟着你,一起抵抗侵入之敌,忠于我大宋,帮中的所有人,才觉得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才觉得做的事情有意义!我已把帮主之位传给青龙,从今往后,我不能再陪着你驱杀外敌了,但是青龙要领着帮众,永远听从盟主的号令,青龙,听到没有?” 青龙是南震天的首徒,情同父子,垂泪连连点头。 南震天又摆手道:“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事要和盟主说......” 青龙便领着人都退下了,南震天望着郭襄道:“第一件事,我虽然恨那个逆子,不成器,投靠了蒙元,可我,下不了那个手啊......” 郭襄忙道:“老帮主无须自责,血脉之亲,人之常情。” 南震天道:“我已经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和家小都送到归依城南外的一个村庄,就让他好好过普通百姓的生活吧。我的那个孙子,倒是仁厚伶俐,如果可以,还希望你照料照料他。” 郭襄含泪点头,道:“老帮主放心,我一定让他以后成材成人。” 南震天露出一丝笑意,又道:“吴钩剑法,你练得怎么样了?” 郭襄道:“我已领悟纯熟,已把吴钩剑法融入新创的峨眉剑法中。” 南震天提到“剑”,眼神中顿时闪现出光彩,道:“能不能......演示一招半式......给我看看?” 郭襄眼中沁泪,拿起倚天剑,并不出鞘,便持着剑鞘给他演示了“金顶佛光”,南震天眼中精光闪烁,含笑喃喃自语道:“了不起......剑......我爱了一辈子的剑啊......”忽然无声。 郭襄吃惊,扑到塌边叫唤,却见南震天笑容凝结,头已垂下,无声无息。郭襄探了探南震天的鼻息,顿时悲声大作。 屋外听到悲声,青龙等急忙抢进来,见师父已经去了,顿时十余名弟子悲哭一片。 郭襄留在金沙帮,和青龙等一起料理了南震天的后事。安葬了南老帮主以后,郭襄对青龙道:“你是南老帮主最倚重的弟子,你也看到了,南老帮主一辈子做的是行侠仗义、驱除鞑虏、为国为民之事。今后金沙帮在你的带领下,一定要更加正义、兴隆!” 青龙垂首道:“我一定带着兄弟们秉持忠义、除恶扶弱,绝不辱没了师父的英名!” 郭襄道:“好!若遇难决之事,便到峨眉山找我。” 郭襄领着童威猛回峨眉山。如今南老帮主去了,她顿觉肩上的担子更重。即将到来的华山之约,她原本要依仗南老帮主对付霸刀,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她还记挂着南老帮主托付的孙子,她一定要让他将来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 到了峨眉山下,郭襄对童威猛道:“你告诉他们三个,明天收拾一下,后日一早,我们便赶往华山!” 第84章 五绝该当是谁人 西岳华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渭,自古以来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 在华山的险势山道上,有一名青衣长衫的年轻人,年约二十六七岁,身材削瘦奇高,险道中却健步如飞,不多时便到了山腰,山腰处古树葱郁,在参天丛林中,却有一大片屋舍。这便是华山派所在之地了。 年轻人到了门前,两名守门的弟子忙躬身行礼道:“二师兄,你回来啦!掌门大师兄正焦急地等你呢!” 这瘦高的年轻人正是华山派的二师兄何心莲,这个名字明明是女儿名。只因他出生后,父母溺爱,担心八字不硬,当地有种说法,男孩取女孩名的话,可以让前去索命的阴间使者找不到人就打道回府。故此取名“心莲”。 何心莲急急赶到前厅,掌门大师兄高明威正在厅堂内踱步,神情激昂。 这高明威五短身材,论个头只到二师弟何心莲的胸前,然而心宽体胖,壮实彪悍。与他名字中的“威”是符合的,可是“高”却无论如何也不沾边了,有什么办法呢?姓氏便是如此。 这师兄弟俩站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互补争辉。 见何心莲回来了,高明威忙问:“师弟,帮振兴商号讨回货银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何心莲满脸得色,道:“哼,在咱们陕中的地面上,还有敢不给我们华山派面子的吗?我带了李掌柜前去,只露了一式“摩云手”,那伙盗贼便乖乖地把李掌柜的货银还给他了。李掌柜说了,明晚要在城内大摆筵席,感谢我们兄弟俩!” 原来高明威和何心莲二人,十来年前便已投入华山派师门,拜当时的华山派掌门萧子逸为师。两人都勤勉好学,武学资质甚佳,对武学也很痴迷,故此很快便成为众弟子中的佼佼者。在所有弟子中,只有他二人被师父传授了“摩云手”和“反两仪刀法”。 这两人本来天资甚好,该在武学上取得一番大成就,可惜师父萧子逸中年染病,早早地便过世了。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弟子高明威,自此华山派便以高明威和何心莲二人为主。 这两人都有一个优点,那便是爱行侠仗义,喜欢打抱不平。然而因为师父去得早,无人管教,却也养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坏毛病,总觉得自己华山派的武功是武林至尊,兄弟俩在江湖上是无人能敌。 高明威见何心莲说到李掌柜要大摆筵席,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情暂且先放在一旁,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最近到华山的江湖中人络绎不绝,像是天南海北的人,都聚到华山来了。我感到奇怪,便命两名师弟前去打听了一下,师弟,你猜怎么着?好机会来了!” 何心莲见掌门师兄如此兴奋,忙道:“是什么好机会?” 高明威道:“听说明教和玄冥神掌一门在华山约斗,三日后便是约期,届时可不光是他们两派中人的事情,连少林派、武当派、丐帮中人,都会悉数到场,还有几个神秘人物也可能会到!” 何心莲好奇道:“哪几个神秘人物?” 高明威道:“第一个神秘人物,便是神雕侠杨过,据机密消息称,他这一阵子一直在关中陪关中领袖韩子旺一起,和蒙古军作战。届时可能会到!” 何心莲听到“神雕侠”的名字,立时来了精神,道:“神雕侠已多年未现身江湖了,原来是藏身关中,在与蒙古军干架,值得敬佩!” 高明威道:“第二个神秘人物,便是前一阵子,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千秋堂堂主霸刀,这人武功深不可测,据说会来给‘玄冥神掌’一门助拳。” 何心莲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道:“听说前些日子,霸刀在武林中可是所向无敌,灭掉了铁掌帮,杀了好些成名的英雄。” 高明威却冷笑道:“江湖传言,多半会夸大。他若来华山,我定要与他会上一会,让他也认识一下华山派的武功!” 何心莲被大师兄鼓舞,道:“就是,说不定他便是欺世盗名之徒,到时我师兄弟二人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明威站起身来,又踱了几步道:“我要与你说的,正是这个!听说这次可不仅仅是两派之间的恩怨相斗,武林中白道、黑道的顶尖高手尽聚于此,为的便是借此举办第四次华山论剑,论尽天下英雄!师弟,听了我的话,你难道没有想法吗?” 何心莲恍然大悟,道:“我说掌门师兄怎么这样焦急,等我我来商量事情,原来是即将举行第四次华山论剑,论尽天下英雄!这些年来,我们俩在陕中地区未逢敌手,连‘反两仪刀法’都未曾出手过。这次正好借这个机会,在武林中大大地威风一把!” 高明威笑道:“正是如此,到时什么东邪、北丐的名头,我们俩也去争上一争,把它改成我们兄弟的名号,岂不是大快人心之事?” 两人又觉得僧、丐、毒甚么的名号不太适合自己,便又商量了一番,名号争到手以后,怎样改毕竟合适,深夜才去安寝。 第二日,上山的人便更加多了,高明威与何心莲既为东道主,又立志在“五绝”名号中夺得一两个,便格外殷勤。把华山派的数十间房屋收拾好了,供上山的各路英雄好汉居住。 高明威虽然年轻,毕竟也是华山一派之主,对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识得许多,一个上午,接待了好几个门派的掌门、帮主,“倥侗派”与华山派素来交好,高明威见倥侗派掌门万观云率弟子亲自到此,自然是热情款待。 众人谈到此次华山四论,皆是大感兴奋。华山三论还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五人,除了神雕侠杨过尚在人世,其余四人都已作古。而江湖上人才辈出,新的高手自然层出不穷。大家都觉得的确该重推五绝了。 高明威与万观云互相推崇,却都道:“五绝是什么人?那必得武功绝顶、登峰造极才行,兄弟我哪里敢有这样的狂妄想法?只是看看热闹罢了!” 实则二人心中都存了争夺之念, 只是不便说出罢了。 第85章 牛刀小试已惊人 又过了一日,厉云天带着四名丐帮的九袋长老出现在了华山派,引起一阵哗动。 丐帮现在虽然不像洪七公老帮主在时那样鼎盛,然而毕竟是江湖第一大帮,拥有十几万教众,历来在江湖上都自有一番声威。 此次厉云天要来给明教帮主杜可用助拳,加上观瞻一下华山四论,知道这两件都不是要靠人多取胜的,于是索性只带了四名九袋长老。 高明威见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亲率帮众到了,也觉得有面子,亲自迎出门来,设席招待。 众人正在吃酒,华山派的一名弟子来报,少林方丈渡世大师和武当派的掌门张君宝到! 群雄立时都站了起来,高明威与何心莲便抢出去迎接。 少林派经过上次的劫难,已然式微,然而却仍然无人敢小觑。渡世方丈还在,他仍然是当世绝顶高手;少林积累了几百年的武学底蕴,要想再翻身、重新兴隆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于是武林之中,仍然奉少林为泰山北斗,当然,只是以精神上的尊崇为主了。 武当派这些年却日渐崛起。张君宝身负觉远大师传授的部分九阳神功心法,这些年又在武当山潜心修炼,与道家的心法相结合,练就了“松鹤心经”和“九转纯阳掌”。 特别是这九转纯阳掌,以武当九阳功为基础,再配以广博深厚的掌法招式,由张君宝真人使将出来,真是登峰造极。 当初少林第一高手渡苦神僧在雁荡山时,曾与张君宝在一起切磋,见了张君宝的这一路掌法,极为推崇,当时渡苦神僧道:“张道长,你此时年纪尚轻,若论内力而论,或许较贫僧还有微小差距,然而你的内功练的是最纯正的心法。你的这路掌法,如海纳百川,容纳极大,再过几年,你一定会超过贫僧!不自谦地说,只怕放眼整个武林,能比得上你的,也是凤毛麟角。” 当下众人都与渡世方丈与张君宝真人见礼,厅堂里一片热闹。只是华山约斗的两家主角还没到,众人不禁有些遗憾,眼看正日子将近,各人心中都有些发急。 当然这里面大多数人是急着要看热闹的,这次是中原武林近二十年来最大的盛会,大家自然想目睹当世绝顶高手的风采。 主角自然登场都晚些,重阳节的前一晚,明教教主杜可用才带着光明左右使和四大法王到了。这时各路英雄都到了十之八九,郭襄也带着四傻在上午赶到。 众人见了杜可用等到了,郭襄、张君宝、厉云天等都与他共过患难,自然亲近得很,就连童威猛都激动起来,拉着杜可用的手,寒暄不止。 众人正在叙话,忽听外面吵吵嚷嚷,高明威眉头一皱,正要出去看,忽见一名弟子捂着脸跑了进来道:“禀掌门,门外来了四个人,我刚问一句‘列位是哪里来的?’,其中一个胖大和尚便动手打了我......” 说话间四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高明威身为华山掌门,手下被打了,自然要上前诘问,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人已然闪出,指着当先进来的那道人道:“百损奸贼,我们又见面了!”一掌拍出,那道人凝神接了一掌,两人身躯都是一晃,斗了个半斤八两。 原来进来的四人便是百损道人和他的师父、师叔,那个庞大的和尚便是当日和郭襄交过手的弘引和尚。因百损道人等在雁荡山杀了明教多名烈火旗的弟兄,杜可用见仇敌来了,哪里按捺得住,抢出来和百损道人对了一掌。 百损道人这一掌发出,杜可用还倒没感觉什么,周围的群豪可大半受不了了,顿时感觉身上阴冷刺骨,气血为之一滞。 华山掌门高明威原本是要上前去责问百损道人,为何打伤自己华山派的子弟,他站得稍近些,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如置身冰窖之中,连牙关也打起颤来。 百损道人连望都不望他一眼,只是盯着杜可用道:“阁下是要在这里大打一架是吗?” 这时一声“阿弥陀佛”,渡世方丈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玄冥掌果然奇妙异常,只是阁下无故伤人,也太霸道了些!” 百损道人的师父“百年寒冰”也就是他的父亲,只是自从练功起,一直称作师父,他当然是识得少林方丈的,不敢怠慢,当即也施礼道:“原来渡世方丈也已到了这里。我的一个晚辈无礼,还请方丈恕罪!” 渡世方丈望望主人高明威,见他咬着牙一言不发,便道:“既是你的晚辈有错,那么便给这位小兄弟赔个不是,也就罢了。” 弘引和尚凶蛮惯了,但见“百年寒冰”冲他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胡来,便只好冲那名弟子赔礼道了不是,随手又摸出一大锭银子,往桌上一掷,那银子深嵌入桌面,只露个面儿出来。众人见他露了一手,又是一惊。 这锭银子虽重,可要一掷之下便深嵌入桌面,便是丐帮帮主厉云天也自忖决计做不到,厅内群雄十之八九便面露沮丧之色。 张君宝轻笑了一声,道:“华山派热情好客,招待各位英雄,只怕倒没在乎过你这锭银子!”伸手轻轻在桌面上一拍,那锭银子弹射而起,直飞向弘引和尚的面门。 弘引也吃了一惊,见银子飞向面门,忙伸手去抓,抓倒是抓到了,却似被火盆烫了一般,急忙又一甩,把银锭扔了出去。 原来张君宝见他无礼之极,便有意惩戒他一下,这一拍一射之中,运足了九转纯阳掌,他的内力胜过弘引不止一筹,弘引哪里能接得住他九转纯阳掌的掌力,只好扔了银锭。 众人不由得喝了一声彩,都觉得心中痛快。众人原本先见百损道人阴寒掌力惊人,很多人站在一旁,都被波及到,吃了亏。又见这胖大和尚内力如此强,都心中沮丧,只怕这一次正不压邪,华山论剑说不定就被这伙邪恶之人占了上风。 直到见了张君宝真人出手,众人这才恢复信心,便都大声喝彩。 只有华山掌门高明威愣愣地还没回过神来,那华山论剑上争雄之心,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86章 天下第一谁不梦 “百年寒冰”韩绝神见渡世方丈对弘引和尚也隐隐面有怒色,便道:“各位,既然约斗是明日,那也不在乎这一晚,我们明日再动手一搏如何?” 渡世方丈看了看郭襄和杜可用,郭襄点了点头,杜可用也恨恨道:“明日便明日,不是我多活一晚,便是你多活一晚!” 韩绝神冷哼了一声,并不接话。 渡世方丈道:“那便是了。韩施主交代一下你的晚辈懂些礼数。今晚大家还是以礼相待,明日要相拼,那明日再出手!” 郭襄一直在留意,却始终没有看到霸刀出现,心里奇怪。 第二日清早辰时,华山之巅。 南峰是华山的最高峰。 此时朝阳初升,霞光艳丽,映在南峰绵延数里的松林间,令人心畅神怡。 南峰上已聚集了数百名各路的英雄好汉,大家早已顾不得欣赏南峰美景了,只焦急等待这二十年一遇的武林盛会。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众人便催促开始。群雄公推了少林方丈渡世大师主持此会,渡世大师便缓步走上高地,环视群雄道:“各位,今日大伙儿齐聚华山......” 忽然自山下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内力悠长,如劈波斩浪,一直送到山巅群豪的耳中,内力弱点的急忙捂住耳朵,即便如此,还是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即便是内力强的,也要暗运内息,凝聚心神,与啸声相抗。 片刻间那啸声已到了山腰,然而从中未有丝毫断绝。群雄不禁相顾骇然,这人身法如此之快,边提气发功奔驰,还能运息长啸,这份内力当真是匪夷所思。 大多人心中猜测是神雕侠来了,然而郭襄却知这人绝不是杨过。 她曾数次听过杨过长啸,然而那都是在面临激战时,或要助友,或要制敌,绝不像此人这般炫耀,这人明显是要震慑群雄,显己之威罢了! 果然在她沉吟间,此人已如风卷残云一般上了山顶。果然并非杨过,而是千秋堂的堂主霸刀。 霸刀朝众人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是朝百损道人点了点头,他们俩是约好了到此,只是霸刀有点事情耽搁了,此时才到。 霸刀径直走到高地,环视群雄道:“各位,都是来争第二的吗?” 群雄都被他的狂傲气破了肚皮,便是那“百年寒冰”韩绝神和他的师弟“百年寒风”,闻言也是眉头一皱,他们和霸刀并不相识,都觉得此人狂妄至极。 虽然方才见识了他的惊人内力,然而习武之人,不惧生死争口气的,也多得是。当下下面便哗声一片,有人大声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年重阳真人武功公认天下第一,却也没有这么狂妄过!” 说话的是鄂北的一位老拳师,外号“铁胆神拳”,拳法自也了得,铁胆却是指他的胆子大,说话爽直。 霸刀怪眼一翻,道:“你也不是重阳真人,轮不到你说话!”抬目见身旁有一棵劲松,便斜地里闪了一步,离那松树约有一丈之地,提起右掌,凌空劈了下去,那松树的一枝粗干便应声而下,像被刀削斧劈一般。 众人见他掌势如刀,内力收发之间挥洒自如,一时都默然无声,倒不是胆小不敢出声,而是众人连想都未想过,可以将内力和掌功练成这样的。 霸刀心中得意,斜瞥了那老拳师一眼道:“若再不知高低地多言,便如此树!” 谁知他今天偏偏就是遇上个不怕死的。那老拳师当年护着一个珠宝商人,携一件珍宝前往京城,路上遇见浙北巨盗,身中十一刀,边退便杀,硬是把六名盗匪生生磨死,他浑身成了一个血人,却也未曾退后半步,因此才得了这个“铁胆神拳”的名号。 当下老拳师把外衣一脱,露出身上横七竖八的刀痕,叫道:“你往这里劈,劈不死我,我还是说你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霸刀不说话,往前一纵身,到了拳师面前,抬手便是一掌,他生性狠毒,对这老拳师恨之入骨,便要亲手用“大摧心掌”将他震得全身经脉寸断,血肉模糊。 郭襄早已见到他眼中的杀机,便闪到那老拳师的身旁,见他一掌击出,便暗运峨眉九阳功,伸出掌来接了他这一招。 霸刀没想到有人敢出手救那老拳师,只发了五成掌力,郭襄却是有备而来,全力施为,顿时霸刀如风筝脱线一般直飞出去。 霸刀落下地来,自丹田处运了运内息,幸好无碍,便放下心来。指着郭襄道:“堂堂西南三省武林盟主,竟然偷袭暗算,丢不丢人?” 郭襄道:“我意在救人,只是防御招数,并无攻击招式,你应该清楚!” 霸刀心中明白,他方才运了内息,感觉没事,便知道郭襄并没下杀手。不然的话,自己当时猝不及防,定要吃大亏了。 他仰头狂笑道:“既然你出手相救,这个老东西,不杀也无妨!然而我劝诸位,包括你郭襄在内,识相的,就痛痛快快地奉我为武林至尊,不服的话,就来我和比划,别怪我掌下无情,再伤人命!” 郭襄盯着他道:“你便如此自信你的武功天下无人能敌?” 霸刀又大笑三声,道:“南震天那个老东西若是还在,我可能要惧他三分,可他已经归天啦,放眼武林,还有谁?我的名号都想好啦,就叫‘中霸刀’,其他的,你们争吧!” 原来自衡山一战后,霸刀对金沙帮老帮主南震天也心存顾忌,后来却意外听闻了南震天的死讯。故此霸刀心下大宽,无所顾忌,到了华山之巅便放狂言:“你们都是来争第二的吧?”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普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华山论剑将近二十年才办了这一次,若是坐稳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四海扬名,自是人生中最荣耀之事。故此霸刀志在必得,要让天下武人都知道“中霸刀”的威名! 第87章 华山之巅论刀剑 郭襄盯着霸刀,冷冷地道:“霸刀,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 霸刀轻蔑一笑:“郭二小姐,这是要靠实力说话的,不是嘴上说说!” 郭襄摇摇头道:“我不是在跟你斗嘴皮子。我告诉你,你永远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的缘由,因为你太邪太恶,这个世界是有天理的,永远邪不胜正!” 霸刀气极反笑,道:“你的外号不是叫小东邪么?你外公叫老东邪,你还有资格来评论我的邪?” 郭襄道:“我也邪,所以我也没指望去争夺天下第一。但是外公和我的邪是行事古怪,脾气怪异。可我们永远不会像你那样,卖国投敌,杀害同胞,做蒙古军的走狗!” 群雄顿时大哗。霸刀虽然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凭双掌灭了铁掌帮满门,可江湖上大多传说的,是衡山派与铁掌帮的宿怨。当年铁掌帮的裘千仞老帮主“铁掌歼衡山”,一役将衡山派打得退出了江湖,衡山派损失惨重。 帮派之中寻仇本是常事,现今霸刀作为当年惨死的衡山派高手闵大中的后人,再到铁掌帮寻仇,江湖中人最多说他手段有些残忍,但也尚可理解。然而眼下郭襄说他投靠外敌,杀害武林同胞,做了蒙古兵的鹰犬,这是任何一个中原武林中人都无法容忍的! 那位“铁胆神拳”老拳师又开始骂起来,道:“狗贼霸刀,想当年衡山派的各位英雄,虽然武功上技不如人,没什么说得,但都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子,有你这个败类子孙,你先人在地下都要羞死!从此任何一个宋人跟你都是血仇敌,有种你再来杀了我!” 顿时群豪骂声一片。江湖上粗鲁汉子骂人哪有什么好听的了,语言中多有粗言秽语,把霸刀的祖宗十八代女人问候了个遍! 霸刀脸色血红,想要杀个把人立立威,然而数百人齐声开骂,他要找谁来杀? 郭襄仍是寒着脸道:“你看到了?被众人一起唾骂,即便你武功最高又如何?谁会奉你为天下第一?” 霸刀默然,然而他向来崇尚武力制人,当下又打了个哈哈道:“只要我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即便天下人全都骂我,那又如何?骂又骂不死人!还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郭襄摇摇头,她已不愿再说什么了,这人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霸刀雄视全场,大声道:“不服我的,就上来动手!与我争这个天下第一,当年重阳真人的这个名头!” 群雄寂然。不服他的是大有人在,打打架、骂骂人,可以去做,就是丢了性命,那也有人会上前。 然而要说去争这个天下第一,若冒冒失失上前,那就显得太不自量力了。众人都见过霸刀的武功,自然谁也不想去沦为霸刀的笑柄。 张君宝撩了撩衣摆,正想走上去,忽见郭襄抽出倚天剑,剑锋青光灿然,道:“你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吗?我不自量力,第一个向你挑战!” 霸刀方才被她震得飞出去,但那是事起仓促,他当时只用了五成内力。他曾听百损道人说过,郭襄去年与他在雁荡山交过手,若只以内力而论的话,两人当在伯仲之间。不过郭襄的剑法怪异,不可小觑。 霸刀的内力胜过百损道人一筹,掌刀的威力可说是独步武林,唯一有所顾忌的,是郭襄手中的倚天剑太过锋利,威力过甚。他不愿冒险,便仰天笑道:“郭二小姐,你这柄倚天剑可不是一般的神兵利器,你是要依仗倚天剑取胜吗?” 台下便有人怒喝:“算什么好汉?有种的话,你随便挑一件兵器打呀!” 霸刀也不搭理,只是对着郭襄道:“我向来不用兵器,你既然长于剑法,当然可以使剑,只是,用倚天剑来与人比武,这个,总有些胜之不武......” 郭襄微一沉吟,道:“好,那我换一柄剑好了!” 张君宝叫道:“郭姑娘,你不需听他多言,各人有所长,岂能避长用短?” 郭襄笑道:“总要叫他无可挑剔,承认公平。”脑海中闪现出在金沙谷中时,南老样子用一名弟子的普通长剑力劈石柱的那一招,当真是剑气纵横、威力惊人,那时她还不能领悟其中的剑理,然而她现在,已经全部了然于胸。 郭襄走到下面华山派一名弟子身旁,对他道:“小兄弟能否借剑一用?” 那年轻弟子涨红了脸道:“这个,郭女侠,我这是柄普通长剑......” 郭襄笑道:“不打紧,那便借用一下吧,多谢小兄弟!” 台下众人既是担心,又是钦佩,不禁为她的气度所折服。 郭襄把倚天剑交给童威猛,手持华山那名弟子的长剑,脑中闪过越女剑法、落英剑法、悲苦绝情剑、吴钩剑法,最后决定还是用新创的峨眉剑法,毕竟峨眉剑法融合了各剑法的精粹,只是“金顶佛光”等后创的剑招,还从未用来对敌。正好今日借这个口口声声要夺“天下第一”的人,试一试这剑招的威力。 群雄都屏息凝神,众人原知华山顶上,必然会有惊心动魄的高手对决,谁想到第一场的比试,竟然就有争“天下第一”的味道,当真是要大饱眼福。 霸刀见她换了普通长剑,便放下了一大半的心,揖了个起手礼,道:“请!” 郭襄也剑尖上指,正是峨眉剑法的起手式“峨眉迎宾”。霸刀向前一步,左掌虚划,右掌大摧心掌中的“催心夺命”,用了七分力道向郭襄肩头拍来,他有意先试试郭襄的内力如何。当初他就是用这一招,将铁掌帮帮主向天豪全身经脉震断,毙于掌下。 然而郭襄长剑一转,一招“拂花掠影”剑尖抖动,幻化为十余道剑影,向霸刀右臂刺来。 两人皆知此役必是苦战,不会一蹴而就,开始都是试探性进招。霸刀见自己的掌力笼罩之下,郭襄似浑然不觉,抖剑自若,当即心下一凛,知道她的内力之强,出乎自己的意外。心下不由大骂百损道人,报了虚假消息。 第88章 金顶佛光映华山 霸刀见郭襄内力可比百损道人所说的强得多,心中诅骂百损道人,不过他也错怪了百损。 百损道人与郭襄交手还是在去年,他可不知郭襄自参悟透了九阳心经的总诀中阴阳转化的至理后,内力已经登上了一个新的境界;他更不知道郭襄在习练南震天交给她的《吴钩剑谱》上,付出了怎样的心血汗水。吴钩剑谱对她的内力和剑法上面,提升都很明显。 霸刀全力发招,“大摧心掌”的近身掌力已发挥到了十成,见仍奈何不了郭襄,反而自己在郭襄严密精妙的峨眉剑法之下,屡屡遇险,心中大为焦急。 那峨眉剑法融入了吴钩剑法、落英剑法等的招式精华,招招攻防一体,根据对手的威势而转化。敌力鼎盛之时,便以阴制阳,将对手的力量转卸到别的方向;敌人力道将衰之际,剑法便发动力量反击对手,所有的过程皆是发乎自然,攀于顶峰。 剑法基础便是九阳功“至阴至阳”至理也,剑招却蕴含吴钩剑法中的凌厉剑势,等到郭襄使到峨眉剑法十六式以后,已然是剑气纵横,剑身刺掠之时,滋滋有声,已将霸刀的身形罩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圈之中。 群雄见郭襄的剑法竟然精妙如斯,不禁相顾骇然。大理段孝廉也是使剑的大行家,上次在金沙谷中曾见识过南震天老帮主的三尺剑气,深深为之折服。如今看郭襄的精妙剑招以及纵横剑气,居然已胜过那日南震天的一招,然而与南震天颇有几分相似,不禁心下纳闷。 他哪里知道,南震天将《吴钩剑谱》赠与了郭襄,郭襄将之融入了峨眉剑法之中,再加上郭襄以九阳心经为内力基础施展剑法,威势的确已超过了南震天。 霸刀见自己第八层的“大摧心掌”功力近身作战根本奈何不得郭襄,心中焦急,忽然间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郭襄的交织剑影,抬左掌凌空横劈了一刀。 郭襄面色凝重,也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长剑竖起一格,“诤”地一声闷响。 大催心掌练至最高的第九层,则能以掌为刀,丈余范围内,可凭掌力,将对手的肩、臂像锋利刀刃一样齐齐切下。只是这“掌刀”绝技,太耗内力,不到万不得已,霸刀不愿使用。当然,武林中能值得他使出掌刀的人,本也寥寥无几。 霸刀一掌既出,右掌又是一招“挫骨摧心”斜劈下来,两掌的力道叠加在一起,排山倒海般向郭襄涌来。 郭襄又退后了一步。霸刀的掌刀太过凌厉,又以他强盛至极的内力相佐,威力太大。这也就是郭襄,身具九阳神功的内力,又能以同样凌厉精妙的峨眉剑法,接下他的掌刀,换了第二个人,只怕已被掌刀劈成两截了。 霸刀一咬牙,掌刀又是一招“催心夺命”再次向郭襄面门竖劈而下。虽然大耗内力,他也顾不得了,定要将对手劈为两半。 在这一瞬间,郭襄也觉得气息为之一滞,对方凌空劈来的掌力确是凌厉之极,就像一柄剔骨尖刀一般破浪而来,虽然冲不破自己峨眉九阳功的内力防守,可一直在试图割裂而来,已经感受到刀刃的锋利,于是,郭襄长剑格出,又退了一步。 观战的群雄中,十之八九是为郭襄加油助威的,见郭襄连退了三步,面色沉郁,都不禁暗暗担忧。 然而霸刀连环三掌劈出,没能伤到郭襄,下一掌再劈出时,郭襄已经感觉到他掌力的衰败之意。 峨眉九阳功的至理之一,便是要在对手势道衰竭之际,全力击出,一招登顶,绝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郭襄轻喝一声,弹身而进,长剑抖出,化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而圆圈中又套有无数剑花幻影,把霸刀罩在当中。正是峨眉剑法最后一式“金顶佛光”! 霸刀感到有点目眩神迷,难以分辨这无数的剑花幻影哪里是实,哪里是虚,他只好赌一次。 霸刀伸掌为刀,运起全身内力,往巨大剑圈的中间击去! 他赌输了。 他的右掌已被长剑刺穿,鲜血涔涔而下。 郭襄盯着他道:“你不该赌的。” 霸刀黯然道:“我必须赌!” 郭襄道:“你若不孤注一掷,再耗上一耗,胜负仍然难料。” 霸刀摇头,一言不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三招连环掌刀没有伤了郭襄,内力已大耗,不赌一把的话,连一丝赢的概率都没有! 霸刀后退两步,对百损道人拱了拱手,也不包扎伤口,忽然又是一声长啸,人已如飞沙卷石一般,疾驰而出,不多时,啸声已到了山脚,渐渐远去。 众人见他来去如飞,形同鬼魅,都不禁暗皱眉头,此人阴狠毒辣,武功深不可测,定然是将来武林中的一大祸患,令人头疼不已。 百损道人见霸刀铩羽而归,心中便犹豫不决。他原本想凭借霸刀的绝世武功,在华山上镇住各路群雄。他与霸刀狼狈为奸,能把霸刀推上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自然对自己今后网罗江湖人士,继续为蒙古大汗卖命,大有帮助! 郭襄瞧了瞧霸刀远去的身影,长剑一指,对百损道:“百损道人,霸刀虽然离去,你这笔账还是要算的,你与霸刀勾结,杀了多名江湖上的好汉,又刺杀了我大宋将领熊辉,今日居然还有脸来要争夺华山五绝之名?” 百损正待狡辩,旁边“百年寒冰”韩绝神闻言却大惊,跨出一步道:“郭姑娘,你说什么?刺杀大将熊辉,跟我这个逆子......有关?” 郭襄心中奇怪,道:“自然有关!那日在千秋堂中,我亲眼所见!” 百损道人一愣,道:“郭襄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那是到千秋堂中做客,和霸刀切磋武功,我跟刺杀大将熊辉,哪里有半点关系了?” 郭襄冷笑道:“是吗?那么七路暗杀小队出发前,是谁替蒙古军送来暗杀七名宋将名单的呢?”当下将那日霸刀组织暗杀队、百损道人传下暗杀宋将的名单的情形说得分毫不差。 临了,郭襄道:“百损道人,我说得可有半分差错吗?” 百损立时面如死灰,知道郭襄的确亲眼所见。这具体情形由郭襄口中说出来,那自然无人怀疑。 “百年寒冰”韩绝神嘴唇颤抖,闪身到了百损道人面前,喝了声“畜生,你害我一世名声!”提掌便要把百损毙于掌下。 第89章 放下屠刀伴枯灯 这时“百年寒风”易绝霸赶忙伸手拦住了师兄,道:“问问清楚再说,你我兄弟二人,只有这一根独苗,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郭襄冷眼旁观。这些年,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再也不会随便相信人。 韩绝神拱手对郭襄道:“郭姑娘,当日你我在雁荡山上定约,我韩绝神答应你和神雕侠,以后不再为蒙古人卖命,脱离蒙古军。自那以后我和师弟二人回到了长白山白头峰,再不问江湖事端。这一点我师弟易绝霸可以作证。” 易绝霸在旁边点了点头,道:“我和师兄二人回到长白山后,除了去少林赴约那一次以外,还有因少林之约改在华山,这次来到这里外,绝未踏出长白山半步!” 郭襄望望二人,不置可否。 韩绝神指着百损道人道:“韩某与师弟二人隐居长白山,虽是足不出户,可这个畜生,他说他方中年,难道要老死长白山不成?他便要求出来寻朋访友,切磋武功。我便也同意了,总不能让他和我们两个老家伙一样,打算就把这两把骨头埋在长白山了。” 他顿了顿又对郭襄道:“韩某虽然在江湖上没有好名声,也曾帮助这个畜生替蒙古军做过事,然而后来我既答应了你们,再不和蒙古军有任何牵连,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们两个老东西是绝不会食言的。谁料这个逆子他终不死心,暗中又和蒙古军勾结。我们两个实是一无所知,只道他是在外找朋友切磋、习练武功。不管怎么说,算是我们违背了承诺,杜教主,你来取老夫性命吧,老夫绝不还手!” 韩绝神说着,撕开衣衫前襟,露出胸膛。 易绝霸见师兄如此说,他向来崇敬师兄,便也依样而行。 郭襄一愣,她没想到会有这个变故。细细想来,的确自雁荡山一役后,再没听说过这两个老家伙在江湖上出现的消息。便猜测后面的坏事的确是百损一人所为。她向明教教主杜可用看了一眼。 杜可用一直站在郭襄身侧,听韩绝神说话,此时便喝道:“韩绝神,你这一番话若是真的,我倒敬你是条汉子,一言九鼎。然而兄弟们的仇不可不报!杜某不愿杀手无寸铁之人,拔出你的剑来,我们决个生死!” 韩绝神凄然笑道:“韩某从未以正人君子自居过,我自年轻时起,手上便也沾满了鲜血。然而有一点,答应了别人的事,还从未违背过。如今这个畜生犯下大错,我做老子的也没话可说。杜教主动手便是,韩某师兄弟二人,绝不皱皱眉头。” 杜可用见他立志求死,心下却也踌躇。来华山之前,他原本和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立下重誓,哪怕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把杀害烈火旗兄弟的韩绝神和易绝霸两人放下山去! 然而突然事出变故。原来韩绝神和易绝霸倒是守约再也没有和元军有勾搭,因恼愧于儿子犯下大错,现在这两个老儿倒是引颈待戮,杜可用倒没杀过手无寸铁绝不还手之人,一时间踌躇起来。 郭襄也不便说话,这两个老儿固然可恨,然而他们倒也算得言而有信。当初在雁荡山大战时,的确是因各为其主。 郭襄原本在上山之前便已和峨眉四傻交代好,在明教和玄冥神掌一门决战之时,无论如何要一起助明教报了此仇。然而现在韩绝神和易绝霸两个老儿愿意以死赎了百损的罪恶,伸头等死,郭襄倒不便真的上去,一掌拍死。因此她只好等待杜可用的决定。 场上一时寂静无声,忽然,渡世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了上前来。对韩绝神道:“韩居士和易居士深明大义,令人钦佩。然而两位昔时种下了祸根,犯下了罪孽,两位心中定是大为悔过,是也不是?” 韩绝神生性刚硬强悍,若要他生死拼斗,便是再凶险,他也无所畏惧。然而他也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因儿子之过,令他抬不起头来,再也无平日里那种勇悍之气,垂首道:“大师说得是,我现在心如死灰,再也无脸跟人争斗,这条老命就丢在这里好了,落了个心安。” 渡世方丈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韩、易二位居士既有悔过之念,老僧道有个说法,诸位看,是否可说?” 众人都道:“方丈大师请说!” 渡世道:“一切妄念,皆由心起。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两位居士既然已勘破生死,倒与我佛有缘,不若随我前去,每日颂佛念经,赎了自己罪过。不入红尘里,便无俗世扰。二位居士可否愿意?” 韩绝神点了点头,他心中愿意,却并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杜可用。 杜可用对光明左右使及四大法王道:“此事还需看各位兄弟的意思。” 明教诸人俱是沉吟。若按渡世方丈所说,他二人从此在少林寺内诵经念佛、不入尘世,那么便与囚禁起来也无两样,相当于坐牢等死而已。 光明右使钟明亮对渡世方丈施礼道:“敢问方丈,他二人入了少林,是否可以永在寺中,不再入尘世?” 渡世方丈转头向韩、易二人道:“这要看二位居士的意愿了。” 韩绝神点头,斩钉截铁道:“一入少林,绝不出寺!” 易绝霸道:“我生死追随师兄!” 百损道人慌道:“师父、师叔,万万不可,那不相当于进了无边牢狱,孩儿今后要看你们都见不着了!” 韩绝神“啪啪”打了他俩大嘴巴子,恨恨道:“不是你这畜生连累,我和你师叔又怎会如此?宁愿战死,也不愿背这一世恶名。” 韩绝神打得狠,百损的双颊顿时红肿起来。 钟明亮向杜可用道:“教主,若他们答应永不出寺,属下认为也无不可。今日即便在华山上把他们杀了,也减少不了他们的罪孽,不如让他们去少林每日念经赎罪,画地为牢罢。” 杜可用问:“其他兄弟呢?” 第90章 南峰顶上各显能 光明左使谭麟和四位法王也都同意。 杜可用便双掌合十对渡世方丈道:“一切有劳方丈大师主持公道,辛苦方丈大师了!” 渡世方丈还礼道:“杜教主不必客气,佛渡有缘人,皆是因与我佛有缘。” 言毕转头对郭襄道:“好啦,此间之事就交给郭姑娘啦,老衲要领着他们先回少林寺了。” 郭襄急道:“大师,您还要在这里指点我们大家呢......” 渡世方丈笑道:“出家人没有争锋之心。既然这里的纠葛解决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事情,郭姑娘只会处理好,比老衲更加游刃有余。”言讫对玄冥二老道:“业障已清,走罢!” 韩绝神与易绝霸垂首跟在渡世方丈后面去了。百损急道:“师父、师叔......”见二人并不看他,知道二人心意已决。 毕竟父子连心,百损心道以后进了少林寺内,便难以相见了,就在一路上再做最后的服侍吧,便也跟在众僧的身后下了山。 群雄见霸刀、百损道人等人相继离开,都长舒了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终归是人人不愿见到恶人扬眉吐气。 童威猛叫道:“这样才开心!方才霸刀、百损耀武扬威,我闷都闷死了,打又打不过他,上去也是送死,亏得郭盟主赶走妖孽,我顿时觉得艳阳高照,朗朗乾坤!” 众人见他说得坦白,都哈哈大笑。 童威刚说:“值此佳境,我想吟诗一首......” 童威猛忙捂上了耳朵,叫道:“你就不要摆弄你那酸腐文章啦,要酸倒我们的耳朵!” 童威刚也不管他,自顾吟道:“华山之巅红日光......” 众人听了,觉得也还听得下去,便道:“继续!” 童威猛虽捂上了耳朵,却还是在听的,又唠叨道:“你这不就是顺口溜吗?” 童威刚道:“妖魔鬼怪来争王......” 众人大笑,道:“果然是顺口溜!”那霸刀和百损都想来夺一个“五绝”名号,霸刀更是要争天下第一,可不是要“争王”吗? 童威猛听得是顺口溜,倒是比文绉绉的诗感兴趣多了,便放下了手,笑吟吟地望着他哥。 童威刚没吟出第三句,自己先笑了,半天才道:“驱鬼技术哪家强?” 群雄只顾着鼓掌,武人大多没念过什么书,只是善于起哄,当下便有百十人跟着起哄道:“哪家强?” 童威刚故作吟咏姿态,要把最后这一句惊天动地的诗句念出来,忽然换了语气,利索咯嘣脆地道:“郭襄!” 众人一愣,心道:这是什么诗,怎么最后只有两个字,忽然醒悟过来,都喝彩道:“好,原来是三句半!” 郭襄啼笑皆非,道:“大傻你疯了,拿我开什么涮?” 童威刚忙赔笑道:“郭公子,实在是打跑那两个恶人,大家心里高兴。就颂扬颂扬您的功德。现在华山上都是正派中的自己人,大家多开心!” 郭襄摆摆手,对群雄道:“各位,此次华山论剑,我这里略备了一份薄礼!能够技压群雄、武功天下第一的,我这里有一份《吴钩剑谱》,这是金沙帮老帮主南震天馈赠给晚辈我的礼物,我感念南老帮主无私之德,不敢从此据为己有,愿意献出来!” 她顿了顿又道:“武功最高的那一位英雄,希望能秉承南老帮主遗志,无私帮助武林中的各门各派,发扬武力,带着我们一起抗击元兵,造福大宋百姓!” 说完,郭襄恭恭敬敬地取出一个包裹,放在案上。里面自然便是那颇有传奇色彩的《吴钩剑谱》了。南震天当年为了这本剑谱,闭关修炼了二十年,成为天下第一剑客。这本书自然是珍贵宝物。 没有了那两只妖魔鬼怪的打扰,华山之巅上气态祥和,群雄便互相切磋,共同研讨各派武功中的优劣得失。 “天下第一”的名号和那本《吴钩剑谱》,自然是人人想得,然而只要是取之有道,那别人自然会心服口服。 经过了一天的比试、切磋,代表着最高层次的山巅巨石上,只留下了六七人,其中两位就是原泉州南少林武僧堂的首座法本大师和副座法华大师。 法本大师略有歉意地对郭襄道:“郭姑娘,贫僧兄弟二人此次前来参与华山论剑,实是有难言之隐,并非一味争强好胜。” 郭襄笑道:“大师不必自责,郭襄自然明白。我知道大师一直在做努力,立志恢复南少林!” 法本感叹道:“郭姑娘果真冰雪聪明。贫僧与师弟法华,此后半生都将为恢复、光大南少林而尽心竭力,因此才来参加华山论剑!” 郭襄道:“晚辈与大师同样心思,希望南少林早日重建,希望大师能扬名天下,定会更快实现心愿!” 此时天色已晚,华山派掌门高明威便邀请群雄到华山派中用饭,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切磋。高明威和师弟何心莲二人早已绝了争雄之心,又受郭襄、杜可用等英气感染,便安心做个好客的东道主了。 当晚的宴会上,气氛热烈。众人今日见识了当时两大绝顶高手的刀剑之争,都是大饱眼福。多年之后,江湖上的说书人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霸刀“掌刀”的锋利强悍,郭二小姐峨眉剑法的剑气纵横,人人听得悠然神往。 经过一天的对决,最后产生的六大高手是:武当张君宝真人、南少林法本大师、法华大师、明教杜教主、大理段孝廉和金沙帮的现任帮主青龙。 段孝廉自从上次差点被霸刀杀掉,知道霸刀的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心中郁结,便钻进了大理天龙寺,埋头苦修。他本是大理皇族之后,天龙寺的任何武功自然对他开放,天龙寺的主持素来对他看重,也倾心指点、帮助他。 段孝廉在天龙寺中,除了把自己的一阳指功夫提升了以外,还苦练镇寺之宝六脉神剑。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修为,决计练不到六脉齐出,便只苦攻“少商剑法”一门。终于让他略微入了点门径。 那少商剑法是用右手大拇指施为,虽不灵巧,却威力巨大。段孝廉习练的时间尚短,力道自然还不足,然而比起数月前的他,已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殿堂之内,假以时日,定可大放异彩! 六位当世高手之间,并无任何敌对的情绪,反而是互相之间真诚请教,互相指点。 但无论如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终归是要分出胜负的。观战的数百群雄,自然也翘首以盼新五绝的诞生。 第91章 论英雄谁是英雄 第二日清晨。华山之巅。 张君宝向段孝廉深施一礼道:“大理段氏的一阳指绝技,在下向来甚为钦佩。今日向段兄请教武功,多有得罪了!” 段孝廉笑道:“张真人切勿客气。武当派的威名,武林中人人仰慕,小弟也早想向张真人讨教,请张真人不吝指点。” 两人执剑而立。他们原本就相互推崇,此刻全然抱着切磋武功的心理,并不像昨日郭襄与霸刀比武时的腾腾杀气。 段孝廉稍年轻,张君宝坚持要段孝廉先出招,段孝廉只好道:“恭敬不如从命!”剑尖斜掠,向张君宝的肩头刺去,出手大开大合,自有一番帝王之相。 原来这路剑法便是段氏武功的基础,是段氏先祖段思平青年时所创。 段思平是武将出身,常年在战场冲杀,这路剑法很适合上战场,剑势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是非常实用的武功。六脉神剑中的少商剑就是由它演变而来的。 张君宝这些年在武当山,除了对掌法潜心钻研之外,对剑法也多有研究,创了一路武当二十四式剑法。 大多的门派武功,都离不开剑法,盖因剑乃“百兵之皇”,便于携带,攻击多样,威力巨大。因此产生了像南震天、郭襄这样的“剑痴”。 张君宝在二十四式武当剑法上面,也下了苦功。他的剑法像他的九转纯阳掌法一样,招式连绵不绝,剑势雄浑厚道,像虎狮扑击之法,在于威猛。 而段孝廉的剑法像龙吟九天,长于尖锐锋利。 郭襄痴迷于剑,便在旁边观看段、张相斗。其实旁边杜可用教主和南少林副座法华二人都用掌力搏击,并不使用兵器,更加打得虎虎生威,观战的人里一层外一层。 段孝廉一路“段氏剑法”使完,见奈何不得张君宝,当下喝道:“张真人,小心了!”右手剑尚未撤回,暗运内力,左手食指一屈,又缓缓点出,一阳指的劲力破空点出。 张君宝自然对段家的一阳指自然早有戒备,当下身形一侧,伸出左掌,一招九转纯阳掌中的“烈日中天”拍出,将段孝廉的一阳指劲力尽数接下,掌力顺势向前袭去。 段孝廉忙伸掌接住对方的掌力。见一阳指并不能对他构成威胁,当下剑交左手,往后连退三步,右手拇指一竖,点向张君宝。 张君宝一怔,这不是一阳指啊。段孝廉退后一步,已超出了一阳指的攻击范围。突觉一股凌厉力道袭来,这股力道可比一阳指要大得多。 张君宝一时无暇细想,忙伸剑格挡,“铛”的一声,张君宝右臂在这内力撞击之下,长剑险些脱手。忙定了定心神,段孝廉再伸指虚点过来,他便左掌运九转纯阳功,化解对方的指力,掌剑齐使,这才堪堪化解危机。 郭襄在旁也是一愣神。他曾见过一灯大师使出一阳指,此指法既可贴近径点敌人穴道,也可从远处欺近身去,一中即离,一攻而退,实为克敌保身的无上妙术。 然而她从未见过一灯大师身在一丈开外,用内力隔空激发伤人,与此时段孝廉主动退出三步之外,激荡内劲虚点发力,真的是大相径庭,便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段孝廉右拇指再点两下,使的正是六脉神剑中的“少商剑法”,这路剑法若练到极致,剑力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可惜段孝廉刚入室门,威力上自然就弱得多了,张君宝初时被此剑法惊住,被迫掌剑齐出,三招过后,便又应付自如。 这路“少商剑法”大耗内力,段孝廉的内力还没达到绝高地步,又点了两剑过后,已然喘息,知道不是张君宝的敌手,便回指撤剑,揖了一礼道:“张真人绝高武功,在下佩服!” 张君宝却来不及还礼,抢上前拉着他道:“段兄,刚才这一路是什么武功?说句内心话,你发出第一招指剑时,我已难以抵挡。只是后面段兄的指力反而渐弱下去,我想是段兄习练时间尚短的缘故。段兄若练得熟了,再辅以增强内力,只怕天下无人能挡此剑法!” 郭襄也看出,段孝廉方才虽然是用拇指施为,实是与剑法的招式无异,便也满面好奇。 段孝廉摇头道:“此剑法虽妙,奈何我内力微弱,只能使了个样子。这便是我大理祖传的六脉神剑,只是百年来无人练成。我只是投机取巧,把它拆开,只练六脉中的一脉,即便如此,也只是画虎类猫。” 郭襄与张君宝却悠然神往,郭襄道:“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等奇妙武功,段兄弟若练不成太可惜了,郭襄不才,有一些习练内力之法,愿意助段兄弟一臂之力,只是你不要说我自大、不知高低便好!” 段孝廉追随她已久,听她这么说,便欣喜道:“那我便多谢盟主了,我若能完成这心愿,不知对盟主如何感激才好!” 郭襄道:“你我情若姐弟,什么谢不谢的。过了今日,我便与你切磋这习练内力之法。以后我能见到你在侵我大宋的元兵身上多戳几个窟窿,便是最开心的了!” 三人相视而笑,道:“再去看看其余两场罢!” 走了过去,却见其余两场也已分出了胜负。便是杜可用教主胜了南少林的法华大师,而法本又胜了金沙帮新任帮主青龙。 童威猛看了法本大师与青龙一战,见法本的“龙尊掌”每一招都有虎象之力,看起来实在过瘾。便又嚷着道:“再打,再打!还要再比!” 段孝廉与他甚熟,便笑道:“为何还要再比?” 童威猛道:“华山论剑是要推出‘五绝’,如今刚有三人获胜!” 段孝廉又道:“那要是再选出两个人出来,郭盟主怎么放呢?” 童威猛抓抓头皮道:“这个,这个,郭公子自然已是当之无愧的五绝,她已战胜了霸刀,可说无人可敌。那,那还是要再打,这才选出四名高手,总不能是‘四绝’吧!” 这下旁边群雄都笑了。童威猛发怒道:“这有什么可笑的?没有人再打的话,那我上!你们推举我为五绝之一吧!” 第92章 得名三丰百世传 三傻彭三在旁冷笑一声道:“推你为五绝倒没有问题,可是神雕侠来了怎么办呢?你和他比试比试?” 童威猛这才恍然大悟,苦着脸道:“我的妈呀!要我和神雕侠打,你们猜我是能挺过一合呢,还是半合呢?” 众人都忍俊不住。 郭襄道:“我就不算了,我又没和你们比试!还有,你们三位之间还没比试,那我这部《吴钩剑法》该给谁?” 她所说的三位,自然指的是张君宝、杜可用和法本大师。 杜可用笑道:“按说呢,不算神雕侠,我们四人中,以你郭二小姐武功第一。不过这部《吴钩剑谱》本就是你的,自然也不能再还回给你。我们三个人之间就不用比了,先前我们三人在同守福州城时,早已互相切磋过,当推张君宝真人为第一。这本剑谱该当归张真人!” 段孝廉道:“神雕侠威名扬于天下,他眼下在关中和关中群雄一起抵抗元兵,没有来华山参与论剑,但是这西狂之位呢,自然要给他老人家留着。依我看,郭盟主也便屈就东邪之位吧,这本就是她外公黄老前辈的名号!” 众人都击掌称好。杜可用道:“这南僧之名,似乎也不用改了,法本大师身居福建,那么便屈就南僧之名吧。” 群雄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不禁感叹是天作之美。 金沙帮新任帮主青龙道:“听说郭大侠生前和杜教主是好友,那就请杜教主领下这‘北侠’之名吧!” 杜可用却直摇头道:“杜某只是一个粗鲁莽夫,深知自己万万当不得这‘北侠’大名,这个名号除了郭大侠,谁人敢用?” 郭襄想起父亲,不禁黯然伤神。听杜可用推辞,便道:“杜叔叔,你本是父亲生前好友,并且这些年来,你一直领着明教弟兄抗击蒙元,大杀蒙军,自然也当得起这个名号!” 无奈杜可用坚决不同意,只道自己是萤火之光,如何敢跟郭大侠相提并论。 青龙想了想,道:“郭大侠自是侠名扬于天下,杜教主也是当世豪杰,依我见,杜教主可称‘北豪’,这样既尊敬了郭大侠,又符合杜教主的英豪之气!” 众人深觉有理,杜可用再也推辞不过,于是只好答应了。 如此便只剩下张君宝了,郭襄道:“武当山在湖北,湖北正是我大宋之中心,那么张真人正可成为中真人,与当年重阳真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众人回想了想,都觉得此次华山论剑真是天意:“东邪、西狂、南僧、北豪、中真人”新的五绝与二十年前的五绝皆有渊源,又是古树新芽,正是江山世有更替,人间还看新人。妙!妙! 童威刚突道:“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 童威猛道:“只要你不拽酸文就成,那还是三句半吧,哈哈,有趣!” 众人都听他念过三句半,觉得挺可乐,便催促他快吟。 童威刚张口道:“东邪西狂真英雄,” 众人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第一句有理!” 童威刚吸了口气,又道:“南僧北豪显神通。” 群雄都乐了,便追问道:“第三句是?” 童威刚不紧不慢道:“若问真人他是谁?” 大家一齐起哄道:“他是谁?” 童威刚嘎嘣脆道:“三峰!” 众皆点头击掌大笑。因为张君宝喜好云游天下,有一日游宝鸡山中,见有三座并肩耸立山峰,挺秀苍润,十分喜爱,便自号“三峰子”。江湖上人大多知道他这个名号。 郭襄觉得“三峰”这个名字有些突兀直白,对于道学大家来说不甚相符。她擅长奇门八卦,心有所思,对张君宝道:“张真人,我倒有个小小提议,三代表阳,是乾卦,意思为天;若把‘峰’改为‘丰’,则为坤卦,意思是地。因此你若以‘三丰’为名,则代表天地乾坤,这个名号可响亮得多了,也符合你道家的精髓!” 张君宝口里念了两声“三丰、三丰”,面露笑意。其实只要是郭襄给他改的名字,便是改成阿猫阿狗,他都喜欢。这“三丰”之名又如此有意义,更是心中欣喜,便大声道:“多谢郭姑娘,从此我便叫‘张三丰’了!” 童威猛大声道:“张真人,你这个名字可更拉风多了吧!还不好好谢谢我兄弟俩吗?”其实这个话茬是由他哥哥童威刚“吟诗”而起,跟他童威猛又有什么关系了? 张三丰跟他相熟,便也笑着谢过他了。 群雄便向张三丰道贺,说道这个名字可更有意义多了,中午便要以此为由,大家要多干两碗! 午时众人便在华山派中欢饮。众人谈起此次华山四论,都是眉飞色舞。当世顶尖的高手都在华山或凶狠相搏,或平和切磋,实是数十年难得的盛会。唯一遗憾的,是神雕侠没有前来。不过众人皆想,若神雕侠听人说了此次盛会的情形,定然也会深以为乐的吧! 郭襄将那个锦缎包裹郑重交给了张三丰,道:“这是南震天老帮主馈赠于我的,我现在交给你。其实我久已听闻你的武当拳、武当剑在江湖上号称‘双绝’,希望你能领会到南老前辈对江湖小辈的一片赤诚之心,也希望对你创出更精深的拳、剑功法有所帮助。将来你也要把这些武学传播武林,造福更多的习武之人!” 张三丰接过了,正色道:“南老帮主和郭姑娘的美意,三丰都心领了。今后我一定尽心竭力推广武学,造福武林!” 果然张三丰后来成为名扬天下的一代武学宗师之后,深念南震天和郭襄的情义,便不再持门户之私,把武当绝学在武林中发扬光大。 张三丰见武林群雄在华山叨扰多日,华山派体贴款待,心下感激,便又与华山掌门高明威与二弟子何心莲在一起多有切磋,高、何二人受益匪浅,对本门武学的长处、短板颇有领悟,后来华山派也逐渐在武林中站稳了脚跟,成为武林六大门派之一。 华山论剑之事一了,郭襄心中轻松许多,便告诉四傻,收拾即刻回峨眉山。童威猛热闹了这几天,哪里舍得走。郭襄让童威刚提着他的耳朵出了华山派,只因郭襄心中还有一件盘桓多日的大事要做。 第93章 峨眉金顶来恶人 郭襄领着四傻回峨眉山,远远望见峨眉酒楼,郭襄对童威刚笑道:“你这个假掌柜又回来了。” 童威刚甚是不好意思,道:“我也就是读过几年书,所以做个假掌柜,其实整日东跑西溜。酒楼里若不是靠着余四兄弟支事,那早就开不下去啦。不过也不能怪我们几个,你郭公子一声令下,我们敢不跟着你闯荡吗?” 四傻大头怪道:“回到了峨嵋酒楼,心里才是最踏实的!” 郭襄点点头道:“这话有理。我也是回了峨眉山,看到我那些徒弟们,心里才最安心平静!” 五人谈谈说说,进了酒楼的门。却见余四坐在一张客人用餐的桌子前,正在抓耳挠腮,神情惊惶。 郭襄心里一突,忙道:“余四哥,你怎么了?” 余四抬眼看到是郭襄回来了,像遇到了救星,忙要抢过来说话,仓皇中却踩翻凳子摔了一跤。 彭三忙上前把余四扶起,余四的眼睛赤红,道:“郭公子,不好啦!谷风雪......被坏人抢走了......” 郭襄大吃一惊:“怎么会?什么人做的?” 余四急得话也说不清了:“坏人......黑衣人,上金顶......” 郭襄不等他说完,抢出门去,翻身上马,便往山上而去。四傻也忙着跟了上来。 郭襄到得金顶,见众弟子仍在练剑,大师姐秦风陵脸上还挂着泪痕,却还在督促着师妹们。 见师父来了,秦风陵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道:“师父,我没保护好师妹......” 郭襄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道:“不关你的事,你进来说话。” 进了屋里,郭襄道:“当时什么情形,仔细说给我听!” 霸刀那日在华山之顶,比武输给了郭襄,心中越想越懊恼。 原本他听说金沙帮老帮主南震天驾鹤西去,心中暗喜多日,自忖此番自己便当是天下无敌了。趁着华山论剑的机会,天下扬名。自己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必定追随者众多。 江湖就是这样,有忠贞为国的义士,就有追名逐利的投机客。 谁料竟然败在了郭襄的剑下,霸刀越想越恨,想来自己原本颇受蒙古大汗的重用,在江湖上也无往不利! 然而自从碰到了郭襄后,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千秋堂被毁,得力的心腹都被郭襄抓去,送到了文天祥的军中处置。现在自己想争个武林天下第一,却又被郭襄破坏。 霸刀恨得牙关痒痒,但是让他去找郭襄寻仇,心中却仍是有惧意。华山一战,他已知道自己并非郭襄对手。 然而让他就这样吃个闷亏,心中总是不愿,他便去找百损道人,要和百损一起联手对付郭襄。 然而百损眼见着父亲和师叔都被自己连累出家,进入少林寺去伴孤灯诵佛经去了。俗话说“父子连心”,百损虽贪图富贵,却没想到有此下场。 霸刀劝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顾忌太多,我们兄弟再联手大干一场,除掉了郭襄,我们又可以在武林中横行无忌,大汗会给我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百损道人却连连摇头,道:“我再多做一件这样的事,我师父和师叔的罪孽便更增加一分,我于心何忍!”始终是不松口。 霸刀也知他此刻正是心灰意冷之际,一时劝不动他的,只好等以后再来相劝。悻悻地离开了。 告辞百损道人后,霸刀忽然闪念:郭襄此刻在华山论剑未归,我何不到她的峨眉山上搜寻一番!江湖盛传南霸天把他的至宝《吴钩剑谱》赠给了郭襄,因此她才会剑法大进!我若搜找到《吴钩剑谱》,掌握了她的剑法诀窍,那便可击败她了! 他可不知道郭襄已经把剑谱带到了华山,并要赠给华山论剑最终的胜者。 于是霸刀便偷偷来到峨眉山,夜晚中潜上金顶,要搜找《吴钩剑谱》。以他的武功,郭襄不在山上,他自然如履平地。 然而他把金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剑谱。正在失望之际,见到房中熟睡的众弟子,便心念一动:这一定是郭襄的众徒弟,若能抢了她最心爱的徒弟作为人质,将来也是牵制她的一个法宝! 正好四弟子谷风雪起夜要解手,她睁开眼忽见一个人影站在房中,吓得大叫!霸刀见她突然醒了,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把她拎了起来。 谷风雪这一叫,其他弟子也都醒了。秦风陵是大师姐,照顾这些妹妹们,是照顾惯了的,见一个黑衣人抓住了四妹,就上前拳打脚踢,让霸刀放了他的师妹。 幸亏这是霸刀,自然不会把秦风陵的拳脚指剑放在心上,如果只是一个普通江湖人物,还真吃不住秦风陵这一顿猛攻,多半会被打倒躺下了。 霸刀啼笑皆非,他虽残暴成性,然而对这些小女孩子,他还真下不了手,不愿出手伤人。便伸手把秦风陵划拉到一边,便要夹着谷风雪出门而去。 秦风陵一个箭步又扑上去,挂在霸刀的胳膊上,伸嘴就咬。 霸刀一甩胳膊,把秦风陵甩到床上,居然已经咬了一圈深深的牙印。 霸刀心道:俗话说“好男不与女斗”,何况是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便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去了。 秦风陵见没能救下师妹,心中又是惊吓,又是自责,一夜哭到天明,余妈妈在隔壁房中歇息,她不是习武之人,反应没那么快,等她过来之时,霸刀早已踪影全无,只好安慰秦风陵。 秦风陵哭到清晨,便下山去峨嵋酒楼中找余四,请他派人去通知师父。余四也心急如焚,可他也不知道郭襄来去的路线,正在焦急彷徨之际,幸好郭襄等回来了。 秦风陵通知了余四以后,又强忍悲伤,还要回去照顾其他师妹们。师父不在,她即便自己已然快要承受不住,却不能使半分小性儿。 郭襄听了秦风陵哭诉了事情来龙去脉,气得咬碎了银牙。然而还是伸手抚摸秦风陵的头发道:“风陵不怕,没事的 ,师父一定把师妹好端端地找回来!” 第94章 千里追踪救徒儿 峨眉四傻破口大骂霸刀,都道若再见霸刀,一定跟他拼命! 郭襄道:“别骂了,骂顶什么用?”对童威猛道:“你去找到嘉州城里丐帮的舵主,告诉他要召集丐帮的兄弟,寻访霸刀和一个小女孩的踪迹,他们必没走远!” 童威猛领命去了。 郭襄又对童威刚道:“你去告诉余四,让他多找些人手,尽快在峨眉山腰处建几处房舍。今后,你们四人白天在酒楼里做事,晚上便在山腰处居住,负责峨眉山的防卫,保障金顶的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自己也不得到金顶上来!” 三人连忙答应了,便下山去找余四。 郭襄仍教习了一会儿徒弟们剑法,让秦风陵带着她们练剑。经过这些年的风雨,她遇事早已不再惶急。不顺心的事,几乎每天都会有,着急骂人有什么用? 到了午时,童威猛领着一个丐帮兄弟来了。 那丐帮兄弟三十来岁,肩背四袋,在丐帮中地位并不显赫,然而郭襄却认得他,他曾随着鲁有脚、耶律齐一起在襄阳守过城,郭襄常喝丐帮弟子们在一起大碗喝酒,谈论江湖趣事,其中便有他。他也是个能说的。 郭襄道:“曹心志兄弟,是你?” 曹心志眼泪都快下来了:“郭二小姐,你还记得我这要饭花子?” 郭襄道:“丐帮中的兄弟,只要一起喝过酒的,我全都记得!只是有的不爱说话,名字便模糊了。你那么能说,我可记得清楚。” 曹心志抓抓头皮道:“难得二小姐还记得我嘴贫。这位童兄弟到我们丐帮中询问的时候,偏巧我早上是遇到这么个黑衣人带女孩的,童兄弟便带我来回话。” 郭襄道:“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他们的,在哪里?” 曹心志道:“早上辰时左右。因为舵主派我在嘉州城东办件事情,我便起了个大早,到了城东药铺的李掌柜那里。事情刚办完出门,一匹快马从后面疾驰过来,幸亏我是个练家子,才没撞到我。” “那马停下来,马上是个黑衣汉子,身前还坐着个小女孩。那汉子见没撞到我,哼了一声,再也瞧都不瞧我一眼。我心中有气,不过咱们要饭花子受人冷眼习惯了,也没当多大事。那汉子见旁边摊上有卖烧饼的,便去买了几个烧饼,递给那小女孩。那小女孩理也不理他,也不接他的烧饼。那汉子笑道,小丫头脾气倒不小,我带你去大都玩,大都那么繁华热闹,你还不开心吗?” 郭襄心中一凛,追问道:“他说要去大都?” 曹心志道:“正是!我听得很清楚,说要带她去大都玩。我当时也没在意,只道是小孩子和自己的父亲或长辈使性子。后来听童兄弟在舵中这么一说,才觉得不对劲儿。那小姑娘可真不错,并不惧怕那个恶贼,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有主见的样子。” 郭襄自然知那谷风雪向来聪明,心思灵巧,可落在霸刀这样的恶人手中,心里总是百般担忧,问道:“其他还听到什么了?” 曹心志道:“其他没有了。后来我急着回舵中复命,便赶回去了。” 郭襄点点头:“曹兄弟辛苦了!”又对童威猛道:“你领着曹兄弟到酒楼里去,好生招待他!你也一起用饭,等会我们便动身前往大都。只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走后,郭襄回屋收拾了一下,又交代余妈妈道:“余妈妈,要拜托你好生照顾这些孩子,有事情就到山下去通知余四和童威刚他们。我已经安排那几个人从今后都住在山腰要道处,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们的。” 余妈妈擦擦眼泪道:“上次那个事情,可把我们吓死了。也不知道雪儿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郭襄道:“没事的。他要对付的是我,不会对一个小孩子怎么样的!” 郭襄下山到峨嵋酒楼里,见四傻都已经收拾停当,在等着她。 郭襄奇道:“怎么都收拾?我不是说了,只带童二哥一起去吗?” 大头怪道:“哪一次不是带个我们哥儿四个一起去?不然我们也不放心那,还是带上我们吧!” 郭襄摇头道:“不行,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我把保护余妈妈和孩子们的重任都交给了你们,可千万不能再出半点岔子!” 大头怪便不再坚持了,对郭襄道:“放心吧,只要有我们在,一定护得金顶上所有人的安全!” 郭襄对其余三傻道:“有劳三位兄弟了!”便和童威猛一起出门,上了马,向北疾驰而去。 追踪一路,并没有任何消息。童威刚道:“听说大都比嘉州城大上十倍,城里人山人海,我们到了大都,找他们不像大海捞针?” 其时大都的确是异常繁华。蒙古国的都城原在哈次和林,也被蒙古人称为“上都”。 忽必烈继位以后,定都开平府还是定都燕京?他曾考虑了四年之久。 终于在忽必烈继承大汗位四年后,蒙古国光禄大夫刘秉忠请定都于燕京,忽必烈决定采纳,于是下诏修筑宫室城池,以燕京为中都,后称为“大都”。 至元四年开始营建新都城,十一年宫城大内建成,十三年大城建成,也就是蒙古军攻破临安城,俘虏了幼帝恭宗那一年。耗时十年,建成了当时举世闻名的“大都”城。 这个新都城“大都”建得可是不得了,有外城、内城、攻城三重。南北城墙十四里,东西城墙十五里,算得上空前盛大了。 大都原属大宋之时,就是名城,现在又增加了那么多蒙古人,现下大都城中有人口八十万人,因王公贵族、巨商大贾都汇聚于此,整日南北往来做生意的人,川流不息。便是蒙古人的军队,驻扎在此的,也不下六七万。 也难怪童威猛发愁,这八十万人中,如何去找一个霸刀和一个小女孩谷风雪! 郭襄却胸有成竹,道:“我有一法子,一定逼得霸刀现身!” 第95章 身入大都觅良机 二人进了大都城。童威猛进了大都,果然眼睛不够使了。看着那一条条热闹的街道,一家家高门店铺,街边更有卖一样样新奇的小玩意的,可都觉得新鲜之极。 郭襄也觉得大都跟以往大有不同。七年前她云游四海,到处找寻神雕侠踪迹的时候,曾来过这里。 那时燕京还不叫“大都”,而叫“中都”。只是后来忽必烈把都城从上都迁到这里数年后,才改名为“大都”。 郭襄记得那时她来这里时,皇城还没有建好,这里不过和成都差不多热闹,谁料这七年过去了,大都竟然如此繁华热闹,到处都可以看到西域商人,还有一些卷头发、深眼窝,头顶缠着长长布巾的波斯人。 二人先到客栈住了下来。郭襄交代童威猛,晚上不要乱走动,免得惹出是非,好好歇着,明天白天再上街去看热闹。 童威猛答应了,然后就钻进自己的屋子,蒙头大睡,再也不出来。 郭襄等到了深夜子时,轻轻出了客店门,顺墙根一路小跑到了宫城前。路上虽也遇到过几队负责城中巡逻的兵丁,但对于郭襄来说,那不是形同虚设一般? 郭襄打算潜入宫中,捉拿一位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打听霸刀的下落。说不定,若有机会,她还可能动一动刺杀蒙古皇帝的心思! 然而郭襄到了宫城前,就是一愣。她曾探过无数蒙古的军营和府衙,可谓是予取予求! 郭襄以前,没银子用的时候,自然便会去拜访蒙古将军或者是封疆大吏的府库,定然是满载而归。 因此开峨嵋酒楼的时候,余四见到花了那么多的本钱,心里害怕,怕亏本。郭襄鼓励他道:“放心干吧,亏一个,我补进去两个!” 余四这才放开手脚,才有了如今红红火火的峨嵋酒楼。 然而郭襄站在元宫城外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轻敌了。见宫城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守得死死的。皇帝老儿的宫城真不是那些将军、封疆大吏可比的。 郭襄在宫城外围兜了一圈,竟然无懈可击,除非硬闯。当然她还没傻到这种地步,只好回客店再想它法。 其实郭襄哪里知道,实在是她来错了时候,正赶上了皇太后合贴尼的诞辰。宫中张灯结彩,连日举行盛典,因此才加固了宫中的防卫。若在平时,以郭襄的武功,怎么会进不得皇宫? 说起这位皇太后,那可算是大大的传奇。 她生了四个儿子。 好吧,生了四个儿子自然不能算是传奇。 那么,四个儿子全部做了皇帝,算不算传奇? 四个皇帝儿当中,一个儿子只干了四年时间,其余三个全是终身皇帝。可以想象,这位皇太后有多尊贵和威仪,她被称为“四帝之母”。 其实,郭襄很早就听父亲郭靖说起过这位皇太后,因为这位合贴尼皇太后,便是郭靖的结义兄弟拖雷的妻子。 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的正妻也为成吉思汗生下了四个儿子,在这四个嫡出儿子中,拖雷是最幼子。 按照蒙古习俗,幼子为“守产”之子,理应继承父亲的财产和牛羊。除此之外,拖雷本人更是同胞四兄弟中最有胆略才干的。因此,成吉思汗对拖雷的喜爱是不言而喻的。成吉思汗曾经让他担任监国,还曾经将拖雷称为自己的“那可尔”,也就是同伴的意思。 可见,成吉思汗对第四子拖雷是十分器重的。 蒙古军中连士兵们都知道,成吉思汗曾经是想将大汗位传给拖雷的,但是在家族内部纷争之中,他考虑了全局,最后决定将帝位传给三子窝阔台。 大约是为了补偿,更因为蒙古习俗使然,成吉思汗随后将绝大多数的财产分给了拖雷。 这个可以从对他们的封赏中,可以看得出来:拖雷所得军户为十万一千户,汗位继承人窝阔台仅得四千户。 后来窝阔台登上帝位之后,拖雷遵守诺言,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不过我们可以想象,窝阔台心里面,不可能不对这位实力超群的弟弟充满忌惮。 最受成吉思汗生前赏识的拖雷,后来是怎样死的,留下了诡异的谜团,然而,蒙古的王公贵族、高级将领中却流传这样一个说法。 在蒙古汗国灭掉大金,凯旋北归的路上,皇帝窝阔台突然患病,口不能言。病情发展得很快,自起病后不到一个月间,窝阔台几乎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了。 随军的巫师用了所有的方法也不能阻止大汗走向死亡的步伐。最终巫师道:由于蒙、金之战过于惨烈,触怒了金国土地上的鬼神,他们一定要报复。 因此此时任何医治都没有作用,除非大汗自己死掉,或者堪与大汗地位相比的皇族死掉,才能平息鬼神的怒火。 在这个时候,拖雷站了出来,他认为自己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拖雷饮了巫师施过咒语的水。 拖雷将这碗水饮下之后,窝阔台果然霍然而愈,而四十来岁的拖雷却死了。 拖雷临死前,曾经嘱咐窝阔台照料自己留下的孤儿寡妇。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靠合贴尼自己! 因为,自丈夫拖雷死后,她作为一个寡妇,经受千辛万苦,只为把自己的四个儿子养大成人。 然而这个时候,大汗窝阔台却下了一道诏书,匪夷所思的诏书! 他要合贴尼改嫁,而且是嫁给窝阔台自己的长子贵由。 这若在中原,会是一个笑话,婶婶怎么可以改嫁给自己的侄子? 然而大汗的诏书的确是这么下的。 也许真正的原因,是窝阔台很清楚,拖雷家族如今的主心骨就是合贴尼。让合贴尼嫁给自己的儿子,便可借机将拖雷一系的兵权、财富,统统纳入自己的囊中,也顺便使拖雷诸子没有母亲可依靠,这样便大大减少了威胁。 若不是合贴尼手持剪刀,斩钉截铁道:“若要我改嫁,只能见到一具尸体!”,也许后来,拖雷的儿子们,就没有后来了。 合贴尼的坚决和含辛茹苦,终于换来了回报。 长子蒙哥,蒙古国皇帝;次子忽必烈,蒙古国继任皇帝;三子旭烈兀,波斯国皇帝。 最小的阿里不哥,算是最没出息的了,做了四年皇帝。那也是皇帝! 因此这位皇太后的诞辰,远比任何一位皇帝的诞辰都要隆重。 然而却使郭襄大大为难。如此一来,她进不了皇宫! 第96章 混入皇宫察敌情 郭襄见皇宫的守卫,已经严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只好先回客店,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郭襄便去街上到处寻乞丐,专找脊背负有布袋的丐帮弟子,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三袋弟子。郭襄便和他对了丐帮中的暗语、切口,让那三袋弟子带她去找丐帮大都分舵的舵主。 大都分舵的舵主叫郑孝智,见到郭襄后一愣,道:“郭二小姐,是您?” 郭襄再仔细看他,却当真不认识,只好拱手道:“舵主,请恕我眼生,我一下子没想起来哩!” 郑孝智却笑道:“二小姐的确不识得我,但我郑孝智却认识二小姐的!我原是湘西分舵的,那年二小姐在襄阳城中过生日,神雕侠等为二小姐放了庆典烟花,那烟花可漂亮得紧呢!我那时受了舵主指派,去向耶律代帮主禀报事情,就站在下面看那烟花,自然也就认识二小姐了。” 郭襄听起他说到自己十六岁生日时的璀璨烟花,面上不由一红。那情那景又上心头。 郑孝智道:“不知二小姐今日前来,是何事?” 郭襄道:“我想进入皇宫,郑舵主有没有什么办法?” 郑孝智一怔,道:“二小姐要进皇宫?”沉吟了片刻,却道:“办法嘛,倒是真恰巧有一个现成的,只是......” 郭襄听他说的,像是真的有戏,便赞道:“郑舵主真是神通广大!有什么顾虑,你只管说出来!” 郑孝智笑道:“我哪里是什么神通广大了,只是正好有个现成机会。但是我要先问一下二小姐,你若进宫去闯祸,我们可不能连累人家被杀头。” 郭襄明白了,便笑着道:“那是自然。放心,决不能连累人家,惹祸也不能这天惹!” 郑孝智道:“那便好说了。我们丐帮分舵这所在处的旁边,有一个戏班子,演杂技的,是燕京老字号的班子,可说在大都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几天都有皇太后诞辰庆典活动,这个戏班子每天都要进宫演出。我和那班主是过命的交情,昔年他被恶霸欺压勒索,若不是我出头,他当时就被恶霸打死了,这杂技班子也就完了!” 郭襄道:“你想让我混在戏班子之中进宫?” 郑孝智道:“正是!但这是大事,二小姐若是在宫中闯出祸来,那戏班子所有人,都要被灭九族!因此我要提前和二小姐商量好。” 郭襄沉吟片刻道:“我混进皇宫,只为探查一下宫中路线,好为以后行事。随戏班子进宫的时间里,我绝不会有任何行动!” 郑孝智拍掌道:“成!有二小姐这句话,我自然放心。我来安排你进宫!” 郑孝智便先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儿,笑吟吟地回来,道:“二小姐,说妥了。我跟班主说,你是我的妹妹,素来有心愿,要见识一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班主开始时显得为难,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无法推脱,只好答应了。让你扮成戏班中的干杂务女子,并千叮嘱万交代,只可低头做事,千万别出纰漏!” 郭襄笑道:“搬搬戏服,拿拿杂技器具,我定然能做好,叫他千百个放心。” 郑孝智道:“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今日午后他们便要去宫内表演,你便随他们进去。” 郑孝智便带郭襄去了杂技班子,班主是个忠厚的小老头儿,五十来岁年纪,见郭襄模样好,手脚又利索,便放下了心,只交代道进宫低头做事就好,千万不要东张西望,皇上、皇太后一个不开心,大伙儿的脑袋就得搬家。 郭襄笑嘻嘻地答应了,见班子里的人正在把铁环、盆花、服装等往马车上搬,便赶紧上前一起搬。 班主见她来去手脚灵巧,竟然问郑孝智道:“郑舵主,戏班子里正缺一个做杂务事的,令妹可否长期在我们这里做活?工钱照开。” 郑孝智笑着推脱了,说她就是去瞧个热闹,满足一下多年心愿而已。过几天便要回老家了。 到了下午,班主让郭襄换上班子里的服饰,郭襄倒觉得新鲜,她素来喜好淡黄衣衫,便挑了一件淡黄戏服,穿了上去。倚天剑早交给郑孝智保管了。她便随着杂技班一同往皇宫里去。 到了皇宫后门口,皇宫守卫拦住例行检查。虽然杂技班这几日天天进宫表演,然而守卫们查得还是很细致。确保各人身上并无兵刃,就连表演杂技时的道具,都细细检查,都是未开刃的刀剑才行。 检查完毕,郭襄随着马车再往里走,她偷眼察看,见宫墙之内,带刀侍卫们岗哨密集,来回穿行,巡逻交替之际,并无漏洞可寻,知道确是防卫太过严密。 不过她已知这是皇太后诞辰期间,皇宫增派了很多人手防卫,等过些时候,只怕就没这般精密了。 从后门进去,经过几排屋子,这几排屋子虽然高大,但绝没有前面的宫殿那样的气派,带刀侍卫们频繁进出,郭襄便猜想,这可能是皇宫侍卫居住之所,以后若要潜入皇宫,该当避开此处。 又往前走,穿过了御花园,来到一座巍峨宫殿前,郭襄见宫殿的抬头大字“交泰殿”,杂技班便往里面走。 那交泰殿含天地相合、安康美满之意。郭襄见这是四角攒尖,镀金宝顶,龙凤纹饰的方形殿。原来皇太后便在这里举办寿庆活动。 郭襄见这里已经摆好了几十桌宴席,很多王公大臣都已入座,只是皇太后和皇上还没驾到。 廊下站满了宫内的侍卫,郭襄见这些侍卫中有元人,也有汉人,俱站立如松,眼里精光四射,知道都有不凡的武功,能在大内当上侍卫的,必在武学上有精深造诣。随意派出一名带刀侍卫,只怕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好手。 郭襄做出个麻利能干的普通女子样子,脚下却毫无练武的根基。自然,以她现在的武功来说,又有谁能看出她的深浅? 宴席前方早已搭起了个大大的戏台,戏班中各人紧急地忙乎起来,把表演杂技的各种家伙都搬到台中,或台边,做好了准备,只等皇太后和皇上驾到,好戏就要开始了! 第97章 杂耍班子进皇宫 忽然听得有宦官喊:“皇太后驾到!皇帝驾到!” 文武百官、侍卫等急忙跪下相迎。 世祖忽必烈继位以后,推崇儒术,力求与汉文化相融合,故此宫中的礼仪,早已改成与大宋无二。 戏班子众人一听皇帝到了,也赶忙都跪下了。郭襄虽心中不愿,然而无奈也只好跪在杂技班人中。 等到皇帝陪着皇太后进来,郭襄伏在地上,微抬头偷看,见皇太后已满脸皱纹,却气度雍容,自有一番气度。 这古今罕有的“四帝之母”,年轻时吃尽了人间之苦,如今却也享尽了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郭襄再瞄了皇帝一眼,见皇帝身材魁梧,额头宽广,留着长长胡须。 郭襄心中颇感奇异,在她的印象中,元兵大多身材不高,没想到这位皇帝竟有这般高的身材。 其实在六十年前,南宋有一位大臣,也有着和她一样的好奇。 这位大臣名叫赵珙,六十年前,他被朝廷派遣,出使蒙古,见到了草原霸主成吉思汗。 赵珙回来后,写了一本书叫《蒙鞑备录》,里面提到了成吉思汗的长相:身体魁梧、宽面大耳。 忽必烈皇帝与祖父成吉思汗的相貌相似。成吉思汗本人不喜欢别人为他画像,所以在他的有生之年,并没有画像流传。后来宫中制作他的画像时,便是照着世祖忽必烈的面貌而绘制。 皇帝等宫女们侍候着皇太后坐下了,这才坐下。看了看宴会的布置,点点头以示满意。 很快杂技表演便开始了。杂技班已经是第三天给宫中演了,为了给皇太后和皇帝看个新鲜,定然是三天的节目里不能重样儿的。 今天先演的是顶碗,老燕京城内的老字号玩杂耍的,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四个姑娘都是倒立顶碗,演到后面,一边倒立顶碗,一边演奏打鼓点。看着众人是屏息凝神,顶碗结束后,掌声如雷。 郭襄和另一个女子急忙跑上去,把大鼓、碗等道具往下撤。既然班主帮了自己的忙,自然要认真做事,以报班主之德。 坐在皇帝身边的一个衣饰华贵的粗豪汉子,见到了在台上忙乎,黄衫的郭襄, 忽然眼睛一亮。 顶碗表演完了以后,又表演了弄丸和跳剑。 弄丸就是将很多个小球陆续抛向空中,边抛便接,不然球落地。球在空中连成一串,好似流星。 跳剑就是踩在高跷上投掷剑器,这可是加了难度的,精彩纷呈。自然,那剑都是没有开过刃的。 眼看着杂技表演接近了尾声,郭襄松了口气 ,下面就是随杂技班子一起出宫了。她已经观察过了宫中地形,后面再来便可直奔要害。 最后一个项目表演完了,郭襄照例上台收拾,忽然,那个坐在皇帝身侧的粗豪汉子摇摇晃晃 走上台前,踩住郭襄手上收拾的剑器,道:“你也给大伙儿表演一个!” 忽必烈眉头一皱,原来走上台去的这个粗豪汉子,正是自己的侄子、蒙古国前任皇帝蒙哥的儿子昔里吉。 这昔里吉作战彪悍勇猛,多次立战功,在蒙古军中颇有势力。蒙哥在攻打南宋时战死后,这昔里吉也曾参与蒙古汗位之争,却没争得过二叔忽必烈,故此心中常有怨气。 忽必烈的帝位毕竟是从兄长蒙古手中取得,虽知昔里吉心有怨恨,然而为了族内稳定,只好对昔里吉采取安抚措施,封他为和林王,多有赏赐。当然,这也是做给蒙古的王公大臣们看的。 眼下忽必烈见昔里吉脚步摇晃,像是耍酒疯,便眉头紧皱,但他没有立即出声,一是今日皇太后寿典,不想扫兴。二是他对这个前任皇帝的儿子平素多有忌惮,斥责过深的话,怕皇族中的人说闲话。 因此忽必烈只是向皇太后看了一眼。 皇太后合贴尼对这个孙子一向倒是挺疼爱,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况这个昔里吉是孙辈中的佼佼者,是条蒙古汉子,当下皇太后道:“昔里吉,为难一个戏班女子作什么?快来陪祖母喝酒罢!” 那昔里吉却道:“今日皇祖母寿辰,我让这名女子给祖母再表演一下杂耍,正是为了给祖母的寿辰助兴!祖母您就安心看着罢!” 这么一说,皇太后也不好说什么了。 昔里吉瞪着眼珠,低声对班主道:“若不听我的命令,出了皇宫,我便把你们都抄家问斩!” 班主吓得面如土色,两腿不由得抖起来,心里懊悔,不该顾忌郑舵主的面子,把这个女子带进宫来。他心里清楚郑舵主这妹妹初入杂耍班,哪里会表演什么杂技,只怕这个王爷发起怒来,杂耍班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郭襄微一沉吟,却若无其事对昔里吉道:“好,那既然王爷看得起小女子,小女子便给王爷表演个杂耍便是了!” 班主心里叫苦不迭,道:“这,这,你成吗?” 郭襄笑道:“我学艺不深,试试吧。” 那和林王昔里吉见郭襄答应了,便摇摇晃晃地回座位去了。他早就看郭襄美貌,动了心,后来又饮了许多酒,酒劲上涌,便无论如何也不放郭襄和戏班子走了。 这时班主彷徨无计, 也只好活马当做死马医了,派两个班中的小姑娘,给郭襄先热了热台。郭襄便从台边捡起两柄剑器,双手使剑,各挽了七八朵剑花,双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台下便有个女子的声音大声叫起好来,原来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月烈公主。 那月烈公主今年一十九岁,酷爱武学,最崇尚剑术。当下见郭襄舞剑,虽不是凌厉有杀气的套路,然而剑术纯熟,姿态优美万方,可真是人与剑都美到了极点。 原来郭襄见方才形势紧张,班主吓得浑身颤抖,脸上豆大的汗珠直落,心下颇为不过意。自己若不表演一下,看那王爷模样的人的凶恶眼神,说不准真能加害杂技班的人,那自己就有大罪过了。 方才班里的汉子、姑娘们在表演投掷剑器时,郭襄也看了看,知道他们演得精彩,是因为平时习练得熟,然而还能有自己熟么? 剑器是她整日不离手的东西,二三十年的朝夕相处。因此她只看了几眼,便通晓其中的诀窍,若让自己去投掷剑器,那自然能做得更好。 当时她只是抱着有趣心理,看了看。谁想到这个天杀的王爷,竟然逼着自己给皇太后表演杂耍,郭襄哭笑不得,然而为了杂耍班,她也只好这么做了。 第98章 月烈公主奇女子 郭襄舞了一趟剑术。她有意把凌厉杀气的招式全都去掉,只是把剑舞得熟练、姿势优雅而已。 剑对她来说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自然是随心所欲,予取予求。宴席上武将自不必说,对剑术都是颇为精通,就连一些文官,也常吟诗弄剑,大家见这名杂技班的女子把剑舞得这么好看,虽然没有什么厉害杀招,然而却是优雅美丽之极,便都频频点头,表示赞许。 有皇太后和皇帝在此,众人自然不便大声喝彩,然而月烈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她可不管这些,便大声叫好! 郭襄一路剑术舞过,又按照杂技班前面的做法,拿了十来只剑器,表演了跳剑。 她不踩高跷,只是用一些“风摆杨柳”、“二龙夺珠”这样的弄剑中常见的技法,但因准头奇好,这跳剑的效果可比前面踩高跷投掷剑器还要好看。 郭襄刚表演完跳剑,那月烈公主便跳到台上,亲近地拉着她,道:“这位小姐姐,剑舞得这样好,也来教教我吧!” 郭襄一怔,没有说话。 彼时忽必烈已经从草原上的上都,迁到大都六七年了。他自迁都燕京,并改名为大都以后,力图改善蒙汉关系,启用了不少汉臣,并且与儒家诸子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他是支持蒙汉之间的融合的,因此见自己的掌上明珠对一个中原女子的舞剑感兴趣,很是亲昵,也不以为意。 月烈公主向来喜爱舞剑,便拉着郭襄到忽必烈身边道:“父皇,我想把这个小姐姐带到我的宫里,让她教教我舞剑呢。依我看,宫里的侍卫统领,都没有这个姐姐的剑舞得熟练好看!” 忽必烈笑着道:“她们的剑术是用来表演,赚口饭吃的,有什么实用了?怎么可以与我的侍卫统领相比?不过倒正合你们女孩子的路子,你喜欢她,就把她带去,好好跟人家学学。不过......” 月烈噘嘴道:“父皇,不过什么?” 忽必烈不答话,转身招手,让大内侍卫副统领傲登过来,吩咐道:“自今日起,你便到映月阁侍奉公主学剑!” 傲登忙跪倒领旨,他自然明白,皇帝是让他去在公主学剑的时候,保护公主的贴身安全。 月烈便派身边侍女,取了些银两赏赐了杂技班子,并对班主道:“你们今日的表演很精彩,公主要留下郑玉霞姑娘,跟她学习舞剑,你们先回去吧!” 因郭襄在班主面前自称是郑舵主的妹妹,便报了个“郑玉霞”的名字。 班主领了赏银,自然心里欣喜,又见郑姑娘和公主形态亲切,很乐意到公主宫中传剑,便放下了心,千恩万谢地领着戏班子回去了。 那和林王昔里吉虽然对郭襄有些动心,然而月烈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明珠,又素来性格爽泼,爱舞刀弄剑,颇有些男儿之风,他也惹不起这位公主,只好放下了自己的那股心思。 月烈公主高高兴兴地拉着郭襄的手,把她带到了映月阁。侍卫副统领傲登领了圣命,便一步也不离地贴身护卫。月烈瞅瞅他,也不理会。 郭襄见公主的映月阁中,倒真是个好所在。丫头全都挂刀佩剑,行动敏捷,阁中有习武场,摆满了各种兵器,花园旁边居然还有个跑马场。 月烈见郭襄很是好奇,便有些自得地道:“我们蒙古人在马上打天下,自然对骏马情有独钟。我才不喜欢宋人的公主、小姐们扭扭捏捏的样子。我跟父王说了,我们蒙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都要做马背上的英雄!父王见我这么说,便很高兴,亲自吩咐人给我建了这座跑马场!” 郭襄也很喜欢月烈公主的这种泼辣性格,自己号称“小东邪”,其实骨子里也有这种相同的豪爽之气。便问道:“公主的马场中一定有很多难得的骏马喽?” 月烈兴高采烈道:“那自然是。起码有十来匹来自大宛国的宝马!”忽然黯然道:“可惜最好的那一匹,我降不住它,虽然最是喜爱,却无法驯服,自然也无法骑着它驰骋了,实在是遗憾!” 郭襄是个好奇心特重之人,便问:“是什么样的马?” 月烈拉着她的手道:“它叫‘乌云铁蹄’,我带你去看看!”身旁的侍女急忙领路。傲登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到了马厩之中,不待月烈公主指点,郭襄一眼看到了有一匹高头骏马,猜想便是那“乌云铁蹄”了。 乔峰见那“乌云铁蹄”匀称高大,毛色闪闪发光,特别是颈上披散着快要垂地的长鬃,真如乌云一般,流泻着力量和威严。 郭襄家里原也有匹小红马,也是汗血宝马,跟随郭靖多年。 郭襄见此马与自家那匹红马真是相得益彰,都是马中的神品,与生俱来的一种高贵。 “乌云铁蹄”见有生人来了,便蹬腿甩尾,奋力踏地,忽然“及遛遛”一声长嘶,顿时马棚里拴着的群马都焦躁不安,哗动起来。 “乌云铁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来,就连马颈上的黑色鬃毛都根根竖起,厉声嘶鸣,像是持戈待战的军士。 郭襄见此马果然神俊,心中想起来小红马,便想不知与此马相比如何 ,嘴边露出笑意。 月烈对此马也甚为喜爱,见郭襄欢喜,顿时觉得惺惺相惜,转头对副统领傲登道:“喂!你驯马如何?能帮我们驯服此马吗?” 傲登自然也是蒙古族中千里选一的勇士,并在少年时,得机缘被一位中原隐居草原中的侠士传授武功,因此不光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武功也高。 蒙古族的男人,见到骏马,哪个不是眼中放光? 傲登自然也是如此,见到“乌云铁蹄”这样的顶级骏马,早已手痒痒,但是他怕若驯马不成功,惊了公主那可是大罪一件!当下犹豫着没敢做声。 月烈公主天生胆大,也与郭襄一样特是好奇,见傲登犹豫,知道他也跃跃欲试,便鼓励他道:“我草原勇士,哪有畏缩后退的?试一试吧!” 第99章 机缘相投滋情意 傲登想了想,终于还是谨慎为重,躬身低头道:“公主,还是安全第一,您是金枝玉叶,若驯马不成,惊吓了您,我可是死罪,还是不要冒险吧!” 月烈嘟囔一声道:“没劲......”忽然又拉起郭襄的手道:“郑姐姐,我们去习武场吧,把你今天的绝妙剑术教给我!” 郭襄随着她来到习武场,见习武场边的兵器架上,摆放着十八般兵刃,其中最多的便是长剑与弯刀。 蒙古弯刀在战场上是发挥奇效的,经过草原上多少代的改良,到了蒙金、蒙宋作战时更是大显威力,弯刀借着马匹的冲击力,更容易给对手造成致命一击。 然而月烈道:“我们蒙古的弯刀虽然在战场上大有威力,不过我还是喜欢中原的长剑,使剑才能有那种轻灵优美,而不是像弯刀一样,只是为了杀人!” 郭襄见她言语中隐然有些禅理,便有意道:“与人对决使剑,不是一样的要击败和杀了对手吗?” 月烈摇头道:“那是不同的。弯刀在战场上,出手便要致命。而剑就要灵活得多,可以利用双刃的锋利和穿刺之力击杀对手,但更可以控制力量,制服对手就好了,能不杀戮时,尽量不要残忍杀戮!” 郭襄觉得月烈公主年纪不大,却颇有怀柔之心,便赞道:“公主说得极是有道理!以道义去感化人,自然比一味杀人立威要更重要了。” 两人谈得投机。公主道:“我平时便最爱舞剑,也请了一些师傅,跟他们学习,可今日见了姐姐,没有一个比你舞得好的。” 郭襄笑道:“我这个剑,只是舞得好看,没什么用的。皇帝陛下今天也说了,我们杂耍班里,就是把剑的路数,编排得好看些,赚点辛苦的吃饭钱呢!” 月烈道:“可是也不尽是这样。”随手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柄剑来,比划道:“姐姐这样向天平举,自然是对人毫无攻击性。可是我若这样前刺,而后把随后的撩天式变成攻击人时的平刺后的反撩,那么便大有威力了!” 郭襄心里暗暗吃惊。仔细观察月烈公主的神情,却毫无异样,并非是在套自己的虚实,看来是这孩子学剑的天分高,又整天痴迷剑术,故此竟然有此举一反三的领悟 。 郭襄心里暗暗苦笑,太后寿诞庆典上,自己把凌厉的剑招收起,只耍些华而不实的杂技东西,瞒过了多少武将和大内高手,却偏偏差点栽在这个小公主的手里。 想到这里不禁冷汗涔涔,又想到这孩子这么喜欢剑术,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只好自己瞎琢磨,也有点可怜。见月烈这么可爱,便生了指点的心思,后面和月烈在一起舞剑弄招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夹杂了点真东西在里面。 到了晚间,月烈便安排郭襄住在自己寝宫旁边的“舒月间”,这间寝房向来只有她的母亲或者姐妹在此留宿时,才会住的。服侍公主的侍女们,见公主如今竟给这江湖卖艺班子的女子住,都不由得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郭襄留心窗外,见那傲登手按刀鞘,站立于院中,竟似要彻夜不眠的样子,不禁心中好笑,她可从没对公主有过什么加害的心思。非但没有加害的心思,她还很喜爱公主的秉性。 只是这傲登定然是皇帝的心腹侍卫,皇帝让他保护公主的安全,自然是对他十分信任,可是这样一来,这傲登可就要受累了,你就在院子中呆到天明吧! 第二日早上月烈早早地便来缠着郭襄去教她舞剑,郭襄见她如此痴迷剑道,倒挺合她的脾胃,便在练剑中,教了几招浅显的“越女剑法”在里面,只是终究只是慰藉她求剑的苦心,并不敢当真传授她什么。 到了中午时,郭襄和月烈公主正在房中说话,忽然侍女来道:“公主,小王爷来了。”公主马上喜笑颜开,道:“快让他进来!” 原来是月烈的二哥真金的第三个儿子铁穆耳来了,此时真金已经被立为皇太子,地位尊崇。 铁穆耳今年一十五岁,年纪虽小,却颇有豪迈之气,与月烈公主这个姑姑最为投缘,常来看这个姑姑。 郭襄见铁穆耳也是方面大耳,举手投足多有他祖父忽必烈皇帝的气度,便暗中揣测这个皇孙一定深受忽必烈的欢心。 郭襄猜得一点儿也没错。蒙古皇族没有嫡长子继位这样的规矩,因此忽必烈立了自己最中意的二儿子真金为皇太子,将来是要把大位传给他的。 而在真金的众儿子中,以铁穆耳最为伶俐勇武,因此忽必烈也很喜欢这个皇孙。 月烈见到铁穆耳便刮着他的鼻子道:“不知羞,还敢来见我!上次我那个玉如意,是不是被你偷偷拿去玩啦?” 铁穆耳爽快道:“不怕姑姑笑话,真的是我见好看,拿去玩了几天。谁知道皇爷爷昨天又赏赐了我一个,跟这个正好是一对儿,我估摸着姑姑一定喜欢,就两个都一起拿来送给姑姑了!” 说着,铁穆耳就掏出两个如意,他从姑姑这里拿走的是一朵灵芝形的如意,皇帝昨日赐给他的是一枚翠竹形的如意,两只如意都晶莹剔透,雕刻精美,摆在一起的确相得益彰,好看得紧。 月烈笑道:“还算你这小东西有良心!” 铁穆耳又赔笑着道:“姑姑,你再带我去看看那匹乌云铁蹄,好几天没看着它了,还怪想它的!” 月烈道:“好,冲你有孝心,便去看看!”转头问郭襄道:“郑姐姐去不去?” 郭襄摇头道:“我昨日看过啦,就不去了。你说傍晚还要练剑的,我就在这里想一想,傍晚时跟你一起练什么剑招。” 月烈道:“好!”便和铁穆耳一起去看乌云铁蹄了。 郭襄坐在屋内沉吟,皇太后的寿诞庆典过两天便要结束了,到那时宫里的防卫估计就会松弛一些。自己原本打算进宫抓个把侍卫头目,打听霸刀的下落,顺便看看是否有机会行刺皇帝。 然而通过这两日在宫中所见,皇帝身边侍卫林立,防卫非常严密。看来行刺是难以成功了,但是自己已经把宫内的地形都摸索清楚了,抓个把大内侍卫的小头目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在想着,突然听得外面喧哗一片,还夹杂着宫女们的尖叫。 第100章 乌云铁蹄显神骏 郭襄一愣,知道一定出什么事情了,急忙闪身出门。 就听得喧闹声是从花园旁边的跑马场传过来的,郭襄见左右除了两个垂首侍立的宫女,没有别人,便展开身形驰了过去。 离得远远地,郭襄便看到马场里一匹高头黑马,四蹄翻飞,已经完全跑起来了,当真是神俊异常。正是乌云铁蹄。 可惜它是失控的状态!马背上坐着两个人,已经被吓到癫狂。 乌云铁蹄的身后,有个人正在奋力追赶,然而无论如何,却也赶不上这匹马中千里挑一良驹。 原来月烈公主带着铁穆耳一起去看乌云铁蹄,两人围在骏马的旁边,看看这儿,摸摸那儿,真是爱不释手,赞不绝口! 不光是他们俩,草原上的民族,有几个不爱宝马良驹?宫内副统领傲登也不禁走上前来,看着乌云铁蹄发亮的鬃毛入迷。 月烈公主看了看他,冲他叫道:“喂!大统领,这匹马怎么样?” 傲登目不转睛地瞧着马,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马!” 月烈道:“以前我试过,四个驯马师在旁边帮忙,也没能驯服它。久闻大统领力大无穷,武功超群,能不能帮我一起驯服它?” 这已经是月烈第二次怂恿傲登驯马了,傲登犹豫着还没答话,铁穆耳在旁边道:“姑姑,他要是没胆子,我帮你!你在前面控制缰绳,我反坐到后面,它要是不听话,我猛拽它的尾巴。它前后受制,难道还不服服帖帖?” 月烈是胆大包天之人,见铁穆耳说得有趣,兴高采烈道:“侄儿说得有理,我们就这么办!” 其实铁穆耳说得还是有道理的,要想驯服烈马,通常会有两个办法,一就是紧紧伏于马上,让它奔跑至疲累,只要你有能力不被它甩下来,那便能驯服成功了。还有一个办法是让马吃苦头,抓鬃毛或紧勒缰绳,包括抓马尾,让它负疼,它凶不过你,自然你就能做它的主人了! 月烈公主便让两个侍女来帮傲登一起牵马。傲登原本力大无穷,刚开始拉马出棚时,乌云铁蹄还拗着不动,傲登便猛提缰绳,这缰绳是扎在马的上唇里的,猛提缰绳会带动衔铁撞击它的牙床,拉痛它的嘴唇。 这马通人性,自然不想吃眼前亏,便跟着傲登走了。 月烈一看,有戏!果然傲登比前面那几个马师强得多,便夸了傲登两句。傲登心中也得意,那些笨马师哪有我这一把子力气?何况我也是蒙古大草原的出名勇士,驯服的马儿还少吗! 到了跑马场,傲登拉紧缰绳,服侍公主上了马,铁穆耳也爬上马背,反坐在马上,对公主道:“姑姑,你先控制好缰绳,不行的话,我再把它的马尾揪上天!” 月烈便轻轻提了缰绳,让马溜起来。傲登紧跟在旁边。 那马只溜了两步,忽然如闪电般窜了出去!四蹄翻飞,如闪电一般,边奔驰边猛耸动身子,想把身上的两人抖翻下去! 月烈顿时傻了,她是常骑马的,然而从没见过启动速度这么快的马,根本反应不过来。从没见过有马只溜了两步,便奔驰如飞的。在马的剧烈晃动中,她坐立不稳,只好扔了缰绳,双手紧紧抱住马的脖子。 缰绳都扔了,这还如何控制这烈马? 傲登原本是跟在乌云铁蹄的旁边的,哪料到那马四蹄翻起以后,一下子就把他甩在身后,再想施展轻功追上去,晚了!再让他练十年也跟不上乌云铁蹄呀! 郭襄此时正好赶到,见月烈和铁穆耳两人早已脸色吓得苍白,月烈的缰绳都扔了,铁穆耳也早忘了要揪马尾。以乌云铁蹄的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再加上这畜生是有意要把背上的人掀翻,眼看着两人便要坚持不住。 一旦翻身落马,只怕不死即残! 郭襄暗暗心惊,来不及细想,提了一口气,斜地里绕向马头而去。 由于郭襄是斜着过来的,抢了个好身位,她的轻功可说是天下罕有,翩翩如惊鸿,可比傲登的狼狈相要好看得多了。 郭襄抢到马前,伸手抓住缰绳,但她并不敢猛拉缰绳,那样的话,这马一定会前蹄扬起,把背上两人掀落下来,那月烈和铁穆耳可就悲剧了! 郭襄左手抄着缰绳,跟着它跑了两步,暗运内息,右臂一环,箍在马脖子上,运上峨眉九阳功的内劲,连箍了两箍,这马才四蹄缓慢了下来。 这时郭襄才稍用力提了两下缰绳。她心里也爱惜这匹万中无一的良驹,就像对自家原有的小红马一样疼爱。这乌云铁蹄被她用九阳神功箍了两箍,识得她的厉害,哪里还敢反抗?便渐渐停了下来。 马虽停了,马上的姑侄俩还没缓过劲来,趴在马身上,半晌才下得马来。 傲登气喘吁吁奔到跟前,差点都要给郭襄下跪了。他方才见公主和皇孙危险,心都凉了,只怕皇帝灭了他九族都不解气! 傲登恨恨地拔刀对乌云铁蹄比划了一下,哪知三人同时出声喝止,不许他对马有丝毫伤害行为。傲登慌得赶紧收起了刀。 月烈其实对此马也是又爱又恨,却护短不许傲登去吓唬马。这时拍了拍乌云铁蹄的宽阔马背,道:“你下次再想把我掀下来,我就正让这大统领把你杀掉,我们吃马肉!” 郭襄却笑道:“公主,你再上马试试,保证它这次服服帖帖了!” 月烈心有余悸,仍是不敢。那铁穆耳却泼皮的多,听郭襄这样说,便翻身爬上马背,道:“姑姑,放心吧,你听这位大师的好了!” 月烈一愣,道:“小混蛋,你称郑姐姐什么?” 铁穆耳伸伸舌头道:“她是驯马大师呀,不称大师么?” 几人都笑了。月烈壮了壮胆子,终于又爬上马背。郭襄先牵着马行了两步,那马打个响鼻,摇头摆尾,跟在郭襄身后,先前那烈悍之气已没了。 郭襄便把缰绳交给月烈道:“试试吧!没事,我在旁边。” 第101章 无心逐浪脚已湿 见郭襄在侧旁陪伴,月烈这才放心些,苍白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她试探着轻轻抖了抖缰绳,怪了,乌云铁蹄这下服服帖帖的了,月烈怎么指挥,它怎么顺从。 月烈渐渐开始胆大,便加快了速度,乌云铁蹄的提速之快又一次惊呆了众人,原来世上竟有如此宝马良驹,这样一比,马棚里的那些马,简直就像是驴子速度一样。 两圈跑下来,月烈和铁穆耳神采飞扬。 跳下马以后,铁穆耳忽然向郭襄行了一礼,他把右手放在胸前,深深躬身道:“郑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英雄!比我娘还厉害!” 月烈推了他一把道:“小坏蛋,我叫郑姐姐,你也叫郑姐姐,那不是乱了吗?” 铁穆耳做个鬼脸道:“那不然叫什么?叫郑大妈?” 月烈呸了一声,也不去管他。拉着郭襄的手道:“郑姐姐,你今晚就跟我同榻睡吧。你再把驯马之技也交给我!” 郭襄哭笑不得,道:“我这驯马之技是在杂耍班子里练的,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是金枝玉叶,有的是人家驯好的马送来,学这个干嘛?” 傲登神色复杂地看了郭襄一眼。 月烈叹了口气道:“人家驯好的送来,便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就像做饭,如果是自己做的,一定比最好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可惜我们长在宫中,这些乐趣都没有......” 郭襄一怔,这丫头倒挺像自己少年时一样,对什么都有好奇心,万事都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瞧一瞧,动手做一做。心便有些软了,安慰她道:“好,我以后也教你。” 月烈这才高兴起来。几人回到了映月阁,铁穆耳忽然央求月烈道:“姑姑,你跟郑姐姐说说,过几日,便是西校场的套马盛会了,能不能让她帮帮我?” 听铁穆耳这样说,月烈忽然少有地正色道:“这个还真是件大事!父皇说了,今年哪个皇子、皇孙若能夺魁,会亲自赏赐‘太禧盘’。嘿嘿,得到太禧盘,可真是意义重大!” 原来,蒙古人以马上得天下,对骑射之术最为推崇。忽必烈把国都自上都迁到燕京城以后,为了防止王公贵族们安逸享乐,更为了警示子孙们不能忘了立国之本,便下令每年举办套马盛会。 套马向来是蒙古族中最热闹的赛会,汉子们手中各持一根长约一丈的杆子,在杆顶上扎一根绳环。套马手也骑着马,在追赶前面急驰的烈马,到一定距离时迅速出杆,将绳套套住奔马的脖子,然后勒紧绳索,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烈马,直到驯服为止。 须知蒙古人套马时,火候必须掌握得炉火纯青,否则不但不能套上烈马,将其驯服;往往还会被烈马所拖拽,坠马受伤甚至丧命也是常事。因此蒙古的男人们在这样剧烈的比赛中,锤炼了自己的身手和胆识。 这也是忽必烈下诏,每年隆重举办套马盛会的主要原因,他要让蒙古王孙们,时刻保持英武彪悍,保住蒙古军征服四海的锐气。 往年的套马盛会虽然隆重,对夺魁者,皇帝也有丰厚的奖赏,然而今年却非常特别! 铁穆耳的父亲真金,是皇帝忽必烈的第二个儿子。忽必烈很器重真金,六年前便把他立为“皇太子”,还兼了朝中的中书令,确定了储君的地位。 然而后来真金的身体状况却不好,近一年来更是每况愈下,有时连朝政都不能正常去处理。 历朝历代都有夺嫡之争。真金的弟弟们见皇太子身体日渐羸弱,自然都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其中势力最强的,便是忽必烈的五子云南王忽哥赤和八子宁王阔阔出。 忽必烈皇帝在朝政上说了,今年能在套马盛会上夺魁的,便赐予皇宫宝物“太禧盘”。那太禧盘是最高贵的瓷器中的宝物,盘内刻有五爪金龙,历来是供奉在神御殿里的。 皇帝把太禧盘作为套马会的奖赏,也许就是单纯为了激励皇子皇孙们不忘祖先的骑射本色,也许是对皇太子之位另有所思,真正的想法,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然而皇子皇孙们自然看到了天大的机会。不管夺得太禧盘能不能马上成为皇帝心中新的太子人选,但肯定会让皇帝龙颜大悦。 皇帝选太子,必定也是倾向于英武神威,能光耀祖先的,对不对? 郭襄听月烈这么一说,也觉得太禧盘的意义重大。但她可不想参与其中!何止是不想参与其中,她甚至在心中苦笑了百遍:我是来大都救我徒弟的,顺便刺杀你们皇上,你们个个却跟我商量怎么争皇位? 当然这神情她不能表露出来,何况月烈公主的确是个好孩子,甚至就像十几年前的自己一样。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愿伤了月烈的心。 铁穆耳见郭襄始终不言语,便只好私下里让姑姑替他好好求求情,然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姑侄俩今天见到了这位“郑姐姐”的好大本事,都觉得不能逼迫她帮忙,那只好来软的了。 不过月烈和郭襄相处这两天,甚为投机,她向来爽快坦诚,便向郭襄实言相告道:“你道我这侄子为何肯低三下四地求你帮他?其实也是要自保住他的一条小命!” 郭襄一愣道:“他贵为皇孙,父亲又是皇太子,今后要继位做皇帝的。他有什么性命之忧呢?” 月烈道:“郑姐姐,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便把皇太子病重,云南王和宁王两人都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事,跟郭襄说了。 最后月烈道:“宁王虽也是我的兄长,但我素知他手段狠毒,若他继了皇位,现在的皇太子一家,自然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铁穆耳自然也小命难保!” 第102章 情同姐妹显真心 郭襄自然听说过皇家内部诸子夺嫡狠辣异常,没想到这十五岁的铁穆耳作为皇孙,都牵涉其中,一着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便叹道:“月烈公主,幸好你是女子,不需参与其中,只要踏踏实实做个衣食无忧的富翁就好了!” 月烈不屑一顾道:“我才不愿去争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呢,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好!” 然而她终究是替铁穆耳发愁:“铁穆耳是我最喜欢的侄儿,他又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的儿子,我可真的不愿让皇太子哥哥这一门争不过人家,就落个悲惨下场!” 郭襄正色道:“你是皇家公主,忧虑这些我理解,我是平民百姓,真的不愿牵涉其中;何况,我也有自己的烦心事,我也在找自己的小侄女儿,她被坏人劫持走了,我一定要找到她!” 月烈一怔道:“被坏人劫持了?什么恶人这么大胆!有线索么?我或许可以帮帮你。” 郭襄想了一想,道:“那个坏人叫霸刀,是衡山千秋堂的人,听说和皇宫和军队中都有联系。” 月烈道:“那就好办了。我可以去找枢密院的巴鲁知院,枢密院掌管天下兵甲机密之务,想来巴鲁作为知院,一定可以查到此人的下落。” 郭襄道:“我不想给公主带来麻烦,还是我自己去查寻吧!” 月烈却挺起胸,甩了甩头道:“郑姐姐这就太见外了,你可是我的师父呢!我得知了此事,必定不能不管的!” 第二天一早,月烈公主便领着两个侍女出去了。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回来,对郭襄道:“巴鲁这奴才,办事还算尽心。我按照姐姐说的,打听了,巴鲁果然查到,那霸刀掠了这个小女孩到大都,交给了枢密院的一个七品都事,说这小女孩是一个峨眉山反贼叫郭什么的爱徒,要用这孩子引她来自投罗网......” 郭襄见月烈边说,便两只乌溜溜大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知道她原本聪慧,定然猜出了个大概。也不想再瞒她,便微笑道:“说的便是我,我就是峨眉山的郭襄。” 月烈把掌一拍,道:“我当时便想,说的恐怕就是郑姐姐你!一个普通江湖杂技班的女子,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剑术?而且连乌云铁蹄那样的烈马,都被你驯得服服帖帖的。” 郭襄道:“现在公主知道我是谁了,可以把我绑起来,交给皇上或者枢密院!” 月烈眼圈一红,委屈道:“姐姐怎么这样看我呢?你虽隐姓埋名进宫,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你爱徒的下落。你对我却绝无歹意,何况你是我和铁穆耳的救命恩人,没有你出手相救,只怕我二人已死在烈马蹄下了。就冲这一点,我不但不能怀疑你,还要出手帮你!” 郭襄见她说得坦诚真挚,便也拉了她的手,柔声道:“公主,我对你是绝无加害之心,这个你也清楚。你说得对,我化名进宫,的确是为了找到我那徒儿。这个事情若难办的话,你也不要为难,我自己出宫再想办法好了!” 月烈道:“那有什么为难?那巴鲁能做到从一品的知院,也亏得我在父皇面前替他说过好话哩。他知道父皇最疼爱我,便想着法儿来巴结我。我看他说话做事还比较稳重,就趁父皇高兴的时候,替他美言了几句。后来他做上了知院,正愁着没有机会报答我呢!” 郭襄笑道:“那公主准备怎么救出我那徒儿?” 月烈道:“我跟那巴鲁说了,这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能做什么叛行恶事?师父的事还没定论,为什么要连累到人家徒儿?何况这么小的年纪,什么事也不懂,快点把人放了!” 郭襄道:“巴鲁会不会担心把人放了后,那霸刀会去质疑?” 月烈道:“这个倒不会。那霸刀哪里能跟一品知院说得上话?都是枢密院的七品都事向他交办差事的。至于上官提一个嫌犯去问话,不管怎么处置,也轮不上他七品都事再有询问,更别说那什么霸刀了,何况霸刀又被派出去公干了。只是巴鲁知院很奇怪,公主为什么要去过问一个汉人小女孩的事情。” 郭襄道:“你怎么说的?” 月烈道:“我才懒得跟他解释。我对他说,我宫里新进了一个汉人侍女,是这孩子的姐姐。我要把这个孩子带去,和她姐姐一起侍奉我,可以吗?” 郭襄竖了拇指,称赞道:“公主真是兰心蕙质,这样说,最合适不过的了!” 月烈道:“那巴鲁奴才听我这样说,忙不迭地称好,说既然是要去侍奉公主,那奴才安排好了,就亲自送过来!其实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大案要犯,操作这样的事情,对他知院来说,也就是一句话而已,还正好给我送了个顺水人情!嘿嘿。” 郭襄这下便放心了,便向公主道谢,月烈却直摆手,道:“恩莫大过于救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算什么?” 到了晚上,巴鲁果然亲自带了谷风雪坐轿前来,他本是武将出身,一向骑马出行。今日坐轿,想来也是要避人耳目。 月烈早已派了侍女在宫门处等候,便领了他与谷风雪进来。郭襄站在屏风之后,听他们说话。 巴鲁虽然是朝廷从一品的大员,然而进了这映月阁,却也是恭恭敬敬,屏息凝神。他知道皇帝把月烈公主视为掌上明珠,自然要全力巴结这位公主。 月烈却并无如何褒奖巴鲁,只是轻描淡写地慰劳了他几句,又对他道:“你这些日子做得不错,父皇曾在我面前夸赞过你,说你办事勤恳。还希望你更勤勉办差,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替你美言的。” 巴鲁便对公主千恩万谢。月烈又道:“好了,那你回去吧,我要好好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够聪明伶俐,能不能侍候好我。” 巴鲁便讨好道:“来之前,我已对这个孩子做了交代,告诉她宫中的规矩。我看这个孩子很伶俐,一定可以服侍好公主!”然后便告辞退出去了。 谷风雪睁着两只大黑眼珠子,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位公主。她小小的年纪,自然不明白,自己为何来到宫中。 她向来聪慧,遇事镇定,并不显得惊慌,只是摸不着头脑。忽然公主身后的帘子一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却不是师父郭襄是谁? 到了此时,谷风雪才显出小女孩本色,掉了眼泪扑到师父的怀中。 第103章 套马盛会争夺魁 郭襄轻抚谷风雪柔软的头发,道:“风雪受苦了,害怕吗?” 谷风雪眼角还挂着泪,却望着师父摇头道:“我不怕,我知道师父一定会来带我回峨眉山的!” 郭襄见她小小的脸庞上,流露的对师父坚定的信任,心里不禁感动,也暗赞这孩子的沉着冷静,只怕以后可以有些出息,能成大事。对她又高看了一眼。 郭襄对月烈公主道:“公主,我想出宫把她交给朋友,带回山上。然后我再回到你这里,可以吗?” 月烈想也没想就道:“可以呀,我在这里等郑姐姐。” 郭襄笑道:“不怕我不回来?” 月烈道:“我信任你!” 我信任你。这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很多时候,却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月烈派了随身侍女持了她的腰牌,把郭襄和孩子送出宫去。然后宫女就候在那里,等着再接她。 郭襄是不愿把谷风雪放在皇宫这个易生是非的地方,故此把她带到了丐帮大都分舵,交给了郑孝智舵主,对她道:“郑舵主,我想请你把这个孩子,送到峨眉山脚下的峨眉酒楼,找一个叫童威刚的掌柜,交给他就行了。” 郑孝智道:“好,二小姐请放心,我一定亲自护送到。” 郭襄道:“那有劳郑舵主了!” 郭襄又回了皇宫去,答应了月烈要回映月阁,那自然是要遵守诺言的。 昨天她其实并没有恳请月烈出面寻找谷风雪的下落,然而月烈却主动去做了,而且直接把谷风雪解救了出来。这位公主做事干净利落,绝不有一丝的拖泥带水,待人又坦诚。 郭襄还真有些喜欢这位公主,可惜她是生在蒙古帝王之家,否则,她们该是多么好的知心朋友。 回到映月阁,月烈已叫手下做好了参翅羹汤,在等着她。 月烈自从知道她是峨眉山的侠女之后,百般好奇,向她打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郭襄便把武林中一些有趣的见闻跟她说了,月烈听得是悠然神往,直羡慕郭襄这样来去自由,行走江湖的侠客了。 郭襄奇道:“公主已经知道我是武林中人,还被人称为反贼,你不害怕吗?” 月烈道:“我只知道一点,谁对我好,我就要对她好!至于反贼什么的,我不是皇帝大臣,这个不需我操心。其实我也想过,我们夺了中原人的土地,中原人自然要与我们为敌,难道我们能把千千万万中原人都杀了?只有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别无他法!” 郭襄默然。这个话题太沉重,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对抗,便是千言万语也难说清楚其中的恩怨。 忽然月烈道:“以后我就称呼你为师父吧,或者叫你姑姑!” 郭襄一惊,道:“为何要这样称呼?” 月烈道:“我找巴鲁打听这个孩子的时候,巴鲁跟我说了,她是峨眉山郭襄的徒弟,那郭襄又是郭靖大侠的女儿,郭靖大侠虽然是帮汉人守城,但我们蒙古人也是很敬佩他的侠肝义胆的。郭大侠和我的祖父是结拜兄弟,天下皆知!因此其实你就是我的姑姑啦!” 说到这里,月烈便抿着嘴笑。 郭襄这才醒悟过来,事实的确是这样。当年郭靖生活在蒙古大漠,与铁木真的儿子拖雷结拜为“安达”,便是中原人所说的“义结金兰”。 拖雷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第四子,为人坚毅勇决,粗犷而不失蒙古人的豪情义气。他们俩一起长大,共历患难,又都曾统领军马驰骋疆场,他们的情谊如草原上蓝天一样纯洁无瑕,永记心中。 郭靖对自己与拖雷的这份兄弟之情,也是铭刻于心。郭襄在襄阳城中逐渐长大以后,郭靖也曾与郭襄说过这件事。只是郭襄那时年纪尚小,对这份情感不大懂得。 眼下郭襄听月烈提起,此时的心境与十几年前,那又是大为不同了。 此时的郭襄便深有感触,父亲郭靖与结义兄弟拖雷,虽彼此信任、相互扶助,情意深重,然而因各为其主,也不得不把这份兄弟之情埋于心中,难以相见。 郭襄便在心里恨起战争来,若不是两国争战,她明明也可以与月烈成为最好的朋友。当然,按辈分来说,可不能说是“好姐妹”! 按辈而论,郭靖与拖雷既然是结义兄弟,那么郭襄就应该与忽必烈皇帝是一个辈分,难怪方才月烈要称她为“姑姑”了! 郭襄便拉起月烈的手道:“什么师父、姑姑的都不要称了,我们就做好朋友,不好吗?” 月烈道:“好的,姑姑!” 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都不禁笑出声来。 郭襄问月烈道:“你给我讲讲你们蒙古人的套马盛会的规矩,好吧?” 月烈便猜想到她可能会帮助铁穆耳了,心下高兴,便道:“普通的套马赛会呢,便是参赛的有二三十人,手中各持一根长约一丈的杆子,在杆顶上扎一根绳环。套马手也骑着马,在追赶前面急驰的烈马,到一定距离时迅速出杆,将绳套套住奔马的脖子,然后勒紧绳索,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烈马,直到驯服为止。谁能套住的烈马最多,谁就能夺魁!” 郭襄道:“会有哪些人参加?” 月烈道:“皇帝为了激发更多的我们蒙古贵族王公们勤习骑射,便要求每个王府都要组个三人队伍参与,训练大家精诚配合。每个王爷是必定要参与的,是三人队伍之一,另外再加上自己府中的家将、幕僚,共是十二支队伍。后来皇太子哥哥卧病,皇帝就让铁穆耳顶替他的父亲,参与到诸王的套马盛会中来。” 郭襄点了点头,这套马盛会关系到谁可以获得皇帝的欢心,自然是重要之极。赶上皇太子病重这个背景,甚至可以说是影响到将来的皇位归属,自然诸王要拼了命也欲在套马会上夺魁了! 第104章 人马相映引惊叹 第二日早上,月烈便派侍女去把铁穆耳传了来,铁穆耳估摸着姑姑说动了“郑姐姐”,便高兴地火速赶来了。 郭襄道:“小王子,你若想在套马会上夺魁,骑术自然是要拼命练好的了,这乌云铁蹄定能帮你大忙!今日起,你要和乌云铁蹄做好人马合一,这样便夺魁概率大增了。” 铁穆耳听说他要驾乘乌云铁蹄,顿时喜笑颜开,冲月烈望了一眼,生怕姑姑不舍得将最爱的宝驹借给他骑。 月烈白了他一眼,道:“为了你能夺魁,就把乌云铁蹄暂时借给你这小混蛋骑,不过你一定要爱惜它!” 铁穆耳忙答应了,又转头谢郭襄道:“谢郑姐姐!还请姐姐费心教我骑术。” 月烈心中暗骂:这个小畜生!我喊她姑姑,你是我侄子,却喊她姐姐, 这理哪儿说去? 不过她也不便点明。 三人来到马厩,拉出了乌云铁蹄。 郭襄这三十几年时光,第一爱剑,第二每日分不开的便是马了。她曾多次骑乘父亲的那匹汗血小红马,对绝世骏马骑乘自如。 当下看了铁穆耳遛马,铁穆耳作为蒙古贵胄,骑术自也不凡。只是像乌云铁蹄这样的神骏,世间难遇而已,郭襄又在旁边悉心指点,铁穆耳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和乌云铁蹄形成了良好默契,虽离人马合一还相差甚远,但起码做到控制自如了。 天色渐晚,郭襄便道:“今天先到这里,明日再来练吧。” 三人回到映月阁。郭襄对铁穆耳道:“小王爷,往年的赛马会,有女子参赛的吗?” 铁穆耳想了想,道:“在蒙古草原上,女子参赛的颇多。然而都城迁到大都以来,这历次的赛马会都是男子参赛。” 郭襄沉吟道:“若是我不参加,你能组得好三人的队伍么?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加入了。” 铁穆耳慌道:“那可不行!我府中只有一个家将,骑术还算好,其他人却都平平,再找不出第二个合适人选了。郑姐姐一定要参加的!我去跟皇爷爷说,我今年的赛队中有一名女子。我们蒙古人的女子中,有很多都善于骑术,有女子参加也很正常的。” 郭襄道:“不必,你不用跟你皇爷爷说了!我便乔装成男子,助你一臂之力吧。” 郭襄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像这样万众瞩目的事情,她当然不愿以真实面目示人。 月烈与铁穆耳都是又惊又喜,他们哪里懂得江湖上的易容术?不约而同道:“竟有这样神奇的技法?” 郭襄笑道:“公主,你帮我准备几样东西。”然后把易容所需的蜂蜜、石膏、胶水等物写给了月烈,月烈便让侍女准备去了。 不多时,侍女把这些东西拿来,郭襄便进了内室,不多时,掀帘出来,月烈和铁穆耳二人都惊呆了。 月烈捂住嘴,眼神中全是难以置信之色,只道:“这,这,真的是姑姑吗?” 铁穆耳奇道:“什么姑姑?谁是姑姑?” 月烈也不理他,对郭襄道:“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技法,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的!” 铁穆耳也道:“方才还是女子,这一眨眼,变成了个英气逼人的好汉子了!” 郭襄忽然脸上微微一红。原来这易容之术虽然神奇,却定然要心中先有要扮之人的样貌,这样才能依样改扮。 郭襄方才易容之时,想也不想便扮成了陈光华的模样,直到装扮完成,才发现镜中活脱脱便是另一个陈光华。心中便有些感慨。 三人当下商量好,待到套马盛会之时,郭襄便以此模样,作为铁穆耳府中的幕僚,前去参会。 铁穆耳又练了三日,终于能够和乌云铁蹄配合更加默契,接近于人马合一的境界。郭襄心里又多放了两成心。她是想协助铁穆耳夺魁,让铁穆耳得到忽必烈的欢心,自己若只需退居幕后,自然要退居幕后更佳了。 终于到了宫廷套马盛会这一天。西校场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非但皇帝和各位王爷重视,便是大都城中的百姓,也对这套马会心热得紧,因为这套马会上,是出骑射英雄的所在。而英雄,是人人向往的! 郭襄早已易容完毕,走在铁穆耳王府的队伍中。见西校场上点兵台上,皇帝还没有到来,但一十二家王爷却都来齐了。 然而她赫然发现了霸刀!霸刀身着轻甲,正站在一位王爷的身后。 霸刀依然是脑袋高高昂起,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也许在他心目中,仍然认为自己才是当世枭雄,视别人都为草芥吧。 郭襄便轻声询问铁穆耳,霸刀前面的那个王爷是谁? 铁穆耳低声道:“那便是我的八叔,宁王阔阔出,他是夺嫡之心最盛的,也是手段最狠辣的。” 郭襄便瞧那宁王,居然长得贼眉鼠目的,一点儿都没有大气的风范,不像他的父亲忽必烈那样的身材魁梧,方面大耳。不过眼神却更为灵敏锐利。 正好到了巳时,皇帝驾到了。等皇帝和娘娘们落座,枢密院的知院巴鲁便走到台前宣布套马赛会开始,并展示了夺魁者的奖赏——那只宝物太禧盘。 枢密院掌管天下兵甲之事,忽必烈便把赛会交给了巴鲁来安置,看来巴鲁还是颇为得宠的。 这时校场一侧的围栏里,整整一百匹骏马已准备停当,就等一声令下,便会释放出来。这些马全都是性情暴躁的,在围栏里已经开始嘶叫和骚动,有的烈马还在用蹄子猛踢围栏挡板。 三十六名套马手都已跨上自己的坐骑。待铁穆耳上了乌云铁蹄,进入场心时,所有的人都是眼前一亮,连皇帝都站起身来。 因为乌云铁蹄实在是太亮眼了。体型高大,鬃毛发亮,胸廓宽大,四蹄“嗒嗒”进入场心时,浑身的线条和肌肉太美了。校场上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识马的行家,如何看不出乌云铁蹄的神俊来? 铁穆耳年纪虽轻,却体阔肩宽,方面大耳,和皇帝忽必烈有几分神似。他原本就有几分英气,如今和乌云铁蹄相衬,更显得精神百倍,雄姿英发。场边观看的王公大臣们便喝起彩来。 宁王阔阔出心中不忿,哼了一声,冷峻的眼神便更加显得阴鸷。 第105章 明争暗斗为哪般 为了赛会公平,套马手们手中执的,是朝廷统一定制做成的套马杆。 这些套马杆都是当年的新茬柳木做的,没有大的节眼,易顺直,柔韧性大,手感好,使起来顺手。比郭襄在映月阁中练习的那种,使起来还要妥帖。 比赛刚开始没多久,高下就立判!技艺最熟练、准备最充分的就是宁王府这一队,他们已经套服了十八匹烈马。宁王虽然外形猥琐,身手却当真敏捷,颇有些威势;那霸刀身大力沉,出手如雷霆万钧,故此当前宁王府的战绩最为领先。 紧跟在后面的,便是云南王忽哥赤和皇孙铁穆耳这两队,各套中了十六匹暴躁烈马。 那云南王忽哥赤膀大腰圆,倒真有些威武雄壮的姿态,坐下马也得力,迅疾如风。不过比起乌云铁蹄,那还是有些差距。 铁穆耳平日和姑姑在一起时嘻嘻哈哈,还有些少年心性,然而到了这重要场合,却显得沉着老练。他不慌不忙,充分借助乌云铁蹄的雄风优势,甩杆狠准,连郭襄都不禁佩服他的少年老成,觉得这孩子上得了大台面。 有优就有劣,有的王爷就惨了。忽必烈皇帝的七子西平王奥都赤,平时安逸享乐,不学无术。城中美貌的少妇,他几乎能识得一半,然而到了这套马场上,可就出了大名。 套第一匹烈马时,奥都赤倒是挺幸运,套马杆一甩出,就恰好套在了马脖子中,可没想到,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按理,马杆既然已经套住了马脖子,只要双臂奋力后拉,马脖子被勒住,又吃痛,便要缓下四蹄,套马着便可缓缓让马停住,便有了第一匹的收获。 谁料这奥都赤平日被女色掏空了,两臂使了吃奶的劲,也勒不住奔马,反而被烈马拖拽着往前奔。 奥都赤心中便慌张起来,烈马伸长脖子硬往前奔驰,奥都赤降不住它分毫,反而被他拖行,奥都赤吓得都忘记扔掉套马杆,竟然还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于是他被拖下马来,在地上滑行。满校场的人都吓得大喊:“不好啦,马套住人跑啦!” 明明是套马比赛,却生生被百姓喊成“马套住人跑啦!”,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忽必烈气得面色发青,又担心他被马拖死。 幸好今天奥都赤穿了轻甲,等五六名武将拦住烈马,把奥都赤解救下来时,他只是屁股和大腿上被拖脱皮了,流了一腿的血。 蒙古草原上的套马原本比这个惨烈得多,受伤、摔死也并不少见。忽必烈见他没被马“套死”、“拖死”,便并不对他同情,当即下令:削去西平王名爵,罚俸一年! 可怜的奥都赤套马不成,反被马套,丢了王位,钱还没了! 正因奥都赤让忽必烈感到羞耻,所以他对场上更加关注,希望场上余下的人,能出英雄, 能为蒙古骑射正名! 现在场上所剩下的马,可都是脚力更足、脾性更烈的良驹,如此一来,乌云铁蹄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郭襄所训练铁穆耳与乌云铁蹄人马合一的好处也愈加明显。 只要是铁穆耳准备去套的马,乌云铁蹄总能疾驰追上,然后给主人留下一个挥套马杆的空间。这马如此通灵性,郭襄所见过的宝马中,唯有家中原有的那匹汗血小红马才能与之媲美。 场上的烈马越来越少了,当场上只剩最后一匹通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的马时,场上的焦点已经都聚在了宁王阔阔出和皇孙铁穆耳的身上。 此时阔阔出和铁穆耳都分别套住了二十三匹马,加起来几乎是全部马的一半之数。 其他的王爷离二十三匹都还遥远,便都没有了指望,再加上那匹大白马实在是奔驰太疾,根本靠近不了它,那些王爷都没了指望,只好不舍地望了望台上的太禧盘,驻足观望阔阔出与铁穆耳之争。 现在场中只有这两队,六匹马追着大白马,如流星赶月。 阔阔出与铁穆耳也在偷瞥着那太禧盘,两人都咬着牙,尾随在大白马身后追击着。 宁王坐下的坐骑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可是比起乌云铁蹄来,那还是要逊了一筹。眼看着乌云铁蹄距离大白马已经越来越近了,铁穆耳已经抖动手里的套马杆,想要甩出去了。 这时宁王和霸刀的坐骑都距离乌云铁蹄还有一丈左右,看看是赶不上了。忽然霸刀恶眉一竖,五指微屈,身体略一前探,对着乌云铁蹄的马臀上,就是一掌拍出。 郭襄的马跟在乌云铁蹄的后面,她眼见铁穆耳即将大功告成,心内自是为铁穆耳高兴,然而她素知霸刀心狠手辣,又听说宁王也是手段了得,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便一直在后面眼观四路,以防他们俩偷袭。 这时郭襄眼看霸刀要出掌,她知道霸刀“掌刀”的厉害,即便乌云铁蹄再神俊,只怕也当不得他这一掌,非但乌云铁蹄要受伤,也会把铁穆耳掀下马来。那时别说套马夺魁,能不能保住小命还要另说! 郭襄两脚猛一踹马镫,身体便飞了起来,双掌齐出,正是峨眉九阳功的掌力,待得霸刀掌力击出,郭襄正好到了霸刀与乌云铁蹄的中间,与霸刀的掌刀劲力相交,一声闷响,郭襄向后飞出三步,霸刀也从马上斜飞出去,落在了地上。 霸刀怒睁双目,脸上表情惊诧已极,自己的“掌刀”功夫,江湖上能接下的人寥寥无几。他没见过陈光华的容貌,谁料在这大都的赛马场上,面前这位陌生的中年汉子,竟然能浑然无事地接了自己一掌,实在是诡异至极。 他狠狠地盯住郭襄,心中盘算着主意。 前面专心套马的铁穆耳哪里知道,自己和宝驹乌云铁蹄都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他凝神盯着前面的大白马,终于挥出了石破天惊的一杆! 整个西校场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就连忽必烈皇帝也向前两步,眼睛紧紧盯着铁穆耳手中的套马杆。 第106章 横生变故处险境 随着铁穆耳长杆一道快捷的弧线划过,杆顶的绳环紧紧地套在大白马的脖子上。大白马一声嘶鸣,却四蹄扬起,硬挣着向前窜。 然而经过与二十几匹马的较量,乌云铁蹄早已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它向前踏了一步,让大白马释放了一些劲道,然后蹬起前腿,安如泰山般扎在原地,任由大白马怎么向前挣,休想再动一步。 铁穆耳孔武有力,双臂较了一把子劲,终于把大白马牢牢地束在原地。 顿时整个西校场上喝彩声和击掌声一片。看台上的忽必烈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瘫在旁边的“前西平王”奥都赤,骂道:“蒙古人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幸好......” 转头又向台下,笑吟吟地看着皇孙铁穆耳。 这时铁穆耳已经跳下马来,走上点兵台,到皇帝面前跪下。 这时巴鲁已站到台前,大声宣布道:“今年套马盛会,夺魁的是皇太子之子铁穆耳!” 忽必烈忽然更正道:“不,你应该说,是西平王铁穆耳!” 众人都是一愣,那奥都赤却面如土色。 忽必烈大声道:“我蒙古的王位,是有德有才者居之,不是封赏给纨绔子弟和饭桶的!”随即用赏识的目光盯着铁穆耳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蒙古帝国的西平王了!” 铁穆耳大感意外,却也是飞来喜事,忙磕头谢恩:“谢谢皇爷爷!皇爷爷万岁!” 宁王阔阔出和云南王忽哥赤都大为沮丧。原本看着皇太子病重,似有机可乘。没想到铁穆耳这小子这么不简单,看来皇太子府中,要继续得到皇帝的宠爱了! 这时内侍捧起那只放有太禧盘的玉盘,忽必烈皇帝轻轻拿起太禧盘,略微沉吟了一下,大声道:“蒙古的勇士们,荣耀和奖赏,唯有德有才者居之!” 西校场人声鼎沸,山呼万岁。铁穆耳跪接了皇爷爷的赏赐——这只意义重大的太禧盘。 忽必烈皇帝此举,的确对刚移京大都不久的整个蒙古王公贵族们形成了很大震动。 原本,蒙古铁蹄驰骋四海,向北打到了俄罗斯国的北部,南至交趾国,西至维也纳,向东,蒙古也征服了朝鲜,打到了日本,占领了日本的一个岛屿,只是因为当时天公不作美,便没有继续推进。 可以说,蒙古铁蹄踏遍了整个欧亚大陆,此时的中国疆域有三千多万平方公里。 后来王公贵族们进了大都,安逸骄奢之风便日渐增长。就像那原西平王奥都赤,每日吃饱了饭,就盘算哪里有奇珍异宝,哪里有美貌女子,所以才会出现“套马反被马套,差点拖死”这样的笑话。 忽必烈用这样的套马盛会,警告所有的王公贵族,决不能忘了根本。马上得来的天下,一定要用马上的精湛骑射来守住。 因为皇孙铁穆耳聪慧英勇,擅长骑射,所以忽必烈表现出了对他的宠爱。后来铁穆耳能成为忽必烈后的继位之君,也说明了忽必烈皇帝对保持马上骑射本色的重视。 郭襄望着点将台上意气风发的忽必烈皇帝,忽而心中感慨万千。 她从来没有动摇过对大宋、对民族的忠诚,后来又被文天祥、张忠显这样的忠义之士愈加感染,早已把自己和大宋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然而大宋朝廷,对今天这样的局面不该有所反思么?重用了秦桧、贾似道这样的奸臣,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千古名将岳飞,在临安城安逸享乐,不都是造成大宋沦陷的个中缘由吗? 因此前人林升才写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自西校场回了映月阁,月烈兴高采烈。她和皇太子真金的兄妹之情甚厚,对铁穆耳这个侄子也极为疼爱,今日见铁穆耳在赛马会上夺魁,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太禧盘,自然心中十分欣喜。 月烈便吩咐侍女,准备好酒菜,她今天要和郭襄和铁穆耳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三人刚坐下,月烈笑道:“我要敬新的西平王一杯酒!”铁穆耳道:“没有郑姐姐的帮助,我哪里能夺魁封王?我要先恭恭敬敬地敬郑姐姐的酒!” 三人正要畅饮一番,忽然外面有人高声道:“皇帝陛下有旨,月烈公主接旨!” 三人一愣,月烈忙出去跪听宣旨。郭襄与铁穆耳便暂且避进内室。 月烈接完圣旨,怔怔地走进来。 铁穆耳急道:“姑姑,怎么啦?圣旨中说了什么?” 月烈道:“父皇先派人到你府中宣旨,你府中人说在我这里,便又来我宫中了。让我带你们两人去觐见皇帝。” 郭襄奇道:“两人?哪两人?” 月烈道:“便是铁穆耳和你!” 郭襄笑道:“我是谁?我一个平民百姓,宣我做什么?” 月烈道:“皇帝旨意中是这么说的,说是让我带铁穆耳和今日助他夺魁的那个中年家将,去觐见皇帝。那不就是你么?” 郭襄此时还未撤下易容物品,望了望自己,铁穆耳在一旁忧虑道:“皇帝此时要见我们,我怎么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妙呢,是不是郑姐姐乔装成我府中的家将这事,被那个王爷告发了?” 月烈沉吟道:“乔装助你套马夺魁,这个我倒不担心,吸纳能人异士为己所用,这个不是什么罪过,反而父皇平时很提倡的。我担心的是......铁穆耳,你知道她是谁吗?” 铁穆耳道:“她是杂技班里的郑姐姐呀。” 月烈摇头道:“不是,她是昔年守襄阳城的郭靖大侠的女儿,她便是郭襄。” 铁穆耳一愣,随即道:“郭大侠我知道啊,他和我的曾祖父仁圣皇帝八拜为交,结为安达,这个事情我们蒙古草原上都知道!呀,这样说,郑姐姐岂不是高我两个辈分?我要称你为姑......姑奶奶了!” 原来,自拖雷的长子蒙哥做了蒙古皇帝以后,便追尊拖雷为大蒙古国的仁圣皇帝,庙号元睿宗。 郭襄苦笑道:“你可千万别叫我作姑奶奶,那不是太老太老了!” 铁穆耳也做个鬼脸。 月烈却忧心忡忡,对郭襄道:“姑姑,你走吧,我亲自把你送出皇宫,以后......以后有空的时候,你再来看看我们俩......”说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眼泪汪在了大大的眼睛里。 第107章 巾帼胜过须眉胆 月烈虽然舍不得郭襄,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却极力让郭襄离开宫里。 郭襄自然明白,月烈是个有情义的女子,她虽然贵为公主,却从不骄横自私,即便是对手下的侍女们,她也从不恶语相加。月烈这个时候竭力让她离开皇宫,自然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如果是几日前,郭襄定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走掉,她一向把蒙古军视为敌人,觉得见面就一定要刀兵相见。 然而在和月烈、铁穆耳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有它的合理之处。 蒙古军在中原长驱直入,固然因蒙古军剽悍好战;然而大宋朝廷没有管理好自己的国家,甚至有时自断臂膀,也难逃其咎。 明白了这一点,其实也很重要。郭襄对大宋、对民族,永远都是一颗火热的心,但是世上的有识之士,除了要抵抗外敌之外,还应关心到,如何可以使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好! 铁穆耳也对郭襄道:“姑......姑奶奶,你眼下还是离开皇宫吧,想念我们时,再来看我们。” 郭襄想了想,忽必烈皇帝这次下诏有些反常。按常理来说,他若是知道自己是“反贼郭襄”,那么应当会派大内侍卫们来拿自己,而且还会布置很多大内高手前来。 然而皇帝却只是派了宫里的宦官前来传旨,旨意传完,宦官便回去了。这是不是很让人费解? 其实郭襄所思虑的,正是领会到了忽必烈皇帝的深沉的含义。 忽必烈自入主中原以来,所面临的最大、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对待前大宋朝廷这一批官员。 全部弃用?甚至杀掉?不可能!江山是要有人治理的。蒙古骑兵们虽然能打下万里疆土,可是要让他们治国?可能还不如宋廷一个小小的县官。 那么便重用汉臣?这也冒着很大的风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真诚对待汉臣,可能会让他们效忠,然而也可能招致暗中的反叛。 忽必烈苦思了五个日夜,最终决定:保留宋朝廷的机构和全部行政官员,并要尽一切努力得到那些任职官员们的效忠。 他这一步棋可谓走得很险!却也走得很成功。 他在已控制的中原大部地区选用人才,重用汉臣,如董文炳、刘秉忠、张弘范等,任命色目大臣阿合马掌管国家财政。 采用汉法,建立各项政治制度。如在地方上建立行省,中央设中书省,开创了中原省制之端。他设立“司农司”、“劝农司”等专管农业的机构,以劝农成绩作为考核官吏的主要标准,并令人编辑《农桑辑要》颁行全国。为加强对边疆地区管理,开辟中外交通,在各地建立驿站,巩固了对全国各地的统治。 从对郭襄这件事情的处置,也可以看出他对待前朝遗留下来的汉臣,甚至是有异心的汉人的态度。 月烈没有猜错,的确是有个王爷去告发了铁穆耳和郭襄! 这个人便是宁王阔阔出。 宁王原本在套马盛会上领先,眼看就能得到那只代表着皇帝恩宠的太禧盘,然而皇孙铁穆耳异军突起,后来居上,最终使他的美梦成为泡影。 宁王回到府中闷闷不乐。 霸刀也苦思良久,能够接下自己“大摧心掌”第九层功力——隔空掌刀的,到底是谁? 在武林中,他觉得只有杨过、郭襄、张三丰等寥寥数人可以,少林方丈渡世和南少林的法本也许也可以,但他们是和尚,显然不可能,除非他们易容前来。 易容!霸刀忽然一闪念,想起在千秋堂时,郭襄曾对他说过一句话:“霸刀,我们又见面了!” 当时他就很诧异,自己何曾和郭襄见过面? 他这么一捋,又回想当时在赛马会上铁穆耳那名家将接自己“掌刀”时的掌力招式,便恍然大悟:那一定是郭襄,她易容而来! 霸刀便向宁王禀报了,当时助铁穆耳夺魁的,一定是峨眉山的反贼郭襄!也就是以前在襄阳城中,助宋兵守了三十年城的郭靖之女。 宁王听了以后,牙根恨得痒痒,恨不能便发兵去血洗峨眉山。然而当时四川抵抗激烈,元兵并没有攻下四川全境。 嘉州城并没有被元兵控制,自然现时也灭不了峨眉山。然而宁王哪里甘心,当时便进宫,去皇帝那里告发了铁穆耳和郭襄,说铁穆耳勾结峨眉山的反贼郭襄,易容扮作家将,帮助铁穆耳在赛马会上夺魁。那郭襄是我们蒙古兵以前的大敌人、大对手郭靖的女儿。云云。 忽必烈听宁王阔阔出说完,却不动声色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阔阔出走了以后,忽必烈沉吟了一会,才叫过宦官,如此这般传旨。 郭襄也思虑良久。忽必烈若是派大内侍卫们来捉拿自己,那毫无疑问,自己定然要仗剑闯出宫去,不管能不能闯成功,终归是要死命一搏。 然而忽必烈却只是让宦官来给月烈公主传旨,让公主领着自己前去。自己若仓惶逃走,那也太过于胆小丢脸,何况也会给月烈和铁穆耳惹来麻烦。 郭襄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越是凶险,于她来说,却越是兴味盎然,不然怎么能得到个“小东邪”的名号呢? 郭襄对月烈及铁穆耳道:“走罢,我随你们一起去见皇帝!” 月烈和铁穆耳都大吃一惊,道:“不可,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如何是好?” 郭襄笑道:“皇帝既然没派大内侍卫们来捉拿我,说明他并不想杀我。既然这样,可以去见皇帝的,你们不用担心。” 月烈和铁穆耳面面相觑,然而他们素来敬服郭襄,也只好依言而行。 三人来到大明殿外,值守的太监见公主和皇孙已等候在那里,便急忙进去禀报皇帝。 没错,就是大明殿。元时大明殿是大内的正殿,是元帝理政和居住的地方。 少时太监出来了,对月烈公主道:“皇上传你们进去。” 第108章 唇枪舌剑交锋急 忽必烈皇帝正在大殿上批阅奏折,身侧金瓜武士和大内侍卫环立。 见郭襄等三人进来,皇帝脸上微有诧异之色。 就像他前面以怀柔之心对待大宋朝廷留下的大臣一样,他会观察他们的举动,现在他也在观察郭襄的举动。原本倒是真没有把握郭襄能敢来。然而他现在看到了郭襄的身影! 皇帝仍不动声色,对皇孙铁穆耳道:“铁穆耳,有人检举你勾结反贼,借助反贼之力,在套马盛会上夺魁。你怎么说?” 铁穆耳忙磕头道:“启禀皇爷爷,我当真不知道什么反贼。我只是见姑姑映月阁中的郑姑娘骑术高超,便请她教我骑术。郑姑娘算是我的骑射师父。后来便扮作男子,是想方便参加赛马盛会。皇爷爷不是常教导我们,要学会发现人才,为我所用吗?孙儿正是牢记皇爷爷的教导,才启用了郑姑娘的才能。” 这一番话,正是郭襄与月烈商量的结果。二人都觉得,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大半内情,那么索性把郭襄的易容之物都卸去了,以本来面目进大明殿。反正她的本来面目便是杂耍班子的郑姑娘,皇帝是见过的,也同意月烈领她来映月阁教习剑术。 也是郭襄嘱咐铁穆耳,让他只承认请郑姑娘乔装打扮成他府里的家将,去帮助他参加套马比赛。这样一来,铁穆耳和月烈的罪责基本便没有了,因为既然郑姑娘到映月阁去是皇帝准许的,那么铁穆耳向郑姑娘求教骑术,帮忙参加套马会,也算是顺理成章了,并无多少不妥。 其实忽必烈原本就偏爱铁穆耳,加上铁穆耳在这次套马盛会上展示了自己英武顽强的一面,更让忽必烈觉得这个孙儿是可造之材,今后会大有出息,他甚至已隐隐生出了将来把皇位交给这个孙儿的念头。 铁穆耳请什么人教他骑术,请什么人帮他一起参加套马盛会,这些忽必烈都不在意。作为蒙古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他只想看到一个勇猛强大的潜在皇位继承人,有这些品质就够了。 至于采用一些方法来夺魁,忽必烈并不反对,反而很赞同。能识人善用不是很好吗? 只是当他听宁王告发说,铁穆耳请来帮忙的人,是原蒙古“金刀驸马”郭靖的女儿,这才决定要见一见她。 忽必烈挥了挥手,对月烈及铁穆耳道:“你们先退下去等候吧。” 月烈有些着急了,她怕父皇起了杀心,仗着平时受父皇宠爱,便大着胆子道:“父皇,她可是我和铁穆耳的救命恩人,在我映月阁的马场上,救了我和铁穆耳的两条性命!” 忽必烈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不然我会那么放心让她陪你这么多日子?放心吧,我并不想对她怎么样!” 月烈见父皇这么说,这才心里略安心一点,和铁穆耳暂时先退下去了。 见月烈二人退出了殿外,忽必烈皇帝忽然道:“你便是郭襄?是我蒙古原金刀驸马郭靖的女儿?” 郭襄道:“我便是郭襄,襄阳的襄。听我爹曾经说过,他曾是蒙古的金刀驸马。”她的语调也是不卑不亢。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你乔装成杂技班子的女子,进宫是为了什么?” 郭襄正欲回答,皇帝忽又道:“为了刺杀我?” 郭襄想了想,道:“并不是这样的原因。但是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忽必烈瞧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难以理解的怪物一样。半晌道:“你与郭叔父一样。我蒙古铁蹄横扫天下,在你们父女俩面前,却在气势上占不得半点上风。” 他言语中称郭靖为叔父,那是给予金刀驸马天大的敬重。 只因当年在襄阳城外,郭靖两个徒弟大武小武贸然闯入驻扎在襄阳城外的蒙古大营,要去行刺那时的蒙古四王爷忽必烈,两人被抓,郭靖与杨过一起去蒙古大营,欲营救两人,与忽必烈会过面。 忽必烈当时也被郭靖的大义气节所折服,故此在与郭襄的对话中,也自然流露出了对郭靖的敬服。 郭襄见他推崇自己的父亲,言语中便也缓和多了,道:“可能是因为我们父女俩都是倔脾气吧!若不是蒙古侵犯我大宋疆土,我们本该是亲人。家父在世之时,时常为思念拖雷伯父及草原上的好兄弟们而垂泪。” 皇帝却道:“这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宋国朝廷昏庸无道,重用奸臣,百姓深受其苦。连前将领岳飞这样的盖世英才,都被宋君臣所害!我大蒙古国作为天下之主,未必就比宋朝廷治理得差,百姓的日子,也未必比那时候更苦!” 郭襄默然,片刻却道:“宋廷做得不对,那也是宋人的自家事情,宋人只会处理。蒙古只是大宋的北方邻居,怎么能越俎代庖,去处理别人的家事呢?说到底,还是你们惦记大宋的疆土、财富,强取豪夺罢了!” 忽必烈听得恼怒,把手中的御笔猛地一摔,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 旁边的金瓜武士和大内带刀侍卫,见皇帝震怒,便都手握刀柄,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挥刀攻上。 忽必烈来回踱了几步后,却又坐下。这样的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当年文天祥出使蒙古的时候,也是这样倨傲直言,激怒了蒙古满朝文武。 但是,一个文天祥能有多大作用?蒙古南征的过程中,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吕文焕、蒲寿庚投降吗? 皇帝示意那些侍卫们放下提起的刀柄,对郭襄道:“在我见过的女子中,你的确是胆大包天的人,甚至胜过须眉。不过我也不愿杀你,毕竟当年我的父皇曾与你父亲结为安达,我不愿伤了先皇之义。按理说,你我还有兄妹之谊。你若能摒弃成见,我可封你为平南公主,让你尽享荣华富贵!” 第109章 谋全局者谋一域 郭襄笑道:“感谢蒙古国皇帝对我的厚爱,只是郭襄闲散惯了,受不得荣华富贵!” 皇帝见她刻意口称“蒙古国”皇帝,便是拒不认可自己为中原之主。 他方才震怒过后,眼下已经不再心生怒火了。他自领兵刚进中原,后又迁都燕京,这些时间里经历了无数这样的场面。最后都是克制了怒火,冷静处理,恩威并施,当然也取得了绝佳的效果。 那些原南朝的很多将领,现在不是在身着蒙古盔甲,为蒙古帝国在战场冲杀么? 那些原南朝的很多文臣,现在不是在身穿大元朝服,在帮他治理天下么? 他不相信对付不了眼前的这名年轻女子,她才不过三十岁而已,留给她思索的日子很多。 当然,他不愿用杀戮来解决问题。一是她毕竟是金刀驸马的女儿,二是他已经知道,她还是中原武林的三省盟主。 杀戮,只会产生更大的问题! 于是皇帝道:“郭襄,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郭襄道:“怎么赌?” 皇帝道:“你觉得南部的宋朝廷还能撑多久?” 郭襄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还有文天祥丞相、张钰等将军,都是大宋的肱股之臣,蒙古军要想打败他们,尽占中原,只怕也不容易!”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以一年为限。我敢说,一年之内,我一定能荡平中原,尽败所有宋兵!” 郭襄道:“你若做不到呢?” 皇帝道:“我和你打赌,自然关系的是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听说你落脚峨眉,还准备在峨眉山开宗立派。我若输了,我便把峨眉山输给你!今后我蒙古统一中原以后,绝不插手峨眉山一草一木的事情。你在峨眉山开派立宗也好,颐养天年也好,只要你郭襄在一天,任何官府管不了峨眉山的事务。” 皇帝都是金口玉言,这赌注下得也够大的了! 郭襄却不敢轻易说话,无端大礼,必有所图!她岂能随便相信? 郭襄道:“你若赌赢了呢?” 皇帝道:“我若赢了,一年之内荡平了中原,那么你就不要再聚众再起事端,您的甚么三省武林同盟,也就不要再与我大元为敌,掀起波澜,徒让百姓再受刀兵之苦!” 郭襄心内一惊,看来皇帝果是有所图,竟然盯上了西南三省武林同盟,又想了一想,既然有王爷来告发自己与铁穆耳,那么肯定把自己的详细状况都告知了皇帝。 郭襄拧眉思索,她虽然喜爱峨眉山,她虽然在峨眉山落脚,然而却也没在意皇帝真要把峨眉山赌给自己。 自己一介平民百姓,要这峨眉山干什么?即便没有峨眉山,她便继续飘零好了,再飘零到雪山、昆仑......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然而皇帝若真的赌赢了,一年内,他真的打败了所有宋兵,全占了宋境,那么自己还会集结三省武林同盟,继续再打下去吗? 若没有文丞相、张钰这些将领的率领,她一个小小的郭襄,能做什么?即便能组织起一些武林中人继续与元兵打下去,那也不过是再多死一些人而已。 忽必烈皇帝见她眉头紧锁,一语不发,便道:“你若决定不下来,不妨先跟月烈回映月阁,想好了再来答复我。” 郭襄此时心中忽然一片澄净,她自然明白,这个赌约,不过是蒙古皇帝为将来所做的一个铺垫,他知道自己在武林中还有三分号召力,便要在将来若胜了大宋军队以后,让武林及民间少一些麻烦而已。 不过若蒙古军一年之内不能击败大宋军队,而是一年半,两年......那么自己便占了一个便宜,至少可以用峨眉山这个元兵、官府管不到的地方,收留一些大宋的将军、士兵等,发挥一些作用。 郭襄便道:“蒙古皇帝,我接受你的赌约。只是有一点说明,只要有一支大宋的官府军队还在作战,那么我便会全力相助,绝不妥协!” 皇帝冷冷道:“可以,这不算你违约。” 郭襄又道:“假若,我是说假若,一年内没有官府军队再作战了,那么我和我同盟中的武林同道,也不会再起事端。” 皇帝道:“那是自然,既然有赌约,你当然也要按约行事!” 郭襄忽然觉得这个赌约很拗口,但是她还是要说清楚。 她捋了捋又道:“若是一年以内你没有做到打败所有大宋官府军队,即便是后来你打败了,那你仍然是输了!峨眉山便是我的了,任何元兵、官府,不得干扰峨眉山。是也不是?” 皇帝道:“是这样!你郭襄在一天,官府不扰峨眉山;你若不在,自然另当别论!” 郭襄道:“好吧,那就这样说定,告辞!”转头便往外走。 皇帝身边侍卫见她如此无礼,呵叱了一声,便要上前阻拦。 皇帝却道:“由她去罢!” 大内侍卫统领莫日根跟随皇帝征战多年,身份特殊,是皇帝的心腹。此时莫日根欲言又止。 皇帝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把峨眉山赌给她,这是荒唐之极的事情?” 莫日根忙道:“臣不敢这样想,不过......臣的确是有些疑惑......” 皇帝目光炯炯道:“我蒙古帝国自草原来到中原,成为天下之主,宋人中要拼死反对的,会少么?与其拼命堵塞 ,不如蓄池疏导。给他们一个地方,起码是在明面,起码比到处暗中藏着火雷要好得多了!” 莫日根似乎有些明白了,便道:“还是陛下想得深远!” 皇帝道:“要想消除宋人敌对之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眼下,我只好给他们一域......” 殿外,月烈与铁穆耳正在焦急等候,心中忐忑不安。 忽见郭襄出了大明殿,两人这才放下心里的石头。月烈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道:“姑姑,万幸你平安出来!” 郭襄微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你月烈平时的胆子可比天大!” 铁穆耳在旁道:“的确没见过姑姑这么紧张,还不是因为担心姑奶奶......” 郭襄头疼道:“什么姑姑、姑奶奶,绕得头晕......月烈,我马上要出宫了。” 月烈一愣,道:“干嘛?你不是平安无事了吗?我们的庆功酒还没喝呢,还摆在映月阁里!” 郭襄道:“不喝了,我要急着赶回去!”转头对铁穆耳道:“铁穆耳,哦,不,你是西平王了。今日我就不喝你的庆功酒了。今后你若能做上皇帝,一定要做个好皇帝,不管是在草原做皇帝,还是,还是在大都,一定要善待臣民百姓!那时,我再喝你的庆功酒。” 第110章 飞来横祸心自哀 傍晚。江西兴国县城外。 铺天盖地的营帐相连,显然是一支大军驻扎在此。 营帐之外,文天祥丞相领着手下“一虎一彪”两名大将,正在察看行军地图。虎为陈子敬,彪即是萧明哲。 文天祥道:“这两个多月来,依靠兄弟们的同仇敌忾,我军势如破竹,如今, 是要拿下赣州的时候了!” 文丞相此言非虚,自五月他领兵出江南西路以来,夺取了会昌、兴国,又派手下张汴、赵时赏、黎贵达等攻取赣州旁的永丰、泰和,自此,吉州八县攻克了一半,剑锋直指兵家重镇赣州。 大宋军民,翘首以盼光复河山。见文丞相进兵顺利,皆大感振奋。此时周边各州县,都送钱送物劳军。 另有潭州赵璠、张虎、张唐、熊桂、刘斗元、陈子全、王梦应在邵州、永州等地起兵,克复数县;抚州何时等人也起兵响应文天祥;分宁、武宁、建昌三县豪杰,都派人到军中接受调遣参战。 文丞相见民众一心,势头大起,心中也是欣喜万分,近来日思夜想的,便是早日进兵夺下赣州。 然而此时元军江南西路宣慰使李恒派派兵入援赣州,文天祥见赣州有了援兵,要攻克的难度又大大增加,心中焦急,便与两位左膀右臂商量此事。 陈子敬指着行军图上赣州的北面道:“丞相,此时若有一彪人马,即便数量不多,与我们同时夹攻赣州守军,必能一举攻克!” 文天祥皱眉道:“这一节我也想到了,可是,上哪儿寻这一彪人马呢......”忽然剑眉一扬,对萧明哲道:“明哲,你去把郭女侠请来!” 萧明哲答应了去了,到军营中去请郭襄。 郭襄自大都返回峨眉山之后,便暂时放下了开创峨眉派的心事。此时宋、元交战到了紧要关头,每天都能听到从各地战场上传来的好消息,或是坏消息。她知道此时,应为大宋抗元付出自己的全部精力,实在无暇去操办创派之事,只好深深压在心底了。 郭襄便让余四专心打理峨嵋酒楼,留下童威刚和彭三护卫峨眉山上的众徒弟,自己带着童威猛和大头怪前往文丞相的军中效力。 文天祥见郭襄到来,大喜。他知道郭襄的本事,也知道郭襄在中原武林中的号召力。便请郭襄专职联络大宋的其他将领,在自己与张钰、姜才、杜臬等将领中互通军情,调度进退,发挥着重要作用。 这时萧明哲领着郭襄到了文丞相面前,文丞相道:“郭姑娘,当初在双松关之时,明教杜可用教主曾对我说,日后抗元大业中若有用的着他的地方,尽管吩咐他。现在真的有一事请他支援!” 郭襄点头道:“杜教主是个热血汉子!他一直率领着明教的弟兄在浙江抗元,前段时间屡屡听闻他们的事迹,着实除掉了不少元兵在浙东、浙西的势力。奇怪的是,最近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 文天祥道:“我军现在正在势头正劲,已攻克下了吉州四城,想要乘胜拿下赣州。赣州是兵家重镇,拿下赣州可图北方!你能不能去联络一下杜可用,让他从浙西插入赣州的后方,与我夹击赣州守军,则大事可期!” 郭襄道:“好,我即刻便出发。” 郭襄回营稍稍收拾了一下,便领着童威猛与大头怪快马赶往浙东明教总坛。 江西与浙江两地相邻,只行了两日,便到了清溪。 郭襄来到云蒙岛,见到明教总坛在门前的守卫,通报了自己姓名,要求见杜可用教主。 两名守卫对望了一眼,神色古怪。其中一人道:“郭女侠稍候,待我进去通禀。” 不多时,那人回转, 身后跟着一长袍白衣之人,正是明教的光明左使谭麟。 郭襄见谭麟面有戚容,神情肃然,心中诧异,施礼道:“谭先生别来无恙,我这番有事前来相商。” 谭麟忙还了礼,道:“郭姑娘请入内叙话。”躬身恭谨地请郭襄进去。当初他随杜可用教主到雁荡山护送益王南下福州之时,郭襄是当时四派临时联盟的盟主,谭麟作为明教中的下属,自然要以大礼恭迎。 郭襄心内奇怪,道:“杜教主是否不在教中?”她与杜可用交情甚厚,若杜可用在总坛内的话,听说她来了,一定会欢喜地迎出门来。 谭麟迟疑道:“这个......还请郭姑娘进了前厅,容属下禀报。” 郭襄见他欲言又止,便满腹狐疑地进入了总坛的聚义堂,还未落座,谭麟便向前一步,单膝跪拜,二目垂泪道:“郭姑娘,杜教主他,他已不在了!” 郭襄顿时呆如泥塑,好像被定住了身子一样,只是口中喃喃跟着他重复道:“不在了,什么不在了?” 谭麟只好道:“杜教主已经不在人世,去侍奉魔王了。” 郭襄二目茫然,猛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谭左使,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谭麟道:“因教主死因诡异,遗体狼狈,实是有损教主一世英名。故而兄弟们讨论以后,决定不对外发丧,只在本教中举行葬礼。” 郭襄大怒道:“杜教主是天下扬名的英雄,他的葬礼为何不对外公开?我来问你,杜教主遗体是否还在?是否葬礼已举行过了?” 谭麟道:“还没有,定于明日举行葬礼,杜教主遗体尚在。” 郭襄道:“快带我去看!”言语中有不容置疑的威势。 谭麟垂首道:“好,我这便带郭姑娘去见教主最后一面。”转身要领着郭襄前去。 郭襄却移动不了步子,杜可用的死讯太过突然,她内心既痛且惊,双腿发软。便摇了摇手,单手撑在桌案上。 童威猛和大头怪忙要来搀她,郭襄摇摇头,半晌才清醒了一些,凄然道:“走罢,我们去见杜教主一面!” 第111章 神志不清叹英雄 谭麟领着郭襄等三人,出了聚义堂的门,直往岛的后方而去。 原来这云蒙岛上,有一个好的所在,叫做“云寒洞”,这云寒洞内地势深邃,阴寒无比,故此谭麟等人商议后,先把教主遗体停放在此,以待安葬。 那云寒洞门前有四名教内兄弟把守。谭麟领郭襄等进去,内有石阶,下了二十来级台阶以后,童威猛和大头怪便有些吃不消了,浑身打颤,牙关格格有声。 郭襄有峨眉九阳功护体,自是没有感觉,她看了一下在前面领路的谭麟,见他步履平稳,并无异样,便知谭麟的内力自也不凡。 好在再走几个台阶便到了,童威猛和大头怪便勉强承受。 郭襄见下面地势宽阔,空荡荡的地室里,中间摆放着一具水晶棺,杜可用的遗体上,盖着一块白布。 郭襄到了此时,不禁双手颤抖,心中的寒冷可比这石洞的寒气更要冰冷百倍。她向来称呼杜可用为“杜叔叔”,在护送益王南下时,她来请明教相助,杜可用为了国家、民族大义,力排异议,决定亲率二百余名兄弟前往支援。是何等的英雄侠义! 后来在少室山时,他接到了郭襄的书信,知道南少林遇到了天大的浩劫,当即便抛弃了自己明教中的大仇,断然赶往泉州,支援南少林。后来又和郭襄等人一起在福州守城,抗蒙古军。正是因为这份大义,杜教主和明教都受到了中原武林的普遍推崇,大家提起明教来,都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是英雄好汉!” 而今这杜叔叔却寂然躺在这棺木之中,白布之下,怎么不让郭襄悲痛欲绝! 郭襄终于伸手揭开了杜可用脸上的白布,一眼看过,她几乎要晕了过去。就连童威猛、大头怪这些见过世面的江湖粗豪大胆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杜可用二目圆睁,当真是死不瞑目,脸上的表情狰狞,还有一丝诡异的狞笑,脑后却血肉模糊,后颈处及脑勺处,有一个大洞。 郭襄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愤声指着谭麟道:“你是明教的光明左使,杜教主去世,明教中以你地位最高。你现在告诉我,第一,杜教主脑后的血洞是怎么回事?第二,他为何走得如此不安详?” 郭襄虽然说的是大动肝火的话,但却有理有据。谭麟作为教主之下,排名第一的光明左使,自然要接受杜可用生前好友的质询,责无旁贷。 谭麟凄然垂首道:“回郭姑娘的话,教主是酒后摔下白龙潭而死,故此脑后有血洞;第二,教主摔下白龙潭前,他已经,已经精神失常了......” 郭襄大吃一惊,急道:“你说什么?杜教主精神失常?这怎么可能!” 谭麟道:“这是三百多名兄弟亲眼所见,决计不假!那日原本是庆功宴会,因巨木旗的兄弟们在临近桐庐县消灭了一个元兵百人队,故此杜教主摆宴席为巨木旗的兄弟们庆功。酒过三巡以后,巨木旗的旗主林大通向教主敬酒,教主原已喝了不少酒,但林大通及率领的巨木旗弟兄是今日主角,他自然欣然举杯,与大通兄弟碰了一下,道:‘林兄弟立此大功,哥哥我为你高兴......’” 谭麟顿了顿,忽然语音发颤,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之物,他拍了拍额头,这才又接着道:“教主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干了,又对林大通道:‘林兄弟再加一把努力,率众兄弟们打上南天门,把玉皇大帝赶下来,那宝座也让我坐一坐!’” “众兄弟见教主说得有趣,只道他是开玩笑,便都大笑着附和道:‘对,我们要攻陷南天门,让教主去坐那玉帝老儿的位置!’” 郭襄皱了皱眉头,感到杜教主当时的说话已经有些奇怪了,不过也不能判定是不是玩笑之语。 其实在古时商周以来,民间便有昊天上帝、皇天上帝的传说。但并不叫玉皇大帝。 到了南北朝时候,“三清”的称谓开始出现。“玉皇大帝”称谓的出现比三清要晚,但在大宋以来民间的信仰中却独领风骚,甚至有\\\"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之说。 郭襄道:“也许杜教主当时便是开个玩笑!” 谭麟道:“当时我们弟兄都这样认为,谁知教主忽然伸手指着林大通旁边的副旗主向大志道:‘你,你巨灵神竟然敢阻止我入南天门,我杀了你!’说着,教主突然抽出随身的长剑,一剑便从向大志兄弟的胸口刺穿了过去!” 郭襄等三人都不禁“啊”了一声。郭襄颤声道:“他真把向大志杀死了?” 谭麟黯然道:“的确如此,这是三百多兄弟亲眼所见,当时大家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厅里鸦雀无声。林大通向来与教主交好,情如兄弟,见势头不对,急忙抱着杜教主哭喊道:‘教主,教主,你怎么啦?你杀的那是大志兄弟啊!’” “杜教主却对林大通冷笑道:‘怎么,你也要反叛于我?你不随我反上南天门,却要听玉帝老儿,不,听蒙古皇帝之命,要来害我大宋百姓?’说完,冲着林大通又是当胸一剑!我当时站得不远,急忙拍了林大通兄弟一掌,把他拍得斜飞出去,然而即便如此,林大通的肩头已然被刺穿,杜教主也不拔剑,那剑便钉在林兄弟的肩头。” 郭襄与童威猛相顾骇然,他们两人原与杜可用都很熟,听到这里,知道杜可用当时的精神的确是失常了。 谭麟接着道:“我一掌把林兄弟拍出去,跟着便向教主跪下了,大声道:‘谭麟得罪了教主,请教主赐罪!’谁知杜教主理也不理我,摇摇晃晃地出去了,边走边道:‘玉皇大帝,巨灵神,蒙古皇帝,都要来杀我大宋同胞兄弟姐妹,我怎么办,怎么办?’” 郭襄听到这里,心头一酸。杜可用那时已疯癫了,毫无疑义,然而他忠于大宋,心挂百姓。虽然神志已不清,却还有心里残存的一丝清明,提醒着他,大宋的百姓正身处水火。 郭襄道:“杜教主出门后,往哪里去?” 谭麟道:“宴会大厅门旁两三百米,便是那白龙深潭。我们抢出门去,教主已经到了白龙潭边。众位兄弟见教主已经一脚踏在了山石边,再动一步便会掉下去!众兄弟都心惊胆战,齐刷刷给教主跪下了。教主好像看了我们一眼,眼神中却是可怕的空洞,然后向后一仰,便掉下了那百尺深潭。” 第112章 扑朔迷离云雾中 郭襄听谭麟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涔涔而下,对谭麟道:“带我去潭边看看。” 谭麟道:“是!”领着郭襄出了云寒洞,来到白龙潭边。郭襄见那白龙潭上方其实是绝高山崖,底下是一潭清水,水波漾然。 郭襄见崖高坡陡,并无上下之道,皱了皱眉道:“你们是如何下去殓起杜教主的遗体的?” 谭麟道:“我们久居潭边,知道有一处可攀爬下去。”便领着郭襄,到了那一处可攀爬之地。 郭襄一转头之间,见后面只有童威猛跟着,却不见大头怪,心中不禁诧异。但她知必有缘由,便也没点破。 郭襄先攀了下去,到了崖底潭边,见有一块巨石,石上还有殷红的血迹。这几日并无大雨,血迹虽有些渗入了石内,却仍有明显的痕迹。 郭襄望着那血迹发呆,这时谭麟和童威猛也先后下来。 谭麟见郭襄盯着那巨石,便叹道:“杜教主翻身落下时,正摔在这巨石之上。我们攀爬了下来,见教主仰面向上,后脑勺已经磕出了一个大血洞,人当时就没了。我们便把教主的遗体背负了上去。” 郭襄从崖底往上望,见崖高势险,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别说是已经精神失常的杜教主,即便他并未疯癫,只怕也难以幸免。 郭襄正要再问一下细节,忽然觉得背后发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自己,她猛地一转身,却见崖边空旷,树影婆娑,什么也没有看到。 谭麟道:“郭姑娘,我们上去吧?” 郭襄点点头,后背发毛的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上了崖顶,却见大头怪从云寒洞旁慢慢走了过来,谭麟道:“这位兄弟刚才怎么没随我们一起下到潭底?” 大头怪拍着肚子,愁眉苦脸道:“早上吃到坏东西了,有些闹肚子......” 谭麟“哦”了一声,领着众人回到聚义厅。 郭襄道:“谭左使,怎么不见钟明亮钟大哥?” 谭麟道:“钟右使和鹰王两人还在桐庐县,他们原本是在那里,领着巨木旗的兄弟一起打鞑子兵的,后来留在那里处理些善后事情。我已经派兄弟火速去通知他们了,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回来了。” 郭襄道:“能否请巨木旗主林大通兄弟过来一趟?我想见一见他。” 谭麟道:“自然可以,我这便派人传他来见郭姑娘!”便唤了门外值守的一位兄弟进来,让他去传林大通。 不多时林大通便跟着那位兄弟进来了。郭襄见那林大通身材高大,剑眉虬髯,一副粗豪之气,肩膀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便关心地问道:“林旗主的伤势如何了?” 林大通还未答话,却先抹了一把眼泪,道:“郭姑娘,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可是教主他......唉,我真想也随教主去了!” 郭襄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的确很严重,剑是从肩头直透过去的,想来林大通当时也受了很大的痛苦。 郭襄又问林大通道:“当时杜教主癫狂发作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 林大通脸上抽搐了一下,时隔几日,他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神情痛楚。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先兆,开头喝酒时,教主一直好端端的,后来忽然就说胡话了,我们起先都认为他是打了胜仗,心里高兴,所以激动异常。直到教主拔剑杀了向大志兄弟,我们才被惊呆了。后来教主拔剑刺我,我连躲都没想过躲一下,我追随他多年,和他情如兄弟,哪里想得到他说杀就杀?若不是谭左使推了我一掌,我也就随教主一起下到地府了。唉,其实那样也好,起码教主路上多个伴!” 郭襄见他所说与谭麟完全一致,心下凄然,看来杜教主的确是发了癫狂,才导致滥杀教中无辜兄弟,而后又失足落入白龙潭身亡的,便问谭麟道:“谭左使,杜教主是定在明日上午安葬是么?” 谭麟躬身道:“是的,郭姑娘!” 郭襄点点头道:“明日安葬了杜教主以后,我还有事情要与你相商。本来这次,我是受文天祥丞相之托,前来明教,请求明教兄弟前往赣州,与文丞相大军一起夹击赣州的元兵的。” 谭麟面上稍有为难之色,道:“助我大宋军队一起击杀元兵,明教历来义不容辞!只是,毕竟杜教主他老人家去了,明教眼下群龙无首,我虽为光明左使,可教中还有光明右使、四大法王、五行旗主,我直接发号施令,恐有些不便!” 郭襄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杜教主去世,大家虽然悲痛,可总归要推举一位继位教主的。等杜教主安葬以后,我便向明教的各位首领、兄弟提出来。” 谭麟道:“有郭姑娘主持大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郭襄摇头道:“我德浅才薄,哪里敢称得上主持大局?只是我和杜教主是莫逆之交,我自然要以朋友身份,关心明教平稳过渡了。” 既然如此说了,谭麟便一直陪在郭襄身边,与郭襄商讨等杜教主落葬以后,如何出兵赣州的事。 到了傍晚,钟明亮和鹰王常恨天两人回来了。令郭襄意外的是,钟明亮坚决不肯明日便落葬,称一定要把教主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谭麟道:“钟兄弟,教主因癫疾发作,而后失足落入白龙潭,后脑磕到潭边巨石上,才不幸逝世。教主辛劳一世,兄弟们的意思,都是想让教主入土为安。” 钟明亮眼睛哭得肿了,此刻冷笑道:“是兄弟们的意思,还是某个人的意思?这要说清楚;还有,教主向来身体康健,以前也未有过癫疾,为何此次会癫疾发作?不把这些查清楚了,教主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这时林大通肩上裹着厚厚绷布,却仍向光明右使钟明亮施礼道:“钟右使,教主发癫疾的事情,是我巨木旗中两百余名兄弟亲眼见到的。教主以前的确没有发过癫病,可是近些日子来,我们明教中连连与元兵作战,也许教主每日心忧作战,压力很大,积累成心疾也是可能的。” 第113章 乱则生变最可虑 眼见两边僵持不下,然而只有光明右使钟明亮和鹰王常恨天二人坚持要查清楚才能安葬,而其他人则是亲眼目睹教主发癫疾,而后堕崖而亡的,则一致坚持要让教主入土为安。 郭襄正要说话,忽然大头怪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出去一下。 郭襄和大头怪来到厅外,大头怪四处张望一下,见附近无人,便道:“郭公子,我觉得钟明亮所说是有道理的!” 郭襄一愣,道:“怎么?其中有什么疑点吗?我已经向林大通核实过了,另外又问了两名巨木旗的兄弟,他们所说,都是与谭麟所说是一致的呀!” 大头怪嘿嘿冷笑一声道:“杜教主的确是发了癫狂,然后堕崖而死,这个倒没有疑问。然而,他为什么会发癫狂?这是最重要的!” 郭襄道:“刚才林大通也说到了,也许是他终日忧虑与元兵作战,心理压力大,积累成心疾。我觉得林大通说的也不无道理。” 大头怪却道:“然而,你们下白龙潭察看现场之前,我没有跟上去,又仔细察看了杜教主的遗体伤情,我敢肯定地说,杜教主在堕崖之前,已经中了毒!” 郭襄大吃一惊,这才惊觉,大头怪原本就是用毒高手,他既然这样说,其中定有隐情,便道:“他中了毒?是什么毒?” 大头怪道:“我还没有想出来是什么毒。但是当时在察看杜教主遗体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耳后到后脑这里,有一圈淡淡的紫线,紫线旁的皮肤都微微隆起。不精于用毒的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我几乎可以肯定,杜教主一定是曾中过慢性毒物,而不是立时夺命的剧毒。但我想遍了那些那些毒物,致人疯癫的草药自然是有,但都是见效甚急的,没有这样中慢性毒的症状啊!” 郭襄道:“当时你怎么没有跟我提出来?” 大头怪道:“一是我还没有想出教主中了什么毒,说不清楚的话就不敢乱说,会招致教内大乱。二是今天明教中的首领们陪在你身边,我不便说出来。就想等晚上我细细思索,用笔纸把症状相近的毒物相配之法都列出来,一一研究,终归会找到其中奥秘的!” 郭襄闻言精神一振,道:“你有把握吗?” 大头怪道:“给我一个房间,给我笔纸,我有八成的把握,能把导致杜教主疯癫的缘由给找出来。” 郭襄道:“好!这样,我马上找人给你安排一间静室。而我,则要去全力阻止明日下葬,一旦入了土,杜教主中毒的秘密,只怕就要深埋地下了......” 郭襄便找到锐金旗旗主石元,让他把大头怪带到一间静室里,给他提供笔纸。 石元当初曾随杜可用一起去帮助郭襄护送益王南下福州,郭襄深知此人沉稳能干,对杜可用极为忠心。 而后郭襄又回到聚义厅里,见谭麟、钟明亮等双方还在争执,郭襄便道:“各位兄弟!郭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明教中人,都知道杜可用教主生前与郭襄的父亲郭靖大侠乃是好友,杜教主与郭襄也是忘年之交,因此明教中上上下下对郭襄也极是敬服,当即都道:“郭姑娘请讲!” 郭襄环视一圈,坚定道:“杜教主猝然逝世,教中的所有弟兄都是悲痛难忍,包括我郭襄!既然兄弟们中对杜教主的死因尚有疑义,那我们须得把此事弄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这样才能让杜教主瞑目,也才能让继承杜教主遗志的兄弟们同仇敌忾,继续齐心抗击蒙元。至于晚一两天安葬,恐怕也不是那么急切罢!各位以为如何?” 郭襄这话说得堂堂正正,有理有据,无人可以反驳。 钟明亮和常恨天首先便表示拥护。教中大部分兄弟原来支持早点让教主入土为安的,眼下见郭襄说得清楚:教主的死因存疑,查访清楚以后,再安葬也不迟。这些教众便转而支持郭襄和钟明亮了。 谭麟见状便道:“好,原本我等提出早点让教主安葬,是因为当时在场的三百余名兄弟,亲眼见证了事情的始末,觉得并无疑义。然而郭姑娘和钟右使说得也有道理,毕竟还有很多兄弟并不在场,那也难怪大家观念不同。那么就按郭姑娘所说的办吧。” 郭襄却道:“郭襄自忖算得上杜教主生前的莫逆之交,因此为了教中大局,有一句话,虽有干涉教中内务之嫌,我却还是不得不说明。请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五行旗主,各位站到兄弟们前面来。”这些人便依言而行。 郭襄对大厅中所有兄弟道:“各位兄弟,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明教中的十一名首领。大家若信任这十一人的话,那么此事便全权委托这十一人处理。而其他的所有兄弟们,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绝不私下议论、争斗,不得自乱阵脚。郭襄此言,句句出于维护已故的杜教主、维护咱们明教的大局着想,日月可鉴!” 因郭襄经历过昔时金沙帮之乱,当时若不是南震天老帮主余威尚存,那么金沙帮早已分崩离析。 眼前的明教却比那时的金沙帮更为凶险,杜教主猝然离世,群龙无首,光明左右使能不能把局面镇住,尚存疑问。因此郭襄不得不未雨绸缪。 众人见郭襄一片苦心,实是诚挚为明教着想,俱都赞同。当下便由十一位首领领头,所有的兄弟参与,向杜教主的在天之灵起誓,要共同维护教中团结,绝不生异心。 然后各位教众便有序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查清教主死因,让数千教众安心的重任便落在厅内十一人的肩上。 郭襄见大局安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光明右使钟明亮和鹰王常恨天自桐庐县赶回来后,一直在为此事据理力争,还没有去拜见教主遗体。当下谭麟等人便领二人前往云寒洞。 郭襄便去看大头怪那边的情形,她轻步走到房门之外,见大头怪面前铺着许多纸张,上面用笔密密麻麻勾画了字和圈,大头怪闭目凝思,眉头拧成了两个大大的疙瘩。 郭襄知他还未有进展,不愿打扰他,便轻轻退了回去。 第114章 呼之欲出大奸雄 当晚,明教给郭襄安排好了安寝之处。郭襄心中有事,睡不踏实,好容易夜深时眯了一会,忽然梦到杜可用满脸是血地站在面前,郭襄一惊醒来,便再也睡不着。 这时忽然方面“啄啄”响了两声,似是有人轻轻敲门,郭襄猜想是不是大头怪有了发现,便沉声道:“是谁?” 外面的人轻声道:“郭公子,是我。”果然是大头怪的声音。 郭襄起身,轻轻拉开房门。大头怪进了屋中,面色凝重道:“郭公子,现在清楚了,杜教主中的,一定是‘蛇液毒蝇伞’之毒!” 郭襄让他坐下说。大头怪道:“那毒蝇伞又名蛤蟆菌,是一种剧毒的蘑菇,若晒干磨成粉末,取一定量混入饭食中,可令人迅速神志失常,心脏律动急促,爆裂而死。然而若以金环蛇之毒浸泡百日,二毒相融,便形成极慢性毒药“蛇液毒蝇伞“,人服用三次以后,毒性便入心脏,却并不立时发作,在人体潜伏百日以后,骤然爆发,毫无征兆,人便即刻疯癫发作,不多时便会毒发身亡!” 郭襄盯着他道:“也就是说,即便杜教主并无失足落入白龙潭,他也会毒发身亡的,是吗?” 大头怪道:“正是这样。” 郭襄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顿时桌子四腿齐折,塌了下去。 郭襄恨恨地道:“看来,有人想暗害杜教主已久,只是怕阴谋败露,自己脱不了身,便暗中下了慢性毒药,让毒性在体内潜伏多日,骤然爆发,这样,谁也想不到是百日之前,便已中了毒,自然也无从查起!” 大头怪道:“是的。我敢说,若不是碰巧我在此处,无人能察觉此中阴谋!” 郭襄默然片刻,喃喃道:“好险!今日若不是被你这个使毒的行家,见到了杜教主的遗体,等到下葬以后,这秘密便会永远被带入地下,杜教主才真的会死不瞑目!” 大头怪道:“所以,你明日一定要尽快控制......”他上前一步,轻轻对郭襄耳语。 郭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天未大亮,郭襄已来到聚义厅中,派明教中的值守弟兄去请那十一名首领。 等十一名首领都到了,郭襄道:“今日这么早请大家来,是昨天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请问杜教主的日常生活是谁服侍的?” 众人听得郭襄这样询问,都感觉心中奇怪。谭麟道:“教主的日常饮食起居,专门是由一位教中的仆童安阳负责的,那安阳原本是桐庐县城外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父母都在元兵攻来的时候,元兵掠村时杀害了,安阳被教主救下来,从此立誓要侍候教主一辈子,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郭姑娘问起安阳......” 郭襄并不答话,却道:“我可否见一见安阳?” 谭麟道:“自然可以,那我派人去把安阳叫来?” 郭襄想了想,道:“还是我们去吧!”说着站起身来,其余人便一起随在后面。 巨木旗旗主林大通素来与杜教主交好,去他的寝居之处最多,与安阳最熟,便在前面领路道:“安阳服侍教主两年了,住在教主的院子偏房。” 众人到了后院一栋高大房屋前,郭襄知道看来这便是杜可用原所居之所,睹物思人,不禁心中难过。 林大通站在院中叫:“安阳,出来,有事找你!” 半晌却不见安阳出来,林大通便领着郭襄往一间偏房里去。 到了偏房门前,郭襄瞧见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人,面冲里面墙壁,身上还裹着被褥。 林大通对郭襄道:“自从教主去了以后,这安阳也整日茶饭不思,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他的命是教主救下的,又服侍了教主两年,早就情同父子了。”说着伸手去推安阳肩头,那安阳只是不动。 郭襄见情形不对,急忙抢过身去,伸手板过安阳的上身,众人都愣住了,只见安阳面色僵硬,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嘴角渗出血迹,早已经没了呼吸。 郭襄眉头紧锁,自语道:“莫非是他?不该呀......”她让林大通解开安阳的上衣,果见安阳的前胸赫然印着一个掌印,显然他是被掌力震死的。 在场诸人都是武学大行家,特别是谭麟与钟明亮,在掌法上都是浸淫多年,见了这样的掌势掌力,心中都感吃惊。 郭襄沉声道:“各位,见过这种掌法吗?” 众人都摇头,钟明亮道:“一掌致命,经脉尽断,这种掌法太过霸道,不过,我们没碰过这样的对手。” 郭襄冷笑道:“我碰过这样的对手,这便是‘大摧心掌’。” 众人虽没和大摧心掌对过招,却也听过大催心掌的名头,谭麟愕然道:“是霸刀?” 郭襄道:“是霸道,这便是他赖以成名的大摧心掌。” 钟明亮道:“看来,最近杜教主的猝然离世、我明教中的内乱,或许和霸刀大有关系?” 郭襄道:“关系,他定然是有的!然而,对一个武功不高、甚至不会武功的仆童,用这样的掌力,是为什么呢?” 钟明亮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郭襄又冷笑道:“所谓‘欲盖弥彰’,不对安阳打出这一掌还罢,这一掌打出,我想谜底很快就会揭晓了!” 这时锐金旗旗主石元已经喊来了两位教中的兄弟,来料理安阳的后事。 郭襄又看了一眼安阳,凄然道:“可怜的孩子,他是无辜的!”转头对谭麟与钟明亮二人道:“谭左使,钟右使,这些日子来,明教实在是够乱的了。明日可否召集教中的所有弟兄,都到聚义厅外?我要当着所有弟兄们的面,宣布谋害教主的真凶,当众把真凶开膛剖腹,挫骨扬灰!” 听郭襄说得这样笃定,明教十一豪杰一起躬身答道:“全凭郭姑娘安排!” 第115章 打草惊蛇是本意 郭襄请谭麟和钟明亮等人前去安排,自己则回到聚义厅内,坐到椅子上,手抚额头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让人叫来童威猛和大头怪,对二人交代了一番,二人点头,便要出门。 郭襄忽然又叫住二人道:“记住,若发现了,一定不要交手,一个尾随,一个前来禀报。记住不许交手!” 二人连连答应,出去了。 其实郭襄已心力交瘁,她实在不能接受任何意外的出现了。杜可用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因此她反复交代嘱托他们二人。 郭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虽然她才三十余岁。 过了会儿,谭麟和钟明亮一齐回来缴令,道已经传达到了所有的弟兄,明日早上辰时,数千弟兄便会齐会聚义厅外的广场上。 郭襄谢了他们。钟明亮忽道:“郭姑娘已经胸有成竹了是吗?恕在下愚钝,在下实在没有看出端倪。” 郭襄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一眼,道:“没有看出端倪,是正常的,敌人非常阴险!我也是在发现杜教主是中毒导致身亡以后,才弄清楚的!” 谭麟与钟明亮齐声惊呼道:“中毒?” 郭襄点了点头,道:“是的,具体详情,我要等到明天兄弟们到齐了再说。一是给凶手们开肠破肚,二是在白龙潭边祭奠杜教主!” 谭、钟二人不敢再问。郭襄又道:“请二位让四大法王到聚义厅中,我找他们有话说,其余人先不要进来,包括你们两位。” 两人答应出去了。 四大法王之后,是五行旗。 这九个人的反应和光明左右使是一样的,听说杜教主是中毒身亡,都惊呼出声。 郭襄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们每一个人,在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她和看不见的对手,在博弈。 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郭襄说:“明日要把凶手开膛破肚,祭奠杜教主!” 每一个人都很兴奋。当然,这兴奋里,有高兴,有恐惧。 夜幕渐渐拉下了。各人的命运将会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云蒙岛的出岛之路,只有一条。 当年明教选择这里为总坛的时候,一是看中这里四面环水,敌人难以围攻;二因岛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将近深夜子时了,岛上出口处值守的两名兄弟已经有倦意了,其中一个金老四抱怨道:“狗日的张二满,又磨磨蹭蹭来接岗。不知道老子也早就累了吗?” 另一个劝他道:“张二满还算好啦,他一向只讨片刻便宜,不像李六,竟然会晚到半个时辰,又不好意思告发他......说曹操曹操到,二满兄弟来啦!” 路上,两个人影正轻轻走过来。 金老四两人便欢天喜地地准备撤离。等那两个人影到了近前,金老四忽然道:“咦?您老人家这么晚过来啦?我以为是张二满来换班呢......啊!”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惨叫,便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另一人吓得傻了,还没来得及动跑的念头,那个黑影又是迅疾一掌拍出,地上便又多了一具尸体。 在明教中,能有这样精湛浑厚的掌力的,除了杜可用教主以外,那便只有谭麟了。 另外一个黑影,竟是明教中的狮王李自持。李自持赞道:“谭左使的‘绵针掌’果然威力惊人,在当前的明教中无人可敌。” 谭麟却仍是面色阴沉,道:“原本我倒真的是踌躇满志,眼下的明教中,还有谁可敌我?自该奉我为尊。谁料半路杀出郭襄这个小妮子,破坏了我们的计划。唉,可惜呀,功亏一篑......” 李自持安慰他道:“谭兄也不必可惜,以我们兄弟的本领,将来还怕没有扬名立万、富贵加身的一天么?何况有霸刀兄的美言和提携,大都里的朝廷定然会重用咱们的......” 谭麟又叹息一声道:“话虽这样说,可我们兄弟在此经营多年,好容易除去了绊脚石, 正要大干一番之际,却不得不放弃......不说了,那是蝠兄来了吧?” 只见黑暗中两道人影迅捷而下,轻快无比,特别是当先一人,状若飞鸟,这份轻身功法可说在武林中罕有匹敌。 四人会合,谭麟道:“走罢,我已和霸刀兄约好了见面。” 前面便是云蒙岛的出口,谭麟知道,今夜出了云蒙岛,今后便与明教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荣华富贵也在向自己招手。 云蒙岛与陆上的交界,是一座石桥,叫做“云浮桥”。走近石桥,谭麟四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短促。 桥上赫然立着一个人影。 谭麟的双掌不由提起。狮王李自持轻声道:“似是郭襄。” 谭麟点点头,对其他三人道:“不必顾忌,杀人过桥!” 郭襄手持倚天剑,立在桥的中间,对四人道:“谭左使,别来无恙!” 谭麟一怔,道:“郭襄,耍什么花样?你我几个时辰前还一起在聚义厅议事,何谈分别?” 郭襄道:“然而从今日起,你便告别了明教,告别了中原武林了!” 她目光一转,向另外三人道:“谭麟叛教叛国,在我意料之中。然而狮王、蝠王、洪水旗主,你们三位居然也参与其中,倒确是在我意料之外。” 李自持冷然道:“人各有志,各奔前程,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郭襄道:“各位若是改换门派,或是另立门庭,郭襄都可以理解。然而杜教主和你们多年兄弟情义,还提携各位坐上了教中的高位,谭左使,你们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为什么要杀害旧主呢?” 谭麟哼了一声道:“杜教主的确待我们不薄,这个我也不否认!然而他顽固不化,在护送益王南下的路上、在华山论剑之时,我曾数次劝他趁势推举中原武林盟主,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也好让我们明教扬名立威,取代少林、丐帮成为武林最大教派,然而他却不听,你说这样的主子,我们跟着他有什么好处?” 郭襄道:“你们的确不是同一路人。杜教主没你那么大的野心。不过他曾说过,也想过要明教在武林中扬名立威,然而,那也要在驱除鞑虏之后。外敌不除,只在窝里横,有什么意义?” 谭麟道:“要我说,他那就是傻。把兄弟们都派去和元兵作战,损失了自己的实力,想去挽救一个不可能再恢复的宋朝廷,捞不到半点好处,他这不是傻是什么?哼哼,不如取而代之!我原本可以带领兄弟们大秤分金,大碗吃肉,不是你郭襄来搅局,我便成功了!” 李自持在旁道:“老谭,跟她废话什么?一起动手杀了她!” 谭麟道:“我如此周密的计划,为她所毁,不说出来心里窝囊。好,郭襄,对不住了,我们知道你的武功,就不跟你讲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了!” 第116章 卖主求荣终无颜 谭麟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闪身到了郭襄面前,左手一划,右掌“绵针掌”平平拍出,势道并不疾速,然而掌风凌厉刺骨。 他这绵针掌是一门绝学,刚柔相济,不管对手练的是刚猛掌法还是阴柔之功,对他这绵针掌都大感忌惮,因为他出招虚虚实实,难以琢磨。前一掌是阴柔的“绵掌”,后一掌可能就是锋芒凌厉的“针掌”,常令对手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郭襄却不与他缠斗,只是施展了一招峨眉剑法,斜引出去,卸了谭麟攻来的掌力,顺势手腕一抖,剑尖斜挑谭麟的咽喉,逼他退了一步。她借助倚天剑之威,轻松化解了谭麟这一招。 郭襄见对方四人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若单打独斗,自己当然不惧任何一人。然而眼下,这四人已经狼狈为奸、蛇鼠一窝,郭襄自然也不敢大意,只好把倚天剑耍开来,依仗着倚天剑之威,与四人周旋。 好在郭襄所处位置极为有利,她独立桥头,占据险要,四人无法对她形成围攻。 谭麟心中急切,知道拖得越久,自己四人越是危险。 若等到教中钟明亮等人到了,那己方四人便断难走掉,那便真的要被抽筋扒皮、祭奠教主了! 谭麟便连催绵针掌杀招,加上狮王李自持、洪水旗主都招沉势猛,更兼那蝠王颜一苇轻功天下罕有,进退出招之间如同鬼魅。 郭襄连连遇险,若不是手中有倚天剑,她只怕早已遭了这几人的毒手。这几人连教主都敢暗害,还在乎多害一条性命么? 郭襄堪堪支撑了三十余招,已是背脊被汗水湿透,然而谭麟等人却也难以前进一步。 正在此时,从山上如风卷残云般驰下两个人,一人见郭襄被围攻,便顿时如拼命一般,手持长剑向狮王疾攻了三剑,又向蝠王抢攻了数招,使的竟是峨眉剑法。 原来此人便是童威猛,郭襄曾把峨眉剑法传给童氏兄弟二人,童威猛学得用心,练得越来越好。蝠王轻功虽强,掌法、内力却较其他法王为逊,被童威猛一顿抢攻,竟逼得连连后退。 另一人却是钟明亮,他双眼血红,专找谭麟拼命。谭麟的武功原比钟明亮略胜半筹,然而钟明亮招招都是拼命的路数,却把谭麟逼得手忙脚乱。 有钟明亮接下了谭麟,童威猛抢攻蝠王,郭襄对付狮王和洪水旗主就轻松多了,倚天剑剑气纵横,很快洪水旗主的右臂便中了一剑,鲜血淋漓。 这时从山上又下来了七八人,正是大头怪领着明教中的其他首领到了。 原来郭襄有意在谭麟、各法王、旗主面前透露自己查明了杜教主身中的剧毒,用了“打草惊蛇”之计。 果然谭麟等奸贼见郭襄已查出杜教主是身中剧毒,这才发了癫疾,以致坠崖身亡,便都惊惶不已,四人便密议,既然暗害教主的阴谋已败露,郭襄和钟明亮又追查得这么紧,那么呆在帮中可谓是危险至极,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当下谭麟便命他的心腹,去见霸刀,告知自己四人将于今夜反出明教总舵,让霸刀在岛外的小树林接应自己。 大头怪见敌人被围,已成瓮中捉鳖之势,便对谭麟道:“谭左使,我心中有一事始终不明,想向你请教一下。” 谭麟向旁边斜纵开去,见己方四人已被郭襄和明教故旧包围了,万难逃出,叹了一口气道:“你问吧。” 大头怪道:“杜教主所中的蛇液毒蝇伞剧毒,非在使毒上浸淫多年的人,决计制作不出。然而我询问了明教中多位弟兄,都道教中用毒之人固然有,却并无使毒功夫达到炉火纯青之人。那么蛇液毒蝇伞这种顶尖的毒品,你们是哪里来的?” 见大头怪问的是这个,谭麟却并不答话,甚至没有一丝答话的意思。 郭襄冷笑道:“有胆做,没胆认了?”转头对大头怪道:“姓谭的没有脸面说出来。因为叛国投敌、残害旧主这样的事,江湖上人人所不齿的!”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开头的时候,我也被蒙骗了,认为杜教主就是因为思虑过重,压力过大,因此才会发了癫疾。他们勾结了蒙古军,接头的便是霸刀,谭麟,是也不是?” 谭麟见郭襄说得分毫不差,暗自心惊,心想:幸亏今天准备走人,不然还是会被郭襄指认出来,在所有明教弟兄面前开膛破肚,祭奠教主,那下场也太过悲惨! 然而千算万算,郭襄却还是抢先了一步,眼下要想逃出云蒙岛,已是难如登天。 到了此时,谭麟只有仰天狂笑,对狮王、蝠王、洪水旗主三人道:“兄弟们,事已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脑袋掉了,一个碗口大的疤而已!” 三人自然听懂了谭麟的意思,那便是要抢先自尽,免得受更重的罪辱。 便在此时,忽然从云蒙岛云浮桥那边冲过来一队人,火把通明。当先一人全身黑衣,高高瘦瘦,正是霸刀。 谭麟大喜,高叫一声道:“是霸刀兄吗?你再晚来一点,只能替兄弟我收尸了!” 霸刀嘿嘿冷笑道:“我久候老兄不至,心里不放心,自然要过来看看。原来有老朋友在这里!” 郭襄漠然道:“说老朋友,就严重了。我不敢高攀,我从来不与卖国求荣的元军走狗交朋友!” 霸刀却也不以为意,道:“成者王侯败者寇,郭姑娘虽这样损我,然而我却想问郭姑娘一句:再过得一年半载,也许我与谭麟兄这些人可以披金挂银,开府坐衙;但那时候,郭姑娘多半会身陷囹圄,或被官府四处追杀。到那时,郭姑娘还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骂我吗?” 郭襄道:“也许你和谭麟今后都可以富贵发达,然而官很难做得比吕文焕还大吧?” 霸刀摇头道:“那是不会。吕文焕原本在宋时,就是多年的高官,后来元朝皇帝又封他做二品大员。我是没这个奢望的,能封我做个四品武将就很满足了!”言语之中,对荣华富贵的渴望溢于言表。 郭襄哼了一声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那吕文焕被封了二品大员,然而在双宋关时,见到以前的宋军中的同事、部下,便羞愧难当,不敢露面,狼狈已极。你今后也是这样 ,即便真被封为四品武将,其实也不过如丧家之犬,仓皇过街而已!” 第117章 崖山迷雾牵众心 霸刀的脸上黑气连着闪现了三次,却一言不发,挥手道:“上!” 这下局面立时反转,霸刀带来了十五六人,都是他新近训练的厉害杀手,再加上谭麟四人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这样一来,郭襄等人立时占了下风。锐金旗旗主石元也在打斗中负了重伤,然而郭襄、钟明亮率领众人抵死苦战,并无一丝怯意。 反而是霸刀等并不敢恋战,这里毕竟是明教的地盘,明教在此有数千教众。若等岛上教众们大批赶到,只怕那时想走也走不脱了。 霸刀打了个呼哨,领着众贼边战边退。郭襄、钟明亮等人虽奋勇向前,诛杀了两名霸刀手下的黑衣人,却终归寡不敌众,不可能留得住霸刀、谭麟等人。 然而霸刀即将遁去前,却给郭襄留了一句话:“郭襄,我们不久就会再见面的,到那时我们再决个生死!” 郭襄手拈一颗铁莲子摔了出去:“霸刀,有种现在便留下来决个生死!” 霸刀接住铁莲子,又掷还了回来,“桀桀”怪笑两声,消失了。 此一战虽未能留下谭麟等叛徒,但解开了杜教主被害之谜,识破了谭麟等奸贼的诡计,使明教没被奸贼所控制,沦为蒙古军手中的工具,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日一早,明教中的所有弟兄,齐集聚义厅之旁。郭襄便和钟明亮一起公布了谭麟等四人谋害教主、叛国叛教的罪行。 明教中的上上下下都对谭麟、李自持等人恨得咬牙切齿。 杜教主遇害一事既已查明,偌大个明教可不能再群龙无首。郭襄便请全体明教弟兄重新推举新的教主,还要补齐李自持等人叛教留下的空白。 经过教中兄弟们的公推,原光明右使钟明亮便成为了明教新的教主,钟明亮又重新任用了四大法王、五行旗主。混乱了多日的明教终于安定了下来,然而经历此变,明教的实力大为减弱,又不知新教主钟明亮要励精图治多少年,才能又重振明教的雄风。 郭襄便与钟明亮商议出兵赣州,与文天祥丞相前后夹攻赣州守军的事。 钟明亮与常恨天这些年来,一直冲杀在抗击蒙元的最前线,听了郭襄所说,当时钟明亮与常恨天、各法王旗主商议,决定由钟明亮亲率一千名教中精锐兄弟,千万赣州。教中只留下龙王率兄弟驻守总坛,其余法王、旗主尽皆上阵。 郭襄让钟明亮把带去赣州的一千名精锐兄弟化整为零,分成多支小队,前往赣州北部集合。而他自己则带着童威猛和大头怪,先行赶往兴国城外文丞相的军中大营。 文丞相见到郭襄回来,自然心中高兴。然而他却告诉郭襄,眼下朝廷那边,可能遇上了大大的麻烦事! 郭襄忙问是什么大大的麻烦事,文天祥道:“我大宋朝廷自当初端宗皇帝在福州即位,到后来我幼主皇帝在冈州继承帝位,一直都与各地坚守的将领紧密联系,发布政令。即便是在海上行朝的艰难时间里,也从未与各地官兵失掉联系。然而,最近的一个多月里,幼主陛下那边却杳无信息,我派去主动和朝廷联系的探马小队,前后有三支,然而,别说带回朝廷的消息了,这三支探马小队,也没有再回来!” 郭襄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她知道当年端宗皇帝因在海上不慎落水,受了 惊吓驾崩以后,六岁的卫王殿下接任皇帝位,被称为幼主皇帝。 幼主即位的这一年里,在陆秀夫等大臣呕心沥血的辅佐下,继续向南方各地发布政令,凝聚各地的力量继续抗击蒙元。 然而文丞相却说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朝廷的音讯了。这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郭襄问文丞相道:“之前有过什么征兆吗?后来有什么线索吗?” 文天祥沉吟片刻,道:“朝廷最后发出诏书的地方,是崖山。” 郭襄皱皱眉,她没有听说过崖山这个地方。 文天祥道:“崖山位于广东江门的崖门镇,银洲湖水由此出海,这里也是潮汐涨退的出入口。东有崖山,西有汤瓶山,两山之脉向南延伸入海,如门束住水口,故又名崖门。” 文丞相这么一说,郭襄便想起来了,当年的益王殿下,后来的端宗皇帝,也是在江门那里殡天的,是在江门的一个荒岛上。 郭襄便对文丞相道:“后来朝廷应当就是在江门一带行朝。到了崖山之后杳无音信,极有可能幼主皇帝和陆秀夫等大臣们都还在崖山附近!” 文天祥点头道:“我也这么推测过,苦于赣州这里的战事太紧张,我派出去联络朝廷的探马,又都没有回来。” 他铁青着脸道:“这三支探马队多半是全覆没了,不然不可能没有一个回来复命!” 郭襄道:“文丞相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崖山走一趟?” 文天祥道:“我的确有此意。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赣州这边现在还离不开你!明教的兄弟们过来了,我要迅速决断对赣州城的决战,定好如何跟明教夹击元兵。朝廷军队与江湖豪杰之间的配合作战毕竟不多,没有你从中联络,与在明教中和钟教主一起指挥,我担心赣州城不那么容易拿下来。” 郭襄道:“那我等打完赣州城这一战后,就动身去崖山!” 文天祥注视着郭襄风尘仆仆、略带倦意的面容,道:“郭襄,我这样做,是不是非常自私?你越是对大宋忠心,越是勤勉能干,却也越是辛劳和身处危险!” 郭襄瞧着文丞相道:“如果是别人要求我做这么多,我会觉得他自私。然而文丞相您却完全有资格这样做,因为,您比任何人失去得都更多,家人、田产、一切。所以,我对您是由衷敬服!” 说完她笑了笑,出去做事了。 文丞相也不禁捏紧了拳头,他对恢复大宋河山更增添了些许信心。 他不喜欢听奉承话,更没必要听奉承话,然而,若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却可以给他带来力量! 第118章 冲破关卡往崖山 听了文丞相的话以后,郭襄表面还算镇定,实则内心汹涌澎湃。 其实从三年前决定护送益王南下的那一刻起,郭襄已经把自己和大宋国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大宋就是她的支柱,就是她的精神依靠。 何况那里还有一个陈光华! 她说不清自己对陈光华的感受。 她生命中的前三十年,她的所有少女梦想,都给了那个英俊倜傥、狂妄不羁的男人,然而终归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命运总是捉弄世间众生。从前她曾无数次慨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然而后来,她与少林神僧渡苦、渡世等多有接触,在聆听佛偈中,她明白了。“世间无常,四大苦空。心是恶源,行为罪孽。” 她无数次想着,后半生要枯守木鱼青灯,了却尘念。然而只有一个人、一份挂念,还牵绊着她没有付诸于行。那就是陈光华。 陈光华曾多次表达,要做峨眉山下的一个普通农夫、一个店小二,那是他最大的梦想。 郭襄已不是小女孩了,她不再奢侈那些霓虹般的梦想,然而假以时日,峨眉山下若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一位农夫,峨嵋酒楼中又多了这样的一名店小二,那么她的生活,可能不再只有灰暗的枯灯袈裟。 然而现在,连这样朴实的一个梦想,也要破碎了。郭襄想要伸手抓住梦想,便暗暗咬牙道:等赣州的战事一结束,我就要去崖山。若这次,那个人能大难不死,我就拎起他的耳朵,问他要不要来峨眉山? 宋兵终于开始围攻赣州城。文天祥手下的这支威猛之师,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大战,幸存下来的将士都如虎豹一般,战斗力惊人。 文天祥与大将陈子敬、萧明哲制定了周密的攻城计划,又在与赣州城守军在南城门战到天昏地暗之时,让郭襄、钟明亮等突然出现在敌军的背后,一击而拿下赣州城北门。 赣州守军腹背受敌,惊慌失措,守城的元兵首领苏合虽然率部拼死抵抗,然而明教前来的这一千名教众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烈火旗、锐金旗、巨木旗等协同作战,使元兵受伤惨重。 经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激战,文天祥部和明教众终于全歼了赣州城的守军,拿下了这一座军事重镇。 虽然取得了大胜,然而文天祥、郭襄等并无喜色。 拿下赣州城虽然是可喜可贺之事,然而这只是一场局部的胜利。然而崖山那边的情况,却让人心焦如焚,那里有大宋现在的皇帝,有大宋朝廷的群臣,那可是决定全局的地方。 文丞相大军进了赣州城以后,郭襄便领着钟明亮一起去找文丞相。 郭襄道:“丞相,我想现在就去江门,去崖山!钟明亮教主暂且随你一齐守卫赣州城,我到崖山探明情况,如果需要支援,便会派童威猛火速来通知!” 文丞相也是忧心忡忡,道:“我若现在领兵前往崖山,则元兵必然疯狂反攻,这大好局面又会葬送。还是郭姑娘先去打探一下比较好。只是又要辛劳你了!” 郭襄轻轻摇头,道:“现在只愿在崖山的朝廷情况安好,我这点辛苦算什么?”便要和文丞相告辞。 文天祥忽道:“郭姑娘且慢!”从中军案桌上,拿起了一幅行军图,交给郭襄道:“这崖山居我大宋疆土南端,几乎是到了天涯海角一般,地形偏僻,难以寻找,你带上这幅地图,对你会有帮助。” 郭襄伸手接了,带着童威猛和大头怪,辞别了文丞相和钟明亮,径直往南而行。 郭襄等行了两日,按地图所指,应该是到了江门一带了。然而郭襄愈行愈是心惊。原本她听说江门此地连接海陆,海上贸易很多, 是个繁华之地。 然而她这一路上来看,路上行人稀少,道边大片空旷之野,哪里和商贸繁华沾得上边? 三人又往前行了数十里,愈加荒凉萧条,路上简直连行人都要断绝了。 到了晚上,三人想找个村庄农户落脚,歇息一晚,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荒僻村落。 这村落里只有只有十余座房屋,前面的几家却都关门上锁,不见人迹。 直寻到后排,才见到一处低矮茅屋内,门户闭着,但屋内有微弱油灯光。童威猛便上前轻轻叩门。 屋里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道:“是谁?” 童威猛道:“我们是过路商人,想来借宿一晚。” 那少年道:“这条路上, 已经一两个月没见到外地人了,怎么今日会有人投宿?我们家房屋窄小,也无多余床铺,客官还是另找他处吧!” 童威猛皱起眉头,这一路来数十里,才见到这里有人烟,哪里还能再找到地方借宿呢?正欲再说话,忽然屋内有个老婆婆的声音道:“小栓子,他们行商在外多有不便,附近只怕也难以再寻到借宿的地方,你请他们进来吧!” 那小栓子道:“奶奶,你就是菩萨心肠,好吧,我就请他们进来吧。”便拉开了门。 郭襄见屋内陈旧破落,小栓子衣衫褴褛,有一个白发老婆婆卧在床上,知道主人的确困顿不便,便道:“老人家,我们连赶了几天路,只需有个柴草间供歇歇脚,坐上一晚就好了,有打扰之处,还请老人家谅解!” 那老婆婆抬起头,望着郭襄道:“我们是穷苦人家,没有什么好的床铺被褥,要委屈各位了。小栓子,你去柴草间给两位大爷打个地铺,把箱子里的旧棉衣都拿出来,你今晚就和两位大爷在柴草间住下吧。就请这位姑娘委屈一下,和老身在这堂屋里歇息。” 小栓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在柴草间打好了地铺,和童威猛、大头怪睡去了。郭襄便问老婆婆道:“老人家,我这一路来,见越往南,行人愈是稀少,连本地人家都没几户。为何会这样?” 那老婆婆叹了几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儿距离江门城不远,原本还算是富裕之地,然而近年来,战乱频发,有战乱老百姓就遭殃,于是前两年,能逃出去的人,都逃到顺德、咸宁去了。我家只有祖孙二人,老婆子我又行动不便,哪里也去不了,只好留下来等死!眼看又要打大仗,能多活一天,也是老天多饶的了!” 郭襄道:“老人家可知是在哪里打大仗?” 老婆婆道:“听说是在海边,我们银洲湖的入海口。只知道是蒙古人的军队打过来,和谁打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和我们大宋的军队打。” 郭襄暗暗心惊,看来蒙古军包围宋朝廷的军队,绝非一日两日的事情,也许早就暗中对崖山形成合围之势了,只是开头秘而不发,逐渐加重包围而已。 郭襄和衣靠在老婆婆的床尾,闭上眼睛养神。老婆婆便吹了油灯,不久便鼻息沉沉了。 到了半夜,郭襄忽听外面有轻微响动,便悄悄下了床,靠在门后侧耳倾听。 郭襄听外面的脚步声沉稳,下盘根基扎实,应当算是武林中的高手,当不止一人。果然脚步声在房屋一侧停了下来,一人低声道:“这儿有三匹马,看来,又是宋军的探马过来了!” 郭襄心里一突,想起文丞相说过,他派了三队探马,却都杳无音信。 另一人低声答道:“那还不是来送死?江门城方圆百里内,全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便是鸟儿也飞不过去!” 两人轻轻地向房屋这边靠过来,郭襄听到还有一人的脚步声在两人后面,这伙人共有三个。她站在门后不动。 一柄剑轻轻伸了进来,慢慢地拨开门栓,一人当先抢身进来,伸手摸火折子正要打亮,忽然全身一颤,挺立不动了。 后面一人急道:“干什么你?磨磨蹭蹭的......”话音未落,也呆立原地,木雕一般。 最后面那人是三人中的头目,见状知道不好,“噌”地一声拔出长剑,喝道:“什么人?有胆出来!” 这时老婆婆惊醒了,叫了几声,郭襄却动也未动,她已听出柴房那边童威猛和大头怪已出来。 只听童威猛对大头怪道:“你先不许出手,让我练练剑法!” 大头怪争道:“不行!你要练练剑法,我便不要练练毒功么?” 原来童威猛怕大头怪出手便把人毒死了,便警告他不要出手。郭襄啼笑皆非,心道这两人可真有闲工夫,这个时候,还要争着拿对手练功。 果然大头怪没争过童威猛,童威猛自从跟郭襄学了峨眉剑法后,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能把剑法练好,自然不放过这个和对手交战的机会! 那三人中的头目挺剑和童威猛战在了一起,郭襄安慰老婆婆道:“老人家,没事的,这可能是盗贼,我兄弟能够擒住他。”然后轻轻走出房门观看。 虽然是在夜幕中,郭襄目力敏锐,见那人一身黑衣,样貌凶悍,手上的功夫倒还当真不差,与童威猛斗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要知童威猛练了峨眉剑法已两年有余,他又肯专心钻研,平日里与童威刚、大头怪等常操练对决,剑法早已胜过贺老爷子这样的普通门派掌门。这黑衣人和他斗了这么久,难分胜负,武功的确也是不凡。 忽然那黑衣人一剑刺出,便僵立不动了。童威猛大叫不好,走上前去,见那黑衣人七窍流血,竟然已经死了! 童威猛大怒,冲着大头怪大骂,大头怪只躲在一旁,嘿嘿笑着,原来是他见童威猛久攻不下,没了耐心,竟然出手把那人毒死了。 郭襄对大头怪道:“不许再出手,坏我大事!”,大头怪见郭襄吩咐,赶忙连声答应了。 郭襄便拍开被自己点了穴的一人穴道,道:“我问你话,你必须老实回答,否则外面这人便是你的下场!” 那人见自己的首领卧倒在地,七窍流血,自然心中也害怕,不自禁地连连点头。 郭襄道:“你是否霸刀的手下?这里有多少人?”她见这三人都是黑衣黑裤,模样和千秋堂中那些杀手相似,故此便想到了这一节。 那人便点头道:“我们都是霸刀的部下,他在江门城外各路口,放了八十余人。” 郭襄道:“你们在江门城的路口把守,任务是什么?” 那人道:“就是不让任何人过去,通过江门城!” 郭襄又道:“是阻断江门与哪里的联系?” 那人慌道:“女侠饶命,我们只是领命 ,不得放过任何人通过江门城,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郭襄对大头怪道:“看来他不说实话,毒死了算吧!” 那黑衣人吓得尿都流了出来,磕头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是当真不知!我只听霸刀曾说过, 连一只苍蝇,也不要飞到崖山去!” 郭襄这才点点头,让童威猛把这里远远押到一边,又来审问另外这个黑衣人,两人说得一样。 郭襄心里便明白了,为何文天祥丞相派了三支探马队伍,前来打探朝廷的下落,却无一人回去复命,看来是元军和霸刀训练出来的杀手,把通往崖山的道路封死了。那些探马定然已遇不测。 郭襄心慈手软,不忍心大开杀戒,便出手废了这两人的武功,喝令他们快滚。反正这两人没了武功, 也做不得恶了,何况霸刀也不会使用废人。 郭襄这下再也睡不着了,知道霸刀训练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杀手,前方定然更加艰险。 这才遇上杀手的三人小队,其中就有与童威猛武功相当的强手。再往前路,说不定霸刀本人就在一处镇守,这还真要小心谨慎才行。 自己失手是小事,可是自己若不能成功闯过江门城,打听到崖山那边朝廷的情况,那文丞相和其他各路的将领,今后便没了主心骨,大宋危矣! 然而郭襄方才听那黑衣人说,霸刀在江门各处安置了八十多名杀手,可见前面的危险只会越来越大,自己可不能莽撞前行。 第119章 仇人相见自眼红 郭襄让童威猛和大头怪把那名黑衣首领的尸首处理掉,童威猛便拎起那人的脚,就要拖走。 大头怪道:“你往哪里去?” 童威猛道:“要远远地拖到有山林之处,埋起来,免得给祖孙二人惹麻烦!” 大头怪笑道:“那还不简单?”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小心地倒了一点紫色粉末到尸体上。 童威猛道:“什么珍贵的东西,这么小心翼翼?” 忽见那尸体上升起一股淡淡的紫烟,又过了片刻,连人带衣服化成了一滩黑水。 童威猛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望着大头怪把小药瓶塞回怀里,道:“你怀里到底有多少可怕的东西?以后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郭襄却若有所思,对大头怪道:“你的这些毒物带得足么?” 大头怪道:“我一向带得都很足!” 郭襄道:“这一趟,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对二人道:“我们已经进入了霸刀的伏击圈,当然,他这伏击圈是针对各地将领派来与朝廷联络的探马而设的,要阻断各路兵马与幼帝之间的联系。” 她拧起眉头,又道:“我们即刻就准备出发!三人骑马疾驰的目标太大,从今日起,不要再骑马了,全凭两脚赶路,而且,我们主要是夜里行路,白日歇息。” 童威猛道:“那样岂不是很慢?会不会耽误事情?” 郭襄嘿了一声道:“死人就更耽误事情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闯过江门,到达崖山。现在江门城的外围,全是霸刀布置下的一众杀手,他还有谭麟、李自持、蝠王这些狗贼相助,若是遇上他们,你对付得了吗?” 童威猛只好老老实实承认:“对付不了,我连霸刀的一掌都接不下,就会死翘翘了!你虽然能胜他,然而若是谭麟、李自持这些狗贼一拥而上,连你都会没命。” 郭襄此时目光冷峻,向二人道:“因此,这一路上,我们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做飘忽不定的杀手,而不是猎物!大头怪,假若遇上厉害的敌人,比如霸刀、谭麟这样的,你不要讲任何江湖规矩,使毒先发制人!” 大头怪点头道:“好,还好我的各种毒物带得充足,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郭襄三人便把马匹留给了祖孙二人,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然而领着二傻趁夜赶路。 夜似铁幕,前方的黑暗中,有无数危险在等待着他们,然而他们已然要做猎手,而不是猎物。 以他们三人的武功,在黑夜中有备而行,自然也不容易被霸刀训练出的一众杀手发觉。直到他们行到了大泽镇一带。 这几日郭襄等人均是夜行,白日找安全僻静之地歇息,路上只要见到农户人家,便给点银两买点吃的,若遇到有大户人家,便不客气地去“取”些食物,用包裹带走。 肚子是勉强可以填饱了,然而一路下来,三人都有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倒有几分像要饭花子了。 连童威猛这样的粗豪汉子都受不住,他倒是一向做奔波传信的活,然而那都是纵马驰骋,来去自如,饱了进酒馆,累了住客店。他跑腿时,郭襄供他的银子又足,哪里像这样憋屈过? 童威猛对郭襄道:“郭公子,咱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罪?马不能骑,饭吃不饱,脏得像乞丐,你怎么没抱怨几句?” 郭襄笑道:“抱怨谁呀?抱怨老天不公平啊?只能怨我们大宋不争气,让万千百姓跟着遭罪。我们这点苦算什么?” 童威猛便不言语了,他的确也见到了很多百姓遭罪的事情,甚至也见过听过元军屠城的残暴之举,当年伯颜攻下常州后,就在常州城中屠杀了数万的百姓,惨烈至极。 到了夜里,三个“要饭花子”准备绕过大泽镇街市,从村庄小道前行,继续向崖山靠近。 小道前方有一片密林,郭襄便低声交代童威猛,让他先行,自己和大头怪则尾随在后,随时警惕。 童威猛在前面刚靠近树林,忽然从林中射出一点寒光,射向童威猛。郭襄见这暗器势头又疾又稳,知道发暗器之人武功甚高,她担心童威猛接不下,便发出一枚铁莲子将敌人暗器击飞。伸手拉了大头怪一把,两人伏身在路旁。 两枚暗器相击,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发暗器之人吃了一惊,以为是童威猛击落了自己的暗器,闪身站到童威猛面前,道:“阁下的功夫不弱啊!是哪派的高人?” 童威猛道:“我是四傻派的!” 那人一愣,道:“四傻派是什么派?没听说过。” 这时从密林中又走出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那人的身旁。 郭襄听了这人声音,不禁又惊又怒,这人便是明教的大叛徒,光明左使谭麟。站在他旁边的,有一人是随谭麟叛逃出明教的狮王李自持,另外一人却不认得,郭襄见他黑衣黑裤,料想便是霸刀的手下。 童威猛笑道:“四傻派你都没听说过?就是你的四位爷爷创立的大派,我是你的二傻爷爷!” 谭麟大怒,正要动手,忽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再仔细打量一下,终于认出是童威猛。 他与童威猛曾见过面,方才仓促之间并没认出来,眼下认出了童威猛,顿时警惕,喝道:“你怎么到了此处?郭襄呢?” 郭襄此时一抵大头怪,沉声道:“用毒!”然后身形一晃,到了童威猛身侧,对谭麟冷笑道:“亏你还记得姑奶奶,你们两个叛徒!郭襄在此!”刷地一剑刺出。 谭麟没料到郭襄说打便打,那倚天剑发着青幽幽的寒光,谭麟不敢大意,急闪身避开,全力拍出了一掌“绵针掌”,这一掌却不是向郭襄所发,却是拍向郭襄身边的童威猛。 他是老江湖,知道只要把郭襄的随从杀掉,以自己和狮王李自持的武功,再加上旁边那黑衣人的夺命剑功力并不弱于李自持,三人合力,定然可以除掉郭襄! 第120章 千辛万苦到崖门 于此同时,那狮王李自持与那黑衣人也同时出手攻向郭襄。他们两人不像谭麟那样工于心计,又没领教过郭襄的厉害,见郭襄出手,便一左一右攻向郭襄。 那李自持所使的是一柄“龙头铡刀”,刀身有上下双刃,势大力沉,这种兵刃只有内力深厚,臂力奇大的人才可以精通,李自持能身居明教四大法王之位,武功自然非同小可。 那黑衣人也使一柄长剑,郭襄见他出手,便知此人剑法惊奇。 黑衣人在霸刀的手下众杀手中,堪称第一高手,他的夺命剑法连霸刀都颇为称赞,因此霸刀派他与谭麟二人一组,放在大泽镇这样的要害之处。要到崖山,必经大泽镇,而通过大泽镇只有从镇街和密林这两处经过,因此霸刀在这两处派出了最强的两组,阻碍任何要前往崖山的人,不管是军营中的人还是中原武林之人。 郭襄见情势危急,怕童威猛经不住谭麟的全力一击,忙运峨眉九阳功,左掌闪电般接了谭麟一掌,右手剑中使出了峨眉剑法中最强的一招“金顶佛光”,顿时四面八方都是剑影,只听“铮”的一声,李自持龙头铡刀的上刃已被削掉,只留下豁齿的下刃。而黑衣人剑法精奇,手中长剑竟然避开了郭襄的倚天剑刃。 这时大头怪已经赶到,他的身法不及郭襄快,等他到时,郭襄已与对方三大高手各交了石破天惊的一招。 大头怪怕郭襄吃亏,心中急切,双手连挥,口中颤动,同时发出了三种毒物。谭麟与狮王李自持内力深厚,一击竟未得手。 然而那黑衣人剑法虽精,内力偏弱,只觉得脖颈处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不禁脖子缩了一下。 大头怪瞧着他,冷冷地数道:“一......二......倒!” 黑衣人应声砰地仰面摔倒,七窍流血。大头怪右手一扬,收回了自己的剧毒银蜘蛛。 谭麟与李自持看得肝胆俱裂,他们二人虽未受大头怪之毒,可见到这人举手之间,竟然杀了自己的一个大帮手,这下还如何围攻郭襄? 谭麟原想尽快解决郭襄的随从,三人合力,把郭襄除掉,没想到局面却被郭襄反转,此时眼珠乱转,便想伺机逃走。 郭襄冷笑一声道:“上次在云蒙岛,被你侥幸逃脱,今天没那么便宜了,你插翅难逃!”剑尖一挑,攻向李自持的前胸,李自持被她一剑削去了龙头铡刀的上刃,不敢再举刀格挡,急退了一步避开。 谁料郭襄攻狮王是假,袭谭麟是真,她运了十分的内力,左掌一招峨眉九阳功中的“反噬金刚”拍向谭麟的面门,谭麟见她掌势迅猛,避无可避,只好双掌齐出,硬接郭襄这一掌,只听得格格声响,谭麟的双手腕骨尽折。 郭襄是咬着牙击出这一掌,凝聚了自己的全部修为,誓要为杜可用教主报仇。见谭麟的双手已废,更不迟疑,往前踏了一步,一掌又出,结结实实地拍在谭麟的胸口之上。 谭麟被拍得向后飞出一丈有余,口中鲜血狂喷。李自持见大事不好,转身便逃,刚逃出几步,郭襄手中倚天剑一扬,长剑脱手飞出,从李自持的后心透过,李自持向前扑倒,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童威猛和大头怪从没见郭襄这么狠辣过,一时都被惊到。童威猛跑到谭麟仰面倒地之处察看,见谭麟已断气了;又去把李自持的身体翻过来,见李自持面色狰狞,双目圆睁,却也没了鼻息。 童威猛道:“郭公子,你何时变得这样凶狠,那天你还不忍心杀那两个黑衣人, 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把他们赶走。” 郭襄咬牙道:“这两人叛变了明教倒还罢了,还谋害了杜教主,我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转头对大头怪道:“今日幸亏你使毒及时,不然丢了性命的,可能就是我们!那黑衣人的武功也很强。赶快把它们尸体收拾了,既然谭麟与狮王出现在这里,只怕霸刀也离此不远了!” 大头怪便故技重施,用化骨粉把三人化了,三人急忙继续前行。 大泽镇离崖山已经不甚远了,三人便加紧赶路。但到了白日,仍然驻足不前。 这日三人行到了行军图中的塔岭村,天色已亮,三人便在路边树林中,跃到树上,在枝丫叶密间歇息。 刚小憩了一会,郭襄忽听得道上有马蹄声急,急忙扒开枝叶察看,见道上驰过五匹马,当先一人身长削瘦、面如寒冰,正是霸刀。 霸刀领着四人往前赶了下去。这时童威猛与大头怪都已惊醒,都伏在树上往路上瞧。 见霸刀一行往前下得远了,郭襄对二人道:“没想到霸刀来得这么快,他一定是发现了谭麟等三人失踪,从大泽镇一路追踪了下来。我们若是白日继续赶路,就在附近一定被他们追上。” 童威猛道:“眼下他们赶到前面去了,我们该怎么办?不如硬闯,跟他们拼了!” 郭襄道:“若是平时,拼就拼了。然而我们现在身负重任,一定要赶到崖山,瞧瞧皇帝与大臣们怎么样了,才好回禀给文丞相,商量对策。还是尽量谨慎些好,眼下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其实童威猛只是热血上涌,他也想不出怎么和霸刀个拼法,只好问郭襄道:“霸刀一定在前面严加布防,我们怎么过去?” 郭襄道:“先不管他,还是老样子,歇息到夜间,再往前赶。” 三人明知霸刀就在前面,反而不着急赶路了,一直歇到夜间亥时,这才出了树林,继续赶路。 往前又行了数十里,却没遭遇霸刀一行。到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眼见崖山就在不远前方,只有白天歇息,夜晚抓紧赶路。假若真的遭遇上霸刀,那也只好与他血拼了! 又行了两日,终于赶到了崖门镇,这时已能看到大量的元兵军营,在崖门镇的各处驻扎。 第121章 夺船径往海中去 崖门镇北一个山谷的丛林中,郭襄仔细看着文丞相给她的行军图,对童威猛和大头怪道:“这里是崖门镇,穿过崖门镇再往北,就是崖山了。那里也是我们的目的地!” 童威猛吁了一口气,道:“等天黑,我们便可出发了!这里虽然铺天盖地全是元兵的军营,看着凶险,然而对于我们来说,穿过军营却比穿过霸刀的封锁线更容易一些,霸刀那孙子,武功实在太高,手下的杀手们也不赖。” 郭襄却沉吟不语。这三年里,她先是护卫益王千里南下福州,后又经历金沙帮、明教两个帮派的内乱,又在文天祥丞相的军中效力多时,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凶险,早已养成谨小慎微的习惯。 很多时候,不谨慎,就代表着死亡! 郭襄对童威猛和大头怪道:“天黑出发太早了,还是等到半夜子时吧,那时更安全一点!” 到了子夜时分,郭襄等三人出了山谷,见各军营中仍有很多兵丁举着火把来来往往地巡逻。 然而敌人虽多,军营帐篷之间的连接却必定有疏漏,对于郭襄这三人来说,有一丝疏漏就够了,他们趁夜顺利地穿过元军军营交界之处,到了崖山,也就是珠江汇入南海的出海口。 当然他们不知道,郭襄的谨慎救了三人一命!若天黑就出发,定然与霸刀一行撞个正着。 霸刀自发现谭麟三人失踪后,无论如何寻他们不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霸刀便料想来了武林顶尖的高手。 他率领四名得力的手下便沿着往崖山的路,追赶了下去。此刻冲破江门防线的人,不管是军营中人,还是武林高手,目的地定然都是崖山。 然而霸刀一路也未追赶到任何可疑的人,一直追到了崖门镇。 那崖山是在崖门镇的辖内,从崖门镇上到崖山出海口不过二三十里之地。 霸刀暗暗纳闷,这些人莫非长了翅膀飞过去不成? 他不死心,在崖门镇的道口上来回游弋,这正是郭襄等人在山谷中等待的时候,若按童威猛的想法,天黑便出发,正会与霸刀等人撞个正着。 霸刀等人久寻未果,又担心江门城的各隘口有失,便又回了江门。 郭襄等三人到了崖山,却没发现宋兵的军营,反而驻扎在此的仍是元兵的帐篷,心中不由一紧:莫不是我们来迟了,崖山已完全沦陷了? 大头怪沉声道:“郭公子不用急,待我去捉个‘舌头’来问问!” 捉舌头这个差事,自然是大头怪最为合适了。别人捉舌头都担心弄出动静,大头怪贼头贼脑到元兵的帐篷旁探了一探,不多时扛了个元兵过来,扛到郭襄这里时,那元兵还昏沉沉地未醒。 郭襄让大头怪把人弄醒,那元兵刚醒,就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抵在咽喉处,背上还被人扣着大穴,吓得目瞪口呆。 郭襄道:“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现在就一剑把你杀了!” 那元兵吓得连连点头。 郭襄道:“大宋的军队呢?怎么不在崖山?” 那元兵道:“他们,在海里。” 郭襄一愣,心里吃惊,道:“什么意思?” 那元兵赶忙又道:“宋兵都在船上,在海湾里!” 郭襄这才松了一口气,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童威猛甩了那元兵一个耳光,大头怪见他用了大力,却没什么声响,好奇道:“怎么办到的?教教我!” 郭襄瞪了大头怪一眼,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头怪吓得缩缩脖颈,不敢再言语了。 郭襄见那元兵的脸上顿时肿起了一块,对童威猛道:“不要再打他了,我还有话要问他!”对那元兵道:“我们怎么到海中找他们?你告诉我,我便饶你不死!” 那元兵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郭襄道:“不说,现在就杀了;说的话,我说话算话!” 人都是怕死的,那元兵终于道:“这里往东行二里,有一些小船。不过也有兄弟们看守,你要能夺到船,便可以划进海里。宋兵在海湾里并不远。我们百夫长若是知道我告密,也会杀了我的!” 郭襄道:“等会我会让他们处置好你的,你的百夫长不会知道。现在你跟我们一起去小船那里!” 童威猛便拎着那元兵,四人往东行了约二里,果然看到并排有很多只小船,船上都堆放了很多东西,远远的看不清是什么。 郭襄对大头怪道:“你再把他弄回去吧,让他再昏睡三四个时辰。” 大头怪领命,便拎着那元兵回去了。 郭襄见那小船旁有七八个帐篷,里面定然睡满了元兵,帐篷外,还有一支小队来回巡逻。 郭襄见那支小队约有六七人,便对童威猛道:“等下我突然出现,争取瞬间把他们全杀了,你先潜到帐篷之外,如果有元兵被惊动了出来,你便把他们料理了。动静小点!” 童威猛便轻轻潜了过去。郭襄见他到了帐篷一旁,便拔出倚天剑,深吸一口气,身形连晃,到了巡逻队伍的身后,长剑抖出,一招峨眉剑法中的“万佛朝宗”,瞬间抖出无数朵剑花,那六名巡逻兵竟似同时中剑一般,喉咙里只是闷嘶一声,便相继扑倒。 人若是相互交战之时,心里紧张,受到攻击会大叫出来。然而若是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一击致命,便叫不出来,只是喉咙本能做声,却是声音发闷,并无多大声响了。 童威猛见郭襄利索解决了那支巡逻队,遥遥地竖了个大拇指,无声赞了下,心想我这师父真是当世无双! 等到大头怪回来,已见到了扑倒一地的尸体,便睁大眼对郭襄抱怨道:“你这么爱杀人,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辛苦,把那贼兵送回去?” 郭襄面无表情道:“因为答应了人家。” 三人上了一只小船,见小船上堆满了茅草和脂膏等,余下空间甚小,还好勉强容得下三人,便向海湾中央划去。 第122章 心意相通话未明 童威猛和大头怪两人奋力划桨,两人臂力都强,小船倒也行得飞快。 郭襄坐在船艄上拧眉苦思,她自从崖门镇穿过,一直到崖山,路上见到处都是元兵,已经将崖山海湾团团围住。 郭襄不禁为幼帝、陆秀夫大人等担忧,当然,还有陈光华,还有那么多的兵丁、百姓。 划了约一个时辰,郭襄隐约看见前方黑压压一片,竟似是一条舰队长龙,从东望不到西,竟似把整个崖山海湾都堵住了。 郭襄知道这必然是大宋的军队,但心中暗暗吃惊,她精通奇门八卦,见目前的宋军船队阵势,竟像是一字阵型,心中隐隐地生出担忧。 原本在陆地上,一字长蛇阵也是颇有威力的作战阵法。 那要全靠长蛇的两翼骑兵威猛,犹如巨蟒出击,攻击凌厉。可左右出击,也可将敌人团团围住。 然而在海上......郭襄摇了摇头。她不太懂水师作战之法,但她知道,大船在海上的行动速度,远远不能与骑兵在陆地上相比,威慑力也小得多。 那么为何还要摆出这“一字”阵型呢? 忽然间郭襄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童威猛和大头怪被吓了一跳,忙道:“郭公子,怎么了?” 郭襄忽然觉得浑身阴冷,额头却有冷汗,她指着小船上满满的茅草、脂膏,像是遇见了鬼魅一般,直叫“不好”! 童威猛忙扔下手中的船桨,跳到茅草堆中,四下翻腾。 郭襄叹了一口气道:“不要翻了,鬼魅就是茅草!” 童威猛眨巴眨巴眼睛,担心地道:“郭公子,你是不是傻了?这就是普通的茅草呀!” 郭襄道:“你可知元军为何要在船上堆放这些茅草?” 童威猛抓抓后脑勺,道:“不知!郭公子你知道我没读过书,脑子笨,还来考我......” 郭襄神情惊惶,道:“我刚见到元军在海边这么多的小船上,堆放这么多的茅草,心里便疑心,战事这么紧,他们弄这么多茅草、脂膏来干什么?” 童威猛道:“也许是人家生火做饭用。蒙古兵也是人,也要吃饭!” 郭襄苦笑不得,道:“那他把茅草放船上做什么?堆在岸上不就好了吗?” 童威猛道:“也许他们想烤水中的鱼虾吃......” 郭襄板起脸,不再理他,转头见大头怪正凝神听着,意在思索,便问大头怪:“你想到了吗?” 大头怪慢慢道:“我不知道想的对不对,是不是为了烧这些船?”伸手向面前的大宋船队一指。 郭襄双掌一击,道:“对呀,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对二人道:“快点划,赶快到中间大船上,我要赶快找陆大人说!” 郭襄见“一字”阵型的中间便是条巨大的船,估计那是宋军主帅的战船,便不住口地催促二人。 二人便使了吃奶的劲猛划,靠近了中间大船,郭襄傻眼了,那条船上悬挂的,是龙旗! 这分明是幼主皇帝的龙舟! 郭襄觉得自己的后背直冒汗。 见有小船渐渐靠近,龙舟上的值守军兵大声喝道:“停下!干什么的?” 郭襄大声喊道:“我是郭襄,襄阳的襄。我要找陆秀夫大人、或者陈光华!” 陈光华是幼主皇帝的侍卫统领,今日正当值,在船上查哨,忽然隐约听到郭襄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思念郭襄太深,竟然又出现幻觉。 然而听到郭襄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大吃一惊,这绝非幻觉,明明就是郭襄叫自己的声音! 她从来都是这样叫自己名字的,带着三分真挚,还有三分躲避! 陈光华抢到龙舟的船头,依稀见到一条驶来的小船上立着的身影,他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正不争气地要滴下泪来。 他终于又见到了郭襄! 船头的值守兵丁见他跑过来,便禀报道:“陈大人,这人说要找你,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元兵奸细?” 陈光华生平第一次骂人:“你娘的,你知道她是谁?没有她,就没有先皇端宗陛下,是她千里从临安把端宗陛下护送到福州的!” 那值守兵丁吓得缩了缩头,道:“是郭襄女侠?” 陈光华又道:“你娘的,她没报自己的名字么?” 值守兵丁赶紧道:“报了!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没想到是她......” 陈光华也不理他,见小船快靠近了,一提气,双腿一蹬,飞身出去,落到郭襄的小船上。 郭襄斜了他一眼,道:“马上登船了,你还下来做什么?” 陈光华凝视着她,马上赔笑道:“我来护卫你上船!” 童威猛跟他也熟,笑嘻嘻地道:“陈光华,我听说你想来峨眉山做店小二啊?是也不是?这次打完仗,便跟我们走吧,你去了更热闹!” 郭襄白了童威猛一眼:“你不说话会死?” 童威猛嬉皮笑脸道:“不会死,会疯......哎呦!郭公子别打,我不敢了!”原来吃了郭襄一记板栗。 郭襄正色对陈光华道:“你瞧瞧这船上是什么?” 陈光华见了满船的茅草和脂膏道:“弄这些生火之物来干什么?” 郭襄道:“你也知道这是生火之物!告诉你,这是从岸边的元军手里夺来的船。崖山海岸上,有百十条这样的小船!” 陈光华一愣,他向来机敏睿智,马上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道:“如今的军队,是由孟子明将军指挥的,他原是张忠显将军的副将。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这时天已蒙蒙亮,孟子明将军已起身,今天他要去与陆秀夫丞相商讨应战元军的事情,正准备出门,陈光华到了。 孟子明道:“陈大人,这么早来有事?” 陈光华道:“我没有事,有个人找你有事!”往身后一指。 孟子明是早就识得郭襄的,当初他给张忠显将军做副将,自然知道郭襄与张将军是忘年好友,又和张将军配合,立下保护益王殿下南下福州的奇功,忙主动向前两步迎道:“郭女侠好,孟子明有礼了!” 第123章 敌军火攻未奏效 郭襄还了礼,对孟子明道:“孟将军,我刚从蒙古军那里抢了一只小船,划来找咱们大宋军队。在崖山那里,蒙古军准备了很多只这样的小船,上面都堆满了茅草和脂膏!” 孟子明一怔,道:“很多只小船?上面堆满了茅草和脂膏?” 郭襄道:“正是!” 孟子明受幼主皇帝和陆秀夫大人的委派,全权指挥与蒙古军的海战,自然心中每日所想,都是如何作战,正所谓“一点即透”,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孟子明对陈光华和郭襄道:“看来敌人要对我们实施火攻!” 郭襄道:“孟将军,请恕在下愚钝,为何要将战船一字型排开,敌人若用火攻,我军就麻烦了!” 孟子明道:“郭姑娘有所不知,我军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防止士兵逃亡,最终决定撤离崖山陆地,尽数来到海湾中。撤离崖山陆地时,我军尽数焚烧所有的房屋,才有这破釜沉舟一战的气势!后来,我们又将所有的战船都用铁索相连,将皇帝的“龙舟”护在中心,以确保万无一失!” 郭襄道:“现在看来蒙古军想要用小船载茅草、脂膏等物,点着了火冲向我军,那么该怎么办呢?” 孟子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敌人居然要用这样的招式来攻击我们,倒真是毒辣得很!此事重大,我们一起去与陆秀夫大人商议下如何?” 三人去找陆秀夫,左丞相陆秀夫见到郭襄很高兴,当年在福州城里时,郭襄率领武林群豪帮助宋军守城,与陆秀夫接触颇多。 陆秀夫听孟子明说完,面色凝重,道:“我军千余艘战船,都已经用铁索连了起来。当时孟将军这样做,一是为了全体官兵同仇敌忾、免生异心;二是为了周密保护幼主陛下。这个当时我们都是同意了的。” 他顿了顿又道:“敌人想用火攻,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能克火,我们若准备好大量的木桶、大盆,装满海水,到时就能灭火。” 郭襄却沉吟道:“若是火船攻来,再用水灭火,难免会有损失,何况这些战船都已用了铁索相连,真要是有一只两只先烧起来的话,难免会殃及其他战船!” 孟子明一直在沉思,此刻突道:“我们是否可以在战船全身涂满淤泥,那便烧不起来了!” 众人都称这是好计策。陈光华又道:“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可以在每条船上,竖放一根长木,长木先在水中泡透,这样敌人的火船便接近不了我们的船,更别说烧起火了!” 陆秀夫双掌一拍,道:“这样最好,就相当于有了双保险,便破了敌人火攻之计了!” 孟子明作为宋军主将,自从听了郭襄说发现蒙古军要火攻大宋战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当下又对郭襄深施一礼道:“末将要多谢郭姑娘,若非郭姑娘将敌军诡计拆穿,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郭襄忙道:“孟将军不必多礼,眼下我们同仇敌忾,大家一起多想办法、多商量着做!” 当即孟子明与陈光华两人便兵分两路,孟子明去布置宋军的水兵,在每一条船上,都涂满厚厚淤泥。 陈光华则去布置,每艘战船的船头上,竖放起一根浸泡过的长木。 到了将近傍晚时,刚把这两样布置好,忽然有士兵来报,说贼首领张弘范领着大队的水师,悄悄靠近了我军。 陆秀夫怒道:“来得好快呀!而且怎么一点动静也没发出,平时进军是要吹号角的,今日狗贼张弘范悄悄进军,必然是准备使那个毒计了!” 郭襄便和陆秀夫一起站到战船的前端,见傍晚的暮色中,元军的战船已经渐渐向这边靠来,已经离得不远了。 郭襄问陆秀夫大人道:“元军首领是叫张弘范?那么他也是大宋将领投降蒙古军的吗?” 陆秀夫道:“他倒没做过我大宋将领,不过他的确是汉人。自小长在金国统治的区域内。” 原来那张弘范是蒙古汝南王张柔的儿子。当年蒙古军南下中原,金都南迁之时,张柔以地方豪强的身份,聚集乡邻亲族数千余家结寨自保,与蒙古军战于狼牙岭,兵败被俘,降于蒙古。因为他骁勇善战,颇有计谋,元太祖任命他为行军千户,保州等处都元帅,后来更是封他为汝南王。 这张柔和儿子张弘范虽是汉人,因受蒙古的富贵荣禄,便死心塌地为蒙古军卖命,早就忘了自己血脉里流淌的是汉人的鲜血了。 那张弘范与文天祥、张忠显都曾激战过,眼下又被蒙古国忽必烈皇帝委以重任,让他到崖山与大宋朝廷决战,那张弘范也暗自窃喜,此战若能拿住宋朝廷的幼主皇帝,必然是天大的功劳一件,会“名垂青史”! 他就没想到会在中原的史书上“遗臭万年”! 张弘范趁着暮色,率蒙古军众水师慢慢靠近大宋船队。 见距离够近了,张弘范心中暗喜,便命士兵们把小船上载的茅草和膏脂等物都点着,让小船乘风纵火直冲向宋廷船队。他满心欢喜,自己密谋多日的诡计终于要奏效了! 然而蒙古军的乘风纵火的小船冲向宋军战船之中时,却逼近不了宋军的船队。宋船上的长木已把“火船”远远隔开,即便有零星的几艘火船冲到了大宋战船跟前,却毫无作用,因宋船上的厚厚的淤泥,已足以防御火攻了! 张弘范见状大惊失色!他为此事密谋已久,做了精心谋划,没想到竟全然无功。 便在此时,孟子明站在主将船头,令旗一展,大宋战船上的炮火齐发,顿时击沉了五六条元兵的战船! 张弘范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想再继续与宋军大船拼杀,副将见势不好,忙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火攻无效,还是不要与宋军拼命,还是以封锁海湾为主。 第124章 背负幼主跳深海 张弘范见那副将说得有理,只好忍痛撤出了战斗。 这一战,元兵损失了六条战船,元气大伤,张弘范心疼不已。 副将进言道:“张将军,宋军已入海湾,再想靠岸只怕难于登天。我们只要把宋军牢牢包围起来,让他们靠近不了崖山陆地,取不到饮用的淡水,再把海湾出口牢牢封住,到那时宋军喝不了淡水,定然不战自败!” 张弘范便依计而行。 其实孟子明在率宋军离开崖山陆地,驶往海湾中的时候,也曾想过要先把出海口拿下,作为后路。 然而后来为了防止士兵逃亡,终于放弃了拿下海湾出口的想法,虽然摆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却也自绝了后路。 蒙古军以水师封锁海湾,又以崖山陆地之军,断绝了宋军汲水及砍柴的道路。宋军吃干粮十余日,饮海水之士兵上吐下泻,顿时军心不稳。 孟子明见状,也大为焦急,便与文丞相、郭襄等商议,想要带战船冲上崖山陆地,与张弘范决一死战! 陆秀夫见眼前情形,只怕也只得如此,再这样下去,士兵们喝不到清水,一日虚弱一日,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攻打,便自己先垮了。 孟子明便率领副将苏刘义、儿子孟天都领了两百余艘战船,突然攻打到崖山陆地。 然而张弘范自开始封锁宋军开始,便已做好了这个准备,早已把精锐元兵都集中在崖山陆地上。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各自损失数千人。宋军因喝了十几天海水,身体虚弱,终于不敌。孟子明和苏刘义只好领兵撤回了海湾中,回到海湾大船队中一查点,孟天都却不见踪迹,恐怕是被元兵俘虏了去。 孟子明心中难过,他只这一个儿子,以后老孟家只怕是要绝后了。 到了第二天,张弘范却命副将押着孟天都前来劝降,告诉孟子明,若上岸投降,蒙古皇帝答应封他为镇国上将军,若不投降,就把他儿子杀了。 孟子明却丝毫不为所动,那副将只好押着孟天都回岸上去了。 蒙古兵押着孟子明的儿子,前来劝降三次。最后一次时,孟子明命令手下将士发火炮,顿时把孟天都和那副将等所在的船只炸得粉碎。 孟子明老泪纵横道:“这一战若要败了,只怕千万个中原人都要绝后,我孟子明绝后又算得了什么?” 张弘范见劝降不成,还损失了一员副将,大怒,便率兵强攻。 蒙古军的强弩硬弓是出了名的,元军先用弓箭开道,利用漫天矢雨逐渐逼近宋军的水营。 一旦成功抵近大宋的船队,元军的作战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他们一路冲进了宋军中心地带,直扑向幼主皇帝所在的龙舟。 郭襄和童威猛、大头怪都持剑护卫在幼主皇帝的身旁,陈光华也率领大内侍卫们将龙舟紧紧护住。 然而元兵一旦上了战船,与宋兵展开肉搏,便大大地占了上风。因宋兵们接连多日都喝的是海水。 海水进入人体后,不仅不能向身体供水,相反还要夺取人体内的水分,随尿一起排出体外,这就是说,喝了海水后身体内的水分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 因此宋兵大多脱水,体质虚弱,哪里抵抗得了如狼似虎的元兵?战斗开始不多时,宋兵便损失惨重。 眼见着大宋战船上的兵将倒下去的越来越多,蒙古兵渐渐都向中间的龙舟包抄上来。 陈光华、郭襄等人的眼睛内都绷出血丝来,眼睛赤红,两人领着大内侍卫、童威猛、大头怪等人,纵横冲杀,陈光华的长剑的刃口都被砍得崩了,他又拿起一名死去的侍卫的长剑,双剑齐使,杀红了眼。 郭襄的倚天剑上,不知已饮了多少元兵的鲜血,然而元兵竟似越聚越多。因为百余条蒙古军战船上的士兵,逐渐杀掉了宋兵其他船只上的人以后,都向着幼主皇帝所在的龙舟这边聚拢。 张弘范看着龙舟上的群雄在元兵中穿梭,身手敏捷,片刻间又有数十名元兵中剑身亡,便指挥自己船上的炮手,对着郭襄等人所在之处,开了火炮。 一声巨响,炮弹正落在郭襄、陈光华等人的中间。郭襄猛然就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全身就像裂开了一样,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看见陈光华浑身是血,倒了下去,又看见大头怪也倒了下去。 郭襄肝胆俱裂,手里还牢牢抓着倚天剑,伸手想去抓住倒下的陈光华和大头怪,身体却已不听使唤,身体晃了两下,便一头栽下船板,掉入了海中。 这时,龙舟的船尾上,陆秀夫大人把幼主皇帝背在身上,见到陈光华和一众侍卫们被敌军的炮弹击中,又看到郭襄掉入了深海中,不由得万念俱灰。 张弘范大声喊道:“陆秀夫,陆大人,你把小皇帝领上船来,我保你高官得做,富贵无边!” 陆秀夫漠然摇摇头,回头看了看八岁的小皇帝,柔声道:“陛下,臣要陪你寻先皇去啦,你怕么?” 小皇帝摇了摇头。他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嘴唇被海风吹得紫红,那块传国玉玺还挂在他的胸前。 陆秀夫又举目望了望遍地的宋兵将的尸体,嘴里喃喃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我们自然也不能失去气节!”双腿一屈,便跳入了巨浪翻滚的海中。 张弘范远远地双手伸出,想要阻止一般,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嘴里道:“何苦呢,何苦呢?” 他是理解不了的,永远也理解不了! 宋军船队,原有一千多艘战船,船上除了兵将,还有数目巨大的随行军民,共有十万余人。此时见陆秀夫背着幼主皇帝,投入了海中,随即便有大批的人也相继投海,海面上浮起密密麻麻的尸体。惨不忍睹。 而此时的张弘范,自然满心的荣华富贵梦,就凭他灭宋这一巨大功劳,他似乎已经见到自己已经被封王封候! 甚至他都想好了,要在崖山之上,刻下几个大字,标榜他灭宋的功绩。 然而他忘了,他其实是汉人,原本也姓宋! 第125章 随波漂流到孤岛 珠江流入南海的海口,有一座小岛,叫石排岭,岛上风景秀丽,树木常青。 岛上有数十户渔民,常年在南海中捕鱼为生。然而这几日,岛上的渔民们,都没有出海捕鱼,不光没有出海捕鱼,还不许孩子们出门,只许他们在家里玩耍。 因为即便是成年人,见着海面上的情景,夜晚都要做噩梦! 实在是太惨了,海面上的浮尸太多,简直就像是人间炼狱。 渔民们早已听说崖山那边在打仗,蒙古军打到了崖山,和大宋朝廷的军队决一死战。 从崖山海湾飘过来的无数浮尸,有宋兵的,有蒙古兵,最让人难过的,是有很多竟是中原老百姓的装束。 石排岭上的渔民,祖上大多是从崖山附近的县镇迁来,见了这些同胞的悲壮情形,心中怎能承受得住? 可说石排岭上的成年人,这两日都是以泪洗面,泪水和着米粥咽。 住在北岭靠海的林老伯,快七十岁了。这几日没有出海打渔,但他每日习惯早起,仍旧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便起床,习惯性地来到海边,望着可怕的海面发呆。 忽然他揉了揉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拍打着岛边礁石的海浪中,有一具“尸体”似乎抬起手晃了晃。 林老伯心中惊慌,本能地想往岛上跑,忽而想起这是朗朗晴日,断然没有诈尸之说,便大着胆子继续看看。 那是一具“女尸”,淡黄的衣衫飘在水中。林老伯清楚地看见,那人仰面向上,长发凌乱漂浮,她的手又摆动了几下。 林老伯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心里明白了,这人没死,只是随海水漂浮过来。他忙跑到水边,见那人离岸边有两尺之遥,便大着胆子下了水,把那人拉上了岸。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把长剑。溺水之人,手中只要抓着一样东西,是绝不会放手的。 林老伯叹了口气,右腿跪到地上,左腿的膝盖屈起,将那落水女子腹部横担在左膝上,又让她的头往下垂,使劲地猛按那人的背部。 林老伯按了十余下,那女子突然双肩一动,哇地一声吐出好几口浊水。林老伯又从她口中抠出些泥沙,继续又按了许多下,那人又吐了几大口水。慢慢睁开了眼睛。 林老伯见那女子眼目明亮有神,虽然刚从阴曹地府回转来,目光中却颇有神采,只是精神虚弱委顿至极,便把那女子背回了家。 林老伯的老伴正在家门口晒鱼干,见林老伯背了一个浑身是水的人回来,赶忙帮着一起,把落水女子安放到屋里床上,林婆婆又去烧了些姜茶,喂了那女子服下。林婆婆见那女子肩背之处都有伤,又给她仔细擦洗,敷上了些草药。 林老伯老夫妇二人都常年在海上,对溺水之人的照顾极为得法,到第三日,那女子已能下床缓缓行走。 林婆婆见那女子一言不发,便对老伴道:“这可怜的女娃子莫非是哑巴?两日了,从不见她开口说话!” 林老伯道:“不像是哑巴。你看她眼神挺机灵的,可能是受了刺激,暂时不愿说话罢了。” 郭襄耳目聪慧,其实已听到老俩口的私语,但她实在不愿开口,她甚至都不愿重回人世间;干脆还是随着那一声火炮响,去到九泉之下与爹娘团聚算了! 有谁知道她曾经历的一切苦难? 俗话道:“哀莫大于心死”,此时此刻,她的心,的确已经死了。 从襄阳城破,与爹娘生离死别,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她先是护送益王殿下千里南下福州,后来欣喜地见到益王登基为帝,成为宋端宗,那时她觉得,自己千里之行的一切辛劳艰苦都值了! 那时她只想带着武林群雄,全力以赴地与元兵抗争,想协助文天祥丞相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再后来端宗不幸驾崩,端宗的弟弟——七岁的卫王继位,她便又铁了心辅助幼主皇帝,矢志不渝。 然而随着崖山海湾中,张弘范的一声炮响,所有的这些都结束了。精神支柱已经崩塌了,她还要留这躯壳干什么呢? 当然她并未看到陆秀夫大人背着小皇帝跳入了海中,也未看到一千余艘大船上,十万朝廷大臣、兵将、宫女、随行百姓亦相继跳海,这一悲惨壮烈的一幕! 但当她见到众蒙古军都已向皇帝的龙舟靠拢来,张弘范又开炮炸死了陈光华、大头怪、众多朝廷内卫,于是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还有什么可顾恋的呢?她郭襄已在襄阳城破之时,一夜间成了孤儿,五年后,又亲眼见到最好的朋友大头怪和陈光华等人丧生于元兵的炮火之下! 其实陈光华数年来的款款深情已经有些打动了她。她原想,等这次打退元兵之后,便去询问陈光华:还愿不愿意到峨眉山脚下,做一名快乐的店小二? 如果陈光华要去,她绝不阻拦。 如果陈光华要去,她欣然偕行。 如果陈光华要去,她会为他而改变自己。 然而这一切有关未来的梦,都已消失。 一个人失去了未来,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郭襄成了哑巴,一句话不想说,一句话不愿说。她好像什么也不能去想,稍一启动回忆,整个心都痛得发颤。 幸好林老伯夫妇俩是难得的善心人儿,他们是从满海面的浮尸中,把郭襄拉上来的,知道郭襄的身世中,必然有凄惨的一面。 他们不愿揭起郭襄的旧伤疤,因此林老伯和林婆婆从不试图勉强郭襄,让她说话,只是精心地照料着这个可怜的孩子。 郭襄又做了两天哑巴,终于在第三天上,可以开口说话了。 那天林婆婆喂郭襄喝完草药,郭襄的眼泪成串落下,对林婆婆道:“谢谢......婆婆......” 林婆婆一愣,随即满心欢喜道:“孩子,你终于好些了!唉,人生下来都是来受苦的,过去的苦难事儿,终归是要放下!” 郭襄含泪点点头。林婆婆的话,虽然平常,却蕴含至深的人生道理。人生不就是这样,有多少苦,你都得承受,然后还得做出自己的回击! 郭襄这才想起峨眉山,想起峨眉山上的童威刚、彭三、余四,还有自己的一众徒儿! 第126章 生离死别再相逢 经历了大苦大悲,郭襄只有在想起峨眉山的时候,心头才会有一丝温暖,才会有家的感觉。 郭襄向两位老人家拜别。林老伯夫妇俩见她伤势已好,身体痊愈,也放下了心。 林婆婆道:“可怜的孩子,婆婆还真舍不得你走,婆婆知道你心里有天大的委屈和苦难,但是婆婆告诉你,死不难,撑着活下去才难!你要答应婆婆,要敢于活下去!老天给人生命,活下去、活好才是天道!” 郭襄面对两位救命恩人,也泪洒黄衫,哽咽道:“婆婆放心,郭襄一定听婆婆的话,一定会坚强活下去!” 两位老人闻言都怔了怔,林老伯道:“娃儿,你是郭襄?” 郭襄奇怪道:“老人家,我是郭襄,怎么啦?” 林老伯脸上露出笑意,道:“别看我们身在这南海小小渔岛,但是我们也是大宋子民,也关心大宋的事!我们早听说过有位女侠,名叫郭襄,从临安城护送当年的端宗皇上到福州,这才有了后来的大宋继位皇帝。原来竟然是你!没想到我们两个小老儿临到老,还做了一件积善行德的大事。” 郭襄道:“我只是做了一件小事,没想到两位老人家身居此地,竟然都知道了。” 林婆婆上前揽住郭襄道:“孩子,那我们就不担心了。你是天上星宿下凡一样的人,今后一定还会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的!” 林老伯开了家里的渔船,把郭襄送到崖山陆地,郭襄含泪告别了林老伯。 其实林老伯是想把郭襄送到崖门镇,或者送到江门城,这样更方便郭襄回峨眉山,然而郭襄一定要到崖山看看。 虽然崖山海战已过了多日,想找到陈光华、童威猛、大头怪的遗体已不可能,然而她一定要到崖山去找,即便找不到,那么在岸边给他们立个墓碑,也是心中的一个念想。 崖山现在是空寂一片,原本蒙古军打过来之时,大宋朝廷已经把崖山上面的皇宫、军营已焚烧一空,要与元兵决一死战。 眼下决战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元兵已撤离,崖山上只留下荒凉一片。 忽然郭襄见到山崖高处的岩壁上依稀有几个大字,便往上攀爬了三丈,这下看清楚了,不由得心头火起。 原来那岩壁上,被人雕刻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大字。郭襄觉得那十二个字明晃晃的,直刺自己的眼,刺到自己的心! 郭襄料想这些字定是张弘范击败宋军,逼得丞相陆秀夫背着幼主皇帝跳下大海后,专门找匠人们在崖上所刻,他想彪炳千秋! 然而这十二个字放在这崖上,每一个宋人看到了,都似一把刀子插在心上一般。 郭襄想把这些字全部抹去,待仔细看那字的位置,正是在绝壁之上,距崖顶有五六丈距离,难以立足抹字。 看来张弘范命匠人们刻字之时,也想到了这一层,故此他为了不让人去除这些字,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器械。 也算他张弘范倒霉!今日让郭襄瞧见了,定然不会让张弘范行恶事,却得盛名。 郭襄沉吟了一刻,便来到崖顶之下,右手抽出倚天剑,左手搭在崖顶石头上,然后一松手落了下去。将将落到大字之前,郭襄刺出倚天剑,直插入岩壁中两尺,身体便稳稳地停在半空。 大字之旁的岩壁的确是十分光滑,并无落脚之处。然而这难不倒郭襄,她左手搭在岩壁上,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抽出了倚天剑! 就在倚天剑抽出岩壁的瞬间,郭襄的左手二指直插入倚天剑刺出的小洞中,用二指之力,将身体悬吊在岩壁上。 郭襄原想用倚天剑,把这十二个字全都削平,忽而转念一想,只削去了前面“镇国大将军”五个大字,又用倚天剑在前面刻了“宋人”两个字。 郭襄正要落下地来,忽见岩壁下来了一个乞丐,满头蓬乱头发,其脏无比,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不知道有多少个洞,然而看身形却眼熟,郭襄心里砰砰直跳。 她剑手齐用,慢慢落下地来,仔细看那乞丐,竟依稀是童威猛的模样。 郭襄眼角蕴泪,正想说话,那乞丐却先扑到她脚下,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郭公子,真的是你?......”这声音确切无疑便是童威猛! 郭襄慌忙把童威猛扶了起来,两人抱头痛哭。 原来那里在海湾中激战,童威猛见郭襄被元兵的火炮击落船下,直堕入了海中。他向来对郭襄敬若天神,便拼命打死了纠缠自己的元兵,一纵身跳入郭襄堕船的地方,要去搭救郭襄。 然而海面上的浮尸实在是太多了,童威猛在方圆数里都没寻到郭襄 ,只好顺着洋流方向继续往下寻找。 一直找了十余里,都没找到郭襄,童威猛又冷又饿,浑身没一点力气,只好勉强往岸的方向游一会,漂一会,终于游到了崖山岸边。 到了岸上,他实在是累得走不动步。原本和元兵激战了半天,已经精疲力尽了,又游了这么远。童威猛便仰面朝天,躺在岸边的高草之中,一直睡了三四个时辰,这才爬起身来,往崖山旁边的村落里去讨口吃的。 崖山之战久矣,周围的村落里早已没了百姓,童威猛连走了一夜一天,到后来都要四肢在地爬了,这才爬到崖门镇旁,才找到了一户人家,逃到了点干粮和汤水。没有死在路上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填饱了肚子,他又央求主人多给了他一点干粮,便又回转去崖山,不寻到郭襄,他是绝不会离开崖山的。 到了崖山,他又顺着水流往下游找。海边全是元兵、宋兵的浮尸,还有很多是随着陆秀夫跳海的老百姓。童威猛哪里能找得到郭襄? 他心智单纯,找了一路见没有,便又折回头再找,生怕漏看到郭襄,就这样又转回到崖山,远远地看到高高的岩壁上有一个人,他便站在地下瞧看。真是老天开了眼,终于让二人得以再聚。 第127章 丞相兵败陷敌营 童威猛对郭襄道:“郭公子,你在崖上刻了什么字?” 郭襄这才想起童威猛是没读过书的,便给他细心解释道:“这崖山岩壁上, 原刻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这十二个字。” 童威猛咬牙切齿道:“定是那张弘范狗贼在炫耀自己的功劳了!据说张弘范原是汉人,这‘镇国大将军’是大宋封他的官么?” 郭襄道:“那倒不是,镇国大将军是蒙古皇帝封他的官职。我看着心里堵,就把这镇国大将军几个字给削平了。” 童威猛不识字,但他识得字的个数,又数了数,道:“那你给他添上去的两个字是什么?” 郭襄道:“他想要炫耀他的功劳,我却偏偏要揭他的伤疤!我就在前面加了‘宋人’两个字,就变成了‘宋人张弘范灭宋于此’,这样所有见到这些字的人,都知道张弘范背叛祖宗,身为宋人,却帮着鞑虏把自己的祖宗灭掉了,是汉人中可耻的叛徒!” 童威猛鼓掌道:“好啊!让他想流芳千古,偏偏会遗臭万年!” 郭襄抿嘴道:“正是这样!”忽然面容又凄切下来,道:“你在此找寻多日,可看到......大头怪和陈光华的遗体么?” 童威猛惨然摇头道:“没有,海中浮尸太多,我找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他们......和你......”忽而又觉得郭襄已经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那么这话便大大的不吉利了,忙又呸了两口。 郭襄神情暗淡道:“那也没什么,我本来也当随他们一起去的,可是在南海渔岛中被两位老人家救了下来。我们在这里给他们俩立个碑吧,心中也有个念想。” 童威猛点点头,便去找了几块木头,郭襄用剑削成了碑牌,在崖山僻静山林中,给陈光华和大头怪分别起了坟茔。 郭襄在大头怪的木碑上刻了“大头兄弟之墓”,落款上注了“友郭襄、童威猛敬立”。 在给陈光华刻木碑的时候,郭襄沉吟良久,终于刻了两块。一块的落款为“友童威猛 敬立”,另一块的落款上,则是“襄 泣立”。 刻完这最后三个字,郭襄觉得自己的心已被掏空了,从此之后,尘世中,再不会有和郭襄有关的儿女情长,男女情缘了! 两人对着两座坟茔拜了又拜,终于还是忍痛离开。 童威猛道:“郭公子,眼下我们是否要去峨眉山?” 郭襄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办!大宋朝廷被张弘范灭了,眼下群龙无首,南方各地的抗元将领只怕会凶多吉少。我想去找到文天祥将军和孟鹏将军,他们若是面临危难,我想救下他们,把他们带到峨眉山。” 童威猛道:“孟鹏将军我也听说过,他的曾祖孟安、祖父孟林都是岳武穆爷爷的部将。孟鹏将军骁勇善战,曾以一人之力统御过三分之二战线上的蒙古军,真是了得!只是这两位将军都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蒙古军能放过他们吗?若是到了峨眉,连累我们是小事,怕也耽误了两位爷的性命!” 郭襄却摇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蒙古皇帝和我打赌的赌约吗?” 童威猛道:“这个你在大都时跟我说过,我自然记得......”忽然惊悟道:“呀!已经过了一年是么?” 郭襄缓缓点头,道:“在我们达到崖山,还没有找到海湾中的朝廷时,已经到了一年期满。那时忽必烈还没有做到荡平中原,他便已经输了。他便应如约将峨眉山输给我,从今以后,峨眉山不受元官府的管辖,任何元官府、兵将不得惊扰峨眉山!” 童威猛喜道:“那从此以后,峨眉山就是郭公子你的了!” 郭襄道:“只要蒙古皇帝守约,那么只要我在世一天,峨眉山便属于我郭襄的!所以我可以将文天祥和孟鹏两位将军保护起来!” 童威猛急道:“那我们要赶快到赣州去寻文丞相,防止晚了误事!” 郭襄点点头,二人便急速赶往江西。 到了江门,夜色已深,郭襄便又造访了江门城元官府的府库,得了些金银。第二日便买了两匹好马,又买了一套衣裳,给童威猛道:“快去找个浴室去清理清理,浑身臭死了!” 童威猛讪讪笑道:“郭公子,我做了这些天的乞丐,自由懒散,都不舍得改回正常人了!” 二人纵马急奔赣州,行了两日,便到了赣州城。然而这里已无文丞相的兵营,郭襄急忙找人打听,却得到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原来文丞相攻下赣州城以后,为维护好当地的治安,派兵去剿灭当地的盗匪陈懿、刘兴。这两人聚了一群盗匪,在赣州当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赣州的一大祸害。 文丞相的军队抓住刘兴,杀了他。另一个匪首陈懿却趁乱逃脱了。 那陈懿带着几个党羽躲藏起来,内心对文丞相恨之入骨。正值此时狗贼张弘范灭了南宋朝廷以后,接蒙古皇帝之命,调转人马便杀向赣州。 匪首陈懿得知消息以后,便主动找到张弘范,要为张弘范大军做向导,引领张弘范的军队去攻击文丞相。 文丞相的军队驻扎在五坡岭。那陈懿本是此地人,又做山贼多年,对五坡岭的地形了如指掌,他知道有一条隐秘的荆棘之道可以直接杀上五坡岭,只要清除了荆棘丛就可以了,便领着张弘范的军队秘密沿着此道进发。 当时文丞相的军队正在开午饭,没想到陈懿领着元兵突然杀到,打了宋兵一个措手不及。 文丞相领着众兵将与元兵展开激战,终因仓促应战,准备不充分,宋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文丞相的爱将陈子敬、萧明哲都已战死。 文天祥丞相见大势已去,便吞食了龙脑,也就是樟树脂,只求一死,然而却没有死成。被送到了张弘范帐中。 张弘范听说拿到了文天祥,大喜过望。其时各地的抗元将领中,以文天祥丞相为首,自己拿住了文天祥,便又是大功一件,蒙古皇帝定会赏赐自己王侯爵位,富贵无边! 第128章 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命令手下把文天祥带上来。到了中军大帐,手下喝令文天祥向张弘范下跪。 文天祥笑了,对张弘范道:“张将军,听说你也是汉人,难道不知道我们中原男人的规矩?” 张弘范的脸微微红了一下,道:“什么规矩?” 文天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可跪天,下可跪地,中跪父母和君王,岂可向鞑虏鹰犬跪拜?” 张弘范的部将噌的一声把长剑拔出来了,文天祥冷笑着道:“要我跪也可以,先杀了我!我原本已服了龙脑,只可惜老天没让我死成!” 张弘范心中也恼怒,然而他毕竟不敢随便处置文天祥。文天祥是大宋的名将,蒙古皇帝是一定要解押到大都的。他压了压怒火,对部将道:“住手。他毕竟是宋朝廷的丞相,还是对他以礼相待吧!” 张弘范于是抱拳对文天祥道:“那我们以宾主之礼相待,总可以吧?权当你文丞相是来我张某的营中做客的,明日便把你带到大都去,大元皇帝有请阁下!” 文天祥哼了一声,并不再言。 张弘范又道:“久闻文丞相是顶天立地的人物,然而张某还有一言相劝,识时务者为俊杰。文丞相若能帮我写一封书信给孟鹏将军,劝他降了蒙古皇帝。我可以担保蒙古皇帝绝不会杀二位将军,相反还会重用二位,给二位将军加官进爵!” 文天祥道:“我只知我是中原人,大宋便是我们的父母。我不能保卫父母,还劝其他兄弟叛离父母,这样做,我还是人吗?” 张弘范见劝说无效,文天祥无动于衷,便道:“文丞相一时想不开,那也没什么。请先下去歇息,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晚上时,我再请文丞相来叙谈。”把手一挥,手下便把文天祥带了下去。 张弘范的两个手下把文天祥带到了一个营帐里。 进了营帐,文天祥道:“拿笔纸给我吧!” 那两个手下一呆,其中一个道:“要笔纸做什么?” 文天祥道:“你们张将军不是要我帮他写信劝降孟鹏吗?” 这两个四肢发达、头脑愚笨的兵丁乐了,道:“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拿!方才你不是不愿写的吗?” 文天祥道:“我现在又想通了,我要写!” 两个笨熊自然希望文天祥赶快写,这也能算上他们的一件大功。 文天祥拿起笔,未写先叹了一声。他这些年虽带兵打仗,其实他算个“儒将”,他在年轻时候的志向,其实是着书立说。 然而后来元兵打进来了,眼见国家不幸,山河破碎,这才摔笔从戎,披上战甲。 这一打,便打了半生! 文天祥落笔写下了两句:“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零落 ”。 文天祥清楚,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执笔了。既然自己已矢志绝不降元,那么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奋笔疾书,写到后面,已是满面激昂之色,写完最后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好!真他娘的畅快!” 两个兵丁吓了一跳,道:“爷,怎么啦?干嘛拍桌子?” 文天祥笑道:“我是替你们张将军高兴!有了这份劝降书,一定可以劝动孟鹏将军来降!” 两只笨熊左看看,右看看,苦于斗大的字,却认不了一箩筐。听文天祥这样说,两个便都乐得屁颠屁颠地,帮文丞相将绢纸小心地叠好,正准备拿到中军大帐中,向张将军请功,忽听外面中军过来传令道:“张将军命速速把文天祥带到中军大帐!” 到了中军帐,张弘范满面笑容道:“文丞相,怎么样,想好了吗?答应帮我写劝降信给孟鹏将军了吗?” 两只笨熊中的年纪偏长的叫孙三,这时满面谄媚对张弘范笑道:“张将军,文丞相方才已经把劝降书写好了。请将军过目!” 张弘范半信半疑道:“写好了?” 孙三点头哈腰地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份绢纸,双手捧着,呈给了张弘范。 张弘范打开看了一遍,面色顿如寒霜。孙三没有眼色,愚笨之极,此时还对张弘范讨好道:“文丞相方才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定然是一封好的劝降书!” 张弘范瞅了他一眼,甩手一巴掌打了下来,把孙三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脸颊发呆。 张弘范不再理他,转头对文天祥道:“文丞相的文采,可称得上天下无双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说得好!不过性命没了,便是光照汗青又有什么用呢?” 文天祥报以冷笑道:“宁愿丢了性命,也不要遗臭万年!” 张弘范见他如此,也就死了这条心,不再提让他写劝孟鹏投降的书信。第二天,便派副将解押文丞相去大都,将他交给忽必烈皇帝。 郭襄打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她知文丞相心志如铁,绝不肯对蒙古皇帝服软半分,可说是危险至极。便和童威猛快马加鞭,赶往大都。 到了大都,他先到西平王府中去见铁穆耳。按皇宫的规矩,皇子皇孙长大以后,便不再留在宫中,在宫外自有府邸。 一年多未见,铁穆耳愈发长得英气十足,他见到郭襄后,仍然像一年前那样既敬重又亲近,以大礼参见郭襄道:“姑奶奶,终于又见着你了,我和姑姑可思念着你呢!” 童威猛见这个小王爷称郭襄为“姑奶奶”,不禁乐了,便问为什么这样称呼。 铁穆耳道:“我的皇爷爷和她以兄妹相称,我自然应叫她姑奶奶了!” 郭襄便三言两语向童威猛交代了其中的渊源,又向铁穆耳道:“月烈公主近来怎样了?” 见郭襄问到月烈公主,铁穆耳忽然变了脸色道:“公主近来正在和皇上闹别扭。” 郭襄一愣,她知道忽必烈历来宠爱这个女儿,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怎么会和这个女儿闹别扭? 第129章 誓死不做他国妃 郭襄想不出来忽必烈和月烈父女二人会为什么而闹别扭。 铁穆耳道:“皇上要把月烈姑姑许配给伊尔汗国国王,月烈公主不愿意......” 郭襄这才想起来,月烈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是因为忽必烈皇帝太宠爱她,故此才在阁中多留了两年。 郭襄知道月烈也是敢说敢做的性子,她若是不愿意,就算是皇帝,也难以将她说通。跟自己小东邪的秉性倒是有三分相同,故此自己和她才甚为投缘,无话不谈。 郭襄沉吟一下道:“具体情形,等我见到月烈再说吧,铁穆耳,你把我带到映月阁去。” 带一个陌生男子进宫的难度实在太大,铁穆耳便安排手下人把童威猛带去洗漱、休息,然后带着郭襄进了宫。 映月阁中,月烈正在生闷气。忽然,铁穆耳探头进来道:“姑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月烈心情糟透了,便不耐烦地摆手道:“起开!对我来说,现在不会有任何好消息!” 铁穆耳伸了伸舌头道:“好吧,姑姑。既然这样,我就不带姑奶奶见你了!” 月烈一愣,她当然明白“姑奶奶”的独特含义,跳起来道:“是郭襄姑姑来了?你没骗我吧?” 郭襄笑吟吟地从铁穆耳身后转出来,道:“自然没骗你了!” 月烈两步便跨了出来,神采飞扬地拉住郭襄的手道:“原来真是郭襄姑姑,我还以为这小子穷逗我开心呢!” 两人一年多没见,自然亲切之极,有说不完的话。 月烈问起郭襄这一年多来的经历,郭襄也不避讳,把惊天动地的崖山海战讲给了她听。 月烈听得惊心动魄,又悠然神往,道:“姑姑,我可真羡慕你,像一只自由的鸟儿一样,想往哪里飞,就往哪里飞!” 郭襄道:“人各有命。像我这样在江湖上行走,虽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却也充满了艰难危险,遇到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也只好伤心哀叹。” 月烈却道:“那也比什么都任凭别人摆布的要强!我不喜欢那个什么伊尔汗国王,父皇却偏要我嫁给他......” 郭襄道:“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你嫁给伊尔汗国王?” 月烈道:“也不算是平白无故。大元帝国现在富有四海,疆域辽阔,各国都来朝拜。那伊尔汗国的国王前来大都朝贡,不知怎么的见到了我,就向父皇请求,要我去做他的王妃。第一次父皇没有答应。后来那伊尔汗国王不死心,又来请求一次,据说那伊尔汗国也是一个疆域辽阔的大国,人口众多,父皇不想让那里生乱,终于答应了他......呜呜......” 说到这里,月烈语声哽咽,抽泣了起来。 郭襄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月烈道:“我宁死不从!父皇若要强令我去做那个王妃,我就逃出宫去,从此再不见父皇!” 郭襄沉吟良久,这毕竟是皇族的家事,虽然她与月烈的感情深厚,却也不便说话。 月烈抹了抹泪,道:“那个伊尔汗国王来大都朝拜时,我曾远远地见过他。他的容貌虽然不俗,然而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怕比父王也小不了几岁,所以我宁死不要嫁他!何况......”说到这里,她忽然俏脸微红,扭捏了一下。 郭襄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她为什么脸红,为什么扭捏,便笑道:“月烈有心上人啦?” 月烈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算是心上人,是今年新科的状元,在皇城内游街的时候,我看了两眼,感觉这人还不错。他也盯着我多瞧了两眼,我能感受得到。不过我们没有说过话。这哪里能算得上什么心上人,不过,互相看的眼神中有些灵犀......” 她平素虽爽直泼辣,然而毕竟是个女儿家,这些话扭扭捏捏地说了出来,自己也觉得害臊。换了别人,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只因和郭襄亲切、投合,这才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郭襄皱眉道:“这原本应该是一桩才子佳人的美事,不过这下难度可谓巨大。皇帝的决定能不能改变,那个状元郎的心意如何,这都是需要琢磨的事情。” 她顿了顿又道:“我们先看第一件,月烈,皇帝的决定会改变么?” 月烈摇摇头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我原以为父皇对我如此宠爱,我如此剧烈反抗,他一定会改变决定的。然而他明确跟我说,绝不会改变决定,要以江山为重!现在看来,什么父女之情,什么万般宠爱,跟他的所谓的江山社稷相比,啥都不是!” 郭襄叹口气道:“指望不了别人能给你的,那就只好自己去争取!”忽然眉头一扬道:“你方才说那个伊尔汗国王的年纪很大了?” 月烈忿忿道:“最少有五十几岁了。竟然让我给一个老头做王妃。我是铁了心不从,要么我逃出宫去,若是逃不出宫,我便拔剑自尽算了!” 郭襄忙道:“不许有轻生之念!” 她又想了想,道:“由此地到那伊尔汗国,只怕有数千、近万里。即便是正常的行程,只怕也要不少日子吧?” 月烈道:“按照以前的送亲队伍,正常行走也要数月时间。” 郭襄道:“若是路上公主偶感了风寒,便要耽误一二十日,把身体调理好,才能继续前行。若是走着走着,又有晕眩、呼吸不畅之症,说不定又要耽误大半个月的时间......” 月烈眼睛一亮,道:“远行异邦,和亲队伍走了半年、一年的,也属常事。我便在路上只管拖,若能拖个三两年,说不准就把那国王拖死了。国王死了,我自然便不必去和亲。” 郭襄道:“你若铁了心,绝不给那国王做王妃,那么拖个三两年,若还没拖死他,那时再想个理由,比如遇上大的天灾失踪,被劫匪掠走等等。起码现在不用父女反目,做出极端事情!我再叮嘱你一遍,绝不可有轻生的念头!” 第130章 铁卷皇诏有深意 月烈道:“轻生的念头,我现在没有了。最多我这一辈子,就在和亲路上了。永远也不会抵达伊尔汗国了!” 这时铁穆耳匆匆进门道:“我跟皇爷爷禀报了,他让你进大明殿去见他。”他受郭襄委托,到宫中见了皇帝,说郭襄要觐见皇帝,忽必烈皇帝同意了。 郭襄便随着铁穆耳进了大明殿,有铁穆耳带领,又有忽必烈皇帝的诏令,自然顺利来到皇帝的居所——大明殿。皇帝在后殿接见了她。 忽必烈皇帝正在大明殿批复奏章,见铁穆耳带着郭襄进殿,便摆手让铁穆耳退下,而后对郭襄道:“郭襄,我们又见面了!这一年多时间里,你给予了宋朝廷不少帮助啊!” 郭襄平淡地说道:“我的确是在尽力给予我们大宋朝廷一些帮助,这是我做为大宋子民应尽的本分。” 忽必烈点点头,道:“大宋未亡之时,你尽力助宋,我也不说什么,这算是你的本分和义务。不过眼下宋朝廷已亡,传国玉玺也已由张弘范送到了大都,南方最大的抵抗力量文天祥部已被击溃,我大蒙古国统一中原已近在眼前。从今而后,你就不要再参与任何反抗我大蒙古帝国的力量了!” 郭襄道:“我正想说到这个事情。一年前我们之间的赌约,皇帝陛下还认账吗?” 忽必烈爽朗笑道:“我言出必行,答应过的任何事情,自然都认账!” 郭襄道:“你虽击败了宋廷军队,灭了大宋,然而时间已超过我们约定的一年。你输了!那么从此以后,峨眉山就是我郭襄的了,对吗?” 忽必烈昂然道:“没错!我还是那句话,你郭襄在一天,大元的任何官府、军队不得侵扰峨眉山!你若不在,那自另当别论。” 郭襄道:“既然皇帝认账,那便好!眼下我欲拿峨眉山换一个人,可以吗?” 皇帝冷笑道:“你要换文天祥?” 郭襄道:“正是!”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你来晚了,文天祥已被杀了。不过即便他还活着,我也不会同意交换的!” 郭襄大吃一惊,道:“文丞相......已经被杀了?” 忽必烈道:“我派他从前的好友王积翁等四五人,前去劝降他,无一不被他骂了回来。我并不舍得杀他,然而他自己上书请死,我见他死志已决,便下诏同意。诏书下了以后半个时辰,我又心有不忍,又下诏前去组织,然而他已经被处死了。” 郭襄不禁泪水盈眶,她擦了擦泪,道:“我可否去祭拜他的坟墓?” 忽必烈道:“可以。他原本被安葬于一个秘密之所,然而我对你破例,可以让铁穆耳带你去祭拜。” 郭襄拱手道:“多谢皇帝!” 忽必烈道:“文天祥被俘虏后,写了一首诗,我读过,其中有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虽是他的敌人,却也佩服他的气节,故此我才会心有不忍,再次下诏阻止处死他,只是已经晚了。” 郭襄道:“那为何皇帝刚才还说:‘即便他还活着,也不同意我用峨眉山交换他’?” 忽必烈沉吟一下,道:“文天祥乃人中虎豹,在宋人中号召力极强,我若放走了他,那便是放虎归山!因此他即便不死,我也必定要把他看守在大都。别说一座峨眉山换不了他,即便是拿天下五岳来换,也换不了他!” 郭襄见他说得诚挚,默然半晌,道:“皇帝既然把峨眉山输给了我,那也该给我出个凭证。” 忽必烈一晒道:“你信不过我?” 郭襄摇头道:“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你的部下们。没有凭证,我怕你的那些将军、知府会抵赖不遵!” 忽必烈想了想,提笔写了一道诏书,又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只铁卷。对郭襄道:“这是朕亲笔写的诏书,还有一只铁卷。凭着这两样东西,天下无人敢不从诏令。” 郭襄伸手接过,揣在怀中,便向皇帝告辞。 忽必烈也不留她,只是道:“那么从此后,你也不得再组织任何力量,与我大元帝国作对!” 郭襄也昂然道:“我既答应了皇帝,也自然言出必行!” 郭襄出了大明殿,见铁穆耳一直守候在外,便与他一起又去了映月阁。 月烈公主见郭襄向她辞行,便道:“姑姑想要去往哪里?” 郭襄道:“我素来有个心愿,想要在峨眉山开山立派,多传一些弟子,把峨眉剑法发扬光大。眼下其他事情已处理完毕,我想要去办这一件大事!” 月烈眼中有点点泪花,道:“我与姑姑刚见面,便又要分别,心中真是不舍得!不过见到姑姑在江湖上自在行走,又要做开山立派这样的大事,心中真是羡慕得紧!” 郭襄问道:“你和亲的事,会是在什么时候?” 月烈道:“父皇说过,让我三个月后启程。” 郭襄点点头,道:“我回峨眉之前,会先去帮你做一件事情。” 月烈奇道:“帮我做什么事情?” 郭襄笑道:“你是姑娘家,脸皮薄,做不了。只好我来帮你做,我要去找到那个新科状元,探探他的口风。若他对你真的有所留心,有那个意思,我便会让他等你 ,一直等到你回来!” 月烈忙摆手道:“这还是算了吧。我此去伊尔汗国,还不知是否能拖延成功,又或是路上遇到什么劫难。怎么可以让人家等我?” 郭襄道:“他若心里没你,自然不需要他等。他若心中有你,那么他一定会心甘情愿地等。你放心,他若口是心非,说了好听话,却又做不到,我便一剑把他杀了!” 新科状元丁文轩刚从翰林院中回来,正在自己的府中静坐。忽然家人来报,说外面有个女子求见。 丁文轩一愣,不知道这人来有什么事,然而还是道:“请她到前厅,我马上便去。” 丁文轩整理了一下衣袍,便来到前厅,见厅里坐着个身着黄衫、气度不凡的女子,却并不认识,只好上前施礼。 第131章 百草畔前含悲祭 郭襄也站起身来,对丁文轩还礼道:“状元郎,在下这厢还礼了。” 丁文轩疑惑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请问姑娘是有何事?” 郭襄道:“我是受人之托,来跟状元郎说几句话的。” 丁文轩道:“请问姑娘是受谁人之托呢?” 郭襄见他言辞彬彬有礼,对他便有了一些好感,道:“委托我的那个人,是皇亲国戚,等会我自然会跟状元郎说清。我想先问一下,丁大人荣登科举榜首后,皇上准许跨马游街三日,丁先生在这跨马游街三日中,对哪一位围观的姑娘印象最深呢?” 丁文轩听她问起这个,不由得脸上飞起了红云,但神色中却有三分扭捏,三分爱慕。 郭襄见他如此表情,倒是与当初自己问月烈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却也并不急着追问。 丁文轩道:“是有的,不过......我不敢随便说,何况,这方面的话题也比较隐秘......” 郭襄笑道:“丁大人,这的确是比较隐秘的话题,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今日登门的主要目的,就是不想让有情人错过成眷属的机会!今天委托我前来的人,是一位公主......” 丁文轩脸色更加飞红了,脱口而出道:“是月烈公主吗?”刚说完,便顿觉失言,但已无法挽回,便只好红着脸坐在那里不做声。 郭襄此时心里便有了五分底,便笑着道:“不瞒你说,委托我来传话的的确是月烈公主。然而我见丁大人说话吞吞吐吐,不打算开诚布公跟我谈话,所以我只好告辞了!”郭襄说完,站起身便往外走。 丁文轩愣住了,他没想到郭襄说告辞便告辞。眼见郭襄已经快走出房门了,忙三步并做两步,抢到郭襄面前,一躬到底,恭恭敬敬道:“姑娘莫怪,丁文轩方才说话,的确颇有顾虑,一是此中牵扯着月烈公主,我怕有损她高贵的名节;二来丁某出身贫寒,不敢有非分之想。然而实话实说,自从那日跨马游街,见到了公主那天下无双的样貌,高洁华丽的气质,也深深刻在丁某的心里,难以忘怀。我只是不敢说出来。” 郭襄道:“这就对了!你有情,她有意,若无人从中牵线,终归是无人敢先张口。你若是真心诚意,那么我便与你好好说说,你若并非全心全意,那么也就不需互相耽误了!” 丁文轩咬牙道:“我所说的句句是实。那日我失态紧盯着公主,似乎见到公主也在注意着我,只是她是金枝玉叶,我哪里敢高攀?今日我敢拼了命也要讲出来,便是因为今日若再不说,今后就再无机会说出来!” 郭襄便又重新坐下,瞧着丁文轩道:“若公主真的有意下嫁于你,你敢不敢娶她?” 丁文轩黯然道:“我知道皇上已经把她许配给了伊尔汗国的国王。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已经暗下决心,此生不再婚娶,孤独此生便了。” 郭襄奇道:“你与公主之间并无什么约定,你为何决心不娶?” 丁文轩道:“我与公主之间虽无约定,但世上原有一见钟情之说,见了公主的容貌、气度,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了!” 郭襄心中叹息。世上的男女情债真的是上辈子欠的,这辈子来讨债!可能自己上辈子欠杨过的,陈光华又欠自己的。 想到陈光华临死前,还念念不忘要去峨眉山做个店小二,实现这个对他这三品侍卫统领来说遥不可及的目标,郭襄的心里又充满了悲苦。 但愿月烈公主和这个丁文轩是互欠情债,然后互相去还。 郭襄对丁文轩道:“月烈是不会真正去嫁给那个伊尔汗国王的!她的心里有你。如果你的心里有她,那么你便等她三年!” 丁文轩道:“别说三年,三十年我也等!我原本就是想,她若真的到伊尔汗国和亲,那我这辈子就不娶了。” 郭襄击掌道:“说得好,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那么月烈也定不会负你!” 丁文轩毅然点头。 郭襄出了丁府,铁穆耳、童威猛还在外面等着她。忽必烈答应了她,可以让铁穆耳带她去祭拜一下文天祥。 郭襄便把自己和丁文轩的交谈情形简单告诉了铁穆耳,让铁穆耳转达给月烈,铁穆耳应允了。 铁穆耳带了两个随从,五人便一起骑马来到一座山下。 铁穆耳道:“便是这里了,此山名叫百草畔,文大人之墓便在山中一个偏僻之地,知道此墓地的人并不多。” 郭襄见百草畔山高林秀,倒是个灵秀之地,心中稍微好受些。然而她心中暗下决心,此生定要将文丞相之墓迁到江西吉州去。因文丞相生前曾说过,吉州是他出生之地,也是他抗击元军最艰苦之地,有朝一日自己驾鹤西游,希望能叶落归根,回到吉州。 到了文天祥墓地,郭襄见碑上刻着几个大字:“宋右丞相文天祥之墓”,不由得又悲从中来,立在碑前泪水涟涟。 铁穆耳为了不打扰郭襄,带了两个随从远远地站着。 郭襄对文丞相拜了三拜,泣道:“文丞相,郭襄自从追随你和张忠显将军,全心护宋保国以来,亲眼见到你为大宋付出了全部身家性命。虽然你和张将军都出师未捷身先死,然而你们为大宋与元兵进行了悲壮的抗争,完全配得上流芳百世!” 郭襄又祈祷道:“文丞相,郭襄后面还要做两件大事。一是要火速赶往广西,去救出孤军奋战的孟鹏将军,他也是你的好友。二是郭襄在你墓前发誓,将来定要将你的遗骸迁往你的家乡吉州。请文丞相在天之灵护佑,助我完成这两件大事!” 童威猛也随在郭襄之后,向文丞相拜了三拜,他曾随着郭襄多次见到文天祥,对他极为钦佩,当下道:“文丞相,我童威猛是个粗人,做不得诗赋,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我童威猛永远佩服你。” 二人祭拜文丞相完毕,和铁穆耳作别,便直往南驰去。 第132章 搭救孟帅至峨眉 孟鹏将军现在在广西桂州抵抗元军,真可谓是“孤军作战”,自宋朝廷崖山兵败,陆秀夫大人背着小皇帝跳入海中后,南方各地已经群龙无首,形势岌岌可危。 后来文天祥丞相在赣州兵败五坡岭,文丞相也被俘。这时南方各将领都士气大落。 然而在这种时候,孟鹏仍然对手下两万多名军士道:“兄弟们,我孟鹏这辈子,有两件事绝不去做,第一是认输,第二是投降!” 因孟鹏平时作战骁勇且有智谋,对士兵爱如亲兄弟,故此军兵们都对他敬服,异口同声道:“誓死追随孟将军!” 孟鹏频频颔首道:“既然兄弟们都视死如归,文丞相又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从今日起,兄弟们随我一起,守好桂州。人在城在,城失人亡!便是死,也要拉他几个蒙古兵垫背!让蒙古人都看看,大宋不光有叛徒孬种,更有英雄好汉!” 两万将士大声吼道:“人在城在,城失人亡。不做孬种,要做好汉!” 孟鹏这支军队是说到做到的,在元兵的四面围困下,他们又坚守了一个月,击退了元兵的八次攻城,使元兵损失惨重。 元军主帅伯颜不得不改变战术,不再组织攻城,只是把桂州城团团围住,要等城中再无食物可吃,战马再无草料之日,那么便是城破之时。 元兵用围城之术,屡试不爽,只是这样对己方也消耗极大。伯颜也是因遇上了孟鹏这样的硬茬子,只好出此下策。 到了后来,桂州城中连耗子都寻不到吃的了,伯颜便在此时,大举发动进攻。 “人是铁,饭是钢”,桂州城中的守军吃不饱饭,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哪里能抵抗得了元兵虎狼般的攻击?然而即便是这样,没有一个士兵投降的,全部都抵抗到了最后。 孟鹏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他把帅府中的所有人等,全部派上了城墙,自己也领兵坚守在南城门上。故此,南城门是元兵最后一个攻破的。 然而元兵攻破了其他城门后,逐渐都从城中向南城门聚拢来,孟鹏已知无幸,见左右兵丁,已所剩无几,的确已拼到山穷水尽了。 孟鹏仰天大笑了三声,道:“天祥兄,等等老弟,我来和你一起上路!”伸剑便往脖子里抹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城墙上跳下了两个蒙面人,当先一人手持宝剑,锋利无双,元兵是沾着就死,挨着便亡。跟在他身后之人身手敏捷,剑法高超,一路在元兵中,如劈波斩浪般杀过来! 当先那人远远地见孟鹏要自刎,心中焦急,右手宝剑横扫四方,把身周元兵的兵刃全部削断,左手屈指凌空一弹,竟然把丈余之外的孟鹏手中长剑“铮”地一声断为两截。 不光是孟鹏被他这一手世所罕见的功力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城墙上的众元兵也张口结舌,如遇鬼魅。 这两人更不搭话,双双纵身来到孟鹏身旁,一左一右搭住孟鹏的胳膊,越过城墙和壕沟,直往城墙以外的险峻山峰中去了! 蒙古军士们见这两人如同展翅大鸟一般,潇洒至极,都窃窃私语,惊疑不定,认为一定是有神妖出手,来救孟鹏。 幸存的宋兵将自然都喜上眉梢,有个偏将大声叫道:“老天开眼!一定是玉皇大帝派了神将,搭救孟将军而去!小的我在此磕头,感谢玉皇天帝啦!” 他急忙跪倒磕头,旁边甚至有些蒙古军士,方才见了两人如神鸟般把孟鹏掠走,也跟着磕头。 这两个“玉皇大帝派遣的神将”自然便是郭襄和童威猛,郭襄的这一手“弹指神通”绝技,自然是学自她的外公黄药师,只是以郭襄此时的内力,已胜过昔年的黄药师。 郭、童两人轻功都是当世绝顶,联手将孟鹏救出了城。 孟鹏就觉得自己的耳边呼呼生风,一时不知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到了山林间,郭襄和童威猛把孟鹏将军放了下来,把自己的蒙面黑布也取了下来。 孟鹏拜谢道:“二位莫非果真便是天上神兵?小将孟鹏这里有礼了!” 郭襄抿嘴道:“孟将军不必多礼,哪有什么天兵天将?我是郭襄,襄阳的襄。” 孟鹏一愣,道:“是从临安千里护送益王殿下到福州的那个郭襄郭女侠吗?” 郭襄道:“正是在下!” 孟鹏竖起大拇指道:“久闻郭女侠豪气干云,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和文丞相是至交,他常常赞叹你即便在男子中,也算得上翘楚!文公对你大为推崇。” 郭襄黯然道:“不敢当,郭襄只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只是文丞相抗元失败,英勇赴义,每每想起来,都让人心如刀割!” 孟鹏慨然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像文丞相这样死得轰轰烈烈!我听说文丞相临赴难前,写了一首诗,里面的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那些大宋的叛臣贼子看了都抬不起头来!” 郭襄道:“做人该当如此!不过我原本是赶往大都,想要救出文丞相的,却没能如愿,以致抱憾终身!如今,我定要救出孟将军,再不能让悲剧重演了!” 孟鹏道:“郭女侠救出在下,在下自然感激万分!孟某早萌死志,想追寻两万兄弟们而去!何况元军也定然不会放过我,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难逃元兵追捕。又何必再去过那每日逃亡的日子呢?” 郭襄道:“眼下请孟将军速随我到峨眉山,详情容我后禀。” 当下三人来到山脚,牵出早已准备好的马匹,三人直奔峨眉山而去。 行了五六日,终于到了峨眉山。郭襄一只脚踏进峨嵋酒楼的门里,禁不住眼眶发红,泪水滑落。 以前她也常离开峨眉山,可从未有像这次这样长久的,算起来,她已快有一年没回到峨眉山了。每次想起那一班年幼的徒儿,郭襄都心怀内疚,不知那些徒儿练功如何?生活怎样? 就听得酒楼里一个脆脆的少女声音道:“余叔叔,婆婆说了,要你预备好这些上好的糯米,若差了一两,当心把你的耳朵扭下来!” 郭襄一愣,这声音恁地耳熟,不就是自己大徒弟秦风陵的声音么?可秦风陵还是个孩子呀,怎么会变成这样清脆的少女之声? 第133章 横空出世峨眉派 郭襄一步跨入酒楼,酒楼里秦风陵正在和余四说话,猛然见郭襄进门,两人都呆了一呆。 秦风陵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两眨,就朝郭襄怀中扑过来,嘴里道:“师父......真的是你吗?”她还怕自己是做梦,把小手背放进口中咬了一下,浑身一激灵,这才相信这不是做梦。 郭襄细细打量她,快一年没见了,小风陵的确出落成一个美貌少女了,她齿白唇红,白嫩的小脸上透出几分红润。乌黑漆亮的大眼睛特别有灵气。 其实郭襄是在外奔波太久了,她若一直在峨眉山,那么早就该发现,她的一众徒弟早已长高了许多,都已像有模有样的小大人了。 秦风陵向师父禀报:“马上快到端午节了,余婆婆派我来酒楼里告诉余叔叔,让他准备好糯米和粽叶,要给我们姐妹们包粽子吃呢!” 郭襄道:“蓉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师父不在山上,全靠你帮着余婆婆一起照料师妹们。” 秦风陵得了师父的夸奖,小脸儿都兴奋得发红了,急忙道:“师父不在家,我是她们的大师姐,应该照顾她们的!” 这时童威刚和彭三听到郭襄的声音,都从后堂跑过来,两人见到郭襄和童威猛带着一个魁梧威严的中年男子回来,却不见四傻大头怪,都急忙问大头怪的下落。 见二人问起,郭襄和童威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涟涟而下,童威猛也哭得像个孩子,道:“大头怪,在崖山之战中,没了......” 大宋的子民,有谁不知崖山之战?在这一场战斗中,大宋朝廷被张弘范率领的元兵灭了。即便是寻常百姓,提到崖山之战的情形,也都是咬牙切齿地痛恨,涕泪俱下地伤心。 郭襄道:“童威刚,后面你给大头怪立个灵位吧,也便于我们纪念他。” 童威刚答应了。 郭襄向童威刚等介绍了孟鹏将军,然后请孟鹏到里屋坐下,道:“孟将军,我请您到峨眉山,您只管在峨眉定居下来,不需担心蒙古朝廷的追踪。”她把蒙古皇帝忽必烈和自己赌约的情形向孟鹏讲述了一遍。 孟鹏沉吟了片刻,道:“忽必烈这么做,也算是退让了一步。他知道拿下了大宋以后,终归还是要和宋人和平相处。他宁愿给汉人一个在明面的聚集之地,起码比到处暗中藏着火雷要好得多了!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消除汉人的敌对之心。” 郭襄点头道:“在这个时候,可能大家都需要各退一步吧。在眼前的形势下,我们要想快速恢复河山,恐怕难以做到。但是我们决不能忘了这个信念!” 她顿了顿又说:“我想在峨眉山建一座演兵堂,您和其他将军可以在里面着书立说,把行军打仗的东西纪录下来,让后世传承下去。一旦时机有变,终归是要光复我汉人的河山!” 孟鹏有些激动,道:“若能建起演兵堂,我们世世代代继承下来的兵法之魂,还可以继续下去!郭姑娘,你这是对大宋、对中原来说,最大的善举!” 郭襄道:“待演兵堂建起,自然还要有劳孟将军领衔。此外,我还要尽快找到屠龙刀......对我们汉人的行军打仗很重要。” 孟鹏并不了解屠龙刀与行军打仗有何联系,只是对于“演兵堂”的建立很兴奋,并为郭襄开了一份名单,里面大多是仍在各地抗元的将领,希望郭襄尽可能地解救一下他们,给他们提供庇护之所。 郭襄领着童氏兄弟及彭三辗转各地,又救出了五名南方的将领,把他们悉数安置在峨眉山。便着手开始在后山建立“演兵堂”。 对于郭襄来说,钱从来都不是问题,而今,安全也不是问题。四川虽然已完全沦入元军之手,然而并没有一兵一卒来峨眉山骚扰。 也许忽必烈皇帝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所以他在全国其他地方拼命肃清抗元的力量,却单单留下峨眉山这一个出口。 大宋遗民也需要这样一个地方,能够把华夏民族的行军打仗、武学精髓等传承下去,而不至于逐渐流失。 慢慢地,天下人都知道只有峨眉山才是远离蒙古军铁蹄的地方,各路英雄蜂拥而来。 郭襄渐渐把峨眉山分成了两块,后山是“演兵堂”之地,由孟鹏将军主持,专研军事之法;前山则为峨眉派安身立命之所。 后山的演兵堂将于半个月后建好,郭襄便决定半个月后,举行峨眉派开派仪式。届时,江湖上将会出现全新的一个门派——峨眉派。 关于峨眉开派,郭襄并没有广发英雄帖,她只发出去两张请帖,一张送到少林派,一张送往武当山。 即便是再低调,江湖中的泰山北斗还是要知会一下的。这几年郭襄全力投入宋元之战,并没有过多介入中原武林事务。江湖上产生了一些变化。 少林派果然是底蕴深厚,虽因介入了泉州南少林的事情损失巨大,一度萧条,然而经过了数年的休养生息,逐渐恢复了一些气色。 少林的达摩院中,有三个年轻僧人脱颖而出,名唤渡厄、渡劫、渡难。 三人都是幼年即入寺,已在寺中多年,年纪不大,辈分却颇高,故此获得了修炼少林派上乘武功的资格,三人都是天资聪慧,又肯下苦攻练武之人,故而成年后功力突飞猛进,尤其是那渡厄,年纪轻轻便已精通了少林至高指法“大力金刚指”,隐隐有成为当世少林武学第一人的态势。 武当派声名更加崛起,张三丰身负九阳神功,由此而创出来的武当拳、武当剑在江湖上被称为“双绝”,又蒙郭襄赠他《吴钩剑谱》,武当剑法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张三丰终于开始收徒,他收的第一个徒弟名唤宋远桥,此人少年老成,行事稳健,成为了张三丰的得力助手。 最让郭襄感到揪心的,是明教。明教自从出了谭麟、李自持等叛徒后,实力大减,教中内乱不断,教主钟明亮虽呕心沥血治教,然而收效甚微,教中兄弟常有内斗互残。明教的声名也一日不如一日,教内兄弟良莠不齐。 然而郭襄眼下却顾不上这些,峨眉开派在即,她必须全力管好即将横空出世的峨眉派! 第134章 群雄相聚峨眉山 峨眉开派仪式的前几天,童威刚、童威猛、彭三已经忙成了个陀螺。 不,陀螺绝没有他们转得那样快! 原本郭襄想低调处理此事。她只给少林派和武当派发了请柬,邀他们前来观礼,做个见证。今后大家知道江湖上多了个门派,叫峨眉派,这就够了! 谁料从正日子三天前,前来贺喜的人就络绎不绝,而且都是成群结队前来。 最先来的人是贺老爷子,贺老爷子满面春风地对郭襄道:“盟主,峨眉立派的消息早就在江湖传开啦,兄弟们一定要来贺喜!” 郭襄苦笑道:“我不愿太过张扬,就没有广发英雄帖!为何消息会在江湖上传开?” 贺老爷子道:“只凭盟主你的名字‘郭襄’两个字,就是武林中的金字招牌。这几年武林中最具威严和号召力的人,一定非盟主莫属!你以国为家,护佑大宋,是武林中大伙儿的主心骨。峨眉山上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整个江湖都极为关注。” 贺老爷子顿了顿,又道:“这次随我提前来贺喜的兄弟们也不多,只是个先头队伍,后天我们西南三省的各门各派才会大举前来。今日先来的人,都先在峨眉脚下驻扎下了。” 郭襄见贺老爷子这样说,只好随贺老爷子去山脚,去看望三省武林同盟的兄弟们。 到了山脚,郭襄吓了一跳,对贺老爷子道:“老爷子,这......这就是你说的‘先来的人不多’?” 看那阵势,足足有五六百人! 贺老爷子嘿嘿笑道:“确实是不多呀!后天三省四十七家门派估计要来一两千人。” 郭襄又被吓到一下,苦笑道:“你看,我原本想小打小闹地举行个仪式就算了,却又闹出这么大动静!” 贺老爷子道:“盟主,其实热闹一下挺好的!你是我们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又是华山论剑中的正牌东邪,在中原武林中声望崇高。其实在中原改朝换代以后,也只有这峨眉山才敢聚集这么多的武林英雄。要在别的地方,早被蒙古官兵缉拿了。你就让中原武林中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吧!” 郭襄听他这样说,只好闭上了嘴巴。 贺老爷子又道:“兄弟们都知道盟主这两天要忙于峨眉开派,顾不上招呼大家,大家便自行带好了帐篷、粮食、炊具,吃住都不用盟主操心了。” 郭襄只好歉然道:“那就委屈大家了,我还真照顾不好数千弟兄,只好请大家自便了!” 郭襄便走进各个帐篷里,去和西南三省先来的兄弟们会面。见韦陀门、铁剑门、青城派等都到了。郭襄和这些人都共过患难的,当年在金沙谷大杀元兵的时候,这些都是中坚力量,大伙儿见面自然十分亲切。 到了开派仪式的前一天,西南三省的武林中人果然又来了近两千人,峨眉山脚被密密麻麻的帐篷所占据。 接近午时,少林派的渡世方丈和武当张三丰都领人到了,这两派是郭襄正式邀请来的,自然要妥善招待,便让余四在峨嵋酒楼备了丰富的素斋,请少林派的各位大师用饭。 张三丰却比少林方丈洒脱得多,他是不忌荤腥的,喝酒跟喝水一样,酒量惊人。 进入中年的张三丰道长,生活上不拘小节,一幅道袍,穿得像两个月没洗过一般,油腻光亮,然而三丰道长的举手投足,已然有了一派宗师的神韵风范。 渡世方丈望着超然世外、神采内敛的三丰道长,又瞧了瞧像一柄宝剑般犀利灵动、已得到中原武林群雄拥戴呼应的郭襄女侠,暗暗点了点头,心道:虽然我少林经受了一场空前的劫难,然而中原武林有这两位“定海神针”存在,武学定然会发扬光大,后继有人! 郭襄此时却在一旁僻静处,与随渡世方丈前来的达摩院三位年轻僧人叙话,她见渡厄、渡劫、渡难等三位年轻僧人中气饱满,太阳穴高高隆起,知道武学修为不凡,特别是那渡厄,面如淡金,目如闪电,烁然有神,郭襄便与他多谈了一些。 郭襄因与少林无色禅师大有渊源,又曾与渡苦神僧在护送益王南下的路上共过患难,因此在言谈中多有切磋、考较之意。听那渡厄僧人言谈稳健,隐隐有佛学禅意,在大力金刚指神技上也颇有自己的心得。 郭襄有心回报少林,对渡厄等三僧,绝无半点私藏,在言谈中,把峨眉九阳功的要旨精义尽相授予。因峨眉九阳功与少林九阳功一脉相承,渡厄等三僧越听越是心惊,自己平日练功中出现的疑难困惑,竟然在郭襄的言语中屡屡得到解答。 三僧神情专注凝重,到得后来已是忘却周遭环境,只侧耳倾听郭襄之语,与自己的平素武学相印证。一番谈话下来,三僧已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湿透僧袍,便如师徒教授了一场功课一般。 临了郭襄微微一笑,起身去招呼其他宾客。渡厄等却还在原地静坐,静然入定。渡世方丈在一旁心中了然,对郭襄合掌默谢。 到了晚上,大理的段孝廉、金沙帮帮主青龙等也都到了。这两人同列西南武林同盟中的“四大护法”,郭襄对他们二人自然更加不同,当下便把贺老爷子也召集了过来。 郭襄道:“我西南三省武林同盟原有四大护法,现今青龙接替了南老帮主的位置,只可惜青云道长为霸刀所害,我们须当议商一下,在同盟中选出一人接替青云道长护法之位。” 贺老爷子道:“铁剑门的南宫羽眼下已接任了铁剑门的掌门一职,他的内力、剑法都突飞猛进,虽然年轻,然而做事沉稳,可胜任同盟中的护法职位!” 其余人都表示赞同。郭襄便请了南宫羽过来,详加嘱咐了一番,然后便请了西南三省的四十七家掌门过来,正式加以通告。 于是西南三省同盟的新的四大护法便是段孝廉、青龙、贺老爷子、南宫羽四人,郭襄便请四十七家掌门分别在本门派中公示下去。 晚宴之后,郭襄来到金沙帮的驻地之中,青龙早已领着一个小男孩等候在此,帐篷中并无他人。 青龙道:“郭盟主,这孩子便是南老帮主的孙子,我奉你之命,把他带过来了!” 第135章 金顶侠光耀武林 郭襄见到这孩子十岁左右的模样,浓眉大眼,眼神灵动,眉宇间依稀有南震天和南世雄的影子,不禁又想起义薄云天的南震天老帮主,眼角湿润起来。 她蹲下身,拉住孩子的手,柔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扑闪着大眼睛道:“姑姑,我原本叫南阳生,后来爷爷给我改名叫南顶天,他说希望我长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爷爷让我以后一定不要学我爹,要比我爹有出息,姑姑,我爹爹不好吗?爷爷为什么这样说?” 郭襄叹了口气,揽住孩子单薄的肩头,道:“等你长大了,姑姑自然就都跟你说啦!现在你就好好跟姑姑学武功,姑姑再给你请老师教你读书,好不好?” 南顶天高兴地道:“好!我要跟姑姑学武功,我也要读书识字!” 郭襄便有了这唯一的一名男弟子,另外再加上一十七名女弟子,那么在峨眉开派之时,峨眉派共是十八名弟子。只是除了金沙帮现任帮主青龙,并无人知道峨眉派这名最小的弟子南顶天的来历。 到了第二天,便是峨眉派正式开派之日。峨眉金顶晴空万里,云海磅礴,当真是“层岩削壁跨千里,坐镇西南势独雄。” 贺老爷子作为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护法,又见多识广,江湖道上门儿清,自然当仁不让地成为此次开派典礼的知客。他向台下数千名武林群豪隆重介绍了少林渡世方丈和武当山张三丰道长,两位武林泰斗便容光焕发、笑容满面地祝贺峨眉开派,气氛祥和到了极点。 在千呼万唤身中,郭襄缓缓出场,今日的郭襄,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风陵渡口那个天真少女,只见她: 身材依然高挑,秀发依然乌亮,容貌依然秀丽,只是在那长长忽闪的睫毛下,眼神如湖水般清亮中,却闪动着世事的沧桑。 不论是谁,在经历了临安城破、拥立幼帝、崖山之战后,还能保持纯真的笑颜? 郭襄的笑容确然是日见稀少,然而她眼神中的坚毅之色,却未与岁月渐老,只是步入中年的她,便如秋日里的流云,那样自然的飘逸,那样和谐的秀雅。 当真是“我有一剑在手,助我护宋卫国;峨眉金顶佛光,佑我长盛不衰!” 郭襄佩着倚天剑,缓缓步入场地中央,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十八名峨眉弟子,由大师姐秦风陵领头,小师弟南顶天押后,来到郭襄的面前,排成了两个队伍,跪倒在郭襄面前,行了三叩首大礼。 各门派都送上了贺喜之礼。先是少林和武当,然后华山派、倥侗派都上前敬献,最后是西南三省的四十七家门派。 忽然山下马蹄声急,有六名差官相继驰上山,还未上金顶,六名差官便下马步行,神态极为恭敬。 群雄心中忐忑,此时元兵已统一中原,虽然此时已改朝换代,忽必烈皇帝已成为华夏实际之主,然而蒙汉之间,毕竟还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不知官府差官的来意,心中难免揣测。 前面的两名差官手各捧一只锦盒,到了郭襄面前丈余之地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高声道:“奉嘉州知府陈大人之命,特来向郭女侠敬献贺礼!” 群雄这才放下心来。郭襄却眉头一皱,陈大人是大都皇帝新任命的知府,郭襄与他并不相识,此次峨眉开派也并未向嘉州府衙知会,为何知府大人会送来贺礼? 然而人家既然是来送贺礼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郭襄只好淡淡道:“多谢陈大人!二位差官请坐。”这边贺老爷子便派人接过贺礼,给二位差官安置了座位。 中间两名差官分别捧着锦盒走上前去。众人这才留心这二位差官竟是宫中带刀侍卫的打扮,顿时一片哗然。 其中一位差官高声道:“奉皇宫映月阁月烈公主之命,前来向峨眉派郭女侠敬献贺礼!” 郭襄心中这才释然,原来是月烈公主记挂着自己峨眉开派,说不定早就备下了贺礼,命嘉州府衙打听好了日期,便派宫中的侍卫送来。 郭襄心中便明白了嘉州知府为何会送礼道贺,既然公主有命,又从大都送来了贺礼,那嘉州知府好不容易抓到个巴结公主的机会,自然也要随公主一道贺喜。 月烈公主与郭襄姑侄相称,感情甚厚,郭襄明白了月烈的心意,自然也对她的差官高看一眼,便请贺老爷子备了赏银,连同前面知府的差官也一并赏了。 后面的两位差官却不是皇宫中的,郭襄便猜想是铁穆耳的王府中的手下。果然那两名差官高声道:“奉西平王铁穆耳王爷之命,前来向郭女侠老人家敬献贺礼!” 郭襄哭笑不得,每次铁穆耳见到她,都要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让郭襄觉得自己像个老婆婆,这次铁穆耳命部下前来贺喜时,只称老人家已经算不错了! 然而“西平王”的名号一出,在场之人个个震动。世人皆知自元皇太子真金病重后,忽必烈皇帝对皇孙铁穆耳最为器重宠爱,先是封他为“西平王”,后又特许他参与朝政,隐然有储君的意味,说不准铁穆耳将来便是大元朝的继任皇帝。 众人见月烈公主和西平王铁穆耳送来贺礼, 俱感心中诧异,然而并无人对郭襄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因为前面大宋未亡之时,郭襄为大宋所做的实在太多了,差点把命也搭上去。 只是众人感到奇异,为何这两位皇宫中的红人会对峨眉派如此敬重,送来贺礼之时还口称为“郭女侠老人家”贺喜,真的是奇怪之极! 少部分年长者,便会想到郭靖大侠与蒙古拖雷王爷曾义结金兰,只是他们的后辈如何相识,别人便无从猜想了。 郭襄便请贺老爷子照样也赏了铁穆耳的两名差官。众位差官接了赏赐,齐告辞道:“小的们任务完成,这便向郭女侠告辞!” 郭襄也不便相留,就请贺老爷子代为相送。然后站起身对群雄道:“我并未告知他们峨眉开派的日期,谁想到他们还是送来了贺礼。”当下把自己与月烈公主和铁穆耳的渊源,原原本本地说了与众人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渡世方丈道:“阿弥陀佛,没想到这铁穆耳小王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众生平等,元人中自然也有英雄好汉,也有残忍屠夫,不可一概而论!” 第136章 不怕死的副万户 各门派的贺礼献毕,郭襄走上台前,躬身环揖一礼,朗声道:“今日武林同道们大驾光临,峨眉山鄙室生辉!郭襄在此谢过诸位。从今日起,武林中多了峨眉这一门派,峨眉立派宗旨便是:行侠仗义、济贫救难、为国为民、奋不顾身!” 台下数千双眼睛望着郭襄,大伙儿都情不自禁地颔首赞同。郭襄顿了顿又道:“我辈武林中人,练功习武,所为何事?在郭襄看来,自然是为了上述十六个字。行侠仗义、济贫救难固然是我们学武之人的本分,为国为民、奋不顾身这八个字,也时刻不能忘记。从今而后,峨眉派将与中原所有门派一起,为匡扶正义而努力,若有作奸犯科、欺师灭祖,对不起民族大义的,哼哼,我峨眉派第一个不答应,誓与他不共日月!” 她这一席话说得诚恳坚毅,群雄都觉得豪情激荡,数千人同声道:“为国为民,奋不顾身!” 郭襄道:“眼下朝代新旧交替,百姓多年来饱受战乱之苦,亟待生息,眼下不是大动兵戈的时候。但我等身为华夏子孙,应时刻不忘民族大义。眼下我峨眉山不但多了峨眉派,还新创了‘演兵堂’,就是为了不把祖宗的兵法、武学丢了,大伙儿应该卧薪尝胆,蓄精养锐,不宜轻动,等待时机。” 渡世方丈、三丰道长、贺老爷子等都微微颔首,以当前的局势,轻举贸动确实不是上策,然而心志绝不可松懈。 便在此时,童威刚和童威猛二人忽然疾驰上山。他二人原在山脚处,专司来宾接待。郭襄见二人神情紧张急切,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果然童威刚到了郭襄面前,禀告道:“郭公子,山下来了大批元兵!” 群雄哗然,郭襄也是一愣,自忽必烈皇帝为她颁了诏书铁卷,她一次也没有使用过。因为不论是朝廷的官府还是兵营,没有来峨眉山侵扰过一次,想来也是得了朝廷的招呼。为何此时会有不长眼的军队前来? 贺老爷子上前道:“盟主,来者不善,要不要兄弟们抄上兵刃,随你一齐下山看看?” 郭襄摆手道:“大伙儿不用紧张,不过可以分散开来!” 这时渡世方丈和张三丰等都走上前来。郭襄便道:“贺老爷子,请你领着我西南武林的四十七家门派,分散到山腰隐伏起来,不要轻举妄动,见我的号令行事,力保中原其他门派的安全;方丈大师和三丰道长,请你们领着其他各门派分散在金顶。段公子、童大哥、童二哥,我们下山去看看!” 段孝廉和童氏兄弟便随着郭襄下了山。到了山脚,见彭三领着西南同盟的一百多位兄弟守在上山路口,对面有一彪元兵的人马,数量不少,怕足足有五六千人,领头的一位将军,年纪在三十五六岁,两撇短须,身材不高,形容猥琐,已经把马刀抽在了手中,看样子,若不是彭三在豁出性命死守,那将军就已经领兵冲上山了。 郭襄冷笑一声,冲那位将军道:“这位将军,带军兵到峨眉山所为何事?” 那短须将军道:“我们接到密报,峨眉山有大批反贼聚首,要对朝廷不利,故此前来缉拿!” 郭襄道:“你可知我这峨眉山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那短须将军旁边有一名参将道:“你便是峨眉之主郭襄?” 郭襄哼了一声,并不理他。童威猛在旁道:“这便是我们郭公子,你们管不到峨眉山,识相的还是尽早离开吧!” 那参将与那短须将军对视一眼,参将又道:“这位是我们川北军营的副万户江本将军。” 郭襄冷笑道:“别说你们只是川北军营的,根本管辖不到嘉州和峨眉山,便是四川总军营又如何?” 那江本将军终于忍不住,大怒道:“郭襄,我知道你的名头,不过有人密报这里反贼聚集,并且这些反贼三年前都参与过川北金沙谷的一次谋反。我今日领兵前来缉拿,有阻拦的格杀勿论!” 江本说完,转头道:“弓箭手准备!”顿时两排弓箭手拉弓搭箭,对准了郭襄及童威刚等人。 那次金沙谷中,群雄杀了一千元军,郭襄也参与其中,自然清楚。然而那是前朝之事,她如何怕这江本的威胁,怒叱道:“江本,你我素不相识,然而你可知我峨眉山有大都皇帝的诏书铁卷?” 江本嘿嘿笑道:“听是听说过,谁又知道真假?定然是你们这些反贼虚张声势,散播出来的谣言,皇帝的铁卷怎么会颁给你们!”说完拨马往后一退,挥手道:“放箭!” 顿时两排弓箭手的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守住道口的群雄忙用兵刃格挡,然而元军中都是强弓硬弩,箭矢又快又劲,当时便有五六名兄弟中箭倒地,虽没射中要害丢命,却都箭入骨肉,血流不止。 郭襄没想到自己告知他们,峨眉山有皇帝的诏书铁卷,这江本还是说放箭便放箭,当真是心狠手辣。 郭襄运掌力拍开射向自己的箭矢,见有兄弟中箭流血,心头一痛,抽出倚天剑,身形一晃,便到了元兵的第一排弓箭手中,长剑抖处,迅如风雷,片刻间已有三四十名弓箭手中剑倒地。 郭襄恨他们射中了自己的兄弟们,倚天剑所到之处,都深刺敌人的大腿、胳膊处两三寸。虽没要了他们的性命,却重创各弓箭手,顿时嚎叫声一片。 那江本抽出腰刀,喝道:“都给我上!把这群反贼尽数给我歼灭了......”话音未落,却见郭襄立在军队前,右手持着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军队中人,自然都认识这是皇帝的铁卷,这是皇帝的信物,见了如同见到皇帝,当下从参将开始,呼啦啦跪了一圈,后面的军兵看不清是什么物事,但听到前面的军兵说是皇帝的铁卷,便也都跪了下来。 只有那江本还未跪下,眼珠子急转,在快速盘算诡计。 第137章 兴师问罪去元营 若按郭襄以前的性子,她根本不会取出蒙古皇帝颁给她的铁卷,或许她早就带领童威猛、彭二他们,速度撤回山腰处,然后在山上阻击和围杀元兵了。 然而她现在已经步入中年了,经历过福州之战,经历过崖门海战,她的热血与冲动,早已经留在福州城、留在崖山海湾了。 没看到时机转变,她是不会让武林中的兄弟们再去白白送命的。因此郭襄在取出忽必烈给她的铁卷之后,紧紧盯着众元军。 元兵见到铁卷都是迅速拜服的。除了江本! 郭襄望着立而不跪的江本,忽然有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她决定此事完毕后,一定要去大都找一下铁穆耳,查一查这个江本的底细。 郭襄对江本冷笑一声道:“见到铁卷,你可以不跪!你也可以冲上来和我决战!但是,你接下来的行为,就只能代表你江本自己了!” 那参将大声道:“江将军,你见到铁卷而不跪,是何道理?”他虽然是江本的部下,然而铁卷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帝,他自然是要效忠皇帝,而不是他的军中上司。 江本眼珠又转了两转,只好悻悻地下跪,心中连叫可惜。 郭襄面如寒霜,冷冷道:“大都皇帝的铁卷,我已让你们看过,若还要执意上山扰乱,郭襄也奉陪!若不打算上山的话,郭襄就不留了。请各位哪里来,还回哪里罢!” 言讫对童氏兄弟及彭三道:“让弟兄们分散在山道边,严密把守,若有军兵上山,格杀勿论!” 江本嘴都要气歪了,然而再瞅瞅郭襄手中的铁卷,又望望跪伏一片的部下们,终于站起身来,手一挥,道:“撤!” 郭襄瞅着江本领军撤走,沉吟片刻,吩咐童氏兄弟等继续把守,又对段孝廉道:“先回山吧,今天是我峨眉派的好日子。过了今日,再和他们算账!” 二人往山上去,到了山腰,陆陆续续有西南三省各门派的掌门人出来询问情形,郭襄道:“各位先上山吧,没事了。” 各掌门人便领着本派中的人回到金顶,大家原本准备和元兵大干一架,眼下见事情已平息,多多少少还有些意犹未尽。 峨眉开派典礼本已进行到尾声,虽然被元兵来搅合了一下,但大伙儿都是武林中人,什么刀口舔血的事情没经历过?当下也不以为意,仪式继续走完,午宴继续喝酒,十分尽兴。 在午宴上,郭襄对贺老爷子道:“老爷子,请你领着段孝廉、青龙、南宫羽等人分别到各门派的掌门桌上去敬酒吧。我跟他们如此熟悉,就不去了,我要到各门派中的年轻后辈的酒桌上去敬一敬酒,给他们鼓鼓劲,潜心武学,不忘侠义。将来发扬光大我中原武林的,还须得是这些年轻后辈!” 贺老爷子领命前去。郭襄便端着酒杯到各桌年轻后辈那里去敬酒,童威刚和童威猛寸步不离在郭襄身边,给她斟酒,提醒她,今日宴会上这么多人,可不要喝醉了。 郭襄笑着点头,却杯杯不辞,特别是初次跟着师长来到峨眉山的年轻子弟,她尤其亲和,酒杯喝完还亮底。 那些年轻后辈们早已听说郭女侠的传奇事迹,原本认为上了峨眉山,能远远地瞧上一眼这位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郭女侠如此看重年轻人,皆大感振奋。 只是童氏兄弟从没见过郭襄如此喝酒,都不禁呆了,虽然郭襄用的是小杯,而且有时是数桌共举杯,可这样一圈下来也喝了有百余杯。起先童威猛还嚷着要替郭襄代喝,郭襄也笑着让他代饮,然而童威猛只代了二十余杯,就脚步踉跄了,郭襄却脚步稳重,接着喝到最后。 此时童威猛已不知钻到哪里昏睡去了,郭襄见童威刚瞧着自己喝酒,咋舌不下,便笑道:“我从前与丐帮兄弟们喝酒时,都是用大碗的。今天用小杯子,可束手束脚的。” 童威刚苦笑道:“童威猛不自量力,早已醉倒了!” 郭襄便让童威刚去寻童威猛,好好照顾照顾他,自己走到主宴席,坐了下来,对渡世方丈道:“今日没有招待方丈大师周全,还请方丈见谅!” 渡世方丈道:“阿弥陀佛,郭女侠是大家风范,关心武林后辈,老衲真心佩服!” 郭襄低声对渡世方丈与三丰真人道:“根据眼下的形势,我们这一辈人,要想实现驱除鞑虏、光复中原的愿望,是很难了。希望这些后生晚辈中,能出现杰出人才,带领我万万千千宋人,实现这个愿望!” 三人唏嘘良久。三丰真人道:“郭掌门来到峨眉山已有五六年了罢,恐怕今日才是最高兴畅快的!” 郭襄点头道:“确是如此!我欲在峨眉创派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心中激动万分。不过此时,我心中想到最多的,便是觉远大师,没有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峨眉派!” 觉远大师是张三丰的师父,又是少林派的人。当年正是觉远大师临终前口诵九阳真经,这才花开三枝,少林、武当、峨眉都受益匪浅。 郭襄此时提到觉远,渡世方丈与张三丰同时神情肃穆,张三丰更是站了起来,眼中蕴泪。 峨眉开派典礼既毕,当日下午,群雄便纷纷告辞。 郭襄送走了众人,心中想到江本带人前来惊扰峨眉山之事终归极为诡异,那江本既然是副万户将,他的主将不知有何样说法。峨眉派既然有忽必烈皇帝的诏书及铁卷,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此事不弄个明白,将来峨眉派、演兵堂的安全何在?便想好了第二日便要到川北军营中去兴师问罪。 第二日早上,郭襄安排好了派中的事宜,便要和童氏兄弟一起前往川北军营,便在此时,川北军营中却来了信使,却是川北军营的主将格根派人连夜送来的。 第138章 如遇鬼魅见怪行 那格根是川北军营的主将,江本是他的副将。 格根在信中道,他因军务外出几日,军营中的事务便交给了副将江本处理。谁知他刚一回来,便听心腹禀报了自己军营到峨眉山缉拿嫌犯的事情,感到很震惊,因为皇帝曾给峨眉山颁发了铁卷与诏书,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知道此事的,万万不该发生这样的事。他已召集了参与此事的几位将领与一些军士,处置此事,请郭掌门前去核实与对质。 郭襄心中这才有些释然,明白了其中的大概。按说军营中的主将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那不是和皇帝对着干么? 这样看,问题就出在副将江本身上,江本是何居心?有何用意?还是等到了川北军营再说吧! 反正这件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郭襄定然是不能罢手的,因为这关系着峨眉派的安全,当然,还有演兵堂的安全。 郭襄领着童氏兄弟直往川北而去。那川北军营设立在剑州,郭襄到了剑州城外军营驻地,有值守的军士见三人靠近,过来盘问。 郭襄报了姓名,又拿出格根将军的信笺,让他们进去通报。其中一个军士便进去通禀了,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领着郭襄进了中军营。 郭襄进了中军营帐,里面却空无一人。那军士请郭襄坐下,说道余参将马上就过来。 郭襄心中有气,皱眉道:“是你们格根将军写信请我过来的,他人呢?为什么不见他?” 那军士诺诺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还是等会儿余参将跟你说吧。”说完便退了出去。 郭襄觉得事情不对劲,便把手搭上倚天剑,对童氏兄弟道:“小心点儿,情况不对,待会儿如果有变,便合力只管从一处冲出去!” 童氏兄弟点点头,立在郭襄左右,保持警觉。三人都知军营可不比别处,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任你武功再高,机变再强,在成千上万生猛虎狼的军营中,都有碧波一叶之感。 没多久,那余参将喘着粗气进来了,原来就是随江本前去峨眉山的那位参将。 郭襄见他神色惶急,走路带风,看来是在处理什么棘手之事,一直忙碌到现在。 郭襄见他进来,柳眉一竖,道:“格根将军发急信请我过来,要处理惊扰峨眉山之事,怎么不见他人影?难道有什么诡计?” 那参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郭掌门不要动怒,实在是军营中有事,我才过来晚了,抱歉,抱歉!” 郭襄道:“我不是怪你,此事与你无关。然而格根将军和那副将江本一定要给我个说法,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我会持着铁卷和诏书,去大都找皇帝,问问他的诏书是不是一张废纸!” 余参将不住抹着额头的汗,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郭襄拍案而起,对童氏兄弟道:“好,既然格根不愿意出来见我们,那我们走。当真是没有说理的地方么?” 余参将忙上前一步,想了一想,终于道:“郭掌门且慢。的确是军中出了急事,不然格根将军一定是要见你的。他昨晚召集众将领议事时,说到要派探马星夜赶往峨眉山,请你过来一起处置此事的!这件事情我全程在场。” 郭襄怒道:“既然如此,那他今天怎么躲起来不见我了?是此事棘手,他不愿再查下去了吗?” 余参将摇头道:“不是这样......”终于下了决心道:“实在是军营中出了大事,只是军中机密,轻易不能多说。我只能告诉郭掌门,格根将军现在不在军营中,今早众将遍寻他不着,格根将军好像失踪了。” 郭襄一惊,军营中的主将失踪,这可是匪夷所思之事,难怪余参将如此惶急。便道:“那江本呢?他是副将,让他出来说话!” 余参将苦笑道:“江本副将也失踪了。两人同时不见,军营中一大堆军务要处理,你这边还约好了要处理惊扰峨眉山之事。找不着他们两位,我只好先代为处置一些军务,这才赶来晚了!” 郭襄“哦”了一声。这川北军营中以格根为主将,江本为副将,再往下便是余参将的职位最高,也难怪他大为惶急,忙碌到现在。 余参将又道:“我已派军中探马火速赶往川中总营将军处,请他定夺。此事发生太过突然,可能与昨晚主将、副将之间的争吵有关。因昨天二位上司的争吵也是因峨眉山而起,故此我也可以跟郭掌门说,惊扰峨眉山之事,格根将军本已着手处置。你先不要急着动怒,也不要急着告到大都皇帝那里。还是等四川主帅那里处理以后再说。” 郭襄微一沉吟,道:“既然军营中出了大事,那格根将军也并非是躲着不愿见我,那我就暂且等一等吧。若三日之内还没有消息,我便到四川主帅那里去讨说法!” 余参将道:“好。一旦有什么消息,我立时派人去峨眉山通知郭掌门!只是格根和江本二位将军失踪之事,涉及军中机密,还请郭掌门代为保守。” 郭襄冷笑道:“那是你们军中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了。若不是你们昨日去惊扰峨眉山,我才懒得理会你们的事情!” 余参将连连点头,把三人送出了军营。 郭襄等三人便纵马赶回峨眉山,行到一处僻静小道,两边丛林茂盛,坐骑便慢了下来。忽然郭襄勒住了马,对童氏兄弟道:“当心些,我瞧着不对劲!” 话音未落,忽然从两边丛林里同时飞出七八件暗器,全向着郭襄一人身上打来,那暗器甚为奇特,在空中“嗡嗡”地疾速旋转而来,势道强劲。 郭襄见那暗器诡异,不敢大意,抽出倚天剑,使出峨眉剑法中的“拂花掠影”,将暗器全部磕飞。她知道这种疾速旋转的暗器不能用剑去削,否则它仍会按原来的劲道击中目标。 便在此时,从丛林里悄无声息地闪出八名黑衣人,全都蒙着面,他们略弯着腰,侧步滑动,行动如猫般轻巧无声,却又不像是普通的轻身功法,如同鬼魅一般。 八人围在郭襄的四周,他们并没有去理会童氏兄弟。 童威猛不乐意了,呦呵,这是没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呀!他喝了一声道:“狗贼们,要想伤害郭公子,先过了大爷这关!”说完挺剑对身前一名黑衣人当胸便刺! 第139章 路遇伏击事不凡 这八名黑衣人所使的兵器很怪异,郭襄在武林中可谓是见多识广,可也从未见过他们这样的兵刃。 他们的武器是锋利长刀,但和普通武林人使用的腰刀或短柄大刀都绝不相同,刀身长而窄,更为奇特的是,刀头弯弯,竟然像一把镰刀相似,闪映着幽幽蓝光;刀柄处绑有铁链,似乎也可远攻。 郭襄紧紧盯着为首那身形像狐狸一样的黑衣人,自己没猜错的话,他是这些人的首领。郭襄的倚天剑已斜掠在手,任何一个黑衣人有异动,必然就成为倚天剑的目标,八名黑衣人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双方都在等待时机。 童威猛早就急不可耐了,他便挺剑向一名黑衣人当胸便刺,那名黑衣人却并不慌张,气闲神定,等童威猛的长剑招式递出一半,他的钢镰已迎了上去,刀头的弯处猛地一挂。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招式,那黑衣人不知练过千遍万遍,早已烂熟于心。 童威猛就觉得剑身上被一股大力一扯,险些长剑脱手。 幸好童威猛自跟随郭襄学习峨眉剑法以后,剑招的转化、力道的伸缩练得非常纯熟,见长剑要被敌人的精钢长镰挂飞,便运力往外斜圈了个剑花,把敌人的大力消去了。虽然长剑终于没有脱手,虎口处却被震得发麻。 童威猛直甩手,知道这些黑衣人不是善茬,不好对付。 童威猛这边一动手,郭襄便已启动了。八名黑衣人原本站定他周围方位,但既然身后一人与童威猛交上了手,她便少了一个身后的隐患,倚天剑便瞬间出手,一招“紫竹入云”刺向面前一人。剑气纵横,滋滋有声。 那黑衣人都是经受过严寒酷暑中非人般的训练的,反应速度比常人快上许多,郭襄这一剑出手,不光面前那人长镰已出手格挡,旁边的六名黑衣人也已悍然同时兵刃向郭襄招呼上来。 然而面前那黑衣人的长镰与倚天剑甫一相交,就知不妙了,那倚天剑原本是天下第一等的利器,郭襄又运上了峨眉九阳功的内力,当真是无坚不摧,锐不可挡,黑衣人那精钢长镰的刀头已瞬间被削飞了出去,于此同时,郭襄身形一晃,已到了另一名黑衣人的身后,倚天剑已斜挑他的肩头。 那六名黑衣人长镰击出,都落了空,却也不慌不忙,又重新包抄到郭襄的身边,形成了阵势。那名攻击的那人反应也是奇快,并不用长镰去格挡郭襄的倚天剑,而是手一扬,那柄长镰便飞了出去,直奔郭襄的面门,其势快若闪电,迫得郭襄只好回剑闪身避开。那黑衣人又用铁链把长镰收了回去。 郭襄眉头皱起,她见这群黑衣人秩序井然,在格斗中的出招狠辣,反应奇快,似乎已到达人本能的极限。那绝不是普通人的临场反应,好似是经过多年训练而成,当真个个是难以应付的对手。 此时童威猛与童威刚正在双战一名黑衣人。郭襄与那七人动起了手,双方的动作都疾若脱兔,童威刚插不上手,见旁边童威猛落了下风,便挺剑上前,与童威猛夹攻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虽动作迅捷,出招凌厉无比,在童氏兄弟二人的夹攻之下,却也只能守多攻少,他便打边后退。 童威猛杀得兴起,见那黑衣人不住后退,也不等童威刚上来,便上前欺身过去,不料那黑衣人又是手一扬,长镰脱手,凌空飞了出来,直奔童威猛的前胸。 郭襄虽在与那七名黑衣人对峙,然而时刻也没敢放松警惕,始终在留心童氏兄弟这边的情形,这时见那黑衣人手一扬,暗叫不好,双足一点,倒飞出去,倚天剑砍向那黑衣人的手臂。 然而已经晚了,那长镰已经飞出,童威猛猛地闪身,终于还是没有躲避开来,铁链催着长镰,尖头插在童威猛的肩头。 那黑衣人正要拉动铁链那么一旋转,童威猛的这条右臂就会整个被割下。哪知郭襄的身形到底还是比他更快一步,倚天剑已到,咔嚓一声,黑衣人的右手齐腕被砍下。 郭襄原本没想对他出重手,然而她见童威猛已经中刀,自己若再不当机立断,童威猛就惨了。情急之下,也就收起了慈悲心肠,砍掉了那人的右手。 那人却并没哀嚎,只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居然伸左手入怀中,摸出一包药粉,倒在右手断腕处。 那灵狐般的黑衣首领见状,打了个手势,便有人捡起了那只断手,受伤那人也没要别人相扶,几人便像幽灵一样,瞬间都遁入了丛林。 郭襄上前察看童威猛的伤势,长镰入肉两寸,因为刀头是弯的,所以创口较大,令童威猛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性命无虞。 郭襄拿出金创药,小心地把长镰拔出,显然那弯头又割了童威猛一下,童威猛忍住没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掉。 郭襄帮童威猛敷上药,又让童威刚把他扶到一旁,坐下歇息会儿,自己瞅着地下的铁链长镰发怔。 中原武林中,以镰刀为武器的,她没见过,更没见过以铁链拴住长镰,可以远攻的。那么这伙人的身份当真是难以猜测。 更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目标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自然是知晓自己来川北军营一事,再结合川北军营两名主将失踪的怪异之事,那多半是川北军营中出了问题。 江本?格根?当然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就连余参将,也具备这个条件。多年的江湖经验,自然告诉她,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 只是有一点是确定的,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军营惊扰峨眉山、主将失踪、路上遇刺,这些事情绝不是孤立的,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黑手,在控制这一串事件。 郭襄忽然跳起来,大声招呼童氏兄弟:“童二哥,你怎么样?如果可以赶路的话,我们要迅速赶回峨眉山!” 第140章 知难而进显本色 童威猛忍住痛,胳膊轻轻动了两下,道:“还行,郭公子,可以出发。” 郭襄蹲下身,把地上的黑衣人的长镰武器拿起来,放进马鞍旁的袋子中,忽然又走过去,把一只黑衣人偷袭她时的暗器捡起来。那暗器长得很奇怪,中间是一个圆环,四面嵌有六只角,每只角头都是尖尖的,锋利如刀。 童威刚瞧着郭襄手里的暗器,道:“这种暗器真是奇形怪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郭襄道:“不错,这种暗器和那个长镰刀形的兵刃一样,我也是第一次见。”便把它也放入了袋中。 三人急急赶回峨眉。一路上,郭襄都在心中祈祷,但愿自己的直觉是错的,峨眉山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到了峨嵋酒楼前,郭襄不等马停稳,直接飞身下马,闪入店中。目光所及,不由得呆住了。果然见彭三大腿上包扎了起来,上面还有血水在渗出,右面的面颊上也有一道伤口,显然是被刀剑划伤,看来凶险之极,当时若是躲避慢一点儿,说不定就性命不保了。彭三旁边还有几名峨眉“外派”中的子弟,一向由童氏兄弟与彭三率领的,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原来峨眉创派之时,童氏兄弟及彭三等也吵着要加入峨眉派,而他们几人也早已与峨眉派分不开了。郭襄索性把峨眉派分为“内派”及“外派”,内派由金顶一十八名弟子组成,外派则是童氏兄弟、彭三及一些慕名来拜师的男弟子组成,他们一向在山腰处驻守、练武,再加上后山的演兵堂,峨眉山其实形成了事实上的三部分。 郭襄一见彭三等这个情形,便知自己在路上的直觉预感成为了现实,峨眉派果然也遭遇袭击。她叹了口气,根本无暇恼怒。 她这半生,原本就是在各种风浪中度过,从出生在战乱的襄阳,到后来护卫宋朝廷,一直到现在自己开山立派了,有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么? 彭三见郭襄回来了,忙挣扎着走过来,道:“对不起,郭公子,我没守好峨眉......” 郭襄摆手道:“我已知道了,这不怪你。敌人是有备而来,有精心的谋划,我们路上也遇袭了!孩子们怎么样?”她心中最焦虑的,当然是徒弟孩儿们的安危。 彭三道:“今日正好轮到在山中瀑布中练剑,女徒们都安然无事,只是......” 郭襄借鉴了杨过当年练剑的方法,每十日中都要抽出两日,让徒儿们到山中瀑布那里练剑,赶巧便在今日。郭襄听得女徒们无事,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听他说“只是......”忙又道:“只是什么?” 彭三道:“十余名黑衣人先是潜伏到后山,到演兵堂中带走了孟鹏将军,又偷偷摸上前山,被我们发现,激斗中大部分黑衣人在山腰和我们厮杀,有几个摸上了金顶,所幸秦风陵带着师妹们去瀑布那里练剑了。只是南顶天小公子身体不适,留在金顶休息,被黑衣人带走了。” 郭襄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什么?这些混蛋带走了孟将军和南顶天?” 彭三垂首道:“正是这样。” 郭襄心中如百爪挠心。孟鹏将军是当初她冒着丢性命的危险,从乱军中救出来的,大宋忠贞战将中幸存下来的本就不多,孟将军对传承大宋军魂至关重要。那南顶天是金沙帮南老帮主的孙子,是南老帮主临终前托付给她照顾的。 这两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叫郭襄怎么承受得住? 郭襄缓缓走入酒楼后院中,立在一棵树前,默立了半晌。 她真的累了,这日子,没几天是顺当的。每次刚平静两天,必然就会给你出件大事,让你疲于奔命,心沉如石。 郭襄心道:老天爷,你就体谅体谅我吧,他们虽然都叫我郭公子、郭掌门,可我实实在在是个女子,你就让我过几天教徒弟练武、陪朋友喝酒的安生日子吧! 郭襄就这么默立良久,终于又掉头回了酒楼,再等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的眼神仍然如刀,她的神情依然冷峻。 没有那安生的命,就只好跟命运拼! 郭襄对童威刚道:“你去大理,把段孝廉公子请来,我要托他一些事情!” 童威刚领命走了。 郭襄又对余四道:“你派店里的伙计去请个郎中,要本地最好的!” 余四赶紧去安排伙计。 郭襄对童威猛、彭三两人道:“你们俩现在就去躺到榻上,安安生生养伤,不许东溜西逛!” 童威猛苦起脸,他是最静不下来的,让他卧床养伤,就跟让他坐牢差不多。可是郭襄发话了,他只好翻翻白眼,跟彭三一块去了。 郭襄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不要再失去一个朋友、弟子了,除非我郭襄先死!今后,我就这么护短了! 她再也承受不了今日这样的局面,孟鹏和南顶天被敌人掠走。眼下她拼了命,也要把这二人找回来! 安排好这些,郭襄又回到峨眉金顶,照常领着十七名徒儿练功,她真想把毕生所学,现在都全传给她们。让她们快快长大,这样自己就不用这么孤立无助了。 还好,秦风陵、林风秀、谷风雪这三个孩子,不,已经是三个少女了,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长大,武功进展是真不错。秦风陵的峨眉剑法使将出来,已经有江湖高手的样子了,她的内力也颇有根基。 郭襄甚至想,如果让风陵和华山现任掌门高明威打一架,不知道谁能赢。 郭襄安心地教着十七名徒儿练功,直到童威刚领着段孝廉来到。 郭襄把峨眉遇袭和川北军营主将失踪这两件事情告诉了段孝廉,然后道:“我是一定要去救回孟鹏将军和南顶天的。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领着童威猛和彭三他们,保护我峨眉山的安全。段公子,拜托了!” 段孝廉忙道:“放心吧,盟主,我一定竭尽全力,保得她们平安!” 第141章 疑点重重觅蛛丝 段孝廉对郭襄道:“盟主,眼下你打算怎么做呢?” 郭襄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蒙元朝廷的军方,我要到大都去一趟,探查清楚。” 这时余四匆匆地从山下赶来,道:“郭公子,方才我在店中忙碌,忽然耳边听得一声响,掌柜台边的墙上被一支袖箭钉上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让你亲启,我就赶快给你送过来了。” 郭襄接过信,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郭襄掌门亲启”的字样,便拆开来看,上面写道:“郭襄掌门,我得知消息,峨眉派中有两人被大都朝廷军中派人劫走,带往枢密院审讯,须尽快营救,晚了只怕有杀头的危险。我在军中卧底,请恕我暂且不能公开身份。”地下落款是“中原一剑”。 段孝廉见郭襄沉吟不语,便想询问,郭襄把信递给了他。 段孝廉看完,急切道:“是不是元朝廷的军方知道了孟鹏将军的下落,不愿放过孟将军,但峨眉山有皇帝的铁卷诏书,又不能公开前来拿人,便使了阴毒计谋,把人掠走了?” 郭襄道:“不是没这个可能,然而朝廷枢密院要来偷偷把人抢走,为何又要经过川北军营这一层?岂不是多此一举?此事当真令人费解。” 段孝廉道:“要不要召集西南三省的四十七家门派?大伙儿暗中潜入大都,把孟将军和南顶天救出来。他们既然敢来峨眉山拿人,那就跟他们拼了!” 郭襄道:“这样,我和童威刚先去大都,把情况摸清楚。你先通知四十七家掌门,做好准备,随时待命!还有孟鹏将军的旧部。我们到了大都后,如果查清情况真是这样,那我会让童威刚回来传令,四十七家门派和孟将军的旧部等即刻分散进入大都!” 说完,郭襄取出同盟令牌交给段孝廉,段孝廉领命。 郭襄道:“天下刚安定不久,本不想再召集武林中人及孟鹏将军他们的旧部再生事端,但若元军中步步紧逼,那也顾不得了!”想到若是四十七家门派和孟鹏的旧部再入大都,势必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心下不由得唏嘘。 郭襄对段孝廉交代好了一切,又嘱咐大弟子秦风陵领着师妹们要每日勤勉练功,便和童威刚一起前往大都。 到了大都,郭襄先去找西平王铁穆耳。铁穆耳此时在朝廷中声势日隆,一是因忽必烈皇帝的宠爱,二是铁穆耳自身颇有雄才大略,自从忽必烈准许他参与政事以来,铁穆耳提出了几项关于限制诸王势力、减免部分赋税的建议,颇得忽必烈的赏识。 郭襄见铁穆耳日见有英武之气,心下安慰,对铁穆耳道:“不管是中原百姓,还是蒙古百姓,这些年都饱受战乱之苦,你今后假若能做了皇帝,一定要体恤百姓疾苦,让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 铁穆耳笑道:“姑奶奶,我现在可不敢想什么做皇帝,皇爷爷现在身体康健,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继续看重我。不过你说的话我也记住啦,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做个善待百姓的好皇帝!” 郭襄点点头,便对铁穆耳说起了峨眉山先遭川北军营惊扰,后被一众黑衣人袭击之事。 铁穆耳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等事?这不是跟朝廷作对吗?皇帝已下了诏书,任何官府和军营不得惊扰峨眉山,下面军中真有混蛋敢这么干?我要好好问问巴鲁这个奴才!” 郭襄记得巴鲁是枢密院的知院,当年曾巴结过月烈公主的,而今西平王铁穆耳在皇帝的心目中分量更重,想那巴鲁也定会对铁穆耳说出实情。 郭襄便又问起月烈和亲的事,铁穆耳神情微有黯淡,道:“月烈姑姑的和亲队伍已经出发十余天了。” 郭襄一怔,道:“我以为她还没出发,几天前峨眉开派仪式上,你和月烈不是一起给我送了贺礼么?” 铁穆耳道:“那是月烈姑姑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委托我一起敬献的。我让嘉州府的奴才们打听好了峨眉开派的日期,便把我和姑姑两人的贺礼都提前送到了嘉州知府陈明新那里,让他代为献上。” 郭襄想到月烈对自己的事情这样留心,又想起了和月烈在一起的情形,而如今月烈却已西往伊尔汗国和亲,虽然她知道月烈绝不会真的踏入伊尔汗国土,心中终归是感到有些难过。 铁穆耳见她神情凄伤,便又笑着道:“姑奶奶大可不必伤心,月烈姑姑刚出皇宫就感身体不适,歇了六七天才又出发,到现在还没到东灵山呢!” 郭襄闻言一喜,道:“那不是还没出大都?” 铁穆耳道:“没有。你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她就当是一路上游山玩水吧,总之没有个一年两年,她是不会出了国界的。我派有专门的人,一路保护她们,并随时向我报告消息。” 郭襄道:“那个丁文轩呢?” 铁穆耳道:“丁文轩现在已是我的铁杆心腹,他说了,此生只等月烈公主一人,绝无二心!” 郭襄吁了一口气,道:“希望月烈能够顺顺利利通过这一关,有情人终成眷属。” 铁穆耳道:“一定会的!你若想知道月烈姑姑的行踪,便来问我好了,我随时掌握的。”说完还做个鬼脸,两人相视一笑。 郭襄道:“好,这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在你府中等消息,你去见一下巴鲁吧。” 铁穆耳便带人去枢密院,过了一个多时辰回来了。郭襄见他神情惊诧,忙道:“情况如何?” 铁穆耳坐下道:“当真是奇了!巴鲁向我再三保证,枢密院绝没有暗中派兵前往峨眉山,也绝没有从峨眉山拿人回来。倒是你之前提到的川北军营,发生的事情更是奇哉怪哉!” 郭襄道:“怎么讲?” 铁穆耳道:“四川军营主帅处上报枢密院,说川北大营的主将和副将两人都离奇失踪,并且两人失踪之时,军营中并未发生任何打斗痕迹,两人的心腹部下都说当日并无异常。然而两位职高权重的将军就这样失踪了,岂不是天大的怪事?枢密院已派人前往川北军营中调查去了!” 第142章 六角暗器再现形 郭襄道:“能确定巴鲁说的一定是实情吗?” 铁穆耳道:“可以,他绝没有胆子骗我!他原本是月烈姑姑的心腹,便也效忠于我,何况,自从我参知政事后,也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升迁。” 郭襄点点头,她也相信以铁穆耳当今的威势,巴鲁绝不敢欺骗他。 那么这件事却更加扑朔迷离了,如果不是大都的枢密院干的,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幕后操纵的那人,费这么大周折,到底意欲何为呢? 按理来说,对孟鹏将军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元朝廷的枢密院,枢密院掌管天下兵甲机密之务,自然对原大宋的着名将领最为戒备。 然而巴鲁已经向参知政事的西平王铁穆耳做了保证,绝未涉入此事。那么,孟鹏将军和我峨眉山,还对谁有价值呢? 郭襄苦思冥想,仍然是头脑一片混沌。 铁穆耳见她面色迷茫,便问道:“姑奶奶是怎么认定枢密院介入了此事的呢?” 郭襄道:“是有个人留信告诉我......”忽然头脑中灵光闪现,猛地站起身来道:“啊,我知道了。这一连串事情,都在一个人的操控之下。既然我找不到他,那么让他来找我好了!” 铁穆耳道:“你觉得操控此事的人是谁?” 郭襄摇头道:“这个我暂且还不知道。然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好了,铁穆耳,我在你的王府,是绝不会有人找来的,何况我来得比较隐秘。我现在要去招摇一番了!” 铁穆耳明白了,道:“姑奶奶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有需要人手的话,尽管来找我。” 郭襄点点头,与童威刚二人便与铁穆耳告辞。 郭襄来到大都城最热闹的地方——鼓楼斜街。 当初刘秉忠在规划大都城时,所有街道原本都是横平竖直,如棋盘般规整。只是在什刹海畔,他遇到了难题。 什刹海碧波荡漾,从西北向东南横卧在大都城的北部。那么在什刹海的北岸,是沿着水势开辟一条斜街,还是破坏水势,硬生生开出一条直街? 刘秉忠在统观全局后,终于决定,顺着水域的走势,依着漕运码头,建了一条斜街。 有水的地方,自然差不了,这里又紧靠漕运码头,因此成了大都城最繁华的地方。 积水潭内,商船蔽水;岸上车水马龙,酒肆茶棚,戏班云集,商贾穿梭,热闹非凡。 郭襄和童威刚找了一个戏班子,坐下来听了会儿戏,然后又到茶馆里品茶。 茶棚里,童威刚低声道:“郭公子,我们这法子有用吗?” 郭襄道:“别无他法,只好如此。然而这几日来,从元兵到峨眉山闹事、引我到川北军营、半路埋伏刺杀,到劫走孟鹏将军、留书指我来大都,这一系列事情都说明,我们都在敌人的算计之内,被他牵着鼻子走。我想,他们布置下这么大一个机关,没见到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耐心等着吧!” 喝完了茶,此时天色已然渐晚,郭襄和童威刚又在鼓楼斜街上逛了一圈,这才找了个客店住下。 当晚并无异样,第二天郭襄仍旧和童威刚在热闹街市上逗留,逛到灯火阑珊时,这才回店。 深夜子时,万籁俱寂。客店的房顶上,探出了一个脑袋。 他朝郭襄住的客房处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无异常后,纵身下地,轻轻来到郭襄住处外,轻轻点开了窗纸,手一扬,袖箭订着一物射了进去,随后又飞身上了房顶,准备离去。 然而他愣住了,房顶上,有一人正靠在檐边等他,他认得那正是白日里他所跟踪的郭襄。 这人并不搭话,一扬手,三枚暗器分袭郭襄上、中、下三路,于此同时,他双腿一弹,飞身下地,客店后正是一个胡同,此人乘着夜色,向西逃去。 快到了胡同口,他忽然站住了,终于开口道:“我只是来送信,何必对我穷追不舍?” 胡同口郭襄正负手立着,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答。 郭襄向前走了两步,道:“原来即是客,那随我回去叙谈叙谈吧!”她的话音未落,那人已出手,掌风凌厉阴冷。 郭襄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你们!”左手仍负在身后,右掌与他对了一掌。一声闷响,那人退了一步。 郭襄道:“功夫倒也不错!你确定不随我去?” 那人仍是摇了摇头。 郭襄道:“好,再来!”右掌再度击出,那人不敢怠慢,慌忙双掌齐出,咔吧两声响,那人的左右两腕齐折,无力地垂了下来。 郭襄低声道:“我不想浪费时间,我现在不问谁派你来的,我已明白了。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见那人沉默,郭襄单掌提起,道:“这一掌以后,你就没机会再说话了!” 那人终于道:“我说,他们在广......”突然全身一震,僵在那里。 郭襄迅速向前,见那人的咽喉上钉着一枚六角暗器,正与在川北道旁遭遇埋伏时,那些黑衣人所发暗器一般无二。随后郭襄双足一弹,向暗器发来的方向追去。 追了四五里地,始终不见前面有人影,郭襄心中踌躇,她自信以自己的轻功,若是方向追的没错,绝不会在五里之内还看不到人影。忽然一激灵,赶紧回头到方才的胡同口。 那人的尸首已不见,地上空空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郭襄明白,发六角暗器那人根本就没有逃走,而是暗伏不动,等郭襄追下去后,他才现身,把地下尸首带走了。 看来对手不仅武功高,更是精明过人,这几日来,郭襄老是有种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刚刚看透一点对手的路数,线索又几乎全被掐断。 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郭襄便先回客店。童威刚已经拿着一封信在房门口等她了。两人本是做好分工,童威刚在客房内观察、应对,郭襄则一直蛰伏在客房之外。 童威刚道:“这便是那人射进来的书信。” 第143章 迷雾渐散现真容 郭襄接过来,见信封上的字迹和峨眉酒楼中的那封一样,打开一看,里面写道:“郭掌门,孟鹏将军在枢密院随时有被杀头的危险,需要您和武林同道一起齐心才能救出来。请郭掌门收起安逸享乐之心,为了民族大义,火速营救!”信中隐隐竟有指责她前两日在大都热闹场合出没之意。落款仍是“中原一剑”。 童威刚是读过几年书的,看了看信道:“郭公子,这人竭力劝导我们集合中原武林人物,到枢密院救孟将军,不知是怀着好意还是坏心?” 郭襄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好心?我已经大致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绝无好意!” 当下郭襄就把自己追到胡同口的情形讲给童威刚听,道:“送信过来的人,是百损道人一门的人,说不准便是他的弟子。百损道人和在川北偷袭我们的那伙奇异的黑衣人,是勾结在一起的!” 她又叹了一口气道:“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百损道人的父亲和师叔为了他而含愧遁入少林,为他赎罪。没想到百损奸贼只消停了不久,又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这一次,他们极力怂恿我们中原武林和元朝廷开战,定然是暗藏着一个大大的阴谋!” 童威刚道:“不知百损奸贼这次又是为谁卖命?那些黑衣人看起来十分奇特,不知是什么路数?” 郭襄道:“我可以肯定一点,那伙黑衣人绝不是汉人、元人,从他们的武功路数、所用的铁链飞镰和六角暗器,倒像是异族之人......” 童威刚手一拍道:“郭公子这话提醒了我!我年轻读书之时,最爱看奇闻异事、异域风情什么的,见过唐书记载,在东面海岛倭国中,有一些精于忍术之人,所使的武器就是飞镰和手里剑,手里剑就是这些六角暗器,发出来后可以旋转起来伤人,就像飞剑一样!” 郭襄沉吟道:“难道真的和倭国有关系?这百损道人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先投蒙元,现在竟又投靠了异域之国!” 二人又说起在胡同口,那名被灭口的黑衣人曾说出一个“广”字,但两人对大都地形不熟,不知这“广”字起头的会是哪里,便想好了等天明去找铁穆耳询问。 第二天天刚放亮,郭襄和童威刚便去找铁穆耳。西平王府的守卫和管家向来是把头昂得高高的,便是朝中二、三品的高官,他们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然而他们见了郭襄却从不敢怠慢,铁穆耳王爷每次见了郭襄都叫“姑奶奶”,他们哪敢怠慢这位“老人家”?向来都是随到随领。 铁穆耳刚起身,听郭襄道从中操纵此事的极有可能是倭国的人,并且出现了一批像是传说中会忍术的人,铁穆耳沉思片刻,挥手喝退了手下,厅中只有他们三人。 铁穆耳道:“若说是倭国的奸细,倒也不是不可能。七年前皇帝曾经派征东元帅忻都、副元帅刘复亨东征倭国,若不是因遇到了大台风,只怕那时已灭了倭国!这几年来,倭国时时担忧我蒙古铁蹄再次东征,若说派出奸细混到我元军中,伺机挑起朝廷与中原汉人的内战,让朝廷无暇考虑东征之事,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郭襄听铁穆耳这么一说,心中的疑团又解开了一大半,恨恨道:“当初我就奇怪,既然皇帝已经给峨眉山颁了铁卷和诏书,为何元军中还有敢去惊扰峨眉山的?这不是和朝廷公然作对吗?这么一说,那川北军营中的副将江本大为可疑,这必然是他刻意谋划的阴谋,目的就是激怒我召集武林群雄和宋军旧部,来大都抢夺孟鹏将军,这么一来,定然又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如此,又中了倭国奸细的奸计!” 铁穆耳冷笑道:“倭国人向来自高自大,不自量力。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大蒙古皇帝东征了么?做梦!不瞒你说,姑奶奶,东征之事正在筹划,只怕要不了多久,我蒙古铁蹄将再度踏上那四岛弹丸之地!” 郭襄道:“眼下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大都里,什么地方是广字开头的吗?” 铁穆耳沉吟道:“广?有广陵街、广萌潭、广济寺,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郭襄道:“广陵街、广济寺这两个地方,一定要严加盘查。这样吧,广陵街范围太广,我和童大哥两人肯定是查不过来的了。你派兵去查广陵街,我们两个人去查广济寺。如何?” 铁穆耳道:“好,就这么着。我即刻前去安排!” 铁穆耳派了一名王府侍卫,给郭襄带路。郭襄三人急急出门,翻身上马,驰往广济寺。 到了广济寺,那侍卫道:“要不要直接把主持找来盘问?” 郭襄摆手道:“先勿打草惊蛇,何况暂且不知对手的人手有多少。前面佛堂什么的应当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们到后院中去看看吧。” 三人先转往后院。大白天的,不便于施展轻功,何况此地是否是敌人巢穴很难说,暗中危机重重。 广济寺占地颇广,三人转了好一会儿,终于转到后院有个小门。 门是开着的,郭襄低声交代道:“二位小心!”轻轻走了进去。 见后院有一片菜园,菜园旁有十来间房屋,房门俱是紧闭,铁将军把门。 郭襄皱皱眉头,走到一间房的窗前,拔剑轻轻挑开窗纸,见屋内昏暗,然而对郭襄来说,自是看得清楚,见屋内杂乱,食物狼藉,并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 郭襄又挨个看了其他屋子,面上逐渐变色,对二人道:“不好!这里显然是多人在此居住,刚刚离开不久!”她伸剑柄打飞一把铁锁,踢开门,抬步进屋。 见屋里物品凌乱,虽是寺庙后院,却并无木鱼、经书等物,反而像是江湖人物所居之处。角落里有个木箱子,里面是一些杂乱衣物,然而郭襄用剑一件件挑开旧衣,居然发现了一块蒙面黑布。 这些人走得如此匆忙,收拾得如此潦草,是在躲什么? 郭襄忽道:“走,跟我去前面佛堂!” 第144章 追踪觅迹到边境 郭襄三人来到前面大雄宝殿,却见殿内空空荡荡的,此时尚无游客和香客前来,而偌大的大雄宝殿,只有两名年轻僧人值守。 那名侍卫对两名僧人道:“叫你们主持出来,我们要见他!” 其中一名僧人道:“施主,主持今日不会客,请施主原谅则个。” 那王府的侍卫在京城中是向来通吃的,哪有空跟他啰嗦?伸手把王府腰牌掏了出来,道:“一刻钟之内,主持不到我面前,就是藐视王法,我就去领兵来剿灭广济寺!” 那僧人看了王府腰牌,脸都吓绿了,忙嗫嗫嚅嚅道:“我去通禀,我这便去通禀!” 少时那僧人从后堂匆匆回来,后面跟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中年僧人。郭襄知道那一定是主持了,只有主持才可以穿红色袈裟。 郭襄见那主持神色惶急,心中不屑。她原本把主持当做对手,然而这个对手看起来惶恐无定,哪有一寺主持的沉稳气度? 那主持到了三人面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是这里的主持妙法,请问三位到底有何贵干?” 郭襄道:“妙法主持,我来问你,你寺中前一阵子,是否住进了一伙外人?” 那妙法低眉道:“有劳施主问起,这个小僧的确不知。” 郭襄怒火上涌,道:“你身为一寺主持,竟敢推说不知此事?没有主持的允许,外人如何能住得进来寺院?何况是那么多人!” 妙法苦着脸道:“施主有所不知,我是今天早上刚接任的主持。” 郭襄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今天早上刚接任的主持?” 适才去通报的那僧人也在旁道:“是的,今早天没亮,原主持妙空师伯便召集我们全寺僧众,说道自己受佛祖指引,要去云游四海,传经渡人,把主持之位传给了妙法师叔。” 郭襄又盯了那妙法主持两眼,忽然道:“妙法大师,请借一步说话!”而后便走入了大雄宝殿内。 妙法迟疑了一下,跟了进去,其他既然便仍在殿门外等候。 到了佛祖金身像后,郭襄立住脚步,盯着妙法道:“你既刚接任主持,那么安排那伙人进寺或许确与你无关,然而你既能被指定为新任主持,那么定然在寺中的地位原也非同寻常。我问你两个问题,回答好了,此事我不追究;回答不好,外面那王府侍卫你也看到了,定让你广济寺遭遇一场大劫难!” 那妙法主持额头冒汗,他擦了一把汗,道:“施主请问,小僧知无不言!” 郭襄道:“前段时间在后院居住的那一伙人,人数有多少,都是什么样的人?” 妙法沉吟了一下,额头汗珠更盛,似乎在权衡利害,终于道:“一共有二十余人,大多是全身黑衣的人,即便是在后院中时,脸上也蒙着黑布,另外还绑着三个人,其中有个十岁模样的男孩。后院这段时间是禁入的,其他僧众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禁入,妙空主持向来视我为心腹,有一次我有急事找他,才擅自入了后院,无意中发现了这些人。有一位黑衣人首领模样的大为震怒,似乎要杀我灭口,被妙空主持阻拦住了。” 郭襄道:“被绑的是三个人?” 妙法道:“是三个,两个成年汉子,一个孩童。” 郭襄心中猜测,除了孟鹏将军和南顶天外,另一人多半便是川北大营的主帅格根了。看来此事中的关键人物便是那副将江本无疑。 郭襄又道:“第二个问题,他们去哪里了?” 妙法又擦了擦汗,却一言不发。郭襄却瞧出端倪,这妙法并未参与妙空等人的阴谋中,但他向来是妙空的心腹,只怕日常中多多少少耳朵里也拾到了一点消息,他不愿说,但是又不惯于撒谎,哪里能瞒得过郭襄这样的顶尖武林中人? 郭襄也不催他,只是又说了一遍:“我方才说得很清楚,我们这次来广济寺调查,是奉了西平王王爷之命。你若把我这最后一个问题如实回答了,可保广济寺无虞,你也稳当地做你的主持。若存侥幸之心隐瞒,王府会派兵将广济寺反贼尽数剿灭!你自己想清楚了。” 妙法全身抖动了一下,咬咬牙道:“我无意中听他们说起过长白山、高丽这两个地方,是断断续续漏耳朵听到的,其他什么都不清楚了。他们行事很隐秘小心。” 郭襄知道他所言非虚,而他说到“长白山”,正和百损道人的老巢相合,便道:“看你说的还算实诚,不过你再想一想,若再想到什么,就派人到西平王府去禀报!” 妙法慌忙点头。 郭襄便出殿对那两人道:“走罢,先回王府中。” 三人回到西平王府中,铁穆耳正在前厅里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见郭襄回来,道:“我派了一队兵马,把广陵街搜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任何异常!” 郭襄道:“贼人是藏身在广济寺中,我们已经探听清楚了!”便把在广济寺中的情形向铁穆耳说了。 铁穆耳道:“姑奶奶,下步你打算怎么办?” 郭襄一路上早已将此事想过几十几百遍,道:“时间紧迫。那伙贼人的下一个目的地可能便是长白山百损的老巢,也可能会经过长白山进入高丽,倭国人在高丽的势力盘根错节。总之这件事跟倭国的忍者们有关是确认无疑了,所有迹象都表明,倭国秘密安插在元军中的奸细,可能就是江本,极力要挑起蒙汉之间的战端,计划失败后,便要把孟鹏将军和格根将军囚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那徒儿南顶天不过是他们顺手掳走的,他们觉得有价值的人,自然是孟将军和格根将军!” 铁穆耳道:“我马上去让枢密院调兵前往长白山剿贼!” 郭襄道:“可以。不过可能来不及了,调集大军需要时间,而且声势浩大,容易打草惊蛇。我和童威刚要先行追踪下去,相机而动。到时若有机会,我会寻求军队或是武林中的援助,若无时机,我们只好强行出手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145章 一路阴谋一路行 铁穆耳对郭襄道:“长白山属叶吉州管辖,你到那里后,如需帮助,可以找叶吉州府衙,我会派人知会他们消息,那个知州是曾在我西平王府呆过的,是我的旧部。另外,姑奶奶把这个带上!” 铁穆耳把随身的玉质腰牌解下来,递到郭襄手中道:“这是我西平王府的腰牌,普天下的官员都是认得的,也许能在你急需的时候使用。” 郭襄接过来。对铁穆耳道:“上次你曾说朝廷有东征的打算,大概会在何时实施?此去解救孟鹏将军等,困难重重,我必须要做两手打算。若救不下来,我便随东征军杀到倭国去,总之是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救下他们!” 铁穆耳道:“格根将军和江本的事情已经引起朝廷的警觉,我也派枢密院再次机密核查江本的身份,假如坐实了他是倭国内奸的身份,朝廷很快便会派兵东征!” 郭襄点了点头,和童威刚一起告辞铁穆耳,前往长白山而去。 从大都到长白山,第一个要路过的地方重镇为新城州,到了晚上时,郭襄和童威刚在新城州内找了一家小酒馆,准备随意用点饭,然后就去找个客栈歇息。 两人正在吃饭,听得领座的十余人边喝酒边摆龙门阵:“各位,我说这个峨眉女侠实在是太厉害了,手中一柄倚天剑神出鬼没,寒光一闪就把知州阿古拉大人的头给割下来啦!当真是我们汉人中了不起的女英雄!” 郭襄一愣,这人说的竟似是自己,就留神听着。 旁边一个老者捻须嗟叹道:“列位,你们知道这位峨眉女侠是谁?便是当年死守襄阳城三十年的郭靖郭大爷的后人,当真是虎父无犬子!这位郭女侠当年曾在临安城破之时,手持倚天剑,杀掉元兵无数,硬是从元兵的手中救出了一位益王小王子,这个小王子便是后来的端宗皇上!” 老者说到这里,旁边的人都一起“哦”了一声,啧啧赞叹。 童威刚笑着往郭襄望了一眼,郭襄苦笑,心道这是哪儿的事啊!明明是当初把益王送往福州,出城的时候,元兵还没攻进来那。 那老者见众人齐声附和赞叹,心中得意,又道:“就比如说昨晚杀知州这件事吧,郭女侠一共只出手了两剑。一剑所到之处,二十几名衙役手中兵刃全被削断,第二剑离了知州大人还有八丈开外,知州大人的人头就咕噜噜地滚下来了,滚到地上还叹口气道‘好剑!’你们说,这倚天剑该有多么锋利!这郭女侠杀了知州后,在墙上留了十个大字“峨眉女侠杀遍天下元吏”。她老人家这是要铁了心把天下蒙元的官吏都杀光,要光复大宋江山了!” 同桌的人便叫好连连,说道郭女侠真是武曲星下凡,天下无人能敌! 郭襄起初听了这些没边的事,啼笑皆非,然而却是越听越心惊,按这些人的说法,新城州的知州是昨天晚上才被杀的,而且杀人者还留下了大字,给她郭襄“扬名”!看来这是铁了心要挑唆中原武林加上宋兵旧部和当今的元朝廷一战,而敌人的发力点,就是她郭襄! 再这样下去,即便中原群雄能忍住不向朝廷开战,只怕朝廷也忍不住了! 郭襄这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接受忽必烈的诏书和铁卷了。然而当初若没有接受诏书和铁卷,那么孟鹏将军等宋军旧部又怎么办?到哪里安身?只怕已被元兵抓获了。 郭襄思虑万千。当晚草草歇息了一会,天不亮便和童威刚一起上路了。 又行了两日 ,这日晚间到了敦化城。刚进敦化城,就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峨眉女侠怒斩知县”,说道昨夜子时,峨眉女侠仗剑独闯县衙,杀了知县和捕头四名,还释放了知县刚纳的小妾,给了她三百两银子,让她重去觅个好人家嫁了。知县的大老婆平日是个泼辣霸道的女人,被峨眉女侠打了一百个耳光,净身赶了出去,除了穿的一身衣服,其他任何东西不许她带。让她不许回头,一直走到长白山脚下安家。云云。 说得有鼻子有眼, 精彩至极。然而问起细节,都说只看到墙上有“峨眉女侠杀遍天下元吏”十个大字,其他的嘛,大家都这么说。 郭襄听到这些,立马拉马出城,对童威刚道:“今晚不住店了,连夜赶路吧!尽快赶到长白山下叶吉州城,不然那个倒霉的知州又要没命了。本来这事与我无关,不过这个知州曾是铁穆耳的旧部,若是能来得及,还是救他一命罢!” 二人连夜出城,催马赶往叶吉州。两地之间并不甚远,第二日午后,便赶到了叶吉州。 一进州城,郭襄便四处留心,担心又听到“峨眉女侠杀了州官”这一类的话,所幸州城内平静,并未有什么异动,郭襄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打听了州衙所在,便骑马前往。到了州衙门口,栓好马匹,便来到州衙门前。 两名肚大腰圆的衙役正在值守, 见两人衣着普通,竟往衙门靠近,便伸手拦住道:“干什么的?两只眼长到后脑勺上啦?没看到这里是州衙门,是你能进的地方吗?” 郭襄眉头一皱。她向来不愿同官府打交道,很少到州衙、县衙去。她进皇宫、进西平王府,实是因郭家和拖雷子孙的家世渊源。她素来穿着普通衣装进出西平王府,并无一个官家、守门兵丁敢怠慢过,没想到这个边远的州衙里,看门衙役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郭襄并未说话,童威刚道:“我们要见知州大人,劳烦你帮我们通报一下。” 两名衙役又瞅了他一眼,这二人都是本地人氏,是在衙门里混了多年的“油子”,对叶吉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都是清清楚楚,见这两个都是外地人打扮,穿戴平常,除了那名中年女子长得美貌一些,并无其他特别之处,便狂笑道:“口气不小啊,你要见我们知州大人?瞧你们穿的,也就比叫花子好点,是来喊冤告状的吧?快点滚吧,别让我乱棍把你们赶出去!” 第146章 居合三斩遇敌手 童威刚眉头一竖,手一抬就要动手,郭襄止住了他,对那两名差役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其中一个长着酒糟鼻子的差役道:“你们谁呀?两个穷酸呗!” 郭襄冷冷道:“是你们知州的上官派来的。” 酒糟鼻子嗤之以鼻道:“是我们宣慰司大人派来的啊?说梦话的吧你!” 郭襄抬手“啪”地打了他一耳光,其快无比,酒糟鼻子被打愣住了,就连童威刚也没想到她会动手,心道:好个郭公子,刚才还劝架,自己倒打上了! 酒糟鼻子和另一个差役都把腰刀拔出来了。郭襄已经把一块腰牌送到了酒糟鼻子的脸前,都快贴到他的鼻子上了。 那酒糟鼻子看了一眼,吓得把腰刀扔了,腿一软,跪了下来。 另一个差役大声道:“老二,怎么那么怂?起来拿刀跟他们干那!” 酒糟鼻子语音发颤道:“大哥,是西平王府的呀,比宣慰司大多了!” 那差役听说是西平王府的,吓了一跳,心说妈呀,西平王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孙,说不准是将来的皇上,杀我们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吗?急忙也扔了腰刀,跟酒糟鼻子一样跪了下来。 郭襄并不多啰嗦,道:“好话你们听不懂,非要找打。快滚进去通报!” 那酒糟鼻子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了,片刻间来了一位穿戴紫袍双翅帽的中年官员,那便是叶吉州的知州牧仁了。 牧仁到了郭襄面前,眼睛一亮,忙行礼道:“原来是姑奶奶驾到,失敬失敬!” 那酒糟鼻子心中更为惊慌,心道我这巴掌挨得不屈,连我们知州大人都喊她做姑奶奶,我被扇一巴掌就算轻的了! 这下连郭襄都有些诧异,道:“知州大人认得我?” 牧仁笑道:“姑奶奶当年帮西平王在套马会上夺魁的时候,我正是西平王府上的一名家将。后来王爷自套马会上被皇上重赏以后,步步高升,又参知政事,王爷才推荐卑职来此做了知州,说起来还是沾了姑奶奶的福气。卑职心中一直对姑奶奶感恩戴德呢!” 郭襄恍然大悟,道:“好啊!不过你要好好管教管教你手下的这些奴才,他们看我们穿得寒酸,就出言不逊,张口就骂呢!” 牧仁狠狠地瞪了酒糟鼻子二人一眼,然后领郭襄和童威刚到后堂坐下。 既然有铁穆耳王府的这个渊源,说话便随和多了。郭襄道:“我可是从敦化城就提心吊胆过来的,担心你这边有个三长两短,到时我可不好向铁穆耳交代。前面新城州和敦化县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牧仁点点头,道:“这两件事情轰动一时,连朝廷那边都知道了。据说朝中便有大臣建议要剿灭峨眉山,铁穆耳王爷据理力争,把怀疑是倭国奸细存心挑起战端的由来在朝堂上说了一遍,又把倭国忍者在广济寺出没的证据摆了出来,众臣这才信服。皇上七年前东征倭国时,便想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弹丸小国,可惜行军途中遇上了大台风,只好退军。现下皇上更加发怒,只怕不久便要二次东征!” 郭襄点点头道:“从我们前面的发现来看,倭国人行事毒辣,忍者残忍诡异,皇上若能派兵东征,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当前有件大事,我们不可不防。那伙奸贼前来长白山的路上,连续杀害了两名官吏,只怕今晚会来加害你!” 牧仁有些不相信道:“我府中戒备森严,他们敢来?昨晚无事,今晚难道会有事?” 郭襄道:“我们是在敦化城听说知县遇害,晚上便没住宿,连夜赶到你这城里。按时间计算,贼人若来,便是在今晚!” 牧仁听郭襄这样说,多少也有些紧张,道:“那该怎么办?难道要离开府衙出去避祸?那也有些太不像话。” 郭襄笑道:“不需离开府衙,今晚你便暗中多安排些差役埋伏在府衙前后,交代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信号好了!” 牧仁当年在铁穆耳府中之时,自然是知道郭襄的厉害的,当下便听郭襄做了安排。 入夜,州衙院中。 已是子时,知州衙门后院中一片寂静,只有两名差役手持火把在院中来回巡逻。 高墙上忽然跃上了两个黑影,都是全身黑衣,面上蒙布,身法迅捷无比。待巡逻的差役走远些,两人轻轻落下,直往后院中的正堂房屋潜去。 到了正房前,两名黑衣人打个手势,一人缩身廊下守卫,另一人则用手中长刀轻轻挑开房门的门栓,轻轻闪了进去。 此人脚步行走无声,如一只灵猫一般,进了屋内,来到寝房,见床前挂着官袍,床上躺着一人,便往前摄了两步,举起刀便要落下。忽听身后有轻微声响,此人耳目敏锐,迅疾转过身来,见身后站着一人。 黑衣人心中吃惊,他自幼便受了严酷的训练,三十年来,忍术已经练习到了极致,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到了中原,先后进行过百余起暗杀,无一失手,因此才被委任为忍者的首领。 他临乱却不慌,双手握着长刀,一招“居合斩术”,从上而下向郭襄当头斩下,刀上青光闪现,挂着风声,其快无比。这一招颇似中原刀法中的“力劈华山”,然而出招的方位和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比“力劈华山”要更快,后招更多。 郭襄见对手这一招迅捷无比,也不敢大意,倚天剑斜掠,便对着长刀迎了上去,想把长刀的刀头削断。 然而那黑衣人见郭襄的长剑掠出,迎向自己长刀,却双臂一抬,长刀向上划了个弧线,又从另一个方位向郭襄左肩斩来。 郭襄一剑落空,微微一愣,以自己的武功,数年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居然能让自己招式走空,看来这黑衣人的刀法竟似比自己还快! 郭襄顿时好胜心起,左手一圈,右手使出峨眉剑法中的“云开日上”,再度迎向黑衣人的长刀,谁知道又落了个空。 原来黑衣人的忍者刀术中,以这“居合斩术”为最上乘刀法,这一招又叫“居合三斩”,可在瞬间使出三斩,一刀变三刀。这也是黑衣人方才见郭襄无声无息到了自己身后,对她甚是忌惮,因此出手便使出了自己忍刀术中的绝招。 郭襄见第二剑又落空,黑衣人的刀法又变,第三刀向自己的右肩斩来。郭襄斗得兴起,叫了一声“好”!这次使出了七成峨眉九阳功的内力,一招“拨雪寻梅”,再度斜出,这是剑法中的“截剑”,这一次黑衣人的长刀终于避无可避。 倚天剑蕴含着郭襄的七成内力,锋不可挡,“沧啷”一声轻响,黑衣人长刀的刀头应声断下。 原来按速度来说,黑衣人的确不输于郭襄,他们自幼所接受的非人训练中,身体机能的反应都练到了极致,因此速度奇快;然而当郭襄使出了峨眉九阳的内力后,黑衣人的优势便受制,刀法上的威力便有所减弱。 黑衣人眉头一皱,手一扬,手中长刀脱手而出,直飞郭襄面门! 第147章 前路凶险偏向前 黑衣人手中的长刀柄部有铁链相连,黑衣人扬手将长刀飞出,突袭郭襄。 郭襄虽早已见过这招忍者的“飞镰”之技,奈何这名黑衣人手法太快,比前面的黑衣人功力都明显要高出许多,急忙拧腰闪身躲避。 黑衣人乘郭襄躲避的功夫,身形急窜,到了门口。门外正守卫着黑衣人的下属,听到屋内有异动,正准备进屋察看,奈何方才郭襄与黑衣首领的过招,出手都太快,如电光火石一般。等外面这人反应过来,战斗已结束了! 这便是绝顶高手与庸才的区别。 两名黑衣人如灵猫般扑到府衙高墙边,翻身过墙而去。 郭襄和童威刚追到围墙边,上了高墙,却发现两名黑衣人的身形已隐入夜色中。 童威刚后悔不迭,他躲在床上扮作知州大人,那名黑衣首领与郭襄在室内激战之时,他早已翻身而起,站在一旁。但郭襄已经出手,童威刚便没有上前以多打少,以至于让敌人逃掉了。 郭襄沉吟道:“童大哥无需自责,连我都没想到对手有这么快的刀法和轻身功夫,有些轻敌,我若上来就使出十成内力相搏,只怕他也没那么容易跑掉!” 童威猛道:“这人刀法诡秘异常,方才那连环三斩,快如疾风,我看得心惊胆战,换了我,是万万抵不住这三招的!” 郭襄道:“此人刀法之快,刀法精妙,在武林中可算是罕有,不过他逊在内力,若是遇上内力高深的人,比如张三丰道长,那他还是要吃些亏的。然而有这样的身手已经很难得了。” 二人回到堂屋,方才这么一闹腾,埋伏在后院的衙役们也纷纷赶过来了,郭襄心中苦笑:怪不得新城州和敦化城两名官员被杀,以此人的身手和衙役们的反应速度,那就是来给官老爷收尸的! 知州牧仁原本被郭襄安排到了偏房就寝,由童威刚扮成他来吸引贼人。这时牧仁也过来了,恨恨地道:“这些贼人正是胆大包天,没想到今晚果真来了,若不是郭女侠和童英雄你们二位在,只怕我牧仁已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郭襄道:“知州大人,我们即刻便要上路,前往长白山白头峰,能否派一个对长白山地形较为熟悉的差官,给我们做向导呢?” 牧仁想了一想,道:“衙役中有一个叫秦老四的,老家就住在长白山脚下,对那里甚为熟悉,我这便叫他来。”说完便派人去传秦老四。 牧仁又道:“二位此去,甚多风险。我还是多派些人手,随二位前去吧!” 郭襄沉吟一下,道:“暂且就让秦老四一人随我们前去吧,后面若有需要,我们再来向知州大人求援!”心道,州衙里的这些衙役,对付些盗贼无赖还行,要指望他们去剿灭忍者和玄冥一派,那不是去送死么?人多还容易暴露目标。 牧仁点头道:“好,姑奶奶若有什么需要,就派秦老四回来传话就好了!” 风景秀丽、绮丽迷人的长白山,就坐落在叶吉州的最东南处。 这里到处是神秘的森林、奇特的山峰、无尽的宝藏。 而这里最壮观之景,莫过于“长白山十六峰”。 长白山十六峰千姿百态,经过漫长岁月的风雨雕蚀,山峰嶙峋峭奇,姿态各异,环列成一个大圆周,或白或黄、或青或绿,似十六位雄壮的武将,在守护着一名绝色美少女。 这名绝色美少女,便是那一池碧水——天池。 这长白山十六峰中,最高的便是那白头峰。此峰\\\"东丰隆高起,上有孤石独峙,形如佛顶。\\\"故命名为白头峰。 然而这美景之地白头峰,却也是郭襄三人此行最凶险的地方,那里不光有大内奸百损道人及其众多门人,还有倭国的多名忍者,委实可称作虎穴狼窝。 然而郭襄必须去探虎穴,为了大宋遗将孟鹏将军,也为了南老帮主的唯一孙子——南顶天。 到了长白山脚下,已是夕阳将落山之时,秦老四道:“郭女侠,此时上山,目标太大,何况我们还骑乘马匹,更加醒目。” 郭襄望着这个精干的年轻差役,道:“那依你之见呢?” 秦老四想了想,道:“小的家就住在这长白山脚下,依我之见,不如先到小的家中,给马喂些草料,我们也歇息歇息,蓄养体力。到了晚上,我们徒步上山,我自小便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熟悉得很。我知道有一条险峻山路,通上白头峰,这条路并不引人注意。” 郭襄笑道:“好,就依你的主意,这样最好了。” 三人来到秦老四的家中。秦老四的家中只有父母和妹妹三人,三个哥哥早已成家立业,另立门头过日子。 秦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秦老四的父亲一辈子打猎、采药,守着长白山这座大宝藏,熊掌鹿茸那是常见,就连秦老四的妹妹,每日都可以带回一大袋松茸、松籽。 秦老四的父母见儿子带了两个人回来,猜想可能是衙门公事,也不多问,只是操办了饭食。 三人饱餐一顿,又歇息了会儿。到了天黑,秦老四便领着郭襄二人徒步上山。 秦老四是在山上行走惯了的,脚步轻快迅捷,郭襄与童威刚自不必说,放眼整个武林,轻功难有匹敌。 三人攀了一个多时辰,拐过一条险道,秦老四指着上面夜色中黑黝黝的高峰低声道:“快到啦,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能登上白头峰了!” 郭襄却立住脚步,沉声道:“好了,秦兄弟,后面我二人上去就行了。你先回家去!” 秦老四一愣,道:“郭女侠,临来时,知州大人命我把你带到白头峰上,跟你一起办差,听你的调遣。” 郭襄笑了,轻声道:“既然听我的调遣,那你听好了,你已把我带到白头峰下,第一个任务已完成。现在我命你先回家等候,我会给你送去第二个任务的!” 见郭襄如此说,秦老四只好道:“好,那我听郭女侠之命,回家等候命令。” 二人目视秦老四下山。郭襄既知峰上是虎穴狼窝,以自己和童威刚的身手,也多半没指望再下峰了,只是有些事,当做便必须去做,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又何必再多搭上一条性命呢? 第148章 欲入虎穴取虎子 凌晨丑时。长白山最高峰,白头峰。 在峰顶上,有一片高墙大瓦的建筑,足有七八十间。这便是百损道人的父亲韩绝神在此经营了数十年的玄冥派。 韩绝神原定居晋中时,玄冥派便是名门大派,因韩绝神与人争夺晋中武林领袖时,下手太狠毒,掌毙了数名各门派中人,因此招致众怒,被晋中四大门派联合围攻。 百损道人的父亲一怒之下,玄冥神掌全力施为,连杀了一十七名各派高手,而后举家远走北国,隐居在此长白山白头峰。 后来第四次华山论剑时,因儿子百损道人言而无信,又继续替蒙古军卖命,韩绝神被郭襄等怒斥,惭愧无地。他虽行事狠辣,然而却讲究信义,最后答应从此隐身少林寺中,不再介入红尘。 百损道人初时也伤心了几天,跪在他爹面前答应了不再替蒙古军卖命,回到了长白山过了两年安生日子,不再管江湖是非。 然而他爱慕虚荣,爱大排场,坐吃山空。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百损见手中的银子白花花地流出去了,却没有进项,心中便着急起来。 这长白山靠近大元和高丽的边境,而倭国在高丽的势力根深蒂固,在大元也有内奸渗透,川北大营的副将江本就是其中一个。 便在此时,有倭国的内奸前来游说他,劝他为倭国效力,出手便给了他万两白银。百损道人狗改不了吃屎,便又决心为倭国卖命,和忍者首领二人成为江本的左右臂,替江本干了不少奸恶勾当。 那江本受倭国指派,在大元伺机挑起内战,要使大都的皇帝疲于内战,顾不得东征倭国。因上一次东征倭国也被打怕了,若不是大台风帮忙,倭国只怕已被忽必烈征服。 倭国眼见着欧亚各地纷纷臣服于大元,便也心惊胆战。此时倭国正是武家政权的代表——镰仓幕府当政,便暗中派出很多武士和忍者,花了大价钱和精力,渗入大元国。 江本身为川北军营的副将,探知郭襄身为西南三省武林的盟主,在整个汉人的武林中也是一呼百应,早已暗中找机会要挑起事端,让中原武林与宋兵旧部联合起来,向元朝廷开战,终于给他等到了机会,郭襄在峨眉开山立派这一天,川北军营的主将格根公事外出,江本便带兵前来峨眉挑起事端。 谁料主将格根回营以后,立时便彻查此事,江本见事情要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劫持了格根逃走,又派忍者与百损等人,蒙面到峨眉山劫走了孟鹏将军,为了激起郭襄对元朝廷的愤怒,把郭襄的徒弟南顶天也顺手掠走。 有了孟鹏将军和格根将军两个人质在手,江本底气大增,便秘密潜到大都的窝点广济寺,那广济寺的主持早已成为倭国的内奸。江本一边化名“中原一剑”写信挑唆郭襄召集武林群雄及宋兵旧部,杀来大都解救孟鹏将军,一边做好了准备,群雄大闹大都之时,他便会带领众忍者及百损等人,杀向皇宫,说不定趁乱能有大的收获。 然而郭襄却没有中计,只是带了童威刚来大都调查事件,还探到了他们在广济寺的巢穴,江本只好带着众爪牙撤往百损的老巢白头峰,在那里他们可进可退,可伺机到中原行动,若见事态不妙之时,还可带着两个有力的人质潜入高丽,从高丽退回倭国。 以孟鹏将军和格根将军在大元的影响力,江本有此二人在手,即便回国,镰仓幕府不但不会怪罪于他,反而会大大地奖赏他。 郭襄和童威刚已经伏在暗处良久,探察着前院、后院的动静,却并未见到有任何巡夜的队伍,然而郭襄不敢大意,这段时间里,她对忍者们的忍术已有一些了解。 在这死一般的的寂静里,说不定就伏着诡异的敌人。 又静候了半个时辰,忽见后院中间一排房屋内,出来了四名黑衣人,却分道而行,两名向前,两名向后,走到两个角落之处,隐入黑暗中了。 片刻间从暗影处又分别走出四人,都如灵猫般脚步无声,又进那中间的房屋中了。 郭襄抵了抵童威刚,两人轻轻从屋檐上纵下,连行了一里多路,这才站下脚步。 郭襄道:“不易动手。这些暗中潜伏的人数难测,即便只有这四人,分散在两个暗影处,难以做到同时除掉四人,却无声息。” 童威刚道:“那怎么办?” 郭襄皱眉道:“没办法,只好冒一冒险了。我们先回秦老四家,我再细跟你说。” 二人回到山脚下的秦老四家。这时天已放亮,秦老四的父亲已经起床,在屋后溜达,见到二人便笑着点头,把他们带到家里。 秦父把秦老四喊了起身,郭襄道:“秦兄弟,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秦老四忙道:“郭女侠只管吩咐,我本就是随郭女侠调遣的!” 郭襄道:“我要请你帮我准备几样东西!”随后告知他要去采购蜂蜜、石膏、胶水等物。 童威刚心知郭襄在准备易容之物,待秦老四领命而去,童威刚道:“郭公子,这次你想要扮成谁?” 郭襄笑道:“我熟悉的只有百损道人这个混蛋,只好扮作他了!” 童威刚一惊,忙道:“不行,这太危险了!若是扮作玄冥派的寻常弟子,倒也不引人注意,百损道人是玄冥派之主,身份太招摇了,怕被人识破,何况,若是你遇上了百损,这个......” 百损遇上百损,这个场面太滑稽,可童威刚却笑不出来,那可凶险之至! 郭襄却道:“可我也从未见过玄冥派的其他弟子,那些忍者呢,行动时全都面蒙黑布,看不见面目。难道要再等上一日,去暗中看清了一个玄冥弟子的相貌,再回来易容?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索性扮成百损这个混蛋吧!” 童威刚知道她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好不再说了。 第149章 鹿角短杖初现身 秦老四过了一个多时辰方回来,此地甚为偏僻,离集镇有数十里,易容所需的物品又需辗转几处方可买全。 童威刚和秦老四站在屋外一旁的道边等候郭襄易容,忽然自山道上下来一人,步态迅捷,长须飘飘,眉宇紧锁,似是在沉思什么。 童威刚一眼瞥过,大吃一惊,他多次见过百损道人,对这个狠毒魔王甚为熟悉,轻轻拉了一下秦老四,沉声道:“山上下来这人正是大魔头百损道人,不要盯着他看,我进屋去通知郭公子。” 谁料那百损道人却径直往二人所在屋前径直而来,抬头见到了童威刚,也是一愣,道:“那人站住,你不是郭襄的同伙吗?来此做什么?” 童威刚见他认出自己,又怕自己离开,秦老四有个闪失,便抽出长剑,左手一划,右手使出峨眉剑法中的“紫竹入云”向百损道人刺去。 百损身形一闪,抽出剑来,也还了一招“紫竹入云”,招式比童威刚更加纯熟自如。 童威刚一愣,百损怎么会使我峨眉派的剑招?这才顾得上看到百损手中的竟是倚天剑,便明白过来,哈哈大笑:“郭公子,妙啊!我竟然没认出来!” 百损道人哈哈一笑,收了剑,道:“久未易容了,担心手艺有差,只好偷偷溜出屋,来试你一试!”说着将倚天剑交到童威刚手中,道:“这倚天剑太显眼了,把你的剑给我。” 童威刚便把手中长剑交给了郭襄,却道:“这柄剑应该交给秦兄弟保管,我是要陪你上山的!”说着便要和秦老四交换佩剑。 郭襄却摇头道:“我一人去就行了,你留在秦兄弟家中等我。” 童威刚不放心,定要随郭襄同去。 郭襄笑道:“我是冒牌的百损,当然一人前去,目标更小些,若暴露了也更方便脱身!” 童威刚只好不再说了。 郭襄独自上山,她只拣道旁的草丛林边走。到了玄冥派的后院附近,见旁边有一片树林,便悄悄潜到树林之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形,伺机而动。 午前后院中只出来过两拨人,一次是有两名黑衣蒙面人匆匆出门下山,郭襄心中暗道:这些倭国的忍者当真是谨慎至极,即便是在白头峰上,也蒙起了脸,不以真正的面目示人,看来他们对玄冥派也不是真正的信任,只是狼狈为奸,各取所需罢了! 后来又有几名玄冥派衣饰的几名弟子进出,他们自然并没有蒙面,郭襄注意到内中有一个三十多岁,大脑门的弟子,对其他师弟们指手画脚,指挥他们做事,看来在玄冥派的地位较高。 郭襄见他们都是结伴出来,便没有轻易下手。她明知前后院中高手众多,单单是百损道人和那忍者的首领二人,若联起手来,自己也非其敌。只好耐心地等待机会,等有落单的玄冥弟子或是黑衣忍者,便捉了来,问清楚孟鹏、格根二位将军和南顶天的关押之地。 此后有一两个时辰内,后院并无人进出,郭襄虽心急如焚,却按捺住自己,绝不可冲动行事,否则不光自己要折在这玄冥派中,孟鹏将军和南顶天就更加求生无望了。 日头渐渐落下,郭襄见仍然没有机会,便活动了一下筋骨,又跃身上树,坐于树杈之上,把峨眉九阳功运行了一个周天,准备等到夜间时,就再探玄冥派,无论如何要捉个“舌头”,弄清楚被关押的三人所在。 便在这时,林外脚步轻响,有人往林间走来。郭襄一怔,便又向上攀了一枝,将身隐在浓密枝叶中。 郭襄听出来者有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林中。前面一人站住了脚步,道:“二师兄,便在这里说罢!” 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七师弟,你有什么话,非要鬼鬼祟祟地到这里来说?” 郭襄拨了一下眼前的树叶,见这粗豪的声音,正是午前见到的那玄冥派的大脑门弟子所发,原来他是玄冥派的二师兄。 那七师弟十八九岁年纪,二目森然有神,眼珠儿咕溜溜直转,一看就是个狡猾的角色,他手中持的兵刃甚是奇怪,是一根短铁杖,杖头分叉,作鹿角之形 ,通体黝黑。 七师弟道:“小弟向来倾慕二师兄的武功,师父最宠爱的便是你了,二师兄的武功之强,连大师兄都难望项背,小弟想请二师兄指点一下小弟的武功!” 二师兄哼了一声,道:“想让我指点武功,就在练功场上,当着师弟们的面,光明正大地说好了,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七师弟嘿嘿笑道:“小弟想让二师兄指点的,是玄冥神掌。” 二师兄大怒,道:“老七,你开什么玩笑?你明知道玄冥神掌是师父的镇派绝学,整个玄冥派中,师父只传了大师兄与我二人,没有师父的命令,我怎么敢私自传授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若是再提,我禀报了师父,你只怕小命难保!” 七师弟又嘿嘿笑了一声,道:“你若是禀报师父,我也不怕,那你就把你和翠云师娘的事情也一起向师父禀报了吧!” 百损道人其实并非真正的出家道人,那只是他在中原江湖行走是为了掩人耳目,假托出家之人。他实则生性淫荡,酒色财气,无一不精,这翠云是他的一个侍妾,貌美如花,极为宠爱。 二师兄立时呆住,又惊又怒地低声道:“这......老七你瞎说什么?这也敢瞎说么?哪有的事......”然而语气中已经微微发颤。 七师弟轻轻笑道:“我早已知道,你对翠云师娘的美貌垂涎不已。七日前,你们趁师父不在,还到山腰处的迷崖洞中相会,我说的可是实情?” 二师弟大脑门上的汗珠涔涔而下,他和翠云师娘在迷崖洞中秘密相会可不止一回,这老七连迷崖洞这个地点都说出来了,自己又如何抵赖得了?想到假若师父得知了自己和翠云的丑事,不一定舍得杀翠云,可定然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不由得全身发颤。 第150章 棋行险招心自横 郭襄在心中暗唾了一口,心道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跟师娘做出了丑事,另外一个用这个来要挟师兄,让他教自己师门绝学。 二师兄忽然道:“老七,你说老实话,我跟......跟师娘的事情极为隐秘,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七师弟诡秘一笑:“这个,这个你就不要多问啦,总之你教我玄冥掌,我绝不把你的事说出去便是!” 见他笑得如此诡秘,树上郭襄、树下二师兄心中都隐隐猜到,那师娘也真不是个东西,多半跟这七师弟也有一腿! 二师兄咬咬牙,恨恨道:“好,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只好教你了。咦,那人好像是师父?”望着林外,脸上忽露惊慌之色。 七师弟淡淡道:“是吗?”抬眼也往林外望去。 便在此时,大脑门二师兄迅捷抽出长剑,一剑往七师弟的后心刺去。那七师弟连头都不回,便已举起手中鹿角短杖,架住了二师兄的长剑。 七师弟轻轻笑道:“二师兄,休怪小弟提醒你,我约你出来之前,已经和八师弟说好了,我若失踪了,八师弟立时就会把你和翠云师娘的丑事报告给师父。虽然我的鹿杖和老八的鹤笔加起来,也斗不过你,可师父那边,你真的不怕么?” 那八师弟使一对鹤嘴形双笔,与七师弟最为交好,二人时常联手闯荡江湖,在长白山方圆几百里内,也得了个“鹿杖客、鹤笔生”的名头。 大脑门二师兄呆在原地,持剑的手微微发抖,进又不敢,退又不甘,便僵在了那里。 郭襄见那七师弟诡计周密,口舌锋利,无一不远在二师兄之上,心下叹息,此人年不到二十,武功尚低,已如此了得,今后若学了玄冥神掌,定然在江湖上是人人头疼的对手。有心将他除去,却大事当前,只好忍耐一下。心中忽然有了计较。 郭襄身形一晃,已在数丈之外落了地,以她的武功,那两人如何能发觉?郭襄又向林外纵身两个起落,这时已离那两人有十余丈远,她忽然咳嗽了两声,慢慢向林中踱去。 林中两人正在僵持,听见这两声咳嗽,当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大脑门二师兄语声颤抖,低声道:“师父......好像真是师父来了......” 鹿杖客何尝没有听见师父的咳嗽声,不过他向来狡猾多诈,并不像二师兄那么慌张,当下并不言语,只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把事情全推到二师兄的身上,迅速挑起师父的怒火,让他速速出手毙了二师兄。 郭襄并不急着进入林中,慢慢踱步,又作出闲散的姿态,像是突然发现两名弟子一般,道:“怎么是你们?你二人不在院里做事、练功,跑到这里做什么?” 二师兄向来缺乏机变,一时支支吾吾道:“师父,我......我......” 那鹿杖客却口齿伶俐,见师父似乎并未发觉他与二师兄的私谋,忙躬身行礼,道:“师父,我方才和二师兄路过后院门,见这片林子里群鸟飞起,担心有什么异常,便过来察看,原来是一只大黑熊,见到人便逃了。” 郭襄点了点头,却又道:“我怎么隐约听到你们说到师父和师娘,在说什么?” 那二师兄的脸色立时又变得苍白,鹿杖客却面不改色,笑道:“徒儿方才跟二师兄说,我们要是早点过来,捉住这只大黑熊,那熊胆和熊掌都是上好滋补品,我们可以孝敬师父和师娘!” 郭襄心中暗笑,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反应敏捷,脑袋转得快,便哼了一声,道:“难得你们俩还有这份孝心!”转头对那二师兄道:“关押的那三个人,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她知道那二师兄在玄冥派中的地位颇高,猜想他多半知道一些孟鹏将军和南震天的情况,便试探了一下。 果然那二师兄道:“那个男童初来山上时,不肯饮食,倔强得很,都是硬逼他,才吃一点,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倒不像个孩子,跟一个大人一般。这两天好多了,师父您派我和大师兄看守他,我们两个便开导他,那孩子倒也泼皮,现在肯好好吃饭了,说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和我们二人打架!” 郭襄心里大为欣慰,这孩子有骨气,不像他爹,倒有几分南老帮主的英雄气概。 郭襄点点头,又道:“另外那两人呢?” 二师兄忙道:“另外两人的情况我倒没听说,师父您是知道的,那两人历来由江大人的手下看管,我不清楚。师父只好去问那些倭国忍者了。” 郭襄不敢再多问,怕露出马脚,心下略一思忖,又道:“那孩子生性很倔强,越关押他,他越是耍脾气。你去把他带到这儿来,让他尝尝自由滋味,我再开导开导他,说不准他就配合我们了!” 二师兄躬身道:“是,师父!”便退出去带南顶天了。 郭襄见那鹿杖客还垂首在一旁候命,不愿他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便负手道:“你先回去做事吧,有事我传你!” 那鹿杖客虽巧言一时哄过了师父,心里难免还有些忐忑不安。他生性好淫,与翠云师娘也早有勾结,早已做下了那男欢女爱之事,不然如何得知二师兄的那些事? 他终归心里还是怕师父的,见师父让他回去做事,自然心中巴不得,急忙躬身行礼,回院中去了。 郭襄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早已盘算过百遍千遍,眼下的情形,要想救出孟鹏和格根两位将军,那是难如登天,不如趁这机会先把南顶天救了出去,救一个算一个。 须臾那二师兄领着南顶天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近四十的汉子,便是玄冥派的大师兄了,他听二师弟说,师父要把这孩子提出去审讯、开导,师命自不敢违,不过他做事向来小心,因没亲眼见着师命,便也跟了出来。 待那二师兄带着南顶天到了面前,郭襄见南顶天昂着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赞许又是心疼,不由伸手摸了摸南顶天的头。 那南顶天却把头一甩,对那二师兄道:“你带我来这里有甚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爷还要回去睡觉呢!” 郭襄啼笑皆非,正要说话,忽听院里一阵大乱,有几人从院门处抢了出来,当先一人正是那百损道人! 第151章 程陆二女遇郭襄 百损道人怒容满面,他的身后正跟着倭国忍者的那名首领佐藤,即便是在白头峰,他仍然黑布蒙面。 百损整个下午都在和江本和佐藤商量事情,江本听伊藤说郭襄已经到了叶吉州,心中担忧,怕郭襄会一直追踪到白头峰。 百损却道:“二位不需担忧!在大都城,我们担心暴露目标,会导致朝廷的军队找上门去。然而现在在这天高皇帝远的长白山,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郭襄若真的找到这里来,那她便是自寻死路!” 江本道:“她会不会串通叶吉州的官府一起攻来?” 百损笑道:“江将军,我对州衙的那群饭桶们最是了解。州内没有驻军,郭襄唯一可借助的力量就是州衙的捕快们。我在此地数十年,敢这样说,所有捕快加起来,也不够伊藤武士或是我一个人杀的!” 江本这才放了些心,不过他历来狡猾多诈,还是交代百损,多派些弟子在周围布哨,若发现情形不妙,便从长白山撤往高丽。高丽那边,可是有本国的雄厚势力。 商议完事情,百损和佐藤出了后堂,迎面碰上了七弟子鹿杖客,鹿杖客见师父从后堂出来,吓得一激灵,又揉揉自己眼睛。 百损见鹿杖客神色有异,便问他,鹿杖客不敢不答,便道:“我方才从院后的树林边过来,师父你不是刚吩咐二师兄把那南顶天带到林边去了吗?” 百损道人莫名其妙,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又盘问了两句,知道大徒弟和二徒弟已经把南顶天送到院外去了,心头又急又怒,就抢步往后院门奔去,佐藤也紧随百损的后面一起出来。 百损的大徒弟和二徒弟听得院门处喧哗,一望之下,不禁魂飞魄散,怎么竟然有两个师父? 郭襄早就做好了撤的准备,即便百损没追出来,她也要速速离开的,当下一把揽起南顶天,夹在怀中,气沉丹田,施展开轻功便往山下驰去。 百损和佐藤等一行拼命在后面追。其实按照郭襄的绝顶轻功,原本要摆脱他们并不难,然而现在她携着南顶天,虽然是个十岁孩童,终究轻功是要打了一个折。 百损和佐藤二人的轻功原本比她差得就不多,如此一来,便渐渐拉近了距离,后面百损道人的徒弟们却距离越来越远了,只剩下百损道人和佐藤在后面穷追不舍。 郭襄不敢往秦老四家的方向去,那样不是白白搭上其他人的性命么?便东绕西绕,乱驰一气,只要有山路便驰过去。她习九阳神功多年,内力悠长,百损和佐藤一时要想追上她,倒也不易;她要想摆脱那两人,却也休想。 三名绝世高手在山中比赛脚力,南顶天被师父携在腋下,就觉得两边树木如飞般倒退开去,目眩神迷,只好把眼睛闭上了。 也不知翻了几个山头,郭襄忽见眼前一亮,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湖泊。此时虽然天色将晚,却仍能看得出碧水如镜,隐隐可以看到周边山峰和辽阔天空都倒映在水里,山水相连,景象颇为壮观。 郭襄回头一暼,见百损道人和伊藤紧紧追来,离自己也不过十余丈之地,心中暗叹,自己难以抵挡这二人联手,怕不是今天要葬身此地! 然而还未到最后时刻,郭襄自然也不会推盘认输,她见湖边有一条小径,两边草木茂盛,便顺着那小径飞驰下去。 刚奔了约一里地,忽见前面有两间茅屋,屋前还有一片菜地,种着一些果蔬,好一个隐世所在。然而大敌当前,郭襄也顾不得欣赏了,便要从草屋旁继续驰下去。 忽听得耳边有人道:“谁?怎么会到此地?”竟是个清脆的女声。 郭襄一愣,依稀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忽觉得耳边“滋”一声轻响,一枚暗器破空而来,直奔自己腿弯处的膝阳穴袭来。耳边又听得另一个女声道:“无双,不要伤了人!唉,你脾气还是这般暴躁。” 郭襄听了这个声音,那便确认无疑,闪身避开了那枚暗器,笑吟吟地转过身来。 果然茅屋前亭亭玉立着两位女子,虽已年至中年,却仍是身姿绰约,眉目如画。 郭襄这么一停,百损道人和佐藤已然追到。见郭襄驻足不行,百损道人大喜,道:“看你还往哪儿逃?你在江湖上威风八面,怕是没想到今日要栽在这长白山了吧!” 郭襄却毫不慌张,恢复了本声,转头对其中一名青衫女子道:“师姑救我!” 那两名女子见面前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都看得呆了,忽听这名长须三角眼道人忽然喊自己“师姑”,张嘴竟是柔甜的女声,又被惊了一下。 郭襄俯身捡起一粒小石子,屈指轻弹,那小石子划了一道弧线向那青衫女子飞去。那青衫女子见她这一手“弹指神通”的功力,不禁又惊又喜,道:“襄儿......襄儿,是你么?” 郭襄笑道:“师姑,不是我还能是谁?我是襄儿,襄阳的襄!” 那青衫女子便是黄药师的关门弟子程英,身边那女子自然便是她的表妹陆无双了。 程英自小父母双亡,寄住在姨夫家里,也就是陆无双的家里。她自小清丽淡雅,性格稳重,表妹陆无双因被李莫愁抓去,受尽了折磨,虽然后来拜在李莫愁的门下,学了一身武功,然而早已养成喜怒无常、乖戾暴躁的性格。 程英和陆无双虽然性格不同,两人的感情却非常好,比亲姐妹还要投合。两人又都单恋杨过,尝尽了感情上的苦,更是同病相怜,相依为命。 当年程英和陆无双姐妹二人,与杨过别离,两人心中都是肝肠寸断,然而这世间万事万物,唯有感情是最勉强不得。 二人黯然离开杨过,六神无主,便漂泊江湖,四处游历。这一日来到了长白山天池,被天池美景吸引,也留恋这里安然静谧,与世无争,便在此隐居了下来。 程英没想到过在此世外桃源之地,竟然遇见了小师侄郭襄,还是在这样奇异的场面下! 第152章 阴阳挪移初具形 郭襄对陆无双嗔怪道:“陆姑姑,你还是这样狠心!刚才这枚暗器若打中了我,我岂不是要大吃苦头了?” 陆无双性格虽乖戾,然而毕竟郭襄是表姐程英的师侄,又甚是相熟,也觉得歉疚,道:“我只是看一个恶心的丑八怪闯入我们所居之地,只道不安好心,便发了一枚暗器,没想到是小郭襄......” 郭襄现在所扮的是百损道人的样貌,陆无双所说的“恶心的丑八怪”自然指的是百损了。 百损道人心中恼怒,又见几人谈笑风生,只把他和佐藤视作无物,顿时心头火起,喝道:“哪儿来的两个臭婆娘,在这里叽叽喳喳?识相的,赶紧躲进屋里,不然一招要了你的命!” 陆无双原本就是脾气古怪,性格乖张之人,要论脾气暴躁,比百损有过之而无不及,见百损这样说,冷哼了一声道:“好啊,慢说一招,一百招之内,你若能打败我,我有大礼送给你!” 百损道人哪把他放在眼里?他纵横江湖数十年,罕逢敌手,除了对郭襄、霸刀等寥寥数人心存忌惮以外,别说普通的江湖好汉,便是那些掌门、帮主的,极少有人能接下他三招开外的玄冥掌。 百损道人道:“既然是你自己找死,就不要怪我了!”微运内息,使出五成的功力,轻飘飘地拍出一招玄冥掌。只想尽快把这两个女人解决了,和佐藤一起擒住郭襄,那可是相当于擒住了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可以用来要挟中原各大门派,在江本将军和倭国镰仓幕府那里,也是奇功一件! 他的掌力还没拍到,陆无双已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浸入身体,知道此人内力深厚,掌法怪异,似是比当年的师父“赤练仙子”还要强上许多。 陆无双倒也不敢怠慢,不过她在绝情谷之事后,获义兄杨过传授《玉女心经》,这些年来武功大进,早已成为绝顶高手。 加之自从和表姐程英隐居这天池之侧,两人每日闲暇之余,还把黄药师武功中的“落英剑法”、“兰花拂穴手”,林朝英《玉女心经》中阳进阴退、阴进阳退、阴阳转换的“阴阳挪移法”等都加以整理、改进,功力、境界更是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陆无双见百损道人掌到,便伸出了右掌,却并不迎上与他对掌,而是将他的掌力一引,蓄在掌中,引而不发。正是林朝英所创的《玉女心经》中的“阴阳挪移”功法。她与程英二人朝夕对练,早已运用自如。 百损见五成内力,丝毫没能奈何得了对面这素衫女子,心下奇异,不知何处冒出有这等武功之人,便有意考较她,掌力催发,将八成玄冥掌力凝聚在右掌之上,再度拍出。 陆无双见了他这一掌威势,冰冷袭来之意更盛,不敢大意,又伸出了左掌,如法炮制,并不对掌相击,而将百损这一掌的掌力接过,蓄在左掌中。此时陆无双两手的衣袖已盈满鼓起,一头秀发也随风飘展。 程英在旁早已看出门道,她与表妹陆无双两人朝夕不离,“阴阳挪移”这样的功法早已练过百遍千遍,因此虽见到这百损道人内力之强,已属罕见,但并不甚为表妹担心,只因“阴阳挪移”这门功法与敌对战时,实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不然的话,以林朝英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让“天下第一”的王重阳都为之敬服? 因林朝英这门《玉女心经》中,“阴阳挪移”这门功法实是不惧阳刚,再威猛的掌力,都可转化为己用。 百损道人此时心中烦躁,自己连使两招玄冥掌,竟然都没逼得对手出招,探察不到这名女子的虚实,当下丹田气下沉,猛喝一声,双掌齐出,使出了玄冥掌十成的功力。 便在此时,陆无双也猛叱一声,她双掌中早已蓄满了内力,此时连同自己的精深内力也一起反震出去,便如同洪水决堤、雪崩初溅,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向百损道人涌来。 两股内力相交,百损道人顿觉大事不好,对手的掌力强劲无比,其中竟然还夹杂着自己玄冥掌的内劲,好在他身历百战,反应机敏,硬接了对手袭来的大部分内力后,气血翻涌,乘势向后翻出,直飞出两丈有余,这才堪堪落住脚步,面色苍白。 不过他并不是第一个吃到“阴阳挪移”苦头的人,数十年前,林朝英明明内力逊于王重阳,却让王重阳吃尽了苦头,对她真心佩服。便是因这“阴阳挪移”功法的奇妙。 陆无双虽然取胜,却知对手的确是武功卓绝,若以真实内力而论,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便点头道:“你的内力很强,不在我之下,我们再来打!” 在百损道人的耳中,却当做是陆无双对他的讽刺。他方才见对手的内力如排山倒海,源源不断而来,只道对方内力远胜于己,他哪里知道是“玉女心经”功法的巧妙? 百损不敢上前再战,只是在心里不断盘算该怎样逃开。 郭襄此时指着佐藤,笑吟吟对程英道:“师姑,这个交给你啦!他是倭国人,内功不及你,但刀法快得很!” 程英笑道:“还是襄儿聪明,陆姑姑打一个,程姑姑打一个,要不要搬把椅子,让你坐着欣赏?” 话虽这么说,然而她和陆无双孤独久居这天池之侧,今日和师侄郭襄久别重逢,心里却是欢喜得紧。 佐藤却是心中有数,单单是旁边观战的郭襄,前夜在叶吉州衙中已经让自己吃了亏,何况同伴百损道人又败给了那名素衫女子,看来这仗是打不赢的了。 他身上的忍者服的上衣中,有十余个口袋,放一些不能淋湿的火药、长针、救急药(包括毒药、解药)等;腰带里头则放一些日用杂物。手套与绑腿,还藏着一些暗器,就是那六角暗器,也叫“手里剑”,还有一些“撒菱”,也就是十字钉暗器。 程英取出玉箫,对佐藤道:“她说你的刀法奇快,进招吧!” 佐藤伸手摸刀,忽然迅捷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球,往地下一掷,顿时白烟四起,浓雾中不可见物。郭襄等三人手持兵刃防护自身,等白烟消散,面前的两人早已无影无踪。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程英笑得蹲下身捂住肚子,对郭襄道:“这就是你说的刀法奇快无比?我看是两条狗腿奇快无比吧!” 陆无双和郭襄都“噗嗤”笑出声来。郭襄懊恼道:“可惜,可惜!应该擒住他二人的,谁料到狗腿子使诈,跑得那么快!” 第153章 丑事被撞心中惧 程英对郭襄道:“那我们俩跟你前去,再继续和他们大战一场好了!” 郭襄想了想,道:“暂且不急,我先去打探一下,有好时机时,我再请你们俩一起出手。” 此时的郭襄,早已过了做事不计后果的年纪。没有比较大的把握情况下,她可以让自己冒险,但是绝不愿让亲人和朋友去冒险! 南顶天攥着拳头,梗着脖子,对郭襄道:“师父,我跟你去,我对玄冥派里的路径比较熟悉!” 程英见他年纪虽小,却并无对敌人惧怕的样子,颇有股子少年英雄的味道,不禁有些欣赏,摸着他的头道:“娃儿,你要跟师父再去玄冥派,不怕会有危险吗?” 南顶天道:“会有危险的。不过师父敢去,我就敢随着她一起!” 程英和陆无双对视一眼,都对这个年幼却已有几分侠气的孩子有一些喜欢。程英对郭襄道:“那你去探听一下情况,速去速回,多加小心。这个孩子先跟着我们吧,你带去终归是不方便。” 郭襄道:“好,那就请二位姑姑帮我照顾一下顶天,我先出去一趟,再回来商量。” 适才百损道人和那忍者的首领被击败离开,郭襄心中终究不安,不知对手将会有什么样的对策举动。 她已考虑好,若是敌人没有太大的变化,那么她就会派童威刚回去搬兵,调集部分西南三省的力量前来,把白头峰上的敌人铲平,救出孟鹏和格根两位将军。 郭襄正要告辞出发,程英却叫住她道:“且慢!襄儿,我看你还是到了晚上再去吧,白天去目标大,对方高手众多,太危险。” 郭襄想了想,同意了。对手的实力在那儿摆着,有玄冥派全派之力,还有一二十名身手敏捷、刀法诡异的忍者。别说是自己一人,即便是自己与程英、陆无双二位姑姑一起前去,也不是敌人的对手。不过自己只要再调动西南三省的四五个门派前来,便可以将百损等歼灭! 到了晚上,郭襄约莫着到了亥时,准备出门。刚出了茅屋,程英跟了上来,她是黄药师的关门弟子,和黄蓉情同姐妹,对郭襄自然感情深厚,虽说夜间要更利于隐蔽,比白天安全多了,然而她仍然放心不下。 郭襄道:“不用的,师姑,我不让你和陆姑姑去,就是想减少目标,暂且不想和敌方正面发生交战。” 程英笑道:“我明白的,我一切都听你指挥,绝不轻举妄动,就跟在你后面,好了吧?” 程英的武功郭襄自然清楚,外公黄药师的各种绝技早已尽传于她,经过这些年的修炼,程英早已成了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恐怕与自己也是在伯仲之间。当下点头道:“好,那我们一起去探探敌人的虚实。” 此时郭襄早已卸掉了易容之物,二女姿态优雅,长发飘飘,不多时便到了白头峰玄冥派院外。 郭襄在院墙外侧耳听了片刻,轻声对程英道:“上去看看吧。”二人纵身上了房顶,向院内张望。 程英见郭襄面色狐疑,低声道:“怎么了?” 郭襄轻轻摇头,道:“我瞧着有些不对劲。上次我来探过,这里戒备森严,暗中伏下了多位忍者,氛围诡秘异常。今天却没有那种感觉了。” 像郭襄这样经验丰富的夜行者,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直觉对她们非常重要,也少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程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声道:“那我们要试探一下?” 郭襄点点头,小心伸指从瓦片上掰下一角来,运力轻轻一弹,那瓦片“滋”一声轻响,破空飞向院内一个角落。 二人暗中戒备,谁知良久并无动静。郭襄心知定有异常,上一次她和童威刚前来夜探,见到深夜时有两组倭国忍者轮值,他们当真是谨慎异常。 刚才她运了“弹指神通”,向院内射下瓦片,控制了力道,黑暗中若是有敌人的暗哨,定然早已觉察,怎么会这么久还无动静? 郭襄拧眉想了一想,对程英道:“师姑,你先潜着不动,我前后巡察一圈。”说完便飘身向前院潜去。 郭襄在前后院察了一个来回,敌人似乎并没有布下暗哨,当真是奇哉怪哉,正当她伏在房顶上疑虑时,忽然后院中有一扇门轻轻打开了。 那放门身极轻,若非是郭襄这等耳目,绝听不到。郭襄把身子往下伏了一伏,定睛看那出门之人。 这人竟是玄冥派的七弟子鹿杖客,郭襄在院后的林中,见过他利用二师兄与师娘的奸情,威胁二师兄把玄冥神掌教给自己,知道此人年纪虽轻,却手段极高,狡猾异常,便留神细看,在鹿杖客轻轻关上门的一瞬,见到了屋里的一张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的脸。 郭襄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心中暗骂: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忽而心中猛地一惊,这狗贼如此大胆,难道......难道玄冥派掌门百损道人已不在此间? 想到这里,郭襄心中惶急,当下更不迟疑,飘身下了房顶,两个起落已到了鹿杖客的身后,手指一拂点了鹿杖客的哑穴,顺手又点了他的涌泉穴。 鹿杖客在百损道人的弟子中本也属佼佼者,然而一则他还年轻,功力不深,二来今天遇到的是郭襄,自然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时,已被郭襄提着脖子,跃出了墙外。 郭襄索性又提着他,到了院后那一片树林中,片刻功夫,程英也赶了过来。 郭襄左手扣住鹿杖客的左腕脉门,右手拂开了他的穴道,低声道:“老实听话。不然明天起你就是个废人了!” 鹿杖客心中惊惧,他刚刚在师娘房中苟合,做贼心虚,适才刚出了师娘的房门,就被制住大穴,吓得半死,第一反应便是:完了,这老不死的没走,上了这老小子的当了! 然而当郭襄把他提到院外林中,开口问他时,他听得是个女声,心便放下了大半,忙不迭道:“女侠饶命,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郭襄道:“百损道人现在哪里?” 第154章 忍者门下第一尊 鹿杖客忙道:“我真不知道师父的下落,我只知道师父离开了长白山。” 他说的倒也是实情。师娘翠云生性放浪,暗中和百损的几名弟子勾搭成奸,其中最满意的便是七弟子鹿杖客,又年轻又精明,知道怎么撩动女人。 像二弟子大脑门,那只是备选之一,翠云百无聊赖之时,才会“光顾”一下大脑门。 今天晚上,翠云悄悄联系到鹿杖客,让他子时相会。 鹿本好淫,即便未有什么关于玄冥神掌的密谋,鹿杖客也是对翠云师娘随身摆柳的腰身垂涎三尺的,翠云那细细的腰、圆圆的臀,对任何八十岁以下的男人都是有诱惑力的。 郭襄手上加劲,鹿杖客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来,道:“女侠,我是真不知道师父去了哪里......” 郭襄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离开了长白山?” 鹿杖客嗫嚅道:“是......是翠云师娘告诉我的......” 郭襄对男欢女爱虽然一窍不通,但眼见着那甚么翠云师娘和二弟子、七弟子什么的,弄得如乱麻般,心下冷蔑,啪地打了鹿杖客一个大大的耳光,把鹿杖客打得傻了,不知道自己又是那句话说错。 郭襄松开扣鹿杖客脉门的手,又一伸手在鹿杖客的大椎穴上点了两下,道:“快去再问问你师娘,师父去了哪里?害我白白多跑个来回。若回来得晚了,穴道上气血阻滞,后半辈子,你就要瘫痪在床了!” 鹿杖客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飞奔而去。 不多时,他便回来交差了,道:“禀报女侠,我询问清楚了,师父和倭国的那些忍者们,一起往东南去了高丽国。” 原来百损道人和佐藤一起垂头丧气地回到白头峰,向江本禀报了在天池之旁,遇上了两名奇怪的中年女子,被她们击败的事。 江本道:“没想到中原处处卧虎藏龙,我原本以为,以你百损掌门和佐藤君的武功,在中原武林中应当是难逢敌手,谁料天池旁的两个普通中年女子,都能让你们俩无功而返,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百损道人和佐藤顿时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其实江本也有些冤枉这二人了。江本自己的真实身份为倭国的军中将领,到了大元以后,也一直都在军营中,对中原的武林、倭国的忍术倒不是太了解。 不是百损和佐藤不强,而是他们不走运,天池旁的这两名“普通”女子,实在是并不普通,她们所习练的武功,可以说是天下最强的绝学! 江本思虑了片刻,道:“那三人会从天池边追过来吗?” 百损道人摇了摇头,道:“我料他们不敢!在天池边,我和佐藤君以二敌三,寡不敌众;然而她们若敢追来白头峰,我们一定可以让她们葬身于此。” 江本点点头,却又缓缓摇了摇头,道:“虽然是如此,然而我心里终归不能安心。郭襄眼下有了两个强大的帮手,另外我在川北军营的时候,早就清楚她在西南武林乃至整个中原武林中,向来一呼百应,号召力极强。她若再邀些帮手前来,那我们可是危险之极!” 江本这样说,虽然令百损和佐藤大是丢面子,显得他们很无能,但也是实情,二人便垂头不敢再说。 江本沉吟了一会,终于道:“我已决定了,我要把孟鹏和格根这两个人质押到高丽,交给惟康将军派在高丽的心腹。这两个人可决不能被郭襄她们夺去!” 他所说的惟康将军,便是倭国如今的实际统治者,镰仓幕府的第一将军。 百损黯然道:“那江本将军就是要回国了是吗?今后我们玄冥派也就没有靠山啦。” 江本哈哈大笑,道:“不对!我江本在中原经营多年,怎么舍得就此罢手?我这趟前往高丽,一是要把这两个价值极大的人质交给惟康将军,惟康将军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就会加封我,赋予我在元朝更大的活动范围。第二,我要邀请一个朋友前来,佐藤,这个朋友你一定听说过,你和他还颇有渊源!” 佐藤奇道:“我猜不出,那会是谁?” 江本盯着佐藤,一字一顿道:“上野!” 佐藤马上变了脸色,道:“是他?不可能吧!听说他已经被上任幕府将军杀掉了。” 上野忍者,是个在倭国国内,曾经无人不知的一位忍者。他曾经同时拥有两个名号:“忍门第一中忍”和“忍门第一下忍”。 在倭国,忍者是自倭国战国时代开始出现的一种特殊职业身份,他们中很多人受雇于日本的各地方首领或军队将领,从事情报收集、刺杀等特殊行动。忍者们通常要经过多年的忍术训练,以及大量的潜能锻炼。他们是一类很特殊的人,残酷、冷血、耐力韧性超凡。 忍者不认别的规矩,包括律法,他们只认一套自己引以为荣的专门规矩。 忍者分为三类:上忍、中忍、下忍。 上忍,又称智囊忍,专门策划整体的作战步骤。中忍,是实际作战的指挥首领,当然,忍术也得超然出众才行。下忍,又称体忍,相当于特殊训练的“死士”,是在最前线作战的实际忍者。 三者之间有严格的等级界限。数百年来,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上野忍者。 上野忍者做下忍时,是一个令忍者同行都心惊胆战、畏惧不已的存在,究其根本,是因为上野擅长变装术和幻术,神出鬼没。 佐藤对江本道;“听说他的幻术举国无双!他可以在瞬间变幻出十六枚六角手里剑,让人防不胜防!” 江本道:“你认为那十六枚手里剑是幻化出来的?” 佐藤道:“难道不是?按照人的身体能量和反应,能同时发出十枚同时旋转的手里剑,已经到达了极限。绝不会有人能同时发出十六枚!” 江本瞅了他一眼,道:“有你这同样的想法的人,已经死了不下于二十人。他们不相信,所以他们在上野忍者出手的那一瞬间,已注定了死亡!” 佐藤轻轻摇了摇头,道:“难道他不是人?” 江本道:“他是人,但他自幼接受的是非人的训练方法!这一练便是四十年。” 佐藤不再说了,因为他自然明白,忍者们接受的都是什么样的训练! 第155章 孤苦冷清这一生 江本道:“在上野忍者二十五岁那一年, 他已经被公认为‘忍者门第一下忍’。” 作为一个忍者来说,“第一下忍”是个人最为辉煌的荣誉。能获得这个名号,说明作为个人来说,这名忍者是最强大的! 上野忍者获得了“第一下忍”的名号以后,被镰仓幕府的惟康将军所器重,命他训练并指挥一批忍者,为幕府所用。后来,上野又因指挥出色,获得了“忍者门第一中忍”的名头。 江本注视着伊藤道:“我原本,想要让你来对付中原武林的那些强者,包括峨眉山的郭襄,离间他们与元朝廷的关系,让他们不停地骚扰朝廷,和朝廷作对。即使我们计划暴露了,指望你也足以能对付得了那些武林中人,然而现在看来,你并不是郭襄的对手!” 伊藤面露羞愧,低下头道:“抱歉,将军,辜负了您的期望!” 江本摆摆手道:“很快上野忍者就会随我再入中原,希望到时候你要恭敬地接受上野忍者的指挥!” 伊藤道:“那是自然,我一定忠心服从上野君的指挥!”对于像上野这样令人畏惧的忍者,除了接受指挥,还敢有什么异心呢? 江本道:“大家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所有的忍者随我从慈悲岭进入高丽。百损兄,玄冥派中,只你一人随我前去便好,旨在保护两名人质平安入高丽,并交给惟康将军在高丽的心腹。你派中的其他人就不必去了,我们不久便回来的!” 百损道人和伊藤二人便领命而去。百损先是找来了大弟子,命他代替自己掌管好派中的事务;然后又去跟宠妾翠云做了交代,说自己立刻便要出发到高丽,事情办好了就回来,并不需很久。百损并没有刻意隐匿要前往高丽这件事,因倭国在高丽暗中经营多年,势力巨大,在高丽境内, 他可不担心中原任何武林力量。 百损宠爱翠云的美貌,他哪里清楚翠云瞒着自己所做的那些勾当。他若知道自己前脚刚离开白头峰,翠云就把他的徒弟弄到房中相会,只怕会气得吐血杀人! 鹿杖客的大穴被郭襄点住,自然心下惊惧,向翠云师娘打听得很清楚,一一讲述给郭襄听。 郭襄追问道:“往东南去了,是要从哪里进入高丽?” 鹿杖客道:“是从慈悲岭进入高丽国。女侠行行好,可以解开我的大穴了么?” 郭襄见他和师娘勾搭成奸,品行恶劣,心中倒当真是冒过把他除掉的念头。然而她一向一诺千金,终于还是决定放了他。 郭襄伸手解开鹿杖客的大椎穴,对他道:“希望你今后好好做人,我若再发现你作奸犯科,定然重惩不饶!跟你那师娘,断了罢......” 鹿杖客忙不迭地答应。因惧怕郭襄,倒真的慢慢与他师娘断了苟且的事,然而淫是他的本性,东方不亮西方亮,他自又去寻其他的门路了。 郭襄回到天池旁,把经过原原本本地对程英和陆无双说了。程英道:“你打算怎么做呢?” 郭襄道:“师侄心中也很迷茫,敌人逃窜到了高丽,的确是救下孟鹏将军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然而若要我就此罢手,却又万万不能!我想继续追踪到高丽,一路苦觅良机,希望能再找到像救出顶天徒儿那样的机会,把孟鹏将军救出来。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不愿放弃。” 程英着急道:“敌方人多势众,内中又有很多高手,当真是太危险了!无双妹子,我们便陪襄儿走一遭吧,如何?” 陆无双道:“好啊!表姐你到哪里,我自然便跟到哪里了。我们一起去帮襄儿救人!” 郭襄笑着上前,左手搭在程英的肩上,右手拉住了陆无双的手,道:“二位姑姑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愿二位姑姑同去冒险,何况这本就不是靠正面交手就能办到的事,跟踪的人自然还是要少些,才不致暴露目标。二位姑姑只需帮我先照料下我这南顶天徒儿吧,我就千恩万谢了!” 自从当年崖门海战中,四傻大头怪随自己护佑宋朝廷而丢了性命,葬身鱼腹。在那以后,郭襄性情大为改变,再经历凶险时,宁愿自己置身虎穴龙潭,尽量少让亲友参与。 即便是在对待徒弟方面,郭襄也逐渐变得“护短”起来,任何人只要对她的徒弟稍有凶狠,她定然不饶过那人。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四傻大头怪的死,给她带来了莫大的打击。就像这一次,虽然明知程英和陆无双二位姑姑武功绝顶,定然可以给予自己大大的帮助,然而郭襄却不愿让她们随自己去置身险境,宁愿自己把这条命丢在高丽便是了! 程英武功虽高,为人却甚为温柔随和,不像郭襄这样说一便是一,当下也就不再和郭襄坚持,只是道:“好罢,你既然决定,那就按你说的做好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这个徒儿南顶天,年纪虽小,却颇有豪气,我和无双甚是喜欢。我们在这天池畔闲来无事,苦练了一门武功叫‘阴阳挪移’,原本是无双的师父林朝英前辈传下的武功,我们稍加改进,想传给你这个徒儿,可否?” 郭襄笑道:“既然二位姑姑有意传授,那是顶天徒儿的福分。是不是无双姑姑昨日击败百损奸贼时用的功夫?” 程英也笑道:“你的眼倒挺尖!正是这门武功。我们在这天池旁隐居,只怕将来便终老这里了,不想把这些武功都带进坟墓里。我的那些武功,都是学自你的外公他老人家的,你全都会,就不必教他了。只是我和无双同练了‘阴阳挪移’这门功法后,又共同完善了里面一些运功的窍门,觉得威力奇大,越练越是痴迷。不是我二人自夸,若是把这门武功练到高深之境,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号人物了,只怕难逢敌手。我们不是想跟你争徒弟,只是不想把这门功夫带进土里而已!” 郭襄站起身,认真地作了个揖,拜谢道:“襄儿我平日东奔西忙,的确是少有时间教授徒弟,师姑既然看中了这个孩子,那么便收他作弟子也好!” 程英摇手道:“古墓派有严规,按理说决不能把武功传给外人,只是我们在这里孤苦一生,冷清一世,不给后世留点什么,心有不甘。今后我和无双化土以后,这孩子逢了年节,到我们墓前磕个头,祭拜一下,就算尽了情分了!对外则不可说是向我们学了武功。” 郭襄想到这两人因见了神雕侠,误了一生,和自己正是同病相怜,便也怔怔地掉下几滴眼泪。 第156章 绝色千金抛绣球 郭襄把南顶天交给了程英、陆无双两位姑姑,自己则去寻童威刚和秦老四。 到了秦老四家,郭襄告诉童威刚,马上要由慈悲岭进入高丽。 那童威刚也是个爱热闹的,听说要出大元国境,前往异国高丽,马上就很开心。 郭襄对秦老四交代,让他自回叶吉州衙,向知州大人交差。 秦老四却眨巴眨巴眼睛,不愿离开童威刚。原来童威刚在秦老四家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和秦老四切磋武功。 那秦老四武功自然比童威刚差得多,秦老四便着实奉承了童威刚几句,夸他是武林绝顶高手。 童威刚也知道自己离“绝顶”二字还差得远,但世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秦老四夸奖了几句后,顿时神采飞扬,当下便指点了秦老四几招,又教了秦老四几招剑法,只是不敢私授郭襄的峨眉派武功,只把自己的以前的武功教给了秦老四。 秦老四对郭襄道:“老人家,不如我随你们前往高丽。我精通高丽语言和倭国语言,一定对你有用的。” 郭襄道:“路上很危险!你敢去?” 秦老四道:“有你和师父一起去,我怕什么?” 郭襄一愣,望着童威刚道:“什么师父?” 童威刚讪讪笑道:“闲来无事时,我教了他几手武功......” 郭襄啼笑皆非,道:“你既然教人家武功,就认真教,不要当作消遣!” 童威刚便答应了。郭襄见那秦老四做事还算稳当,品质也好,想了想,便道:“那我们一起去高丽吧,知州大人那里,等回来后我向他解释。” 秦老四大喜,便去收拾行装。 高丽都城开京,最繁华的街道上,搭了个彩台,彩台前人山人海,原来这里在抛绣球招亲。 当郭襄与童威刚、秦老四一起来到开京的时候,正赶上了这场抛绣球招亲的盛会。 招亲的这位小姐可不简单,是当今高丽密直司的判事崔恩太最宠爱的小女儿崔兰香。 崔恩太是密直司的判事,相当于大元枢密院的知院,天下兵马军事的最高指挥。在大元朝廷要求高丽改换官职名称之前,崔恩太是高丽国的兵马大元帅。 大元朝廷为什么要求高丽王朝改换朝中的官职名称,这要从大元和高丽两国的爱恨情仇开始。 高丽现任国王是忠烈王王椹,他的父亲便是大名鼎鼎的高丽元宗王倎,也就是高丽国第二十四代君主。 元宗在做太子的时候,曾多次出使蒙古,与蒙古朝廷相交甚厚。当年蒙古皇帝蒙哥在对宋作战时阵亡,忽必烈与兄弟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在这个关键时刻,高丽太子王倎选择声援支持忽必烈,赢得了忽必烈的好感。 太子王倎后来继位做了国王,然而高丽国长期由武臣把持朝政,国王的大部分权力由武臣领袖代行了。 其时的武臣领袖是林衍,林衍擅权专政,后来竟然自作主张,废掉了元宗,另立元宗之弟安庆公为国王。 高丽是大元的藩属国,国内出了这么大事情,大元皇帝忽必烈自然十分关注,再加上他与高丽元宗的情义非同一般,于是忽必烈派出了军队干涉。 蒙古骑兵称雄天下,在高丽自然也势如破竹,林衍被惊吓而死,元宗终于复位。而此时,由于有了大元皇帝忽必烈作为后盾,元宗终于夺回了国王应该掌握的朝政大权。 武臣政权结束了,元宗有了实权,但他自然清楚自己的权力因何而来,根基在谁。于是高丽全面臣服于大元,大元要求高丽改换官职名称,相当于大元朝治下的一个地方政权。并且国王制定下诏令,历代的太子都要迎娶大元的公主为妻,继位后大元公主便是高丽的皇后,在高丽国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忠烈王王椹便是第一位迎娶大元公主的太子,娶了忽必烈的忽都迷失。然而忠烈王原本是有婚约的,他的未婚妻便是原兵马大元帅崔恩太的女儿崔兰香。 忠烈王做太子时,与崔兰香的感情甚好,原本就是要娶崔兰香为妻,崔兰香便是将来的高丽皇后,然而在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情感终须要让步,最后忠烈王只好娶了大元公主为妻。 崔兰香虽是女子,性格却最为刚硬,宁死不愿做偏室,她对父亲崔恩太道:“女儿要么就要做他的皇后,若不能做皇后,便宁死不嫁于他,还不如嫁个普通的百姓,也算是堂堂正正的正妻!” 崔恩太虽位居高丽的兵马大元帅,对这个最娇宠的女儿却也无可奈何,便是忠烈王也无计可施,只好由得她自己,崔兰香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眼看年华渐去,红颜易老,老这么耽误着也不是事儿啊!崔恩太便又开始逼女儿成婚,给她物色了无数王公子弟,然而崔兰香已看破贵族门第,说道嫁进去王公人家,日后人家又要娶偏室小老婆,有什么意义? 她要自己选夫婿,就提出要抛绣球招亲,自己看中了哪个少年郎,便抛绣球选哪个为夫婿。若国王和父亲干涉反对,她就永不嫁人,出家为尼了! 忠烈王对她原本就心怀内疚,再加上崔恩太掌握着高丽全国的兵权,忠烈王自然也要顾忌崔恩太的感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此事。 崔恩太爱怜女儿,又娇宠惯了,怕她真的出家为尼,只好默许。 于是崔兰香小姐便在崔府的门前设立高台,抛绣球招亲。来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人人都知道崔兰香小姐容貌倾国倾城,可羞花闭月,又生在这么个显赫的人家。 然而来看热闹的人,大多是来瞻顾小姐的绝色容颜的,哪有一个敢真的靠近?那可是国王以前的未婚妻,若真的娶了回家,哪一天国王醋意大发,不光自己的脑袋要落地,只怕满门的人都要被抄斩! 故此绣球台前五丈之外人山人海,五丈之内却空空荡荡。不管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虽看着崔兰香小姐的容貌真是动人心魄,让人意乱神迷,然而终归是肩上抗的吃饭的家伙要紧,故此没人敢靠近。 这时郭襄、童威刚、秦老四三人并不知情,靠近绣球台前来看热闹。 第157章 真凰假凤其奈何 郭襄等三人离开长白山以后,从慈悲岭进入了高丽。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江本、百损道人等人会把孟鹏和格根两位将军带到哪里,此番进入高丽,无异于盲人瞎马,便只好披星戴月前往高丽的都城开京而来。 好容易到了开京,一时找不到倭国人所在是哪里,便只好到开京的大街上去碰运气。 问了几个街上的行人,都说不知道,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朝阳大街。这是高丽都城里最繁华的地方,王公贵族都住在这一带,三人便走到了崔兰香小姐的绣球台这里。 抛绣球招亲在高丽是常有之事,在中原却甚为少见,中原文化千百年来受儒家思想影响,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又怎么敢站到抛绣球的台上?只是在少数的边境之地,才会有这样的习俗。 童威刚也没见过,他最好热闹,见绣球台上披红戴绿,布置得又华丽又雅致,便凑上前去看。秦老四自然是紧跟着师父,也走了上去。 郭襄左右看看,却心下犯嘀咕,为啥两边挨挨挤挤站着这么多人,却远远地躲开,都不敢往高台旁凑呢?难道其中有诈? 然而看着高台上华丽美观的布置,实在不像是凶险之地,她便喊了一声:“童大哥,慢着。”想先把童威刚叫回,不要凑上去,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童威刚自顾昂着头看那台上红红绿绿的彩球,没注意到她这一声喊,然而台上的崔兰香却听到了。 崔兰香这绣球台搭起来两天了,见台下人来得挺多,密密麻麻一片,可没有一个敢来靠近的。她也明白这开京城里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兵马大帅崔府家的小姐原是忠烈王的未婚妻?开京城里的人是没胆子来接绣球的了。 然而崔兰香的确对男女情爱已经不在乎了,只是爹娘催得紧,不好意思再呆在闺中了。既然忠烈王已经娶了蒙古公主为皇后,她心灰意冷之下,只想随便把绣球抛给能看得上眼的男子就算了,她便寄希望于能有些外地人敢靠近高台,来接她的绣球。 然而她就是这么不走运,不知怎么的,这两天连不上开京城的外地人都稀少,只陆续有几个男人敢靠近高台,却都看不上眼,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便是长得歪瓜裂枣,她始终没敢把绣球抛出手! 郭襄喊童威刚的时候,崔兰香便定睛去看“他”。 从长白山出发的时候,郭襄心里思忖,这次到高丽,己方只有三人,童威刚只能算是江湖上普通的一二流高手,秦老四更不用提。而敌人中高手众多,委实是凶险异常。 郭襄和百损道人是老对手了,和伊藤也交过手,因此必须要易容前往,不然只怕在高丽活不过三天。 郭襄想了想,便易容成了峨眉酒楼余四的模样。余四不是江湖中人,不会有人认识他。 余四虽然不是江湖中人,身上没那股子英豪之气,但余四的长相还是不错的,算得上眉清目秀,年龄刚过三旬,整体还算是较精神的一个小伙儿。放到高丽就更显得出色些了。 崔兰香瞧着“余四”,心中忽然有些紧张。以前她的心在忠烈王身上的时候,看别的男子都是一个样,绝不会有心动的感觉。然而她现在对忠烈王死心了,再看看余四,突然觉得很顺眼,心里道:“能有这样的一个男子相伴,倒也不是十分讨厌!” 何止是“不十分讨厌”,她心里甚至有些心跳加快,因为对比上她这两天看到的那些老头儿、歪瓜裂枣的男人,余四甚至可以算上俊俏小生了。 于是就在郭襄朝童威刚走过来,想要和他低语几句的时候,崔兰香手中的绣球“出手”了! 只见那绣球划过一道美美的弧线,直往郭襄身上抛落下来。郭襄是什么人?怎么会让这绣球砸到呢?她本能地伸手一抄,把绣球接在了手中。 这时街边密密麻麻的人群一阵叫好,郭襄听这么多人喝彩,立时蒙了,心道:这也不是什么犀利暗器吧?也不是绝顶高手所发,这么容易接到,这些人拍什么掌,喝什么彩呢? 这时崔府的丫环上来四五个,围着郭襄道喜,道:“原来彩头中在这位公子身上,你可真是幸运!快跟我们进府去罢。” 郭襄一听,是什么“彩头”,以为是像中原时闹元宵答灯谜一样,中了彩头就会领到什么奖赏,奖品有折扇、玉器什么的。 她初次来到高丽,对这里的人情风俗都不了解,见大家都笑嘻嘻的,也不愿拂了小姐丫环们的美意,那就去领个赏物再出来吧。 郭襄便跟童威刚二人交代,让二人在外面等她,她进去一下就出来,还对童威刚保证,如果领了什么玉佩等有趣之物,就送给他。 崔兰香小姐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已经低着头先跑进府去了,这四五个丫环便簇拥着郭襄,进了富丽堂皇的崔府。 丫环们把郭襄带进后院的会客厅中,郭襄仔细打量这座府第,还真不像寻常的官员或者富商之府,处处透露着华贵大气。 郭襄便问一个丫环:“这位姐姐,我的奖赏呢?怎么还没到来?” 那个丫环一愣,随即笑道:“贵人不要着急,小姐此时害羞不好意思出来,马上老爷、夫人就到了。” 郭襄一怔,心道,怎么领个彩头奖赏还要老爷亲自来发?不过自己毕竟是易容成余四的模样,那小姐在男子面前害羞也是正常的。 不多时老爷崔恩太和夫人也含笑前来,那崔恩太肩宽体阔,他曾是高丽的兵马大元帅,自然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度。 崔恩太原本对女儿抛绣球招亲是不乐意的,然而女儿自己选好了夫婿,他也只好顺着女儿的意,等进得厅来,见这位小伙一表人才,精神抖擞,心中便欣慰了许多,便满面春风地坐下,对郭襄的家世问长问短。 郭襄莫名其妙,但也只得陪他交谈,只是所说出的家世,都是按照老朋友余四的说了。她见领彩头奖赏的章节这么繁琐,心中开始后悔不该进这府来。 第158章 缓兵之计暂可行 不单崔恩太对郭襄感到满意,就连崔夫人望着未来的女婿,也是满眼喜欢,郭襄说身世的时候,她也在旁听着。 郭襄说的全是余四的身世,幼年丧父,由母亲一人辛苦拉扯大,郭襄说着,崔夫人也陪着伤感,讲到动情处还掉下了眼泪。 郭襄越看越不对劲,她对高丽的风俗人情的确是丝毫不懂,可越看越不像是单单发彩头赏物那么简单了。 在中原过元宵节,闹元宵时,郭襄也领到过赏物。那时她才十三四岁,在元宵节这天,全家在襄阳城里逛逛走走。 襄阳城中有大户人家在门前搭了个台子,就像今天看到的崔兰香小姐搭的台子一样,上面挂着几十盏彩灯。 彩灯上都写上了灯谜,有让人猜字的,也有让人猜人名的,自然都是古往今来的将相名人,有的要颇费些脑筋才能猜出来。 然而这些对于母亲黄蓉来说,都是举手之劳,有时黄蓉为了让儿女们高兴高兴,便在他们的耳边悄悄说了谜底,让他们去讲给主人家听,主人家便会赏一块丝绸或是一个玉佩什么的。 然而郭襄见崔府这架势,绝不是来领个赏物这么简单,老爷、夫人齐出马,还盘问家世,郭襄也不由得警惕起来。 崔夫人道:“余公子,我听你说了,你是中原人氏,这也没什么关系,千百年来,我们高丽和华夏渊源深厚,便如同一家一般。余公子什么时候把令堂大人接过来一叙啊?” 郭襄一怔,道:“这个,为什么要把家母接来?” 崔夫人笑道:“虽然公子早已成年,然而婚姻大事,毕竟还是要先禀告父母的!” 郭襄头脑中嗡地一下子,赶忙道:“伯父、伯母,为何有婚姻之说?我们几人只是路过此地,见你们府前搭着高台,热闹非凡,以为是灯谜会什么的,过来凑个热闹而已。” 崔恩太和夫人面面相觑,崔夫人又道:“小女在府前抛绣球招亲,莫非公子你没有接到彩球?” 郭襄顿时慌了,道:“这个,晚辈的确接到了彩球,不过我们是外地人氏,的确不知道这是在抛绣球招亲。请二位老人家原谅!” 郭襄此言一出,固然她自己心中惶急,崔府这老爷、夫人却还比她更要惊惶万分,自己的女儿抛绣球招亲,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如果接了女儿绣球的公子不认账了,不肯娶女儿为妻,崔恩太和夫人这两张老脸要往哪儿搁?更要命的是,女儿今后的清白名声怎么办? 崔恩太又惊又怒,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对郭襄道:“你......你,你不想娶我的女儿,你接那只绣球做什么?这......这可怎么是好?” 他曾做过高丽的兵马大元帅,杀伐决断,然而此事关系着女儿的后半生幸福,他惊怒之下,话都说不利索了。 郭襄满面歉意,但也不能不说,只好道:“晚辈确实不知道是在抛绣球招亲,多有得罪了!” 崔夫人向来贤淑聪慧,虽见眼前事端棘手,然而关系着女儿的名节终身,不由得不慎重,便对盛怒的丈夫道:“老爷,你且息怒,先到后堂去歇息一会,我和余公子谈一谈。” 崔恩太在家事上向来倚重夫人,自己又正在心头火起之时,说不出什么好话,便哼了一声出门去,到了外面,伸手招来府中管家,让他领二十名府兵,把前厅围了个严严实实。 崔夫人等老爷走出门后,便柔声对郭襄道:“余公子,听你刚才这么一说,老身知道你因是外地之人,不了解我们高丽国中的招亲习俗。不过现在木已成舟,全开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小姐的这桩婚事,若闹出了笑话,今后我家小姐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中出入?你看我家兰香这个孩子,长得也不算丑,我们崔府也不算是低门小户,你就将错就错,答应了这门婚姻,也算是一桩美事。你看如何呢?” 郭襄听这位夫人温言相劝,说的句句在理,自己若是男儿身,真的便会当即答应下来,玉成这一件美事。然而自己和小姐一样,也是女儿之身,却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崔夫人见郭襄仍是摇头,心中也不禁有气,面若寒霜道:“你是否已经婚配?已有家小?” 郭襄摇头道:“晚辈还未曾婚配。” 崔夫人道:“既然如此,那何必不两好合为一好,偏要执意不允?那我兰香儿今后如何做人?” 郭襄窘迫得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却无言以对。她自从出生,就经历了襄阳战乱,后面又经历了无数次大战恶战,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束手无策,狼狈不堪。沉吟半晌,道:“伯母说得有理,可我家中尚有老母,按我们中原人的习俗,终身大事一定要父母做主,我要先禀明老母,母亲同意了以后,我才能和小姐结为秦晋之好。” 崔夫人听郭襄如此说,面色这才缓和下来,道:“若是这样,倒还有情可原,但不管怎样,你既然接了绣球,就不能有推脱,不能让我女儿名声受辱。这样吧,你先在这里想一想,怎生尽快告知老母,然后早日完婚。我也去和老爷商议一下,此事怎样处理。” 郭襄只好点点头,崔夫人便先去了。 郭襄早已瞥见门外有一二十名兵丁看守。她若要走,休说这一二十名兵丁,便是再来几倍兵力 ,也挡不住她离开,然而她无意中接到绣球,终归是对兰香小姐心中有愧,若真的这般甩袖一走,那小姐今后真的要无颜见人了。 于是郭襄只好闷坐厅中,左思右想,思虑这件无意中惹出的天大的麻烦可怎么对付。 天色渐晚,暮色降临。郭襄在厅中前后踱步,她知道童威刚与秦老四还在外面等着自己,不过她向来规矩严明,没有她的话,童威刚也不敢对崔府造次乱来的。 不过她考虑再三,现在自己唯一之计,只好先以“禀明家母”作为理由,先拖上一拖,后面要想真正解决此事,唯有想法子把真正的余四带过来,若余四能够和崔兰香小姐相互中意,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两全其美了。 正在此时,屋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崔兰香小姐脸上似还挂着泪痕,手中却提着一个饭篮,重重地放到桌上,并不抬头看她,只是低头看地,道:“吃吧,终归不忍心把你饿死!” 第159章 君王难忘旧日情 郭襄心中感到愧疚,虽然自己接下彩球的时候,并不清楚这是在抛绣球招亲,然而毕竟因此耽误了崔兰香小姐的终身大事,还不知道后面该如何收场。 郭襄营救孟鹏将军的大事未了,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迹,何况这时也不便说出自己是女扮男装,这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给崔兰香小姐的事更平添了几分荒唐? 郭襄轻声对崔兰香道:“崔小姐,实在是我高堂老母尚在,不禀告母亲,我不敢在外擅自娶亲那!” 崔兰香盯着她的眼睛道:“当真是如此?没有其他缘故?不是嫌弃我丑陋?” 事已至此,郭襄只好咬牙继续编下去,道:“是的,小姐。你貌美如花,余四见了心神荡漾,情难自己。” 郭襄心道:我这也不完全是在说假话,真正的余四若见了你这般貌美,定然会怦然心动的。 这时崔小姐的脸上方有点笑意,嗔怪道:“丫环跑去禀告我,说新......,说你死活不肯娶我,我料想一定是嫌弃我丑陋,或者是另有心上的人了!若是为了孝道,这倒是合乎情理的,你是孝子,我也很高兴的......” 其实那丫环跑去禀告的是:“小姐,不好了,新姑爷死活不肯和你成婚,说他并无这个念头!”所以崔兰香心头又羞又恼又怒,只是在郭襄面前,“新姑爷”这三个字说不出口而已。 然而她虽然心头恼怒郭襄,毕竟还是喜欢“他”的。听丫环说,老爷震怒,派兵丁把“他”看守了起来,不给吃的,不让出厅门,崔兰香又担心他挨饿,便偷偷去厨房,装了一些饭菜送过来给这个冤家吃。 郭襄也怜惜崔兰香,见她的神色转晴,心情好多了,不再像刚进来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郭襄心头也略略安心,便道:“小姐,你放心,我回去禀告了高堂以后,一定就回来找你。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她的意思是不管到时能不能把余四诓来,终归是要给小姐一个交代。 崔兰香忙道:“不许立这么重的誓,怪吓人的。”心里却乐开了花,道:“你的心意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现在就去跟爹娘说,让他们放了你。” 见崔小姐面带喜色地走了,郭襄苦笑了一声,心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又惹了这么一桩大麻烦在这里。 过不多时,崔兰香小姐陪着崔恩太、夫人一起过来了。 显然小姐刚才过去又说了不少好话,两位老人家的脸色缓和多了,崔夫人道:“余公子,希望你一诺千金, 回去禀告了令堂以后,就速速回转来!” 郭襄忙道:“请伯父、伯母放心,我回去禀报了老母以后,两月内定然回来。” 崔恩太和夫人见她说得诚恳笃定,便也宽慰道:“路途遥远,不必过于急促,只要记得禀明高堂后,速速回来便是了。” 郭襄心中暗吁了一口气,看来是能脱身了,便告辞了他们父女三人,出了崔府。 刚出崔府门,就见童威刚和秦老四两人立在门旁,见郭襄出门,都围了上来,童威刚道:“郭公子,你可算出来了。我们瞅着这府第,是一群丫环把你领了进去,不该有什么危险,可为何耽搁了这么久呢?” 郭襄瞅了他一眼,正色道:“从今以后,不许再叫我郭公子!” 童威刚吓了一跳,抓了抓后脑勺,不敢再说。 三人到了客店,安顿下来。童威刚和秦老四急于弄清楚今日崔府之事,便一起来到郭襄房中探问,郭襄便把今天在崔府的惊魂一幕说给了两人听,两人听得瞠目结舌。 童威刚道:“这的确是凶险异常,若是那崔老爷和太太并不通情达理,定要今晚便和小姐完婚,那你可怎么办呢?” 郭襄至此时仍是后背有冷汗,道:“若真如此,那我也顾不得什么小姐名声了,我定然是脚底抹油,走为上策了!” 三人哈哈大笑,笑音未落,忽然门上有人咚咚在敲。 郭襄皱眉道:“是店小二吧?这么晚了还来叨扰!”然而拉开门,郭襄愣住了。 门前站着两位中年男子,身着普通衣饰,然而郭襄从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中精光四射,推断二人绝不是寻常百姓,武功高深莫测。 郭襄冷冷道:“二位有何贵干?” 其中一男子道:“奉主人之命,请阁下过去一趟。” 郭襄心头有气,冷冷道:“我没兴趣过去。” 那男子道:“你必须过去!” 郭襄正欲再说,忽见二人身后还站着两队人,寂然无声,秩序森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不会吧?怎么会这样! 郭襄轻声道:“宫里的?” 那男子听郭襄一语道破,颇为奇怪,却并不否认,只道:“阁下好眼力。” 郭襄心中诧异,想了想,道:“请二位退出稍候,我马上随你过去。” 二人同时斜跨一步,出去了。郭襄对童威刚和秦老四道:“此次高丽之行实在怪异之极,先是莫名其妙接了个招亲的彩球,现在王宫里来人让我过去,更是匪夷所思!” 童威刚、秦老四和郭襄一样,一头雾水。其实他们千里迢迢到此,哪里知道崔兰香小姐和国王之间的渊源?他们若是本地人氏, 便不会感到奇怪了。 童威刚道:“怎么办?我们杀出去吧,凭我们三人之力,应该可以走脱的!” 郭襄摇了摇头,道:“刚才敲门的这两人内力极高,应该是王宫中的侍卫头领。他们还带了两队侍卫在外面。即便我们能脱身,但双方定然要大战一场,要有人死伤。实在没必要这样!” 童威刚道:“那怎么样,难道你要随他们过去?” 郭襄点点头,道:“是的,我想随他们进王宫,说不定对我们搭救孟鹏将军有所帮助,我们现在可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怎么找到孟鹏将军的下落。” 童威刚道:“只怕会有危险!” 郭襄伸手掏出一块玉质腰牌,道:“有西平王的这块腰牌在手,按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笑了笑对童威刚道:“你们二人在此安生等着,我还是随他们进宫为好,对双方都有好处。” 第160章 国王参与逼婚事 郭襄淡然出门,随两位王宫中的侍卫首领前往王宫。 到了王宫之外,值守的兵丁见到二位统领,都齐齐躬身行礼,郭襄便知了,这两位统领在宫中的地位颇高。 路上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留心自称姓李、金的这两位统领,见他们行事、语气都甚为稳健,然而行走时,一个如山岳般沉稳,另一个却如灵猿般轻捷,便知二人武功路数不同,然而都是难以应付的对手,只怕武功都不在厉云天、青龙这些中原大帮的帮主之下。 进了王宫,穿过后花园,二人领着郭襄直往后殿而去。 郭襄一边走,一边暗记着宫中各建筑的位置,思忖着待会儿如果情况不好,自己要从哪里突围为妙。 行到了一座高大宫殿门口,郭襄见殿门上三个大字“庆福殿”,二位统领便停下了脚步,让郭襄在门前候着,自己进去禀报。 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宦官,把郭襄领了进去。 庆福殿里的构造装饰,与大都的元皇宫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大都的皇宫那么豪华,看来也是因为高丽是大元的藩属国的缘故,还是有些效仿宗主国的。 郭襄见大殿中央,负手站着一个身着王服的年轻人,那王服与大元朝廷中的郡王服饰相仿,因高丽国从现任君王忠烈王开始,不再称皇帝的“宗”等制号,而是用“王”号。相当于是主动向大元称臣。 此人正是忠烈王,年纪看起来在三旬左右。 李、金二侍卫统领正分立在忠烈王的身后,见郭襄没有主动跪拜,便喝令郭襄跪倒。 郭襄只是躬身向忠烈王行礼,并不下跪。当年在大都见到蒙古皇帝忽必烈时,她都没有下跪,此时又如何肯跪? 两位统领正要上前用强,忠烈王却摆了摆手,道:“他是中原人氏,并非我高丽臣民,免了吧!” 郭襄一愣,这位高丽王对自己怎么这么清楚,当真是匪夷所思。 忠烈王此刻却心潮起伏,盯着郭襄看了片刻,忽然道:“是你接了崔府小姐的绣球?” 郭襄心中发毛,她被这个大麻烦已经折腾得够头疼了,没想到高丽王也问自己这个,只好点头道:“是,是我!” 忠烈王瞪了她一眼,道:“既然接了绣球,为何又不认账了?” 郭襄耳根微红。眼前若不是高丽国王,她早已一甩袖走了,她实在不愿提起这件尴尬之事。 然而眼前面对的,毕竟是高丽一国之主,她还是明白此刻不能耍任性脾气的。 她心中尴尬,其实忠烈王也不比她好受多少。 忠烈王原本与兵马大元帅崔恩太的女儿崔兰香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虽然忠烈王比崔兰香大了好几岁,然而两个人非常融洽,感情非常好。忠烈王尚未成年时,便答应崔兰香今后一定要娶她做太子妃。 谁知等他长大后,一切都改变了。他的父亲元宗和大元皇帝忽必烈定下誓约,今后的高丽太子,必须要娶大元的公主为妻,大元的公主将来也就是高丽的王后。 忠烈王的心虽然未变,他一直深爱崔兰香小姐,可是他改变不了父皇和大元皇帝的誓约。在国家政治面前,即便是太子,也是那样的渺小无力。 忠烈王按照父皇的安排,娶了大元公主忽都迷失为王后。忠烈王的内心是很痛苦的,然而更多的是无奈。 崔恩太和女儿崔兰香也很无奈。崔恩太作为高丽王朝多年的重臣,自然知道以国事为重。 崔兰香原本是一个活泼单纯的少女,不像他父亲和忠烈王这两个男人内心考虑得那么多,故此她受到的打击最大。自此沉默寡言,足不出闺房,也不许爹娘给她提亲。 只是数年后,她不愿让父母过于伤心,才同意嫁人,只是她提出要自己抛绣球选夫婿。 没人敢阻拦她,包括忠烈王。忠烈王对她深怀愧疚,因此听说她要抛绣球招亲后,内心很痛苦,却还是希望她能选到个如意郎君。 崔兰香抛彩球这两天,忠烈王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心里也有打算,若崔兰香选到个如意郎君,哪怕是个平民百姓,只要多少有点能力,他都会暗中接见他,提携他,把一个县郡交给他。以弥补对崔兰香小姐的愧疚之情。 谁知下午他接到崔府传来的消息,那接了绣球的余公子竟然不愿意娶小姐,要毁约离开,崔府现在乱了套,崔老爷已经派二十名兵丁把余公子看管起来了。 各位重臣家里都有国王的眼线,这是必然的。忠烈王听了以后,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想派宫中侍卫去把那人杀了,但又怕事情有回旋余地,如贸然把那姓余的处死,将来小姐怨恨下来,岂不是更添愧疚? 他就派两位心腹——王宫中他最器重的两位侍卫统领,守候在崔府外,那人只要出了崔府,他便要当面问个清楚。若那人真的是接绣球在前,反悔不认账在后,他便毫不犹豫就下令把此人处死。 不,要五马分尸! 现在忠烈王瞪着郭襄,就等着她一句话。接了彩球,那么娶还是不娶? 郭襄只好道:“大王,我并非是接彩球后反悔了,只因家中还有高堂老母,我要禀明母亲,才能娶亲,这是我们中原的规矩。” 这话说得倒也合情合理,忠烈王虽然一肚子气,可也挑不出多少刺来,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便又道:“既如此,那我派两百名兵丁,随你前去。你禀明了母亲以后,便回来完婚。” 他盯着郭襄,又加了一句:“你若有诚意,便痛痛快快回来完婚,一切嫁娶物品,由本王来恩赐,本王还会将一个县郡交由你管理。你若禀明母亲后,还推三阻四,那本王便让兵丁就地将你满门抄斩!然后我再向大元皇帝解释!” 郭襄这下可难为情透了。按说她在世上已无至亲,“满门抄斩”对她并不适用。然而她还有一大众徒弟、门人、朋友。 虽说这忠烈王的两百名兵丁到了峨眉山,并不够峨眉派塞牙缝的,然而高丽国起码还有十万大军,要灭了峨眉派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第161章 大闹王宫显武功 郭襄心中为难。她原本也答应了崔兰香小姐和老爷太太,一定会回来有所交代的。 她原本打算回峨眉山后,极力促成余四和崔小姐的姻缘,然而终究没有十成把握。 余四会不会喜欢?如果他不愿意怎么办?腿长在余四身上,如果余四真的不愿意, 自己也不能逼他来成婚! 可是没想到高丽国王介入此事了,如果办得成那自不用说,如果办不成,那就不是认错那么简单了,那就关乎整个峨眉派、整座峨眉山的生死了,甚至会影响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郭襄这时候真想把自己接住崔小姐彩球的这只手剁了,谁想到看个热闹,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麻烦,一向做事决绝的郭襄此时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郭襄左思右想,终于做好了决定。与其引起后患无穷,连累到自己峨眉派的那些徒儿和朋友,不如自己一力承担了吧。 想到这里,郭襄挺直了腰,奇怪,做好决定以后,心里竟然轻松多了,不用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郭襄忽而轻轻笑了,对忠烈王深深躬身施礼,道:“大王,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和你说明!” 忠烈王见他半晌不语,早已起了疑心。他虽然贵为高丽王,然而此事牵涉到自己心底最深之处的女人,他竟然心里有些发毛。 忠烈王道:“你且讲来!” 郭襄道:“我在崔府不敢应允婚事,实是有难言之隐?” 忠烈王道:“有何难言之隐?有什么麻烦,我替你解决!” 郭襄苦笑道:“这个麻烦,大王也解决不了的。我实在也是个女人。” 忠烈王的眼睛瞪得溜溜圆,道:“你......你说什么?” 郭襄见此事难以说清,只好背过身去,卸去了自己的易容之物,再待转过身来,忠烈王和李、金二位统领都是眼前一亮,只见到一位清雅秀丽的女子,长发飘飘,俏美如花。 然而忠烈王已经被惊呆了,继而怒火上冲,也顾不上对面是个柔美女子,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竟敢欺瞒小姐,欺瞒本王,给我拿下!” 金统领身法轻灵,见忠烈王下令,身形一闪,已到了郭襄身侧,右手屈指为抓,已抓向郭襄肩胛。他虽然身形轻便,轻功极高,然而内力深厚,也不逊于李统领,只是两人练功的路数不同而已。 郭襄见他爪功凌厉,一股浑厚内力袭向自己的左肩,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高丽国有这样的高手,不敢大意,闪电般将身一侧,避开了他这一抓,右掌横切,切向金统领的右臂脉门。 金统领见自己这一抓竟然落空,这可是近些年从未有过之事,心中一凛,运足了内力,五指伸开,和郭襄对了一掌。 郭襄也没敢小瞧他,使出了峨眉九阳功的八成内力,二掌相交,各退了一步,郭襄面色自若,那金统领却顿觉体内气血翻涌,一时说不出话来。 郭襄这一招,已试出来这金统领的确是难得的高手,便在中原武林,也足以跻身一流好手之列,武功比丐帮厉云天帮主还要高一筹。她眼睛一暼,见李统领已向自己扑来,知道若让这二人联手了,自己万万不敌。 郭襄乘势向前身形一闪,又到了金统领的身前,趁金统领刚对了一掌,气血滞顿之时,使了一招擒拿手去扣他左手腕脉门。 没想到金统领虽然一时右臂气血不畅,但他见多识广,反应奇快,左臂运力抢出,迎上来反扣郭襄肘间曲池穴,郭襄又变了两招,直到第三招上才扣住他的脉门穴。 两人这几招如电光火石般奇快,金统领见终是郭襄手下败将,面色苍白,心如死灰。 李统领练的是刚猛霸道武功,身法却并不快,未及赶上,金统领已被郭襄制住,心下一惊,急忙舍弃了郭襄,挡在忠烈王身前,道:“大王,您先速速离开此地!” 忠烈王一向沉着镇定,有胆有识,并未惊慌,道:“你先去救下金忠道,她并非为行刺而来,不然方才就抢先动手了!” 郭襄心中念头急闪,见忠烈王如此说,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后面就百口难辩了,道:“大王,我此来并无丝毫恶意。我是奉了大元西平王之命,前来解救我国两位将军的!” 说完,郭襄左手取出那块西平王的玉质腰牌,掷给了李统领。 李统领忙把腰牌呈给忠烈王看,忠烈王曾在大都两年,他与大元朝廷相交甚密,识得这确是西平王独有的腰牌,对郭襄道:“腰牌是真的,不过你如果不把此事交代清楚,我也不能放过你!” 郭襄为显示诚意,右手松开了金统领的脉门,站到一旁,道:“我是中原峨眉派的郭襄,因住我峨眉山中的孟鹏将军被倭国的奸细劫走,又受了西平王铁穆耳的委托,前来解救孟鹏将军,同时被倭国奸细劫走的,还有川北军营的格根将军。我所说的,并无一句虚言!” 李统领面色一变,道:“你便是中原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峨眉山的郭襄?” 郭襄奇道:“大人知道我?” 李统领道:“我和金兄弟二人的师父都是中原人,我们自幼习练中原武功,自然对中原武林相熟。这几年,你可算得上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了。” 郭襄还未答话,忠烈王忽道:“你既是郭襄,可敢让我命一人来认你么?” 郭襄坦然道:“我的确是郭襄。自然敢!” 忠烈王喝了一声:“来呀!请忻都将军过来!” 郭襄一愣,那忻都将军是大元朝廷的将军,在大都城外镇守,他是西平王铁穆耳的心腹,郭襄曾在铁穆耳的王府中见到过他。他怎么会出现在高丽? 外面一个宦官应声而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人。那人长辫浓须,面相威武,果真便是铁穆耳的心腹将领忻都! 第162章 关门打狗捉倭贼 忻都见到郭襄,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姑奶奶好!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您老人家。” 忠烈王和金、李二位统领都愣住了。忠烈王道:“这位郭姑娘不过二三十岁年纪,忻都将军为何称呼她为姑奶奶和老人家?” 其实郭襄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只是她天生丽质,容貌俏丽,皮肤如雪,看起来要年轻得多。 忻都笑道:“回禀大王,不光是我,我们西平王府里的所有人都称她为姑奶奶,西平王也是这么叫的。” 忠烈王奇道:“西平王也是这么叫?有什么渊源吗?” 忻都道:“郭姑娘的父亲和我大元皇帝的父亲是结拜兄弟。” 金、李二位统领以前都在中原学武,对中原武林了解较多,经忻都这么一提醒,金统领道:“啊!是了,郭姑娘的父亲便是当年蒙古的金刀驸马!” 郭襄微微点头。金统领便把当年金刀驸马郭靖大侠与成吉思汗、拖雷王子的渊源讲与忠烈王听。 忠烈王边听边颔首,他与大元朝廷的关系密切,早就听说过忽必烈皇帝将峨眉山封赏给了一位武林奇女子,今日方始明白其中的渊源。 此时大殿内的气氛早已缓和下来,忠烈王此时早已没有了敌意,就连金统领刚才在郭襄掌下吃了大亏,心中也并无芥蒂,他素知郭靖、郭襄父女两代的侠名,栽在郭襄手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郭襄向忠烈王赔礼道:“大王,郭襄冒犯了大王和崔小姐,实是因无知导致的无心之举,还请大王恕罪!” 忠烈王道:“罢了!本王原本以为是有哪位公子要背诺弃义、言而无信,所以要严加惩治,没想到接绣球的竟然是郭姑娘。郭姑娘既然也是女子,这......这事情也就无可奈何了!” 郭襄见忠烈王面有忧色,知道是在为崔小姐担心,便又道:“我这里倒有个法子,我此次前来跟踪倭国奸细,化装成了我的一个朋友的模样,他才是真正的余公子。这位余公子为人忠厚耿直,品行方正,年纪也才三旬左右,我想撮合他和崔小姐的姻缘。” 忠烈王眉头展了展,道:“如此那是最好了。只要他为人忠厚,品德好,其他都不是问题,出身、贫富这些,本王尽可以帮他改变!” 郭襄忙道:“那我先替这位朋友多谢大王了!我定会全力以赴,促成此事。” 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郭襄和忠烈王的面色都舒展多了。 郭襄又向忻都道:“忻都将军怎么会碰巧在这里?” 忻都道:“这可不是凑巧,我是......”用眼瞧了忠烈王一下,似是在征询是否能说。 忠烈王对金、李二位统领道:“守住殿门,让其他人撤远!” 二位统领忙领命出门,喝令门前的侍卫、宦官等都远远地退在一旁,然而二人把守在殿门前。 郭襄见忠烈王如此谨慎,知道此事必然关系重大。 忠烈王这时才对忻都道:“忻都将军,现在可以说了。说不定郭姑娘的情报里,也有对我们有利的东西。” 果然忻都一张口,便惊天动地:“姑奶奶,皇帝已经决定东征倭国了!” 郭襄闻言一喜,道:“好啊!倭国长期派遣奸细混入大都,甚至都渗透到了军营和地方官那里,真的是贼子野心!东征真是大快人心!” 忻都道:“正是如此,皇帝和西平王命我先行进入高丽,取得大王的支持,然后我们两国联手,共同东征!” 郭襄早知铁穆耳深得皇帝宠爱,命他参知政事,如今见东征这样的大事,也和铁穆耳共同商议,心里也为铁穆耳高兴。 这时忠烈王也轻轻点头,道:“倭国在我高丽也安插了很多奸细,妄图控制我国的事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因此我赞同大元皇帝东征倭国的计划,并且我高丽军队也会协同大元的军队一起出战!” 忻都对郭襄道:“你方才说道格根将军和孟鹏将军,他们没有被带到倭国吗?这次皇帝毅然决定东征,也与倭国的奸细江本挟持了格根将军有关。皇帝还交代了,东征倭国后,一定要把这二位将军带回来!” 郭襄道:“我就是一路追踪奸细江本和他的爪牙,先到长白山,后到高丽的。按照我跟踪的情况,江本和忍者首领伊藤刚把二位将军带到高丽,应该还没有送出去。” 忻都大喜,他在军营多年,身经百战,见多识广,当下对忠烈王道:“大王,假若他们还未出高丽,我们制定个‘关门打狗’的计划如何?” 忠烈王道:“如此最好!我让李、金二位统领配合你们,带你们到负责开京防卫的军营朴将军那里,详细制定拿奸细的计划。” 忻都和郭襄都行礼谢过。忠烈王便把李统领叫进来,写了一道手书交给李统领。 郭襄和忻都向忠烈王告辞,跟着二位统领前往开京军营里,找到了朴将军。 朴将军见到了忠烈王的手书,不敢怠慢,赶紧把四人请进大帐。 朴将军对李统领道:“李大人,若按郭姑娘所说,倭国奸细江本领着手下进入了开京,你认为会在哪里呢?” 李统领作为京城王宫的侍卫首领,自然对开京城处处熟悉,他沉吟了一下道:“倭国在开京有多处商号和医馆,实则内中有多名倭国朝政中派的奸细,刺探我国朝政和军队中的情报,对这些商号和医馆,我们平素便有所监视。依我看,江本等人只要到了开京,藏匿在大和商会的可能性较大。” 朴将军点点头,道:“李大人和我的想法基本相同,我想先从大和商会和扶桑医馆这两处开始搜查。这两处嫌疑最大!” 李统领沉吟道:“只是有一点颇为难办,若想找出他们下落,不深入搜查只怕不行,然而一旦带兵丁前去搜查,又恐会打草惊蛇,让敌人逃脱。何况大和商会与扶桑医馆都是在繁华街道,而江本、伊藤等人都是亡命之徒,倭国的忍者也很强悍,只怕会伤及到周边百姓!” 众人都点头,颇感为难,忽然郭襄道:“我有个计划,各位将军听听是否可行!” 第163章 引蛇出洞为上策 朴将军听郭襄这样说,忙道:“郭姑娘请讲!”其他三人也都望着郭襄。 郭襄道:“我们现在最难办的,是不知道倭国奸细们到底藏在哪一个商号或医馆中。若领兵前去搜查,定然会打草惊蛇。依我看,不如先把敌人引出来,在我们中原的兵法上,这个叫‘引蛇出洞’。” 四人都是行伍出身,隐隐都有些明白。忻都道:“那么谁来引?用什么引?” 郭襄微笑道:“你们四位将军身份特别,若出面来引,势必树大招风,那么便由我来引好了。我也不能显露出本来模样......” 郭襄把自己的计划向四人和盘托出,四人连连称妙。 郭襄道:“只是有一样,请朴将军把军营中的兵力准备好,随时等候音讯!” 朴将军笑道:“这个自然,我会拨出拨出五百精锐,随时候命。” 李、金二位统领道:“忠烈王命我们配合行动,我们也不能闲着!” 郭襄道:“二位大人何止不能闲着,把敌人引出洞后,还要依仗二位大人的武功!” 大和商会在开京城的正光大街上,这里和朝阳大街一样,是开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正光大街上,有近百家大商铺,高丽国最大的丝绸店、当铺、商行都在这条街上。 因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上便常有戏班、杂耍班子在此表演。这天,又搭了个江湖卖艺人的擂台。 高丽国因与华夏唇齿相依,多年来水乳交融,特别是自唐代,少林寺的十三棍僧救了唐王李世民后,中原各地掀起了强盛的武学之风,也逐渐影响了高丽国。 在高丽国,也逐渐出现了很多武学的门派,先后出现了高丽普贤寺神僧、神笛少侠等传奇武学人物。 故此在高丽国,比武擂台每每都能招揽到大批的人前往观看,很多习武之人也会上台比试。 今日这新设的擂台口气着实有些大,甚至于有些狂妄了,擂台上挂有一行大字:“打遍东方无敌手”。 打遍东方无敌手,那不是把高丽国、倭国都算上去了?看热闹的人们都议论纷纷。这条街上除了高丽本国人,还有很多大元、倭国的人,见了这幅“狂妄”的大字都嗤之以鼻,当即便有学武的人上台比试。 然而奇怪的是,不管是谁上擂台比武,这个擂主的功夫都比挑战者高出一点点。明明看着挑战者都只以一拳一脚之差落败,稍微有个武功高点的人,便可打败擂主,然而下一个挑战者上去,擂主的功夫仍比他要高出一点点! 不出一日,这个擂台便火遍了开京城,前来比武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这一日里,擂台上起码跳上过十余名高丽国的武者、倭国的六七名武者,还有大元的六七名武者。 当然他们都无一例外,全部落败。败得并不心服口服,因为每一个挑战者都觉得擂主并不比自己的武功高多少。 擂主是个年近三旬的年轻人,相貌平淡无奇。他那幅大字令开京城里高丽、倭国的武者都恨得牙根痒痒,然而直到当天比武结束,擂主仍是得意洋洋地指着那幅大字道:“不好意思,各位!这幅字,我明天仍要挂起的哦!” 第二日上午,擂台上又出现了十余名高丽和倭国的武者,有的还穿着乡下人的服装,看来连远乡僻壤都有人赶过来比武,当然都是被那幅大字激怒了。 等到这些人又都以一招半式而落败以后,开京城里的武者以高丽国的最多,其次便是倭国,他们都要疯了,太邪门了! 擂主当然便是郭襄,这一天半里,她边打边冷眼旁观,虽然一共出现了十三名倭国的武者,但其中并没有在长白山出现的那些忍者。 她只好不动声色,继续打,继续等。 下午她又胜了五六人,在快到傍晚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刀跳上了擂台,郭襄的心里怦然一动。 她仍然只以中原最普通的武功迎战对手,有长拳、鸳鸯脚等,然而这些武功在她的手中,威力自然非比寻常,对付这些人是绰绰有余了,包括面前的这名——忍者! 这名忍者跳上擂台时,郭襄就看出来他的步法、招式和忍者首领伊藤如出一辙,心下顿时一喜。但她还是要把戏继续演下去。 对付这名忍者,她仍然只用太祖长拳。 宋太祖赵匡胤创出的这套拳法,在中原的练武之人中,几乎无人不精,包括在兵营里。拳法虽然并不复杂,然而非常实用。 这名忍者的武功,自然比前面出现的那些倭国人要高出不少,郭襄和他比试时,便在太祖长拳中夹杂了几招少林罗汉拳。 这罗汉拳,她学自无色大师所送的铁罗汉,也只是少林派的入门拳法,并无什么稀奇。 只是两种拳法并用,便又生出了一些变招,令那忍者更难防守些。 那忍者眼见着擂主的招式确然平平无奇,然而自己把“下忍”中的刀法使了个遍,连擂主的衣角都沾不到,气得哇哇大叫。 郭襄却不急不躁,仍然一招一式地和他对战,在第十五招上,抓住他身法上的一个破绽,一脚踹翻了他。 那忍者睁着大眼,狠狠地瞪着郭襄,郭襄却若无其事地对他抱拳行礼,道:“侥幸胜了阁下一招半式,多有得罪了!” 那忍者恨恨地道:“好,你等着,总要把你的这幅字摘下来!”跳下擂台掉头便走。 郭襄对擂台一侧的秦老四使了个眼色,秦老四便轻轻下台,远远地随在那忍者的身后。 藏身在擂台后面帐篷里的李统领见秦老四离开,便对身边的一名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侍卫道:“去,通知军营朴将军!” 郭襄则仍然在擂台上来回踱步,耀武扬威。 第164章 天下无狗尽灭绝 过了约有一刻钟,伊藤、百损道人二人并肩行来,身后随着四名黑衣忍者。只是在京城繁华大街上,他们没法蒙住面。 郭襄假装不太在意,在擂台上得意洋洋地踱步,实则心里激动。“引蛇出洞”计划顺利施行,蛇是出洞了,可是在这喧闹的大街上,也不好捉呀。稍有不慎,轻则惊动敌人,重则在这正光大街上使无辜百姓死伤。 郭襄打定主意,绝不在这擂台上摊牌决战,还是要拖住对方,晚上时领军兵前去“关门打狗”,反正秦老四方才已随忍者前去,多半已经摸到了敌人的巢穴所在。 伊藤走近擂台,见到那幅“打遍东方无敌手”的大字,气得大叫一声,跳上了擂台。 郭襄虽和伊藤交过手,知道他是这些倭国忍者的首领,功力不容小觑,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伊藤的样貌。 伊藤身材并不高,比他那柄长刀也高不了多少。一个大大的脑袋上,前半部分是秃了的,刮得干干净净,后半个脑袋的头发披散着,看起来像是个光葫芦长了长毛。只是那双眼睛精明犀利,射着精光,透露着三分自大,七分凶残。 郭襄心中暗暗思忖,她知道伊藤的刀法迅捷无比,忍术高明,要想靠一路“太祖长拳”这样基本的拳法去赢他,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然而眼下又没到决战时刻,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 百损道人一直在台下盯着,为伊藤掠阵,她与百损道人是老对手,若使出自己峨眉派的武功,百损奸贼一定立时便识穿,就连“落英神剑”、“弹指神通”这样的独家武功,也不能用上。 她瞥见伊藤那凶恶的目光,似是恶犬一般,互相心里一动,对,我何不用这般武功! 伊藤瞪着面前这位相貌普通,年纪约在三旬的擂主,并没有把他太当回事,恶狠狠地道:“喂!我告诉你,我若胜了你,你就把这幅字吃下去!” 郭襄笑吟吟地道:“我不叫‘喂’,既然你这样称呼我,我也叫你‘喂’吧。喂!写字的纸张怎么能吃?我又不是恶犬,什么都吃!” 伊藤见他说话虽不带脏字,却分明是在骂自己是恶狗,他身为忍者首领,一向趾高气昂,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当时心中便发狠,长刀下绝不留情,大庭广众之下,即便不方便把这人杀了,也要砍断他一条手臂、一条腿! 伊藤道:“少啰嗦,快点拔剑吧!” 郭襄为了防止百损道人认出自己,早就把倚天剑交给童威刚保管,只拿了一柄普通的佩剑,鼻子里哼了一声,对伊藤道:“不用拔剑照样赢你,不然怎么打遍东方无敌手!” 伊藤发怒,大叫一声道:“这是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双手持长刀,劲力运双臂,向郭襄的肩头斜劈下来。 忍者的长刀都是用良钢千锤百炼而成,闪着青幽幽的光,锋利无比。擂台下大多是练过武的人,见他这一刀出手太快,还没看出他是怎么出手的,刀光一闪,已到了郭襄身前,当即擂台下便有轻轻的惊呼一片。 郭襄仍未拔剑,她原本手中举着剑鞘横在身前,待伊藤的长刀击到,侧抖剑鞘,从旁缠引,顺势借力向外斜甩,将伊藤的长刀甩了出去。用的竟是丐帮打狗棒法中的“拨狗朝天”。 她生来性情爽快,喜结江湖人士,不存偏见,不拘小节,自幼便和丐帮的前任帮主鲁有脚交好,喝酒猜拳之余,有时便缠着他比试武艺。 丐帮中虽有规矩,打狗棒法是镇帮神技,非帮主不传,但鲁有脚使动之际,郭襄终于偷学了一招半式。何况先任帮主黄蓉是她母亲,后来的帮主耶律齐又是她姊夫,这打狗棒法她看到的次数着实不少。 郭襄本就和她的母亲黄蓉一样冰雪聪明,这打狗棒法的招式常常在眼前晃悠,心下早记了个大概,虽然没有刻意去学,然而以她后来的武功、见识,武学的本质通了,那便样样都通了。 当下郭襄以“拨狗朝天”的招式斜引开伊藤的迅猛快刀,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擂台下人群轰然喝彩,就连伊藤本人也不得不赞,能以一柄剑鞘抵挡住自己的快刀,当真是非同寻常。 然而倭国的忍者刀法发展了几百年,自然也有它的可取之处。伊藤见郭襄的出手比自己更快,眉头一拧,深吸一口气,腹腰发力,再出招时,竟然瞬间劈出了七八道刀影,擂台下的人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哪一刀是实,哪一刀是虚! 这是忍者门修为最高的刀法“居合斩数”中的最强招数,叫“八面幻影”,忍者门所有的上忍、中忍、下忍数千人加起来,练成“八面幻影”这一招的人不超过五个。 练成了“八面幻影”,足以在倭国横行,罕有对手。 郭襄在叶吉州衙的时候,就见识过伊藤的快刀,不过那时伊藤用的是“居合三斩”,也只是瞬间出招,一刀变三刀,而此时的刀法虚实相合,竟有七八道变化之多,看来忍者的刀法,的确也不可小瞧。 郭襄此时若使出峨眉剑法中的“金顶佛光”,那自然可以将伊藤的刀法尽数破解,然而此时她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当下凝神聚意,将九阳神功的内力贯于右臂上,仍然用了一招打狗棒法中的精妙招数“天下无狗”。 这\\\"天下无狗是棒法中变化最多的招式,施展开来,四面八方皆是棒,劲力所至甚广,令人难以抵挡。郭襄此时只是把此招用来防守,并未用来进攻。 中华武学源远流长,这打狗棒法便是在中原千百年来所有的武功中,也算得是顶尖的武学了,其中的奥妙变化,又岂是只有区区三四百年历史的忍术所能比的?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刀剑相交的声响,伊藤的长刀落地,面如死灰。 对方长剑都未出鞘,自己向来最自负的“居合斩数”刀法,竟然奈何不得对手,最后还被对手点中了手腕,长刀脱手,实在是奇耻大辱。伊藤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长刀,反转刀头,便向自己的小腹刺去。 第165章 忍门第一名非虚 郭襄见伊藤操刀要自尽,本能地想要阻止,一闪念忽然又放下了手,算了,侠义心肠不是对谁都有的! 在擂台下一片惊呼声中,一个人影猛地窜到台上,离伊藤还有两丈余地,抬掌击歪了伊藤的长刀,紧紧地抓住伊藤道:“伊藤兄,何必如此?”,正是奸贼百损道人。 伊藤神色惨然道:“既然有人写下了‘打遍东方无敌手’,就是对我忍者门的最大侮辱,我既然不能护卫我们的荣誉,就只好以死谢罪!” 百损道人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上野前辈......不是马上要到了吗?何不......?” 伊藤忽然眼中一亮,转过头来,对郭襄道:“朋友,你的武功比我高,我没话说,不过,你敢随我前去,和我的一位前辈比试一下吗?” 郭襄道:“那你可以让他前来,我在此恭候!” 伊藤摇摇头道:“他暂且还不在此地,但很快就到了。他身份尊贵,不肯到这儿来找你比试的。” 郭襄心中有气,道:“他若不肯,那便算了,我也不愿过去!” 伊藤见她不愿,也不敢勉强她,毕竟是人家的手下败将,明知道打不过,勉强人家也是自取其辱。 然而他不敢奈何郭襄,他却敢奈何别人,当下双臂交叉,长刀夹在腋下,守在擂台前。只要有人想上擂台打擂,他便先捣乱,亮出长刀把人赶跑,后来更是不许人靠近擂台,长刀挥舞,把台下的众人都赶得远远的。 郭襄见他捣乱,心里并不着急。能把百损、伊藤这些人引出洞来,她已经达到了目的,她又不是真的来摆擂打擂的。 眼见夜幕渐临,台下众人都渐渐散去。郭襄估摸着朴将军早已把兵丁布置停当,就等着晚上拿人了。 然而伊藤、百损几人在这里,和江本他们分开了,不利于捉拿,郭襄微一沉吟,决定跟他们前去,把敌人都聚到一块儿,便假意喝茶水,走到擂台后面的帐篷里,对打扮成普通江湖中人的李、金二位统领道:“我决定跟他们前去,各位安排好军营的将士们,准备拿人便是!” 李统领道:“你孤身前往,凶险太大,还是不去为好!” 郭襄道:“他们不肯回去,这样敌人分在两处,不好捉拿,极易有人逃脱,我跟他们去,你们开始捉拿时,我伺机溜掉就是,我要溜,他们还是挡不住的。” 李统领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说。 郭襄出来对伊藤道:“你的前辈到了没?那我跟你去,我们走吧!” 伊藤见她答应前去,心下一喜,便停下了捣乱,和百损等领着郭襄回大和商会。 进了大和商会,到了一间很大的厅堂,里面却空无一人。 伊藤道:“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我去领我的前辈前来!”说完转身出去了。 郭襄见厅堂内空空,并没有其他的一众忍者,料想他们另有巢穴,若不是自己冒险前来,军兵来搜查时,是一个忍者也搜不到的。 百损道人和另外四名忍者都和郭襄一起在这儿等,过了好一会儿,厅外突然进来一个人。 这人进来时,似乎带来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郭襄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时,是初次见到金沙帮的老帮主南震天的时候。 他第二次产生这样的感觉时,是初次见到千秋堂的堂主霸刀的时候。 现在她盯着走进厅里的这个人,再一次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就是一柄武器,是一把行走的刀锋。 这个人头发的样式跟伊藤一样,都是前面半个脑袋光秃秃的,后面头发披散。 只是他比伊藤更高些, 更削瘦些。 但他的目光比伊藤更凌厉得多,只是在厅堂里一扫,每个人都像被薄薄的刀锋割了一下一般,情不自禁地心里会打个寒战。 伊藤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就像一个孩子随着大人一般。 后面还有一人,步态轻松,比伊藤要随便得多,原来便是带兵前去“围剿”过峨眉山的江本,郭襄识得他。只是现在郭襄已易容乔装,他没认出郭襄罢了。 像一把行走的刀锋的那人走到郭襄面前,站住了脚步,道:“阁下是位真正的高人,只是太轻视我们了,所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是吧?” 郭襄心下也是一惊,这人好生厉害,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易容,便淡淡道:“我只是个江湖卖艺的,风餐露宿谋个生活,这几位英雄偏要拉我来比武。” 那人面上并无表情,道:“其实有什么可比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的境界便如浩瀚大海,我们不过都只窥见溪流罢了。我远道而来,本没有任何比武的兴趣,不过我听说你在擂台赛上挂起了一幅字,叫‘打遍东方无敌手’是吗?” 郭襄微微一笑道:“那不过是我们走江湖卖艺常见的小把戏,多招惹些人来围观,只是想打下点威名,后面在这里站住脚步,讨点生活糊口罢了!” 她虽说得合情合理,然而百损道人和伊藤二人方才听那人那么一说,已经起了疑心,伊藤对那人道:“上野前辈,此人是乔装而来,只怕是我们的仇敌追踪而来......” 上野摆了摆手,道:“暂且不管他是谁,先切磋切磋吧,看看到底是有多高的武功,才能说出‘打遍东方无敌手’这样的豪言。” 伊藤本想请上野前辈先揭开对手的真面目,他和百损都已经疑心到,此人是否是郭襄追踪到此,不过想来即便是郭襄,她只身想来救孟鹏将军那也是痴心妄想。 别说己方还有这么多高手在此,便这上野前辈号称“忍门第一人”,有他一人在此,也不会让郭襄走脱。 他们只道郭襄在这离中原千里之遥的高丽国定然是孤立无援,只是不愿放手,跟踪到此而已。 上野气定神闲地站在郭襄面前,缓缓道:“阁下既然要打遍东方无敌手,那么就先给我们露两手吧。” 第166章 善恶本在一念间 郭襄见上野此人神情淡泊,言语平和,并不像伊藤那般争勇斗狠,对他便也并无很多恶感,不过她并没想露两手,便轻轻摇头道:“听说阁下是你们国内第一高手,我可以见识一下阁下的不凡功力。然而我并不想和你过招,只是被他们强行拉来比试武功。” 上野盯着她看了片刻,奇怪道:“你的确不是逞强好胜之人,然而那幅‘打遍东方无敌手’的大字又作何解释呢?奇怪,奇怪!” 郭襄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自己既然已打出那幅大字,眼下过于谦和反而显得太不合情理,便接着他的话道:“练武之人,自然都想击败更多的对手,但我这个人也有个古怪脾气,别人越是强迫我做的事,我越是不做!” 上野微微一笑,道:“按说,我也过了争强斗狠的时候,只是他们在我面前,说道阁下的狂妄无礼实在有些过分。眼下见了面,倒也没看出阁下的极度狂妄。这样吧,我们就当切磋武技,不交手,每人露一手好了!只希望阁下记住,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深山的老僧、乡间的妇孺,说不定都比自己厉害!” 郭襄听他说得诚恳,心中倒也认同,她立擂台时表现得无比狂妄,实在是为了引出伊藤和百损。 然而自己的确是做了一回狂妄之人,也无法反驳,只好讪讪笑道:“好吧,阁下请!” 她打定主意自己不先出手,静观其变,虽然这上野忍者如此平和,然而朴将军和二位统领率领的大队军兵,随时都会闯进来。 这里实在是个虎穴狼窝之所,她只好静观其变。 上野听她这样说,也不再虚伪推辞,见厅堂前面距离自己所站之地约三丈远的地方,放置着一张厚厚的木桌,便随手从身边一名忍者身后抽出一把忍刀来,对郭襄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他的左手一摆,郭襄再看时,他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郭襄还是吃了一惊,这种身法过于奇特,与中原武林中的轻功并不相同。 中原武林中的轻身之术,原也奇妙无比,然而终归是要腹、足发力,身形闪动,才可施展轻功。有些轻功绝顶之人,不见膝足弯曲,已可在数丈之外,然而那终归能见着沉肩收腹的轻微动作。 然而上野这一身法,竟似凭空消失,怪异之极。 原来忍者门有一种功夫叫“瞬移”,利用术式转移对手的注意,然后瞬间改变位置。上野“瞬移”前,手微微一摆,郭襄本能地瞧向他手摆的位置,这时上野已经瞬间移动到了那张木桌前。 其实“瞬移”这门功夫,很多忍者中的精英人物都会,他们接受的可是非人的训练;可是能做到上野这样收发于无形,那是很难想象的。厅堂中的一众忍者都是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瞬移”之术可以做到如此出神入化。 上野到了那张厚木桌前,肩头微微一动,就见刀光一闪,寒光迫人,上野已经退回原地,持刀而立。 大部分厅内之人,只见到了刀光闪了一下,郭襄在峨眉山专心于剑法与内功两样,目光犀利,自然看得出来,这刀光一闪中,上野起码已经出了八刀,招式和伊藤在擂台上所用的“八面幻影”招式类似,可是伊藤的速度跟上野比起来,就似是孩童舞刀玩耍一般。 等到上野抽身回来,众人见他出了一刀的木桌上,齐齐出现了八道印痕,更为难得的是,这八道印痕,距离相同,印痕的深浅相仿,可见出刀之人的力道掌控,实在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厅中顿时鸦雀无声,不单是各位忍者在心头敬服,视为天人,就连郭襄这个中原剑法第一高手,对剑法到了痴迷地步的人,自忖也绝不能将力道控制得如此均匀、精确。 郭襄向来是豪爽洒脱的性格,从不会将出剑方位、用剑力道计算得如此精细,她哪里经受过忍者门那种达到人体极限的忍耐、精准的训练?故此在这一项上,郭襄自知难以办到和上野一样。 然而上野既然已先行出手,她也绝不会在此时退缩,于是郭襄冲上野拱了拱手,道:“阁下果然功力绝伦,佩服!我也只好献丑了!”说完,膝不弓,身未动,只是肩头微微一沉,人已到了木桌前。 上野不由点了点头,郭襄的轻身功法虽然不像自己的“瞬移”术那么猝然而逝,令敌无防,然而毕竟“瞬移”术用上了忍门中的幻术,转移了对手的注意力,但此人是实实在在地只凭自己的轻功修为,身法的轻捷灵敏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襄来到木桌子前,朗声道:“如此上好的一张桌子,有这么多深痕实在是可惜,可惜!”说着她双手伸开,拇指微屈成掌,在桌子两端一齐拍下,微顿了一顿,这才松开双手,退回了原处。 众人瞧那桌面,都“咦”了一声,见那木桌的桌面平平整整,原本的八道深痕,已荡然无存,仿佛方才根本没发生过什么。 其实众人若围到桌前,也可以依稀看见桌面上有几道细缝。方才上野用几乎达到人体极限的刀法,瞬间齐整地出了八刀,劈出了八道深痕。郭襄正是用绝高的内力,挤压材质,使桌面又几乎又恢复了原样。 上野内心如巨浪翻腾,郭襄没有用刀剑和他比快,或许她无法做到自己这“八面幻影”刀法这般的精妙,然而此人的内力之高,令人实难想象。 自己若与此人过招,对手单凭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便可保持不败。因自己这凌厉无双的刀法,终究属于外功,制人的威力自是强大,而自卫则不足。然而对手的内力到了这种地步,则充实其全体,攻防自如,时间久了自己怎能不败? 上野越想越是惊惧,额头上汗珠涔涔而下。突然想到:如今我众敌寡,何不趁此机会除了这人,将来也少一个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他原本不是奸邪小人,中年后在倭国出手杀人,向来都是有碾压的优势,故此不需用阴谋诡计,然而今日见了郭襄的内力已经到了他所难以企及的地步,不由自主地便起了这个恶念。 第167章 千辛万苦终有获 就在这个时候,大和商会前面的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夹杂着兵刃相交的声音,众人不禁一愣。 郭襄却是心中有数,她参与了整个的谋划过程,知道眼下朴将军他们一定开始动手了,便足尖一弹,如离弦的羽箭一般站到了大厅的门口,长剑一横,端的是威风凛凛。她跟着伊藤等人前来,只好仅带了普通的佩剑,然而经过多年的历练,她的身上自有一种稳如山岳的宗师气派,气势夺人。 大和商会名为商行,其实是倭国的掌权势力在高丽经营多年的地盘,自然也不是等闲的地方,平时在高丽国内耀武扬威,何曾有兵丁到过这里盘查搜索? 然而此次情况却大为不同,高丽君主忠烈王已经决心参与大元皇帝忽必烈的东征倭国,有大元这个纵横天下的强大后盾,他自然也不怕与倭国翻脸了。何况倭国向来潜入了大量奸细人物,企图控制高丽的朝政,忠烈王早就想除掉这股势力,此次正是最好的时机! 大和商会门前原本养着十余名武士,见有人要来搜查商会,那还了得?众武士便蜂拥上前阻拦,然而等到朴将军手一挥,早已埋伏在街角的精锐军士们一起杀出,足有数百人之多,众武士都吓得傻了。 众军兵缴了武士们的兵器,其中有几个拼命抵抗的,被李、金二位统领出掌递剑,很快制服了。他们俩是按照忠烈王的旨意,随朴将军一起行动的。 原本朴将军和李、金二位统领见郭襄进了大和商会,久久未出来,心有顾忌,不敢贸然动手,童威刚毕竟是久随郭襄身边的,对三位大人道:“郭公子临走时交代了,各位只管动手开始拿人,越是混乱时候,她越是可以趁乱行事。以她的轻功,要想脱身还是没有问题的。”三位大人这才决定开始动手捉拿大和商会里的所有人。 厅堂里的众人见郭襄堵在了门口,外面喧哗的声音已经进入了院内,自然心急如焚,向郭襄抢攻。 然而郭襄正是处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有利位置,厅堂里众人无法施展开来向她围攻。郭襄一柄长剑使开峨眉剑法,她的内力与剑法已渐至化境,出招之时,这柄普通的剑身上已然滋滋有声,剑气纵横。 刚才厅堂内的众人争着向郭襄抢攻,武功最高的上野忍者反而被堵在后面,上野瞧见郭襄凭借地势之利,施展开剑法堵在门口,里面人虽多,一时之间还真难以攻下,正想喝令众人退下,这时朴将军与李、金二位统领已攻进院内,把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郭襄见援军来到,轻轻往后一闪,倒是把门口给让了出来。可这时候里面的人又不敢出来了,都知道外面有密密麻麻的军兵,出来那就是自己送上门让人绑成粽子的。 朴将军手一挥,一排弓箭手便站到了前面。朴将军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再若龟缩不出,我们可就放箭了!” 里面却并无人出来,忍者门有门规,遇到危急之时,即便是要切腹自尽,也决不能投降,眼下忍者门的首领、宗师都在,即便有意志薄弱之人,也不敢犯禁,否则即便今天投降活命了,也多活不了几日,还落个身败名裂。故此众忍者都缩身于墙角之处,并不出声。 朴将军见里面无人出来,便命令弓箭手放箭,一时箭如雨点般射入厅堂内,便陆续能听到里面传出闷哼声,显得疼痛异常。 一排箭放过,郭襄和二位首领抢先入了厅内,见有四五名忍者被箭射中,委顿在地,墙角处还有十余人手持长刀,围成一个环形,在拼命死守对峙,却不见了上野与百损两人。 郭襄一怔,急忙四处察看,却见屋顶的一角破了个洞,心中暗叫不好。 她原在厅中时,也仔细看过大厅里的地形,这大厅主要作为练武场用,里面除了有一二十个坐垫,两张木桌,空荡荡的并无其他物品,何况屋身甚高,墙壁光滑,并无借力之处,她便有些忽视了。 再仔细看时,那墙壁上多出几个小洞,知道定然是上野与百损施展卓绝轻身功夫,用兵器插在墙上,借力上了屋顶,用内力硬击出破洞,从上面遁逃了。 其实朴将军善于用兵,在大和商会的周围早就布下了埋伏,把整个商会的院子牢牢包围起来。可是上野忍者和百损道人这两人,既脱离了牢笼,哪里会把这些普通士兵放在眼里,快如脱兔般杀了几名兵丁,脱身而去。 郭襄心中奇怪,若说江本和其他忍者未逃脱,是因为内力与轻功不够,然而伊藤也应当有这个本事,为何他并未脱身? 这时李、金二位统领,已领着众军兵把那些忍者以及江本都绑了起来,拉过伊藤一问,原来他奉命率领众忍者保护江本,听从江本指挥,是江本的直接下属,按照忍者门的规矩,奉命所保护的人未脱离险境,自己是万万不能先走的。 然而上野忍者却不同,他并未受任何倭国政权的委派,也没有接受任何酬金,他只是受江本的个人邀请,前来帮忙的,纯属私人行为。因此在这性命攸关之时,他只好先保命要紧。 郭襄也暗叹忍者门的规矩森严,的确是个棘手的对头! 江本既然被抓,朴将军和李、金二位统领便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们的主要任务也完成了。 因江本是倭国镰仓幕府所派往大元的奸细,他是这群人的首脑,而在忻都将军和忠烈王的共同谋划中,捉住江本,救回格根和孟鹏两位将军是主要目标。 有江本在手,自然格根和孟鹏两位将军的关押之地便轻易获知了。郭襄来到关押二人的地室,解救出二人。 格根、孟鹏二人的气色还不错,毕竟是武将,心胸宽阔些,二人关押在一起,居然还经常在一起谈论兵法,纵论天下大事,结成了莫逆之交。 孟鹏见郭襄领着众兵将进入,忙把郭襄向格根做了介绍。格根却早已知道郭襄的名头,抢先施礼道:“郭掌门,我这厢有礼了,我川北军营的士兵侵扰了峨眉山,多有得罪!” 郭襄笑道:“格根将军,你是军中首领,怎么还向我行礼?不敢当!” 格根哈哈笑道:“别说是我,我大元的将军们,见到郭姑娘敢不行礼的只怕不多,我们都知道郭家与我大元皇帝是世交,连西平王爷见到你都称姑奶奶!” 郭襄微笑不语。格根转头向一旁被押的江本道:“江本将军,别来无恙啊!” 第168章 呼之欲出大英雄 江本面如死灰,并不言语。 格根道:“这些天来,承蒙将军照顾,给我们俩吃的喝的,给我们留下了这条小命,在下内心感激。等回到大都,我一定奏明皇帝,也好好地侍奉你几天!” 江本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我输了,任凭你处置就是了!” 哥哥哈哈一笑,不再管他。 孟鹏将军对郭襄道:“这一回落在他们手里,听他们说要带我俩去倭国海岛。我原以为今生再难回到中原了!多亏了郭姑娘,我们才能重见天日。” 郭襄道:“孟将军既然来到了峨眉山,我们便是一家人,万万不会丢下孟将军不管的!” 两位将军被囚禁多日,今日才重获自由,自然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救回了孟鹏将军,郭襄便不欲久留,打算尽快动身,返回中原。童威刚和孟鹏自然是要随她去的。 格根道:“我是军营中人,既然忻都将军在这里,我只好一切听他安排了。” 郭襄便请李、金二位统领领着自己去向忠烈王告辞。 忠烈王早已听二位统领说过郭襄的本领,便诚恳对郭襄道:“郭女侠不如留在高丽,凭郭女侠的本事,请你做个军中将领也是绰绰有余!” 郭襄道:“多谢大王的美意!郭襄是江湖上的闲散人,做不了官的。我这便要告辞回中原了。” 她见忠烈王欲言又止,心中明白,便道:“崔小姐和余公子的姻缘,我一定回去尽力促成,不让大王和崔老爷为难!” 忠烈王微笑道:“若真的能促成此事,我和崔大帅也就不会每天坐立不安了。这件事在我们君臣二人的心中,的确是一件大大的麻烦事。一切就有劳郭姑娘了!” 郭襄点头应允,便告辞了忠烈王出来。李、金二位统领一直送到宫外,他们与郭襄虽相处不久,却为郭襄的武功和气度所折服,深感投机。 郭襄笑着对金统领道:“先前对金大人多有得罪,还请金大人不要见怪!” 金统领忙摆手道:“郭姑娘切莫再提!那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这几日见到郭姑娘武功和才智,才知中原地大物博,委实是卧虎藏龙。其实我们兄弟二人,还真的想让郭姑娘再盘桓几日,我们也好向郭姑娘多请教请教!” 郭襄笑道:“请教不敢当,不过我一定还会再来的,有件事情还要向大王和崔大人做个交代,到时还要请二位统领帮忙!” 二人知道郭襄与崔兰香小姐的尴尬事,听郭襄这样说,也不禁莞尔。 郭襄和童威刚、孟鹏一起回到了长白山天池旁,来寻程英和陆无双。 程英和陆无双却并未在茅屋内,郭襄见茅屋后有一片竹林,便让二人在屋里等候,自己信步来到竹林。 进了竹林,只见小徒南顶天正盘腿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掌对合交于腹前,脸上微微有青气隐现。程英和陆无双也盘腿一左一右坐在他对面。 郭襄知两人正在教南顶天运气导功,便悄立一旁,不打扰他们。 过了片刻,南顶天的脸上忽然变了颜色,青气渐消,忽然又隐隐有赤红色显现,额头冒汗。 郭襄心中奇怪,运功时这脸上青气赤色的变幻,是内力中的阴阳转化之故,然而这是内力方面较高层次的功法了,南顶天会进步如此神速吗? 她对南顶天这个徒儿向来偏爱,也知这个徒儿的武学根基非别的弟子可比,他在拜入峨眉派之前内力已颇有根基,想来一定是他的爷爷南老帮主给他扎下了内功基础。 这时程英轻轻道:“是襄儿回来了吗?”原来她早已觉察到郭襄的举动,只是方才她正帮助南顶天运导内力,不敢出言惊扰到他,直至运完一个周天这才说话。 郭襄忙躬身道:“拜见师姑,是郭襄回来了!” 南顶天正好运毕内功,抬眼见师父回来了,忙跪倒磕头。 郭襄道:“好孩子,难为你了,起来罢!”正要对程英说话,程英却先对陆无双道:“表妹,你先带着顶天练功,我和襄儿有话要说。” 陆无双答应了。程英领着郭襄往林子深处踱了几步,对郭襄道:“自你走后,我和无双妹妹便把‘阴阳挪移’的功夫传授给了顶天这个孩子,这是之前跟你议商过的,我们在此隐居,不想把功夫都带进坟墓!” 郭襄点点头,道:“是的,承蒙二位姑姑的偏爱,是这个孩子的福分!” 程英道:“这孩子,将来只怕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郭襄倒没有过于惊奇,南顶天天赋甚好,机智聪慧,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只是见程英用“了不起的人物”来褒奖他,还是有些意外,道:“师姑有什么发现?” 程英道:“我和你娘同出一门,我会的那几下子,你也都会。我和你无双姑姑稍微能拿得出手的别的功夫,也就是这门‘阴阳挪移’的功法了。自你走以后,我俩便教他这门功夫,怎料......” 郭襄见她脸上有奇异神色,便追问道:“怎料什么?” 程英道:“阴阳挪移功法共分为五层,要想练成此功,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心血是绝不能到四、五层这样的高境界的。入门最难,通常要花六七年的时间,然而这个孩子,自己原有的内功心法本就高明之至,我和无双教他的东西,他一点就透,当真是举一反三!这第一层的功力,他已经成啦!” 郭襄一惊,道:“不会吧!我们离开长白山,到今天为止,不过一月有余,他已经练成了‘阴阳挪移’第一层的功力?” 程英道:“确实如此!刚才你所见到的,便是他已经在练第二层的起始功法。换而言之,他的内力已经比武林中的大部分人要高了,即便是比起那些各门派的成名人物,只怕也相差不多了!” 郭襄心中暗暗称奇,当然,南顶天是她的徒弟,有此天赋、能力,她自然为他高兴。她想了想,对程英道:“这里面最主要的缘故,应该是他的祖父金沙帮的南老帮主,替他扎下了最正宗、最高明的内功基础,南老帮主生前的内力、剑法,可说都是在武林中最顶尖的存在。” 程英点点头,道:“他有这样的绝好基础,再加上你、我、无双都不算庸才,故此我才说他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不过襄儿,不是我说你,你以前在教导徒弟方面也太慵懒了,不然他应该比现在还要再厉害一些!” 郭襄脸微微红了红,前面这几天,她置身于大宋和大元的争斗之中,东奔西走,的确在教诲徒弟武功方面用时不多。 不过眼下天下局势已定,她还是安心教导徒弟武功吧,便应声道:“师姑指教得对,我今后必当全心教导他们武功,可别耽误了这一块武学良材!” 第169章 峨眉三少扬威名 郭襄和童威刚此次出峨眉山,固然历经了千难万险,然而所幸解救出了孟鹏将军和南顶天,也算是圆满之行了。 程英和陆无双听郭襄说要带南顶天回峨眉山,都感到十二分的不舍。这一个多月来,她们俩悉心教导南顶天武功,对这个武学天赋极高的孩子,倾注了大量心血。 南顶天也对两位老人家依依难分,两人虽不许他喊师父,然而在他心中,早已把她们也当做自己的师父,特别是程英,性格温和,教他武功时极有耐心,便如慈母一般,是以南顶天对程英极为依恋,听说要分离,也不禁掉下泪来。 郭襄见状,便对南顶天道:“今后每年,你便要来探望两位老人家一次,尽尽孝心,明白吗?” 南顶天这才破涕为笑,程英和陆无双也大为欣慰。 四人便启程回峨眉山。越靠近峨眉山,郭襄越是坐立不安。 童威刚明白她的心事,便道:“郭公子是担心余四不答应与崔小姐的姻缘是吧?” 郭襄道:“正是如此!假若他一口回绝了,我可怎么向崔兰香小姐交代?何况里面还牵涉着忠烈王。” 童威刚道:“对于男女之间的心思呢,郭公子你是不明白的,我却十分清楚。” 郭襄笑道:“在我的心中,这些男人们都是我的酒桌兄弟,故此你说我不懂男人的心思,我无可反驳。不过要说到男女之间的情意,你若懂的话,为何至今也还独身呢?” 童威刚脸上红了红,道:“这些年来,我们随着郭公子千里护送益王、保卫福州城、解救大宋将领,可有几日得闲?不过眼下时局稳定了,我......我说不定也就会成家立业了。” 郭襄心中惊奇,道:“童大哥,你有了心上人?我有嫂子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童威刚却避重就轻道:“这个嘛,以后再说,哈哈!不过这次,我的确可以帮你出一份力,促成余四和崔小姐的姻缘。不过你要听从我的计划!” 郭襄大喜,道:“崔兰香小姐的事情,弄得我焦头烂额,你若能帮我圆满解决此事,你就是我的恩人。到时由峨眉派出面,替你和余四兄弟添置屋院嫁妆,两件喜事一起风风光光地办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童威刚仍避开自己的事不谈,只是问郭襄道:“郭公子可知余四为何至今不娶?” 郭襄笑道:“你问我余四酒量几何,一顿吃肉多少,我都清楚,但你问这个,我是的确不知!” 童威刚道:“也是,峨眉派的人,个个敬重你依赖你,把你当做掌门,甚至当做领头大哥一样看待,怎么会和你谈论儿女情长之事?” 郭襄苦笑道:“童大哥,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女子,却被人当做领头大哥看待,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童威刚摇头道:“那不一样的。你有你的使命,你是要在峨眉开山立派,领着峨眉派甚至西南三省的武林同道,发扬中原武学的,岂是我们寻常江湖子弟可比?各人担负的职责不同。” 郭襄并不搭话,沉默半晌,长发飘逸,身影如风中孤竹。 过了会儿郭襄才道:“你方才说,余四为何至今不娶?” 童威刚道:“余四少年时,曾和邻家的一个女子青梅竹马,情意深厚。然而到了婚配的年纪,余家登门说亲,却被那女子的父母拒绝了,还不是因为那时余家家境贫穷,人家看不上,转头把女儿许配给了城里的一个商贾家的子弟。余四受此挫折,灰心丧气,自此不愿再谈男女婚嫁之事。即便他如今做了峨嵋酒楼的大掌柜,还替你经营着其他商铺等峨眉产业,身份财力早已在嘉州首屈一指,但他仍然不愿娶妻。” 郭襄颇为好奇,余四虽然是她多年的好兄弟,然而从没跟她谈起过这些,便问道:“那你准备怎么玉成他与崔小姐的婚事?” 童威刚得意洋洋道:“我和余四同在峨嵋酒楼,不出门时朝夕相处,甚是谈得来,他这段往事便同我说。我见了崔兰香小姐,便觉得她与余四口中那青梅竹马的恋人颇为相似,也是那样的淡淡细眉,也是那样的樱桃小口。我想回了峨眉以后,我会先到嘉州城找个手艺高的画师,把崔兰香小姐的容貌画下来,七分按原貌,三分就按他曾描述的恋人来画,我敢说,余四见了画像,定会茶饭不思,朝思暮想!” 郭襄笑得要岔了气,道:“若见了本人,他会不会失望?” 童威刚摇头道:“不会,终归是有几分相似的,人的念想,其实就是个影子,有几分相似就够了!” 郭襄哈哈大笑,大为宽心,道:“我们的余大掌柜终于要成家立业了!”四人扬鞭催马,裹着一股风直奔向前。 到了峨眉山,童威刚果然先去嘉州城,找了一个记忆高的画师,由他口述,把崔兰香小姐的样子画了出来,回来拿给郭襄看。 郭襄见果真画得栩栩如生,有六七分像崔小姐那样的俏丽娇美,还有三分的清纯,看来是照着余四的青梅竹马恋人画的了。 见郭襄首肯,童威刚便拿着画像前去勾撩余四,郭襄则在金顶静候佳音。 郭襄受程英交代,决心这段时间少问江湖事,潜心教授徒儿们武功,对一十八名弟子个个分别考究,发现大弟子秦风陵和四弟子谷风雪的武功突飞猛进,峨眉九阳内功与峨眉剑法都练到了相当深厚的境界。 郭襄心中大为安慰,这两个孩子向来聪慧勤奋,郭襄本就对她们期望甚高。找来两名弟子询问,原来这两人相交甚好,每日除了完成师父规定的武功数量外,还在一起额外加练,渐渐地已经远远高出其他师妹们了。 郭襄心中暗自思忖,将来我峨眉派的衣钵,多半要靠秦风陵、谷风雪、南顶天这三名弟子发扬光大了。 她虽对十八名弟子一样的疼爱,然而做师父的,总会对天赋、才能高的徒弟要更加青睐一些,不然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天资? 于是郭襄对这三个孩子倾囊以授,除了峨眉九阳功和峨眉剑法,又把自己潜心创出的“峨眉掌法”中的“金顶绵掌”“截云九式”等深妙招式尽数传给了他们。 这才有了日后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峨眉三少侠”,在他们十六七岁的年纪时,郭襄便派他们出去参与江湖事务,历练他们。 尤其是那秦风陵与南顶天,在十七八岁的年纪上,便已在江湖上闯出了好大的名声,几乎可以和倥侗派、青城帮这些掌门人的武学修为分庭抗礼。 江湖上提起“峨眉三少侠”,都要挑起大拇指赞一声:“好功夫,好侠义!” 第170章 联袂下山赴浙东 至元二十三年秋,浙东青溪县。 官道上驰来三匹快马,马上乘着三位青年男女。 当先那匹马上的那个男子,年约十七八岁,虎背猿腰,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眼神甚为灵动,到了一个岔路口,勒住马转头对后面一女子道:“大师姐,这是条三叉路,该怎么走啊?” 身后那姑娘噗嗤一笑,道:“小师弟,我和你一样,也是初次来这里,你不知道东西,我也不知道南北,还是等个路人来问问吧!” 小师弟脸上微微一红,道:“好,师父交代了,凡事听大师姐的。”下马来拿出三只小水袋,先分别递给两位师姐,然后自己才喝。 这时路边过来两个佩剑男子,小师弟忙上前拱手道:“请问二位大哥,云蒙岛怎么走?” 两名男子年纪都不大,看样子在二十七八岁左右,见他发问,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马背上的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瘦点、长着眯缝眼的男子道:“你这小子问我,大爷是没兴趣说的,除非这两个小美妞问我,我不但指路,还会把你们领到那里。是不是呀,小美妞?”说完,两人轻薄地大笑起来。 小师弟气得面颊涨红,便想发作,却用眼先瞄了一下大师姐。 大师姐柳眉皱起,却并没发作,给小师弟递了个眼色,对那眯缝眼道:“我们是来拜访朋友的,不劳二位辛苦,只需给我们指一下路,我们自己寻去便是了。” 眯缝眼虽然眼睛长得小,却贼精亮,在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扫来扫去,早已心神荡漾,道:“现在天色已晚,前面没有打尖的客栈,你们若直往前走,等天黑了,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歇脚的地方都难了!” 大师姐瞧着他道:“那怎么办?” 眯缝眼道:“离此一里多路,有一个小集镇,不如我带你们去那里吃了晚饭,然后住下。我这人最热心肠了,何况是这么美貌的姑娘,我一定好好服侍!”说着,便嬉皮笑脸地凑近大师姐,要牵大师姐的马儿。 大师姐道:“且慢,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在此住店。” 那眯缝眼嬉笑着便去抓她的马缰绳,回头对另一人道:“老四,快去帮那位姑娘牵马,我们好人做到......哎呦!”他突然烫手似的往回缩,原来他抓马缰绳时,那马缰绳竟似烙铁般烫手。 大师姐翻身下马,甩起手“啪啪”打了他两个嘴巴子,打得眯缝眼的一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眯缝眼手捂着脸,语气惊惶地道:“你......你是谁?”原来方才这女子甩手要打他时,他已经侧身闪避。然而枉他练了七八年的武功,却仍是躲不开,眼睁睁地看着那纤纤素手扇在自己的脸上。 大师姐盯着他道:“你先别管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是谁?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你胆子够大的呀!”话没说完,忽听耳后一股风声。 那小师弟和另一名姑娘都看在眼里,却纹丝未动。 原来是那眯缝眼的胖同伙,他见眯缝眼被打,心下怪异,心道师哥怎么越来越没用了,连一个姑娘都对付不了,看来真是天天喝酒逛窑子被掏空了身体! 他便屈指成拳,跨前一步,一招“长拳”中的探马式向大师姐脖颈处击来。 大师姐连头都没回,回身一腿把他踢得飞出了丈余之外。她恨这人偷袭,稍微用了点力,那胖同伙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 这下眯缝眼算是看清楚了,自己怎么惹到个煞星,以自己的武功,根本连这姑娘的虚实都探不出,他要杀自己,那不是跟玩儿一样吗? 他依仗自己的教派势大,武功在当地也还过得去,可在远近也做了不少抢劫财物、眠花宿柳的勾当,也不知道眼前这武功深不可测的女子,是不是仇家派来对付自己的,心下惊惧。 大师姐转头对小师弟道:“你问,看看是哪个门派的?”说完,走到一边,袖手旁立,再也不看这两人,怕脏了自己的手。 小师弟到了眯缝眼面前,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眯缝眼望了望他,并不搭话。 小师弟不再问第二句,伸三指一探,便扣在了他的大椎穴之上,眯缝眼顿时呆住了,这十几岁的大孩子,出手的手法之准、之狠,自己的师父也做不到,心中更加惊恐。 小师弟道:“我只再问你一句,不会再问!你若不说,我这么一用力,你下半辈子就别想站起来了。” 眯缝眼见他面如寒冰,浓眉竖起,虎虎生威,这一瞬哪里还像个半大孩子?吓得尿都要出来了,忙叫道:“大侠饶命!我们是明教的,你若伤了我,明教也不会放过你的!” 大师姐和小师弟对视一眼,大师姐叹了口气,道:“师父说得对,果真是如此!先把他绑起来,带给钟教主发落!” 此时那胖同伙吃了大师姐一腿,还坐在地上没起来。小师弟便把二人绑了起来。 这小师弟便是郭襄的最小弟子南顶天,此次奉师父之命,随大师姐秦风陵和四师姐谷风雪,一起前来浙东明教总舵,调查一件事情。 郭襄自高丽返回峨眉之后,听从师姑程英的教诲,便很少再出峨眉山,每日在金顶教授十八名弟子练功,特别是在秦风陵、谷风雪和南顶天三人的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 在这几年里,郭襄只出过峨眉山两次。 一次是领着余四掌柜,到高丽国迎娶了崔兰香小姐。自从童威刚把崔小姐的画像给余四看了以后,余四果然越看崔小姐越像自己青梅竹马的那个恋人,渐渐情不自已,魂不守舍。 郭襄见美事可成,便领着余四到高丽国去崔府求亲。当然,这次她恢复了自己的原貌,不再做冒牌货了。 余四原本就一表人才,又做了多年的大掌柜,自有一份富贵气质,崔府中都很满意。崔老爷原本是要留余四在高丽好好栽培一番的,余四和崔小姐一商量,崔小姐竟然也愿意到中原来,开京城是她的伤心之地,她反倒愿意到中原生活。 郭襄第二次出峨眉山是到大都,是月烈公主派人来请她的。 第171章 祸害江湖真凶谁 月烈公主派使者来到峨眉山,递上了一封公主亲笔的书信。 郭襄越看越觉得有趣,又觉得怪异已极。 两年前大元皇帝忽必烈为了朝廷大局,把最宠爱的公主月烈嫁给了伊尔汗国的国王。 然而月烈已和新科状元丁文轩互生情愫,便和皇帝闹别扭,宁死不愿去伊尔汗国,然而忽必烈是一代帝王,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梦想而耽搁国家大事,即便这个小女孩是他疼爱的女儿。 无奈月烈只好启程,然而在启程前和郭襄在一起商量好了对策。虽然启程,却宁死不会抵达伊尔汗国。 大都到伊尔汗国有万里之遥,路程的确太遥远,再加上月烈在途中各种拖延,行了近两年,还没抵达伊尔汗国。 然后,她成功地把伊尔汗国王熬死了。没错,是熬......死......了! 国王原已五十多岁,在年近花甲的时候,终于撒手归西! 永远在路上的月烈自然是时刻关注国王的情况,在得知国王驾崩的消息后,在地上长跪不起,整整哭了一夜。然后欢天喜地地回国,又回到了大都。 国王既然去世了,公主自然不必再赴伊尔汗履行婚约,忽必烈作为父亲,心里的喜悦还是大于遗憾的。此事也在大元和伊尔汗的史上均有记载。 因此当月烈和状元丁文轩快要完婚的时候,郭襄作为她的深闺密友和“永远在路上”计策的共同谋划者,她自然要告诉郭襄这两件大事,于是她写了亲笔书信给郭襄,希望郭襄能最后再来一趟映月阁。 以后她就要搬出宫中,住进驸马府,映月阁以后也不会存在了,会成为另一个公主或皇帝嫔妃的寝宫。 于是郭襄再次到了大都,不过这次她没见到西平王铁穆耳。月烈告诉她,铁穆耳被忽必烈皇帝派往漠北,镇守蒙古汗国故都哈剌和林,掌管北方防务。 郭襄一愣,问月烈,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意味着受到重用还是发配边疆? 月烈嘻嘻笑道:“何止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能被委派掌管哈剌和林,那必然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因为那是咱们蒙古人的老家,根基!” 见郭襄面色转晴,月烈又神神秘秘道:“这次皇帝派了开国四杰之一博尔术之孙、御史大夫玉昔贴木儿做他的助手。玉昔贴木儿请求皇帝,为了能让铁穆耳在哈剌和林镇得住场面,应该将原属于真金哥哥的印玺皇太子宝授给铁穆耳。没想到皇帝居然答应了。这就说明,皇帝有传位给铁穆耳的打算!” 郭襄又怔了一怔。月烈、铁穆耳和她的感情特殊,有父亲郭靖和结义兄弟拖雷的渊源在前,又相处融洽,成为忘年好友在后,她自然为铁穆耳高兴,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小朋友居然可能要成为大元国将来的皇帝。世事真是变幻莫测! 从大都回到峨眉山以后,郭襄便没有再出过山。一方面天下局势稳定,宋蒙之间打了几十年的仗,老百姓期待和平休整。另一方面郭襄的内力与剑法已渐入化境,峨眉派已成为江湖上的泰山北斗,与少林、武当并称为“武林三岳”,中原武林在少林方丈渡世、郭襄、张三丰的领袖之下,侠义之风盛行,奸邪之气消退,这几年也没有多少让郭襄操心的事。 即便出现一些邪恶门派、祸害之人,郭襄通常也是派秦风陵、谷风雪、南顶天三弟子出马解决,历练他们。故此这几年“峨眉三少侠”的名头日盛,而掌门郭襄,却像那空中高阁、深谷幽兰一般,往往只存在江湖的传说之中了。 然而今年却与往日不同,浙闽两地,屡屡传出江洋大盗啸聚山林、杀人越货的事情,并且做的都是大案,有的居然洗劫了整个镇子,手法毒辣、组织严密,祸害了不少人命。等官府赶到时,这些人却又如同烟尘般四散,行事甚为诡秘。 郭襄命西南三省武林同盟中的人,在浙闽两地暗中查访,最后查出发源之地在浙东一带,再往下就查不下去了。郭襄首先想到的,便是明教。 明教在前任教主杜可用手中发扬光大,声名甚隆,然而自从出了光明左使谭麟叛教之事以后,杜可用身死,钟明亮接任。 钟明亮本也是个豪义汉子,然而他的武功比起杜可用教主要逊了一筹,再加上在约束部下方面做得不够,导致明教中屡有祸害江湖的事发生。 然而毕竟武林中有少林、武当、峨眉这三大泰山北斗约束着,明教中出现的祸事也仅限在浙东一带,郭襄和张三丰分别给钟明亮去过书信,劝他整顿教务,严格约束手下兄弟,钟明亮也依照着做了,消停了一阵。 怎料眼下祸患又出,很有可能又是明教中出了问题,而且还波及到了福建一带。郭襄心中不安,便派武当三少侠联袂出山,到明教去见钟明亮教主,探寻事情始末。 然而秦风陵等刚到了浙东青溪县,便遇到明教中的弟子胡作非为,招子不亮,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意图调戏秦风陵和谷风雪。 秦风陵对谷风雪和南顶天道:“没想到明教中现在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这两个人看起来不过是明教中的普通教众,已经有些横行霸道,公开作奸犯科的意味了,那明教中的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恐怕也不那么干净利索,我们此去明教总坛,必须要各位小心在意!” 谷风雪与南顶天一齐答应了,秦风陵便让眯缝眼领路,前往明教总坛云蒙岛。 来到云蒙岛,秦风陵依礼送上了拜帖,请求拜见钟明亮教主。 第172章 云遮雾掩难分明 守卫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守卫随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出来了。 那守卫道:“这是我们明教的光明右使屠先生。” 秦风陵师姐弟三人虽然近年来在江湖上闯出了赫赫威名,然而毕竟是晚辈的身份,明教中的光明右使出来迎他们,算是给足了峨眉派的面子了。 然而秦风陵对这位光明右使屠三山先生却并无什么好感,在对眯缝眼和胖同伙的审讯中得知,他们就在屠三山的属下,属巨木旗的。 另外,秦风陵心中还大为不解的是,明教现在的结构。光明左使骆晴川现在统属五行旗中的三支:锐金旗、烈火旗、厚土旗;屠三山统属另外的两支:洪水旗和巨木旗。那么,教主统属谁? 教主就只统属四大法王么? 秦风陵心中疑虑重重,只是对屠三山拱了拱手,道:“屠前辈好。我们路上遇到了这两位明教的兄弟。他们做了什么好事,屠前辈可以问他们!”说完向被绑的眯缝眼二人指了一指。 屠三山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目光如钉,狠狠瞪了眯缝眼一眼,道:“做了什么事?自己说!” 眯缝眼偷眼瞧了一下屠三山,又瞧了一眼秦风陵,嗫嚅着道:“屠右使,我,我们见这二位姑娘长得好看,多说了几句话......” 秦风陵冷笑了一声,道:“只是多说了几句话?已经上手来抢我的马缰绳了,要胁迫我们,是也不是?” 眯缝眼没法抵赖,嘴里嘟囔着,和胖同伙两人大汗淋漓,神情极为狼狈。 屠三山见这样的情形,那是确凿无疑了。抬手“啪啪啪啪”,又分别打了两人各两个嘴巴,可怜眯缝眼,被秦风陵打俩嘴巴,面颊红肿还没消下去,又被屠三山再狠狠地扇了上去,原本红肿的面颊顿时青紫。 屠三山对两名守卫道:“把他们带到地室关起来,三个月之内, 不许出地室一步!”而后,对秦风陵道:“姑娘看这样可行?” 秦风陵道:“我们既然把他二人带到了明教来,那就任凭各位前辈处置了,不过这两人胆大包天,败坏的可是明教树百年来的侠义名声。我回山以后自也会向师父禀报的!” 屠三山皱了皱眉,心道:这女娃子可真是牙尖嘴利,若不是顾忌你的师父是武林泰斗,难道我屠三山还要怕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成? 他面上也不便发作,只伸手道:“三位少侠请,里面就坐!” 三人到了明教的聚义厅,不多时光明左使骆晴川也到了,骆晴川却没屠三山那么高大威猛,显得削瘦儒雅些。 骆晴川对秦风陵道:“三位少侠有礼了,郭掌门近来贵体可好?” 秦风陵道:“多谢骆左使挂念,师父她老人家身体康健。此次她老人家命我们姐弟三人前来拜见钟教主,向钟教主问安!” 骆晴川面色沉郁,道:“钟教主身体不适,已数月未下床了。” 秦风陵三人都是一怔,他们听师父说过,钟教主这二年身体不太好,但没想到已经这般严重,到了长久卧床的地步。 秦风陵道:“请问二位前辈,我们可以见一见钟教主,当面向他问安吗?” 骆晴川转头,对屠三山道:“屠兄弟,教主病体沉重,卧床已久。不过峨眉山郭掌门与我教大有渊源,曾对我教有至高恩德,我们就领三位少侠见见教主,你看如何?” 明教中除了教主,当以光明左使为尊,屠三山自然没什么异议,道:“理当如此。” 二人亲自领路,带三少侠前往钟教主房中。 三人见到钟明亮的时候,都大吃一惊。这位领导成千上万教众的明教帮主,竟然已骨瘦如柴。 秦风陵先前是见过钟明亮的,那时的钟教主是何等的豪气逼人,神采奕奕,眼下见他瘦成这样,只怕体重还不如自己,心下酸楚,掉泪道:“钟伯伯......”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钟明亮见是秦风陵,眼神中瞬间亮了一下,颤颤巍巍伸出手,道:“原来是秦姑娘,这两位是你的师妹、师弟吧,郭掌门身体可好?” 秦风陵连连点头,道:“好,师父她身体好着那。可是钟伯伯你,身体怎么成这般地步!” 钟明亮道:“唉,那也没法子,我早些年随杜教主驱鞑虏,杀汉奸,日夜忙个不停;后来杜教主逝世,我愧领了教主之位,又随文天祥丞相杀敌,可能是前期杀气过重,损耗身体过多,如今上了年纪,报应都来啦!” 他又瞧了瞧床前的骆晴川二人,道:“如今我卧床不起,行动不便,幸亏有左右使二位兄弟帮我处理教务,我才得以偷懒,好好养养病,不过看来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秦风陵含泪道:“钟伯伯好好将养身体,一定会恢复好的!”她原本想将眯缝眼这些弟子在江湖上作恶的事情禀告钟教主,然而见他身体如此,也是无法说出口了。 钟明亮定定地瞧着她,摇头道:“不成啦,我只怕很快便要去见杜可用大哥了,我没把明教发扬光大,愧见杜大哥呀!想当年我随着杜大哥,一起去辅佐郭襄掌门,从浙江到福州,千里护送益王,受了郭掌门很多教诲,现在真想重来一趟,再听一听郭掌门的指教教诲呀!” 南顶天浑身一震,偷偷瞧了瞧钟明亮一眼。 这时骆晴川微笑道:“秦姑娘,教主今天见到你们三位少侠,心情愉快,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医官倒是嘱托教主不能过于劳累和激动,我看先让教主好好歇息,明日我们再来看教主,如何?” 秦风陵点了点头,洒泪和钟明亮告别,临出门前又嘱托钟教主好好将养身体,钟明亮微笑答应了。 出了钟教主房门,骆晴川安排教众领三人去歇息歇息,晚上要摆宴为三位少侠接风洗尘。 三人各自在房中净了净面,便都凑到大师姐房中说话。 刚开言,忽然远远地有脚步声过来,三人便住了口,只听外面有人轻声喝问:“是谁?” 那脚步声便停住,道:“是我,厚土旗殷天正,我想找三位峨眉少侠说说话!” 听声音有两人从旁闪出,道:“原来是殷旗主。骆左使有令,三位少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要让三位少侠好好休息。殷旗主请回吧!” 第173章 师徒出山往明教 秦风陵想了想,轻轻地把门拉开了,却见那殷天正已经转身回去了。 秦风陵便叫了一声:“殷旗主!” 那殷天正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顿了顿,终于还是离开了。 南顶天注视着殷天正的背影,对秦风陵道:“师姐,这人倒是个正直有度的人。他明明是要找咱们说什么事,但是听那二人说教中有规定,不允许和我们私下接触,便自行离开了。这人倒是一条可以依赖的汉子!” 秦风陵笑道:“你才见了他一面,还是背影,能了解多少?就知道他可以依赖吗?” 南顶天正色道:“挚友间的交往,不在乎时间长短。如果情意相投,那么哪怕是刚见面的,也可以完全信赖,甚至性命相托。如果话不投机,即便朝夕相处,最终也可能反目成仇!” 秦枫林瞟了他一眼,道:“小师弟,你长大了,真的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了。” 南顶天又道:“二位师姐,依我之见,我们应该速速离开明教,回峨眉山禀告师傅!” 古风雪奇道:“现在就回?为何这么急?” 南顶天道:“四姐,你还没看出情形凶险哪,这明教早已危机四伏了!”古风雪是个急性子,道:“怎么个凶险法?快说来听听!”秦风陵却没言语,只拿眼瞟着他,看他说出什么道道儿。 南顶天道:“第一,钟教主已经向我们求助了。” 古风雪脸上变了颜色,失声道:“啊?什么时候向我们求助的?我怎么没听到?” 南顶天望望秦风陵,秦风陵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倒真没看出来,小师弟,你说说看。” 南顶天道:“我听师父说过,当年杜可用教主带人去辅佐师父送益王到福州,钟教主那时是光明右使,留守在总坛看家的,并没有一起去。因为当时明教的重要头领只有他留下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但是今天钟教主却说,他跟师傅走了那么一趟,真希望再重新走上一趟,请师父再指教指教他。这不就是暗中在向师傅求救吗?希望师傅介入此事!” 古风雪把手一拍,道:“还真的是这样,小师弟,我算是服你了!” 秦风陵也轻轻点头,赞许小师弟心思细致,又道:“接着说下去!” 南顶天便又道:“第二,通常做属下的,即便是教主信任自己,把大权都交给自己,可是自己也要忌讳些,越发遇事要请示教主。可是今天你们看到,光明左右使分掌了五行旗,相当于把教主架空了。遇事却并不向教主请示,而是自作主张。派人来监管我们便是例证。这些都是先兆,若不及早处置,恐怕尾大不掉。所以我主张我们尽快返回峨眉山,请师傅拿主意,如何处置此事!” 秦风陵和古风雪齐齐地向南顶天伸出了大拇指。秦风林道:“的确应当走!现在就走!我们在此是没有任何作用的。骆晴川和屠三山两个人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有事情也不会对我们说。只有请师父、张三丰真人这样名望的人前来,才能制约住他们。” 南顶天道:“确实如此,我们在此只会浪费时间!只是,师姐,告别时别让他们起异心......” 秦风陵道:“好,我明白的!” 三人便收拾了一下,一起出去。刚走出房门,旁边便有两名教众过来道:“三位少侠有什么吩咐,跟我们说,我们去办好了!” 秦风陵瞧都没瞧他们,只顾抬步向前走。大师姐如此,师弟师妹更不会理他们了。 两个教众尴尬站在那里。秦风陵径直走到聚义厅中,正巧骆晴川和屠三山都在,坐在那里商量着什么事情。 见秦风陵径直进来,两人都站起身来,面色有异。 秦风陵却恭敬行礼道:“二位前辈,晚辈是来辞行的。明天是我小师弟的生日,他是小孩子心思,偏要跟师父和各位师姐一起庆祝才觉得热闹。” 南顶天在一旁憨憨地笑着点头。 骆晴川笑道:“应当的,少年心性都是如此,何况郭掌门也会记挂着爱徒的生日,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三人一起谢了二位前辈,便告辞出岛,屠三山仍是把他们送了出来。 三人过了云浮桥,离开云蒙岛,打马直奔官道。南顶天道:“二位师姐,光明左右使应该没起什么疑心吧?” 秦风陵道:“应该没起什么疑心,他们也没怎么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拿我们当小辈后生看。若不是顾忌师父,只怕他们都懒得理会我们!” 回到峨眉山,三人把此趟明教之行一五一十向师父做了禀报。 郭襄听他们说到明教中的教众眯缝眼和胖同伙二人的行径时,皱眉道:“明教子弟的风气果真已败坏到这种地步?” 秦风陵道:“的确如此,这是我们姐弟三人亲眼所见!” 郭襄叹了口气,道:“钟教主已经骨瘦如柴,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是吗?” 秦风陵道:“钟教主的身体非常差了,已经消瘦到那种程度,徒儿大胆说一句,只怕钟教主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郭襄并不接话,只是转头对南顶天道:“钟教主说的那句话的深意,是你悟出来的吗?” 南顶天垂手立在一旁,恭恭敬敬道:“是的,是徒儿大胆做的猜测,可能说的不对,请师父教诲!” 郭襄瞧着他,目光中满是慈爱,道:“你做得很好。遇事肯动脑筋,精细谨慎。你程英师祖当年便说你今后大有出息,希望你发挥长处,谦虚谨慎。” 南顶天恭敬地答应了。 郭襄道:“顶天,你去告诉二师叔、三师叔,让他们现在就过来,风雪,你去把你的父亲请来!” 她所说的谷风雪的父亲,便是那大傻童威刚,其实是谷风雪的继父。 谷风雪出身贫苦人家,因郭襄当年在峨眉开始收女徒时,只收贫苦人家的女娃,不但不收学费,还倒贴银子给徒弟的家里补贴家用。 谷风雪自幼丧父,是母亲一人辛苦把她拉扯大,郭襄见小风雪聪明伶俐,学武天分极高,便收了她做徒弟。郭襄怜悯她的母亲生活不易,除了正常发银子给她贴补用度外,还常请她在峨眉山上做些杂工,也能让她多赚一些工钱。 童威刚也是一个心慈面善的人,常帮衬一下谷风雪母女的生活,后来与谷风雪的娘产生了感情,郭襄便也帮他们俩完了婚,由峨眉派出资,为他们建了房舍,和余四掌柜的都住在同一个大院落里,童威刚自此也过上了安乐的生活。 只是童威猛和彭三两人生性散漫自由,打死不愿相亲,故此峨眉酒楼诸人中,余四和童威刚都享了天伦之乐,另两人却闲云野鹤,也有另一番乐趣。 郭襄让南顶天去请来了童威猛和彭三,安排道:“童二哥,你去一趟少室山,请渡世方丈也去云蒙岛;三傻,你去武当找张三丰真人,同往云蒙岛解决明教的事端。这样更公平合理些,别让人说是我峨眉派有甚么私心,强行干涉别派的内务。” 童威猛和彭三领命去了。不多会儿童威刚也来了,郭襄便领着峨眉三少和童威刚共往云蒙岛。 第174章 顶天先行救危难 郭襄等人要出峨眉山,前往明教。 谁知刚到山脚下,余四掌柜领着两人正往山上赶,正好照了面。 余四掌柜道:“郭公子,这二人是倥侗派的弟子,着急来到峨嵋酒楼,要见郭掌门,我便带着他们来见你了!” 江湖上无论哪个门派,都知峨眉金顶乃女子聚集之地,不能贸然上山,有事都会先到峨嵋酒楼,请余四掌柜代为安排。 郭襄见那倥侗派两名弟子风尘仆仆,面色焦急,知道必有什么事情发生,便道:“二位少侠有何指教?贵派万掌门一向可好?” 那两名倥侗派弟子都在二十八九岁左右,其中一人向前一步,向郭襄行大礼道:“谢郭掌门垂问,我们万掌门一向安好。此次倥侗派与明教结下了梁子,已经前往浙东明教总坛讨要说法去了。然而事关重大,万掌门不敢擅自主张,便派我等分别来请郭掌门、张真人和少林方丈,请三位武林泰斗主持公道!” 郭襄一惊,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倥侗派子弟便把事情诉说了一遍。原来明教自杜可用教主仙逝以后,教内派别林立,实力大损。 光明右使钟明亮接任教主以后,开始时尚能维持局面,然后后来钟明亮染上疾病,日见沉重。教中的事务便多半由光明左使骆晴川和右使屠三山把持,两人原本在江湖上的名声就不太好,约束下属更是无方,以至于这么一个拥有近万名教众的大教日益堕落,教中奸佞小人抬头,屡屡做出祸害江湖,祸害百姓的事情。 在浙中定安县城,有一名绸布商人,夫妻二人从苏州进了一批货物回来,原也请了护镖的人,一路无事,谁知行到了离家只有数十里的一处山岗,被人打跑了镖师,劫掠了货物,见商人的妻子长得美貌,贼人顿起了淫心,竟然先奸污了商人的妻子,后把商人夫妻二人全杀了,抛尸荒野。 商人的妻子是倥侗派掌门万观云的堂妹,闻讯以后,气得肝胆俱裂,经过多方查证,终于坐实了这件天人公愤的事情,便是明教中锐金旗下的副旗主领下属干的。 万观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联络了倥侗山附近交好的五六个交好的门派,数百人一起到明教总坛去讨要说法。不把那锐金旗的副旗主等人现场处决,他是绝不下云蒙岛的。 那万观云在前往云蒙岛的途中,虽然怒火攻心,然而毕竟知道此行事关重大,此事若是妥善解决还罢了,若双方一言不合火并起来,那便是滔天大祸,说不定会有几十数百条性命要当场交待。 于是万观云在路上,派了几名弟子分别去请少林方丈、峨眉郭掌门、武当张真人,请这几位武林泰斗前去主持公道。 郭襄听两名倥侗派弟子说完,暗暗心惊,这的确是一件惊天大事,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然而此事处置起来也非常棘手,杀人凶手固然要严惩,这一点毫无疑问,然而若是把明教整个定义为邪教恶魔,那这么大一个教派自此分崩离析,数千教众从此走上邪路,那可说是给武林带来无穷的祸患,也对不起死去的英雄一世的杜可用教主! 然而若不能给倥侗派一个满意交代,那此事也断然难以收场,那万观云掌门的武功倒还罢了,然而派中的“倥侗四老”都是顶尖高手,据说都已练成了倥侗绝学“七伤拳”,“倥侗四老”一旦发起威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万观云还联合了五六个江湖门派一起前往。 见郭襄脸上阴晴不定,秦风陵和南顶天对视一眼,他二人久随师父,很少见到师父如此忧虑为难,加之他们已经参与了前些日子到明教的查探,二人冰雪聪明,心中已替师父把心思揣摩了三分。 郭襄一挥手,道:“我们抓紧赶路,要尽早赶到云蒙岛,千万不要误了大事!” 南顶天突然向前抢了一步,躬身道:“师父,此事的确迫在眉睫。弟子的马快,弟子可否先行一步?弟子先按江湖道义从中调解、议商,若弟子处置得不好,等师父到了,再教诲、更正,也更有回旋余地!” 南顶天骑的是郭襄在大都驯服的那匹绝世神骏“乌云铁蹄”,后来月烈公主把此马送给了郭襄。郭襄因感念当年金沙帮南老帮主的恩德,对南顶天最为疼爱,等南顶天能行走江湖时,便把此马送给南顶天骑乘。 郭襄自然明白南顶天聪明谨慎,他这样做是要先代替自己前去为两派做个中间调和人,不让事态扩大。 因此事甚为棘手,自己若直接到了后调停处置,一个不慎,便酿成偌大后果,如果由徒儿先行出面,自己届时也有回旋余地,于威名无损。她在心里暗自欣慰:南顶天这小徒儿这几年的确历练得不错,他有这份孝心也是难得! 然而郭襄心里毕竟不放心,道:“此事重大,倥侗派与明教又都在心头起火之时,难以调和,我恐你难以处置此事。” 南顶天道:“徒儿自始至终,只以中间人的身份进行调停,想必他们对中间人不会过于为难。只要遇到重大问题,我便道等师父、少林方丈等长辈到了再决定。徒儿只是想凭借马快,去从中劝得一时是一时,以免他们急切动手,酿成遗憾。” 郭襄听他说得有理, 便道:“好!风陵徒儿,你和顶天同乘一骑,你们俩一起先去,有个照应!” 秦风陵答应了一声,便和南顶天一起同乘一马。那乌云铁蹄是世上无双的神骏,并不在乎背上多了一人,四蹄翻飞,如飞般一时便没了踪影。 第175章 七伤拳招惊全场 这乌云铁蹄的确是神骏异常,秦风陵毕竟也不常骑乘,就觉得两旁树木如飞般倒退,不一会儿就把师父她们远远地抛在后头了。 秦风陵道:“师弟,我们到了云蒙岛后,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化解两边的恩怨?” 南顶天苦笑道:“怎么办,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拖’!我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但这是对两边都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不想让师父她老人家受为难,那只好由我们做徒儿的去做喽。” 秦风陵笑道:“你呀,从小就是个马屁精!”话虽这样说,然而她的心中却对小师弟的孝心、担当极为认同,当下对南顶天道:“到了云蒙岛,你放开手脚去做便是了,只要我们是居于公心从中调解,即便得罪了谁,也不要在意。我会一直在后面力挺你,老规矩,我咳嗽,你就暂停!” 南顶天也笑:“好的,师姐,我竖起耳朵听着。” 原来他们俩,再加上谷风雪,峨眉三少侠近几年常常联袂行走江湖,便定了这么个小暗号。没有咳嗽声,就大胆继续,听到咳嗽声,那可能是有问题,便要把手中的事、口中的话停下来好好斟酌斟酌了。 到了云蒙岛,见入口处仍有两人守卫,然而这两名守卫神色着急,抓耳挠腮。 南顶天道:“两位大哥,这样焦灼不安是为什么?” 南顶天和秦风陵都来过云蒙岛,守卫认识他们,知道他们是峨眉派的高足,其中一个守卫道:“两位少侠,不得了了,里面动起手来了,可紧急万分!” 南顶天忙道:“他们已经来了几天了吧,为什么前面好好的,今天却动起手来了?” 那守卫道:“倥侗等派的人来了以后,开始时去拜会了钟帮主,后来说好了等少林方丈还有你们的师父几位武林泰斗来了以后,再处理此事,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动起手来了......” 原来倥侗派掌门万观云领着七大帮派的数百人进入明教总坛后,按例要先和教主钟明亮交涉,然而当万观云等人见到病榻上的钟明亮时,也心中恻然,明白了赫赫盛名的明教为何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钟明亮实在病得太重了。这位天下闻名的英豪的脸上已经如刀刻般削瘦,两只眼睛如蜡球般呆滞,望着满面杀气的万观云等人,大口大口地艰难喘息,却难以说出话来。 万观云曾在第四次华山论剑上见过他,那时的钟明亮是明教的光明右使,中气朗足,仪态威猛,那是何等的英雄豪迈?眼下竟然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万观云也感到此时若逼着钟明亮处理此事,也实在说不过去,便对钟明亮拱手道:“钟教主,你眼下贵体欠安,那我们等渡世方丈、郭襄掌门、张三丰真人三位老人家到了以后,请他们主持公道,如何?” 钟明亮听他这么说,眼中亮了亮,频频点头,他虽然已病入膏肓,然而内心着实仍是牵挂,担心在云蒙岛酿成双方争斗惨剧,现下听到对方主动说要等三位武林泰斗到了再处理,那自然是可以放下心来。 万观云等便在云蒙岛候了几日,这一日万观云在岛上信步走走,见到练武场上有一队人马在操练,有持短斧的,有持标枪的,还有弯弓搭箭的,一时斧、枪齐飞,长箭如雨。 万观云不想窥探人家操练,便远远走了开去,又见这种阵势不光像江湖练武,倒有些像军队操练,感到好奇,便顺口问了下旁边一位明教子弟。 那明教弟子告诉他,这是教中的例行操练,是锐金旗的旗主、副旗主带着兄弟们在练习。 万观云一听,根根头发都要乍起来了,又问那副旗主姓名,正是害死堂妹夫妇二人的罪魁祸首。 万观云一言不发,回头召集了本派的“倥侗四老”以及随自己一起来的其他六门派的掌门,把情况这么一说,众人都是须发皆张。 “倥侗四老”中的老三郝孤舟是个火爆性子,当即拍案而起,道:“观云,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杀人凶手还好端端地在习武场上操练?” 万观云道:“师叔,此事千真万确,我已询问清楚无疑!” 郝孤舟把眼瞪圆了,道:“看来明教根本就没有诚意处置此事,一定会包庇弟子,那还等什么?我去把那个狗贼杀了!”说完便怒气冲冲冲出门。 余下之人听他说得有三分道理,既然明教没有处置此事的诚心 ,那么何必还要等少林方丈等人再来?只好自己解决便了! 众人便一起出门,冲往习武场而去。 郝孤舟径直奔到习武场,大喝一声:“哪一个是锐金旗的副旗主?给我站出来!” 习武场上有一百余人在操练。锐金旗的原旗主是石元,后来谭麟等人叛教之后,石元便晋升接替了四大法王中的“狮王”职位,现任的旗主叫印秋山,是现任光明左使骆晴川的心腹。 印秋山望了望副旗主杨耀威,往前跨了一步,道:“我是锐金旗的旗主印秋山,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郝孤舟哼了一声,道:“你纵容手下作奸犯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速速把那副旗主狗贼交出来!” 印秋山无端吃了一骂,心下不禁有气,道:“我是见你年纪大点,对你够客气的了,难道我便怕你不成?” 郝孤舟并不搭理他,只道:“看来你不想把那狗贼交出来喽?那我先惩罚你治下不严之罪再说!”一语未了,双手握指成拳,右拳便向印秋山左肩头击来。 印秋山没想到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居然说打便打,也不敢怠慢,微微侧了侧身,也捏个拳决,右拳迎上去,用的是“夜叉巡海拳”中的招式,要和这暴躁的老头儿硬碰硬一番,看这老头儿是依靠什么这么狂妄的! 印秋山这一拳击出,还未和郝孤舟对上拳,忽然觉得对方袭来的拳力中,竟然有数种不同的劲道,,有刚猛,有阴柔,还有一股劲力柔中带刚! 印秋山一下子脑袋中就蒙了,普天之下,哪有同一招式中,竟然同时刚猛与阴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道的? 更何况,还有“柔中带刚”这第三种力道? 印秋山一瞬之间,几乎要被郝孤舟这一拳弄得精神错乱了。 他哪里知道,一拳中含有数种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力道,正是倥侗派绝学“七伤拳”的精髓。 七伤拳练到炉火纯青之时,一拳之中可有七股不同劲力,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或横出,或直送,或内缩.敌人抵挡了第一股劲,抵不住第二股,抵了第二股,第三股劲力他又如何对付?七伤拳之名便由此来。 适才郝孤舟听他自报家门,道是锐金旗的正旗主,因此也不敢怠慢,上手便使出了自己的绝学“七伤拳”,也算是够看得起他的了,给了他不小的“面子”。 只是这“面子”,印秋山实在是难以消受。 第176章 你死我活拼全力 然而到了此时,印秋山只好闭着眼拼了,他运足了十成劲力,接了郝孤舟这一招七伤拳。 他所使的“夜叉巡海拳”,属于刚猛劲道的一路,功力也算不错,把七伤拳中的第一股刚猛劲力尽数接下。 然而七伤拳便是这样,你接下了第一股劲力,第二股劲力便跟着袭来,如浪头叠加一般。 印秋山大喝一声,左拳探出,将郝孤舟七伤拳的第二股阴柔劲力化解掉。 然而用这般笨法抵御,难道能生出七只拳头来,抵抗对手的七股内劲? 七伤拳的第三股柔中带刚的力道终于袭到印秋山的肩头之上,印秋山全身晃了晃,没有倒下,却终于一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还是郝孤舟手下留情,因为印秋山并不是正主儿,郝孤舟犯不着重伤他。 郝孤舟瞧着他,摇了摇头,道:“我可是先礼后......”忽然,就觉得耳后生风,知道一定有人偷袭。 郝孤舟听那股风声的来势,应当是兵刃袭来,便左足一弹,身子向右侧闪出三尺,避开了敌人这一击。 然而那柄剑像毒蛇一般,微一抖动,又缠了过来,竟像要立毙他于剑下。 郝孤舟见敌人下了死手,便不愿再躲避了,脚下用力,向后翻越过去,到了敌人的身后,左手一圈, 右掌一招倥侗派掌法“长虹贯日”直劈敌人的后心。 那人转过身来,见郝孤舟掌法凌厉,不敢大意,忙向左闪身避开,谁料郝孤舟这招有虚有实,完全是根据对手的反应而发,见他向左闪身,向前欺了一步,便扣住了他右手的脉门,沉声道:“撒手罢!”那人右腕一麻,手中剑不由得掉落在地。 他的长剑落地,郝孤舟的手却并未松开,低声喝道:“告诉我,你们的副旗主在哪里?” 那人右手脉门被郝孤舟扣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却并不答话。 印秋山在旁边却看着恼怒,道:“老二,你怎么这般脓包?我们虽然武功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告诉他,你便是副旗主杨耀威!” 郝孤舟大怒,道:“原来你便是杀害绸布商人夫妇的罪魁祸首,不敢承认,还偷袭于我,像你这种罪恶小人,还留你干什么?” 他本就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当下松开杨耀威的右手脉门,右掌一竖,便向他的头顶百会穴重重拍下。 郝孤舟这一掌迅如闪电,只要拍实了,杨耀威必然要当场立毙。 便在这时,一条黑色人影闪过,到了杨耀威身旁,伸掌接过了郝孤舟这势大力沉的一掌,郝孤舟蹬蹬蹬后退了三步,那人却站在原地丝毫未动,气定神闲,正是明教光明左使骆晴川。 郝孤舟方才专注于和印秋山、杨耀威二人的较量,这时才发现场边已经多了十余人,除了自己倥侗派诸人,明教那边也有五六人到了这里。 郝孤舟面上红了一红,方才他和骆晴川对了这一掌,自己连退三步,而骆晴川却纹丝未动,显然是自己落了下风。他本就是暴躁脾气,当下把衣袖一捋,道:“姓骆的,咱们再来打过!” 骆晴川毕竟是主,郝孤舟为客,骆晴川冲他拱手道:“郝兄,咱们两家不是说好了吗?等几位武林泰斗到了以后,再处置此事,何必急于动手呢?” 郝孤舟冷笑道:“我们原本是愿意等的,但是明教可有处置此事的诚意吗?”他把手向杨耀威一指:“此人便是杀害绸布商人夫妇的罪魁祸首,然而他现在还好端端的,并无受到任何惩处,这便是明教的诚意么?” 骆晴川眉头一皱,锐金旗在他的直接管属之下,他对部下向来纵容,虽然锐金旗中出了杀人越货、奸污民女这样的大事,然而两位旗主交出了三名旗中的兄弟,说这件事情都是他们三人做的,任凭教中如何处置。 他便相信了两位旗主的说法,把那三人囚禁在地牢之下,等候郭襄掌门、张三丰等人来后,再行发落。 怎料现在倥侗派中指认副旗主杨耀威是罪魁祸首,他便也有些后悔,是否轻信了两位旗主的话。然而眼下这种情形,他又不愿推翻自己前番所说的话,那样的话,不是打自己的脸,丢尽了颜面? 当下骆晴川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郝兄,我说杀害绸布商人的另有其人,犯事的几人已被我关押在地牢之中,等候郭襄掌门他们来了以后,再行处置,信不信便只好由你了!” 郝孤舟道:“那你决意是要继续包庇部下了是吗?” 骆晴川道:“你有你的说辞,我有我的道理,不然怎样?” 郝孤舟哼了一声,道:“那只好拳脚下分高低了......”一言未毕,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前胸高高鼓起,运劲于臂,右拳缓缓递出,向骆晴川前胸击出。 骆晴川自然是识货的,当下也不敢怠慢,屈指为掌,也是缓缓拍出,正是他的成名功夫,形意门中的“穿骨掌”。 印秋山和杨耀威方才在郝孤舟的七伤拳下吃了大亏,究其根本是因为内力比郝孤舟差得太多,但是骆晴川的内力,却高出郝孤舟一筹,因此他这一招“穿骨掌”使出,内力浑厚,把郝孤舟的七股劲力化解,七伤拳的威力便施展不出来,骆晴川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郝孤舟七伤拳使出,却如击打在棉花上一样,丝毫不着力,心中焦躁,当下咬了咬牙,左拳又击出,双拳的力道互为依靠,击向骆晴川的劲力又大了几分。这是七伤拳中威力奇大的招式,却也是拼命的招式,叫“玉石俱焚”,周身的内力尽数使出,不伤了敌人,便伤了自己,再无后手和回旋余地。 骆晴川心中吃惊,他方才和郝孤舟过了一招,知道自己的内力要胜过对方,应该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却没想到郝孤舟情急之下,使出了这么个拼命的招式,十二分的内力都蕴含在七伤拳中击向自己。 七伤拳原本就招式高明,郝孤舟又使出了十二分的内力,自己若不全力以赴,说不得会被拳招所伤,当下骆晴川无暇细想,只好催动掌力,把十成的内力吐出,这样一来,变成了两人以毕生的内力拼个死活! 第177章 场面混沌谁解开 骆晴川与郝孤舟这么一拼,寻常的教众和弟子看不出来,这场上却有七个人看了出来,心中万分焦急。 “倥侗四老”中的其他三人,再加上陕甘之地被倥侗派邀来助拳的“天罗门”掌门人边四海,都已看出郝孤舟在以十二分的内力在与骆晴川拼斗,但郝老三的内力终归是比骆晴川逊了一筹,可说目前是凶险万分。 江湖上的高手们都清楚,如果只比招式,那双方的力道完全可以在掌控之内,只要不是存心拼个你死我活,那么最多会受皮肉之伤而已。 然而若双方以全部内力相拼,当内力催发到十成时,那便是在拼命!轻则受重大内伤,重则丧命。 何况郝孤舟因处于下风,已经把内力使到了十二分,偏偏七伤拳中的“玉石俱焚”这一招,本就是拼命用的,这下把他自己和骆晴川这两大高手逼到了绝境! 以这二人的武功,在场中的无人可以化解,只怕放眼整个中原武林,除了峨眉郭女侠、武当张真人外,也无人可有这个本事。 少林渡世方丈都不行!渡世方丈的威望在武林独尊,然而论武功,却是要逊于郭襄和张三丰的。 “倥侗四老”中的老大桑孤城的武功,比其他三位师弟要高出一些,然而他自忖也绝化解不开这二人的内力拼斗,只怕也会连累自己身受重伤。 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能坐视不管,绝不可看着老三丢命,他的脑门上冷汗涔涔而下,已走到二人身旁,却颇有顾忌,不敢贸然加入。 明教中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方才骆晴川与光明右使屠三山、四大法王中的鹰王尚远帆、狮王石元三人正在聚义厅中议事,闻讯急忙赶来,龙王和蝠王却都因事出岛未归,因此当下在这习武场边,明教中的高手也只有屠三山和鹰王、狮王三人。 屠三山见桑孤城靠近正在拼斗的二人,心中有些紧张,忙走上前道:“桑兄,他们两人单打独斗,我们可要遵守江湖规矩!” 桑孤城翻了翻白眼道:“我会做那种小人之事么?他们二人目前都已置身险境,你看不出来?” 屠三山道:“我也在为此忧虑,敢问桑兄可有什么好办法?” 桑孤城道:“我也没把握,然而事已至此,只好试一试了!我先说清楚,我绝不会趁机做有害于骆左使的事情!” 他见郝孤舟面色赤红,头上有雾气渐渐升起,心中焦急,知道若出手晚了,三弟免不了要受严重的内伤,便运起内力,缓缓伸右掌也抵住骆晴川的手掌。 此时郝孤舟正在吃紧,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突觉一股内力正在相助自己,顿时压力减轻了许多,面色也逐渐恢复。 然而骆晴川就惨了,陡然间在两股内力夹击之下,不得不继续催加自己的掌力,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只好拼命抵御,等于是倾其所有,不顾一切,但他一人之力,终究比倥侗二老的合力差得多,形势立时反转,此时骆晴川已经下盘不稳,全身摇摇晃晃,只是在勉力支撑。 桑孤城此时心中却在叫苦,他原本是来拉架的,并无伤害骆晴川之心,然而这内力相拼本就是搏命之举,劝架的人必须远远高出二人内力,即便两股内力全攻到自己身上,也完全扛得住才行。 桑孤城的内力跟相斗的两人差距不大,决计不敢把两人的内力全引到自己身上来,因此他虽怀着拉架的心思,实则是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屠三山在旁边看得真切,自桑孤城出手以后,骆晴川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他害怕外人伤了自己的教中兄弟,不假思索,双掌一横,加入了战团,这下倥侗二老又吃紧了。 局势更加混乱,他们四人拼上了。别说郭襄还没赶到,即便是赶到了,也决计化解不了这四人的拼斗。除非是郭襄和张三丰同时在此,合力施为。 这四人拼斗,这习武场上能插得上手的,也只有寥寥五人,先后都加入了战局,最后变成了明教四人力敌这边倥侗四老加边四海五人。 明教光明左右使二人终究还是功力比其余人高出了一筹,故此这般四对五,拼了个势均力敌,然而各人都是内心叫苦,知道已结成了一个生死局。这样天下已经无人能凭自己功力分开双方,这九名高手看来大半要命丧当场,即便有幸存下来的,也定然要身负重伤! 双方在场边的其他人都看得惊心动魄,心下担忧,只有一个人暗暗窃喜,那便是锐金旗的副旗主杨耀威。 杨耀威方才被郝孤舟狠狠地教训了一通,对倥侗四老是又怕又恨,眼下见到场上的九名高手在场上以命相搏,他才不担心本教中的那些首领,只巴望着倥侗四老快点完蛋,那就不怕谁还敢来追究自己杀人越货的事情了。 那个万观云?哼,要不是有倥侗四老撑腰,自己都足以一剑劈了他! 便在这时,突然从上岛的道路那边冲过来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模样,正是南顶天和秦风陵。 两人听守卫说双方在习武场相斗,便匆忙赶来。见了眼前的情形,却也不由得呆住了。 南顶天来过明教,是认得印秋山的,便向他问道:“印大哥,这,这怎么成了这个局面?” 印秋山也是一脸惶急,道:“南少侠,倥侗派各位前辈和我们骆左使等人冲撞了起来,便动起手来,居然都尽数使出内力相搏,别人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否则卷入内力拼斗的人更多,更危险,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请问尊师郭掌门到了吗?或许只有她有这个能耐了!” 南顶天道:“家师还未到,我和师姐乘快马先行的。这,这可如何是好!”他的武功、见识比印秋山高得多,自然更加明白场上九名高手处境的险恶,若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分开,只怕结果就是死的死,残的残! 他发怔片刻,突然一步步向场中走去,秦风陵忙拉住他,道:“你想干什么?不要命啦!休说是你,便是师父来,只怕也束手无策,你可别白白去送自己的小命!” 第178章 石破天惊骇众人 南顶天站住脚,望着秦风陵道:“大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并不是做事莽撞的人!” 秦风陵道:“我自然知道,你做事沉稳,不过这九名高手都是武林名宿,内功都很强,便是师父和三丰真人联手,也决计化解不开。” 南顶天低声对她道:“若论真实武功,我自然没这个本事上前拉架。可是师姐你知道么?我学了一门叫‘阴阳挪移’的武功。” 因为他并没有正式拜程英和陆无双两位前辈为师,故此郭襄早就交代他要低调,不要轻易泄露出去,故此南顶天跟二位侠女学过武功的事,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 秦风陵虽然没见过他使“阴阳挪移”的武功,却听师父郭襄说起过,那门功夫是师父的两个姑姑程英和陆无双,殚心竭力教给小师弟的,听说威力奇大,连师父都赞不绝口。 南顶天朗声笑道:“虽然我没有十足把握,然而眼下关系着八九名武林高手的性命,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并不熟悉,然而就冲着师父和明教已故杜教主的交情,再加上倥侗派是名门正教,那么两边的人我都要尽力救下,至于我自己,若把小命搭进去, 只能怪我学艺不精,没有学到师父的精妙武功!” 这几句话南顶天却说得并不低声,其实他这是在告诉明教和倥侗派双方的人,我是来救人的,而且是担着丢掉性命的危险,你们可别怀疑我暗中帮着任何一方! 果然南顶天刚说完,倥侗派和明教中人全都打心眼里对南顶天感恩戴德:这“峨眉三少侠”果然名不虚传,看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说出的话却义薄云天! 除了一个杨耀威! 杨耀威原本见倥侗四老已经拼得差不多了,再过得片刻,这九大高手必然有大半会毙命在这习武场上,他心里暗喜,这下就不会有人再去追查他杀人越货、奸污良家妇女的事了! 谁料竟然那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要去化解场上九人的拼斗,杨耀威虽然不相信这个少年能够做到,但不想让此事再起变故,便挡在南顶天的前面,道:“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你若是暗藏歹意,那这些高人不就都有危险了?” 南顶天见他说得并非没一点道理,一时没摸出他底细,倒不知他究竟是何心,是好意还是歹意? 然而南顶天心急如焚,他自然知道再多耽误片刻,这些人生还的希望便又减了几分。 南顶天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杨耀威犹豫了片刻,只好道:“我叫杨耀威”。 南顶天剑眉一竖,道:“你是锐金旗的副旗主杨耀威?”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杨耀威也不敢否认,道:“是我。” 南顶天了解此事,知道他便是领部下残害绸布商人夫妇的罪魁祸首,心中愤恨。见他仍然挡在身前,耽误自己救人,也没时间跟他啰嗦,左手一划,右手一掌向杨耀威轻飘飘拍了过去。 杨耀威见他掌力轻浮,心道:果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十七八岁的孩子,能有多少武功?双足一弹,向左面闪避。 谁知南顶天使出的是峨眉绝技“截云九式”,是最能相机截杀的,杨耀威刚闪到一半,忽然肩井穴一麻,倒了下去。 倒在了地上,他才醒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内力之高,自己根本摸不清底细,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实在太远。 南顶天伸腿,一脚把他踢到印秋山身旁,道:“印旗主把这小人看住,别影响我救明教和倥侗派的各位英雄!” 南顶天到了两边人发力的源头——骆晴川和郝孤舟的身前,深吸气息,双掌各划成圈,划了几转,然后双掌分别击向骆晴川和郝孤舟。 其实现在骆晴川和郝孤舟的掌上内力,何止是他们自身的武功力道?早已集聚了场上九名高手的内劲,拼死相斗,力道的大得惊人。 南顶天的脸上瞬时青紫,汗珠滚下,全身摇晃。其实要按内力来说,场上这九人中,至少有三人不次于他。 骆晴川、屠三山、桑孤城,这三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一方霸主,内力深不可测。 南顶天自从跟程英和陆无双学了“阴阳挪移”功法后,武功进步神速,何况郭襄因感恩南老帮主,对南顶天也颇为偏爱,峨眉派的武功倾囊而授,即便那“阴阳挪移”之法,郭襄也帮他做了改进,把峨眉九阳功的部分要义结合其中,使阴阳挪移的威力更甚。 其实南顶天决意要救这九人,的确是凶险至极,因为这九人的内力实在过于强大。然而最幸运的,是这双方的力量均衡,不分伯仲,这样南顶天刚介入这两股内力的时候,才没被这两股大力震死。 这两股大力若是有强有弱,那么南顶天必然会成为强的那一方打击的对象,说不定就被震死或者震伤。 然而倥侗四老加上边四海这五人,正好跟明教四大高手拼了个势均力敌,这样南顶天刚加入内力战团时,虽全身巨震,面色青紫,然而终究还受致命伤害。 既然这两股大力没有弄死他,他的“阴阳挪移”奇妙功夫便大有用武之地。林朝英祖师创出的“阴阳挪移”功那自然是非同小可,何况又经过了郭襄的改进,当下南顶天借力打力,转移力道,内力流传之处,已经蕴含了一股大力,在双掌中虚而不发。 这下场上拼命的九人顿时感觉舒服了一些,像边四海、郝孤舟、明教狮王石元几名内力稍逊一点的,没有那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了。 南顶天将阴阳挪移继续使开,内力流转越来势头越猛,这时他的双掌中已经积蓄了太大力量,他已经渐渐掌控不住了,见身旁有一块大石,原本是在练武场上当石凳使用的,能同时坐四五个人。 南顶天突然间大喝一声,将掌心中越聚越满的内力尽数反震出去,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暴发时储满了洪水,猛地里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登时将那块大石击得粉碎,石屑四溅! 便在此时,习武场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众人口中齐称:“教主!” 第179章 众望所归结奇缘 南顶天甘冒奇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阴阳挪移”之功,把场上拼斗诸人的内力全都转化到大石之上,终于化解了九大高手的危机,可以说也是救了九大高手之命,否则这几人定然非死即残! 南顶天正在暗自侥幸,自己此举其实颇为冒险,一不小心就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好在赌赢了。见习武场上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不禁心下奇怪,心道:即便是我救了这几个左右使、护法、掌门,也不够资格场上明教中之人,个个向我跪拜呀。顶多是我就救的几个人而已! 其实场上的近千名教众个个向他行礼跪拜,实是另有深意。 厚土旗旗主殷天正等人也已陆续到了这里,此时即便是骆晴川和屠三山这两位光明左右使,都老老实实地拜服在地,更勿论其他人了。 殷天正叫道:“明教立教几百年来,历来只认两样东西,一是圣火令,二是挪移功。圣火令久已失传,那是没法子急切找回的了,然而既然南少侠会我明教的乾坤大挪移功夫,又救了我教中的四名首领,依在下之见,南少侠可接任钟教主之位!这也是上天怜悯我明教,给了我们明教一线生机!” 南顶天闻言一呆,道:“各位尊长、大哥,我并不知道各位在说什么,我使的也不是甚么乾坤大挪移功,我......我使的是阴阳挪移功而已!” 殷天正道:“乾坤,天地之意,也代表阴阳。少侠不必自谦了,阴阳大挪移自然也即乾坤大挪移神功!” 南顶天不由得啼笑皆非,殷天正所说,并非全无道理。这时狮王石元也道:“南少侠,你方才解救大伙儿的,明明便是乾坤大挪移之法,谁若有异议,我石元第一个要拥护你!其实我和殷天正老弟二人,都是钟明亮教主的铁杆心腹,明教中人人知道。我们这样说,并非是想犯上作乱,而是因为我们一切为钟教主着想,一切为明教着想!” 其实石元和殷天正二人的想法,是大部分明教弟子的愿望。明教这些年,因教主钟明亮身体欠安,病情越来越重,导致教中很多兄弟越来越不像话,现在竟然做出了杀人越货、奸污民女这些令人不齿的事情,实在是令明教数千名弟兄难以抬起头来。 然而这几年中,骆晴川与屠三山把持住教中的事务,两人对下属约束无方,做事不凭义气、法度,只看关系亲疏,故此教中的有识之士,像鹰王、狮王、厚土旗主殷天正、洪水旗主赵行舟等,早已对他二人不满。 然而钟教主重病在身,骆晴川与屠三山又大权在握,根基深厚,故此尚远帆、石元等人也不敢轻易发作,怕弄得教中大乱。 如今见到南顶天使出绝妙武功,跟“乾坤大挪移”有九成的相似,而且威力也惊人。于是尚远帆、石元、殷天正等人心意相通,希望把南顶天扶上位,一定比眼下骆晴川与屠三山对明教的恶劣把控要强得多! 其实按照鹰王、狮王的武功,便看不出南顶天的武功中,还有那么一成与“乾坤大挪移”并不完全相同么?只是眼下的机会实在难得,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放弃。 第一,南顶天是峨眉派的高徒,近年来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的名头,说明他的武功绝佳,又是峨眉派掌门郭襄的爱徒。以郭襄在武林中的泰斗地位,南顶天若能成为明教的教主,那么郭襄定然会全力支持南顶天,整肃明教的风气,使明教重新恢复名门大派的气象。 第二,南顶天刚刚救下己方四人的性命,这其中可是包括了光明左右使二人!那么大伙儿若立南顶天为明教之主,骆晴川和屠三山是断断不敢反对的。 江湖上的人,义气为先,即便不是真讲义气的人,在大的场面上也不敢违背。像骆晴川和屠三山若反对南顶天做明教之主,那么便是忘恩负义,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因此不管从各方来看,南顶天做明教的新任教主,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除了南顶天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 其实不光是南顶天,就连郭襄,刚到明教总坛中,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很震惊的! 这些人竟然要立徒儿南顶天为教主? 这些人疯了吧,这完全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郭襄没理会他们,对鹰王、狮王的劝说置若罔闻,甚至光明左右使也想说服郭襄,让她同意南顶天就任明教新教主。郭襄连瞧都没瞧他们。 她只想听听一个人的意见,那便是钟明亮。 钟明亮见郭襄亲自来看自己,心情激荡,他自然知道郭襄这些年来,甚少出山。 这次她不但离开峨眉山,亲自来看自己,而且还派徒弟两次来明教中探望病情,帮助自己找出教中恶贼。 这是对明教的一份感情,一份坦诚,不管是对去世的杜可用教主,还是对卧病在床多年的自己,都给与了最大的尊重。 郭襄来到钟明亮的屋中看望他时,钟明亮已经对习武场上所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了。 令郭襄没有想到的是,钟明亮不但支持让南顶天接任自己的教主之位,而且表现得比石元、殷天正等人还要更加急迫和坚决。 钟明亮在郭襄面前,自然能够掏心窝子说话,他道:“郭掌门,我这几年患病给明教带来了灾祸,因没有约束好手下兄弟们,甚至给江湖上,都引起了悍然大波,明教的名声变臭了,实在是我钟明亮之过呀!到九泉之下,我也没有面目去见前面的历代教主!” 他擦了擦浑浊眼睛里的泪,又道:“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把教主之位让出来,郭掌门可知是为何?” 郭襄沉吟道:“你无非是不安心,也不甘心。” 钟明亮眼圈又一红,道:“郭女侠说得对,我若那样做,便更没有脸面去见杜可用教主了!” 第180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 郭襄安慰钟明亮道:“钟大哥,自你接任明教教主以后,为明教殚心竭虑,已经尽了自己的力了。最近几年是因为你的身体有恙,因此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全力治理教务,这并非人力所能左右的事,你也无需自责。” 钟明亮长叹道:“郭女侠,最近几年明教中四分五裂,人心不稳,更兼有奸佞小人趁机作乱,这实与钟某有开脱不掉的干系。按说我早就不该占着这个教主之位,但我是真的不敢交出来呀!” 他喘息了片刻,又道:“前几年我若交出教主位,那教主位必然为骆晴川或屠三山所得,然而他们两人对下属纵容过度,耳根子又软,是非不明。他二人中无论谁做了教主,那便是坑了明教啊!而其他兄弟根本无法与他们二人抗衡。即便我强行传给狮王石元或是厚土旗旗主殷天正,他们也坐不稳。虽然从道义秉性来说,石元和殷天正更适合做教主,然而他们的势力实在比起光明左右使来说,弱得太多了!” 郭襄道:“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再扶植石元或者殷天正,我们都可以帮你。” 钟明亮摇了摇头,道:“太晚了!骆晴川与屠三山的势力已经形成,难以改变。当今天下,只有一人做明教教主,能做得稳,而且将来能将明教发扬光大!” 郭襄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然而她却沉吟不语,半晌才道:“在我的内心里,实是不愿让顶天来趟明教的浑水。第一,他是我最喜爱的徒弟之一,我还想让他光大我峨眉的门楣呢!第二,若真让他做了明教之主,武林中的其他人,难免会说我郭襄野心太大,派徒弟来控制明教。我外号‘小东邪’,倒也并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可这样会让小徒顶天和明教的声誉受损。因此我不得不顾虑到这些!” 钟明亮急道:“话虽如此,然而清者自清,像郭女侠这般的人物,不该被别人的看法所左右。明教上任杜可用教主,与郭女侠你是生死患难之交;我钟明亮虽不才,却向来敬佩郭女侠,自认与郭女侠也算得上是朋友,如今明教有难,郭掌门难道真的忍心坐视不管吗?难道真的要我起身给你磕头才行?” 郭襄慌忙摇手,又见钟明亮提到杜可用,郭襄心中酸楚,想当年自己与杜可用一起率领明教、丐帮众兄弟,千里护送益王到了福州,这才有了后来的端宗皇帝;一路上的重担一千斤,杜可用起码分担了五百,郭襄向来心中感激。 如今杜可用已仙逝,在他手里发扬光大的明教,眼看着又要陷入黑暗。郭襄想到这里,也不禁心如刀割,终于道:“这样吧,我绝不从中阻止,让这孩子自己选择吧!他若愿意,我非但不制止,反而会助他一臂之力!” 钟明亮见郭襄松口了,心中高兴,却咳嗽了半天,一张脸憋得紫红。郭襄忙起身,用双手手掌分别抵住他的悬枢和中枢二穴,缓缓将真气注了进去。 片刻间,钟明亮的胸口舒缓,气息顺畅,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 郭襄却在心中暗暗焦心,她知道钟明亮这只是回光返照之相,实则已接近灯枯油尽之境。 钟明亮对郭襄道:“郭女侠,事不宜迟,请你即刻与南顶天少侠谈个清楚。拜托了!” 郭襄点点头,示意钟明亮放心,不要过于心急,而后命人去叫来了南顶天。 南顶天的心中也是矛盾重重。其实开始时按他的本心,他并不想做什么教主,他只想安心随着师父练功,稳稳当当地做个峨眉派人人宠爱的小师弟就好了。 在峨眉派里,不光是师父郭襄对他疼爱,就是十七位师姐,也个个拿他当做亲兄弟一般,替他洗衣,给他做好吃的。 然而后来鹰王尚远帆、狮王石元、厚土旗旗主殷天正、锐金旗旗主印秋山等,分别来见他,都希望他能做明教之主,带领众位弟兄行侠仗义,重新恢复明教大好名声! 特别是殷天正,把明教的现状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南顶天这才知道,明教中起码有一千余人,行走在人生的三岔路口。 有人拉一把,他们就能成为侠士,就能成为人人敬仰的人;没人拉他们一把的话,按教中的四分五裂、奸佞频出的现状来看,他们完全有可能成为杀人越货、作奸犯科的恶魔! 南顶天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明教有这么多的教众,他问殷天正,明教总共有多少人? 殷天正道:“在籍在册的兄弟有两千余人,这还不算各地分舵新发展的弟子。” 南顶天暗暗吃惊,这可比武林中普通的门派多了几十倍,只怕除了丐帮,武林中再无任何一个门派有这么大的势力。 这样大的一股势力,若真的走上了邪路,当真是可怕之极。 南顶天的骨子里,是有江湖大门派宗师的血脉的。他的爷爷南老帮主,当年的武功可算得“天下第一人”,金沙帮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帮派。 即便是他的父亲南世雄,那也是独霸一方的人物,虽然走上了邪路,在宋元争霸中,扮演了可耻的角色,然而武林中只要提起南世雄率领的“四神兽”“十三鹰”,那也无人敢小觑。 南顶天感到他全身血脉中,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在激奋,虽然他还年轻,然而习武之人,有谁不想天下扬名、号令群雄? 当然他向来崇敬师父,尊重大师姐,如果没有师父和大师姐的指令,他也不会自作主张,哪怕是做数千人的首领这样诱惑人的事情! 就在他心情矛盾之时,郭襄派人来传他过去。 郭襄道:“顶天,明教中的上上下下,都有意奉你为明教之主,你自己意下如何?” 南顶天道:“师父,徒儿心中很矛盾。不过我一切听师父的!” 郭襄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却突然间道:“顶天,关于你的身世,师父从来没有跟你多说。值此重大抉择之际,师父觉得有必要把你的身世,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第181章 为父赎罪立壮志 郭襄负手站在床边,眼神悠远,却未开口,泪先流。 在南顶天的记忆里,师父从来都是坚毅、决断的,虽然师父是女子,然而即便是遇到再大的难事,师父从来都没有过一次退缩。 就冲这一点,世上九成的男人都做不到。 然而眼下见到师父掉泪,南顶天反而心里忐忑不安,担心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好,惹师父生气了。 郭襄道:“你也算是成年了,其实我早该将你的身世告诉你,只是先前你跟着我学武,在我身边,我时时刻刻想告诉你都可以,便也并未着急。然而此刻不同了!”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你的爷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原金沙帮的老帮主,一声绝高内功、剑法,堪称武林第一人!” 南顶天恭敬地站在那里,今日算是知道了自己的爷爷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虽然心潮有些澎湃,却绝无欣喜之意;因为他向来聪明灵敏,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若是只有“爷爷是个大英雄”这一个消息,那么师父绝不会将自己的身世隐瞒这么久,早就光明正大地告诉自己了。 然而师父一直对此忌讳莫深,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是自己的爹或者娘,是个不光彩的人物。唔,这样看来,多半是我的爹在江湖上有非常、非常不好的名声。 郭襄还未开口,冰雪聪明的南顶天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对师父即将开口说的,有些畏惧,也有了些心理准备。 郭襄先说起南顶天爷爷的英雄事情,当然这是事实,郭襄说得理直气壮,而后皱了皱眉,道:“你的父亲当年在江湖上,做了一些错事,中原的武林同道难以接受!” 南顶天小心地问:“是他争强好胜?与人斗殴伤了人性命?” 郭襄摇摇头。 南顶天又道:“那么是他杀人越货,是一个江洋大盗?” 郭襄依然缓缓摇头。 南顶天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作为子女,去猜测父辈所行的恶事,这是一件残酷的事。 然而他别无选择,只有弄个清楚,然后接受现实,苦水也要往肚子里咽。 郭襄道:“他当年,是替元兵做事的。” 南顶天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当年替元兵做事,那时宋蒙正在激烈交战,血流成河,那就是说他的父亲是个汉奸,出卖自己的国家,为敌人卖命! 南顶天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咬着嘴唇,不然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虽然他本有心里准备,然而这个打击还是太大,让他身心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跟“做汉奸”相比,殴打伤人、抢夺财物这些罪名实在不算得什么。 毕竟,别的罪名都有挽回名声的机会,或是得到惩罚以后,也抵消了一部分罪名。 然而,自己的父亲所犯的这个罪行,却是让所有中原人所不齿的,属于大是大非方面的。就像吕文焕、张弘范之流,虽然已得到高官厚禄,位极人臣,然而千百万的中原人提起他们,都只会咬牙切齿骂一声“卖国贼”“汉奸臣”,绝不会对他们有一句好话,包括他们的子孙! 南顶天如枯木般站了良久,忽然对郭襄道:“师父,我不能做明教这个教主了,我想回峨眉山,跟着师父学习武功,永远不想下山了!” 郭襄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是真心话?” 南顶天点头道:“是真心话。” 郭襄又道:“也是心甘情愿想要埋没深山?” 南顶天没骗过师父,便也摇头道:“禀师父,不是心甘情愿,是万般无奈!” 郭襄道:“我今日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因为这是你的权利,你已长大成人,对爷爷带给你的荣耀,父亲带给你的耻辱,都要如数接纳下来。这才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 见南顶天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掉了几颗。郭襄又道:“有两句话,我要和你说清楚。第一,你父亲当年,的确做了一些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但是这份罪责不该你来承担。你知道这件事情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道:“第二,你爷爷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豪杰,所以我希望你以他为榜样,也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南顶天垂着头,道:“师父,我父亲如此,别人还会再信任我么?” 郭襄慈祥地望着他,道:“会的,一定会的!师父就是相信你的第一个人!” 南顶天从师父的目光中读出了真诚,这使他的心里温暖了一些,也有了些自信。 郭襄又道:“不光是我,你的诸位师姐,几位傻叔叔,都和师父一样信任你。另外还有件你想不到的事,钟明亮教主早就知道你是南世雄的儿子,然而他跟我说,他仍然愿意立你为继任帮主,相信你一定能领着明教中人行侠仗义,把明教发扬光大!” 这件事的确大大出乎南顶天的意外,他抿着嘴唇,全身微微抖动,心情激荡。 郭襄道:“眼下你怎么想?尽可以同师父说!” 南顶天迟疑了一下,终于道:“师父,我想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侠义之事,亲手洗刷我父亲当年不光彩......不光彩的形象......” 郭襄怜爱地望着他,道:“你一定可以做到!你可以改变明教眼下的状况,正如你想改变自己的先天不利处境一样。我们都会帮助你!” 南顶天沉默片刻,挺起胸膛道:“师父,我愿意做明教教主。不过,我有两个不情之请!” 郭襄道:“你说!” 南顶天道:“第一,我想整顿明教,把不合格的首领撤换下,但此事定然困难,请师父给我指点迷津;第二,我心里有父亲带来的阴影,只能先低调行事,领着明教卧薪尝胆;家父的耻辱,我一定亲手洗刷,然而在我做出表明心志的大事之前,还请师父为我保守机密,以免让我在教中难以行事。” 郭襄道:“这个自然!眼下知道这件事的人,武林中没有几个人。这件事原本也无甚么要刻意隐瞒的,然而你若成了明教之主,自然不能让你的身世成为绊索。我与钟明亮教主也议商过了,让你以新的化名执掌明教,行走江湖,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第182章 更换教主翻新篇 南顶天躬身道:“还请师父示下,给顶天赐字!” 郭襄沉吟了一下,道:“你最拿手的功夫,是‘阴阳挪移’武功,内含“阴阳”根本之法,有阴有阳;自你从长白山学得这门功夫后,我又把峨眉九阳功中的几处精妙之处糅合其中,这样又多了一个‘阳’!” 郭襄顿了顿,面有喜色道:“何况你是少年男子,自当得‘阳’为名,徒儿,今后你便叫‘阳顶天’吧!” 南顶天在嘴里重复了两遍“阳顶天......阳顶天,我觉得这个名儿很霸气。” 郭襄道:“师父给你起这个名儿,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希望你今后领着明教行侠仗义,光明磊落,行阳关大道,等你侠名扬天下的时候,就可洗刷你父亲留下的污点了!” 南顶天心中感动,又跪倒给郭襄磕头,道:“师父,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从此,我便叫阳顶天了!” 郭襄望着他,心中自有千般不舍。 在峨眉派首批的十八弟子中,她最中意的,自然是被称为“峨眉三少侠”的秦风陵、谷风雪和南顶天,她如何舍得把他放到这偌大又凶险的江湖上? 然而她又想起,在南老帮主临终前,把南顶天托付给自己。当时自己就答应南老帮主,一定会悉心教导南顶天,日后让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眼下看来,自己的心愿正在慢慢达成。等南顶天......哦,不!是阳顶天,肃清了明教的内部事务,想来他一定可以带领明教壮大声势,重新恢复明教在武林中的侠义之名。 既然阳顶天愿意担任下一任明教之主,郭襄便领着他再次拜见钟明亮。 钟明亮听说他同意接任,万分高兴,脸色居然红润了许多,对阳顶天道:“顶天兄弟,现在我们是真正的教中兄弟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赶快跟我说。趁我还没死掉,还可以最后帮帮你,扶上马,送一程......” 阳顶天道:“好,钟教主,为了明教的千秋大业,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有两个请求:第一,我要罢免了骆、屠二位光明左右使,明教实在被他们管得不像话,若他们还继续执掌教务,明教在江湖上的形象难以改变。第二,我要收回五行旗的直接管辖权,并且要颁布第一道命令,那就是一个月内,所有教内兄弟都在总坛整顿教务,不得擅自出山!” 阳顶天一口气说完,见郭襄和钟明亮面面相觑,神色惊异,忙道:“怎么了?师父!是我哪里说错了?” 郭襄笑道:“你没错,没说错任何一句。我和钟教主是在奇怪,你并没有做过甚么首领,怎么指挥起明教的千军万马,竟然头头是道?” 阳顶天抓抓头,道:“弟子也不知道,是直接想到这些,就跟师父和钟教主说了!” 郭襄道:“你爷爷本就是武林领袖,看来是你爷爷对你的影响潜移默化了!”转头对钟明亮道:“钟教主,你方才说的‘乾坤大挪移’的功力,就给他交代了罢,我先出去。” 说完,郭襄便出了门,那自然是由于武林宗派间的避嫌。 钟明亮颤颤巍巍地从枕下取出一件物事,展开后竟是一块羊皮。 钟明亮却面色凝重,道:“这便是我们明教中代代相传的教主信物《乾坤大挪移》心法,听说你也练会了?竟然真的可以无师自通?” 阳顶天忙道:“钟教主,实不相瞒,我会的是‘阴阳挪移’武功,是古墓派林朝英祖师传下来的武功,并不是乾坤大挪移,只是运功发招之间,颇为相似而已!” 钟明亮怔了一怔,道:“真有这样的事?看来是武学大宗师间也有心意相通之处,这也不奇怪,但对你来说,却是与乾坤大挪移有大大的缘分!” 他却并没有将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交给阳顶天,只是对他道:“我马上要召开教中所有兄弟的集会,把绊脚石都帮你搬走,这样你以后方能得心应手些!” 钟明亮让童仆找来骆晴川和屠三山,告诉他们自己想召集所有兄弟一起集会。两人虽然觉得奇怪,却不敢违抗,便火速通知了教中的所有兄弟,到习武场上集会,帮主有话要说。 教中的兄弟们听说钟教主召集集会,多半都感到精神振奋。因钟明亮未患病卧床前,对教内的兄弟很热心、坦诚,大多的兄弟还是记念着他的好的。 见教中的兄弟们来得差不多了,钟明亮喘息都很困难,每一时刻都令人很揪心,便单刀直入,道:“各位兄弟,我钟明亮能力有亏,德行浅薄,这么多年来,实在对不起明教教主这个位子。从今日起,我将教主之位传给阳顶天少侠,大伙儿意下如何?” 其实这些日子来,鹰王尚远帆、狮王石元、厚土旗旗主殷天正等人,为明教前途着想,早已把阳顶天看作是明教的下一任教主,如今见钟明亮教主亲自宣布传位,自然是喜不自胜。 光明左使骆晴川与右使屠三山颇觉尴尬。按说在明教之内,除了教主钟明亮,地位最高的就是他们俩了。 谁料钟明亮决意把教主之位传给一个外人阳顶天,也不传给他们兄弟俩中的一个,心中的难堪自然难以言表,然而他们还决不能表示反对,因为阳顶天曾经救过他们俩的命! 他们若起身反对,那么立时便会背上“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罪名,今后也不要再武林中混了。 钟明亮偷眼观看,见骆晴川与屠三山表情沮丧,却并无言语,心下放宽了许多;此时其他的明教弟子中,倒是十之有七八在欢欣鼓舞,便明白阳顶天在明教的诸位首领、教众中,还是颇多拥戴者的,而这,也是他钟明亮希望看到的。 钟明亮在数千名明教教众的面前,将记载着《乾坤大挪移》功法的羊皮传给了阳顶天。阳顶天跪拜已毕,接过羊皮,站起身来,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脸上,他的脸上充满自信,还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第183章 惩奸除恶肃教风 钟明亮正想再说几句勉励阳顶天的话,忽然感到大脑中一阵晕眩,他心中还有未了之事,故此不敢有片刻松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道:“骆左使、屠右使,对你们兄弟二人,老哥哥我还有句话要说。” 骆晴川与屠三山忙躬身道:“教主请讲!” 钟明亮道:“自我卧病以后,教中事务多由二位兄弟代劳,二位兄弟的辛苦,我和弟兄们都看在眼里,我钟明亮更是内心感激。如今,新的教主已然继位,那么便放手让他们去做吧!我建议二位兄弟功成身退,只做新教主的幕后助手,不再参与具体事务,二位兄弟意下如何?” 骆晴川与屠三山都沉默不语。这世上的男人,最放不了手的,便是“权势”二字,不管是朝廷中的王公大臣,还是武林中的掌门舵主,有谁愿意把手中的权势交出? 钟明亮嘿嘿笑了两声,道:“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任何事如果操心过甚,难免会为之所累,说不定还会身败名裂,丢失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一世英名。我希望力荐二位兄弟进入我们明教的‘长老团’,发挥幕后的作用!” 二人闻言一惊,钟教主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若是执意不肯交出“光明左右使”的职权,只怕后面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何况明教中的长老团是一个神秘的组织,直属于教主领导,在教中有人人尊敬的超脱地位,也算是落个好的威望和名声了。 二人思忖片刻,对视一眼,齐声道:“一切听从两位教主调度安置!” 今日是新老教主交接,因此他二人说“两位教主”。 钟明亮见一件最大的心事已被妥善解决,心中立时宽慰许多,对骆、屠二人道:“多谢二位兄弟顾全大局,那么我们三人便到后堂陪峨眉郭掌门说说话罢,此间便由新任阳教主完全做主好了!” 三人便同往后堂,把这数千人的偌大场面,完全留给了阳顶天。 阳顶天起身恭恭敬敬地送三人离开,又缓缓踱步回来,心中有些许慌乱,然而片刻间便镇静下来,抬眼环视全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场下如无风湖面般沉寂,教中无论地位高低之人,都知道鹰王尚远帆、狮王石元、厚土旗主殷天正、锐金旗主印秋山等人都是鼎力支持阳顶天的,随着骆晴川和屠三山交出了光明左右使的职权,还有何人敢起异心? 何况前日阳顶天舍弃生死,露了一手“乾坤大挪移”武功,救下了教中的首领精英们,教中众人个个心服,愿唯新教主马首是瞻。 当然,阳顶天心中是有数的,自己那一手武功其实并不是乾坤大挪移,只是林朝英祖师传下的“阴阳挪移”功法,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钟明亮教主已经把羊皮上的乾坤大挪移功法传给了自己,今后再出手,那便是纯正的乾坤大挪移武功了,自己再把两种武功融合一下,说不准会比原来的乾坤大挪移更加厉害! 阳顶天又望了望场下两千多双眼睛,心里一下子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忽然间便成为了这数千人大教的主人!然而他出身名门,自有一番武林领袖的血脉和气度,再加上久随师父郭襄身旁,江湖上的大场面也经历过了不知多少,心中自有计较。 阳顶天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虽小,在场上却如闷雷般,因为偌大个习武场,只有他一人可以发声! 他缓缓道:“今日,我只有三件事情要办!” 说完,他环顾了一下四面,几千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发号施令。石元、殷天正等更是轻轻颔首,意示支持。 阳顶天顿时心里底气更足,道:“第一件事情,我们今天要把绸布商夫妇遇害的事件,做个了结!这件事情,我已委托石元法王做了调查,下面就请狮王来说说!” 话音一落,狮王石元便纵身上台。他素来铁面无私,在明教中颇有威望。 石元道:“经过我和殷天正兄弟共同查明,绸布商人遇害一案,是我明教锐金旗副旗主杨耀威领着四名手下所为。先是劫掠了财物,后见商人妻子美貌,杨耀威领着其中两名手下,轮流奸污了商人妻子,最后把夫妇二人杀了抛尸荒野。此等恶劣行径令人发指!如何处置,还请教主示下!” 杨耀威站在锐金旗众人中,脸色发白,不敢抬头。此事败露以后,他交出了两名手下作为替罪羊,嘱咐他们把事情全扛下来,自己会照顾他们的家小。否则大家全都要去死! 那两名手下知道即便自己不全扛下来,也终究还是要一死,为了有人能照顾自己的家小,便全部扛了下来。那骆晴川作为光明左使,极为护短,他与杨耀威的关系颇深,见有人扛下,便不再深究。 杨耀威以为此事已经被遮掩过去,故此依然横行无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在旗中对其他兄弟也是呼来喝去,引得大多兄弟对他心中怨恨,只是顾忌他与骆左使的关系,敢怒不敢言。 杨耀威没想到此事并没有过去,那新教主阳顶天居然派了石元和殷天正暗中查访,把自己干的事查得一清二楚,心中惊惧。偷眼看阳顶天,那张年轻的脸上却刚毅无双,眼神凌厉,杨耀威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时阳顶天又道:“有兄弟对我说,杨耀威少年入教,是我明教中的老人员,曾为我教立下大功,希望我能放他一马,让他戴罪立功!我也在心里思虑良久。” 这时全场静默,数千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阳顶天,看他会如何说。 阳顶天道:“你若是得罪了我阳顶天,或是教中的任何一个首领,那没关系,最多喝一碗赔罪酒,大家一笑泯恩仇!然而你做下如此恶行,对百姓犯了杀、淫二罪,哼哼,你还想活命么?搬出天王老子说情都没用了!” 阳顶天手一挥,殷天正和印秋山两人走上前去,把杨耀威押了上台。那印秋山作为锐金旗旗主,原本是不愿见着杨耀威被重惩的,然而经过石元和殷天正的指点迷津,终于赞同大局为重。 这时厚土旗的几位教众又把随杨耀威共同作恶的那四人也押了过来。五人在阳顶天和石元等人的凌厉目光下,心中惊惧,有一个还当场尿了裤子。 第184章 天生英才行大志 明教中的教众见新教主威风凛凛,目光如电,石元等首领忠心耿耿,真心跟从,都是心中一凛。 人品好的,便在心中欣慰,明教终于要结束群魔乱舞的时代了;人品差的,曾做过恶事的,心中自然惊惧,想着今后要夹起尾巴做人了,不然没好果子吃! 阳顶天对石元道:“狮王,你刚才所说的,是否都已证据确凿?” 石元道:“全都附上了人证、物证,件件确凿,殷旗主,你呈上给教主一览!” 殷天正便上前一步,将锐金旗五人所犯的杀人、奸淫、抢劫等证物证词呈给阳顶天细看。 阳顶天看毕,脸色阴得可怕,环视众人道:“各位兄弟,按年纪,你们都是我的前辈、兄长,我只想问大家一句,明教中出了这样的奸贼恶人,我们还有面目在江湖上混么?” 全场寂静,无人敢接触他的目光。 阳顶天对鹰王尚远帆道:“鹰王,请你去知会倥侗五老及同来的几位掌门,今日午时三刻,我明教便要清理门户,砍下这几颗人头。请他们过来,为绸布商人之事做个见证!”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惊,他们都知道骆晴川与屠三山都为杨耀威求了情,没想到阳教主杀伐如此决断,今日便要割下他们的脑袋。 杨耀威腿一软,不由得跪了下来,大声号叫道:“我毕竟是教中老人,曾有功于本教,我虽有罪,罪不至死,我要见钟教主......” 阳顶天并不瞧他一眼,只是对场下两千余教众道:“此人杀人、越货、玷污民女,就这三桩罪,够不够杀?如果还有人愿为他说情,请站出来。若到了午时三刻前,没有超过一半的兄弟愿意保他,他就死定了!” 杨耀威等五人顿时瘫倒在地,一半以上的兄弟为他们讲情?做梦也指望不了。 阳顶天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押了下去,然后道:“第二件事,自今日起,明教中的所有兄弟,不得离开云蒙岛半步,这一个月中,所有人都要留在岛上整顿教务。违者格杀勿论!” 鹰王尚远帆和狮王石元一同向前跨了两步,齐声道:“谨遵教主令!”数千名教众随着他二人一齐道:“谨遵教主令!” 阳顶天挥了挥手,道:“自今日起,鹰王尚远帆晋升为光明左使,狮王石元晋升为光明右使。厚土旗主殷天正接替鹰王之位,锐金旗主印秋山接替狮王之位,其余人等暂且不动,等待我后续公布!各位兄弟须当同心同德,精诚团结,一切为了明教大义!一个月后整顿教务结束,诸位随我同去迎回本教圣物圣火令!” 众人闻听教主一个月后,要迎回圣火令,全都大为振奋。那圣火令是本教至为紧要之物,已丢失多年。如今听新教主说要迎回圣火令,如何不心潮澎湃? 众人虽不知教主用何法能把圣物迎回,然而今日大伙儿见了阳顶天的手段,早已信服得五体投地,不由得数千人齐声应道:“同心同德、精诚团结,一切为了明教大义!”声震林越。 此时后堂中,上一任教主钟明亮正呼吸微弱地躺在病榻上,听到习武场上震天的喊声,不由得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明教中已经很多时没有这样震耳欲聋、生机勃勃的景象了! 然而只片刻间,病榻旁的郭襄、骆晴川等便感觉出了异样,钟明亮的笑容已经僵硬在脸上,头已无力地垂在一旁。 任凭郭襄等人如何召唤,钟明亮已经驾鹤西去了,还好,他不是带着遗憾走的,可以说,他是心头轻松地走的! 阳顶天下令整个明教的教众,都为钟老教主披孝守灵。 钟明亮这一生,可说是跌宕起伏。他刚加入明教时,起初因性格直率,得罪了一个小头目,差点被迫害至死,幸亏教主杜可用怜惜他的豪爽耿直,不但救下了他,还把那个小头目一顿棍棒赶出了明教。 自此钟明亮对杜可用忠心耿耿,成为杜可用的左膀右臂,先是做了光明右使,后又接替了杜可用的教主之位。 钟明亮做了教主,事事以侠义为宗旨,明教原本在江湖上声名甚好,然而不幸的是,后来钟明亮卧病数年,导致明教中出现了不少奸佞小人,做下了令人发指的恶事。 然而不管怎样说,钟明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为明教选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才,让数千教众看到了明教将来的希望,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为明教鞠躬尽瘁了! 过了几日,待钟明亮灵柩入土之后,郭襄便要告辞离岛。阳顶天苦苦挽留,道:“师父,你老人家再多盘桓几日吧,您多教导我几日,我的心中便会更安稳几分! ” 郭襄笑道:“顶天,你是一个天生的武林领袖。实话实说,你虽然才做了几日明教教主,然而我看得出来,你在领袖群雄方面,比师父我强,比张三丰真人强,甚至比渡世方丈都强。我们这三位老人家,都是文气太重,在指挥调度方面放不开。而你却不同,你每做一件事,身边都有无数个手下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比如尚远帆、石元、殷天正他们!” 阳顶天讪讪笑道:“在师父面前,哪有徒弟显摆的份儿。” 郭襄道:“不,你这一点难能可贵!现在看来,当年我答应你临终的爷爷, 要把您培育成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看来我的愿望多半能实现了,您继承了你爷爷的血统与气度。当年你爷爷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我想将来你也不会比他老人家差多少!” 阳顶天闻言,又下拜给郭襄磕头,感念郭襄多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 郭襄摆摆手,道:“你我师徒多年,也不要再提感恩这样生分的话了。不过有一点,你将来一定要领着明教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若有半点为非作歹,我定取你项上人头,绝不姑息!” 阳顶天诚惶诚恐,道:“师父,徒儿愿立下毒誓,定一切遵从师父教导!” 郭襄道:“立誓不必了,放在心里就行。至于师徒名分,以后在江湖上也不用多提,毕竟你现在已经是数千人大教之主。你做得好就成,我不愿图那个虚名。眼下我要去少林和武当走一趟,按说倥侗派的书信送去多日,少林和武当早都该到了,然而如今并无一点音讯,我的心中甚为忐忑不安。故此我要亲往少林、武当一趟!” 第18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郭襄见阳顶天虽然做了明教的教主,然而对自己仍然是恭敬谨慎,不敢有一丝唐突,心中甚为欣慰。她叫过秦风陵道:“风陵,我们离开峨眉山很久了,峨眉不能没人主持。你和童叔叔、四师妹等人便速速回峨眉吧。我不在,你便是峨眉之主。我要去少林、武当去走一遭。” 秦风陵道:“师父,要么请童叔叔陪你一起去少林、武当吧。徒儿这就回峨眉,峨眉的事您不用挂牵!” 郭襄摇头道:“少林、武当是甚么地方?是我武林中最安全所在,就不必让你童叔叔陪我去了。你童叔叔现在是有家口的人,出来多日,你婶婶要挂念了。” 秦风陵便不再多言,领着其他人一起回峨眉去了。 郭襄便也离开云蒙岛,孤身先往少林而去。 到了少林寺,有守门僧人前去通禀,寺中听说峨眉郭掌门到了,哪敢怠慢,达摩院和罗汉堂的首座都迎出门来,只是少了渡世方丈。 郭襄一愣,问道:“渡世方丈没在寺中吗?峨眉派和倥侗派的使者是否曾来过?” 达摩院现在的首座正是面似淡金、二目如电的渡厄僧人,他曾随着渡世方丈到峨眉山敬贺开派之喜,郭襄曾指点过他的武功,因此他对郭襄十分敬重。此时渡厄道:“上个月,武当张真人派人送来书信,邀请方丈师兄前往武当,有要事相商,方丈师兄见信后,便只带着空见师侄,二人前往武当去了。” 郭襄心中一惊,道:“按说张三丰真人是渡世方丈的晚辈,若有要事相商,应当亲自前来少林,怎么会写信请方丈大师前去?这其中是否有诈?” 渡厄道:“这个方丈师兄没说,他只是见信后,便把寺中事务交代给了罗汉堂的渡心师兄和我二人,便匆匆忙忙出发了。不过按说以方丈和空见师侄二人的武功,应当不会有事!” 郭襄也知道空见是少林后辈中的练武奇才,年纪轻轻已经练成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十三门,这是少林近百年来第一个能做到的。 然而终究因为是年轻,所以内力还不够十分深厚,故此渡世方丈对他极为看重,多有栽培和锻炼。 当然这个“内力还不够深厚”,是相比较于张三丰、郭襄这些绝世高手而言的,若是对比普通江湖人物,空见的内力其实已算得上是深厚至极了。 郭襄沉吟道:“既然是他二人同去武当山,想来应无虞。然而我峨眉和倥侗派遣来的使者又在哪里?” 渡厄道:“峨眉派的童大哥和倥侗派的两位使者,到了少林后,听说方丈大师到武当山去了,他们便也赶往武当山,一是把使命送达,二是武当山也有使者,他们便去会合。” 郭襄心头一紧,发觉大事不好,既然童威猛也去了武当,那么应当和彭三会合了,为何二人至今没赶到明教通报讯息?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虽说以童威猛和彭三的武功,都并非泛泛之辈,反而此事颇有诡异,郭襄心中便提了起来。自从四傻大头怪在崖山海战中遇难,郭襄对峨眉派中之人便极为护短,遇上危难也总是自己上前,她实在不能再承受失去亲人、朋友之痛了! 郭襄不再多言,冲渡厄和渡心挥了挥手,便出了少林,风驰电掣般打马赶往武当山。 到了武当山,郭襄心急如焚地直闯进道观,张三丰此时虽然已名满天下,然而却不愿收徒,只收了宋远桥一个徒弟。另外道观中还有二三十名大小道人。 宋远桥见郭襄降临,吃了一惊,他随张三丰去过峨眉,自然认得这位天下闻名的女中豪杰郭掌门,忙恭敬上前行礼,道:“不知郭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郭掌门恕罪!” 郭襄见武当派中一切如常,竟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头更为惊惧,道:“你师父在哪里?” 宋远桥道:“师父在后山与少林渡世方丈研习武功,已有多日了。” 郭襄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倥侗派和峨眉派的使者前来?” 宋远桥一愣,道:“没有。这些日子师父与少林派来的二人专心研习,因此派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我处理,并没有贵派和倥侗派的使者前来。” 郭襄已是心如火燎,看来只有去见到张三丰本人,或许能解开这一串谜团,便道:“快点带我去见你师父!” 宋远桥见郭襄如此焦急,不敢怠慢。虽然张三丰前面有令,不许任何人到后山打搅他和渡世方丈研习武学,然而面前这位郭掌门,连师父平素都敬她七分,自己哪敢违抗? 宋远桥急忙领着郭襄往后山去,路上郭襄问道:“你师父他们在后山研习武功,还有何人知道?” 宋远桥道:“师父说此事重大,除了我和三位负责饮食照料的本派兄弟,其余人一概不知!” 郭襄点了点头,心中暗忖:童威猛和彭三竟然都没见到宋远桥和张三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着实是令人费解。 到了后山的一个石洞外,郭襄见石洞门紧闭,宋远桥到石洞右侧,伸手在石壁上探了探,显然是装有机关,宋远桥握住机关,转了几转,石洞门便吱吱打开了。 进了石洞门,原来里面还别有洞天,里面还分为外洞和内洞。外洞有三名道人正在收拾碗筷,还有换洗的衣裳,其中一人在清扫地面。郭襄见到有两件僧袍,却没有张三丰穿的道袍。 原来张三丰号称“邋遢真人”,一件宽大外袍,往往穿得油腻之极,三五个月才换得一次。 宋远桥领着郭襄往内洞而去,到了内洞前,宋远桥躬身请郭襄先入。 郭襄正要抬步进去,突然心中如电光火石般一闪 ,又停下脚步,望了外面三名道人一眼,突然身形一闪,堵在了外洞门口,沉声道:“三位且留步!” 三名道人原本清扫整理好了,正低着头提着竹篮、水桶等准备离开,见郭襄忽然堵在门口,便都缓缓抬头,瞧着郭襄。 第186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郭襄对宋远桥道:“我不知道这三位是谁,但他们绝不是你道观中的三名道人!” 宋远桥大为吃惊,道:“不会吧,郭掌门,他们是一直侍奉师父他们三人的饮食起居的呀!” 郭襄冷笑一声,对那三人道:“三位,别忘了郭襄也是会易容的,我瞧不出三位的真面目,却瞧得出你们都易了容!” 三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就说吧,早点动手杀了那两个秃驴和张道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们俩偏不同意,这些坏事了吧!” 另一人道:“这也怪不得我们,练武之人,谁见了这种武功,不想多看几眼、多瞧几个招式?本想看完了再杀也不迟。谁想到夜长梦多,武当山上居然来了这个人!”他说的这个人当然就是郭襄了。 这时从内洞闪出三个人,自然便是张三丰和渡世方丈、空见僧人。他们听见洞外有异样的声响,便急忙出洞查看。 郭襄来不及和他们细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那三人道:“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们的真面目了吗?三位高人。” 其中一人叹道:“唉,看来我们不显出真面目,是不行了。不过也无妨,大家本来就是老朋友!二位兄弟。我们便去了易容之物吧。” 三人便去了易容之物。郭襄眉头一皱,道:“果然是你们!” 原来这三人赫然便是百损道人、霸刀和倭国忍者第一人上野。 当年在高丽国之时,郭襄带人抄了倭国商会的老巢,一批忍者被擒住,只有上野忍者和白损道人武功卓绝,趁乱逃走了。 上野忍者在倭国纵横几十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心下对郭襄便恨得牙根痒痒的,后来镰仓幕府又派忍者门中的人来大元卧底,上野忍者便毛遂自荐,来了中原。一是为倭国的幕府做事,伺机向郭襄等寻仇。 百损道人便趁机向上野推荐了霸刀,三人脾胃相投,狼狈为奸,密谋要将渡世、郭襄、张三丰这三大中原武林泰斗人物一一除去,这样霸刀和百损道人今后便可以在武林中呼风唤雨了。 因为少林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领袖门派,三人便打算将渡世方丈先行除去。谁知到了少林以后,探知渡世方丈并不在寺中,而是去了武当。 三人便带着十余名忍者追到了武当山。以三人的实力,要想除掉渡世方丈和张三丰,也并非难事,因为此时的空见僧人武功尚未大成,内力还较为浅薄,跟上野、霸刀等相比较,还有一定差距。 上也是忍者门第一高手,擅长易容,便将照料张三丰、渡世、空见的三名道人拿下,上野、霸道和百损道人便易容成这三名道人的模样,进了后山,想伺机杀掉渡世方丈和张三丰。 然而,三人进了进了后山以后,接近了张三丰三人练功之所,看到张三丰和渡世方丈正在研习一门神奇的武功,上野等人见了以后心动神摇,为之吸引。原来,张三丰请渡世方丈到此, 是为了研习一门叫太极拳的武功! 张三丰修炼道教多年,对道教传下来的《道德经》《内丹术》等道教典籍颇有研究。 等他的武当九阳功越来越精湛的时候,有一日他在和往常一样诵《道德经》时,念到其中的“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这两句时,忽然间大为顿悟,呆呆地立在那里良久。 张三丰便又找出五代时期的道士陈抟老祖绘过的一张图,那是一张《先天太极图》,后来陈抟老祖把太极图传给了种放,种放又传给穆修,穆修传给了周敦颐,周敦颐写了一篇《太极图说》,用来注解这幅图。 《太极图说》上写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看完了这三句话,再辅以自己的武当九阳功,张三丰只觉得这张图上生出了无数武功招式,妙合相生,源源不断。此时只觉得腹中丹田处生热,情不自禁地想要按照拳意演练一遍。 起初演练了二十余招,十分流畅,张三丰只觉得此路拳法奇妙无比,威力奇大,又辅以了武当九阳功,顿时觉得世上所有的精妙武学,都包含在这路拳法中。 然而过了二十招后,张三丰却不知为何,逐渐慢了下来,明明脑海中是源源不断的招式,却无法再继续连贯上。 他不甘心,于是又重新演练了一遍,这次却只有一半,练到十余招后,便连贯不下去了,任他苦思冥想,就是衔接不了。 满脑子的精妙招式,却不能演练出来,对于张三丰这样的武痴,是何等的痛苦! 第187章 正邪齐聚武当山 张三丰把自己关在武当的后山,苦思冥想,要把这路从《道德经》和《太极图》上参悟出来的招式融会贯通,创成一路完整的拳法,却始终不得其法,张三丰如痴如狂,几近疯癫。 张三丰左思右想,自己已经领悟了道家至理“不争”的真正蕴意,也从《太极图》上创出了一路让自己也醉心的拳法,却在招式承转上面出了问题,这定然是因自己的武学见识太浅,尚且驾驭不了这路拳法;又或因自己的武当九阳功只是残本,当年觉远师父在诵念九阳神功时,少林得了一部分,峨眉得了一部分,自己也得了其中一部分,三家都未学全。那么是不是自己的武当九阳功有所未参透导致的呢? 要解决武当九阳功学识眼界的问题,那最好的方法,便是找来少林方丈或是峨眉郭襄共同研习。 有趣的是,虽然从情感上来说,他自然与郭襄要更近一些,然而他对郭襄始终怀有既敬且畏的心理,反而在郭襄面前更加拘束放不开。 再加上从武学的沉淀来说,当然少林武学要更深厚得多,于是张三丰便写了封亲笔信,命一位弟子火速送往少林,并说明了自己正处在领悟这套拳法的紧要关头,不敢轻率下山,还请方丈大师屈驾到武当指点,多有不敬云云。 渡世方丈接到信,见张三丰在信中说得如此郑重,当下便心痒难耐。 学武之人,若听说有新的武功面世,定然是废寝忘食也要见识一下。渡世方丈便带上最器重的徒弟空见,赶往武当。 不是冤家不聚头。武林正派中人多年的老对手霸刀、百损道人也赶到了武当山,还带来了倭国忍者门第一高手上野。三人原本想到了武当就除掉渡世方丈和张三丰这两位中原武林的绝世高手,然而当他们易容扮作服侍的道人,进入后山石洞后,见到了张三丰和渡世演练、研习的新拳术后,竟然也为之深深吸引。 这三人易容成武当山上的道人,郭襄见到了,一眼便会生疑,那是因为郭襄本身便是易容高手。张三丰和渡世方丈却看不出,一则他们对易容术一窍不通,第二,两人武功虽高,却都是禅道中人,心思纯净,哪像郭襄那样如独行老虎一般,处处警觉! 直到郭襄喝破了三人行止,三人只好现出真面目。宋远桥在一旁看得心惊,他拜张三丰为师,也跟着师父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年,对霸刀、百损道人的名头也是清楚的。 当然他对上野忍者不甚清楚,不知道这个小老儿的武功只在百损道人之上,不在他之下。 这武当的小小后山,竟然汇聚了当今天下的六大绝顶高手,正邪两道的顶尖人物,几乎尽在此地。 霸刀和上野此时心下大悔,后悔没有听百损道人的话,早点把张三丰和少林方丈除掉,眼下郭襄到了此间,局面顿时为之反转,反而是对己方不利了。 然而扪心自问,他们偷观了张三丰与渡世方丈研习的这一套拳法,对自己的武学修为也是大有收获。 要知张三丰对这路拳法还在摸索研习中,和渡世方丈二人你来我往,招招探讨,便相当于每一招都做了详细解说一般。 这三人的武功原本与张三丰相仿,张三丰和渡世过招演练之时,他们也在心中揣度,时常有“啊,原来内息可以这般流转......”“不错,这一招蓄而不发,不争即是争,后发制人威力可更大得多了......”这些领悟。 特别是上野忍者顿悟更多,忍者门的武学真谛,与太极拳法一路有相通之处,只是倭国乃野蛮小邦,武学积淀与中原的源远流长无法相比,故此上野忍者这一番偷师,可为他解开了不少武学上的路障。若非如此,他早就按捺不住,暗下毒手了。 郭襄道:“方丈大师、张真人,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上野忍者是倭国派来中原的内应奸细,曾带领众忍者,要将孟鹏将军劫持往倭国。此番来到武当山,必然有不轨图谋,事关民族大义,今日说什么也要把他留下的了!跟他不必讲什么武林规矩!” 百损道人心里吃惊,听郭襄的口气,今日是要不惜一切手段,要把他们三人拿下。果真这样的话,那么己方必败无疑。对方的三大高手差不多和己方三人势均力敌,然而若再加上空见和尚和宋远桥的话,己方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百损道人眼珠转了转,道:“郭掌门,你是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又是峨眉派之主,难道不讲江湖规矩?也有损你郭女侠的名头。依我看,还是我们各出三人较量,三局两胜!” 郭襄冷笑一声,道:“若只是对你百损道人和霸刀,我或许会讲江湖规矩,可这人是倭国派来中原的奸细,对付外敌还讲什么啰七八嗦的?至于我郭襄的名头,多几分少几分也不打紧。你不知道我叫‘小东邪’么?我还在乎这点虚名?” 百损也冷笑道:“是的,你郭掌门自然不贪图什么虚名,可你不会连你朋友的命也不要了吧?” 郭襄心一沉,便已知道童威猛、彭三等人一定落入了百损他们的手中,狠狠瞪了百损一眼,没说话。 张三丰也道:“看来我武当山三个服侍坐关练功的弟子,也落入你们掌中了?” 百损道人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不光是贵派三人、峨眉派两人,还有倥侗派两名弟子,也被我们请了去,一同好吃好喝招待着!” 第188章 满腹怨毒要拼命 张三丰听了百损道人的话,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郭襄看了张三丰一眼,道:“三丰道长,若放在平时,他既然拿住了你武当派的三位弟子,还有峨眉派中我的两位朋友,那自然要和他有商量。可是今日不同,这位上野忍者,不光是倭国当政者派来的奸细,而且还是倭国忍者门的第一高手。他偷窥了你新创的武功,自然会把这武功传入倭国,可说是后患无穷。” 张三丰一晒道:“我的这点武功也算不得什么......” 郭襄却道:“非也,非也!我听少林派达摩院和罗汉堂的两位首座说,你创出的这套武功非同小可,还特意请渡世方丈一起来研习,那么这样的武功怎么能让它传入倭国呢,倭国偷学我们的武功还少么?” 渡世方丈和张三丰听郭襄这样说,便都郑重地点了点头,觉得郭襄此言大为有理。 霸刀的性子急,在旁叫道:“你待怎样?” 郭襄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只怕今日我们是要摆个生死局才行!要决出生死。你们若胜了,那自然无话可说。是我们修为不够,武功不精,未能阻止得了。我们若侥幸得胜,这位上演忍者,就绝不能再离开武当山半步!” 百损道人阴沉着脸道:“那么你朋友的生死,就全然不顾了?” 郭襄道:“并非不顾,若不是他们在你手中,我还会答应与你比武绝生死么?外敌当前,自然是我方五人齐上,将你们留下!而今同意与你等公平决斗,便是希望能通过公平决斗,光明正大地救出他们!” 百损道人到了此刻也无话可说。郭襄叫过宋远桥和空见,先对空见道:“空见大师,劳烦你现在速速赶往峨眉山,找到我的大弟子秦风陵,告诉她将众师妹带出峨眉山,隐蔽起来,等待消息。若我丧身于武当山中,霸刀和百损道人等绝不会放过她们,让她们一起前往明教,去阳顶天那里安身。少林派高手众多,倒是不需躲避,只是也要当心他们的阴谋诡计!” 空见便领命走了。郭襄又对宋远桥道:“稍候我们决战,我便会把石洞门合上。你也去把武当众弟子都疏散出去,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若我们三人败了,你便领着武当山众人前往少林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来你还要继承张真人的衣钵!” 宋元桥神色黯然,知道郭襄虽说得轻描淡写,然而一场大战便在眼前,实是凶险至极,便依言转身往前山而去。 郭襄交代完,转过身,伸手按动了机关,石洞门缓缓合上。 郭襄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来吧,我等都是背水一战,看谁今日能走得出这扇门!”语态威严,竟然有九分其父北侠郭靖的风采! 霸道等知道今日大战无可避免,三人对视了一眼。此时,郭襄刚合上洞门,尚在洞口。百损道人双足以谈。到了郭襄身旁。一言不发。双掌齐出,向郭襄击来。 郭襄心中一愣,接下了百损一掌,道:“不是说好一对一,三局两胜么?” 百损道人阴恻恻道:“你方才已然言明,这是生死局,并非平常的切磋武功,那还一对一干什么?三人对三人相拼就是!” 但见百损道人掌力浑厚,一股阴冷之气顿时冲刺充斥洞中。 郭襄身怀峨眉九阳功,自然并不惧百损道人的玄冥掌。但百损道人在玄冥掌上浸淫了数十年,掌力惊人。郭襄也不能怠慢,凝神接了他两招,心下却颇为着急。 原来郭襄本想出手攻向上野忍者。因为他知道对方三人中,上野忍者的忍术武功最为邪恶,攻击最为凌厉。 而霸道的内力最为深厚,也是一个劲敌。 百损道人反而排在最末。然而百损道人却率先向郭襄出手,占据了先机,若不是郭襄内力醇厚,已到了中原武林的顶峰之境,还真要在这阴毒的玄冥掌下吃亏! 原来,霸刀和百损道人都是一代枭雄,自然懂得田忌赛马的道理。百损道人便抢先出手,要拼命拖住郭襄,以便让霸刀和上野忍者联手发力,对敌阵中武功稍逊的渡世方丈痛下杀手,期望能先将渡世方丈除去,然后再对付郭襄与张三丰这两位当今中原武林的至尊。 百损道人凭借这一手“玄冥掌”的功夫,原本在武林中是横着走的,在遇到郭襄之前,不知有多少中原武林的成名人物,折倒在他的玄冥掌下。 然而百损的命并不好,自从多年前,他在四川古道上遇到了郭襄,自此便被郭襄和张三丰压着一头,把百损道人原本在江湖上的赫赫地位,推倒砸烂。 百损道人心中怀恨郭襄和张三丰二人,颇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他更怨恨郭襄,若是没有郭襄的存在,正派人物中,还有谁可以阻挡自己的步伐? 然而有了郭襄,令自己屡次受挫,数次败在郭襄的手下,想到这里,百损道人手下愈加拼命,掌力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竟然令郭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她运起峨眉九阳功,辅以金顶绵掌的招式。 这金顶绵掌是郭襄在峨眉金顶每日苦修时,自创出的一路掌法,运转时舒展如绵,动作连而不断,掌法运行成环,劲力要求外现绵柔,爆发时快捷,延伸己手,随对方已劲柔化绵时,故名绵掌。 不过这路掌法名虽为绵掌,却是内蓄刚劲,外呈绵柔,刚柔相济。百损道人初时猝然出手,把郭襄逼得紧紧后退,然而等郭襄使出了峨眉九阳功后,便很快又占尽先机。 百损道人心中愤恨:他娘的,这峨眉派的武功,真是我玄冥门的克星。 郭襄虽然刚搬回局面,然而一时半刻之间,要想摆脱百损道人,却也不是容易事,而那边的渡世方丈,却频频显出危机! 其实按渡世方丈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张三丰,却也没差别多少。然而遗憾的是,他是佛门中人,心眼实在,哪里能比得上霸刀和上野这两条奸人! 第189章 惊心动魄高手决 霸刀和倭国的上野忍者,二人都是奸人中的俊才,坏蛋中的枭雄。两人都是一般的心思:隔开张三丰,合攻老和尚。 因霸刀擅长远攻,他的“挫骨催心掌”可以运掌为刀,袭击三四丈以外之物,这套掌刀的功法可说是天下无双。 霸刀的掌刀可以远攻,上野忍者手中也有长刀,两人都用刀法抢攻张三丰,看起来对张三丰攻得挺紧,实则另一只手的掌法都结结实实地招呼到了渡世方丈的身上,这才是他们真正尽全力的地方。 渡世方丈被二人合力攻得没有喘息之机,更别谈出言警示郭襄和张三丰了。 霸刀和上野两人其实都是在用三成之力拦住了张三丰,用七成之力抢攻渡世方丈,这两人演足了戏,让人觉得他们是两人联手,平均出力应战渡世方丈和张三丰。 实际把真正的要害火力都冲着渡世方丈过去了,渡世方丈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则双方正在激战,他也不能分神说话;二则他和郭襄、张三丰同舟共济,自然不能叫屈诉苦。 郭襄和百损道人激战了五十余招,百损道人招式虽狠毒,然而他的内力终归比郭襄逊了一筹,何况九阳功又是玄冥掌的克星,故此百损道人出招越来越缓慢,每发一掌,便似挽着千钧重物一般。 郭襄却泰然自若。她和百损道人是老对手了,交手多次,双方在招式上早已无任何秘密可言,现在比拼的便是内力。以郭襄目前的内力而言,可说得上是独步武林,放眼整个江湖,除了张三丰也习练了九阳神功,与她较为接近之外,其余各派众高手名宿,都远远地望尘莫及。即便是霸刀、渡世方丈、南少林法本大师这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也难以望其项背。 百损道人脸上青气闪现,衣服上却结起了粒粒寒霜,他的玄冥神掌是至阴至寒之功,与别人交手之时,对方往往接了他几掌之后,便气血凝结,奇寒无比,功力因此大打折扣。然而碰上郭襄的九阳功,却如冰川遇到火焰山,反噬自身。 然而百损道人却咬牙坚持,他知道自己是断然胜不了郭襄,心中却有另外的指望,他相信霸刀和上野忍者不会让自己失望。 果然又斗了五六招,渡世方丈忽然闷哼一声,身形一晃,似是受了伤。原来他承受霸刀和上野的双刀猛攻,渐感不支,终于被霸刀劈了一掌刀,左肩上渗出血迹来。 郭襄和张三丰原本都占了上风,正在稳扎稳打,眼看离取胜不远了。哪料到霸刀和上野是在“暗度陈仓”,不露声色地拖住了二人,暗中对渡世方丈下了狠手。 郭襄听到渡世的闷哼声,竟然像是受了伤,心中一急,手下内力加到了十成,一招快似一招,百损道人张嘴喷出一口血,却仍然双掌齐翻,拼死抵住。 张三丰却自责不已,知道上了对方二人的当。他和渡世方丈共同应战霸刀和上野,没想到对方两人把大半的功力攻向了老和尚,若是老和尚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内心如何能安? 想到这里,张三丰只好出奇招了,他苦心钻研的太极功法原本还不纯熟,其中很多运功的法门还没想清楚,但眼下霸刀和上野都用了三成功力来缠住自己,再不出奇招的话,只怕渡世方丈便会凶多吉少。急切下,张三丰竟似对上野劈来的长刀不闻不问,原本向霸刀劈击的一掌生生收住,反而向霸刀身前欺了一步,用自己的右腕粘住霸刀的手腕,往右侧下采,左手向上收合以掌腕来粘霸刀的肘节,像怀抱琵琶一样。 霸刀吃了一惊,他和张三丰都是正邪派中数得着的内力高手,原本在用掌力相较,招式大开大合,也颇合双方大宗师的身份,没想到突然之间,张三丰像是要和自己贴身肉搏一样,欺了上来,难道是要和自己抱摔互殴不成? 然而等张三丰到了自己近前,左右手一挥,像有个圆球把自己罩住,霸刀便知道情形不妙。张三丰这一招看似凶险,实则精妙异常,双手开合之间,虚实有度,圆通玄妙,竟似无一点破绽,自己若被他拿住手腕及肘部,只有任其摆布,他只需把自己稍一拨转,那么便是把自己送到上野的刀下,自己任其宰割了。 霸刀情急之下,忙一侧身,双掌一齐后撤,运足十成内力,左掌在前,右掌在后,便如两柄短刀一般,向张三丰肩颈处切来。 他的掌刀功夫天下无双,凌厉异常,若是真击中了,定然比真的刀剑要更锋利得多了,他料想张三丰必然要撤招以自保。不过这样,他就顾不得再攻击渡世方丈,渡世方丈的险境也就解除了。 谁料张三丰双手并无撤回,只是虚划了两个圆圈,身形微蹲,两只手又揽着什么物事一般,将霸刀的双掌揽在其中。 这两招之间的转化,浑然天成一般,双手始终如抱着圆球一般,这圆形之物本就是无棱无角,予取予求。 霸刀和上野忍者看着张三丰使出的这两招,心下触动,因这两招他们前面都看过,他们三人扮作侍奉的道人时,都记在了心里,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招式之间竟然可以这样转化! 浑然天成,不着痕迹。 可惜这是生死决战之际,不然二人真想再慢慢察看下去,看看这路功法其他招数的奥妙。 霸刀和上野忍者对视了一眼,二人前面“佯攻张三丰,实取渡世性命”的图谋已被打破,而今只好共同猛攻张三丰了,好在渡世大师已然受了重伤,出招的威力已大大减弱。 然而张三丰的太极功法一旦展开,“手挥琵琶”“左右揽雀尾”已然使出,后续之招便似东流之水源源不断,他欺身附在霸刀身旁,“野马分鬃”“如封似闭”等招式如水银泻地,一气呵成。一些研习中没想明白的关节,在真正的拼斗中竟然豁然开朗。有如神助。 忽听得百损道人大叫一声,猛地跳开去,原来他苦撑了七八十招,终于内力损耗过大,心力交瘁,再也接不住郭襄的金顶绵掌,被郭襄在左肩头印了一掌,肩骨碎裂。 郭襄也不追他,闪身来到张三丰的身旁,正待出手相助,心中却一怔,便多看了两眼。 第190章 太极功下第一魂 郭襄看了两眼张三丰新练的招数,也被吸引住,情不自禁地想继续多瞧几招。 张三丰新创的武功之所以先后受到郭襄及霸刀等人的青睐,就是因为这路太极功法的招式太妙了。他是从《道德经》等道家典籍中悟出来的,发招之间简直是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练武之人见到好的武功招式,便像酒徒见到了百年老窖,爱琴之人见到了《幽兰谱》,定然是技痒难耐,路都走不动了。 由于张三丰使出了太极功法,此时霸刀和上野忍者两人已经把大多功力击向了张三丰,只用两三成的功力招呼已经受伤的渡世方丈。 虽然霸刀的掌刀功夫天下闻名,而上野忍者是倭国忍者门的第一高手,然而张三丰的招式实在精妙,一时之间竟未处于明显下风,与对方这两大高手居然是你来我往,有攻有守。 郭襄又看了片刻,只好强迫自己不再看下去,一则敌方的二人的武功着实非同小可,张三丰在二人夹击之下已经偶有遇险;二是渡世方丈受了伤,可不能让他有个三长两短。 郭襄飘身到渡世方丈身边,伸掌把上野忍者来袭的长刀拍偏,轻声道:“方丈大师请先暂歇片刻,我来会一会这位倭国忍者!” 上野忍者见郭襄接战,心中一惊,不敢再分心去攻张三丰,只好凝神将倭国忍者门最高的刀法“居合斩数”使出来,刀刀凌厉精妙,向郭襄抢攻来。 上一次郭襄和上野碰面,是在高丽国营救孟鹏将军时,那时郭襄和上野比试过内力和轻功。上野的轻功“瞬移”之术要略高于郭襄,但他的内力比起郭襄却颇有不如了。 两人在最擅长的兵器上,却从未交过手。忍者门擅长用长刀,郭襄偏爱剑法,今日两人要在刀剑之上做个分晓。 眨眼之间,上野已经劈出了一十三刀,郭襄留神看倭国的刀法,若以快而论,这“居合斩数”的确是非同小可,招式之间的连接之法甚为精妙,往往从匪夷所思的角度攻击出来,令人防不胜防。似乎比江湖盛名的全真剑法与玉女剑法在出招速度上更为快捷,自己在峨眉山所创的峨眉剑法,也没有居合斩刀法这般凌厉迅捷。 郭襄要察看倭国的顶尖刀法,又不愿靠兵刃占他的便宜,便只以倚天剑的剑身格挡,抵挡了二三十招后,郭襄渐渐瞧出端倪。 居合斩数刀法的确是奇快无比的刀法,然而那毕竟是外门功夫,并没有把高深内力作为御刀的法门。对手若为刀法的快捷所惑,一味和他比试快刀,那么便着了倭国刀法的道儿,误入歧途。 因倭国的忍者,都常年受严酷的非人训练,将人体机能发挥到了极致,常人如何能做到他们这般快?然而倭国弹丸之地、蛮夷之国,哪里有什么武学渊源作为根基?只不过向来偷窃华夏之国的武技回去加以改造罢了。在内力修为上面便是一个大大的弱项,便似“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遇到内力修为强的高手,不和他比试刀速,只需以内力御刀剑,中原武功中的“黏”字诀、“卸”字诀都可以轻易克制“居合斩数”刀法。 看清了这一层,郭襄不禁冷笑一声。这时上野正使到了“居合斩数”中最强的“八方幻影”刀法,幻化出七八道刀影,把郭襄罩在了当中。 郭襄轻叱一声:“萤火之光,也与中原武功争辉?”以峨眉九阳功御剑,一招“金顶佛光”,手中倚天剑剑身光芒吞吐,四面八方全是剑影,只听得“叮叮”连响了八九声,上野手中的长刀断为数截,上野闪身退开,面如死灰。 郭襄道:“我可没以倚天剑之锋削断你的长刀,你可服输?” 上野看着地下的几截断刀,喃喃道:“我的刀法明明比你的剑法要快,为何......反而到了后来,处处受制于你?” 郭襄道:“你这路刀法,原本就学自中原,与我中原武学中的反两仪刀法、五虎断门刀法异曲同工,只是由忍者门使将出来,改进了一些出刀的法门而已,除了快,在中原也没什么稀奇。”说完也不再理他,凝神看张三丰和霸刀之战。 霸刀当年在华山四论的时候,曾专门研究过张三丰的武功,那时他颇为自信,觉得自己绝不会输于张三丰之手,只是当时他败给了郭襄,不然定是要和张三丰斗上一斗的。 谁料眼下张三丰使出了新创的武学,自己的掌刀武功竟丝毫奈何不了张三丰,张三丰所使的新武功,他明明前些日在易容成武当道人时,见到了大部分招式,也暗自揣摩过,眼下和张三丰动手时却全然无用。不由得心中焦急。 他哪知张三丰这一路太极功法,是以道家的修为作为基础,才施展出惊人威力。他只看到了太极功法的“形”,未懂得其中的“意”,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偏偏霸刀又自负得紧,不撞南墙,绝不肯回头,以自己的毕生修为,快要耗尽全部功力,到了后来,他的“大催心掌”每发一招,小腹丹田处便是一痛,仿佛要被抽空了内力一般。 张三丰却正斗得兴头正起,他初以太极功法应敌,所遇的又是邪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正好让他尽兴施展太极功法的奥妙,要把太极功法四十二式尽数试了一遍。 堪堪使到第四十一式时,忽见霸刀身形一定,竟然对张三丰这一招式不闻不问,任凭张三丰双掌上下合击,便如抱球在胸一般。 张三丰见霸刀毫不抵抗,不由一愣,收了招式,向后一跃退开,再看霸刀,一动不动,神情甚为诡异,竟似入定一般。原来他心高气傲,在张三丰连绵不断的太极功法之下,内力耗尽却并不后退,终于灯枯油尽,已然是死了。 张三丰“阿也”一声,颇有自责,道:“我并无杀他之心,没想到竟然把他耗死了!惭愧,惭愧!”这也是由于他的太极功法新练,并未能达到收发自如的地步。 郭襄安慰道:“他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杀过武林正派中无数成名人物,还曾单挑了铁掌帮,掌下冤魂无数,也该有此报!三丰真人为武林除害,不需自责。” 第191章 赫然又见三银针 郭襄把渡世方丈搀扶坐下,渡世方丈刚坐下,却又吐了一大口鲜血。 郭襄和张三丰骇然,没想到渡世方丈的内伤如此严重,张三丰更是自责,自己若早些使出太极功法,霸刀和上野就无法联手逼迫渡世方丈,令他受了重伤了。 渡世却淡然一笑,道:“三丰真人,世上之事皆有因果,你也不必难过。”他又瞧了一眼霸刀的尸体,道:“譬如这三位居士,如果甫至武当山时,便对你我痛下杀手,那时郭襄掌门还未前来,那么我俩早就葬身这武当后洞中了!眼下老衲只是受了些内伤,已经算是侥幸逃过一劫了。” 上野和百损道人都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百损道人受伤更重,左肩骨碎裂,一只左臂已然软软垂下,如残疾一般。上野给他敷了些药,两人站在一边,心情沮丧,不知郭襄等人将如何处置自己。 郭襄对张三丰及渡世方丈道:“霸刀已死,我们便把他葬在武当后山便是了。他手上沾满了武林正派中数百条性命,能葬身在这山明水秀的武当山,算是老天对他不薄。余下这二人,你们看该如何处置?” 众人回想起适才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仍是心有余悸,江湖上再难有如此对决,石洞中的六人可算是正邪两派武功最强者,落了个一死一重伤的结局。 若不是张三丰新创的太极功法过于强大,压制住了霸刀和上野,那么按几人原本的功力来算,只怕六人将斗得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在这石洞中也是大有可能。 渡世方丈叹口气,道:“阿弥陀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上野尊者,你不在倭国料理忍者门的武学,却处心竭虑来到中原,为倭国朝政卖命,无辜杀生,又有何意义呢?以你的武功修为,本是贵门派的大宗师,尽可在武学一脉上青史留名,却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适才郭掌门和张真人都说了,不会放你回倭国。至于百损居士,我看只要他立个毒誓,再也不染指中原之事,老老实实地回长白山修武授徒,便放他走吧。能将玄冥神掌练到这般地步,也算难得了......” 百损道人大感意外,他原本以为自己此番折在对方的手下,对方这三人都是中原正派武林的泰山北斗,绝不会放过自己。谁料渡世方丈竟然有放自己一马的意思,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惭愧。 郭襄与张三丰对视一眼,有些不甘,都觉得这百损道人武功甚强,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若放了他只怕将来有后患。 渡世方丈又道:“世上的武功并无好坏,有分别的是掌握武功的人。玄冥神掌也是难得的武林绝学,若从此失传,也确是可惜,对中原武林也是一个损失。故此我希望百损居士洗心革面,只单纯做个修行武学之人!” 方丈如此一说,郭襄与张三丰便都理解了。少林方丈慈悲为怀,不忍心见玄冥神掌绝学就此暗淡失传,才愿意放了百损,给他一个机会。 百损道人见渡世方丈不记前仇,心怀慈悲,心中也有些触动,再加上他也明知中原武林只要有郭襄、张三丰二人在,也轮不到自己来兴风起浪,便发了个毒誓道:“我百损这便回长白山去,从此再也不涉中原武林半步,否则便刀剑穿心而死!” 百损发这个誓时是真心实意的,一来是目前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二来他的确忌惮郭、张二人,心灰意冷。 只是多年后百损道人调教出了两个武功突飞猛进的高徒:鹿杖客和鹤笔生二人,师徒三人足可横行天下,于是终于在郭襄作古以后,百损道人违背誓言,领着鹿杖客和鹤壁生又到中原掀起惊涛骇浪,终于死在阳顶天的剑下。而阳顶天在做明教教主之前,又曾是郭襄的徒弟,也算是应了今日所发的毒誓。此为后话。 当下百损道人领着郭襄和张三丰,去把童威猛、彭三以及那些道士、倥侗派弟子都放了出来,然后百损道人便仓皇离开武当,回他的长白山去了。 张三丰吩咐宋远桥等人把霸刀葬在后山,念霸刀也是一代枭雄,也给他立了个无字碑。 上野忍者从此便被禁在武当后山,张三丰点了他两处大穴,平日并无妨碍,然而必须要在一月内由张三丰给他解穴推宫,再重新点上,否则会全身爆裂而死。 依着张三丰,是不忍用这种手段囚禁他,只让他自律自己遵守“不出武当山”的约定也就是了。然而郭襄却坚持这样做,道“对非常之人需行非常之事”,若真的让上野逃脱回倭国,必将会把偷学的太极功法、峨眉剑法等又在倭国传授,又将对中原武林不利。 所幸上野忍者痴心于武学,每日在后山顿悟太极功法、峨眉武功等,还有张三丰这样千载难逢的大行家大高手陪他切磋,倒是令他的内力飞速长进,只是有张三丰限制、看守着他,他不敢生逃走之心而已。 时间久了,很多武林名宿知道武当山有位异国高手,便有人前来和他切磋、比试,然而除了郭襄与张三丰以外,并无一人能胜他。 渡世方丈回到少林寺以后,终因内伤太重,没多久便圆寂了。好在少林派现在高手频出,好生兴旺。年轻一辈中的渡厄、渡劫、渡难以及下一辈中的空间等僧,都是武功卓绝的高手,终于使少林派再一次成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论单打独斗,当然仍无人能和郭襄、张三丰相比,然而若论整体实力,少林派还要胜过武当和峨眉。 故此自周伯通、一灯大师、郭靖等新老五绝辞世后,数十年间,江湖上最强的三大门派便是少林、峨眉和武当,有郭襄、张三丰这几位浩然正气的武尊存在,武林中各门各派俱以侠义为先,邪魔不兴。 郭襄从武当派回去以后,每日在峨眉金顶全力尽授十七女徒的武功,因阳顶天已经做了明教教主,峨眉派便余十七女徒。后来又有多人前来拜师,然而郭襄此时轻易已不再收徒,数年里只补充了一位资质绝佳的徒弟,峨眉的第一代弟子仍然只有十八人。 秦风陵和谷风雪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武功卓绝,特别是秦风陵,武学已窥绝妙之境,曾经与少林达摩院首座渡厄切磋武功,二人不相仲伯,是新一辈中脱颖而出的两大高手。 这一日郭襄正在金顶默坐,忽然有人前来求见,自报是古墓派传人。 郭襄一惊,急忙请见,见来者是一位中年美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打开以后,赫然竟是三根银针! 第192章 天下俊杰为天下 郭襄见了这三枚银针,顿时脸上变了颜色,这正是当年神雕侠曾送给她的那三枚银针。也正因这三枚银针,杨过在郭襄十六岁生日时,给她送了三件惊世骇俗的大礼,分别是两千蒙古兵的耳朵、冲天绚丽的烟花、金轮法王的弟子达尔巴。 杨过这三件大礼,件件出人意料,都是常人难以做到之事,又都暗合着国家大义,当真是惊世骇俗之礼,也使得郭襄一时间名动天下,成为千万人瞩目的焦点,使这个十六岁小女孩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她的姐姐郭芙都对她羡慕不已。 后来杨过为她办了这三件大事以后,自然也把三枚银针收回去了,而今郭襄骤然又见这三枚银针,怎能不叫她心惊肉跳,内心惶恐? 她望着那中年美人,颤抖着嘴唇不敢问出声,然而毕竟是关切比惊惧更多,终于出声道:“你......你是何人?这......这是从神雕侠手中取得的吧,他现在怎样?” 那中年美女恭敬地道:“我是古墓派的第三代传人,我的师父便是神雕侠的夫人,江湖上原称为龙姑娘的。师父与杨大侠神仙眷侣,隐居江湖。然而终归担忧古墓一派从她手中断绝,心有不忍,便收了我做关门弟子。” 郭襄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美人道:“我叫杨倩香。” 郭襄一愣,道:“你姓杨?什么倩?什么香?” 那中年美人默然片刻,终于道:“我是家中横遭灾祸,父母双亡的孤女,被杨大侠和杨夫人收留。给我取名叫倩香。对外自然都觉得定是‘倩香’二字,然而杨夫人当年取这名字时,是有满腹心事的,我知道她原本取的字是‘歉襄’,歉疚的歉,襄阳的襄。当然这其中内情只有他们二老加上我,一共三人得知。你是当事人,当然有权知道此内情......” 郭襄听到这里,忽然不自觉地泪水流过脸颊。自从襄阳城破这近十年来,她孑身一人,飘零到峨眉山;后又追随张忠显将军护送大宋益王南下福州,替大宋延续了两任皇族血脉;后来又结识了众多朋友,收了一十八名徒弟,开创了峨眉一派。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接连浮上心来。而这所有事情的开端,便是她骑着青驴,云游四海,到处找寻神雕侠的下落,才没有陪着父母姐弟一起在襄阳城殉难。否则早已与襄阳城共亡了。 老天没叫她小东邪死,她自然便要昂着脖子活下去。于是她成了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成了峨眉山、峨眉派之主。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半生飘零的孤苦,有的时候,她也会怨恨杨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既然并无可能,那杨过为何还要情意时隐时现,把自己宠得像是明珠宝玉一般呢? 以致于自己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心里连第二个人都装不下,虚度了青春年华。 当然,她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单相恋,人家神雕侠夫妇一直拿自己当小妹妹看待,何曾在意过自己的那点小女孩的儿女情长? 然而,今天古墓派龙姑娘的传人,把这个秘密彻底揭开了。原来,自己这二十年的情愫萦绕,杨过和小龙女的心里是清清楚楚,也抱有愧疚之意,于是把唯一传人的名字取为“歉襄”,那自然是觉得亏欠了郭襄。 难怪那些年自己遍访江湖,却始终找不到神雕侠侣夫妇的下落。只是在护送益王途中遇难,神雕侠侣才骤然现身,事毕后又拂袖而去。 是他们在面对单纯重情的郭襄时,会感到惆怅歉然,故此便躲避开去。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自己那如浮萍般飘零的二十年里,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一种情感。 郭襄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忽然心中又猛地一惊,暗道: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见到这突如其来的三枚银针,我该赶紧问问神雕侠夫妇的安危才是。稀里糊涂地想了这么多做什么? 郭襄忙对杨倩香道:“神雕侠夫妇近况如何?” 杨倩香面色忽然变得痛楚,眼中含泪道:“六年前神雕侠夫妻二人一同去助关中群雄抗元,关中的武林领袖是杨大侠的多年好友。后来杨大侠见形势甚为艰难,关中群雄大多处在被抄家灭门的危险中,他老人家心急如焚,便不顾我师父龙姑娘劝说,只身前往大元皇帝宫中行刺!” 郭襄听到这里,“啊”地一声道:“神雕侠有些太心急了,他虽然武功盖世,可又怎么能对付皇宫里的众多侍卫?一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杨倩香黯然道:“正是这样。他连探了三晚皇宫,终于在第四天动手,剑下连毙了二十余名大内侍卫,然而后面围来的侍卫却是越来越多,最后神雕侠眼看无望,只好撤退,却也受了几处伤......” 郭襄听得惊心动魄,又担忧又怜惜,道:“是不是自此神雕侠便心情郁郁,沮丧失落?” 杨倩香摇头道:“并不是!他并不甘心!” 郭襄怔怔道:“这样了还不甘心?那么......他还会怎样?”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杨过性情孤傲,做事执拗,若是他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看来他后面要遇更大的危难! 果然杨倩香道:“他不甘心行刺蒙古皇帝就此失败,便又到了东海之滨,再次去山洪怒潮中苦练内功,希望内力能有所大进,然后去把皇宫里的侍卫都一股脑儿挑了,再除掉蒙古皇帝,解救天下在与蒙古军苦苦熬斗的宋兵将与江湖豪杰!” 郭襄神情黯然,道:“大哥哥的志气可嘉,然而,只怕欲速则不达,反为其害!” 杨倩香一串泪珠顺着腮边淌了下来,道:“郭姑娘说得一点不错。神雕侠要去东海再练海潮内功的时候,我师父便欲阻止他,觉得他这样急切,不是练功的好状态。只是杨大侠执意如此,我和师父只好陪着他一起去......” 第193章 金顶葬心入空门 在杨倩香泪湿香腮的言语中,郭襄听得惊惧一阵,难过一阵。 原来,杨过再次赴东海练海潮内功,过于心急求成,不但没能使内力更进一步,反而触发了当年强练内力所留下的一些顽疾。 杨过自从受独孤求败的遗书指点,又有神雕相助,终于在海潮山洪中练成了绝世内力。 后来五绝中的一灯大师,曾听了杨过的啸声后,衷心佩服,虽觉他啸声过于霸道,不属纯阳正气,但自己盛年之时,却也无这等充沛的内力,此时年老力衰,自更不如。 一灯大师是何等的眼光?他那时已看出了杨过的内力虽然惊人,然而过于霸道,并不是像郭靖的武功那样属纯阳正气。 杨过那时还年轻,气血正盛,自然没觉察过内力的反噬。然而到此次再练海潮功,年已渐老,顽疾堆积更深,便遭受了严重的内力顽疾反噬。 杨过只在东海之滨练了一个多月,便实在无法继续,甚至已到了无法正常行走的地步。 此时的杨过已逐渐明白,人绝无法与天意相违,自己想以肉体凡胎之力,改变宋蒙之间的胜负大势,终究是不可能。即便自己曾以飞石打死了大汗蒙哥,那又如何?蒙哥之后有忽必烈,忽必烈之后还会有子子孙孙,自己即便一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自己已然尽力了,那么即使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也无怨无悔。 神雕侠杨过黯然离开东海之滨。因内力反噬太过严重,几乎内力尽失,双腿动弹艰难,就在小龙女的照顾下,回到了古墓中生活。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他过得简单而又安详。 郭襄听到这里,神情凄楚,怪不得自从雁荡山一别后,江湖上再也听不到杨过的消息。起先她认为杨过一直在暗助关中武林领袖抗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后来也明白了,事情绝非这样简单。 杨倩香的到来,终于为她解开心中多年的疑团。 郭襄抹了抹泪,道:“那龙姑娘呢?她现今在哪儿?” 杨倩香道:“神雕侠去世以后,我师父道,过儿去了,她自然不能独活。其实当年在断肠崖下她便是想去死的,只是还有见着过儿的希望。只是这次在阳世是千真万确再也见不着过儿了,那么只好去地下寻他。” “师父轻飘飘地说了这几句话,我和师妹却都听得心惊胆战,知道师父去意已决,小师妹哭得昏过去,可还是没有阻止住师父,师父终究还是追随神雕侠去了......” 郭襄一怔,道:“小师妹?那是谁?哦,你师父收了两个徒弟是吗?” 杨倩香道:“她不光是师父的二徒弟,还是师父与神雕侠的唯一骨血,她叫杨语凝。” 郭襄喃喃道:“语凝,语凝,是杨大哥在追忆与杨夫人分离十八年又再聚首的难忘之事么?” 其时大宋虽灭,然而大宋的词赋在中原之地流传却达顶峰。郭襄听出“语凝”这个名字,似是出自柳永的《雨霖铃》中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瞬间好似领悟,这定是杨过纪念二人重逢时又喜又悲的复杂心理。 她虽痴恋杨过多年,然而乍闻杨过有后这一大事后,却并无半分醋意,相反对杨过的女儿却是真心感到喜欢,觉得为了这个小女孩,即便是舍弃自己的所有,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郭襄道:“龙姐姐也真是狠心,怎么舍得遗弃语凝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己追随神雕侠去了?” 杨倩香摇摇头,道:“师父对我说过,若是语凝尚未成年,她无论如何不能撒手离开她。然而语凝已然一十七岁,成年了,何况一直有我相伴,不会感到孤独寂寞的。而神雕侠便不同了,她不愿让他再孤独等候她十八年!” 郭襄黯然无语。此刻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她的少女情感始于杨过,她曾为了杨过,在江湖上漂泊了十数年,只为再见他那俊逸脱俗的容颜。 杨过小龙女分别十八载后再度携手,郭襄无话可说,心无所托,后来辗转来到了峨眉山,这才像找到了自己的家一般。 在峨眉山,她亲手创立了峨眉派。峨眉山有她的众多朋友,还有她的众多徒儿。这峨眉山,已经被忽必烈皇帝赐给了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峨眉山就是属于她郭襄的! 然而,所有的这些,这么多,这么沉,却好像还是抵不上那一个人的分量。听到了那个人的噩耗,她的心里便一下子空了,无所适从。 杨倩香已经告辞离开五天了,郭襄仍然是茶饭不思。峨眉派的众弟子皆面有忧色,暗自祈祷师尊保重身体。 所幸派中的大师姐秦风陵处置有度,一边陪师父说话解烦闷,师父虽然仍旧娥眉紧锁,面如秋水,然而在秦风陵的细心照料之下,毕竟好了些许。 另一边秦风陵又把峨眉派的大大小小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不让郭襄操分毫的心。 到了第六天的清晨,峨眉金顶上刚刚透出蒙蒙亮光,郭襄负着手站在金顶的一片密林中。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夜了,这一夜,对她来说,似是千年。 她这一生,从未真正有过男女情爱,有的只是单相眷恋,虽然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仍然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其实几年前,她便已有所警醒了,她并不想把一辈子的时间,都用来做一个虚幻的梦,于是她尝试着接受别人,于是她悄悄地给了陈光华一个机会。 若不是崖山一战,大宋朝廷覆灭,陈光华几乎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可惜身为宋廷侍卫首领的他,最后只有以身殉国。 郭襄只好接受命运,从那以后,再无任何男人能走进她的心里,又是五年过去了。 眼下,杨过也离世而去,带走了她内心对尘世的最后一丝眷恋,从眼下开始,只有木鱼的一声声,才暗合她的心跳。 想到这里,郭襄忽然一声长啸,手中的倚天剑挽出无数剑影,剑招中并无半分破绽。像这样的剑招,这样的剑法,当世可有第二人可匹敌? 郭襄忽然增加了内力,倚天剑在一棵大树上连点了三十六点剑花,每一朵剑花挤挤挨挨,密密麻麻,便如同一颗颗心一般。 郭襄在旁轻轻刻了三个大字“葬心木”,把自己的尘世之心尽数葬于此木之中。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密林,走入了金顶自己的屋舍中。 从此以后,她再没踏进这处密林一步,她在这里,已经跟红尘了结了,她已决定:三日后,她要带着整个峨眉派一起,共入空门! 第194章 屠龙初现惊天下 峨眉山这几日山上山下气氛凝重,只因峨眉派掌门郭襄大彻大悟,决定遁入空门。而郭襄的十八名女徒,无一例外要随着师父一同削发为尼。 其实郭襄原本只要求女徒们做俗家弟子,带发修行。然而十八名弟子跟随师父久了,早已把师父当作父母一样看待,于是都誓死要追随师父。 师父做了空门中人,她们自然也同样要剃度进入空门。 郭襄原本不舍。“峨眉护短”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她如何舍得自己这十八名如花似玉的徒儿,在青春妙龄时去做尼姑?然而无论如何劝说,徒弟中没有一个愿意做俗家弟子的,都要和师父一起剃度出家,侍奉师父。有的被劝得紧了,便道若不能和师父同入空门,便自绝于世。 郭襄见徒儿们这样说,倒是吃了一惊,心里却生出三分暖意来。她这一生命运多舛,缺少亲情疼爱,原本也是把这些女娃子们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的。如今见她们意志决然,也就由她们去了,那便大家都出家好了!省得光头的见着带发的心烦。 整个峨眉派都要在金顶剃度出家,这在武林中自然引起大大的轰动。峨眉派的掌门郭襄女侠,早已被整个武林当做神圣一般看待,她的武功自然是武林第一人,峨眉九阳功加上峨眉掌法、峨眉剑法,整个武林数百家门派中,除了武当张真人与之功力接近,其他人?都是白给! 便是郭掌门的那十八个徒弟,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内功精深?就说大师姐秦风陵和四师妹谷风雪,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少年公子在倾慕着她们,这下好了,全都傻眼了。 不过既然郭掌门决定了,没人能拉得回来。不过要想找个得道的僧尼帮她们剃度,这也实在太难了。 郭襄当年和少林的无色禅师平辈论交,按理她是无字辈的,比少林现今最高的渡字辈还要高两辈。便是现今少林的第一高手渡厄,见着郭襄还应该称呼一声“师叔祖”,只是郭襄生性随和,从不倚老卖老,因此她即便是对着渡世方丈这个“小辈”,也是很尊敬的。 因此此次剃度,郭襄还是请少林派前来做个见证,并派得道高僧前来主持剃度仪式。 少林虽是武林泰斗,却又如何能找得到有资格给郭襄剃度的人?没柰何只好请郭襄往后延期,少林在天下庙宇中广寻有德高僧,终于在鄂北广元寺找到一位百岁老僧,这名老僧竟然比无字辈还要高一辈份,便打算请这位百岁老僧来峨眉山主持剃度仪式。 郭襄不愿张扬,因此除了请少林、武当来做个见证以外,并未请任何其他门派前来峨眉观礼。 郭襄正要与少林派定下剃度的具体日期,突然接到明教派人来传的书信。书信是阳顶天亲笔所写,派鹰王殷天正亲自送来。 郭襄拆开书信,还没看完,便神色大变,原来阳顶天在信中道,有明教教众从大都传来讯息,屠龙宝刀竟然出现在朝廷掌管兵马的枢密院副使柳长烟的家中。因关系太过重大,阳顶天已带领光明左右使北上大都去了,要为师父郭襄夺回家传宝刀。 然而阳顶天也在信中道,柳长烟此人出身武林世家,为人刚直,为官也清正,并无甚劣迹,相反不论在朝廷还是民心中,颇有威望,因此不便抢夺宝刀,多半要靠江湖规矩讨回。 既然要靠江湖规矩讨回屠龙刀,那么当今天下,只有郭襄才可算得是屠龙刀的真正主人,因此阳顶天派鹰王殷天正来峨眉送信,请师父前往大都迎回屠龙刀。 以郭襄现今的淡然心志,几乎没什么事情可以牵动她的心弦,然而屠龙刀却例外,因为屠龙刀是父母当年的遗物,本是留给弟弟郭破虏的,襄阳城破时弟弟郭破虏殉难,屠龙刀不知落入何人之手,从此杳无信息。 这屠龙刀与倚天剑关系着一个天大的秘密,郭襄多年来寻而不得,成了一块心病,如今听闻屠龙刀有了下落,又惊又喜,那么其他天大的事情,也只能往后摆一摆了,便把剃度之事往后延期,带着秦风陵和谷风雪,还有前来送信的殷天正,一同飞马驰往大都。 到了大都,郭襄等几人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事情紧急,她便没空去见月烈公主,先要寻到屠龙刀的下落再说。 殷天正便先出门去寻阳顶天等人。到了傍晚,阳顶天带着光明左右使一同前来拜见郭襄。 明教的光明左使尚远帆、右使石元,原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豪杰,一等一的英雄人物,然而在阳顶天面前却极为谨慎、恭敬,也随着阳顶天一起以晚辈之礼叩见郭襄。 郭襄见这些豪杰都是发自肺腑地钦佩、敬重阳顶天,心下大慰,暗道果然顶天徒儿是领袖群雄的好材质。 阳顶天却满面焦急,颇有愧色,直向郭襄告罪。 郭襄道:“你不用着急,慢慢说来!” 阳顶天道:“师父,是徒儿无能......原由是这样,半个月前,元朝廷在接待来朝贡的使者时,一个伊尔汗国的使者带来一柄宝剑,叫什么碎虹剑,据说是伊尔汗国第一神兵利器。这名使者口出狂言,道这是天下第一利器,若大元国有兵器能胜过碎虹剑,那么便老老实实地将此剑上贡;若大元没有兵器能胜过此剑,那么伊尔汗国请求免去三年的贡品。” “这伊尔汗国也是拖雷的后人所建之国,国王便是忽必烈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向对大元国并不恭敬,早有不朝之心。此次提出大元国内若无利器能胜过碎虹剑,那么便三年不朝贡,也是早有蓄谋而来。忽必烈虽恼怒,却也不便翻脸,更不愿示弱,便下令将皇宫中的宝刀神剑都拿来与碎虹剑相比试!” 郭襄微微点头,道:“那伊尔汗国使者既是有备而来,定然是有了七成把握。那些皇宫中的兵器,定然都要败下阵来了......” 阳顶天道:“师父说得是,正是如此。皇宫中的宝刀宝剑原也不少,然而竟被碎虹剑连折断了七把,后来各武将、大臣纷纷将家传好的兵刃献上,又折了十余把神兵利器。那伊尔汗的使者连连嗤笑,说得越来越难听,道天下吉物都产在伊尔汗国,伊尔汗国才是最强之国!” 第195章 男欢女爱隐杀机 阳顶天接着道:“师父,伊尔汗国的使者在朝堂上洋洋得意,大放厥词,然而此时百官虽然都义愤填胸,却也无法站出来反驳,因为那碎虹剑的确是一柄神兵利器,锋利无双。因此从忽必烈皇帝,到文武百官,只好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使者耀武扬威。” 郭襄听阳顶天说到,碎虹剑一连折了二十余把宝刀好剑,又见到阳顶天告罪,心里就猛然打了个突突,声音不禁有些颤抖道:“顶天,你说告罪,难道那屠龙刀竟然......竟然折在碎虹剑下了吗?” 那屠龙刀中,藏有岳武穆爷的兵书《武穆遗书》,当今世上,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个秘密。 这屠龙刀若在朝堂之上,与碎虹剑相比拼,被碎虹剑砍坏,那么《武穆遗书》的秘密必将暴露,这......这可该如何是好? 岳武穆爷是何等样人?他被称为常胜将军,前朝的武圣。当年若不是被那奸相秦桧和目光短浅的高宗皇帝所害,说不准岳爷已经率领岳家军直捣黄龙,击败金军了。 这《武穆遗书》若落在元朝廷的手中,那么大宋子民想要收复中原的意愿,便更加成为难以实现的幻影了。 见郭襄语音颤抖,阳顶天心中奇怪,他随师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师父神情慌张过。在他的心里,师父比任何须眉都要更加坚强,师父便是中原武林的定海神针。 可此刻,师父为何如此惶急呢?不过阳顶天不敢过多揣摩,忙道:“没有没有。便在大元皇帝和百官都万分尴尬的时候,枢密院副使柳长烟却启奏皇上,自己的家中有一口好刀,想取来与伊尔汗使者的碎虹剑比试比试!” “忽必烈此时已经丧失了信心,因为在他面前已经折断了二十余把宝刀宝剑,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甚至他的脑中,已在飞速思索,要如何处置伊尔汗国要求免去三年贡品的请求;今天在属国臣下面前丢了的面子,该如何找回......” 郭襄此刻却心急如焚,道:“皇帝同意柳长烟取刀来比试了?” 阳顶天何等机智,见师父着急,便索性省去了众多繁琐关节,直接道:“比了,屠龙刀出鞘以后,华光四射,直接把碎虹剑压制得黯淡无光。刀剑相交,碎虹剑断为两截,而屠龙刀毫发无损,甚至还......” 郭襄听到“屠龙刀毫发无损”,长长吁了一口气,也不那么急切了,便饶有兴趣地问道:“甚至还怎样?” 阳顶天顿了顿,道:“据当时在场的大臣传言,屠龙刀削断了碎虹剑,突然刀身光芒暴射,竟像嗜血蝙蝠饮了血一般颤动起来。那屠龙刀原本由玄铁重剑铸成,长约四尺,有百余斤重,刀形魁伟,这般颤抖异动,令皇帝也大为惊惧,自此皇帝便龙体不适,已卧病多日。” 郭襄沉吟片刻,道:“传说之言,未可全信。屠龙刀是世上罕见的神兵利器,这倒不假,然而怎么会有如此神奇之事......”忽然,她猛地想起,当年父亲郭靖和杨过一同锻造“屠龙刀”“倚天剑”,正是为了驱除鞑虏,除去蒙古皇帝,屠龙刀里面那个“龙”字可不就是指的是忽必烈皇帝?那么此番屠龙刀见了“龙”,便生出些奇异景象,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郭襄索性便不再去想,接着问道:“那后来呢?屠龙刀留在了宫中,还是又回了枢密副使的府上?” 阳顶天道:“听说忽必烈原本是要把这柄宝刀留在宫中的,然而后来屠龙刀竟然在他面前颤动异样起来,把他吓了个够呛,他又如何敢再留此刀?枢密副使柳长烟便把屠龙刀又带回了府中,没想到刚带回去的第二日,屠龙刀竟神秘失窃了!” 郭襄这一惊是非同小可,手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胡闹!他是掌管天下军队的枢密副使,怎么连一柄刀都保管不了?” 阳顶天皱着眉道:“此事的确匪夷所思,因此我接到消息后,便乔装成一个做苦力的,进入柳府厨间打杂,劈了几日柴火,又搬了几日稻米,便是想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郭襄瞧瞧他,见他面露憔悴和疲态,知道这个徒弟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即便是后来机缘巧合,到明教做了教主,不在自己身边了,然而对自己历来敬若父母,此番为了帮自己寻回家传宝刀,可谓是不辞劳苦。 郭襄心中感动,温言道:“你也小心一些,不要过分辛劳。屠龙刀流落江湖数十年,能找到的话是机缘;即便找不到,那也是正常之事。你方才说的告罪便是指的屠龙刀失窃之事是么?” 阳顶天的脸上忽然又红了一红,道:“禀报师父,徒儿告罪之事,除了屠龙刀,还有另一件事。” 郭襄奇道:“那是什么?你且说来。” 阳顶天咬了咬嘴唇,终于道:“师父,顶天蒙您抚育长大,又教授我武功,顶天向来把师父视为父母一般。如今有一件终身大事,要禀告师父,请师父为我做主!” 他这样一说,郭襄颇为惊讶。本来阳顶天已是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想要婚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看来是与追查屠龙刀这件事有关,这短短不到十日内,是什么样的姑娘打动他了呢? 郭襄见阳顶天神情拘束,颇为不安,知道其中定有变故,不是普通的儿女情长,便温和地对他道:“不要紧,你且告诉师父。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师父一定为你做主。” 阳顶天默然片刻,道:“她叫柳芯茹,是枢密副使柳长烟的侄女。” 郭襄愣了一下,道:“这姑娘是官宦人家?”心中微微有些诧异。阳顶天是统领数千群豪的明教教主,却要找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做妻子,终归是一件不太适宜的事情。 阳顶天有些发急道:“师父,她虽是朝中高官的侄女,自己却是普通百姓家的出身,她其实应该算个武林中人......” 第196章 初见娇娃险象生 郭襄道:“顶天,别急,你慢慢说!” 阳顶天虽是明教教主,然而在郭襄面前,终究是拘谨的,当下也就收起了急躁的表情,道:“师父,芯茹其实出身贫苦,她小时候一直跟着父母在大山里生活,直是后来伯父柳长烟的官越做越大,直至到京城做了枢密副使,这可是二品的大员。柳长烟感念兄弟之情,于是把芯茹一家从山里接出来,在他府里居住,平日也帮着做点事。” 郭襄点点头,道:“姑娘出身贫苦点,这倒没什么,只要她人品端正,贤淑温良,仍然可以是佳偶。这一点你要清楚,不但不可小觑了人家姑娘,反而更要对人疼爱,因为穷苦人家的孩子,往往更加通情达理!” 阳顶天涨红脸道:“是,师父,我一定真心对她,爱护她。只是......” 郭襄皱眉道:“顶天,你平素说话利索,脑筋转得也快,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到底怎么了?” 阳顶天道:“她曾有过婚约。” 郭襄一愣,面如寒霜,道:“有婚约你还说什么?想欺男霸女么?快点把此事埋进肚子里,不准再想了!” 江湖上的人,最大的规矩便是一言九鼎。郭襄的七位师祖——江南七怪当年的武功并不是太强,然而武林中人都尊他们为“江南七侠”,就是因为当年江南七怪为了一句诺言,就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到蒙古大漠去寻找和教导郭靖,这份侠义心肠自然人人敬仰。 因此郭襄断然不会同意阳顶天看上人家姑娘便要娶她,人家是有婚约的,阳顶天若还想娶,她会打断阳顶天的腿! 阳顶天见郭襄发怒,双手垂立,站在那里不做声了。半晌才轻轻道:“师父,有两点徒儿必须禀明,以免师父误会。第一,芯茹的婚约,并不是正式婚约,芯茹自己并不认账。第二,是芯茹要嫁我,并非是我强迫要娶人家。” 郭襄见他如此说,沉吟片刻,道:“那你一五一十地说来,不要有半分遮掩!” 阳顶天恭敬道:“是,我定然原原本本向师父禀明!” 原来在伊尔汗国使者依仗碎虹剑在朝廷上耀武扬威的时候,柳长烟作为朝廷中掌管军务的二品大员,终于决定把隐藏多年的屠龙刀取出,和碎虹剑比试,终于令碎虹剑断折为两截,为大元皇帝、大元朝廷挣了脸面。 然而柳长烟清楚,自此之后,只怕自己就休想再安宁了。 按理说柳长烟作为枢密院副使,是掌管军务的武将,普通人经过他的府第,都不敢多瞧两眼的。 然而柳长烟深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武林中真正的绝顶高手,或者江湖上的数得着的大门派,是不会放过屠龙宝刀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数十年前,因机缘巧合得到屠龙宝刀之后,便连忙封锁消息,将屠龙刀小心地隐藏起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屠龙宝刀在朝廷的大殿上大显神威,折断了伊尔汗国的神兵利器碎虹剑,名声大噪,远在浙东的明教教主阳顶天闻听此事,便疾驰来京,不过阳顶天倒不是自己想得到屠龙刀,而是要把这柄郭家的宝刀,抢还给郭襄,以报师父对自己的养育、教诲之德。 然而等阳顶天到了大都,却听到了一个令他心急如焚的消息:柳府的屠龙刀失窃了。然而具体情由,明教中报信的兄弟却说不出来,因为此事的来龙去脉,只有柳长烟自己才清楚。 为了查清屠龙刀的真正下落,阳顶天只好乔装成一个做苦力杂役的年轻后生,混到柳府的家丁中,伺机探寻真相。 别人到大户人家去做杂役,为的是赚一些工钱糊口,而阳顶天这个杂役,却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混进去的。 进了柳府几天,阳顶天却并未瞧出任何端倪,但他又不能胁迫柳长烟,逼他说出真相,因为柳长烟的官声很好,从未欺压过百姓,相反经常救济贫寒。对这样的一位好官,武林中人提起来,都要挑一个大拇指,又怎能去胁迫他? 有一晚,阳顶天心中有事,难以入睡,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如风的脚步,知道这必然是武林中人的足声,但他作为明教教主,功力何等之深?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循着脚步声跟了出来。 前面这练武人的脚步声竟然出自一名年少女子,阳顶天见她东挪西拐,然后到了柳府的练武场,对着箭靶就练起她的暗器。 这女子年纪在十七八岁,面容娇美,一手暗器却使得老辣异常,阳顶天识得,那是山西成家的独门暗器“孔雀翎”。 孔雀翎,是名震天下的暗器,很多武林中人对此惊惧,因为孔雀翎暗器威力奇大,孔雀翎打出之后就会像孔雀开屏一样,在一瞬间就会让人魂飞魄散,因为孔雀翎是一个带有机关的八角圆形暗器,打出的瞬间可以变大,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普天下的所有暗器,若要使威力强大,除了暗器本身设计精妙以外,还需要使用者内力强劲。这名女子发暗器的手法虽然精妙,看得出有名师相传,然而她自身的内力平平,故此打不出那种令人惊骇的威力。 阳顶天看了片刻,见她苦心练习,却受限于平庸内力,不禁叹了口气,摇摇头便要离开。 谁料那女子武功虽不甚强,却只是因为练武的时间稍短,她本人却天生聪颖异常,耳聪目明,还练过成家的武林绝学“幻阴指”。阳顶天见她功力平平,便没放在心上,这一声叹息却将自己的行踪泄露了。 阳顶天刚转过身要走,忽觉而后有异响,一物裹挟风声直奔脑后而来。他并不回头,轻轻伸两指将暗器夹住。 那女子见自己的孔雀翎袭到他脑后时,已经机关打开,八角开屏,却被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男子伸指夹住,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由看得呆了。 阳顶天随郭襄练过九阳神功,随程英、陆无双练过阴阳挪移功法,又练了明教中的乾坤大挪移,集数项绝顶武功于一身,在武林中是数得上号的人物,自然不会跟这一个少女过不去,便随手轻轻一掷,将这枚孔雀翎掷还给她。 忽听那少女“啊”地惊叫一身,翻身摔倒,就此无声,阳顶天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掷得猛了,伤到了这个女子,急忙闪身到了女子面前,蹲下身子察看,忽觉阴风扑面,一股锐利的寒意袭来。 ps:想说几句,最近更得的确少,主要原因是在做两份工作。沪上的节奏大家都清楚,所以加了一份工作的强度可想而知。只好向大家致歉,各位老友辛苦了!^_^^_^ 然额,因为热爱,所以不舍。我是一定会继续更新的,虽然节奏会慢些,但是,慢工出细活,不是么? 自己写的作品,当然自己要疼爱,所以不舍得水。仍然是认真、虔诚地在写。 最后,祝各位朋友心情愉快,好运当头!!! 第197章 红颜背后是冷箭 这股寒意着实是凌厉,阳顶天武功盖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浑身如置冰中。 若是平日里,以他的聪敏智谋,如何会轻易上了别人的当?然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少女面容娇美,明眸皓齿,特别是樱桃小口边的一抹似笑非笑,更是令人意乱神迷。 阳顶天虽是统率数千英豪的大教之主,然而正当血气方刚之时,又怎么能扛得住这少女的似笑似嗔? 那少女心中正在得意,就凭此人方才掷还孔雀翎的手法来看,定然是位当世罕见的高手,然而那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地喝本姑娘的洗脚水?哼哼。山西成家的“幻阴指”,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据说是和江湖上另一门阴寒神功“玄冥神掌”齐名,都是至阴至寒的绝顶武功。若不是自己和成昆有了婚约,他是断断不肯将这山西成家的家传绝技教给自己的...... 想到成昆,那少女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这个负心人,自从伯父府上的屠龙刀出了事,他就和他老爹一起消失无踪了。 少女柳芯茹一口气叹出,又仔细瞧了瞧面前卧着的这个“猎物”,他被自己的幻阴指点中,一直卧在那里静静地不出声。 柳芯茹打算再点他个哑穴,然后放在一个僻静之地,让他再受两个时辰的阴寒之苦,也就算了,当做教训他对本姑娘的不敬之举。 柳芯茹蹲下身子,抬手翻过卧着的这人,正要伸指点他的哑穴,忽然面色一怔,这指便没点下去。 原来她目光一暼之下,见此人剑眉虎目,方鼻阔口,相貌堂堂,宽肩阔胸,实在是有一股青年男子的俊朗和威风。 柳芯茹出身寒门,后来被伯父柳长烟接来大都,和柳府的管家成大运的儿子成昆青梅竹马,生出了些许情丝,然而成昆相貌普通,又如何比得上这“威如虎狮俊如玉”的阳顶天?何况阳顶天做了良久的明教教主,气质风度更是容易让少女迷醉。 柳芯茹呆呆地盯着阳顶天那一张俊秀的面容,脸上突然一阵发烧,原本要点穴的手,却怎么也再也下不去半分毫。 阳顶天突然咳嗽了一声,道:“这位小姐,你若再不下手点我的哑穴,那在下马上便要溜之大吉了,到时小姐可别生闷气。” 柳芯茹一愣,此人中了自己的幻阴指,为何还能开口说话?随即也明白了,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定然远在自己之上。看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能练出了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不由得心上又对他多了三分倾慕,嗔怪道:“你这人,明明武功高得出奇,却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话说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练的是什么神功,被幻阴指点中了却若无其事?” 阳顶天道:“在下绝无半点说风凉话之意,小姐的指法精妙异常,在下心里是佩服的,只是小姐的内力似乎还有所欠缺,假若小姐能把内力提高几分,那么这指法的威力便会大增,到那时,江湖上能胜得过小姐的人,倒也不多!” 柳芯茹见他一语中的,一句话便说到了自己武功的要害之处,心下更加佩服,黯然道:“我学这门指法,并非是从小练习,是半路出家;教我的那人,年纪也轻,内力也只平平,因此我们都施展不出此指法的威力。承蒙你的指教,点出我武功的薄弱处,能否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指点一下我的内力修炼之法?” 阳顶天面上微露难色,道:“我没请示我的师尊,不敢擅自传功。不过,如果小姐信得过我,向我说一说你练功的法门,我倒是可以用你的练内功的法子,帮你参谋参谋!” 柳芯茹见过他的武功,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偷学自己武功的必要。便把自己所知晓的幻阴指的指法及运功法门跟阳顶天说了。 那幻阴指确是一门精妙的武功,然而柳芯茹青梅竹马的情郎成昆此时武学修为尚浅,内力也还未成,自然不能发挥出此指法的威力,教柳芯茹的,也只能是指法中浅薄的那一部分。 而阳顶天却大为不同,他的年纪虽轻,所学的武功却都是绝顶武学,他的武学见识自然比成昆要高出太多,当下参悟了一会儿,把自己所领悟的跟柳芯茹一说,柳芯茹依法而练,没想到幻阴指的威力顿时提高了三成。 柳芯茹又惊又喜,便又缠着阳顶天继续教自己。阳顶天推脱不过,何况男女之间,原本便有自然的吸引,阳顶天便继续指点柳芯茹练武。一来二去,柳芯茹的武功大为长进,而两人内心的情愫,便也如野草般疯长起来。 至此时,柳芯茹的心中已完全有了计较。与自己曾有婚约的成昆已失踪多日,据伯父柳长烟道,成昆的父亲,也就是柳府多年的管家成大运,竟然是隐姓埋名在此的绿林中人,武功奇高,而他在盗取了柳府的屠龙宝刀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的儿子成昆也随之消失了。 别说成昆已经消失了很久,即便他还在柳府,柳芯茹知道自己也一定会选择阳顶天。阳顶天相貌俊朗,武功卓绝,还是一教之主,气魄雄伟,这哪一点,是成昆能比得上的? 于是柳芯茹心一横,便对阳顶天隐瞒了自己曾与成昆有婚约这一节,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阳顶天身上。可怜阳顶天哪里知道这些?他只道柳芯茹便如普通的大家闺秀一般,温婉大方,便在心中把柳芯茹当做珍宝一般,全心全意地对待柳芯茹。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就在阳顶天、柳芯茹二人沉浸在男女情爱中时,成昆却突然出现了! 成昆的出现毫无征兆,那一日阳顶天与柳芯茹相约去东灵山上观景,柳芯茹在前面,阳顶天在后面。刚绕过一面峭壁之旁,阳顶天就觉得身后有一股寒气逼来,阴冷无比,若不是阳顶天身负九阳功与乾坤大挪移神功,只怕立时便要栽倒坠下这数百米高的山崖。 第198章 红颜心机胜须眉 阳顶天浑身颤了一下,成昆的武功自然比柳芯茹要高了许多,然而还是不足以伤到阳顶天。 阳顶天身负乾坤大挪移和九阳神功,受到成昆幻阴指的袭击,体内真气本能地激荡回转,解掉了幻阴指的阴毒,令成昆的第一次全力出手无功而返。 这成昆是最为工于心计之人。他少年时跟着爹爹成大运来到刘府当差谋生,和柳芯茹算得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自己相貌虽然普通,家境也平常,然而凭着自己的聪明劲儿再加上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把柳芯茹哄得神魂颠倒,失身于自己,两人私下订了婚约。 去年年底时,成昆已经禀告了父亲,只等再挑个好日子,便正式去向柳家提亲。 谁料后来风雨突变,府上开始偷偷流传老爷收藏了屠龙宝刀,还用屠龙刀削断了伊尔汗国的碎虹剑,为大元朝廷大大地争了脸面。 成昆见父亲成大运悄悄地收拾行李,便问他爹道:“爹,咱们在这儿过得好好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成大运对儿子自然也不需多隐瞒,便告诉他:成家有家传精妙武学,却流落在柳府中供人役使,就是因为被一个大对头所迫,那大对头追杀成家多年,自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才隐姓埋名进了柳府,躲避这个大对头。 成昆道:“爹,既然我们已经进了柳府,躲过了大仇家的追杀,便继续潜在柳府好了。” 成大运冷笑道:“如今我们知道屠龙刀便在柳府中,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家不日便要翻身了!那屠龙刀锋利至极,无坚不摧,威力极大。你爹的武功比起那大仇家虽有不如,差别却也不大,若有了屠龙宝刀在手,便不再惧怕那人。孩子,难道我成家只配有东躲西藏、被人追杀的命?谁不想过安生的日子,体面地做人?你爹我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取得屠龙刀,再去找那人,出其不意地祭出宝刀,手刃那厮!” 成昆急道:“可是我不愿离开柳府,只因......只因......” 成大运冷笑道:“孩儿,你是舍不得离开柳芯茹姑娘,难道你爹我不清楚?然而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一个女子牵绊住,放弃这让成家翻身的机会?何况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们成家若重新在江湖上成名立万,将来即便娶上三妻四妾,那又是什么难事了?” 成昆不敢违抗他爹的意愿,只好答应了。 后来成大运利用柳府总管的有利身份,偷偷从柳府盗走了屠龙宝刀,带着成昆从柳府消失了。 成大运工于心计,得到屠龙刀后,秘密不声张,反而又设计,装作偷偷在江湖上行走,无意中被那大对头发现。 那大对头寻了他多年不得,忽然得到了“密报”,发现了成大运的踪迹,大对头自然大喜过望,仗着武功比成大运高,立即追赶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动起手来。成大运突然祭出屠龙宝刀,杀了大对头一个出其不意,那大对头原本武功也只是比成大运高出一筹而已,哪里能抵抗得了屠龙刀的霸天威力,冲天刀光中,成大运一击得手,斩杀了多年仇敌。 成大运卧薪尝胆,隐藏多年,终于使计除掉了对手,自然是洋洋得意,意气风发。然而成昆却尝尽了相思之苦,他对柳芯茹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思之若渴,终于忍受不了相思之苦,偷偷潜回来见柳芯茹,然而此时的柳芯茹的心已经不在他的身上,和阳顶天正在卿卿我我的热情之中。 成昆暗中窥见此情形,心如刀割,但他生来执拗,凡事不撞南墙不回头,便暗中跟随二人,趁二人在东灵山上观景之时,暗中对阳顶天下了毒手。 然而阳顶天武功之高,出乎成昆的意料,自忖便是再练上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是此人的对手。他一击不中,阳顶天又怎会再给他机会? 阳顶天闪身到了成昆面前,负手冷笑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下此毒手,要置我于死地?今日不说个明白,阁下也休想离开此地!” 成昆道:“什么无冤无仇?天下最大的便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阳顶天见他如此说,便没急着动手,满腹狐疑,望了望柳芯茹。 柳芯茹此时面色发白,在她此时的心中,阳顶天相貌俊雅,武功盖世,地位尊崇,她自然心中一百个倒向了阳顶天,要与阳顶天成百年之好,哪里还有成昆的尺寸之地? 然而她见阳顶天自然起疑,要把此事盘问清楚,心中已然有些慌了。她情知若让成昆把他们俩已有婚约的事说了出来,以阳顶天的性格,再加上阳顶天定然会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必然不会与已有婚约的自己再有纠葛,当时柳芯茹的眼珠转了转,便偷偷向成昆使了个眼色。 成昆一颗痴心,全在柳芯茹的身上,此时见柳芯茹面色凄然地冲自己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百般无奈,千般可怜,当时心里便迷糊了。 这时柳芯茹走到阳顶天身旁,轻声对阳顶天道:“此人与我有些渊源,实在是父母长辈间的一些无心之言。顶天,你若相信我,便不要为难他,此事由我来处理,你要相信:芯茹这颗心只在你一人身上,绝无异心。我若有他念,天诛地灭!” 阳顶天见她说得决绝,又楚楚可怜,早已相信她了,便道:“芯茹,我如何会不相信你?那么此事便全权由你处置,希望你能处理好,我俩永不相负。” 柳芯茹面不改色,冲阳顶天妩媚一笑,情意无限。 柳芯茹便让阳顶天先回去,自己要和此人谈一谈,解决掉这个“麻烦”。等阳顶天一走,柳芯茹便撇了撇嘴角,两行眼泪便挂了下来。 成昆见她这样,早已心里怜惜,哪里还敢怪罪她一句! 柳芯茹抽泣了几声,道:“师兄,事情发展至此,我心中实在是难过,然而此人已托媒人前来提亲,我的父母已答应了此人,要将我许配给他,我也是没有办法......”说罢,嘤嘤而哭,我见犹怜。 第199章 阪依佛门度众生 成昆见柳芯茹伤心落泪,不禁心软,揽着柳芯茹的肩膀,温言道:“茹妹不哭,我们想个法子离开此地,今生今世长相厮守。依我看,我们不如私奔去漠北,到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地方。过几年,再来看望你的父母,到了那时,说不定我们已经有了几个娃娃了,你爹娘难不成还不接受外孙?” 柳芯茹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成昆竟然如此死心塌地,到了此时,竟还没有一丝要放弃的意思。 然而这世上“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柳芯茹一心倾慕阳顶天的俊朗容貌、盖世武功,加之阳顶天的身份地位也不是成昆能比的,心里哪里还能再接受这个貌不惊人、地位低下的旧情人? 柳芯茹眼珠转了转,硬起口气道:“师兄,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能违抗父母,让他们二老伤心难过的了,除非要我去死!不过我的心里会始终只有你,即便......即便我嫁给了那个人,只要有机会,我......我还是会跟你联系的......”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说,现在我万难跟你在一起,不过,我和你也不会断的,今后只要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偷偷摸摸相会。 成昆听她如此说,心中为难,他原本是个刚硬执拗的人,以他自己的心思,即便和阳顶天拼命,也不能把柳芯茹拱手送给别人。然而他又怕逼得柳芯茹狠了,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会懊恼一辈子。于是半天沉吟不语。 柳芯茹见他有些松动,心道赶快趁热打铁把他哄走,免得夜长梦多,于是便把头垂下来,扑进成昆的怀里,挤出几滴泪来,道:“师兄,你先忍耐忍耐,我要先报了爹娘恩,以后若有机缘,我再补偿欠你的情意......” 她在成昆怀里这么一磨一蹭,成昆便有些心猿意马。他对柳芯茹用情至深,两人私下定了婚约,成昆还把家传绝技“幻阴指”教给了她,他从来都是指望一定要娶到柳芯茹的,谁料到眼下竟然面临“劳燕分飞”的局面,他的心里,实是不愿离开柳芯茹半步,便更加珍惜她。 成昆把柳芯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这一番拥抱滋味却着实不同。作为成昆来说,他是用了满腹爱意,来对待这个娇美的师妹,他爱师妹甚至超过了爱自己。 然而柳芯茹的心中,却只希望早点打发他走,虽然她知道要想让成昆对自己死心不容易,毕竟两人都曾到了“有婚约,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成昆连祖宗遗命概不外传的独门绝技都传给了自己,哪里会甘心对自己放手呢? 柳芯茹又宽慰了成昆半晌,然后随着成昆去了他打尖的客店。在那里,柳芯茹终于和成昆有了肌肤之亲。她用这一举动换来了成昆的一个保证:十年之内,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十年以后,再续前缘。 柳芯茹应付走了成昆,终于长吁一口气,这下她可以毫无顾虑地嫁给阳顶天了,她要做统领上万人的教主之夫人,她要过奴婢成群,一呼百应的生活。 在她和成昆发生肌肤之亲的同时,阳顶天正在面露微笑地拨弄柳芯茹送给他的那块玉佩,他将玉佩随身带着,时刻贴近身上。 他相信着、宠爱着这个娇美的女子。 柳芯茹回去见阳顶天,告诉他:那个成昆的父亲,和自己的爹,曾酒后戏言,要做儿女亲家。可是自己从不认可,这不,这次已经和他“说”清楚了,解除了那无凭无据的“婚约”,他不会再来打扰自己的。 阳顶天哪里知道,成昆并不是被柳芯茹“说”服的,而是“睡”服的。不然,他还能笑出声? 阳顶天就这样把这些事情禀告了郭襄,说道,自己想娶柳芯茹为妻。 郭襄听后半晌不语。她其实并不希望阳顶天娶个丝毫不了解、还曾有过“婚约”纠葛的女子为妻。 其实在郭襄心里,美满的伉俪就应该像自己的父母郭、黄二位大侠一样,相知相伴,相濡以沫;或者像杨过与小龙女那般,有过绚丽传奇的经历,在经过多年的相思之苦后,终成眷属。 那个姓柳的女人,和小徒儿顶天素不相识,丝毫谈不上什么相知,娶这样的女子,对顶天个人和整个明教来说,都是那般冒险。 故此郭襄闭口不言,并没有表态,阳顶天见师父如此,颇感奇怪。天下人尽知:峨眉掌门郭襄对门徒最为溺爱,最是护短。谁料师父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支持。 然而阳顶天已经为柳芯茹所迷惑,只认准了柳芯茹一人。为了请求郭襄的对自己婚事的应允,在郭襄的练功之所跪了三日三夜;为显心诚,三日里未进分毫米粒清水。 到了第四日晨间,郭襄终于长叹一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何况我只是你的师父。罢了,就依你自己的心意吧,是福是祸你自己抗!” 柳芯茹终于如愿以偿,做了明教的教主夫人。阳顶天对她极为珍爱,柳芯茹也很享受这份宠爱。然而阳顶天毕竟是名动天下的明教教主,少不得常有事务牵绊,柳芯茹半日不见他,便开始噘嘴,只是初嫁入明教,根基未深,还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峨眉派的剃度仪礼终于还是举行了。随郭襄出家的,还有她的一十八名模样秀丽的徒儿。 峨眉山上一片肃穆,千余名武林英豪屏息凝神,无一丝喧哗之声。这十年来,峨眉掌门郭襄早已成为中原武林的神一般符号的人物。她千里护送益王到福州称帝;随张忠显将军一同守卫福州城;在崖山与元军主力决一死战;灭霸刀退百损击退武林奸邪。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郭襄成为武林中的泰斗。而今,这名年少时美得不可方物的神女仙子,缕缕青丝却在戒刀下寸寸飘落。 穿上出家人衣帽的郭襄,神色自若,神情淡然,她低声随为她剃度的百岁老僧念道:“第一刀,断除一切恶;第二刀,愿修一切善;第三刀,誓度一切众生!” 郭襄身后的十八名弟子一起念道:“......誓度一切众生!” 第200章 豪杰奸雄聚福州 元贞元年,秋。福州城南三十里,左家庄。 天刚黑不久,往日华灯高挂的左家庄此刻却漆黑一片。正堂上并未点灯,庄主左慕忠却负手站在廊下,神情肃然,双眸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管家尤大守在庄主身侧,他们在等一个人,已这样等候多时了。 尤大望着这静谧的夜色,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爷,您说,他一定会来么?” 左慕忠道:“我与他相交三十年,他从未失约。” 尤大迟疑道:“可是如今局势紧张,黑白两道上风声鹤唳,我担心他这时不便出现,毕竟现在官府到处搜查、拿人......” 左慕忠却道:“官府的锁链只能吓倒那些胆小鬼,然而他是什么人?他是龙虎一般的人,岂会怕这小小的福州官吏?” 话音刚落,忽然东边花墙处,有人一声长笑,道:“多谢兄弟的抬爱,哥哥我实不敢当!”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闪身向左慕忠而来,他身侧跟着两人,两人的相貌好生奇特,都是五短身材,黑黝黝的面庞,然而却精神勃发,行动迅捷无比。 左慕忠连忙迎上几步,躬身行礼道:“大哥,你我多年未见了,见到你还是这般身子骨硬朗,小弟实在高兴地紧......”语调欢喜,似是要掉下泪来。 来人拉住左慕忠的手,道:“兄弟,不必多礼,你我多年知己,便如同胞兄弟一般!”转头对那面貌相似的二人道:“威刚、威猛二兄弟,这便是我常对二位说起的左慕忠左将军,当年可是我们大宋军中威名赫赫的勇三郎,曾经率领两千兄弟,阻挡万余元兵,令他们十余日内,半步也无法前进!” 来人正是原大宋将领孟鹏,他是文天祥丞相在世时的莫逆之交。如今孟鹏与左慕忠二人提起当年的领兵与蒙元决战,都是热血沸腾,心情难以抑制。 左慕忠原是孟鹏手下的偏将,后来蒙元主帅伯颜领着唆都、张弘范等率大军南下,大宋各军此时已无法与蒙军主力抗衡,纷纷战败。 左慕忠与孟鹏被打散,左慕忠见大势已去,只好领着数十名亲信辗转来到了福州,在村野间隐姓埋名,在此落足。庄里的精干之人,大多是他手下的亲兵;那尤大当年可也是一名游击将军。 这些年来,左慕忠以左家庄为根基,暗中招兵买马,扩充庄院,手下暗地里也有数百乡勇兵丁。他是聪颖谨慎之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想着若有一日能出现岳武穆爷、文丞相这样的盖世英才,他便献出所有财产,追随着一同实现“驱除鞑虏、收复中原”的梦想。 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物,那么他便老老实实地做个富足地主,倒也悠闲悠哉。这便叫“有进有退”。 三日前,他忽然接到孟鹏将军的密信,要来左家庄与他共商大义,左慕忠向来在军中时便敬重孟鹏,接信后心中激动,已暗中做了准备,只要有良机,他便倾其所有,追随孟鹏。 当下五人一同进内室,分宾主坐下。左慕忠道:“这些年孟大哥栖身何地?小弟心中屡屡挂念,然而不知大哥所在,只是无可奈何。” 孟鹏道:“这些年我一直栖身四川,离此万里之遥,你如何能知道!蒙峨眉郭襄掌门收留,我才保住了这条性命,不然早被元兵捉去大都砍了脑袋,或者至少也是把牢狱坐穿了!” 二人谈起别后,都是唏嘘不已,追念起当年宋蒙决战时文天祥丞相、张忠显将军的壮举,心中伤感,又觉悲壮。 孟鹏道:“兄弟,如今或许有一个好的机会,摆在天下宋人面前,当然,能否成功,那是谁也说不准,然而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是应当去做的,那便要毅然去做,即便失败掉了脑袋也在所不惜!” 左慕忠盯着孟鹏道:“大哥请说!” 孟鹏道:“去年蒙古皇帝忽必烈去世,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了。他把帝位传给了孙子铁穆耳。这铁穆耳据说倒是个英雄人物,年纪轻轻时便去做了蒙古人老家哈拉和林之王,听说是很有些谋略才干的。然而可惜蒙古人喜欢窝里斗,忽必烈的几个儿子做梦都盯着那皇帝的位子呢,所以时不时地给新皇帝制造点麻烦。另外铁穆耳还有个致命的隐患......” 左慕忠奇道:“是什么致命隐患?” 孟鹏道:“铁穆耳没有子嗣。去年忽必烈驾崩,铁穆尔继承皇位,称为成宗皇帝。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在登上帝位后不久就册立自己的独子德寿为皇太子。然而德寿早夭,元成宗又没其他子嗣,因此皇位继承人出现了空缺。这下子可热闹了!” 左慕忠好奇道:“如何热闹法子?” 孟鹏道:“按照我们汉人来说,皇帝家里都会早早地把继承人确立好。然而蒙古朝廷不像我们汉人朝廷,明确规定了继位人的顺序,他们是各个皇子皇孙皇叔父皇大爷……凡是跟皇沾边的全都盯着大位,都惦记自己当皇帝。就连忽必烈当皇帝也都是先打败了自己的哥哥才当上的。因此,他们内部狠斗之时,便是我们汉人有希望收复故土之日!” 左慕忠喜道:“正是这样。” 孟鹏道:“因此这两年来,我在南方各地联络了不少旧日的兄弟,想要......” 正说到这里,忽然童威刚猛地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几位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怎么不进来喝杯茶?” 童威猛几乎是在同时,也站起身来,站到孟鹏身前,环护着孟鹏与左慕忠。 听得外面有人阴笑了两声,道:“没想到此地有这样的高手藏身,倒是我兄弟二人大意了!”话音未落,忽然从外面飘身进来两人,都是高鼻深目,形容古怪,特别是二人手中的兵器,更是平素罕见,一人拿着鹿角短杖,通体黝黑,不知是何物铸成;一人手持双笔,笔端锐如鹤嘴,却是晶光闪亮。 第201章 美人如玉剑如霜 童氏双杰见到这两个人的奇怪兵刃,颇为惊异,他们从未见过中原武林中有以鹿角杖和鹤嘴笔为武器的高手。童威刚喝道:“朋友是何门何派的,有何指教?” 那个手持鹿角杖的汉子哈哈一笑,往孟鹏一指,道:“你别管我是什么门派的,先担忧担忧你自己吧。这人是朝廷的头号钦犯,和他一起的,都要被解送到大都治罪!” 童威猛也是哈哈大笑,道:“吓唬你爷爷吗?我也告诉你,爷爷也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你要是想对我们的朋友不利,先问问我手中长剑答不答应!” 旁边那个手持鹤嘴双笔的瘦削汉子道:“师兄,跟他啰嗦什么?一同拿了,和正主儿一起送往大都得了!”言毕双臂一屈,斜地里一闪身,已到了孟鹏的身侧。 童威猛见他到了孟鹏身旁,更不答话,寒光一闪,长剑斜刺出去,正对准了持鹤笔汉子的前胸“玉堂穴”。 那汉子见他出剑老成,认穴神准,倒也赞了一声“好”,右臂挺上,手中鹤笔正搭上了长剑的前端。 童威猛正欲撤剑变招,忽觉得对手的鹤笔上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长剑透过来,奇寒无比,若不是他久随郭襄,也学到了一些峨眉派武学的功法、招式,差点便撒手扔掉了长剑。 那手持鹤嘴双笔的汉子正是百损道人的徒弟鹤笔生,旁边那个自然是他的师兄鹿杖客了,两人武学天赋异禀,已是百损道人玄冥门下的佼佼者。近些年来,百损道人见两人的天资如此高,便有意栽培,把自己的一身绝学大半都传给了这二人,指望着这两人光大玄冥门的门楣。 鹤笔生没想到自己在鹤笔上用了五成的玄冥神掌功力,对面这其貌不扬的矮子居然长剑没撒手,“嘿嘿”冷笑了两声,手上加力,玄冥神掌的功力便排山倒海般向童威猛涌来。 童氏双雄长于轻功,若以轻功而论,当世除了郭襄、张三丰等几名有数的人物,其余便无人可以与他们在轻功上一较高下。然而若以内力而论,却远逊于百损道人这两名爱徒了,主要是因这两人快到中年时才加入峨眉派,虽然也跟郭襄学了些峨眉派的武功,然而内力的根基不扎实,便难以在内力上有大的进展了。 那边童威刚与鹿杖客早已动起手来,也处于下风,一二十招内虽还抵挡得住,然而越来越感吃力,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孟鹏等人见童氏双雄吃紧了,忙拔剑加入战团。孟鹏与童威猛双战鹤笔生,但孟鹏只是军中将领,冲锋陷阵向来当先,但此刻和武林中顶尖的武学“玄冥神掌”相斗,那实在是相差甚远了。 童威猛见状深吸一口气,长剑快捷连刺,接下了鹤笔生的招式,对孟鹏大喊:“你们快走!我和大哥拦住他们,其余人快走!” 孟鹏、左慕忠虽见对方两人的武功实是高得出奇,自己加入战团根本不能给对方带来任何威胁,再打一会只怕五人一个也走不掉。然而他们都是豪气干云的汉子,又怎能扔下朋友先行离去? 左慕忠、尤大正帮着童威刚一起战鹿杖客,左慕忠道:“二位兄弟,有难大伙儿一起担了,我和孟大哥纵横沙场数十年,从没做过逃兵!反倒是你二位应该先行离开。这两人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该让你们牵连受累!” 童威刚见此情形,叹了口气,心道今日只好都栽在这里了。 又斗了十余招,左慕忠和尤大已经瘫倒在地,无法动弹了。虽然鹿杖客的招式大多被童威刚接了下来,然而鹿角杖上所发出的阴寒劲力,已经让左慕忠和尤大二人承受不住了,终于先后翻身栽倒。 眼下童威刚独战鹿杖客,鹿杖客鹿杖摆动,每使一招,童威刚都要打个激灵,发梢、胡须上已经生出了厚厚白霜。 那边孟鹏将军也已倒地,童威猛早已不支,只是他打仗向来拼命,不惧生死,到后来,使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鹤笔生不愿冒险,这才撑到了现在。眼看着童威猛长剑越使越慢,只怕几招内,便要力竭被擒了。 忽然院子西墙那边传来一声脆生生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童威猛闻声突然精神大振,手中长剑又快了几分。鹿杖客和鹤笔生则微微变色,眼看着要把对方五人尽数擒下,此时不知来者何人,听那佛号气息淳厚,定然也是位武林中不多见的高手,然而听声音却颇为年轻。 此时还有个更为年轻的声音道:“师姐,我们抓紧吧,两位童叔叔已经太辛苦了。我们赶快捉了这两名混蛋,给他们出气!” 鹿杖客气得面皮发紫,听这两名来者的意思,竟然丝毫没把自己师兄弟二人放在眼里,视己方如无物。他大力攻出一招,逼得童威刚全力防御,自己则瞥了一眼来人。 这一瞥,鹿杖客简直要魂飞魄散,来的这两名女子,年纪都在二十六七岁,两人都是美如翠羽,肌如白雪,模样动人,只是一个表情庄重老成,另一个活泼机灵,真是燕瘦环肥,各有容色。 二女的样貌实在是太美了,使鹿杖客一时竟无心攻童威刚。只是这两人都身着海清僧袍,动人的身姿裹在僧袍之下。 鹿好淫,鹤好酒。鹿杖客见到美丽女子,哪里还管她是尼姑还是俗人呢?当即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嘿嘿笑道:“二位仙子从何处而来?莫非与他们也有关联?” 这二人便是峨眉派大弟子风陵和四弟子风雪,风陵向来沉默寡言,见鹿杖客淫邪的嘴脸,眉头一皱,不愿理他。 风雪却是伶牙俐齿之人,道:“你既称呼我们为仙子,那么便称仙姑好了,称姑姑也行!和你对阵的是我的叔叔,也就是你的叔祖,你还不快住手?” 鹿杖客一愣,气极反笑,道:“你这小丫头,嘴倒是挺毒。让我先把你拿下,看你的嘴皮子还毒不毒?”说话间猛地向童威刚攻出一杖,童威刚剑掌齐出,全力接下,鹿杖客却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到了风雪的身边,五指一屈成爪,向风雪的头上抓去,想抓下风雪的僧帽,再说些轻浮的话了。 眼看鹿杖客将将抓到风雪的僧帽,突然鹿杖客全身一震,像被针扎一般缩回了手臂,再看手心,已经有一个殷红的洞眼。 第202章 弹指神通会玄冥 鹿杖客骇然道:“这......这是什么魔法术?你并未攻到我的掌心,怎么......怎么会伤到我?” 风雪师太做了个鬼脸,道:“你是个大坏蛋,惹得人神共愤,自然鬼神都要来收拾你了!” 风陵师太不禁莞尔,她自然清楚,四师妹使的是当年东邪黄药师独步天下的武功“弹指神通”。 这弹指神通的指力当真是天下无双,不过当年黄药师用此功时,大多是要扣一粒小小的石子在手心,弹指神通的劲力要通过小石子使将出来。 这门绝技传到郭襄手中,自郭襄修炼了九阳神功以后,内力突飞猛进,在郭襄四十岁遁入空门以后,九阳神功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内力已胜过当年的外公黄药师,再使弹指神通功法时,便已不需再扣小石子,直接用九阳神功发出激荡的内劲,近距离伤人已是易如反掌。 风陵和风雪姐妹二人,在众弟子中武学天赋最高,也最得郭襄的欢心,进入师门近二十年,郭襄对她们倾囊以授。故此风雪的一手“弹指神通”的功夫,虽然比起师父还差得多,要伤百损道人还远远不够,但要想击伤百损道人的徒弟,那还是不在话下。 鹿杖客满腹狐疑,他吃了这个大亏,对二女的色心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又瞧了瞧风陵、风雪的僧帽僧袍,猛烈惊觉,道:“你们两位是峨眉派门下?” 风雪师太“嘻嘻”笑了一声,道:“算你有眼,这次说对了。我们这几位朋友,你还要带走吗?” 鹿杖客与鹤笔生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当然清楚,峨眉派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二人近些年在江湖上可算是一帆风顺,少遇敌手,他们的师父百损道人当年更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一手“玄冥神掌”神功,令江湖上谈虎色变。然而百损道人屡屡在郭襄手下受挫,郭襄就像玄冥门的天敌一样,死死地压制着百损道人,百损道人对郭襄是避之不及。 十年前,百损道人伙同霸刀,勾结了倭国忍者门第一高手上野忍者,为倭国卖命,在中原武林兴风作浪,后来被郭襄、张三丰联手制住。霸刀丢了性命,当时的少林渡世方丈慈悲为怀,从中说情,放过了百损道人,让他发了个毒誓,从此再不踏入中原武林,回他的长白山老家。 然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百损道人这些年不敢踏入中原,他的两名得意徒儿鹿杖客和鹤笔生,却和他年轻时一般地贪慕荣华富贵,暗地里投靠了元朝廷中的宁王阔阔出。 宁王阔阔出本是先皇忽必烈的第八子,自皇太子真金重病以后,阔阔出和他的五哥——忽必烈的五子云南王忽哥赤沆瀣一气,共同向最高的目标——龙椅发起冲击。 然而最终忽必烈选择的是真金太子的儿子,也就是皇太孙铁穆耳作为皇位继承人。忽必烈是一代雄主,他做的决定,宁王和云南王自然不敢违抗,然而两人心中夺嫡之心却并未真正熄灭。 一年前,忽必烈撒手西去,皇太孙铁穆耳登基,年号元贞。宁王和云南王两人便暗中招兵买马,南方是他们俩的根据地,鹿杖客和鹤笔生护卫着宁王在南方活动,并秘密替宁王和云南王铲除异己。 五日前宁王阔阔出接到密报,前宋朝的将领孟鹏正在闽东、广西一带活动,联合大宋的故旧将领,图谋不轨。这两个地方历来是宁王的势力范围,岂能容他人染指?他便命令鹿杖客和鹤笔生二人秘密调查,二人便追踪孟鹏到了左家庄。 眼看着将要把孟鹏等五人捉拿到手,谁知凭空又杀出了两名峨眉派的师太,一出手便让鹿杖客吃了大亏,伤了手掌。然而若要就此罢手,终归是心有不甘。 鹤笔生双笔一摆,对风雪道:“适才我师兄并无防备,这才着了道儿,在下想再领教一下小师太的高招!” 风雪正要答话,风陵却抢先道:“他们二人已斗了一场,还是让我来领教阁下吧。”她们姐妹二人历来交好,她怎忍心让师妹连斗两场,而自己在旁袖手旁观呢? 鹤笔生面无表情,道:“请!”言讫,见风陵并未出手,他也懒得客套,斜地里跨一步,左手鹤笔凝神点出,正是对准风陵右肩上的肩井穴。他认穴的功夫既准又狠,鹤笔点出之际,滋滋有声。 风陵见他出笔的劲力方位,知道他实是难得的高手。自己自十六七岁后,常随着师父出山,所见的年轻一辈中,罕见有像面前此人这般功力的,只怕与少林派达摩院首座渡厄不相上下。 风陵便也不敢轻敌,长剑一摆,一招“黑沼灵狐”反叼鹤笔生的手腕,鹤笔生鹤笔点出时,用上了“玄冥神掌”的内劲,若是普通的对手,早已抵御不了自己招式中所挟带的阴冷之气,使不出招式而束手就擒了;而面前这位小师太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居然不怕自己的玄冥神掌的阴寒之气,真是奇哉怪也。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二十余招,各自都是暗暗佩服对方的武功,就连风雪站在一旁观战,也不禁微微点头,心道:方才是对手轻敌了,我又上来使上了师父的弹指神通绝学,这才侥幸一招制敌,若要一招一式地比试起来,我即便最终能赢了他,只怕过程中也要艰辛无比。 又斗了十余合,鹤笔生右笔疾点,来势凶猛,风陵刚抖剑化解了此招,鹤笔生忽然把右手笔交到了左手,脸上青气一闪,猛地一掌击出,顿时风陵觉得周身寒气大作,如处冰窖之中。 此时鹤笔生已经把毕生之功全都集中在这一掌上,全力击出,此时即便是倥侗、华山这些门派的掌门,在鹤笔生这一掌的阴寒真气下,只怕也要浑身冷战,无法出招,只能束手就擒了。 然而风陵是峨眉派的大弟子,随师父修炼九阳功多年,又岂是普通的掌门、帮主可比?她只是霎时气血凝固了那么片刻,便深吸一口气,蓄满了内息,立时便血气通畅,浑身暖洋洋的。 风陵也是右掌拍出,这是峨眉金顶绵掌中的“金顶霞光”,此掌以峨眉九阳功为根基,内含一十九种变化,取意自霞光万道。顿时一股刚威掌力笼罩了鹤笔生的右臂,啪地一声响,鹤笔生向后连退了三步,身形摇晃。 第203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风陵、鹤笔生各以平生所学相搏,终归是风陵稍胜一筹,鹤笔生在她这一招“金顶霞光”之下,已被击得后退三步,气血翻涌,一时之间脚步踉跄,下盘不稳。 风陵面如寒霜,竟身形一闪,又向鹤笔生欺了过去。她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今天一定要平安解救出孟鹏将军一干人,那么做事就要干脆利落,决不能拖泥带水,留下后患。 故此她心意已决,要把这二人除掉,以绝后患。 风雪见师姐一掌击退鹤笔生,又跟着近身向前,便已明白了师姐的心意,她冰雪聪明,又和师姐联手闯荡江湖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在这一瞬间也持剑向鹿杖客扑了过去。 突然鹿杖客佐藤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什么物事,却没打向风陵或风雪,而是往地下一掷,顿时白烟四起,浓雾中不可见物。 姐妹二人怕浓烟中有毒,便凝神屏息,持剑伺立,等白烟消散,面前的两人早已无影无踪。 原来鹿杖客见情形不妙,早就在盘算如何脱身。当年百损和倭国忍者伊藤勾结的时候,便学会了这手逃跑绝技“手中雷”。此时见师弟败北,对方美师太动了杀机,便掷出手中雷。 风雪见二人溜掉了,恨恨地道:“若再让我撞见,看我不狠狠戳他几个洞眼,师姐,你没看他看人的眼光,要多淫邪有多淫邪,呸!” 风陵淡淡一笑,道:“既然溜掉了,算他们命大,不过若是今后撞见了,只怕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童威猛插话道:“正是!方才我们见你们姐妹俩占了上风,便都只在一旁观战。下次见到这两个兔崽子,首先便要站好方位,把兔崽子们围起来,以防再逃窜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孟鹏擦擦额头上的汗,道:“风陵、风雪二位女侠,你们姐妹俩怎么这么及时,像神兵天降。若晚来了一刻,只怕我们都成为那两人的阶下囚了。这两人不知是什么来头,武功这么强,我们五人合斗他们都斗不过!” 风陵笑道:“孟将军,你在南方办大事,以图光复山河,我师父如何能袖手旁观?早就命我姐妹二人在暗中保护大家啦!” 风雪也在一旁道:“师父说,南方的势力错综复杂,除了有朝廷的官府、军队,还有云南王、宁王这两个地头蛇,都对孟叔叔不利,因此放心不下。我们都悄悄跟随大家多日啦!” 孟鹏栖身峨眉后山“讲兵堂”多年,跟峨眉众弟子都熟,童氏双雄那自不必说了,只有左慕忠和尤大对风陵和风雪是初次见面。 左慕忠看这两位年轻女子都是明眸皓齿,笑靥如花,一副柔美的神态,动起手来却又干净利索,武功高深莫测,只是都戴着僧帽,穿着僧衣,竟都是空门中人,不禁为之怜惜。 风陵对孟鹏道:“孟叔叔,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里?” 孟鹏道:“我要到泉州去寻马副将,前面已经派人去联络过,马将军也是胸存复国大志,只是眼下如同被困在池塘沼泽一般。听到我传过去的讯息后,他高兴得紧哩!” 左慕忠为之一振,道:“马将军原本就是您的左膀右臂,有他相助,您便如虎添翼。” 风陵道:“孟叔叔,那我们还与前时一般。你们几位在前,我们姐妹二人在后,互相联络。” 孟鹏道:“好!这样更稳妥些。”又对左慕忠道:“左兄,这里不能再呆了,方才这两人一定是官府派来的。只怕你家里家眷、奴仆都要搬走,你就不要同我去了,呆在这里处理这些事情吧。” 左慕忠道:“孟将军放心,我把家眷安顿好之后,就去泉州寻你!” 孟鹏道:“还是等我把诸事联络好以后, 再来寻你!眼下事情暂无眉目,我需四处联络,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你家大业大,好容易过上了好些的生活,就不要承受如此的危险了。” 左慕忠扑通一声跪下道:“孟将军,我是你多年的部属,当年我们一起冲锋陷阵时,兄弟们没有皱皱眉头的,如今我又怎能退缩?大丈夫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咱们中原人虽众多,然而终须要有领头站出来的,有领头的,咱们就是一群虎,没领头的话,咱们就只是待宰羔羊啊!我愿生死追随将军!” 孟鹏也跪下了,四只手掌紧握在一起,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唯有一个“义”字在心头,民族大义,兄弟情义...... 两日后,泉州城内。 孟鹏领着童氏双雄进了城西一条偏僻的巷道,又挑了家偏僻的客店。 用完晚饭,回到自己的客房内,孟鹏对二人道:“两位兄弟,我马上要出去找一下马兄弟,二位请在客店内等候我。” 童威猛笑道:“孟将军,我这个人好热闹,就跟着你一起去找他吧,顺便我也走街串巷地逛逛。” 孟鹏想了一下,仍然拒绝道:“童二弟,不是哥哥我不够朋友,实在是因为马兄弟的身份甚是特殊,故此我要小心翼翼,只能我一个人去。” 孟鹏这样一说,童威猛更来精神了,翻身跳下床,跟在孟鹏的身后,一步也不离开,硬是要和他一起去。 孟鹏哭笑不得。他原是数万大军的首领,向来说一不二。然而童氏双雄是他的患难朋友,他自然要客气五分,但是要去相见的人又的确是特殊身份,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冒险带童威猛去。 还是童威刚出来说话了:“老二,孟将军既然说不能去,那就不能去。等会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再喝两杯,如何?孟将军,我和老二能再出去喝两杯么?” 童威猛这辈子第一听郭襄的话,第二听哥哥的话,便不再执拗了。孟鹏见状大喜,道:“我是官府的目标,而你们怎么出去痛饮都无妨。放心喝罢!” 随后孟鹏压低了头巾,长袍的袖子始终遮掩,沿着街边的暗影地,悄悄地走了。 第204章 忠义之心终不改 孟鹏沿着街边墙角这些地方走了四五里,他越走,地方越偏僻,最后竟然走到了北城门边。 他立在暗影处,向城门进出口观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抬步前行,向城门口走去。 刚走出两步,忽然从他的身后闪过来一人,伸手拉住了他。孟鹏毕竟是武将出身,手腕一缩,反手去扣来人的腕上脉门。谁知那人手抬都没抬,只将两指伸出,孟鹏就像是将手心穴位凑上去一样,顿时觉得劳宫穴一麻,脑中顿时晕厥。 那人却似若无其事,托着孟鹏的臂膀,扶着他又进了街角暗影处。 到了暗影处,那人这才放开孟鹏的手,站到孟鹏的面前,轻笑一声道:“孟叔叔,得罪了!” 原来竟是峨眉派四弟子谷风雪,不过现在是风雪小师太了。 孟鹏素知风雪机灵古怪,便哭笑不得道:“风雪,你搞什么鬼?” 风雪却正色道:“孟叔叔,你是去寻马将军的么?” 孟鹏自然不瞒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风雪道:“你不能按现在的路线前去,你可知有人追踪你?” 孟鹏一惊,道:“没有吧?我一直很小心,一路从偏僻街角过来。” 风雪摇头道:“非也,非也!那人的追踪术极是高明,我和师姐一路上暗中尾随保护你们,却总是觉得有人也在跟踪你们,但那人的追踪术比我和师姐要高明得多,我们数次想引他出来,却始终未能成功。但那个阴影却挥之不去,一直追随到了泉州城!” 孟鹏心头大震,若果真如此的话,幸亏风雪阻止了自己去找马将军,不然的话,一定会泄露了马将军的踪迹,这么一来就惹大祸了!便着急道:“那眼下该当如何?我便不能去找他了?” 风雪扬扬嘴角,做了个鬼脸道:“那也不会,对付鬼就要用鬼的法子。”说罢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件长袍,对孟鹏道:“孟叔叔,把你的长袍换成这一件,我要借你的长袍和头巾一用。” 孟鹏心中明白了,但仍顾虑道:“能蒙混过去么?” 风雪笑道:“现在是晚间,我再专拣阴暗地方走,身形闪得快些,那追踪者便会紧盯这件衣服。我出了城门便胡乱绕一通,然后再从东门绕进去。等他发现不对时,那也是好久后的事了。” 孟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仍叮嘱道:“一定要小心行事!” 风雪道:“没事的,孟叔叔。师姐还在暗中盯着呢,只是我们既然发觉了此人的踪影,便不愿两个都暴露在他面前了。放心吧,能击败我和师姐二人联手的,只怕师父和张真人也没把握,武林中更无别人了!” 孟鹏想想也对,便都依她了。 风雪换上孟鹏的衣服,头巾戴得低低的,然后一溜烟顺着街角往城门的方向去了,身法迅捷,却有意没使全力奔驰,是有意要引得那个神秘的追踪者下去。 孟鹏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风雪现在应该引着那追踪者在城外兜圈子了,便悄悄出了城,又折行了五六里地,来到了城外驻扎的元兵兵营。 到了兵营门前,四个哨兵在值守,见有人靠近,便呼喝询问。 孟鹏忙道:“军爷,我是秦将军的同乡,来此行商,从老家给他带封书信。还烦请军爷们通报一下。” 一个哨兵道:“你说是秦将军的同乡,就是同乡啊?秦将军今天公干了一天,身子乏累,不见得愿意见你。” 孟鹏忙道:“自然要见的,是秦将军的高堂大人知道我来泉州贩货,特意将亲笔信交给我,让我来寻秦将军,秦大人自然识得他高堂大人的笔迹!”说着将书信交到一个兵丁的手中。 听说是捎来了秦将军父亲的亲笔书信,几个兵丁不敢怠慢,接信的那位急忙跑进去通禀。 不多时那兵丁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传令官,看样子是将军身边的亲随,传令官来把孟鹏请了进去。 来到中军大帐,帐中坐着一位将军,全身盔甲,环眼阔口,额下一缕长须,不怒自威,正在沉思着什么。 传令官将孟鹏请进帐内,那将军站起身来,示意传令官守在帐前,然后来到孟鹏身前,突然单膝跪地,向孟鹏行礼。 孟鹏心头感动,忙躬身将他拉起,抱着他的臂膀道:“兄弟,你我之间无需拘礼!” 那将军眼含热泪,道:“大哥,自从十八年前我们被打散,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大哥和各位兄弟,老天有眼,终于让我们兄弟又见面了!” 孟鹏眼光瞟了瞟守在帐门前的那名传令官,那将军道:“无妨,他是我的义子,胡德全,绝无妨碍!” 孟鹏这才放心,拉着那将军一同坐下。 原来那将军原名马振国,是孟鹏当年的手下副将,作战勇敢,为人忠义,和孟鹏情同手足。 然而十八年前,那时大宋朝廷的随驾军队已经在崖山被元将张弘范击败,丞相陆秀夫背着幼帝纵身跳海。整个中原只有南方数省的几路军队在顽强作战,孟鹏率领的四万大军便是其中的一支。 然而此时大宋的江山大势已去,孟鹏等军队终究寡不敌众,元兵以数倍的军力优势把孟鹏等几名将领率领的几支人马切割开来,分而歼之。 马振国率领数千人与孟鹏的中军失散开来,边战边退,从城里一直打到山里,又打到海边,最后在海崖之上,马振国等只剩下最后的数十人,宁死不愿做俘虏,便都纵身跳入海中。 马振国跳入海中后,大难不死,被海浪卷到了岸边,既然没死成,就当是老天又多饶了几年的命吧。他辗转到了泉州,去投奔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那个远房亲戚是泉州城的一个富商,专做海上珠宝、香料贸易。 在那个时候,做海上贸易的富商们都养有自己的兵丁,为了对抗海盗。马振国的到来,立刻成为了那远房亲戚乃至全泉州城富海商们的左膀右臂。不过他为了不惹麻烦,改成了母亲的姓氏,自称秦振国。 泉州到海外的航线上,原本有几股海盗势力猖獗,常常杀人越货,使泉州城众富商们损失惨重。但秦振国是什么人?他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做过军中将领,擅长带兵,很快便组织起各路富商们的人马,联合一起抵御海盗,不出两年,竟把那几伙嚣张的海盗剿灭了十之八九。 秦振国迅速成为了泉州海商们的定海神针,专门调遣人马护卫出海的各路商队,名声响彻整个闽地和南洋诸国。 第205章 如遇鬼魅心发凉 秦振国的名号在闽浙之地越来越响,这与他擅长作战,精于兵法有关,也与他的富商亲戚有关。 他这位亲戚在海运一路经营多年,不但在海商路上轻车熟路,在官场中也手眼通天,影响巨大。 只要是出海经商的人,大多势力雄厚, 生意做得兴隆。这些人养的兵也越来越多,都由秦振国统一指挥。 眼看着闽浙的富商们养的兵是越来越多,甚至可称得上千军万马了。朝廷和福建平海行中书省的平章也注意到了。 元朝廷是外来民族,为了稳固江山,自然要对中原地区施行怀柔政策,朝廷便下了诏书,把福建海商们的组织的兵丁收编为朝廷管辖下的地方军,封秦振国为武德将军,正五品。 秦振国原本不想做这个五品官,一来不愿给大元卖命,二来他以前是大宋的将领,担心以前的身份会给自己和这个远房亲戚惹上麻烦。 他的亲戚劝他,这个朝代更替,岂是普通人能左右的?大宋已经亡国数十年了,蒙汉也逐渐融合,元朝廷也不再大张旗鼓地捉拿以前大宋的将领,咱就安心做个朝廷的武官吧,起码能保护福建行省的海商们安全做生意吧,这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秦振国想了想,的确是如此,自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其他的营生还真的不会做,不带兵的话,就只能去码头上扛麻包了。便领着队伍,接受了朝廷的旨意。 然而当孟鹏派人来联络他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便答复:干!我一定追随孟将军冲杀,掉脑袋也不过是一块碗大的疤! 孟鹏把忽必烈死后,元朝廷内部的复杂局势跟马振国又叙谈了一番。最后孟鹏道:“兄弟,机会难得!现在朝廷中的宁王和云南王割据南方,有不臣之心;新皇帝铁穆耳能否控制住局面很难说。若他们出现斗得你死我活的局面,正是我们汉人光复河山最好的机会!不过我不勉强你,兄弟,你自己细细思虑一番,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干?” 秦振国笑了笑,道:“大哥,既然你和左慕忠兄弟已经决定干了,当然要算上我一个!” 孟鹏注视着他道:“不过你现在已经成为朝廷的五品武官,着实是不易。推心置腹地说,你若是不参与我们一起干,我们也不会怪你。” 秦振国仍是淡然一笑,道:“岳武穆有词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们既是华夏子孙,自然要收回自己的国土,让中原老百姓不再为亡国奴。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事,就一定要去干!” 孟鹏击掌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一个月后,我们会在衢州双松关起事,那里是北上临安、大都的咽喉之地。届时会有闽、粤、桂各地的五路人马响应。你不用去福州,到时听到双松关起事的消息后,你就控制住泉州城,与其他几路人马遥相呼应。届时我们应当可以控制住福建全境以及桂、粤地的部分。以此为根本,再掀起中原各地的浪潮。兄弟,你我都是黄土快埋到腰的人了,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收复中原河山的那一天!” 秦振国道:“这也是文天祥丞相的遗志!当年文丞相遇害的两个月前,还特地来我们在广西的军营,陪我们哥俩各饮了一碗酒,说道他在江西北伐有望,希望大家同仇敌忾,一直到光复中原,把鞑子赶到漠北。没料到崖山一战,幼帝朝廷战败,也让文丞相功亏一篑,饮恨而逝!” 两人追忆文相当年的风采,热血涌上心头,更加斗志激昂。 孟鹏再回到客店之时,显得精神抖擞,童氏兄弟都看出来了,知道孟将军此行顺利,也大为高兴。 到了第二日,众人正准备出发,前往福州,左慕忠已然寻到。 孟鹏大喜,问左慕忠:“福州的家事都安顿好了?” 左慕忠道:“全好了,下面就安心随你拼杀疆场了!” 童威刚却眼瞧着众人,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道:“早上风雪姑娘来过了,交代我等要小心行事,若要再去找此地的朋友,一定要十分机敏,不要暴露了朋友的所在。风雪说那个幽魂一般的追踪者还咬着我们不放,她们俩一直在想法子把那追踪者引出来,但眼下还没有成功!” 孟鹏豪气干云,道:“我们在此地大事已成,不需再逗留,下面我们该前往衢州双松关了,万余兄弟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众人皆面色振奋,孟鹏大手一挥,道:“咱们现在就出发!” 左慕忠及童氏兄弟虽知道后面有个不散的阴魂在跟着,然而眼见这几个联络都顺利,而孟将军又说双松关有万余兵力在等候他们,精神振奋下,便也没太放在心上。反正只要到了双松关,便大事可期,在双松关举事以后,便是光明正大、真刀真枪地和云军作战了。 这个盯暗哨的毛贼,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几人只要不分散,就算跟踪的人是个高手,难道还能以一人之力挑了我们不成? 行了两日,眼瞧着双松关是越来越近了,再行一两日便可到达。 这两日里,孟鹏、左慕忠等人不在意那跟踪的阴魂,童氏兄弟一直在留神细查,毕竟他们是江湖中人,奇怪的是,却丝毫未见有异常,连风陵和风雪的影子也没出现过。 第三天的傍晚,五人行到了一座山前,孟鹏面露喜色道:“各位兄弟,我们已经到了小阳山,大伙儿加把劲,过了小阳山,便是衢州的地界了,双松关可说是近在眼前啦!” 童威猛东瞅西瞧,见不远处山脚下有条溪流,水声淙淙,便欢呼一声,道:“那儿有溪水,兄弟们,走了一天太疲乏啦,我们去洗洗,清凉清凉!” 说着,他当先跑了过去,低下头把脸埋在溪水中,咕咕喝了两口,抬起头,忽然愣住了,水中有道影子,像是正在瞅着他。而此时孟鹏等人还在身后十余丈并没有赶来。 童威猛不禁脊梁处冷汗下来了,他自信自己的武功也不算得差,怎么竟然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自己一点觉察也没有? 第206章 违誓言不同戴天 童威猛装作若无其事地又掬了两捧泉水,低头要去喝,忽然一个箭步弹开,闪到那“影子”立身之处,拍出了一掌。 他暂且还未知此人是敌是友,只运上了五成劲力。 谁知那“影子”如同鬼魅一般,忽然就消失无影,童威猛正在惊愕之时,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小子,干嘛那么大火气?” 童威猛呆住了,声音不禁发颤,道:“你......是人是鬼?” 身后那人阴森森道:“我不止是人,还是你的好朋友。” 童威猛慢慢转过头,见到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颇有仙风道骨之相,然而那一双三角眼,邪光四射,叫人不敢直视。 童威猛大惊,道:“是你?你怎么还敢踏进中原?” 这白须老道竟然是百损道人。 百损哈哈一笑,道:“我原本是不敢踏进中原的,后来我想了想,我这十余年来,寸步没敢离开长白山,没敢涉足繁花锦绣的中原一步,我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我便来了!” 童威猛冷笑道:“你不怕峨眉郭掌门知道?她能饶过你吗?” 百损纵声狂笑,道:“她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因为,你们马上都会变成死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时孟鹏、童威刚等人都已赶了上来,围在百损的一周。 百损却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笑声甫毕,指着孟鹏道:“这里,只有你,能多活几天,我要把你交给宁王,然后你也活不过几天了!其他的人,我一个个杀了以后,全都深埋在这山溪边,没个三年五载,不会被人发现。这便将是一个无头迷案,岂不妙哉!” 他说得轻飘飘,仿佛面前这些人,都已经是死人一般。 尤大素来最为忠诚,听说他要杀自己倒便罢了,还要杀自己的主人左慕忠,提剑纵身上前便刺,孟鹏一个伸手拦不及,急道:“糟了......” 百损道人身都未转,反手一掌,正甩到尤大的身前,并未触到尤大胸膛,尤大却如脱线风筝一般飞出去,口中狂喷鲜血,眼见是不得活了。 众人见他的掌力竟霸道如此,不禁骇然。即便是童威刚与童威猛当年见识过百损武功的人,也暗暗心惊,知道百损的武功比十年前更胜许多。 童威刚低声对孟鹏道:“孟将军,我和威猛拖住这老狗贼,你和左将军速速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要白白都在这里送死!”说完,一声长啸,纵身向前,一剑刺向百损道人当胸。 童威猛和哥哥心意相通,见哥哥扑上,便右掌全力击出,使了一招峨眉掌法里的“飘雪穿云”,要以兄弟二人之力拖住百损道人,以便让孟鹏与左慕忠二人撤离。 孟鹏和左慕忠二人都是热血肝胆之人,哪里肯舍弃二人先走?当下一个使剑,一个刺刀,齐齐攻向百损。 百损道人冷眼看着四人,感到好笑,道:“你推我让什么?反正都要死!”右掌连晃,把三人的兵刃尽数夺下扔到一边,左掌轻飘飘和童威猛对了一掌,童威猛顿时右臂折断,全身冰冷,一步也动弹不得。 童威刚怕百损就此出掌杀害兄弟,急切间合身扑上,想要抱住百损。 百损道人冷冷道:“你们既然如此急切找死,那么便了结了算了吧!”提起掌来,向童威刚击去。 童威刚眼睛一闭,就等速死。忽然间灰影一闪,一人闪到了百损道人和童威刚之间,接下了百损这一掌。 只听百损道人闷哼一声,竟然向后退了一步,来人则玉立未动,显然百损还吃了点亏。 众人抬眼望时,见来人灰色僧袍,神情冷峻,竟然是峨眉掌门郭襄。 百损道人心内大震,郭襄克制了他二十年,他骤然间见到郭襄,自然心头惊惧,难以想象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了这个克星! 郭襄低头见到尤大的尸身,又望望右臂软软垂下、正在打冷战的童威猛,上前为童威猛接了骨,又在童威猛的阳关穴上拂了一下,帮他制住寒意。 她始终未瞧百损道人一眼,只是对孟鹏道:“孟将军,你我相约到双松关同群雄一道起事,我久候你不至,这才向前迎来,谁知还是来晚了一步!阿弥陀佛!”对着尤大的尸体诵念佛号。 原来此次到双松关起事,除了原大宋的将领军士,还有不少武林豪杰,郭襄令风陵、风雪暗中护卫孟鹏活动,自己则到金沙谷、大理等地,先后联络了贺老爷子、段孝廉、青龙等人,一起到双松关举事。 谁知她到了双松关,却没有见到孟鹏等人,实则孟鹏等人因被鹿杖客、鹤笔生拖住,晚到了一两日。 因此次举事关系重大,郭襄心中焦急,便到福州到此的来路上相迎。也是百损道人有恃无恐,太狂妄,他那一声狂笑听在郭襄耳中,顿时令郭襄觉得不妙,这才加速赶过来。 百损道人见郭襄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脸上冷若冰霜,知道郭襄起了杀心,才会这般举动。然而他另有底牌在手,也不十分慌张。 百损轻飘飘道:“郭掌门,十年未见,你一向可好?” 郭襄点点头,道:“好。你也好!” 百损道人道:“郭掌门,你我多年不睦,其实完全可以化敌为友。你在峨眉做你的掌门,我在长白山做我的自在仙,岂不是两好?” 郭襄道:“百损,当年你是否这样答应我的,绝不踏足中原半步?中原之事跟你再无半点关系。” 百损讪讪笑道:“这十年来,我的确是未踏入中原半步。这次只不过是我的徒儿有事,我过来帮一帮他,师徒如父子,我难道就不能来帮一帮我的徒儿?” 郭襄摇头道:“不可以!百损,你既然违背诺言,踏入了中原,我也明告诉你,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百损脸上的笑凝固,道:“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回长白山,我也不帮徒儿了,我也不再管这件事了,这件事就算两清,如何?” 郭襄仍是摇头,淡淡道:“百损,今日你我二人,只有一个能出得了这小阳山。” 第207章 师徒情义伤别离 郭襄虽只是淡淡的话语,然而百损道人和她敌对数十年,自然了解这位巾帼中的须眉,百损的面色也凝重起来,道:“果真没有商量?” 郭襄道:“没有。” 百损也摇头,道:“好吧,既然你如此执着,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十年你的威名更加显赫,和那个牛鼻子张三丰一起被奉为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然而我这些年也没闲着,咱们就再次一决高下!” 郭襄道:“好啊,听说这几年,你的两个徒儿都闯下了好大的威名,玄冥神掌在江湖上声名大噪。希望你对得起‘玄冥神掌’的名头!” 百损瞧着她,不知怎么的,他在郭襄面前总是矮了一口气,没来由地气势又低了下去。他和郭襄斗了几十年,每到生死时刻,心头总有一丝发颤。心道:能不拼,还是不要和她计较! 百损打了个呼哨,扬手对郭襄道:“和你拼一场倒也无妨,我正好校验校验最近的功力。但是你的两个徒儿,就断难保住性命了。” 郭襄见从山崖巨石后转过来两人,一人手持鹿角杖,另一人手持鹤嘴双笔,心知这便是百损那两个声名鹊起的徒弟了,却见那两人又押出两个年轻尼姑,竟然是自己的徒儿秦风陵和谷风雪,姐妹二人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眼罩。 郭襄自皈依佛门后,甚少动怒,眼下却不禁怒从胆边生,呵斥道:“百损老儿,你好不要脸!竟以卑鄙诡计偷袭两个晚辈后人!”她清楚自己两个徒弟的武功,即便是以百损的武功,以一敌二,只怕也难讨到什么便宜。 百损道人老脸微微一红,道:“我怎会去偷袭这两个小娃儿?不过,不过你这两个徒儿,武功倒是真的不赖。” 百损倒真的没有偷袭秦风陵和谷风雪,他向来自负,上来便大剌剌地让这姐妹二人联手一起上,谁知他竟被攻得狼狈不堪。 前时鹿杖客和鹤笔生二人,在福州左家庄被风陵、风雪二人驱逐后,二人左右商量,不舍得放弃这次取得荣华富贵的大好机会。孟鹏是宁王和云南王两位王爷的头等钦犯,捉住孟鹏,便相当于数不清的金银珠玉和美女佳人唾手可得;鹿好色,鹤好酒,这两人一生所追求的便是富贵温香的生活。 于是两人商量好,鹿杖客回去请师父下山,鹤笔翁则继续跟踪孟鹏等人。鹤笔翁有一手“千里追踪”的绝活,故此他死死地跟紧孟鹏一行,还躲避了风陵、风雪姐妹的搜察。 百损道人原本是不敢下山的,当年他被郭襄和张三丰逼迫发了毒誓,绝不踏入中原武林一步。然而鹿杖客和鹤笔翁平素对他极为孝顺,宁王和云南王每有赏赐,都会把大量的金银珠玉孝敬给师父,偶尔还会有绝色舞姬献上。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百损靠着这俩徒弟的孝敬,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又怎么能拒绝徒弟的恳求呢?便下了狠心,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出手绝不留活口,帮徒弟立下这一件大功后,再迅速退回长白山,谁又能指认是他干的? 故此老百损跟着鹿杖客来与鹤笔翁会合,他的江湖经验自然非秦风陵、谷风雪姐妹二人可比,很快便跟踪到了二人的踪迹。 百损让二姐妹联手一起上,谁知秦风陵、谷风雪联手只攻了数招,竟然把百损道人打了个手忙脚乱,差点中了峨眉金顶掌。老百损这才知道郭襄这两个徒弟的厉害,这才凝神静气,全力相斗,仍是颇为吃力。 鹿杖客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师父的脸面了,上前夹攻,这才制住了秦、谷二姐妹。依着老百损,立时就要杀了二人,然而鹿杖客早就对二女的姿色垂涎不已,苦苦哀求师父把二人留给自己,老百损这才答应,不过百损道,办好孟鹏一事后,把二女带去长白山,绝不留在中原,免得让郭襄查到蛛丝马迹,到时可就大事不妙了。 百损道人拿住了秦风陵和谷风雪后,便领着两名徒弟来赶孟鹏等人,说好除了孟鹏,其余人一概当场掌毙,然而把孟鹏往宁王手里一交,他就火速回归长白山。 鹿杖客和鹤笔生见师父对郭襄如此畏惧,肚内都暗暗好笑。不过也因百损道人如此火速来赶孟鹏等人,也暂时免去了鹿杖客骚扰秦、谷二女之虞。鹿杖客只是心中得意,等大事办成,回到长白山,还怕软磨硬泡不到不成? 因自己并未能以一敌二,击败秦风陵、谷风雪二人,还靠了徒弟从旁相助,眼下老百损面对郭襄的呵斥,终归老脸发红,好在他向来并不看重骨气名节,当下厚着脸皮道:“郭大掌门,我只要孟鹏,他是朝廷头号钦犯,其他人嘛,都可以跟你走,我们绝不阻拦!你若执意插手此事,只怕你的两个徒弟片刻间便毙命此地!” 郭襄冷冷看了他一眼,实则心中也是翻江倒海。她自然明白百损道人的秉性,他既厚颜无耻,做事又心狠手辣,真要把他逼得紧,别说是秦风陵、谷风雪这两条小命,就是杀百人千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百损道人又逼问了一声:“郭掌门是否同意?” 郭襄仍是一言不发,指尖却微微抖动,秦风陵和谷风雪是她自小带大,便如自己的女儿一般。江湖上人都知道,郭襄是护短之人,无论是谁,若是对她的两名徒儿无礼,她断然不会放过那人。然而,她又能把孟鹏将军交给朝廷么? 能么?她又望了秦风陵和谷风雪一眼,眼神哀伤。 秦、谷二女原本都被点住了三处大穴,不能运功,不能言语,眼下百损道人为了用她们俩来牵制郭襄,使郭襄知难而退,示意鹿杖客解开二人的哑门穴,好让她们出言哀求师父。天下谁人不怕死? 秦风陵和谷风雪也望着师父。她们二人随郭襄身边近二十年,与师父心意相通,从师父的眼中读懂了那一丝哀伤,她们自然明白师父的苦衷。 秦风陵把眼一闭,她生性恬淡寡言,不爱言语。 谷风雪却是冰雪机灵的人,知道师父必然不会舍弃大义。既然难免一死,见到师父眼中的煎熬痛苦,心里终归不忍,她是把师父当做亲娘一般,便叫了一声“师父!”把头一低,身子朝鹤笔翁指着自己的尖尖鹤嘴撞了上去。 第208章 小阳山下决生死 这一变故兔起鹘落,众人始料不及,都是齐声惊呼。 鹤笔生“啊呦”一声,他向来机敏,自然明白峨眉派这两名弟子对于己方有什么价值。有了这两名人质在手,峨眉派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若没有这两人,谁又能是峨眉掌门郭襄的对手?包括自己的师父。 眼瞧着谷风雪的身躯将将要撞上自己的尖嘴鹤笔,鹤笔生本能地把鹤笔往旁边一偏。这女子还有用,此刻不能杀她! 谷风雪挺身往鹤笔上撞的时刻,郭襄已经闪身向这边扑来,原本已经来不及了,然而就是鹤笔生先迟疑而后偏笔的电光火石的一瞬,郭襄人未扑到,右掌已是金顶绵掌中威力最大的一招“金顶霞光”向鹤笔生右臂击到。 鹤笔生顿时觉得右臂一麻,鹤嘴判官笔“叮啷”落地,右面半边身子已全然不听使唤。他来不及细想,左手鹤笔向郭襄扑来的方向奋力一戳,要求的是自卫。 郭襄出掌击落鹤笔生右手的判官笔时,身子还在四丈开外,待鹤笔生的左手的判官笔戳到时,她已到了鹤笔生面前,长袖一拂,点中了鹤笔生的肩前穴,鹤笔生的判官笔刚伸出一半。 这还是郭襄见方才鹤笔生临时偏倚了鹤笔,没有对谷风雪下毒手,她也手下留情,不然鹤笔生此时已倒毙场中。 郭襄伸手拉过谷风雪,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嘉许,然后把她交到童氏兄弟的旁边,自己缓缓来到了百损道人的身旁。 方才郭襄在四丈外凌空发掌,击落鹤笔生的判官笔,又一招制住鹤笔生,众人都瞧得呆了,就连百损心中也心惊胆战,自忖绝难做到这一点。 要知天下武功,任你再强,掌力也决计不能超过四五丈的范围,况且超过两丈以外,掌力的劲道会大大减弱。 郭襄方才出掌的范围虽然没有超过四五丈,然而在四丈之外,还能发出如此浑厚威势掌力,内力实在是骇人惊闻。 百损道人当年在雁荡山是亲眼见识过神雕侠杨过的武功的,从内力而论,似乎神雕侠还比不上眼前郭襄内力的浑厚精纯。 百损道人心内已生惧意,两只三角眼滴溜溜乱转,眼角余光看向鹿杖客。鹤笔生已被郭襄点中了穴道,看来今日是要留在此地了。 郭襄却紧紧盯住百损道人,冷冷道:“十年前我和三丰真人放过了你,如今想来已然后悔了。” 百损手指已伸向怀中,郭襄早已把他盯死,刷地一剑,向百损当胸刺来。 百损暗运内息,向后退了两步,手却无暇伸入怀中。 郭襄如影随形,跟上再刺,百损又退了一步。 如此百损退了五步,手却再也伸不进怀中半分,除非他不躲郭襄的剑。然而他知道,郭襄对自己已经动了杀心,绝不会客气的。 郭襄自然不会让百损的手伸进怀里去,以前曾有两次,百损道人借助暗器发出迷烟,潜逃而去,这次怎么还会让他故技重施? 百损始终无法取出怀中的黑球,那是能助他逃离的妙物,可他在郭襄的攻势下,始终无法如意,只好专心和郭襄过招。 两人做了半辈子的对手,彼此对招数都很熟悉,唯有从内力上见分晓。 百损道人十年前退出中原武林,在北地长白山栖身,武功丝毫没撂下,他家传的“玄冥神掌”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绝顶武功,这十年来更加精进,威力骇人。 如果百损不是享惯了骄横富贵,兼有声色犬马,并未能用十成的心思潜心武学,以他的武学见识和天资,加上玄冥神掌的精妙,他本该是一位成就更了不得的武学大宗师。 而郭襄则不同,她自从皈依佛门,每日里青灯经卷,除了参禅,便是修研武学。 这十年来,她的峨眉九阳功、峨眉剑法、弹指神通等武学,已臻化境,就连武当张三丰,对她也是心悦诚服,与武当众弟子谈论天下武功时,便首推郭襄为第一,道她早已达到当年新老“五绝”的境界。 这两位当今武学的大宗师,在这浙西小阳山中,却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周围诸人都看得胆战心惊。 斗到两百招开外,百损道人周身寒气凛人,眉毛上、头发上竟然凝结成冰,头顶上有团团白气,是寒气散出挥发出的白雾;郭襄的额上也有颗颗汗珠,面颊微红。 秦风陵和谷风雪从未见过师父与敌动手拼了如此之久,心中不免有些担心,玄冥神掌的威名,她们久已听闻。 百损道人心中却是连连叫苦,他的玄冥神掌已经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却丝毫占不到半分便宜。摊上郭襄这样的宿敌,该他倒霉。那九阳神功至刚至纯,天生是玄冥掌的克星。百损掌风中的阴寒之气,遇到郭襄精纯的峨眉九阳功,威力大打折扣。 又斗了三十四招,百损道人出招已经逐渐慢了下来,每出一掌,都似挽着泰山一般,郭襄却随行就市,百损快,她也快,百损慢,她比百损还慢,掌风却比百损更重更凌厉,到后来,百损简直觉得如同泰山压顶。 百损咬了咬牙,突然猛地牙齿一错,咬破了舌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双掌齐出,加大了掌力,向郭襄击来。 郭襄见他容色恐怖,不敢大意,猛运内息,也用十成的九阳功力催动金顶绵掌,与百损连对了三掌。 说也奇怪,百损道人此时形同猛兽,掌风突然大盛,每对一掌,郭襄便往后退一步,三掌后,郭襄已经接连退了三步。 童氏兄弟大惊失色,不禁同时拔出了长剑,若郭襄遇险,他们也就不讲什么江湖规矩道义了,拼着性命不要也不能让郭襄有什么不测。 第209章 百损命丧小阳山 童氏兄弟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眨眼间郭襄与百损道人又对了第四掌,原本前面三掌郭襄都落在下风,这第四掌郭襄自然是全力以赴,峨眉九阳功也使到了极致。 没想到两股内力相交,百损道人像断线纸鸢般飞出了六七丈,摇摇晃晃地跌落下来,口中鲜血狂喷。 这一下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连郭襄也惊诧不已,闪身上前察看,见百损道人双眼迷茫黯淡,张口不停喘息,已是奄奄一息。 原来玄冥掌法中有一着险招,名为“催水成冰”。人的脏腑气血上营于舌,而舌与脏腑的联系是通过经脉来运行的,这一招“催水成冰”便是要骤然咬破自己的舌尖,使全身经脉肺腑收到刺激,可短暂地将自己的内力提高两成。 但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咬舌运功固然能短暂提高自己的功力,然而也会快速耗费内力与气血,若不能一击成功,后果也不堪设想。 因此百损道人棋行险招,用了这一招想要快速击败郭襄,最好能将其制住,即使大大损耗自己的内力,也在所不惜。 然而郭襄所练的九阳神功是佛门至为纯正武功,即便处于下风时,也是缜密方正,攻守有度,不会一溃千里,故此三招以内郭襄虽然节节败退,百损道人却仍然无法制住郭襄。 到了二人拼第四掌时,百损道人内力大为损耗,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抵不住郭襄这全力击出的一掌,五脏六腑都被峨眉九阳功催发的金顶绵掌震得移了位,老百损已是命在旦夕。 鹿杖客与鹤笔生自然明白这一节,心中惊惧万分。鹿杖客是阴险狠辣之人,见师父已然垂危,依着他的本性,早就扔下师父逃之夭夭了;然而他的师弟鹤笔生被郭襄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他和鹤笔生朝夕相伴,从不分开,却舍不得丢下鹤笔生独自逃命。 郭襄低头瞧着百损道人,他们二人斗了半辈子,虽然半生为敌,可眼下见百损道人已命在垂危,时刻会撒手西去,心中却也不禁唏嘘。 郭襄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说。” 百损道人拼命聚起那一点灵光,颤颤抬手向北指着,口中却已说不出话来。 郭襄道:“你是要回到长白山?” 百损微微点头,把头一垂,一代枭雄,就此归西。 郭襄默然片刻,头也不抬,一甩袖子,鹤笔生就觉得一股凌厉内劲射向自己的肩前穴。他僵立良久,甫被解了穴道,不自觉地翻身扑倒。 郭襄对鹿杖客、鹤笔生二人道:“把你们的师父带回长白山,好生安葬。不要让我在中原再看到你们,不然的话,嘿嘿......” 二人见郭襄愿意放过自己,如奉纶音,鹿杖客一言不发,上前抱起百损道人的尸身,和鹤笔生一道去了。自此直到郭襄逝世,未敢再踏进中原一步。 郭襄闪身到秦风陵身边,解开秦风陵穴道,秦风陵知道自己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转了。俯身在郭襄肩头轻轻啜泣,郭襄轻轻抚她后背,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边孟鹏与左慕忠二人,找个溪边树林把尤大的尸体葬了。郭襄黯然道:“孟将军,左将军,怪我晚来一步,害得这位好汉丢了性命......” 左慕忠慨然道:“多谢郭掌门。尤兄弟只是先我们一步走了而已,我们既然决意起事,早已把脑袋提在手中了,说不准过几日我便去寻尤大兄弟了!” 安葬好了尤大,几人便一同赶往双松关内。 双松关内的主将是蒙古将领吉尔嘎朗,副将是汉人仲仁达。 仲仁达原是大宋叛将吕文焕的手下,因作战勇猛,屡受提升,后来做了双松关的副将,辅佐蒙古上千户吉尔嘎朗负责双松关的守卫。 这双松关内的守军,大多是当年吕文焕的部属。因此在双松关,仲仁达虽只是副将,在军士中的威望却比吉尔嘎朗还要高。 仲仁达为人谨慎,作为吕文焕的部下,主将当年降了蒙古人,他也无奈只好跟从,然而他心里对吕文焕的所作所为颇为不齿,只是此人向来明哲保身,城府很深,并不公开说反对言辞。 然而今年赶上衢州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灾民遍野。朝廷上拨了赈灾的银子,然而银子从朝廷下来,到了省里,省里再拨到州县,层层盘剥,到了老百姓手里,根本就不够活命的。 吉尔嘎朗并不在意这些,作为蒙古贵族,是高高在上的一级,无论在哪里,蒙古人都衣食富足,生活无忧。 忽必烈建立元朝后,将国内的人民分成了四个等级,第一等自然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也就是最早被蒙古所征服的西域人以及其他一些周边部落。 第三等是汉人,是指淮河以北原金国境内的汉、女真、契丹等族,东北方的高丽民族也算是这一等的汉人。 地位最低的,便是“南人”,也就是最后被蒙古征服的原南宋境内的汉人,地位最低,生活最苦,普遍受歧视。是最悲惨的一群人。 自大德皇帝铁穆耳登基后,“南人”的生活境遇略有改善,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南人已经被歧视太久了,便是这次赈灾放粮,南人也是被克扣最苦的群体,被饿死的南人不计其数。 仲仁达的老家也在衢州境内,他虽已尽力去保全家族中人,然而一人的力量毕竟单薄,因此仲仁达的族群中,老弱病残者被饿死的,也屡见不鲜。 因此仲仁达心中怒不可遏,正在这时,孟鹏又派了一个仲仁达从前的莫逆之交,来劝说仲仁达起事反元,光复中原。仲仁达终于点头,愿意随孟鹏起事。 因双松关是南北之间的咽喉之地,兵家要害之处,孟鹏便决定让联络好的各将领齐聚双松关,共同举事,包括郭襄所率领的西南三省武林群雄,也尽数汇聚到双松关。 城边黑云压境,一场山雨眼看就要来了。 第210章 军营大帐风波起 双松关内,主帅府里。 上千户所吉尔嘎朗召集了军营内所有百户以上的将领,等众将到齐后,吉尔嘎朗怒气冲冲道:“刘学义、赵承志听令,命你们二人领本部人马,到龙游县李家村捉拿盗匪。李家村内所有壮年男丁,全部抓来军营,胆敢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刘学义、赵承志对视了一眼,并未言语,却也并未领命出帐。 吉尔格朗心中诧异,一拍案桌,道:“你两人为何还不动身?难道想抗命不成?” 副将仲仁达在一旁道:“敢问将军,要拿全村的男丁,这是件大事,是用什么名目呢?” 吉尔嘎朗白眼一翻,道:“龙游县县尹来报,李家村的人聚众抢粮,本将命令去拿,这就是名目!” 仲仁达却仍然道:“将军,据属下得知,李家村七百余口人,饿死了近三百口,余下的人为了活命,这才去县库抢了粮食,况且他们还有一张联名状,上面摁满了手印,声明是为了保住性命,这才出此下策,当做是借粮,等明年年成好了,会如数归还。实是情有可原那!” 吉尔嘎朗道:“这个我管不着,朝廷已发了赈灾款粮,他们竟然还敢抢!本将军承担此地两州五县的地方平安之责,就不能对他们手软!” 仲仁达冷笑道:“朝廷虽然发了赈灾款粮,可到了百姓手中,还不到两成,百姓能活命吗?依属下之见,此事应当调查清楚,再上报朝廷定夺。此刻去拿人,必然会激起民变!” 吉尔嘎朗心道:“今儿个是怎么了?我说话不好使了?这还了得,我要是让步,今后威严何在?”当下一拍桌子:“赛罕、牧仁,将刘学义和赵承志拿下,这两人对军令推三阻四,该重重治罪!” 赛罕和牧仁也是百夫长,其时在地方军队中,蒙、汉的将领、军士并存,毕竟蒙古铁蹄虽然名震天下,人数却并不十分多,自然需要有汉人参与当兵和统领。 不管在朝廷中,还是地方的军队、衙门,职位高的一定是元人,然而在人数上,却比不上汉人那么多。 赛罕和牧仁拔剑走向刘、赵二人,仲仁达却大喝一声道:“慢着,我看谁敢动手!”声势威严,他毕竟是双松关的副将,职位仅次于吉尔嘎朗,那两名蒙古百夫长只好停下,只用眼瞧着吉尔嘎朗。 吉尔嘎朗心中盛怒,却仰天狂笑道:“反了,反了,今天爷说话不好使了,仲副将,我明着告诉你,我今日便写奏折,快马送到京城皇上那里。从现在起,你就不要管事了,等着圣旨下来治罪吧!” 仲仁达冷冷道:“属下就不劳大将军操心了,你还是多为你自己着想着想吧。”说着,望着刘学义和赵承志二人,轻轻点了点头。 刘学义和赵承志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拔出剑来,分别用剑尖抵住赛罕和牧仁的咽喉。 这一变故如电光火石般,其他的三名蒙古百户长都愣住了,然而其他几名汉人将领却早有准备,同时拔剑制住了那三人。 吉尔嘎朗也呆了一呆,然而他毕竟身经百战,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并不惊慌,此时不怒反笑,道:“仲仁达,你可够狠的啊!不过在我的中军帐,能容你们这么撒野?”说完大喝了一声,营帐外涌进了三四十名金甲卫兵,是清一色的元人。正是吉尔嘎朗赫赫有名的“金甲卫队”。 吉尔嘎朗作为朝廷的四品将军,上千户所,这支“金甲卫队”,都是随他征战多年的心腹。 此时局势立变,帐内连上仲仁达只有七名武将,另外还有仲仁达身后的两名亲随,他们虽然控制住了那几名蒙古百户长,然而却都身处金甲卫队的包围之中,插翅难逃。 最关键的是,吉尔嘎朗原本就是一员蒙古军中有名的猛将,向来英勇如虎,寻常四五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仲仁达也难以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的三四十名金甲卫兵,还在旁边虎视眈眈,个个都跟狼豹一般。 吉尔嘎朗道:“仲将军,对不住了,今晚你就到大牢中待着去吧。我也不用上奏折参你的罪了,直接几辆囚车把你们送到京师得了!” 仲仁达并未开口,他身后那两名亲随原本低头垂首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此刻其中的一人却纵声大笑,道:“吉尔嘎朗将军,干甚么发这么大火气呀!” 吉尔嘎朗一愣,道:“仲仁达,难怪你有反骨,连你的部下都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副将,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一席之地,现在你的随从都这么放肆了!” 那人大笑了几声,这才止住,把头盔向上扒了扒,正面朝着吉尔嘎朗笑道:“吉尔将军,别来无恙呀!” 吉尔嘎朗仔细一瞧,突然大呼道:“你......你是孟鹏,你怎么会......” 孟鹏笑道:“我来看望你这个老朋友啊,谁知道你这么不热情!” 十数年前在南方作战时,吉尔嘎朗和孟鹏在战场上曾有数次照面,不过那时吉尔嘎朗是随着主帅伯颜征战,他只是伯颜手下的一员普通将领,而孟鹏那时已是南方宋军的主将,是和伯颜对位的,吉尔嘎朗还没有资格和孟鹏直接交锋。 此时吉尔嘎朗见到孟鹏,大吃一惊,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在气势上顿时低了一截。 孟鹏却神色自若,笑道:“当年你的主帅伯颜将军可真算得上文韬武略,我与他虽是对手,却也惺惺相惜。就是吉尔嘎朗将军你,我也能记得你的勇猛。我们算是老朋友啦,见面连一杯茶也没有吗?却用这么多刀剑来招待故人!” 孟鹏话音刚落,仲仁达身后的另一名随从突然身形一闪,已到了那群金甲卫兵中,只见她双手连晃,听得刀剑声“苍啷啷”不绝,地上已扔了一堆兵刃,三十余名金甲卫兵如同雕塑,竟然同时被人点中了穴道,呆立原处。 吉尔嘎朗作为一名武将,进入中原数十年了,素来听闻中原武林高手的威名,却哪想到可以有这样的身手,竟然可以同时制住自己的数十名精兵,看得呆了。 孟鹏在一旁笑道:“吉尔将军,不必惊诧,这是峨眉派的掌门郭襄师太,我们一起来找将军讨杯茶喝!” 第211章 蓄势待发收河山 吉尔嘎朗垂头丧气,知道此番定然是败在仲仁达手中了。仲仁达联合了众汉人将领与军士,那便占了兵力中的大多数。何况还有郭襄这些中原武林的人在帮他。 吉尔嘎朗虽不是汉人,也不是武林中人,郭襄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却如雷贯耳。 其实不光是他,大元朝廷中五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大多都知道郭襄。 当年蒙古王子拖雷和中原大侠郭靖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弟,郭靖还差点成为了成吉思汗的东床驸马,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 这样算起来,先皇忽必烈和峨眉派的掌门郭襄便有世交兄妹之谊。后来忽必烈皇帝和郭襄打赌,把峨眉山输给了郭襄,并赐予诏书铁卷,只要郭襄在世一天,峨眉山便属郭襄所有。 这么大的一个赌局,而且约赌双方是当今皇帝和当年金刀驸马郭靖的女儿,官员们谁会不知道呢? 仲仁达命人把吉尔嘎朗和那几名蒙古百户长带了出去,吩咐看管起来,吃的喝的不要委屈了他们,而后对孟鹏道:“孟将军,这里一切都听你的,你就发号施令吧!” 孟鹏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都是你的部属,怎么能由我发号施令呢?不可不可!” 仲仁达正色道:“孟将军,就凭你在大宋军队和百姓们的威望,一定是一呼百应。至于我,我还是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我只能尽力辅佐你。” 孟鹏见仲仁达是真心实意,便也没在客气,道:“好,那我就不推辞了。仲将军,请你下达命令,封锁双松关四门,这两日内,只能进,不能出。没有仲将军你的手令,任何军、民不得出城!” 仲仁达领命,布置了下去。并且对那几名汉人百户长细心交代,安定好军营事务。 孟鹏对左慕忠道:“左将军,这两日里,会有福建、粤、桂等地的军马先后来到,我这里有一份名单,请你带领一队人马,在南来的必经之地小阳山迎候!” 左慕忠得令,正准备去,孟鹏道:“左兄弟且慢。”转头对童威刚和童威猛道:“二位兄弟,郭掌门已经跟我说过,先前所联络的西南三省的武林英豪们,也会在这两日到达双松关。请你们二位陪左将军一起去小阳山,你们负责迎候武林中的英雄们!” 童威猛笑嘻嘻道:“我们哥俩别的本事没有,迎来送往的差事还是轻车熟路的。西南三省的英雄们,我们倒识得大半!”接过令牌,和童威刚笑哈哈地跟着左慕忠去了。 三路人马派走,孟鹏这才长出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茶,对郭襄道:“郭掌门,方才之事实在有些惊险,若不是仲仁达兄弟当机立断,命那几位汉人百户长兄弟控制住了蒙古将领,而你又及时出手,制住了吉尔嘎朗的卫兵,稳住了局面;要是真的火并起来,即使最后能拿下他们,军营却已一片大乱,必然会走漏了风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郭襄道:“我们是为了光复中原江山而来,军营的兄弟们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孟鹏却沉默了片刻,道:“话虽如此,然而宋蒙之间打了几十年的仗,老百姓苦不堪言,再要重燃战火,实在也是让人忧心。然而现在可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忽必烈驾崩,新皇帝继位立足未稳;我们这些大宋遗留下来的兵将还没完全老去,还能和蒙古人斗上一斗!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今后更难觅这样的良机了!” 郭襄缓缓点头,道:“在民族大义面前,你我都别无选择。我想,中原的老百姓都会支持我们的!吃不好能忍,穿不暖能忍,可是一直当‘贱民’,做奴隶,这决不能忍!” 孟鹏道:“起事若是失败,我们这些大宋留下来的兵将掉脑袋,那是我们做军兵的本分,可是若连累了你,和你们这些武林英豪们......我终归觉得不忍!” 郭襄淡然道:“孟将军,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光复河山,这是每一个中原好汉子、好女子的本分,可不分军兵、百姓的!” 孟鹏哈哈一笑,道:“好,我不说了!你郭掌门的英雄豪气,本来就胜过天下千千万万个须眉英雄。又再现了郭大侠当年守卫襄阳三十年的那份冲天气概!” 到了第二天,陆陆续续便有从南方各行省前来的人马,这都是孟鹏前面所联络好的,孟鹏大致计算了一下,自己前面三个月所联络的人马,若都能到齐的话,总数当有一万出头,加上双松关内的兵马以及各地武林来的群豪,总数当有一万五千人。 孟鹏并不打算带着这一万五千人,就去北伐,打往大都。他知道仅凭这一点兵力,还不足以正面和蒙古强悍的骑兵抗衡。 然而若以这一万五千人,只在衢州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分出两路去占领周边的赣州和安庆,和衢州连成一片,形成一个铁三角,然后在此招兵买马,逐渐壮大。 泉州的秦振国已经率部控制住了泉州,正在向福建、广西渗透,若他那边进展顺利,将南方各行省变成坚实后盾,那么将来时局当真是未可知! 天下之势,原本就是星火燎原,渐渐壮大声势。作为久经沙场的孟鹏来说,自然深谙这个道理。这万余人只要出了衢州,在赣州和安庆站住了脚跟,谁说它就不会变成五万、十万的兵马呢? 武林群雄这次委实来了不少。西南三省的武林英豪历来奉郭襄为盟主,此次来了有一千余人,再加上福建、浙江等地的爱国侠义之士,竟有接近两千之众。 孟鹏知道这些武林英豪是一支强大力量,凭借他们多年来练就的武功,在突袭敌营、斩敌首领等方面会有出其不意的表现,便和郭襄一起,把群雄按门派,有序编入军中。 整军两日,万事俱备。第二日晚上,孟鹏在军营中和各位将领再次做了严密交代,临了,众人喝下血酒,蓄势待发,就等着大干一场了! 第212章 尚未出师困笼中 孟鹏有个习惯,第二天有大事时,他必然会睡不好,夜里最多睡两个时辰,便再难安睡。 到了寅时,他便醒来了。明知道不可能再睡着,便在心里又盘算了一下。 早上时他要送两支人马出城,一支前往江西赣州,另一支前往安庆,指望着这两支人马能顺利拿下赣州和安庆城,那么自己在衢州与他们互为犄角,局面便可打开了。 就这样瞑目沉思到了卯时,天还是没有亮,孟鹏却已打算起身了,忽然听到城北方向传来一些响动。 这响动声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模糊的,可对于孟鹏这样久经沙场的人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孟鹏跳到床下,来不及穿上鞋子,便对外喊道:“陈二牛,陈二牛......” 陈二牛是他的老部下,从前的身边亲随,十年前离散,此次双松关起事竟然又得以重逢,陈二牛便还像从前一样照料他的起居。夜间陈二牛是绝不会去歇息的,要守卫他的安全。 果然陈二牛应声进了大帐,道:“孟将军,有何吩咐?” 孟鹏问:“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陈二牛道:“我刚才听到远处有些响动,不过声音很轻,有点像马蹄声,但这么轻的马蹄声,想来也不过是一些小队的商贩趁早赶路做营生而已。” 孟鹏不语,又侧耳听了听,道:“你去把仲仁达将军请来!” 二牛刚走出两步,有一人喘着粗气奔进了营帐,却正是仲仁达。 仲仁达对孟鹏道:“孟将军,我,我觉得四周这些响动有些古怪!” 孟鹏方才也听出来了,原本是城南方向有些响动,眼下似乎四处都有响动,可是又是闷闷的,并不像大队人马那般响亮,真他奶奶的邪门! 孟鹏突然跳了起来:“马蹄上包住了软布棉絮,快!快吹号令集结!” 仲仁达立时明白了,脸也刷地白了,两军作战,夜间劫营时会用上软布棉絮包住马蹄,出其不意奔袭敌人营寨。现在双松关外出现这个情形,那么敌人一定是有备而来,且主将用兵不凡。 此时天仍未亮,然而大营中的号角已起,声势嘹亮,各营帐全已迅速集结起来。 郭襄赶到孟鹏的中军大帐时,探马已经四面来报:“报孟将军,城北发现大量元军”“城东发现大量元军”...... 孟鹏面色铁青,摆了摆手,道:“再探,再报!”各探马又奔驰而去。 孟鹏对仲仁达道:“仲将军,我们封锁了双松关的四处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怎么元军会来得这么突然?仲兄弟,恐怕你要点点你手下的将领......” 仲仁达本已在疑心,然而他见自己手下的众百户长都在,便没多想,此刻听孟鹏这么一提醒,心头顿时沉重起来,问那六位百户长道:“诸位兄弟,你们手下的兵将有甚么行动异常的没有?” 其他人都说没有,只有一位百户长陈元坤道:“禀仲将军,我属下的副百户长魏和,前日被派到小阳山接各路南方来的各路军马,至今未归。他让返回来的兄弟告诉我,仲将军派他去执行军务,要两日后才能回......” 仲仁达咬牙道:“魏和这个奸贼,我何时派他去执行甚么军务了,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内奸真是他?” 陈元坤道:“按说不能,他是仲将军你的同乡,你向来待他不薄,说起来他不该这么狼心狗肺吧?” 仲仁达摇摇头,又点点头,实在想不通,自己平日对魏和照顾有加,又甚是信任,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眼瞎了? 孟鹏道:“仲兄弟,大量元军已然到了双松关,眼下即便查出内奸也无多大意义了。你我速速赶往各城门,加固城防。待探清了敌人的虚实再作定夺。” 双松关越往南,元军的势力越薄弱,而双松关越往北,元军的势力越强大。众人便随着孟鹏一起先到了北城墙上,见城北门外的元军真是铺天盖地,旌旗招展,看样子,起码有两三万之多。 想来是元军刚到此地,人马劳顿,并没急着攻城,正忙着安营扎寨。 孟鹏一言不发,又领着众人催马赶往其他城门,越看越是心惊,双松关的四面已经被元军团团围住,看起来敌人的总数不下七八万之众。 仲仁达道:“孟将军,我们是否趁着敌人立足未稳之际,冲杀出去?” 孟鹏摇头道:“晚了,合围之势已成,若此时冲杀出去,损伤必然过半,这么多的兄弟性命......” 他不愿再说下去,众人也都默然,这个伤亡实在太大,谁也承受不了。 孟鹏道:“如今之计,只能坚守,双松关易守难攻,元兵一时也难以攻上。眼下我们要派人冲出去,到泉州搬兵,如果能搬来泉州秦振国将军的兵马,与我们里应外合,或许能解了双松关之围。只是现在要想冲出去,又谈何容易?” 郭襄道:“我去罢!杀这么多元兵我办不到,然而要想脱身,只怕也是办得到的。” 孟鹏沉吟片刻,道:“眼下城中有千余人是南方各省的武林群豪,他们并非军队中人,这些人有你在,可调度有序,你若不在,何人能统领得了他们?” 郭襄知道孟鹏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武林群豪们向来天马行空惯了,自己若长时离开双松关,到时他们若不受军中节制,或鲁莽出战,或零散不整,的确也是一桩大隐患。 童威猛笑道:“郭公子,有我们天台双杰在此,怎么能劳烦你的大驾?以后我们还怎么跟人家吹牛,说是峨眉掌门的最得力护卫?放心吧,我们兄弟一定会完成任务!” 郭襄眼圈泛红,道:“童大哥、童二哥,哪回遇到难事,不是你们兄弟二人挺身而出?然而你们俩年岁也渐老,哪里忍心让你们再去涉险?” 童威猛怒道:“是嫌我们老了么?老大,怎么办?” 童威刚并不言语,突然跳下马背,对着马屁股就是一掌,那马突然受了惊吓,四蹄撒开,绝尘而去。童氏二兄弟一在左,一在右,随着马奔驰而去,奔了二三里地,同时闪身上了马背,拉住马缰绳又驰了回来。 众人见他们方才奔驰起来,竟然丝毫不落后于惊马,都瞧得呆了,喝彩声震天价响起来。 童威猛到了众人面前,得意洋洋道:“瞧见没有?我们这脚力,比起年轻时,有衰弱一丝一毫么?” 第213章 月烈公主下衢州 郭襄只好同意让童氏兄弟前往泉州搬兵。她知道童氏兄弟是不愿让她受累,不愿让她冒险,郭襄心中感动,自从在天台山与童氏兄弟结识,这许多年来,童氏兄弟无数次为她冲锋陷阵,赴汤蹈火。 童氏兄弟走后,孟鹏与仲仁达、左慕忠、郭襄等一起,每日加固城防,细心守御,盼望能守到泉州救兵来援的一天。 奇怪的是,围困住双松关的元兵虽然人多势众,声势浩大,却并不急着攻城。 元兵数倍于双松关守军,若强攻的话,攻破城门只是迟早的事情,当然双方的死伤会非常惨重。孟鹏和郭襄见元兵未拼死攻城,心中稍微宽慰。他们俩虽然都曾身经百战,然而都是菩萨心肠,谁也不愿见到那种惨烈的场面。 孟鹏对郭襄道:“郭掌门,不知怎么的,我孟鹏征战一生,如今却有些厌战了。不管怎样,这次起事是我最后一次征杀。这次老天若是开眼,让中原军马复国有望,那我孟鹏责无旁贷,一定冲杀在前。这次若是失败了,我孟鹏便出家为僧,再也不管红尘中的事了!” 郭襄沉吟片刻,道:“委实说,我和你是一样的感受。本次起事就算我们的最后一次努力了,我郭襄也算是为国冲杀了半辈子。这次若不成,我就闭关修炼了,不光是刀兵之争不再过问,就连峨眉派的事情,我都不问了。” 孟鹏笑道:“天下刀兵的事,你不问可以,自有天下人谋之。峨眉派的事情,离开你恐怕不成!” 郭襄摇摇头,道:“秦风陵自幼稳重,秀外慧中,遇事镇定,将来峨眉掌门的位子,终归是要传给她的,何况还有四弟子谷风雪、六弟子梅风华,这些好孩子,武学资质都颇为难得。” 郭襄前两日见围城之兵来势汹汹,调度间井然有序,主将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元军刚到四城门口之时,先是安营扎寨歇息,第二日便举营齐出,摆出了要攻城的阵势,那时孟鹏、仲仁达等已全力戒备,准备和元军做攻城、守城的拼杀了。 后来不知为什么,元军竟然偃旗息鼓,撤回了要攻城的兵马,改为围困,令城里守军百思不得其解。 一晃十日过去了,孟鹏与郭襄等都是掐着指头数日子,然而童氏兄弟那边还没有消息。按说假若秦振国接到消息后便整顿兵马,往双松关而来,那么早该到了,或许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事已至此,孟鹏他们只有再等。 又等了三日,泉州那边仍然动静全无。双松关这边却已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关内的兵营军粮倒是不少,然而那只是给原三千军兵准备的,现在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人马,哪里还能维持多久? 孟鹏下令所有军兵每日口粮减掉三分之一,当然也包括所有的将领。发布将令后,他对仲仁达与郭襄道:“跟二位商量一下,我们眼下应当挑选强壮精干的军兵,组成一个队伍,让这支队伍冲杀出去,为将来光复河山保存一点实力吧!如果不冲出去,都困在城里,城终归是要破的......” 仲仁达忧道:“孟将军,这些人冲得出去的概率不是很大,只怕最后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孟鹏长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叹军中出了内奸,不然的话,两队人马出了双松关,到了赣州、安庆,那么形势又大为不同,元军也左右难顾。而今既然被困,要想为将来反元复宋保留些力量,那么必然得冲杀出去。伤亡自然也是在所难免。” 三人正在议商,决绝难下,忽然探马来报,有一个元军使者,在北城门下要来求见孟将军。 孟鹏道:“让他进来!” 探马领命去了。一会儿领着个蒙古人进来了,此人却并非军中打扮,倒像个宫中的侍卫。 郭襄见那使者颇为眼熟,不禁多瞧了就几眼。那使者到了中军帐,先向主将孟鹏施礼,而后又向郭襄施礼,道:“郭女侠,还记得小人吗?” 郭襄一愣,又仔细看了看他,原来真是宫中的大内侍卫头目傲登,当年忽必烈在世时,曾派傲登护卫最疼爱的公主月烈,后来傲登便专职保护月烈公主,是公主的心腹。 郭襄道:“原来是傲登大人,不知傲登大人怎么到了这里?” 傲登对郭襄甚为恭敬,低头答道:“回郭女侠,不光是小人到了这里,月烈公主也来了!” 郭襄“啊”了一声,道:“月烈......月烈何时到的?为何而来?”就连孟鹏和仲仁达都感到诧异。 要知道月烈公主乃当今大元皇帝铁穆耳的姑姑,地位尊崇。这位公主一生传奇,在庙堂、民间皆有不少传说。 傲登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郭襄道:“有甚么话,只管说来,我和月烈公主是故交,不必避讳!” 傲登道:“是!那小人便照实说来。” 原来当日双松关起事时,仲仁达的部下出了内奸魏和,仲仁达虽然平日待魏和不薄,然而人心不足,在魏和那里,做了数年的副百户长,仍没有再行提拔,特别是有新提拔的百户长,并没有轮到他,心中便常怀怨恨。 魏和后来便暗地里结交权贵,还真的走通了在浙江统兵大将吕师圣的路子。吕师圣让人给他传话,让他安心当差,一旦有了机会,必然提携重用他。 故此当仲仁达在双松关起事时,魏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立大功的机会,便快马加鞭赶往吕师圣处告密。 那吕师圣是原南宋投元将领吕文焕的儿子,在浙江根基深厚,统兵众多,便指挥大军直奔双松关而来。这才有了八万元军围困双松关之事。 吕师圣围住双松关之后,本已做好攻城的准备,然而朝廷突然下诏,对双松关只围不攻,等待后续朝廷旨意。 吕师圣心中诧异,却也不敢抗旨,于是把双松关围得像铁桶一般,却并不攻城。 后来朝廷来了秘密钦差,带来皇帝旨意。然而这钦差竟然是当今皇上的姑姑——月烈公主。 第214章 人生最难是抉择 傲登把公主来此地的原由讲明,郭襄皱眉道:“这么说,月烈公主是作为钦差的身份,来到了双松关?” 傲登道:“是的,郭女侠。不过月烈公主说了,她此次前来,只想和您叙旧。您是长辈,按理她应该先进城来拜见您,不过眼下正值用兵时刻,会扫了亲人叙旧的兴致。城东方向有一处唤作‘药王泉’的地方,风景秀丽,不如姑侄同往那里,赏景叙谈。” 郭襄转头看向孟鹏和仲仁达,二人都道:“此是郭掌门家事,请郭掌门自行决定。” 郭襄对傲登道:“月烈公主约了何时前往?” 傲登道:“明日辰时。” 郭襄略一思索,道:“你回去禀告月烈公主,就说郭襄准时赴约!” 傲登连声答应,告辞出营了。 当年孟鹏被倭国忍者挟持,带到大都时,郭襄还找月烈公主帮着打听过孟鹏下落,孟鹏自然是知道郭襄与月烈公主之间的深交的,然而此刻是刀兵相见的特殊时期,对安危自然也要小心,便迟疑着对郭襄道:“还是要小心一些吧,我派一队人马随你去!” 郭襄笑道:“元军现在数倍于我们,原本不需用上什么诡计。何况月烈是有情有义之人,绝不会千里迢迢从大都来谋害我。我明日自己去赴约,没事的。” 第二日郭襄起了个大早,骑马从东城门出去,对面元军营寨并无任何异常。郭襄也不管它,缓缓前往东门外药王泉。 这药王泉果真是个好所在,坐落在青山翠林中,好一个清冽见影的泉池,泉水不断涌出,是双松关外药王河的源头。 郭襄对着泉水正在出神,听得脚步声来,一顶小轿正在向泉旁近来,轿前有一名翠衣宫女。 那轿子远远地停了下来,从轿中出来的正是月烈公主,她对两名轿夫吩咐了几句,轿夫便远远地站住了。 那翠衣宫女便扶着月烈公主往药王泉这边来。郭襄见月烈的神采依旧,还是那么清爽灵动,然而近前后,还是能看出眼角鱼尾纹显现,月烈毕竟也是三旬开外的人了。 月烈看着郭襄,满脸笑意,道:“姑姑,这么些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的容颜如花,丝毫看不出什么变化呀!” 郭襄脸上微微泛红,道:“你这丫头,还是那么嘴甜,姑姑我现在是真正的老人家了。” 月烈却并无玩笑之意,道:“姑姑,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当是四十有六了吧,看起来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人家说不定还会认为你是我的妹妹呢!如月,你说是不是?” 那翠衣宫女叫如月,一直在公主身边服侍的,她哪里敢回答,只好道:“公主和郭女侠看起来都年轻,光彩照人。十年前郭女侠到映月阁时,跟现在的模样是一样的。”倒也说得颇为诚恳。 郭襄今年虽然四十有六了,然而她向来清心寡欲,又醉心武学,一身的绝世武学从未耽搁过一日,因此的确像是容颜常驻,与十年前确是无甚么变化。她的容貌三分像母亲黄蓉,七分像外婆冯衡,因此容貌显得比黄蓉更加温婉,行事却更加洒脱些。 郭襄微微一笑,却岔开道:“公主此次前来,定是带着莫大的使命来的吧?” 月烈点了点头,道:“是的。吕师圣把消息奏报到京城后,大德皇帝便寝食难安,最终找到我,与我商量。他其实真是个好皇帝,不愿大举刀兵,蒙汉相残,然而又肩负着祖宗江山,必然要平息叛乱,内心为难得很。” 郭襄淡然道:“在你们朝廷看来,这是叛乱,然而在我们汉人看来,却是收复故土,光复河山!” 月烈道:“姑姑说得是,这等国家、民族大事,你我也无法说得清。不过皇帝让我给你带句话:当年你交代他,让他将来做个好皇帝,他记在心里,也是努力这样做的!” 郭襄沉吟不语。当年她帮助铁穆耳在京城套马赛会上夺魁,铁穆耳也更加受到祖父忽必烈的宠爱,那时她的确对铁穆耳说过:你今后假若能做了皇帝,一定要体恤百姓疾苦,让老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做个好皇帝! 铁穆耳能把她的话记在心里,的确也令她感到意外,也不由得心中一酸。其实按照情感上来说,铁穆耳、月烈与她的感情都甚好,只是由于族群不同,各为其主,这才身不由己地成为了对立面。这是由不得人自己选择的。 郭襄道:“月烈,等你回了大都,你告诉皇帝,虽然我随着孟鹏将军起兵造反,但那也不是单纯对他。这是中原和蒙古民族之争,并非是个人可以避免的。但是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从前那个好孩子,甚至可以说是个好皇帝。” 郭襄并不是随口一说,是有缘由的。 大德皇帝铁穆耳自从登基以后,优礼汉人旧臣,缓和汉蒙关系;又罢侵倭国、安南之役,减免江南地区的一部分赋税;还令大臣编辑整理律令,严惩贪官污吏。 这些举措使得中原“南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于此次衢州之地遇到天灾人祸,老百姓苦不堪言,那也主要是地方上的官吏敛财所致,自然并非朝廷的本意。 月烈道:“这些话,其实你可以亲口去对他说!” 郭襄一愣,道:“亲口去对他说?” 月烈道:“是!皇帝下了密诏,如果你和孟鹏将军同意罢兵不战,你们二人随我到大都,那么双松关内所有军兵都赦免无罪,罢免一场刀兵,使双方数万兵丁免丢性命。” 郭襄冷然道:“那就是让我们投降喽?” 月烈道:“并非如此。双松关内的守军众将领皆不动,把吉尔嘎朗带回大都,双松关内以仲仁达为主将,授上千户所。若以降将论处,怎么会将仲仁达升为主将?其余人等皆位置不动?” 郭襄道:“皇帝能放心仲仁达仍在双松关带兵,并且升为主将?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月烈道:“皇帝说了,双方若拼将起来,无数军士将命丧于此,他也不忍见。作为皇帝,他必须有这个气度。何况,衢州一旁,便有吕师圣的大军在侧。他若连这个制约都把握不好,又何以掌握天下?” 第215章 不要官位要名节 郭襄边听,边点点头,道:“我相信铁穆耳有这个气度。” 月烈喜道:“姑姑,那你是答应我啦?” 郭襄却缓缓摇头,正色对月烈道:“月烈,我跟你说,我和孟鹏将军绝不会跟你去大都的!” 月烈急道:“皇帝请你和孟鹏将军到大都去,绝没有对你们不利的意思,这一点我敢拿身家性命担保。他请你们去大都,一是让你们远离这是非之地,二是要请你们做官。皇帝说,孟鹏将军是个领兵的难得将才,请他做负责一省军务的军机平章,他绰绰有余。至于姑姑你,你可曾听说过大元开国时的杨妙真么?” 郭襄道:“这个我听说过,杨妙真虽是女人,却被朝廷授了益都行省,做了一品官职。” 月烈道:“皇帝跟我说,杨妙真是女子,被朝廷授了一品官职,管理行省,姑奶奶是巾帼中的须眉,威名远扬天下,为何不能授一品官职?姑奶奶若是想做实职,那么也可授行省的平章政事,给她配两个精明能干的属下,姑奶奶又不是做不来!她若是嫌麻烦,可以封为一品荣禄大夫,不用管事,只享荣华富贵便好!” 郭襄想到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居然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叫着,当真是有些滑稽,不禁唇角上扬,面露微笑。 月烈道:“姑姑,其实这是皇帝在报恩那!你当年助他在京城套马赛会上击败了宁王和云南王,一举夺魁,从此更得先皇的欢心,而后先皇又一步步地重用他,这才有他如今的九五之尊位。当年套马盛会夺魁,虽不是他后来能做皇上的唯一理由,但那次盛会让他击败了两个最大的皇位竞争对手,实在是意义非凡。故此皇帝早就想报答你当年的相助之恩了。” 月烈这么一说,郭襄回想起当年在大都的套马盛会上,自己帮着还只是普通皇孙的铁穆耳,把宁王、西平王都弄得好狼狈,也是在盛会结束后,忽必烈撤掉了七皇子奥都的西平王王号,让皇孙铁穆耳做了新的西平王。那时的铁穆耳当真是少年英雄,气势雄伟啊。 郭襄笑笑,又摇摇头,道:“当时帮他赛会夺魁,还不是你从中劝说的功劳,说你最疼爱这个侄子了,让我一定帮他!如今他只需报你的恩就好啦,其他不用多想。甚么一品平章、一品荣禄大夫我是没福气做的,孟鹏将军那里,我也帮他辞掉吧,他和我是多年至交,我知道他绝不会去的。总之呢,我们是绝不会去大都的,宁愿在这里战死!” 月烈的眼泪都要下来了,郭襄摇摇头,道:“月烈,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吧。我们多年未见,下面只叙旧情,不谈眼下,好不好?” 月烈拭了拭眼角,对郭襄道:“姑姑,你要相信,不管是当今皇帝,还是我,对你都是真心诚意,我们是亲人那。” 郭襄道:“好了,月烈,姑姑比你痴长几岁,难道不明白你的心意吗?可是在有些宿命面前,人是无能为力的。谁叫我们是两个族群的人呢?难得一见,我们就一起赏赏美景吧,不提这个了。” 月烈含泪笑着点头,如雨中海棠。果然后面她陪郭襄一起掬药师泉的水,采泉边的野花,没有再提此事。 两人游玩了会儿,郭襄道:“月烈,我要回去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月烈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交到郭襄的手中,道:“姑姑,既然你好孟鹏将军都不愿去大都,我也不便多劝。我来此地,只负责和谈,至于其他用兵、攻城之事,我一概不懂,也无法干涉,那是皇帝和吕师圣的事情。我会在此地再住五日,而后便会回大都。你若有什么事,就派人持这簪子来见我!” 郭襄点了点头,接过簪子,眼圈也泛红了,她和月烈叙起来是姑侄,实则情同姐妹。月烈性情爽朗,有情有意,性格倒是有三分像她。 回到中军大帐,孟鹏和仲仁达饭都没吃,见他回来,这才开饭。虽然他们知道以郭襄的武功,即便遇上什么变故,也当无虞,然而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的。 郭襄把月烈所说,都与二人说了。二人都颇感惊讶,没想到当今的皇帝居然有这份胸怀气度。 郭襄正色道:“二位将军,我拒绝了月烈公主的条件。我觉得,我和孟鹏将军,包括仲仁达将军,我们可以战死,但是决不能去大都,更不能接受皇帝的封赏。我们都是眼看半截入土的人了,守了半辈子名节,难道这个年纪再去丢掉么?” 仲仁达一拍桌子,道:“郭掌门这份侠义,仲某佩服,仲某自起事时,就随时准备着掉脑袋!为郭掌门这句‘可以战死,不可接受官爵’击掌称快。我倒是有个提议!” 郭襄与孟鹏不约而同地询问,是什么提议。 仲仁达道:“我那里有一坛窖藏多年的山西汾酒,一直没舍得喝,今天为了郭掌门这句痛快话,我想拿出来喝掉!” 郭襄也高兴起来,道:“拿来,拿来!我貌似也多日未喝酒了。不提的话,倒也罢了,你这一提起来,倒有酒虫馋起来了!”她自幼还没有酒桌高的时候,鲁有脚等丐帮众人便常常用美酒逗她,她对酒也极为亲切,酒品又好,即便是丐帮中最低等的丐众,她也是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仲仁达便去取了那坛汾酒,当做宝贝般,小心翼翼地抱到桌子上。 坛口一启,满屋飘香,就连孟鹏原本打定主意不喝的人,也凑了上去,大大地嗅了一口。 仲仁达给郭襄满满地斟了一碗,要给孟鹏倒,孟鹏道:“我只要小半碗,防止耽误军务。” 孟鹏说到军务,仲仁达便不再劝他,自己也斟了一大碗,对孟鹏笑道:“你是主将,不喝便不喝,我来敬郭掌门一碗。” 孟鹏也端起来,对郭襄道:“郭掌门,我们三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宁可战死,绝不贪图蒙古朝廷的一丝富贵。你方才说得太好了,我虽然只有小半碗酒,也同样要敬你!” (前些日子比较辛苦,工作上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更得不勤;现在好一些了,基本可以正常更新。所以最近除了更新郭襄传以外,还写了本:穿越成郓哥,潘金莲贿赂我。各位朋友有空可以看看。好,感谢大家的一直相伴,谢谢^_^^_^) 第216章 生死关头有抉择 郭襄与孟鹏、仲仁达等人都做好了元军攻城决战的准备。因月烈公主对郭襄说过,她只在此再住五日,过了五日,便启程回京。 想来五日之后,吕师圣便会下令攻城,到那时双松关上下,一定会是一片腥风血雨,尸堆如山。 泉州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援兵毫无音讯,连童氏兄弟也没回来。郭襄心中担忧,按理说,即便泉州秦振国无法发兵来救援,童氏兄弟也早该回来复命了。 到了第四日的傍晚,郭襄正和孟鹏、仲仁达在城中巡察,突然探马来报,敌军南营处大乱,似乎是有一队人马在厮杀。 孟鹏先是一喜,又摇了摇头,道:“不会,不会是救兵。如果救兵到了,一定会先安顿下人马,与我们联络以后,才会发起进攻。不会这么鲁莽行事!” 郭襄道:“先到南城门处看看再说!” 三人到了南城门,见到敌人后营处一片混乱,厮杀声震天,郭襄道:“只怕是童氏兄弟他们回来了,不管他们为何没先与我们联系,总之要先出去接应才对!” 孟鹏点头,道:“我领一队人马出去接应!” 仲仁达摆摆手,道:“孟将军,你是主帅,哪能随便出动。还是我去吧!”一旁的左慕忠也道:“孟将军不能随便离开关内,我和仲将军一起去吧!” 孟鹏只好同意,于是仲仁达和左慕忠点了三千人马,要出城接应。郭襄自然也要同去,见城南处有西南武林群豪两百余人,便带了群豪,上马和仲、左二将一同出城。 仲仁达、郭襄等人这边一冲杀,敌人南大营彻底乱了起来,原本在后营的厮杀双方也逐渐向中间靠拢。郭襄一柄倚天剑,东引西指,凌厉无双,不管对手什么刀枪斧叉,一律削为两截,不过她出手时留有余地,只求伤敌,并不取人性命。 然而其他的人哪里管三七二十一,到了沙场上,只好以命相搏。不多一会儿,与闯敌军大营的人马逐渐靠拢,果然有童氏兄弟,后面跟着一些人马,看来有数百人之众。 郭襄见童威刚已经受伤,肩膀和大腿处都被砍伤,血染衣袍,浑身是血,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全仗着兄弟童威猛在左右拼命保护,不然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郭襄心中大痛,童氏兄弟和她莫逆之交,和她共生死患难多年,除了那次崖山之战,没见过他们受这么重的伤。当下郭襄刷刷几剑,将身前的几名元兵刺倒,到了童氏兄弟身旁。大声道:“童大哥,怎么样?” 童威刚咬紧牙关,道:“郭公子,没事,我还行!” 郭襄闪身避过一名元军将领劈过来的大刀,顺手长剑一点,从他的肩头直透过去,那将领痛得大叫一声,大刀脱手,翻身掉下马来。 郭襄也不管他,对仲仁达道:“召集兄弟们,冲出去回城!” 然而元军围涌上来, 越聚越多。虽然仲仁达和郭襄带过来的都是精兵强豪,又怎比得上元军势众? 元军的北营驻扎之处是一块高地,从这里可以看到四下里不断有元兵的人马从其他地方增援过来,看来这一场厮杀也早已惊动了东、西、北处围攻的元兵,正向这里赶来。 郭襄眉头紧皱,见一时难以冲出去,这样硬拼只怕能活着回城的难有十之二三,又察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山丘,地势颇高陡,如能攀上便占据有利地形,便和仲仁达、左慕忠一起召拢手下兄弟,一起奋力边战边向山丘靠拢。 这片土丘高处约有七八丈,方圆数里,果然他们冲到了土丘上以后,压力顿时减轻不少,敌军虽然人多势众,然而从下往上攻颇为艰难,再加上这里还有两百余名武林英豪,长于阻击格斗,元军一时难以攻上,却更加围拢过来,将一个土丘围得水泄不通。 便在此时,忽听双松关内三声炮响,吊桥放下,有大批人马出城。郭襄与仲仁达站在土丘顶朝双松关处察看,仲仁达面有忧色,道:“像是孟鹏将军带兵出城了。” 郭襄道:“待孟鹏将军带兵厮杀过来时,我们奋力向外杀出,内外夹击,是否可以杀出重围?” 仲仁达摇头道:“不行!即便孟将军将城里人马全带出来,元兵仍然是我们的三四倍,在这种情势下,内外夹击并无作用。你有没有注意到,元军的主将大旗也出现了,说明吕师圣已经把主力大军带过来啦!” 郭襄方才就见到元军中有一面“吕”字大旗,她不是带兵打仗之人,对此也并不敏感,听仲仁达一说,悚然一惊道:“那岂不是相当于两军要在此决战了?” 仲仁达叹道:“是的。在关下决战,对我军相当不利。原本还依靠城墙坚守,占着有利地形;在关下决战, 我军折损会更多。孟鹏将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然而为了救援我们和三千军士,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郭襄觉得背上直冒冷汗,眼前仿佛出现了两军决战后的一幕,双松关下血流成河,数万军士的尸首卧倒在战场,这里面有孟鹏、仲仁达、左慕忠,当然还有自己,还有童氏兄弟,无数军兵陌生的脸庞...... 郭襄觉得嘴里直发苦,脊背湿透。她知道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了,她立定身子,一声长啸,声传十余里。 其时双方军士正在做下一轮拼杀的准备,土丘旁的元军在千户长、百户长的指挥下,从四面向土丘上压迫;中军处,吕师圣已经布置完阵法,要对刚出关的孟鹏军马进行合围。 此时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这尖利的啸声,都不禁抬头往土丘上看。 郭襄骑在宝驹“乌云铁蹄”上,此时运起九阳内力,朗声说道:“吕师圣将军,我有事要同月烈公主说,这是月烈公主的玉簪在此!” 郭襄的声音轻轻楚楚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一时间双方竟都安静下来。 郭襄对左慕忠道:“等我到了吕师圣中军处,你便快去拦截住孟鹏将军,让他退回双松关内, 静观其变!”说完一磕乌云铁蹄,便向着吕师圣那杆中军大旗冲了过去。 第217章 我以我心荐轩辕 乌云铁蹄何等神俊!驮着郭襄如风驰电掣般往吕师圣的帅旗处驰去。吕师圣原本就知月烈公主此次是来劝降的,那里月烈公主从药师泉回大营后,又交代说不管何时,持公主玉簪者立时接见,哪怕是在午夜三更。 此时吕师圣听郭襄说手中有公主的玉簪,便下令军士不得阻拦。军士们见了乌云铁蹄这等狂奔,纷纷退让,生怕踏伤了自己。 乌云铁蹄如劈波斩浪般驰到了吕师圣帅旗前,吕师圣的随从亲兵们纷纷拔刀护卫,吕师圣是个见惯大世面的人,不动声色道:“你是谁?能不能把玉簪先给我见一下?” 郭襄取出公主的玉簪,随手一掷,吕师圣和众随从都是一惊,这么快的身手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人若是有心谋害,只怕她凭这一掷已经得手了! 那玉簪平平稳稳飞至吕师圣面前,吕师圣接过一看,见金玉相缀,尽显富贵,确是公主之物,他微微沉吟了一下,便转头对中军官道:“你带我二十名亲兵去,把公主请来,一定要护卫周全,有半点差池,要你的脑袋!” 那中军官领命要去,吕师圣又道:“慢着!”对郭襄道:“战场凶险,为了公主的安全,还是你去北营见公主更为妥帖!”他左思右想,公主的安全是第一等大事,若出了什么岔子,只怕自己脑袋就要搬家,说不准还要满门抄斩。 郭襄望了望土丘上的两三千军士和武林群豪,摇了摇头,道:“我绝不离开此地。你放心,我比你更在意公主的安全!” 吕师圣左右为难,公主的确下过严令,若有持她的玉簪求见者,不管何时,定然要见。不过他又要护卫公主的安全。想了想,转头对他的副将陈晋元道:“陈将军,还是辛苦你去一趟吧,以保万全!” 因那陈晋元武艺高强,行事沉稳,若由他前去,吕师圣便放心了。 陈晋元便领着那二十名亲兵去了,不多时,将月烈公主的鸾驾接来,除了那二十名亲兵紧紧护卫在旁,另外还有宫中的二十余名侍卫也护在鸾驾周边。 吕师圣下马上前,先在公主的轿外参见了公主,然后让亲兵和侍卫们把鸾驾送入了一旁的中军大帐。 郭襄对吕师圣道:“吕将军,在我和公主密谈出来之前,你可不能动一兵一卒,若你不能做主,你便先去向公主请命!” 吕师圣道:“公主方才已传下懿旨,命我不擅动一兵一卒,等候她的命令。” 郭襄点点头,又去向左慕忠将军做了交代,此时仲仁达已将消息传给了孟鹏将军,孟鹏已领着人马退回双松关内,以观其变。 童威猛却如疯了一般,拉住郭襄,不让郭襄去元军的中军帐,道:“郭公子,是我们拖累你了,我们没有完成使命,秦振国将军那里,也受到大批元军的攻击,只有三四百人跟着秦将军杀出重围。你......你不能去,太危险了,要么,我陪你一起进去!” 郭襄轻轻摇头道:“你们去泉州久久未回,我们已想到秦振国将军那里出了岔子。你不要陪我进中军帐,在这里守护好童大哥。童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童威猛道:“方才已给他包扎好了,他的伤较重,不过应该不碍事,只要能治疗休养半个月就能恢复。” 郭襄点头道:“是啊,他要治疗休养的,大家都需要休养生息,数万将士不能就这么没了......”又望了望旁边拼杀到浑身血迹的秦风陵和谷风雪,走上前去,将倚天剑交到秦风陵的手中,拍了拍她的肩头,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往元兵的中军帐走过去。 中军帐内,月烈公主倚座沉思,见郭襄进来,忙站起身来,道:“姑姑,你来啦!” 郭襄点点头。月烈挥挥手,让帐内的侍卫们都出去。 帐内除了傲登之外,都是宫中派来保护公主的,那宫中的侍卫头目大惊,道:“公主,这可使不得!临来之时,皇帝特意交代奴才,一定要确保公主万全!” 月烈公主不耐烦道:“傲登留下,其他人都出去!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比你们更会保护我!” 侍卫头目望了望傲登,傲登笑道:“朝鲁统领,放心到帐外守候吧,照公主的话做!”那侍卫头目才领着领着侍卫们出去了。 月烈走上来,拉着郭襄的手,道:“姑姑,你同意跟我回大都啦?” 郭襄苦笑道:“我还有选择吗?” 月烈道:“那我们即刻就动身,回大都去见皇帝,皇帝好多年没见着你了,时常跟我说,要封你一个大官做,报你当年的恩呢!” 郭襄正色道:“月烈,公是公,私是私。当年帮助他,是因为我们有上一代的渊源,我和你有姑侄之情,才受你之托的。然而现在我们是对立的两方,该怎样便怎样,你应该用囚车把我押解到大都去!我可不是去大都去跟皇帝叙旧的,更不会去做什么大官。” 月烈急道:“那怎么行?我绝不会让你坐囚车的,要么我就跟你一起坐!” 郭襄哼了一声道:“你不让我坐囚车,这里的数万汉蒙军兵会怎么想,真的会认为我去大都接受皇帝的封赏了呢!”她又想了想,道:“算了,不做这个样子了,只要自己内心无愧,又何必去在意别人怎么想。我小东邪背过的冤屈还少么?” 月烈击掌道:“对啦,姑姑,这才是你的女中豪杰本色!我们都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人,自然不按小家碧玉来行事!” 郭襄道:“最后再问你一句,是否按照在药师泉那样说的,不追究任何双松关内将士的罪责?仍命仲仁达做双松关的主将?” 月烈道:“自然如此!虽然今日发生了小小的拼杀,然而是你和孟鹏将军主动和我们讲和,使万千将士免于丧命疆场,这也是皇帝的本意。自然一切都按我们在药师泉时讲好的来办。” 第218章 我入地狱救众生 双松关内外,数万将士都在望着同一个方向,那便是中军大帐。 也许一声令下,各操兵刃,双松关下立时便会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也许结果是偃旗息鼓,军士们脑袋还扛在肩膀上,还能见着傍晚的炊烟和明天的太阳。 两种命,他们会是哪一种? 公主先传了吕师圣进帐听命,过了会儿,吕师圣从营帐中出来,命各营军兵清扫战场,收拾回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郭襄也出了大帐,召集土丘上的军兵和武林群豪,领着众人收拾战场,返回双松关内。 没有人问一句,当月烈公主进了中军大帐后,每个人都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生或死,战或和。 每个人都握紧了兵刃,做好了战的准备;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祈祷停止再战。 这便是将士的宿命,或许也是全天下人的宿命,上至皇帝老子,下至平民百姓。 郭襄和大伙儿回了双松关,站在城墙之上。旁边的秦风陵要把倚天剑递给她,郭襄摇摇头,对秦风陵和古风雪道:“今后峨眉派就靠你们姐妹了。” 秦风陵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谷风雪却大声道:“师姐,别哭,我们把峨眉派打理得红红火火的,等着师父回来!” 郭襄赞许地望了谷风雪一眼,道:“你要全力帮助师姐,和她一起料理好峨眉。” 谷风雪道:“是,师父!您老人家放心吧!还有童爸爸,童二叔,他们都会帮我们的!” 童氏兄弟到了此时,也不再多言,童威猛也难得地安静下来,只是连连点头。 孟鹏却爽朗一笑,对仲仁达、左慕忠等人道:“仲将军,你久经战阵,不需我多言,带好关内的兄弟们吧。慕忠兄弟,我和郭掌门走了以后,你们便到峨眉山吧,峨眉后山是郭掌门为我们特意开辟的‘演武堂’,要继续传承下去!” 左慕忠含泪点头。郭襄对左慕忠道:“如此拜托这位了!” 郭襄转头迎着武林群豪及关内将士的目光道:“各位英雄,自从福州之战、崖山之战,到今日的双松关之战,我们屡屡受挫,不能成功,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己不够强大,然而今日不能成事,不代表今后不能成事,等到我们南人可以万众齐心、同仇敌忾时,自然会有光复河山的那一天!各位珍重!郭襄告辞。” 两人出了城门,郭襄道:“孟将军,此次为了化解两军交战,避免数万人死伤,你被献了出去,成为牺牲之物,你心里有怨吗?” 孟鹏笑道:“那还不是形势所迫,我当然清楚,即便我俩不做牺牲品,我们双松关内一万余人,万万敌不过数倍于我们的元军。我二人到了大都,任杀认剐,大不了头上落个疤,我们行伍出身,向来也没指望能善终!” 郭襄道:“既然孟将军并无怨言,我也就安心了。此次去大都,死倒不一定死得成,然而是否会一生囚禁在那里,这也难说。听天由命吧!”说罢,两人纵马前往月烈公主的营帐,公主还在那里等着他们。 郭襄与孟鹏并不是坐着囚车往大都的。明明月烈公主的行列中有两辆囚车,公主却死活不许郭襄坐上,于是郭、孟二人便仍旧骑马北上。 行了七八日,这日到了大都郊外通州馆驿,月烈对郭襄道:“姑姑,快到大都了,要委屈你一下了。” 郭襄道:“月烈,有什么只管说,你我私交归私交,对公来说,你该当如何便如何罢!” 月烈道:“既然你们二位在双松关时不愿接受朝廷封赏,到了大都,皇帝也要避人口舌,便只好委屈你们二位了。” 当下郭襄和孟鹏二人被押送往枢密院牢房,月烈自回皇宫交差。 郭襄在枢密院大牢过了四五日,并无枢密院的官员前来提审,她倒也不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十年前、二十年前,她已多少次到了鬼门关外,阎王爷却没收。如今心里更是波澜不惊。 又过了两日,有狱卒领着一顶小轿前来,帮郭襄去除了脚镣手缭,让她坐进小轿里。 小轿行了好久才缓缓停下,再掀开轿帘,候在轿外的却是傲登,傲登恭恭敬敬道:“请您随我来,皇上和公主都在等着您!” 果然是进了皇宫。郭襄随傲登来到御书房,铁穆耳皇帝和月烈公主都在御书房里。见到郭襄到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郭襄前番见到铁穆耳时,他还是西平王,自从铁穆耳登基坐殿,郭襄还没有见过他。 此时郭襄见铁穆耳宽面高鼻,虬须浓密,与忽必烈倒是有几分相似。郭襄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十数年前忽必烈也是在这皇宫里见她,和她做了一场赌注,后来把峨眉山输给了她。 月烈上前拉住郭襄的手,道:“姑姑,这几日委屈你了!” 郭襄道:“这样最好,公私分明。于公来说,我是和朝廷作对的,理应被拘押,这样我的心理也坦然些!” 铁穆耳正色道:“姑奶奶能这样想,我的心里也好受些。既然姑奶奶不愿接受我的封赏,那么便不能让全天下的汉人误会;对于朕来说,也要给其他大臣们做做样子。因此,姑奶奶受些苦便受些苦吧。我在这里给您老人家赔罪了!” 郭襄见铁穆耳说到后面,面露微笑,又一口一个“姑奶奶”,和做西平王时无异,听起来又好笑又亲切,便有些哭笑不得,道:“你现在是九五之尊,再称姑奶奶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铁穆耳道:“今日在御书房,便是要叙叙家事,不提那些朝廷规矩。不论怎么说,当年我的曾祖和您的父亲郭大侠是结义兄弟,这个事情是天下尽知,无需避讳的!” 当年郭靖和拖雷在蒙古草原上义结金兰,情同同胞兄弟,蒙古人也都称郭靖为“金刀驸马”,这一份渊源就连当年忽必烈也是认同的,因此他才说和郭襄算起来该以兄妹相称。 郭襄道:“皇帝,那孟鹏将军现在何处?” 第219章 一生只做一红娘 铁穆耳坦然道:“孟鹏将军也被押在枢密院牢内,他这些日子并无人打搅,也不打算打搅他。和姑奶奶你谈好了以后,孟鹏是去是留,全凭他自己。” 铁穆尔顿了顿,又道:“当年我能够力压宁王和云南王,得到先皇的宠爱,后来被立为储君,姑奶奶实在有很大的功劳。今日朕再次要求姑奶奶,接受朝廷的封赏,哪怕做个品高不管事的官儿,这样我们可以亲情长叙,你和月烈姑姑也可以长聚,岂不是一桩美事?” 郭襄摇头道:\\\"此次来大都,我对你只有两个愿望。第一是利利索索地杀了我和孟鹏将军,这样可以成全我们二人的名节。\\\" 铁穆尔连连摇头。 郭襄道:“若你下去了这个狠手,就把我和孟鹏将军放回峨眉派。从此我在峨眉山诵经念佛,不问世事,连峨眉派的事务,我都交给徒弟。这些年,我实在是累了!” 铁穆尔和月烈都望着她,心中凄然。能让郭襄说出累了这样的话,真是不易,这可是当年千里护送大宋王子到福州,还经历了福州之战、崖山之战,又成为中原西南三省武林领袖、峨眉派开派掌门人,现在她说自己累了…… 铁穆尔沉吟片刻,道:“姑奶奶,既如此,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这样吧,我会再下一道密诏,将峨眉山赐予金顶峨眉派作为私有产业,由历代峨眉派掌门全权治理,代袭罔替!” 铁穆尔这个报恩诚意是足够大的了。当年先皇忽必烈把峨眉派作为赌注,输给了郭襄,诏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只要郭襄在世一天,峨眉派便是峨眉派的私有产业,官府不得干涉。 然而在铁穆尔的这个旨意里,只要大元朝存在一天,峨眉山便是峨眉派的自有产业,世袭罔替,任何官府和个人不得干涉。这个人情太大了! 郭襄想了想,道:“那我就替我的徒子徒孙们谢谢皇帝了!”这件事对于峨眉派来说,是千秋万代的大事,只有这件封赏,让郭襄难以拒绝。 铁穆尔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和姑奶奶交代一下,衢州双松关一事,起因在衢州大灾,地方官员贪污赈灾款项,引起将士闹事。我已派出钦差专项处置此事,待核实无误,将对贪腐官员斩首示众。” 郭襄微微一惊,道:“斩首示众?若牵涉的官员不是一人二人,而是十人、二十人呢?” 铁穆尔道:“通通按照大元律法,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 郭襄默然,忽而想到当年大宋将亡之时,官员贪腐成风。当年临安府的知府吴鑫金贪腐了近百万两白银,最后朝廷只将他革职,让他舒舒服服地归乡做个大富翁去了。 月烈在旁边道:“莫说是这一二十个官员,前年河南的封疆大吏、行省左丞朱清和江西行省参政张瑄,贪腐窝案牵涉出来数百官员,皇帝也没有任何犹豫,将朱清、张瑄二人下狱审讯,最后双双处死,数百名官员按罪论处。这二年里,官场上没有再敢出现这样的巨贪墨吏。没想到此次衢州又有把钱看得比命重的混蛋,皇帝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郭襄此刻心里,感到既轻松又沉重。为什么有这样矛盾的想法,她自己也没弄明白。 这时宫中的随侍太监过来禀报,御史大夫求见,铁穆耳摆了摆手,道:“你让他先候着。” 月烈道:“皇帝,你去处理朝政吧,我陪姑姑好了。有一个人私下请求我,他久受姑姑恩德,一定要让他当面感谢!” 郭襄啼笑皆非,道:“我来大都不过两回,除了阴差阳错在套马盛会上帮过皇帝一把,其他又对甚么人有过恩德了,我真是莫名其妙!” 月烈道:“走罢,我们先出宫去,让皇帝处理政事。明日我们再来。” 铁穆耳道:“好罢,这样也好。姑奶奶再三思,若改变主意,朕随时欢迎!” 月烈便领着郭襄出了御书房,早有一众宫女、侍卫等候在外。两人同乘一顶轿子,出了皇宫。 月烈道:“我这便带你去这位朝中大人的府第,不是他真心实意地央求我,我还真不想管这个闲事!” 郭襄道:“到底是谁?不要再打哑谜了好不好,万一人家弄错了,你看该多难堪!” 月烈笑道:“这个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应人之托,把你请到,让人家当面表达谢意,若是弄错了,难堪的是你们,不是我。” 轿子行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进了一座高大府第。早有一位大人迎候在此,此人三十六七岁,淡黄锦袍,容貌清奇。 郭襄见他颇为眼熟,仔细打量一下,不禁哑然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丁文轩大人!你们夫妻俩搞什么鬼?” 原来这便是当年的状元丁文轩,也就是月烈的夫君,驸马大人。 丁文轩深揖一礼,道:“是我恳求公主,一定要请郭女侠来府上盘桓一日,让丁某当面致谢一杯谢媒酒,郭女侠当年玉成公主和我的婚事,实在是令丁某终身铭记!” 郭襄到了此时,才笑颜逐开,开怀笑道:“丁状元这一礼,我受了!这一杯谢媒酒,我也定然一饮而尽!” 提起月烈公主与丁文轩当年的婚事,当真是传奇一件,直到如今,在京城里都是一桩美谈。 当年忽必烈皇帝把最宠爱的女儿月烈公主,许配给了伊尔汗国的国王。然而月烈已和新科状元丁文轩互生情愫,便宁死不愿去伊尔汗国,然而忽必烈是一代帝王,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梦想而耽搁国家大事,即便这个小女孩是他疼爱的女儿。 无奈月烈只好启程,然而在启程前和郭襄在一起商量好了对策。虽然启程,却宁死不会抵达伊尔汗国。 大都到伊尔汗国有万里之遥,路程的确太遥远,再加上月烈在途中各种拖延,行了近两年,还没抵达伊尔汗国。 然后,她成功地把伊尔汗国王熬死了。没错,是熬......死......了! 国王原已五十多岁,在年近花甲的时候,终于撒手归西! 月烈公主启程前,请郭襄代为传信,告诉丁文轩,她绝不会真的抵达伊尔汗国,哪怕在抵达伊尔汗前自绝性命。丁文轩感于公主的真情,起誓死等公主回来,若等不到,终身不娶。 永远在路上的月烈自然是时刻关注国王的情况,在得知国王驾崩的消息后,在地上长跪不起,整整哭了一夜。然后欢天喜地地回国,又回到了大都。 国王既然去世了,公主自然不必再赴伊尔汗履行婚约,忽必烈作为父亲,心里的喜悦还是大于遗憾的,最终同意将月烈许配给了丁文轩。 此事也在大元和伊尔汗的史上均有记载的。 郭襄这一生只做过一次红娘,没想到便马到成功,自然心下也得意,如今见男女双方真诚致谢,这一杯酒自然是欣欣然喝了,心情畅快。 只是,她自己这一生,却没有红娘能为她牵线搭桥,没人能解她的心怀。悲哉,憾哉? 第220章 冷眼旁观见真章 在晚宴上,郭襄问丁文轩道:“丁大人,你是当朝的官员,有些问题我想向你请教!” 丁文轩忙道:“郭女侠请讲,丁某定知无不言!” 郭襄道:“此次我们在衢州起事,我有个感觉,南方各行省的汉人中,不管是百姓还是军士,响应并不强烈。是否我们的起事并不合时宜?还是咱们南人受欺压已经习惯了,并无反抗之心?” 丁文轩沉吟片刻,道:“反抗之心定然是有的,我敢断言,后面的南人起事定然还是前赴后继,不会停歇的。任何异族的统治都只能是暂时的,除非一种情况,那便是蒙人已经完全融入中原,到那时便是一家人,没有内外之分了。只是这个时期要很长,没那么快速。没有好几百年是不可能融合的。” 郭襄道:“这么说,这几百年里,中原汉人的反抗是不会停止的?” 丁文轩道:“不会。不过在当今皇帝的治下,也不会有大规模的起事。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今大德皇帝做了三件事。” 郭襄道:“哪三件事?” 丁文轩道:“第一件事,减轻赋税。去年六月,皇帝就曾下诏减去内郡各地和江淮以南州县当年的一半夏税。一半夏税是多大的力度!老百姓能吃饱饭,手里有粮食,自然能念着朝廷和官府的好。” 郭襄轻轻点头,道:“确是如此。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 丁文轩道:“第二件事,停止征战。大德皇帝自登基以后,便停止了对周边安南等国的征战,专心整顿国内政务,清剿了各地土匪,对官匪勾结者,杀无赦。” 郭襄道:“好!停战,休养生息,也是为民着想;能使国内太平,剿灭匪患,还国内太平。” 丁文轩又道:“这第三件事,是整顿吏治。这个我是最清楚的,我在吏部当差。仅前年一年,罢免的贪官污吏就有一万八千人之多,查出赃款万千进入国库,审理冤案五千余件。因此这两年来,都基本没有再出现敢于贪腐和渎职的官员。直到今年出现的衢州贪腐赈灾款项的案件。这一件案件还牵涉了和林亲王的女婿,据说和林亲王已经向皇帝求过情了。” 郭襄道:“这个和林亲王是什么人?” 丁文轩道:“和林亲王是皇帝的亲叔父,当年皇帝登基之初,曾大力帮助过皇帝,皇帝这才躲过宁王和云南王上的一次又一次的眼药!” 郭襄道:“既然如此,那么只怕皇帝就难以秉公处置了。” 丁文轩摇头道:“难说。要按皇帝的性格,应该会秉公办理,不过和林亲王和皇帝的关系实在特殊,皇帝也许下不了这个手。” 郭襄沉吟片刻,道:“你方才说,皇帝明日会在后殿处理此事?” 丁文轩道:“是的,皇帝明日会召集中书令、左右丞相、御史大夫以及吏部、刑部官员同时议商此事。我明日也会参与。” 郭襄不再提衢州的贪腐案,只是道:“你方才说在当今皇帝的治下,民间不会爆发大规模的起事,便是因皇帝还算是个好皇帝,能体谅到百姓的疾苦,是这样么?” 丁文轩道:“正是如此。大德皇帝即位至今,被称为守成之君。就凭他减轻赋税和吏治清明这两个方面,已经取得大部分的民心。因此我可以断定,在大德皇帝在位期间,民间不会有大规模暴动。然而后世之君,若是出了个无道昏庸的,那就形势堪忧了!” 晚宴已罢,月烈公主把郭襄送去安歇。郭襄见丁文轩不在旁,便对公主道:“月烈,我对明日皇帝如何处理衢州贪腐案很感好奇,你能否想办法带我去看一看?” 月烈笑道:“本来皇帝就是想让你做个大官的,你自己跟皇帝说,皇帝一定会应允!” 郭襄摇头,道:“我不想提前跟他说,我想见到一个真实的皇帝。” 月烈微有担忧,道:“如果你觉得他不是个好皇帝,你不会拔剑杀了他吧?” 郭襄苦笑道:“自铁穆耳做了西平王以后,乃至后来做了皇帝,我若想杀他,有不下于五次的机会,我那么做了吗?我若杀了他,数百万蒙古人就会退回关外了吗?还不是另外换个人做皇帝,多半还不如当今这个皇帝,我难道有本事把他们全都杀了?” 她顿了顿又道:“实话跟你说,我就是想看看,如果他不是个好皇帝,那么他要下诏将峨眉山赐予峨眉派的事情,我便会拒绝,我也不再答应他今后隐入深山、不问俗世。这个也会说清楚!” 月烈想了想,道:“好罢,这样也好!大家说个清楚,如何选择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我若带着你进入皇宫,皇帝一眼便认出你,你又如何能看到一个真实的皇帝?” 郭襄笑道:“这个容易,你忘了吗?我可是易容的行家!” 月烈向来活泼爽朗,觉得好玩,便缠着郭襄易容给她见识见识,郭襄便按她身边一个年轻宫女青玉的模样装扮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月烈再看,简直与青玉是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顿时大呼有趣。 第二日早上,二人早早起身,用完早饭,月烈便领着“青玉”进宫。月烈问宫中内卫总管,皇帝此时在哪里,内卫总管道皇帝在后明殿接见大臣。 月烈便让内卫总管领着他去见皇帝。月烈公主在皇宫及朝廷中的地位超然,在铁穆耳初登基时,月烈便全力支持他处理政务。因为她是先皇忽必烈最宠爱的公主,朝中大臣有很多便依附到月烈公主的门下,故此公主也常参与朝政的处置。后殿议事时,月烈公主也是常客。 到了后殿,还未进门,月烈与郭襄二人便听到一声摔破茶盏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大德皇帝铁穆耳愤声道:“朱清和张瑄才杀了几天?就又有敢以身试法的了?他有胆量把赈灾款装进自己的腰包,就不要怕杀头!” 听得一名官员战战兢兢道:“皇上,可是,可是和林亲王那里,该怎么答复?” 第221章 义薄云天称侠丐 月烈公主与郭襄进了门,一众的大臣都连忙站了起来,向公主施礼,包括驸马丁文轩。 月烈公主道:“都坐下罢,你们继续向皇上禀报,我坐旁边听听。”说完坐到皇帝一旁的椅子上,“青玉”站到公主的身后。 众人也不以为意,月烈公主是后殿的廷议常客,每次身边也都带着个随侍的宫女。 铁穆耳望着月烈微微点了点头,又接着道:“中书令拟两道旨:第一,和林亲王那仁,宅心仁厚,深识大体,加封怡林亲王,着世袭罔替。第二,衢州州尹哈尔巴拉、同知尹天照二人贪污朝廷下拨的赈灾款项,贪腐成性,罪不容诛,着尹天照就地正法,哈尔巴拉押解回京,在午门当街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那哈尔巴拉便是和林亲王的女婿,原本和林亲王将他外放到衢州,是想让他锻炼锻炼,而后能委以重任,没想到哈尔巴拉没能把持住自己的贪欲,竟一路走向了断头台。 在座的都是朝廷中的高官,自然知道皇帝先加封了和林亲王,算是给了他一个心理安慰吧,然而重点却是要杀掉他那犯了贪腐罪的女婿,而且是押回大都,在午门斩首示众,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警告普天下的官员:只要你贪腐了,即便你有天大的靠山,对不起,要你的小命! 郭襄站在月烈的身后,也是微微颔首,又回想起昨日丁文轩说的三件事,对铁穆耳皇帝便有些刮目相看。 铁穆耳处置朝政一直到午间,用了午膳便又赶去皇宫主殿——大明殿。月烈道:“大明殿我们是不便去了,那我们回驸马府?” 郭襄摇头道:“不用了,我们在此等候等候吧,今日我想向皇帝告辞,同孟鹏将军一同返回峨眉山!” 大德皇帝铁穆耳在大明殿处理完政事,返回御书房,却见月烈公主和郭襄都在书房等他,颇为奇怪,道:“月烈姑姑是早上便到了,姑奶奶却是什么时候来的?” 郭襄笑道:“今日特来向皇帝辞行。” 铁穆耳黯然道:“姑奶奶还是要辞别,终究还是不愿留在大都做官。” 郭襄道:“我闲云野鹤惯了,做不得官,还是回峨眉山整日颂佛念经更为踏实!倒是你,虽然是绝顶的荣华富贵,却比我辛勤疲惫多了。临别之际,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做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铁穆耳点点头,道:“十年前,姑奶奶叮嘱我的这句话,我便已记在心里。你就放心吧!” 郭襄道:“那孟鹏将军何时能从枢密院放出?” 铁穆耳道:“随时可以,我即刻便派人去请他过来。我曾命枢密使哈斯大人去劝说孟鹏,让他担任四川行省的军机平章,发挥他的领军才能,却被他拒绝了。” 郭襄道:“皇帝真的放心让一个反臣做掌兵权的大官?” 铁穆耳缓缓点头,道:“要说一点顾忌没有,那也是违心话。不过我愿意赌一赌。我知道你们汉人中有一句俗语,道‘士为知己者死’,以孟鹏的人品,只要他接下了这个官职,他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的。可惜的是他没有接受!” 待孟鹏将军带到,郭襄便辞别了铁穆耳皇帝和月烈公主,和孟鹏一起回峨眉山。 路上,孟鹏谈起关在枢密院牢狱里这几日,道:“我本以为拒绝了为朝廷卖命,只怕这条性命不保,起码下半辈子便要在这牢房里度过了,没想到,嘿嘿,铁穆耳皇帝有这个肚量,敢把我放了,当真是没想到!” 郭襄道:“这几日我也观察了他处理朝政等一言一行,他还真不算是昏庸之君,能够体恤到百姓疾苦,减轻赋税、整顿吏治、罢兵休生。看来在他这一朝,民间起事难以成气候。我们自中原沦陷以后,已经做了多次起事的努力,也算是无愧于心了。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元朝廷气数未尽,那就留待后人去解决罢!” 孟鹏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孟圣人曾经说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将来元朝廷若出了无道之君,那便会像临安的那些君王一样,被群起而攻之。到那时,自有英雄豪杰出世,接替我们未尽之事!” 二人谈谈说说,回到了峨眉山下。远远望见“峨眉酒楼”的招风酒旗,郭襄只觉得恍如隔世。 忽然一群小乞丐从二人的马前跑过,直往街角而去,群丐嘴里喊道:“开仓放粮喽,开仓放粮喽!” 郭襄一愣,开仓放粮一向是官府的行为,这峨眉山下小集镇,怎么会在这里开仓放粮? 孟鹏也好奇,两人便催马跟在这群小乞丐的后面,看看究竟。 到了街角,两人都哑然失笑,原来在街角边,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乞丐,手里拿着一个大蛇皮口袋,从里面不断取出馒头、包子等干粮,分给这些小乞丐。 说来也奇怪,这一群小丐足足有十二三个,每个小丐手里都堆满了食物,中年乞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拿,好像他这只口袋是聚宝盆一般。 郭襄和孟鹏这才明白小丐们喊的“开仓放粮”指的是这个,却也不禁为那中年乞丐的侠义心肠而折服。自己处于窘境却还不忘救济弱小,真可称得上是“侠丐”了! 郭襄摸了摸口袋,取出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子,下了马,递到那中年乞丐的手前,道:“这位兄弟,拿着吧!” 那中年乞丐却没接银子,从袋子里拿出两块面饼,分给最后一个等待的小丐,这才抬头去看郭襄,不禁呆住了,半晌没说话,又看了看郭襄手里的银子,好像傻住了。 孟鹏见那中年乞丐形容古怪,心道:这么大一锭银子,几乎能做个小财主了,难怪这乞丐被惊呆。然而他也同样被那乞丐的义举所折服,不敢对他有丝毫轻慢之心,便也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入那中年乞丐的手中,道:“兄弟,收下来吧,多给这些小孩子买点东西吃!” 中年乞丐这才不再呆望郭襄,转过身来,接了孟鹏的银子,对着孟鹏连连点头,嘴里咿咿呀呀,似是在表示感谢。 郭襄和孟鹏同时心道:“原来他竟然是个哑巴,可惜了,这样心善的一个人,竟然是个残疾。” 第222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中年乞丐向孟鹏点头致谢时,倒把孟鹏吓了一跳,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然而露出的小半边脸颊上,长长的伤疤纵横交错,几乎覆盖了皮肤,令人惨不忍睹。 郭襄见那中年乞丐接了自己和孟鹏的两锭银子,颇为高兴,又对他道:“这位兄弟,你的侠义心肠令人钦佩,从此你随时可以到峨眉酒楼吃饭,不管吃多少顿,都记在我郭襄的账上。” 那中年乞丐嘴里咿咿两声,又给郭襄作了个揖,转过身走了。在他转身之际,终于忍不住掉下了两滴清泪。 郭襄和孟鹏二人上马到了峨眉酒楼的门口,余四掌柜最先发现了她,然后童氏兄弟、彭三等都簇拥过来。众人都觉泪光盈盈。 童威猛道:“郭公子,谢天谢地,你回来了。虽然我们知道你平安无事,却没料到会回来得这么快!” 郭襄奇道:“你们怎知我平安无事?” 童威刚在一旁笑道:“郭公子,何止是我们,西南三省的四位护法、各大掌门都知道呢!” 郭襄道:“你们都去了大都?” 童威刚道:“那是自然,贺老爷子领着我们去了大都,然后段孝廉公子便找人打探消息。他曾经是大理的王爷,在京城中有做高官的故交,终于打探到消息,说道你和孟鹏将军确定平安无事,绝无性命之忧。只是......” 郭襄道:“只是什么?” 童威猛是急性子,在一旁大声道:“只是你可能会留在大都做朝廷的官儿,也可能会回峨眉山。我们商量过了,你若是留在朝廷做官,我们就一哄而散,大伙儿树倒猢狲散,从此再也不见你,也不会再理你!” 郭襄哈哈一笑,道:“你们这样想,我很高兴。你觉得我会做朝廷的官吗?” 童威猛道:“我是不相信,所以我决心回到峨眉山等你。不过幸亏我们回到了峨眉山,不然你那些徒儿徒孙们,可是大大的不妙......” 郭襄吃了一惊,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童威猛道:“刚回到峨眉山的第二天,凌晨寅时,天还未亮,我们都在蒙头大睡,突然有人在院子里乒乒乓乓地摔盆掼碗,还打破了窗棂,往屋里射进来一样东西,大伙儿被惊醒,见射进来一支梭镖,上面插着一张纸条,写着‘官兵来剿,峨眉有难!’” 郭襄大怒,道:“是官府的人?” 童威猛道:“这次你从衢州双松关被送往京城,到了大都后,是坐囚车进城的,很多人便猜测这次,你和孟鹏将军两个人可能会被朝廷杀头了。” 郭襄怒道:“于是嘉州知府便带官兵来锁拿峨眉派的人?” 童威猛道:“我们见了字条,就急忙往峨眉山上跑。谁知到了山脚下,见火把通明,官兵们好似被堵在了山路上。我们便商议让彭三迅速趁夜色到山腰和金顶去报信,我们兄弟二人则埋伏在山路两侧,伺机给官兵捣乱。” 峨眉山山腰处居住着很多峨眉派的男徒及管事人等,而金顶则住着十八女徒,另外大徒弟秦风陵和二徒弟易风尘都已收了徒弟,也同住在金顶。 童威猛接着道:“我和大哥在山路两边隐起身子,察看官兵的情形,越看越是心惊,这次趁夜色来偷袭峨眉山的,似乎并不是官府的差役们,而是驻扎在嘉州军营里的精锐军士,刀枪锃亮,军威整齐。若让他们真的突袭到了金顶,攻一个不备,多半能将你的那些徒儿徒孙们捉去!” 郭襄紧皱眉头,知道童威猛说得不错。若是嘉州军营里的精锐出动,又是在凌晨突袭,多半能将峨眉女徒们尽数擒住,解押到军营中,即使自己回来后,能持着皇帝的诏书铁卷将她们营救回来,她们也要吃尽苦头。 郭襄道:“那军士们有没有攻到山顶?” 童威猛摇头道:“没有!当时我和大哥心中紧张,已经做好了和敌军拼命的准备。要想攻上金顶,得先踩着我们兄弟的尸体上过去,何况等会儿彭三定然会领着山腰处的男徒们杀到,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拖住敌军,给山腰、山顶处的他们做好准备。我们还没有动手,却见官府带的军士们却仍然簇拥在山脚处,并不上去。我们感到奇怪,便往前凑了凑,这才发现原来在窄窄山道上,有一个叫花子堵在那里,正在跟领头的将领缠斗。” 郭襄“啊”了一声,道:“一个叫花子?那是谁?” 童威猛道:“我也不认识他是谁,只是看到他披头散发,手里拿一根木棒,挡在那领头的将领面前,嘴里大声叫嚷着,说什么军爷踢翻了他的碗,毁坏了他的全部家当,一定要讨个说法,否则不要想走!” 郭襄听到童威猛说的那乞丐披头散发,正在猜想定是路上碰到的那中年侠丐,却听说那叫花子嘴里大声叫嚷,不禁诧异,插话道:“他是在叫嚷?不是哑巴?” 童威猛笑道:“哪里是哑巴!他骂那将领毁坏了他全部家当,骂得可狠了,别说是哑巴,就是寻常村头的泼妇,也没有他骂得那么流畅,把那将领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那将领开头还扔了块银锭打发他快滚,后来被他骂急了,挺起手中长矛,一枪快似一枪地向他刺来,存心要将他刺死!” 郭襄关切地道:“他躲过去了吗?” 童威猛道:“他见那将领拿长矛刺他,顿时吓得大呼小叫,左蹿右跳,狼狈之极,然而,招招都躲过去了......” 郭襄心中有数,道:“那你们看出他的武功门派了吗?” 童威猛苦笑道:“我们连他是真的用武功躲过去的,还是东蹿西跳碰巧蒙过去的都不知道,哪里能看得出他的武功门派?” 郭襄心中默算,在武林中,能让童氏兄弟连武功虚实都看不出的人,并不多。这个中年乞丐到底是什么人呢? 郭襄道:“后来怎样了?中年乞丐这个招法只能拖得了一时,难道真的能阻挡住成百上千的精锐军兵?” 第223章 冷月清辉洒金顶 童威猛道:“那自然不能,那中年乞丐是依靠山路之险,暂时拖住了官军的将领。那将领若回过神来,命精锐军士拼命上冲,或命弓箭手开路,那乞丐便会有性命之忧。然而多亏了那乞丐拖住了官军这一会儿,山上的数百峨眉派众人已经接到了彭三通知的讯息,都下到山腰处,有持弓弩在山道边虎视眈眈的,有随着大师姐秦风陵拦截在山道上的,总之既然峨眉派众人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官军便难以攻上山,若是官军强攻,定然损失巨大,他们也难以向上司交代。” “便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那中年乞丐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峨眉派郭掌门眼下在大都,被皇帝以上宾接待,不日便会返回峨眉山。各位官老爷只是听了一点风吹草动,便大举来攻山。若郭掌门手持皇帝的诏书铁卷去嘉州衙门和军营兴师问罪,不知道到时各位肩膀上扛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 “他的内力浑厚,在山上山下千余人的耳中,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领兵的将领和身旁的官府官员都大感踌躇,两人商议了一会儿,那将领道,可能是一场误会,他们要回去向上司再行请示后再定夺。在此期间,峨眉派诸人不得擅自离山,等待官府处置!其实就是在面子上交代了一下,然后首领领着众军士撤得干干净净。” 郭襄松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蹊跷,这人绝不是寻常的乞丐,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说话又切中要害,有大格局,他会是谁呢? 郭襄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这人是谁?难道会是他? 不可能。郭襄摇了摇头,他已经在崖山之战中为护卫大宋朝廷而葬身鱼腹,尸骨无存。当年自己和童威猛二人在崖山寻了多日,没找到他的一点音讯,怎么可能还活着! 郭襄觉得自己的心有些跳得厉害,已经有多少年,她的心里已无幻想和侥幸。她竭力压住自己刚刚加速跳动的心,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要再多想了;况且,即使他还在,那又如何?自己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称作“师太”,难道还能再改回去不成? 她摇摇头,对童氏兄弟道:“走,我们去金顶看看!” 在金顶上,郭襄很满意。大弟子秦风陵把峨眉派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但每日严格督促众师妹习练武功,在修身颂佛方面更是不遗余力,简直已经有“得道高僧”的风范了。四弟子谷风雪,武功和秦风陵相若,是秦风陵的绝佳帮手。 见师父回来,秦风陵极为欣喜,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倚天剑,要把这天下第一等的神兵利器交还给师父。 郭襄微笑着道:“风陵师太,倚天剑你不必交还给我了,师父还要把这个也交给你......”说着取出玄铁指环要给秦风陵戴上。 秦风陵自然明白,玄铁指环是峨眉派的掌门信物,师父要把玄铁指环交给自己,那便是要把峨眉掌门的重担交给自己。 秦风陵膝盖不曲,向后跪行了两步,道:“师父,有您老人家在,我万万不敢领受玄铁指环。请师父收回成命!” 郭襄道:“傻徒儿,师父奔波半生,真的是累了。你以为我是把甚么荣华富贵交给你吗?我只是想让你分担一下师父的重担而已。” 她拍了拍秦风陵的肩头,又道:“另外,还有件事告诉你。你师父这一生,自视甚高,不愿居于人下。当今武林,已成少林、武当、峨眉三足鼎立之势。少林的武学底子太厚,留下众多武学典籍,又经过多少代高僧的完善,故此各项神功浩如烟海。而武当派的创派宗师三丰真人,潜心修行,极少过问俗世是非,故此在内功方面有独特心法。” 郭襄顿了顿,又道:“而我郭襄,为凡尘俗事所累,为家国恩怨所牵,并没有多少时间真正去研习武学,时时自感惭愧。我峨眉派传人多为女子,要想在内功、蛮力上胜过武当,自然并非易事,然而我们有这个......”一言甫毕,反手抽出四弟子谷风雪的佩剑,左手一划,右手挽个剑花,顺手在身旁古树上疾刺几下,把剑又插入谷风雪剑鞘中。 众人再看,那古树粗壮的干上有梅花状的五个点,谷风雪到了古树的背面,不禁惊呼道:“刺通了,这五剑全透过树干,刺通了!” 适才郭襄拔剑、出招、还剑入鞘,众人都只感到剑光一闪,根本没看清师父如何出剑。师父所刺的古树是异常结实的黄花松,众弟子平日练剑时,要想全力施为刺进寸余都难。 而谷风雪这柄剑不过是普通佩剑,师父在瞬间刺出的五剑竟然都力贯粗壮的松干,穿透而过,出手如此快捷,劲力如此之强,实在是匪夷所思,做梦也不曾见过剑法可以达到这样的境地。 郭襄道:“习武之人,内力自然重要。我们峨眉派有九阳神功作为基础,内力绝不会差,但要与少林、武当的绝顶高手拼内力,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然而我们女子,却也有女子的长处,我生来偏爱剑法,学了越女剑法、落英剑法、吴钩剑法,又自创了峨眉剑法。我郭襄狂傲地说一句,我要将以上剑法全都融合到一起,创出一门兼有以上各家剑法长处的‘峨眉吴钩剑法’,让我们峨眉派的剑法成为武林第一剑法!让我的徒子徒孙们,有能与少林、武当比肩的资本。” 她盯住秦风陵的眼睛道:“我要坐关三年,办成这一件大事。现在你知道,师父为什么把掌门之位传给你了吧?” 秦风陵连连磕头,道:“徒儿如今明白师父的一片苦心了,徒儿愿效犬马之劳!” 郭襄俯身搀起秦风陵,把玄铁指环戴到她的手上,对诸弟子道:“从明日起,我便在金顶‘寒月洞’坐关,峨眉掌门之位已传于风陵,望诸弟子全力辅佐大师姐,将峨眉派的侠义精神发扬光大!” 众弟子全都跪下,谨领师命。 此时已月上梢头,冷月清辉洒向大地。 (《小东邪郭襄传》已近尾声。这么多日子来,感谢各位朋友的一路相伴!衷心恭谢大家。对写郭襄传,我是认真的,其实倾注了自己很多的情感在里面。写得不好之处,也请大家谅解。为何准备结尾?一是写到这里,也基本把郭襄的故事告一段落了;二是我现在同时写了另一本《水浒:穿越成郓哥,潘金莲贿赂我》,也牵扯了自己很多精力。好的,各位新老朋友,下一章大结局见!) 第224章 江湖生变秋意浓 元大德皇帝六年秋,贵州城南门处通海客栈内。 傍晚时分,客栈内走进来两名尼姑。一个三十来岁,眉清目秀,双眸炯炯有神,看起来身材飞扬;另一个只有十六七岁,却面色凝重,有一番老气横秋之态。 二人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此刻在掌柜处开好了客房,便进屋歇息。 只歇息了不到一个时辰,那十六七岁的小尼姑便轻轻喊道:“师叔,你歇息好了没?今晚要去捉那‘百步空’,我睡不着。” 那中年尼姑笑了一声,道:“你这小丫头,有你在身边就是省心!到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事,都在你的心里装着。怪不得小小年纪,你师父那么器重你。只怕将来峨眉派的掌门非你莫属。” 那小尼姑忙道:“师叔别这样夸我,我小小年纪,德微功浅,哪里敢想甚么掌门之位,只要能跟在师父和师叔身边,把武功学好,我便心满意足啦!” 那中年尼姑又笑道:“好你个方艳青,小嘴儿可真甜。也罢,这趟捉了‘百步空’以后,我便把峨眉剑法的最后三招教给你罢!我知道你师父怕你贪功冒进,嚼多不烂,还没有教你这三招。” 听到师叔许诺要把峨眉剑法中最精华的三招教给自己,那小尼姑方艳青喜不自胜,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师叔行了个谢礼。 这中年尼姑正是峨眉派第二代掌门风陵师太的四师妹谷风雪,这小尼姑是风陵师太二年前收的弟子方艳青。这方艳青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学武的绝佳材料,两年来武功精进;做事也最是沉稳,性格刚正,深得风陵师太的喜爱。 方艳青又道:“师叔,我们这趟要来捉的恶人,为什么叫‘百步空’?” 谷风雪皱起了眉头,道:“此人是西南出了名的巨盗首领,武功高强,更兼心狠手辣,专找富商巨贾下手,每次作案后,斩草除根,百步内空无一人。因此得了这个恶名‘百步空’!” 方艳青听得热血上涌,把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道:“这样的恶人,对付他,也必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丝情面!” 谷风雪见她小小年纪,听到这样巨匪的行径,竟无半分害怕,昂首握拳的样子,倒颇有几分威严,心下不禁又添了三分喜爱,道:“听说这个‘百步空’来去如风,武功出众,不然也不能犯了这么多大案,官府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贺老爷子派人送来密信,说此人最近在贵州出没,要对贵州城内外的大户商贾下手。等会儿贺老爷子会来与我们会合,共同去缉拿巨匪,到时你跟在我后面,可要机灵点儿,不要贸然出手。我来解决!” 方艳青道:“好嘞,师叔。还是老样子,你擒贼王,我掩护你!” 谷风雪满意地点点头。 贺老爷子在云贵一带扎根多年,威望颇高。起先他自己率弟子去缉拿这个巨盗,然而却败下阵来,那巨盗“百步空”的武功惊人,贺老爷子虽是一派掌门,与他对了三掌,却在第三掌上被他打得吐血而退。能够全身而退已经万幸了。 没柰何贺老爷子只好向峨眉掌门风陵师太求助,自郭襄坐关参悟“峨眉吴钩剑法”以来,风陵师太不仅接任了掌门之位,也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西南三省武林盟主的重任。 风陵师太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听说巨匪“百步空”如此残忍,作案后还要灭门,便要亲自来拿此人。 谷风雪道掌门责任重大,不能随便离山,请命前来。风陵师太知道四师妹的武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派她前来也足够了,便同意了,又让她把自己喜爱的弟子方艳青带来历练。 过不多久,贺老爷子也带了两名弟子,如约而来。贺老爷子带着四人直往城外而去。 谷风雪奇道:“老爷子,那个大户商贾是住在城外?” 贺老爷子道:“不错,城外有个林家庄,庄主林青山是武林中人,是黔地外家拳的传人。在云、贵两地,他是最大的绸缎商,家资巨富。因他身怀武功,又有众多门人、家丁,便颇为自负,从不惧能有人打劫他。不知怎么的‘百步空’就盯上了他,看来‘百步空’定然手下有不少匪徒,才敢于对人多势众的林家庄下手。” 五人行了七八里,到了一处庄园外。贺老爷子道:“便是这里了。” 谷风雪见四处静寂,道:“老爷子,消息可靠么?我怎么看没有一点动静呢。” 贺老爷子道:“消息决然可靠,我追踪了这恶贼多日,又联合其他门派,广布眼线,才探得这消息,绝不会错的。只是那恶贼武功太高,我们敌不过他,这才劳烦峨眉派出手!” 五人在庄园外的一处高地隐蔽下来,静观其变。到了深夜子时,忽然庄中大乱,数十只火把亮起,紧接着呼喝声大起,有平平砰砰的兵刃相斗声。 贺老爷子与谷风雪都愕然,没想到前面一两个时辰都风平浪静,这近午夜时匪盗们说来便来了,况且组织得如此有序,看来真不是普通的盗匪,倒像大门大派一般。 这短短时间内,谷风雪便耳听得呼喝声中不时夹杂着惨叫声,便长剑出鞘,飞身过去,轻功身法当真如飞矢一般。到了院中,见一二十名黑衣蒙面人均手持宽刃铁剑,在院中与庄丁们激战,尤其是一名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手中铁剑东指西点,如入无人之境,众庄丁纷纷倒地。 谷风雪心中激愤,手下便毫不留情,刷刷刷几剑结果了两名蒙面人,便到了那名领头的蒙面人身旁,一招峨眉剑法中的“金顶听风”疾刺那人面门。 那领头的蒙面人领着众手下,闪电般解决了大半庄丁,又用剑逼住了庄主林青山,眼看着便要大功告成,谁知竟然来个尼姑从天而降,剑招狠辣,招招致命,不敢怠慢,凝神接了谷风雪这一剑。 谷风雪这一剑用上了五成的内力,没想到那蒙面人竟然稳稳接下了,铁剑开合之间,居然有大家之气。谷风雪心中诧异,再出剑便又加了两成内力。 (注:不舍得这么快便和郭襄告别,还要两三章才能结局,呵呵^_^^_^) 第225章 烽烟四起各自危 那峨眉剑法是郭襄在峨眉金顶所创,招式凌厉圆合,几无破绽,谷风雪在十年前便已名满江湖,和风陵师太、阳顶天并称“峨眉三少侠”,这七成的内力加上这样的峨眉剑法,那蒙面人首领哪里能抵得住?拼尽全身劲力挡住了谷风雪的五招,在第六招上被逼长剑撒手,谷风雪的长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 谷风雪边和“百步空”拼斗,边留心身边的战况,她还要护住方艳青和贺老爷子几人的周全。然而在她和“百步空”起手相斗之时,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个长衫书生模样的人,这书生看着文弱的样子,也并无兵器,却以一双肉掌将其他的蒙面人尽数制服。贺老爷子和方艳青等人还未插得上手。 谷风雪偷眼看他的武功路数,见他双掌运转舒展如绵,动作连而不断,如江水滔滔不绝一般,心中暗道:这是武当派张真人的功夫,不知他是张真人的甚么人。 此时谷风雪已将“百步空”逼倒,长剑抵到“百步空”的咽喉,贺老爷子忽然喝道:“慢着!你,你是铁剑门的?” 刀、剑乃天下最常见的兵刃,他自然不是从兵刃上认出此人的门派。先前他与“百步空”拼斗时,“百步空”并未使用铁剑门的招式,然而今日在谷风雪的逼迫下,他不得已用了自己最为熟悉的本门招式,贺老爷子一眼便认了出来。 “百步空”黑布蒙面,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然而能见到他身躯在微微颤抖。贺老爷子心下更是惊惧,铁剑门是西南三省中的大门派,掌门人南宫羽当年也曾是三省武林盟主郭襄手下的四大护法之一,声名显赫。 谷风雪慢慢挑开“百步空”面上的黑布,见到一张面如死灰的脸。谷风雪并不认得他,然而贺老爷子一声惊呼:“南宫羽!果......果然是你!” 南宫羽并不搭话。贺老爷子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你曾经是个豪爽侠义之人,怎么会这样?” 南宫羽转过脸去,仍旧一言不发。谷风雪对贺老爷子道:“他既然不想说,那暂且先不问了吧,后面有的是让他开口的办法。”转头对在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林青山道:“林庄主,这里就由你来善后吧。我有一言相赠:还是搬到贵州城内居住吧,你这些教师爷、庄丁是抵不住巨盗的!” 林青山惭愧点头。这时那长衫书生走上前来,冲谷风雪施礼道:“敢问阁下是风陵师太还是风雪师太?” 谷风雪还礼道:“贫尼是风雪。阁下是谁?” 那书生道:“在下宋远桥,是武当张真人的首徒。” 谷风雪微微一愣,她知道张真人有个徒弟叫宋远桥,武功很了得,没想到这么年轻。 谷风雪道:“宋大侠也是为巨盗‘百步空’而来?” 宋远桥道:“是的,此盗作恶多端,家师命我来把他料理了。我追踪了他一月有余,这才寻到他的踪迹,没想到还是被师太捷足先登了。师太武功了得,宋远桥真心钦佩!” 谷风雪笑笑,道:“你的武当绵手也不赖呀,看不出你这样年轻,功力如此深厚。依你看,该怎样发落此贼?” 宋远桥沉吟道:“我临下山前,师父曾有交代。家师说他是疲懒之人,最怕麻烦,让我把此贼掌毙了,转身走人,一了百了。” 谷风雪是见过张三丰的,张三丰的一身道袍穿得油腻光滑,也不知是一年还是半载未曾洗过了。掌毙此贼拂袖去,的确也符合他的性子,便笑着道:“我看还是把这些盗匪送到官府去吧,毕竟他犯过众多大案,还有那么多的受害苦主,就把这些麻烦事交给官府去做吧!” 宋远桥揖手道:“任凭师太发落。” 等林庄主带人把一众盗匪都绑好,把受伤的庄丁送去医治,天也快亮了。 谷风雪正要带众人押着盗匪去官府,那“百步空”南宫羽原本一言不发,死也不开口,此时却对贺老爷子叫道:“老贺,我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了,我要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贺老爷子望了望谷风雪,谷风雪挥手道:“那你单独去跟他谈谈吧。” 贺老爷子便把南宫羽带进一间屋里,只他们二人。 不多时,二人出来了,贺老爷子面色凝重;南宫羽却如释重负,居然面色轻松多了。 谷风雪领着众人押送群匪到贵州知府衙门。却见知府衙门来来往往,一番忙乱模样,时不时有差役、兵丁跑进跑出,倒像是战乱时一般。 谷风雪等在衙门等了好久,才有一位陈师爷出来理事,听贺老爷子说抓到了巨匪“空百步”,那师爷吃了一惊,道:“各位真是好手段,竟然抓住了这个巨盗。我这就去请府尹大人。唉,不是有意慢待诸位,府尹大人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贺老爷子道:“敢问陈师爷,我见府衙中忙乱异常,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那陈师爷望了望贺老爷子和谷风雪等人,也许是见他们气质不凡,加上这些人刚刚擒获了巨匪“百步空”,又送来官府,自然要对他们高看一眼,便对贺老爷子轻声道:“去年皇帝发兵讨伐暹罗国旁边的八百媳妇国,战事打到一半,皇帝身体有恙,朝政都由皇后料理,眼下战事不利,云南贵州一带更是不太平那......” 那陈师爷其实说话算是谨慎。讨伐八百媳妇国的战事何止是不利,实际上大军已然溃败回来,并且周边的安南等国也趁机起乱,云贵一带眼下是一片混乱。 原来在暹罗国的一侧,有个部落国,国王有八百个老婆,他很宠爱这些媳妇,给这八百个媳妇都封了领地,因此称为“八百媳妇国”。 八百媳妇国的国王狂妄自大,从不把大元和暹罗放在眼里,甚至为了利益,主动出击已归附元朝廷的邻国车里,车里抵抗不住八百媳妇国的兵马,便派人向元朝廷求援。 元大德皇帝铁穆耳原是守成之君,并非好战之人,然而大元毕竟是车里的宗主国,也绝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下诏出兵讨伐八百媳妇国。 然而正在交战时,铁穆耳皇帝忽然身染重病,难以理政,国事便由皇后卜鲁罕代理,对战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此元军大败,退回国内。而此时南方安南等过借此机会袭扰南境,并在云贵之地培植亲信势力,故此南方各省眼下都是兵荒马乱。 谷风雪听了陈师爷这样说,又回想起“铁剑门”以前是名门正派,为何突然变成了巨匪大盗,暗自怀疑其中有什么关系。等到把“百步空”等盗匪移交给官府之后,走出府衙,便向贺老爷子询问,在林青山的庄中,他和南宫羽的密谈内容。 贺老爷子叹了口气,命其他弟子们先行,独独留下谷风雪和宋远桥,然后道:“此事确是西南武林的耻辱,我只与你们二位说,其他人便不要知晓为好,免得被中原武林群雄所耻笑!” 第226章 按下葫芦起了瓢 贺老爷子对谷风雪道:“那铁剑门在云贵之地也算是个名门大派了,因此也被安南国盯上,派人和铁剑门掌门人南宫羽接触。” 谷风雪愤愤道:“那铁剑门原本是名门正派,那南宫羽原本是正人君子,为何突然就变成里通外国的奸贼了呢?” 贺老爷子道:“近年来朝廷起了变故,皇帝病重不理朝事,皇后专权,对八百媳妇国的征讨失败,因此云贵边陲震动,生下祸患,人心动乱。原本郭襄师太做西南三省武林盟主之时,南宫羽对她心服口服,并无二心。然而郭襄师太坐关以后,接替她做武林盟主的是风陵师太。在南宫羽的眼中,风陵师太只是后生小辈,他如何能乖乖接受小辈的指挥?” 现今的西南武林,早已不是郭襄师太那时的模样了。那时西南武林里,万众一心,侠义盛行。而今有些风崩离析之感,坏了武林规矩的事件屡屡发生。大家都明白,这些都是郭襄师太坐关之故,因此大家在等待着,等郭襄师太出关,想来立时便可扭转乾坤! 宋远桥也道:“我师父也曾对我道,这十余年来,中原武林向来以峨眉、少林、武当三派为尊,自郭襄师太坐关修行以来,不光是西南三省的武林,即便是整个中原武林,格局也都有所变化。最明显的当属浙东明教,近一年来有些异动,竟有与中原正派背道而驰的趋势。若郭襄师太还在做峨眉掌门的话,那阳顶天说甚么也要遵她之命。” 谷风雪道:“师父虽然坐关三年,然而江湖上有张真人和少林派主持大局,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罢!” 贺老爷子道:“少林派自百年第一神僧渡苦大师圆寂后,这些年还是略微有些没落,当下寺中渡厄、渡难、渡劫三位高僧毕竟还年轻,威望还略显不足。对武林中的邪派恶人震慑力还是不够啊!” 宋远桥也苦笑道:“我师父的性格,贺老英雄和风雪师太应该有所耳闻。做弟子的不该说,他老人家为人宽和随性有余,严谨威严不足。跟峨眉的郭老人家的性格大为不同!峨眉郭老人家杀伐果断,虽不常斥责下属、弟子,却不怒自威,令人既敬且惧。我师父只要不是遇见大恶巨奸,和谁都笑哈哈的,别人也不怎么怕他。” 谷风雪面露微笑,道:“这倒是真的,以前张真人碰见我和风陵师姐,说我姐妹二人剑法不错,非要拉着我二人陪他比试武功,我二人不愿意,他就不吃不喝,只在庭院里翻筋斗,一连翻了五百多个筋斗也不停下,把我们吓坏了。他说我们两个娃儿不懂事,惹得他生气想要累死自己。真要把他累死了,他一定到郭襄掌门那里告状,让我们俩娃儿吃不了兜着走!” 贺老爷子和宋远桥都暗自发笑。贺老爷子心道,这张真人可真有趣,人死了还怎么去告状?不过他见宋远桥憋着笑,自然也只好憋着,总不好当面笑话人家的师父。 宋远桥干咳了两声,道:“就是这样啊。因此江湖上的人,个个喜欢和张真人交往,碰到武林集会时,都争着向师父敬酒、攀谈,真心地爱戴他老人家,却不怎么惧怕他。唉,不知郭老师太何时能出关?” 谷风雪道:“快了,再有半年,师父就会出关了!我们十八徒儿和一众徒孙也都望穿眼等着师父出关呢。倒不是惦记着师父出关再授我们高招,而是能在她老人家膝下再尽尽孝,也是我们做后辈的福分呢!” 贺老爷子和宋远桥闻言都是一喜,贺老爷子道:“还有半年便出关?那太好了!只要郭盟主出关的消息传出,武林中自然也就平静了。那些趁着乱世作奸犯科的武林中人,哪里还敢不收手!当年的霸刀和百损道人都是何等武功?都折损在郭盟主的手下,何况其他人!” 三人边走边说,已出了贵州城。宋远桥抱拳道:“贺老爷子、风雪师太,晚辈要回武当,咱们就此别过!” 贺老爷子也道:“老朽也告辞。风雪姑娘,等郭襄郭老盟主出关之时,老朽一定第一个赶到,一是庆贺郭老盟主功成出关,二是请她老人家出手管一管,让中原武林,包括西南三省武林,继续扬清激浊,侠义之风盛行!” 谷风雪和二人作别。望着二人离去身影,耳中回响着贺老爷子的话,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师侄方艳青慢慢走上前来,站在谷风雪身旁,悄然无声,并不打搅她。 谷风雪就喜欢她这一点,胸中自有主见,却时刻把师父、师叔奉在前面,心道,这孩子将来定然会有出息,便有意问道:“艳青,若在你面前,有一股恶人,为非作歹,你该当如何?” 方艳青道:“惩恶即是扬善,该打便打,该杀便杀!” 谷风雪一挑拇指,道:“好!有骨气。但假若敌人数量比你多,硬拼根本不可能取胜,那么怎么办?” 方艳青沉吟片刻,道:“硬拼不行,便智取。” 谷风雪道:“然而我佛门中人,本就不应杀生,又不应妄语,不该撒谎就无法使诈,这可怎么办呢?只怕只得远远地避开去吧。” 方艳青却断然摇了摇头,道:“师叔,我觉得不应这样。俗话说‘正邪不两立’,对恶人恶事,避开只能增长他们的威风。以小侄所想,对付恶人恶事,手段必须强硬,使诈也无不可;必然要灭之、绝之!” 谷风雪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嫉恶如仇,态度强硬分明,心里倒是更喜欢了几分。心道:我风陵师姐性格有些偏于温和,对武林正派之人自是更好,对武林的败类却是显得震慑力不足了;这方艳青性情刚烈,惩恶罚奸的气势强盛,在乱世之时倒更显得是一把好手,也能弥补一下掌门师姐的性情弱点,今后我不如多扶持扶持这个孩子! 谷风雪和方艳青二人回到了峨眉山,刚上金顶,还没进院,却见小师妹孟霜烟急匆匆从院中中出来,见到谷风雪大喜,忙上前拜见,道:“四师姐回来了!这下可好了,不然可急死我了,我正要下山去搬救兵呢!” 谷风雪一愣,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孟霜烟道:“少林派的三大高僧都来了,正在和掌门师姐在吵呢!师姐气得把茶碗都摔了,我吓死了,怕师姐吃亏,想下山请童家两位老英雄来帮帮师姐呢!” 谷风雪道:“哪三位高僧?是渡厄、渡劫三位大师吗?”心道,如果是这三位,那童家二位师伯来了也没用呀。 第227章 武林遍搜霹雳手 孟霜烟苦着脸道:“正是渡厄、渡劫、渡难三位神僧!” 谷风雪吃了一惊。这三位大师,正是当下少林全寺两千余名僧人中,武功最高的三位。 渡厄是少林达摩院的首座,自渡苦大师圆寂后,武功为少林第一人,端的是非同小可。 谷风雪心中暗暗纳闷,少林与峨眉都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正派中的尊者,少林派为什么要来峨眉大吵大闹,寻峨眉派的晦气呢? 此时谷风雪也无暇多想,忙进了后院,径直到掌门师姐那里去。 刚到屋门口,就听一个粗重的声音道:“无论你怎么说,那阳顶天终归是峨眉派的旧徒,如今他做下如此天人公愤之事,峨眉派难辞其咎,我师兄弟三人此番上金顶,便是找峨眉派来讨个说法。风陵师太若处理不了此事,便请郭老掌门出关,清理门户!” 谷风雪眉头一皱,心道这人好大的口气。师父郭襄在两年多前坐关修行,不问尘事,天下武林共知。这不知是三渡中的哪一个?竟然要求师父出关,来替他主持公道。 然而这毕竟是在峨眉山,谷风雪一肚子气,不便发作,却也不愿示弱,便边进门边清声道:“我师父坐关修行已有二年,可不是今日才入关的。神僧这样说,是完全不把我们师姐妹放在眼里么?料知我姐妹们都是无能之辈?” 风陵师太见四妹回来了,心中长舒一口气。她自己向来拙于言词,与人争辩时即便占理,也往往不愿咄咄逼人;而这四妹谷风雪却完全不同,她脑筋灵活,更兼伶牙俐齿,是一把吵架辩论的好手。 三渡对谷风雪也早熟悉,知她武功卓绝,不在掌门风陵师太之下,倒也不能小觑了她。 渡厄哼了一声,道:“风雪师太回来得正好,正好来评评这个理。那阳顶天原来是峨眉派的徒弟,后来出师自立门户,做了明教的教主,却纵容手下杀人放火,做尽恶事。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峨眉派出面清理门户?还留着他继续为害武林、草菅人命?” 谷风雪见渡厄不知怎的,竟然眇了一只目!她早就识得这位达摩院的首座,知道他性情暴烈,武功精深,却不知怎地此时却失了左眼,那空洞的眼眶中,看起来让人又觉怜悯,又生凄凉。 谷风雪见他这副模样,原本想好的激辩之词却反而说不出口了,只好轻声道:“神僧息怒,有话好好说,有理走遍天下,毕竟我们姐妹置身峨眉山中,却不知为何祸从天降?” 那白面的渡劫神僧性情稍温和些,此时道:“二位师太,不怪我师兄盛怒,此事阳顶天做得实在是欺人太甚,不由人不与他拼命!” 先前三渡上了金顶,都是怒气冲冲,见到风陵师太便大发雷霆,让风陵师太即刻便跟着他们下山,去把阳顶天杀了,清理门户,还他们一个公道。 风陵师太大吃一惊,便要细细询问,渡厄怒气正炽,见风陵师太像是不相信自己师兄弟三人,便觉得风陵师太是在包庇阳顶天,这才出言讥讽,言辞迫人,惹得风陵师太摔了茶碗,双方在气头上可谓是剑拔弩张。 此刻风雪师太回来,三人见风雪师太说话井然有序,又说到了“向理不向人”,三渡这才怒气微消,渡劫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 原来湘西有个五虎门,五虎门的掌门谭啸冲是渡厄的多年好友。那谭啸冲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英雄,掌中一柄五虎断魂刀打遍湘西五府十八县无敌手。 然而两个多月前,谭啸冲的大弟子却来少林找渡厄大师,说道师父一家惨遭横祸,被人灭了门,家中二十七口人无一幸存。 渡厄这一惊非同小可,那谭啸冲的武功如此了得,两个儿子武功也不弱,怎会被人灭了门?何况灭门这种事惨绝人寰,不是血海深仇,断然不会这样做。当下细细询问那大弟子,谭啸冲和什么人有血海深仇,对方带了多少人前去围攻? 谁知谭啸冲的大弟子竟然对师父被杀当晚的经过也是稀里糊涂,只道对方绝没有带多人围攻。五虎门的屋舍分为前后两院,众弟子都住在前院,而师父一家连同仆人都住在后院。 前后院距离不过半里多路,而事发当晚,前院的弟子们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响动,还是第二日早上,大弟子领着众师弟去给师父请安时,竟然发现师父一家都死在院中,连几个仆人都未幸免。若是敌人大举来攻,住在前院的弟子们早会被惊醒,怎么会连一点响动都未听到? 由此看来,敌人说不定就是寥寥数人,甚至就是孤身一人。后来众弟子在偏房的墙壁上,发现了一行血书,是用笔沾了鲜血写上去的,上书“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 那霹雳手成昆在武林中也是赫赫有名,一手“幻阴指”绝技名动江湖。然而众弟子却从未见过此人,也从未听说师父与成昆有过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连小小的过节都没听说过。 众弟子商量了半日,此人既然能在无声无息中,杀了师父一家二十余口,那么凭众弟子的武功,万难报得此仇。因少林渡厄神僧是师父的多年至交,只好到少林寺请渡厄神僧去给师父报仇。 谷风雪听到这里,也禁不住又惊又怒,对渡劫道:“渡劫师兄,那成昆恶贼只怕与谭啸冲施主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怨,只是众位徒弟不知道而已。不然这恶贼怎么会下了这么毒的手,一晚上杀了二十余口?” 渡劫却摇头道:“我是与师兄一同赶赴湘西的,经过我们师兄弟三人的多方查询,那成昆与谭啸冲的确并无仇怨,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 谷风雪倒吸了一口凉气,与风陵师太对视了一眼,脱口道:“如此看来,只怕是有嫁祸于人的阴谋......” 渡劫未置可否,接着道:“我们三人快马加鞭赶到了湘西,见到了墙上的血书,确实写的是霹雳手成昆无疑。我们心里也有些疑虑,要么谭施主与成昆暗中结了天大的仇怨,要么就是有人嫁祸于他。然而不管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总是要先找到成昆,着落在他身上才是。然而我们派出多名同门,在江湖上遍搜成昆的消息,却越搜越是心惊。” 谷风雪道:“怎么说?” 渡劫道:“我们广派人手,甚至撒了英雄帖,请各省各路的正派中的朋友帮着找成昆,这才陆续得知,原来最近这段时间来,在关中、江浙、福建、湖北,都发生了类似谭啸冲施主这样的惨案,只是各地相隔遥远,消息还未传开去。若不是我们动用了大量同门,又撒英雄帖求助天下群雄,便是谭施主这件案子,又不知要几个月后才能为天下武林所知。而这几个灭门惨案,元凶都是凶残无比,都留下了‘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这几个字。然而成昆那人,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绝无一点蛛丝马迹。大家既然找不到成昆,那更谈不上核查此事是否真的是成昆所为!” 谷风雪默然片刻,道:“既然找不到成昆,那此事只能是无头迷案,无从下手。” 渡劫却道:“我们动用了大量人手,却如大海捞针,根本寻不到任何一丝成昆的讯息,正在沮丧之时,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第228章 一十五派赴明教 风陵师太与谷风雪听渡劫道,事情有了转机,齐声问道:“是找到成昆了?” 渡劫摇头,道:“并未找到他,然而机缘巧合,有个关键人物的出现,让我们了解了事情真相!”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遍寻不到成昆,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有个老侠士主动到少林来寻我们三人,说道有重要的事情与我们商量,事关谭啸冲之死。我们自然依理请他入寺,我们师兄弟三人同时在场见他,还特意请来了寺中的两个见多识广的老僧。一是我们心中都急切想要得知谭啸冲之死的真相;二是俗话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自然考虑得更全面些。” 谷风雪道:“不知道这位老侠士是谁?按理应该是谭啸冲的好友。” 渡劫看了她一眼,赞道:“风雪师太冰雪聪明!那人和我们见面后,第一句话便道,他是谭啸冲的多年生死之交,只是二十年前已经退隐了江湖;第二句话道,谭啸冲遇害后,他一个半月没有回家,每日只吃一顿饭,睡两三个时辰,终于查到了害死谭啸冲的真正凶手!” 谷风雪“啊”地一声道:“是谁?是不是成昆?” 渡劫道:“不是成昆,不过与成昆也有关系,他是成昆以前的徒弟、如今是明教的四大法王之一,金毛狮王谢逊!” 谷风雪与风陵师太都愣住了,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三渡为何前来峨眉派兴师问罪。 渡劫恨恨地道:“我们师兄弟三人听说是明教的法王害死了谭啸冲,心知此时非同小可,若真属实,必然要掀起武林中的一场浩劫,便仔仔细细地询问始末,那老侠士把金毛狮王何时进入谭家,用什么武功杀死谭啸冲,杀害了谭啸冲以后又去了哪里,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教人不得不信。而且他又揭露了一个惊天秘密,江湖上其他几宗灭门惨案,都是金毛狮王所为!” 渡劫此言一出,连一向沉稳恬淡的风陵师太也心惊胆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金毛狮王谢逊将成为武林公敌,就连教主阳顶天和整个明教,也脱不了干系,这,这可如何是好! 谷风雪默然片刻,道:“虽然他能将案发的过程说得头头是道,然而终归是他的一面之词,也难以据此就认定是金毛狮王所为。” 方才渡劫在述说此案时,渡厄一直冷着脸在一旁听着,如今见谷风雪发问,重重哼了一声,道:“就凭峨眉派与阳顶天的渊源,自然不愿相信明教与那金毛狮王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了!然而我这里却有件物事,不知你看了后,还会如何说!”话音刚落,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只薄皮袋,拉开袋口的细绳,里面竟是一绺毛发,色泽呈淡金色。 渡劫道:“这便是那老侠士交给我们的物证,是他在谭啸冲遇害的房间里勘察了一日一夜,终于在床铺下寻到。想必是那金毛狮王与谭啸冲交手之时落下,飘到床铺下,吸附在床板之上,故此并无人发觉。若不是那老侠士掘地三尺,不放过房内任何一件小小物事,又怎能找到这件物证?” 这的确是件再有力不过的物证,只要这头发的确是金毛狮王的,出现在谭啸冲遇害之处,那便可坐实了此案乃金毛狮王谢逊所为。 谷风雪道:“三位神僧是否已带着此物证,去明教兴师问罪过了?” 渡劫道:“既然有此有力物证,我们自然要直入明教,只要和谢逊的毛发比对无误,便不怕明教抵赖此事!” 谷风雪道:“那老侠士同你们一块去的?” 渡劫道:“那老侠士道,谢逊做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天下武林怎能容他?他让我们先行,他要去带领受害几家人的亲朋故友一起到明教总坛,为他们讨个公道!或者我们在少林等他们,等他们到了一起出发。” 谷风雪心中一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一时又难以理清,便试探着道:“恕我直言,他是算准了渡厄大师性如烈火,没有耐心等待,有意这样说而已。我若没有猜错的话,后来你们到了明教总坛以后,他也不会再出现!” 渡劫沉默片刻,道:“后来他的确没再出现,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我们那时有了找出真正凶手的有力证据,自然当务之急是要把凶手揪出来,为谭啸冲报仇!我们也猜想过,这位老侠士可能是自知无力对抗金毛狮王,甚至是整个明教,这才把消息告诉我们,让我们去为谭啸冲报仇,这也无可厚非。总之我们少林派绝不会让明教中人做了恶事还能逍遥法外。别说是金毛狮王做的,即便是阳顶天本人做的,我们也绝不会放过他!” 谷风雪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此事有些过于巧合,以至于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以少林的人手以及在江湖上的至尊地位,尚且急切间查不出谭啸冲一案的元凶,此人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光查清了谭啸冲案,还把关中、福建、湖北的这几宗命案都弄得明明白白,此人的能力也太可怕了......” 渡厄一拍桌子,道:“我们不需管这么多,只要他提供的物证是真实的就行!谁知我们到了明教总坛以后,那阳顶天身为明教教主,竟然包庇属下,不肯交出金毛狮王谢逊。风陵师太,风雪师太,若是你们二位来处理,你们会怎么做?” 谷风雪心中为难,并未出言。风陵师太正色道:“阿弥陀佛,假若金毛狮王真的是灭门惨案的元凶,那么便是我中原武林所有正派中人的敌人,若我在场,也必然要明教交出谢逊,按武林规矩,该杀便杀,绝无通融!” 她是郭襄首徒,向来随郭襄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在这等是非大义面前,自然态度明朗,绝无犹豫。 渡厄望了风陵师太一眼,道:“既然风陵师太如此说,我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他突然双手合十,低头向风陵师太行了一礼,道:“师太,你是峨眉派掌门,方才见到师太深明大义,贫僧也佩服得紧。那阳顶天包庇属下,不肯交出金毛狮王,故此我在明教总坛和他打了一架,被他打伤了一只眼睛!武林正派的同道们无不愤怒,我们已经约定,下个月十五日,算上你们峨眉派,一十五家门派共赴明教总坛,定要让阳顶天交出谢逊,另外除了要处死谢逊,明教也要给中原武林一个说法。方才风陵师太的一席话,我视作峨眉派已经答应共赴明教了,是也不是?” 风陵师太退无可退,道:“我峨眉派定然准时赴约!” 第229章 是善是恶实难测 渡厄神僧初登金顶时,是带着一腔怒火而来,说话中都带着火药味,这才引得风陵师太方才与他大吵,还摔了茶碗。 眼下渡厄见风陵师太言辞正气凛然,答应与其他正派共赴明教,对阳顶天并无偏袒,方才放下了心,面色上也平和多了。 谷风雪知道,后面一旦登上明教总坛,那便多半要和明教兵戈相见,有些事情还是先问清楚得好,便对渡劫神僧道:“渡劫大师,那阳顶天原本也是一个侠义豪爽之人,为何此次这般心狠手辣,弄伤了渡厄大师的眼睛?” 渡劫长叹一口气,面色黯然。他和渡厄、渡难三人情同手足,虽然师兄眼睛受伤一事已过了好些天,但他心中仍然时时为此难过。 渡劫道:“那日我们去找阳顶天讨个公道,要他把金毛狮王谢逊交出来,阳顶天却道,谢逊眼下的确不在总坛,他暂时的确无法交人。不过他作为明教教主,对属下没有约束好,那么有什么罪责,由他来承担好了。” 渡劫顿了顿,道:“按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找谢逊对质,假若真是他杀的谭啸冲,那么对谢逊该杀该剐,自然是要冲着谢逊的。至于阳顶天,不过是管教手下不严之过,自然不能和谢逊的灭门重罪一概而论了。当时渡厄师兄便道,若谢逊目前真的没在总坛,那么等谢逊回来时,由阳教主亲自押着谢逊前往少林,不知可否?” “谁知那阳顶天沉吟片刻道:‘这个我暂时不便答应你们。那谢逊若是三年五载不回总坛,我也找他不着,那我岂不是自食其言了?我有一言,请三位神僧允准,我是谢逊的教主,属下兄弟的罪,便同我自己的罪一般。我若自废武功,从此退出江湖,不知能否抵了谢逊的罪过?’” 风陵师太与谷风雪都吃了一惊,谷风雪道:“他竟然这样说?为什么?” 渡劫道:“我们当时也是极为诧异,问阳顶天为何这样做,阳顶天叹了口气道,谢逊文武双全,为人侠义正直,是明教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是有天大的苦衷,他不愿看着谢逊因犯了一件错便入了地狱,因此决定自己替谢逊抵罪。若自废武功还抵不了,那么可以再加一条胳膊,甚至加上一条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渡劫双眉紧皱,眼神凄然,似是又置身于那日情形中,他接着道:“阳顶天这样一说,我们倒当真敬他是一条汉子,怪不得自阳顶天做了明教教主之位后,明教中人个个敬重他,人人愿为他而赴汤蹈火,看来便是因此人对兄弟之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也难怪明教中近些年人才济济,甚么光明左右使、四大法王、五行旗主都是了不得的角色,看来都是因这阳顶天还是有过人之能的。” 谷风雪见渡劫这几句话说得诚心诚意,便奇怪道:“看来那时三位神僧对阳顶天并无恶感,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有些认可的,可为什么后来会发展到拼命的地步呢?” 渡劫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悔恨,道:“我们本来都已拒绝阳顶天了,说道谢逊自己的事自己承担,别人谁也不能替他承担!阳顶天很失望,然而他也没再说什么。当晚我们住在明教总坛上,虽然没找到谢逊,却要等上几日,老侠士带着那些受害人的亲朋到了,大家再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当天晚上戌时,我们师兄弟三人正在打坐修习,突然一名侍女前来求见,说道是主人有重要事情,派她来传信。” 谷风雪奇道:“是一名侍女?不是明教中的男弟子?” 渡劫道:“正是!当时我们也感到奇怪,问她主人是谁,侍女并未回答,只说各位大师看完信便明白了,然后侍女便告辞了。当时是渡厄师兄先接着信的,他便拆开来看,看完以后,直气得浑身发抖,我和渡难师弟便接过信来,待我们看完,面面相觑,实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看那情形不像假的,心中也是冒起一股火来,渡难师弟当即一掌拍散了一张桌子,道,我们与阳顶天势不两立!” 谷风雪道:“信中难道是向你们透露了什么大秘密?” 渡劫迟疑了一下,望了渡厄与渡难一眼。渡厄道:“风陵与风雪二位师太何等身份,你便与她们说了吧。不过我们答应过信的主人,故此还是要恳求二位师太为这封信的主人保守机密,以免惹出更多的祸患,二位师太意下如何?” 风陵师太道:“既然此事事关重大,三位神僧有此嘱托,我自当遵从。”谷风雪也点了点头,道:“该当如此!” 渡劫这才道:“信的主人开头便道,她是教主阳顶天的夫人......” 谷风雪“啊”了一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道:“阳夫人?她的丈夫刚跟你们谈过,她为什么要私下给你们写信?” 渡劫道:“阳夫人在信中道,谢逊并未离开总坛,而是被阳顶天秘密收藏在总坛的密道之中,阳顶天严令谢逊不得出密道,而是想自己把这件事情揽下来。阳夫人说她不愿让阳顶天无端代人受过,遭受难测的祸端,因此将此事密告我师兄弟三人,请我们去把谢逊揪出来,让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信的末端,阳夫人恳求我们为她严守秘密,她只是不想让丈夫承受祸患,这才将这件教中天大的机密透露给我们,若阳顶天知道了,只怕轻则夫妻反目,重则她性命不保。” 谷风雪哼了一声,道:“话说得没有毛病,然而作为妻子,这样做......” 风陵师太轻喝一声道:“风雪,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忘了师父的教诲?涉及大是大非的事情,只分对错,不计私情。” 谷风雪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盅来,抿了一口茶。 风陵师太道:“渡劫大师,阳夫人此举倒也有大义灭亲的良苦用心,只是不知事情是否果真如此?那谢逊真的是阳顶天藏了起来了吗?” 第230章 明教总坛博高下 渡劫道:“我们师兄弟三人怒火中烧,当时便要去找阳顶天质问,还是渡难师弟劝我们,还是明日清晨早些再去找阳顶天,一来是保护阳夫人,不让阳顶天疑心到她;二来清晨之时众人酣睡未醒,更加出其不意。” 渡劫说得口苦,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才又接着道:“我们哪里睡得着,好容易挨到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们便到了阳顶天所居的院外,让仆童进去通禀。” “不多时阳顶天出来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想来也是一夜难眠。渡厄师兄单刀直入,道我们要搜一搜金毛狮王谢逊的踪迹,以求大家伙儿都心安!” “那阳顶天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各位神僧,我阳某人并不想推卸罪责,我已提出自废武功、自断一臂,甚至要以我一条命来抵给谭啸冲等人,诸位何必苦苦相逼?” “那时我师兄道,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如何,我们要寻到元凶谢逊。阳教主若心地坦然,又何必怕我们师兄弟搜上一搜?” “这时我见阳顶天脸上阴晴不定,不过最终他还是同意我们在总坛中搜寻。我们师兄弟三人分头搜索,的确没有发现谢逊的踪迹。最后我们搜到了总坛后山,后山中草木茂盛,看起来并无异样,然而我们先前已得到阳夫人指点,终于搜到了那个密道的隐秘洞口。” “阳顶天的脸色已是非常难看,我们向他询问开启密道的机关端口,阳顶天却道,明教总坛中任意一个地方我们都可随意搜查,然而这个地方,却绝不许外人进入,不光是外人不可进入,便是在明教中,除了教主以外,其他教众进入密道者,死!” “我们见阳顶天执意不准我们进入,心里更加确认,谢逊定然在这个密道中。谢逊在武林中惹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祸,阳顶天若想包庇谢逊,定然不敢让他离开明教总坛,江湖上现今这么多人在找他的踪迹,他出去便是个死!躲在总坛中,自然也要避开教中之人的耳目,因谢逊这个滔天大祸,阳顶天也不便在教中公然包庇他,这样无法向教众交代。故此阳顶天要想保住谢逊的性命,最好的藏身之处便是这个密道了!” 风陵师太与谷风雪听得惊心动魄。谷风雪道:“阳顶天最终让三位神僧进密道了没有?” 渡劫缓缓摇头,道:“阳顶天对我等道,除了教主方可进入密道,其他任何人若进密道只有死!鹰王兄弟,你跟三位神僧说说这个规矩。” “这时明教中的各大首领,除了狮王谢逊,其他都到齐了。鹰王殷天正对我们三人道,关于密道这条规矩,这是明教自方腊教主以来历代教主的遗训,无人敢违抗。请三位神僧谅解。” “这时我师兄对阳顶天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眼下你阳顶天是教主,只要你同意,这条规矩自然可以改动。谁料那阳顶天斩钉截铁道,外人进密道,关系着明教几百年来的名声,他绝不同意,除非踩着他的身体进去!” 谷风雪听到此处,心中颇为不忍。阳顶天誓死不让三渡进入密道,而三渡也绝不会放弃,如此一来,二虎相斗,必有一伤,因此才避免不了这一场生死搏斗! 这时渡厄脸色铁青,不自禁地用手拭了拭自己的左眼眶,好像那场大战还在眼前。 那日渡厄见阳顶天言辞中语气斩钉截铁,坚决不准任何人进入明教密道中搜索,便仰天笑道:“阳教主,实话对你说,贫僧今日必定要搜一搜这条密道,不然害死我谭啸冲兄弟的元凶永远捉拿不到。今日明教大大小小的首领近百人都在此,你尽可以发号施令,让他们把我们师兄弟三人剁成肉泥!不杀了我,我就必定要搜密道!” 渡厄这般说,自有他自己的深意,正是要拿话挤兑明教不可以多为胜,不然这总坛上有明教的数千教众,好几十位首领,自己师兄弟三人哪里能抵得住?若是单打独斗,己方师兄弟三人又怕他谁来? 果然那阳顶天闻言也是仰天一笑,随即沉下面孔对明教诸人道:“今日之事,由阳某一人处理,哪一位兄弟随意出手的话,便是与我阳某人为敌!” 他又转头对渡厄道:“渡厄神僧,今日你执意定要搜查密道,而我阳某人领明教诸位已故教主的遗训,绝不能让你入内。你看此事需如何处置?” 渡厄心中盘算,敌方势众,己方力寡,除了一对一单挑独斗,否则明教众人每人一口唾沫,也把己方三人淹死了。 若一对一单挑,己方或许还能有五成胜算。那阳顶天名头虽大,毕竟年轻,就算是在娘胎里开始练武,又能有多少功力?自己的年纪虽比阳顶天大不了多少,然而少林的武学博大精厚,震古烁今,岂是其他任何门派可比?何况自己新近练成了佛门神功“摩柯”指法,摩柯指法中的绝招“三入地狱”,自达摩祖师后,这八百年间,从未听说少林寺中有第二个人练成。自己对阳顶天又有何惧? 当下渡厄道:“阳教主,既然你我都执意如此,绝不退后,那贫僧提个建议:武林中事,自然要以武林规矩来解决。不如你我比试一场,若你胜了,我们师兄弟三人转头便走,不是我们不想为谭啸冲兄弟报仇,而是我们技不如人,无计可施;若我侥幸胜得一招半式,那便要允许我到密道内搜上一搜,那也不是阳教主你不遵从故教主遗训,而是力不从心。你看这个办法如何?” 阳顶天负手而立,脸上冷峻异常,一言不发。全场一片寂然,明教中自光明左使以下,人人屏息凝神,都知这是关乎明教数百年名声的大事,谁敢插言?人人眼光凝聚在教主身上,静候教主发令。 阳顶天沉默良久,忽然道:“好,我答应你!” 渡厄的心头也是咚咚直跳,毕竟阳顶天在武林中的名声太盛,除了峨眉郭襄、武当张三丰这两位绝世高人,只怕没人敢想过,要在武功上挑战阳顶天! 然而愈是如此,渡厄愈要这么做。少林近些年来,在江湖上的声威比不上峨眉和武当,他渡厄作为达摩院首座,岂能甘心? 他对自己的“摩柯指法”颇为自负,故此今日也值得冒一冒险,若能战胜明教教主阳顶天,那么少林派今后在武林中的地位,只怕就要高上一头了,我渡厄在武林中的名声,岂不是也要大放异彩? 第231章 阳顶天结仇三渡 渡劫和渡难都往前踏上一步,站到渡厄的面前,渡劫道:“师兄,还是三对三吧,双方各出三人比试。” 渡厄知道二位师弟是担心自己,想与自己同甘共苦,然而他平素虽性情暴烈,却并非鲁莽之人;眼下见己方只有三人,而明教中的首领大多都在此地,其中大半都是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人物,像鹰王殷天正的绝技鹰爪擒拿手便驰名江湖,罕逢敌手,更何况还有地位更高的光明左右使;即便是三打三,只怕己方也讨不到好去。还不如让自己与阳顶天拼上一拼,起码也有那四成胜算。 渡厄对二位师弟摇头道:“二位师弟,阳教主乃当世奇人,能向他请教三招两式,是我的荣幸。二位兄弟休要再说!” 这边阳顶天也交代了明教中的众人,自己要与少林神僧“切磋”武功,任何人不得干扰! 明教群雄对少林三渡怒目而视,却都躬身领命,无一人敢多言。 三渡见阳顶天那一份领袖群雄的气概,心下实是更为忧虑,此人举手投足,无不尽显威仪,明教中高手如云,对阳顶天却都如众星捧月,真心敬服。 那明教眼下亦正亦邪,正邪难分,像是正在艰难抉择之时,今后若堕入了邪教之列,那武林不是面临着灭顶之灾? 因此此刻在渡厄的心中,已暗暗动了杀机,在比武之时,若有良机,他绝不会放过。 阳顶天却并未想许多。他原本是想替谢逊扛下所有罪责,实是因这里面有个外人并不知晓的原因。 他与谢逊是生死之交;谢逊曾救过他的命。 三年前,波斯明教总教曾派使者来中土,向阳顶天索要“乾坤大挪移”的心法。 按说那“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原本是从波斯传入中土,为何波斯明教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护教神功弄丢了呢? 只因波斯明教历来要求教主必须是处女之身,这便导致历代教主资质高低不一,数百年来,因接连出了几位庸庸碌碌的女教主,导致心法几乎失传,所传下来的,不足一成,反倒是中土明教传下了全份。 这一届的波斯明教教主是个大有野心又手段狠辣之人,想光大本教,但苦于护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只掌握了皮毛,便端起总教的架子,派使者来中原索要。 阳顶天原本便对波斯明教心中有怨,在他新接任教主之位时,曾探听到本派圣物“圣火令”回流到波斯总教,便带着教中的精英去总教,想迎回圣物“圣火令”,谁料遭到波斯总教的一口拒绝,不愿交回圣火令。 阳顶天为此事耿耿于怀多年,此刻又怎能把“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交给波斯总教?自然是断然回绝。波斯明教想以总教的身份对阳顶天进行施压,阳顶天根本睬也不睬,将波斯使者一顿臭骂,赶出了中土。 谁料波斯总教不死心,竟然派出六位宝树王带着妙风、流云、辉月等三使,前来偷袭阳顶天,想控制住阳顶天,逼他说出“乾坤大挪移”的心法。 六位宝树王在总坛附近的地方隐蔽多日,终于给他们抓到机会,那日阳顶天在豫北分舵处理完教务回来,身边只带着金毛狮王谢逊一人。 六位宝树王和波斯三使突起袭击,打了阳顶天一个措手不及,其中有两位宝树王手中的兵刃便是“圣火令”,他们所使的武功又怪异之极,终于将阳顶天打伤,险些丧命于“圣火令”之下。 幸亏谢逊奋起神威,不顾生死,被圣火令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下,还中了波斯使的三剑,浑身跟血人一般,却如一头猛兽一样,硬是将阳顶天背了出去,救了阳顶天的性命。 阳顶天伤好之后,曾对谢逊道:“虽然我们俩名义上是教主与属下,然而实则比同胞兄弟还亲,从今以后,谢逊的事便是阳顶天的事,阳顶天有的,也即是谢逊有的。”只是二人未将此事公开张扬而已,因此教中的兄弟,倒是很少有人知道谢逊曾经救过教主的性命。 阳顶天要替谢逊扛下所有,三渡却坚决不允,定要搜查密道,找出谢逊。阳顶天如何能让他们得逞?只好接下渡厄的挑战,与渡厄比试一场。 虽然是一场武功的比试,实则牵扯极大。对于三渡来说,能否为谭啸冲报仇,便要看这一战;对于阳顶天来说,能否救下谢逊,也要着落在这一战! 因此不管是阳顶天,还是渡厄,必然都要打起精神,赢得这一战。然而其间还有不同的是,渡厄此时已起杀心,而阳顶天却只想取胜。 二人一交上手,渡厄便知道,阳顶天的武功,实在比江湖中传说的还要高。 在动手之前,渡厄当然也丝毫不敢小觑阳顶天,于是使出了他的成名绝技“大力金刚指”。以渡厄此时的武功,实是少林派中第一人,这手金刚指禅功,携着他的佛门正宗内功,如暴风骤雨,威不可当。 然而阳顶天却好似混不在意,只以一路“绵掌”,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渡厄的“大力金刚指”。 渡厄见大力金刚指功奈何不得阳顶天,愈战心中愈是盛怒,暗道:我若输了,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做达摩院首座?看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想到这里,渡厄深吸一口气,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微屈,内力运至指尖,摩柯指法“地狱一劫”滋滋弹出。 阳顶天知道渡厄变了武功路数,听得指力刚猛,划空而来,心中一惊,右手引一招绵掌中的“如影随形”,把“地狱一劫”指力接下来。 渡厄知他手段,更不停歇,右手连点,“地狱二劫”、“地狱三劫”两招接连发出,如长箭划空一般隐隐带有尖啸声。他当年在佛门集会上,曾与大理天龙寺、五台山清凉寺等十余名高僧切磋武功,凭此“地狱三劫”指,逼得诸位高僧先后弃招认输,当时的佛门公推他为第一。今日渡厄面对阳顶天的自负便是由此而来。 阳顶天见这两招来势凶猛,再以“绵掌”难以抵挡,只怕自己还要受伤,无暇思索,不由自主地双掌使出了“乾坤大挪移”的武功,渡劫和渡难在一旁观战,见阳顶天突然间半边脸涨得血红,半边脸却发青,但双眼精光炯炯,二僧不由得心中一颤。 只见阳顶天左掌接下“地狱二劫”指,右掌又一领,将“地狱三劫指”也尽数接下,此时阳顶天的双袖间已然鼓起,如同灌满了真气,突然间他大喝一声,反震出去,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暴发时储满了洪水,猛地里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将渡厄发来的指力真气尽数倒回。 渡劫、渡难大叫“不好”,接连抢上,却哪里赶得上?此时渡厄见势不好,将身一侧,双掌齐出,只听一声闷响,渡厄向后连退了七八步,半边脸上血肉模糊,僧衣上片刻间尽被染红。 第232章 英雄为义不为利 原来高手间的比武,若是普通切磋,那么双方都留有余地,不会有什么凶险;然而若是其中一方全力以搏,另一方必然也得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全力以赴,那时手下断然不能留情了。 渡厄的“地狱三劫指”,乃是他摩柯掌法中最厉害的杀招。他一旦使出来,阳顶天若不以“乾坤大挪移”来接招反击,那么自己便会为地狱三劫指所伤,因此在这一瞬间阳顶天只得全力一搏,手下再也无法留情,终于打伤了渡厄,渡厄的半张脸血肉模糊,伤了一目。 渡劫和渡难要上前扶住渡厄,渡厄却一摆手,笔直地立在原处,用仅剩的一只眼狠狠地瞪着阳顶天,道:“好,阳教主你好!既然你一心一意要包庇谢逊,那么就看你能护住他到何时!我少林没能力揪出谢逊,我就不信天下武林中,就没有能制住你阳顶天的!” 一言甫毕,转身对渡劫和渡难道:“我们走!” 阳顶天方才打伤渡厄,那也实是无奈之举。渡厄使出了他摩柯掌中“地狱三劫指”的杀招,阳顶天只好用“乾坤大挪移”来接招,两人都是武林中顶尖的角色,动手时半分也容不得情面。 故此阳顶天打伤了渡厄,心中颇为内疚,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无用了。他便索性什么都不说,目送着渡厄下了总坛离去。 阳顶天对光明左右使、龙王、蝠王四人到:“请四位兄弟到我的书房一叙,我有话要说!” 四人躬身接令。阳顶天对殷天正道:“天正兄弟,请你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教中的兄弟不可离开总坛、各分舵,总坛、各分舵定要加强戒备!” 殷天正领命要去,阳顶天又道:“传完令以后,你也速到我的书房来。” 殷天正点头,急急地去了。 阳顶天书房中。此时阳顶天与光明左右使、龙王、蝠王都已到了,不多时鹰王殷天正也到了。 阳顶天环视众人道:“各位兄弟,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到了,我误伤了少林达摩院首座渡厄,少林派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怕不多时便会联合各大门派,前来攻打我明教!” 光明左使道:“教主对少林三僧,已经够客气的了。先始提出自己为狮王抵罪,即便自废武功、自残肢体也在所不惜。属下等万分感动。只是三僧实在是要求太为过分,竟然要进圣地密道去搜查,教主为了我教的名声尊严,这才和他出手相搏。属下觉得教主此事做得英明!” 其他四人也都一致附和。 阳顶天手一摆,苦笑一声,道:“在座的兄弟,皆是我明教中的栋梁之材。我阳顶天对诸位也是坦诚相待!今日之事,为了我明教的名声尊严,我自然不能让他们进去搜查,然而另外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狮王的确在密道中。” 众人听了此言,都不禁“啊”了一声。鹰王殷天正道:“这些日子来,我们见谢逊兄弟一直没有音讯,还在为他担心,原来教主已经把他保护起来了。只是......只是......” 阳顶天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道:“天正兄弟,你是否想说,密道乃我明教的圣地,谢逊藏身于此不合适?” 殷天正点头道:“正是如此,密道历来只能由本教的教主一人能出入。故此,谢逊兄弟久处密道,也不是长久之地。只怕教中其他兄弟们知道了,难免会有些议论。阳教主神威盖世,教中的兄弟们平素都是真心敬服的。然而这毕竟是有违历代教主遗训之事,终究对教主有些不利。故此属下也是斗胆请求,能否由我来保护狮王,让他与我同回我关中老家,这样即便将来少林等派找到我们,也于本教牵连极小......” 阳顶天见他如此说,心中感激。知道殷天正是为了维护明教、维护自己,这才提出要将谢逊带回老家保护起来,这相当于是用他的身家性命换得教中和平。 阳顶天走到殷天正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鹰王,你的苦心,阳某与各位兄弟都明白。不过这次,谢逊进入密道是不违教规的!” 众人都是一愣,殷天正道:“教主,这......属下们不曾明白。” 阳顶天走到书柜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精致皮纸,交到了光明左使的手中。 光明左使看完上面的文字,面色大变,将皮纸又递给了光明右使。 待五人传看完,五人的神情既难以置信,又忐忑不安。五人一起躬身行礼道:“请教主收回成命!” 原来那张精致皮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即日起,着教中金毛狮王谢逊为本教第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望诸位兄弟竭心尽力辅佐新教主,不服者杀无赦。 光明左使颤声道:“教主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如何要行传位之事!谢逊兄弟的事,我们明教一力承当下来便是了。赴汤蹈火,兄弟们在所不辞!只是属下们恳请教主,收回传位之命。” 阳顶天沉吟半晌,道:“诸位兄弟,我为何要拼了自己一条命,也要保护住谢逊的性命,这里面有个缘故,今日我便与诸兄弟说了。”于是便将当年自己受波斯总教六王三使的袭击,差点丧命,是谢逊拼了性命将自己救出。 而谢逊自己身中圣火令的两击,还中了三剑,救出阳顶天之后,养了近半年的伤,这才捡回一条命。 阳顶天说完,二目郎朗,环视各位道:“诸位兄弟,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阳顶天欠了谢逊一条命,如今谢逊危难之时,我若不把这条命还上,谢逊若有个三长两短,我阳顶天还有什么面目在世上为人?”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波斯总教操作此事时,是以最绝密的方式;而阳顶天手中没有证据,也不便鲁莽地向波斯总教质询问罪,便未在教中说起过;至于谢逊,更是提都不提!好似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在阳顶天面前仍然同以前一般的恭谨。 第233章 疑无路间又一村 阳顶天将那张传位皮纸拿起,交到光明左使手中,恳切道:“各位兄弟,从今日起,谢逊便是咱们中土明教的教主,这样我阳顶天也没坏了历代教主传下来的规矩。从明日起,我便去挨个处理谢逊在江湖上惹起的祸端,左、右使二位兄弟,就烦请你们暂为处理一下本教的教务,等我那边处理好了,你们就从密道中迎出新任教主,好生辅佐他。拜托各位了!” 光明左使的手刚接触到皮纸,便如烫手山芋一般,忙缩回了手,拜倒在地道:“教主,这,这,属下绝不敢领命。请教主三思!” 其余四人也忙跪下,齐声道:“请教主三思!” 阳顶天却转过身子,不看众人,口中斩钉截铁道:“我意已决,不再更改!” 地上五人面面相觑,心中着实都混乱已极。这些年来,明教在阳顶天的带领下,好生兴旺,声势渐隆。已隐然有超越少林、武当、峨眉等大门派之势。只是阳顶天顾念着昔日恩师郭襄的多年恩情,从不敢在礼节上有所逾越,否则的话,只怕明教早已成武林第一大教派,与少林、武当、峨眉分庭抗礼了。 可如今阳教主正值盛年,却要将教主之位传于谢逊,自己前去处理谢逊惹下的祸事,如何能处理?这几桩事情都是血海深仇,这几家的遗孤、亲朋故友,怎么可能化解得了这天大的仇怨!除非......除非......众人心里都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殷天正,因历来殷天正与教主相处甚厚,而鹰王本人向来行事稳妥。在这节骨眼上,也许只有他的话,教主能听进去几分。 殷天正见其余人都瞧着自己,心中明白,自己如果再不直言苦谏,只怕今后再无机会了,想到这里,殷天正硬起了脖子,大声道:“教主,属下有几句话想要请教教主!” 阳顶天看了他一眼,道:“殷兄弟,请说!” 殷天正道:“属下想请教教主,打算如何化解这几家人的仇怨?” 阳顶天眉头一皱,在明教中,多年来还从无人如此对自己直言相询,然而殷天正是自己的至交,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便也不便斥责他,便淡然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殷天正昂起头,仍道:“敢问教主,若这几家人不愿化解,教主便要委屈了自己,拼下这条性命替谢逊承担所有?” 众人心里都是“咚咚”直跳,殷天正问的,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的。众人心中明白,教主方才的一番话,几乎便是留下了遗嘱。他定是对那几家人,能抚恤便抚恤,若抚恤不了,只怕就要拿自己的一条命来化解这个仇怨,以回报谢逊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阳顶天眼中怒气大盛,道:“殷兄弟,我虽然已传位于谢逊,眼下已不是你们的教主,然而我做事,还不需你来指教我罢!” 殷天正仍然梗着脖子,道:“禀教主,无论何时,你都是属下们的教主,然而属下想提醒一下教主,谢逊虽然对教主有救命之德,然而明教中数千名兄弟,还有历代数十名已故教主,未必便比不上谢逊一人了!教主虽成就了念兄弟之义的美名,然而渡厄等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召集各门派来攻,到那时本教的数千兄弟,恐怕命不久矣!” 阳顶天心乱如麻,道:“这本就是盘死局。我若不去处理此事,谢逊必死,那我便是忘恩负义!我若用自己的命换了谢逊的命,便是无视历代教主和各位兄弟,那也是不仁不义!我......我,我何以自处......”说到此处,他二目赤红,双手发颤。众人都是胆战心惊,生怕他一时走不出心魔,有自尽的念头,以他的武功,若自击命穴,谁人能拦得住? 便在此时,光明右使石元忽然“啊”了一声,叫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我方才突遇变故,手足无措,怎么把那个人忘了!教主、各位兄弟,我这里有个人选,此人博古通今,智慧无双,咱们这点为难事,到了他那里,也许轻而易举便给我们出个主意化解了!教主,我们去求见此人,若是他也没有办法,你再按原来的打算去做也不迟!”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是一愣。光明左使尚远帆毕竟年岁大些,见多识广,听石元这么一说,心头一跳,喜道:“要按此人的能耐,要化解我教的困局的确也不难......”忽而又是眼神一暗,道:“此人已十余年未曾踏入江湖,是生是死都未可知,怕也是指望不上了。” 石元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然而终归是有一线希望。而且我敢担保,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能帮到咱们!” 阳顶天见他俩说得热闹,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头来。他早知自己想要代替谢逊去处理被灭门的几家人的事情,确确实实是个死结,几乎连一成的希望也没有。 如果自己最后能办成此事,将这笔恩怨一笔勾销,让这些人家不再找谢逊寻仇,答案可能只有一个: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用自己的命换了谢逊一条命。 而今听石元与尚远帆说到,有一个人可以化解本教的困局,他根本就不相信有这样一个人。 尚远帆见阳顶天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感兴趣,便道:“教主,你可曾听说过慕容天机这个名字?” 阳顶天摇摇头,却随即又点点头,他觉得在记忆深处,是听过这个名字的,然而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尚远帆道:“他是姑苏人,据说祖上是建立过燕国的鲜卑皇族。传到了慕容天机这一代,姑苏慕容氏的名头尤为显赫。你们可知是为何?” 阳顶天道:“此人的武功卓绝,登峰造极?” 尚远帆摇头道:“慕容天机绝顶聪明,武学渊博,少年时便被称为一代高手。然而可惜的是,他在一十八岁时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从此只能卧病在床,靠吃药来维持生命,武学造诣上,便已停滞不前,难有进展了。” 第234章 欲卜前事雾蒙蒙 阳顶天奇道:“既然他在十八岁后,武学造诣便已停滞不前,那为何还能名声显赫,有如此神通?我方才还在奇怪,假若他真的那么厉害,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尚远帆笑道:“教主有所不知,此人虽身负绝学,然而素来行踪隐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人人只知姑苏慕容了不得,敬之若神,畏之如鬼,然而没有参与其中的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更兼在十余年前已经退出江湖,不管江湖中的任何是非,那时教主年纪尚轻,哪里会识得他?” 阳顶天道:“既然他在十八岁时染病,武功停滞不前,那里所说的‘绝学’指的是什么呢?” 尚远帆道:“是易经八卦!” 阳顶天一愣,道:“从古至今,奇门八卦的确是一项精妙之技,武林中人,识得这门技艺的人少之又少。” 尚远帆道:“属下原本对易经八卦从无知晓,然而三十年前,我和石元兄弟曾随着杜老教主去找过慕容天机一次。慕容天机举手投足之间,帮我们明教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自此以后,不光杜老教主对慕容天机极为推崇,我和石元兄弟也对这位奇人敬之若神!” 石元在旁频频点头,道:“尚兄所说一切属实!” 阳顶天知道,尚远帆所说的杜老教主,即是本教第三十一代教主杜可用,此人武功卓绝,豪气干云,实可算得上是一位大英雄。听说杜可用对慕容天机也极为推崇,阳顶天也不由得对慕容天机刮目相看。 尚远帆又道:“慕容天机本人虽因十八岁那年的病症,而未能跻身于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然而他在武林中的地位,却一直都很高,即便是以前少林派如日中天之时,少林方丈也对慕容天机极为尊崇。原因也无外乎和我们明教一样,慕容天机用他的绝顶智慧,帮过少林派度过一个大的难关。至于是怎样的绝顶智慧,我想教主领着我们,前往天机阁走一趟,便都清楚了。” 阳顶天道:“天机阁?” 尚远帆道:“天机阁便是慕容天机推演易经八卦的地方。因易经八卦中蕴含着天道玄机,无上的智慧,因此称为天机阁。” 阳顶天沉吟道:“我不大相信这些,总觉得是被一些江湖术士有意渲染神秘的,哪会有那么神奇?” 尚远帆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妙精巧,毕竟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能断言。依属下之见,事不宜迟,我们索性立即就出发。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死马当作活马医便是了,假若慕容天机也没有法子,那我们再按教主前面所打算的再做也不迟!” 光明右使石元及龙王、鹰王、蝠王都齐声附和。阳顶天想了想,道:“好,就这么办吧。” 六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而后六匹良驹便驮着他们飞奔往姑苏而去。 浙东离姑苏本就不远,第二日午后他们便到了姑苏城。 尚远帆和石元曾随杜教主来过,因此依稀记得位置。众人出了城西门,再行三十里,便是那慕容山庄了。 阳顶天见慕容山庄前有个 到了慕容山庄前,尚远帆先下了马,对庄前守门的一胖一瘦两个庄丁道:“二位小哥,请禀报庄主,我等前来拜访。”说完,掏出准备好的拜庄名帖递了上去。 谁料那两名庄丁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并不接名帖,其中一人道:“我们庄主不在家,何况庄主早有交代,他久已退出江湖,不问江湖事,因此也不会见武林中人。各位请回吧!” 尚远帆从怀中摸出两锭银子,放在那名帖上,笑着对二人道:“我们远途而来不易,还是烦请小哥通报一下吧,这点小意思给两位喝茶。” 那两锭银子足有十两之多,这份出手还真的不薄,十两银子足够买两亩良田了。 谁料那两名庄丁根本没吃这一套,那瘦的道:“谢谢大爷了,但我们还是不能要,我们若要了,不管藏得怎么紧,庄主必然知道。到那时银子落不着,还要被打顿板子,何苦呢?各位爷还是赶紧回吧!” 阳顶天在旁看着好笑,插了一句道:“二位小哥,你们若把银子藏好,庄主又怎么会知道?这两锭银子我们就不拿回来了,我们也不必你们去通报,不为难你们,如何?” 谁知两名庄丁本能地捂住屁股,道:“谢谢了大爷,你就别害我们了,板子打得可是我们的屁股!” 六人哈哈大笑,知道这两人定是收过拜庄人的银子,被慕容天机的板子打过,这才如此害怕。 阳顶天转头对鹰王殷天正道:“看来这个慕容庄主还真是不简单,外人传说他怎么厉害,那可能会是不了解,然而他的庄中之人也对他如此信奉,说明此人是真的有些神通!” 阳顶天沉吟片刻,对蝠王道:“兄弟,你还是露一手吧。” 蝠王点点头,举目望望四周,见大门外一侧正有一棵高柳,高约四丈,便走到树下,只见他膝未弯,肩未耸,一闪身便到了约两丈高的树干上。 那两名庄丁既然负有护院之责,也曾学过几年功夫,见此人一闪身便到了两丈高的树干上,这份轻身功法,当真是闻所未闻,顿时嘴巴张得天大,舌头伸出来缩不进去。 蝠王脚点在树干之上,轻轻又那么一弹,便又上升了丈余,到了树顶,两脚分踩在两根细枝之上,随风而荡,躬身向院内行礼,做出“猿猴拜山”的形状。 那两名庄丁昂着脖子,早就看傻了。尚远帆正要再请两庄丁进去禀报,忽听院内有人“啊”了一声,接着脚步声响,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那管家走到门外,只扫了一眼,便向阳顶天走过来,躬身施礼道:“小的是山庄的官家。各位英雄武功盖世,奈何老爷的马车出去了,老爷着实不在庄里,这样吧,拜庄的帖子我先手下,等老爷回来我就呈给他。不过老爷同不同意见各位,我就难说了。” 阳顶天见这官家老成持重,不卑不亢,估摸着他说得多半是实情,那慕容天机的确不在庄内,只好冲官家拱了拱手,道:“如此便有劳管家了,待庄主回来,劳烦一定尽快通禀!” 阳顶天说完,摆了摆手,领着五人回到了姑苏城。 第235章 漫天星斗逐中原 阳顶天带着五人,在姑苏城中等了三日,慕容山庄那边并无半点音讯。 阳顶天心中焦急。明教中现在是多事之秋,他已听到本教河南分舵的属下快马报来的讯息,少林三渡已发出了英雄帖,召集中原各大门派要来明教兴师问罪,只是还没探听好具体时日。 阳顶天听到这个消息后,真可说是五内俱焚。明教眼下虽然教众兴旺,高手如云,可那又怎么能禁得起各大门派共同来伐?他目前最该做的是坐镇总坛中,训练各旗兄弟,做好敌人来犯准备,可眼下偏偏被陷在姑苏城,苦等那慕容天机,还不知那慕容天机会不会同意见他们! 依着阳顶天,早就要星夜赶回总坛去了,然而属下的二使、三王苦劝:既来之,则安之,也不在乎多等两日了,若再过两日,慕容山庄那边还无一点音讯,咱们再回总坛也不迟。 到了第四天晚上,阳顶天等人已歇息了,掌柜的都已栓上二人客店前院的门,忽听有人咚咚叫门。 掌柜的刚打了个盹,就被人搅扰了美梦,没好气地道:“谁呀?客满了,客官请另寻住处吧!” 外面人道:“掌柜的快开门。我是慕容山庄的老秦。” 听得是慕容山庄的管家老秦,掌柜的慌忙披衣过来开门。慕容山庄这十余年虽然不问江湖事,来落脚在此寻慕容山庄的江湖豪客也少了许多,然而掌柜的从二十年前的两间小客房,发展到后来的诺大一片家产,却实实在在是靠慕容山庄给他带来的,因此掌柜的仍然是把慕容山庄当做菩萨供着的。 掌柜的刚把门打开,老秦道:“掌柜的,住在你店里的那几位浙江客人呢?劳烦你去通......” 忽听掌柜的后面有人道:“不麻烦掌柜的了,我们来了。” 掌柜的惊诧着一回头,见六位浙江客人已衣冠整齐,站在他身后,吓得一激灵,道:“我还未通禀,客官们怎么来了......” 他哪知对这几人来说,睡觉和睁着眼做事也没甚么差别,这夜间方圆数里内的动静,怎会逃得过他们的耳朵。 秦管家对阳顶天施礼道:“几位爷,我家老爷的马车就在外面,我家老爷爷也在车上等候着几位爷!” 阳顶天一愣,道:“你家老爷也在车上?” 秦管家道:“正是。我家老爷今晚刚回来。看了几位爷留下的帖子,没下马车便让我领路带他过来。” 阳顶天上了马车,见这辆宽阔马车里,竟亮如白昼。两个盘子里,各放着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 马车里有一张大大的床榻,一个精瘦老人正斜倚在枕靠上望着他,旁边有两名仆童照料着他。 阳顶天身为明教教主多年,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里有无穷的寒意,如同万年寒冰一般。 阳顶天笑了笑,道:“慕容庄主,久闻大名,明教阳顶天这边有礼了!” 慕容天机道:“阳教主,小老儿半生残疾,请恕我无法下车相迎!” 阳顶天忙道:“慕容先生请勿客气,是阳顶天打扰了先生。” 两人轻描淡写了几句,却已完成了一番深深探视,各自心头震撼。 慕容天机道:“不瞒阳教主说,自阳教主与少林神僧一战之后,小老儿已等候阳教主多时了。不过阳教主来与不来,却是两说,小老儿并无把握。” 阳顶天心头一震,道:“慕容老先生真有通天彻地之能,顶天佩服!” 慕容天机淡然一笑,道:“阳教主过誉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通天彻地之人。不过有句老话‘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小老儿不过是年纪大点,对江湖上的事情更清楚些罢了。” 阳顶天躬身揖道:“眼下明教中遇到了为难事,想请老先生指点迷津!” 慕容天机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想了想,道:“请阳教主进庄一叙。”便不再提此事。 慕容天机见阳顶天多瞧了那两枚夜明珠两眼,便道:“这两枚夜明珠名曰‘水珠’,是秦时始皇帝殉葬的物品,唐时曾流入皇宫中,被则天女皇赐予后来的玄宗。” 阳顶天笑道:“阳某见这两枚珠子在夜间光明如烛,着实是难得的珍品,心下钦服老先生果然非凡。” 慕容天机也笑了,道:“其实这两枚‘水珠’与阳教主也有渊源。” 阳顶天一愣,道:“此话怎讲?” 慕容天机道:“当年送这两枚珠子来的客人,便是贵教的前教主杜可用先生。他当年遇到了点儿小事,嘱咐小老儿帮他想个主意,碰巧小老儿出的这主意勉强可用,杜教主定要送小老儿这两个珠子玩玩。” 阳顶天心知,这“点儿小事”定然是个天大的难题,对慕容天机便有些刮目相看。 马车缓缓驶进慕容山庄,两名仆童与秦管家一同服侍着慕容天机下了车。慕容天机对秦管家道:“你安排下去,带几位英雄到前厅去宴饮,我和阳教主有几句话要说。” 秦管家忙应了。尚远帆与殷天正等人早就想领略一下这位奇人的神采,见慕容天机这般安排,心知他有所回避,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秦管家去了。 两名仆童把慕容天机抱进书房,书房内也有一张大床榻,慕容天机下了马车的床榻,又躺到了书房的床榻之上。阳顶天心下恻然,心道这样一位有大智慧的奇人,却只能依赖于这方寸床榻之上,当真也是可悲之事。 慕容天机道:“阳教主也不必可怜小老儿,这世上之人,人人都被束缚,哪一个不是囚徒?谁能真的鱼跃鸟飞?只是方寸之地的囚徒与尺丈之地的囚徒区别罢了。” 阳顶天一惊,道:“老先生说得是,阳某常常遇到点事情,便作茧自缚,动弹不得,哪里比得上老先生心志通明,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慕容天机默然不语,半晌道:“小老儿家中有处楼阁,里面全是在武林中还算是有点名声的武功秘籍和一些奇门典籍,我自幼练功也算刻苦,也学了一些武功,心中沾沾自喜,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然而十八岁时的一场大病,使这些愿望都成泡影。” 他顿了顿,又道:“武功上,我是不会再有精进了,只好转头去苦习易经八卦等典籍,多少是有了一些领悟,后来才发现,我学了易经八卦,心里却还是忘不了武功和江湖,便把当今武林当做易经八卦里的各个卦象,用来推演成败,预测吉凶,没想到事事吻合,这才明白,世间万物,未有一物与一事,能逃脱易经八卦的变易。” 阳顶天凝神倾听,愈来愈觉得他所说的,无不是天地至理,便一言不发,在心中揣摩。 慕容天机让仆童打开榻上的一个锁着的铁盒,取出一张图来,挂在墙上。阳顶天虽未学过易经八卦,却隐隐能够看出两三分,见那幅图的底图是中原之地,上面却不标山水,只标星象,标了七颗大星与无数颗小星,那七颗大星被用深色相连,竟然便是“北斗七星”的模样。 阳顶天凝神观看,越看越是心惊。这漫天星斗竟然变成了整个中原武林,或璀璨,或黯淡,又似是黑白棋盘,让人浸入其中,止不住地想要争雄天下,逐鹿中原! 阳顶天忽然大叫一声,连退三步,跌坐在地。 第236章 北斗七星论天下 阳顶天盯着慕容天机的易经八卦图,只觉得气血翻涌,跌坐在地。这时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开来,不再瞧那易经八卦图了,反而不再气血翻涌难受了。 慕容天机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显得很奇特,他忽然道:“阳教主,你先不要通盘看,那相当于要挑战整个武林,谁能承受得了?你试着先只看一点,然后再慢慢扩散。” 阳顶天闻听此言,便又缓缓走上前去。他凝神聚气,似是将要开始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斗一般,先从北斗七星中最黯淡的“天权星”开始看起,目光不敢有丝毫旁移。 北斗七星状似酒坊中舀酒的斗形,斗身上有四颗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斗柄上有三颗星:玉衡、开阳、摇光。其中以玉衡星最为明亮,而天权星最为黯淡。 在天权星的周围,密布着许多小小星辰,颇有人多势众、众星捧月之感,然而终究因天权星太暗,周围密密麻麻的小星辰光亮更为微弱。 阳顶天看了一会,竟然心生恻隐,对慕容天机道:“慕容老先生,这天权星就像我武林中的一些门派,曾经好生兴旺,风光无限,然而到后来却江河日落,沦为江湖中不起眼的角色,真的是可悲,可叹!” 慕容天机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对他道:“说下去,阳教主说下去!” 阳顶天面露凄切,缓缓道:“而今我明教面临大劫,这一关若不能平安渡过,将来不就如同这天权星一般,逐渐沦落和黯淡?”说到忧心之处,不禁长叹了一声。 慕容天机却摇头道:“不会,明教如今羽翼已成,鹏程隐现,按照我的推演,百年之内明教不但不会沦落,反而会愈来愈强盛,可以说是名动天下,四方来拜!” 阳顶天听到“名动天下,四方来拜”这八个字,心里一震,心道:我在担忧本教能否过得了眼下这一关,慕容老先生却说到‘四方来拜’,这八个字可非同小可,老先生只怕是有些言过其实! 慕容天机见阳顶天有些不信,却也不分辩,只道:“阳教主,我只和你聊聊当今武林吧。你且说一说,当今武林之中,有哪些实力强大的门派?哪一派的实力最强?” 阳顶天想了想,道:“丐帮乃是我武林中第一大帮,帮众广布天下,少说也有数十万人,老先生觉得,丐帮是否可以算得上是实力最强?” 慕容天机淡淡一笑,道:“丐帮人数虽众,却松散难治,有识之士稀少,战力太低。最重要的是丐帮中如今人才凋零,就连帮主的降龙十八掌都未学全,武功难攀高峰。一只头羊领着一群绵羊,能做出什么大事呢?你再瞧瞧我标注的武林中的北斗七星,最黯淡的天权星便是如今的丐帮。难成大事,只是靠着人多势众,最多值得收买丐帮的人心,为己所用而已!” 阳顶天心头如同被一只重槌撞击,响个不停。他方才在慨叹天权星就像武林中的一些门派,曾经好生兴旺,风光无限,然而到后来却江河日落,沦为江湖中不起眼的角色,心中第一念头想到的,的确便是丐帮! 阳顶天又道:“少林派领袖武林数百年,可算得是武林中最强的门派?” 慕容天机仍然摇头道:“南北少林自从十年前遭遇浩劫,数百年基业几乎毁于一旦,自此便元气大伤,至今仍然苦苦挣扎。少林派如今只能算是北斗七星中的‘天玑星’,是武林百派之基石,地位超然,却并不璀璨出色。我知道阳教主此次打伤了少林达摩院首座渡厄后,忧心忡忡。然而若只靠少林派自身,他们是报不了这个仇的,只能靠联合各大门派一起来攻打明教,这一点我早已为阳教主准备好了对策,阳教主大可宽心!” 到了此时,阳顶天对慕容天机已深信不疑,钦佩得五体投地。慕容天机既说已为他想好了对敌之策,他心里的一块石头便放下了。只是他还有一些顾虑,便道:“四川峨眉派,郭老掌门武功卓绝,性情刚直,可算得最强的一派?若她也答应帮着少林主持公道,只怕,只怕......我明教还是难以逃过厄运。” 慕容天机笑道:“你曾是峨眉派郭老掌门的徒弟,她难道舍得对你也下狠手么?” 阳顶天摇头,道:“她老人家外号‘小东邪’,实际却小事邪,大事正,就以此次谢逊在武林中闯下了滔天大祸来说,她老人家一定会站在少林派这一边,对明教不会手下留情的。” 慕容天机沉吟半晌,道:“现今的武林中,峨眉派可当得七星之首——天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峨眉开派掌门郭襄的存在。她的武功不用说了,和武当张真人两人都可算得是武学上不世出的巅峰人物,一东一西,光芒璀璨。最重要的是她的号召力,当年她千里护送益王至福州,又先后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两位小皇帝在南方登基,与蒙古铁蹄抗衡,就凭这一点,她在武林中也永远是一呼百应。故此,峨眉派如今可居天枢之位,若峨眉派也参与讨伐明教,那么明教倒真的岌岌可危。不过......” 他沉吟了一下,并没有说下去。 阳顶天听他这样说,既忧心明教,又挂念恩师,急道:“请老先生明示,不过什么?” 慕容天机道:“有些话我不好说。” 阳顶天站起身,一揖到底道:“事关重大,请老先生直言!” 慕容天机沉思片刻,终于道:“好!我如此处心竭虑为明教出力,实则也是有事要求于明教,自然也只好对阳教主坦诚相告。以峨眉派及郭襄老掌门在武林中的声威,明教的确需暂时避其锋芒。然而不需多久,过得些时日,明教便可重返巅峰,在武林中战无不胜!” 阳顶天皱眉道:“这怎么说?” 慕容天机道:“郭襄掌门的武功虽已达武林之巅,声名达天下之巅,然而她的福寿却并不算长,在尘世中的时日无多......” 忽听“咔吧”一声,阳顶天手中的茶盅已碎开数截,阳顶天对慕容天机伸手怒指道:“你......你怎可如此诅咒她老人家!” 第237章 熙熙攘攘为名利 见阳顶天盛怒,慕容天机并不搭话,伸手在墙壁上按了一下。 只听“铮”地一声,从房间里的中部墙壁上,弹出一幅画来。画上之人是位中年女尼,僧衣僧帽,佛光宝气,再看面容,神采奕奕,一双眼睛如刀锋般锐利。却不是郭襄是谁? 阳顶天叫了一声“师父”,便跪倒在地,垂头凝神。 慕容天机又在墙壁上按了一下,仍旧弹出一幅画来,这次的画上之人年近五旬,颇有仙风道骨之姿,看面上正气凛然,却也不失宽和从容。 阳顶天见这次弹出的是武当张真人的画像,当真是惟妙惟肖,竟然有亲见张真人之感,看来慕容天机的这些画像绝不是普通画师所作,看这笔力与用色,定然是位天下知名的大画师。 慕容天机道:“阳教主,你有无听说过黄公望?” 阳顶天微微颔首,道:“我自然听说过此人,他所画的山水可谓是当今一绝!” 慕容天机点头道:“他的画中,山水的确是名声最大的。不过,不太为人知的是,当今的画师中,描摹人物最栩栩如生的,他当然也能算得上三甲之一!他曾受过书画前辈赵孟頫的指点,而赵孟頫画人物,在当时被称为‘妙绝当世’!” 阳顶天微微皱眉道:“只是听说此人入了官场,寻常人请他作画自然便很难得......慕容先生不会有如此闲情逸致,要和在下谈论当今天下的书法和丹青吧?” 慕容天机并不着急,只是笑着道:“那自然不是!我能够请得动黄公望为我画《七星逐鹿图》,是因为他后来加入了全真教,长期在苏杭、宋江等地活动,故此我花了大代价请他为了画了这份七星图。我之所以画大价钱请他画七星图,是因为我学的易经八卦是天地万物变易之学;预测吉凶之学。故此我需要最真切的原型,才能推演出他的祸福兴衰。” 阳顶天盯着他道:“慕容先生,虽然我很尊敬你,然而我心里仍然会有一个很好奇的问题,你的易经八卦准确度有几成?” 慕容天机摇摇头,道:“阳教主,我若说有九成,甚至十成,那么你当然认为我是在自吹自擂,然而要我说只有三成、四成,我却又不愿委屈了自己。但有一句话我是敢说的,那便是:我的易经八卦推演,大势上从未错过!” 慕容天机言讫,又按了一下墙壁机关,阳顶天抬头去看这次的画轴,不禁愣了一下,这次画轴上的,赫然便是自己! 见阳顶天惊诧,慕容天机道:“最近这二年来,我推演得最多的、关注最多的,便是阳教主和明教了。依在下愚见,北斗七星中,四正三邪,将来最有发展前途的,真的能做到天下共仰的,恰恰便是明教!是不是着落在阳教主身上,这个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阳顶天见他面容正色,谈吐恳切,并无丝毫谄媚、戏谑之语,心下一喜。他作为明教之主,自然希望明教将来发扬光大,人人敬仰。自己眼下做不到的,能有后任帮自己做到,那也同样是可喜可贺之事! 阳顶天道:“依慕容先生的意思,明教眼下遇到的大麻烦,其实可以迎刃而解的是么?” 慕容天机点头道:“毫无问题!我早已为明教制定好一份五十年大业图。此图乃是我经过七七四十九次推演校验,呕心沥血,确保无误。还请阳教主采纳!” 阳顶天大喜,道:“先生如此为了明教辛劳,阳某感激不尽!请取出此图,阳某定然按照先生的指点而行事!” 慕容天机却未动,又道:“在下有一言要提前禀明教主,在下如此为了明教呕心沥血,实在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有求于教主!” 慕容天机这番话道出来,阳顶天并不奇怪。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慕容天机为明教的大业,花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么多的筹划,定然要有他的得利之处,这本也无可厚非。 阳顶天哈哈一笑,道:“慕容先生只管说来,只要我阳顶天能办到的,不违背教义的,我无有不从!” 慕容天机突然摆脱仆童的搀扶,挣扎着跪下道:“姑苏慕容,实为燕国皇室后裔。慕容家族世世代代的遗训,便是要光复燕国,恢复先祖荣耀。在下想请阳教主给我立个字据,明教若得了九五尊位,请将河北定州赐予姑苏慕容家。定州是慕容家的先祖称帝时的国都呀!” 阳顶天一愣,他原本想着,不管这慕容老先生要多少黄金、白银,绫罗、绸缎,他都答应便是了,没想到这慕容老先生提出的,竟然是跟他并无半点关系的河北定州。 阳顶天有些啼笑皆非,道:“慕容老先生,阳某人只是一个江湖教派的教主,若说金银财宝,明教中的确是有一些,即便是田产地契,明教也算是个浙东财主。然而你说到将来把定州赏赐给你,这确实不在我阳某人的势力范围呀,即便我答应了你,那也是空许承诺呀!” 慕容天机道:“阳教主,小老儿我相信自己的易经八卦推演。五十年之内,明教不光能成为武林之主,还有很大的成面能成为天下之主!小老儿相信自己不会错的。当然,小老儿说句有罪过的话,到那时明教之主是否是阳教主,这个我真的不敢妄言。只求阳教主能给小老儿立个文书,明教中将来不管到了哪一任教主,若得了天下,需将河北定州赐予姑苏慕容氏。” 阳顶天轻轻点头,道:“我方才已与慕容老先生说得清楚,这个定州眼下跟我们明教并无丝毫关系。慕容老先生若执意让我写这么个文书,阳某倒是可以写,但我需要与教中兄弟们商量一下,这样才妥当。另外这是空口承诺,今后能不能兑现,实在是慕容老先生自行斟酌了!” 慕容天机淡然一笑,道:“多谢阳教主提醒,阳教主是厚道之人!不过慕容氏世代有先祖遗命在此,不得不尽人事。至于能否成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话倒也说得诚恳真挚,阳顶天心头一热,道:“待阳某与兄弟们商量后,便给先生写这个文书。另外,明教中也绝不亏待老先生就是了!” 第238章 茅塞顿开惊天计 慕容天机命一名仆童将阳顶天带出屋子,去寻尚远帆与殷天正等。 殷天正等正在偏房内品茶,仆童将阳顶天带进偏房后,自己便先告辞了,对阳顶天道:“阳教主,我一刻钟后来接你。” 阳顶天点点头。等仆童走出门后,阳顶天便长话短说,将慕容天机那奇怪的要求,向二使、三法王讲了。 三法王听得瞠目结舌,然而光明左右使的神情却颇为不同,尤其是左使尚远帆,他始终面容严肃地在听,听阳顶天讲到慕容天机请求阳顶天立文书,将来把河北定州赐给他,尚远帆的脸上不由地一喜,道:“阳教主,他真的向你索要定州?” 阳顶天苦笑道:“没错,他的确这么说。然而此事终究有些滑稽,我何德何能可将定州赐给他?” 尚远帆却正色道:“教主,这个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三十年前随杜教主来此时,我便已信他了,如今更加坚信不疑!听他这么一说,属下觉得,五十年内,我明教恐怕是真的有号令武林甚至是号令天下的那一天!属下觉得,教主可以写这样的一纸文书给他。” 阳顶天心里也有些动了动,道:“明教若真有号令天下的那么一天,我这样随口便答应了他,倒是有些太随意了!” 尚远帆笑道:“没瞧出教主又变回精打细算的人了。这定州可不是随口一说那么简单,若没有这句承诺,那老先生又如何将明教下一步的举措告诉我们?没有他的易经八卦推演,我们眼下只怕连渡厄那一件事都难以对付过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阳顶天便不再沉吟,对二使、三法王道:“各位兄弟,我这便去给慕容老先生写个文书,众位兄弟都是见证人。若明教真的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我们自也不能亏待了老先生。”言讫,站起身来,恰好此时,那名童仆也到了,领着阳顶天又回了慕容天机的书房。 慕容天机道:“阳教主与兄弟们商量好了?可否愿意为老朽写下这一纸文书?” 阳顶天道:“可以,我等真心实意!” 慕容天机命仆童取出笔纸,恭恭敬敬地送到阳顶天的面前。阳顶天便写好文书,交给慕容天机。 慕容天机又道:“我可否让小童将此文书送到偏房,请贵教的二使与三王也在上面落款署名,做个见证?” 阳顶天道:“无妨!我方才已同他们说了,请他们做个见证。” 等那仆童捧着纸笔再回书房时,明教五首领也已在文书上落款署了名。慕容天机小心翼翼将文书收了起来。 而后慕容天机又命仆童将那张“北斗七星图”取来放在面前,请阳顶天近前来看。 慕容天机眼中精光四射,用手指着北斗七星中最明亮的玉衡星道:“今后这玉衡星的运数,便着落在阳教主与明教的身上。在群星天数中,玉衡星最为高傲暴烈,尽职尽守,也是最为接近‘君临天下’之星。阳教主只要依着老朽为你谋划的路数来运行,将来明教前程远大,将来老朽的复国之梦也依附在明教的身上!” 阳顶天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他虽然一直是半信半疑,然而这世上,哪个男儿不想位及至尊?哪个男儿又不想面南而王? 慕容天机顿了顿,道:“如今明教的确遇上了些麻烦,在短时之内,却不宜与中原各大门派针锋相对、正面拼杀,那样定然大伤元气,何况中原武林眼下尚有郭襄、张三丰坐镇,急切间难以撼动。不如暂且避其锋芒,远走西域,在西域练兵秣马,壮大实力。待得五七年后,郭......那个,此人已不在人世,而张老道又生性疲懒,不爱管武林中事。到那时阳教主的乾坤大挪移武功当有大成,阳教主凭借乾坤大挪移的绝世武功,在中原武林已是地位至尊;再以‘驱除鞑虏,光复河山’为号,振臂一呼,武林中乃至全天下谁敢不从?嘿嘿,到了那时,只怕这北平的皇城,也要姓阳姓明了!” 阳顶天喃喃道:“这皇城,这天下,也要姓阳姓明了......”他此刻心情激荡,脸色阴晴不定,忽而青忽而红,那正是“乾坤大挪移”内息的显现。 他忽而道:“西域地域广大,明教该以何处为根?” 慕容天机道:“这个不劳教主操心,我早已为明教选好良址,昆仑山有‘万山之祖’的美誉,汉人又历来称昆仑山为华夏‘龙脉之祖’,昆仑山上有个险峰光明顶。若以昆仑山光明顶为明教将来的总坛,那么将来中原汉人便人人奉光明顶为恢复华夏山河的圣地!” 既然阳顶天此刻已生了逐鹿中原之念头,那么慕容天机此番话,实在是句句讲到了阳顶天的心窝子里。 阳顶天又沉吟了片刻,忽而拍案而起,道:“男子汉大丈夫,若能做一番这般顶天立地的大事业,则死而无憾了!” 慕容天机眉头一皱,道:“阳教主正在年富力强、精力充盈之时,不可说这样不吉利之语。” 阳顶天哈哈笑道:“怕什么,阳某此刻心中坦荡,雄心万丈,并不在意这些忌讳!慕容老先生,你要随我同去昆仑山么?” 慕容天机想了想,道:“老朽是个残疾之体,只怕经受不住昆仑圣地的风雪,老朽还是呆在这熟悉的江南之地,作为阳教主的一只耳目,暗地里助明教成其大业!” 阳顶天道:“这样也好。今天听老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阳某心中豁然开朗,接下来明教该怎么做,我心中已是清清楚楚!”他躬身对慕容天机深揖一礼。 慕容天机忙想避开,无奈身体不便,急切间只好伏身还礼,道:“阳教主,我这里还有一计相赠,对明教来说至关重要,请阳教主思虑!” 阳顶天道:“慕容老先生但讲无妨。” 慕容天机轻轻说出了一番话,却如惊天霹雳一般,阳顶天听了面上一寒,既而二目赤红,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来回地不停踱步。 第239章 一生劳累难清净 慕容天机又道:“阳教主,若用了此计,将来明教想要领袖武林,成为中原武林之主,可就容易得多了!” 阳顶天冷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世人皆知,峨眉创派郭掌门于我有大恩,情同母子,我怎能做这样的事?那我阳顶天还有何面目立于世上?” 慕容天机却道:“这个计划实施时,郭掌门多半并未出关。这计划并不能伤郭掌门的分毫。” 阳顶天仍然摇头,道:“即便她老人家未有亲来,然而峨眉派必然会派人前来,那么到时有个三长两短的,便是现任掌门风陵师太等人。等她老人家出关后,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断然不能做这样的事!” 慕容天机只好摇头,然而他仍不会放弃。因为在他的计划中,既然阳顶天将携着整个明教,迁徙前往昆仑山光明顶,那么在临走之前,在明教原总坛浙东云蒙岛上布置下巨量火药。在十五大门派前往明教讨说法之时,用云蒙岛的一把大火,让所谓的武林十五大正派中的精英人物都葬身岛上。那将来还有什么门派能与明教一较长短?还有谁能与明教的众多高手争锋?这岂不是一件对明教大大有利的事情? 何况明教迁往昆仑山之事事关绝密,直到目前为止,还只在自己与阳顶天的规划之中,江湖上自然绝无旁人得知。那么只要自己帮助明教稍加谋划,就可将此事变成一桩无头公案,事情就会变成“武林中一支神秘力量,荡平了明教总坛,又害死了十五大门派中的精英人物......”这样的走向,可说是为将来明教成为武林至尊扫清了道路,将来明教领袖天下,可就省力得多喽! 见阳顶天坚决不允,慕容天机的心里是愈加技痒难耐,这么好的计策却不能施行,那不就相当于一块稀世珍宝埋在了荒郊野外的泥土里? 慕容天机便暗地里去找尚远帆和石元等人,把这惊天计谋一说,尚远帆等人也听得呆了,却也在心里暗暗叫绝。这条毒计固然是“毒”到了极致,然而从大局来说,的确也“妙”到了极致!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在十年内,武林中还有什么力量能与高手济济的明教相抗衡? 等明教在西域厉兵秣马、壮大力量后,再回到中原振臂一呼,还有谁敢不从明教的指挥?说不定将来的武林,真的是明教的武林;将来的天下,当真是明教的天下了! 二使、三王顿时热血沸腾。尚远帆道:“慕容老先生放心,我等几人一定会劝说教主,当以明教的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使明教将来名载史册,光照千秋!教主本就是个胸怀天下的豪迈汉子,只是一时没有想得开,在我等几人的苦谏之下,多半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以明教的大局为重!” 慕容天机道:“好!各位首领,既然阳教主已经同意举教迁往昆仑山,那么接下来,各位便要辅佐教主,完成明教总坛西迁、除去十五派的精英这两件大事。明教的千秋功业便指日可待了!” 就在阳顶天领着明教五大首脑,在慕容山庄中完成了对明教未来五十年内的惊天筹划时,峨眉山金顶之上,峨眉派现任掌门风陵师太与她的十七位师妹,正在庵中议事。 一边上还坐着风陵师太的爱徒方艳青,她早已得了师父及各位师叔的宠爱,峨眉派的大事,十件中倒有九件是方艳青能插得上话的。 风陵师太见众师妹都到齐了,便道:“各位师妹,我今日这么早,便召集大家来议事,实在是有件大事要请众师妹来一起决断!” 谷风雪道:“掌门师姐有什么话,便尽管吩咐吧。其实也不用商议,武林中谁不知道掌门师姐为人公正,做事稳健?大伙儿都是服你的。” 风陵师太苦笑道:“师妹过奖了,恕大姐我愚钝,眼下就有件事情令我大感踌躇,实在是做不了主......” 谷风雪奇道:“是什么事?” 风陵师太道:“眼下的中原武林,可谓是风雨飘摇。因国事不太平,使得武林中更是人心思变,动荡不平。就说前阵子出现的巨盗‘百步空’,竟然是原西南三省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铁剑门掌门南宫羽。而我们西南三省的武林中,还有很多潜在的危险,如果没有师父出来主持大局,只怕会出现更多的南宫羽这样的败类!” 谷风雪听掌门师姐这样说,悚然一惊道:“师姐,听你的意思,难道你想让师父提前出关?” 风陵师太黯然道:“正是!师姐我无能,控制不了武林中这样的局面,怕酿成大祸,到时悔之晚矣!故此我想负荆请罪,请师父提前出关。” 谷风雪不由得站起身来,道:“可是,距师父原定出关日还需半年,若这样打扰师父修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年华山派掌门坐关期间,华山派内出了大事,掌门只好强行提前出关,却遭得走火入魔之祸,武功尽失......” 风陵师太道:“四师妹,你说的这条我也考虑过,这一点大家尽管放心,我已随同给师父送饮食茶水的小十八,连续入‘寒月洞’内观察了二十余日。师父最近主修佛法,并未修习武学,似乎师父的剑法修行已然成功了。因此若近日入关向师父禀报此事,请她老人家提前出关,绝无走火入魔之忧!小十八,你说说看,是不是这样?” 那小十八正是郭襄最为疼爱的关门弟子凌风叶,郭襄坐关后,她每日负责给师父送饮食茶水。 当下凌风叶点头道:“师父坐关的前二年,每日都在寒月洞中练剑,我每回进寒月洞中,都觉得洞中寒气逼人,剑气纵横!然而最近几个月来,师父甚少练剑,倒是更多地在参悟佛法,故此即便在千里冰封的时节进寒月洞中,竟然都觉得暖暖如春一般。” 谷风雪听到此处,忍不住眉开眼笑,问道:“师父先前练剑时,寒月洞中寒气逼人,后来便越来越如暖阳融融,是这样么?” 凌风叶直点头,道:“正是如此!” 第240章 明月无言留倩影 谷风雪脸上不禁露出向往的神情,道:“前两年中,师父已经将剑法练到了极致,因此小师妹进入洞中时,已感受到剑气纵横时的冰寒。然而这半年中,即便是寒冬时节,洞中仍暖暖如春,多半是师父在修习佛法时,无意中将九阳神功与峨眉剑法融合为一体,从此咱们峨眉剑法不仅凌厉到了极致,也浑厚到了极致。真希望赶快看到师父出关为咱们演练剑法,那该是如何惊天动地的剑势!我敢说,天下无人见过这般‘凌厉如寒冬,浑厚如潮生’的剑法!” 峨眉十八徒都喜形于色。风陵师太道:“那么大家伙儿说说,我想要提前拜请师父出关,可否?” 众人都将目光注视到风陵、风雪二位师太身上。 谷风雪虽武功卓绝,见识过人,然而请师父提前出关毕竟是大事,她一时也未敢轻易出声。 忽然座下有个清脆的声音道:“师父,小徒想说句话,不知可否?”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风陵师太的爱徒方艳青。 风陵师太虽喜爱这个徒弟,然而对她也甚为严厉,当即皱了皱眉,道:“艳青,今日我与你众师叔商议大事,你乖乖地坐旁边听着便是,哪有你说话的份?” 谷风雪却向来知这个师侄颇有见地,便冲掌门师姐摆了摆手,道:“师姐,这孩子有头脑,有见识,就让她说说罢!” 风陵师太向来对自己这个四师妹言听计从,便不再言语了。 方艳青迎上四师叔鼓励的目光,便挺了挺胸,大声道:“师祖当初决定坐关之时,国家平稳,武林平静,因此师祖才安心去坐关修行。” 她顿了顿又道:“如今四海动乱,武林中鱼龙混杂,那些有恶心、恶行的人,已经逐渐将坏事做得越来越大,而武林中还有很多门派、很多武人,在观察形势,甚至已跃跃欲试。若让这部分人从中间派转为恶人,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风陵师太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方艳青便接着道:“师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又曾作为西南三省的武林盟主,等她出关时,若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定会自责于心,到了那时,就更是我们作为晚辈的不孝了!依小辈我愚见,既然无走火入魔的隐患,那不如尽快禀明师祖,拜请她老人家提前出关。虽然打扰了她老人家修行,然而却是整个武林的福音。到那时她老人家率领各大正派,手刃已经有了恶行的邪派恶人,灭绝所有武林中恶人之心,阻止住那些跃跃欲试的武人即将做出的恶行,岂不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谷风雪边听边颔首,喃喃自语道:“手刃邪派恶人,灭绝恶人之心。艳青,说得好!掌门师姐,我支持你,还是尽快拜请师父出关吧!” 风陵师太长吁一口气,道:“经艳青这么一说,我也决心已下。西南三省的武林恶行渐多已是令人心惊胆战,再加上少林派等各派与明教也势同水火,又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我实在是如坐针毡。那么明日午间,我们十八师姐妹便沐浴更衣,焚香诵经,共同拜请师父她老人家提前出关!” 众人都连忙应了。风陵师太又对谷风雪道:“四妹,还要劳烦你下山一趟,到峨眉酒楼中告知童家两位叔叔和彭三叔。” 谷风雪点头。童氏兄弟、彭三是师父的患难之交,在峨眉派中地位超然。要提前请师父出关,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提前禀告他们。 童家二兄弟中的老大童威刚是谷风雪的继父,自然由谷风雪前去禀报最为合适。 谷风雪到了山下,此时夕阳还未落山,还未到晚饭时刻。余四掌柜正陪着童氏兄弟、彭三在品茶、说话。 见谷风雪来到,四人连忙都站起身来。谷风雪虽是他们的晚辈,但这孩子武功高、心机灵、为人好,是峨眉派中一等一的出色人物,大伙儿都对她甚是看重。 谷风雪把事情原原本本这么一说,童威猛最先跳了起来,叫道:“这样最好了!老子看现在的江湖上乌烟瘴气,早就看不顺眼了!也只有郭公子才能制得住他们!” 童威刚道:“那明日午时,我们几个也去吧,和你们一起去寒月洞前磕头,请郭公子早日出关!” 谷风雪笑道:“那怎么使得?你们都是跟我师父平辈论交的,怎么能跟我们一样去磕头?” 童威刚也笑道:“我们这辈子最服的,就是郭公子。现在要请她出关来拯救整个武林,我们磕几个头算什么!” 众人正在欢声笑谈之时,不曾想酒楼前墙边靠着的一个乞丐,也侧耳凝神在听。他随众人笑了片刻,却又长叹一声,轻轻道:“唉,你真是个劳累的命!” 明月升起,夜已渐深。清辉洒万户,几家欢乐几家愁。 那乞丐仍还靠在酒楼前墙边,眼角却有泪垂下,口中喃喃说着他自己才能听到的细语:“郭襄,郭襄,我说过,最大的心愿便是在峨眉山下做个店小二;然而崖山一战,我的容貌全毁了,我只好来峨眉山下做个乞丐,远远地瞧着你。” 良久,他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奔波了大半生,好容易可以坐关修行些日子,又要出来管闲事,你可真是劳碌的命!不过,我不得不说,你这样的一生,才是值得的一生。不像我,永远都身不由己......” 千里之外的浙东云蒙岛,阳顶天刚送走一批兄弟,他们要星夜赶往昆仑山光明顶,那边的人手不足,他们要前往支援。 一旦静下来,阳顶天便陷入无边的折磨:究竟要不要采纳慕容天机的“毒计”?师门深恩和拥有天下,到底要哪一个? 寒月洞前,风依旧,月依旧。 然而明日,这里断然大有不同。听完风陵师太的禀报,郭襄自然会提前出关。再度出手去管这些武林中,甚至是天下的“闲事”! 其实二十年前来到峨眉山,郭襄是想在此做个闲云野鹤,了此残生的。然而意外撞上百损道人要害张忠显将军,她出手了,也由此而付出了半生的奔忙。 不管怎么说,她随着两代幼主,为中原御敌倾注了全部心血;后来,成为西南三省武林盟主,带领西南三省的武林英豪也做了一些轰轰烈烈的事。再后来,她又亲手创立了峨眉派。 因此,虽然半生忙碌奔忙,郭襄是无悔无憾的。 只是,这一次,她还能如此幸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到什么就真的做到什么吗? 风无言,月无言。只有那乞丐的喃喃自语飘散:“不过,我不得不说,你这样的一生,才是值得的一生。” (完) 番外 小东邪郭襄传2 小东邪郭襄传2 第一章 提前出关遇变故 深夜。峨眉山金顶。 偌大的院落已是一片漆黑,然而掌门风陵师太的寝居窗边,仍有烛光映出。 此刻,峨眉派的当家人风陵师太紧皱眉头,在室中来回踱步,时时还伴随着师太的深长叹息。 突然,室中一角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师姐,你还是用点饭吧,今天一整天你一口未吃。峨眉派这上上下下数百弟子还要靠你统领,你可不能愁坏了身子!” 说话之人正是峨眉派创派祖师郭襄的四弟子,风陵师太的师妹谷风雪。这谷风雪在峨眉派的地位与威望极高,她的武功与风陵师太相若,被江湖上尊称为“峨眉双英”。 少年时谷风雪、秦风陵、南顶天师姐弟三人合称“峨眉三少侠”,后来南顶天改名阳顶天,去明教做了教主。“三少”只剩“两少”,又年纪渐长,于是就变成“峨眉双英”了。 风陵师太站住脚步,却仍叹了一声,道:“师妹,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可我实在是吃不下。自从上月的月中,我们峨眉十八师姐妹沐浴更衣,焚香诵经,共同拜请师父她老人家提前出关!然而寒月洞内毫无动静,师父她老人家不光是没有答应我们的请求出关,而且一言未发,只字片言的示下也没有,怎能不令我忧心忡忡?” 风陵师太说到这里,谷风雪的脸上也难掩愁苦之情,她的脸上原本就憔悴,眼下更显得灰暗。 谷风雪连连点头道:“是的,师姐,这近一个月来,我也时时为此事担忧。师父从来未这样冷落过我们姐妹,按说我们在寒月洞前焚香诵经,祈求师父出关,即使她老人家不愿出关,也该指示我们如何行事。这次竟什么话都未传下。我心里挂虑她老人家,偷偷去问服侍师父饮食用度的小师妹,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师父无恙,饮食正常,无须挂念。” 风陵师太苦笑道:“我也问过了小师妹,她跟我说了一样的话。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一直放不下......” 谷风雪的性格与掌门师姐大为不同。风陵师太端庄厚重,不善言辞;而谷风雪却聪慧灵动,伶牙俐齿,眉头一皱就是一个点子。当下道:“师姐,有个主意我早就放在心里了,几次想跟你商量,终究是觉得不太妥当。如今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试一试!” 风陵师太盯着她,道:“你说。” 谷风雪凝视掌门师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否可以考虑闯关,强行面见师父,禀告诸事?” 风陵师太吓了一跳,道:“你疯了?这怎么可以?” 谷风雪摇头道:“若是平时,我们自然不该起这个念头。师父既然闭关修炼,我们做徒弟的,当然应该全力守护和扞卫师父修炼。然而按眼下的武林局势、天下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惊天大事,牵涉众多武林同道,甚至是我三省武林同盟中人的性命。到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风陵师太何尝不知道事情的紧迫性?但她的秉性与谷风雪不同,她从未违抗过师父的命令,甚至连这样的念头也未起过。因此谷风雪这样一说,她立时便表示反对。然而四师妹说的,却又句句在理,令她更加为难,在屋里快速地来回踱步,当真是心乱如麻。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禁都苦笑,同时长叹一口气。 悠长叹息中,谷风雪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她又看看大师姐,大师姐正侧着耳,脸上也是诡异的表情。 谷风雪心里一惊,看来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刚才在和师姐同时长叹时,好似听到的竟是三个人的叹息声。难道在这寂静深夜,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人和她们俩心意相通?何况这声叹息近似在眼前,但以自己和掌门师姐的武功来说,竟然没听到丝毫动静。这......除了在后山坐关的师父以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功力。 谷风雪眼珠一转,轻启朱唇,轻轻说道:“武当派张真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老人家请入室品茶。”她用的是“千里传音”秘法,声音虽轻,却能声传十数里之外。 既然师父还在坐关,那么这个来去无形,功力远高过自己和掌门师姐的,定然是武当张三丰真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 谷风雪话音刚落,那声叹息又起,这一次却听得更加真切。方才三人同时叹息,那人的声音只听了个大概,再加上那人武功高出自己许多,根本就听不清晰;而这次便不同了,自己本已屏息凝神,又是那人独自叹气,便听得清楚多了。 谷风雪和风陵师太脸上大喜,同时抢出门去,两人齐齐低头跪在院中。 此时正值朔月,院中漆黑一片,然而两人从前久伴师父,一眼就看出那个负手站在院心的身影,就是朝思暮念的师父! 谷风雪平素灵动活泼,伶牙俐齿,然而在师父面前,却有规矩多了。虽然一肚子话想跟师父说,却垂首不语,要让身为掌门的大师姐先说。 风陵师太未语泪先流,哽咽着道:“师父,师父,我和风雪师妹朝也盼,夜也盼,可把你盼来了,师父!您再不出关,徒弟就要为难死了......” 她是在郭襄闭关修炼之时接任掌门的,遇事便无法向师父请教,最多和同门师妹们商量商量。起初武林太平时还好,并无多少难处;然而后来天下生变,武林中自然也无宁日,平心而论风陵师太这近一年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江湖上祸事不断,西南三省武林同盟中屡生巨变,直让风陵师太寝食不安,心力交瘁。 郭襄伸手轻抚风陵师太的肩膀,柔声道:“师父知道你受苦了。并不是师父心狠,上月你带着她们在寒月洞前恳求我出关之时,师父准备第二日便出关,和你们一起来料理教内教外的这些大事,怎料......怎料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我却力不从心,出不了关了;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屋,你们两个把眼下武林中急办、一刻也拖延不得的大事,都给我说一说吧。” 听师父这样说,风陵师太和谷风雪心中都是一凛,不知师父在寒月洞中遇上了什么变故,然而师父既然现在不想说,她们也不敢多问,只好起身随着师父进屋去。 第二章 风雪先行润无声 郭襄进了屋内,往椅子上一坐,不怒自威。风陵师太和谷风雪的心里顿时便踏实起来,虽然当今武林受国事牵连,已乱成了一团麻,可现在有了师父掌舵,还有什么事是可怕的呢? 进了屋里,风陵师太和谷风雪又要跪下行礼,郭襄手一摆:“算了。快把当今武林中最棘手的事情说来!” 风陵师太忙道:“师父,此事说来话长......” 郭襄知道这个徒弟向来端庄稳重,却略显啰嗦,一皱眉,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了。谷风雪却冰雪聪明,心道:师姐呀师姐,师父闭关两年半,今天刚出关,这就好比是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刚扑上一大锅饭,你却只给她酒盅大的碗,让她细细吃,你是要把师父急死啊! 当下,谷风雪满脸堆笑,扯了扯大师姐的衣角,然后对郭襄道:“师父,小四我嘴快,还是我来说给师父听吧!” 郭襄笑着点点头,谷风雪便道:“眼下跟我们有关的武林第一件大事:西南三省的武林同盟中,已有十一家门派,五百多名同盟兄弟被抓进了官府大牢,大多是重罪,只等着刑部定罪,三司会审以后,人就要砍头了!” 十一家门派,五百多名兄弟!饶是郭襄见多识广,也当即大惊失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问道:“怎么这么多人?是被官府冤枉的吗?” 谷风雪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有三成确实是触犯了律法,而其余的大部分人都是被牵连进去的,这些人纯粹是被冤枉的。掌门师姐和贺老爷子多次到官府交涉,却徒劳无功。听说这件事是皇后下了懿旨,责令官府严办的。” 郭襄在闭关修炼前,便知道皇帝铁穆耳病体沉重,卧床休养,大部分处理朝政的实权,落到了皇后卜鲁罕的手中。那么皇后的懿旨,便和朝廷的圣旨无异。这样说来,这五百多名三省同盟的兄弟们的人头真的要不保? 那不行!既然他们中大多是有冤屈在身的,那么我郭襄拼了自己这一条性命,也要救他们于水火。谁叫我曾经做过西南三省武林的盟主呢! 想到这里,郭襄反而冷静了下来,数十年的江湖阅历告诉她,越是在这等大灾大祸面前,越是要沉着冷静,找到一条救人的最佳途径。 郭襄沉声对谷风雪道:“小四,不要急,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我听!” 原来,大元朝的南方边境有个小部落国作乱,侵占大元朝的南边附属国车里,还长期袭扰云贵之地,抢劫财物和人口,元朝廷便派兵镇压,原本以大元朝的实力,打败这个小部落国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边境正在酣战之时,大元的皇帝铁穆耳却染上了重病,朝廷内部大乱,因铁穆耳并无子嗣,故此皇帝的兄弟、侄子们都使出浑身解数,要争夺这九五至尊之位;朝中重臣们为了保住今后的荣华富贵,纷纷牵涉其中。 一时间竟无人再管这边境之战,堂堂的大元精兵,竟被部落小国打得落荒而逃,退回云贵境内。 一时之间不光是那部落小国在边境耀武扬威,包括南方安南、暹罗等国,竟也都跃跃欲试,纷纷在云贵之地培植亲信,想在边境之地讨得些好处。 在这些国家的高官厚禄的诱惑之下,云贵等地的武林中,确有不少门派中人,甚至是帮主、掌门自己,沦为外国奸细。而云贵之地的官府也早已警觉,四处打探消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大肆抓人。 据说皇后已命令各行省的官员,“宁愿抓错,不可遗漏”,不能放走一个外国的奸细。 按说嘛,抓捕外国奸细是没有错的,可是问题就出在“宁愿抓错”这四个字上。 云贵之地紧邻暹罗国、安南国、八百媳妇国,是重灾区,官府的官员得了皇后的“金口玉言”,便大肆搜查和抓捕,有的族中只有一两人参与,官府却把全族数十口人全部拉进大牢;有的门派中只有一个分舵被外国势力买通,成了奸细,然而上至掌门人,下至刚入门派的十六七岁的弟子,统统被关进牢房,一时之间,云贵之地的官府大牢人满为患。 郭襄听到这里,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她拍案而起,道:“官府抓了人以后,难道不审问的么?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草菅人命?” 谷风雪叹道:“皇后都说了,宁愿抓错,不许遗漏。当官的都知道抓错了不打紧,漏掉了却是要命的事情!他们只顾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呢?” 郭襄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站到窗边,负着手往向漆黑夜空,半晌不语。 风陵师太和谷风雪知道师父虽然没说话,内心却绝不平静。两人大气也不敢出,都抬头定定地望着师父。 约有一刻钟,郭襄忽然道:“小四,你跑一趟吧。去找贺老爷子,尽快弄清楚,西南三省的武林中,有哪些门派被冤屈错抓的人最多?属于哪一州府?” 谷风雪跳起来,下跪领命,道:“我即刻便出发!” 郭襄又交代道:“你和贺老爷子说清楚,只摸清情况,不轻举妄动。等我到了,即刻动手!” 谷风雪低了点头,拉开房门,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章 灭绝代理掌门位 望着谷风雪离开,风陵师太道:“师父,我们也要尽快做好准备了。西南三省武林同盟中,被抓了十一个门派,五百多人。要想把这五百多人救出来,当真是难如登天呀!我们是不是要发出英雄帖,广邀天下英雄共同来商量,怎样救出这五百多兄弟?” 郭襄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我听小四方才说,这些都作为重案呈报到京城去了,只等三司会审完毕,朝廷就会下旨处决。我们是在和阎王爷抢时间呀!另外,我们要救的,不光是武林中人,还有那些被冤屈的百姓,我们也一样要拼命救他们出来!” 风陵师太知道来不及邀请中原武林同道一同前去救人了,那么此行的难度可想而知,心里便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郭襄又道:“风陵,你这就去传令,让你所有的师妹都做好准备,天不亮我们就出发。你和第三代弟子们不要去,好好给我守着这座峨眉山!” 风陵师太大吃一惊,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道:“师父,出了这么大的事,徒儿怎么还能忍心在峨眉安坐?我一定要跟师父去,侍奉在师父左右!” 郭襄沉吟片刻,道:“那你推荐一个能留在峨眉主事的。” 风陵师太想了想,道:“内举不避亲。师父,我的徒儿方艳青意志坚决、杀伐果断,是个好苗子。能否让她代为主持本派的事务?” 郭襄一愣,道:“方艳青?” 风陵师太道:“是的,师父。她是师父闭关修行以后,徒儿新收的徒弟。法号灭绝。” 郭襄又是一愣,道:“她的年纪几何?怎么取这样凌厉的法号?” 风陵师太道:“她今年一十七岁。‘灭绝’这个法号是她主动向我讨的。因她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决意要灭恶绝霸,扫除世间一切欺凌霸道的恶事,所以主动向我讨要了这个法号。” 郭襄口中喃喃道:“灭绝......灭绝......” 风陵师太向来宠爱这个弟子,此刻偷看师父脸色,却看不出喜怒,不知师父对方艳青代为主持教务的态度如何。 郭襄忽然道:“你把她叫过来。现在。” 风陵师太忙起身,来到方艳青就寝之处,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 方艳青警觉得很,立时睁开眼睛,道:“师父,您老人家来了!” 风陵师太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动其他师姐妹,轻声道:“你随我来。” 方艳青轻轻下床,随风陵师太到了屋外。风陵道:“徒儿,你今天有个天大的机缘。你师祖要见你!” 方艳青又惊又喜,自她拜风陵师太为师,入了峨眉派,师祖郭襄一直在闭关修炼。她早已听说了师祖在武林中的种种传说,一直把师祖看做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只是一直未能一睹师祖真容,深以为憾。 如今听说师祖要见自己,怎能不惊喜交加? 方艳青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轻手轻脚随着师父进了屋中,没敢抬头。 郭襄盯着这个未见过面的徒孙,见她容貌俏丽,算得甚美;只是天然有一份冷峻之色,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色却散发出一种沉稳、决然。 方艳青进了屋,不等风陵师太吩咐,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足见方艳青的虔诚。 郭襄见到她的沉稳、决然,暗暗点了点头,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方艳青,我来问你,如果你是峨眉掌门,有外敌来侵。你要怎么做?” 郭襄这个问题问得突然,然而方艳青只是微微沉吟了一下,即刻便道:“启禀师祖,若有外敌来侵,打得过的话,就全派拼命,赶出敌人;打不过的话,我一人拼命足矣,其余人尽可能地撤出。” 郭襄见她出口就来,倒是大大出乎意料。接着道:“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外敌?若是通过厮杀才探清虚实,就来不及做出决断了。况且,怎么撤?不是嘴说说而已!” 方艳青却道:“启禀师祖,徒孙是这么想的:首先我们要在峨眉山上下布满三道岗,山脚、山腰、山顶;而重兵应放在山腰之上,若有强敌来犯,决斗之处一定要在山腰,而不是山顶;到山顶再战,那时已在实施退路了......” 说到这里,方艳青略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师祖。 郭襄难得地面带微笑,鼓励她道:“说下去!” 方艳青道:“其二,要在金顶修建一条密道,能直通后山僻静之处的。敌人若过于强大,我们决不能把宝全部押上,把人都拼光了!若金顶失守,作为掌门,我一定要和金顶共存亡,然而我的师妹、徒弟们,要尽可能地多从密道撤出,保存下有生力量,将来还要靠她们再兴峨眉!” 说到这里,方艳青神情庄重,眼神凌厉,似乎就在这场景中一般。 风陵师太听得愣住了,方才她遵师命去叫醒方艳青,带到这里来,并没有空和她交谈,更没有嘱咐她做好和师祖交谈的准备。谁料到方艳青的这番回答,不光是合情合理,简直可称得上完美得无懈可击! 郭襄转过头,对风陵师太道:“你觉得怎么样?” 风陵师太低头道:“我觉得她比我强,我不如她思虑得深刻。” 郭襄道:“你是掌门。若我方才突然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能说出这等见解吗?” 风陵师太坦诚地摇头道:“我说不出。” 郭襄点点头,对方艳青道:“有人问过你相同的问题吗?” 方艳青摇头道:“禀师祖,没有。” 郭襄微笑道:“那你为何回答得这般熟练?” 方艳青大着胆子说:“禀师祖,因为我自从登上峨眉山、入了峨眉派之后,我就把峨眉当做我唯一的家。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峨眉有关的事;每时每刻都把自己当做我峨眉派的主人。狂妄之处,还请师祖责罚!”说着又趴下连连磕头。 郭襄凭空手一抬,方艳青便觉得有一股柔和而巨大的力道托着自己站起身来,那力道深无可测,收发自如。然而自己明明离师祖还有丈余之遥,世上竟然有这等奇妙的武功?她不由得呆住了。 郭襄道:“我为何要责罚你?你做得很对!我相信你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峨眉;把自己当做峨眉的主人也没什么不对。你师祖我、你十八位师父师叔、你们所有的第三代峨眉弟子,都应该把自己当做峨眉的主人!大家同仇敌忾、同心同德。” 第四章 群雄合力救盟友 郭襄言毕,又转头对风陵师太道:“好了,这下我们也放心了。就把咱们峨眉交给这孩子罢,我们安安心心地去云贵救人!” 风陵师太微笑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艳青却蒙了,她一觉醒来,稀里糊涂地成了掌门人。她虽然素来沉稳老到,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对着郭襄连连叩头,道:“师祖,我怕我担不起这份天大的重任呀!” 郭襄面容沉静,道:“方艳青,哦不,我更愿意称呼你‘灭绝’徒孙!方才我已试过你的武功,虽然和你师父和四师叔还有些差距,然而在新一代的武林子弟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另外我把峨眉三老、峨嵋酒楼等所有家当,也全都交给你!如果峨眉三老加上所有的第三代弟子,还抵御不住可能来的强敌的话,那我郭襄也认了。总之,无论如何,我要领着峨眉十八弟子,去云贵之地把人救出来!” 峨眉三老自然便是童威刚、童威猛、彭三这三人了。他们随着郭襄奔波半生,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然而如今他们都是接近六旬的老人了,郭襄哪里忍心让他们再去干掉脑袋的事?便决心此次不带他们前往,把他们留在峨眉山安度晚年吧。 凌晨寅时,天还未亮。郭襄牵着宝驹“乌云铁蹄”,手执倚天剑,神威凛凛。随在她身后的,是她的一十七名峨眉女弟子。 因四弟子谷风雪已先行一步,前往云南找贺老爷子去了,故此峨眉山中还余十七名二代女弟子,如今倾囊而出。 方艳青领着全体三代弟子跪满了一地,给师祖和师父们送行。临走时,郭襄特意走到方艳青面前,一言不发,只是抚了抚她的肩头。 方艳青一下子挺直了腰板,道:“师祖放心,徒孙都明白!徒孙今日便着手办理!” 灭绝这句话,只有郭襄和风陵师太能听得懂。灭绝说的是夜间她向师祖郭襄承诺的两件事:一是修建密道,如峨眉派有遇到危险时,尽力保全第三代弟子的性命;二是在山腰布置重兵,包括峨眉三老、派中的男弟子等,都要布防在峨眉山腰。 郭襄微微点头,忽然道:“我只有一句话交代你,做人应遵循阴阳调和之道;坚毅的意志固然要有,但也不能过于霸道狠辣;一定要善待你的姐妹、下属!” 她对方艳青身上的闪光之处固然很喜爱,然而也看出了这孩子心志坚毅,狠辣异常,便在生死离别之际,出言告诫她。 方艳青对师祖敬佩得五体投地,因此把郭襄的交代牢牢记在心里多年。然而后来随着郭襄百年以后,方艳青又权柄日盛,能否终身牢记,那就难说了。 郭襄又向峨嵋酒楼处望了望,因为要瞒住“峨眉三老”,不让他们去云贵之地冒险,所以童威刚他们一无所知,此时应该还在梦乡中。 郭襄沉声道:“上马!”师徒一十八人翻身上马,往云南的方向飞驰而去。 二日后,午间。云南最大门派“韦陀门”迎客厅内。 谷风雪坐在正在厅内饮茶。她连饮了七碗茶,喝光了整壶的茶,在一旁侍奉倒茶的弟子都惊呆了。 贺老爷子捋着花白长须,心疼地看着谷风雪。作为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四大护法之一,他是郭襄的忘年交,与郭襄的徒弟们都熟得很。 郭襄的十八名徒弟中,他最疼爱这老四谷风雪。老大秦风陵虽然武功高强,年纪轻轻就已是江湖上的佼佼者,然而贺老爷子觉得她太过于端正刻板,令人不易接近;而这个老四谷风雪武功也与秦风陵相若,更加难得的是,这孩子为人机灵洒脱,品行虽然也端正没得说,却行事灵活,不拘小节,更对贺老爷子的脾气。 贺老爷子笑吟吟道:“小四,不要急,慢慢喝,别呛着!” 谷风雪却又急喝了两口,嚷道:“老爷子,你是不知道,我这两日里,只睡了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全部在马上赶路,早就又渴又饿又困。进入你韦陀山地界后,我可是抱着马脖子,一边打着盹,一边赶路的。” 贺老爷子道:“那里赶快喝茶、用点心,然后就去歇息一会儿,天大的事,歇息好了再说!” 谷风雪苦着脸道:“那可不行。师父说了,我们是在和阎王爷赛跑,输了的话,五百颗人头要落地哩。” 贺老爷子听谷风雪如此说,便不再坚持,忙道:“唉,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能惊动你师父提前出关的大事,一定是咱们西南三省被官府抓去的五百多名兄弟。大理的段兄弟前日还在我这里,我们在商议怎么能救出这些兄弟。” 谷风雪道:“是大理的段孝廉叔叔?” 贺老爷子点头,道:“正是他,他是我们西南武林同盟的第二护法,自然也和老朽一样,心里着急得不行。然而面对这种局面,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被官府抓去的五百多名兄弟,分布在咱们云贵之地的十一个州府,每个州府都派了大量的军队看守。听说朝廷中皇后下了懿旨,各地的千户府兵力,都要分重兵看守‘反贼’,并且朝廷还派了中央宿卫军中的右卫军,共三千人左右,由右卫军统领率领,坐镇在昆明居中指挥,不得走脱一名‘反贼’。当真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想救人,却是无从下手啊!” 谷风雪凝眉苦思,半晌才道:“那段叔叔现在何处?” 贺老爷子道:“虽然形势艰难,但我们决不能就此退却。段孝廉兄弟和我商量,郭老盟主还在闭关修炼,而新盟主风陵师太毕竟年轻,又远在峨眉,这等天大的难事又叫她如何处置?我和段兄弟毕竟是云贵本地人氏,情况熟悉,还是我们俩再来想办法吧,我便请段兄弟先去了丽江府,我在那里有一个至交好友,让他帮我们打探消息。这次我们西南三省的同盟中,地处丽江府的雪山派被抓去的人最多,有一百多人,而实际上雪山派中只有永胜分舵的一个副舵主和他的两个徒弟被安南国收买,成了安南国安插在云南的奸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却被丽江府的官兵抄了家,不但把永胜舵的人全部抓走,就连雪山派的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全部打入大牢。官府说斩草要除根,就是要杀一儆百,让全云南、贵州的老百姓都明白:与外国势力相勾结的,全都要诛灭九族!看谁还敢做外国的奸细!” 谷风雪怒道:“官府想要杀一儆百,震慑地方,却要枉送了这一百多无辜百姓的性命!” 贺老爷子叹道:“咱汉人百姓的性命,在大都朝廷的眼中,又算得什么?和猪羊牛马又有什么分别!” 第五章 四海通达皆兄弟 正说着,贺老爷子的大弟子孟飞雄来报:“师父,段大爷回来了。” 贺老爷子和谷风雪忙站起身来迎接。段孝廉沉着脸走了进来。 贺老爷子亲自斟满茶,递给段孝廉,道:“段兄弟辛苦了!” 段孝廉接过茶碗,咕咚咚先几口干了,把茶碗往茶几上一放,瘫坐下来,一言不发。 贺老爷子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道:“段兄弟稍安勿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郭襄老盟主已经提前出关,正在往云南赶来的途中......” 段孝廉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抓住贺老爷子的手,道:“老爷子此话当真?那真是苍天开眼了!” 贺老爷子笑道:“你没看到咱们大厅里还坐着风雪师太?” 段孝廉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忙冲着谷风雪抱拳道:“风雪师太,多有得罪了,刚才我心里有事,一直在想着怎么救出雪山派一百多名兄弟,竟然没看到你坐在这里,该死,该死!” 谷风雪忙还礼,道:“段叔叔千万别见外,你一心为公,侠义心肠,我一直都钦佩的。” 贺老爷子道:“咱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现在趁着郭老盟主还没到,咱们先把云贵各地被官府抓去的兄弟们的情况捋一捋,等会儿盟主到了以后,方便她及时做出决断。” 三人捋了两个多时辰,而后又做了一张草图,把三省武林同盟中,在云贵各地被抓的十一个门派的位置、所属州府、大致把守兵力都详细标出。 谷风雪向贺老爷子伸大拇指道:“老爷子,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把守的兵力都探查清楚了!” 贺老爷子摇摇头,道:“惭愧,惭愧!老贺我这辈子在云南生,在云南长,也只能打探打探消息;要不是郭盟主即将到达,我连大门都不敢出去。眼看着同盟中的兄弟快要掉脑袋,自己却丝毫无能为力,我没脸面对呀!” 谷风雪道:“老爷子别那么想。你这张草图可以说作用巨大,谁也代替不了的。至于说要在官府大牢中救出这几百人来,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老爷子何须自责?只怕是师父她老人家也并无把握,走一步看一步罢!” 三人正在说着,孟飞雄来报:“禀师父,峨眉派郭老掌门到了!” 三人齐抢出厅来,拜倒在地,迎接郭襄。 郭襄连忙抢先两步,弯腰扶起贺老爷子,道:“老爷子,万万不能让你老人家行此大礼。” 贺老爷子泣声道:“郭老盟主,您可来了呀!您再不来,我们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五百多名兄弟可就要人头落地了。我是替这五百名兄弟跪谢你的菩萨心肠啊!” 郭襄皱眉道:“事情太大,我郭襄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能救出失陷的兄弟们。不过我敢保证,若救不出兄弟们,我郭襄定然不活着回峨眉山!” 形势太紧急,郭襄也顾不得与段孝廉寒暄,众人便急忙进大厅商议。 郭襄看了贺老爷子手绘的草图,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道:“据这图上所绘,被官府冤屈抓走兄弟最多的是丽江府,有一百余人;而他们被押在千户府的军队里,千户府的兵力达到三千人,是这样么?” 段孝廉道:“正是如此。贺老爷子早已派人探听了详情,我也刚从丽江府回来,去和贺老爷子的朋友接头。昨夜我想趁深夜间潜入军队营中,看能不能找到关押他们的所在,却一无所获,军营中把守实在太严密,无懈可击。” 郭襄点点头,道:“那我们需飞速赶往丽江府。若晚了一时半刻,等朝廷的批文下来了,那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贺老爷子道:“郭老盟主,那我们向把丽江府衙门和千户府军队的情况向你禀告!” 郭襄已经出了房门,声音飘来:“来不及了,边赶路边说。” 丽江城西门内,四海客栈。 掌柜的名叫信四海,是个憨厚的中年人,他在此经营“四海客栈”,已超过了二十年。 丽江是个好地方。山水景观驰名天下。此地原名察罕章,并没有多少名气,到了大元朝至元十三年,当地长官是一名饱学之士,为察罕章改名为“丽江”,因金沙江流经察罕章全域,是当地最重要的一条河流,而金沙江又别名为“丽水”,因此这名官员道:“境内有江,名为‘丽水’,则此地可名为‘丽江’!” 二十几年前信四海接手“四海客栈”时,此地还叫察罕章,生意马马虎虎,只能够糊口。谁知自从改名叫“丽江”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名气大震。起先是有一名京城文坛领袖,游山玩水到了这里,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便驻足在此赏玩。这一玩就玩出了花色! 原来丽江此地有两座名山,一座叫老君山,被称为南境众山之祖,相传太上老君曾在此炼丹,因此得名。另一座名叫玉龙雪山,其十三座雪峰连绵不绝,宛若一条\\\"巨龙\\\"腾越飞舞,故称为\\\"玉龙\\\"。 这两座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景,然而更为奇特的是:两山相距不过百里之遥,都是高耸入云的险峰;然而玉龙雪山终年积雪,奇寒入骨;而老君山四季郁郁葱葱,无边森林苍莽清幽,满山野生杜鹃,煞是好看。 不过是百里之间隔,竟然一处是塞北风雪之地,一处是南岛旖旎之景。这名翰林领袖惊异于上苍的鬼斧神工,接连写下七篇传世名作,把丽江路的奇异美景传于天下,各地的读书人蜂拥而至,信四海的“四海客栈”日日客满,他又是块做生意的料,见此情景,及时在周边买房买地,终于把这一条街都变成了“四海”的产业,一半做客栈,一半做酒楼。 后来丽江路变成了丽江府,四海客栈的生意仍然是全丽江府最好的,说掌柜的日进斗金也绝不为过。就连丽江府衙门在修堤铺路上遇到了什么难处,也要来信掌柜这里化化缘。 今天四海客栈很奇怪,天还未黑,就挂出了“客满”的招牌。即便是一些老顾客到来,掌柜的也只好歉意地摇头,并吩咐伙计们给老顾客们送上一些干粮、熟牛肉,请他们再到别处歇息。 只有客栈内的少数贴心伙计知道,还有一个“迎宾院”是空着的,内中二十几间客房空无一人。 但这些伙计既然是掌柜贴心的,自然都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不该自己多问的,绝不问一句。何况这种情况也常有发生,上个月丽江官府的通判就预留了一个院落,招待他京城来的贵客们。 第六章 事难也找登天梯 直到午夜时分,迎客院的客人们才到达。信四海早就等候在院中,吩咐手下伙计把马匹牵去马厩喂草料,然后把饭食送到客官们的房间里。 这些客人的衣帽打扮都很平常,就像一个出门经商或者投亲的队伍一样,其中女客偏多些。 用完了饭食,信四海吩咐伙计们收拾、洗刷完毕,也去歇息了,院子里立时寂静下来。 其中一个房间里,灯光如豆。郭襄眉头紧锁,正在细细察看贺老爷子手绘的那张草图,风陵师太和谷风雪侍立一旁。 郭襄看了会儿,慢慢地手扶额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脖颈上的青筋却直跳。 风陵师太和谷风雪知道此时是师父思虑事情最紧要的时刻,大气也不敢出,怕惊扰了师父。 郭襄忽然把眼睁开了,对谷风雪道:“去把贺老爷子请来!” 谷风雪忙推门去了。值此大事当前,贺老爷子自然也无心睡眠,也在考虑如何救出雪山派的兄弟们。谷风雪一敲门,他就赶快赶了过来。 贺老爷子一进门,郭襄就道:“老贺,我决心已下!” 贺老爷子道:“是第二种方案?” 郭襄摇头道:“不,是第一种!” 谷风雪和风陵师太听得没头没脑。在赶来丽江府的路上,师父一直在和贺老爷子商量,至于商量的什么,她们并不清楚。 贺老爷子道:“这样我们的风险就太大了!” 郭襄道:“风险大,也得这样干!不然我们无法向我们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兄弟们交代!” 贺老爷子点点头,什么都没再说。 郭襄道:“那你赶快把他请过来。” 贺老爷子转身就出去了,片刻后,领了一个人进来,竟然是掌柜信四海。 郭襄起身,招呼信四海坐下,然后歉然道:“信掌柜,我们决定明天晚上动手。你也要做一些相应的准备。可能也要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对不住你了!” 信四海却淡然道:“我这条命就是贺老爷子给的,贺老爷子怎么吩咐,我就应当怎么做!何况,他老人家还是我的恩师!” 贺老爷子却笑着道:“不提什么师徒,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兄弟!” 原来信四海还没发迹前,守着当年的那个小客栈讨生活时,有一晚客栈里住进了两个外地人,这两个外地人衣着普通,就算是客商也一定是做小买卖的。 哪知这两人却是粤地富商,身携重金,只是怕被贼人盯上,才打扮成寒酸模样。虽然如此,却还是被一伙绿林大盗盯上了,他们尾随到此,当夜便动手杀了富商,抢了重金。为了灭口,打算血洗客栈,然后一把火烧了这里,让官府无从追查。 贺老爷子当晚也在客栈里住宿,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贺老爷子出手制服了群盗,送进了官府。信四海死里逃生,对贺老爷子自然是千恩万谢,便留恩公多盘桓几日,以表孝心。 两人颇为投缘,贺老爷子也很欣赏信四海的为人,为了不让那晚客栈的惨剧再发生,他便教了信四海一些武功,没想到信四海练得还挺上心,不比贺老爷子的亲传弟子差。两人便半师半友,成为挚交。 后来信四海发迹了,成为丽江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丽江府衙门的座上宾,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贺老爷子的恩德,每年的大节气,总会带着重礼去韦陀山拜见贺老爷子,还出钱给贺老爷子高寿的老母亲修了一座佛堂。 此次雪山派全派被官府抓进大牢,全仗着信四海多方打探消息,这才弄清楚雪山派兄弟们被关押的地点,把守的兵力等。 郭襄对信四海道:“信掌柜,贺老爷子都跟我说了,你是他的至交好友,也跟他学过武功,也算是我们武林中人了。我救人的谋划也不瞒你,还要请你一起帮着商讨商讨!” 信四海深施一礼道:“久仰郭盟主的大名。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郭襄也不跟他客气,一伸手,道:“请坐下说。” 众人便都围坐在桌前。郭襄道:“我原本和老爷子商议了两个对策。第一是趁夜间强行救人,去劫军营中的大牢。第二是派弟子快马去请少林、武当、倥侗等门派,让他们多派武功高的人手,到此一同救人。按说第二个对策成功的几率要大些,毕竟军营中有三千精兵,要想从他们手上救出人来,可谓是难如登天!” 信四海点头道:“是的,郭盟主,据我所知,这个千户将领当年曾参与临安破城之战,手下兵将战力很强!” 郭襄却又摇摇头,道:“我苦思了两个时辰,实在不敢冒险!等几大门派的援手赶到,起码要过去五六日。如果朝廷的处决诏书在这几日里下来了,岂不是冤死了这一百多条人命?何况,我们在其他地方,还有四百名兄弟等待救援,每耽误一日,这四百人的性命便又更凶险几分!” 没人敢接话。众人的眼光都凝聚在郭襄身上,听她继续往下说。 郭襄顿了顿,又道:“若我们出其不意,攻千户府的军营一个不备,或许能一击成功;就算是失败了,也只是折了我峨眉派的弟子们,也算是少死几个其他门派的人罢!” 信四海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道:“郭盟主,恕我直言,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峨眉派的众位师太,也定然都武功高强。然而实在是敌众我寡,咱们二三十人,进了军营,面对全副铁甲的将士,实在是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更别说还要全身而退,救出那百余名的兄弟了。” 郭襄笑了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若要是去硬拼,我们自然毫无生还的希望,然而我们绝不是去硬拼。你要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即便是再强悍的将领,都会有他的弱点的。当年数十位蒙古大军攻打襄阳,杨……杨过大侠不过也就是用一颗小石块,打死了蒙古大汗蒙哥,解了襄阳之围!” 当年杨过用石块打死蒙古大汗蒙哥的事,天下皆知!眼下听郭襄提起来,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第七章 为国为民义当先 信四海道:“听郭盟主的意思,还是要在蒙古军营首领的身上做文章……” 郭襄将桌子轻轻一敲,道:“便是如此!我们自然断断抵抗不住三千铁甲兵将,然而若是趁夜间时,对军中首领发起雷霆一击,或许也会有三分胜算!我现在就是要问你一句,千户军营中首领营帐的位置,你可清楚么?” 信四海突然眨了眨眼,道:“郭盟主还真问着了,这千户长的中军营帐,我不光是清楚,简直可说是很熟哩!自从信某这生意做得大一点以后,每年知府衙门都要召唤我几回,出钱修堤造路什么的;军营里也要去上那么几次,出钱劳军......” 众人闻听大喜。郭襄道:“信掌柜,就劳你给我等画一张草图,一定要把军营里的大致分布、千户长营帐位置标清楚,明晚我们按图出击!” 因事关重大,信四海非常谨慎,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千户军营的草图画好,他一边画,一边给郭襄、贺老爷子等详细讲解。郭襄在二十年前千里护送益王到福州,过三山,闯无数军营,后来又在文天祥的军营中帮差,对军营可说是熟稔之极;等信四海画完了,郭襄也算是把千户军营里的情形了然于胸。 郭襄把草图揣入怀中,对众人道:“大家辛苦了一晚上,都累极了罢?所有人赶快去歇息,早饭咱们也别吃了。到午间时,草草吃点午饭,然后接着睡。信掌柜,劳烦你,晚饭给大家准备得丰盛点儿,吃得晚一点儿。用完晚饭,咱们就动手!” 这几日众人忙着赶路,没睡过什么囫囵觉,沾到枕头就都昏昏睡去。午间时谷风雪撑着爬起来,吃了半碗米饭,喝了口汤,又倒头睡去,到了晚间戌时才悠悠醒来。 谷风雪一睁眼,见一灯如豆,师父正坐在灯下沉思,忙爬起身来,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郭襄瞧着她,语气温和道:“师父上了年纪,哪像你们年轻人?风雪,你坐到这里来。” 谷风雪披上衣服,坐到师父的身边来。她的心里颇感奇异,师父性情刚硬,容色严峻,平素里虽然对她高看一眼,可也从没有这般温和地和她说话。 郭襄道:“风雪,若是师父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三十有二了吧?” 谷风雪心中感动,道:“是的,师父,只有你才能记住我的生辰八字。” 郭襄道:“你初来峨眉山时,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这一晃眼,都过了三旬了。这二十年来,你吃了不少苦,又经历了不少凶险。我问你,今天晚上我们做的事,更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可说是九死一生。今晚若有闪失,你心里会不会责怪师父无情,把你们往阎王爷那里带?” 谷风雪想了想,道:“徒儿跟随师父二十年,见到师父所做之事,件件都是‘义’字当先,为国家,为百姓!徒儿只会感到庆幸,绝不敢有半分责怪之意!” 郭襄淡淡一笑,道:“你能有这几句话,为师心里便安心一些了。今日我峨眉十八弟子,尽聚于此,也有可能尽丧命于此。然而师父这一辈子,只恪守一个道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只要是应当做的事,便丢了脑袋也必然要去做!” 谷风雪目光闪动,道:“便像当年师公不顾性命,毅然守了三十年襄阳城那样么?” 郭襄目光深远,像又回到了当年在襄阳城父亲的身边一样,道:“那个时候,我只是个小丫头,只顾自己开心,自己玩,并不懂得父亲的心思。听到别人称父亲作‘郭大侠’‘北侠’,只以为别人是称赞父亲武功盖世。后来我才明白,父亲是在国难之时,毅然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对得起一个‘义’字,这才当得起这个‘侠’字的!” 谷风雪望着师父,目光崇敬,道:“师父这些年所做的事,也足以当得起‘侠’字!” 郭襄笑了笑,又摇摇头,道:“我做这些事,都是天性使然,哪里想过什么‘侠’字。其实我更喜欢别人称我‘小东邪’,明知二十人来对抗三千人是来送死,还非要断送了十八名心爱徒弟的性命,不是邪乎得可以么?” 谷风雪也淡然一笑,道:“你要是偏要喜欢这个‘邪’字的话,那我们就是一群小小邪,我今后就叫小邪女算了!” 郭襄一愣,又莞尔道:“倒也不错,那我们算是师徒相承了。不过你这孩子那么机灵,七窍玲珑的,那就叫‘七心邪女’吧!” 师徒二人鼓掌大笑,浑不似一番恶战就在眼前。 入夜亥时。千户府军营外。 郭襄领着众人潜伏在军营旁的树林中。人人面色冷峻,寂静无声。众人深知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艰难,便如火中取栗、大海捞针一般。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在出发前,郭襄已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细到进入军营时分为几批,什么时候进;若有变故撤退时谁开路、谁断后,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此次突袭千户府中军大帐,共二十三人同往。郭襄、峨眉十八女徒、段孝廉、贺老爷子及他的两个徒弟。 原本信四海已带好了兵刃,要求定要和他们同去,郭襄坚决不允,对信四海道:“信掌柜,你留在这里,对我们帮助更大,后面还会发生很多事,包括意料不到的变故,我们需要在城里有个落足之地。你非但不能去,还要抓紧做一件事,把家眷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让你跟着我们涉险也就罢了,可信家的香火,要延续下去。” 信四海只好听从郭襄的命令,留下来,然后把老婆孩子交付到可靠的地方。 出发前,郭襄最后道:“能否救出雪山派百余名同盟兄弟,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就是能否突袭控制住元军千户长!若能成功,就有了和元军谈判、周旋的本钱,若不能成功,不但救不出人,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也要搭上。因此我向大家交代的,大家千万牢记!” 众人齐声答应。谷风雪望着众人同样坚毅的面容,忽然想起古时的壮士荆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谋事的人已尽力,接下来,就看天命了! 第八章 反客为主擂战鼓 郭襄沉声对风陵师太及谷风雪道:“走!”二人便随在郭襄的身后而去。三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片刻间已不见了踪影。 余下一众仍由贺老爷子带领,隐在树林中。按郭襄的指令,她们师徒三人没暴露行踪之前,任何人不得有任何行动。 郭襄三人施展起峨眉轻身功法,从军营一角悄悄入内。军营内自然有不少支明哨、暗哨,然而这三人中,郭襄就不必说了,可说是天下武功第一人。武当张三丰的武功或许和她在伯仲之间,然而单以轻功而论,还是逊了郭襄一筹。 就算是风陵师太与谷风雪,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张三丰、少林三渡、明教阳顶天等寥寥数人之外,还有谁能与她们匹敌? 然而谷风雪进入军营之时,心里仍然是砰砰跳个不停,一个人的武功再高,若是进了有千军万马的铁甲军营中,仍是举步维艰。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得多少钢钉?何况她们是来救人的,若是早早闹出了动静,救人的念头那是想也不要想! 师徒三人都是全身黑衣,按照信四海画出的路线,迅捷而又悄无声息地向中军大帐掩去。 因受了信四海的指点,她们是从车马营这一侧进入,车马营的营地处处是栅栏,却并无壕沟、高低墙等障碍,行起来要快速一些。这些栅栏对她们来说视若无物,举着火把到处巡逻的兵丁对三人来说,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只用了一刻钟功夫,她们已接近了中军大帐。 三人伏在中军大帐的一侧,却禁不住犯了难。只见中军帐这一片有数十个大小相仿的营帐,谁知千户长到底住在哪一座内呢? 信四海在图上只能标记个军营各处的方位大概,然而军营里的详细情形,他却不得而知了。 风陵师太和谷风雪都看向郭襄,郭襄沉声道:“老办法,抓个舌头!” 这时一缕光亮透过来,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临近,又有一队哨兵举着火把往这边而来,郭襄做了个手势,三人耐心等这队哨兵过去。 哨兵过去后,谷风雪一闪身,进了一座营帐,不多会儿,拖了个军士出来。那军士二十七八岁样子,像是个军中小头目,他圆睁双目,瞪大的眼珠里满是惊恐,却一声不吭,自然是被谷风雪点了几处穴道。 郭襄瞧着那小头目的样貌是汉人模样,便伸手解了他的穴道,让他四肢、脑袋能动,只是没解他的哑穴,然后低声对他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你的性命。你若是敢叫出来,哼哼!”边说着边随手抽出那军士腰间的佩刀,用两只手指夹着,略一用力,佩刀断为两截。 那军士眼珠睁得老大,只看得呆了,把头直摇得像拨浪鼓儿一般,意思是绝不敢出声。他是下半夜的轮值军士头目,要领头巡夜的,起得有些早了,便在营帐中等候,谁知被人无声无息地点了身上几处大穴,然后拖到了这里来。见眼前这黑衣人随手用指力夹断了佩刀,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种武功,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求能留住性命。 郭襄见他识相,便解开了他的穴道,沉声问:“千户长住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军士怕死,声音压得比郭襄还低,道:“千户长睡哪里,我们从来都不知道,真的,大侠饶命......” 郭襄寒着脸道:“你再不说,我可没有耐心!”双指伸到他的脖颈里。 那军士浑身打颤,匍匐到地上,道:“我是真的不知呀,整座军营里,只有千户大人的侍卫官知道他晚上住哪里呀......” 郭襄见他不似作伪,心中暗骂那千户长奸猾,没料到他防卫如此严密。其实全天下的蒙古官大抵都是这样,因为他们坐的是汉人的江山,时时刻刻都在预防汉人反扑,自然平素都小心翼翼的。 郭襄皱起眉头,她原本以为,突袭擒住千户长应该不费什么难,只要突袭得手,后面难的是如何救出被抓的雪山派兄弟们,如何全身而退。没料到这第一步上就遇到了大难题。军营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千户长和他的侍卫官?若是一座营房一座营房这般搜下去,只怕还没搜一半,天就亮了。 郭襄自然不能就此罢手,又道:“带我到千夫长白天处理军务的营帐,快!” 那军士苦着脸道:“那里到了晚上空无一人,去了也没用。” 郭襄道:“少啰嗦,快走!”她心里不甘心。既然急切间找不到千户长的寝居之所,那么只好到他白天处理军务的营帐里去碰碰运气,或许他军务繁杂,处理完以后就在军务账里歇息,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然而老天并没有开眼,等到那军士领着三人绕开把守的军卒,潜到千户长处理军务的营帐时,营帐内空无一人。 郭襄心中失望,轻轻坐到帐内的主帅桌案前,凝眉不语。那倒霉的军士更是心中害怕,担心她们一怒之下,把自己一刀毙了。 谷风雪在帐内四处张望,目光停留在帐前那一面牛皮战鼓上。 她走到那军士的面前,轻声问道:“这面军鼓平日派什么用场?” 那军士忙道:“主帅营中的战鼓,是有紧急军情时才用,闻鼓声,全军中不论官职高低,必须即刻赶到中军帐前候命!” 谷风雪道:“千户长要来么?” 那军士道:“擂响中军帐的战鼓,那定然是有紧急军情,千户长也是一样,也要即刻赶来。” 谷风雪眨了眨眼,对郭襄道:“师父,这法子可用么?” 郭襄的脸上难得地绽开笑颜。那军士吓得魂飞魄散,道:“各位大侠,这战鼓一旦擂响,数千名将士都会聚集到此,那,那各位的人头只怕不保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到时数千人马都要聚集到此,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你们几位人头不保,我这个“人质”的人头自然也要落地了。 让他更为不解的是,这几个明明是来行刺主将的,竟然想要擂响中军帐的大鼓,主动暴露行迹,这,这不是疯了么?唉,你们疯了不打紧,却连累小爷我脑袋搬家! 第9章 奋勇争先建奇功 第九章 奋勇争先建奇功 风陵师太瞅着外面夜色,着急道:“师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我们赶快命他擂响战鼓吧,再晚了天就快亮了!” 谷风雪却摇摇头,道:“师父,咱们恐怕还要先做个准备。要想把戏做足,攻他个出其不意,我看我们还需再去捉几个元兵,换上他们的衣服。以免那千户官早早看出破绽,把他吓溜了......” 郭襄连连点头,大为赞赏,道:“风雪这些年当真是历练得好!好,咱们就分头去捉人,速去速回!” 谷风雪伸出二指,又点了那军士的两处穴道,令他不能动也无法出声,把他拎到角落,回过头来,师父和师姐早已不在帐内了,她笑着摇摇头,道:“都是急性子,偏偏我变成最慢的了!”闪身出了营帐。 谷风雪弯腰在帐外游走了片刻,正巧见到有一队训练的军士,其中有一个掉了队,他是内急,到树底下小解,完事后正在提裤子,忽然脖颈处一麻,被人同时点了哑门穴和天突穴。 谷风雪早就盯着他了,只是那军士小解之时,她无奈只好背过脸去,耐心地等着他,等他完事,就即刻点了穴道,拖回了中军大帐。 等她回到大帐,郭襄和风陵师太已经等候在那里了,营帐角落里,又多了两个军士。 三人换上了元军的甲衣,戴上顶盔。练武之人本就身姿挺拔,精神焕发,顶盔掼甲后,还真是像模像样,都显得英气逼人。不过此时时间紧迫,无暇细看。 谷风雪又给那三人加点了穴道,让他们昏睡过去。然后伸手轻轻拍开先前那军士的穴道,沉声道:“下面看你的了!陪我们把戏演好,我们出军营时会带上你,保你一条性命。你若耍什么花招,当场就让你毙命!” 那军士见这三位都换上了甲衣盔帽,马上就要逼自己去擂响战鼓,心中连连叫苦。然而蝼蚁尚且贪生,人自然都想活命。没法子,我赵凯成遇上这几位活阎王,只好他们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了! 赵凯成见郭襄等三人都整装完毕,都瞪着自己,只等自己擂鼓,只好咬了咬牙,拿起鼓槌,“咚咚咚”地擂响了中军帐的战鼓。 这静寂的夜中,突然震天般响起了战鼓声,只过了片刻,四面便嘈杂起来,当真是人喊马嘶。 四下里渐渐变得火把通明,脚步声、马蹄声接踵而来。赵凯成刚想放下鼓槌,郭襄对赵凯成道:“接着擂,不要停!” 赵凯成只好扎好马步,继续擂鼓。郭襄三人则守在战鼓两侧,手握佩刀,垂首低眉,像是在听候命令。 营外接连来了五六路兵丁,列着整齐队伍候在中军大帐外。中军帐外是个小校场,各路队伍按平日的编制,有序摆开,只有各队的首领进到了中军大帐。赵凯成是中军营中的值守小头目,今晚又正当值守,各队首领便以为有了什么紧急军情,冲着赵凯成嚷道:“赵凯成,今晚老子的觉又被你搅合了,紧急集合又是有了什么火急军务?难道又要连夜开拔到昆明去抓反贼?” 赵凯成不敢应声,又怕郭襄那随手就能折断佩刀的二指点到自己身上,不敢慢下来,只好一声紧一声地继续擂鼓。 突然四周里肃静了下来,刚才吵闹的几名首领突然也都闭上了嘴,郭襄偷眼观望,见一名身材高大、长着浓密络腮胡的将领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正到了中军大帐门口。郭襄心中一动,暗道:好,正主儿终于来了! 她听信四海给她详细描述过,千户长乌力吉身材高大,勇武过人,络腮胡浓密,又见此人如此的威势,便可认定他就是军营千户官乌力吉了。 军中有了紧急军情,要擂鼓紧急集合,也并非稀罕之事。乌力吉跨进营帐,见正在拼命擂鼓的是中军营帐的值守头目赵凯成,便喝道:“本将已到,有什么紧急军情速速报来!” 赵凯成忙扔了鼓槌,到乌力吉面前单膝跪下,却没开口,乌力吉心中急躁,正要出言催促,忽听脑后一股轻风袭来。 这乌力吉天生神力,勇武过人,年轻时便崇尚汉人武学,曾跟着汉人武师习练过中原的精妙擒拿手,此刻听得脑后有轻微风声,本能地一招“拿云手”向后递出,想要拿住对方的手腕,以他的勇武神力,只要那么轻轻一扭,定将对方腕骨折断。 谁知他的五指刚向后递出去,就好像遇到了一堵墙一般,一毫一厘也无法前进。乌力吉心里大骇,正准备变招,颈后的“脑户穴”和背上的“大椎穴”同时一麻,竟被人同时扣住了这两大要害穴位。 乌力吉心里一寒,知道自己与对方的武功相差太多,如今这“脑户穴”与“大椎穴”被人扣住,对方只需内力轻轻一吐,自己即刻就将毙命。一时之间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然而对方并未发力,只是声音低沉地喝道:“吩咐你的手下,全部退出帐外!” 这时乌力吉手下诸将领都已抽出了腰刀,将郭襄三人同时围住。他们见三名自己军营中的普通兵丁竟敢袭击千户长,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几人为何叛变。郭襄三人换上了元军的甲衣盔帽后,英姿勃发,没人看得出竟然是三名女子所扮。 只有乌力吉心中暗暗叫苦,虽然他的部下们全都抽刀围到了左右,然而他方才领教了郭襄的内力,知道自己的性命委实是在郭襄的一念之间。若是这人想要了自己的性命,这些部下可说是全然无用,只好按郭襄所吩咐,大声喝道:“你奶奶的,全都给我退出去!” 他平时粗鲁惯了,对属下们全都是呼喝叱骂,哪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众部下左右看看,便都相继退出了营帐。 待得乌力吉众部下退出营帐,郭襄忽然侧耳一听,在此不远的东南方位一片混乱,有兵器相交的声音。 郭襄心里明白,这一定是贺老爷子领着峨眉弟子们杀进来了。先前郭襄和他们交代好,如果自己和两个徒弟潜进军营后,一切风平浪静,那么贺老爷子他们就不要行动;如果军营里出现异动,开始动手了,贺老爷子他们再杀进来接应,配合一起行动。 眼下乌力吉的部下都被喝令退出营帐,而帐中只有己方三人、乌力吉,另外一个不知道算是己方还是敌方的赵凯成。当然,昏倒在角落的那三个“舌头”可以忽略。 毕竟是在敌人的中军帐,郭襄不敢大意,双手扣紧乌力吉的两处大穴,目的是给乌力吉施压。她沉声道:“千户大人,要借你的腰牌一用。” 到这个时候,乌力吉除了“听话”,还有什么路可选?他受制于郭襄无法动弹,只好用目光示意:要拿尽管来取。 郭襄对谷风雪道:“你取了腰牌,让这位军爷在前面开路,你们一起去把其他人接过来吧,免得多伤无辜!” 她知道小四向来机灵善变,能应付突发变故,而风陵师太为人太端正刻板,派她去倒不太放心。 谷风雪取下乌力吉的腰牌,对赵凯成道:“走罢,军爷。” 赵凯成望了望乌力吉,又瞧了瞧郭襄,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道:如果这次侥幸留了条性命,军营是万万不能呆了,千户长一定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要想活命,只好希望这几名刺客把我带走了。 因此他只好乖乖听话,死心塌地为郭襄等效命了。 二人出去不多时,领着贺老爷子等进入了中军大帐。郭襄见人员齐整,并没有缺少谁,心里宽慰了许多。 贺老爷子进了帐,一见眼前的情形,心知事情成了一半。对郭襄道:“盟主,看来这位便是千户大人了?” 郭襄点点头,见有两位徒弟挂了彩,好在只是皮外伤,便让大伙儿先原地歇息一下,恢复体力,然后点了乌力吉两处穴道,转头道:“风陵,你过来照顾千户大人。” 风陵师太便来守在乌力吉的身边,“照顾”这位千户大人。 郭襄和贺老爷子则走到营帐一角,轻声商量下一步行动。 郭襄道:“老贺,眼下之计,唯有胁迫千户长放了被关押的雪山派兄弟们。然而我是不愿我们这些人同去,以防发生什么变故,大家伙儿都会陷在这里。按我的想法,是你们现在全都撤走,只留我和风陵、风雪留在这里,押着千户长去放人,你看如何?” 贺老爷子想了想,摇头道:“依我之见,还是我们同去。别忘了,这里有三千军兵啊!若是元兵玩什么花招,或是中间出现什么变故,只怕人少根本照顾不过来。我最担心的,是元兵若是表面上答应放人,暗地里准备弓箭手,偷施冷箭。到那时你们三位武功虽强,却只能自保,雪山派的兄弟们嘛,只怕就要没命了。我们留在这里,人多办事更周全些!” 郭襄沉吟片刻,终于道:“好吧,那就都留在这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13章 再回大都排千难 众人又歇息了片刻,郭襄与谷风雪各执马缰,与众人告别。 谷风雪的坐骑也是一匹神骏,名唤“照夜白”,这是阳顶天做上明教教主后的第二年,谷风雪的二十四岁生日时,阳顶天特意派人送来的礼物。 因阳顶天在郭襄门下时,大师姐秦风陵和四师姐谷风雪最为疼爱和照顾他,而大师姐性格稍严格冷峻些,故此谷风雪与阳顶天的姐弟之情还要更深厚些。 “照夜白”送到峨眉后,谷风雪自然是爱不释手,却让秦风陵大骂阳顶天好多天,说他忘恩负义,只记得四师姐的好,却忘了大师姐当时是怎么疼他的了。 郭襄的坐骑“乌云铁蹄”与这“照夜白”都是当世神驹,撒开腿奔驰起来,真如风驰电掣一般。二人急于赶路,日夜兼行,每日只住店打尖三四个时辰,然后叫店家准备好干粮在路上吃。其余时间一刻也不敢耽误。到了第四日晚,终于赶到了大都。 到了大都,郭襄领着谷风雪直奔月烈公主的驸马府,管家进去通禀,月烈公主喜出望外,亲自迎出大门,亲亲热热地拉着郭襄的手,进后院叙话。 进了后厅,驸马丁文轩居然也在后厅喝茶。郭襄一愣,道:“驸马爷今日为何未去上朝?”她与月烈公主夫妻二人都是患难之交,并不客套。 丁文轩苦笑道:“如今我已成闲人一个,不需要上朝的,每个月只要进一次皇宫,给太后请个安,其余时间就在家里陪公主下下棋,赏赏花,也是快乐悠哉呀!” 见郭襄一脸迷茫,月烈公主道:“姑姑,你不知道,自从皇帝病重,朝政便由皇后卜鲁罕和她的两个哥哥牢牢把持。卜鲁罕家眼下在朝廷是一手遮天,以前皇帝重用的心腹,大多被贬谪离京,有的脾气刚烈,不愿向他们屈服的,竟被他们寻个理由,重判入狱甚至处斩了。好歹他们还顾忌我这个公主,没有向驸马下手,但从来不派什么差事给驸马做,驸马现在比我们妇道人家还要悠闲呢!”说完哈哈大笑,丁文轩只好陪着苦笑。 郭襄道:“这个我也有所耳闻,然而还是没想到皇后会如此过分,难道她竟敢有篡位的心思?” 月烈道:“这个她倒是不敢。眼下皇帝病重,她暂且代理朝政,蒙古各王爷也不好跳出来说什么,然而她若想篡位,只怕会死得很惨。这一点她也清楚,于是在暗中扶持皇帝兄长家的老二爱育黎,想让爱育黎替她们做傀儡皇帝。” 郭襄黯然道:“皇帝没有子嗣,的确是件憾事,没想到被皇后钻了空子!” 月烈道:“事情也没那么简单。皇帝在龙体康健时,向来是喜欢爱育黎的哥哥海山的,有心选择海山继承大位,这个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包括蒙古诸王。因此皇后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把爱育黎退出来,暂且边走边看。对了,姑姑,你这趟来大都,有什么要事?” 郭襄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望看望你吗?” 月烈拉着她的手道:“我还不知道你么?无事你是绝不出峨眉山的!” 郭襄这才正色道:“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然后便把云贵之地的地方官草菅人命,成千上万的百姓被强指为奸细、含冤入狱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月烈公主叙说了一遍。 月烈公主道:“你想怎么做?” 郭襄道:“被冤枉入狱的人实在太多,又分散在各州各府,我想只有从源头上着手,我想进宫见皇上,当今皇上心地宽厚,重视汉蒙交融,他也不会愿意地方官府这样胡闹,激起汉人生变!” 月烈黯然摇头,道:“没法子的。皇帝已经昏迷多日了,根本就听不到别人说话,他自己也无法言语。” 郭襄一呆,道:“我听闻皇帝病重,可是没想到严重到这种地步。御医怎么说?” 月烈道:“皇上这病来得奇怪,四个多月前的一日,早上宫中的内侍公公要服侍皇上起来早朝,然而怎么唤也唤不醒皇上,以前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形。内侍公公慌了,赶忙传来太医,太医确认皇上从前半夜时就开始昏迷了……” 郭襄道:“照这么说,内侍去服侍皇上早朝时,皇上起码已经昏迷了三四个时辰?” 月烈点点头,道:“是的。太医们使出了浑身解数,用遍了宫内的珍稀药物,也治不好皇上的病,皇上大多时候都在昏迷,偶尔也会醒来,然而醒来时也不是清醒的,根本不能与他人交谈。我去看过皇上多次,只有一次他是醒来的,然而却不认识我。我在他跟前讲了许多以前的事,他只是茫然看着我,一句话都不回答!唉,真是愁死人了。” 郭襄知道月烈公主和铁穆耳的姑侄感情极好,铁穆耳没登基前,月烈可是没少在先皇忽必烈的面前说他的好话,因此铁穆耳登基后,对月烈公主和驸马丁文轩封赏极多,也是为了报答月烈公主先前之恩。如果说患病后连月烈公主都不认得了,那看来确实患病太重了。 郭襄道:“会不会有人暗中下毒?”她根据月烈的讲述,觉得颇有中毒的迹象。 月烈摇摇头,道:“应该不会。皇帝向来极为谨慎,宫中负责置办皇帝饮食的,都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何况宫里膳食制度又极为严格,皇帝用膳之前,都会有专门的太监当面‘品菜’,说是品菜,其实就是以身验毒。当晚品菜的太监毫发无伤,一直好好的,自然也就排除了下毒这种可能。” 郭襄道:“既然排除了中毒,那其他的也就更加不可能了。若是有人行刺,一来宫中守卫森严,不可能得手;况且事发当晚若有刺客,也一定会有很大的动静。行刺一说也可排除。皇室家族里上代有过这种疾病么?” 月烈仍是摇头,道:“从我的曾祖,直到父皇,再到皇帝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真金太子,都从未有过这种情形。”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 第14章 龙落平滩命垂危 郭襄凝眉不语,半晌道:“无论如何,我想进宫看看皇帝。你知道的,皇帝未登基前,和我的交情甚厚,他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叫我,我也很欣赏他的勇武沉稳。如今他遇上灾祸,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想去看看他。这是其一。其二呢,我毕竟在武林中多年,也算有一点见识,看看能不能有我帮得上的地方。至于原本想请皇帝解救云贵同道们之难,这个心思却是想也不想了。” 月烈见郭襄神情黯淡,眼眸朦胧,心下感动,道:“姑姑,你不为云贵之事去看皇帝,这才是真心真意关心着皇帝,想当年我是诚心诚意拿你当姑姑看待的,皇帝那时只是个贝勒,还是你帮他在套马会上夺魁,父皇一高兴,封了他做西平王。他跟我说过多次,我们虽不是真正的血统上的亲戚,今生今世却要一直把你当做亲人看待!” 郭襄拭了拭眼角的泪,道:“可能是因为我们曾经是患难之交吧。我这辈子早失亲人,面冷心硬,只有和你们姑侄俩在一起时,有亲情感受。好了,不说了,月烈,你能否领我进宫?” 月烈公主想了想,道:“这个还真有些难度。自从皇上病重后,宫里大小事宜都是皇后做主。皇后有懿旨,为了安心医治皇帝的病情,寻常大臣根本不得进宫探视皇帝。即便是我,也只有在每月的月中进宫给太后请安,然后去看一看皇帝。” 郭襄心中着急,道:“眼下刚到月初,还要半月才能到月中,我可真的等不了了。月烈,不瞒你说,看望皇帝以后,我还要去办很重要的事情,多耽搁一天,都面临极大的风险!” 见郭襄心急如焚的样子,月烈忙安慰她道:“姑姑别急,我再想一想,你容我想想……” 月烈公主在房内不断地来回走动,突然眼睛一亮,叫了一声:“有了,我怎么把他忘了呢?该死!” 郭襄忙问:“是谁?” 月烈道:“海山!他是皇帝的哥哥答剌麻的长子,深受皇帝的喜爱,看作亲儿子一般。自皇帝的独子德寿太子夭折后,皇帝再无子嗣,便把海山作为皇位的继承人来培育,先是封他为皇宫内的侍卫大臣,后提拔兼领从一品的平章政事,参与军国政事。只是后来皇后卜鲁罕把持朝政后,想重新扶植海山的弟弟爱育黎继位,便削弱了海山的权力,很多朝廷政事并不让他参与。海山便也冷了心,一心在宫中当值,负责宫中内卫,把昏迷的皇帝当做父亲一样来照顾。” 郭襄点头道:“如此看来,这海山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难得。” 月烈公主道:“正是!自从皇后定下制度后,我便遵循每月月中去给太后请安的旨意,倒没想过更改,故此把海山这个宫中侍卫大臣给忘了!如今我们要想进宫看望皇帝,只有通过海山这个孩子了!” 郭襄道:“还是个孩子?多大了?” 月烈笑道:“二十三了,早已是高大汉子了。不过他喊我‘姑奶奶’,那在我眼中肯定还是个孩子呀!就像你是我的‘姑奶奶’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地笑成一团。 第二日清早,月烈和郭襄师徒都早早起身。郭襄和谷风雪都扮成月烈公主身边的亲随,三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直往皇宫而去,到了宫门口,在门口值守的侍卫见是公主的马车,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今日值守的侍卫头目是一名侍卫千户,见今日不是月中公主们进宫的日子,便恭敬躬身在车前问道:“敢问公主,今日非月中,进宫所为何事?” 月烈公主眉头竖起,斥责道:“我今日进宫有要事,怎么着?还要向你禀报?” 那侍卫千户的汗就下来了,然而他职责在身,只好答道:“回公主,皇后有懿旨,公主们要月中才能进宫给太后请安,今日不是月中,奴才们不敢…不敢放行…实在不是有心打扰公主车驾…” 月烈公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道:“给你个狗胆,你也不敢有意拦我的车驾!告诉你吧,我已同你们侍卫大臣海山说过了,今日进宫有其他要事。” 便在此时,皇宫侍卫大臣海山已急急赶来。昨晚月烈公主已派心腹给他送了一封信,说道她身边有一女侍医,医术神奇,今日要进宫给皇上看病,要海山给予同行。 若换了别人,海山绝不会答应。然而月烈公主是皇帝的姑姑,和皇帝感情笃厚,而海山自己又是皇帝的心腹,和公主在同一个阵营里的,自然要听月烈公主的号令。反正月烈公主同皇上亲如母子,绝不会对皇上有什么不利的地方。 侍卫千户长见侍卫大臣海山过来了,好似见到了救星,忙躬身行礼,道:“禀侍卫大臣,公主有要事想要进宫,您看......” 海山斥道:“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进宫自然是有要事,赶快放行!”说完又上前给公主请安。 侍卫千户虽然挨了骂,却解决了一个难题,心里安生多了,忙上前给公主放行。 海山躬身领着公主的轿子往前行。郭襄听公主说过,这海山颇受铁穆耳皇帝的宠爱,有意培养他作为皇位的继承人,便对海山多看了两眼,见他身材高大,黄褐色的面孔,头发黑如墨发卷,说话之间目不斜视,显得沉稳干练。 郭襄心内暗赞:好一条威猛又不失精明的汉子,难怪入了铁穆耳皇帝的法眼。 轿子进了大明殿香阁,这里是皇帝的寝宫。公主下了轿,殿内值守的公公见宫内侍卫大臣领着月烈公主进来,自然不再多问,只是躬身给公主行礼。 郭襄和谷风雪紧紧随在公主身后,到了龙榻之前,见铁穆耳双目紧闭,躺在龙榻上,似在沉睡。 月烈公主侧身让郭襄靠前,对海山道:“这便是我驸马府的女侍医,医术精湛。前些日子正好回老家看望父母,耽搁了些时日。她这一回来,我就跟她说起皇帝的病情,她说在川中老家时曾见过相似的症状。然而是否和皇帝的病症相同,她要亲眼见到才知。银姑,你且仔细瞧一瞧!” 公主随口叫了一个名字,只是为了让郭襄上前见一见皇帝,并不指望她能真的医治好皇帝的病。宫中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想来“姑姑”更是没一丝头绪。 郭襄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仔细瞧看铁穆耳,见铁穆耳面色黑黝黝的。虽说铁穆耳向来脸色也不白,可绝不像眼下这般,便更加留神观看,见铁穆耳的印堂附近是铅黑的模样,已形成了几个大小不等的圆斑。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 第15章 追痕觅迹现元凶 郭襄心中一动,铁穆耳的症状显然就是中了剧毒的样子,她虽然不是专业医官,然而久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大多对带剧毒的暗器都略知一二,何况像郭襄这样的顶尖高手? 郭襄轻轻抬起皇帝的手腕,见手臂处毛孔粗大,毛孔上还有黑头,也是暗黑如墨,正和他印堂上的症状相合,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中了剧毒。 既然皇帝可能是中毒,那么宫中的那么多太医为何没有找到医治之法呢? 郭襄不愿草草断定,又想起月烈公主说过的,皇帝的饮食都是他自己吩咐心腹专门料理,并每餐前都有太监先行“品菜”,看来通过膳食下毒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会不会是江湖上顶尖的用毒高手潜入皇宫,隐藏在暗处对皇帝下了毒呢? 然而郭襄又轻轻摇了摇头,二十年前忽必烈还在位时,她便进过皇宫,后来铁穆耳做了皇帝后她也来过。以皇宫守卫的森严来看,即便是自己,也绝不能悄然接近皇帝的寝宫。除非是武功比自己高的多的人,然而郭襄自信,武林中比自己武功高的人,只怕是没有,更别说要比自己武功要“高得多”了! 郭襄略一沉吟,对公主及海山道:“公主,大人,我是否可以在香阁附近再察看一下,进一步确认皇上的病情?” 海山朝公主望了一眼,见公主点头,便道:“可以,我派两名侍卫给你引路。” 郭襄知道他肩负着护卫皇宫重责,自然做事要谨慎些,派两名侍卫监视自己也是分内之事,便笑道:“谢大人!雪儿,你在此服侍好公主。”这一句自然是交代谷风雪的了。 郭襄“领”着两名宫中侍卫在香阁前后仔细察看了一会儿,见香阁内外设了两处明岗,两处暗岗,均由身着蓝衣的亲军侍卫值守,这些亲军侍卫无一不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电,郭襄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内家高手,大内侍卫中的精英。心中便更加否定了武林中使毒的高手潜入皇宫对皇帝用毒这一可能。 香阁旁边便是御花园,园中有个碧水银波的小小湖泊,湖水之上有几座亭子,郭襄慢慢踱步走到凉亭上,看似无意,却暗运内息,把周遭全都尽收耳目里。 两名侍卫随在郭襄身后,见她在亭上呆得有些久,正想出言催促,忽然郭襄伸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这女侍医是月烈公主府里的人,两名侍卫自然也不想轻易得罪,只好吞下要催促的话,见郭襄出神地望着湖中心的一只屿岩。 那屿岩是湖中心突出来的一块大石,像是江中洲岛一般,只是面积较小而已。两名侍卫仔细瞧了瞧,那块屿岩只是样子稍奇怪了些,凸凹有致,上面还生出几株绿草,其他并无甚异样。 郭襄沉声道:“二位,可听到甚么奇怪的声音?” 二侍卫见郭襄神情凝重,便侧耳仔细听了听。他们虽然是宫中普通侍卫,然而武功见识自然也不会弱,都是耳聪目明,高个儿的那个很快便道:“嗡嗡声,奇怪,哪里来的嗡嗡声?”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这一说,郭襄便知他的内力修为绝不弱,赞许地道:“大人果然武功不凡。再仔细听听,这嗡嗡声的方位在哪里?” 那名侍卫见郭襄神色自若,讲评有方,竟像是个练家子。心中一凛,有满腹的狐疑,打定主意等下要去向侍卫大臣禀报,要查一查这名女子的来历。 哪知郭襄发现了湖中屿岩的异常,心中已有了计较,知道要想查清皇帝中毒的究竟,终归是要露出身手的,当下笑着道:“我虽医术平庸,不过小时候也随着家父习武,学了一些轻功,有了一点武学见识,故此赞叹大人内功了得!大人不妨再听听看,这细微的嗡嗡声究竟是从何而来?” 两名侍卫听郭襄这般主动说了,又是公主身边的亲随,便把疑窦消去了一大半,不过对郭襄可就另眼相待了,不再只把她当做一个下人看待。 高个子侍卫武功要更高些,有仔细听了听,道:“声音似是从湖心那块屿岩上发出来,像是蜂虫的声音。” 郭襄轻轻点头,像是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了,难道真的是这样?” 两名侍卫正要问个究竟,郭襄对二人道:“得罪了两位,我要到那块屿岩上去瞧一瞧,请二位休要出声,拜托!”说完身形一晃,到了凉亭的一角,离那块屿岩约有四五丈之遥。 见了郭襄的轻功身法,两名侍卫咋舌不下。这两人都是江湖名门子弟,为求荣华富贵进了皇宫,不光武功高强,见识也广。见这女子不弯腰,不屈膝,只是身形一晃,已到了两丈外的凉亭边,心中这份惊诧非同小可,若不是郭襄先提醒他们噤声,只怕早已惊呼起来。 当下两人只拿四只大眼珠子直直地瞪着郭襄,见郭襄踩在亭子的栏杆上,看样子是要到屿岩上去,然而那屿岩与亭子的距离足足有四丈还多,这两名侍卫绝不敢相信面前这女子可以纵身到屿岩上去。 高个子侍卫的师父是当今武林中一支名门大派的掌门人,然而他见过他师父和师叔们考较武功时,最多越过三丈的水池,事后师父说过那已是他轻功的极限了。 他哪知面前这个看似清秀文弱的女子,实在可算得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以郭襄眼下的功力而言,只怕在她的父亲郭襄大侠巅峰时,也难说能胜过她,更何况在轻功这一项,她早已胜过了父亲当年,傲然独步当今武林。 郭襄脚点在亭子栏杆上,伸手从头上拔下了玉簪,她要扮作月烈公主的随从来皇宫,自然不能以尼姑的光头示人,便化装了一番,戴上了侍女的发套,上面有两支玉簪。 郭襄把玉簪拿在手中。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忽然觉得面前蓝影一闪,再看郭襄已经站在了湖心的屿岩上。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 第16章 终南山上觅解药 此时屿岩上的郭襄已经清楚地听到那阵阵“嗡嗡”声是从自己脚下的屿岩内发出,便使了个铁板桥功夫,腿脚不动,腰身弯下来,就见那凸凹交错的屿岩内,正有一个拳头大的蜂窝,上面还趴着两只从未见过的奇异蜂虫,全身五彩斑斓,头上长着两只牛角一样的东西,脊背上有很多黑绒。 郭襄小心翼翼,她知道越是身上颜色艳丽的蜂子,毒性越是致命。那两只毒蜂也觉察到了入侵者的存在,嗡嗡飞出,往郭襄头脸处飞来。 郭襄身形不动,只是右手中玉簪接连刺出,将两只毒蜂都刺到玉簪之上,然后左臂一振,一掌拍下,将那个毒蜂窝巢拍入湖中。随即双足一蹬,如踩云梯一般,纵入凉亭之中。 这等绝顶轻功,当年北侠郭靖也曾在攀城墙时用过,名唤“上天梯”,只是郭襄此时不是向上跃,而是用“踩云梯”平地飞纵,比“上天梯”更要显得轻灵潇洒多了。 两名侍卫早已看呆了,虽然皇宫中高手如云,他们师尊的门派也都非泛泛之辈,然而又何尝见过此等武功?郭襄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两人还在呆呆地望着郭襄。 郭襄微微一笑,道:“二位大人,走吧,咱们见公主去。” 两名侍卫晃晃脑袋,面色这才恢复如常,顿时对郭襄敬若神明,也不敢多问,走到郭襄的身后,跟着她回了大明殿香阁。 月烈公主一直守候在皇帝身边,她今天是带郭襄来见见皇帝的,皇帝卧病多日,生死难料,不过是不想让郭襄留下遗憾而已。至于把郭襄说成一个女侍医,那不过是个托词,故此郭襄说要为了皇帝的病情去检查香阁的前后,她还在心里觉得滑稽,这“姑姑”戏演得太足了。 因此当郭襄回来时,月烈并没有多问,只是道:“银姑,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 郭襄道:“公主稍候!我已找到祸害皇帝的真凶。” 月烈公主一愣,道:“是谁?”海山在一旁,几乎同时也叫起来:“是谁?” 郭襄把手中的玉簪抬起来,道:“公主请看,就是它!” 月烈公主凝神瞧看,见郭襄的玉簪上有两只色彩斑斓的蜂虫,然而普通的蜂虫哪里有这样好看?便迟疑着道:“这是…蜜蜂?” 郭襄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蜜蜂,而是带有剧毒的蜂虫。不过很奇怪,我见过剧毒的牛角蜂,也见过剧毒的黑绒蜂,却从未见过这种既头上长牛角,背脊处又有黑绒的毒蜂,似是什么新的奇异物种!”她和杨过、小龙女夫妻二人有奇特渊源,故此对毒蜂的了解可说是如数家珍。 月烈公主狠狠地盯了那两只毒蜂一眼,道:“宫中的太医也曾把香阁附近都仔仔细细地检查遍了,偏偏就发现不了这些毒蜂,这些混饭吃的东西,是越来越没用了!海山,你去召所有的太医进宫,每人重重地赏五十个板子,给我狠狠地打!” 郭襄忙道:“公主息怒,这也怪不得他们。这些毒蜂的巢穴隐藏在御花园的湖水中央,实在难以发现。湖中央的屿岩离凉亭颇远,一般也到不了那里。”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这种毒蜂是怪异品种,以前从没有毒蜂长得这般模样,看来毒性比那两种要更加剧烈得多。即便是那牛角蜂和黑绒蜂,都是蜂中剧毒。皇上这些日子只是昏迷,毒性没有发作,只怕与太医们的救治还是有关系的!” 郭襄这下可是误打误撞地说对了。牛角蜂和黑绒蜂原本都是剧毒蜂虫,常有人被它们送上了黄泉路。它们原属不同物类,机缘巧合下,竟成就了新的毒蜂,毒性何止扩大三五倍。铁穆耳皇帝被夜间出巢的牛角黑绒蜂蛰到后,若不是靠着宫内御医开的无数珍稀药物维持,早就没命了。御医们虽然解不了牛角黑绒蜂的毒,毒液一直留在皇帝的体内,但也没让毒液要了皇帝的命。 月烈公主和海上见郭襄说出了皇帝发病的源头,都不禁喜形于色。月烈公主道:“那么怎么能解了皇帝中的剧毒呢?” 郭襄沉吟无语,她虽然有此见识,却并无解毒之法。正在踌躇之际,突然心内灵光一闪,不禁脱口而出:活死人墓! 月烈公主一愣,道:“什么活死人墓?” 郭襄自从决意出家以后,心里便很少再想到那个令她牵肠挂肚了半生的男人,更是排斥再见到与那个男人相关的一切物事,以免睹物思情。 然而此刻,不仅关系着西南三省同盟中十一家门派的五百条性命,还关系着云贵之地更多被错抓的百姓。让她不得不想到要去活死人墓再去走一遭。 当年小龙女和孙婆婆在终南山古墓居住之时,曾经养过毒蜂,而玉蜂浆更是活死人墓里特有的宝物,对于解天下蜂毒最有奇效。想来也当可以解皇帝所中的剧毒。 郭襄踌躇片刻,终于决定去终南山走一遭,为了同盟兄弟的五百颗脑袋,不,是云贵之地更多即将落地的脑袋! 当下郭襄对月烈公主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有解毒的良药,我需马上出发,尽快去拿到解药,回来医治皇帝。” 月烈公主闻言大喜,她与皇帝情同母子,自然希望郭襄尽快去拿到解药,当下道:“那就尽快出发吧,要不要从大内派些侍卫去帮你?” 郭襄摇了摇头,对月烈道:“请公主移一步驾,我有句话要同你说。” 月烈公主领着郭襄和谷风雪来到御书房,关上房门,道:“姑姑,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郭襄道:“第一,要拜托公主你,这几日在朝廷内活动活动,让刑部那些官员把云贵‘反贼’的案子稍稍拖一拖,等我取回解药,救醒皇帝之后,事情就好办了!” 月烈想了想,道:“我答应你!刑部我也有几个听话的管事奴才。改判做不到,拖几个时日应该不成问题。” 郭襄又转头对谷风雪道:“小四,你不要跟我去,就留在公主身边。若我五日内没有回来,就不要等我了。火速回丽江雪山,告诉贺老爷子和你掌门师姐,既然无力回天,便把那千户长放回军营吧。其余人各回各派,不要再做无谓牺牲了。”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 第17章 神雕侠侣骨血存 谷风雪瞧着师父,眼中汪着一池清泪,用力点点头,道:“师父,你老人家一定要小心!” 郭襄抚摸了两下谷风雪的肩膀,对月烈公主道:“事不宜迟,我们先速速回府!” 回到驸马府,郭襄牵出乌云铁蹄,上马直奔终南山的方向而去。一路上,郭襄当真是心急如焚,自从上次小龙女的徒弟杨倩香到峨眉山找她,她知道杨过夫妇留下了骨血,名唤杨语凝,和师姐杨倩香一同住在古墓里。然而一晃十年过去了,不知这姐妹俩是否还在古墓里? 郭襄马快,只两日时间,已过了古城长安,到了终南山前。 郭襄三十年前在普天下寻觅杨过时,曾来过终南山,如今故地重游,真不知是喜是悲。仰望直入云霄的巍巍终南,云雾缭绕,郭襄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不禁在心里笑自己: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她不愿和全真派的道士撞面,便绕过重阳宫,来到青草坪边的树林间,见到地下立着的那块“外人止步”的石碑,心道:是了,便是这里。 她的心里着实砰砰直跳,这次来到古墓与三十年前的大为不同。三十年前是二八小姑娘年少无知,寻觅心中人;而此刻她的肩上,却担着数百、数千条性命。 步入石碑,顺着草花小径刚走了十来步,忽听一个轻柔声音道:“是谁?” 郭襄一怔,竟然有人在自己身侧,而自己却毫无发觉?这可是近二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略一侧耳,心中更为惊疑,这声音听似很近,实则离自己至少五十丈开外。 郭襄忽地童心大起,她猜测这个在古墓周边的人,不是小龙女的徒弟杨倩香,便是神雕侠侣的骨血杨语凝。便想考较一下她的武功。 当下郭襄并不答话,而是继续向前行,暗中凝神侧耳,注意四周动静。 那声音又道:“请你站住,不然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语气虽严厉,然而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娇弱。 然而郭襄此时何止是惊疑,已是有些惊惧了,此时距那声音第一次发问时,不过片刻功夫,却已到了身边二十丈之内了。这…这,天下竟有这等轻功? 要知道在二十年前,郭襄的武功在武林中已经鲜有敌手了,不过并不能说是绝世无双,至少武当张三丰一直和她在伯仲之间,另外那时武林中还有少林渡苦神僧、霸刀等当世高人。但若单单以轻功而论,这二十年间,无人能在轻功身法上与郭襄匹敌。 然而身侧这人的轻功身法,郭襄竟有些自叹不如,更起了要考较她武功的心思,当下装作毫不理睬,只是低着头前行。 猛然间白影一晃,面前的小径上已多了一个人,那人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肌肤如玉,面色苍白,似毫无半分血色,加上飘飘白衣,当真如仙女下凡一般。 郭襄不由得呆了一呆,面前这人的五官样貌、举止形态,有七分小龙女的影子。然而她微笑着立在这小径当中,却又让人觉得与小龙女大为不同,不知是何缘故? 那姑娘道:“姐姐慢行,前面可不能进去!”她嘴里说的是禁止前行,然而神态语调仍温柔至极,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两腮边便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郭襄此时已渐渐明白,为何这女子明明长相酷似小龙女,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原来那小龙女便似一块坚冰,望之一眼便寒气逼人;而这姑娘却如一株向日葵一般,瞧起来心里暖暖的。 郭襄听她口中对自己称“姐姐”,不禁面红过耳,心道:傻丫头,我便是做你的娘也绰绰有余了。虽是这样想,心里由不得对这孩子多了几分亲切。 其实也怪不得那个姑娘称她“姐姐”,郭襄虽然已是这样的年纪了,然而她至老是童身,自然衰老得慢,再加上她一直勤习内功,身上有三十年的九阳神功,当真是红颜不衰。尤其是这十来年,风陵师太和谷风雪都常说师父十年间样貌上几乎毫无变化。 郭襄此时已知面前这个孩子必然是杨语凝了,然而从年纪上来说,却也对不上,十年前她的师姐杨倩香到峨眉之时,便道小师妹杨语凝已十六七岁了,而面前这个仙气缥缈的女孩最多不过十八九岁,难道她真的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郭襄决心继续装傻。便道:“小姑娘,我在山上游玩,见此处风景甚好,便想继续往里游览,你别耽误了我的兴致。” 杨语凝摇摇头,道:“不瞒姐姐说,此处是先父母安眠之所,绝不容外人前来打扰。便是此山主人重阳宫里的道人,也绝不敢越雷池一步!请你速速离去。” 郭襄翻了翻眼白,道:“我若偏不离去呢?” 杨语凝一怔,似是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蛮横,想了想,道:“你若再往前走,我就把你杀了。绝不会让你惊扰我父母的遗骨。” 她的语气既淡然又决绝。郭襄也没料到她先前说话如此温柔有礼,说到杀人,却如此淡然自若。不过她既然想考较杨语凝的武功,自然也不会退步的了,当下举步继续往前走。 方迈得两步,忽听耳后微响,余光一暼,一只手掌已如拂琴般向自己挥来。于此同时,手掌上的强劲内力已罩住自己背后。 郭襄一惊,心道:傻孩子,随便与人动手怎么使这么大力?犯得着么?转念一想:是了,她常年居住古墓,只怕从来也没跟别人动过一次手,因此上来就使出大招。 郭襄还真不敢怠慢,以那五指挥来的内力来看,自然若不凝神接招,只怕就要伤在她的指下。当下也不回头,右足点地,向左平平滑出三尺,避开了杨语凝这一招。然而衣衫的一角却随风摆起,却是被杨语凝的凌厉内劲所波及。 郭襄这一惊是非同小可。自己原本也没轻视了杨语凝,向左多滑出了一尺。若是平时在武林中过招,哪怕面对渡厄、渡劫这样的少林高手,她滑出二尺便已足矣,对方的内力绝不会再有波及。没想到杨语凝这孩子小小年纪,招式、内力便已如此了得!当下心里又惊又喜。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 第18章 九阴神功怎运用 杨语凝见这个“姐姐”腰不弯,膝不弓,就侧滑出去,避开了自己这一招,身姿飘逸至极,心里不禁羡慕。 然而羡慕归羡慕,架还是要打的,决不能让她进入古墓深处。当下杨语凝变掌为抓,五指发劲,向郭襄脑后插去。 郭襄见她方才那一招五指挥动,便如拂琴一般,姿态高雅古朴,可算是最正派的招式,然后接下来这一招阴毒无双,竟是当年“铁尸”梅超风所使,名满天下的九阴白骨爪! 郭襄当真是被吓了一跳。当年杨过与小龙女在古墓居住之时,在石棺的背面发现了重阳真人当年刻在这里的九阴真经。然而重阳真人刻的是九阴残篇,因此杨过在此学会了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却没有学过九阴白骨爪。杨过的这段往事她是知道的。 然而面前的杨语凝却骤然使出了九阴白骨爪的招式,这招式过于迅捷和毒辣,郭襄一时不及细想,急运内息,用了一招峨眉九阳功演化出来的“金顶融雪”迎了上去。 杨语凝五指如钢爪,发力插下,足可以摧骨破筋。她心地纯净如水,说什么就是什么。温柔是真,狠辣也是真。 方才她既然已经告诉郭襄,再往前一步,她就要杀了郭襄,那么自然是真心要杀掉郭襄。 然而她的五指在距离郭襄脑后约有二寸的距离,却怎么也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一股柔和之力托住了自己的手掌和指力,让自己的五指无法插下去。 杨语凝心里一急,急运内息,又加了两成内劲,此时已用上了毕生之力,然而却感到对方那股柔和的内力如江海之水,源源不断。无论自己如何变换方位,却始终无法再进一寸。 对面的郭襄看似神态轻松,实则也是大感吃力。她习练九阳神功三十余年,内力自然比杨语凝要深厚得多,然而杨语凝用的可是天下第一武功绝学——九阴真经,而九阴白骨爪又是九阴真经中第一狠辣招式,实在太过于凌厉,因此郭襄也是屏息凝神,不敢有一点懈怠。一时之间二人竟斗了个相持不下。 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个女子惊呼一声,再靠近一点,那女子忽然叫道:“二位,请住手!语凝,她是峨眉的郭襄姑姑!” 郭襄和杨语凝都是浑身一震。杨语凝是第一次见到郭襄,哪想到面前这个面目清秀、武功深不可测的“姐姐”就是郭襄;而郭襄先前只是推测,如今便确认了面前之人果然是神雕侠侣的骨血杨语凝。 急奔而来的女子,自然便是杨语凝的师姐杨倩香。此时郭、杨二人已收了手。杨倩香首先来到郭襄面前,躬身下拜见礼。 和郭襄见礼完毕,杨倩香笑着问语凝:“师妹,你天天嚷着想见见郭襄姑姑,说她开创了峨眉一派,是女中的豪杰,怎么竟和郭姑姑打起来了呢?” 杨语凝并未有羞愧抑或是扭扭捏捏的神色,只是认真地道:“我也不知道她是郭姑姑呀!你不是跟我说,绝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活死人墓,不得打扰爹和娘的遗骨么?” 杨倩香道:“郭姑姑是外人么?她可是爹和娘的妹妹,也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杨语凝这才到郭襄面前躬身行礼,道:“郭姑姑,我可不知道是你。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好了!对了,你的武功可真是好,我怎么觉得,你的武功竟像是能克制我的九阴神爪呢?” 郭襄微微有些吃惊,她们俩不过交手两招,杨语凝就能看得出来九阳神功对九阴白骨爪有克制功效,这一份见识可是不凡。看来这孩子是因长期居住古墓限制了她的武学发展,否则的话,以她的武学天赋,成就可说是无可限量! 其实要说九阳神功克制九阴白骨爪这是没错的,因九阴白骨爪这种招式完全是阴毒一路;然而对九阴真经上的其他内功心法、纯正招式,就谈不上克制了。抑或有些九阴真经的招式,甚至又可以克制九阳神功。阴阳相生相克,原本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当下郭襄微笑道:“语凝,其实你的武功比我更凌厉,临敌之际更有效。我不过是比你大些年岁,内力稍强些而已。来,你过来。”说着,上前拉着杨语凝的手,移步到路边一棵酒杯粗的小树前,道:“你击它一掌,把它打断。” 杨语凝见那小树这么细,郭襄却要她把树击断,不由得撇撇嘴,心道:这是看不起我吗?竟要我打这么细的小树。 不过两人既已互相知道了身世,自然便毫无敌意了。杨语凝虽然心下不屑,却也依言照做,一掌把那小树击得齐根折断,树身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郭襄道:“你只是想把小树击断而已,为何要使这样大的劲力?” 杨语凝抓抓后脑,道:“我平时练功、发招都是这样用力的呀!” 郭襄笑道:“那如果你的面前有千百棵这样的树木,都需要你击断,你用这么大的劲力打下去,能否都打完?” 杨语凝眨眨眼,道:“那恐怕不行,打完几十棵,我就累得没有力气了。”说完又“哦”了一声,似乎心有所悟。 郭襄又指着旁边一棵跟先前差不多粗细的树,道:“再来试试!” 这下有了前车之鉴,杨语凝便不这么发招了。只是掌上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那小树齐根折断,倒伏于地。 郭襄道:“所谓内力,要悉心体认,随人所动,随曲就伸,不丢不顶。” 杨语凝喃喃跟着念道:“随曲就伸,不丢不顶。随曲就伸,不丢不顶……姑姑,这是说根据对手的曲或伸,使出相应的劲力;还有,不丢不顶,是说使出的力量不能不足, 也不要太足达到顶峰。是这样么?” 郭襄含笑道:“便是如此。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千变万化的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随着对手的变化而变化,适当发劲,让自己始终留有后劲!”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 番外 郭襄的第二段感情,有还是没有?(番外) 按理说,郭襄不应该有第二段感情。 按理说,郭襄已经“一见杨过误终身”,那么她只有这辈子,都只能在神雕大侠这一颗树上吊死,这样的郭襄,在读者的眼中,才是完美的。 按理说,人生的一扇门被死死封上,却也给你打开了一扇窗。郭襄虽没有得到杨过,却成了峨眉派的创派祖师,也写就了自己人生路上的另一段传奇。 然而我始终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杨大侠成为万枚绿叶中的那一点红,享受着众星捧月,而郭襄、程英、陆无双却要死守那一份寂寞呢? 虽然那一份寂寞很凄美,很动人。 起码在杨过携美人归隐,成为万千粉丝心中逐渐远去的传说后,郭襄、程陆二女等,也该再有过一点点男女之情。 哪怕只有一点点动心,哪怕只有一点点期盼,哪怕再受一次命运的捉弄。 这才符合人性。 所以郭襄遇见了陈光华。陈光华也是个优秀的人,为人正派,为国忠心,为友真诚。 陈光华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内侍卫首领,并且,他还和郭襄、张将军等一起,千里护送益王赵昰到福州,为大宋保留了一颗火种。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火种,大宋还得以延续,汉人的天下还没完全塌掉。才有后来的继续抗争。 按说这个时候,陈光华还是有一些自信的,虽然信心不足,然而他和郭襄之间,还是存在着一丁点的可能。 陈光华很早就对郭襄动心,他最大的心愿,是做峨眉山下的一个店小二,只为了能每日仰望金顶,离郭襄近些。 后来郭襄对陈光华也有一点点动心,她甚至想过,要和陈光华“处处看”。 在惨烈的“崖山海战”之前,陈光华和郭襄两个人,是存在“处处看”的基础的。 然而命运捉弄人,最后陈光华在“崖山之战”中“殉国”,使郭襄再一次断了念想。 当然,陈光华可能没有死,可能后来在峨眉山脚下出现的那个乞丐,那个以守护峨眉为己任的乞丐,貌似便是陈光华。 但是这时的陈光华,经历了崖山海战,容貌尽毁,他再也没有勇气和郭襄相认。 能呆在峨眉山下,能为郭襄、为峨眉派做点什么,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时常在想,如果写到结尾时,陈光华还没有毁容,信心还在,我甚至想拼上老命,写成他们“在一起”。 然而我终究没敢。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写手,然而“举头三尺有神明”,万一哪天金老地下有知,半夜来敲我的窗,我岂不是要吓死? 我很庆幸,在第一部写到结尾时,陈光华失去了信心,不敢站出来,和郭襄相认。 否则,郭襄会不会再次考虑,和陈光华“处处看”? 我不知道,总之我不敢。我只能悄悄祈祷,郭襄和陈光华都顺利、平安。 总之,他们之间已无可能了。 然而,郭襄曾有过的第二次微微动心,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起码,在她十六岁之后的日子里,过得也还像个人。 (谢谢各位朋友对《小东邪郭襄传》的关注,《小东邪郭襄传2》已推出并签约,大家可以搜索阅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