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塘村的风流往事》 第1章 年少掌家 汉国,九天之超级大国。 三塘村。 “打死他!” 一汪水塘岸边,一伙男人围着一个男人,边喊边打,棍棒拳脚齐上…… 据老辈流传下来,说三塘原本就是三汪水塘,是后来三兄弟从北国迁过来,才有了村落,记了三汪水塘的滋养之恩,取名三塘村。 三兄弟中,大房人丁兴旺,二房和三房的人丁加一起不及大房的一半。 后来,大房出了一个二流子,好吃、懒做、自私、偷盗、淫邪。 一个大雪飘飞的冬夜,二流子在窗下偷看女子洗澡,被逮个正着。 大房的房头叫人把他抓起来,用绳子绑在脖子上,像吊狗一样,把这个祸害狠狠的揍了一顿,然后丢到大江塘泡澡。 泡完之后吊在一棵树上,并放出狠话,要让他自生自灭,谁要是救他,大房就让谁不得安宁。 二房的人经过树下,只记得他平日里为非作歹,搅得不得安宁,对他恨得牙痒痒,说他终于得了报应,“呸”上一口走人。 三房的人经过树下,见他身上衣裳被撕破,裆都露了出来,于心不忍,给他裹了一件衣裳。 二流子当夜死在了树上。 此后,大房偶有孩儿夭折,还有上吊的男人、喝农药的女人,女孩的比例比男孩高。男的死掉,女的外嫁,久而久之,大房人丁逐渐凋落。有人说,是大房杀死了二流子,欠了人命债,因此得到报应。 二房的人活到五十岁左右就莫名其妙的死掉,寿年难续,人丁也越来越凋零。有人说,是二房落井下石,不行仁义,因此得到报应。 三房人丁越爆越多,越来越兴旺。有人说,是三房厚道,给二流子捂了暖,因而有此回报。 久而久之,大房、二房人口越来越少,三房人口越来越多,大房和二房的人丁加一起不及三房的一半。 世道变迁,三房开枝散叶,某一辈又出了三兄弟,为了开荒拓土占山,一个带着子孙搬离老基新开一个村落,是为上塘村,一个带着子孙搬离老基也新开一个村落,是为木门村,剩下一个则留在老基,守护三汪水塘…… 不知道传了多少年多少代,这是一个纷乱的年代,群雄割据、盗匪横行、敌国环伺,虽然战火暂没有燃烧到三塘村,但是潜藏各种危机…… 忽有一日晚上,刘祖德那十月怀胎的妻子张左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家房子红光笼罩,一位白衣女神仙脚踏祥云而至,手里托着一朵莲花,她将莲花往屋面一抛,莲花落处瓦面未见任何异样,但莲花已消失不见…… 莲花消失之时,张左英突然肚痛难忍,醒了过来。 当夜,张左英产下一名男婴,额头上有一块形似莲花的胎记。 刘祖德给男婴取名刘熙风。 十三年后…… 农历六月二十二,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天气十分闷热,不透一丝风,田野上,稻秆好像就要烧起来,田里的水也被烧开。 “哞!快些走!”田里棱角分明的少年赶着老黄牛,他正是刘熙风,皮肤透着矫健的古铜色,衣服上裹满了泥巴,汗水不断从额间冒出,滑过眼神坚毅的眼角,越过鼻尖滴进田里。 老黄牛迈着沉重的步伐拉着一把木犁慢悠悠的向前走着,少年跟在它后面,左手掌着犁,右手举着竹鞭。 “祭刀的(骂牲畜的),快些走啊,犁完这一圈就回去吃饭咯!”熙风说着给了它一竹鞭,也不晓得老黄牛是吃痛还是听懂了人话,“哞”一声,迈开步子加快了速度。 熙风身后是三塘村,村子的整体地形地貌神似一头踏着祥云的大象。 三汪水塘乃是村子的中心,是大象腹部。 水塘的后面是高低起伏的小山岗,是大象的脊背。 小山岗尽处形成一个小圆山,是大象的脑袋。 一道小土梁从小园山延伸过去,是大象的鼻子。 村里有四条主路,一条通往高岭山,一条通往菜园,一条通往稻田,一条通往县城,是大象的四条腿。 三汪水塘的水源来自蜿蜒曲折的仙女河,河水来源于高岭山,波光粼粼,闪着银色的光,是大象的尾巴。 土坯围墙围起来的土坯房和晒谷场,是那朵祥云。 大象鼻子上面长着一排高大粗壮的枫树,前面有一条江水流过,乃是前头江。 大象尾巴直达高岭山脚下。 在高岭山俯瞰,四条路连接菜园、稻田和房子,沟通两条主要水系,其间小路纵横交错,交织成一副美丽的田园画。 山风吹来,江畔、河畔、塘畔的树木摇摆,像是大象在甩动尾巴赶蝇子,栩栩如生。 仙女河入水塘处有一颗大樟树,树干粗壮,十几个大人张开双手才能勉强合围,树叶郁郁葱葱,为树上的鸟窝提供了天然保护伞。 树下有一口老井,井水甘甜可口,生生不息,哺育了村里一代又一代人。 除非下雨或者大冷,否则村里人晚饭总喜欢端了碗溜达到大樟树下,在路上碰到了人总也喜欢问一句:“婶子,你家吃啥好菜呀”?说着就伸筷子到她碗里去夹菜,婶子也不介意,把碗伸过去给他夹,婶子也不客气去夹他的菜。 到了树下看到有小孩,大人总也喜欢来点恶作剧:“牙仔,你碗底下有块肉,不信你翻碗看看!”偶尔也有上当的小孩真的把碗给翻过来,结果把饭给倒了,托着空碗哭着回家去找娘。 老樟树下的水塘为大江塘,大江塘下游连着的水塘依次为中间塘、三江塘。 大江塘水清澈见底,女人们在塘里淘米洗菜做饭。塘中间有一块大石,形如鹅蛋,石头中间有两块下凹,像一双脚印。 传说一位白衣仙女下界游玩,站在山顶欣赏风景,看到三塘村一片红斑点缀的绿色,不知道是什么,于是从山上跳下来一探究竟。 仙女一跳刚好落在大江塘的大石头上,这才看清,原来乃是一池荷花点缀的荷叶,十分好看,于是在附近游玩一番后飘然而去,但却在石头上留下一双脚印。 据说,从此只要石头上的脚印清晰,三塘村便风调雨顺,谷子大收,脚印模糊则旱涝不绝,仓禀不实。 中间塘是鱼塘。 三江塘层层叠叠长满了荷叶,一朵朵荷花点缀其中,微风袭来,犹如一个个天上下凡的仙子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在绿叶上翩翩起舞,美不胜收,可以把仙女吸引下来一点也不奇怪。 三汪水塘两两之间隔着一个塘堤,堤上栽着杨柳,杨柳之间长着野花和野草,每到春花烂漫的季节,岸边垂柳倒映水中,野花点缀其内,构成一幅完美的天然风景画。 此时,正有个十一二岁的白净少女镶嵌在这幅山水画中。她扎着两条辫子,撸起袖子蹲在大江塘边上洗衣服。 听到前面有人走过来,她抬起头闪着明亮的眸子看了看,随着便站起身向来人走过去。 “熙风,那块田犁完了吗?”女孩问着,边走过去接过少年手里的牵牛绳。 来人正是犁地的熙风,肩上扛着木犁,手里牵着老黄牛。他回答说:“犁完了,下午去耙好来,你把牛牵去吃水,然后牵到树荫下凉快一会吧。” “唉!人热得难受,牛也不好过啊!”熙风交代完,又感叹一句,说着把木犁一放,直接跳到水塘里玩起来,塘水清凉得好舒服。 安置好黄牛,女孩回到水塘,提着衣服桶子,熙风扛着木犁,两人一起往家里走。 “娘吖(称呼母亲),做好饭了没有?”熙风对晒谷场上一个戴着草帽正在用谷耙翻晒谷子的女人说道。 女人翻晒完最后一点谷子,放下谷耙,向两人走过来,说:“做好了,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三人一起向回屋的方向走,那是村里第四排靠近外围墙一侧最边上的一栋盖瓦土坯房。 到了屋前,女孩放下衣服桶子在晒杆下面晾晒衣服,熙风把木犁放在墙脚,跟母亲一起进了屋。 屋子分前厅和后厅,中间用木屏隔开,前厅左边打了一口灶台,算是灶下(厨房),右边是房间,后厅两边各一个房间。 屋里只有一些普通的桌椅板凳等家具,比较显眼的是一张红色竹片的扶椅,横放在前厅左边的墙脚下,处于前门与后门通风的廊道。 熙风进得门来,看到父亲刘祖德正躺在扶椅上歇息,二弟熙水和四弟熙火在后厅玩八子棋,三妹春莹五妹烟莹在旁边“观战”。 母亲张左英端饭菜,准备碗筷。熙风向后厅走去,后厅放着一台砻谷机和一台织布机,他坐在砻谷机上看弟弟妹妹玩闹。 熙风是这个家的长子,父亲本来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生性懒散,慢慢的大部分重活如打谷脱粒、犁田、砻谷等全部落到了他的肩上。 母亲张左英虽然勤俭,但是性格并不十分刚强,弟弟妹妹又少不更事。 因此,熙风虽然才十三岁,却早已当起了家。 女孩晒完衣服帮着母亲准备碗筷,端凳子。她不姓刘,而姓周,叫渌云,比熙风小两岁,十岁时来到这个家。 自从来到这里后,烧火做饭洗衣服她都是抢着做,特别是农忙的时候,她带着头栽种庄稼,中午还要挤出短暂的休息时间浆洗一家的衣物。 她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劳动主力,是熙风的得力帮手。而这一家子也都把她当成不可分割的一分子。 “吃饭了,别玩了,都过来吃饭吧!”母亲和渌云终于准备好了饭菜,放好了板凳。 熙风累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跟弟弟妹妹说:“走吧,去吃饭咯。”说着自己先牵了妹妹到前厅饭桌坐好。 “唔唔唔……” 熙风刚要坐下,屁股还没沾到凳面就听到熙火的哭声从后厅传来。他并不着急,对弟弟妹妹的打闹早已习惯,摇摇头无奈一笑,起身走到后厅。 “他耍赖!”熙水看到大哥过来用手指着熙火先告状了。 熙风不用问也知道情况,肯定是熙火下不过就耍赖,熙水不肯就打了他,这一下把他打哭了…… 午饭后的太阳是最烈最毒的,但眼下正是抢收抢种的“双抢”时节,熙风不敢吝啬一点时间在屋里歇一歇。刚撂下饭碗,他就扛耙出了门。 牵了老黄牛一起向田塅走去,他顾不得头顶上有把天地变成熔炉的太阳,脚下踏的是滚烫的田水,他只晓得渌云还等着耕好田来栽禾呢!要是错过了时节,那就麻烦了。 只有等到赶完了踏着月光起床的早,拖完了夜间蛐蛐开叫的晚,太阳晒干了身上的汗,蚂蟥吸饱了身上的血,才能稍微放轻松。 第2章 智斗豺狼 三塘村的农田都是种水稻,等次好的一年两种,分别为早稻和晚稻,等次差的一年只种一季中稻。 每年农历二月开始耕田播早稻种,三月栽禾,四月播中稻种,五月栽禾,六、七月份的时候播下晚稻种后,把早稻收上来又要抢着把晚稻栽下,八月份收割中稻,十月份收割晚稻,间中还要给水稻施肥除草,其余农副产品的耕种更是不在话下。 时令节气,周而复始,农民话桑,不辞劳苦,兀兀穷年,难享片闲。每个时节都要应令而作,否则影响一年的收成,一家的温饱大计便是天大的事。 把晚稻栽下后,熙风和渌云磨好柴刀上高岭山去了,须得从山上砍小竹把靠主路的农田篱起来,要不然水稻成活后要被路过的贪嘴牛给吃掉的。 高岭山上林木茂盛,有成片成片的小竹,也有野猪、野兔、獾子、黄鼠狼等动物。 村里人上山一般不单独前往。 沿着仙女河河堤往上游走约莫五六里路就到山脚下,感山风吹来,凉爽清舒,品泉水叮咚,悦耳动听,闻鸟语花香,沁人心脾,农忙的疲累都去了几分。 沿着山路走到半山腰一片竹林处,他们不敢再往里走,村里人砍竹子都是在这一片。 熙风和渌云放下扁担与绳子,分头开始砍。 这一块竹子很多,熙风没费多少功夫就砍倒了两把有余。他听到后面刀砍竹子的“笃笃”声,边收拾砍好的竹子边开口问道:“渌云,你砍了几多,差不多回去吧”? 没有听到渌云的回答,“笃笃”砍竹声也没有了。 “渌云?”熙风以为她没有听到,加大音量又叫了一句,还是没有回答。 他停下手里的活计,疑惑的转过头去,只见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啥呢?”依然没有回答。 “怎么不应我!”熙风有点火了,朝她走过去,只见她表情木然的看着前方。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惊着了——前方木子树下站着一只灰色的豺狗(豺狼),张开的嘴巴外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能够直接把人的皮肉给撕裂。 他们在老樟树下经常听到大人讲豺狼的事,听说高岭山脚下的峰下村便经常有豺狼造访,村民深受其害,村里的鸡鸭等家禽时常被叼走。 有一次,三塘村也来过一只豺狗。 那是一个傍晚,熙风扛着锄头从菜地回来,路过晒谷场时,看到它在前面走着,它一身黄毛,体型并不大,就像一只普通的家犬,起先他并没有在意,当他看到它跃进他家猪栏的时候,也以为它只是进去偷吃猪食的狗。 当猪栏里传来撕心裂肺猪叫声的时候,他知道,今天被狡猾的豺狼上了一课。 他操起锄头,迅速朝猪栏跑过去,但为时已晚,一头猪的后腿已然不见了,血从腿断处渗出来,滴在地上,那黄毛畜生嘴里正叼着那条腿。 那畜生看到有人过来,丢下猪腿张着血盆大口,一跃便往他门脸扑过来,眼看就要撕下他的鼻子。 说时迟,那时快,他掀起锄头往那畜生头上一砸,它呜咽一声掉落到地上。 熙风惊出一身冷汗:“怎么这狗这么厉害?”不敢多想,他操起锄头再次向趴在地上的豺狗挖去。 “当!”锄头落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豺狗在锄头刚要碰身的霎那往右前方一跃逃过致命一击,接着往前方跑了。 父亲和渌云听到动静跑了出来,祖德看到那黄毛畜生大叫:“豺狗!豺狗来了!豺狗来了!快出来打豺狗啊!” 这一叫终于惊动了周围的邻居,纷纷拿了锄头、棍子或镰刀出门来朝那畜生追过去。 豺狗见势不妙,晃了晃脑袋,忍着疼痛极速往小山岗狂奔,眼看就要跑进前面的小树林,走在前面的村民举起手里的镰刀和棍子向那畜生砸去。 豺狗意识到了这致命危机,两条后腿奋力一跃,没入小树林不见了。 此刻,再看到一只比上次大得多的豺狗,熙风心里不免犯怵,看看那畜生,两滴口水从嘴角流下,显得即恶心又狰狞可怖,再看看手里的柴刀,心里又涌出一丝勇气。 他盯着豺狗,豺狗也盯着他,四眼对视,四眼都充满了血丝,生死搏斗就在一线之间。 熙风小心翼翼的伸手从后面拉了一下渌云的衣服,示意她往后退。 渌云稍微缓过神来,跟着他往后退,那畜生看到两人往后退,身体慢慢往后倾。他知道它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往自己扑过来。 熙风的脚后跟碰到了一根树干,从树形可以判断是一棵大松树。 “咻!”豺狗起跳的风声打破了对峙的安静,见到他们被一棵树挡住了,退无可退,它趁机发动了攻击。 同一时刻,熙风拉着渌云转身准备躲到松树后面。 “噗!”他们还没迈开步子,豺狗已经落在了脚后跟处,张嘴便往渌云脚跟咬去。 熙风拉着她便走,不料她脚后跟被那畜生咬住,一下绊倒在地。 “啊!娘吖啊!”渌云吓得大叫,眼泪都流下来了。 熙风此时心里的愤怒胜过害怕,操起刀转过身朝豺狗脑袋劈去,它感觉到了柴刀的寒意,松开嘴往后退去。 熙风一刀落空,不敢贸然追击。 他举着柴刀死死盯着豺狼,问渌云:“怎么样,咬伤几多?” 渌云往自己的脚看去,脚上并没有受伤流血,只是鞋子掉在一边。原来那畜生刚才咬到的是她的鞋子,并没有撕到皮肉,好险! 来不及庆幸躲过一咬,那畜生又慢慢向他们靠近,熙风对着它挥舞了几下柴刀,它也逡巡不敢近。 趁着这个空档,熙风让渌云顺着树干爬上去,他在下面掩护。 长期混迹于山林,渌云爬树的本领虽说不及熙风,但也可算是一流的,一口气就爬到了树干中上部。 豺狼见“猎物”在想办法逃脱,哪肯放过,迅速窜到熙风侧面,一个起跳,张着血盆大口就往他的大腿去了。 熙风怕它抓到渌云,不敢把树干直接暴露给它,侧了一个身位,挥舞着柴刀向它劈去。 双方霎合即分,豺狗的冲击力很大,熙风直接被撞倒在地。 豺狗也不好受,嘴巴撞在了柴刀上,发出“呜咽”一声,后退几步站着不动。 熙风在倒地瞬间,发现树干后面有一个捕兽的夹子,可能是别人放在这里桩野兔的。 见渌云已经爬到了树干很高的地方,抱坐在一根粗壮的分枝上,他灵机一动,稍缓之后,迅速站起身,在夹子上方踏脚迅速往树干上爬。 那畜生果然中计,迅速窜到熙风下面,竟然直立了起来,前爪往他屁股上一抓,与此同时,下肢传来“咔哒”一声,捕兽夹正中其右后腿。 这时候,熙风三下五除二,已经爬到了渌云所在的位置,检查一下,发现慌乱之中,把柴刀掉在下面了。屁股上火辣辣的,渌云给他看了一下,是被豺狼抓出了几道血痕,裤子都抓破了。 再见树下那畜牲,“呜咽”着甩着右腿,可惜就是甩不掉。 熙风心里暗笑:“你个畜生也会中招!” 希望它就此离去。 此时,豺狼叫了两句,熙风以为它是疼的受不了。 岂料,叫声停时,灌木尽处,钻出另外一只豺狼来,体型跟着了捕兽夹的这只差不多。 熙风倒吸一口凉气。麻烦了! 新来的畜生也是极为聪明,试着往上爬,可是树干太高,下面又没有分枝,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 两只畜生极有耐性,爬不上来,就蹲在下面守,快要到嘴的“猎物”岂能就此放弃! 渌云抽泣着说:“熙风,怎么办呀?” “没事,不要慌,那斋祭(骂牲畜的方言)等下会走的。”熙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同时脑子里面在想着怎么对付它们。 新来的畜生开始在树下打圈转悠,转累了就曲了后肢蹲在阴凉处歇息。 眼下正是盛夏时节,那树上的虫蚁最多,特别是黄蚁,最喜欢往人身上爬,咬起人来又疼又痒。 熙风和渌云在上面呆了一会就感觉浑身难受,但此时下去无疑是找死,肯定要沦为豺狗的腹中之食。 只能全身抓挠以缓解痛楚,熙风在抓挠中摸到上衣口袋里躺着的一盒火柴。 他灵机一动,说:“渌云,在树上找点干的松针叶来,我身上有火柴。” 渌云不明白他要干啥,但听话的在树上找起了松针叶。这棵树枝繁叶茂,两人攀在树上没一会便收集了一堆。 熙风接过渌云递过的叶子,悄声对她说:“我要用这个点火把那斋祭吓走。” “不怕引起山火吗?”渌云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不无忧心的问道。 “你看那畜生躺的地方是我刚才砍竹子的地方,那一块清理得很干净了,没啥好烧的……”熙风顿了顿接着说:“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熙风特意找了一根松软的树枝将松针叶缚在一块,然后点火朝那新来的畜生扔过去,同时大叫一句:“去!”。 那畜生受了一惊,眯瞪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四肢一晃便弹出三尺开外,紧接着便走到了松树的另一头看着火团,直到火苗熄灭。 看到“火攻”并没有奏效,熙风心里腾起一股火苗,抓起脚上的鞋朝就那畜生扔去,那畜生闪了闪身子便躲过了,又在原地躺下。 “娘吖啊!”渌云哭着叫喊。 熙风抬头往渌云看去打算安慰一下她,眼角余光却看到同村的“南瓜佬”和另外两个人手提柴刀上山来了。 “南瓜佬”比熙风大几岁,跟熙风很要好,由于他在老樟树下说过可以吃南瓜当饱的话,于是“南瓜佬”这个雅号便再没有跟他分开过,本名倒让人给忘了。 熙风像是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喊:“南瓜佬!有豺狗!” 南瓜佬三人左望右眺找声音的来源。 “这里,在这里!”渌云停止了哭泣朝他们大喊。 南瓜佬终于向这边看过来。 “下面有豺狗!”熙风看着南瓜佬指着下面说。 南瓜佬三人终于醒悟过来,一秒进入紧急戒备状态,握紧柴刀试探着向松树摸过来。 他们看到那两只畜生,一边一只形成犄角,见有人过来,它们也警戒起来,死死盯着新来的三人。 豺狗张开嘴,向三人呲着锋利的牙齿,三人将柴刀横在前面,阳光照在刀面上反照出刺眼光芒,看来比那畜生的牙齿要锋利不少。 熙风也从树上下来,捡起掉在树下的柴刀。 四个年轻人凑在一块,那还不血气喷涌,两个人对一条狼,挥舞着柴刀,主动朝它们攻过去。 那畜生狡猾的很,见到这种架势,先是那受伤的往后一跃,钻入了丛林中,紧接后面那只也钻了进去。一阵林木碰撞的刷刷声传来后便再没了动静。 “还好你们上山来了,不然就死定了。”熙风舒了一口气,叹道。 聊了一阵之后,四人合作一处,换了一处地方砍竹子。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熙风听到灌木丛里似乎有“呜咽”声,他走过去一探究竟。 “是豺狗!”熙风惊叫,柴刀已经挥舞着亮了起来。 渌云吓得赶紧站到一棵松树后面。 南瓜佬三人举着柴刀向熙风围过去。 只见那只中了捕兽夹的豺狼下身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盯着熙风。 真是缘分不浅那!换个地方又遇见了,狭路相逢。 熙风把警戒拉到最满,看另外一只是否再附近。 “咻!”没想到那豺狗见四人向它围过来,率先发动了攻击,奋力跳起来直接向熙风门面咬过去。 那畜生中了捕兽夹后,气势明显不如之前,熙风因为有人相助,气势提升不少。 此消彼长,高下立见。熙风一柴刀将它劈落在地,但他也不好受,那豺狗的头像钢铁一般硬,震得他手发麻,往后退了两步,柴刀差点掉落在地上。 南瓜佬三人乘机上前,挥舞着柴刀往那畜生身上招呼。 熙风摸摸现在仍火辣辣的屁股,缓了缓,立即上前加入了战斗。 那畜生虽然受了伤,但仍不是那么好对付,呲着锋利的牙齿,奋力反抗,瞅着时机向几人发动攻击,要不是几人年轻反应快,总有人要被它撕下皮肉。 那豺狼死在血泊之中,熙风和南瓜佬身上也挂了新伤。 几人再不敢逗留,毕竟还有一只豺狗在暗处,他们把砍好的竹子绑好,迅速挑着一同下了山…… 篱完田,挖了花生,紧接着禾苗施二道肥、除草。 田里忙完后到菜地里种下豆苗、辣椒、白菜等,再把地里长长的红薯苗翻一翻,气温便在不知不觉中降低了一些。 第3章 豪宅引来了土匪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紧接着又传出一声:“救命啊!” 接下来就再没动静了。 …… 村里老基的土坯围墙的圈子外面,住着唯一的一户人家,在“大象脊背”的小山岗下。 这原本是村里的大户,男主人叫刘泰瑞,因为祖上用功,传下来七八十亩庄稼地,到他这一辈,家里已经积累了不菲的财富。 刘泰瑞的父母福缘不大深厚,虽然吃穿不愁,但是生育能力不行,一辈子只得了他这一个儿子。 父母的福寿也不绵长,在他十八岁上下,先是父亲死了,后是母亲死了。 刘泰瑞年纪轻轻就得了一笔不菲的遗产,还继承了七八十亩庄稼地。 母亲怕对不住死去的老头子,在死前为刘泰瑞娶了一房媳妇。 媳妇叫王碧慧,在公婆死后,觉得房子不好住,破旧的很,于是对刘泰瑞吹了一嘴枕边风,想住新房子。 刘泰瑞也正有此意,反正家里有钱,以前是父母把着,想花花不着,现在好了,想花就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要建就建大的,好的,还要带一个大大的院子,这么就需要一块很大的地盘。 村子老基围墙里面没有这么大的一块地。 刘泰瑞看中了围墙外的一块地,在小山岗下,离村子老基不远,而且盘子大,只要把地挖平了,可以随意建。 因为建房,要采买许多材料,因此,刘泰瑞到街上就异常的多,走的多了,他就在街上看上了一个女子,叫罗杏姐。 罗杏姐长着一张瓜子脸,腰细臀大胸部丰满,用本地话说就是相当西子(漂亮)。 刘泰瑞长得也是五官端正,而且多金,罗杏姐也喜欢他,而且不嫌弃给他当二房。 她父母死活不同意,她便在一个夜里趁家人都睡着后偷偷跑了出来。 后来她家人找到这里,可惜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家人没法只能回去。 刘泰瑞有了两房媳妇,就又把正在新建的房子扩大了不止一倍,建了一个两进的宅子,王碧慧住前进院,罗杏姐住后进院。 两进院的中间建了一个花园,花园里面打了一口水井,方便取水用。 宅子前门也是一个大院子,宅子里面装修装饰都是最好的,家具是最新的。 建房子的过程中,两度资金断裂。 不要紧,没有钱,还有地,七八十亩,本来还嫌多,种得累,刚好,卖掉一些,分三次卖了,卖了三十亩,剩下四五十亩。 豪宅建好了,迫不及待住进去。 真是好风水,一年内,王碧慧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刘茂茂。 罗杏姐生下一个女孩,取名刘丹丹。 除了王碧慧跟罗杏姐因为共一个男人,暗里互相之间有些小斗争,宅子倒是还安宁。 等到孩子长大到八九岁的样子,刘泰瑞突然就死了。 平日家里用度从来不会想着节省,毕竟四五十亩地种出来的庄稼,一家老小怎么也不会挨饿,因此家里并没有多少老钱。 丧事一办,家里也就没什么余粮,也没几个钱了。 这可难为了两个女人,各自拉扯一个孩子,这可怎么办才好。 走吧,反正还年轻,还漂亮,再找个主嫁了不是难事。 但是,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还几十亩地呢! 得卖了钱带走。 王碧慧和罗杏姐各怀鬼胎,都想自己得了钱卷铺盖走人。 难办!村里没人有实力全部买下这么多田,只能切割了,一点点卖,但要耗时很久。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王碧慧和罗杏姐的想法都发生了变化。 王碧慧不再一味的图钱,她想把儿子留下,自己尽早离开,孩子以后再生就是了,省得带个拖油瓶不好嫁。 罗杏姐因为当时是偷跑出来的,与娘家断了来往,不好意思再回去。 她想,在这有房有田,干脆就在这活下去这得了,反正村子也熟悉了,孩子也有了,带着孩子过也不错。 就在王碧慧和罗杏姐虚耗,还没出结果的时候,一天晚上,一伙八个人冲进了宅子。 在前进院,把王碧慧跟她儿子刘茂茂给抓了起来。 王碧慧发出尖叫和救命呼喊,惊动了后进院的罗杏姐,但罗杏姐还没能有所反应,就已经有四五个人冲进后进院,把她跟她女儿刘丹丹给抓了。 所有人都到前进院。 宅子的进出门都关上了并在里面上了闩。 尽管前面抓人闹出了声响和动静,但宅子在围墙外面,周边没有居民,所以围墙里面的村里人压根不知道。 这八个人个个面露凶相,一看就知道是土匪,两个孩子都吓麻木了,哭都哭不出声。 两个女人想喊叫也不行,嘴巴被破布塞住了。 这一股强盗乃是从裕水乡流窜过来的,也是这房子做的太好,被他们一下给相中了。 一番搜寻下来,强盗气死了,真是空有一个好架子,宅子里面什么也没有,钱少得可怜。 土匪不信没钱,肯定是藏到什么隐蔽的地方了,但是他们怎么也找不着。 土匪就逼两个女人,要她们老实交代,否则就要了她们的命。 两个女人就解释说男人死了,花光了钱办丧事…… 土匪哪里信! 但却也实在榨不出油来,见两个女人都很漂亮,把她们拉到房间,逐个给污辱了。 土匪头子示意手下撤退,把刘茂茂给抢走,开了大门往外走了。 两个女人被绑住了手脚,挣扎了半天才得以挣脱,跑到外面找人,哪里找得到。 只能跑进围墙,在村里叫唤。 村长刘石柱带领熙风等一班年轻人分成四队,沿着出村的四个方向分别追出十几里,但是连土匪一根毛都没看到。 连土匪去了哪个方向都不清楚。 天亮之后,王碧慧去报了官,只不过也是难以有音讯。 罗杏姐不敢再在豪宅里面住,享不了那个福,自己捡了东西带着女儿搬回围墙内的老房子住。 王碧慧终是等不住,跟罗杏姐商量之后,把四十亩地分别卖给了村里人,一人分得一半的钱。 王碧慧拿了钱,回了娘家,再嫁了。 罗杏姐得了钱,有了底子,房子住老基,心里踏实,只剩下不到十亩地,她有能力经管,而且够养活母女两,于是决定就这么往下过了。 在一年春夏之际,有个小孩子爬到院子里面偷李子吃,不小心掉进了花园的水井被淹死了。 自此,罗杏姐再也不敢进那个宅子。 村子经过土匪造访一事,石柱立马组织村里人把老基的围墙全部加高并且修葺了一遍。 又组织人在前头江一处隐蔽的地方,挖了一个可容纳上百人的“防战洞”,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刘茂茂再回来的时候,防战洞就起到了大作用,救了一村人。 再后来,刘茂茂再回来,又引发了血泪! 第4章 风云突变 桂花开,香飘十里的时候,赏完中秋的月亮,那藏在米缸里的月饼还没吃完,就要进入紧张的中稻收割。 又是一轮忙碌之后,在土里插上大蒜种、洒下萝卜籽,“大象鼻子”两边稻田的庄稼就出齐了苞。 “今年的禾不错,可以大收啊!”村里有经验的人都这样说。 但村里却接连发生了反常的怪事。 这天上午和往常一样,人们在地里各自忙碌着,太阳公公张着他的笑脸,照在大江塘水面,波光粼粼。 午饭过后,天上刮起了大风,吹得那老樟树的树叶呼呼啦啦的响,柴草秸秆满天飞。 熙风扛了铁锹准备去三江塘挖点莲藕来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经过大江塘时,见塘水被大风赶得波浪翻滚,衬托得鹅蛋石上的一双脚印十分灵动,活脱脱就要腾空而起,引得他驻足而观。 不料他刚停下脚步,便见北面天空一道闪电一现即没。 “轰隆!”一声惊雷从闪电消失处穿越地面爬上脚面透过身体灌入他的耳朵,吓得他一激灵,铁锹差点脱手掉了。 大太阳的天怎么会打这么响的闷雷呢,真是怪哉!熙风心里嘀咕着,再向塘中看去,塘面又已恢复了平静,原来风已经停了,鹅蛋石上的脚印也变成了寻常模样。 熙风抬脚准备继续走,耳中再传来一声惊雷,骤见天地忽然变色,乌云四起,太阳被藏起来,整个村子暗下来。 看来要下暴雨,藕是挖不成了,熙风心想,还是回家砻谷吧。 乌云越聚越密,天空仿佛推着一堵黑墙向地面压下来。鸟儿似乎要大难临头,在天空发出哀鸣,拍打着惊慌的翅膀划出杂乱的轨迹向巢中飞去。 天空安静下来。 螃蟹吓得无法横行,躲进了洞穴深处。 鱼儿颤抖着尾巴跳出水面满满的吸足一口气后躲进淤泥再不敢出来。 水面平静下来。 蚂蚁打好包裹,扛起巢中的干粮,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树上搬家。人们把锄头摆靠在大门外,锄头把上挂一个斗笠,好让老天爷看到,心里念着:“仙女保佑!房子里住的是吃苦受累的农民老百姓,不是妖怪!天公保佑!” 地面安静下来。 万物归巢,万籁俱静。人们也似乎做好了暴风雨来临的一切准备。 但天空始终没有开眼,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恐怖,人们在沉闷的气氛中坐立不安,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晚饭时间,村里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老天才算是憋足了劲,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打下来,打在瓦面、打在地面、打在塘面,打破了一切平静。 顷刻间,犹如老天爷倾着大水瓢在天上倒水一般。 雨水冲刷而下,屋面形成一道道小瀑布,在地面聚成一条条小溪,再汇入水塘。 大雨直下到第二天早饭后才停下来,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唯一的好处是,大雨带走了残存的一点暑气,微风夹杂着雨后清新的味道迎面扑来,钻进鼻孔,很舒适! 农民们高兴的吃完早饭,准备开始这凉爽天气里一天的劳作,但还没踏出门槛,雨点又像豆子一样砸下来。 “又下雨了,等下完这阵再出去吧。”熙风放下镰刀自言自语说,他本来想到田里割草籽的。 没想到这雨或刷刷刷刷或滴滴塔塔或淅淅沥沥的下了半月有余才停歇。 三个水塘变成了一片汪洋,塘堤全部被浸入水里,就剩几排柳树坚强的站在那里。 大雨的第五个晚上,塘水偷偷爬上村里的土围墙,穿过土坯之间的空隙流到第一排房子前的草地上,越积越高,漫过第一排房子门槛进入了屋内。 “轰!”一声闷响打破了夜晚这短暂停雨的寂静,惊醒了第一排靠近围墙房子主人刘雨正的美梦。他今晚把两个孩子骗到后房去睡了,自己跟妻子在前房夜话。 柔软的好觉被打破,刘雨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起来,伸出双脚摸索,鞋子没找到,却踏到了水。 他疑惑的晃着双脚划了划,冰凉的水瞬间让他完全清醒过来,这不是在做梦,地上确实有水! “轰!”又一声闷响传来,刘雨正一个激灵站到了地上,水漫过了脚背,使他再次确认,地面确实有很多水。 “嘶!”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油灯。房间的境况让他吃了一惊,鞋子浮在水面上,漂到了房门处。盐袋子被水泡了,袋子浮在水面,看来里面半粒盐都不剩了。 “轰!”第三声闷响传来。 “芙花,快醒醒!”刘雨正叫醒了妻子。 “做啥?”芙花光着上半身在半梦半醒中问道。 “快起来,水漫到家里来了。”雨正情绪激动的说。 “啥?!”芙花猛的坐了起,急得胸部晃了晃,一边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往地上看:“哎呀!怎么办?!” “我刚才听到几声闷响,像是墙塌的声音,你看好孩子,我出去看看。”雨正说着卷起裤管开了房门光着脚出去了。 “你当心点。”芙花叮嘱道,下床向孩子睡觉的房间走去。 雨正想到灶下拿秸秆点个火把到外面看看,但秸秆基本被水泡湿了,他伸手拨开旁边的,在中间选了一些稍微干燥的,打着火柴去点。还好!点着了。 到前厅拿斗笠戴上,雨正举着火把开了大门出去。 天空下着小雨,水漫过膝盖,打湿了裤管,一阵阵的哗哗流水声传来,虽然点了火把,但是能照亮的范围很小,伸手之外仍是一片漆黑。 雨正向土围墙走去,卷起的裤管掉了下来也懒得去理,反正已经湿了。 “啊呀嘞!”他看到围墙被连着冲开了三个豁口,水正从豁口处不断涌进来。 原来刚才的闷响是围墙倒塌的声音,围墙内的水位还在不断上涨。 他赶紧跑到隔壁把邻居刘长连叫了起来,接着两人又分头把第一排房子的人全部叫了起来。 第一排房子的掌家人聚在一块,他们屋里一样的被水泡了。 雨又下大了。 “走吧,到我屋里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办。”雨正说着丢下熄灭了的火把,带头朝自己家里走去。 雨正到房间跟妻子芙花说了外面的情况,嘱咐她在房间照看好孩子,然后自己端了油灯到前厅桌子上放下。 各掌家人随便坐下。经过一番讨论,统一了意见:雨正去叫醒村长刘石柱说清楚现在的事态,其他人分头去通知村里的掌家人到村长家里开会。 事态紧急,大家不敢耽误,立马分头行动…… 约半小时后,村里所有掌家人在石柱家里集合了,熙风也来了。 石柱坐在桌子的主位上,老婆水秀站在他旁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上的火苗左摇右摆,惴惴不安。 “现在情况是这样。”石柱清了清嗓子说:“塘水已经漫到岸上,浸倒了三段围墙,雨正他们第一排房子已经进了水,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如果不想点办法,后排的房子也会遭殃。”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堵是堵不住,再泡下去,塘岸的土围墙怕全会塌掉,还是得想办法泄洪。”雨正补充道。 “三江塘往前头江的过水渠道太小了,排不赢,我看要把三江塘左岸的塘堤掘开,把水排下去才能解决问题。”石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这或许是目前最为可行的办法,但大家却犹豫了,大厅静了下来。 “堤下几十亩稻田啊!掘开塘堤,所有的禾苗都要完蛋的!那可是都打好了苞的呀!”有人打破了沉默,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犹豫。 “可是,不掘开,村子就危险了,土坯吸饱了水,房子都要倒塌。” “稻子被水冲了,吃什么呀!” “顾不了那么多了,房子塌了,连命都没了!”…… 实在是难以抉择,谷子、房子,都是农民的命根子。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屋内的争论声也越来越大,直到熙风的脚下一凉。 “水涨到这里来了!”熙风惊叫了一句。 村民们停下了争论,把眼睛投向熙风,再看到地下,水正在从他站的那个位置漫进来。 “轰!”一声闷响从围墙处传来,又塌了一段围墙。 现场沸腾了,大家都有些慌了。 “大家不要吵!”熙风叫道。等安静下来,他对石柱说:“叔,你说怎么办?”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石柱,石柱也看了一眼大家,然后说:“眼下形势紧急,水不断涌进来,雨也没停歇,而且仙女河上游大量的山水往塘里灌进来。我们房子的地势低,如果不高效的泄洪,恐怕相当危险……”。 石柱又说了一些安慰大家的话,最后才说:“同意掘堤的举手。” 村民全部无奈的举了手。 石柱叹一口气,咬咬牙说:“大家先各自回去叫人,进了水的房子,女人带着孩子转移到没进水的人家。青壮扛锄头铁锹,点上秸秆火把,去掘堤。” 几十点火光排着队向三江塘行进,像一队开往战场的战士。 熙风举着火把跟在父亲后面。 唉!雨太大,火把不到半支烟功夫就被浇灭了。 眼下是火烧眉毛,等不得天亮,只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摸着黑前进了。 到了堤上才发现,水已经悄悄漫过了塘堤,流往下游的稻田。 整个塘面一片漆黑,众人停了下来不敢乱走,怕掉到水深的地方淹死。 还好此时雨小了些,大家简单商议几句,石柱开始安排,示意各人选定自己的开挖位置。 雨正家里进水最严重,心里最着急,所以找了最中间的位置站定,这个位置挖开来排水可是最快的。 不等石柱的口令,雨正在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抹匀,操起锄头就狠狠的开掘了。 吃足了水的塘堤很松软,每挖一下就破掉一大块土,大家干的很顺手,破口引起的哗哗水流声此起彼伏。 他们不晓得自己正在犯一个严重的错误! 在充满水压的堤上开挖是非常危险的! 危险还是发生了!决堤了! 熙风感觉到了脚下塘堤的颤动,意识到生死就在一线之间,他拼了命的喊:“大家快走!塘堤要被冲垮了,快走!” 大家反应过来,拼命往堤坝两头跑。 此刻,雨正感受到漆黑的塘水不断向他涌来,穿过他的双腿流下,砸在田里,发出巨大的“哗啦”声,使他产生一丝恐惧。他丢下锄头,准备朝熙风发出声音的地方跑。 可惜,来不及了。 “哗!”三江塘仿佛带着满腹的怒气冲垮了塘堤,塘水像刚刚获得自由的囚犯,向堤外冲去。 “唔……”雨正被水冲倒,张着嘴叫唤着什么,却被水呛到叫不出来,扑腾着双手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慌乱中摸到一根向他递过来的锄头把,但还没握紧,他已瞬间被水带走。 可怜那递过锄头把施救的人,被雨正带了一下,也掉下去了。 “哎呀嘞,熙风!”刘祖德急得对着下游狂叫。 那被刘雨正带下去的,正是熙风。 第5章 生死不明 熙风被水吞了下去,无处着力,但手上还死死握着锄头把没松手。 他被一路冲下去,掉进了前头江,在一个水道转弯处,锄头把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他借着这股力气,死死抓着锄头把。 坚持了一会,他感觉实在是难受,恍惚中竟没了知觉,双手离了锄头把,被水流推着往下漂。 好像进了一个梦境,祥光普照,一个白衣仙女架着祥云站在他上方,手上的莲花一甩,把他推到了江岸的浅滩上…… “熙风!” “雨正!” 大家对着下游喊两人的名字,可是如泥牛入海,哪有回应。 可惜两人下去后,直接没入黑暗中,没有再发出声响,只听得洪水像猛兽一样,向下游的稻田奔去。 众人分散了,依旧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绕着下游的田埂,往下游找人。 此时夜色正浓,伸手不见五指,雨势又大了起来,有些与冲下去的人血缘不亲的,自行回家去了。 芙花听完回来人的述说后,丢下两个尚在垂髫之年的儿子就往外冲。 石柱的老婆水秀手快,拉住了她,吓得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苦口婆心对她进行劝解,但哪里劝得住,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水秀,在她家里借了一个斗笠毅然决然的出去了…… 一个漫长的夜终于过去,曙光在渌云和母亲张左英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来临。 昨晚,他们就待在家里,也没有掘堤的人给他们送去消息,所以并不知道掘堤现场的情况,但见他们没有回家,一直很担心。 渌云早早起床后什么也顾不上,跑到石柱家里问情况。 “哎呀嘞!”渌云听罢水秀的话,惊叫得哭起来。回家跟张左英一起哭诉一番后,立马带着熙水熙火去三江塘找人。 老天下着小雨,大江塘的水位下降到土围墙脚线之下去了,空地上的小草露了出来,上面沾满了泥巴,透出一股衰败之气。 从三江塘决口的地方往下游找,走到前头江小桥的位置,见到祖德背着一个人在田塅上走过来,渌云赶紧跑过去。 祖德背上的人正是熙风,浑身被泥巴包裹着,生死不明。 渌云流起了眼泪。 熙水熙火一起帮忙,把熙风弄回家,架好了大板车,拉着他往隔壁龙庙村的医馆奔去了。 早饭后时间,除了芙花,昨晚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昨晚转移的人家也都各自回了家。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大家都很疲累。 简单扒拉一点早饭,石柱组织所有能发动的人分成两组去找刘雨正。 石柱带一组经三江塘决口左侧沿田埂向下游寻找。 长连带一组绕过三江塘到“大象鼻子”另一边,从前头江往下游寻找。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放亮,大江塘和中间塘仍是水茫茫一片,但塘堤从水下冒了出来,堤上的野草全部无力的倒在地上,一蹶不振,在淤泥的包裹下,透着荒凉。 三江塘塘堤全部被冲毁,洪水仍然如猛兽一般冲堤而出,堤下稻田的禾苗和淤泥已被洪水带走,留下干净硬实的田床。 由于下游农田地势较低,右边又有土梁作为护堤,造就了三江塘堤下如一道河川的地形,更加大了洪水逞威的力度。 再往下游,禾苗在洪水的强制指挥下整齐划一的倒在地面,像一大群舞者穿着绿衣在跳一个舞蹈,而这群舞者已然脊椎断裂,不会再有下一个动作。 不用多久,他们头顶的谷穗就会被一层青黑色的外衣包裹,然后烂掉! 洪水顺着禾苗倒下的方向奔腾而下,最后注入前头江,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雨正,雨正……”众人沿着田埂搜寻叫唤着,禾苗要么被冲走,要么趴下,落在眼中的东西一目了然,倒是给寻人带来了便利。 走过一道道田埂,跨过一个个被水冲开的缺口,石柱放开眼光从脚下往远处扫,当看到一个月弯形的田埂时,他一个激灵,脑子里面像被闪电击中一般,他看到了一块青黑色的衣裳躺在那里,由于隔着几块稻田,看不真切但却十分显眼。 “在那里,看,在那里!雨正在那里!”石柱透着洪亮的嗓音指着那件青黑衣裳激动的喊道。 南瓜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像是一个人躺在那里,他绕着田埂激动的跑过去,就像个立功的心切的战士。 要路过的田埂其实全部被水漫过,只是田埂上的一溜野草让他们依稀辨认这是田埂,水浸湿了他的裤管,他不想去理会,他想获得这“头功”,要第一个跑到那里。 可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她直接从田里面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水漫到了她的大腿跟处,脚下的禾苗把她绊倒,打湿了全身,她依然不管不顾的扑过去,正是雨正的妻子——芙花。 芙花终于第一个到达,但却没有伸出手去扶雨正,而是愣住没动。 众人不晓得怎么回事,南瓜佬走近一看,原来那只是一件外套,衣服里面并没有人,可能洪水把他的衣服给剥了下来刚好被一小树根挂住留在这。 两汪泪水在眼里打转,化作两行热泪流过脸颊滴在早已湿透的挺拔胸脯上。 一阵风刮来,带起一丝冷意,芙花清醒一下,擦干泪水,捡起那件外套,沿着田埂朝下游走去…… “医师,快来看一下!”渌云在龙庙村医馆大叫。 祖德三父子抬着熙风在后面进了门,将他放在一个扶椅上。 “咳咳咳!”刚放下,熙风咳了几声,醒转了过来,接着吐出一口和着泥沙的脏水。 医师给他检查了一番,从口鼻和耳朵中洗出许多脏污,其他并无大碍。 熙风自己走回家,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接着诉说昨晚的遭遇。 石柱和长连搜寻一天,没有找到雨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稻田区,再沿着前头江向下游搜寻,甚至扛了竹竿在深水区试探打捞。 夜幕降临了,天地蒙上一层黑纱,人们心理蒙上一层阴影,心情愈加沉重起来。 芙花跟在石柱那队,大声嚎啕起来。 一天一夜,雨正想必是凶多吉少了。 石柱派几个腿脚快的人回去拿来了火柴、秸秆和马灯,人们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继续搜寻,不错过每一寸水域。 但是,雨一下子又下大了,什么火把、马灯全部被浇灭。伸手不见五指,这么耗下去完全没有意义,大家只得回去,天亮再寻。 稍见天色,芙花就叫醒了石柱。 石柱重新组织人去寻找。 经过昨天一天的休息,熙风已经恢复了体力,也加入到了寻人的行列。 一同上路的伙伴,都笑话熙风福大命大,必有后报。 前方江道向右急转弯,江水流下在江堤撞击后被回弹一拐再往下游流去。这种流势造就了一个回旋,致使表层的水流动小,下层则暗流涌动。 不知上游什么时候随水流下来一根粗壮的树枝,横在转弯处,拦住很多树叶、菜叶、衣物、小树枝、编织袋等。 一只翠鸟从巢穴中飞出,彩色的羽毛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在那树枝上,双爪牢牢抓住枝干,前身慢慢往下倾斜,接着圆睁着杏目的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水面的衣物上面一啄,嘴上便多了一条尚在甩尾挣扎的小鱼。 它像一个胜利者昂起头来,当发现岸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时,吓得拉下一泡屎,张开翅膀扑腾两下不见了。 熙风被翠鸟美丽的毛羽吸引,更惊异于它的抓鱼功力,目光盯着被翠鸟啄的衣物处,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在他脑海中闪现! “那里,那堆垃圾里面好像有人!”熙风指着翠鸟离开处大叫。 南瓜佬拿竹竿拨开旁边的树叶、菜叶、小树枝,翻出一只手来,果然是人! 那人就是刘雨正。 他死了,面部被水泡的浮肿发白,但从面容依然可以辨认。 “雨正啊!”芙花一声哀嚎扑到雨正身上,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般夺眶而出,打在雨正不再有生气的身体上。 根据村里传下来的规矩,在外面意外身亡的人,尸体是不能进家门的。大家把雨正的尸体抬到了菜岭上,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安置。 治丧的事由石柱主持,全村人主动前来帮手。 晚饭前,一个简易灵堂便在菜岭上布置好了,并且请好了八仙、唢呐匠、扎花匠等,另分一批人到街上去采买棺材寿衣等物。 人死归尘土,三天后下葬,老天爷好像也知道这人间的悲伤,雨下的比往日的都要大。 许是大风卷起这哀伤,带上天空,然后再倾洒而下…… 第6章 鹅蛋石消失 熙风和南瓜佬冒着大雨从刘雨正的葬礼上回来,走到土围墙根发现塘水的水位又升高了许多,再次透过围墙进入第一排房子内。 这下真是要泛滥成灾了。 顷刻间,狂风和雷电齐至,大江塘的波浪一波高过一波向围墙根打来。 “快看鹅蛋石!”南瓜佬指着大江塘中心惊叫。 以鹅蛋石为中心产生一个巨大的旋涡,而且还在不断向四周扩大,塘水的水位在旋涡影响下逐渐升高。 就在旋涡要波及到塘岸的时候,地底下好像传来一声惊雷,仿佛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 良久一段时间后,大地归于平静,塘水水位开始下降,直至围墙根下。 埋了刘雨正后,倾盆大雨又下了七天。不过尽管雨水再大再多,塘水水位基本保持在围墙根下,没有再升高侵入围墙内。 “哞!” 熙风被老农的吆牛声吵醒,他朦胧中睁开睡眼。 “喔喔……”公鸡打鸣传来,很久没听到这么清脆响亮的鸡叫了。 没有下雨声了!熙风意识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特别耀眼,特别美! 弟弟们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母亲在灶下忙活着。家里大门已经打开,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真的天晴了! 他踏出门外,带着一种自然和轻松转悠,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草木上还挂着雨水,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微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湿润的清新,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熙风深吸一口气,心情舒畅极了。 还没等太阳把晒竿上的雨水蒸发完,妇人就迫不及待的把衣服、被子翻出来晒,有的人家甚至连桌椅板凳都搬出来晒。仿佛要晒掉这半个多月来所有的霉气! 男人扛了锄头到田里去扫扫田缺,看看禾苗。 吃过早饭,熙风扛了锄头到田塅查看情况。 三江塘的缺口水势小了不少,大部分禾苗已经完全倒伏在田床上,谷子已经烂掉,甚至生了秧。尚站着的禾苗,虽然依旧挺立,但已经停止打苞,错过了最佳的生长发育时间。 再看菜岭上,蔬菜结的果实已经烂掉,正在结果实的花朵凋落在地…… 这天,老天爷没有辜负村民,真个是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太阳清晨从东边的山顶上出来,直到西边的山岭把它遮住,它还反射出一抹抹红霞,没有偷一下懒。 它晒好了衣物被子、桌椅板凳,晒干了路面,晒干了草木,把整个村庄晒得热气腾腾,晒死了所有的霉菌。 驱散了半个多月来压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晚饭时,大家端了饭碗到老樟树下吃饭扯闲篇。 经过大江塘,人们发现大江塘的水退了一大半,原先被淹的塘岸露了出来,小草上面裹着一层污泥。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大江塘中间的鹅蛋石不见了!”老樟树下有人提出来。 大家恍然大悟。 鹅蛋石不见,仙女的脚印自然也跟着不见了。 大家口口相传,亲眼见证,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讨论,这块护佑三塘村祖祖辈辈的仙石不见了,给了人们太多的遐想,给了人们担心与忧虑。 十月来临,天气逐渐转凉,稻田的禾苗虽转黄,但却没有往年的饱满感,庄稼上谷粒很少,连把禾尖压弯的能力都欠奉。 人们浆在泥泞的稻田里把稻子收割回家。由于今年的收成实在是很差,人们不得不把被洪水冲掉的稻子也收割了,在这种条件下割稻子,确实很累,累得腰酸背疼。 晒谷场上不是往年的一片金黄,而是金黄中蒙着一层黑灰。那是烂谷子上包裹的青黑色外衣造成的。 人们把翻晒好的谷子收回家,堆在楼板还没捂热,上面就要求交公粮。 今年的收成很差,但缴交的数量与往年一致。 交完公粮,仓中的粮食所剩无几,人口多一点的人家连过冬的粮食都不够。 熙风家里八口人,涝灾给他造成很大的损失。刨去公粮部分,还要留下一部分作为种子,还得粜一部分换成现钱来置办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菜园里的蔬菜也基本上烂了…… 想到这些,熙风就觉得头疼。 得采取一点补救措施,要不然只有等着饿死,熙风到街面上买了许多菜种子,眼下天气转好,先把时下应季的瓜果蔬菜全部种上再说。 事情总是有两面性,涨水对禾苗不好,但是从上游带下许多许多的鱼儿。 上天有好生之德,没有把三塘村逼入绝境。 鱼真的很多,小沟、渠道、池塘、江河,到处都有,只要你稍微勤劳一点点,总能抓得到。 除了将篾片编织的抓鱼神器安置在水塘的过水处“守株待兔”。农事稍闲的时候,熙风还经常约南瓜佬去抓鱼。 其实,几张嘴也吃不了多少,熙风抓的鱼总也吃不完,他就经常把鱼拿到圩集和县城卖,换了现钱就留着给家里抵必须的开销。 别人看到他赚了钱便也按捺不住,纷纷三两结伴去抓鱼,村里面一时兴起一股抓鱼风。 打了牙祭的同时,确实也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刘雨正死后,芙花欠了一屁股债。 这还不要紧,慢慢还就是了,至少她还是坚强的,毕竟还两个孩子要抚养。 收拾好被水泡过的残破的家,在娘家人的帮助下把谷子收回来,本想安心把日子过下去。 不成想,谷子还没卖出去,债主就上门逼债了。她感觉受不了这种屈辱,卖了一部分谷子还债。 这样一来,更是家徒四壁,穷得揭不开锅。孩子经常跟她说:“娘吖!我饿……” 芙花心都要碎了,整天心疼的泪眼汪汪。 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孩子看到母亲整天以泪洗脸,便也跟着熙风他们去抓鱼。 熙风觉得他们可怜也就让他们跟随,抓到了鱼也从不吝啬,每每分给兄弟俩一份。 芙花本不想让孩子去,可看着兄弟两吃得香喷喷的,便也没有阻止,只是嘱咐两兄弟一定要注意安全,而且不能自行前往,要有大人带才能去。 有一天,天气晴朗,熙风扛了禾担去田里绑秸秆。 芙花吃完中饭到地里去干活了,两儿子在家里无聊,天气有点燥,不知这两兄弟是想玩水了还是想吃鱼了,或者两者都有,他们提了桶子偷偷跑去抓鱼。 沿着前头江往下游走,水陂往下不远有一个比平常河道稍深点的水坑,两兄弟觉得里面鱼会很多。 下了江岸,两兄弟在坑沿的土堆上坐着,那处河道地势低,两边的江岸至少有一层楼那么高,没有一丝风吹进来,闷得非常难受。 哥哥把脚踏进水里一试,好凉快,心想反正水也不是很深,就大着胆子脱了衣服丢在坑沿,下到水里去,还不忘嘱咐弟弟:“我下去一下,你就在岸上。” 也是命中有事,那水坑下面有个泉眼,脚踏在上面特别冰凉舒爽,哥哥便在那凉水附近徘徊。 在水里待了一会,感觉那水越来越凉,想抽脚离开,不料却抽起筋来,疼得他倒下去,在水里扑腾。 弟弟在坑沿看到哥哥扑腾,哪还记得他的嘱咐,急忙跳下水去拉…… 熙风肩挑一担秸秆从江岸上经过,瞥见下面土堆上有一件衣服,水里好像还漂着一件,转过头仔细一看,水里那件衣服里面明显套着一个人! 他吃了一惊,丢下担子跳下去,跳到水里把穿着衣服的人拉起来,呆了一呆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光着膀子的。 他把他们抱起来平放在岸上,两人已经晕过去,面色发紫,但可以辨认出是芙花的儿子。 熙风本能的以为两个孩子是跟着母亲一起出来的,在田塅找了一圈,但却没看见芙花,不过见到长连在田里绑秸秆。 熙风和长连,一人背着一个孩子奔龙庙村的医馆而去。 医馆的老医师腆着肚子踏着稳健的步子给两兄弟进行紧急抢救。 留下长连照看,熙风跑回村里,在菜岭上的红薯地里找到了芙花。 芙花拼了命的往医馆奔去,把熙风远远的落在后面。 熙风到时,芙花伏在两个儿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地! 长连将她扶起平放在一条长椅上,老医师把她救醒过来。 芙花慢慢睁开双眼,眼神毫无色彩。她不再哭,也不说话,呆滞的看着前方。 第7章 仇恨的种子 灾难的背后还是灾难。 芙花的丈夫被溺死了,接着两个儿子也被溺死了,好像受了水魔的诅咒,真是斩草又除根。 这一年的冬天显得特别的漫长,村民们饥不饱餐,食不果腹,人人无精打采,多么希望快点开春,种下早稻大收,然后美美的饱餐一顿啊! 人往往就是在失去的时候怀念曾经的美好,想想往年这个时候,女人趁着闲暇兴致勃勃泡上一锅油圆,小孩都是爱吃不吃,要是现在再有那么一锅该有多好啊!肯定吃得一个不剩,吃完了还要伸出舌头意犹未尽的舔舔手指和嘴唇。 可惜现在也就只能想想,然后由唾液腺分泌出满嘴的口水,饱了口里,饿了腹里。 哎!这漫长的冬天啊,就像一个失眠的人待在一个个漫漫长夜,要怎样打发?! 对三塘村的农民来说,有两样东西最宜替代米饭成为主食,一样是南瓜,一样是红薯。 谷米少的年代,间歇就吃其中一种,也能顶饱充饥。 田里的秸秆陆续绑回家之后,便是挖红薯的时节。 家家户户唉声叹气,因为雨水太多,好多红薯烂在土里,致收成很差。 这天晚饭前,熙风和渌云在屋门前洗新挖的红薯,晚上打算煮一锅来吃。 刘石柱来到门口顺手拿起一个红薯往嘴里放,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说:“熙风,告诉你爸吃完饭到我家开会。” 熙风把红薯递给石柱:“吃哒,吃一个!” 石柱摆摆手说:“不吃,不吃,等下你们一家不够得吃。” 熙风只好放下。这时候父亲从屋里走来:“石柱,开啥会?” “村里的围墙不是被水冲倒了吗,商量一下看怎么修起来。”石柱答道,说完朝下一家走去。 村子晚饭炊烟升起的时候,夜幕降下它那薄薄的黑纱,老天暗下来,农民享受着辛苦一天后最舒服的一顿慰藉,尽管这慰藉难以让人满足。 话说芙花因丈夫和儿子相继的意外变故,受了很大的打击,从此变得少言寡语,很少与外界交流。 石柱通知她开会,她“嗯”一声算是答应,但是她并没有打算去。 家里粮食不多,晚饭只是简单的米粥,不过只有她一张嘴,省吃俭用倒也勉强够。 天黑下后,她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桌凳便关了门,烧好洗澡水,脱光衣服在廊房洗热水澡。 “啊!来人啊!捉贼啊!” 农村人晚上吃完饭没什么事做,为了省钱,连油灯都舍不得点。 熙风在家无聊便也跟了父亲去开会,还没走到石柱家便听到前面一阵骚动。 熙风立马跑过去,在前排转角处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凭着平日里的熟悉,那个人影十有八九是村里人。 熙风心里疑惑,但此时天色较暗,怕自己没看真切便没敢说出来,也不敢贸然追上去。 走到前排,刘长连和妻子站在屋前空地上,长连手里拿着根棍子在东张西望的寻找贼人。 芙花手里端着油灯裹着一件单衣站在自家门槛上,挺拔完美的身材在灯光映照下若隐若现。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灯吹了,合上门再没出来。 原来她洗澡的时候,感觉有一双火辣饥饿的眼睛在她光滑的身体上扫视,转过头看到一个人影在窗子处闪过,于是大喊捉贼。 长连听到叫声顺手抄了一根棍子就跑了出来,但四周已没有了人影。 芙花和长连没丢失什么东西,贼子的事不了了之。 熙风虽记下了贼子的模样,只不过终是没有泄露出来。但就因为熙风看了那一眼,仇恨的种子已经在贼子心中种下,日后长成参天大树,险些害得熙风家族沦落,子孙亡命黄泉。 被引来围观的人驻足后散去。各掌家人直接到石柱家里开会。 会上商定:决定对土坯围墙全部进行维修。土坯、泥浆等全部自己打制。由石柱统一组织安排人手,村里的老技术师傅带头到田里打土坯,青壮年帮手干体力活。材料准备好后,老技术泥水匠砌墙,青壮做小工。 最近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些个打土坯的好日子。 老师傅选了靠村的一等田作为打制基地,黏土土质好。 搅好黏土后,装模夯实…… 老师傅有些得意,看着模子里夯好的土坯,真不错,上好的材料! 不料起模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土坯裂开来。试过几次都是一样,根本无法起模成型。 老师傅疑惑了:这么好的黏土,又夯得这么实,怎么老是裂开呢?! 又换了一块田取土,结果仍然糟糕,仍是裂开,无一幸免,老师傅有点泄气,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了。 老师傅遇到了新问题。只有去请教老族长了,他可是村里老师傅的师傅。 熙风是老族长最喜欢的后辈,石柱是村里的掌家,于是石柱带着熙风一起上门请教。 老族长跟石柱和熙风一番耳语。石柱听了微笑点点头出门回了家,带着熙风搜罗了几支香几挂鞭炮,带了一盒火柴,回了打制基地。 石柱叫熙风帮手,点了三支香,面着大江塘插在地上,他点了一挂鞭炮,领着熙风等现场一班人,嚼着小碎语“仙女保佑,前时涨水破了门楣,为保安宁,打土坯以重修,望仙女成全!”跪拜。 众人不明所以,但心生敬畏,不敢妄加议论,只有跟着照做。 石柱宣布再次开工。 众人半信半疑,取土装模、打夯。 老师傅要起模的时候,石柱叫住了。 他给熙风打个眼色。熙风会意,按照老族长交待的,用大拇指在土坯模子上按下一个凹印。 再起模,在场的人齐刷刷的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没裂开! 之前的灰心一扫而空,大家干劲十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加班加点打好了上万土坯。 土坯垄,错落有致似排长龙,美极了! 大家心情不错,因为石柱说了,修完围墙,就干了中间塘,抓了鱼儿让大家打打牙祭。 这在灾年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又三天后,土坯干了,修缮围墙的工作正式开始。 石柱组织调度,泥水匠主砌墙,男人主搬土坯,女人主调泥浆,紧张有序,杂而不乱。 修缮门牌坊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门牌坊是用青砖建设,石柱搜罗了青砖,此次一并修缮。 牌坊有一层楼那么高,要修缮的地方在顶部,于是搭了架子,熙风跟着泥水匠师傅一同上架,负责接砖。 差不多做好了准备,熙风转身背对牌坊,一块青砖已经从下面抛了上来,他自然反应伸手去接,但眼角的余光看到地面抛砖的人正是那偷看芙花洗澡的贼子。 熙风稍微愣了一下,但双手也摸到了那块青砖。 “啊哟!”底下传来一声惨叫! 是青砖一滑,熙风没接住,掉下去砸到了抛砖的人。 熙风赶紧跳下去,给他检视伤口,砸中的是右脚脚背,因为是赤着脚,所以把皮给砸破了,青紫了一块。 石柱过来,给他看了一下,没伤到骨头,吩咐熙风和南瓜佬把他送回了家。 之后几天,张左英每天到前头江岸找药草给他敷。 伤口虽然痊愈了,但是他心里对熙风仇恨的裂痕开得更大,为种子破土而出埋下了伏笔。 第8章 黑压压的鱼头 围墙修好了,两面均粉刷了一层和了碎秸秆的泥浆,比之倒塌之前更加美观结实耐用! 围墙好看了,但人的脸色不好看,眉头越锁越紧,面色发黄浮肿,严重缺乏营养,有的人家顿顿以稀粥充饥,而且无法保证一日能吃上三餐。 缩减吧,一天两餐也能活,岭上山上的荠菜、地茄这些能吃的都被挖尽了。 石柱宣布,干水塘,抓鱼、挖藕。 三口水塘都清干,一口不留,大江塘和中间塘可以抓鱼,三江塘可以挖藕。 村里沸腾了,男女老幼齐上阵。 先从三江塘下手,它已决堤,塘水不多。一番折腾,见了底泥,锹子、铲子齐下,还有那白手掏的。 我靠!白辛苦一番,哪有什么藕,早被那短了吃喝的人家给挖干刨净了。 没有了,算了,把那拉起来的藕藤捡回去吧,没吃的时候勉强能当个菜。 接着是中间塘,堵了大江塘,破了与三江塘的下水口,倒干了水。 鱼实在是多,水还没流尽,黑压压的鱼头就浮出了水面。还有那在水面跳跃的,带得抓鱼的人心情也跟着跳跃。 男人迫不及待的提着桶子,带着篓子下去。 孩子们在岸上欢呼雀跃,调皮一点的已经按捺不住,卷起裤管下到水塘里面找靠岸的小水窝抓小鱼,这部分是可以归入私囊的! 女人在岸上当起了指挥家:指着塘里大叫着那里有条大的,那里!哎呀!那里,你怎么那么木呀! 鱼一桶接一桶、一篓接一篓的上来,太多,家家户户的桶和娄都装满了,塘里还是黑压压的鱼头,怎么办?没东西装了。 石柱宣布,分鱼!分了之后,各家自行处置,只要把桶子和鱼篓空出来就行。 分了鱼,高兴,但是家里也没地方放,得养着,不然容易死,死了容易臭,臭了就要丢。 顾不得了,倒水缸里算了,先保活再说。 好歹桶子篓子空出来了,接着抓。 得劲!结果兴奋过了头,以致于被裹一身泥浆都不知道。 泥浆?!对,塘里的淤泥怎么办? 清淤!把淤泥清出来,填补到被洪水冲掉田床的稻田里。 再到岭上挖硬实的岭土装在编织袋中把三江塘的决口重新填补修复。 等来年开了春,野草发起的时候,冲垮的地方又会变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大江塘也如法炮制,只是仙女河的来水难处理一些,需要引流到上游的田里,不然塘水难以清干,而且引流时间也不能过长,不然上游兜不住。 得了中间塘的鱼炸,大家干劲十足。 又是一波奋力拼搏,大江塘的鱼娘鱼爹都抓起来了,鱼崽留着繁衍后代,不能竭泽而渔。 清大江塘的时候,大家一层一层往下挖,直到挖到硬层都不甘罢休,好像是要把那不见的鹅蛋石挖出来。 可惜,鹅蛋石再没有出现。 晚饭前后,村里刮起了微风,夹裹着鱼香和鱼腥味飘满了整个村庄。 春节来,过年了。 这种年关最是难熬了,小孩子是趁着热闹高高兴兴,大人们就想躲起来哭了。 什么都没有,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想都别想,能把三餐安排下去就不错了。 巧妇们也只得在鱼上做文章了,鱼塘里面干起来的鱼分别做成了霉鱼、腌鱼、鱼干,到这会倒是用得上了。 不过对于过年来说,好像寒碜了一点。 她们再拿出牛吃的谷糠,挑些细的用水打湿调匀,和上一点少得可怜的米粉,用油煎一下,还挺香!只是完全看不到米粉在哪里。 其味道便可想而知,反正孩子咬了一口之后是绝对不会咬第二口的。 虽然如此,不过圆圆全全,蕴意美好,图个吉利看相。 年好像到了元宵那天才真正热闹一些。 按照习俗,正月十五晚上点花灯,要用秸秆和谷壳在大厅烧一堆火,在火里烧“萘跨”(一种本地的植物)树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当村里争抢着发出这种类似爆竹的声音后,村子便不再是一片萧肃的景象,立马变得热闹起来,紧接着还要在村里游龙,更是把正月十五的气氛推向高潮。 元宵过后,人们眉头的疙瘩拧得更紧,春荒来了,零储备的春荒来了。 刘长连彻底破产了,家里人口多,能吃的吃完了,能卖的也卖净了。 春上,他带着一家人离开了,再没回过村,据说是到外地去找饭食去了。后来与村里彻底失去了联系,不知过得怎样。 还没过完元宵,人们就发现芙花家里的门由铁将军把着,再没人打开。 没有谁知道她啥时候离开的村子。 后来听人说她通过娘家人牵线,嫁给了一个镇上开杂货铺的老板,又生三个孩子,日子过得挺好。 也不知道消息是否确切,反正村里人没再见过她,后来也就杳无音讯了。 刘长连和刘雨正的房子后来因为疏于管理,年久失修,被风雨侵蚀倒塌了,再被别人占为宅基地重建了屋舍。 留在村里的人,土里的吃完了,塘里的也吃完了,只能上山刨食了。 熙风家里有一把铜枪,约了南瓜佬一起上高岭山打猎。 天气逐渐转暖,山上的动物出没越来越频繁,给了他们下手的机会。 但没想到,螳螂之后有螳螂,黄雀之后有黄雀。 第9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一年之计在于春,稍微一开春,村民便扛了锄头犁耙到田里开始劳作,经过一个冬天的冷冻霜结,田土很是紧实,需要先翻耕一遍,以便早稻栽种。 村民恨不得立即就种下早稻,以便尽早收上稻子来果腹。 熙风没有急着下田,他认为眼下紧要的还是储备吃食,毕竟,离早稻栽下收割至少还要三个月。 熙风和南瓜佬上了山。 高岭山是一片绵延的山区,主峰之外向周边还辐射出许多山峰,高高低低,均是林木茂密。 有了上次斗豺狼的经历,他们不敢贸然乱入,只挑有人迹到过的地方动手。 那高岭山真是福地,他们第一天上山就打到三只麂子和一只浑身斑点的动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他们高调的背回村里,虽然累得半死,但是全村人的围观,大大的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这可把村里人打猎的心思全给勾起来了。这好像也是目前医肚饿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了。于是大家纷纷上山。 也有那嫉妒恨的,为什么扛回猎物的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就有人把这种嫉妒恨转化为实际行动,我就是看不惯你好,你好了我就不好,我就要弄你,直到弄得你不好为止。 “递一下刀给我!”熙风对南瓜佬说。 此时,南瓜佬在熙风家里,两人在自己动手打制捕猎的器具,熙风要削一根木棍,打制一个捕野鸡的陷阱。 南瓜佬也没闲着,只见他扭着一根铁丝,正在制作一个抓兔子的神器。 “明天打算到哪个点下桩子?”南瓜佬问。 “额……”熙风思索了一下,回道:“到芒苳丛吧。”(芒苳是当地一种植物,芒苳丛是高岭山上一处地方)。 “好,那个地方兔子多,我得多打两套家什。”南瓜佬的语气不无激动。 熙风也“嘿嘿”一笑,男人至死是少年,何况两人尚处于少年,说到打猎,多少带有一点游戏的心性,不免激动。 谁料隔墙有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把他们的话给听了去,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公鸡刚打完第一遍鸣,熙风起了床,背了铜枪带上昨天打制好的神器出了门。 趴到窗梗下面叫起了南瓜佬。 芒苳丛在高岭山主峰背面的第一副峰,位于半山腰,村里人打棚搭窝都是到那里取材。 两人到达芒苳丛的时候,东方开始泛白,尽管林子里略显幽暗,但对年轻小伙的视线影响不大。 桩兔子,他们是有经验的,在地上找兔子屎,以此判断兔子的出没轨迹,然后在它的必经之路设下桩子。 这芒苳丛兔子还真是多,到处都是兔子屎,哪还有什么轨迹而言,杂乱的很。 他们就在五个易于标记的地方设下了陷阱,便于“取钩”。 至于抓野鸡,他们便不是很有经验,只是在老樟树下闲谝的时候听到一些牛人“传授”的法子。 捕野鸡最好的时机其实是在夜晚,他们也懒得钻研了,随意挑了一个位置设下了陷阱。 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芒苳丛,毕竟,猎物上钩是需要时间和无人环境的。 日上三竿的时候,熙风和南瓜佬背着铜枪离开副峰去了主峰,对桩子和陷阱完全超出了可控范围。 有一个人,到了副峰的山脚下,直奔芒苳丛而去。 这个人就是那隔墙偷听的人,也是那偷窥芙花洗澡的贼子,修围墙被砖砸脚的倒霉蛋,名字叫刘成。 刘成此行的运气不错,熙风下的兔子桩,捕到了三只兔子。 刘成从身上取出编织袋,将兔子装在里面,本打算把兔子带回家饱饱口腹之欲就算了,转念一想,生出一条害人的计策来。 副峰从山脚到山顶其实就一条路,芒苳丛乃是必经之地。 刘成心想,只吃你三只兔子太便宜你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整治一下你岂不浪费了! 他重拾那三个捕兔神器,以芒苳丛中心点,把一个设在了上山的路上,两个设在下山的路上。 然后自诩神气的往山下走,掂着编织袋里的兔子,他竟高兴的吹气口哨来。 丛林里面藏着一头野猪,偏偏就听不得这口哨声,像癫子一样猛冲,往刘成屁股上顶去。 可怜他这百十来斤,哪里抵得住,呼吸之间,已经双脚离地,飞到了山窝子里去了。 编织袋掉在地上,三只兔子本想钻出来逃命,还没来得及出袋口,袋子被那野猪一口叼起,衔着往森林里跑了。 熙风和南瓜佬是从主峰山顶的路走到副峰山顶,然后沿着副峰下山的路往下走。 “啊哟!”南瓜佬坐倒在地,脚上传来剧烈的疼痛。 疤癞下的钩子,没有钓到熙风,却钓到了南瓜佬。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下的桩子?”熙风赶紧上前,帮他把桩子取下来,血从伤口泊泊流出来。 熙风就近摘了几片灌木树叶给他包上。 “这不是我做的桩子吗?”止住了血,南瓜佬捡起桩子仔细看了看,确认这就是他自己做的神器。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熙风接嘴。 南瓜佬回道:“不晓得,可能有人动了我们的桩子,你快去看一下。” 熙风到原位置找,只找到两个,一个桩上了南瓜佬,还有两个不在原位。 他扩大了搜寻的范围,终于在芒苳丛下山的口子不远处找到了那两个。 诡异的很,而且此时太阳躲到云层里面,森林里面有些幽暗,熙风架着南瓜佬一瘸一拐的下山回了家。 当天晚上,南瓜佬就发起烧来,脚上又疼,弄得他一夜没睡。 天一亮,父亲送他到龙庙村医馆打针,打了两天不见好转。 熙风去看他,见是这个情势,建议赶紧送到县医院去,不能耽搁了。 南瓜佬的脚没法走远路,熙风就弄了辆大板车,跟他父亲一起,把他拉到了县医院。 “哎呀!这个是破伤风!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可就十分危险了!”县医院的医师说。 在医院住了几天,伤口处有转好的迹象,烧也退了,精神状态也不错,南瓜佬就出了院。回到家又休息了大半个月。 好在南瓜佬家里,他父亲才是当家的主劳力,而且人口不多,不至影响生计。 熙风就头疼了,搭档“下了火线”,他一个人不敢深入丛林,也只得在外围或者村子周边的小树林刨些吃食。 熬过了一段时间,早稻播种的时间终于到了。 这个时候,土里的豌豆熟了,煮上一锅,又香又顶饿。接着是蚕豆、莴笋……土里的菜种逐渐有收获。 春雨下过,山上的野菜也发起很多,这种大自然的馈赠也解救了不少人。 插秧的时候,却是盗贼横行,偷的不是别的,是秧苗。 有人因为春荒揭不开锅,把谷种子都给吃掉了,没播种,也就没秧插,不插秧就跟等死无异。 于是,他们就绞尽脑汁去偷别人的秧苗栽到自己田里。 唉!这灾年。 第10章 春心荡漾 六年后。 冬夜。 三塘村谧静安宁,薄薄的月光洒下来,照在瓦面和地面厚厚的白雪上,制造一个完美的洁白世界。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一位高大英伟的少年脸上,少年一头短发,古铜色皮肤,额间一个莲花胎记,为容颜增色不少,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高鼻梁宽鼻翼,下面一张方阔的嘴巴,能吃四方。 他身体壮实,正在砻谷机上砻谷,掌着砻谷机把的双手充满了力量,推得的砻谷机嗡嗡叫不停。 旁边的织布机前坐着一位美丽少女,她盘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姣好的鹅蛋脸型,端庄大方,弯月眉毛杏圆的眼,高挑鼻梁桃红的唇,皮肤白皙,修长的十指在织布机上穿梭不停。 后面一炉棍子火烧的很旺,两夫妻和四个小孩围坐在火炉边。 女人是张左英,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在贪婪的吸吮着奶水。 “熙风,渌云,休息一下吧,坐一会。”女人喂完婴儿拉下衣服遮起胸部,对少年和少女叫道。 熙风停下手往渌云看去,哪知渌云也朝他看过来,四目相接下,她害羞得赶紧低下头去,在炉火的映照下,可以看见一朵绯红爬上脸庞。 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她不敢再抬头,低着头坐到了母亲旁边。 熙风呆了一呆,收拾好谷壳和大米,把砻谷机把挂好,挤进二弟和三弟之间的凳子坐了下来。 父亲和母亲看在眼里相视一笑。 母亲今年又给他们生了一个弟弟,取名刘熙林。 九口之家此刻围坐在炉火旁,虽然没有过多的语言,但在寒冷冬夜也是异常的温馨暖和。 熙风十九岁了,脖子上喉咙那里长起了一个小凸起,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粗重起来,俨然发育成一个男子汉了。 渌云十七岁,处在人生花季的她,身材高挑,胸部变得丰满,显得玲珑浮凸。 她到这个家已经七年,七年来她与熙风每天一起干活,一起聊天说话,培养了高度的默契。 不需要语言,看一眼对方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渴了就递上水,晒了就递上草笠,累了就递上毛巾…… 他们青梅竹马,已经对彼此产生了不能分解的情愫;他们互相的语言越来越少,但却心有灵犀,越来越了解彼此。 七年前,渌云是以童养媳的身份来到这个家的,从那时起。熙风和渌云就知道,他们将来是要结婚的,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结婚,对别人的笑话可以不顾忌。 现在他们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却羞于谈论这个话题,每次一触碰到对方,心就怦怦直跳,面如红纸。 他们学历不高,没什么文化,他们的爱情没有花哨的语言,没有天长地久海誓山盟的诺言,但他们情窦初开的心都在慢慢被对方侵蚀。 他们的爱情更纯粹,更坚定,只要认定了对方,便一条道走到黑,为对方付出彼此的一切。 他们的心很近,他们的爱情呼之欲出,但却都羞于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啊!冬夜,这漫长的冬夜,两人在各自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大概这就是青春的悸动吧! 迷迷糊糊中传来父母亲的交谈。 母亲:“挑个日子把熙风和渌云的婚事办了吧!” 父亲:“好是好,可是眼下没有钱来办啊!” 母亲:“借点钱吧,简单一点办吧,置办好结婚必须的东西,请近亲吃顿饭,疏一点的就算了。” 父亲:“眼下这世道,谁家有钱借呢!” 母亲:“想想办法吧,孩子都大了,得赶紧给他们办才好。” 父亲:“这样吧,我明天去找亲家商量看看吧!” 母亲:“可以,那就去……” 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被怀里熙林的哭声打断,母亲掀起衣服把奶塞到他嘴里,屋里安静下来。 熙风抱着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思绪飘到九霄云外…… 渌云在迷迷糊糊中睡去,做了一个梦,梦到熙风在锣鼓喧天,爆竹齐鸣中来迎娶她,他向她走来,眼看着就要走到近前,但是前面的路又好曲折,始终走不过来,她伸出手去拉他又触不到,想向他走过去又迈不开腿,她便在原地挣扎,挣扎着,脚下传来一阵剧痛。 呼!渌云醒过来,原来她的双脚交叉在一起,所以在梦里走不动,挣扎中右脚磕到了床板,疼痛使她惊醒过来。 天已经亮了,白雪反射的光把房间照的很亮,使人心情大好。 渌云穿上衣服到灶下淘米做饭,自从张左英生了熙林,洗衣服做饭她全包了。 缸里的水是昨天剩下的,经过一晚上的冰冻,面上结了一层冰,手伸到水里,简直要冻到骨子里去了。 她端了洗米盆到门口要把水滗掉,刚巧碰到熙风挑着一担水从外面进来,她的目光和他一触立马害羞地转回到洗米盆中。 熙风将水倒入水缸中,挑着空桶往外走,边走边说:“用现在担回来的水吧,不冰。” 渌云“嗯”一声算是答应却不敢抬头看他,装作滗水,其实盆中的水早就滗干了。 熙风挑第二担水回来的时候,渌云已经开始烧火煮饭。他倒下水帮着择芹菜。 现在寒冬腊月,地里的菜很少,大概只有芹菜、包菜和苋菜。 两人很少交谈却默契的煮好饭,炒好菜。 父母亲和弟弟妹妹陆续起床,一家人围在灶下借着灶火逸散的热量享用早饭。 一碗热饭下去,身上暖和起来,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父亲说:“熙风,吃完饭跟我到圩上去。” 熙风嘴里含着一口饭“嗯”一声点点头,他大概晓得是什么事,没有多问。 龙城圩在距三塘村约十五六里的北边。 昨晚又下了雪,路上的积雪没过了小腿。 熙风和父亲用油纸裹了脚,再用绳子绑紧,才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仙女河向高岭山的方向走。 转到公路上后,两边连绵起伏的山岭,穿着一式洁白的衣服,山棱上一排形状各异的树木银装素裹,像一队队穿着白色战袍手提白色战刀的战士。 公路像一条白色丝带,绕过一座座山峰在山脚下向前蜿蜒。 熙风和父亲踏在积雪上发出“噗噗”的声音,沿着曲折的公路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圩上,脚都被冻麻木了。 龙城圩为五日一圩,赶集日有猪牛交易市场、蔬菜交易市场、衣服鞋子交易市场、杂物交易市场、茶馆、小卖部…… 今日不缝圩,圩上很冷清,商铺关门闭户,不做生意。 圩集附近有一座塔,叫仙豆塔。 这座塔用手推一下就会晃动,但永远不会倒。 关于塔,有一个传说。 相传,观音菩萨经过这一带,见家家户户在做饭,想试探民风如何。 她摇身变成一个老乞丐,到一户人家乞讨,主人热情的招呼她坐下,满满地盛了一碗饭菜递给她。 就在主人准备自己吃饭时,她碗里的饭就吃完了,伸过饭碗还要。 主人家又给她盛了一碗。主人家刚一转身,碗又空了,直叫还没吃饱。 就这样,主人家不停给她添饭菜,直到把饭菜全部吃完。 接着菩萨又试了几户人家,每户都是一样热情…… 菩萨回南海后随即命两个童子连夜到附近建一座宝塔,以示民风淳朴、乐善好施的百姓品德。 童子赶到时,尚未天亮,怕建塔声响吵闹,便决定稍等片刻。 两人在闲来无事之际,便摆开棋盘下起了棋。 一仙人挑着豆腐从他们身边经边,顾不上赶路,放下豆腐担子,躬着腰在一旁指指点点。 正当他们厮杀得难分难解之际,传来一声公鸡打鸣声,惊动了童子,两人猛然想起建塔之事。 此时天快亮了,建塔已经来不及,回去怎么跟菩萨交差!童子心急如焚。 仙人问清原委后,看看自己的豆腐担子,灵机一动:“别急,不就是建一座塔嘛,我来帮你们。” 话毕,卷起袖子从桶里拿出一块块豆腐,豆腐压豆腐往上堆,叠至丈余高像一座宝塔模样时,豆腐刚好用完。 仙人口里念念有词,用手一拂,豆腐变成了白色块石嵌合的宝塔。 这便是仙豆塔。 这一带的人,好像还真继承了塔的意志,热情、纯直。 此时,仙豆塔下面正好有一个卖猪肉的,熙风买了两斤,提了往渌云的生父家里去。 第11章 赚钱的线索 渌云生父的家,在周山村,离圩集大概一里路。 准丈人家的大门虚掩着,门口约一丈范围内的积雪被铲除在屋外右手边堆成一堆。 大门门框两边用石灰分别刷了一个联槽,用朱笔提了一副对联,在风雨雪的侵蚀下,字迹略显模糊,但依稀可辨,上联:一生勤为本;下联:万世诚作基。 “亲家……,亲家……”祖德对着门唤了两声。 “呜”一声,虚掩的门打开了,一位身形粗壮高大,上嘴唇和下巴都续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内,正是渌云的亲生父亲,周树本。 “哎呀,熙风又长高长壮了!”看清是他们两人后,周树本立即伸出双手迎了上来,跟祖德握手后,把两人迎进门。 屋子的结构与熙风家里差不多,只是布置不一样,最惹眼的是前厅的木屏下放着一条长椅桌,长椅桌的正上方是一张壁画,乃是观音送子图,观音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托着净瓶,脸上散发着慈祥和蔼的光芒。 周树本把两人引至后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是烧着一炉棍子火。 一个头上扎着头巾的女人和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坐在火炉边烤火。 看到两人过来,女人站了起来,张着笑脸说:“是亲家和熙风来啦,快坐下烤火,说着到前厅拿了两条凳子放在火炉旁。” 两人坐下,伸出瑟瑟发抖的双手在炉火上烤。 男孩看了两人一眼向女人身边靠了靠。 周树本吩咐女人去温水酒给两人暖暖身子。 女人是渌云的亲生母亲,叫邓春萍,男孩是渌云的亲弟弟,名字叫周立人。 渌云的父母生了三个孩子,第一个是渌云的姐姐,比渌云早两年被送到邻乡当童养媳。 第二个生下渌云,本来希望是男孩,又把她给了熙风做童养媳。 后来在观音娘娘的眷顾下终于生下渌云的弟弟,便一心一意抚养。 因为只有一个孩子要抚养,周树本家里的条件还不错,比熙风家里要好得多。 邓春萍提着酒壶拿了两个碗过来,给祖德和熙风各倒上一碗。 这冬酒就是香,两人嘴上虽然推辞,但忍不住尝了一口…… 三两口后一碗酒全部下肚,身上暖和起来,情绪也慢慢放开来。 “亲家,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跟你和亲家母商量一下。”祖德放下碗,直接切入正题。 “嗯,啥事?”周树本接过话茬问道。 邓春萍给两人又满上一碗酒后放下酒壶看着刘祖德。 祖德看了看渌云父亲,又看了看渌云母亲,最后把目光回到周树本,接着说:“是这样,亲家,亲家母,熙风和渌云这两个孩子都大了,是不是给他们俩把婚事给办了?” 熙风本来看着父亲,听他讲完,不免掠过一丝羞涩,把目光转向火炉中。 渌云的父母亲听完互相对视一眼,继而又好像商量好一样都把目光投向熙风。 熙风抬起头对两人弯起嘴角一笑又把目光转向火炉假装继续烤火。 渌云母亲拿棍子在火中间通一通,火烧得旺起来,发出呱呱的爆炸声。 “嗯,亲家,这个是好事,我同意,两孩子也该是结婚的时候了,那就要你多操心了。”周树本微笑着表态。 熙风听了心里一乐。 “这就好,亲家,我们操心是应该的。不过是这样,亲家,我家的情况你也晓得,孩子多,眼下这年景也不好,能不能就给孩子简单一点办。但我们绝对不会亏待渌云这孩子,我们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祖德说完端起碗呷了一口酒等待着亲家的答复。 熙风心里有点讶异,父亲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周树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木着脸和妻子对视一眼,这时候周立人不小心将手里把玩的一根棍子掉到了炉火中,打起一股炉灰。 “小心点,好好烤火,不要玩。”渌云母亲教育了儿子一句。 周立人对母亲一呲牙接着烤火不再乱动。 一块炉灰附在周树本下巴的胡子上,他用手摸摸胡子,清理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妻子却先开了口:“亲家,熙风这孩子我们是晓得的,从小就开始犁田,懂事早,我们是很喜欢。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算是把他们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为两个人将来都好,我去给两人合一下八字,算个给彩礼、摘鞋样、接亲拜堂的好日子。定亲酒就算了,不要请了,彩礼就随便意思一下,走个过场,也是为两孩子将来好,你看怎么样?” 周树本点点头算是同意妻子的说法。 祖德看了一眼熙风,熙风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又把头转向火炉。 “可以,那就按亲家母的想法,烦劳你跑一趟算算日子。”祖德说完又端起碗呷了口酒。 接着周树本叫儿子去拿来笔和红纸。他给儿子请了个先生,所以写字和算术都会,于是由祖德报,周立人写下熙风的生辰八字。 周树本接过生辰八字递给了妻子,摸着胡子说:“亲家,熙风,结婚是个花钱的事,不晓得熙风愿不愿意搞个副业赚钱?”。 熙风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耷拉的脑袋立即抬起来说:“愿意啊!愿意!叔叔你晓不晓得哪里有啥副业搞?”。 周树本说:“有!我有个老表叫李老黑,是杀猪的屠夫,住罗背村,往常杀了猪在圩集上卖,一个圩集可以卖掉一头猪,但最近的年景不好,逛集的人少,买肉的也少,一个圩集下来要剩大半猪肉,便经常要挑到村巷叫卖。他做这个营生已经三十多年了,每缝圩集,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去吊猪杀,又要挑到村巷卖,身体吃不消,就想找个人打打下手。” 祖德把手伸到炉上烤火,说道:“杀猪是要起得相当早,这么早赶到罗背去不方便,而且很累吧。” 熙风把眼神从周树本身上转到父亲身上说:“没关系,我能吃这点苦,清晨早一些起来就是了。” 周树本对熙风的表态十分欣慰,笑着说:“年轻人能吃苦就好,不过,轮到杀猪的前一天晚上你可以到李老黑家里住”。 “好啊!那麻烦叔叔尽快带我去他那里认识一下。”熙风脱口而出。 周树本伸手越过祖德在熙风的肩膀上轻轻怕了两下说:“后天就是圩集,到时候他会到集上卖肉,你后天来集上,我带你去找他。” 熙风和祖德点头表示同意,正事谈完,堪堪将近中午。两父子准备起身告辞回去,周树本挽留二人吃中饭,两人推脱不过,只得答应。 周树本叫妻子去做饭,儿子立人去灶下帮忙烧火,剩下他们三人在火炉旁拉家常。 周树本夫妇看熙风精神灵活、吃苦耐劳,是相当喜欢,吃饭的时候自然要拿出家里的好酒来好好喝它一顿了。 熙风和祖德从周树本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天上又下起了小雪,两人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沿着公路向家里进发。 熙风心里特别的高兴:渌云,我心中可爱的人儿,你等着吧,我就要娶你了,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可心的人儿,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 此刻,面对着皑皑白雪,熙风想起了渌云的千般美好,激起了心中的万般豪气。 第12章 红艳艳的杜鹃花 这是一个非常冷的清晨,熙风早早的起了床,他今天要和李老黑去乾塘村杀猪。 在了解到李老黑家里条件不大好后,熙风不愿给师傅添麻烦,没有去他家里住,而是选择自己早起赶到杀猪的村子去。 今天是熙风第一次去杀猪,他穿了一身干净衣服,摸黑到灶下的水缸中打水洗脸,水冰得他差点要叫出来,但是时间还早,他不能惊了一家人的觉。 一切都在轻手轻脚中收拾停当,拿了扁担和绳子准备要出门的时候,渌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用破旧衣服改造的围裙,羞着脸递给他说:“杀猪脏,你把围裙带上吧,等下系上它再干活。” 熙风接过围裙,没有感谢的话语,但他明白那是她昨晚辛苦赶出来的,在心中默默的记下她的心意。 外面月色明亮,可以看清周围的环境,雪已经融化,换上了霜冻,还是一层白。 踩在路面上发出咯咯的声音,霜冻的十分厉害,冷的十分厉害,他索性把围裙系上,这样暖和一些。 走到乾塘村口,这是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师父还没到。站着等吧,脚下好冷,他在原地跺跺脚,再来个深蹲跳。 约莫几分钟后,一个人影挑着担子走来,借着月亮依稀可以判断是李老黑。 熙风迎上去,叫声师傅接过担子。担子好沉,一头装满了大小刀具,一头挂着大盘。 两人一起向乾塘村里走,李老黑在前面带路,熙风在后面跟着,他比李老黑高一个头,他看到李老黑头顶的头发少了一块。 哎!师父不年轻了,将来的我又会怎样?熙风心里感叹。 两人朝一户亮着灯的人家走去,主人家已经起来了。 到了门口,主人听见动静迎了出来,请二人进去。 主人烧好了水,李老黑从担子中拿了吊猪的绳子,三人一起到猪栏吊猪。 这是一头二百多斤的大猪,三人费了大力气把它从猪栏拉到房子大厅。 女主人准备好了装血的大盆和两条高凳。 李老黑提两只耳朵,熙风提前脚,主人拉尾巴,把猪弄到高凳上按住。 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李老黑操起尖刀从猪的颈部一刀捅进去,血哗哗流进大盆。 约两分多钟后,猪的厮叫声慢慢小下来,最后停止了挣扎。 熙风还是第一次身临这种场面,心里有点忐忑,生怕自己力气不够被猪挣扎出来乱了事。 他毕竟年轻,耐力稍差一些,这一通下来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李老黑一身炭黑,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淡定自若,就像干了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事,稍歇一会后,他吩咐熙风和主人把猪抬到屋子外面的水盆里。 老黑从锅里打来开水边往猪身上倒,边用半月刀褪毛,熙风在担子里面拿了把同样的刀跟在师傅后面依葫芦画瓢…… 忙碌一个早晨,终于把猪清理干净。 内脏主人自己留着,猪肉劈成两瓣分开称重。 熙风跟着跑前跑后,递刀递水。老黑割了一些带油的臊子肉给女主人炒一碗,两人在主人家吃了早饭。 天刚蒙蒙亮,李老黑分好猪肉做好担子,给了熙风一把刀、一把称和一些散钱以备找零。 熙风穿上衣服,收好担子,点实钱数,拿上刀和称,挑担到村巷叫卖。 李老黑收拾停当,挑了担子往龙城圩赶集。 这是熙风第一次做买卖,有好几下他鼓起勇气想吆喝,话到嘴边了还是咽了下去。 这时天亮了,一个男人挑了担水桶去打水,看到熙风挑着肉,问道:“小伙子,卖肉啊?”。 “对啊!要不要?”熙风咧嘴一笑,稍带腼腆的回答。 “好!来一斤!”男人豪爽的回答,向熙风走过来。 熙风把担子搁在井沿上,割了一刀,过称后发现超了一斤不少,男人爽快照收并付了钱。 “卖肉哦!”或许是受了男人这般豪爽的感染,熙风清了清嗓子,三个字终于脱口而出。 叫卖起了效果,又有两三个人陆续过来询价、看肉、买肉。 熙风受了鼓舞,来了自信,深吸一口气,吆喝:“卖肉哦!”叫得比上次更大声。 整整一个上午,熙风走了四五个村子才把肉卖完,边走边吆喝,肩膀上磨出了水泡,嗓子也喊哑了。 回家吃了中饭,他带着卖肉的钱到师傅家里去算账。 老黑从圩集上回到了家里,问了熙风卖肉的情况后把账目钱数一对,分文不差。 老黑拍着熙风的肩膀欣慰的说:“小伙子,不错!”。 就这么缝圩杀猪卖肉,转眼到了来年春天。 熙风已经是“久经战阵”,肩上的水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老茧,嗓子也不哑了,吆喝得更自然,喊得更流畅,是个老买卖人了。 李老黑相当喜欢熙风,勤快麻利、机灵诚实,使得他轻松不少,而且账目从来没有任何问题。渐渐的他给熙风配齐了杀猪的一应刀具,当然工钱也不会亏待他。 渌云成长为一位相当优秀的贤内助,担水、做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卫生…… 下雪的时候,雪把菜压低了头,她独自去菜地处理,又怕菜被冻死,拿薄膜和竹片把菜给盖起来。 天晴的时候,她挑了担子去给菜浇水,保证一家的菜食。 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为能给熙风减轻一点压力和负担。 这是一个山花烂漫、阳光灿烂的中午。 熙风早早卖完肉跟李老黑算完账,李老黑给了一刀卖剩下的肉给他带回家,渌云切成墩子红烧,啧啧!香喷喷香死人,还没起锅,弟弟们就伸手去拎。 “下午没什么事,索性去山上玩吧?!”熙风提议。 渌云显然心情不错,马上附议说:“好啊!” 弟弟妹妹炸开了锅,生怕把自己落在了家里。 母亲抱着熙林笑着嘱咐路上小心,不要走远了,早点回来。 弟弟妹妹在前面蹦蹦跳跳,熙风和渌云在后面并排走着,默默无言,但内心温暖无比。 此时气候十分舒适,万物盛开,景色宜人,溪水淙淙,仿佛在奏一曲美妙的乐章。 小山上开满了杜鹃花,一片片红艳艳,弟弟妹妹们到处找“娘娘饭”、“荆泡”(本地草本植物结的果实),折杜鹃花。 熙风感觉心旷神怡,一种神秘的感觉油然而生,使他产生一种冲动,走到渌云面前,深邃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渌云的脸像杜鹃花一样红,害羞的把脸转向旁边的杜鹃花丛,双手绞着衣角。 两人的心儿砰砰直跳,如小鹿乱撞。 熙风看了弟弟妹妹们没有在注意自己,伸出双手去拉渌云的双手,她甩掉衣角想逃避但是不坚决,不坚决的后果就是双手被他牢牢抓住。 渌云不再挣扎,小脸更红,比杜鹃花儿还要红,比杜鹃还要红的脸儿还对着杜鹃花儿。 “渌云,我喜欢你,相当喜欢,我们结婚吧!”熙风终于说出长久以来压在心里的话,简单而真挚。 渌云的脸红得像能掐出红汁来,脸烫得厉害。 这一刻,仿佛天地万物都静止下来,就像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站在一片洁白的世界里,杜鹃花儿再红再美也失去了颜色,一切都是空白,只有那句话在她脑子里回旋。 她那萌动的心里又何尝没有他。结婚!在多少个夜里,她做过这个梦啊!熙风,我又何尝不想对你说这番话呢!她终于鼓起勇气,把头慢慢抬起,望向他的脸,望向他的眼。 天哪!那是一双多么真诚的眼啊,那是一双多么有吸力的眼啊,它不含任何杂质,纯净非常,他在等答案吗?!我不能让他久等,我要告诉他我愿意! 熙风看到一张充满红晕美极了的脸,这张脸慢慢向他转过来,眼睛和他对视,眼神是如此坚定。坚定的眼神坚定的脸,这张坚定的脸向他坚定的点点头。 刹那间,他们的心里盛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天地恢复了色彩,山川河流恢复他的雄壮,美极了! 熙风松开一只手,剩下一只手拉着她到杜鹃花旁贴身坐下。他折下一朵开的最艳的杜鹃花,递给她。 她笑着大方接受。 这一刻开始,他们克服了彼此之间的忸怩,他们不再为彼此的一个眼神而害羞,相反他们的眼神里只有彼此,他们相顾无言,但是此刻,他们才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儿。 第13章 娶了新娘子 渌云的母亲合好了八字,熙风和渌云今年结婚正合适。并选定送彩礼的日子为十月初六,摘鞋样的日子为十月十二,接亲拜堂的日子为十一月二十。 既然定了日子,就像生活突然找到了目标,一家人都忙碌起来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祖德是“外联大使”,与各方亲戚联系,与亲家周树本商量相关事宜。 张左英是“购物大使”,负责采买结婚要用的物资。 渌云是“衣物大使”,承揽了做衣料、鞋样的工作。 熙风是“财务大使”,负责赚钱,凑足婚礼开销。 弟弟妹妹是“逗比大使”,他们是最可爱的孩子,负责逗乐取笑。 熙风忙碌而充实,内心里充满了激动,更加卖力的干活,杀猪他已经能出师了。 现在老黑经常要他来操刀,自己当下手。偶尔有办好事的人家请他们去杀猪,李老黑故意推脱不去,让他一个人带了工具前去,而酬劳老黑也一分不拿,全部归他。 他今年自己买了两头小奶猪来养,到结婚的时候杀一头做酒,另一头可卖了换点现钱用。 农忙的时候,轮到杀猪的日子,熙风便更早起床,晚上很晚睡觉,挤出时间来干农活。 闲暇时间,他便去菜园里忙活,多种菜除草浇水。 一切有条不紊,时间到了八月份,按照旧俗,女孩子在出嫁前是要在父母亲家里住一段时间的。 过完中秋,熙风把渌云送回周山村的家,两人依依不舍,都盼着那个日子早点来临。 十月,祖德按照旧俗下了聘礼,摘了鞋样。 两个多月的相思煎熬,终于迎来了十一月。 真是个不眠之夜啊! 熙风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明天就要跟可心的人儿结婚了,这场景多少次在梦中在脑海中出现啊! 此刻他的心中燥热无比,感觉有一股火在心那里烧得厉害,完全没办法熄灭。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他才眯瞪着眼睛不知道睡着没有。 在半睡半醒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大江塘水面上,却没有沉下去,他低头往脚下看去,发现原来脚下垫着一块石头,形如鹅蛋,正是以前大江塘的仙石,自己的双脚踩在鹅蛋石的两个脚印上,甚是合脚。 他抬起头发现渌云站在他旁边对他微笑,他伸手拉她,忽而一阵风刮来,他一个哆嗦,她不见了,他往岸上看去,又看到她在岸上对他笑,他想向她走去,抬起右脚还没放下却醒了过来…… 熙风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自己的右脚搁到了床架上,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哟!新郎官!起来啦!等不及了吧!哈哈……”抬轿和吹唢呐的人比他还早,见他出来跟他开玩笑。 带着母亲装好的“子孙袋”和喜糖,熙风带着接亲队伍出发。 唢呐吹起来,沿着公路直奔周山村,树木花草都喜庆地左摇右摆,翩翩起舞。 在周树本家里吃完早上的正餐。 熙风终于见到了思念了几个月的她。 她坐在床头,身穿红嫁衣,头披红方巾。 母亲边给她洗脚,边给她讲做人做媳妇的道理,说着竟忍不住流起眼泪。虽然七八载不在身边抚养,但怎么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渌云的头被方巾遮着,看不到脸,但是可以看到有泪水滴下来…… 母亲给她洗完脚端了盆出来。 看看时辰不早了,熙风跟接亲队伍的人商量好,准备接新娘子走了,他向她走去,刚到门口,房门“哄”一声,被关上了! 堵门环节正式上演! 这是约定俗成的事,简单,只有三步。 第一步:红包。 熙风把红包拿在手上,对门里说准备好了。门开了一条缝,接过他手里的红包后又迅速合上了门。 第二步:回答。 房间里面有个大嗓门:“你会对她好吗?” “会!”大嗓门话音未落,他就完成了回答,干脆。 大嗓门:“你会爱护她吗?” “会!” “你会疼惜她吗?” “会!” 第三部:求婚。 熙风扯着嗓门对房间里面叫:“渌云,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回答没有犹豫,很干脆。 氛围感染了现场所有人,女人都偷偷抹起了眼泪。 房门打开来…… 渌云躺在熙风宽广的背上,幸福感爆棚。 大人们在路边看热闹,孩子们在后面追着喊着:哦,嫁人咯!嫁人咯! 噼里啪啦的鞭炮夹杂着唢呐声,把整个周山村都掀得沸腾了。 …… 轿子沿着公路进了三塘村。 到了老樟树下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这也是结婚热闹的一个环节,拦路的人无非是要一点喜糖,戏弄戏弄新娘子,一般拿了喜糖就走。 新郎新娘也欢迎这种,毕竟不闹就不笑嘛。 但这个人拦路的方式很特别,穿着邋遢的衣服,横着躺在地上。 渌云伸手穿过轿帘,拿出一包糖来。 熙风接过糖,拿过去给躺着的人,走近一看,愣了一下,这人是刘成。 前几年,刘成到山上偷截熙风桩的野兔,被那癫子样的野猪顶了飞到山窝子里,被一棵树拖住,捡回一条命。 但却在左脸的欢骨处留下一道疤痕,别人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疤癞”。 久而久之,在这一带,提外号是如雷贯耳,提正号倒是没人记得。 此刻,疤癞对熙风无赖的一笑,说:“恭喜啊恭喜!娶新娘,打糍粑!” “来,吃糖,吃糖。嘿嘿。”熙风把糖塞给他。 熙风伸手去拉他起来,他稍微一滚,避开了,一只手曲着撑起脑袋,坏笑着说:“几颗糖就想把我打发了?!当我是小孩子吗?!” 熙风心里一阵厌恶,现场的人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熙风不想被他破坏今日的气氛,只得陪着笑脸,把身上已经开了,还剩下大半的香烟给了他,然后跟他客气一番:“来,抽烟,等下一起来喝喜酒。” 疤癞接过烟,打开看了看,不满意:“才这么几根!再拿两盒没开的来。” 在场的人看不下去,劝他起来,但没有奏效。 熙风只得拜托一位同行接亲的人回家取了两包烟给他。 但他还有纠缠的意思,熙风趁着递烟的档口,伸手去拉他起来,他还想躲避,旁人知机赶紧上去帮忙,总算把他拉到了路沿。 唢呐再次吹响…… 拜堂入洞房,两人终成眷属。 真个是“风”“云”际会,天成佳偶。 第14章 被毒蛇咬了 “今晚要打糍粑咯!” 闹洞房!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婚房此夜很亮,点了不下五盏油灯。 里面挤满了结了婚的男人荤油子,不停的叫着“打糍粑”,引得一阵阵油腻的大笑…… 熙风和渌云被狠狠的闹了一回。男人们丢下一句:“明天问一下新郎新娘糍粑好不好吃。”散场了。 房间只剩下两人,气氛骤冷,显得尴尬起来。 渌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熙风,这一看不要紧,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熙风不明所以。 她用手指指脸上。 他照下镜子,发现脸上趴着一只乌龟,是别人用锅底灰画的。 两人都乐了,尴尬的气氛冰消瓦解。 该办正事了! 熙风抱着把她放在床上…… “喔,喔,喔……”公鸡已经打鸣,天亮了,他们行了周公之礼,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结婚第三天是“回三朝”的日子,也就是“回门”,新郎陪着新婚妻子回娘家。 两夫妻在周山村吃完中饭高高兴兴回到家,却发现一家人都拉着脸。 原来是房间的睡法,引发了矛盾。 熙风的房子,有三个房间。 熙风结婚前,左边房间:父母亲带熙林睡。 右边前房:熙风、熙水和熙火。 右边后房:渌云、春莹和烟莹。 为给熙风腾出一间婚房,在右边后房临时搭了一块板子,让熙水、熙火一起到里面睡。 房间不大,睡一个人已经嫌小,何况挤四个人。 真像俗话说的,挂腊肉,挂起来。 这么的,矛盾就容易滋生。 熙火跟烟莹本来就合不来,烟莹笑话熙火脚臭,熙火不忿,和她吵了起来。 俗话说,骂人莫揭短,两人却尽挑坏习惯来骂。 熙水去劝架,劝着劝着,他自己反倒跟熙火打了起来。 春莹向去拉架,又被熙火右肘误撞了脸,疼得她大哭。 祖德在旁边叫骂,但毫无用处,气得坐在一边不管了。 张左英上去劝解,非但没人听,还把怀里的熙林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总之是一团糟,全都气鼓鼓的,中饭也没人做,没人吃。 渌云丢下从母亲家里提回来的糖果饼干袋子,到灶下做饭给他们吃。 熙风心里一阵失望,把自己的婚房给拆了。 房间的睡法仍回到结婚前。 熙风和渌云这对苦命的鸳鸯,刚结婚不到三天就被迫分房睡,不能同床共枕相拥入眠。 到了十二月,天气转冷,地里应季的菜很少,也有的菜被冻死,只有一垄芹菜在那坚强的支撑着。 家里九口人,有时候一天连着三顿吃芹菜,甚至连苦涩的芹菜叶子都吃了。 渌云不顾天寒地冻到山上找野菜,手冻得开裂。 熙风看着她手里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心疼地要命。于是他约了南瓜佬重操旧业——打猎。 这天晚上,月亮高悬,给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方便。他们摸到村子附近的小山林里,不到一顿饭功夫,竟然打到两只个头不小的野鸡。这个收获让他们心情大好。 “咻!”前方的灌木丛黑影一闪,把整个灌木丛都给搅动了。 “看来是个大货!”两人相视一笑。 熙风凝神静气,给了南瓜佬一个眼神。 南瓜佬会意,向后退一步。 根据他们的经验,一般这种地方是野兔出没的。今晚的运气实在好,刚打了大野鸡又碰到了大野兔。 熙风放下铜枪,伸出双手,眼睛斜向南瓜佬看一眼,然后对着灌木丛努努嘴,示意一起扑过去用手抓到来。 两人猫着腰,呈包围之势轻轻踮过去,到了可控范围,熙风向丛中倒下去,双手一抓,抓到了! “嘿嘿,抓到了!”他兴奋的报喜。“啊!不对!”吓得他舌头都卷了,赶紧甩手,原来是一条蛇。 但为时已晚,左手传来一阵剧痛。 南瓜佬刚想扑上去帮忙,那条蛇从他脚下穿过,吓得他跳了起来:“啊!蛇!”舌头也卷了。 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熙风左手手背被咬出两个深深的蛇牙印,黑血泊泊流出来。 也不晓得那是什么蛇,两人吓得半死,情怯之中,两只到手的野鸡也不晓得哪里去了,好奸的野鸡! 当务之急,等赶紧回家求救。 “叔,快起来,叔,快起来啊!”祖德把一户人家的门拍得山响。 南瓜佬扶着熙风。 渌英吓得躲在熙风后面哭。 “吱呀”一声,门开了,借着月色,开门的人是老族长。 屋里点起一盏油灯,老族长仔细看熙风的伤口,伤口已经肿了,他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伤口又麻又痛,整条手臂也有点麻。”熙风皱着眉头回答。 “啥样的蛇?”老族长又问。 “蛇身短粗,浑身长满麻色斑点。”南瓜佬答道。 老族长听罢,略一沉吟,松了一口气,说:“是条麻鸡婆蛇,有毒,但不致命,肿个把星期就好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族长接着说:“祖德,跟我来拿东西,我来处理一下伤口。” “嗷!”熙风疼到了骨髓里一般,嚎叫出来。 他的左手手腕处被绳子绑了一圈,祖德和南瓜佬用力按住,老族长操着小刀从伤口处割下去…… 渌云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般掉在地上。 老族长放下小刀,双手在他的手腕上来回挤,再用水清洗伤口,如此反复多次,直到伤口出来的血转为红色。 “好了,可以了,把绳子解下来吧!”老族长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老族长说:“南瓜佬明天带我去蛇咬的地方看一下,一般三步之内有解药”。 熙风疼得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但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 渌云紧张的神情缓了不少。 第二天,老族长果然在灌木丛附近找到了治蛇毒的草药,吩咐渌云嚼碎了给他敷。 那草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闻的味道,但渌云还是坚持嚼碎后给他敷。 还真见效,敷上后,感觉伤口凉凉的,舒服极了。 眼下快到年关,渌云把结婚的嫁妆布料拿了出来,想着给家人做件衣裳过年。 很夜了,渌云还在织布机前裁剪布料,熙风坐在旁边陪她。 “这些布料,不够给每个人做一件衣裳吧?!”熙风忍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差不多够了,我自己不要。”渌云专注在布料上,以平淡无奇的语气答道。 熙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他动了动身子往渌云靠了靠说:“渌云,苦了你了”。 渌云听了他的话像吃了千百斤蜜一样,忍不住流下幸福的眼泪。 第15章 偷偷打糍粑的夫妻 熙风坚持带伤上阵。 草药很管用。 敷了两天麻麻的感觉就消失了,只是没有完全消肿。 又到了龙城圩赶集的日子,他坚持要去杀猪。家人拗不过,只能由他去。 天尚未亮,渌云给他敷好草药,找了一块布在外面包好。他伸手使力气试了试,还真不错,不会影响做功夫。 渌云又给了他一个竹筒,从里面散发出的气味可以知道,那是嚼好了的草药。 熙风很感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给了她一个微笑,带着竹筒出门了。 李老黑见了他的手臂,要他回家休息。 他坚持要去杀。 还是出了状况。 挑着肉到村巷卖的时候,由于用力过重,伤口裂开了。他走村串巷吆喝的时候,走一路,血水跟着滴一路,却没有发现。 直到碰到一个捡牛粪的妇女,看到他的手在滴血,吓得一声惊叫…… 熙风放下担子,掀开布看到清早敷的草药染成了红色,扔掉后敷上竹筒里新鲜的草药,再按压一会,终于止住了血,挑了担子继续吆喝…… 到李老黑家对完账出来,他感觉脚底相当冷,看来又要降温了。 果然,还没出罗背村,瓦面就传来“当当当”的声音,天空下起了雪子。 这一刻,他感触良多,情绪突然一股脑的全部涌向心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带着伤冒雪的为生活奔波、遭遇豺狗、暴雨洪水;结了婚还要分房而睡,不能跟可心的人同床共枕……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落在脸上又化开,他感到一阵冰凉,从万千思绪中出来。 晃晃脑袋,盯着天空中的白羽,他舒出一口气,坦然一笑,加快脚步向前走。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又成长了…… 回到家,家门虚掩着,推开门,后厅传来一阵说笑,家人们围坐在火炉边烤火聊天说笑,他感觉炉中的火烧的是那么的旺,那么的温暖…… 大雪从下午一直落到第二天早上,天地一片苍茫。 熙风和渌云跟弟弟妹妹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传遍了整个村子,温暖了冰冻的空气,传上云霄之外,带走了他手臂受伤的不快。 在家休息两天,左手已经消肿,伤口也已经结痂,他扔掉最后一块草药,运动一下,感觉恢复了往日的爽利,心情因之大好。 眼下到了年关,人们对猪肉的需求变得旺盛起来,他杀猪的日子更加频繁。 外面天寒地冻,熙风每次回来都冻得双脚生疼,脸鼻红彤彤,渌云每次都烧好开水,小心给他捂暖。 除夕那天,猪肉生意特别的好,熙风半上午就卖完回到家,手里提回半边猪头。 渌云把猪头煮熟,把肉全剥下来,熙风把骨头剁成四块,熙水、熙火、春莹、烟莹各拿一块,舔食着上面的碎肉,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到外面玩去了。 中午用猪头肉做了个酸辣烂肉,一家人吃得“吧唧”声此起彼伏,真是开了大荤了! 除夕晚上守岁,晚饭要夜里很晚吃。 熙风和祖德一起把年前挖的几个大树根搬到前厅,倒上谷糠,架上秸秆和棍子,点上,生起一堆篝火,把整个房子都照亮了。 渌云拿出做好的衣裳,每人一件,他们沐浴穿上,很合身。他们高兴极了,因为实在太久没穿新衣服。只她自己没有,但她依旧享受着家人的快乐。 除夕最大的节目就是发压岁钱了。熙风掏了腰包,人人有份。 弟弟妹妹们的幸福,真是一浪高过一浪。哪里明白得了成年人的窘迫。 今年的最后一天,父亲似乎理解渌云整天做饭的辛劳,晚上特地要给她放放假,主动提出和母亲一起到灶下做饭。 火堆旁剩下孩子们,弟弟妹妹们借着火光在旁边画了格子玩八子棋,六弟熙林已经学会走路,也在旁边自顾自的玩耍。 只剩下熙风和渌云两人烤火,没有人在意。 熙风悄悄拉着渌云的手向房间走去,然后把门插上。两人坐在床上,借着月光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仿佛在倾诉结婚后被迫分房睡的苦楚,没有语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下去,接着是鼻尖、嘴唇…… 他们像偷情一样,在房间过了结婚以来的第二次真夫妻生活…… 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是人家吃完年夜饭,关门去睡觉的信号。 熙风和渌云从房间出来,她满脸潮红。 弟弟妹妹们还在玩八子棋,父母亲仍在灶下忙碌。没有人知道他们,打了糍粑,做了羞羞的事情,两人到火堆边坐下,心虚得像犯了错误的孩子。 “孩子们,吃饭咯!”母亲在灶下叫。 渌云到灶下帮忙端菜,熙风抱起熙林,叫弟弟妹妹们到饭桌上坐下吃饭…… 天亮之后,就是新的一年,踏着春节的节拍热闹高兴一番,余兴未消就要扛起锄头开始新一年的耕种。 周而复始,过年只是反反复复没有停歇的劳动中的小小慰藉,接着就要重新开始接受生活的磨炼…… 第16章 肮脏的勾当 天地变暖,冰雪融化,万物苏醒,大地绿意盎然。 三江塘的荷叶似乎也露出尖尖的脑袋,借着春天的雨露和阳光滋养一番,趁早扭转涨水决堤带来的颓势。 死去刘雨正和离去刘长连的房子,房基的青砖长满青苔,墙脚杂草丛生,高高低低,枝蔓横生,杂乱无章。 当年的事,不过是茶余饭后聊天的点心罢了。 但对于刘雨正这种短命鬼,别人多少还是有点忌讳,经过他房子的时候,就好像后头有一股阴风生出来,所以在不经意间加快步伐。 甚至宁愿多走几步,绕开他的房子。 不晓得在哪天的哪个时候,刘雨正门上的铁将军疏于职守,铁环脱离了锁芯,变成了虚掩的…… 春分之后,农民开始浸种,田塅上逐渐热闹起来。时不时传来吆牛声。 农民们在田里忙得不亦乐乎,村子里面就变得冷清下来,便有人趁着冷清无人做一些肮脏的勾当…… 傍晚时分,两条黑影从刘雨正房子附近的草丛里一闪,快速的把虚掩的门锁拿下挂在一边,推开仅容一人穿过的门缝,两下侧身钻入房子里,然后将门合上。 难道芙花回来了? 自从芙花走后,房子没人打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灰上有深浅不一的脚印。 屋子里的家具面上都落了一层灰,饭桌桌面的灰尘上有个明显的屁股印。 屋顶的瓦面下、楼板下和家具脚下都张满了蜘蛛网。 灶台上的大铁锅锈迹斑斑,锅底破了一个大洞,显示着已经很久没人在屋子里生活。 把门闩上之后,两条黑影从紧张中放松下来,驾轻就熟的向房间走去。 房间后墙上有一个窗户,很小,不足一个大人的腰围宽,黄昏的光线从窗户射进来。 借着光线,可以看清里面的境况。 房间靠墙摆着一张老式雕花双人床,旁边挨着一个三开门的大衣柜。地上和衣柜上也落了灰,地上也有大小和深浅不一的脚印,床上摆着一张竹席,奇怪的是上面很光滑,纤尘不染。 一条黑影向衣柜走去,打开合起的柜门,里面空空如也,只在第三层的格子里堆放着几件破旧衣裳。 “你开衣柜做啥?不是看过了,没钱在里面吗?”另一条黑影说话了,声音很小,但可以辨认是男人的声音。 衣柜前的黑影从里面拿出一件衣裳,细声细气的说:“几天没来了,不得擦干净一下嘛!” 回答的是个女人的声音,说完拿着衣裳跪在竹席上面擦起来,接着把床沿也一并擦干净。 男黑影看着女黑影跪着擦床,显示出的完美身材,无耻一笑:“嘿嘿,穷讲究。”伸手上去,把她按倒在床上…… 他们晓得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所以说话的声音很放肆。 在房间忙碌很久,两人又到外面忙,原来饭桌那个屁股印是那女黑影的…… 天已经黑了,好在满天繁星,有蒙蒙的亮光,熙风蹲在田埂上,借着月光修犁。 今天下午,他牵着一头小黄牛犁地,这是他的第三头牛,以前那头老黄牛干不动了,他牵到牛圩上换了一头年轻的带黑杂毛的黄牛,那年轻的牛刚开始干活很得力,后来生了一胎通体黄色的小牛,体力便慢慢的不支了,等生的这头小黄牛长大,他就把那头带黑杂毛的黄牛卖了,留下它生的这头小黄牛犁田。 小黄牛毕竟没什么经验,在田里乱走一气,该用力的时候不用,不该用力的时候却发狂乱奔,结果把好好的一张木犁整掉了栓子,坏了! 熙风在田里整了半天没修好,直弄到眼下夜幕降临。 “算了,还是回去搞吧。”熙风看着在地上打转的小黄牛,像是对它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完扛起木犁拉着牛绳往回走。 死鬼雨正屋里,两个黑影把事办完了,穿好衣裳,整理麻利,蹑手蹑脚的拉开一条门缝,女黑影从门缝闪出,缩着脖子左右查看,确认没人,在夜色掩护下,快走两步穿过草丛走到正路上,咳一声发出信号,同时壮壮胆,接着往前走。 男黑影接到信号,从门缝闪身出来,顺手把门带上后套上那把铁锁,穿过草丛往路上走去。 熙风牵着小黄牛在村路上走,正好从刘雨正的房前走过,迎面撞到那从屋里出来的一男一女,两人一前一后相差约二十来步,鬼鬼祟祟的。 前面那人看到熙风过来,转了转身想躲开,可惜旁边没有支路,于是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说道:“哦,是熙风啊!这么舍身犁地啊,现在才回家!”。 熙风心里犯嘀咕,拉了拉牛绳,把牛拉到一边让开一侧的路给她走过去,嘴里回答说:“啊,是杏姐啊!没办法,犁坏了,耽误了时间。” 刘泰瑞死后,村里关于罗杏姐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刘泰瑞在死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越来越消瘦,找遍医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到半年便卧床不起,没多久就驾鹤西去了。 后来,便有人传说,说刘泰瑞是被她夜夜笙歌给榨干了死的;又说刘泰瑞卧床后,她仍然不放过他;还说她跟某某谁怎样怎样…… 传言传着穿着,后来别人就都直接叫她“杏姐”,以致把姓氏也给忘记了。 此刻,杏姐“哦”一声算是回应,显然不想跟熙风纠缠,低着头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从他身边走过,快速离开了。 后面那人主动让在一边,给熙风牵着牛先走。 熙风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反而没有了先前的鬼祟模样,而是吊起眼珠盯着熙风。 熙风看清后,如一道闪电在脑海中闪过:这不是疤癞吗!一瞬间,很多电流在他脑海中流过,使他想了很多。 “渌云,提一桶潲水来给牛吃。”熙风带着疑惑的心思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家门口,对着大门向里叫。 牛痛饮一番后,渌云把它牵到栏里去了。 熙风把犁放在大门内,叫熙水点了油灯过来。 他用柴刀削好栓子,又找了两根钉子,总算是修好了,站起来操着犁试了一下,还不错,已经扶实了。 “小黄牛犁田还不熟,在田里乱走,下午把犁都搞坏了,明天爸爸去田里牵着教一下才好。”熙风在吃晚饭的时候提出来。 祖德往嘴里塞进刚夹上的菜,嚼两口后说:“明天我要到塅上的田里放水,叫渌云去牵吧。” “渌云不晓得按着犁田的圈子走。”熙风反对。 “我去吧,明天我带熙林一起去,渌云也去,在一边带着熙林,我牵一会给熙林喂一次奶。”母亲说道。 弟弟妹妹们马上叽叽喳喳的说也要去田里玩。 这么一来,熙风家里就空了,无人把门。 村里一直以来风气还可以,所以一般出门不会锁大门,只锁放有贵重物品的房间。 半中午的时候,疤癞偷偷的潜进熙风家里,用石头砸开了父母睡觉的房间,那是唯一一个上了锁的房门。 他翻箱倒柜,在箱底发现一些铜钱,咧嘴一笑全部收入囊中后扬长而去。 熙风一伙在田里忙活了半个上午,口渴了,让渌云到家里打点水喝。 渌云回家的时候,走到拐角处看到了疤癞。 只见他双手抱在肚子处,猥琐的从她家门口向她的方向走来。 她平时本来就不喜欢他,为避免跟他罩面,她拐到去后门的路上走了。 进门后发现房门锁被砸掉了,吓得她连水也没顾上打就跑回田里去了。 熙水被派去找父亲回家。 熙风带着其他人往回家的路上走,他问渌云:“你看到他从我们的门里出来吗?”。 “没看到他从门里出来,只是看到他从门那边走过。”渌云回答。 熙风说:“那没有证据,先回去看看丢了啥再说吧!”。 熙风回到家,见到门锁已经被砸坏掉在地上,父母的房间地上丢满了衣服,箱子里放的铜钱全部不见了。只不过钱数不多。 一家人计议一番后,留下张左英带着孩子们在家看门,其他人仍出去干活。 吃完晚饭后,熙风和父亲到石柱家里,跟他说了铜钱被偷的情况,并讲出了怀疑对象。 石柱听完说:“一来你们没有证据,这个不好办;二者又都是村里人不好说,好在损失也不大,要不就这样算了吧,以后尽量留人在家里,出去一定要锁好大门。” 熙风和祖德听石柱这样说,只得作罢。 熙风心想,昨天撞到他跟杏姐,今天就来偷东西,是不是想给他警告呢? 还有之前撞到他偷看芙花洗澡等等这些,估计他心里很不爽了,看来跟他的梁子是结下了。 好在昨晚遇见的事没有跟别人讲,也是不能跟别人说的,否则梁子就越结越深了,他过他的风流日子,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吧,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17章 谈重要的事情 转眼夏天到了,总体来说,这个夏天过得还是比较凉爽舒畅的。 农民在完成双抢后,天气稍微热一点,气温还没高起来,就来了台风,下了暴雨,气温骤降,反复几次,这个夏天便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今夏暴雨偏多,刘雨正和刘长连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经雨水侵蚀后,在一个夜晚趁人们睡着的时候倒塌了,只留下一些断瓦残垣。 可惜刘雨正,自己做了早死鬼,妻散子亡,房子还要成为藏淫纳垢之所,现在这一切终于化归尘土。 奇怪的是,房子倒塌后,村民对那里的忌讳就没有了,不再害怕,不再绕着走了。 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遗忘,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刘雨正的人家。 等那断瓦残垣逐渐被尘土埋没之后,甚至不再有人记得那个地方曾经有过房子…… 历史就是这样,大人物的事迹载入青史供后人品评,升斗小人物的故事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化归尘土。 我们或许没有能力彪炳史册,也没有能力去改造环境,能做的只有传承。 田野枯黄的时候,人们从简单的一件短袖慢慢的穿成一个“大肉包”,再冷下去的时候,十二月来了。 在一家人的辛勤劳作下,今年的生活质量比去年有所好转。 熙风和渌云结婚已经一年多,但很少有条件去行一对夫妻之实,所以一直没有爱情的结晶。 母亲盯着两人天天在眼皮底下晃悠,未免眼睛发热,心里发潮,抱孙子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熙风和渌云结婚都一年多了,渌云的肚子还没一点动静,这样下去我们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哟!”晚上睡觉的时候,妻子对祖德咬着耳朵感叹。 祖德叹一口气,皱起眉头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可是房子太小了,又不能隔出一间房来。” “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俩每隔一段时间在一起呆一个晚上?”妻子小声的说。 “那只有让熙水和熙火到后头房挤一挤了,可是熙火和烟莹又合不来。”祖德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我看不如在我们这个房间搭一个临时个板子,到了那个晚上就让熙水和熙火到我们房间来睡,你看怎么样?”妻子想出一个办法。 祖德点点头说:“这样倒是可以,我明天搭好板子,后天晚上就试一下。你去找孩子们说一下。”说完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来。 作为母亲,这种事情张左英觉得难以跟自己儿子启齿,于是她想定了办法,跟渌云说。 渌云到这个家已经十载,跟这个又是婆婆又是母亲的女人建立非常好的关系。 对于家务,两人都不会推辞,尽力做的最多做的最好,互相之间从不会去计较得失,也因为平时沟通多,她们能做到互相理解与尊重。 第二天做午饭的时候,母亲趁着孩子们都在后厅玩耍,走到灶下旁敲侧击,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渌云一开始没听懂,显得很茫然。后面在母亲的解释下豁然,羞得她脸立刻红的像个苹果,但还是迈着嘴巴点头同意了。 第三天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在后厅烤火。 祖德跟熙水和熙火说:“今天晚上熙风跟渌云有重要事情要商量到很晚,你们先到我房间睡,等他们商量完了再回去。” 他们没明白,以为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听罢自己主动到临时床板上睡觉去了,接着妹妹们也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为避免尴尬,父母亲也聪明的抱着熙林回房间去睡觉了。 火炉边只留下熙风和渌云,其实他们两早已经春潮涌动,哪还有什么心思烤火,坐在那凳子上左摇右摆,好似有针扎一般,煎熬至极。 屋子里安静下来,他们再坐了一会后,房间终于传来均匀的鼾声和呼吸声。 熙风终于忍耐不住,连炉子里的火都懒得拢一拢,拉着渌云就往前房去,她低着头迈着嘴在后面跟着。 瞌睡遇到了枕头,干柴遇到了烈火,燃起了熊熊的火苗,他们谈完了重要的事情…… 早上醒来的时候,熙水和熙火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回了自己床上。 春莹和烟莹发现渌云睡在自己旁边,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后来就慢慢形成了规矩,熙风和渌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谈一次“重要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又过了一年,到了端午节前夕。 熙林已经三岁,走路走得十分稳健,天天跟哥哥姐姐们跑上跑下的玩耍,母亲便有时间来给孩子们做些吃的,毕竟是要过节了。 包了粽子和月季饼,孩子们爱吃这些,前几年困难,这些是没有的。 端午那天,熙风杀猪带回半边猪脚,中午搞了一桌子吃的,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饭桌之上一片吧唧声。 渌云端起饭碗夹起一块猪脚,还没到嘴里,闻到那个味道,胃里一股酸水直往上冒,她马上丢下碗筷跑到门外吐了起来。 母亲起身往门外走,脸上露出一个办坏事得逞后的微笑。 熙风以为她是做饭闻多了油烟,吐一下就没事了。哪知她吐了一个礼拜还没完,每天是吃什么吐什么,人也瘦了。 熙风开始担心起来,带她去就医。 还是龙庙村那个医馆,还是那个老中医,依旧腆着肚子慢条斯理的给渌云把脉,然后问了她一些妇科方面的问题,看完后抬起头看着熙风,慢条斯理的说:“小伙子,好事啊!你老婆怀崽了!”。 熙风还处在担忧的情绪中,冷不丁听老中医这么一说,有点愣神。 渌云摸着自己的肚子,开心的对他说:“熙风,我怀上了。” 熙风终于回过神来,高兴的拉着老中医的手对他表示感谢。 自从开春之后,老树上面发出很多尖尖的新芽,新芽迎风摆动,那是生命的律动。 熙风拉着渌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受树上那新生命的无限活力,大石下面有许多小草顶着上面巨大的压力冒出绿芽,那是生命萌动的无穷力量。 秧田里已经打下晚稻的谷种,谷种上面萌出白白的小芽,有的已经发育成小小的绿苗。熙风已经无数次见过秧苗,他觉得以往所有的秧苗都不及今天见到的这么好看,这么有生命力。 回家后,母亲当即宣布了几条规矩,一是渌云以后不能干重活;二是以后家里不能钉钉子;三是在渌云睡的房间放一些辟邪的东西或者挂件,别人不许乱动。 其实那时怀孕的人并不娇贵,渌云怀孕之后跟平时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每天照常干活。 十月怀胎,脏活累活每样都没落下,直到快临盘还到田里去帮着放水。 放完水的那天晚上,她说肚子疼,张左英生了六个孩子,算是经验老道,走到她身边一看,就知道快要生产了。 赶紧吩咐熙风去叫村里的接生婆来接生,叫祖德到灶下去烧水,自己则在渌云旁边传述生孩子的经验以缓解她的痛苦和焦虑。 疼了一个晚上,熙风急得站不是坐又不是,眉毛锁成了一个大疙瘩。 天亮后,他索性去灶下煮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缓解心中越来越浓的焦虑。 早饭后,太阳高高升起后,熙风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他激动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从眼眶里面掉下来。为了等这一声啼哭,他连早饭都没吃下。 婴儿哭了几声便停下来,他急着往房间冲,可是房门上着闩,他推一下没推开。 “等一下。”里面传来接生婆的声音。 之后又没动静了,急得熙风差点要跳起脚来,他索性在门槛上坐下来,急得双腿不断的抖动。 “笃”一声门闩从里面拉开,紧接着传来母亲的声音:“熙风,进来吧!”话音未落,他已经推门进了房间。 渌云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孩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头,放在她的脚下躺着。 据说孩子生下来要放在母亲脚下躺着,将来好带。 “是个男孩,七斤二两。”母亲笑着对熙风说。 熙风伸手想去抱孩子,手碰到孩子后又犹豫了,这样忍了两三次。 最后在母亲的鼓励下抱了起来,因为以前抱过熙林,倒是会抱,只是现在抱自己的孩子还有点紧张。 还好,小家伙被父亲抱着只是小嘴动了动,没有哭,安静的待在父亲的怀里。 做完月子,刚好是栽早稻的时节,渌云一下床就到田里干活去了。 孩子就由奶奶带。 熙林已经四岁,但还没断奶,左英的奶水也足,有时候孙子饿了就直接将自己的奶子塞到他嘴里喂他。 有意思的是,后来熙风的儿子断了奶,熙林却没断,吃奶吃到八岁。 第18章 起家的秘诀 一家人都忙于生计,孩子也多,没谁有时间去像心肝宝贝崽经常去抱他哄他,熙风的儿子基本上是在床上和摇篮里长大的。 熙风的儿子一岁了。 按照村里面迷信的说法,一岁之前不给孩子取名字,这样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就没有名字,不能把孩子带走,这样好养活。 于是只随便给他取一个外号,因为他生于春分前后,小名取了“春分仔”。 如今,该给孩子取一个大名了,春分仔按照族谱属于田字辈,熙风考虑几天后,给儿子取名刘邵田。 邵田已经开始吃饭,间或吃一点母乳。 家里的饭口由九张增加到十张,这副担子全部压在熙风肩上。 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是种田和杀猪,地里种的菜,只能供应一家人的吃食,没有多余的拿到集市上卖。 这样一年下来往往是捉襟见肘,一家人勉强只能混个温饱,手里没有闲钱可用。 有时候买块布,都要仔细反复想清楚后才颤抖着双手把钱递出去。 这样下去只能是一年不如一年,何况几个弟弟妹妹将来要结婚,明摆着是等着要花钱的,为了赚钱,熙风伤透了脑筋…… 必须另寻出路! 这天,家里的米缸又见了底,熙风担了一担谷子到后厅的砻谷机上砻。 随着砻谷机把转动,砻谷机发出“嗡嗡”的叫声,谷皮和大米分离开来…… 突然,熙风想到一个赚钱的办法! 砻谷机砻出的有谷皮、大米以及小碎米(也叫米脚)。 砻完谷从槽里面清出的是大米和部分小碎米,还有一部分米脚混在谷皮中,要分离出来其实也不难,只是要时间,嫌麻烦,但是这部分人吃下不了咽,给牲畜吃又太可惜。 熙风想能不能把这部分收起来担出去卖呢? 不管怎么说,是个商机! 熙风整理好一担有米脚的谷皮,定了一个比谷皮高比大米低的价格,担到村巷去卖。 他往日经常走村串巷卖猪肉,倒是积累了不少人脉,村子里有好些人都认识他,就算不认识也有个脸熟的印象,都走过来看看,用手抓一抓。 可惜,看是有人看,就是没人买。 他担着担子继续走。 前面一口井沿上,坐着一伙人在聊天。熙风边走边吆喝:“卖米脚谷皮!” 井沿上的人都看向他,他知道机会来了,把担子放在一边,也在井沿上坐下来。 井沿上有人先跟他搭茬:“诶!卖货的,买的是啥?” “米脚谷皮!”熙风笑着回答。 “啥?”大家疑惑了,听说过卖米的、卖谷皮(糠)的,没听说过卖米脚谷皮的,诶,新鲜! 熙风发现人群里面有一个浑身打满补丁穿着破旧的男人,是个潜在客户。 他打算把他当作重点客户来发展,于是从箩里捧了一把起来,走到那男人面前给他看,嘴里解释道:“买回去筛一下,可以选出米脚,煮了饭一样香喷喷的,这个比大米便宜,绝对划算啊!筛出的谷皮还能养鸡鸭,给猪牛吃也行。” 那个穿着破旧的人果然感兴趣,伸手扒拉他手里的货,见到里面白白的米脚真不少,起了购买欲,于是问他价格。 熙风心里早已经拟定了价格,想了想,把心理价位又降了一点报给他。 他点点头,显然很满意,但就是不说要买。 熙风是个农民出身,那可是知道农民的痛点在哪,见机立即开腔说:“诶!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一年到头忙到死,连买块布都得好好琢磨,赚钱的法子又没有,只能从牙缝里抠出来,只要能顶个饱,吃什么米不是吃……” 一通感情牌打下来,说得在场的人都唉声叹气,共鸣不已。 那“重点客户”更是“老泪纵横”,回家取了钱和编织袋,买了五斤回去。 井沿上其他人见那“重点客户”买了几斤,也凑到箩担子跟前验货。 还真不错,那家伙也没花多少钱,不能让那小子一个人占了便宜…… 井沿上的人三三两两回家拿钱拿袋子,路上又带来了新的看客,看客又发展为客户…… 不到一时三刻,一担米脚谷皮就卖了个溜干底净。 熙风挑着空担子回家,边走边总结今日卖货的经验。 一般人口比较多,日子过得紧的人家会买回去筛出米脚来吃。 还有就是,家里人口少,家庭条件可以,但家里养了禽畜的人家,会买回去养牲畜,这东西养出来的牲畜,毛色都要清油许多。 于是,再挑出去卖的时候,他就观察别人屋外晒的衣服,看到那衣服破烂或者衣裳新鲜人家,就拼命的吆喝。 这样屡试不爽,每每卖得一干二净。 自己家里的谷皮卖完了,他就想办法低价把别人的收进来再挑去卖,因为他眼睛刁,所以一次卖的比一次快。 熙风因此赚了一些钱,补贴到家用里面,日子逐渐有了起色,至少餐桌上偶有肉腥子,换季的衣裳可以买上一些。 但这个行当,毕竟大多时候赚的是最贫苦农民的钱,卖价低,利润少,赚的有限。 他每天还在不停的琢磨更好的法子赚钱。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熙风和渌云带着邵田到周树本家里过节吃饭。 外婆见到小外孙特别高兴,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中饭的时候,熙风和老丈人喝着小酒,聊起做米脚谷皮生意的事。 “你做米脚谷皮生意其实不赚钱。”老丈人思索一下对熙风讲。 熙风说:“是啊!只能稍微补贴家用,还累死累活,可是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路子!” 周树本说:“你可以到龙城圩上买谷子,担回家里去砻,砻好之后担到县城街上或外地去卖,这样不是更好吗。” 熙风如醍醐灌顶,听完眼睛一亮:“对啊!这样至少是赚了砻谷的钱,反正我有砻谷机,还有把力气。但是圩上这边没有熟人啊,谷子恐怕不好买,不晓得你有没有熟人。” “我们周山村倒是有个人在做谷子买卖,我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看谷子的进价可不可以便宜点。”周树本回答说。 熙风“嗯”一声端起酒碗敬老丈人一碗,老丈人开心喝下,两人又拉起了家常。 九月份起,熙风就正式开始了做米生意。 之前买米脚谷皮倒是攒了一点钱,用来进货恰好合适,他用箩到龙城圩买了一百多斤谷子,走十五六里路挑回家。 去的时候担着一担空箩,走这十五六里路感觉轻轻松松,一点也不远。 可是挑上一百多斤谷子的担子,就感觉那是一段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路,刚开始两三里路还好,后面就不行了,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每走一步都想撂下担子坐上一阵才好,坐上一阵再挑上后,没走两米,又感觉好沉。 就这么走走停停,他终于挣扎着到了家里,肩被磨的红通通起了一圈水泡。 砻谷机开始嗡嗡叫的时候,熙风已经开始了赚钱大业的粗加工——给谷子砻谷去皮。 他感觉特别有精神,可有干劲了,觉得砻谷机都好轻便,每拉一下机把儿都是响当当的铜钱,拉出来得米粒都是金豆子! 晚上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梦。 开始梦到自己在仙豆塔下面碰到一个卖谷子的人,他买了那人一小把谷子,拿回家里砻,竟然砻出一担米来,他开心极了。 后来又梦到自己把米挑到街上卖,被一伙人围上来一买而光,他高兴极了,在街上买了几个馍馍回家给儿子和弟弟妹妹吃,看着他们吃得香喷喷的,他的口水也往外流。 他眼角撇见灶台上还有几个白白的馍馍,想走过去拿一个吃,却怎么也抬不起脚。 他使劲的挣扎,挣扎,挣扎着醒了过来,感觉脸贴着枕头的地方冰凉冰凉的,原来自己流了一滩口水在上面。 他转动一下身子,一阵疼痛从脚根袭来,抬头往脚下看去,原来熙火的脚都压在他脚上,他的脚全麻了。 熙风把熙火的脚挪开,等脚麻恢复以后,出门挑水去了。 渌云在灶下做饭,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挑着一担水回来,猛然想起他昨天肩上磨起的水泡来。 渌云给他拉开衣裳看了看,水泡已经磨破,水流出来沾在衣服上,看上去很恶心。 她丢下饭不做,抓紧到外面给他找了一下草药给他敷上。 “水泡磨破了,压得这么严重,还怎么担谷子到街上去?!”渌云心疼的说。 熙风赚钱的激情正盛,是不可能放弃的,坚定的回道:“没事,水泡破了反而不疼,你给我找一些破布,我缠在扁担上,这样就不会磨肩了。” 吃完早饭,熙风毅然用渌云给他特制的扁担挑着担子出了门。 第19章 发家致富了 三塘村隶属于龙城乡,龙城乡隶属于恩丰县。 恩丰县城位于三塘村西南方向,距离三塘村约十七八里,也就是说,三塘村大概位于龙城圩与恩丰县城中间位置。 “恩丰”这个名字有个来历,得于县城街市的恩丰塔,恩丰塔则来源于一个传说。 相传,古时候,恩丰区域是一座荒山,一位秀才在此结庐为母守孝,过着粗茶淡饭、勤作耕读的日子。有一天晚上,救了一只中了捕兽夹的怀孕母狮。 母狮极有灵性,身体恢复后,每天将捕猎的小动物叼到秀才庐前,解了秀才的肚饿之疾。 三年后,秀才高中状元,一路从县官做到京官。一天吃饭吃到野兔肉,想起母狮捕猎报恩的事,一时心潮起伏,为官场沉浮感叹不已,慨叹世间奸猾势利之徒比比皆是,知恩图报之人则少之又少!不如一只野兽呢!于是命人在当年的草庐上建造了一座七层宝塔,塔成之日,他提笔挥毫,落下“恩丰塔”三个大字。 沧海桑田,世事变化,原来的荒山变成了小山谷,又变成平地,但恩丰塔一直矗立。 一条大江从塔前经过,逐渐有人迁徙至此,临水而居。随着人口居民渐多,在周围形成一个集市。集市逐渐发展壮大,又吸引了更多的居民,渐渐向外围辐射,形成一个县城的规模,便是如今的恩丰县城,恩丰塔前面滋养了一县之民的江叫恩丰江。 熙风上路走了一段,那特制的爱心扁担效用不再明显,右肩传来阵阵疼痛,他就把担子换到左肩,挑了一段,左肩也受不了,于是又换回右肩…… 实在难以忍受了就放下担子休息一会,后来又索性把外套脱了垫在扁担下…… 就这么,煎熬的到得恩丰县城。 “卖米,卖米哟!” 恩丰塔下,熙风坐在担子后面吆喝。 经过这么多年的走村串巷,当初的羞涩已经完全褪去,他熟练的操控着自己的语调和方式在集市上吆喝。 今天的集市人来人往,很热闹。 几个穿着新鲜,没有一丝补丁的人走到担子前面看了看,用手抓起一把细研,还有人放上一粒在嘴里咬咬,然后又丢回箩里离开。 连续好几个人看,就是没人买。 直到快退市,他还没有成交一笔生意。 他非常沮丧,抓起一把米仔细的看,没发现米有什么问题啊! 集市上没人了,他还一个人坐在塔下,看上去一副十分落魄的样子。 无奈的叹一口气,他只得挑起担子回家,一路上边走边琢磨为什么那么多人看,但就是不买呢? 由于脑子里面在想事,肩膀上的疼痛反而没在意,不知不觉中把跟早晨一样重的担子挑回了家里。 吃完中饭,跟渌云交代一声,他出了门。 来到周山村的老丈人家里,熙风把今日卖米的情况跟周树本说了,末了疑惑的向他讨要看法。 周树本摸摸下巴的胡子,也疑惑的看着女婿,问:“你砻谷的时候,把谷壳清出来,有没有再把米加工打白?” 经老丈人一提醒,熙风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哎呀!怎么忘了这茬,没有打白,米粒不光滑,总感觉上面有一层浆糊,自己吃倒无所谓,生人看了就是不卫生了。” 熙风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加班加点把米全部加工打白,一担大米,终于是白莹莹光滑滑的了,甚是好看。 第二天,熙风早早起床,仍担到恩丰塔下叫卖,第一个过来看的人抓起一把细看后,他卖出了第一斤。 集市逐渐热闹起来,半上午的时候,熙风把大米兜售一空,由此看来,确实是打白的问题无疑。 他高兴的挑着空箩回家了…… 不等龙城下个圩集开市,熙风卖完米第二天就去找了卖谷子的人,买了一担米,挑回家砻好打白,隔天挑到县城去卖。 经过上一轮的压迫,肩膀的韧劲又得到了进一步提升,再挑担子的时候不那么疼了,路上不那么煎熬了。 不变的是,大米还是那么好卖,不到一个上午时间,就全部卖完了。 熙风又去买谷子、砻谷、打白、售卖…… 经过几轮的生意,他赚了一些钱,于是决定扩大规模,不再挑了,用大板车拉,虽然效率要低上一些,但每次就能多做一箩的生意。 但出现了新的磨难,这天他拉着砻好的谷子去集市上卖,走到半路,板车的轮子爆胎了,这可要了老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是硬拽着几百斤,把车子生拉到了县城。 欣慰的是,尽管加大了量,米还是很快售空。 在路上找手艺人修好了轮胎,他吸取教训,干脆咬牙买了一个打气筒放在放在车上,坏了随时可以补气。 不过,再经过几轮生意,他觉得这车子还是不适用,太小了,市场就像一个无底洞,他拉的货永远不够卖。 换新的!反正赚了钱。 他请老木匠师傅,打制了一个最大的最时髦的板车架,到县城买了一个新的板车轮胎。 箩也淘汰!装的太少,而且不方便装车,全部换成新的一式的大编织袋,从原来的两三百斤一跃,至少可以装车一千二百斤。 解放了双肩,而且除了恩丰塔下,要流动售卖也是相当方便。 熙风真是赚到了钱。 家里的生活条件明显好起来,身上穿的都比别人好。 既然发家致富,那第一件事就是建房了。 也不搞太大动静,毕竟还一大家子要养活,就在老房子边上,就着边墙,搭建了一座厦屋。 熙风和渌云带着儿子在厦屋住。 当然,吃饭还是在老房子的灶下,跟大家一起。 两夫妻结婚几年,终于可以自在的住在一起。 在厦屋,他们随时可以没羞没臊的谈重要的事情,没羞没臊的打糍粑。 第20章 大涝之后有大旱 不管外界风花雪月,这一切都与熙风无关,总之,不论世事怎么变化,人总得要吃饭,既然要吃饭,米的生意就可以做,所以他就一门心思的钻研卖米赚钱。 村里有人眼红了! 闻着他家里隔三岔五的飘出肉香,看着他家里人的衣裳补丁越来越少,眼红的人背后总要说些坏话。 有人将嫉妒转化为破坏行动。 这人除了疤癞还有谁! 先是拔大板车的气门芯,熙风就每天把大板车藏到厦屋,他无法下手。 后来,又潜入他家里偷钱。 那是一个下午,张左英在家带孩子,邵田睡着了,她就把他放到熙风厦屋的床上睡觉,她带着其他孩子在主屋。 疤癞因为厦屋没人,就从侧门潜了进去,在厦屋里面看见了大板车,想排遣一下这几天拔不到气门芯的压抑,见就在眼前,伸手就给拔了。 “嘶……” “哇哇……”气门芯出气的声音把邵田给吓哭了。 “孙崽,不怕,婆婆来了。”张左英人未到,声音已经从主屋传过来。 这一连串的变化,把疤癞给整得吓尿了,出了侧门都没来得及带上就跑。 张左英见一个人影从侧门一闪而过,赶紧追出去,看到了疤癞的身影,再追,他已经三两下没了踪影…… 虽然可以推断,件件坏事都是疤癞做下的,可惜没有直接的证据,熙风也只能是加强自己家里的防御。 把钱尽量往妥当了藏,家里实在没人,就把钱带在身上。 每天为生活而奔波忙碌,肩上手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他再不怕担子沉,不怕路程远,负起了一家的担子,撑起了一片天地。 一天下午,天气不错,三塘村的村民在菜岭上躬身弓背的忙碌着。 一小队不晓得哪里来的士兵,大概二三十人,从菜岭上经过。 菜岭上的人连浇尿的瓢子都没来得及丢下,就纷纷就近躲进了自己的菜丛里,吓得是噤若寒蝉。 大祸临头了! 可怎么办好,田、菜、房子全在这,还不得被扫空了。这还不要紧,关键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人,会不会杀死他们…… 菜丛里的人个个屏声静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短短几分钟,菜丛里的人脑子里面过了无数的事,有人连临终的遗言都想好了,也有脑子被吓到一片空白的…… 没事!虚惊一场! 那队士兵看都没看他们这些弱民一眼,过了菜岭,沿着“大象鼻子”土梁,翻过坑头坂走到乾塘村去了,连个屁都没留下。 当天晚上,村里闯进了五个士兵,军服跟下午走的那一队不一样,看来不是一个阵营的。 那五个士兵个个扛着枪,个个凶神恶煞,也不背人,直接到鸡笼鸭笼猪栏里面抢东西。 杏姐家里的小鸡被踩死,母鸡被偷了,杏姐听到动静,刚想跟他们理论,那几个士兵把她跟她女儿都给抓了…… 熙风的牛被牵走了…… 村里被弄得鸡飞狗跳。 那几个士兵猖狂的很,抓了人抢了东西也不急着离开,进了刘泰瑞的两进院豪宅,在前进院起了篝火烤鸡吃。 豪宅因为杏姐不敢进去,无人打理,年久失修,已经是破败不堪,花园和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围墙塌了几段,瓦面多处漏雨。 凡是有漏雨的地方,屋子的地面都长满了青苔。 杏姐和她女儿丹丹被绑得跟粽子一样,丢在篝火旁边的地上。 杏姐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进了自己的豪宅。 三塘村的年轻人被激得义愤填膺,熙风会了南瓜佬,又跟石柱一起串了七八个年轻人,总共十来个人,个个手里端着铜枪,准备跟他们干一架。 借着对村里地势的熟悉,熙风等人通过断围墙,进了两进院子中间的花园,枪管透过一从野生芦苇,对准了士兵。 有一个士兵走到杏姐旁边,对她上下起手:“好有弹性……” 另外一个坐着的士兵接嘴道:“嘿嘿,今天晚上,咱们有福享了……” 其余几人嘴里塞满了鸡肉,但仍然堵不住他们污言秽语。 “砰!”一声枪响。 “啊!”一声惨叫,那个杏姐身边的士兵应声倒在地上。 剩下的四个士兵反应很迅速,立即抓到抢,找掩体躲起来,然后找起敌人来,月光不是很亮,他们巡了一圈,没有发现熙风等人。 “砰!砰!”熙风的队伍又响了两枪。 没伤到士兵。 “砰!砰!”士兵回了两枪。 他们哪曾想过村里人竟这么厉害,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地利,久待下去必定不利,如果被围起来了,那他们全部要交代在这,于是拖着那个中枪的士兵出了门跑走了。 三塘村人把杏姐两母女救回家。 为怕有人来报复,安排人在围墙边巡逻。 报仇的人来的很快,第二天黄昏时分,正当熙风巡逻,远远看到一伙大概三十多人的士兵向村里开过来,来势汹汹。 村里早有组织。 关闭了围墙门,留下十余个青壮拿着铜枪守住防线。 男人护着老人小孩,通过之前谋划的隐蔽路线,躲到之前挖好的防战洞去。 防战洞每年都有维护,上午又把许多吃的放了进去,全村人在里面待几天不是问题。 士兵已经到了大江塘边,离围墙不足两百米。 “不要过来,要不然我开枪了!”熙风对他们叫道。 “我过来,你能怎么样?!”士兵里面有个人喊道。 士兵没有停脚,接着往围墙走,没有停步。 “砰!”熙风朝天开了一枪,然后喊道:“再往前,我就开枪了!” 士兵终于停下了脚步,按照战斗的习惯,摆好了阵型。 为首的一个喊话:“有种就出来!” 没人回应他。 他又喊:“我们退后五百步,你们出来。” 说完果真一挥手,让大家往后退。 熙风一直紧紧盯着他们,但没人动作,也没回应他们。 士兵知道骗不到他们,对峙了一会,天黑之后,领头的派了一个士兵偷偷的去探查地形去了。 剩下了的人进了刘泰瑞建的豪宅,派了两个人站岗放哨。 熙风等留下看守的人情知自己不是士兵的对手,趁着夜色,悄悄地出了村子,也躲到防战洞里去了。 那个侦查兵探查完地形,进了豪宅。 在豪宅里面转了一圈,他说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原来他就是刘泰瑞的儿子刘茂茂。 当初被土匪劫走,在匪窝里面做了头领的娈童。 后来,土匪头领被杀,他趁乱逃走,几经辗转,竟成了一名军人。 当下,刘茂茂跟战友在豪宅待了一宿,天亮后,士兵发现围墙门没人把手。 士兵头子叫人把门弄开了,进了围墙之后,发现半个人影也没有,士兵们在村子里面干了一番强盗的行径之后,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刘茂茂带人把豪宅给砸毁了,后来再被雨水侵蚀,只留下一点残垣。 士兵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出足了气,还是到其他地方打仗去了。 据说,刘茂茂后来找到了他改嫁的生母王碧慧,把她和她丈夫以及两人生下的三个孩子全部给杀死了。 大概,他沦为土匪头领的娈童,心理有太多的阴影。 防战洞里的石柱派人回村打探了几回情况确认安全后,村民再陆续回到村里,收拾好被搞得一片狼藉的村子,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一段时间才安稳下来。 后来,说起士兵,有吹牛皮的人,说他们是阳国的,又有人说是邦国的,还有人说是某某手下的…… 但是又有人骂吹牛皮的人在士兵来的时候尿湿了裤裆,他知道个屁! 再后来,又有人带来消息,说阳国已经打到了邻县与本县交界的乡村。不知道是否确切。 再再后来,就有了确切的消息:阳国被打败了! 老樟树下热闹了。 村民们对自己的汉国产生了强烈的自豪感。 还有一种声音,就是骂阳国的了,嘲讽、粗鄙的话在老樟树下流行了一段时间。 汉国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熙风也进入人生一个新的阶段。 他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自从谈重要的事情没有外部条件限制以来,渌云又怀上一胎,于去年生下一个男婴,后来取名刘深田。 二弟熙水娶了个叫杨枝的媳妇,熙水性格跟父亲相像,懒性突出,他媳妇杨枝,是个看上去很软弱,存在感不强的人。 三妹春莹嫁到高岭山脚下的峰下村去了。 总体来说,除了嫁出去的,这个家还是一个整体,担子还是压在熙风身上,甚至说熙水的老婆是他在养也不过分。 熙风靠着那辆大板车,还有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卖大米的生意一直比较稳定,所以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甚至还攒了一些钱。 说眼下,村民每天为生活忙碌,但大部分依旧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 熙风虽说条件算是不错的,但却也抵抗不了大的风险。 偏偏事来了。 夏秋之际,发生的事,让人们生活雪上加霜。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日日是晴空万里无云。 仙女河下来的水量急剧减少,水流很细。 三汪水塘的水位持续下降,村民收回早稻后,像挤眼泪一样挤出能挤的每一滴水,勉强种上晚稻。 水塘的水位接近塘底,露出的淤泥全部晒干,显露着恐怖的裂纹。 遭遇洪水决堤之前,三江塘的地势较之下游的农田要高出许多。 后来清淤垫高,随着时间推移,三江塘下游的农田地势渐高,如今,塘床已经低于田床,塘里的水不能直接流到下游田里。 村民只能发动全家用家里一切的盛水工具往田里搞水。 用水形势因而更加紧张,附近乃至全县的村子皆是如此。 为争水,杀了人! 第21章 要水要了性命 “老爹今天就要打死你们!”三塘村的刘熙财向着对面人群大叫。 此时正是夜晚,三塘村与凉竹村交界的一处荒山,三塘村与凉竹村对峙着。 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从水流形势来讲,三塘村位于凉竹村上游。 就在今天上午,凉竹村偷偷破了一个陂口,把三塘村千辛万苦从上游引下来的一股水给偷了。 三塘村人发现的时候,与凉竹村人发生了一次冲突,谁也没占到便宜,便约在此时此地火拼。 虽然熙风极力的阻止这件事,想通过沟通的方式解决,但是挡不住全村火热年轻人的群情激奋。 但村里既然决定要打,不到现场也是不合适的,所以熙风也在现场。 在开打之前,熙风已经极力的劝解了双方一番,但是效果了了。 对峙不过三两句话的时间,双方就赤手空拳的干了起来。 这种情势下,场面已经失去控制。 两个村庄的人打红了眼,刘熙财悄悄的退出群架场,回家取了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然后冲入械斗场内,对准凉竹村一个人,当头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熙风眼疾手快,迅速抬脚一踢,把凉竹村那人踢得往后一退,险幸躲过一劫,但右手四根手指被砍断,掉在地上。 那人“嗷”一声,捂手蹲在地上,浑身颤抖。 那人的兄弟以为熙风是熙财帮凶,从兜里掏出一把暗藏的小刀,从侧面往熙风刺去。 熙风感觉右侧的腰子凉飕飕的,下意识的直接一倒,侧着躺在了地上,险险躲过一刀。 熙财见那王八蛋捏着的小刀,哪有他的刀大,岂能放过他! 一刀横扫,要把那玩小刀的人劈成两截,那人下蹲躲过,但反应还是比熙财差,熙财收刀后立即一刀下劈,那兄弟后脑一凉,便没有知觉了,倒在地上,饮恨当场。 脑浆飞溅断指的人脸上,把那断指的人直接吓哭了…… 熙财没逃,第二天在家里被抓了,老婆跑了,家当也赔了个底掉,家破人亡。 第二天,龙口村和草堂村因为放水十分困难,两个村庄每家每户组织一个男丁联合往上游开挖放水。 不料在上游遇到了每家每户一个男丁守水的乾塘村人。 这个时候,抢水跟抢粮无异,三个村庄相遇便免不了发生口角,接着就演变成拳脚功夫,于是拉架的上去,拉着拉着就乱了套,三个村子的人打红了眼,也不管往日是否认识,见到不认识的就打。 结果草堂村一个人被?头挖死了。 连续出了两桩打架杀人事件,传言当然是引发了病毒式的传播,没两天就街知巷闻。 有了这种血的教训,人命的教训,农民收敛起来,不敢太过张狂,遇到别人放水也默契的分一点,不再挑衅把对方的缺口全部堵上,使其滴水不过。 胆小的人,遇到别村的人放水甚至绕路走。 在这种环境下,除了一些实在弄不到水的农田,农民基本还是完成了晚稻的栽种任务,只不过耗时很长,至少是往年晚稻栽种时间的三倍。 谁知,庄稼种下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 晚稻种下后,问题如影随形,太阳依旧每天当空高照,之前费劲巴拉抢的水,没几天就干了,田泥完全干涸,甚至生出一条条裂缝。 没种还好,懒得念想。种下了,要看着它活活干死,那还不让农民心焦如焚! 为了放水,熙风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令他疲惫不堪。 毫无意外,早晨天亮,太阳又从东方冉冉升起,大地又慢慢蒸腾起来。 在这田野禾苗半枯焦的时候,农民是恨透了太阳,见到它就烦,气温在上升,农民的心在下沉。 昨天晚上在坑头坂田塅上下游跑了一夜,熙风还是没能放到水。 扛着锄头拖着困倦的身影从田塅回到家,他打了一盆水,将头浸入冷水中,洗洗一晚的困意,再用毛巾洗了脸吃饭。 按照前几天的习惯,放下饭碗,他得眯一会,不然实在难受,但今天却不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向老天祈雨! 老樟树后面菜岭上,一块平地,村里成年男丁聚集,老族长老了不少,脸上沟壑纵横,想来腿脚也不灵便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指挥现场。 男丁们按照老族长的指示,准备香案等祭祀用品。 香案面高岭山而设,上面摆着三个瓦钵,中间一个装满沙,钵下放着三支香;左边一个装满大米;右边一个装了三个扁萝卜。 村里所有的男丁陆续到齐,香案已备好,男人们三三两两或站或席地而坐聊天。 吉时到,熙风和南瓜佬扶着老族长走到香案前面站定,石柱指挥男人们在老族长苍老的影子后面分排站好。 除了知了不耐烦的聒噪声,场上安静下来。 老族长表情肃穆,上前一步,把沙钵下面的三支香拿起来,捻在一起,用火柴点燃,再后退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老族长双掌交叉握着香,向香案一鞠躬。 后面的人也跟着一鞠躬,个个表情肃穆。 二鞠躬…… 三鞠躬…… 老族长跪下,后面所有人也也跟着下跪。 “仙女娘娘、龙王爷保佑,我三塘村农民勤勤恳恳,老老实实耕种,不辞劳苦,却不想久旱水枯,禾苗半焦,望仙女娘娘、龙王爷怜见我等生灵,赐雨救灾……”老族长口中念念有词。 老族长说完之后,郑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后面的人也跟着磕头。 老族长又嚼着小碎语重复一遍,然后磕拜。 后面的人再跟着磕拜…… 重复九次才算礼毕。 一番操作下来,天色毫无变化,一点下雨的征兆都没有。 老族长累得气喘吁吁,想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无奈一下没有成功,熙风和南瓜佬赶紧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石柱主持撤香案,瓦钵中的沙、米、扁萝卜抛洒在地上,老族长嘴唇抖动一下,仿佛在嚼着小碎语却又没有声音发出。 完毕,散场。 祈雨起作用了?! 中饭后稍歇,天气闷热无比,突然间,刮起了狂风,卷起漫天风沙,天空飘来一朵乌云,把太阳盖得严严实实,要下雨了,村子沸腾了,妇女们高兴的把衣服收回家。 还没来得及把锄头和斗笠摆到大门口,乌云已被大风吹散,太阳依旧热烈的高照。 雨没求来,老族长却死了! 当天晚上,老族长睡到半夜突然惊坐而起,第二天便不能下床,第三天就咽了气。 第22章 成了壮丁 大旱的时期,三汪水塘的水,全部被村民榨干了,农田里面的泥土全部被晒得翻白开裂,禾苗枯死大半,眼看着就要绝收。 老族长祈雨后,阖然离世,村民的心里蒙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在三塘村,老族长是德高望重,花圈唢呐,全村相送,自然是风光大葬。 老族长以死带来了雨?! 老族长死后的第三天,下葬当天,棺材抬到外面,正要下葬,老天突然乌云密布,雷电加交,继而风起云涌,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打下来。 不知道是仙女娘娘、龙王爷或是老族长,哪路神仙显的灵。 这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带着往日的疲惫沉沉睡去,农民睡了一个好觉,直睡到第二天早饭后晌,不少人的梦里都能耙出稻子来。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沉沉,下着小雨。 尽管公鸡叫过好几遍了,沉睡的人们勉强提起眼皮看看,总感觉外面还很暗,没到天亮时间。 有人躺在床上支吾不清的骂:“谁家的公鸡,这么早就打鸣,吵它娘的屁股尿裤裆!”骂完接着睡。 直到早饭后晌,被尿给憋醒,才不情愿的起床屙尿。 打开门,放眼远眺,云山雾罩的,美极了。 路上的泥土湿漉漉的,显然是吸饱了水分。 三汪水塘的水满了。 三江塘的荷叶上也装满了水,一阵风吹来,水珠在荷叶上梦幻的变化着形状,真像是生命在律动。 农田里蓄满了水,田野上到处是“叮咚”的流水声。 绿色的禾苗带着水珠摆动着腰身,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可惜地里的菜基本上都在下雨前干死了,这场雨再大也是回天乏术,在土里耷拉着枯黄的脑袋,只等着肥土了。 老天或许不给人们以绝路,但却从不吝于给人们以苦难。干旱给人们带来的水深火热可以想见。 人们所经历的苦难或许雷同,大概只是承受苦难的方式不同罢了。 本想着割了早稻,换点钱来解解燃眉之急,这下是一粒谷子也不敢卖了,得先保障饭食…… 熙风的禾苗蒙受了超过一半的损失,但是因灾害欠收带来的米脚谷皮生意特别好,他加大了米脚谷皮生意的投入,减少了大米生意的投入。 真是出货都出不赢,有人甚至跑到他家里来要货。 他加班加点的干,每天晚上都干到将近凌晨一点,白天用大板车拉到各个村巷卖,没钱的还可以用谷子交换,每每不到半天就卖空了。 虽说是灾年,供货需求旺盛,但是他没有涨一分钱,而且从不掺杂降低质量,使他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凭着一身分力气,熙风不但填补了禾苗枯死的损失,还赚到了钱,同时也解了很多人的燃眉之急。 干旱期间,别人都是打夜班抢水,疤癞懒得吃这个苦,他想老天一定会下雨的。 老天还真的下了雨,可惜那是过时雨,疤癞大部分田没栽下禾苗,等到下雨已经过了时节,栽下的也在下雨前全部枯干死了。 有时大酒大肉,无时等酒等肉,疤癞是这么一号人物,家里哪有存粮! 等不来酒肉,实在饥饿难当,他跑到邻乡山里当起了一个光杆司令的土匪,手拿柴刀专挑路上单行的路人打劫,“行情”不好就到附近村子偷吃。 在山里待了一年,风调雨顺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村里。 但当土匪的这段经历为他日后的遭遇埋下了很多的伏笔。 苦苦挨到第二年早稻收割,粮食接续上,人们勉强松了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要好好过日子。 不久,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强征,即抓壮丁,就是到乡间强行征集青壮年男子入伍当兵。 朴实的农民有的被五花大绑,经历严酷的打骂,送往军队。 有的人被抓,离开村子后就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回来…… 一时之间,村子里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人有逆反心理,手段越是粗暴,村民就越是想法子逃避。因此征兵工作,往往陷入困境,完不成任务。 有些当权者就把打柴的樵夫、过路的行客、破庙的乞丐、自己或亲戚的仇家、无帮手的独丁,像逮捕犯人一样的拉走,五花大绑,硬充壮丁交差…… 在这种背景下,有一种职业应运而生,叫做“壮丁买卖人”。 壮丁买卖人收取摊派了壮丁任务人家的报酬,然后为东家寻找男丁代替入伍。 龙城乡的胡前村便有一个壮丁买卖人,因为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好,故意隐去了大名,只知道外号叫“缺仔”。 缺仔头脑灵活,长期混迹于“江湖”,这个时期十分活跃的穿梭于壮丁买卖这个高危行当中。 强征的法令下了几年,后面愈演愈烈,到了最底层的村子里面就变成了摊派。 很不幸,祖德家里被派了一个指标,而且要直接送往打仗前线。 当时祖德已经五十四岁,老头子近来是感觉身体吃不消,让他去当壮丁是不可能的。 熙风和熙水都已经结婚生子,熙林年纪还小。 按照当时的条件、家庭状况和村子一带没有言明的规矩,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由熙火去顶这个指标。 但是熙火为人奸猾,父亲和熙风还没表达这个意思,他就“病了”,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唤,吃饭都要母亲送到床前…… 熙风只有报了自己的名字上去。 第23章 出事了 胡前村,缺仔,壮丁买卖人,已经是名声在外,附近的乡村没有不知道的。 三塘村自然也知道。 这也是熙风打算倚仗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到胡前村打听到缺仔的住处。 缺仔刚好在家,两人不熟,没有什么家常可拉,直入主题。 “一百二十担谷子买一个壮丁。”缺仔面露生意人的职业微笑,果断不留余地的说。 熙风听了心里一紧,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可不低。 “哈哈。”熙风一笑,说:“缺老板撇脱,我喜欢这种性格。” 缺仔听了微微一笑点点头。 熙风不紧不慢的接着说:“我家里的情况你可能不大清楚,我家里现在大大小小有十二口人,主要劳动力就我跟我老婆,而且家里现在没有存粮,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给我少一点,我想办法去凑齐来。” 缺仔说:“困难我都知道,每个人找我都是这样说。前几年还发生旱灾,家里余粮肯定是不多。但你我是晓得的,你常年杀猪,做米生意,日子应该是可以,钱也是有的。这个可是个卖命的活!你不给足了钱,谁愿意去给你当这个壮丁呢?” 熙风依旧保持笑脸说:“旱灾的事你也晓得,家家户户都困难,这种年头生意也是特别难做,我也是没办法,不去做家人又难以糊口,赚钱就谈不上了。你就看着给矮个价。” 缺仔眼珠一转说:“这个是行价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给你矮了价,以后我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熙风一看有戏,马上打蛇随棍上:“缺老板,你看哈。我呢是有诚意的,你也撇脱,你看这样行不行,一百担谷子,只有我们两个晓得,我们都不会到外面去说,以后每逢卖猪肉我都给你个便宜价。” 缺仔听完一拍自己的大腿说:“好吧,一百就一百!” 接着缺仔又跟熙风说了壮丁替指标的一些细节。 大概的交易流程其实简单,就是熙风把一百担谷子交给缺仔。 缺仔拿谷子找一位男丁顶熙风的名字去当壮丁。 当然,缺仔肯定要从中赚差价的。 而且需要一定的花销,操作起来确有一定的难度,上下的关系全靠缺仔去打点,只要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那就相当麻烦了。 缺仔还特别言明,如果被发现揭穿出了事,谷子他是不会退的。 熙风跟家人商量了一下,家人一致同意出这一百担谷子换平安。 接下来就是筹谷子的事了。 熙风在家里清点和估计了一下,家里还有些余粮,全部加起来估计有七八十担,不差多少。 差欠的就用现钱换了,好在前两年米脚谷皮和大米生意比较好,赚了一些钱。 但如果一下全部拿出去,一大家子的生活就没保障了。 所谓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熙风就到老丈人周树本家里借粮食。 老丈人慷慨解囊,借给熙风三十担谷子。 一百担谷子,要花多少时间来种啊!要流多少汗,吃多少苦!就要像流水一样到了别人的仓库里,熙风心疼地要命。 但是没有办法,不出这一百担谷子,他可能凶多吉少,生死未卜,这个家也因此失去支柱,可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既然谷子能解决问题,是再好不过,总胜过世上很多谷子和钱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毕竟,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谷子交了。 过了两天,熙风到胡前村卖猪肉,碰到缺仔,缺仔悄悄告诉他,壮丁的事已经定好了,叫他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熙风的心也总算安下来,切了一刀猪肉给缺仔,过称后收了他一个最便宜的价,还另外送了他一块。 当然,作为壮丁买卖人,办好交易当中的一切事宜,是他的义务。 但是这一切熙风都蒙在鼓里,当村里这批的壮丁走后,他在田里挥洒着汗水,以为这一场劫数就此过去,家人因此避过一祸。 但背地里却有人在酝酿着一件算计他的坏事。 村里的壮丁,在乡里派发任务后由石柱负责征。 石柱对于征壮丁这个事,是不大乐意的,但苦于上面的高压,没有办法。 对于壮丁顶替这种事,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也懒得去管。 乡上给每个村发了通知,让村子里的这批壮丁全部到乡里集合。 一时之间,乡道上怨声载道,有人被绳子绑着上半身被拉往圩上。 缺仔看来确实是有两下子,打通了县乡村三级的各路关系,三塘村的所有壮丁集合出发的时候,没有人来找熙风,直到听说在乡里集合的所有壮丁都被绳子绑着拉上前线去了,熙风吊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但是,后来还是出事了。 过了大概半个月,熙风和家人围坐一桌正在吃晚饭,石柱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熙风站起来客气的让座并问他:“有没有吃饭,就在这吃。” 石柱站着摆摆手说:“不用,我来跟你们说件紧要的事。” 一家人的神情都变得紧张起来,渌云赶紧问道:“啥事啊?” 石柱看一眼渌云,眼神又回到熙风身上说:“顶熙风的壮丁在绑去前线的路上逃跑了,上面发话一定要把熙风抓回去。你赶紧出去躲一躲吧,不要说我来跟你们通了气呀。” 说完转身往外看看没有人就走了。 家人听完后,大人都放下了碗,渌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屋子里静下来,只有小孩吃饭打闹的声音…… 第24章 阴险的二流子 “我到坑头坂的坑岭上去躲一躲吧。”熙风打破了屋里压抑的气氛。 现在是大晚上,出村刚好可以避人耳目。 眼下是立冬后的时节,外面的气温很低,渌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用手揩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向房间走去,给他收拾衣物去了。 说到这一段,不得不提起一个熙风最不想提起的人,疤癞,刘成,前面已经多次出现,这里详细介绍一下。 疤癞是个二流子,人如其名,是个典型的流氓无赖,平时在乡里偷盗、打架、偷腥,无恶不作。 其人长得却与人品完全相反,可以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除了被野猪留下的那道疤痕,脸上其他部位都挺好看。 他脾气暴躁,每次发火那道疤痕都格外的鲜红,似有鲜血要喷出,显得非常的恐怖狰狞。 他是村里的破落户,刚生下来还没喝上一口奶母亲就死了。 单亲生活,加上父亲很少管教,便养成了这种性格。 父亲活着的时候,疤癞没少给他惹祸,今天把这家的鸡弄死了、明天把那家的狗吊死了、后天又把人家的小孩打了…… 父亲受尽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每天都唉声叹气,回到家往往把他打一顿出气,边打边骂:“狗操的畜生,王八蛋。” 打着骂着累了就感叹一句:“你他娘上辈子是老子的债主,老子欠了你的债这辈子还!” 疤癞十六岁上,父亲终于还清了上辈子欠的债,丢下他撒手西归了。 他便彻彻底底的成了一个孤儿。 他虽然每天不务正业,却也练就了一身的力气,并且父亲在生前已经把种田的手艺传给了他。笔点蝇头的字他也识得几个。 况且他一家只有他一张嘴,吃饱他一个,养活一整家。虽然一身毛病,但凭着那股子力气,自己种地养活自己倒是没有问题。 也就前几年,因为干旱被迫做下那段抢劫的恶事,但时隔一年又回到了村里,继续务农。 也就是疤癞当山匪的时候,他认识了缺仔。 事情得回到疤癞做了土匪说起。夹杂着疤癞、缺仔、熙风三人的恩怨。 疤癞这个土匪当的并没有多轰轰烈烈,在山里找了一个老山洞,自己又挖深扩大了一些,大概能容一人住下,再砍了些树枝遮挡装饰,便成了他的据点。 由于那一带山脉很多,山连着山达四五十里,山里林木茂盛,他也不担心被抓,何况好像也没有人管这号事。 有一条本县通往隔壁稠安县的公路,从山前经过,每天都有人路过。 他抢劫的方法简单粗暴,没有套路,也没有“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台词。 每天拿着柴刀在据点附近转悠,看到单行的人经过,就冲过去亮出柴刀,逼行人拿出钱或者吃食,当然有时候看到有好看的衣服也抢。 行人看在柴刀的面子上不得不就范。 凑巧的是,缺仔的生意遍布附近所有的乡村,也包括疤癞抢劫所在的乡。 这天,缺仔到乡上去谈一桩买卖,路过疤癞据点附近的路段时看到一个人站在路边鬼鬼祟祟的。 缺仔走过南闯过北,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别人一放屁他就知道有没有茴香味,一见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马调头往回走,但不敢走太快,怕惊动了那鬼鬼祟祟的人。 那鬼鬼祟祟的人正是疤癞,当时正准备出手,不料前面那人竟调转了头,到手的“买卖”岂能失之交臂。 疤癞提起柴刀就追,缺仔感觉后面风声有变,晓得那人追上来了,于是也跑了起来。 也是疤癞常在河边走,总有打湿鞋,倒了一把霉,昨天刚下过山雨,他在追逐的时候一个脚滑“啊”一声摔下路沿,半天没有动静。 缺仔听到后面一声惨叫,晓得出了事,停下脚往后看去,只见那人往公路下面的斜坡滚下去。 缺仔一时心慈,怕那人摔死没人救,于是又折回去往斜坡下瞧瞧动静。 疤癞摔下的时候把柴刀掉在路沿上,自己控制不住往下滚了一段,被一颗松树拦住,撞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 等他稍微缓过劲来,望见刚才追的那个人在上面观察。 他用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剧烈的疼痛从右脚脚踝处传来,使他又倒了下去,他自己估摸着脚是断了,如果没人来救,恐怕要喂了豺狼。 “老表,救命啊,我的脚断了。”疤癞管不了那么多了,活命要紧,于是对着上面喊。 上面的缺仔听到喊声,觉得疤癞的声音中气很足,还是很强壮,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正想离开。 “老表,求求你救一下我,我刘成一定会报答你。”下面的疤癞看到缺仔离开,急慌了,立马叫道。 缺仔停下脚,心想:这个人现在应该没有力气和我动手,我如果不拉他一下,以后他自己上来了,我再经过这里他肯定不会放过我,救他一命也无妨。 缺仔捡起路沿的柴刀向下面走去,把疤癞拉起来半拖半扶的弄到了公路上。 两人一起检查了他的右脚,显然是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崴到了,比较严重而已。 疤癞在这一带为祸,不敢到乡上去看医师,也没多想就让缺仔把自己扶到了据点的山洞。 两人互通了姓名和住处后,才知道原来是同乡老表。 疤癞送给缺仔一只野兔作为酬谢,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交情”,立马“称兄道弟”起来。 但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 到了征壮丁的时候,疤癞就开始算计熙风。 缺仔收了熙风谷子后,疤癞悄悄到胡前村找到他。 两人假意寒暄一番,疤癞表明了来意,他要顶熙风的名字去当壮丁。 “兄弟,这个活可不好干,搞不好就没命回来!”缺仔表面上这样说,心里却暗自舒展了一下,这些天他正为买壮丁的事发愁。 “兄弟,没办法啊,家里没谷子啦,赚点吃喝吧!”疤癞表面这样说,其实心里另有盘算。 接着两人没有再假客套,谈好了价钱,又约定了具体操作的细节,把事情定了下来。 疤癞深知,壮丁逃跑了,上面定会按照报上去的名字抓人,所以打一开始就是打算骗取谷子,然后在去前线的路上逃跑,让熙风人财两空。上面再把熙风抓去,他甚至有性命之忧。 当时壮丁在乡里集合后,出发前,乡里准备了长绳,把所有的壮丁前后排成一队队的,然后从头至尾,一个接一个,一根绳子绑一队,再派人送往目的地。 既然决定要逃跑,疤癞肯定事先做好了准备。他找了一块铁皮,在家里偷偷的磨得很快,临行前将铁皮稳妥的藏在自己那下阴处。 队伍走了几天,到了县界,公路两边群山环绕,连绵不绝,疤癞心想,逃跑的时机到了。 乘着队伍休息,他偷偷把手伸到自己的那个物件处,摸出那块铁皮,悄悄的割断了绳子,趁人不注意逃进了山里。 等押送的人员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晓得他到了那里,往哪个方向去了。 后来抓捕逃兵的任务就一级一级压下来,压到了石柱的头上…… 第25章 阴差阳错的误会 按说,熙风虽然多次撞破疤癞干些风花雪月偷鸡摸狗的事,但从没有戳破,犯到自己头上也是隐忍以求太平,不应该有这么大的仇怨,让疤癞恨死了熙风。 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过节。 回到疤癞当土匪与缺仔产生交情说起。 疤癞把缺仔带到自己的洞子里,暴露了自己的据点。 缺仔表面上对疤癞一副菩萨心肠,对他嘘寒问暖,临走提着他给的野兔,还嘱咐他要注意右脚的崴伤。 下山后,缺仔没有回家,今天的正事还没办,他是要去找附近水司村的村长罗山根谈买卖壮丁的事。 他跟这个村长在很早以前就建立了“关系”,两人已经很熟悉了。 缺仔边往水司村走边想:“这个疤癞留在山里,始终是个祸害,要是哪天他泄露出去我救过他,对我也是不好,反正现在我晓得了他的落脚处,不如跟罗山根通通气,让他去把这个疤癞赶走。” 缺仔与罗山根见面谈完了正事,罗山根竟主动跟他提起山里的土匪来。 缺仔刚好就坡下驴,给罗山根出了一个主意,其中委婉的透露了疤癞的落脚洞子。当然,略去了他与疤癞的“交情”部分。 罗山根听完拍案叫绝,这真是个好主意! 当天晚上,罗山根就召集了所有村民开会,专门研究抓土匪的事。 罗山根把缺仔的主意当成他自己的提出来,召集全村所有青壮年,人人手拿工具,上山进行拉网式搜索,当然缺仔泄露的落脚点是重点,抓到土匪后,痛打一顿然后赶走。 罗山根的主意得到了全村人的支持,决定第二天吃完午饭就出发。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第二天上午,熙风用大板车拉了几包米脚到水司村卖,时运不佳,在路上碰到了疤癞。 老乡遇老乡,熙风本以为疤癞不会为难他,对他笑笑准备走人。 怎奈这个疤癞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水米未进,饿得肚子打鼓响,他厚着脸皮叫住熙风,要他给他一些米脚煮着吃。 熙风只得刹住车,解开一个袋子,给他一捧,他却不接,还要熙风把那捧放回去。 熙风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又改变主意,不要了。 不料,他把袋子一绑,整袋给扛走了。 熙风看着他上了山,无奈的摇摇头拉着车子走了。 午饭后,水司村的村民在罗山根带领下,有的拿柴刀、有的拿镰刀、有的扛锄头或铲子,隔一两米站一个人结成人网向山上巡去…… 疤癞饱饱的吃了一顿,正在山洞里睡得呼呼山响,哪里知道即将天塌地陷…… 一个胆大壮实的年轻人,把他拖了出来,山洞里一股馊骚味,熏得年轻人一阵呛鼻。 年轻人在疤癞腰眼上踢一脚。 疤癞疼得面部扭曲,醒了过来。他脑子转得还蛮快,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马坐起来然后又跪在地上向众人求饶。 水司村的人正个个义愤填膺,哪有心思放过他。罗山根派人上去,用绳子给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把他往村里拖。 水司村村民把疤癞拖到村里,绑在一棵树上,那些往日被他抢过的人,对他是恨之入骨,拿棍子将他一顿毒打。 打得可恨的疤癞遍体鳞伤,变成可怜的疤癞。 村民出了一口气之后,怕他死在村里不吉利,于是将他松了绑,扔到村子外面的大路上。 也是他命硬,撑着疼痛的身子挣扎着回到了三塘村。 为了一口吃食活命,他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部都卖了换成粮食,然后足不出户在家养起了伤。 躺在床上,疤癞心里想:以前抢别人都没事,单单拿了刘熙风一点米脚,就那么多人来抓,不是你刘熙风告了老子的状还有谁! 疤癞“回过味来”,对熙风恨得牙痒痒,哪里想得到是跟他称兄道弟的缺仔在背后出卖了他。 疤癞和熙风的这桩冤仇就这样结下了。 疤癞长期在外面摸爬滚打,身体素质很不错,没几天,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 所谓饭饱思淫欲,饥寒起盗心。 疤癞身子轻快一点,又立马变得不安分起来。 在一个下午,他到别人菜地偷东西回家煮了,饱饱地吃了一顿。 夜幕刚降的时候,他偷偷摸到杏姐的房子外面。 杏姐的大门还开着,他悄无声息的走进去,直往后厅走去,杏姐和女儿在后厅吃饭,看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女儿吓了一跳,差点哭出来。 杏姐也是吓了一跳,当看清是疤癞后,双眼闪过一道只有他能读懂的亮光。 疤癞感受到了她的满目春情,但当着孩子的面不便太露骨,于是表面上与两母女寒暄,内心却变得越来越燥热起来,似火在焚。 杏姐看在眼里痒在心里,借着收拾碗筷的档,悄悄将一条消息传递给疤癞:“你先回去,我等下到你家里来,你给我留门。” 小女孩十来岁,对于大人的事懵懵懂懂,只是觉得这个叔叔突然窜到家里有点奇怪。 杏姐的所作所为,对小孩子的成长非常不利,可能后来她所走的道路也受此影响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杏姐已经把孩子哄睡,她轻手轻脚的穿衣服下了床,悄悄的出了门。 观察一下周围,家家户户熄了灯火,路上没有行人,她鬼鬼祟祟的来到疤癞家门口,门没有上闩,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刚踏进门槛,一个人从门后跳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故意呼出热气喷向她的耳根。 杏姐嗅到疤癞的气息,放下心来,背勾着双手把门关上…… 两人一轮忙碌后,他抱着她讲起这段时间在外头经历的事情,说到熙风向水司村人告发,抓他打他这段,恨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有道是最毒妇人心,杏姐感受着身边男人的体温,听完他的叙说,便给他出了那个替熙风当壮丁,然后半路逃跑的主意…… 疤癞就按照杏姐的主意,策划了害熙风的毒计。 第26章 像老鼠一样躲着 熙风接到石柱的提醒后,当天晚上就拿着渌云给他准备的包裹出了门,只希望自己出去避一段后,事情能平息下来。 月亮躲到乌云后面,外面漆黑一片,熙风不敢点火把,背着包裹在黑暗中沿着“大象鼻子”一侧的田埂,摸索着向前走。 本来他想躲到防战洞的,想想离村里太近,每天经过的人太多,时常还有小孩子到里面玩,不大合适,于是向坑头坂的方向去了。 前面的田塅上还好,自己基本上每天都要在这边劳动,对于地形很熟悉,翻过一个小坡到另外一片田塅时,他就开始抓瞎了,只能大概把握方向,但对于脚下的情况完全不清楚,所以摔了好几跤,把裤管也给打湿了。 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摸索着到了岭上,还好这时候月亮从乌云里面出来了,可以看清岭上的小路。 小路边上有几个坟墓,阴森森的,使他心里多少有点发毛。 树丛里面传来“咕咕”的叫声,时不时有野鸡从草丛里忽的钻出来,又使得他心里忐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到了山岭顶上,往右转走一段,发现岭背面的一个下山坡处,有一个雨水侵蚀形成的浅山洞。 看到这个山洞,熙风一下就生出一种安全感,加上他心里面确实有些忐忑,对前路也不熟悉,于是给自己鼓鼓气,心里对自己说:“就这里了,他娘的,就是现在把老子抓走,我也不再往前走了。” 于是直接从上面跳下去,缩到洞里试了一下,感觉还不错,还挺背风的,他又爬起来,在旁边拔了一些草垫在地上,再坐上去,感觉还挺舒服,软乎乎的,由此,他的心又安了一半。 抱着包裹蜷缩在小山洞里,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天的折腾也实在是累了。 睡到后半夜,被一阵紧密的“吱吱”声吵醒,熙风睁开眼睛,外面很冷,冻得他浑身瑟瑟发抖。 循着吱吱声找过去,借着冷淡的月光,他看到旁边有一只小老鼠被冻得浑身颤抖,发出吱吱的惨叫声。 熙风此刻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苍凉之感,从自己的屁股下面抽了一束坐热的草,放到它身上给他取暖。 这个举动把老鼠吓了一跳,嗖的一下钻到远处的草丛里不见了。 熙风咧嘴一笑,懒得去理它,回到山洞,从包裹里面取了几件衣服盖在身上准备睡觉,但总感觉两脚冰凉凉的很不舒服,他才想起刚才摔跤把裤子弄湿了。 还好渌云心细,在包裹里面放了几套衣裳和裤子,还有一个布帽子。 熙风干脆把裤子脱了,从包裹里面拿出干净的裤子穿上,然后戴上布帽子,再缩到小洞里,盖上衣服,这下总算是舒服了。 一觉睡到天亮,直到岭上有人吆牛才把他吵醒,吓得他使劲把身子往小洞里缩,生怕被发现了。 在小山洞洞里蜷缩了一夜,刚开始还好,感觉还挺舒服,到了早上的时候,由于腿和腰都不能伸直,憋屈得全身难受,如果能出来伸展一下就好,可惜上面有人吆牛,只能在洞里翻来覆去的调整姿势,使自己能舒服一点。 但这样也不好使,没动几下再怎么翻也还是难受的要命。 他索性待着不动了,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上面那个吆牛的人赶紧走。 过了一会,上面没动静了,他探着脑袋往上看,好像没有人,于是头朝外脚朝内的躺着,这样虽然上半身全部在洞外但身子总算是伸直了,而且随时能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伸开双手舒展了一下身体,深吸一口清晨的冷空气,感觉神清气爽!憋屈了这么久的身体总算是舒服了。 虽然不敢站起来,但他觉得能伸直身体就算是享福了。 身体舒服了,人的神经也松弛下来,昨晚连夜“出逃”的紧张气氛到现在减轻不少,注意力自然就转移到了肚子上。 昨天晚上本来就没吃饱,早上又没吃,他的肚子已经瘪下去,饿得咕咕叫。 他转动着脑袋,用眼睛搜寻着,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吃的。 可眼下是冬天,岭上哪有什么吃的东西,只在不远处看到几棵小荠菜。 他匍匐着爬过去拔起来,把泥土弄干净后就往嘴里塞,吃完又缩回到洞里。 这点荠菜真个是连塞牙缝都不够,不吃还好,吃了之后感觉肚子还更饿了。 在这种饥饿的时候,就想起了以前的种种事来,而且想的全是坏的,比如说想起上山遇到狼就对狼崽子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见了就宰掉;想起洪涝灾害就恨起了老天;眼下他恨起了要抓他的人,尽管他不晓得他是哪个,但他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紧接着,他又想起吃的来,越是没得吃,越是想那些好吃的,想得他不停的咽口水…… “熙风……”有人在上面故意压低声音小声的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从漫天恨和满桌美食的思绪中回复过来,心理一阵激动,在这个孤独无助的时候,有人喊他的名字使他心里多少有了点温暖。 可能是这声音太熟悉太温柔,他完全没有想是不是来抓他的。 “熙风!”又一声传来,熙风定了定神,确实不是幻听,这是渌云的声音。 他不再顾忌周围有没有人,急切的爬出洞口,站了起来。 看到渌云手里提着篮子,猫着腰在搜寻他。 熙风双手作喇叭状,放到嘴巴前面,压低声音对她喊:“渌云,在这,我在这。” 渌云听到回应,把头转过来,看到熙风脸上好多泥土,她快步走下来,小洞里面容不小两个人,两人干脆就都坐在洞口。 还没坐定,渌云的眼泪就像泉水一样从眼睛里面涌出来。 熙风一见到渌云,刚才脑子里面所想的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看到她哭,又转化为一种怜。 “放心,别急,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熙风用手撑起身体,右脚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伸出双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安慰的说。 渌云倒在自己男人怀里,听着他安慰的言语,心里宽慰不少,才想起他还没有吃饭呢。 她抬起手腕揩了揩泪水,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提过手边的篮子,对他说:“饿了吧,先吃饭吧。” 篮子里放着一个芦花大碗和一双筷子,大碗上面盖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大碗,熙风揭开上面的碗,一碗白米饭上面盖了一层扁萝卜。 在这个饥寒交迫的时候,有一碗热饭真是最美的事情,熙风的口水都下来了,端起饭碗狼吞虎咽,不出一根烟功夫,把饭碗都舔了个溜干净。 一碗饭下肚,身子暖和起来,肚子里有了食,胆子也跟着充盈起来,他站起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想到岭上走一走。 吓得渌云马上拉住他的衣服,逼他到小洞里面待着。 渌云收拾碗筷和他换下的裤子,看到裤子上的泥土,想起他脸上也有泥土,于是拿起裤子干净的部分给他擦脸,嘴里说道:“怎么搞了一脸土,裤管上也是?” 熙风才晓得脸上也占到了泥土,回答说:“昨晚看不清路,摔了一跤。” 渌云收拾完,特地叮嘱他:“千万不要到外面去,就在洞里面待着,我会按时来给你送饭。在这受几天苦,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去。” 熙风满口答应道:“我晓得了,你下次给我带一把旧镰刀来,我把洞子再挖大一点,这样睡着太憋屈了。” 渌云点点头,提着篮子回去了。 第27章 喂饱了虱子跳蚤 平常日子里,熙风吃完饭,一般要到地里去干活。 今天吃完饭却只能缩在这连一个人都容不下的小洞内,他无奈至极,无聊至极,使得他迷迷糊糊的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昏睡中,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山洞里睡觉,突然不晓得哪里跑来了一伙老鼠,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他身上窜,吓得他赶紧冲出山洞。 出了山洞,又碰到几个恶棍,其中一个恶棍跑过来将他按住,然后又上来两个,用绳子把他绑住丢在地上,一开始按住他的那个恶棍走到他面前朝他脸上使劲的扇,扇得他火辣辣的疼。 他想抽出双手反抗,可是被绳子绑着怎么都抽不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他拼命的挣扎,挣扎,呼! 他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原来渌云过来了,看到他在睡梦中皱着眉头,脑袋左摇右摆的,于是在他脸上打了几下把他打醒了。 熙风睁看眼看清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没有被抓,心情放松下来,对渌云说:“原来是你在打我。” 说完想拿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手抽不动,他往下看,原来是自己盖的衣服把双手裹缠住了,把衣服弄开,往天上看看,太阳已经走到天中间了,现在已经是大中午了,气温升高,头上出了一脑门汗。 渌云给他送来了午饭,还带来一把旧镰刀,可以看出,她临时把镰刀磨快了。 “村里现在有啥动静没有?有人上门没有?”熙风端起饭碗问渌云。 渌云回答说:“没有,啥都没有,没人到村里和家里来。” “没有就好,可能还要等一两天吧。”熙风眉头紧锁,不晓得要在这里待多久,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她。说完开始吃饭。 可能上午没有劳动的缘故,肚子倒没感觉到饿,吃的没有早饭香甜,最后还剩了一点,他吃不下就把碗放下了。 两个人心情都不大好,不再交谈,渌云开始收拾碗筷,熙风拿起镰刀开始在洞里挖土。 山岭都是黄土,土质疏松,他用镰刀在洞壁上划,轻轻松松就挖开了一片。 渌云上去一起帮忙,把挖下来的土扔到旁边的草丛里。两人配合默契,一会就挖出可容一人睡下的空间。 熙风停下镰刀,坐在一旁歇息,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对渌云说:“就这样吧,再往里挖怕上面支撑不住塌下来就白忙活了。” 渌云把最后一抔土甩进旁边的草丛,走到洞口对熙风说:“你躺进去试一下吧,看可不可以躺得下。” 熙风躺下去试了试,刚好能睡得下。 两人看看周围没有人,又到附近割了一些草垫在洞里。这样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没想到,熙风在山岭一躲就是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渌云每天都趁着能避人耳目的时间给他送饭送衣。 渌云近些年,身体状况其实不大好,真是难为她了。 熙风在山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甚至有时候睡的连上午下午都懵圈了。 不晓得多少天后的一个晚上,熙风感觉脚底特别的冰,到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沙沙声吵醒。 他睁开睡眼,也不晓得什么时辰,只是感觉特别的冷,原来外面下雪子了。 他把这些天渌云拿来的衣服全部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冷,又把所有的裤子拿出来盖上,然后在小洞的最深处蜷缩成一团。后来实在是太困了,在寒冷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白茫茫一片,下了过脚踝深的雪。 这是今年的初雪,熙风的心情因此大好。 早上渌云给他送饭的时候带来了一床棉被,他问她:“还是没人上门吗?” 渌云给他把棉被铺好,然后在一旁坐下摇摇头说:“还是没动静啊,二十多天过去了。” 渌云双手箍在一起抱着双脚坐在洞口,熙风开始吃饭,两人不再说话。 二十多天来,每顿饭都是在这种气氛下进行,两人的交谈很简单,不过今天的气氛似乎要轻松一点,可能是因为初雪降临,两人心情稍微好转的缘故吧。 这天晚上盖着渌云送来的被子,算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躺的最舒服的一个晚上了,但是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不时的在地上摩擦着身体。 他已经二十多天没有洗澡,全身痒得难受。 这些天只在渌云带水来给他喝的时候,他顺便漱了漱口,虽说她隔天就给他带衣服来换,但洞里还是有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当然,他自己闻不到了,是她告诉他的。 更糟糕的是,洞里垫的草里面生出了许多虱子和跳蚤,这些吸血的怪物让他又难受又恶心,就算日子再穷,但什么时候过过这么糟心的日子。 人在这种糟心的时候,往往就容易想很多事情,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是一个儿子;他是一个丈夫;他是整个家里的支柱。 或许外面的皑皑白雪,看上去一片雄伟,十分壮观,激起了他的雄心。 在这样的夜晚,温暖的棉被下,他想起的全是自己肩上所担负的责任。 最后他下定决心,不能再缩在这里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要勇敢的踏出去面对一切,不管那是洪流还是暮霭! 熙风抱着被子不再紧张,有那么一刻,他就像一个停止了呼吸的人,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闭着眼睛承受着一切,内心像是在对虫子宣战:“来吧,虱子,跳蚤,来吧!老子有的是血,给你们吸个饱,吸个够!” 第28章 牢狱之灾 晚上,外面偶尔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又下了一夜的雪。 熙风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白白的世界,他嘴角微微上扬,给了自己一个微笑。 他没有等渌云送来早饭,收拾好包裹和被子大步踏出小山洞,回家去了。 临行前,他还不忘转回身子将一脚雪踢进山洞里,然后再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种雪天季节,天寒地冻,农民起床比较晚,熙风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到村口的时候,村里还没有一户人家升起炊烟。 他走到自己家门口,门已经打开了,渌云在灶下淘米做饭。 熙风走进去把包裹和被子放下。 渌云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活转回身,当看到是他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走到大门口把门闩上。 “你怎么回来了?”渌云紧张的压低音量说。 熙风回答说:“都这么多天了,老缩在山上也不是办法,这么拖下去,家里怎么办?管他呢?有啥事到时候再说。” 渌云想跟他说既然回来了就躲在家里吧,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口,但两行热泪忍不住从眼眶中流下来滴在了地上。 她自己又马上抬起手,用衣袖揩了揩眼泪,然后到灶下去烧水给他洗澡。 其实,看到熙风回来,她的心也安定不少,往日他在山岭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他在山岭,心里时时刻刻都是七上八下,担心的要命。 这边要担心他在山岭上的情况,那边又担心上面派人下来捉人,想着怎样去应对,能不能应对,这些使她心力交瘁。 当她看到熙风回来站在屋里的那一刻,她又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将所有的担心全部放下。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男人烧一锅热水,等他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再跟他一起面对将要来临的一切!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惧。 家人晓得熙风回来后,都劝他再到别的地方去躲躲,他没有同意。 他扛起锄头准备到菜地里去看一看,这种扛起锄头在路上走的感觉使他很享受,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这项活动了,使他怀念至极。 路上的村民问,这么多天没看到他到哪去了?他咧嘴一笑,统一回答:“到外面做生意去了!” 这个家因为熙风的回来,也没人上门找,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当然熙风去找过刘石柱,问他清不清楚什么情况。 石柱说他也没有接到上面的什么通知。 过了几天,一直也没什么事,熙风又开始到圩上和街上跑,做他的米生意。 不料,之前的安宁,都是暴风雨将至的前兆。 再说疤癞。 他从县界的山上逃跑后,一直沿着公路线上的山路往回走。 他不敢离公路线太远,怕自己迷了路,也不敢在公路上走,怕自己被抓住。 在山上饿了吃野果,渴了喝山泉,快到恩丰县城的时候,他在一处山上停了下来,怕这个时候回去有风险,于是在山里面待了十多天。 这些天他只能老实的待在山上,而且看到人就要远远的躲开,这种日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在第十八天的头上,他再也熬不住这种无聊寂寞,开始往县城去。 当然,他现在还不敢回村里去,到了县城后就在县城里闲逛,看到像是警士模样的人和眼睛滴溜溜转像是在巡查的人就远远的避开。 饿了就到人多的摊贩上顺东西吃,晚上钻到桥洞下面睡觉。 这些天的逃跑生活,搞得疤癞脸黑衣脏,头发乱蓬蓬,跟一个乞丐别无二致。 这天,熙风挑了一担砻好的白米到街上卖。 今天生意不大好,他在恩丰塔下坐了好久,连上来询价的人都没有。 疤癞在桥下睡到日上三竿,肚子饿得打鼓响。 没办法,只有起来到街上去顺吃的,走到恩丰塔附近,一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塔下面,他赶紧转身躲到附近一栋房子的角落,再仔细观看那个身影,没错!就是刘熙风! 疤癞心里满腹狐疑,他怎么没有被捉去,怎么回事? 除此之外,疤癞还担心起来,担心壮丁这个祸事会烧到自己身上。 于是,瞬息之间,他想到另外一条计策…… 疤癞本想到恩丰塔前面的恩丰江洗把脸整理整理,转念一想还是不洗的好,这样别人就不好认出他来。 他躲在墙角等待机会。 几个警士模样的人走到恩丰塔附近巡街,疤癞瞧准一个好时机,壮着胆子上去跟那几个警士搭上了话。 他向警士举报,恩丰塔下面那个卖米的人是龙城乡三塘村的村民,叫刘熙风,是前不久刚逃跑的壮丁,还说上面一直在抓但是没抓到,今天在这里侥幸碰上,如果抓回去肯定是功劳一件…… 疤癞真是好口才,一张利嘴说的有声有色,几个警士看他像个乞丐,本想赶走他不理他,但经他一说还真有点半信半疑,几人走上去想探探情况再动手。 熙风看到几个警士模样的人过来,心里本来就有点发虚,眼睛自然不敢直视他们。 那几个警士天天在街上溜达,什么人没见过,一看他眼神闪烁,上去就把他给按住了。 熙风想撂下担子跑已经是来不及,他挣扎着想反抗却被他们围上来拳打脚踢,打得他钻心的痛。 他们把他的手反扭在后面把他押走了,关了起来。 疤癞乘乱偷偷的逃离了县城,马不停蹄的又赶到一座山上躲了起来。 警士马上找到县里负责征兵的机构,反应了这个情况,县里再找到龙城乡核查,乡里核对了名单又找了刘石柱,果然有这么个人,有这么个逃兵。 情况核实了,征兵部门从关押的地方提出熙风,一顿毒打之后用绳子绑了,关到了恩丰江对面水岸村的一个牢房里面。 可怜熙风被疤癞算计得落了个粮财和人财两空。 第29章 抓到他的短处 牢房里面阴湿黑暗,老鼠横行发出“吱吱”叫声,人在里面就是个养虱子和跳蚤的。 可怜熙风被五花大绑丢在牢房里面,那吸血虫子咬得他浑身发痒,他在地上扭曲着身子,不能用手挠一下,实在是难受得要命。 熙风对着牢房门喊:“有人没,帮我松一下绳子,我身上痒得难受。” “嗒!”一声,是开锁的声音,门被推开来,一个年轻人笑眯眯的走进来。 “老表,麻烦帮我解下绳子,我挠下痒,好多虱子跟跳蚤。”熙风躺在地上赔着笑脸说。 没想到那人非但不解绳子,抬起脚就往他身上招呼,边踢边说:“吵死了,吵吵吵,吵啥吵。” 可怜熙风身上又疼又痒还要挨打,他趴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尽量避开疼的部位,嘴里叫着:“啊,老表,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不解绳了。” 那人打完后转身出了牢房把门锁上,外面再没听到动静。 熙风身上又疼又痒又麻,绳子绑着的地方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他尝试着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可是身上的痛楚使他难以入睡,一个被剥夺了抓痒权力的人,是多么的可怜悲哀啊! 就这样直熬到晚上,他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只是透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天上的月亮。 “嗒!”的一声,熙风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进来的人又要打他。 “吃饭了。”随着说话声,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手里端着一碗白米饭。老头看了他一眼,把饭碗放在地上,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熙风双手得到解放,接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痒处也得到解放。 “噢!”实在是太舒服了,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通透的呼吸,甚至比跟老婆一起打糍粑还要通畅。 这一刻,他太感激这个老头了,简直要上去拥抱一下表示感谢。 可惜,老头已经出门走了。 熙风端起饭碗,一碗白米饭,没有菜,但他还是香香地吃下去了,折腾一天也确实是饿了。 吃完饭,他脸朝窗户躺在地上,头枕着双手,看着外面的月亮。 虽然身上时不时传来一阵疼痛,但现在还给了他抓痒的权力,使他没那么难受。 他的神经也能腾出一部分来思考。 他安静的躺在地上,尽管虱子和跳蚤从没有放弃骚扰他,他仍然保持不动如山,只有手偶尔抓一下痒处。 他的思绪中转过好多好多东西。 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自己身处牢房,会被怎么样,会不会被打死,是被枪毙还是拉上前线,上了战场,自己会不会被打死…… 家里人从石柱那里晓得熙风被关进了牢房,一家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渌云已经流过好几次眼泪了,她已经完全乱了分寸。 祖德是个吃饱三餐不管碗筷的主,平时懒散惯了,但到了这个节骨眼,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 看着渌云以泪洗脸也于心不忍,毕竟他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况且熙风是自己儿子。 祖德叫熙水和熙火一起到水岸村去,熙火说他不敢去牢房,推托不去。 祖德只能和熙水两个人到水岸村找到牢房,两人走进大门还没说话,守门的人举起棍子就要往两人身上招呼,吓得两人一路跑回了家,再不敢提去牢房的事。 后来,祖德做了可能是生平最有价值的一个决定,把熙风给救了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祖德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定,在镇定的基础上做了一个超出他水准的决定,就是去找缺仔谈这个事。 祖德叫上熙水和熙火一起,当然这种事情奸猾的熙火还是不肯参与的。 两父子到了缺仔家门口,他的家门吊着一把锁。 向邻居打问,说他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看来也是出去躲壮丁的事了,祖德心想,我就不信你不回来。 祖德这次又发挥出绝对超出他水平的耐心,在缺仔的房子旁边守了几个晚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四个晚上,缺仔偷偷摸摸的回来了,在家里翻箱倒柜后又出了门,他把门锁上,刚要转身离开,两个人从背后将他按住。 缺仔挣扎着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后面,祖德自己报上了家门。 缺仔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向两人保证自己不会跑,求两人放手。 缺仔打开锁,三人一起进了房子。 祖德直接跟缺仔托了底:“如果你不想办法把熙风弄出来,我就将你买卖壮丁的事全部捅到县长那里。” 缺仔很怕县长,这里面也有缘由。 缺仔在龙城乡附近的村子和乡镇可以算得上一个老油子了。 跟村里和乡里都很熟,还疏通了县里几个机构的关系。但是这个人有个痛处,他跟县里的县老爷有过节,准确来说是跟县长的儿子有过节。 原因是之前缺仔在县里面做点小生意,常在县里游荡。 所谓常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有次不小心冲撞了街上的一个二流子。 等他晓得这个二流子是县长的儿子后,早已吓得躲回乡下的老家,不敢再到县上晃悠。 缺仔脑子奸猾机灵,就在乡镇做起了壮丁买卖。 当缺仔得罪“县太子”的传闻在老樟树下“流传”过很多次的时候,他又在县上活跃了起来,不过他晓得县长只有二流子一个儿子,他不敢去碰县长这根弦。 缺仔的短处被祖德抓住了。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被县长抓到,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甚至往后还有没有日子都不晓得。 他心里有点震惊,没想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农民能一下子抓到他的痛处,但表面上装得很镇定,看着眼前这两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拿起了自己的终极武器——耍赖。 祖德和熙水也赖在他家不走了,两方相持不下。 最后商定的结果是,祖德再出三十担谷子给他,他想办法把熙风弄出来。 祖德留下熙水在缺仔家里,防止他逃跑,自己回去筹粮。 这个问题不大,之前周树本借了三十担粮食,还留在家里度日子,直接把这三十担粮食给他就是了,反正不至于断了餐,只是给了,家里就没有储备了。 不过不要紧,只要能保得熙风平安,挣这点粮食,不在话下。 祖德将三十担粮交给缺仔后,就如同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待在缺仔家里看着三十担粮食不走了,意思很明显,他去把熙风从牢房弄出来,否则不但这三十担粮食不会留给他,还会搅得他不得安宁。 第30章 癫子 缺仔出了门。 祖德跟着他。 他在外面躲事的这些天,在恩丰县城的驼背桥附近认识了一个乞丐。 这个乞丐四肢健全,不是什么好吃懒做之人,只不过因为家里没有吃的,饿得实在没办法才沦落街头。 缺仔是个聪明人,早就算计好了,找到那个乞丐,问他愿不愿去当壮丁,给他十担粮食。 乞丐平时有一顿没一顿,哪见过这么多粮食,也是饿怕了,一口答应了缺仔。 缺仔又到县里找到管壮丁的人,花十担粮疏通了关节。 上面的人收了好处,答应缺仔送下批壮丁的时候,让他安排人代替熙风上前线,不过熙风还要关一段时间,等下批壮丁到达目的地后才能放出来。 渌云在家里担心的要命,只要一谈到熙风,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流。 祖德和熙水每天轮流到缺仔家里“站岗”。缺仔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 张左英每天嘴里念叨着小碎语:“菩萨保佑!老天爷保佑!仙女保佑!祖宗保佑!保佑熙风平安回来……” 熙风在牢房里每天与老鼠、虱子和跳蚤为伍,久而久之慢慢的便不觉得身上痒了,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有好多次,看着墙上的那个小窗户,他想从那里逃出去,试过好多次,但是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不得不放弃。 在这鬼地方,他待的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有天晴的时候才能透过窗户晓得日月轮转,阴天只有在老头送饭的时候才晓得到吃饭的点了,甚至有时候连吃的是中饭还是晚饭都分不清。 可能,菩萨、老天爷、仙女和祖宗显灵了! 一天,不晓得是什么时辰,牢房的门打开来,却没有送饭进来,开门的也不是那个老头,而是第一次进来对他拳打脚踢的那个年轻人。 熙风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又要挨打! 他缩在一角,不敢看他,更不敢动弹,偷偷的在身上积蓄力量,绷直了肌肉迎接年轻人的拳脚,以便在拳脚下减少一点疼痛。 “你可以出去了!”年轻人站在门口用手比划一下,示意熙风可以出门。 熙风不敢相信,仍旧缩在角落不敢动。身上有个痒处,他都不敢伸手去抓。 年轻人有点不耐烦,呼出一口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烦躁起来,对着熙风大叫一句:“出去!快点!” 熙风闻声立马站了起来,眼神放在年轻人的脸上,半信半疑的慢慢踱出牢房门,站在外面的过道上。 年轻人把门带上,看熙风还站着不走,抬起脚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你娘的屁股,还不走,等饭吃是吧!” 在牢房里待了那么久,熙风心情本来已经安定下来,这下猛不丁的要他出来,他还有点没回过味来,也没有人告诉他要去干嘛。 他站在过道上想:这是要拉我上前线了吗?不会是要枪毙我吧?想到这,心里像打翻了十五个吊水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年轻人在后面踹他一脚,他居然没有感觉到疼,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行尸走肉在往前踱着步子。 年轻人推推搡搡把他赶到牢房楼的大门口,外面的光线很强,刺得他眼睛受不了,还没适应过来,年轻人已经打开门一脚把他踹到了门外,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听到年轻人的脚步声在里面消失,他把捂在眼睛上的手慢慢移开,往后看一下,没有押送人员,牢房外面除了他,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往前走,转弯到了接通水岸村和县城的桥上,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他才终于相信自己真的自由了。 他看向恩丰江,太阳映照其中,水面红红的,很美! 他抬头往远处看去,太阳西斜,仿佛挂在山峦之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从桥上跳了下去,激起一圈水花…… 祖德从缺仔家里“换岗”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跟熙水每天轮流在缺仔家里守着,已经四十多天过去了。 听说最近又有一批壮丁被绑去前线了,如果缺仔打点好了,熙风这几天应该就可以出来了。 祖德踏进家门,渌云在灶下切菜,妻子走上前急切的问:“怎么样,打听好了熙风啥时候能回来没有?” 渌云听到这,停下手里的菜刀,也凑了过来等祖德的答案。 祖德和妻子一起看向渌云,他清了清嗓子,把妻子和渌云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祖德看了看灶里的火苗,然后又把头转回来说:“缺仔说已经疏通好了关系,替换的壮丁也已经在去前线的路上了,熙风这几天应该可以出来。” 渌云一触碰到这个话题,眼泪立马像开了闸的水库。 张左英听完,担心的神色缓解了一点,在一边劝解渌云。 祖德最近的懒性好像被暂时压下去,为安慰渌云,他说:“我明天再去县城打听一下吧,看看啥情况。” 熙风在江水里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将头探出水面,江水冰冷刺骨,将他这些日子在牢房里渐渐沉睡的某些细胞全部刺醒。 他在水里面痛快的游了起来。 他要洗掉身上的虱子、跳蚤,除掉身上的晦气…… 太阳躲到西山后面了,熙风从水面爬上岸,江风袭来,冻得他牙关打颤。 顺着岸坡爬到桥头,他站起身作出一个跑前预备的动作,自己在心里倒数三声:“三、二、一,跑!” 从县城到三塘村的路上,有人看到一个青年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在奔跑。 有的人以为青年是掉到了水里面,有的人以为青年跑出了一身汗,有的人甚至嘴里喷出“癫子”两个字。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只顾往前奔跑。 眼下时节,路边万物凋敝,田野上禾苗割掉后留下的禾根茬子头一队队整齐排列,枯黄的野草点缀在上面,熙风发现这也是一种自然美。 自己种了这么多年的田,从来没有停下来欣赏或者说发现这种美,这么多年不晓得美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大自然的脉搏,感受到它心脏的律动。 这一刻,他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第31章 保大还是保小 祖德到缺仔家里去了。 渌云在灶下收拾完,到后厅与家人一起烤火。 把大门早早给关上了,她到后厅屁股还没沾到凳子,有人又把大门给敲响了。 大家以为熙水回来了。张左英叫熙火去开一下门,熙火觉得外面太冷,不肯动身。 渌云无奈起身去开门。 “啊!”门口传来渌云的一声惊叫。 张左英听到叫声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起身快步向前厅走去,孩子们在身后跟过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脸上胡子拉碴,头发脏的都结成坨了。 左英心想这个乞丐怎么晚上还来乞讨,晚饭已经吃完了,没有剩余,随便打发他走吧。 渌云却站在那里不动,疑惑的看着那“乞丐”,感觉很是眼熟。 这时候,“乞丐”说话了,打破了渌云的疑惑,证实了她的猜想。 “乞丐”说:“是我,我回来了,嘿嘿!” 大家听到声音一起往前凑过去,没错,是熙风! 渌云摸摸他身上,衣服全是湿的,再摸摸他的手,手心是热的。 母亲让熙风赶紧到房间去把湿衣服脱下来换掉,渌云到灶下去给他烧水洗澡。 一番忙碌之后,熙水也从缺仔家里回来。 熙风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烤火聊起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熙风才晓得自己在牢房里关了足足四十二天了。 父亲和熙水逼着缺仔买的乞丐替身已经到了前线,所以熙风才能回来…… 熙风和渌云躺在床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一时之间反而没有兴致很快“谈重要的事情”。 两人在床上聊起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心事,聊着聊着,熙风感到渌云浑身颤抖起来,他转过脸看到她在抽泣,眼泪从眼角滑落,掉在枕头上。 他往她身边靠了靠,伸出双手把她挽入怀里。 她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咬着耳朵说起一些贴心的话,互相对对方吹着热气,吹得心里痒痒的。 他禁不住吻上她的嘴,亲她的脖颈…… 第二天早上,熙风要去缺仔家里把父亲叫回来。 母亲坚决不让他去,说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熙水到缺仔家里把父亲叫回了家。 虽然家里的粮食已然“挥霍”一空,但一家终又团聚,大概这才是最珍贵的吧! 一家人今天全部“放假”,不到外面去劳动。 渌云在后厅烧起一炉棍子火,眼下虽然粮食不富裕,但柴火有的是,炉子里面烧起旺旺的火苗,一家人谈天说地,这是世界上最温馨和谐的画面了。 谁料想,在这温馨和谐的画面里,存在着一个危机。 炉火里的棍子烧化了,火小了下来,渌云拿起一根棍子倾着身子往里面通一通。 熙风看到渌云脸色泛白,刚想问她怎么了,炉里起了一片炉灰,大家都身子往后倾,伸手扇炉灰。 恰在这时,渌云手上的棍子掉落,整个人像倒下的竹竿向火炉栽去。 还好熙风刚才发现她脸色不对,一直关注着她,在她的衣服刚要碰到火苗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接了她,惊得家人们也是脸色煞白。 渌云倒下了,脸色苍白,晕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她前些日子就感觉自己不舒服,但是熙风不再家,她不能倒下,她一直苦苦支撑着。 等熙风回来了,她维持家里等待他回来的信念坍塌,失去了强撑的精神,倒下去了。 渌云的身体,其实从前几年开始就不好,只是为了减少熙风的压力,她都是坚强的挺着,从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更别说休养了…… 还得回到干旱那年说起。 那年虽说糟了灾,但熙风的生意做的好,家里有了一点底子,粮食储备也有。 渌云因此心宽些,身子也养的好,她再次怀上了孩子,但依旧每天坚持为一大家子做饭洗衣。 后来,顺利产下一个男婴,白白胖胖的,而且肺活量特别好,刚降生就闹出了大动静,哭声要把自家的房顶都给掀了。 一家人却笑了,高高兴兴,将生活里全部的阴霾一扫而空。 生活往往是这样,当你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你也得时刻有危机意识,否则,灾祸就会钻了空子来袭击你,杀你个措手不及。 渌云脸色一直不好,家人当她是生完孩子虚弱。 直到满月的时候,下面还在流红,家人也还没怎么上心,只尽量做一些有营养的给她吃。 到后来发展成咳嗽不止,熙风才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到龙庙村请来了医师,医师看完之后留下三伏药走了。 家人揣着期待的心情熬好三伏药给她喝下去,三伏药让家人失望了! 熙风变得越来越焦急,问遍了村里所有的老人,老人让他去江岸上找草药。 渌云忍受着各种草药难闻的气味,一次次一碗碗灌下去,可惜见效甚微。 这时候母亲提出来,去信迷信吧! 熙风像是又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母亲打听到本乡的招联村有一位仙姑,特别灵。 传说龙庙村有个人母亲去世留下一笔嫁妆首饰,临终前没有跟他交代放在哪里,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于是上门求这位仙姑指点。 他刚要开口说话,仙姑伸手阻止了他,捻指一算说:“房间床底下,撬开松木板!” 那人回到母亲生前的房间,把床移开,果然见地上钉着一块松木板,撬开后,果然发现了嫁妆首饰! 这一天吃完早饭,张左英一个人就往招联村去了,打听到仙姑的住处,进了家门,发现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 仙姑的徒弟招呼她坐下等。 到了中午的时候,终于轮到她,仙姑问她:“给哪个算?” 张左英回到说:“给我大儿媳算。” 仙姑不再说话,闭起眼睛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接着抖腿、念小词、朝空拜,说:“你大儿媳刚生下一个儿子,现在身体不好,是你儿媳跟这个孩子相克,两个人只能保一个。”说完睁开眼睛烧化一张黄纸。 仙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张左英身上,她不晓得是怎么给的酬金,怎么回的家。 熙风看到母亲回来的时候六神无主,像是去了三魂七魄,马上上前打问情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摇摇头支支吾吾的跟熙风转达了仙姑的话。 熙风听完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浑身失去了力量。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怕自己瘫倒在地上,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第32章 仙姑的预言 前头江的江岸上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面林木十分茂密,透过树叶的间隙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有个倒塌的房子,四面残垣仍然竖着,其他的就看不清了。 村里的大人跟小孩说,不要靠近那里,万一迫不得已要经过那里也要快速离开。 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村里一般没人敢到里面去,也不敢靠近。 小树林旁边有一口盖着盖子的老井,一块大石压在井盖上,井沿已经长满青苔,这口老井的来历谁也说不清,但是有关这口井的传说,村里面却是尽人皆知。 传说古时候一个小孩刚出生没多久就父母双亡。 长大一点十分调皮,非常喜欢玩水,但每次只要他在水里玩,都引得地面摇摇晃晃,而且他把水搅得越厉害,地就摇得越厉害。 人们被摇得苦不堪言,都说这孩子是个祸害,如果不除掉,将来会给村子带来巨大的灾难。 有一次,小孩在老井边玩,看到井里一井的水便跳了下去,小孩时而钻入井底,时而把头伸出水面,时而在井里尽情搅动。 奇怪的是,尽管他搅得井水水花四溅,天地依旧稳如泰山,没有丝毫动摇。小孩的举动被村里人发现了。 一天,天气闷得要紧,小孩又到水塘里玩水。 一时间,天地变色,全村人都被甩到地上滚来滚去,吐得腌臜不堪。 人们恨透了他,等他上了岸,天地恢复平静,人们将他抓住,然后扛到老井边把他扔了下去,再用石板将井口封住。 小孩在井里乱喊乱叫,搅得井水轰轰巨响,眼看就要冲开井盖,几个年轻人合力将江岸一块大石压在井盖上。 天地从此安静下来,小村庄也平静下来,只是井里偶尔发出轰轰声…… 听村里老一辈的人说,以前,要是谁家的孩子夭折了,都会放在小树林或者井沿上留一晚再处置。 熙风缓过劲来,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他不信那仙姑,不信龙庙村的医师,也不信草药了。 大板车准备好,把渌云拉到县城官家建的医院治疗,那才是最大的权威。 当最大的权威没有显示出他的威力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信那仙姑。 渌云在医院打了几天针,毫无见效,精神反倒越来越差,熙风心急如焚。 必须做出抉择了! 要老婆还是要刚出生的儿子,对于熙风来说,可能并没有多少思想斗争,他就是非常痛苦于自己刚刚到这个世界上,还没走上一遭的儿子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还想等几天,看看渌云的情况,他又开始每天到外面去找草药,配合着医院的治疗,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可惜,没见效,渌云躺在床上毫无起色,眼看着再拖下去就怕大人小孩都不保了。 熙风终于下定了决心。 跟母亲商量后,决定要把儿子放到小树林那的井沿上去。 熙风几天水米未进,悲伤已经填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晚上,他颤抖着双手抱起儿子的时候,渌云蜷缩着病恹恹的身子躺在床上,对于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她还被蒙在鼓里,她勉力睁开眼睛看了小家伙一眼,还以为他要抱他到外面去溜溜,全然不晓得这是她们母子的最后一面。 小家伙睡得很香,不晓得今天是自己的末日。 熙风把小家伙放在箩里,摸黑把箩提到井边,井里发出轰轰的声音。 熙风把孩子抱起来久久不忍心放下。想起老婆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硬起心肠将孩子放下。 他蹲下身子准备将孩子放在到箩里,孩子这时候好像晓得了父亲要抛弃自己,竟紧紧抓着熙风的手指。 孩子的手很柔软,软化了熙风的心,刚硬男子汉的眼泪像前头江的江水奔腾而出。 熙风抱着孩子豪豪狠狠的哭了起来,哭完把孩子放进箩里,给他盖好衣服,心想让他在这待几天,如果渌云有了好转,孩子还活着,我再把他抱回去…… “啊……”孩子叫了一句。 熙风在心里把仙姑骂了一遍:“我去你娘的!” 不再犹豫,他把孩子抱起来,箩一起提回家,丢在大门口,他没进门,抱着孩子出了村,连夜把孩子送给了丈母娘带。 熙风仍然每天坚持挖草药给渌云喝,到第三天的时候,不晓得是药力作用还是孩子不再克她,她终于不再落红,咳喘也好了很多。 渌云精神好了,就惦记起孩子来,熙风就跟她说了实话。 她听完急了,压根就不信这些,或者说不管信不信,哪怕是真的也不要紧,那可是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 熙风只得到丈母娘家里,把孩子抱回家。 太可爱了,孩子睁着乌黑乌黑的小眼睛看着他们。 小家伙饿了,渌云身体差,哪里有奶水,熙风只能把饭捏碎了,把手指伸到他嘴里,一点一点给他舔食。 孩子把熙风的手指舔得干干净净,把熙风的心都给舔碎了。 渌云把孩子抱在怀里睡。她打定了主意,管他怎么样,孩子她必须自己带在身边,其他的就听天意了。 说来也是奇怪,孩子回来的当天晚上,渌云下面又见了红。 熙风的心情相当沉重,以为渌云是长久不了了。 抱着沉重的心情又过了两天,渌云的见红又好了,也不怎么咳了,熙风哪也不敢去,一心一意在家服侍她。 养了十来天,眼见得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病了这么久,身体还有点虚弱。 又过了七八天的样子,渌云已经开始下地干活,洗衣做饭。而且奇迹般的涨了奶,有奶水了,自然是要给孩子喝奶。 喂了不到两天,奶又断了,当天晚上下身又见了红。 真是咄咄怪事。 熙风烦得很,还没想到怎么办,孩子又不明不白的病了起来,带着看了很多医师,但始终没有好转。 大概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孩子在一个晚上断了气。 熙风和渌云十分悲痛,用箩将孩子装了,提到了坑头坂的一个坳子里面,挖了个坑连人带箩一起埋掉了。 不用多久,这里将被荒草埋没。 人世间的悲剧大致如此,经历高潮之后归于平静,然后慢慢被时间淹没。 第33章 一波接一波的打击 孩子夭折了,悲痛之余,渌云又转而恨起自己来,责怪自己,觉得是自己“克死了”孩子。 后来,她又恨那算命的仙姑,是她的算法冲撞了天爷,把孩子给害死了…… 恨着恨着她就恨乱了,到最后不晓得该恨谁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狠!对!是老天爷的错! 于是最后她只恨老天爷,恨也没有办法,她能拿老天爷怎么办呢?! 不!有办法!她要绝食以表示对老天爷的抵抗。 整整五天,她滴米未进。 熙风看她快不行了,在她嘴沿上用筷子滴进去一些汤水。 她的抵抗还是失败了,抵抗使她失去了力量,她脑子变得茫茫如白雾,什么也恨不起来了,甚至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机械的吃下熙风喂给她的饭…… 又将养了大概半个月,她终于不再见红,胃口也好了一些,熙风就想办法弄些养元气的给她吃。 终于有了转机,病恹恹的状态消失了,她完全恢复了元气。 下地开始新的生活,开始在织布机上忙活起来,开始接着往下过日子。 新一年的春天,早稻播种的季节,野猫整夜整夜的在房梁上叫唤,真是万物繁衍的季节。 或许是老天帮忙,为了冲淡上胎带来的悲伤,也为这个死气沉沉的家带来一丝生气,渌云又怀孕了。 年底,渌云生下一胎男婴。 小家伙生下来的时候比前几胎生下的时候都要好,手脚粗壮,虎头虎脑,头上的头发发际线很高,别人见了都说这个孩子以后要当大官的。 一家人因为这个孩子的降生,恢复了生气,孩子的哭闹就像是喜庆的乐章。 渌云也很快从月子中恢复了身体,一切都很顺利。 又过了一年,孩子已经萌生了出几颗牙齿,十分可爱,家人抱的爱不释手。 孩子手脚强健敏捷,在地上床上摸爬滚打,攀坐卧倒。到村里面征壮丁的时候,孩子已经开始学走路。 天有不测风云,祸从天降,人不及掩。 突然有一天,孩子变得沉默了,没有了往日的笑声,也不再攀爬玩耍,变得目光呆滞。放他躺在床上他就老实躺着,抱在手上他也老实待着,不笑也不闹。 一开始,家人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对他的举动不以为然。可是,一连好几天孩子都是这样,慢慢的食欲也下降,给他吃饭也不肯吃,渌云煮了米糊,他也只是吃一点。 熙风和渌云把孩子抱到龙庙村医馆,医师给孩子检查了一遍,看了孩子的嘴里咽喉,又用听诊器听了心肺,最后把孩子衣服脱了全身都仔细查看了。 看完之后问了两人一些孩子的情况,渌云都如实说了。 医师说没发现孩子有什么毛病,心肺功能也都挺好,可能孩子确实是心情不好,多带他去外面玩玩。 两人听了医师的话,稍微放下心来,天天带着孩子走村串户。 孩子的食欲果然好了起来,走路也慢慢变得稳健。 一天晚上,熙风抱着孩子睡觉,孩子蜷缩着小手小脚钻在他怀里睡着了。 熙风双手抱着孩子,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孩子很开心,在前厅跑上跑下的,笑得声音充满了整个房子。 他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向孩子拍一拍,孩子便向他怀里扑来,在他怀里撞一下没站住,往地上倒去,他伸手去扶却没有扶到,孩子掉在地上,他伸手去拉孩子,但无论他怎么费力也拉不起来。 孩子也奇怪,摔倒了不哭,反而对着他笑。他于是也对着他笑,笑着笑着笑醒了。 左手臂被孩子给枕麻了,眼见天还没亮,他用右手拖住孩子的脑袋把左手抽出来,把枕头推过去给他枕。 熙风这个梦可能是个不好的应示,孩子第二天早上起床又开始打蔫,带他去外面也不玩,什么东西都不吃,一味的想睡觉。 熙风和渌云又着急起来,抱到龙庙村,那个医师还是那几句话,可孩子还是那样。 于是两人到处带着孩子寻医问药,那些不晓得名字的药,孩子也不晓得吃了多少,但就是不见好转。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熙风的母亲自然又想到了信迷信。 但是,提起这个,熙风和渌云都发憷,变得犹豫起来。 没有纠结多久,还没等他们作出决定,孩子病情加重,拉出的尿都是红色的,没过多久孩子就不动弹了,在后半夜断了气。 这个孩子又莫名其妙的夭折了,一家人都很伤心。 渌云抱着孩子小小不再有生气的身体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 乘着夜色,熙风用衣服把孩子包了抱到外面去。 渌云拼死不肯,熙风劝了她好久,最后只得让她跟着一起去。 两人把孩子抱到坑头坂,熙风选了一个最远的山坳子,挖了坑将孩子埋了。 渌云伏在坟前伤心的哭泣,不肯离开。 熙风蹲在一边默不作声。 直待到快天亮,熙风才搀扶着渌云回了家。 渌云的心情低沉到了极点,每天无精打采,看上去病恹恹的。 后来发生了疤癞当逃兵,熙风躲到山岭上的事情。 渌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每天给熙风送饭送衣。 熙风被抓进了牢房,她担心的要命,但这也给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她要等熙风回来…… 眼下熙风回来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经历了两个孩子的生离死别,熙风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背起她就往外跑。 终于到了龙庙村医馆,他累得气喘吁吁,把她放在长椅上让她平躺着,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的打颤。 渌云仍昏迷着,医师过来仔细检查一番,说是忧劳成疾,好好调理。最后给她抓了几伏中药打发他们回去。 熙风不放心就这样回去,要求在医馆住下。 医馆的医师也算是仁心仁术,给渌云安排好床铺,又给他找到一个熬药的瓦罐,让他自己到灶下去熬药。 熙风熬好药端给渌云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她昏迷着怎么喝药? 问医师要了一个勺子,把药碗放在一边的凳子上,他一手持勺子,一手撑开她的嘴,一勺子一勺子的给她灌。 可惜进去的少,出来的多,压根就灌不进去。 熙风只得把她背回家,安了大板车,把她拉到县城的医院。 在医院里面打了一天针,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连续在医院打了四五天针,逐渐好起来,她嘴皮也不那么白,只是身子尚虚弱。 出了院,到家慢慢调理。 医馆的老中医开的药重新启用,熬了给她喝,身体终于渐渐恢复元气。 病去如抽丝,大意不得。 熙风强行制止她干活,就是洗衣服和做饭也不行。 他要她好好休养,往后的路还很长,这个家需要她的地方还很多。 这个家就像渌云的身体一样,已经破败不堪,满目苍夷,也需要休养生息。 第34章 建立了新的秩序 一个厉害的人物组建军队打败了腐朽的统治,收服了群雄,统一了全国,建立了新的政权,成立了新的官府,消灭了盗匪,敌国不敢欺侮。 一个新的汉国诞生了。 新的官府很开明,社会稳定秩序,蓬勃向上,文化、科技、经济等各方面得到繁荣发展。 渌云的身体跟多灾多难的汉国一样开始慢慢恢复她应有的本色,这个家庭的生活必将越来越好。 新的政权,新的官家,赋税减轻了。 粮食。 官府实行统购,并以统一的价格补偿钱币给农民,农民的负担由此减轻。 熙风慢慢开始恢复往常的节奏,有规律的去杀猪卖肉,不同的是李老黑老了,杀不动了,熙风已经出师,自己单干了。 不逢杀猪的日子他就去做米生意,慢慢的,不仅还了欠老丈人的谷子,家里还开始积攒起积蓄来,粮食储备也多了起来。 像汉国这个国家一样,这个小家也是百废待兴。 作为掌家人,熙风想着怎样把这个家经营得更好,想着怎样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怎样当好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一个兄长。 对于他来说,要考虑的事情就是怎么在地里种出更多的粮食,怎样做好米生意赚更多的钱,甚至拓出更多的赚钱渠道,让房子不再那么的家徒四壁,家人可以吃饱穿暖,甚至想着能不能有自己的一栋新房子,带着渌云、邵田、深田住进去,这个房子虽然加了厦房,但还是太挤,太旧。 祖德已经是个五十五岁的老头,老头懒了一辈子,在找缺仔救熙风时仿佛耗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熙风出来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懒样,再也没有下过地。 熙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可以帮着熙风种田。 春莹嫁的男人对她很好,而且她嫁的峰下村粮食和野味多,生活算是丰衣足食的。 熙火和烟莹也可以到地里干点零活。 熙风便带着熙水和烟莹到靠山地的田里去开荒,熙火自然是想办法逃避这种苦力活。 这些地开出荒来之后就归属自己了,种上稻子后能为家里增收不少的谷子,对于这个现在十二口的大家庭的生活质量是有直接影响的。 熙林十三岁,正是熙风掌家的年纪,这个家伙喝母乳喝到八岁,身体长得很壮实,本来也可以到地里去帮忙。 熙风却没有给他安排农活。熙风对他有更长远的想法…… 汉国刚从长时间的战火中停下来,由乱而治,接下来的就是要大力建设,建设就需要大量有才学的人。 熙风走南闯北,看得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年,熙风的大儿子邵田十岁,正当是读书的好年纪。 熙林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读书。 当时,附近没有书院,十里八村能读得起书的一般都是请先生到家里教学。 经过熙风的辛勤奋斗,风雨无阻、不避严寒酷暑的做点小生意,家里积累了一些资本。 本想开基建新房,想想还是让孩子明理知义更为重要,否则耽误了时间,等孩子大了就晚了。 他打听到西池村有一位老先生,很有学问,口碑很好。 熙风上门拜访,老先生的要价比较高,他也不吝啬,依然把他请到家里办起了私塾。 熙林真是得到了家里最好的待遇。 现在邵田长大了,熙风也想让他跟着熙林一起读书。 老先生说要提价,教一个人收一份学费,教两个人就要收两份学费,尽管是两个人同时教。 熙风是个走生意的老江湖了,早就算好了账,自己可以承受的起。 熙风到山岭上砍了几棵树扛回家,自己动手打了一张桌子作为老先生的讲桌,虽然手艺粗糙,但总比没有好。 还为两人各打了一张桌子作为课桌,只是型号比讲桌小一号,否则放不下。 因为家里人口比较多,还有几个孩子,为给两人挤出一个好一点的读书环境,熙风特地在厦房整理出一块地方放置课桌,并交代家人,先生来讲课的时候,除了熙林和邵田,其他人不能进入房间。 熙林已经学了几年,成绩是很不错,老先生十分喜欢。 眼下,邵田也要加入,熙风突然想起他没有课本,这下可把他急坏了,哪里有课本呢? 渌云提醒他,弟弟周立人在他们还没结婚时就开始读书,他有书。 熙风拍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这下还真是笨,于是跑到周山村老丈人家里去找书,还真有…… 熙风对两人是寄予期望的。 想想这个世世代代只晓得种田的家庭,有了两个读书人,或许不期望他们将来有多大的出息,但指望他们能开化明理,然后将学到的东西传承下去,这或许也是对后代的一种福荫。 就像流传至今的仙豆塔、矗立不倒的恩丰塔。 老先生到家里教学一般是教整整一个上午和下午,中午饭就在家里吃。 老先生不愧是名声在外,懂得很多的道理,吃饭的时候跟熙风很聊得来。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两人读了一段时间,差异便显现出来。 熙林这个家伙八年的奶没有白喝,脑子非常灵活,有逻辑,接受能力很强。 但他有他的弱点,没有耐心,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觉得新鲜,坐着认真听讲。 后来就感觉很烦躁,老师再来,他就躲起来,熙风找到他,从后厅的砻谷机后面把他拉出来,他赖在地上不肯到读书的房间去,嘴里大声的抗议:“我不读书,不读书,不读,不读!” 熙风气得拿起棍子想抽他一顿,他见熙风发火了,心里有点怕,老老实实的进房间去了。 又读了几天还是犯毛病,于是熙风就干脆让他到地里去干活,这家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才干了不到半天,手上已经磨出了水泡,肩膀被晒得通红,感觉火辣辣的。 熙风不说让他回去,他也不敢回去,他只能忍着疼在地里咪咪摸摸地慢慢干着。 这样干了两天,他已经撑到了极限,又不敢说不去地里,到第三天的时候,老师来上课,他自己跑到房间去听讲了。 熙风见了偷笑,然后故意站在房门口叫一句:“熙林,去田里做事了。” 里面传来一句:“不去田里了,我要读书,没时间去田里。” 熙风再偷偷一笑,然后扛着锄头自己出去了。 后来熙林再没敢逃过课。 邵田这孩子却十分有耐心,而且很虚心,老师上课的时候他都很认真的听讲,从来没让熙风操过心,只是悟性比熙林要差上一些。 就这样,熙风天天忙着两人的学费,供两人读书。 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先生犯了轴,跟熙风说,他教不了两个,只能教一个,但保证教成才。 熙风以为是两个孩子调皮,触怒了老师,等他消气就好了。 谁知老先生轴的很,就是不肯松口,熙风怎么做工作都没用,提价也不行,他咬定就只教一个,否则他就不来上课了。 逼着熙风做选择。 被放弃的人,可能就要开始种田,也许一辈子再无出头之日。 选哪个呢? 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儿子,对于别人来说,选择给哪个人读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不用想也是选儿子。但对于熙风来说却是非常的纠结和苦恼。 在这个家庭来说,熙风从少年就开始掌家,对于家里的兄弟,特别是熙林是他掌家后才出生,他有点亦父亦兄的感觉。 从老先生反馈的信息来看,熙林是块更好的料子。 熙风“牺牲”了自己的儿子。 他最初的想法是熙林年纪大一点,就让他先读,到时候条件好了,再让邵田续上。 不过,从思想层面分析,这大概是他骨子里特有的一种牺牲精神,或者说一种大局观念,既然熙林是块好料,那就应该物尽其用,如果强行选了邵田,可能不能取得寸功,到时候反而把两个人都给耽误了。 后来,事实证明,熙风的选择是正确的。 官府在隔壁的乾塘村建起了书院,熙风帮邵田把学续上了,可是他读了不到四年,成绩不理想,他自己觉得读不下去了,就这样结束了。 熙林后来也进了书院,成绩一直非常优异,考上了官办最高学府。 第35章 老懒汉死了 新的官府建立后,给农民的种植环境相当宽松,农民的生活慢慢好起来。 新政权建立的第三年,风调雨顺,自开荒后,熙风种出来的谷子也增收不少,丰衣足食是不成问题的。 特别是年底的时候,村里把大江塘和中间塘的水清干,家家户户都分了不少鱼,村民们都很高兴,整个村子呈一片祥和之气。 这天,熙风和渌云一起灌了十来斤香肠拿到屋外墙上晒。 渌云把桶里的一条大鱼抓起来剖开洗净,一块块切得整整齐齐的准备做霉鱼。 她刚到灶下拿起装辣椒末的罐子,就听到前厅传来扑通一声。 渌云以为是家里哪个孩子摔倒了,边把装辣椒末的盖子打开边向前厅说:“哪个摔倒了,快自己爬起来哈,听话。” 前厅并没有传来往日孩子们摔倒后该有的声音,却传来一句:“嗷!” 渌云感觉不对,丢下辣椒末罐子,跑到前厅,看到祖德倒在地下,双手按在胸前,半天爬不起来。 渌云以为他是摔疼了,赶紧快走两步把他扶起来。 祖德扭曲着脸庞说不出话来,指了指旁边的扶椅,示意渌云把他扶到扶椅上。 祖德老汉侧身蜷缩在扶椅上,突然一阵猛烈咳嗽上来,咳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背过气去,最后喉咙口一紧,窜上一口痰来才算止了这一连串的咳。 他把痰随意的吐在一边,终于感到一阵轻松,平躺在扶椅上。 渌云看到这一幕却吓了个一蹦三尺高,她才晓得,祖德不是摔跤摔疼了,而是疼得摔了跤。 吓到渌云的不是祖德摔跤,也不是他咳得厉害,而是他吐出的那口痰。 那口痰是红色的!带着血块! 渌云一时之间吓得乱了方寸,当着祖德指着地上那口痰说:“啊!怎…怎么…怎么回事,你…你看!” 祖德不晓得什么情况,以为渌云看到地上像往常一样围着一大群蚂蚁,不经意的抬起头往下面一看。 祖德看到自己吐的带血块的痰还不经意,没大所谓的说:“我操,就这样咳下居然把血给带出来了。”说完又躺下休息。 渌云听他这么一说,又看祖德这么精神,不像有病的样子,神经也放松下来,以为真是咳太猛了带出一点血来,没事的。 当时熙风去挑水了,不在屋子里,后来她自己又接着去做霉鱼,就把这事给忘了,也没跟熙风说。 过了段时间,祖德咳得越来越厉害,其实只有他自己晓得,每次咳感觉直穿心肺,咳得他头脑发胀,而且每次都有痰,痰中都带有血块。 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这件事情还是被家人晓得了,他自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熙风和母亲带着祖德到龙庙村的医馆看医师。 龙庙村的医师看了吓一跳,躲到一边说祖德这是肺痨。 吓得祖德当场瘫倒在地。 龙庙村的医师用手捂着鼻子打发他们到县城去看看。 现实很残酷,县城的医师给祖德下了最后的判决,给他开了一些药缓解痛苦。 药很贵,而且要想减轻痛苦就必须长期坚持服用。 熙风只得不断加大自己的劳作力度,频繁的杀猪卖肉,收谷卖米,尽最大的努力赚更多的钱来负担家庭开支。 不过,祖德也没让他开支多久,就“一笔勾销”了。 祖德死了! 隔年,祖德抛下一家人撒手西归了。 他走的比较坦然,这个老懒汉,经历了人生中太多的大喜和大悲,他也应该看透,然后泰然接受生活给予他的一切,包括死亡。 也许,他的懒也是看透世事之后的一种淡漠吧! 因为他虽然懒,但却从来不抽不赌不嫖,没有在主观上来给这个家庭带来困扰。 他对事情的处理和问题的看待,往往有自己的一套,能够精准的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然后去解决,尽管问题的解决大部分时候是要由别人来实行。 这个家的担子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落在了熙风的肩上。 祖德还在时,家人至少还有一份精神寄托在他身上,现在一家的精神和物质担子全部压到了熙风身上。 现实一次次严酷的打在熙风身上,他或许不需要别人的鼎力协助,他完全可以支撑得住,他最需要的是家人的理解和家庭的温暖。 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一下。 渌云在前两年又怀上一个孩子,生下来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长得比上个夭折的孩子还要白净漂亮。 到了一岁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学会走路,十分聪明伶俐,能够听懂大人们之间的大部分话语。 渌云的心情也因为这个孩子而好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可是老天爷对熙风的打击似乎并没有因为上个孩子的夭折而终结。 突然一天晚上,孩子在夜里大哭起来,谁哄也不行,就是哭个不停。 张左英也试了很多办法:在孩子的眉心处、脖颈和脚上贴红纸;拿锄头在大门口杵…… 把乡间的土办法都试了一遍,还是不行。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熙风和渌云抱到龙庙村医馆,孩子反而睡着了。 医师看了半天说一切正常。 两人不放心,索性抱到县城去看,医师检查后也说没什么事。 熙风强调说昨天晚上哭了一晚上,医师拉起孩子的衣服又检查了一遍还是说没什么问题。 熙风和渌云只得把孩子抱回家,晚上由渌云带着睡,当天晚上孩子早早的睡了觉没有吵醒大人,大人们也一觉睡到大天亮。 渌云醒来看到孩子还在睡,自己爬起来做饭。 按往常习惯,孩子在渌云还没做完饭就在床上哭着要起来,可是今天她做完饭洗完衣服还没听到动静。 她晒完衣服去看下孩子醒了没有。 走到房间一看,孩子还安静的躺在床上,她伸手去给孩子拉拉被角,感觉不对,孩子的手冰凉冰凉的。 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孩子的脸苍白苍白的,毫无生气,她伸手去摸摸孩子脖子上的脉,又探探孩子的鼻息。 “啊”一声尖叫从房间传来。 熙风从田里面看完水回来,丢下锄头,奔到房间,渌云瘫倒在地上哭泣。 熙风伸手去拉她,她摆摆手示意他去看看孩子。 熙风看了一下,也是一惊,原来孩子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断气了。 渌云哭得肝肠寸断,从第三个孩子开始,就像受了诅咒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夭折,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她真的是好心衰,好想生活能给她片刻的喘息。但是老天依旧不怜悯她,紧接着祖德生病了,她要打起精神来照顾。 熙风就像一个陀螺,老天爷不停的挥动着鞭子抽他,他不得不拼了命的旋转。 尽管他早就已经晕头转向,精疲力竭。但他没有办法稍作停留,因为他这个陀螺身上承载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他停止转动,他所承载的东西将会被老天爷的鞭子抽得支离破碎。 他所承载的东西又实在太重了,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或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偶尔想偷一下懒,希望老天爷手里的鞭子能停一停吧…… 好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渌云,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动力。 渌云完全可以撑得起贤内助这个称呼,她很少有话语,或许内心里面有过很多的委屈,但是她从来不抱怨,总是在家里默默地当好这个后勤官。 一天三顿饭、挑水洗衣带孩子,她每项都做得很好,任劳任怨,不计较别人做了多少,只要自己闲着她就去找事情做。 她心灵手巧,给家人织布做衣服、纳鞋垫,从来没有不合身不合脚的。 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能给熙风最大的理解与支持。 不管熙风要做什么,她都默默地和他一起向一个地方使劲,从来不拖后腿。 对于家庭的温暖,每次在外忙完回到家总有一口热乎饭在等着他,冬夜的时候一家人围着棍子火…… 这种感觉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但只要有渌云在,熙风就没少过。 所以熙风也愿意去忙活,为渌云为这个家付出自己的所有力量,只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就是让家人过得更好一点。 祖德走了,走的让所有人猝不及防,让这个需要互相拥抱取暖的家庭少了一份温度,使人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人与人之间的精神慰藉或许很简单,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和交流,只要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便已足够。 当两个人失去了这种难以言喻的联系,这种平衡便被打破。 于是又开始去努力的寻找,去适应另外一种平衡。 也许还是要靠时间来抹平,包括内心的创伤。 最终大家还是重新找到平衡,从悲哀中走出来。 在时间的长河中继续上路,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第36章 重新打鼓另开张 上个孩子夭折后,渌云给熙风生下第六个孩子,是个男孩,一家人并没有多少喜悦,相反,变得很紧张。 前面三个孩子的相继夭折,给一家人心中蒙上一层阴影,久久不能驱散。 为了这个孩子,熙风和渌云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大意。 为了孩子好带,熙风和渌云把孩子带到周山村的外公家里。 渌云向自己的母亲给孩子要一个项圈,外孙戴外婆给的项圈是最好的。 渌云的母亲一口答应,但是家里没有现成的,于是专门跑到圩上找到一个打项圈的老师傅,量身打了一个。 “我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富贵绵长。”孩子的奶奶给孩子戴上项圈,边戴边说。 张左英提出买三套冥衣,烧给三个夭折的孩子。 熙风听了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到县城买了三套冥衣和一些冥钱,傍晚时分,和渌云一起到坑头坂,在坑头坂岭上的路沿烧了,渌云嚼着小碎语,说了一些告慰的话。 熙风不敢给孩子取大名,农村都说取贱名好养活,这个孩子从小头上没多少头发,别人就叫他“癞痢”,于是熙风就干脆给他取个小名叫“癞痢”,一直叫到几岁,才取大名刘旬田。 到癞痢长到一岁多近两岁的时候,他终于度过了“危险期”,活得超过了前面三个孩子的时间。 熙风和渌云仍然小心翼翼,每天关注着孩子的吃饭喝水、拉屎拉尿,关注着孩子的心情,关注着孩子每一天的变化。 他们带得很累,但终是有回报,孩子每天平安健康的成长,而且头上也不是癞痢,长齐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熙风有了三个孩子,熙水有了两个孩子,孩子们都健康成长,为这个家增添不少欢乐。 因为祖德离开带来的悲伤也慢慢的平复了。 之前的种种厄运终于终结,屋顶的阴霾逐渐驱散,这个家又重新在慢慢恢复生气。 熙水也成长为一个不错的青年,能够帮着熙风照顾家庭,于是熙风可以一心一意的到外面做生意。 有一天,熙风在恩丰塔下面卖米,碰到一个卖盐的贩子。 这个盐贩子也坐到恩丰塔下面吆喝叫卖。 熙风往这个盐贩子身边靠了靠,跟他聊了起来,两人从姓名、地方聊到祖宗迁移,又聊到做生意的辛酸,聊的很投机。 原来这个盐贩子是上恩丰腾水乡人,姓张,经常在外奔走做生意,由于人长得高瘦,头小腰身粗,腿又长又细,别人就送他个外号“张扁担”。 不知不觉间,张扁担把盐卖完了,熙风的米却还有一大半。 张扁担又和熙风聊了一会起身要走,熙风起身相送:“慢走,明天还来不来?” 张扁担答道:“明天不来了,明天要去进货,家里没存盐了。” 熙风心想,这个盐生意这么好做,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去进点货来卖卖看呢?于是上前一步,走到张扁担跟前,问他:“张老板,你去哪里进货呢?” 张扁担见熙风走上前来,以为是要跟他握手告别,于是他主动伸出手来说:“我到隔壁的丁都县去贩盐,然后挑回来卖。” 熙风看到张扁担伸出手,哪里还不清楚他的意思,马上伸出手跟他握上,然后以带点强硬又夹着请求的口吻说:“我也想到外面去见识见识,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张扁担从做生意以来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路上的孤独与寂寞又有谁人能够晓得。 见有个人一起作伴是求之不得,于是他立马点头答应:“可以啊!不过,到外面路远难走,出去至少十天半个月,你……” 熙风明白他的意思,马上打消了他的疑虑:“我晓得,没关系,我可以吃这个苦。”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于是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张扁担还跟熙风说了一些到外县要注意的事情,比如跟外县人的说话交流,人家的一些风俗习惯等等…… 熙风担着还剩了一点米的箩回到家,跟渌云说今天遇到张扁担,两人聊得如何如何投机,怎样相约去丁都贩盐的事情。 渌云听了担心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而且一走就要这么多天。 熙风安慰她说,有张扁担带着没事的,人家是个老走江湖的,对于到外县这个事是熟门熟路,错不了的。家里又有熙水照顾着,没问题的。 渌云听他这样说虽然稍微放下一点心,有人作伴要好多了,但是心里面还是不想让他去,最后为不让他担心,还是对他说:“你放心去吧,不用担心家里。” 丁都县,位于恩丰县南面,与恩丰县接壤,丁都县城距离恩丰县城约一百多公里,按脚程一趟大概需要五天左右。 第二天天还没亮,渌云把头天晚上收拾好的行李给熙风,他拿出扁担和绳子准备挑起担子上路,眼角余光看到旁边放着昨天装米的箩,他灵机一动:这趟空着手去反正也是走,不如挑一点米到那边去卖,卖完了米再把盐挑回来卖。于是他干脆挑着昨天还剩有米的箩上路了。 第一次出远门,对于熙风来说,内心还是有点激动和期待的,他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因为是头一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而没有拉大板车,怕拖了张扁担的后腿。 张扁担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他,看到他挑着米过来,以为他今天是来街上卖米,不去丁都了。 熙风跟他说清楚后,他欣赏的看着熙风,夸他有想法,能吃苦。 熙风注意观察着张扁担,听到张扁担这么一说莞尔一笑。 其实熙风还是留有一点心眼的,街上随便认识的一个人,也不晓得是不是骗子。 如果是骗子,自己没有防备那就完蛋了,如果不是骗子,那又冤枉了别人一片好心。 所以熙风一路上小心翼翼,心里提防着,但又保持着该有的热情,暗中观察着张扁担的每一个动作和细节。 只要有什么不对,他立马丢下东西,拿着扁担走人。 张扁担为人很热情,请他吃了早餐后,两人上路。 沿着公路出发,边走边聊,其实主要是张扁担聊外面的一些见闻,熙风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有时走公路,有时走小路,有时穿过村镇,有时穿过荒山野岭,饿了就随便找地方吃点面或者吃张扁担身上带的饼干,晚上到了村镇就问到人家家里借住,要是在荒郊野外就自己找点树枝搭个简易的棚子对付一下。 张扁担不愧是个老江湖,对这些熟悉的很,就像做很平常的事一般。 他还是个热心的人,路上帮熙风挑了不少担子。 两人走了足足有七八天才到丁都,这个毗邻恩丰的县,比恩丰要大一点,不过房子建筑等等跟恩丰没有太大的区别。 熙风初来乍到,最蹩脚的就是语言不通,别人咿咿哇哇的说一通,他一句也听不懂,还好有张扁担在,虽然不全懂,但是跟丁都人交流是不成问题。 张扁担先陪着熙风到集市卖米,两人运气不错,刚到集市,有几个人看到熙风的米很白就上来买,不大会功夫就全卖完了,弄得熙风直恨自己为什么没多挑一点来。 两人不敢多耽搁,毕竟出来这么多天了,耽搁一下又是花钱的事。 张扁担带着熙风到贩盐的地方去,他跟批发的老板很熟悉,价格都要比别人低上一些,他进了一整担,熙风是第一次,又没卖过盐,不敢多进,只进了他一半那么多。 这一路来,熙风慢慢的相信张扁担不是骗子,而是真心实意的在帮他。 两人进完货,熙风为答谢他,特地请他到店里去吃饭,这些天他们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 张扁担对这一带比熙风熟,于是他带着他到一个小店,虽然不大,但很干净,点了两个菜,饱饱的吃了一顿。 张扁担放下饭碗对熙风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等我一下。”说完就出去了。 熙风看吃的差不多了,就到外面去找老板结账。 走到外面,看到张扁担递钱给老板,原来他借口上厕所是怕他争执偷偷出来结账的。 熙风上去夺过老板手里的钱塞回张扁担手里,然后把自己准备好的钱给了店老板,把老板整得愣愣的。 张扁担看熙风态度坚决,笑笑也不再坚持,把钱揣回兜里。 看看天色,时间不早了,两人挽起袖子擦擦嘴上的油星子,担了担子踏上了回恩丰县的路。 第37章 水是故乡甜 熙风和张扁担在回程的路上走了几天。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两人走到了大路两边都是山区的路段。 天色突然变了,看着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查看,找附近的村子。 找了半天没看到房子,连鸡鸣和狗叫声也听不到,两人断定附近没有村子。 这下可坏了,人倒是没关系,不过盐如果被雨水泡了就麻烦了。 两人不敢耽搁,挑着担子就往前走,希望能在下雨前走到有人家的地方。 轰隆!一个雷声从左边的山顶传来,熙风不经意抬起头往山顶上看了一眼。 咦!山顶上好像有个老房子,熙风抬起头仔细看去,真的是一个老房子,他马上激动的叫住了张扁担。 两人到达山顶时,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还好老天仍憋着雨没下来。 两人走到近前才发现山顶的房子是个老庙,周围长满了荒草,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这时候,老天终于憋不住了,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两人哪还多想,挑起担子就往庙里冲。 庙顶的瓦年久失修,好几个地方漏雨,不过这已经是上天对他们两人最好的眷顾了。 张扁担还一直感叹:“怎么我以前就没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庙呢?” 庙地面是铺平锤紧的泥土,正中间一尊泥塑的菩萨已经破烂不堪,不晓得是何方神圣。 两人找了一块不漏雨的干燥地方把担子放下,然后搬了两块石头坐在一起聊天。 天已经完全黑透,两人感觉好冷,张扁担行走江湖惯了,身上的宝贝多,掏出一盒火柴,插亮一支,借着火光看到自己右手边不远处有一堆树枝和树叶,示意熙风去拿过来。 两人一番忙碌,架着点起一个火堆,阴冷潮湿的老庙变得舒服多了。 张扁担又从行李中拿出饼干,分给熙风一些,这就是两人的晚餐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然后分别围着火堆睡下。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中,熙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在老樟树上做了一栋房子,他在房子里看到一只萤火虫在他面前飞过,飞到瓦面附近,绕着墙壁飞了几圈消失不见了。 他想跑到外面去看看,刚走到门口,一阵风吹来把房子吹走了。 熙风感觉身上好冷,使劲将双手抱在胸前,但还是冷,最后冷醒了。 他睁开眼睛,一股泥土的气息进入他的鼻子,他才想起自己睡在庙里,周围漆黑一片,火堆快要灭了,只剩几颗火星闪烁不定,他赶紧往里面添了一些树叶,树叶被点着了,火又大了起来,他又往里面加树枝,火堆中的火稳定下来。 终于又暖和起来了。 张扁担睡得正香,鼾声大作。 熙风在行李中找了一件衣服,盖上衣服接着躺下,可是一时无法入睡。 他就想起刚才自己做的梦,他在无数个夜晚做过无数个梦,但是没有哪一个有这么清晰,只是他想了半天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后来就在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张扁担把他叫醒。 他起身收拾好行李,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还阴着天。 两人挑起担子接着赶路,山路被雨水打湿,泥泞难行,两人迈着脚趾小心翼翼的向前进发。 走到一个路口上,回家的路被一群人堵住了,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 熙风听不懂,放下担子站在一边看,张扁担放下担子走上去询问。 一会功夫,张扁担回来了,对熙风说:“往前不远,山体滑坡,路被堵死了,过不去,看来要绕路走了。” 熙风听了有点着急,皱起眉头说:“要往哪里走,要多久啊?” 张扁担指指岔口上的另一条路:“往这边走,没关系,这条路我也走过,大概比堵死个那条路晚三四天到家。但是安全,原先那条路,下雨经常会发生滑坡,危险。” 听他这么一说,熙风刚刚悬起的心又落了地,于是两手一挥,先挑起担子说:“那走吧!” 两人换了一条路,穿过许多农田和村庄,风餐露宿,走了大概十来天的样子,矗立的恩丰塔终于在前方可望了。 熙风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乡这么久,看到恩丰塔,激动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在外面二十来天,刚开始的那点激动和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家人、对三塘村的思念。 水是故乡甜啊!终于回到恩丰了! 呼吸着故乡的空气,两人都不自觉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恩丰塔看着就在前方,但还是走了比自己想象中要久的多。 终于到了恩丰塔下了! 也到了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了,两人放下担子,互相说了接下来的打算,结果两人的打算毫不奇怪的完全一致,那就是先回家,明天再到街上来卖。 其实两人已经饿的很惨了,但谁都没提吃饭的事。告别之后分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自从新官府成立后,社会秩序焕然一新,原先路面盗匪横行的状况完全消失,给出远门做生意的人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第38章 难念的生意经 渌云正在前厅纳鞋底,一个熟悉的身影挑着担子到了大门口。 她挑起眼睛看了看,见是熙风回来了,马上起来,把手里的东西丢在凳子上,走到门口:“熙风,回来了!还好吧?”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 这么多天来,心中最着急的就是她了,从熙风出门那天开始,她的心就是提着的,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香。 现在看到他安全到家了,终于放心了,激动的眼泪都控制不住的流。 熙风明白,这些天真是苦了她,她肯定是担心他担心地要命,这眼泪就代表了一切。 他放下担子,伸出右手,心疼的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这温度里面饱含着他所有的情意,包括爱情和亲情,这或许胜过任何一切的慰藉,包括语言。 母亲听到外面的动静,从房间里面出来,手里抱着旬田,后面跟着邵田和深田。 在后面看着他,不敢上前,母亲对孩子们说:“快去,你们的爸爸回来了。” 邵田和深田走到熙风身边,接着又避到一边,异口同声的说:“爸爸,你身上好臭!” 熙风哈哈一笑,想起自己从出门那天开始就没有洗澡。 张左英没有说什么,但是慈祥写满了脸上,这些天来,她天天在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仙女保佑,保佑我儿熙风平安回来。” 熙风笑着走到母亲身边,看看旬田,孩子挺好的,他很想去抱一下,但想起自己“好臭”就放弃了。 渌云去灶下给他烧洗澡水,母亲抱着旬田去给他找换洗的干净衣裳。 邵田和深田在父亲的担子上摸索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两人看到箩里面装在袋子里的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不晓得是什么吃的,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涂在自己的舌头上。 啊!呸!又咸又苦! 逗得熙风前仰后合。 熙风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疲乏解了一大半。 一家人围坐在前厅,听熙风讲外面的经历和见闻,几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提问,比如问外面跟家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几个大人却是为他后怕,还好下雨那天晚上在庙里住下,不然走到塌方的地方就危险了。 说完,熙风特地把自己的梦向母亲说了,问她是什么意思。 母亲想了半天说不晓得是什么意思,管他呢,平安回来就好。 这天晚上,熙风早早的睡下,这些天来没有真正睡过一个好觉,他也实在是累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现在回到自己的“狗窝”,真的是太舒服了,什么时候也没有此刻觉得自己的床是世界上最好的,他沾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他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从床上起来,浑身的肌肉都像注入了能量,状态非常好,他在心里头鼓了一把劲:“今日的盐要全部卖掉,卖个好价钱!” 熙风挑着盐到了恩丰塔下,集市上的人还不多,张扁担也还没来。 他放下担子吆喝叫卖,生意还可以,过来看的人基本上都会买。 卖了大概一半的时候,张扁担过来了,把担子放在一边。两人打招呼后分别开始叫卖。 卖了不大一会,来了几波人,熙风就发现了问题。 县城就是这么大点地方,两个人都蹲在一处卖盐,存在竞争不要紧,但市场需求就那么大,总有人的盐要滞销,这么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熙风这么想,明面上却没跟张扁担明说。 下午退市的时候,熙风的盐剩了三分之一左右,张扁担剩了一半还要多。 熙风跟张扁担说:“我明天有事,就不来了。” 张扁担回答说:“哦,好,好,你去办事。” 新官府成立后,龙城圩改成两日一圩。 第二天,刚好是龙城圩赶集的日子,熙风没有去县城,挑着担子到龙城圩上去卖。 仙豆塔下面人来人往,但是买盐的少。 熙风加大力气吆喝,睁着眼睛看着走过来的人群,尽力发掘潜在客户。 潜在客户没看到,他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显然那人也看到了他,在对他笑,正是李老黑,以前带他杀猪的师傅。 熙风迎了上去,叫道:“师傅,今日也来当圩啊?” 李老黑笑着点点头。 两人在盐担子旁边坐下,寒暄起来,虽然好久没见面了,但再见面还是很亲近。 老黑问熙风:“最近还杀猪吗?” 熙风指指自己的盐担子,回答说:“有空的时候就会去,最近在做这个盐生意。” “盐生意做得怎么样,好不好做?”李老黑问道。 熙风摇摇头:“在圩上不好卖,到县城要好的多,但是县城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卖了,不好去。” 李老黑点点头,对他说:“我听说我们隔壁的山江县,那边缺盐,你可以挑到那边去看看。” 熙风默默的记住老黑说的话,跟老黑再聊了一会问清去山江县城的路后,老黑到圩集上买东西去了。 到退集的时候,熙风的盐担子基本上是原样挑回家的。 第39章 小庙塌了 山江县,位于恩丰县北面,与恩丰县接壤,距离恩丰县四十多公里。按脚程计算,大概需要两天。 为了节省时间,避免在外面露宿,也为赶上山江县的集市。熙风第二天凌晨就出发了,天上没有月亮,但是漫天都是闪闪的星光。 熙风踏着星光往龙城圩方向走,其实,仙豆塔那里有一条山路通往山江县,而且比大路要近许多。 熙风绕着曲折难行的山路往山江县前行,其实今天去山江县,他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就是想先去看看情况。 如果好,以后就多进一点货,直接挑到山江县去卖,如果不好再想其他的办法,要是不行就还用他的老办法,走街串巷叫卖去。 大约半上午的时候,熙风到了山江县城,找人打听了集市的位置。 还好他去过丁都县一趟,听过外乡人说话,算是有点功底,而且这个地方跟恩丰县相距不远,语言有点相似,在边说边做手势的情况下,他问到了集市的位置。 把盐挑到集市上,他没有急着放下担子,而是挑着担子在集市热闹的地方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盐贩子。 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卖盐的,于是找了一个人流比较大的地方放下担子,开始吆喝叫卖。 行人听着这个外乡人的口音,觉得有点新鲜,都围过来看热闹。 熙风趁机用手指着盐袋子说:“卖盐,卖盐了。” 围观的人终于懂了,有人伸手到袋子里抓起一把盐看了看,颗粒比较细,而且没有结块,质量还不错,于是第一笔生意成交了,接着第二笔、第三笔…… 熙风收起担子,笑得好开心,生意太好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带的那些盐就全部卖完了。 看看天色,他不再耽搁,得赶紧回家去。 挑着个空担子真是健步如飞,他边走边打定主意,下次进了货就直接拿到山江县来卖,一天就可以卖掉,虽然累一点,总比在其他地方几天都卖不完强得多。 天擦黑后,熙风到了家里。 渌云在灶下等他回来吃饭,急得团团转,等他回来,她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担子,感觉轻轻的,就问:“全卖掉啦?” 熙风拿起饭碗边舀饭边笑着说:“是啊,到那边很好卖,不然也没这么快回来。” 渌云听完笑着放下担子,也到灶下吃饭,为了等他,她也还没吃。 熙风给她腾出地方,说:“我今日晚上砻点谷,明天挑到街上去卖,顺便看一下张扁担卖完了盐没有。” 渌云点点头没有说话,她觉得他太辛苦,赶了一天的路做生意,晚上还要砻谷,但看到他满腹激情,又不忍心出言阻拦,生怕泼了冷水。 第二天,熙风起得稍晚了一些,昨天晚上砻谷到很晚,他真的是累到了。 渌云也没叫醒他,他醒来的时候,家人都吃完了早饭,孩子们已经跑到外面去玩了。 他匆匆扒拉下两口饭就挑起米担子走了。 他到恩丰塔下的时候,张扁担已经在那里了,张扁担招呼他过去,还以为他也是卖盐,结果看到箩里装的是米,奇怪的问:“你的盐不卖了吗?” 熙风故作神秘的说:“不卖了,已经卖掉了!” 张扁担惊奇的说:“卖掉了!什么时候卖掉的,你昨天不是有事吗?” 熙风低下头看看张扁担的担子里面,还剩下一点盐,今天应该可以卖掉,又抬头看了张扁担一眼,笑着说:“昨天办完事,挑到村巷去卖掉了。” 熙风为避免尴尬没有跟他说挑到山江县去卖的事。 张扁担竖起大拇指对熙风说:“老表,有一手!” 熙风嘿嘿一笑说:“老哥,你的盐快卖完了,我们啥时候再去丁都贩?” 这时候刚好来了一个买盐的妇女,张扁担把盐包好给她,收好钱,妇女拿上盐走了,张扁担又低头看了看担子里的盐,盐不多了,不要多久应该就可以卖掉。 张扁担转过头看着熙风说:“我们后天去怎么样,你把米卖掉,明天回去准备准备。” 熙风回答说:“好,好,我回去砻点谷挑到那边去卖。你搞不搞点东西过去卖?” 张扁担说:“小伙子真是能吃苦,我就不搞了,太累了。” 说完开始吆喝叫卖,熙风也开始卖米。 张扁担把盐卖完后,两人商量好了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张扁担挑着担子先回去了。 熙风卖完米回去跟母亲和渌云说了后天去丁都进货。 下午在家里砻了一担谷子,第二天又花了一上午时间打白。 这次不用箩装了,全部用编织袋装,他打算用大板车拉过去,等回来的时候,再多拉一些盐回来卖。 第三天,天还没亮,熙风就起床拉着大板车上路了,到了约好的地点,张扁担依旧在那里等他。 两人见面,熙风让他把担子放在车上一块拉,他也不客气,上了路,一人拉一段就是了。 虽然比上次有经验,但是熙风这次带的米多,两人仍然花了五六天时间到丁都。 又花了半天时间把米卖掉,然后熙风请张扁担吃了顿饭,这次两人还喝了点酒。 两人到进货的地方,这次熙风贩了整整三担盐。 两人拉着大板车,晓行夜宿,这天快入夜时分,两人又来到了上次的小庙附近,他们决定再到小庙借宿一晚。 当天晚上,他们睡下不久,老天下起了雨,熙风也没在意,裹了裹盖在身上的衣服接着睡,温暖中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个白衣仙女,举着一朵莲花叫他起来,赶紧离开小庙…… 突然,一个闪电照亮了小庙,照得熙风额上的莲花胎记十分的鲜活…… “轰隆”一声,一个响雷下来的同时,小庙里的泥菩萨倒在地上,又发出一声闷响,把熙风和张扁担都吓醒了。 张扁担说:“咦?菩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倒了呢!” 熙风也觉得奇怪,联想到自己的梦境,跟张扁担说:“不知道,我梦到有人叫我起来,还叫我赶紧离开庙里。” 张扁担听罢,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说道:“赶紧走吧。” 熙风看到这种种异常,也觉得邪乎,先离开再说,跟着收拾东西。 他们出了小庙,好在吸取了之前的经验教训,带了防水油脂将所有的盐全部包裹好了,不怕雨淋。 他们拉着板车刚下小庙的山坡,山坡就滑倒坍塌了,小庙也随着倒掉了。 熙风和张扁担下巴都惊掉了,真是仙女保佑!菩萨保佑!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这处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只能拉着车子往前走,因为怕前方也发生塌方,他们不敢走大路,而是挑了小路走。 可是小路平时挑担走路还行,走大板车真是不好走。 …… 两人在路上走了近二十天,才回到恩丰县城,还好后面没发生什么意外。 到县城后,熙风请张扁担吃了一顿饭,喝了酒压完惊,两人才分手回家。 临分别前,张扁担约熙风明天到恩丰塔下卖盐,熙风推说挑到村巷去卖。 张扁担点点头挑起担子走了。 熙风拉着板车往回家的方向走。 熙风回到家是傍晚时分,渌云做好晚饭,给他烧好洗澡水。 他洗完澡吃了饭早早的躺到床上,这么多天来他已经很累,但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休息,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 想想自己原先刚做米生意的时候,到龙城圩上挑谷,担子压得自己多难受,还生出了水泡。这么多年过去了,手掌、肩上、脚底早已经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 现在从本县走到外县,再从外县走回来,虽然越来越累,但却能操控自如。 看来,人生还是要多经历,经历了,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能够得到锤炼…… 第40章 群集挣工币 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田不单户单户的耕种了,全部归拢一起,由全村组成群集,统一耕种。 三塘村现在的“掌门人”已不是石柱,而是村长刘旺,下面配了四个组长及两个生产队长。 在刘旺的主持下,全村所有农田和菜地收归群集所有,一个人头只留一分自留地。 群集所有的地由村长、组长、队长一起商议决定种何种作物,自留地则自行决定。 每个家庭按照劳动力计工币,大人出工一天记十个工币,未成年的孩子出工,按一到十个工币不等记,要看在地里劳动的具体表现,不出工则当天不计工币。 工币可是大有用处。 比如,粮食分配就是按工币来,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粮食分配是在每年割早稻之前,在村里完成了统购粮上交任务后。 基础粮的分配是十八岁以上按每年二百到二百五十斤谷;十到十七岁按每年一百七十到二百斤谷;十岁以下则每年按一百斤上下来分配。 基础粮分配后剩余的粮食则在吃新米之前,按照工币推算均摊,然后再按照每户的工币总数分到每一户。 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不允许私人交易,像熙风这种南来北往做盐的生意,是不允许的。 熙风因此果断放弃了盐米的生意,毅然响应号召,加入到村群集的农业大生产。 三塘村分了两个生产队,他被编入生产二队,开始了挣工币的生涯。 渌云这几年身体养的不错,气色很好,肚子里正怀着孩子,不久将要生产。 熙火已于两年前娶了一个老婆,后来发现她不会生孩子,又和她离了婚,后来他又在隔壁的甲田村娶了一个。 火萤也已经出嫁,嫁到县城附近的东城村,日子过得还不错。 熙风、熙水和熙火三兄弟皆已成家,后来也就各自分了家。 熙风和熙水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熙火搬到了别人空出来的一个厦房后段。 熙风带着老婆孩子在厦房住,但吃饭跟母亲和熙林在一个灶上。 熙水带着老婆孩子在一个灶上吃。 熙火也和自己老婆单独开火。 熙林二十岁,他没有辜负熙风的苦心,读书成绩很不错,真是块读书的料子。 新官府成立后,熙风把熙林送到县城的书院去读书了,请到家里的老先生也辞退了。 家里离县城十几里,熙林必须在书院寄宿,这家伙喝奶喝到八岁,对母亲和家里产生了强烈的依赖,而且在家里从来就没自己动手洗过衣服。 到了书院全都变了,什么都要自己做,而且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跟同窗的关系也不好,在书院待了几天实在受不了,就跟老师说他要回家,他不读了。 老师看他确实会读书,一个劲的挽留,但他怎么都听不进去,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捡齐回了家。 熙风扛着铲子从田里回来,看到前厅的扶椅上放着被子衣裳,觉得奇怪。 又听到有人在后厅哭泣的声音,熙风不晓得怎么回事,连忙放下铲子走到后厅一看,熙林当着母亲的面在抹眼泪,边抹边说:“我不去了,我不读书了,我不想读。” 熙风一见这场景,再想想扶椅上的被子衣裳,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想想自己为了他牺牲自己儿子的学业,又花了那么多钱供他到县城上学。 自己拼死累活却被这个家伙随意挥霍,说一句不想读就自己把东西拿回来了。 熙风很想拿起一根棍子把他狠狠地抽一顿,但熙林看到他黑着脸已经吓得如惊弓之鸟。 作为老大哥的熙风在弟弟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熙风见他那个样子便也不忍心下手,他确实也是没打过人,下不去手。 熙林在书院很久没见到家人,又没有朋友,觉得很孤单失落,一时冲动就回来了。 现在见到母亲,心里已经悔了一半,再见到熙风,想想哥哥每天累死累活,便不再抗拒。 熙风也不跟他废话,吃完饭,叫他拿上东西,亲自送他到书院去,熙林也就借坡下驴,不敢执拗。 熙风找到老师的时候,老师二话没说,只对熙林教育了几句后将他留下。 还好在熙风的努力下,熙林坚持读了下来。 后来熙林考入省城的农专书院,农专书院毕业后分配至行省农司工作,成为这个家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名副其实吃官家饭的人。 邵田十六岁,这个家伙,本来对知识充满一腔热情,可是后来进了书院又没能坚持下来,读了几年就不肯去读了,现在自然也被编入生产二队,跟着父亲一起种田了。 到了种田累的时候,他又后悔的要死,为什么自己不珍惜机会好好读书。 一个对于熙风来说不好的消息是,疤癞回来了,把自己荒掉的田又种了起来。 疤癞自从在县城告发熙风当逃兵之后,自己当场就脚底抹油逃到了山里面。 之前在山里面当土匪被当地村民吊起来打的场面依旧历历在目,他可不敢再重操那个旧业。 他只能在山里面找泉水解渴、找野果充饥,运气好碰到个野兔打打牙祭,但大部分时候是饿着肚子。 在山上待了几天,疤癞实在是受不了,于是他偷偷摸摸下了山,到县城慢慢打听着,听说熙风被关进了牢房,他高兴地要命,心想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要是被枪毙了才好。 这下,他又变得猖狂起来,在街上做起了“三只手”,整天搞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夜了就到桥洞下面睡觉。 后来新官府建立,县城的风气变得越来越正,疤癞可能受到感染,也可能是在街上混不下去了,就回了村子。 不过这个家伙在街上长期偷摸,身上不缺钱,还存了一些偷来的东西。 疤癞在外面漂泊这么久,没有因为回家而变得安分。 杏姐的女儿丹丹正处在发育的年纪,女儿继承了她的基因,长得面容姣好,一对眼睛眨巴眨巴像是随时在放电般,腰身细屁股翘,胸部发育得硕大挺拔。 本来可以找个好人家,过安稳太平的日子,但是她的命运却没有按照农村人的一般轨道走。 疤癞回了村自然要去找老相好杏姐乐上一回。 这天下午,他带了一个从外面偷的玉镯子,藏在衣服里面到杏姐家里。 杏姐的家门虚掩着,疤癞看看周围没有人,便悄悄进了门,然后顺手把门闩上。 前厅和后厅没看到人,疤癞看有个人躺在床上睡着了,笑眯眯的走过去,伸出双手往胸脯上一抓,把她抓醒了。 疤癞定睛一看,这不是杏姐,是丹丹,吓得他像触电般赶紧缩回手。 他已经好久没有碰女人了,但说来也奇怪,疤癞竟然对丹丹使不起半点邪念。 丹丹睡得有点蒙,睁开眼,看到以前这个在自己母亲面前有点奇怪的男人,现在看起来更奇怪,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 疤癞嬉皮笑脸的问:“丹丹,怎么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啊?你娘吖去哪里了?” 丹丹揉揉自己的眼睛说:“她去地里种萝卜了,要一下午,所以出去的早。” 疤癞竟生出一股犹如父爱般的情绪,从衣服里面掏出那个玉镯子,把它给了丹丹。 其实玉镯子成色很差,好多地方都摔得坑坑洼洼的,但是她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这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自然喜欢。 自此,疤癞与丹丹就有了一种奇怪的关系,这种关系来源于疤癞的一种奇怪的情节,这种奇怪的情节可能来源于他跟她母亲的关系。 丹丹对于疤癞对她的好也不排斥,自己偷偷把镯子藏起来,也不跟母亲讲。 更奇怪的是,疤癞有时候总也想找丹丹,没其他的,好像就是想跟她聊聊天,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 真是奇怪。 第41章 高岭山上的人家 这是一个非常有秩序、非常蓬勃的时代。 人人都处在发展与探索中,但农业生产资料十分紧缺,犁、耙、牛、肥料都少的可怜。 人们为此有过迷茫,有过辛酸和血泪,不过沙里淘金留下的都是金子,善恶到头终有报,正确的东西总能站到最后,拥有光明的未来。 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过去的所有迷茫,辛酸以及血泪都都将付笑谈之中。 高岭山,三塘村的靠山。 高岭山位于三塘村北面,海拔约五六百米,山上林木茂盛,有竹子、松树、杉树、茶树、木子树等等,还有许多许多的灌木丛,还有农田。 丛林里面兔子、野猪、狍子、麂子、狐狸、獐子、黄鼠狼等动物,当然还有危险的老虎和豺狗。 一条山路弯弯曲曲、若隐若现通往山顶。 山顶上有一座庵,庵里住了个管理人员,是个女的,人称“花老板”。 花老板管理着高岭山上的五十亩农田和三十亩木子岭,这些都是庵里的财产。 高岭山的其中一个副峰,坐落着一栋民房,这栋房子属于峰下村村民古长远,古长远娶了熙风的妹妹刘春莹,正是熙风的妹夫。 古长远是个跛子加驼子,跛在右脚,驼在背上。 春莹圆圆的脸蛋,丹凤眼樱桃嘴,是个美丽的女子,而且性格温和,品行端正,当年在媒人的故意隐瞒下,春莹嫁给了山里的古长远。 新婚之夜,盖头被揭开后,春莹发现他左耳朵背后长着一颗肉痣,难看死了,仔细一看还是个驼背,怒气慢慢上升。 古长远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脸色不大好,暗中往自己的右脚鼓鼓劲,一本正经的走上去,可惜,瘸子的脚步藏不住,被春莹一眼揭破。 气得春莹直接缩到床角,拉起被子把头盖住不再理他。 古长远一连几天都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到了第三天回三朝的时候,古长远收拾好东西要到老丈人家里做客,春莹觉得他形象不好,丢人,怎么都不肯回去。 也是农村女孩子淳朴,一直以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接受着上辈人的教育,深深植入骨髓,待在这深山老林,春莹也没有想着要离开。 不过,这个古长远对她也确实是很好,而且这个岭上吃的很足,饿肚子的烦恼基本上是没有的,慢慢的她也就接受了他。 在某个月悬高空,静谧的只能听得到虫子叫的夜晚,她把自己青春的身体给了他。 两人的感情因此日进,到现在已经育有一子一女,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已转化为亲情。 庵里的花老板在岭上住了很久,跟古长远和春莹他们关系很好,在附近的村子也有名声,都知道山上有座庵,庵里有个花老板。 花老板在岭上住惯了,不愿下山。 有一天晚上,月明星稀,外面很安静,静的出奇,连虫叫声都没有,好像所有的虫子都睡着了。 花老板点着一盏油灯,油灯里面装了满满一灯油,灯火烧的特别的亮特别的好,火焰闪都不闪一下,她在灯下查看农田和木子岭的账目本子。 看着看着,她竟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她盯着灯火的焰心,看到火焰中有个穿着白色的人,边招手边向她走过来。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那人的模样,这时候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她走过去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她又把门合上,再回到灯下往焰心里看,那穿白色衣服的人不见了,再眯起眼睛看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焰火无缘无故的熄灭了,花老板吃了一惊,清醒过来。 她迷迷糊糊,不晓得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 她起身打开门再次确认,外面确确实实没有人。 她略一想,先是皱起眉头,后又释然一笑,到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花老板到这边的山峦找到古长远和春莹,跟他们说:“我的大限快要到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啥世事也见过了,啥也看得开了,我死了不要紧,只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交代一下,要你们帮忙。” 古长远说:“花老板,你真会说笑。眼下日子好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过日子。” 花老板表情严肃,说:“我的事情我晓得,就是高岭山上这五十多亩田和三十多亩木子岭没人打理,我走之后,要你们接管,希望你们能接受。” 古长远也跟着表情严肃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增添了几分悲凉。 春莹接着说:“花老板,你身体好好的怎么想这个,你先回去好好过日子,打理着山上的东西。你放心,万一你真有个山高水低的,我们不会丢下山上的田地和木子不管。” 花老板听完释然一笑:“这我就放心了。”说完就出门走了,拒绝了两人相送。 没过几天,花老板果然去世了。 在去世前,她请人传信给山下的亲戚,过几天来山上看一下自己,亲戚上山就发现她安详的死在床上,自己穿好了寿衣。 亲戚给她办了后事,她给亲戚留下几十担谷子和两百多斤木油。 亲戚担着花老板留下的东西下山去了再也没有上山。 从此,那座庵便空空的立在那里。 春莹一嫁上来,就在高岭山上住,这里独门独户,到如今也只有她和丈夫跟两个孩子,她跟古长远说自己实在是住烦了,在这个地方,连个串门的邻居也没有,天天就是待在这么小一个地方,问他能不能下山搬到村里去住。 古长远本来就是峰下村人,当年为了一口吃食上山,村里还有自己的一间小房子。 山下的村子里住着二十几户人家。 在山上住了这么久,很少与下面联系,平时有什么事也不方便,他也住的腻味了,而且,老这么住在上面对孩子也不好,于是就答应了春莹,搬到山下去住。 两口子和孩子都高高兴兴的准备搬家。 这天晚上是他们打算住的最后一个晚上,春莹把上次古长远下桩打到的兔子肉拿了出来,又到前门院子里拔了一些大蒜,晚上做饭的时候和着干辣椒,香香的炒了一大盘,一家人吃的香香甜甜,不停的吧唧嘴。 吃完饭收拾停顿,春莹哄着孩子睡着了,自己到前房睡。 古长远已经睡下了,打起了呼噜。 春莹也宽衣睡下。 春莹一到床上,古长远却睁开眼睛来了劲,翻到春莹身上,春莹说:“兴啥!等下吵醒孩子了。” 古长远兴致上来,哪肯放弃,硬是把春莹的裤子脱了…… 第42章 要不要上山 那夜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春莹睡着后,一茬接一茬的做梦。 其他的她都迷迷糊糊的不晓得是什么,但是有一段她感觉特别深刻,她梦到自己躺在床上,花老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站在床前跟她说:“春莹,替我照顾好山上的田地和木子。”说完一闪身就不见了。 春莹拼命的叫:“花老板,花老板……” 花老板就是不应她,她伸手想去抓,手却抬不起来,她着急起来,最后急的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原来刚才是南柯一梦。 古长远还压在她身上打呼噜,把她的手也压住了。 她试着伸脚踢了一下古长远的脚,嘴里叫着:“拐脚!(春莹给古长远取的外号),拐脚。”叫了几遍没醒,于是加大力气在他腿上又踢了两脚。 古长远的呼噜声终于停止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老婆身上,睡了这么久身子有点不舒服,于是一翻身平躺到了床板上。 “拐脚,醒了没?”春莹又叫了一句。 古长远把头转向春莹那边:“醒了,做啥,不睡觉啦?!” 春莹说:“我跟你说,花老板好像给我托梦了。” 古长远一副惊奇的表情,索性把身子也侧向春莹那边说:“啥?!我好像也梦到花老板了,是不是说让我们帮她照顾山上的农田和木子?” 春莹也一副惊奇的表情:“对啊!太奇怪了,她居然同时给我们两个人托梦了!” 古长远说:“是啊!我们差点忘了这个事就下山去住了。” 春莹说:“那怎么办?我是不想再在山上住了,但花老板的委托我们是答应了的,不做到心里肯定过不去。” 古长远皱起眉头考虑一番,然后说:“要不然,去问一下你大哥熙风,看一下他来不来这里打理,我们回去,把房子空给他住,收的粮食和木子也全部归他。” 春莹想了想:“嗯,可以,要不我们晚两天再搬下去吧,明天我先回娘家去问问看。” 古长远说:“嗯,好,睡觉吧!”说完就闭着眼睛睡了。 春莹勉强睁着眼睛想着明天怎么跟熙风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不能只跟熙风说,熙水和熙火的意见都要征求一下,免得得罪了哪一个。 想着想着,她也睡着了。 第二天,春莹早早起来做早饭,两个孩子也很开心,晓得今天要下山去住了,早早的就起来了,他们都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当听到母亲说今天暂时不搬时,很是失落,不过毕竟是小孩心性,古长远告诉他们说过两天就下去,然后又逗他们玩,一下就把他们逗笑了。 春莹也在一边笑,心里想,孩子们这么想下山去,还真是一定要请人上来照顾山上的东西。 春莹用油炸了一些油圆,两个孩子吃饱了后,她打包了带下山,给娘家的孩子们吃。 春莹到娘家的时候,只有母亲带着旬田和熙水的两个孩子在家,其他人都到地里去了。 一开始,小家伙们都不敢靠近,当春莹拿出袋子里打包的油圆时,小家伙们都围到春莹身边“姑姑,姑姑”的叫的可甜亲了。 小家伙每人领一个油圆蹦蹦跳跳的走了。 母亲看春莹面色红润,气色很好,晓得女儿过得不错,不由得为女儿感到高兴,笑盈盈的走到春莹身边摸摸她身上的肉。 然后拉着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两人开始寒暄起来。 母亲晓得了春莹回来的目的,慎重的跟她说:“你今日晚上就在家里住吧,晚上把熙风、熙水和熙火叫到一起,商量一下,看他们哪个愿意上去。” 春莹想想,大人白天都没空,也只能是晚上坐在一起来说这个事了。 晚上,春莹在熙风灶上吃的饭,帮着渌云收拾完后,熙火带着妻子过来了。 熙风中午的时候已经晓得了这回事,他叫熙水过来。 熙水还在给孩子洗澡,过了一会,等他收拾完,和妻子一起过来。 孩子们自己在一边玩,大人们围坐在前厅的饭桌上。 春莹把花老板怎么托付她,怎么给她托梦,怎么想到找他们上山,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大家听完都陷入了沉默。 大家心里各自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谁也不想先开口。 这时候孩子们闹哄哄的,旬田跟深田玩着玩着打了架,旬田哭了起来。 渌云过去劝孩子,这样刚好把饭桌这个大人世界的沉闷气氛打破了。 熙风动了动嘴唇,想跟大家说说上高岭住和在村里住的利弊。 还没开口,熙火清了清嗓子却抢先说话了:“我不去,这么多田和木子,我跟我老婆肯定打理不过来。” 熙火说完本来还想坐会听听两位老兄怎么说,他妻子却黑着脸拉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回去。 熙火心想,反正我也懒得管这种事,还是回去吧,于是就跟妻子先走了。 熙风虽然见惯了熙火的为人,但心里不免还是有点窝火,态度有点僵硬的问:“熙水,你觉得怎么样?” 熙水有点接了父亲祖德的脾性,生性也略显懒散,平时他要做的事情他会去做好,但不必要的事他懒得去理,像搬家这种大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懒得去折腾的。 眼下见熙风有怒意,不敢多说,转头看了看老婆,像是在征求意见,妻子略微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熙水心想,正合我意,于是鼓起勇气对熙风说:“老兄,我孩子还小,劳动力也不足,我还是留在村里照顾家里吧。” 熙风听完,不怒也不笑,点点头对熙水说:“嗯,可以了,很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熙水领着自己的孩子跟妻子杨枝回自己房间去了。 渌云也先带着孩子们去睡觉。 饭桌上只留下母亲、熙风和春莹。 母亲和春莹都看着熙风,在等待他的意见。 熙风想了想对春莹说:“你先跟娘吖去睡吧,我明天跟你说。” 熙风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从中午晓得这个事,脑子里面就在打转,只是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想一想。 按说他是家里的老大,如果弟弟们要去,他肯定要让给他们。 现在弟弟们都表了态不愿去,那他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去不去了。 其实上高岭山去是有好处的,上面五十多亩田,每年完成了交统购粮的任务,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了。 现在村里实行群集化,而熙林又没有工币,家里的粮食不多,还要供应他上学,如果上山去就不用发愁了。 另外,山上三十多亩木子岭,自己打理好了,收到的木子榨了油就全是自己的了,家人都能吃上好油水,还不用花钱买。 但是上了山,确实不方便,独门独户住在上面,久了人总会变得无聊,对孩子们也不是很好…… 第43章 山上粮丰油水足 晚上,熙风想了很多,最后想想还是觉得应该先到高岭山上去看看,再决定搬与不搬。 第二天一大早,熙风跟渌云商量要不要上山。她没有什么想法,不知道要不要去,全凭他做主,他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熙风于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没吃早饭,他跟春莹就向高岭山出发了。 眼下正是浓秋时节,太阳还没有露脸,山顶雾蒙蒙的,把山峦遮的若隐若现,仿佛人间仙境,这就是那一脚跳到大江塘的仙女曾驻足的地方啊! 熙风虽然以前到春莹家里走亲戚走过好多次这条曲曲折折的山路,两边还是一样的荆棘丛生,甚至霸到了路上,但是,今天的感受却是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可能今天见到的风景与以往不同,又或许今天多了一层期待吧! 到了山顶,视线便豁然开朗,一座土坯房坐落于山峦一块空旷的平地上,房子两边以杉树为柱,以杉树皮为顶,盖了两个棚子。 左边的棚子堆放着柴火和杂物,右边的棚子设有猪栏,棚子里面犁、耙等种田的工具一应俱全,还有砻谷机和石磨。 屋子前面有一个小水塘,可以到里面洗衣洗菜。 房子周边林木、灌木和杂草丛生,但在四周挖了四条天沟作为防火线。 熙风和春莹到屋子前面的时候,古长远正在猪栏喂食。 看到大舅哥来了,古长远立马丢下手中的瓢子,过来跟熙风打招呼,把他迎进屋。 这个屋子跟熙风家里的房子样式差不多,只不过小了一号,没有后门。 前厅和后厅中间隔着一个木屏,前厅放着饭桌,后厅打一口灶做饭。两边是房间,前头与后头共四间房。 两个孩子在左边的后头房床上睡觉。 春莹走进房间把两个孩子叫醒,到灶下忙活着泡油圆,两个孩子起来看到一个外人在家里,变得有点拘束。 古长远要孩子们叫舅舅,两孩子没好意思叫出来,笑一声蹦蹦跳跳屋外玩去了。 熙风也走到外面,这时候雾气散了,站在上面俯瞰,山下的情况一目了然,风景非常好。 村庄的房子很小,人就跟蚂蚁一样。 呼吸着山顶的空气,有种凉凉的清新感,让人很舒适,心情也舒展开来,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和压力。 熙风看到两个孩子在一边的空地上玩“踢斗子”的游戏,走过去逗他们玩,一会儿就混熟了。自己的童真也上来,想跟孩子们拼个高低,却被春莹出来叫吃饭打断了。 吃完饭,古长远拐着脚带熙风到山上转转,主要是看看几十亩农田和木子树。 熙风跟在古长远后面,看着他驼着背一瘸一拐的走着,忽然对他产生了一股敬意,虽然身体条件不好,但是把家养的很好,山里的人大部分都能吃苦,身上有一种硬气。 山上的木子树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子,成片成片的把树枝都压弯了。木子还没完全成熟,掉落在地下的木子不多。 古长远跟熙风说,每年差不多割完晚稻之后就要到木子树下面铲土,铲出一条条小巷,把周围的杂草全部清干净,等木子成熟了就会掉在土巷上面,到时候去捡就方便了。 两年不铲,木子树就会被杂草包围,到那时候,木子岭就算是废掉了。 高岭山的农田主要在周围的山坳里,分布在几个不同的地方。 有些地块肥沃,有些地块却是沙地。 大部分放水都比较方便,可以直接接到山泉水或径流。 古长远又告诉他哪些田种一季合适,哪些田种两季合适,又跟他说了怎么放水比较便捷。 最后,古长远带他回到房子附近看了菜园,菜园很大,现在里面种着萝卜、红薯和白菜。 高岭山上一年四季,一应物资基本可以自给自足,缺少什么东西到龙城圩上购买也方便。 熙风初上山时,感受着山里的风景,呼吸着山里的空气,已有了好感,后面看到家里一应家具都很齐全,生活方便。 至于独门独户生活在这里的寂寞,他觉得可以克服,退一步想,万一受不住再回去也没啥,于是决定要搬上山来。 其实,熙风决定搬到山上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当时峰下村也是群集劳作挣工币,而高岭山上的这单独一户也是归峰下村管。 峰下村的农田已经收归村里,由村生产队耕种。 高岭山的这些农田离峰下村虽不是很远,却要翻山越岭,十分不便,本来这也是庵里的财产,于是峰下村将这些农田名义上归村群集所有,但却仍由山上的农户耕种,所得的粮食完成统购粮后全部归自己所有,而山上的人家也不分山下村里的群集粮。 熙风心里面算了一笔账,五十多亩地种下的粮食养活一家人是绰绰有余的,还能将多出的粮食卖给官家,换成现钱积攒下来,这在不违背官府法令的前提下,是一个挣钱的好路子。 熙风愿意搬上山来住。 春莹很高兴,想立即就搬下山去,然后让熙风搬上来。但熙风觉得现在晚稻已经收割,田里没什么事,而且家里菜地还有一些东西要收,不急着上山,等明年开春种早稻之前再搬。 春莹觉得熙风反正已经答应搬上来,也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也不强留,反正自己可以先搬下山去。 过了两天,古长远下山收拾好了自己在村里的房子,并跟村组长商量好加入村生产队的事。 古长远和春莹两人觉得就这样下山有点对不起花老板的委托,于是又在山上住了一段,给山上的木子树除了草,然后收了木子。 到年关的时候,春莹提出想到山下过年,于是古长远便和她收拾好东西带着孩子们下山了,结束了山上孤独的生活,开始了山下群集的日子。 第44章 搬上高岭山 农历二月初六,凌晨两点。 邵田、深田和旬田睡得正香。 熙风、渌云和张左英已经早早起了床。 今天是往高岭搬家的日子。 张左英把昨天准备好的一担箩拿出来,将一个装满了火星炭子的铁盘放入前面那只箩。 渌云收拾完好的碗筷装入后面那只箩。 熙风拿出两挂爆竹,一挂放在后面那只箩,一挂放在前厅的饭桌上,然后又到灶下提出一把秸秆放在箩旁边。 一切准备妥当,渌云到房间去叫孩子,叫了半天,孩子们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临睡前,熙风已经跟孩子们交代了,早上要早起,但他们没想到要这么早。 其实熙风把时间算得很妥当,按照农村的习俗,搬家过火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被外人看见冲撞了对自己不好。 因为渌云大着肚子,孩子们走路也慢,从这里到高岭山的房子大概要两个小时,从两点出发四点到,路上碰到行人的机会比较少。 孩子们总是充满好奇,之前听说要搬到山上去住,都很开心,但现在却个个无精打采,旬田坐在凳子上眼皮还在打架,差点从凳子上摔倒。 张左英赶紧走过去抱起小孙子。 熙风最后检查一遍,东西都捡齐了,然后看了孩子们一眼说:“好了,走吧!” 张左英抱着旬田拉开门闩打开大门先走了出去。 渌云提起秸秆示意邵田和深田走前面,她跟着两个孩子出去。 熙风把担子挑到门外放下,然后转身回去,拿起桌上的爆竹后吹灭油灯,走到门外摊开爆竹,用火柴点燃了。 噼里啪啦声中,熙风把门带上,然后挑起担子走。 张左英抱着旬田走前头,邵田和深田并排紧跟着奶奶,渌云提着秸秆挺着大肚子走在两个孩子后面,熙风挑着担子垫后。 今天晚上天公作美,月光很亮,不用点着秸秆举着火把前进。 要离开这个住了几十年的村子,熙风脑子转的是在这个村子经历过的许多事情,想起路上经过的每一户主人的相貌为人。 走到大江塘了,塘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塘里面游泳的情形,想起当年涨水的情景,想起了鹅蛋石……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老樟树下,樟树树叶十分茂密,不透半点月光,树底下漆黑一片,但在他脑中却清楚的想起大树每一枝树根的走向,每一寸土地的颜色,无数个在樟树下聊天吃饭的场景在他脑海中闪现…… 走到村口的时候,他的思维仍然十分活跃,直到深田被石头绊得摔了一跤,把他的思绪打断。 他提了提神,意识到肩膀被担子压得有点疼,他甩着担子换了一个肩膀。 在公路上走了一段,渌云已经很累了,可怜她挺着大肚子走了这么长的路,十分辛苦。 熙风要大家停下休息一会,刚巧在这时候,前面好像走过一个人来,他叫大家到路边躲一下。 那人好像看出来这边是搬家过火的人家,识趣的没有走过来,从前面的田埂绕路走了。 熙风挑起担子,让邵田和深田一起提那把秸秆,一家人又开始上路。 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高岭山上的房子跟前。 熙风放下担子,拿出箩里的爆竹,在大门口点了火,等爆竹打完后,他打开房门让大家进去。 熙风把担子挑进去放下,然后点着油灯。 他又走到门口把大门合上并上好闩,在山上住安全可不能大意,弄不好就有某个“友好”的动物前来“拜访”。 屋子里面一应俱全,熙风在搬家前些日子已经把柴米油盐准备妥当,房间里面睡觉的床也都已经安好。 这也得益于春莹和古长远搬下山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大部分东西,三张床、十来斤米、十来斤木油、桌椅板凳还有屋外的砻谷机、石磨等,再加上熙风自己砍好的柴火,房子虽小,物物俱全。 张左英把旬田交到渌云手上。孩子睡得正香,渌云把他放在自己腿上睡觉。 按照习俗,过火的日子,搬到新家后不能到床上去睡觉,要在厅里等天亮。 张左英从门后拿起扫把在前厅扫三下,端出箩里的火盆,到灶下将火星铲到灶里,然后把一束秸秆伸入灶里火星上面,滚滚浓烟从灶里面跑出来,接着“呼”的一声,秸秆被点着了,火苗烧的很旺,这山上与山下的火算是接上了! 熙风搬过前些天准备好的大树桩子,移到房子前厅放下,然后架上干树枝,用秸秆点起一个火堆。 邵田和深田到了这个新鲜的世界,睡意一扫而光,小坐一会后便蹦蹦跳跳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旬田可能也受到了气氛的感染,从母亲的腿上睁开眼爬下来跟哥哥们一起玩。见父亲点起火堆,都围上去往火里丢掉落在旁边的柴火。 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时间倒也过得快,没坐多久,外面的亮光就透过门缝射了进来,天亮了。 熙风打开门,走到外面感受山里的空气,今天没有雾,太阳也还没有出来,天空蓝蓝的感觉很空旷。 孩子们跟在父亲后面冲出屋外,时而俯瞰,时而面面相觑。 渌云和婆婆在灶下做饭,按照习俗,搬家过火的早上要吃一顿好的,渌云把春莹给他们留下的野味干全部搜了出来,用木油炒起来,可香了。 孩子们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美味,菜还没起锅,就伸手到锅里来拎,奶奶在灶下烧火笑骂孙子们不懂规矩,孩子们对奶奶嗤之以鼻,拎着一块肉蹦蹦跳跳的跑到屋外去了。 本来按照习俗,今天早上要请亲戚来吃饭的,但是一早上山不方便,就把这个环节给省了。 吃完饭,熙风的母亲就要下山去,熙风和渌云再三挽留也不管用,让她带上一些留下的野味她也不肯带。 她在三塘村住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那里的一切,要她在山上,她是如坐针毡。 见山上一应物资齐全,应付日子没有问题,她也不担心大儿子一家往后在山上的生活了。 她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三塘村,现在出来一个晚上,她觉得她得赶紧回去才好,要不然心里面总是有些莫名的着急。 于是她匆匆下了山,回到了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终于感觉轻松了。 从此,熙风便带着老婆孩子过起了独门独户的日子。 这个房子虽小,但一家人住着却比山下要宽敞的多。 但房子大小宽敞不是主要的问题,在山上住久了最难忍受的可能还是远离了喧嚣的寂寞。 特别是孩子们,在山下的时候天天一伙人在村里、菜园里穿来穿去,抛洒着应有的童真。 上了高岭山后,一开始觉得新鲜,没几天就觉得很无聊了,还好峰下村离此不远,邵田无聊了就跑到村里去玩,农忙起来就要一头扎到田地里去,慢慢的也适应了山上的生活。 深田时年已经十三岁,在山上住了没几天就到龙城乡的书院读书去了,只有周末放学的时候回山上住。 旬田还好,年纪小,反正母亲到哪他就跟到哪,只要有母亲在就行。 最难受的反而是两个大人,住了没多久,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少,两人的话也越来越少,但两人却变得越来越有默契,很多时候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要什么。 还好邵田经常到峰下村,带上来一些消息和村里的笑话,旬田也慢慢长大,天天追在父亲母亲后面问为什么,为这个房子增添许多声色…… 第45章 高岭山上动物凶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熙风跟邵田一个人犁田,一个人撸田埂的杂草。 他们打算把计划种早稻的田全部耕好,然后播秧种。 这天上午,熙风到一个山坳里去放水,留下邵田一个人在另外一个山坳犁田。 邵田在多年的农业劳动下俨然成为一个老把式,操控着一头比他还高还大几倍的黄牛在田里翻起层层浪花。 十六岁的邵田继承了农民淳朴认真、勤勤恳恳的性格,完全投入到自己的劳动中,没有注意到山上的丛林中闪出一只灰色的大狗。 直到他发现黄牛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不敢靠近田埂。他抬起头迅速的扫视一圈,发现一只大狗站在田埂上看着他们,口水从它的獠牙上滴下来。 邵田没有在意,给了黄牛一竹鞭,带点戏谑的口吻对老牛说:“快走,一只狗也怕!” 黄牛吃痛加快了步伐,邵田也加快了步伐,那只狗竟然也在田埂上跟着他们走。 只不过田里有水,那只狗不敢下来。 整整一个上午,邵田走到这头,狗就跟到这头,走到那头,狗也跟到那头,把他的童心给跟了起来,心想在这没有一个人,有只狗陪着也不错。 中午时分,邵田卸了牛,扛起锄头准备把牛桩在田边回家吃饭。 刚上田埂,那只狗伸着舌头往他靠了过来,他操着锄头把,将锄头往地上一杵,那狗转过身跑进了山上的丛林消失了。 邵田回家吃饭的时候,跟母亲说了上午田边有一条狗跟着他上一趟下一趟的事。 渌云听他说就觉得奇怪那里会有狗,马上问他那只狗长得什么样子。 邵田详细的跟渌云说了狗的样子。 渌云听完后抱着邵田哭了起来,哭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母亲说:“崽啊!那不是狗,是豺狗啊!是豺狼啊!还好啊!天命啊!” 邵田听完后怕不已,豺狼他虽然不认识,但在村里没少听人说过。还好那豺狗被锄头一惊就走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渌云哭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然后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邵田,以后碰到豺狗,一定要喊人,万一没人就待在田里,手里一定要拿着锄头或其他工具。” 这是渌云第一次意识到高岭山的危险,以后便变得谨慎起来,使得她经常提心吊胆。 熙风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后再到田里劳动,都是两个人一起,不单独行动,而且出去身上都要带着锄头或镰刀。 所谓有得必有失,想得到这山上给予的粮食和油柴,就要承受山上所带来的一切,包括孤独、寂寞以及危险。 熙风也迷茫过,经常反思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往往坚定的认为自己选择的路是对的,而且要坚定的走下去。 在高岭山上种田、种菜跟在山下区别不大,都是一样的季种,不过相对来说,山上放水更为方便一些。 熙风和邵田播种、插秧。由于在山上没有邻居,串门还要到山下,所以时间显得有点多。 怎样打发呢?!只能干活! 由于熙风和邵田勤快,基本上天天都在田里,禾苗的长势很不错。 农历六月份,深田从龙城乡的书院放暑假回家,一起到田里帮忙双抢。 田里收到的谷子让熙风笑得合不拢嘴,比在山下那是翻了几倍,一家人的饱饭是顿顿有保障。 当时熙林在县里读书,六月放暑假回家,他的口粮与母亲一块由群集分配在家里。 母亲上了年纪,挣的工币少,他又读书,平时没有工币,本来母亲一个人在家,粮食刚好够吃,等他回家就经常要吃过自己的口粮数,这样一来母亲就得挨饿。 熙水和熙火有自己的家庭,不能供养他。 于是熙风就把他叫到山上住,他也乐得上山,一开始是觉得新鲜,后来是觉得山上吃的多,不用挨饿,因此就不愿下山。 熙风种的粮食足够,也不计较熙林在村里的口粮。 熙林想反正在哪都要劳动,在山上还有顿顿饱饭,偶尔还有野味,便也乐得在山上过暑假,往后年年的暑假都到山上住。 在一轮一轮的劳作中,时间过得也快,到了农历七月份。 渌云的肚子已经很大,快要到生产期了,不能照顾家务,熙风把母亲接上山暂住照顾渌云和家里。 张左英准备好婴儿要用的尿片、衣服等等,在见过自己这么多个孙子孙女出生后,她早已熟悉生产时候的每一个程序和诀窍,早已成为一个资深的接生婆,等待着渌云肚子里的孩子降生。 七月中下旬,渌云生下一个男婴。 这是她们上山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孩子的哭声打破山里的寂寞,为一家人的生活带来不少生气。 大人们在无聊的时候多了一件逗孩子玩的开心事。 孩子健康茁壮成长,后来熙风给孩子取名刘庆田。 母亲照顾完渌云的月子就火急火燎的下山去了,熙林和深田也都到书院读书了。又留下这一家人在山上寂寞度日,不同的是多了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笑声。 收回中稻谷,天气慢慢转凉,山上的气温比山下要低,山上的人穿上秋衣的时候,田里的晚稻也换上了黄衣。 这个时候,野猪活动猖獗,用獠牙在田里拱出一个个大窝,毁掉田里已经成熟的庄稼。 邵田经常到山下的峰下村去玩,去的次数多了,就跟峰下村里一个叫“石固”的同龄人混得很熟。 石固家里有一把铜枪,他自己时常会到山上去打猎。这段时间见野猪活动猖獗,就约邵田一起去山上打猎。 邵田以前只听别人说过打猎的事,在高岭山上住了这么久,偶尔也能看见一些兔子黄鼠狼什么的,对于打猎他早就跃跃欲试,于是爽快的答应了石固的邀请。 这天下午,邵田跟石固约好了在石固家里汇合去打猎。 其实高岭山上的房子里也收着一把铜枪,但邵田不敢去拿,他怕父母不同意他去打猎,就偷偷的下了山,到了石固家里,两人拿上铜枪往山上常有动物出没的地方进发。 眼下天气虽转凉,很多野草已经枯黄,但上山的路依旧被霸着,荆棘丛生。 石固背着铜枪在前面带路,邵田拿着一把柴刀跟在后面。为怕惊动丛林里的动物,两人走的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 走了半天终于到了石固说的那个地方,可是这里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动物搅得草丛嗖嗖响,而是很安静,一只动物的影子也不见。 石固把铜枪从背上拿下来,端在手上,然后用眼睛巡视四周,以他打猎的经验判断哪些草丛里面会藏动物,再拿枪尖拨开草丛查看。 邵田也紧张起来,双手举起柴刀,贴在石固后面不远处,准备随时给逃出来的动物以致命一击。 可是,石固今天下午的嗅觉好像不大灵敏,拨开好几个草丛,里面什么也没有,只在一个草丛里面发现一个兔子洞,但里面连兔子屎都没有。 邵田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战斗”,总觉得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两人果然听到背后有动静,回转身,视线被一丛芒苳挡住,两人轻手轻脚的向芒苳靠近。 石固用枪尖拨开芒东,“喂”的一声吓得两人往后退了一步。 芒苳那边站着一头大野猪,浑身灰黑色的皮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石固也算得上是个老猎手了,马上镇定下来,端起枪估摸着野猪的位置,隔着芒苳放了一枪。 野猪“喂……”大叫一声,呼呼的往与两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石固装上硝,两人越过芒苳,看到地上一路血迹,晓得刚刚那一枪打中了,但是不晓得打中的是什么部位,致不致命。 两人相视一笑,循着血迹和声音向野猪追去,石固打的猎多,胆子比较大,跑在前面。 当时,邵田心里其实有些忌惮,但毕竟年轻气盛,前面又有石固护着,便也壮着胆子跑上去,跑了一段,那种害怕的心理便消失了。 野猪晓得末日到了,拼了老命的往前逃窜,后面的邵田和石固对于快要到手的猎物哪肯放弃。 前面跑,后面追,石固终于看到了野猪的身影。 “砰!”他端起猎枪就是一枪。 第46章 黄金的收获 野猪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看来那一枪又中了。 两人瞧准时机,加快了速度,离野猪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石固速度很快的换了硝,对着它又是一枪。 野猪彻底歇菜了,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两人到了野猪身旁,邵田举起柴刀却砍不下去。 石固不晓得什么时候换好了硝,对着野猪头一枪下去,野猪最后挣扎一下便不动弹了。 两人检查了一下,前两枪一枪打在前腿上,一枪打在后腿上,还在泊泊流血。 两人喘着粗气坐在一边休息,相视又不禁开怀大笑,这一趟的收获大出两人意外,本来一开始以为只能搞个兔子什么的,谁晓得竟打了这么大一头野猪。 等野猪彻底死气了,两人并排,一人拉一条后腿,把它拖到了峰下村村口,把两人累了个半死,再也弄不动。 石固去村里找来几个大人帮忙把野猪抬到了家里。 等邵田扛着半扇野猪肉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渌云站在门口焦急的望着他,看到他回来皱起的眉毛立马舒展开来。 “邵田,你扛啥东西呢?”渌云上前一步问他。 邵田扛着肉走进了屋门,说:“野猪肉!” 熙风在屋里用秸秆扎扫把,听邵田一说好像明白了什么,抬起头以疑问的口气对他说:“下午山上用枪打猎的是你?” 邵田下午偷偷跑去打猎,还生怕回来要挨骂的,眼下看父亲好像并不怎么生气,便笑着说:“对啊,是我跟石固!打到这么大一只野猪。”说完把野猪肉放在饭桌上。 旬田从坐在箩里的庆田身边马上走过来瞧瞧摸摸。 熙风本来是有点生气,邵田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不过现在看在野猪肉的份上,气也就消了。 还有就是他自己平时也会到山上设些简单的陷阱桩兔子和鸟什么的,他觉得去打猎也没什么。 只有渌云害怕的要紧,在一边啰啰嗦嗦的跟邵田说要注意安全啊什么的。 不过说归说,看到这么多猪肉还是开心的,她当即斩下一条肉做晚饭,又斩下一些用盐渍上,然后指着剩下的说:“熙风,这些你明天拿下山给孩子婆婆和叔叔们怎样?” 熙风看看桌上的猪肉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熙风用绳子绑着野猪肉吊在扁担上拿到山下的老家。 在三塘村碰到了他最不想碰到的人,就是疤癞。 疤癞看到熙风扁担上的肉,舔着脸跟熙风说:“哟!熙风啊!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到高岭上去住了,小日子不错嘛!这么多肉,给点我吃呗!” 熙风没有理会他,对他笑笑,然后往家里去了。 疤癞却对此眼红的很,后来又想着怎么整熙风。 要说高岭的生活,除了粮食足量,能吃饱饭,间杂一些野味,另一大特点就是油多,这一点与山下是大不一样。 山下顿顿饭紧巴巴的省着油腥吃,山上几十亩的木子提供的油供熙风一家人是绰绰有余,往往出新油的时候,老油还剩好多。 这个时候山上的孩子们可高兴了,因为渌云会用老油来或煎或炸或泡各种好吃的,简直要香死人的。 晚稻谷收上不久,好多木子已经掉到树根的土巷上,枝上的木子壳裂开了条条大缝,山上的木子熟了。 熙风带着邵田和旬田,渌云把庆田用带子绑着背在背上到木子岭去捡摘木子。 摘木子其实是个很无聊的活,刚开始,还有点新鲜劲,邵田和旬田在山上的木子树下跑跑窜窜。 但由于经常要蹲在土巷内捡拾掉下来的木子,一天下来也是腰酸背疼。 到了第二天就没有那个活泛劲了,三十多亩木子,摘了一颗又一颗,捡了一巷又一巷,抬眼一望还是没看到头,感觉何年马月也完不成。 于是孩子也学着耍心眼,树上的摘得差不多就算了,剩下一些就当没看见,土巷的也捡的不彻底不干净。 但这种偷奸耍滑也没有坚持多久就被发现了,换来的是熙风的一顿臭骂:“王八蛋,吃去死,不捡干净摘干净吃土是吧!” 骂得孩子们面皮嘶嘶,老老实实的扎实干活。 紧张繁忙而又极其无聊的半个月摘木子劳动终于划上句号。 三十多亩木子树结出的木子全部转移至山上的房子前厅,堆成了一座小山。 紧接着又是半个月的去壳挑子终于得了一堆圆亮的木子芯。 收成很不错,熙风和邵田挑了到峰下村旁边的水力村的油榨机上榨油,得到三百多斤木油。 这一番程序下来,累得两人不晓得西东,但熙风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有了这些木油就不愁接下来一年的吃油了。 知恩图报,今年能收到这么多的油也全亏当时春莹请他上山打理,熙风打了一大壶大概十来二十斤油送到山下古长远家里,笑得古长远个拐子更是一颠一颠的。 熙风又打了一些下山给家里的母亲和弟弟们送去。 母亲嘴上说要他留着自己吃,但心里其实很高兴,儿子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两个弟弟吃了木油,尝到了木油的香味,便时常的到山上来蹭饭。 渌云在山上菜园里种的红薯和花生收成也都不错,她把红薯洗净切片煮熟晒干做成薯片,把花生晒干也好好的收了起来。 转眼到了深冬,山上很是空寂冷漠,一股萧条之气弥漫着山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山林。 这个时节是农民最闲,动物们最饿最缺吃的时候。 山里的野猪跑到田里找吃食把田里拱的坑坑洼洼,兔子饿得在土里到处转悠寻食,小鸟更是大着胆子飞到他们的房子附近找掉落在地上的谷子…… 这也是个打猎的好时节,用粮食做诱饵装个陷阱,往往会有付出的回报。 比如说挖个坑,在上面铺点秸秆,在秸秆上面放一些菜园里现有的青菜,野猪贪吃,一旦掉下去就好办了。 在野兔容易出现的灌木丛或者菜园里装个夹子,在夹子附近都不用放吃的,都可以桩到它。 在地上支个盖子,在支撑的小棍子上面绑一根绳子,绳子另一头放在盖子下面,再撒点谷子在绳子上,等贪吃的小鸟进去啄谷子,触动了“机关”后,就被困在盖子下面了…… 邵田与峰下村的石固合伙干,熙风一个人单独干,后来深田放寒假回来,加入了邵田和石固的队伍。 几人或设陷阱或端铜枪,到年关的时候,家里的兔肉、鸟肉、野猪肉、麂子肉…… 够吃到明年的春分种早稻后了。 第47章 清净的世外桃源 说话新年就到,渌云用石磨磨了一些米粉,过了年三十就是大年初一,熙风和渌云早早的起了床,在灶下忙开了。 渌云把晒好的红薯片、昨晚守岁剥好的花生米全部拿出来,直接将木油倒入锅中泡、炸,又将磨好的米粉揉成团做成油饼放到锅里炸…… 按照习俗,大年初一早上不吃米饭,而是喝开水吃点心。 在山下的时候,哪有这么足的油水,往年能有可怜的几个油饼就不错了,今年除了油泡油炸的还煮了鸡蛋,孩子们高兴坏了,这才是真正的过年啊! 看着孩子们吃的香喷喷的,爽朗的笑声是对熙风最好的慰藉,使得他对当初自己刚搬上来时的迷茫感觉充满了信心。 开春后,种早稻前,上面下来了交统购粮的任务,熙风交了谷子,余下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喝,比在山下时平均的口粮要多。 熙风总算是落了心,之前他还总是担心交了粮食,自己不够吃,现在想想完全没必要担心。 东风万里吹,天空万响雷。 春天发芽的时候,草木全部苏醒过来,高岭山上郁郁葱葱,繁花似锦。 高岭山上通往山下的小路被荆棘给霸住,这个唯一的通道被“封”,上下山都十分不便,熙风每次下山都带着一身的荆棘回来。 等春耕过了,农事稍闲,五月初五端午节,渌云带着庆田在家里做过节吃的饭菜。 熙风带着邵田、旬田和放假回来的深田从山顶屋子那里开始,往山下披荆斩棘,把拦在路上的野草和荆棘全部砍掉扔到两边的树丛里。 几人从山上到山下,再从山下到山上,本来只是隐约可见的小路便成了一条宽敞的大路,走起来十分舒服。 虽然累得出了一身汗,但回到家就有一桌好吃的在等着,劳动一番之后吃的就更加香甜。 于是熙风就定下规矩,每年的五月初五——砍路。 山上的房子有四间房间,虽然小点,但是比山下还是宽敞些。 庆田还在喝奶,跟父母亲睡一间房,邵田和旬田睡一间,深田平时在书院住,回来便和邵田、旬田挤一挤。 熙风和渌云夫妻间的那点“重要的事情”“谈起来”方便的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孩子熟睡,他悄悄的摸到她的身上…… 一番“糍粑”打下来,感觉自己的每个毛孔都苏醒了。 到年底的时候,两人“谈重要的事情”有了成果——渌云怀上了孩子。 对于熙风来说,当父亲的喜悦虽说不像最初的那么强烈,但是孩子的来临和降生还是让他感到自豪。 或许生活给予他的十分有限,但每一次肩上的担子加重,都让他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激发出他更多的动力去劳作。 经过熙风和渌云的经营与努力,两人逐渐在山上建立了一个真正的农家小院。 虽然独门独户,但是避免了许多平时村里的摩擦,没有了人世繁杂中的勾心斗角。 在山上很单纯,住自己的屋,耕自己的地,房前屋后,田里田外,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不需要跟谁商量,也完全不用担心触碰到别人的利益,不会有别人来给你提意见,甚至引发争吵。 清净,真是个世外桃源。 熙风带着邵田把房子周边的空地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并加强开挖了四周的防火沟。 房子前面的池塘淤泥也被熙风清理干净,接进了山泉水,在里面放了一些鱼苗。 这样一来房子四周的场地就显得开阔了许多,熙风便慢慢的在山上养了一些鸡鸭。 住在山上独门独院的,后来在邵田的提议下又养了一条狗。 渌云见房子右边的猪栏还空着,家里也有谷糠,于是问熙风要不要养两头猪,他又到龙城乡的圩集上抓了两头小奶猪养。 这样总算是置办齐备,真正过上了鸡鸣犬吠的田园生活。 当然,在山上生活有山上的规则,你得遵守,否则,你就难以在山上很好的生存下去。 一个是边界问题。动物与动物的边界,人与动物的边界。家里的猪、狗、鸡鸭,要养成好习惯,不要乱窜,否则不是找不到就是被山上的野生动物给吃掉。 人与动物的边界主要是指,人与山上野生动物的边界。打猎可以,但不能太过分,而且有些区域不要随意去触碰,物极必反,侵犯的太过了,就会得到反噬,要保持相对的和平与稳定。 当然,这里面有些技巧,比如说,人到林子里面,听到豺狗叫声,就不要再往前,得适当避开。 那天空上的雁要来抓家里养的鸡,你就得学出逐雁的声音,把它赶跑,否则它就要侵犯你的领地。 一个是用火问题。这个很重要,山上林木茂密,随便一个火星子,都可以让森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首先是家里用火,要看顾好。再就是野外用火,最好别在野外用火,非得用,一定要十万个小心。 比如,田里的秸秆要烧,得全部收拢堆到农田中间,确保火苗不会吞噬到田外的任何一根草木…… 环境发生了改变,熙风不断在发现观察熟悉,然后更好的去适应。 高岭的生活有甜蜜温馨也有劳累辛酸,大自然在给他们带来美好事物和感受的时候,往往也会给他们带来一些负担,或许只有坚持勤奋努力才能获得和维持你想得到的东西。 第48章 修建白龙门水库 近些日子以来,恩丰县长刘达瑞正为一件事情发愁,县里的农业粮食产量非常不稳定,被上级批评了。 一直以来,农民都是靠天吃饭,旱天干死,雨天浸死,农民对此束手无策。 无法调节水量的农业,是农民经营庄稼的一个悲哀。 水稻的产量,亩产大概只有三百斤左右,并不是很高,就这个产量还要依赖于农民天天祈求风调雨顺才能保证。 新官府建立初期,经过多年经济发展,百姓生活逐渐趋于稳定,各方面都开始复苏。很多地方在花精力兴修水利。 在这个背景下,刘达瑞带领几位副县长及一班吏员到县域各大乡镇进行考察调研。 发现龙城、佐塘、江陂几个乡连在一起的四十多个村庄,上万亩农田的水利设施基本没有,全部靠雨水种地,以致收成不稳。 这些地带的农民每日勤勤恳恳,却又担心天气不好,坏了收成,这些地方的农民就更加辛苦。 刘县长将考察情况与副县长进行讨论,并让文书将考察情况形成文件,下发给相关机构,然后组织官员和吏员开会研究讨论、组织相关乡会商等。 一系列的研究讨论与实地勘察,最后确定在龙城乡距高岭山主峰约三四里的山脉之间修建一座大型水库。 这样雨天蓄水、旱时放水,以调节下游农田灌溉用水,避免旱时向老天求雨的情况,向无法蓄水以调节水量的时代告别。 由文书起草了初步建设方案,县长组织专家及人员对方案进行论证。再经过多次的实地考察与勘察,最后确定了水库建设的具体位置,建设规模等。 确定水库的名字为白龙门水库。 刘达瑞再次组织召开会议,提出负责建设的机构及具体负责人,确定由副县长廖化成担任白龙门水库建设总指挥。 廖化成时年三十三岁,在管理农业、水利、建设、规划等机构都待过,可谓年轻有为。 他高鼻梁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显示出办事果断坚毅,从不拖泥带水的性格,在他手下做事总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快感。 他在接到县长的指示后,立即组织管理水利、农业等机构人员进行研究,讨论白龙门水库建设的具体实施办法。 会商研究决定发动全县的力量来建设这座大型水库,即由全县所有壮劳力到工程上做事,参与劳动的人由所在村负责按平时村上劳动记工币。 廖化成果然雷厉风行,将指挥部搬到了白龙门水库建设地附近的龙庙村。自己把生活用品等物全部带上,干脆在指挥部住了下来。开始了他长达三年的白龙门水库建设总指挥生涯。 一天早晨,渌云在灶下烧火做饭,灶里的火烧的是呼呼叫,喷出一条条长长的火焰。 渌云看着一笑自言自语:“今日有客人要来吗?” 庆田自己在前厅玩。 熙风把房子前面的空地铲干净后在池塘边上栽了几棵树,早晨的山风吹得小树摇摇晃晃。 庆田觉得好奇就走到外面去摇树玩,偶然发现池塘里有鱼头冒出来,嘴巴一张一张的。 庆田好奇,就伸手过去往鱼头处探。孩子毕竟还小,哪里够得着,没两下就掉到了池塘里面。 池塘的水本来不深,但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是可以致命的。 孩子拼命的在池塘里扑腾。 渌云一直忙着做饭洗衣,脑子里面还在转今天谁有可能会来做客,来了吃什么,没有注意到外面正在发生的危险。 她终于洗完了衣服,提了一桶潲水去喂猪,走到外面望了望,不凑巧的是,池塘里庆田落水的位置被池塘边上的树给挡住了。 一个三岁的孩子,力量毕竟十分有限,挣扎的响动不大。渌云听到了还以为是池塘里面的鱼在戏水,没有在意,提着桶子去喂猪。 等喂完猪提着空桶回到前厅才猛然想起庆田,她扫视一圈,没有发现。 她立马把桶子丢在一边,跑到房间找了每个角落,没看见。 这下着急了,又赶紧跑到外面,外面也没见到,急得眼泪下来了,脑子一片空白。 巧了,一只鸡飞到池塘边的树上叫了一句,渌云毫无知觉的试着走过去一看,猛然见孩子在水里,已经停止了挣扎,她想跑过去拉孩子,可是脚已经吓得瘫软了,倒在地上走不动。 熙风到田里去扫缺了,她对着屋子里大声的喊:“春分仔!快出来!春分仔!” 邵田和旬田还在房间睡觉,听到动静后醒过来,又听到母亲急切的声音,邵田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外面,走到母亲身边想扶起她。 渌云用手指指水里面,声音越发颤抖的说:“庆田,快!” 邵田循着母亲的手看过去,看到庆田面朝下背朝上躺在水里面,他立马跳进水里,水不及他的膝盖深但很冰,两步走过去,把庆田抱到岸上,让他平躺着。 庆田脸色已经发白昏了过去,邵田伸手探探他的鼻息,似有若无。 吓得两母子都慌了神,不知所措。 刚好熙风从田里回来,见到这情况,不用多问也晓得发生了什么,把锄头丢在一边,两步抢到庆田身边,用双手按压他的胸部和腹部,按了几下,又去掐人中,然后又接着按压。 “呕!”一口水终于从庆田嘴里吐出来。 渌云见了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感觉脚上有了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 熙风把庆田抱了起来,把他面朝下背朝上靠在自己的左腿上,然后拍打他的后背。 庆田又吐出几口水,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熙风把他抱进房子,渌云和邵田跟在后面进来,谁都不说话,只是急得要死。 熙风说:“去给他拿衣服来换,全是湿的。” 渌云愣怔一下,回过神来,到房间去找衣服。 熙风把他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全部脱下,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又让渌云到房间拿被子出来给他裹上。 熙风一直抱着他,他身上慢慢有了温度,过了一会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渌云马上问他:“庆田,有哪里啊哟没有?” 庆田摸摸自己的鼻子,稚嫩的声音说:“啊哟,啊哟!”显然是水呛疼了鼻子。 熙风看孩子思维还清晰,放下一半的心来:“你怎么会到塘里去呢?” 庆田抬起眼睛看了看母亲,答非所问的说:“娘吖,我饿了。” 听到这句话,渌云的眼泪下来了,晓得孩子没大碍了,立即到灶下盛了一碗饭出来喂给他吃。 孩子吃完饭后自己要下地去玩,就这样渐渐的恢复了生气,一家人总算舒了一口气。 庆田自己在前厅玩,熙风、渌云、邵田和旬田正准备吃饭,前门还真来了客,客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到:“熙风,在家没?” 熙风听到声音感觉有点耳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他放下刚拿起的碗筷,走到门口,刚好迎上来人。 熙风刚好想起,正是他,峰下村的村长古星恒。 熙风脸上堆上笑容,伸出双手跟他握手,嘴里说:“古村长,还没吃饭吧,来来来,我们刚好吃,一起吃。” 古星恒放下熙风的手,自己找凳子坐下说:“不用不用,我吃过了,你们吃,我有个事跟你们说一下。” 熙风也在一边坐下,问道:“嗯,好好好,你说啥事?” 古星恒伸手推推熙风说:“你边吃饭,我边跟你说,没关系的,快去吧。” 熙风点点头,起身到桌子上吃饭。 渌云不晓得在哪里找了一个红薯,洗干净了递给古星恒说:“古村长,吃薯仔。” 古星恒也不推辞,接过来咬一口,然后看看渌云挺着的肚子边嚼边调笑着说:“熙风,你好福气呀,老婆又怀了崽,有本事啊!” 熙风“哈哈”一笑,算是回应。 古星恒接着说:“县里面准备组织在龙庙村附近的山中间,修建一座大型水库。方便下游……” 熙风接过话头,嘴里噎着一口饭含混不清的说:“这个是千秋万载的大好事啊!想我以前在三塘村种田,想要水的时候求也呜呜呜……” 古星恒笑笑说:“是啊!水利利农,也需要我们农民来建设,乡上下了文件,按照要求,凡是种田的劳力全部都要参与进来。” 熙风咽下一口饭说:“这种好事我肯定支持,也支持村长你的工作。只是不晓得啥时候开始建,需要我们做啥?” 古星恒说:“你家里可以出一到两个劳力,出工记工币,到时候可以到村群集分粮。下个月初六是好日子,白龙门水库开工建设,我们峰下村分在第一批上工地,下个月初六早上六点半,每人自己挑家里的簸箕到村里集合,然后一起到工地上去。” 熙风想了一会,记下了时间,然后对古星恒说:“好好好,晓得了,到时候我跟我大儿子春分仔一起去。” 古星恒暗暗舒了一口气,熙风答应的这么爽快,免去了他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讲解。 他站起来说:“那好,我先下去了,记住时间哈,下个月初六早上六点半一定要赶到山下来。” 古星恒再次强调,然后往外走去。 熙风站起来走到门口相送:“晓得了,到时候一定到,古村长慢走。” 第49章 万人劳动的场景 廖化成最近忙得连修整胡子的时间都没有,本来干净年轻的脸上胡子拉碴,人也显得老了几岁。 所谓万事开头难,作为白龙门水库建设总指挥,水库建设前的筹备工作令他废寝忘食、焦头烂额。 他要忙着工程区域的民房拆迁、制定出工作计划、工程进度,协调和调度技术人员、劳力…… 虽然上面给他配了助手,但是有关于工程的一应物事,大事小情都要向他请示汇报,他可是一点也不敢松懈马虎。 眼看着水库开工的日子要到了,廖化成反而有种轻松感,因为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工程区域的十几户农民已全部拆迁并安置妥当,开工的人员也已经调度安排妥当并通知下去,只等初六的到来了。 他脑子里面现在反复琢磨的就是开工当天可能发生的各种突发状况,想着遇到了要怎么应对,而要提前预备好什么东西…… 这真是万人空巷的盛况,作为东道主,龙城乡的全体农民劳力有幸参加白龙门水库的开工仪式。 工地上人们干的热火朝天,廖化成亲自在现场指挥的游刃有余。 白龙门水库可谓得天独厚,选址是十分的精准。 水库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口子面着龙庙村方向。 山脚下是农田,水库建设主要就是在开口处设一个一字型的大坝。 大坝的土则在山脚下取,一来土质疏松,方便取用,二来挖掉山脚下的土,可以加大水库的容量。 这么多的人在现场就像蚂蚁一样移动,如果调度不好,不但做不好事情,现场也会很混乱。 就像一支军队在战场上,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指挥官,将一败涂地。 为了打好这项大工程的第一仗,廖化成正亲自捏着这个指挥棒,在现场亲自调度,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显得紧凑有效。 廖化成已命人在工地搭建了几个简易的灶棚,为保证工程进度,方便住得远的村民,所有人的中饭全部在工地解决,免去了远方村民的奔波劳累之苦,也能在工地上休息。 他将做饭的、铲土的、担土的、打桩的等等全部按村庄、人数和性别分配好,比例恰当适中,工地上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人们活像一批批正在搬家的蚂蚁。 邵田挑着一担土夹在这些“蚂蚁军”中,高岭山的水土养人,油水又充足,邵田正是发育的年纪,在人群中显得身材高大,现在才刚开始劳动,他挑着一担土轻快的跟在父亲身后。 往常在山上干活大部分时间只有他和父亲两人,眼下这么多人一起劳动使他感觉很震惊,所有农民的团结激发出他深厚的群集荣誉感,于是他卯足了劲不让自己落后。 对于一个发育尚未完全的少年来说,耐力确实还是个问题,一开始感觉轻松的担子,到了第二十几担以后便感觉越来越沉了。 邵田迈着越来越沉重的步伐跟在父亲后面,但是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 慢慢的邵田往堤上送一趟,熙风已经走了一趟半,再来就是熙风两担,邵田才一担。 邵田看着自己与别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心里一开始有点挫败感,再担起担子就想,为什么这里的泥土这么湿,要是干的就好了。 直到感觉肩上的扁担像一把刀一样向他的肉里嵌进去,他终于没忍住掉下了眼泪,干脆任性的把担子丢在一边。 这个时候他又想,为什么当初父亲送他去书院读书,他没能坚持读下来,如果读下来就不用在这里干这苦力活了。 痛苦啊!农民,难道我就要在家里种一辈子田了吗?!难道我这辈子就要这样艰辛的度过了吗?! 我的童年啊!当初真是浪费了,才让我的命运如此的悲惨…… “小伙子,累了就休息一会吧!”一个声音打断了邵田的思绪。 邵田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看对他说话的人。 居然是那个现场的总指挥,虽然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但是他居然会关心我这个毛头小子。 邵田心里面有些激动,也为自己受这点累就眼泪巴巴感到羞愧。 廖化成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然后走开了。 邵田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挑起担子向堆堤的方向走去,虽然肩上的担子依然很重,堤依旧很远,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好在中饭时间到了,邵田跟着父亲到峰下村吃饭的灶棚吃饭,可以休息一下。 熙风跟他说:“你不要挑那么多,跟铲土的说,让他少装一些,不要装那么满,不然你挑不起。” 邵田若有所思,吃完饭找地方休息,感觉肩膀火辣辣的。 他摸摸自己的肩膀,为自己累出眼泪感到懊恼和后悔。觉得自己的耐力实在是太差了,这样吃不了苦怎么会有出息呢。 大概休息半个小时后,廖化成通知要开工了。 邵田按照父亲教给他的,跟给他上土的人说少装一点,不要那么满。 掌铲子的人看看他年纪还小,将簸箕装了一半的土说:“好了!走吧!” 就这样,但凡轮到峰下村出工,邵田坚持要上工地,他簸箕里的土慢慢的由少变多,由半簸箕到簸箕里堆得一座小山一样,而他不管簸箕里面装多少土,他再也不会感到沉重,也不觉得堤坝有多远。 他完全像一个农民老把式摇着身子,配合着力气晃动着担子,感觉是那么的协调。 他也由一个软弱不禁的小子成长为一个坚强刚毅的“大人”。 村里把地收拢来一起种后,疤癞成了最开心的人。 往常种地干活都是单打独斗,免不了很多时候感觉枯燥无味。 他也想过找个媳妇过日子,可他这种情况,一来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二来他自跟杏姐搭上之后,眼光就高了,长得一般的他又看不上人家。 这样慢慢的就错过了最好的结婚年纪。 他反而时常安慰自己,反正自己想要了就可以找杏姐厮混。加之他是一个人吃饱,什么都不用想。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 自从田地归拢后,每天出工都是全村出动,田地里的热闹让他很欢喜,而且每天只要出工,不管你怎么做,只要不太差,工币就是那么多,他也就跟在别人后面咪咪摸摸的做,比平时自己一个人种地要轻松的多。 当村长刘旺通知他要修建白龙门水库时,他还觉得愤愤不平,凭什么要他去工地干活。 开工那天万人劳动,他哪曾见过这种场面。 疤癞虽然平时流里流气,但这热火朝天的现场还是对他有所触动。 不觉也挑起担子出一份自己的力,心里也觉得平衡了一些。 后来发生的几件事情又使他高兴的不得了…… 第50章 偷鸡的淫贼 在工地上,疤癞与熙风照了面,看他活的面色红润,还有了邵田这么条顺的儿子,心里面对他的仇恨情绪不禁又爬了上来。 有好几次,他想为熙风和邵田两人铲土好加重他们的担子,但是因为人实在是多,他还没有得逞,所有人员就又重新调整了劳动岗位。 一天中午吃完饭休息之余,他虚情假意的走过去跟熙风搭讪,熙风却对他爱搭不理。 疤癞心生一计…… 下午收工的时候,疤癞悄悄的跟在邵田后面,路上林木茂密,丛林里走兽横行,熙风和邵田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 疤癞借着丛林掩护,一路尾随熙风到了高岭山顶,躲在一丛灌木里面看着他进了山上唯一的屋子,窥视着他一家人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熙风这座房子所在的隔壁山恋上还有一座小房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庵。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一轮明月高挂天空。 疤癞借着月光溜回了三塘村。 第二天上工,吃完中饭,趁着休息时间,疤癞偷偷的又上了高岭山。 之前在山里当土匪,后来逃壮丁又在山里躲过,在山林里面他是经验丰富,很快他就找到一条小路通往另一个山峦的庵里。 疤癞轻轻推开庵门,里面破败不堪,灰尘和蜘蛛网到处都是,一尊泥神像倒在地上,唯一的一张床床脚也塌了,床底下还有一张蜕下的白蛇皮。 疤癞胆子大得很,进去把门合上,把蜘蛛网全部搞掉,又把床脚给支起来,躺下就睡。 他下午没去上工,反正工地上那么多人,少他一个也不少,被点到了名大不了就不要今天的工币而已。 半下午,所有人都在干活,疤癞悄悄的出了庵门,潜到熙风房子边的一个丛里,看到渌云挺着肚子带着两个孩子在屋子后面的一个菜园里种豆子。 他悄悄摸到屋子前面的平地上。 渌云在后面隔着一个几丈高的山壁,看不到上面的情况。 她养的鸡全部蹲在猪栏附近休息。 疤癞猫着腰贴着墙壁从鸡群看不到的方位走过去,伸出双手从两只鸡下面托过去。 疤癞对于偷摸之道经验老道,这样抓鸡,鸡不会发出叫声。 疤癞提着两只鸡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庵内,在路上捡了几根秸秆将鸡绑住,又怕鸡叫漏了陷,拿一根秸秆把鸡的尖嘴巴也给缠上,然后到外面捡了松针叶和干树枝到庵里。 准备好了一切,他从口袋掏出火柴打着火,生成一个火堆,然后挑了更大的那只鸡,按住它的嘴和鼻子,把它给活活闷死了。 毛也不拔,直接放到火里去烧,一阵毛羽烧焦的臭味过去,再等了好一会,庵里终于弥漫了鸡肉的香味。 疤癞用棍子把鸡拨出来,鸡身烧的漆黑一片,他直接连皮带烧焦的毛羽一起掀掉,然后大口咀嚼,大饱了一餐口福。 虽然没有油盐,不咸不甜,但疤癞都不记得还是在哪个世纪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一顿饱餐之后,又在床上躺下睡觉…… 三塘村的杏姐和丹丹两母女被安排到白龙门水库做饭。 杏姐与疤癞眉来眼去,大家都看在眼里。 丹丹与疤癞表面看上去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背里其实经常凑到一起聊天说话,只是外人不知道,连杏姐都不清楚。 话说疤癞在山上的庵里睡觉,下午开工的时候,村里点名记工币,发现少了刘成,只不计他的工币,并没有太在意。 杏姐却暗暗留了心眼,想着这个疤癞又偷偷溜到哪里打什么歪主意去了。 当天晚上,杏姐跟丹丹说去串串门,让丹丹自己先睡。 丹丹大概晓得她的心思,也不道破,也不说要一起去,自个先去睡觉了。 杏姐偷摸着黑到了疤癞家门口,推了推门,没推开,被里面上了闩。 她用和疤癞商量好的暗号敲了门,重三下轻四下。 没听到里面有动静,但是门很快就开了,一只手伸出来迅速把她拉了进去,然后门又被迅速合上。 没多大会功夫,房子里面隐约传出杏姐的娇喘声。 疤癞下午刚吃了一只整鸡,又睡了一下午,可谓精力充沛,元气满满,杏姐上门简直就是送给他的一个惊喜。 “死鬼,下午又偷摸到哪去了?”杏姐躺在疤癞身上撒娇。 疤癞贼贼的一笑,故意卖关子说:“嘿嘿,明天再告诉你!” 杏姐听着半截话哪里受得了,就想不依不饶的套出疤癞的话。 疤癞懒得和她磨,又使出他坏坏的手段…… 整整一个晚上,杏姐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这更吊起了她的胃口。 第二天一早起来,上工前,杏姐怜悯丹丹这些天累了,让丹丹今天在家里休息,不要去上工了。 丹丹刚好也有点懒得去干活,就留在了家里。 杏姐带着疤癞昨晚留给她的一点神秘上了工地,满以为他今天会给她带来什么好东西,可是塌了念想。 事有凑巧,杏姐先走了一步,疤癞在后面晓得丹丹今天一个人在家,又动起了其他心思。 疤癞心想,反正老子现在有的吃,干嘛还要去上工,老子不去了。 等村里人都走了,疤癞晓得机会来了。 反正村里现在也没什么人,他大模大样的走到杏姐家里。 丹丹躺在床上,嘴里哼着小曲。 疤癞对丹丹说:“我带你出去玩,你去不去?” 丹丹一脸开心的微笑:“好啊!去哪里玩!” 疤癞鬼鬼的一笑说:“走就晓得了!” 疤癞把丹丹带到了高岭山的庵里面,丹丹心里有点害怕,一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 疤癞把昨天藏在床底下的那只鸡拿出来,还是活的! 丹丹见居然有只鸡在这里,大为惊讶:“哪里来的鸡呀!你怎么晓得床底下有鸡?!” 疤癞故作神秘的“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将昨天剩下的柴禾堆好,打着了火,把鸡依旧法闷死丢了进去。 丹丹也不再多问,帮忙往火里添柴。 两人大块朵颐,丹丹更是好久连鸡都没见过了,差一点连鸡骨头都要嚼下去。 疤癞一来见丹丹吃的是真香,二来是昨天刚吃了一只,没那么想吃了,所以把大部分都给了她。 疤癞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种情绪,看着丹丹吃得香,竟生出一种幸福满满的幸福感。 疤癞本来想白天上工,午休的时候带杏姐去庵里的,谁晓得反而让她女儿捷足先登了。 那边杏姐在工地上本来等疤癞给她好消息,谁晓得那杀千刀的又没去上工。 晚上杏姐又到疤癞家里去“兴师问罪”。 疤癞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总算摆平,并不得不答应她隔天告诉她怎么回事。 隔天早上,杏姐推说自己脚疼,让丹丹一个人去上工,自己留在了家里。 还没等村里人走,杏姐怕疤癞又失约,站到拐角处看着他,等人们走了,她才走进他家里去。 疤癞照样把她带到了山上的庵里。还没等杏姐开口询问,他又把他带到熙风的房子附近。 这时刚好有只母鸡躲在草丛里生蛋,疤癞依着旧法抓了它回到庵里。到这时,杏姐才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杏姐吃完鸡,和疤癞忙碌折腾了一番。 这偷摸的场景使她觉得意外的刺激,令她很是兴奋。 可怜花老板一缕魂魄已去,小庵竟被沦为这等藏淫纳垢之所。 第51章 恩怨情仇纠缠 白龙门水库建设工地看上去井然有序,农民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 其实上万人里面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 在开工后不久,熙风就分别和疤癞、缺仔打了照面。 原来壮丁买卖人缺仔在新官府建立后“失了业”,当时跟他“有仇”的县长也不在位了。 恩丰县成为了秩序井然的县城,缺仔在街上活动了一段时间,在实行群集种田后回到了胡前村老老实实种地。 真个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三人因为之前有过“恩仇”,自然少说话。 只有疤癞一直在想着找熙风的麻烦,但是又不敢明面来,在背后搞动作。 疤癞这么多年在外面放荡,也认识一些外村的二流子,他故意对他们放出口风说:“熙风好狠毒,亲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崽!”并远远指认哪个是熙风。 所谓三人成虎,恶名流传快,很快工地上的很多人都认得了熙风,并对他指指点点,对他敬而远之。 熙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偷偷找到了在工地上干活的少年好友南瓜佬,刚巧疤癞跟别人吹牛的时候被他这个同村人听到了,他将事情的始末和盘向熙风托出。 流言可真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刀,熙风当下气得胸中似有火烧。 想当初他为了保全渌云,险些被迫将孩子扔到前头江岸,心里的苦楚外人又有谁晓得。 想不到今天疤癞这个遭雷劈的要这样诬陷来揭他的伤疤。 熙风当即想找到疤癞狠狠揍他一顿。 可是当时疤癞正带着杏姐在高岭山上偷他的鸡,在工地上哪找得到他半根毛! 晚上熙风回到家,渌云又说有一只下蛋的母鸡找不到了,前两天已经少了两只。 熙风本来心情就不好,但又不好将工地上的风言风语跟渌云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面,于是就没好气的跟渌云说:“找不到就找不到,算了,懒得管它,肯定是被豺狗吃掉了!” 渌云听到熙风这种语气,心里很委屈,以为熙风是在工地上干活累了,又不好反驳他。 隔天她只能把鸡全部关在了鸡笼里,免得等下又找不到。 早上起来,熙风的气已经消了一半,故意去跟渌云搭讪喂猪食。 渌云晓得他是在为昨晚的事情向她示错,又硬着不肯明说,渌云笑着跟他说让他去吃饭。 熙风看到她笑了,也对她笑笑,算是打消了嫌隙。 熙风到水库工地上工,心情也好了一点,没有了要找疤癞打一顿的冲动,却也找到他想理论一番。 疤癞推说不关他的事,耍起流来说自己什么都不晓得,有本事找人来指认他。 吵吵嚷嚷迎来一堆人围观,气的熙风脸红脖子粗,最后甩下一句:“你他娘的,别再乱喷粪!”说完挑土走了。 疤癞做贼心虚也不敢再纠缠。 疤癞心里憋着气,就想找熙风家里的鸡来泄,连着几天到山上的房子踩点,可是渌云把鸡关得严严实实,又天天在家里,使得他不能得手,气得他牙根痒痒。 本来熙风、疤癞、缺仔三人的恩恩怨怨也就那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被淹没。 但是发生了一点意外,让熙风晓得了当年壮丁替身的事情,引出当年的那桩陈年旧案。 在水库工地出工的一天,疤癞被分配到打桩组,熙风和缺仔则是担土的。 本来各干各的,互不相扰,无奈事有凑巧,偏偏就纠缠在了一起。 疤癞不晓得是偷不到熙风的鸡心情不好还是怎样,打的桩歪歪斜斜,很不牢靠。 木桩对于堤坝上的泥土支持起着重要的作用。 有几个人跟疤癞说过几次,他仍然是我行我素,不听劝阻。 工程安全无小事,一时麻痹大意就要出大事。 危险终究还是发生了,十几人挑的泥土一同倒下去成为压垮几排木桩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十几个人还没注意到什么情况,就被滑坡的泥土掩埋进去。 熙风跟在邵田后面挑着一担泥土看到一个人在坝顶处像脚下打滑一样倒了下去,接着顺着坝坡往下滑,一会就被掩埋进黄土,不见了踪影。 情况来的太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不晓得是谁叫了一句:“快些去救人!” 话声刚落,有几人向滑坡的地方跑去,熙风甩下身上的担子,跟邵田交代一句让他站在原地不要乱走,自己朝刚才看的最清楚的那个人跑去。 接着工地上人的感觉到了不对,远处的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过来看热闹。 这么多人朝一个地方跑就算不发生二次事故,也严重影响救人的秩序。 廖化成体现了临危不乱的气度,拿着喇叭,对着工地上喊:“所有人站在原地,赶紧回去做自己的事,不要往这边来!” 工地上的人听到阻止,有的转身回去做事,有的站在原地往出事的地方观望,还有一些人仍然往出事的地方靠近。 已经有几十个人用双手在刨土,被掩埋的家属哭爹喊娘的在地上挖,出事的地方一时之间乱成了一锅粥。 本来事故不算大,滑坡的面积也不大,上几个人赶紧把人刨出来就没事,但是人都往滑坡的地方挤,反而给施救增加了困难。 廖华成赶紧集合身边的人,让他们组成临时安保队,一部分到下面阻止人向出事点靠近,另一部分人跟他到滑坡点维持秩序,指挥救援。 现场稳定后,好几个被掩埋的人完好无损的起来了。 熙风挖了半天,终于挖到了那人的脚,他叫一句:“找到了!” 身边几人见已刨出了脚,也过来帮忙,顺着脚把那人给挖了出来。 那人已经晕了过去,面色发白,熙风往他脸上仔细一瞧,这人他认识。 真个是巧的很,他救的人就是缺仔。 眼下正是生死攸关,一条人命的大事,熙风哪还有心思计较往日跟他的恩怨,毫不犹豫的背起他就往龙庙村的医馆跑。 好在水库离龙庙村很近,医馆的医师抢救及时处理得当,缺仔醒了过来。 缺仔睁开眼见熙风在旁边,挣扎着理了理思绪想了想,明白是熙风救了他。 他虽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但这个人情总是要还的。 废话不多,寒暄没有,缺仔直接问熙风:“熙风,你跟你们村的疤癞是不是有仇?” 熙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不晓得他问这话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说:“说不上有仇吧,可能是有一点误会。” 熙风说的是可能,因为他也不好怎么去定性,毕竟在他印象中,他只是看到他偷看死鬼刘雨正的妻子洗澡,再有就是撞到他跟杏姐私会。 疤癞当土匪的时候抢了他的谷,他也没怎么样。 熙风哪晓得当年疤癞抢完他的谷,就被水司村的人抓起来毒打的事。 疤癞将这桩仇恨记在熙风名下,他更是一无所知,这桩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没有人晓得。 但由这桩事引发的后来壮丁替身的事,却由缺仔所见和所想推测出来,并向熙风和盘托出,算是还了他一个人情。 缺仔想想接着说:“这就对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你的壮丁替身正是疤癞。而且是他主动找上门说一定要顶替你的名字。” 熙风听了“啊?!”一句,陷入了沉思,缺仔的话给他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又将自己与疤癞的之间发生过的事凭着记忆大概捋了捋,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疤癞要这样做。心想他跟疤癞没有这么大的仇吧…… 缺仔见熙风在想事,也不打扰他,自己在一边休息。 等休息好感觉自己恢复了,跟熙风说要回家去。 熙风见他面色已经缓过来,又问了医师,医师给他检查一遍说没事,熙风才让他回去。 缺仔回去的时候留给熙风一句忠告:“疤癞这个人,你最好还是小心点!”说完走了。 熙风想不到这一面是跟缺仔的最后一面,他脑子里面还在回旋缺仔跟他透露的那些话,工地上就传开了缺仔死了的消息。 原来缺仔自土里刨出来后回到家里,不晓得是受了惊吓还是伤到了哪里,没几天就死在了家里。 熙风不禁感叹,真是世事多变! 第52章 猛虎突现 那天发生滑坡事故,除了缺仔一个人晕过去外,其他人都完好无损的被救了起来。 好在现场没有发生人命事故,廖化成真是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在他这个总指挥在现场的情况下,还是出现了人命事故,给这个本来大好的水利工程带来负面影响,他可能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自此,廖化成专门调配一部分人负责工程每一个建设口的质量和安全检查。 并努力调配着每天参与水库建设的人员,保证农民能及时种下水稻并收回谷子和进行其他的农业生产,同时又不耽误水库的建设。 种下晚稻,收回中稻之后,渌云的肚子已经挺得很大。 快要到生产的时间了,熙风把母亲接上山,母亲接管了山上养的猪、狗、鸡鸭。 山上的鸡关了一些日子后又成了放养状态。这可便宜了疤癞,时不时的到山上偷一只。 熙风和母亲等都以为是豺狗或黄鼠狼吃掉了,可是农村普遍思想所谓鸡无关狗无吊,也只能这样将就着养。 熙风和邵田间隔着按时到水库出工,同时照顾着家里的几十亩水稻和木子岭。 一天,天空晴朗,有些许微风,这在高岭山是再寻常不过的天气。 邵田、旬田、庆田在前屋子前面的空地上玩。 熙风坐在前厅,略显紧张。 房间里面传出渌云的叫喊,母亲在为她接生。 熙风经历这种场面已经不是一两次,听到渌云疼痛的叫喊声没有前几胎的撕心裂肺,转为一种历过之后稍显平静的等待。 整个生产过程很寻常,大概一个多小时,房间传来孩子的声音,说不上是不是哭,确切的说应该是“啊”了两句就安静了下来。 母亲推开门,平静的对熙风说:“是个男孩,大人小孩都平安。” 熙风紧张的情绪一松,露出一个微笑,向房间走去。 孩子睡在渌云的脚下,看上去完全继承了这个家族的血统,和父亲跟几个哥哥长得很像,只是鼻梁显得更加高挺。 这个孩子有一点不大一样,渌云前面生的每一个孩子下生的时候那都是哭的惊天动地,震动瓦顶,这个孩子却是不哭不闹,安静的很。 很快,孩子满月了,一直很少听到孩子的哭声,这个孩子就是饿了也不哭,给奶他就喝,不给也不闹。 按照乡间流传,这种孩子长大了也不喜欢说话,话少的很。 继而,山下发生了一些事,让熙风再次认为选择上高岭山就是选择了正确。 村里田地收拢来,虽一起种,但吃饭是分开的,各家在自己家里自行开火做饭。 现在,三塘村全村搞食堂,所有村民不在家里开火,个人家里的铁锅,除了选出几个好的来,剩下的收起来,将铁投入到其他的建设当中。 食堂设在村里的祠堂,所有村民到祠堂吃大锅饭。 刘旺专门组织了检查队,到了饭点安排检查队走村串巷,进每一户检查,发现起火做饭的家庭,登记处理,罚减工币。 于是便有了每到饭点,人头攒动,全村到食堂吃饭的热闹景象。 那个时候因为吃饭方式不同,养成一个习惯,吃饭喜欢用芦花大碗,盛饭的时候用勺子把饭压得紧了又紧,直到碗中的饭像一个小山包,实在装不下才肯罢休。 因为不多盛一点,等你第二次再去盛饭的时候,饭甑里面已经没有饭了,早被别人抢光了。 家里也没钱买零食又不能开火,只能饿着肚子等下一顿。 这样一来,就有很多人到菜园里去偷红薯、黄瓜,好吃的偷完了,连辣椒也不放过,偷了剥开,往里撒点盐,味道也还不错。 高岭山是个世外桃源,山下的改变对熙风基本没有影响。 尽管山脚的峰下村也实行食堂吃饭,但鉴于熙风独门独户,下山上山的吃食堂十分不方便,村里只能让他在山上自给自足。 说白了,压根也没人管他。 所以在粮食方面基本没有影响,吃饭不用拿大碗,盛饭不用像夯土一样,照样是吃的肚皮圆滚滚,不用挨饿。 村里食堂运营了大概一年,三塘村的吃食越来越困难。 熙水和熙火在村里各自带着一大家子人,吃食堂免不了要挨饿,一年到头也很少见到荤腥。 他们便时常到高岭山打打牙祭,只有母亲不愿上山来增加大儿子的负担,坚持在山下吃自己的那份口粮。 邵田和石固到山上的打猎活动更加频繁,俗话说走的河多终湿鞋,两人在一次打猎中出了事。 像往常一样,邵田和石固在一个下午上了山。 两人经过良久的磨合,已经很有默契,往往每次都会有满意的收获。 在他们看来,打猎其实简单的很,轻松的上了山,选了一个猎物容易出现的地方。 可是这天下午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大一样,他们到了地方,那地方往常有很多动物出没,可今天却不见踪影,四下很安静。 两人在四周搜寻几遍都没有发现,邵田不经想到当年刚学打猎时遇到那头大野猪的情形,也和现在一般。 说不定又有野猪在附近呢!他想。 可惜,历史没有重演。 在他们不远处的丛林后面藏着一只老虎。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时,老虎已经和他们面对面了。 两人以前都是把动物当成猎物,想不到今天自己却成了动物的“猎物”。 “嗷……”老虎开心的一个吼叫,“两个猎物”已经在它的掌控范围之内。 两人吓得呆立当场,木然不知所措。 老虎在想先吃哪一个好呢? 石固先中奖。 老虎一个跳跃猛扑,就要一口咬下他的脑壳。 邵田其实也没回过神来,只一个自然反应,略一弯腰撞向石固的腹部,借着冲刺的惯性将他往老虎前扑的同一方向推出去。 老虎眼见得到嘴的猎物居然越了出去,伸出前爪一抓,从石固脸上撕下一块肉来。 两人一块摔倒在地上,石固被脸上撕心裂肺的疼痛捣起满腔的怒火,端起铜枪往老虎的眼睛瞄准。 老虎一个扑空,抬头再次出击。 “嘭!”一声枪响,左眼变成了一个血窟窿。 就这一下,老虎吃痛往右边一甩,本来正中两人的方向偏移,掉在邵田的左边。 邵田感觉左脚一阵疼痛,转眼看去,老虎的爪子已经在他脚上留下一道纪念,把左脚下半截裤管连着一块肉给撕了下来。 只一瞬的功夫,老虎已经两次攻击,使两人都受了伤,但它也不好受,疼的“嗷”一声在地上连着几个翻滚滚出两人十米之外,它经过的地方树枝全被折断,草丛被压平。 石固捂着脸站起来,血还在指缝间流出来。 邵田试着脚上用力,血已经渗到地上,还好没伤到骨头,他挣扎着也站了起来。 石固端起枪,瞄准老虎的肚子再放一枪。 老虎滚到一边还没站起来,措不及防下中了弹,“嗷”一声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林木茂密的地方走了。 两人哪还敢迟疑,连铜枪都不要了,扔在地上就跑。 也算运气好,慌乱中跑到了山上的房子附近,邵田看到自家的房子,激动的不得了,拉着石固说:“快!到我家里去!” 两人进到屋里躺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石固的脸伤着了,看起来显得很狰狞,把本来就吃了一大惊的渌云吓得“哎呀嘞”一声叫。 渌云眼睛转到邵田的脚上时,吓得眼泪出来了。 熙风刚好从工地回来,放下肩上的簸箕担子,二话没说先检查两人的伤口,叫渌云打水过来先帮他们洗干净,然后按照乡间流传的古法在门背后搜刮了一些沉灰敷上包扎好,总算是把血止住了。 但就这么着肯定是不行,熙风马不停蹄地带他们去看医师。 第53章 改变命运的机会 在此之前,老虎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传说而已,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两人碰上了。 熙风对单独外出打猎心有余悸。 渌云毕竟是女子,胆子小些,上了高岭山后邵田犁田碰到豺狗,庆田掉进池塘溺水,现在又有了老虎…… 她动了回山下住的心思,但是她又明白现在下山,油水哪有这么好…… 邵田和石固的伤口太大,龙庙村医馆根本处理不了。 熙风带着他们两人上县城的医院。 县城医师给他们的伤口做了处理,又留在医院打了几天防感染的针,才算完事。 邵田回家后,休养了一段时间,无聊之余搜出叔叔熙林留在家里的书来看,在无尽的农民劳碌岁月中学会沉淀自己…… 熙林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努力完成了在恩丰书院的学业,考取了省城的农专书院。 当然,他上学的经济担子,全部压在熙风的肩上,也只有他这个大哥肯出钱供他去读书。 凭仗着高岭山上的几十亩田和木子,还有山上得天独厚的资源,熙风才有能力将他送上省城的求学之路,在三塘村的话可能就难说了。 虽然很苦很累,但熙风心里却很欣慰,这么多年的努力和苦心,终于扶养出了一个最高学府的学生,在世代耕种的农家,这真是一份莫大的家族荣耀啊! 邵田心里是有落差的,他老在想,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如果他能够坚持读下去,父亲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想尽办法供他,那他现在也能成为父母的骄傲,光宗耀祖。 哎!没有后悔药吃,这就是人生啊! 熙风带着欣慰,邵田带着后悔,两人将更多的力量默默地奉献给农田、菜地和水库,奉献给这片滋养他们的山地。 渌云生下的不爱哭的男孩,摇摇摆摆的已经会走路了,但还是很少哭,放在摇篮里面坐着就像个傻子一样。 熙风和渌云还真担心这孩子智力有问题,是个痴傻的笨儿子。 不管怎样,孩子长大了还是得有一个名字,熙风考虑一番,给他取名刘庸田。 每个人小的时候都有过梦想,就像一粒种子,慢慢的在心里发芽,有的长成参天大树,有的还没开始发育就已经枯萎。 作为一个经见世面有限的农民,想法或许简单,就是要怎样把地种好,能有更好的收成。 如果没有几年的学习,还有熙林留在山上的书籍,或许邵田也会像其他农民一样老实巴交的种地、娶妻、生子,默默地过完平凡的一生。 但是几年不算长的学习经历,以及书籍潜移默化的滋养,对他确实是一种启蒙。 还有就是,熙林放假回家的时候经常跟他讲外面的世界。 高岭山上的日子本来就寂寞,让他有很多的时间来回味熙林所讲的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时间从书本中认识外面的世界。 他晓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种地的农民、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农村…… 他心中的那粒小小的本来要干涸枯萎的种子在潜移默化中又慢慢的生根发芽。 他想到更大更丰富的战场上去战斗,为轰轰烈烈的建设事业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白龙门水库的大坝已经初具模型,原先山脚下的农田大部分已经变成了一片平整的黄土,人们依旧像蚂蚁搬家一样,将一担担的泥土往堤坝上运。 所不同的是,人们没有了原先的气色,有些人因为饥饿,脸上显得有点浮肿。 由于体力变差,水库的建设进度明显慢下来。 廖化成对此也没有办法,只能减少每天的工作时间来缓解人们的疲劳。 但县里又不断的施加压力,提醒确保工程进度,催促尽快完成建设。 廖化成就想了一些口号,来鼓起农民的干劲。 一个寻常的日子,熙风在田里干活,邵田到水库工地上工。 邵田被晒得皮肤黝黑,肩上的担子随着扁担有节奏的晃动着,他像一个老把式一样熟练的掌握着担子的轻重,担子的每一下跳跃配合着脚步,他拿捏的十分轻松却又十分精准,就像呼吸一样轻松自如。 虽然对外面的世界极其渴望,但却又不得不认命,结果这种认命奴役了他的思想,就这样平平凡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吧!不要再去渴望外面的世界了。 春风吹遍大地,大地处处是花朵,邵田没想到他的机遇还是来临了。 中午在工地的灶棚吃完饭休息的时候,峰下村的村长古星恒把大家召集在了一起,邵田也靠了过去,以为要宣布下次的出工时间。 在大家漫不经心的喧哗声中,古星恒清了清嗓子,终于开腔了:“村民们,百姓们!” 古星恒又清了清嗓子,显然这么官方的称呼他自己也还有点不适应,他接着说:“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 古星恒又停了下来,看来这么官方的语言对于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民还有点不好启齿,使得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村民还是第一次听村长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他们说话,平时开会也没这么严肃,都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还有一些人在下面发笑。 古星恒马上恢复了常态,自己放松身体,露出一个微笑对大家说:“不要吵,听我说。” 大家见村长改了严肃的表情,都静下来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古星恒见大家安静下来,“呵呵”一笑,然后开始以平日的口吻说:“诶,是这样,乡里下了今年当兵的指标,我们村有几个名额,当兵呢……” 古星恒后面的话,邵田没有听清楚,但他的心情激动不已,就像一样渴求了很久的东西,以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了,却又突然的如期而至,这种感觉或许一辈子也难得有一次吧! 第54章 最后的判决 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反而还有点背着父母,邵田听完古星恒的动员讲话就偷偷的去报了名! 当看到登记员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简直兴奋的要跳起来,仿佛自己已经丢掉了手里的锄头,成为了一名远离农村的光荣战士。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晚上下完工,邵田回到高岭山的家里,强烈抑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并没有跟父母说自己报名参军的事。 虽然他很想找个人来分享喜悦,但是他害怕,他太怕了,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根稻草,被人一下子给掐断了。 万一父母反对,那今天勾起的所有梦想都将成为泡影,他那颗梦想的种子也终将被永远的埋在地底黑暗的最深处,无法发芽,永不见天日。 邵田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邵田挑着簸箕轻松的向水库工地走去。 虽然一夜没睡,他还是感觉浑身充满干劲,当兵这件事给他的力量实在是太磅礴了。 然而,古书恒带给他的消息,却又让他心情忐忑起来。 想要入伍当兵并非易事,第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就是体检,古星恒通知了他体检的时间和地点。 邵田心情变得紧张起来,开始在意起自己的饮食起居来,连吐一口痰都要跟别人对比一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由于干活,身上某个部位稍微有点疼痛都能使他立马紧张起来。以前一些完全不关心的事现在也变得敏感起来。 在紧张的情绪中好不容易熬到了那天,邵田和同乡的十多个同龄人一起到江陂乡去体检。 邵田被安排在后面,前面有几个人当场就被宣布不合格,让他紧张到了顶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不容易轮到他了,一番检查下来,医师还给他卖关子,不告诉他结果,让他回去等消息。 新官府建立后,农村生活还是比较丰富的,经常有一些戏班、杂技等表演团下乡到村里表演节目。 这天龙庙村来了一个唱戏的班子,到各村宣传,欢迎村民晚上前往观看。 邵田可是个戏迷,除非不晓得有戏班子来了,既然晓得了哪肯放过。 邵田在水库劳动了这么久,他交到了一个龙庙村的好朋友,叫眯仔,跟他一样大,说好晚上看完戏就在他家里睡觉。 邵田回山上吃完饭早早的下了山等戏开始。 邵田到眯仔家里会和,两人端了一条长凳来到搭戏台的地方,找了个靠前的最佳观看位置把凳子放下。 夜幕开始降临,戏台下的人越聚越多。 戏台上的吹打手已经就位,声乐响起,戏角出来,终于开始了。邵田激动的把体检的事都给忘了。 可惜,戏唱到一半的时候,一位戏角不小心从台子上摔了下来。 现场一下子就乱了,嗡嗡声一片,戏班子的后台人员立即出来把摔下来的戏角给抬到后面去了,台上的戏角也退了回去,半天没有动静。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人朝里面喊:“还唱不唱了?!”里面没有回应。 一些人开始端起凳子离场。 邵田和眯仔实在不舍得离开,期待着里面的戏角再次上台演出,可是等了好久都没见台上有任何动静,台下所有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邵田才不得不失望的回去睡觉。 邵田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略显熟悉的面孔,让他瞬间记起自己前几天体检的事情来。 面孔就是那天带他们去体检的吏员!那个吏员明显也还记得邵田,笑着跟他打招呼:“也来看戏啊,小伙子。” 邵田笑笑回答说:“是啊,你也来啦。”说完往前攀上去,把那个吏员叫到一边,小声打听道:“诶,问一下我的体检通过了没有?” 吏员却神秘一笑,故意卖关子说:“等着急了吧?!” 邵田没有回答,他感觉就像在等待着他下判决一样,紧张得口干舌燥。 那个吏员却是讨厌的很,就是吊着他的胃口不说。 邵田只好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巴,再一次问:“过了没?” 吏员看他紧张的样子,不再逗他,说:“通过了,恭喜你!” 对戏看到一半的失望一扫而空,刚才的紧张情绪也消失了。 邵田感觉这一刻的身体轻飘飘的,背上张起了一双翅膀,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翱翔,飞向天空,飞向他憧憬已久的广阔世界…… 看完戏后的一天,晚饭时间,邵田注意观察父母的心情,打算把参军的事告诉他们。 熙风和渌云跟平时好像没什么区别,反正是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总的说,不管了,他咽下一口饭,鼓起勇气,从古星恒如何作入伍参军动员、自己如何报名、如何通过体检等等,跟父母全部说了。 熙风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反对,而且还觉得一丝欣慰,鼓励儿子要努力,尽量甩掉锄头把儿,摆脱农民的命运。 渌云则是为他通过体检而高兴,毕竟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得到家人的支持,邵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瞬间被唤醒,充满了活力,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抱着一种改变未来的心态,邵田在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晚上,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油灯,找到熙林留在家里的几张空白作业纸,又翻了半天,找到一支勉强能写的笔。 在摇曳昏暗的灯光下,他就着蜡黄的作业纸,倾诉自己的心声。 这一夜,他思如泉涌,一蹴而就,写下了他生平第一篇“大作”。 第二天,他将自己的作品交给了峰下村村长。 古星恒接过邵田递过的作业纸时,脸上略过一丝疑惑。当他看清标题时,给了邵田一个鼓励的微笑。 作业纸上的标题是《加入青年派申请书》,正文“我志愿加入官府青年派……”字迹歪歪扭扭,错别字更是一大堆,但是言辞朴素,而且十分恳切。 青年派是官府创立的一个青年组织,主要吸收一些优秀的青年加入其中,为汉国建设添砖加瓦。 邵田接到入伍通知书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光荣的青年派成员。 第55章 庵主托梦 新官府成立,建立新政权后,社会得到了空前的高速发展,科技更是有了突破性的进步,有了自行车、汽车等交通工具。 带着父母亲的嘱托,邵田上了去军队报到的路,踏上人生新的征程。 先到乡上集合,由乡长亲自为他挂上胸花,送上前往部队的汽车。 汽车并没有像他所期盼的一样直接到部队,而是将他带到了县里的兵房,在县里接到了让他很紧张的通知。 他们要进行身体复检。 在县上安排的地方住了一天,终于等来了复检的结果,他通过了!县上的人通知他,他入伍了! 呼吸着空气中夹杂湿冷的味道,迎着当年的初雪,邵田终于坐上了开往军队的汽车。 车子启动了,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想起了父母和弟弟与他送别的情景。 母亲抱着庸田,肚子怀着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带着两行热泪送别自己,看着他提着包裹下山而去的背影,直到林木遮住了视线,她一定还在久久呆然观望,不愿回屋。 庸田虽然不会说话,看上去傻傻的,但他临走转身的时候,他居然举起小手向他摇了摇。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笑。 父亲不期望他将来飞黄腾达,只希望他能彻底告别农民生活,有自己平凡但不劳累的生活。 父亲希望自己能够坚强勇敢,走出大山。 尽管自己走了,少了一个为他分担的人,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是他依然感觉很欣慰,希望他将来能为自己感到骄傲。 深田已经在龙城书院读完了书,毕业回了家,就站在父亲身边,能够和父亲一起劳动,分担压力。 还有旬田、庆田也都在茁壮成长…… 天气是如此的寒冷,他的心却如此的炙热。 车子带着轻快的节奏把他们送达了省城的新兵训练营。 未来的一段时间他将在这里度过,他告别农民之后的生活也将在此开始。 这年,他十九岁,带着农民身上的质朴,他将在此翻开人生新的一页。 深田十七岁,从龙城书院读完书回到家里。 从此跟在熙风身边犁田铲土的人换成了二儿子深田。 旬田十岁,在乾塘村书院读书,偶尔也跟着父亲和二哥到田里去抚弄庄稼。 庆田五岁,成天跟在挺着肚子的母亲身边。 庸田跨三岁,与哥哥们学走路的时候一样,他的步子已经走得很是稳健,不同的是,长到这么大的时候,哥哥们已经“娘吖、爸爸、哟哟、耶耶……”的开始牙牙学语了,可是他不会,不管别人怎么教,他就是不开口。 当别人跟他说话时,他总是目光呆滞,也不晓得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家人也只当他是学话晚,没当回事,反正孩子每天不烦不躁,正常吃喝拉撒,健康就行。 邵田走后,深田回来,这个家的格局发生了变化,但是好像又没变化,还是一样的劳动。 只不过,熙风心里多了一份期待,渌云心里多了一份遥远的牵挂。 随着山脚下的土被削成峭壁,山谷被挖得越来越深,白龙门水库的建设终于接近尾声。 深田年纪还小,而且这些年读书没怎么参加劳动,力气和耐力都不行,熙风没有让他到工地上工,只有自己挤时间去完成村里分配的任务,顺带着挣工币。 这段时间,水库建设的工期加紧,熙风家里的鸡也失踪的越来越频繁。 “还有两只鸡没回来,你去找找吧。”熙风从工地上回来,还没进门,渌云从鸡笼那里走过来对他说。 “哦!”熙风放下簸箕担子,在房檐下拿起一根棍子到附近找,边用棍子打草丛边吆“咯咯咯”。 找遍了周围的草丛都没有发现鸡的影子,也没发现有豺狗偷吃的痕迹,气得熙风连棍子也甩到草丛里直接回家了。 晚上睡觉前,熙风还神神呼呼一直在想鸡到底上哪去了,想得睡眠也不好,一整晚都碎梦连篇。 刚开始梦到一只怪兽站在他的房檐下,模模糊糊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脸上一道疤非常清晰,他总感觉那道疤非常熟悉。 后来又梦到漫山遍野都是他家的鸡,直乐得他在梦中都笑出了声,可是正当他笑得开心的时候,那只疤脸怪兽的面孔又出现了,他伸手一挥,怪兽消失了。 但再看漫山遍野的鸡时,原来站立的地方都变成了一堆鸡毛。 有一个人踩着鸡毛向他走过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来人,面孔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好像见过又好像完全不认识。 熙风向来人问道:“你是哪个?从哪里来?” 来人说:“要晓得我是哪个,就去问你妹妹春莹,她丢下高岭山不管了。连庵也不打扫。”听声音是个女的。 熙风还想再问,可是突然一阵“叽叽”声响起,那女的突然消失了,紧接着梦中的一切全部在瞬间消失。 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天已经亮了,庸田已经起了床,抱着一只小鸡在床边玩,小鸡挣脱后“叽叽”叫着跑了出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叫了庸田一句,庸田好像没听到,跑了出去,他也没在意,反正庸田一直都是这样。他穿好衣服到田里去扫缺。 他一直在想着昨晚的梦,想起梦中那个人对他说的那句话,于是绕了个弯到妹妹家里。 古长远把他迎进去,春莹正在灶下做饭,刚好留下他吃早饭。 熙风把昨晚的梦跟春莹和古长远说了,特别提起梦中那人说的话。 春莹若有所思,问熙风梦中那人的模样,熙风回忆了一下说了出来。 春莹和古长远又提出一些细节,基本都对上了,只有一些熙风模糊不清的地方不敢肯定。 但熙风感觉很惊讶,惊讶他们怎么晓得这些细节。 也因此确定,他们一定认识那个人。 果不其然,春莹和古长远异口同声的说出了那人的名字:“是花老板!” 第56章 智斗偷鸡贼 前天,疤癞又偷了熙风两只鸡,和杏姐到小庵里面,打着火准备煨了吃。 下午天气很闷,两人坐在火堆旁出了一身汗,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 疤癞晓得四周压根就没有人,况且庵门又上着闩,干脆一股脑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脱了…… 庵里终于弥漫着满满的鸡肉香味,两人赤身在火堆旁享受着鸡肉。 突然,平地生出一股阴风,吹得两个赤条条的人凉飕飕,牙齿打颤。 “噗”的一声响传入两人耳中,两人往声响传来处望去,原来那尊破烂的神像倒在了地上。 接连而来的怪异变化,让两人心里都有点发毛。 两人本来打算享用完鸡肉到床上再忙碌一番,现在哪还有兴致,把还剩一半的鸡肉丢进火堆,然后迅速穿上衣服。 疤癞把剩下的一只鸡胡乱绑了丢在床底下,然后两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春莹到龙城圩集买了纸钱冥币等祭品,跟古长远和熙风一起到高岭山的小庵附近烧了,以告慰花老板。 然后,春莹推开庵门准备打扫一下,庵里的情景却让她吃了一惊。 “唔……”一股肉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春莹不禁赶紧伸手捂住口鼻。 熙风见有异常,走到庵门口,闻到气味后又立马退了回去。古长远识趣的不敢上前。 春莹捂着鼻子唔唔的说:“啥东西这么臭?!” “咯咯咯……”春莹话音未落,床底下传出一阵鸡叫声。 熙风循着声音看过去,床底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从路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握在手里,抬步越过门槛向里走去。 最入眼的位置,靠墙的神像已经倒在地上。 地上飘着许多鸡毛,正中位置一个已经灭了的火堆,旁边放着两块平整的石头,像是当凳子用的。 靠近火堆的地方满地狼藉,鸡毛、骨头、泥土、树枝、棍子混杂,还有一块块一面焦黑一面白色的东西,正是剥下的烧焦的鸡皮。 熙风已经适应庵内昏暗的光线。 古长远也跟着进了庵,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棍子。 两人来到床前,一人站一头,然后蹲下身子查看床底下的情形,隐约看到地上有东西在动,但是看得不太真切,依稀像是一只鸡。 熙风伸长了树枝拨过去,古长远也用棍子杵过去。 “咯咯咯!”的声音传出来,果然是一只鸡,两人一齐发力,猛的一拨!出来了。 熙风仔细一辨认,不是他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春莹跟着进了门,见火堆灰里有两块不一样的东西,捡了一根棍子拨出来,再用棍子打掉上面的黑灰,猛地一叫:“是鸡肉!” 熙风和古长远听到春莹的声音马上转过身,见她从火堆灰中扒出两块鸡肉,其中一块大腿的骨头明显的露在外面。 “他娘个屁股的,有人偷鸡吃呀!原来我找不到的鸡都被别人给偷吃了!”熙风看着地上的鸡肉说。 古长远说:“是哪个呀?这么缺德。” 熙风看看手里的鸡,想了一下说:“不晓得是哪个王八蛋,不过我估计他把鸡藏在床底下就还会来,我就藏在后面等,一定要抓到他来。” 古长远说:“好!我跟你一起吧,我们躲到庵外的草丛里,看看路上等下有哪个经过。” 熙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然后把手里的鸡递给春莹说:“春莹,你先回我家去,把鸡带回去。” 春莹接过鸡自己先回去了,临走前嘱咐他们两注意安全。 熙风两人出了庵门把门原样关上,躲在一丛能看到上下山路的灌木后面盘腿坐下。 话说疤癞和杏姐那天在庵里吃鸡吃得正香的时候,庵里平地起阴风,接着神像又倒了,吓得两人狼狈逃窜。 第二天不敢到庵里吃藏下的鸡,到了第三天,疤癞越想越觉得没有什么,自己真是紧张过头了,再加上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吃的,就叫了杏姐一起又上了高岭山。 接近吃中午饭的时间,熙风和古长远实在是等的无聊,以为偷鸡贼今天上午是不会来了,两人商量后决定先回去吃饭。 两人还没起身,山路上传来行人揩到路沿树木的声音。两人一下紧张起来,紧紧盯着山路。 过了分把钟,终于见到了来人的模样,一男一女。 熙风看到男的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是疤癞还有谁。那女的他也认识,正是杏姐。 真是冤家原路窄,此处又相逢! 春莹提着鸡回到熙风家里,把鸡交到嫂嫂渌云手里。 渌云问怎么找到鸡的,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他们两人到哪去了。 春莹把在庵里见到的情形跟她详细说了一遍,告诉她熙风和古长远躲在那里抓贼。 渌云听得眉头深皱,担心起两人的安全来,在家里坐立难安,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春莹搭话。 到接近中午饭时分,实在是坐不住了,就拜托春莹在家里照看孩子,自己起身到庵里去。 春莹心里也吊挂着古长远,就同意了渌云前往,但让她带上一把镰刀在手里。 熙风小声对古长远说:“这两个人我认识,是三塘村的人,那个男的三番五次给我搞麻烦!” 古长远点点头没有说话。 疤癞和杏姐渐渐向两人靠近,不急不慢,晃晃悠悠。 不晓得为什么,疤癞脸上的疤今天特别的显眼,红突突的像是充了血般。 给熙风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这道疤的模样,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回旋,就是想不起来,就差那么一点点。 疤癞两人走到了离熙风两人最近的地方。 熙风忍不住想冲出去给疤癞一拳,古长远晓得时机未到,拉住了他。 熙风重新蹲好,就这一下猛地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疤癞脸上那道疤了,就是在梦里,与梦中怪兽脸上的疤一模一样! 疤癞和杏姐走到庵门外,疤癞左右瞧瞧没人,迅速打开庵门,然后拉着杏姐闪身进了庵,接着又把庵门合上了。 熙风和古长远小声商量了一番。 所谓捉奸捉双,抓贼抓脏。熙风并没有亲眼见到疤癞抓他的鸡,而且由于熙风独门独户在山上住,养的畜禽都没有做记号,不能证明床底下的那只鸡就是他的,所以直接堵上去说疤癞偷了他的鸡是没用的。 还有一点就是,疤癞是同村人,又不便出手直接教训他。 所以两人商定就站到路上去堵,也不直接揭破,冷不丁的反倒可以震一震他。 熙风和古长远扒开灌木丛,打算站到路上来,偶然在灌木丛里面发现一个捕兔的夹子。 熙风灵机一动,把夹子拿出来,把它装到了小庵门槛脚下…… 第57章 做了一回坏人 疤癞和杏姐进入庵内之后就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对方身上,没有发现庵内有其他人进去过的痕迹,本来里面也比较乱,不容易发现。 疤癞和杏姐并没有急着到床底下去找鸡,而是急着打了一番糍粑。 熙风和古长远站在路上等着,以为两人发现鸡没了很快就会出来,怎晓得,一等就是几十分钟。 疤癞和杏姐忙碌一番后,感觉肚子饿了,才想起吃鸡的事。 因为上次起了阴风,今天两人不敢再赤着身子在庵里晃荡,于是穿好了衣服再忙其他的。 疤癞要杏姐去捡柴,自己到床下去找鸡…… 熙风和古长远听到开门声,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庵门处。 “哎哟!”一声惨叫,疤癞中了捕兔夹!摔坐在门槛上。 杏姐给他查看伤情,帮他把夹子取下来。 疤癞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的骂:“我操他娘的!谁这么缺德!” 夹子取下来了,疤癞伤得不轻,血汩汩流出来,杏姐在旁边摘了几块树叶,勉强给他包上,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啊!不行!得去看一下医师!太疼了!”疤癞呲着牙,出了一身冷汗。 熙风和古长远蹲在下山的路上看着,差点要笑死。 杏姐搀扶着疤癞往山下走,过了一个小弯,冷不丁的碰到了熙风和古长远,吓了一大跳。 两人本来在庵里不正经,心里发虚,又是小偷见了失主。这样一来就显得更加的紧张,手足无措。 熙风揶揄道:“哟,这不是疤癞和杏姐吗!来高岭山玩啊?!” “对啊!”疤癞在庵里没找到鸡,还以为是它自己挣脱逃走了,出了庵门见到熙风,心中已了然七八分,不过仗着熙风没有证据,厚起脸皮强装着镇定,但却不掩饰他那副流氓派头。 “啧啧……”熙风刚想说什么,这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过来了,在场四个人都向来路看去。 原来是渌云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镰刀。 熙风看到渌云后灵机一动,把刚才要跟疤癞说的话吞了回去,大声问她:“渌云,春莹把鸡拿回家了吧!” 他还特地把“鸡”字的音量提高了几分。 疤癞听熙风这么一说,心里冷不丁的一个激灵,防线有点崩溃,心想熙风肯定晓得是他偷的鸡了。 渌云看到疤癞和杏姐站在庵门口有点惊讶,又是听熙风这种腔调说话,还有点不明就里,只能木然的如实回答:“拿回去了。” 说完又转念一想,难道偷鸡贼就是疤癞和杏姐?熙风他们已经跟疤癞说破了吗?她于是又再添了一句:“偷鸡贼真的是缺德鬼,偷着吃了还要藏!” 这句话没有牵谁的名字,像是对疤癞和杏姐说,也像是对熙风和古长远说,又像是对着空气说。 熙风和古长远马上随声附和:“是啊是啊,真个是缺德!” 疤癞脚上很疼,表情都扭曲了。 熙风和古长远发现了,但就是不提,故意拦在路上,拖着他们,疼死他! 杏姐早已经羞得面红耳赤,自己检查一遍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穿好,然后在后面偷偷的拉了一下疤癞的衣服。 疤癞只得呲牙甩下一句:“我们先走了。”然后箍着杏姐一瘸一拐,悻悻然往前走。 熙风这时候才假装关心:“哎哟,疤癞,咋啦?受伤啦?怎么弄的?” 疤癞哪里不清楚夹子是他使得坏,恨得牙痒痒,但实在太疼,他没有回熙风,擦着他的肩膀走过,下山去了。 古长远和渌云侧身给他让路。三人目送疤癞和杏姐下山。 三人回到庵里,将小庵打扫干净,把所有的垃圾全部清理了。 干脆把庵里的床也拆了,东西全部收拾走,除了那尊倒掉菩萨以前坐着的台子,庵里什么都没有了。 三人离开的时候给庵门上了锁,省得里面再藏污纳垢,扰了它的清净。 三人回到住处,春莹已经做好了饭,巴巴的望着他们回来。 四人一起吃饭,在桌上讨论疤癞和杏姐,猜测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偷鸡。 说到熙风当“坏人”,用捕兔夹子桩到了疤癞,几人差点要笑岔气了。 古长远对疤癞不大了解说应该不会再来了,熙风、渌云和春莹觉得还不一定,搞不好很有可能会再来的。 于是古长远便出了个注意,让熙风到村里去买一条厉害的狗,放在山上养着看门。 以前,在邵田的建议下,家里其实养了一条狗,只不过其主要功能是打扫厨余,所以养下来很是温顺,确实是不适合看门。 熙风在古长远的建议,果真去买了一条猛狗…… 从一位农民到一名军人的身份转换,对于邵田来说有一个艰难的适应过程。 从毫无规则形状的行走姿态,要弄得一板一眼,每一个动作都有特定规律,对他来说还真是个挑战。 什么左转右转、立正稍息,都使他费尽了心神,却还做不好。 他已经乱了神,分不清左右手,迎来的只有教官的一通通臭骂。 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他的文化,以前在家里种田的时候,到处都是文盲,他还认识几个字,感觉还相当良好。 来了军队以后,上起纪律和内务课来,他就发现自己与战友的差距了。 别人滔滔不绝的发表自己的见解,他却一句话茬也接不上,等待着他的又是教官的批评。 所谓笨鸟先飞,他只能利用闲暇的时间自己想办法去努力学习,但是别人也在进步,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有一种别人在前面奔跑,自己只能在后面疲于奔命的追逐感。 始终觉得与别人有差距,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他只能向教官借了书和字典,认真谦虚的自学。 那时候三塘村、峰下村都还是用油灯,但是部队上通了电,白天要训练,他只能在早上早早的起床,跑到外面去朗读和背诵,训练自己的口才,晚上偷偷借助厕所的灯光学习,增长自己的知识。 在经历白龙门水库建设担子的磨练后,他变强的意志在此时得到了贯彻。 在坚持了几个月后,虽然始终有一种别人在前面拉扯他的感觉,但是他已经能勉强跟上,在省城的新兵训练营完成了为期三个月的训练。 他终于能以一个标准的军人姿态站在训练场上。 在这几个月中也培养了一种强烈的自学意识并掌握了一定的自学能力。 他将带着这些东西开始另一段新的旅程。 第58章 灵敏的忠犬 白龙门水库建设总指挥廖化成最近心情放松很多,水库建设工期最紧的时候已经过去。 水库大坝和库容等主体工程已基本建设完成,下游配套的水渠、河道等水利设施也基本完成。 这座水库海拔一百二十多米,库容两千多万立方米,举全县之力费了近三年时间才算完成。 投入使用后可以很好的调节蓄水并解决下游几十个村庄的农业用水问题。 这座水库承载了恩丰县百姓多少的血汗与眼泪!承载了多少的辛勤与劳累! 它未来的使命就是带着掺含血汗与泪水的生命之源去滋润水渠、河道,然后在水渠、河道中跳跃着欢快的舞蹈去滋养禾苗。 熙风从水库建设工地退回家里,他完成了他的建设任务。 廖化成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交给了腾水乡的农民们。 熙风在山下的水力村,买了一条黑狗来养。 这条狗十分厉害,见生人和经过的动物就冲过去吠声大作,但是不会随意出口伤人。 在一个傍晚,熙风和渌云带着孩子们全部到山下的春莹家里吃饭,一只豺狗不晓得从哪里溜到了他家门口,相中了猪栏里两头长着肥膘的猪。 豺狗一个跳跃进了猪栏,吓得两头肥猪“喂喂”大叫。 黑狗听见后从房子的狗眼里钻了出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案发地点”,对着豺狗大声狂叫。 冷不丁的,豺狗受了一惊。 当看清它只是一条狗后,豺狼发怒了,从猪栏里面窜了出来,一口咬在黑狗腿上,黑狗大声嘶叫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 刚好熙风他们从山下回来,听见黑狗带着呜咽的叫声,立马加快了步伐。 熙风从柴草棚里拿出一根短粗的棍子往狗叫的地方冲去。 看到豺狼咬着狗,怒气直冲脑门,他抡起棍子一棍砸在豺狗的腰上,它呜咽一声打了个转,看了熙风一眼,又看了他手上棍子的面子,转身奔进丛林消失了。 熙风看看猪栏里面惊慌的肥猪,再看看躺在地上的狗,明白发生了什么。 渌云找了布条和绳子给它包扎。 深田、旬田和庆田都围着黑狗蹲着,可怜兮兮的看着它,只庸田站在屋脚处木讷的看着,不晓得他懂还是不懂。 疤癞回到家,躺在床上休息了七八天,脚上的伤才好。 这七八天里,疤癞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娘的屁股,竟然被刘熙风这样算计了! 疤癞摸着伤脚,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羞辱,不报复一下真是心里超级不平衡。 他两次摸上山行窃,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的时候,疤癞不了解黑狗的性格,见狗叫得厉害,没敢下手直接逃走了。 他再次上山的时候,试着慢慢靠近它,没想到黑狗并没有咬他,他对着狗笑骂一句:“面皮将军!”。 然后大着胆子去抓鸡,黑狗见了窜上去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口,措不及防下,疼得他牙关打颤,甩了半天才把黑狗从身上甩下去。 疤癞哪还顾得上鸡,慌不择路的逃进了丛林里面。 黑狗朝着他逃跑的方向狂吠不已。 自从有了这条黑狗后,熙风家里的鸡再没有无缘无故的失踪。 太平不久,渌云生下一个男婴,后来取名刘枫田。 自孩子的哭声响起,熙风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邵田结束在省城的新兵训练生活后,奔赴了信城,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的军旅生涯。 在信城,短期的新兵训练后,邵田被分配到通讯队当电话员。 在老师的教导下学习电工学和电话学,无疑,这些对他来说是艰涩难懂的。只有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才能有所收获。 邵田仿佛要捡起当年失学的遗憾,端起书本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去学去悟。 尽管他很努力,但还是有很多看不懂的,甚至大片的字不认识,他只能查字典,书上的名词更是艰涩难懂,他只能去请教老师和那些有经验的老兵。 好在军队操作的机会很多,他可以在实践中总结经验,然后再去反思晦涩难懂的课本理论。 有时候遇到“难啃的硬骨头”,他也有过自暴自弃的想法,他就想起熙林,吃苦用功读书,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却连书都看不懂,如果当年能坚持多读了几年书,现在这些书看起来多轻松啊! 在杂乱的思绪中,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父亲母亲,想起了弟弟,想起了高岭山,想起了三塘村,想起了峰下村…… 一想到家人,他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仿佛一下子又充满了干倒一切的力量,新官府连江山都打下来了,难道自己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吗?!自己还是个合格的军人吗?!想到这不禁一哆嗦,又端起书本…… 白龙门水库终于投入使用,水库接受山泉水、上游溪水、雨水。等水蓄满的时候,水茫茫一片,显得颇为壮观,青山和绿树倒映其中,堪比仙境。 暑天双抢时节,人们收割完早稻之后,白龙门水库管理所的人员开闸放水。 奔腾的库水盈满了江河水渠,农民不用再等着老天降雨开耕,挖开田缺口,水直接灌入农田。 农民兴奋的直接跃入水中,水很凉,却刚好消暑。 熙风和渌云接到了的邵田从部队给他们的来信! 信是寄到峰下村的,峰下村的古星恒亲自送到了熙风手里。 古星恒也乐得做这个“邮差”,因为熙风家里出了个当兵的,这是件光荣的事情。 恰好熙林放假回来,可以很好的准确的传达和分享邵田的军旅生活。 邵田告诉家人自己在军队过得很好,吃得饱穿得暖,由于在军队的学习和工作中表现突出,还获得了嘉奖…… 渌云总算放下了一颗从儿子离别时候就吊着的心。 熙风为儿子的进步感到由衷的骄傲。 但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着实把他们吓得半死。 就在这个冬天的一个夜晚,熙风和渌云带着孩子们还有熙林围坐在前厅烤火,一家人有说有笑,毫无边际的聊着天。 那只黑狗也躺在一旁享受着这冬夜的温馨。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沙沙声,由远及近,像是动物经过丛林的声响。 黑狗动鼻子用力嗅了嗅,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外面的沙沙声,在靠得最近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可是黑狗却变得狂躁起来,只见它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墙脚的狗眼处,对着外面龇牙咧嘴的狂吠。 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正在家人感到疑惑之际,一只带着利爪的兽脚从狗眼伸了进来,以电闪雷鸣之势将黑狗按在地上。 熙风看到兽脚的时候,惊得跳了起来:“是老虎!快躲到房间去!” 熙林和孩子们吓得立马就往房间跑去,只有庸田还坐在凳子上无动于衷,渌云吓得眼泪出来了,只能一手抱着小儿子枫田,一手抱起庸田往孩子们去的房间跑。 熙风还想找根棍子去打老虎的脚,不料它用力往回一缩把黑狗一齐给带出去了。只听黑狗呜咽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熙风也走到孩子们的房间,把房门给闩上,又用一个老衣箱把门抵住。 一家人坐在房间,吓得噤若寒蝉,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一会,外面又传来痛苦的猪叫声。 熙风想:“它娘的屁股,两头猪也完了!”他真想冲出去跟它干了!可是,见到老婆孩子的可怜样,又不忍心。 果然,外面的猪叫声持续没多久就没了动静。 一家人吓得一晚上待在房间不敢出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熙风把衣箱挪开,要开门出去,却被渌云拉住了衣角,示意他再等等。 熙风只得再等,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实在是按捺不住,打开房门,走到大门口,耳朵贴着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从另一个房间拿了铜枪,上好硝,打开门走了出去。 大门槛前面一片血污,混杂着黑色狗毛。 熙风不敢停留,端着铜枪转到猪栏,周围都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老虎的踪影,只看到一条被老虎踩出的通往山林里的路,路上的草丛还沾有血污。 熙风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改为一只手提着铜枪,走到猪栏边上查看情况,看完后气得他怒不可遏。 第59章 为忠犬报仇 猪栏里面腌臜不堪,满地血污碎肉。两头猪都是在脖子处被咬下一块肉来,其中一头的后腿被咬掉了。 熙风火气直往上冲,老虎吃了黑狗,饱了吃不下还非要把两头猪给咬死,真是可恶! “老子非打死它不可!”熙风咬牙切齿的说。 熙风安了家人的心,让他们小心不要走离房子太远,然后自己下山到峰下村去找古星恒。 他把昨晚老虎袭击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古星恒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自从上次将石固被老虎抓伤后,村民们不仅不敢上山,还要防着它下山,严重影响村民的正常生活。 古星恒刚好以此为引子,召集全村农民上山打虎。 石固的父亲古水财早就想替儿子报仇,积极在村里鼓动,这项行动得到了全村百姓的响应。 几天之后,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熙风带着峰下村二十多个带着铜枪的村民进了山,顺着那天老虎走出来的路顺藤摸瓜,找到了它的洞穴。 老虎藏身在一个打仗期间挖好的山洞里,洞前有一个台子,台子前面是断崖,两头可通往山林。 众人计议一番,商量出一个打虎的方案。 先在洞前的台子一侧挖个大坑,然后把老虎引出来,所有人站在一边开枪,将老虎逼进坑里…… 计议已定,众人分散回去拿锄头和铲子等工具,留下五六人潜在洞顶的山上监视老虎的一举一动。 临近午饭时分,老虎可能是肚子饿了,从洞里走了出来朝右边的路走了。 不久,下山的人全部回来跟留守的人会合了,留守的人将情况告予众人。于是众人决定在左边挖一个深坑。 留守的那五六人继续待在原地放哨,以防老虎突然回来,众人猝不及防下就非常危险了。 约莫半小时,坑挖好了,泥土全部铲到断崖下,众人全部聚到洞顶隐藏起来。 只等老虎回来。 众人苦苦等了半天,临近傍晚时分,那畜生终于从原路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只野兔,满嘴的血污。 熙风一看见那畜生就猜估它就是上次邵田和石固碰到的那只,因为他看到它没有左眼,很可能是上次被石固打掉的。 众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不禁都摸向自己的猎枪。 老虎叼着兔子进了山洞,看来是吃饱了,野兔是留着“当夜宵”的。 老虎吃饱了便不会再吃,众人壮着胆子向它回去的路走去,纷纷端起了枪。 熙风、古星恒和古水财走在最前排,到了离洞口约七八米的地方蹲下,后面的人依次半蹲好给后面的人腾出开枪的位置。 熙风朝着洞口开了一枪,子弹落在土沿上激起一层灰,等灰全部落下,老虎还没出来。 看来老虎在里面睡觉,不愿意动弹。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让人窒息。 众人在外面等了好久就是不见那畜生出来,又试着开了几枪还是没动静。 正在众人心焦如焚之际,一只麂子撞入众人的眼线,最后面的人开了一枪,麂子应声倒下,旁边一人过去把它捡了过来。 古星恒走过去低声说:“刚好,把麂子丢到洞口去,把老虎引出来。” 熙风带头和古水财抬着麂子小心翼翼的往洞口走,后面的人端着枪竖起耳朵仔细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总算到了洞口,熙风把麂子往洞口一抛,刚好一半落在洞内,一半落在洞外。 熙风他们退回众人举枪的地方。 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动静,古水财又在麂子身上打了两枪,血从麂子身上流出来。 老虎闻到血腥味,果然从洞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麂子就要用嘴去咬。 这时候,古水财按捺不住,举枪朝老虎头上打去。 “砰”一声枪响,也不晓得打着没有,老虎哄一声朝洞里跑去了,半天又没了动静。 众人都说可惜,也有抱怨古水财太心急的。 看看天色,夜幕快要降临,今天又实在是个好机会。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没打着,下次肯上山的人可能就不多了。 古水财看天快要黑了,又听到别人对他的抱怨,放下枪跑到山上以最快的速度弄了一堆柴禾堆在洞口。 熙风明白他的意图,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帮他把火点上。 众人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 古水财刚才那一枪打在那畜生的嘴巴上,老虎吃痛,也受到了惊吓,缩在洞里不敢出来。但洞口烧火捂出的烟熏得它实在受不了。 它站起身走出洞口,站在台子上,不动了。 众人屏声静气,但因为有古水财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贸然开枪。 老虎盯着众人不动,众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老虎,双方僵持着。 “哄……”老虎叫了一句。 众人听罢,心跳加速,太他娘的紧张了。 熙风悄悄离了人群,从洞顶绕到了对面,挥手对着老虎叫道:“诶!畜生!过来呀!你它娘的过来呀!” 老虎听到他的叫声,转过身来盯着他,见这边只有他一人,抬脚向他走过来。 熙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狂跳不已。 老虎没那么笨,一眼就发现了脚下的陷阱,它慢慢往后蹲,正在积蓄力量。 熙风也摸枪做准备。 突然,老虎一跃而起,直扑熙风! 熙风休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熙风岂能等死,端起铜枪,瞄准那畜牲右眼打出一枪。 “昂……”老虎痛哄一句,力量疲失,往坑里坠去。 “咚”一声闷响,老虎掉进了挖好的陷阱,感觉地都晃动了,可以想见它的重量。 它立即试图攀着坑壁上来,眼看着就要攀出坑沿。 在这关键时刻,熙风迅速装好硝举着枪率先冲上去,对着老虎又是一枪,对面众人也冲上来,枪口对准老虎一起开枪,开完枪的立即装硝,装完硝的又开枪…… 老虎两只眼睛都被打掉了,只能在坑里乱窜,最后连哄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死在坑里。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只得先回家,明天再来处理。 第二天,众人相约上山把老虎绑了绳子拉上陷坑,顺便把它抓的野兔和打的那只麂子一起抬到了熙风房子前面的空地。 大家一起动手把老虎的皮肉给分掉了,古星恒拿走了野兔,麂子就留在山上熙风家里。 家里有了包括前些天被老虎咬死的猪肉等几种肉,熙风到山下把母亲、弟弟妹妹叫到山上来吃饭。 三塘村群集种地以来,熙水和熙火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在村里缺吃少喝,最好的时候顶多到外面抓些鱼打打牙祭,哪曾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肴。 这本来是熙风的一个好意,叫他们好好的吃一顿,可是这顿饭却吃出了意见。 熙水还好,有的吃就吃,没的吃也不惦记。 熙火就比较奸猾,娶的老婆萧大莲也厉害,她有个缺陷,脚有点瘸,所以特别敏感。 熙风的儿子庸田学说话晚,到了跨三岁的时候不但不会说话,连别人跟他说话,他好像也是完全听不懂。 萧大莲就笑话庸田,用手轻轻打着他的脸说:“你这个小哑巴!” 本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大家笑笑也就完了。但庆田也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在旁边对着萧大莲叫了一句:“瘸子!” 庆田当时才五岁,还是个小孩子,所谓童言无忌,虽略显尴尬,不过说过也就过去了。但萧大莲听了之后,生起气来,一脸的不高兴。 熙风见此,在庆田嘴上打了一下:“乱说话!”孩子毕竟还小,受了父亲这一下,立即哇哇的哭起来。 渌云就走过去抱起庆田,随口抱怨了一句:“打他干嘛,这么小的孩子,他懂啥?!” 熙风那一巴掌本来是打给萧大莲看的,心里有点愧,听到渌云的抱怨没有搭理她。 没想到萧大莲听了却是哭天喊地,变得不依不饶起来。 熙水的妻子杨枝立马走上去劝,非但没用反而使她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熙风母亲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也不管用。 萧大莲干脆拿出了泼命的功夫,躺倒在地上,唱歌一样边哭边数落:“大人真是没教养啊!教出这样的崽啊!” 呜呜咽咽,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旁边的庆田也在一边呜呜哇哇地哭得更大声。 渌云撇下庆田,与熙水妻子一起去拉萧大莲,谁知不拉还好,一拉她还在地上打起滚来,越拉越来劲。两人只得作罢。 一伙人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对她束手无策。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庆田哭累了,自己扑在凳子上睡着了。 萧大莲停止了打滚,数落的声音也小了下来。看样子快要安静下来。但是这时候熙火说了一句:“吃饭吃饭!有这么多好吃的,从来没见拿一点到下面来吃,还要我们自己爬上山来吃!” 熙风听熙火这样说,气得勃然大怒,刚想厉声喝骂。不想萧大莲提前发作,又在地上开启新一轮打滚撒泼,嘴里大声的骂骂咧咧。 熙风朝地上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熙火见熙风一脸怒色,又见自己老婆在地上撒泼打滚也觉面上无光,索性到地上用力抱起萧大莲,母亲和杨枝上去帮忙把她给架了起来,然后一起拉着她出门下山去了。 熙水带着两家的孩子也跟着回去了。 一顿饭还没开吃就结束了。 第60章 生了个哑巴 老虎被打死后,熙风和峰下村的村民又恢复了,忙时种地农耕,闲时上山打猎的正常生活。 三塘村结束了食堂吃大锅饭的生活,各家各户又重新拾锅捡灶,洗碗净盘,开始自己点火做饭。 母亲在家里开始一个人做饭,熙风便时常提一些油米和野味下山给母亲。 母亲每次都说不要拿下来,留着孩子们吃,毕竟山上养着几个孩子。 熙风不听,说山上还有,照旧往山下拿。 母亲其实偷偷的把熙风提下来的东西全部分给了熙水和熙火两家,还特地说明这是熙风拿下来给他们的。 可这并没有取得熙火对哥哥的好感,吃完了还要骂他不讲兄弟情分,每次拿东西下来都不给他,就给母亲一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母亲听到他说这些自是不敢跟熙风提及,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觉得对不起熙风,后来上山便勤了一些,帮着渌云带带孩子做做家务,也省得熙风老往山下跑,惹熙火的奸话。 邵田在部队对电工和电话学还没搞透,又迎来了新的挑战,部队开始了新的活动,演讲比赛。 对于他来说,这可是个苦差事,他哪会发言,完全不懂。 往往别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得非常好,轮到他时,憋半天也出不了一句话来。 文化程度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虽然当兵以来自学了很多,但尚未能把学到的东西转化成语言表达出来。 再加上夹杂着一大半土语且不流畅的官话,更是让他羞于启齿。 此时,他才不停的去琢磨和提升自己,以期自己的思想觉悟能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一个独自在部队值班的日子,他有了难得的相对可以自由支配的安宁,让自己可以完全静下心来沉思。 他回忆了自己入伍以来的心路历程,想起了当初如何的告别父母和兄弟,想起自己在省城的新兵训练生活,想起自己对知识的渴求、对学习的热情…… 突然,一点思想的火光在他脑海中闪现,接着他又仔细的想了想,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他在值班室找了纸和笔,将纸放在桌子上,右手握着笔,但久久没有动作,仿佛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终于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走了出来,但表情看上去有点呆滞,运起笔开始在纸上写起来。 整整十二页纸,没有一下停顿,一挥而就,字体虽不十分美观,但还算端正整洁,至少没有用拼音代替的字。 动笔之前的短暂沉思,他已经将这十二页的字句构思全部烂熟于胸,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漂泊已久,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向母亲倾诉自己旅途中的遭遇和困惑。 他放下笔,呆然的坐在桌子前,看着自己写就十二页的心里话,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在回味一首动人的旋律。 第二天,他将十二页纸交给了部队的排长王福宝。 王福宝接过他颤抖的双手递过来的纸张,第一页第一行写着:“加入新群申请书。” 新群是汉国创立的一个高级组织,主要吸收一些优秀的青年派成员加入其中,为汉国建设出谋划策。 王福宝将申请书收下,看了看邵田,说:“好,我回去看看!” 熙风和渌云最近心事很重,儿子庸田已经四岁了,但还是老样子,从来不张口学话,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从来不搭理,经常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连小他两岁的枫田都满地跑,开始呀呀的学话了,大人对他说的话他也能听得懂。 熙风和渌云真是着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个哑巴。 这天,刚好张左英上山来了,渌云就跟她提起了心事。 张左英说有些孩子说话是要稍微晚一点,要不找个仙姑给孩子算算看? 渌云拿不定主意,等熙风回来跟他说了这话,熙风对“仙姑”一直耿耿于怀,跟她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等等看,等孩子稍微再大一点可能就学话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年底,小儿子枫田已经会“娘吖”、“爸爸”的满厅叫了,可庸田还是不会说话,还是老样子。 于是,熙风决定带孩子去看医师,他和渌云带着孩子先到龙庙村的医馆,又到龙城乡的卫生所,又到县城的医院,看了好多医师,都说孩子的声带是健全的,没有问题,但是没有一个医师能回答孩子为什么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 熙风这下没辙了,跟渌云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要不信迷信试试吧。 母亲又打听到凉竹村有位仙姑,特别灵,传说算命的人去了看一眼,不用说话,她就晓得家里有几兄弟姐妹,父母是否健在。 熙风在家带孩子,渌云到三塘村与婆婆会合,一起前往凉竹村。 下午,渌云带回三伏“仙药”,跟熙风转达了仙姑的意思:“吃下这三伏仙药立马开口说话,如果还没开口,说明就是哑巴。” 熙风打开“仙药”看看,就是一些细沙子。 他问渌云:“怎样吃?” 渌云说:“简单,用凉水冲一下,给孩子喝上几口,剩下的渣泼到房顶上去。”她一边说一边指指屋顶。 庸田坐在前厅的凳子上看着对面的土坯墙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完全不晓得父母是在说他,正在为他而奔波。 熙风看了庸田一眼,心里面还是持怀疑态度,这所谓的仙药真能管用吗?但是想归想,还是到灶下拿了碗,将“仙药”倒下,打了凉水调好。 试试也不要紧,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仙药不溶于水,大部分沉在了碗底,他端着碗到庸田面前,把碗伸到他嘴边,他看也不看,张口就喝了下去。 那种味道让他很难受,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看了一眼熙风,熙风对他笑笑,他像完全不接受,将口中一半的药吐在了地上。 熙风也无能为力,用力将碗中剩下的残渣液泼到了房顶,渌云在旁边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仙女保佑,保佑我崽健健康康,大开金口。” 熙风和渌云暗里仔细观察着庸田的一举一动,明着教他叫“爸爸”、“娘吖”,第一伏药下去的一天,他完全没有变化,两人教他说话,他也是完全不理。 接下来的两天是第二伏、第三伏,熙风和渌云也由期望变成失望。 他们还是不死心,带着孩子到到处打听赤脚名医,给孩子灌下不同的药方,但却毫无见效。 最后两人放弃了,把最后的一丝希望放在孩子的成长上,等孩子长大说不定自然而然就开口了。 在低沉失落的情绪中,如果说还有一点让他们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渌云又怀孕了。 在千丝万缕的生活中,或许人们努力追逐着自己的目标,完成自己的构想。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总是被千丝万缕的事情缠绕着,有些人习惯于抽丝剥茧,去揭开生活中桩桩件件情由,有些人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 不管如何,生活都在往前走,不妨在某个地方暂时停歇一下,任着生活脚步前行,说不定将来的某个脚印里就有你所需要的呢! 第61章 自主钻研的手艺人 年底,熙风和渌云收到了邵田的来信。 战友推选他当了小组长,他还获得了“五好战士”和“二级技术能手”的荣誉。 熙风收到邵田信的时候,刚好从水力村的油榨榨油回来,今年打了两百多斤木油,乐得他当场给了来送信的古星恒二十斤木油。 田野的草木开始发芽的时候,到了来年的春天。 熙风带着深田到田里去劳动,自从邵田走后,深田就顶替了他的位置,当起了父亲的助手。 这一年,深田十九岁,他和邵田一样,在田间能吃苦耐劳,但性格却与他不同。 深田对一些手艺上的玩意很感兴趣。 有一次,家里的桌子坏了,熙风到水力村请了一位老木匠师傅到家里修,顺便添置一些家具。 老师傅手艺精湛,把桌子修的完好如初,做的板凳匀匀整整,坐上去也很舒服。 熙风对此习以为常,毫不见怪,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的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 没想到深田却对此非常感兴趣,看看桌子,摸摸椅子,对老师傅一脸的崇拜。 木匠师傅做工的时候,深田站到他面前一动不动,把双眼睛盯着工具进进出出的地方,感觉很奇妙。 于是走到老师傅的工具箱旁边,看到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刨子、斧子、戳子、锤子、锯子等等,还有好多他看不懂的。 老师傅见他感兴趣,刚好叫他过去帮个忙。 只见老师傅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里面由把手卷着一根黑线,黑线穿过小木盒,外面吊着一个钉子。 老师傅对他说:“拉这个钉子,拉到板子那一头去。”说完,往深田身边递了一下小木盒。 深田依言把钉子往木板那头拉,拉到了位置,老师傅告诉他定在哪里,嘱咐他要用力拉住,然后老师傅抓住连接木盒与钉子的黑绳,往上提起来再猛地松手,黑绳就在板上留下一条笔直的黑线。 深田感觉太有意思了,嘿嘿笑着,忙问:“师傅,这是啥啊?太好玩了!” 木匠师傅正专心致志的操着锯子沿着刚才拉出的黑线锯开木板,等锯完了,师傅放下木板笑着说:“这个叫墨盒,专门用来划线,可不是用来玩的。” 深田对老师傅一龇牙,接着看他熟练的操作各种工具,打造出精美实用的家具。 老师傅也不搭理他,任他看,只顾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 老木匠师傅干完活计回去了,可深田却一发不可收拾,把屋里屋外搜罗一通,可惜家里家外没有一件做木匠的家伙什,最后只能把家里的柴刀拿出来。又在柴火堆里找了棍子,整天削来剁去。 熙风见他整天拿着柴刀“用功”也懒得管他,反正不耽误田里的功夫就行。 没想到,这小子研究了几天,还真打出一条小板凳,虽然做工粗糙,外观丑陋,但还是大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心里面有一股强烈的成就感。 他对木匠确实是感兴趣,心里也充满了信心,只要一有时间就坚持钻入自己的小世界,拿着一把破柴刀去制作自己脑海中构思的作品,虽然做工仍不是那么的精美。 熙风一开始以为他只是三分钟的热度,没想到他还真能坚持下来,天天去钻研,于是想着干脆给他拜个师傅好好学。将来好歹也是门手艺,技多不压身,到哪都饿不死。 熙风征求深田自己的意见,他爽快的答应了。 他自己钻研了这么久,发现做木匠确实不是件易事,很多结构和连接处的处理是非常需要学问和经验的,他刚好想找个师傅好好问问学学。 熙风提了两只腌渍的野兔到水力村找上给他做活的老木匠师傅。 老木匠看着熙风手上提着礼物,心里犯起嘀咕,心想自己已经帮他做完了活计,他还提着东西来干嘛呢? 熙风放下手里的野兔,带点请求的语气跟老木匠说出二儿子深田想拜他为师,跟着他学学做木匠这件事。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很简单,没想到老木匠听了却皱起了眉头,又不想当面拂了他的面子,只好略作考虑后对他说:“嗯,我晓得了,我想想再给你答复。” 熙风动动嘴唇还想继续说服老木匠,但见老木匠的妻子拿起了扫把,熙风是个明眼人,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再说下去也没意思,只得起身告辞回了家。 深田在家里期盼着熙风回来,见父亲空着手从山路往上走,他以为老木匠收了礼,一定是答应了收他为徒,高兴的迎接父亲。 熙风见他高兴,把老木匠没有答应的话咽下了肚,只推说过两日再带他去老木匠家里。 熙风想着找过一个师傅,既然人家不愿意,就懒得再去找他了,后来想想又觉得这样不好,毕竟人家没有直接拒绝,只说是想想再答复,说不定还有转机呢,到时候人家答应了,又去找了别的师傅那就尴尬了。 第二天,熙风上山打了一只麂子,到家里把东西放下,抗着麂子又到了老木匠师傅家里,把麂子放在他饭桌上说:“今日上山运气好,刚打到的麂子,给你们吃个新鲜。”说完不等老木匠反应,已经出了门。 没想到老木匠却追了出来,在后面喊着:“刘师傅,刘师傅……” 熙风加快脚步往前走,以为他要把麂子还给他,后面的脚步也加快了,叫声也变得密集起来。 追了一段,后面还是没有放弃,熙风没办法,只得停下脚步转回头,见老木匠手里并没有拿着那麂子。 老木匠师傅追得气喘吁吁,喘着气跟熙风说:“刘师傅,我明天到罗背村去做活,叫你儿子跟我一起去吧!” 熙风听了不禁喜上眉梢,没想到老木匠居然答应了,立马应声:“好好好!”然后跟他告辞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深田。 第二天,渌云早早做好了早饭,吃完饭,熙风带着深田去老木匠家里。 一路上,熙风都在教深田,让他在师傅的眼皮子底下机灵一点,勤快一点,不懂的就要多问,闲下来就要多看,看师傅是怎么做的…… 深田听了一路,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在路上想到别人家里当木匠到底是什么感觉呢?能不能很快的学好呢…… 一个带着嘴巴说,一个没带耳朵听,两人到了老木匠家里。 老木匠收拾好了家伙,见深田到了,挑起担子准备马上出发。 熙风一大早带着深田过来,还以为要搞一个拜师的仪式,敬个茶什么的,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深田就直接上岗了。 这个老木匠师傅在附近很有些名气,技术很好,打出来的东西结实美观耐用。 熙风想,深田跟着他学手艺他就踏实了。 没想到深田学了几天后,待在家里再不愿跟着老师傅出去做事了。 熙风觉得奇怪,问深田为什么不去做木匠了,他就是不肯说。熙风没法,只得让渌云去问问他。 渌云一问,他还真坦白了。 原来在跟着老木匠做活的时候,师傅从来不让他上手,只让他帮着拿这个递那个的,从来不给他动任何工具的机会。 有时候老木匠说的东西他没见过,老木匠就把他臭骂一顿。 还有一个就是老木匠嫌他的手脚太慢了,完全跟不上他的手脚。 渌云就告诉他,当学徒就是这样,都是骂出来的。 熙风也跟他讲了很多道理,但他就是铁了心不肯去,后来大家拿他也没有办法,只得任着他了。 他因此放弃了学木匠这门手艺的机会,只是自己偶尔还会去钻研,慢慢的能匀整的打出一些凳子等普通的家具,只是做工非常的慢。 大概他不喜欢太多的束缚,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慢慢的去雕琢吧。 第62章 儿女茁壮成长 熙风和渌云不得不承认自己生了一个哑巴儿子,庸田直到现在还不会说话,连最普通的咿咿呀呀都不会。连比他小两岁的枫田都学会说话了。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想起了当初萧大莲骂他哑巴的话,感觉钻心的疼。 熙风整天唉声叹气,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特别是在村前咳嗽村后响的农村,消息传的最快。 虽然一家人在高岭山上独门独户的住,但三塘村和峰下村都晓得他家里出了个哑巴。 一个五岁的孩子还不会讲话,除了自己的家人会可怜外,在别人那里只能是一个当做闲聊话题的笑料了。 当个哑巴,他的命运从他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 他不能说话,也听不懂别人说话,很难与人交流,只能活在自己小小的内心世界。 当个哑巴,不能结婚生子,只能在有限的岁月中流淌在无限的寂寞河流之中,他哭了没人晓得他心中的苦,他笑了没人晓得他心中的乐。 当个哑巴,注定没有人晓得他心中的喜怒哀乐,注定只能在孤独中慢慢的老死。也不会留下任何的东西,注定只能在世界上白走一遭。 当个哑巴,特别是乡下哑巴,且不说自己要打一辈子光棍,对兄弟姐妹的结婚都是大有影响的。 娶进来和嫁出去的人家都要考虑一下他的家庭背景,知道家里出了哑巴,人家就会仔细考虑会不会有遗传,人家怕影响后代。 这给熙风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近的是,除了庸田这个哑巴儿子,他还有几个孩子,这些孩子将来的婚姻怎么办,会不会有问题。 远的是,将来等自己跟渌云老了,这个哑巴儿子能不能自力更生,如果不能,他该怎么办。 熙风带着这种压力,深田年纪也不小了,他觉得现在应该给他物色一门亲事了。 本来应该先给大儿子绍田找老婆结婚的,可现在他在部队,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只能先给深田找了。 熙风以前从卖猪肉开始在外面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人脉广。 他托熟人,找亲戚,可是找了好几户人家都不同意,有的是嫌弃他家住在山上,有的是直截了当的说他家里有个哑巴,要不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晓得送出去多少野味,终于在乾塘村找到一个女孩子。 这户人家的父母和女孩子不在乎深田的家庭出身,只在乎深田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媒婆的说嘴下,两家人在女孩子家里见了面。 女孩叫曾致女,扎着两条黑闪闪的大辫子,深田一眼就相中了她,接着他做了一件事,让熙风在心里直骂他是个笨蛋。 当时,深田坐的凳子四脚不平,他坐在上面不稳当。 本来相亲第一次见面,就当没发现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他当着众人的面问女孩的父亲要了一把锯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端起凳子锯了起来。 熙风看着他“犯傻”,在这种场面上又不好直接点拨他,只能任着他“胡来”。 深田认真的对着凳脚忙了起来,旁人只能尴尬的笑笑,不理他继续聊天。 熙风心想这门亲事算是完了,心里正想着让媒婆再觅一个。 不料,姑娘就好这口,深田此举正中了她的意,见深田修凳子的那个认真样,不觉对他产生了情意。 为人父母最了解子女,姑娘的父母哪还看不出姑娘的意思,再有就是,姑娘父母见深田当着面就修起凳子来,也是个实在人,对他的感觉还不错。 这样一来二去,深田跟女孩相当于暗传了情意,于是双方父母在征求了自己孩子的意见后,又再商量了一下,两下就把亲事给定了。 直乐得熙风高兴了好些日子,因为庸田带来的压力也得到了缓解。 真是好事逢双,儿子深田定亲没多久,渌云生下一个女婴,这是两人第一次生下女儿,就像小棉袄一样,感觉很暖很窝心,后来给她取名刘棉红。 这是他们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又刚好是个女儿,后来就取个外号叫“足仔女”。 邵田在部队表现优异,上面同意了他加入新群的申请。 在排长和班长的帮助下完成了资料填写后,他终于接到了参加部队新群大会的通知。 邵田抱着兴奋的心情走进会议室,里面坐满了部队的新群成员,邵田心想,这些都是部队思想觉悟高的人,以后一定要多向他们学习请教。 会上毫无悬念的通过了他的加入新群申请。 又经过专门的谈话,上级终于批准了他的申请。 他激情勃发,力争上游,努力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愿把自己全部奉献给轰轰烈烈的建设事业。 熙风的三儿子旬田这年十二岁,尚在乾塘村的书院读书,这个孩子是个老好人。 山上的虫子多,有很多好玩的,他经常乘放学抓了用自己在柴禾堆捡的竹筒装起来,去上学的时候带给同窗玩。 而且他脾气温和,所以跟同窗的关系很好。班里有时候同窗打架了,他去劝一劝,效果都比较好,为此老师也经常表扬他。 但是也有受委屈的时候,有天放学他哭哭啼啼的回了家。 渌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被谁欺负了,还是跟同窗打架了。 他只是哭哭啼啼的不说。 等他平静下来,吃完饭后,熙风和渌云再问他,他才说了出来,原来班上两个同窗打架,他去劝解,结果反而被那两人联起手来打了一顿…… 旬田学习成绩一般,后面读了几年就没再读,回家一面挣工币一面接受父母的教育。 也许正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育,使他用心去看待和判断事物,养成遇事应变的性格。 对于熙林来说,学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即使经历了考最高学府的巨大压力,到了最高学府后仍然不忘初心,在农专书院坚持看了很多的书籍,从一位农民,彻底出脱为一个具有书生气的文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农专书院几年的坚持,也算是熬出了头,由于成绩优异,他被直接分配到行省农司上班,成为了一位官府正式吏员,彻底摆脱了农民的命运,这也可以说是他人生的一个新开端。 庆田长到七岁了,长得骨骼粗壮,身体结实,虎头虎脑的,每天跟着深田跑前跑后的,两人关系也比较好。 深田喜欢做一些木活,他也跟在屁股后面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随着村里群集大锅饭恢复成自家小灶吃饭,村里生活稍微好了一点,口粮似乎更经吃。 对于熙风来说,或许都一样,影响不大。 但是今年可有一件大事等着他去办,就是深田结婚的事。 深田去年定亲后,与女孩子相处一段时间,觉得对方都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于是在算了生辰八字后定于今年结婚。 其实,自去年一定亲,熙风和渌云就已经开始准备结婚的一应物资了。 两人开荒翻土,多种了许多菜。田里的稻谷收割得干干净净,又把打出来的秸秆晒一次,把谷子全部打下收起来。 收木子的时候将树上和地上土巷的木子全面搜罗下来,把木子岭弄得干干净净,见不到一粒木子,结果打到三百多斤木油。 去年冬下,熙风带着深田到山里打猎,收获颇丰…… 眼下万事俱备,只等着把儿媳妇迎进门了。 第63章 有人抢房子 就在熙风准备好了为深田娶媳妇的当儿,却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深陷泥潭。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熙风刚上高岭山那会说起。 熙风的妹夫古长远有个堂弟叫古长坚,为人刁蛮任性,喜欢耍阴招,极其不讲道理。 早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找茬跟古长远吵架,还欺负他是个瘸子扬言要打他。 古长远当年选择上山居住,也有不堪忍其辱的原因。 山上粮食柴油等都很充足,古长坚见他在山上过得很好,多次找借口跑到山上,想把他赶下山,自己上来住。 古长远虽说身有残疾,但是做人很硬,也不肯屈就于他,他见实在是没办法了,后来到山上闹事也就少了。 后来古长远回到山下住,古长坚又打起了原来的歪主意,也不找古长远商量,拿着一把柴刀上了山,打算直接就把山上的房子给霸占了,包括几十亩农田和木子。 当他走到房子附近,发现房子里面有人时,怒意一下就升腾起来了。 他走到房门口,对着里面喊:“哪个王八蛋在里面,给老爹滚出来!” 熙风刚好在家里,听得真真切切,立马就火了,是什么人这么猖狂,冲到自家门口来这样骂人。 他走到门口,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把柴刀。 熙风乍见此人,觉得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见他气势汹汹,不敢大意,顺手在门背后拿起一把锄头扛在肩上,假装要出门到田里去的样子。 熙风毕竟是个走过江湖的人,开口嘴下留三分情面,不直接得罪他:“老表,你是哪个?是不是找错门了?” 古长坚仇视着熙风,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锄头,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狠狠的说:“你娘个屁股,你管老爹是哪个!把房子给我让出来!” 熙风再也搂不住火,凶巴巴的对他说:“有话好好说,骂人做啥!” 古长坚听熙风的话掷地有声,见他口气一下子变硬,觉得不好对付,气势上弱了下来。 熙风怒上心头,眼睛逼视着古长坚,接着说:“你娘个屁股,你是哪个!你个王八蛋,凭啥要老爹让出房子!” 古长坚气势又弱了几分,但表面上还硬挺着:“老爹是古长远拐子的弟弟,这房子是老爹家里的!” 熙风这下猛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刚才乍见的时候觉得眼熟,原来是长得跟古长远有几分相似。 熙风跟古长远走了这么多年的亲戚,早就晓得他家里有这么一号泼皮人物,只是之前全是听说,现在终于见到活的了,果真比别人口中形容的还要无赖三分。 熙风明白,对付这号人,绝对不能嘴软,不然让他觉得你好欺负就完蛋了。 当下脑子里面就迅速的回了几个弯,右手从肩上操起锄头,往前踏一小步,同时右手操着锄头把将锄头狠狠的砸在门口的一块磨刀石上。 “哐当”一声,十分刺耳,刺进了古长坚的心里,吓得他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要做啥?!”古长坚其实已经撑不住场面,支支吾吾的说。 熙风依旧以愤怒的口气狠狠的说:“不做啥!这房子是古长远的,他让老爹住,关你娘的屁股事!”说着又向前走了一步:“还不滚蛋!” 古长坚见熙风步步紧逼,没有了对策,又怕真跟熙风动起手来,于是恼羞成怒,干脆把柴刀丢在地上,自己也躺倒在地上。 熙风想这下拿他没有办法了,只能吓吓他,于是双手操起锄头,对他扬一扬说:“你娘的屁股,还不走,老爹一锄头把你断成几截!” 古长坚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心里一惊,又想了想:“这样下去也讨不到好,你娘的古长远,你下了山房子不给老爹住,给别人住,老爹让你好看!” 他站起来捡起柴刀下了山,临走之前还不忘强作镇定的用刀指着熙风说:“你娘的屁股,你给老爹等着!” 熙风见他下了山,暗自舒了一口气,一阵风吹来,感觉身上凉凉的,原来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真动起手来,谁也讨不了好。 渌云带着孩子站在前厅,早已经吓得泪眼汪汪,孩子们吓得噤若寒蝉。 熙风放下锄头,到渌云和孩子们身边安慰道:“没事,是古长远的堂弟,我已经打发他走了。” 熙风想古长坚下山肯定会去找古长远的麻烦,于是想下山去看看,可是渌云心里还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熙风只能先在家里安慰好她和孩子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熙风下山到峰下村古长远家。 春莹见到他这个大哥,眼泪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止不住的刷刷往下流,熙风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马上问:“怎么了?哭啥?” 春莹哭得哽哽咽咽,哪里说得清楚话,直接把他带到房间。 熙风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古长远躺在床上,脸上破了好几块。 见熙风来了,他有气无力的说:“大哥来了……。” 熙风不等古长远说完,立马问:“这怎么回事啊?!古长远,你没事吧?” 古长远用舌头润了润嘴唇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熙风立马伸手按着阻止他:“你就躺着吧,不要起来。” 古长远使出几分力气,在熙风手上按按说:“不要紧,我还是起来说吧。” 熙风感觉到他手上还有几分力气,应该没有大碍,松开手扶着他下了床到房间外面。 原来昨天古长坚真的来找过他,当时春莹带着孩子们到菜园里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古长坚在外面叫:“古长远拐子,你出来!” 古长远不明就里,从屋里走到门口,见他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凶神恶煞的,古长远晓得不好,立马转身就要关门。 古长坚见了气血往上涌,但也不敢拼命,把柴刀丢在地上,冲上按倒古长远就打。 可怜古长远瘸子加驼背,哪是他的对手,被他按在地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古长坚出完气捡起柴刀走了,古长远都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春莹从外面回来见他躺在地上,吓得“嘞嘞”叫,把他扶上床,又打水给他擦干净伤口。 但问到他怎么回事,他怕春莹去找古长坚要吃亏,怎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没事,不要担心。直到熙风来了,他才肯说出实情。 熙风掀起古长远的衣裳,只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真是触目惊心。 熙风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将昨天古长坚上山的事说了出来。 古长远这下才明白自己昨天为什么挨打。 “那个烂肠烂肚的王八蛋,还好当初没把山上的房子让给他住,他想都不要想。”古长远气得握紧拳头狠狠的在凳子上砸了一下说。 第64章 又使了一次坏 熙风和古长远恨不得立马就上古长坚家里,把他狠狠的揍一顿,春莹却又吓得“嘞嘞”叫,劝住他们千万不要去。 熙风看看古长远身上有伤,现在确实不便去。于是想出一个法子:“去找古星恒吧,让他出面协调解决。” 古长远虽说有点不甘心,但又不想让春莹担心,只得同意了。 熙风和春莹去找到古星恒跟他说了事情的经过,包括古长坚上山的事。 当下古星恒就到古长远家里看了他的伤情,然后对古长远说:“你去找个医师验验伤,不然到时候他耍起赖来不好说。” 当下,熙风和春莹带着古长远到水力村找了一位出名的老中医给古长远验伤。 老中医让他脱下衣裳,然后含满一口酒精往他身上一喷,老中医再检查一遍说:“全身共有七处伤,每一处都有拳头大小。” 熙风听了对老中医点点头,春莹的眼泪又下来了,老中医看看两人接着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先不给你擦按,现在按了,伤处好了,将来不好‘打官司’。” 三人回到峰下村找到古星恒,将验伤的结果跟他说了,并出示了老中医写的验伤单子。 古星恒看了单子摇摇头说:“下手太重了,这还是自家人呢!”说完拿着单子往外走,三人跟在他后面。 几人到了古长坚家里,他躺在一张扶椅上,见古星恒来了,赶紧坐起身来,又看到古长远他们,明白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想到古长远和熙风会来,没想到古星恒会一起过来。 谁来他都不怕,就怕古星恒来,古星恒可是这村里面的“老大”,掌控着他的工币和口粮。 古星恒为人圆滑,不直接问他,先跟他寒暄一下:“长坚,没出去做事啊?!” 古长坚刚看到古星恒,心里有点发虚,但见他没有提打人的事,心里的流氓癖性又逐渐升起来,也不叫几人坐下,吊起眼睛看着古长远,回答说:“没,没出去。” 古长远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掀起自己的衣裳上前一步说:“古长坚!我去验了伤,你打伤了我七个地方,脸上也打破了!你说怎么办!” 古长坚见古星恒在场,又有点怵熙风,不敢太猖狂,只大着口气说:“你说怎么办!” 熙风上前一步刚准备说话,这时候古星恒却提前出声了:“好好好!你们就不要再吵了,这个事情就这么办,你们听一下行不行?” 两方人都闭了嘴,看着古星恒,等待着他发表处理意见。 古星恒故意停顿一下,他对自己在村里说话的威望还是感到很满意的,清了一下嗓子,他面对着古长坚说:“长坚,你动手打人怎样说都是理亏,你负责赔偿长远的医药费,并且以后不得再去找长远麻烦。” 他说完又把头转向古长远说:“长远,你这次就拿医药费,好好调养一下,以后就不要再追究了,这样也不亏。” 他说完又转着眼珠巡视一圈说:“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和平相处,不要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增加这些没必要的麻烦,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显然,双方对这个处理意见都不是很满意,大家都不说话,古星恒这时候有点耐不住,感觉自己的权威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于是加重语气再问一次:“怎么样?!痛快点给个意见!” 熙风走到古长远身边小声做了个回旋:“这次既然吃了亏也没办法了,拿医药费就拿吧,而且是我们主动找的村长,又不能不给他面子吧!就同意了吧!” 古长远听熙风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于是先表态说:“行!就这样吧!但是他必须现在把钱给我。” 古长坚听古长远说完也不表态行不行,直接说:“现在没钱!” 古长远回嘴道:“骗哪个呢,我管你……” 他还没说完就被古星恒打断了:“好了,不要再吵了。长坚你愿不愿赔?” 古长坚见古星恒有点恼火,不敢不给面子,对着古星恒说:“赔可以!但是要等他治好了,用了多少我再给多少,不能现在他说给就给。” 古星恒看着古长远说:“这样行不行?治了再按花销赔给你?” 古长远怒从心起,上前一步准备要发火了,这当口,春莹在后面拉了拉他,他又退了回去,把火气又给忍了回去,说:“好吧!到时候别耍赖就行!” 说完抬腿先出去了,这个地方他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紧跟着春莹也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熙风、古星恒和古长坚三个人,古长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熙风和古星恒相视尴尬摇头。然后两人一起向屋外走去。 钱虽没拿到,但是病还得治,春莹带着古长远去老中医那里按了几次,总算是治好了伤,脸上的破口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两人再去找古长坚要钱,古长坚也不说不给,只推说自己没钱,一直拖着不给。 于是两口子又去找古星恒,可他说那天已经调解好,他现在没钱也没办法,不肯再出面去得罪人。 两人不是缺那点医药费,而是心里实在气不过,于是去找熙风商量看怎么办。 恰巧当时正处在群集分口粮的节骨眼上,熙风便给他出个主意,到分粮的时候早点去,把古长坚那一份给领了藏到家中,逼他拿出该赔偿的医药费后再把口粮还给他。 古长坚平时做事本来就比较拖沓,领口粮的事反正早去晚去都是那么多,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去的。 古长远抓住这个空隙,早早的到了群集的仓库,他又耍了个心眼,等到人最多的时候凑上去跟会计说他替古长坚领一下,会计晓得他跟古长坚是亲戚,领口粮的人又多,乱糟糟的,没多想就登下了古长坚的名字,让古长远把口粮拿走了。 古长远把古长坚的口粮拿到家里,又迅速到仓库把自己家里的口粮给领了。 古长远得逞后还是不放心,怕古长坚耍横到他家里把粮食拿走,于是在熙风的帮助下又偷偷的把粮食转移到了山上。 古长坚黑着脸到古长远家里的时候,古长远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咬紧牙关逼着他把医药费拿出来。 古长坚果然不顾古长远和春莹的阻拦,把房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没有发现粮食。 古长坚又想动手,因为熙风刚好过来而放弃。 过了几天,古长坚把医药费一分不少的交到了古长远的手里,眼睛里放出浓浓的硝烟。 熙风又特地使了一个坏,告诉古长坚在哪,但不给他送回家,古长坚无奈只得自己搬回去,把他累了个半死。 从此,古长坚也只得作罢,暂不打高岭山上房子的主意,但心里却是恨透了熙风和古长远两人,时刻准备算计他们。 第65章 高岭山着火了 古长坚经常背着熙风做一些坏事,比如说在山路上丢一些荆条或者直接把路给挖的坑坑洼洼,不便行走。 他还故意挖开熙风的田缺,把水放干。 有时候见熙风施了肥,就故意把山水堵到他田里,把他的肥冲掉…… 更过分的是,有一次水稻打的苞很好,古长坚见了把牛直接赶到他田里,把他一块两亩多的水稻全部吃光了。 熙风循着牛脚印找到了他家里,他打死不承认,熙风也没办法,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因为这些原因,熙风只能到田里走的更勤,不然收成就会受到影响。 如今,在熙风要娶儿媳妇的当口,古长坚见哪能见得他好,在寻思几天后终于想出一条毒计来,想将熙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高岭山上有段时间没下雨了,山上干燥枯黄的松针叶到处都是,这时节是人们上山砍柴的最佳时节。 这天熙风也到山上耙了一担松针叶到家里。 天气稍微有点闷热,熙风出了一身汗,他把松针叶丢在柴草棚里,拿毛巾到屋前的小池塘里抹了个澡,感觉舒服极了。 晚上做饭的时候,渌云拿出前几天熙风在山上打到的竹鼠肉炒了一锅,加了些香料,香喷喷的,孩子们吃的不愿放下碗筷。 熙风兴致也不错,到缸里把渌云酿的糯米酒打出几碗喝了个痛快。 等渌云收拾完上床睡觉,孩子们都已经睡着了,熙风趁着酒兴把手伸到渌云的身子上,按照自己的意愿宣誓他的主权…… 渌云把已经睡着的女儿棉红往里放了放,然后用手在他的不安分的手上打一下,含嗔带喜的小声说:“臭流氓!” 这下反而激起了他的雄气,他不但没有停手,反而更加放肆起来…… 两人“忙碌”一番后沉沉睡去。 带着满足,熙风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到自己扛着锄头去扫田缺,田里的水稻长势特别的好,他将脚踏入田里,脚和田泥土一接触,田里的水稻却突然消失了,不晓得从哪里流下一股水来,将田全部灌满了。 他操起锄头将田缺打开,把水全部放干,回转身发现田里面好多鱼,全是十几斤一条的大鱼,到处都是,在田里面活蹦乱跳的。 他把锄头丢在田埂上,扎起裤管就下去抓,可是鱼太多了,他实在是抓不过来,他只能挑最大的抓。 奇怪的是,当他抓到一条大鱼,准备再去抓的时候,手里的鱼又消失了。 他就在田里拼命的抓,可怎么抓就是抓不住,后来一转身,又发现好多蛇从田埂上向他围了过来,吓得他顾不上鱼就往田埂上边跳边跑,最后总算逃出了毒蛇的包围圈。 他冷静下来喘一口气发现自己情急逃到了山里,再看一下自己身上,浑身湿透了,裤管在滴水,冷得他瑟瑟发抖。 他摸摸身上,刚好有一盒火柴,于是捡了一些干柴,挑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将柴禾架起来,打着火,烤起衣服来。 烤着烤着身上暖和起来,他却打起了瞌睡,眼皮实在很重,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个打挺差点摔倒在地,他睁开眼发现火不晓得什么时候蔓延开来,吓得他赶紧站起来用脚去踩,可是那火不仅踩不灭,还越踩越大,蔓延的越来越快,烧着了旁边的青灌木丛,捂出大量的烟雾,呛得他鼻子十分难受…… 渌云本来睡得正香,却被一阵咳嗽声吵醒。 她睁开眼,发现咳嗽的人是熙风,他紧皱着眉头,咳得越来越厉害。 渌云刚想叫醒他,还没开口,便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忍不住也咳起来。 什么东西烧着了,渌云反应过来,先在房间里面找,四下看了看,又用鼻子闻,不在房间里面。 她穿上裤子,推了推熙风。 他呼一下醒了过来,看自己睡在床上,原来刚才自己点着山火是一场梦,他松了一口气。 他刚想闭起眼睛接着睡,又闻到一股烟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这时候,渌云又推了推他。 熙风睁开眼睛看看渌云问道:“做啥?” 渌云说:“你嗅嗅看,好像啥东西烧着了,你起来看一下吧。” 熙风深吸一口气闻了闻,一股呛鼻的烧焦味道,呛得他又咳嗽起来。 熙风说:“好像真的是!”说着就往床下走。 渌云又在床上对着他“嘘嘘”两句,他不明就里,回头看看她,她对着他下身努了努嘴。 熙风往自己下身一看,原来自己下半身没穿裤子。 熙风边穿裤子边想,自己梦到着火,难不成还真着火了吗?!外面的烟味越来越浓,熙风加快了动作,推开房门,先到孩子睡觉的房间看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孩子们都睡得正香,又看了灶下,也没有起火。 熙风打开大门,发现外面很亮,可又不像是天亮的样子,这时候传来一阵“呱呱爆”的声响。 他闻着声响转到房子柴棚的一侧,还在拐角处就感觉到好热,他紧走两步抬眼一看,吓得他“哎呀嘞!”惊了一跳,连舌头都卷了。 熙风看到房子后面的山林一片火光,湿柴捂出的浓烟向他这边飘过来,山风卷裹着火苗如凶神恶煞般往他这边延伸过来。 所幸老天有眼,也得亏平时勤快,在房子四周挖了宽阔的防火沟,大火到得沟前,威势立减,不能再向前扑过半分。 但是,冲天的火光带起无数的飞灰火星子,飘向熙风的屋顶,屋子两边的棚顶可是杉树皮做的,一边还堆满了柴火,万一被火星子点着,后果是不堪设想啊。 此时,一股浓烟袭来,呛得熙风紧紧的咳嗽了一阵,他从惊慌中醒过神来,立马跑到屋里把渌云和孩子们都叫到了屋外。 渌云手抱着棉红,深田抱着枫田,旬田、庆田和庸田都自己站在地上。孩子们眼皮都在打架。 熙风进屋搬出一张扶椅和几条凳子,让庆田和庸田躺在扶椅上,深田和旬田在凳子上坐着,然后熙风让渌云把棉红交到旬田手里,嘱咐他们待在屋子前面的空地背烟处,不要乱跑,并让深田和旬田看着弟弟妹妹。 接着叫渌云一起到屋里去拿了打水的脸盆和桶子,在屋子前面的池塘里打水往棚顶上泼。 渌云端着一盆水到拐角处,看到熊熊燃烧的火海,吓得也是“哎呀嘞!”一声,惊得站在那愣住了。 熙风提着一桶水用力往棚顶上泼去,见渌云愣在那里,大叫一句:“还看啥,快泼水啊!” 渌云听到熙风的叫声,回过神来,将脸盆中的水泼向棚顶。 除枫田和棉红睡得正香之外,其他的孩子此时的好奇却多于害怕,他们见屋子后面映出火红的亮光,又看到窜到天上的火苗,睡意瞬间全无,连不会说话的庸田都站到地上手指着屋后面的火光“啊啊啊”的叫着。 深田几次想跑到屋子旁边拐角处去看看,都被熙风阻止了。 熙风和渌云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两边的棚顶浇的湿淋淋的。 第66章 熙风被抓了 熙风担心山火飞灰把房顶给点着了,他又提了一桶水往房顶上泼,可是房顶比棚顶高一些,水全洒在了墙上。 此时,他累得气喘吁吁,双手都在发抖,已经是强弩之末,累到极限了,恰恰小池塘也不堪重负,塘里的水也见了底,要打水还要穿过淤泥到池塘中间去。 “咳咳咳……”又一阵烟飘过来,呛得熙风眼泪也出来了,他把桶子往地上一丢,然后往地上一坐,看着房子什么也不做了,他真是累服气了,赌气的想,不管了,烧就烧了吧! 渌云早就累得不行,把脸盆丢在地上,到旬田身边把棉红抱过来,站在孩子身边慢慢的啜泣起来。 孩子们见父亲一脸严肃,母亲又流起了眼泪,全部在凳子或扶椅上坐下,不敢说一句话。 房子附近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大火张牙舞爪的呼呼叫声。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大火的声音小了下来,天色也变得暗淡下来,此时能听到峰下村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 看来山下的人也发现高岭山着火了,在下面聒噪起来,又或许他们早就在下面叫唤,只是声音被大火的声音掩盖了。 天空黑下来,仿佛夜幕再次降临,漫天的浓烟飘散了。 熙风的气消了,他站起身走到房子后面的拐角处看了看,火苗小了下去,只有一些灌木丛的火光在山风的吹拂下明灭不定,看样子不会再烧到房子附近来,房子算是保住了。 熙风回到孩子们身边,长舒了一口气,对渌云和孩子们说:“没事了,火小下去了。” 说完从深田手里抱过枫田,对渌云和孩子们说:“回去吧,回去睡觉。”说完自己抱着枫田先进了屋。 渌云和孩子们跟在后面,各自回房睡觉。 熙风将枫田放在深田身边,再到外面把扶椅和凳子全部拿回屋里,然后关上门到房间睡觉。 刚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公鸡打鸣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担心自己家里的水稻怎么样了。 在床上煎熬了一会,天色终于放亮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见渌云抱着棉红睡得正香,也懒得叫醒她,到大厅扛起锄头出了屋门。 此刻,春莹在家里如坐针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自昨晚发现高岭山上的冲天大火,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实在担心山上熙风一家人的安危。 当古星恒组织人去救火的时候,她和古长远冲到了最前面,拼了命的往火里浇水,可惜火势太猛,一村人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无功,最后只得聚在一起讨论,望火兴叹。 直到火小了下去,古星恒让大家回去睡觉。 春莹本不想回家,直接到山上去看看熙风他们怎么样了,可是上山的路到处是火,天色又暗,此时上山无异于自杀。 古长远劝说她先回家,一切等天亮再说。 春莹回了家却也是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难受,于是干脆起了床,打开门看着外面的天色,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也不叫古长远,自己带了一把耙子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明朗,可以看清一两里之外的东西。 熙风脚踏在昨晚被火烧过的路上,感觉还有点烫脚,抬眼望去,感觉视线比以前要开阔许多,但整个山坳子里面一片漆黑,林木全部变成了黑灰。 还好山顶的几条分界线也挖了防火沟,大火没能席卷整个山林。 熙风用锄头拨开路上的黑灰走到山下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颓唐了——山下他的十来亩水稻全部枯黄,不见一根青苗。这代表着他之前所有的辛劳全部被付之一炬。 好在那边的山上木子树不多,损失不大。 熙风丢下锄头,也不管地上脏与不脏,随便坐下,在那长吁短叹起来。 春莹从家里出来,用耙子耙开一条路往山上走去。由于心里惦记着熙风一家,没顾上看路上在经历火灾之后的变化,走到熙风的田边时,看见一个人坐在田埂上,低着头唉声叹气的。 她走过去仔细一瞧,原来正是熙风。见哥哥没事,她悬着的心算是安了下来,但见他满脸忧色,于是稍带紧张的看着他问:“哥哥,没事吧?嫂子和孩子们都还好吧?” 这种时候,有个亲人在身边,还是有巨大的安慰作用的,熙风见妹妹一大早跑来看自己的情况,内心很感动,于是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说:“家里都好,没伤到啥。” 说完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然后用手指着满是黑灰的田里说:“这十来亩禾全完蛋了!” 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说:“你家里还好吧?没事吧?” 春莹听熙风说家里没事,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再抬起头巡视一圈,这一看惊了一跳,熙风不说还没注意,原来所有的农田全化成了焦土,边看边有口无心的回答说:“家里没事,都好,山下没影响。” 春莹看完周围一片焦黑的景象,把头转向熙风说:“哎呀嘞!这么多田全部都烧掉了!” 熙风不免叹一口气说:“哎!白累了!” 在田里面感叹了一阵后,两人一起朝高岭山上走去。 渌云已经起了床,在外面查看大火烧过之后的状况,检查自己的棚子是否完好。 见春莹和熙风回来,三人又感叹了一番,当晓得自己山下的十来亩水稻全部被火烧掉之后,渌云不免又流起了伤心的眼泪。 熙风也在一边长吁短叹起来,春莹只得在一旁劝慰一番后回村去了。 古星恒到山上查看了被烧的面积后,隔天就把情况报告了乡里和警士。 过了一天,上面派人到现场进行了调查。 又过了几天,熙风在家里做手工活——去棉籽。 外面上来一胖一瘦两位穿着制服的人,在确认熙风的身份后,二话不说将他拷了起来,扭下了山…… 第67章 真凶泄露了秘密 深田毕竟年轻气盛,见制服抓了自己父亲,冲上去就要动手。 瘦制服大叫一句:“你敢打警士!” 深田听到大叫愣怔一下不晓得怎么办。 渌云在旁边见熙风被拷已吓得“嘞嘞”叫,又见就要动起手来,早已吓得泪眼汪汪,立马上去把深田给拉了回来。 警士就趁机把熙风带下了山。 渌云在家里已经乱了方寸,不晓得要怎么办。 她只得先让深田在家照顾弟弟妹妹,自己下山到三塘村,找到婆婆跟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左英听完渌云述说,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只得马上叫了熙水和熙火来商量。 渌云见来了两个主事的男人,心里稍微宽松了一点。 熙火虽说平时算的很精,上次到山上吃饭又跟熙风一家闹了个不愉快,但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是讲兄弟情分的。 最后商定由熙水、熙火和渌云到龙城乡去打听一下,看看情况如何。张左英上山帮着照顾孩子。 三人到了龙城,不懂门路,在附近瞎打听一番却是什么都没问到,只能灰头土脸的回了家。 深田见母亲一脸颓丧的到了家,问了她情况怎么样。 深田听了后想了想,提醒母亲可以去找舅舅周立人试试看。 熙风老丈人家里的条件比较好,从小就给渌云的弟弟周立人请了教书先生。 周立人本人也算勤勉,学有所成,当时在龙城书院教书,在乡里上上下下也算混得个眼熟。 渌云经深田一提醒,猛然想起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于是提了一壶木油,马不停蹄地到娘家去了。 渌云的母亲听说熙风出事了,立即带着渌云到书院找到了周立人。 周立人听渌云说完情况,带着她到外面买了一包烟,然后到乡里去找人。 在散了一圈烟后,终于找到了乡上一位负责的副乡长,告诉了他们情况。 话说当日熙风被带到了龙城,被关到了粮站的“小牢房”里面。 熙风在“小牢房”里面待着,条件可是比上次抓壮丁住的牢房好多了,有了上次被抓壮丁的经历,而且没有人打他,心里倒是不害怕,只是每天犯愁自己会被怎么样。 自到这里后,他晓得自己被抓的原因,有人诬陷烧山的那把火是他在田里烧秸秆点着的,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上面的调查结果出来,当天晚上的山火火源确实是在他的田埂上。 他拼命喊冤,说他没有烧。 上面只得再进行深入调查,没有急着对他进行处理,但也没有放了他,让他配合调查。 渌云听从周立人的建议,到家里准备了一些木油,然后由他带着提到乡里上下打点,最后见到了熙风。 熙风虽说在牢房里没有少一顿饭,但却消瘦不少,头发也全被剪去。渌云见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见面仓促,时间有限,熙风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渌云和周立人怎么办。 熙风在牢房里没事就琢磨,慢慢的就觉出其中的味道来,他想这个陷害他的人一定就在峰下村。 于是跟两人说,让两人到峰下村去找春莹和古长远,然后让他们带着去找古星恒。拜托古星恒私下调查一下,看是谁放的这把山火。 周立人和渌云商量了一下,私下去找古星恒最好是人少一点更好,他就不去了,让她一个人去。 渌云觉得有理,回家又准备了一壶木油,拜托婆婆照顾孩子,自己带着油下山先找到春莹和古长远,然后三人在傍晚时分到了古星恒家里。 熙风家里出了邵田这么一位军人,熙风平时对他也是非常尊重,句句话能说到他的心里。 古星恒对熙风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眼下又收了渌云一壶木油,心里不由得还是蛮开心。 当渌云说出熙风的冤屈,托付他私下观察并调查一下是谁这么诬陷人的,古星恒满口应承,说一定帮助找出放火的真凶。 天公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来也是巧合,在渌云找古星恒的第四天下午,古星恒扛着锄头到自留地里转了一圈,看看地里的菜怎么样。 途经古长坚门口的时候,被突如其来“刷”的一声惊到,吓得一个激灵,古星恒把头转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这一看又吓了一跳。 原来路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豺狗!眼睛喷着恶毒的绿光盯着他。 那畜生的样子有点奇怪,一身的灰毛全部卷曲粘在身上,还有很多烧焦的毛间杂其中,很可能是大火那天晚上糟了殃。 古星恒下意识的握了握锄头,嘴里“哎呀!”感叹一句,然后大叫:“来人啊!打豺狗啊!豺狗来……” 古星恒还没说完,豺狗已经向他走过来,吓得他噤了声。 豺狗的左前腿向上勾着,不敢着地,显然是受了伤,所以走起来是重一下轻一下。 古星恒见是只病狗,恢复了一点信心,操起锄头向它头上砸去,“咚”的一声闷响,打中了那畜生但却打偏了,没有打到头而打在了脖颈处。 豺狗“呜咽”一声,慌不择路向古长坚房子的方向窜去。 古长坚当时在家,听到古星恒的叫声就在家里随手找了一根棍子,他刚走到大门口,见豺狗已到门前,还在往他家里窜,他吓了一跳,但是已经避无可避,于是咬着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棍子向那豺狗的狗头砸去。 这一棍真个是力道十足,而且打得特别的准,不偏不倚正中头顶,那畜生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就倒在了地上,四肢稍微挣扎一下便彻底不动了。 古星恒扛着锄头走过来,用锄头杵杵那畜生,没有反应,的确是死透了,于是舒展了脸皮,抬起头看看古长坚,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古长坚舒了一口气,对古星恒咧嘴一笑说:“哎!还好打死了!这个斋祭还敢往家里窜。” 古星恒擦擦脸上的汗,然后用手指指门外的草丛说:“我刚从菜园回来,这斋祭从那草丛里面窜出来吓了老爹一跳。” 古长坚顺着古星恒的手指看着外面说:“哦,不晓得是从哪里跑来的?” 古星恒又把眼睛放到那豺狗身上说:“肯定是山上跑下来的,看它的毛,肯定是那天晚上被山火烧卷的。” 古长坚嘴角透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村长,干脆把这畜生给剥了,在我家里做了,我们吃了它吧?” 古星恒也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荤腥了,古长坚的提议正合他意,于是高兴的笑起来,对他说:“嗯,好!我家里还有一点水酒,我去拿过来。”说完就扛起锄头往回家的方向去了。 古星恒刚走,恰巧古长坚的老婆从外面回来,于是古长坚让她烧好水,然后他给那豺狗褪了毛,开膛破肚整治干净。 古长坚想,自己平时跟古星恒接触也不多,为避免两人喝酒尴尬,又到村里把平时经常跟自己一起打猎的两个朋友叫了过来。 古长坚家里飘满肉香,他的两个朋友帮忙一起摆好了桌椅板凳、杯盘碗筷。 古星恒像是算准了时间,等一切准备好了,才提着两罐水酒进了门。 两下四个人见了面都是同村人,不用寒暄就上了桌。 古长坚的老婆自己先吃了饭去休息,留下四个大老爷们在桌上推杯换盏。 四个老男人在一块喝酒,免不了就聊那些村巷之间风花雪月的野史,这样的话题既一下拉近几人的距离,又助了酒兴。 三巡酒过后便互相称兄道弟起来,这时候豺狗肉也吃的差不多了,人人面红耳赤,意识模糊,也不晓得是哪个提了一句:“这豺狗是哪里来的?来得好?饱了我们的肚子,杀了我们的荤腥瘾。” 古星恒舌头有点打卷,带点含混的声音回道:“这斋祭是被那天晚上的大火给烧下山的!” 那人说:“这么说,我们今晚能吃这顿肉还得感谢刘熙风了,得亏他点秸秆,引着山火,哈哈……” 这时候,古长坚也是醉得有点得意忘形,立马大声反驳道:“狗屁,那把火是老爹点的!” 有些人喝醉了是什么也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听了什么都没有知觉,还有一种人是酒醉心明,虽然看上去醉了,但是心里面对发生的事却是一清二楚。 古星恒就属于后面这一种。 当下,他听到古长坚说出这一句,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瞬间想起了渌云拜托他暗中找纵火真凶的事,于是支起耳朵来想接着听古长坚说。 古长坚果然接着往下表起“功”来:“你们都应该感谢老……” “古长坚,你个蠢子!你在瞎喷啥粪!”古长坚的话被突然从房间出来的老婆打断,她双手支着腰,眼睛瞪着他,屋里安静了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古长坚受这一惊吓,酒醒了个两三分,但为打破这气氛,又端起酒碗往三人巡一圈说:“来来来,吃酒吃酒!”三人也端起酒碗喝酒。 古长坚一碗酒下肚,扯开了话题,谈起了田里禾苗的长势,她老婆见此转身回房去了。 四人又聊了一会天,把剩余的酒打扫完便各自回家去了。 话说古星恒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酒醒还记得古长坚漏嘴说出自己放火烧山的事情,吃完早饭准备到山上找渌云,告诉她是古长坚放火烧的山。 他还没走出村口,刚好远远看到了古长坚,突然在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面拐了几道弯。 他感觉不对,昨天晚上总共才四个人喝酒,如果自己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上面晓得了来抓人,古长坚肯定会晓得是他告的密,这样就得罪了他。 如果不告诉渌云,她肯定只以为他没有查到,也不能怪罪于他。 于是古星恒转身回了家,他决定就假装什么也不晓得了。 当天下午,古长坚还是被两个穿制服的人给带走了。 古星恒真是没有想到,这下他也犯迷糊了,是谁告的密呢?还是古长坚犯了其他的事呢?也没听说啊。 他不会猜测是我告发的吧?!想来想去,娘的!昨天晚上真不该去他家喝酒…… 第68章 洗刷冤屈下了铐子 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告发古长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堂兄弟古长远。 古长远又是怎么晓得是古长坚放火烧的山呢? 事情还得从古星恒撞到那只豺狗之前说起。 原来那只豺狗在走到古长坚房子前面的草丛之前,跑到古长远的房子附近,偷吃了他家里养的一只鸡。 晚上春莹喂食的时候发现少了那只鸡,找遍了鸡平时爱去的地方都找不到。 古长远在房子不远处发现几处血污,里面混杂着鸡毛,于是循着一丝依稀的痕迹找到了古长坚的房子附近。 恰巧当时古长坚正“高谈阔论”说到自己点火的“英雄事迹”。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古长远隔着屋门听到了他的话,心头咯噔一下,又向墙脚靠了靠,想仔细听听他怎么说,不料古长坚的话头却被他老婆打断了。 得此“重要情报”,古长远哪还找什么鸡呀!当下就揣着这个信息回了家,跟春莹计谋了一番。 古长远跟古长坚素有嫌隙,这次终于有把柄落在了他手上,也为了救大哥熙风,替他洗脱冤屈,哪能错过了这等机会! 第二天大一早,古长远和春莹两口子就上了山,把昨晚听到的全部跟渌云说了,然后三人商量一番就赶紧到了龙城。 渌云找到了上次那个负责的副乡长,举报了古长坚。然后,副乡长带着他们又把情况反映给了穿制服的警士。 警士调查几天毫无进展,正为此事犯愁,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个重要的线索,立马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调查了解,下午就派人把古长坚给带走了。 古长坚虽说平时在古长远面前牛皮的很,但其实是个怂包,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警士把他带到小间,才刚开审,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全部坦白交代了。 原来古长坚一直对熙风怀恨在心,又不敢当面找他的麻烦,只经常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但由于熙风勤劳机警,他很少得逞。 适逢最近天气干燥,山上枯黄的松针和树枝多。 大火烧山这天,他上山砍柴,无意中见到熙风田里的禾苗长势很好,心里突然想出这么一个毒计来。 当天晚上,村民回家,鸟兽归巢,空山寂寂,夜幕降下来,他偷偷的潜到山里,在山脚下用树枝耙了几堆松针叶,从熙风的田埂到田中央一路铺过去,用火柴在田埂处点着火后便偷偷的溜回了家里。 他本只想烧毁熙风几亩庄稼,没想到他走后,火势不受控制,蔓延到了山上,那个地方又偏僻,没有人发现,结果大火一发不可收拾,成了燎原之势,不但点着了林木,林木的火又烧回到田里,将熙风的十几亩禾苗一烧殆尽。 当大火烧到山顶,火势冲天,村民发现的时候,他也吃了一惊,那天晚上他也吓得要死,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出了这么大的事,万一上面查到是他放的火就死定了。 后来上面果然下来了调查的人,他在家里吓得双手像筛糠一样。 他仔细一想好像又找到了解救的办法,于是在调查人员走出村子后,他在背后偷偷的追了上去,诬陷说自己看到是住在高岭山上的刘熙风放的火。 这才惹出后面这么多事情。 刘熙风进了牢房让他暗自开心的不得了,他以为熙风被抓了,一切太平了,自己可以放下心来。 结果得意忘形,自己说漏了嘴,把实情给倒了出来…… 熙风从龙城出来,在上高岭山的小路爬了一半的时候,恰好碰到渌云从山上下来。 她见他满脸灰尘,消瘦了许多,不过好在安全回来了,她喜极而泣,微笑着流下两行热泪。 本来她打算再去龙城打探一下情况的,没想到刚出门就碰到他回来,老天真是长眼啊。 熙风往渌云跟前靠近两步,拍拍她的脑袋说:“别哭了,没事了,我不是回来了吗。”说完拉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往回走,然后自己在前面带路往山上的家走去。 张左英正抱着棉红站在门口一路上一路下的溜达,哄孩子睡觉,见熙风回来了,停止了哄孩子,对他说:“回来啦!回来就好!”说完往里面叫一句:“伢仔几,你们爸爸回来了!” 熙风笑笑说:“回来了,没事了!”说完准备踏脚进门,不想却被母亲给拦住了。 深田带着弟弟们围了过来,只庸田还蹲在屋里玩自己的。 张左英说:“等一下,先站一下,别急着进门。”说完把棉红给深田抱了,自己到房里拿出冬天烤火的火盆,在里面放了一些松针叶,然后把盆放在门槛下,用火柴点着火,对熙风说:“进来吧!跨火盆过来,祛除厄运来好运!” 熙风抬脚跨火盆的时候,那盘中的火无风却烧的呼呼的叫,自个烧的旺起来。 熙风也没在意,跨过火盆到扶椅上坐下。 渌云端着火盆到灶下给熙风烧水洗澡,又给他准备一些饭食。 熙风给大家讲在牢房里面的一些事情。 孩子们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短头发的样子,围着他傻笑。 张左英在一边接着哄棉红睡觉。 等水烧好之后熙风暖暖的洗了个舒服澡,然然美美的吃了一顿,这些天虽然不曾断过一顿,但是牢房的伙食毕竟比家里差得远,没有一顿是合他胃口的。 饭饱之后,他也不再跟大家讲他这些天的经历,到床上美美的睡觉去了。 熙风回来了,这下渌云就落心了,拿起放下多日的鞋底开始接着纳。 深田又接着研究自己的木匠活。 张左英在山上待了这么久,又急着下山回家去了。 熙风倒在床上,一会就打起了呼噜,这些天来,他也实在是累了。 他睡的很沉,但迷迷糊糊中又做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那是熙风到丁都县贩盐那年,在路上遇雨夜寄宿山上的小庙做的那个梦,今天他又梦到了同样的场景。 他梦到自己在三塘村老樟树上做了一栋房子,但见一只萤火虫在他面前飞过,飞到瓦面附近,绕着墙壁飞了几圈消失不见了。 他想跑到外面去看,刚走到门口,一阵风吹来把房子吹走了…… 梦境依旧很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回旋了好几天。 虽然他很想知道这个梦境的意思,但眼下没有精力深究,山下烧了十来亩庄稼,深田要结婚,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对于农民来说,最珍贵的莫过于田地了,每一寸每一分都不容有失,每一株禾苗都是辛勤汗水的结晶。 十来亩的庄稼打出来的谷子,至少够一家人吃上一年多。 这些损失想让古长坚赔偿是不可能了,必须自己想办法来补救。 恰好当时离种中稻的时间过去不远,熙风带着深田抓紧时间播了中稻种,把被毁早稻的农田全部重新犁了一遍。 等秧苗成熟,接母亲张左英上山带孩子,并请熙水一起帮忙急急忙忙的补栽下了中稻。这样总算可以弥补大半损失。 害人终害己,古长坚整天想着如何对付熙风,没想到搞到最后自己却锒铛入了狱。 树欲静而风不止,熙风从无害人之心,只想着勤劳一点养活一家老小,过太平日子,自己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得。 奈何自己平常不找事,关键时刻却总是事找人。 在无限悠悠的岁月中,人们往往会碰到无数的人,无数的事,这些人和事或因为利益、或因为关系、或因为同等目标而结成不同的网,人们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被套到了网中。 所以人们无时无刻不是身处在无数的网中,人们的生活可以说总是跟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某些条件下,人们或进或退,或共同发展或互相掣肘。但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希望自己能调整好心态,坚持本真,或许这样才能避免身陷在某个地方无法自拔。 第69章 娶媳 深田继续扮演着一个木匠痴货的角色,每天刀斧砍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练的这些功夫还是得到了发挥的空间。 他为自己打好了几件结婚用的家具,箱子柜子凳子等等,全部摆在了为他空出的新房里,器具表面平整匀亮,可见深田确实是花了一番功夫在上面,而且手艺有了很大的进步。 高岭山起了大火之后,熙风为此进了牢房,这事早已传遍了十里八乡。熙风还担心给深田说好的亲事要变卦了。 遇到事情逃避不是办法,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熙风深谙此理,于是到乾塘村准亲家家里。 他不直接跟准亲家提及上次火灾的事情,只是跟他寒暄,想探探口风再在适当的时机提起深田跟他女儿结婚的事。 一切很顺利,而且是熙风的准亲家先提起火灾的事,对熙风表示非常同情,并痛骂古长坚是个王八蛋,一点也没有要毁亲的意思。 熙风便找着机会,打蛇随棍上,提出两个孩子结婚的事,准亲家听了也掩饰不住的高兴,于是两下就把结婚的时间定在了年底。 邵田在部队的表现再次得到了上级的认可,提拔他当了副班长。 当了副班长,在自己学习进步之余,还要带领其他战友共同前进,这些工作虽然有压力,但也是一种动力,他真是感觉自己充满了干劲。 这一年,当把长袖换成了短袖,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部队新群对他的考察期满,于是在某个夜晚,他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三个申请书——《加入新群转正申请书》。 由于在部队的积极表现,上面很快批准了他的申请,他成为了一名正式新群成员。 带着这个新的身份,他被升为正班长,带着全班的战士开展新的教育运动。 他依然积极努力,认真负责,可是他没能发动全班战士的积极性,他带的班没有在运动取得很好的效果,没有很好的完成部队交给的任务,与当年的所有荣誉失之交臂。 但是,部队对他的努力还是给予了肯定,仍然给了他“五好战士”和“一级技术能手”的荣誉,同时将他的材料上报基地,最终被评为“五好战士标兵”。 正当邵田志得意满的时候,却经历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他被部队连长请到办公室“喝茶”。 连长对他进行了批评,说他只顾着自身的进步,而忘记了自己班长的身份,没有带领好班里的其他战士共同成长,还有一点,连长着重强调让他搞好与连里战友的关系。 邵田明白连长说话的意思,但却听得云里雾里,不晓得为什么连长会在这个时候对他进行这样的批评。但又不好直接问原因,只能连连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反思改正。 他揣着满腹的疑问回去,对此事耿耿于怀,并不是说自己没有缺点,连长说的问题在他身上也确实存在,但他觉得连长突然对他进行批评这件事有点蹊跷。 第二天刚好有半天的假,他到外面买了几个苹果,悄悄的给了连长,这才打听到,原来是有人眼红他的表现和获得的荣誉,告了他的黑状。 至于是谁告的,连长怎么也不肯透露。 这是邵田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这个社会上真的存在与自己作对的“坏人”,认识到这个社会真的存在“黑暗”的一面。 也学会要努力正面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并尽量搞好与别人的关系,适当的晓得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他还要提高自身的思想觉悟,首先要反省别人指出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且对告黑状这类事情或许不应看的过重,否则滋长了仇恨心里,对自己的成长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邵田本性善良,又积极接受党的各种教育,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并不作多想,只是更加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到让自己问心无愧。 旬田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每天还要上下爬山赶学堂,不晓得是不想再读还是走累了,这一年回了家再没有去书院。 熙风也因为家里的事心力交瘁,没有多管他,让他每天跟着到田里去劳动。 火灾过后,熙风更是不敢大意,更加精心“伺候”着田里的禾苗。 因为被大火烧过,田里灰烬很多,而且全部犁进了泥土里面,相当于施了一层厚厚的底肥,那十来亩补种的中稻长得特别的好,到收割的时候,产量也是十分的可观,弥补了因大火烧毁的大概三分之二的损失。 转眼,人们又穿上了厚衣服,眼看着到了年底。 熙风到准亲家家里给深田商定了娶亲的具体日子。然后接母亲上山,跟渌云一起准备好结婚要用的一应物品。 最后就是请客人了,这下熙风反倒犯难了,山上房子小,请客的器具少,不好置备。还有就是上次跟熙火一家有了嫌隙,怎么请他们的问题。 熙风主动下了山回到三塘村,到熙火家里请他们一家喝深田的喜酒。 熙火当下就满口应承并问熙风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萧大莲当初听说熙风被抓的消息后也是深感同情,早就消了气,笑着答应了。 毕竟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熙风和熙火一家消了嫌隙,于是干脆把熙水一起叫了过来,商量一下在哪里办酒的事情。 其实,熙风和深田的本意都是希望能在高岭山上办,可是请客的一应家伙什不全,山上又独门独户,不好借用。 熙风跟两位弟弟提出这个难处来,没想到熙水很痛快的说:“那就在山上办嘛,请客的家伙什让春莹在峰下村借,到时候我们一起帮忙到山下挑上去就行了。” 熙风听了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看熙火,熙火忍着没有说话,转头看了看萧大莲。 萧大莲对熙火笑笑表示同意。 熙火这下才好像很爽快的样子说:“可以啊!到时候我们帮忙担就是了。” 熙风听完一阵感动,关键时候毕竟还是自家兄弟亲。 深田娶亲的前几天,熙风到山下请熙水和熙火到山上帮忙,将山上的房子打扫干净,又将房子前的空地整理一番,以备结婚当天打桌,又在古长远的帮助下将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全部或担或搬弄上了山。 一切准备妥当,娶亲的日子也如期而至。 这天是个好天气,太阳高照,山上不十分冷。山上万物凋敝,但却透着一种骨感之美。 带着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深田把山下乾塘村的曾致女接上了高岭山的家,在拜过堂,敬过酒之后就正式成为了深田的妻子,熙风的儿媳妇。 熙风这年四十五岁,娶了第一个儿媳,正儿八经的当了老公公。 这天熙风喝的伶仃大醉,想想一路艰辛带着家人走到今天,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免不了内心里有种自豪感。 他所经历的事情,现在回想一下,不觉有点唏嘘感叹。他也想流一番眼泪,抒发一下内心的情感,但是他又克制了这种冲动,只能以一醉告欣慰了。 渌云四十三岁,做了婆婆,她没有把持住,哭了。 第70章 大儿子返乡 这天,高岭山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虽然他们来过山上很多次,但是这次和以往却有不同。 以往他们上山来都是蹭顿饭然后下山。今天吃完饭却没有要下山的意思。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熙风的弟弟熙水和熙火。 原来熙水和熙火两人准备合伙盖一栋房子,这次上山来是想跟熙风商量商量。 与其说是商量,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熙风在山上给他们砍造房子所需的所有木材。 熙风一向如兄如父,对几位弟弟照顾有加,平时有口吃喝都要惦记着他们,对于这件事情肯定是全力支持。但是需要造房子的木材确实是有难度的。 熙风虽说管理着山上三十多亩的木子岭,但是造房子的房梁、楼板,盖瓦的板材都需要杉树,他是一棵也没有的。 木材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在这里,熙风提出先下山去看看建房子的地方。 熙风跟着熙水和熙火下山回到三塘村,熙水和熙火带着熙风到他们选的建房地点。 到了地方,熙风有点惊讶,立马问道:“这块地没有争议吗?这块……”熙风想了想,又把自己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熙火说:“没啥争议啊!” 熙水补充说:“我们问了刘旺,他说我们愿意建在这里就随我们自己。” 原来熙水和熙火两人选的建房地点是当年洪灾后出走的刘长连和死鬼刘雨正倒掉房子的旧址。 当年,熙水和熙火还小,对刘长连和刘雨正没什么印象了。但熙风对当年的事,特别是刘雨正还记忆深刻,对这块地有点犯嘀咕,又怕当下说出来闹得两位弟弟心里不舒服,所以把后面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熙风心里犹豫要不要提醒两位弟弟,不好做决定,于是侧面问他们:“这块地怎么样,你们请地仙看过没。” 熙火抢着说:“看了!地仙说这块地风水很好,建房宜居!” 熙风一听,放下心中的疑虑,既然地仙都说是块好地,那就没问题了,自己也不要煞风景,提出当年的事来了,免得让他们心里生出疙瘩,反而不美。 接着两人又跟熙风商量打土坯的事情,熙风在当年修复村里围墙的时候参与过打土坯,于是告诉他们在哪里取土比较好,打土坯的注意事项等等。 熙水和熙火做房子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并请熙风有空下山来帮忙。 高岭山上的植物换上了新的绿装,被烧掉的那片山也发满绿芽,春天到了。 山上的野猫整夜整夜的叫,深田在此熏陶下,每天晚上努力“作业”,让妻子曾致女怀上了孩子…… 邵田总算摆脱了上次被告黑状的影响,重新获得部队的信任,并被推选为小组长。同时被派往外地执行搭线架和保养线路的任务。 根据安排,他带领队员来到天灵山执行任务。 天灵山地处北方,当时还处于天寒地冻的时期,冰雪还没有化开,为执行任务带来很大的挑战。 邵田抱着不畏寒冷和艰险的精神,处处都冲在最前面,得到了队员的认可和拥护,出色的完成了任务,但他的手脚也因此冻伤几处。 回到部队后,他受到了高度表扬,部队批了他一个星期的探亲假。 邵田决定回家!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军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自参军出来,他已将近四年没有回家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这天晚上的思乡情绪确实非常的浓。宿舍的战友们都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或轻微的鼾声,他还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他想起了高岭山上的父亲母亲、弟弟,想起了高岭山、峰下村,想起了他做过的许多事情,想起了三塘村的奶奶、叔叔婶婶们,想起了三塘村的许多事情,想起了三塘村口的老樟树…… 迷迷糊糊中,邵田也不晓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听到部队早起的号角,他今天虽然不用集合,但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头有点疼,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把其余的感觉全部冲淡了。 他捡好行李,其实也就简单的几件衣服,本来想到外面搞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回去,但又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匆匆整理好自己宿舍的物品,将要带走的行李物品放进问排长借来的一个袋子里,然后提着袋子上了回家的路。 他带点小跑的奔到了车站,可惜车站没有这么早发车。他找位置坐下,可是没坐到一分钟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到处看看,竖起耳朵来听动静,然后又坐下,又站起来…… 一番苦等之后,总算熬到了发车的时间,可是上了车后,那司机却迟迟不启动,急得他在车上一口一口喘粗气。 司机终于驾驶着车子在公路上奔驰着,沿路的山上苍松翠柏,满目绿意,粉红色的杜鹃点缀其中,美不胜收,可是邵田却无心欣赏。 他觉得车子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他在位置上挪来挪去,一直在心里鼓劲,仿佛想传一点力量给车子,让车子跑得更快一些。 坐在他旁边的人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关切的对他进行询问,于是两人借着话头聊了起来,这才稍稍缓解了他急切的情绪。 直到下午,车子才进入恩丰县城境内,当他在车窗看到前方矗立的恩丰塔时,激动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啊!家乡!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美好,空气是新鲜的,吸下去是如此的舒畅!风景是美丽的,让人如此的心醉神怡! 啊!故乡!这一刻,他的肌肤,他的每一个细胞跟她融为一体!感觉是如此的写意。 邵田提了包离开座位站到了车门口,等车子到站还没停稳他就自己打开车门,一步跨了下去。 他终于踏在了故乡的土地上,感觉是如此的踏实!他真的是眼角都潮湿了。 邵田没有在街上作一刻停留,反手将行李扔到肩上,扛着包沿着回家的路快速走去。 四年来,还是头两年收到一封家里寄给他的信。信是深田写的,字体不匀称,但整体还算齐整,只是错别字很多。 邵田还算看的懂,信中晓得母亲生了一个男孩,叫枫田,晓得白龙门水库已经建成…… 这封信勾起了邵田强烈的思乡之情,但他身处部队,正为汉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为了汉国这个大家,只能在梦里回到那个承载他所有回忆的小家。 家书对于离家的游子真是销魂蚀骨的毒药,可以将几尺高的铁骨铮铮的男儿化成绕指柔的痴呆儿。 还好这几年来的信很少,让他只在忙碌之余回味家乡的人和事,让他细细的咀嚼以前的回忆,而不至于产生一次次回家的冲动。 现在他终于回到了故乡,那个生他养他的三塘村,还有那个他记忆最深刻的高岭离他不足二十里远了,甚至他抬头望一眼就可以看得到高岭山的山顶,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和弟弟此刻都站在房门前,他们在向他招手,等待着他回去。 终于转到了回家的公路,邵田加快了脚步朝高岭山走去,他只恨自己没能插上翅膀,由县城直飞到高岭山顶的家,给父母亲和弟弟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要给家人们看看他这些年来的变化,他的进步,他要告诉家人,他这些年来获得的荣誉,得到的认可,告诉家人他在部队经历的点点滴滴。 太阳有一半躲进了西山后面,夜幕快要降临了,夕阳映照的天空漂浮着一朵朵美丽的红霞,但是邵田却无心留意。 他绕着曲折的公路,略去路上所有的风景,终于到了高岭山脚下。 上山的小路郁郁葱葱,新生的荆棘霸到了路中间,他记起以前父亲都是每年的五月初五拿着柴刀,带着孩子们来清理这条路的。 眼下还没有到清理的时间,草木猖狂的伸到了路中间,不过刚好,邵田可以把它们当做是欢迎他回家的列兵。 他抬头望望山顶,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提了提身上的包,抬脚迈上了小路,向高岭山上的家走去…… 第71章 可恶的谣言 世界上有一种人勤勉做事,勤俭持家,默默地过自己的日子,对比他生活得更好的人,或者说对别人取得的成就看在眼里,但从不眼红,他只朝前看,朝自己的生活看,期望自己的每一份辛苦都能为自己将来更好的生活打下基础,不求比别人过得好,只求自己过得越来越好。 也有一种人,对比他生活得更好的人和别人取得的成就耿耿于怀,于是就不安分的过自己的日子,轻者对别人斜乜了眼相看,轻骂两句算是完事;重者则故意挑事,寻衅滋事,打击报复,直至别人比他惨了他才开心,然后又盯上下一个比他过得好的目标。 话说熙风管理着高岭山五十多亩的农田和三十多亩木子岭,这些财产虽说是庵里的,但是高岭山上的小庵早已无人管理,名存实亡。 当年搞群集化时,峰下村就想将这五十多亩农田收归群集,但是考虑到不方便耕种,又有熙风专门在山上打理,村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 眼下群集化这么多年来,峰下村的村民缺吃少喝,却见熙风一家外来客在山上吃得饱喝得足,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暗暗生了嫉妒之心。 古长坚当初眼红熙风在山上粮食和木油能吃到撑,做出那害人害己的事来,最终把自己送进了牢房。 他进了牢房之后,他老婆自然对熙风一家恨的是咬牙切齿,但苦于自己一妇人,丈夫又不在家,她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其他的也无能为力。 但是,怨气在心里面积久积多了,免不了也会跑出来作作祟。 古长坚的老婆发挥了一个妇人最擅长的东西——嚼舌根。 妇人老在村里面聊一些高岭山上是如何如何富足的事,久而久之就传出这么一句话,说熙风一家在高岭山,平时渴了不是喝水,是喝木油的! 什么流言到了农村,那传播速度是非常惊人的,打个比方,村头的妇女刚进了产房,不消一会功夫,村尾的人就晓得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妇人的话自然传到了全村每个人的耳朵里,人们或许不信熙风喝木油,但是高岭山上的粮食多、木油足是肯定的。 于是就有人到村长古星恒那里煽风点火,古星恒听到那流言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心想我堂堂村长,过得还不如一个外村来的人。 自上高岭山这些年来,熙风早出晚归,勤勤恳恳的照顾着山上的农田和木子岭。 他挖巷道除杂草、疏通山上的道路、到密林间伐,将高岭山照顾的妥妥帖帖。 但是种的粮食除了交统购粮,还要供弟弟熙林和孩子们读书,留下的粮食除一家人吃食以外,虽有一些余粮,但却并不像下面的人吹嘘的那么富足。 不想熙风在山上独门独户的过日子,从不惹事,却又引来小人的妒忌暗算。 春莹和古长远在峰下村听了这句流言,早已气得火冒三丈。 想想熙风自十三岁当家以来,哪一天不是累死累活,每一粒粮食,每一滴油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有时候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又有谁帮过他,又有谁怜悯过他。 但是气归气,他们对此也束手无策,跟别人解释吗?谁又会信呢!谁又会听呢! 个人的力量在群集面前有时候还是渺小的,是苍白的,他一户正眼的人斗不过一村红眼的人。 春莹跟古长远没了办法,只得想着把事情告诉熙风。但是他们还没有上山,在这个节骨眼上熙风却下了山,手上还提着一壶木油。 这是去年年底新榨的油,熙风每年都要提一壶给春莹。 熙风走在路上感觉气氛不对,峰下村的人见了他不再是给一句友好的问候,投来的却是异样的眼神,熙风发现他们眼睛都是红色的。 熙风到了春莹家里,春莹和古长远一起把村里的流言说给他听了,熙风气得拍了桌子,等气稍微消了又想,就是要眼红死他们,气死他们,反正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他想错了,有人正在想着怎么整治他。 那些流言已经勾得峰下村的人心里痒痒的。 熙风又提着一壶黑黑的木油在村里走过,这下彻底刺痛了村民的眼,撩拨了他们的心。 古星恒再也按捺不住,这么多年他对上陪着小心,对下治理的服服帖帖,他经历的事情很多,他有的是办法。 没有再多加犹豫,古星恒召集了村里的组长和队长开了一个会议,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讨论是否要将高岭山上五十多亩农田的粮食收归群集。 会议不到五分钟就开完了,首先由古星恒提出意见,然后得到组长和队长的一致拥护。 第二天下午,熙风在山里犁早禾的秧田,古星恒找到了他,他站在田埂上通知他,村里在种早稻之前要来丈量高岭山上的田地亩数,以后打出的粮食除留下他一家的口粮和统购粮,多出的全部要收归群集。 说完还特意强调,这是乡里下的通知,村里开会讨论同意通过的,并不是他个人的主意,他也没有办法。 熙风乍听有点蒙,他没想到古星恒会这么整他,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心里一清二楚,他觉得古星恒后面的解释很恶心,但是他明白现在不能得罪他,否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于是表情严肃,但语气稍带柔软的说:“晓得了,到时候口粮能不能多给我留一点,毕竟这是我一个人种的。” 古星恒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嗯,到时候再看吧!”说完折转了身回去了。 熙风回家,跟渌云和深田说了这回事,气得深田痛骂峰下村的人一伙王八蛋。 渌云和曾致女去灶下做饭,一家人气得谁也没有话,草草吃过了晚饭正收拾碗筷。 旬田带着庸田到房子前面的小池塘里抹鞋子。刚走到门口,听到一只鸟从上山小路那边的树林里扑腾着翅膀飞出来,好像是受了惊吓。 旬田转头看去,发现一个人出现在山路上,正在向山顶走来。 旬田立马对着屋里叫道:“来人了,爸爸,有人来了。”说完手牵着庸田,已然看着来人。 熙风正在打水洗脸,听到叫声,放下脸盆和水瓢,心想,这时候还有什么人来呢? 他三两步走到门外站着朝山路看,只见来人长得跟他一样高高的个头,穿一身军装,头上戴着一顶军帽,遮住了上面一半的脸,只能看到鼻子以下,嘴唇厚实,勾着头只顾看路,但能看出很强壮,英姿飒爽,走路生风,把路沿的灌木都搅动了。 熙风觉得眼熟,猛地一想,兴奋的表情一下跃到了脸上,立即向山路跑去,嘴里边喊:“春分仔!春分仔……” 来人听到叫声,抬起头往上看,不想帽子却掉在了地上,他将身上的提包放在地上,弯下腰捡起帽子再站起来。 熙风这下看的真切了,来人不是他的大儿子还有谁!在军装的映衬下倍添男儿的豪勇刚毅之气。 邵田用拿着帽子的手向熙风挥着大叫:“爸爸,我回来了!”说完另一只手提起包裹,快步向父亲跑去。 家人全部站在了门前空地等着他。邵田傻愣着看了众人一圈,母亲的眼泪从眼眶里出来了,深田、旬田、庆田和庸田都长高长大了,另外一个没见过的小孩应该是弟弟枫田了,还有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女人他不认识,她抱着的孩子也不晓得是谁。 熙风接过邵田手里的提包先进了屋。 渌云激动的没了语言,是又哭又笑的,搞得邵田站在那不知所措。 “还不进来,还站在外面做啥?!”熙风在里面叫了一句。 深田上前一步,箍着邵田的肩膀一起进了屋。 渌云擦擦眼泪,跟着余下所有人一起进门了。 只庸田一个还留在门外,看着自己脚下的鞋子,旬田看了他一眼,想起还没给他抹鞋子。 此时外面天色暗了,他懒得再到池塘里去,于是又出去把庸田牵了进来。 渌云的眼泪刚擦干净又淌了出来,见儿子穿着一身军装精精神神的,十分的欣慰。 她走到邵田身前,摸摸他的脸,仿佛有很多话要说,这时候却又好像想起什么,出口一句话是:“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说完不等邵田回答,转身往灶下去了。 深田端了凳子让邵田坐下,然后向他介绍自己的老婆曾致女,告诉他曾致女怀里抱着的小孩是他们的妹妹,名字叫棉红。 渌云在灶下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前厅邵田跟大家聊起了部队。 邵田虽然比当年出去时显得黑瘦,但却更加的壮实,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就连坐在凳子上都是挺直着腰板的,有一种如铁似钢的视觉冲击。 熙风一直看着儿子微笑着,不曾开口说话,但内心却是十分的骄傲。 一会功夫,渌云就炒好了几个菜,但是家里没有米饭了,临时煮要等好久,于是她拿出家里的米粉,先把菜端上了桌,是两盘野味和一盘腊肉。 旬田帮忙拿了三副碗筷,分别给邵田、熙风和深田,他们三人要喝点酒,其他人都吃了晚饭就不吃了。渌云在灶下忙着泡油圆。 等油圆上桌,邵田几口酒已经下了肚,于是话匣子里的话全部掏了出来,问起家里这几年发生的事。 深田就跟他聊起家里来,期间邵田用筷子夹起一个油圆,放到嘴里咬一口,真是香,邵田便说:“啊!家里木油泡的油圆真是香,做的菜也好吃,好几年没吃到了。” 邵田本来一句贴心的家常话,却勾起了熙风和深田今天下午以来心里的火气。 “哼!木油!都不晓得以后还有得吃没有!”深田感叹一句。 邵田见两人表情不对,而且深田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语,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问深田。 深田也不瞒着,将峰下村如何如何流言,村里要将粮食收归群集的事全盘托出。 邵田毕竟年纪大一点,又在外面闯荡几年,比深田沉得住气,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转头看向了父亲,问他打算怎么办。 熙风说:“明日我提点木油到古星恒家里去问问,看一下还有没有办法。” 邵田点点头说:“到时候就让他多给我们算一点口粮,他应该是有办法的。”说完抿一口酒,然后又接着说:“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吧。” 熙风对邵田能提出办法来感到很欣慰,点头对着邵田说:“嗯,明日晚上,人少一点的时候我们再去。”说完又把话题转到了邵田在军队的生活上,三人又聊着喝起酒来。 曾致女将棉红哄睡放到公公婆婆的房间去睡了,自己也到房间去睡觉。 旬田和庆田在一边听邵田讲外面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枫田已经被旬田抱着睡着了,庸田也坚持不住,打起了哈欠,旬田只得先带他们去睡觉,接着庆田也跟着去了。 渌云拿起邵田的提包给他收拾里面的东西。 直到大半夜,几人才各自回房,吹了油灯睡下。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到了大中天,不晓得为什么,总感觉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 第72章 狡诈的村长 第二天夜幕降临时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出现在峰下村的村口,两人注意四下里瞧瞧没有人,小心的朝村长古星恒家里走去。 这两人正是熙风和邵田两父子。 熙风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走在前面,袋子里面装的其实是一壶木油,为避人耳目藏在了袋子里面。 邵田换下了军装,穿着普通的衣裳跟在熙风后面。 古星恒家里还没关门,但是前厅不见一个人,熙风为防别人看到,提前一脚迈进了他的家门,邵田紧随其后。 熙风对着房子里面叫:“村长!” “哪个?”古星恒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接着是房门打开的声音,古星恒腆着肚子从里面出来。 一眼看到熙风,脸上露出一点不悦,再看看熙风旁边站着的年轻人,感觉眼熟,但没一下认出来,然后又把眼睛转到熙风的手上,见他手里提着东西,古星恒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请两人到凳子上坐下,自己也找了一条凳子坐。 熙风将袋子放在古星恒脚边说:“这是去年底刚榨的新油,给你尝尝。”说完和邵田同坐了一条凳子。 古星恒笑着说:“你看你,还拿东西来做啥!” 他说完又朝年轻人看了一眼,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个人是熙风那当兵的大儿子。 他这时候态度变得恭敬了一点,指着邵田说:“熙风,这是你那当兵的儿子吧?” 邵田对古星恒一笑回答说:“是啊!你还记得我?” 古星恒说:“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当初当兵还是在我这报的名呢!这次怎么有时间回来啦?” 邵田说:“部队给我放了几天探亲假。” 古星恒点点头,然后接着问他们:“你们来是有啥事?” 熙风陪着笑脸,将早已打好草稿的一番话给古星恒说了出来:“古村长,就是高岭山上我打理的那些农田粮食收归群集的事,干脆就不要丈量了,我每年按照收成自己主动交一部分给你,由你来调配。” 熙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每年交的粮食全部交给古星恒,至于他古星恒自己如何支配,是上交还是自己留着,留多少,都可以随他的意。 古星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家里并不短缺粮食,而且这样做太过于招摇,高岭山上的粮食如果交给他,久了村里的人肯定会看出猫腻,于是打着官腔对熙风说:“这个事是经过村里会议研究决定的,恐怕不好更改。” 熙风深吸一口气,又对古星恒提出另外一个方案:“那能不能这样,农田不要全部丈量,北凹岭的田比较偏,能不能留给我当自留地,况且北凹岭的木子树较多,榨出油来,我照样交足量的木油给你调配。” 熙风的意思仍然很明显,就是让他留下一些自留地给他,他每年都会给他足量的木油。 古星恒再次明白了熙风的意思,油和粮食不同,粮食是天大的事,人人都盯着,但是山上的木子岭却没有要收归群集,他古星恒拿一点,别人也不会晓得,古星恒显然动了心,但又怕熙风说话不算数,于是跟他卖了个关子说:“嗯,这样吧,我明天召集组长、队长开会研究一下吧。” 古星恒说完,把目光投向邵田,把话题转到了邵田在外面当兵的事情上。 三人又聊了一会,最后熙风见古星恒有逐客的意思,于是拉着邵田起身跟古星恒告辞回去了。 熙风是闻得弦歌知雅意,哪里还不明白古星恒“开会研究”的意思,隔天傍晚时分准备了两壶木油用袋子装了悄悄的送到了古星恒家里。 古星恒收了油当即跟熙风说:“经村里会议研究通过,同意留北凹岭的农田给你当自留地,不进行丈量。” 熙风千恩万谢的向古星恒告辞,并在言语里暗示,今后还会有木油送给他。 古星恒听了很受用,起身将熙风送出了门。 熙风上山回到家,跟大家说了这件事情隐藏在背后的含义,一家人的心事总算放下来,毕竟北凹岭有七八亩田,留给他们当自留地也够吃了。 当夜家人各自回房睡觉,一夜无话。 和煦的阳光从东方冉冉升起,新的一天来了,熙风早已到田里去了,每天起床到田里扫缺再回家吃饭,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邵田在部队这几年来,也早已经习惯了早起,他穿好衣服走到房子外面,空气带有一丝冰凉,但吸进肺里却令人如此的神清气爽。 山里的早上雾气很重,他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太阳透过水雾若隐若现的投射到地上,又被挂在树叶上的露珠折射到空中,射出七彩光芒,美丽极了。 邵田站在山顶往下俯瞰,山下的村庄散乱分分布着,房顶都是统一的漆黑一片,他极力远眺,寻找着三塘村,但是看了半天,不确定哪一片漆黑的屋顶是属于三塘村的,于是他把目光回到了高岭山脚的小路口,目光随着小路移到公路,再沿着公路往三塘村的方向走去,公路两旁的树木像列队欢迎的士兵,在时刻迎接他回到三塘村。 他极力的分辨,并在马路的参照下,终于找到了三塘村,他发现了三江塘的那一抹墨点,他的神思已经飞到了三江塘的那满塘荷花上面…… 吃完早饭,邵田再次换上了军装,跟家人打了招呼后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出了门。 他要回到那个承载着他所有童年记忆的地方——三塘村。 这是一个舒适的早晨,高岭山的小鸟站在树梢上面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曲,邵田也起了唱歌的冲动,唱什么好呢? 他想了一下,好像也不会什么歌曲,只有几首在部队跟大家一起唱过的军歌,但是他也不大会唱。 算了,不会唱就不唱了吧,也不行,不唱憋得难受,于是就由唱改成了哼。 一路哼着小曲,很快就到了三塘村口的老樟树下,老樟树依旧根深叶茂,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 在老樟树下他碰到了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 邵田看着有点眼熟,但是乍一看实在想不起来,就想当做不认识,直接走过去。 没想到那人却露出一脸惊讶对他说:“春分仔!你是春分仔吧!你回来了?!” 邵田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嘴里回道:“嗯,回-来-了。” 那人高兴的对邵田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窝灰(外号)!” 邵田这才想起来,这是他自己小时候的玩伴,现在想想跟小时候还真有点像。 听说窝灰当年也去报了名当兵,还通过了体检和所有的审查,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去当兵的,后来因为跟同一批体检的人打架被除了名。 不过窝灰眼力还真是好,自邵田上高岭山住,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邵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立即由疑惑转为喜悦的说:“嗷!窝灰!你是窝灰!长这么大了!哈哈……” 窝灰透着羡慕的眼神看着邵田,邵田穿着一身军装,玉树临风的,他啧啧说道:“你也长高了,真好啊!不用种田!” 邵田这样冷不丁的碰到好多年没见的玩伴,脑子里又没什么话题可聊,见得再站下去有点尴尬,于是应付说:“你更好!能待在家里,我们要背井离乡啊。”说完用手指指村子的方向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窝灰说:“好好,我也要到田里去。”说完径自往田塅的方向走了。 邵田也离开老樟树,走过仙女河上的小桥,往村里走去。走进村里的土围墙,发现靠大江塘一边的围墙旁,有人在建房子。 邵田不管它,想经过晒谷场向自己在三塘村的房子走,刚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提着一桶水从对向走过来,他定睛一看,这老太太正是他婆婆。 婆婆明显老了很多,头上增了很多白发,但精神还不错,提着一桶水仍然能矫健的往前走。 邵田笑着叫出声并迎上去:“婆婆!” 老太太耳朵很好,听到了邵田的叫声,抬头往他看去,看到是邵田,微笑立即爬到了脸上,说:“春分仔!你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老太太声音很洪亮,看来身体还不错。 邵田接过婆婆手里的水桶,回答说:“大前天回来的,前两天有事,所以今日才下来。” 说完觉得手里的水桶沉甸甸的,看了一眼水桶问:“这桶水不是提到家里去的吗?”邵田见张左英刚才不是往家里的方向走,所以这样问。 张左英抬手指指邵田之前看到别人建房子的地方说:“喏!那不是你熙水和熙火叔叔在做房子嘛,这桶水是提给他们做事的人喝的。”说着走到前面带路。 邵田提着水桶跟在后面说:“哦,原来那里是他们在做房子!” 邵田到了工地上,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都在,围过来跟邵田寒暄一番后又去做事了。 他跟婆婆回了家,房子没什么变化,只是门前的几丛野草长得很高很茂盛,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那么高。 屋子里面的摆设大体没什么变化,当年读书桌子还在,被搬到了外面放杂物。 邵田看到这一切都感觉十分的亲切。但那张读书的桌子又让邵田又想起自己读书的事。 在外面闯荡这几年,经历了许多由不懂到懂的学习,邵田今天对于当年没有坚持读下去,有了一些释怀。 婆婆身体很健朗,也很健谈,问了邵田很多在外面当兵的事情,也跟他聊了很多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情,她虽在山下住,却很怜悯熙风的辛苦。 眼瞧着到了吃中饭的时间,邵田晓得山下的口粮都是定量分发的,本想告辞回去,却被婆婆拉住留了下来,邵田没法只得留下来吃饭。 午饭很简单,只有一个菜但却很硬,是兔肉干,这是父亲送下山的,婆婆平时舍不得吃,今天拿出来了,婆婆手艺很好,炒得很香,邵田吃得香甜可口。 吃完饭,邵田没有急着回山上,他想再看看这个滋养了他童年的地方。 他跟婆婆交代一句就出了门,但出了门他反而失去了方向。去哪里呢?去脑海中映象最深刻的地方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三江塘的塘岸上。眼下时节,池塘里面还没有荷花,但是荷叶盛开,在微风吹拂下翩翩起舞,别有一番风味。 他霎时心花怒放,当即把自己的鞋袜脱了,扎起裤管,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让自己的双脚徜徉在塘水中…… 当日邵田在三江塘游玩一番后便回家跟婆婆告别回了高岭山。 不想因他到三塘村,也引起一场小风波…… 第73章 坦然的接受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从不会去想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今天有肉吃肉,不管明天是否有米下锅,过一天是一天。 有的人很善于刻板的规划,琢磨着未来的前景,谋划着眼前的生活,将自己的日子过得严丝合缝,刻板的不容一丝的改变。 然而往往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变化来临时,他们一筹莫展,觉得前途一片灰暗,一时之间犹如天塌地陷。 有的人心中对未来有清晰的目标,有努力的方向,但是他们从来不去用刻板的条条框框来限定自己的行事准则或行为方式,他们往往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生活中突发的状况能镇定作出应对,总体目标向前,但是随时因时因势改变前进的方式。 对于农民来说,未来的路反倒简单的多,农民的儿子从生下那天开始,父母就给他们灌输农业农民农村的思想。 等他们大一点就必须到田里去农忙。 成年后找个得体的姑娘结婚,然后从父母那里分得一份田产开始自立门户,成为一位初入门户的农民。 等他生儿育女,肩上的担子重了,他再别无他想,每天忙碌着穿梭于田间地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手上起了厚厚的老茧,肩膀被压平,他便对生活逆来顺受,成为一名真正的农民老把式。 这时候,他的儿女又长大成亲了,他就把他父亲教给他的全部传输给他的儿子,这样一代传一代。 偶尔有个别后代或与生俱来的思想不一般或受外界因素的影响,离开了农民的行当而走上了其他的道路,但这背后要付出很多的艰辛,历经很多的痛苦。 不管哪种道路,都不会一帆风顺,都会遇到无数的挫折,最重要的就是在事情来临时,以坚强的态度去面对一切,去度过困难。 人只有不畏到世事中去打滚,才能得到成长。 峰下村的石固,当年和邵田一起上山打猎时被老虎抓伤,在家调理伤好之后,脸上留下了几道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恐怖狰狞之极,毁了本来大好的青春容貌。 从此之后的几年里,他的生活像是进入了地狱,他父亲给他安排好的日子全部被打破…… 邵田这次回乡,见到了他昔日的好朋友石固。 事情是这样的,也就在邵田回三塘村的那天,熙风去赶龙城圩集,在圩集上碰到了春莹,还告诉了她邵田回家了。 于是春莹要熙风带口信,让邵田到她家里去,毕竟好多年没见了。 第二天下山到春莹家里的路上,邵田走到了一片松树林,见一个人在林子里面耙松针叶,那人见有人经过,停下手中的耙子,望着邵田。 因为林子茂密,里面光线很暗,邵田看不清里面的人长得什么模样,他也没在意,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 “春分仔!你是春分仔吗?!”林子里传来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人,大概跟邵田差不多大。 邵田愣怔一下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林子里说:“诶,你是哪个?”。 那人没有回答,放下耙子朝邵田走过来,步履铿锵有力。 邵田正在疑惑之际,那人走出了林子,邵田初看吓了一跳,只见那人脸上几道疤痕,上嘴唇缺失一块,牙齿恐怖的露了出来。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一下没适应,闭上了眼睛,几道疤痕在阳光照耀下血红血红的,更显得狰狞恐怖。 那人试着慢慢睁开了眼睛,本来缺失一块的嘴唇张了开来,脸上的疤痕挤到一块,好像是在对邵田笑。 邵田见到这样一张脸,实在是笑不出来,后退两步又问了一遍:“你是哪个?” 那人张合着像是没有嘴唇的牙齿回答说:“哈哈,我是石固啊!” 邵田努力回想着石固以前的样子,却怎么也无法跟眼前的这张脸联系在一起。 不过想起以前经常和石固一起玩耍打猎,还一起历经过生死的危险,心中还是添了几分亲近感。 邵田尽量不看他的脸,试着将自己对那张脸的膈应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石固说:“哦!是石固!怪不得看身影十分的熟悉。”邵田怕说脸上会引起石固的不愉快,所以拐个弯说身影。 石固却一点都不介意,还略带自嘲的说:“嘿嘿,看脸是认不出来啰!”虽然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从语气听来,他没有半点不悦。 邵田怕说出一些敏感的话刺痛他,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正不知所措时,石固主动箍上他的肩膀,指着下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说:“我们到那里坐一会吧。” 邵田在石固的手碰到自己肩膀那一下,感觉跟他的友谊又瞬间回来了,也放下自己心中的芥蒂,跟他到石头上面对着悬空的一边坐下。 邵田想起许多跟石固一起经历的事,思绪回到了多年前…… “我们有几多年没见面了?从那次我被老虎抓伤后就没再见过了吧?!”石固打断了邵田的思绪,看着远方的天空说道。 邵田看出石固完全不在意自己毁容的事,于是不再忸怩,直接问道:“你被老虎抓伤后怎么样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石固“呵呵”一笑,仿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完全打开了话匣子,以平淡的口吻跟邵田这位昔日的好友聊起了这些年来的经历。 “那天我们上山打猎,被老虎伤着,所幸捡回一条命。你爸爸带我们医院上了药,打了针,后来回到家又休养了一段时间,脸上的伤没多久就结了痂,可惜嘴唇上掉了一块肉再也补不回去。后来伤好了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了。” 石固说着对着邵田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哈哈”一笑接着说:“家里从小给我养的童养媳也毁了亲回老家去了。那段时间我心情非常的糟糕,不敢见人,就整天待在家里,除了吃饭连房门都不敢出。我想我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不会……” 石固还想接着往下说,这时候山路上一个女人徐徐走上来,女人长得其貌不扬,两只眼睛的大小好像不一致,她的脚步轻一下重一下,肩膀跟着上下起伏,显然是个跛子。 她手里提着一个瓦制的水壶,见两人坐在路上,有点不好意思的颔着首。 石固用手指指那女人对邵田说:“这个是我老婆。” 邵田听了正暗自奇怪,他的童养媳不是毁了亲吗?怎么又娶了老婆呢?难道童养媳又回来了吗? 邵田正暗自猜测着,那女人已来到两人跟前。 她将手上的水壶递给石固,他一手接过水壶,另一只手在邵田肩膀上拍拍,然后对着她说:“这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经常一起上山打猎,那次被老虎抓伤的时候他也在。” 女人听了,依旧低着头,咧嘴笑笑,斜着脸看了邵田一眼,邵田见她看人的样子很奇怪,定睛细瞧一下,发现女人的左眼尽是眼白,不见眼珠,原来是瞎了一只眼睛。 邵田心里有点震惊。 残疾人很敏感,发现了邵田心里的变化,再次对他笑笑,对石固说:“我去耙柴了,你们坐一会吧。”说完不等别人回答到林子里去了。 这样一来,邵田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打趣道:“啥叫小时候的好朋友,难道现在不是朋友吗?!” 石固听了“哈哈”笑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融洽了起来,不等邵田发问,直接道破了他心中的疑问:“你一定奇怪,我的童养媳走了,我怎么又有了老婆。” 石固说完看看邵田,邵田对他点点头,他接着说:“那段时间我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收拾了,情绪非常低落,好在心里面还存着活下去的愿望,没去上吊。” 石固端起水壶递给邵田说:“你吃水不吃?”邵田拜拜手表示不要。 石固端起水壶咕咚咕咚畅快的喝了几大口,然后将水壶放在地上,接着说:“后来在家里待烦了,又不敢出去玩,便到山上砍柴。还别说,出了几身汗,情绪平复了许多,也在弯身砍柴中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出了林子反倒觉得生活也就那样,有时候不必太有所谓。” 石固说得轻易平淡,但越是平淡,邵田越觉得他那时所经历的苦楚是语言难以表达的。放下,哪有那么容易! 石固朝林子里的女人看了一眼,然后接着说:“很多时候,只要你心里向阳,老天还真是不会把你逼上绝路。不过说来也是我运气好,在几次上山砍柴都碰到了这个女人。有一次,山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刮起了大风,那风刮得人呼吸困难,我就砍了一些树枝搭了一个小棚子临时避一避,她正不知所措,就随便找了一个大树蹲下,我就把她叫到棚子里面避避,她那时被大雨浇得十分难受,犹豫一下还是钻进了我打的棚子。那天,有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聊天,后来接触多了,聊的也多,才晓得她身上的残疾都是生病害下的,她也经历过一段非常痛苦的时期,我们变得惺惺相惜起来。” 石固又端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她是山下罗背村的人,我和我爸到她家里去提亲,她妈妈见了我的样子,吓得饭都吃不下,怎样都不同意。后来我就厚着脸皮经常去给她家里干一些农活。” “呵呵!”石固笑了一句,接着说:“也是缘分所至,她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我毁了脸,我们两个真是绝配。我们两人对彼此都满意,后面一来二去的就结婚了。” 石固说到这里,看着山脚下的村庄,不再言语,就像嘴里含着一口茶,在细细品味它的味道。虽然他略去了跟妻子走到一起的过程,但是其中的辛酸又有谁人能够体会。 邵田看着远方的天空,半晌无语,听石固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情绪没有任何的起伏,邵田想这大概就是经历之后的成长吧! 就像一首歌,平淡中透着甜润,但是一点也不腻耳。 邵田拍拍石固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了石固一眼,没有语言,却给了石固最需要的东西——理解、自信与尊重。 两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沉默片刻后,话题转到了邵田在外当兵的事情上。 石固听邵田讲述外面的世界,觉得很有味道,但却并无半分羡慕,或许他眼下的状态是最好的状态。 其实,略一咀嚼,生活不过大抵如此,有时候你认真的对待生活,生活给你的不一定是收获,也可能给你当头一棒,让你晕头转向,也许只有当你放下迷茫,坦然的去接受,才是一个真正美好的开端。 第74章 撒泼打滚的人又来了 邵田跟石固畅聊一番后下山到了峰下村。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但亲情依旧在,姑姑依然很亲切,让邵田心里十分的暖和。 熙水和熙火的房子土坯墙完成了大半,到了要装楼树和楼板的阶段。 苦于家里没有树木,手里又没有资金,只能暂时停工,如果不想办法早点建好,一旦下雨,可能淋坏了土坯墙体,那就很不妙了。 在房子开工建设前,他们就去找过熙风,想从他那里得一些杉树,可是他那里没有,目下,他们想到另一个办法,就是去找春莹。 邵田在姑姑家里待了一会,正跟表弟表妹聊外面的事情,这时候,熙水、熙火和萧大莲来了。 古长远刚好前不久到山上打猎,打得一些野味,便留下几人在家里吃饭。 春莹想,二哥和三弟都来了,干脆把熙风也叫下来吃饭吧。于是吩咐自己的大儿子到山上叫舅舅熙风到家里来吃饭。 熙风见大外甥上山来请了,不好推辞,于是自己在家里带了一些野兔肉干下山。 春莹因为家里有新鲜的野味,不肯接熙风拿来的兔肉干,熙风硬要她收下。 野味在山上山下的人家见惯了,春莹也不再推却,收下放了起来,但是没有做这道菜。 那萧大莲本非常喜欢吃兔肉干,见熙风拿下来以为可以打打牙祭了,没想到却并没有上餐桌。萧大莲心里已经暗自不愉快。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熙水和熙火提到了今天来的目的——要一些杉树做房子用。 峰下村周围的山,大部分归国家所有,峰下村只占有一些小岭,但这些小岭大部分也归群集所有,古长远私人并没有种杉树的山岭,家里也没有杉树,没能答应熙水和熙火的要求。 昨天邵田到三塘村婆婆家里吃了一顿野兔肉,萧大莲对于婆婆有野兔肉没有给她家里吃已经耿耿于怀,今天见熙风到山下的妹妹家来还提了兔肉,邵田到三塘村里吃饭却什么也没带,又多了几分不开心,问杉树又说没有,她肚子里面已经堵了一肚子的气。 她正要发作,却苦于找不到爆发点。 恰巧这时候在屋内捡骨头吃的两条狗撕打起来,汪汪声和呜咽声响成一片。 萧大莲刚好找到了由头,正好发作,冲口而出一句话:“哎呀!斋祭!吃得太好了!山上山下互相照应着,有好吃的!我们隔山远的地方,人家空着手来倒是也有的吃,倒是我们连骨头都吃不到!” 萧大莲的厉害,他们以前都见识过,对于这突兀而来的一句话,没有谁敢随意接茬。 春莹拿起一根竹子将两条狗赶了出去,正想返回桌子叫大家夹菜吃,不想萧大莲拉着熙火说:“走了!走!没有树,还吃啥饭!” 熙火一脸窘迫的看看大家,又看看萧大莲,见她满脸的不高兴,只得悻悻然的放下筷子跟在她后面往外走。 春莹为免大家难堪,立马上去拉住她说:“大莲,别急着走嘛,没树我们大家可以商量一下看怎样办。” 萧大莲却是不依,依旧往外走,边走边说:“没有还商量个啥?” 春莹见拦不住,赶紧将熙风提下来的兔肉干拿出来塞到萧大莲手上,她却一甩手说:“不要!平时不上紧,临时放顺水的人情,不稀得要!” 熙风看到萧大莲来这一出心里也窝着火,但不好对着自己的弟媳妇发火,于是大声叫道:“熙火!你回来坐下!” 熙火这边被自己老婆逼得紧,那边又见大哥发了火,站在原地两相为难,正不知要往哪边。 熙风发了火,萧大莲也不敢对他来硬的,但见熙火不听自己的话,使她很是难堪,她正没了主意,又不敢再叫熙火,于是干脆往地上一趟,翻滚着撒起泼来。 邵田开始听萧大莲怪他下山没带东西,又在婆婆那里吃了饭的意思,很是气愤,想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眼下又见萧大莲直接躺在地上打滚,反倒把他的气全给舒了,见了这滑稽的一幕,他反而忍不住想笑出来,但眼下这种情况下是决不允许他笑的,于是用力憋着笑,憋得浑身打起颤来。 萧大莲躺在地上见邵田这副模样,更加放肆起来,扯开嗓子大骂:“欺负人啊!几兄弟联手欺负一个女人啊!” 萧大莲猛地这么一叫,让春莹受了一惊,很不舒服,她赶紧上前去拉萧大莲。萧大莲哪肯依她,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山下可不比山上,山上独门独户,发生点什么事情,喊哑嗓子叫破喉咙也没人晓得,山下就不一样了,萧大莲这边声音还没断,就有人过来看热闹了。 外人不晓得怎么回事,看着萧大莲在地上打滚叫骂,在一边交头接耳,有些人不怕事大,在那笑得乐不可支。 乡里乡亲的,也有些好事的上来问怎么回事,但是哪个也不敢上前劝说。 萧大莲这么一闹,算是丢了春莹一家的人了,以后免不了要遭村里的人笑话。上去拉又拉不住,气得春莹丢下她不管了,自己跑到房间里默默的流眼泪。 萧大莲这么一闹,一桌人谁还吃得下饭,所有人全部放下碗筷,站的站,坐的坐,看着她撒泼。 事情发生在古长远家里,他实在按捺不住,拐着脚,高一下低一下的走到萧大莲跟前,蹲下身子跟萧大莲说:“大莲,快起来吧,起来说话,我有办法……有办法解决问题。” 本来古长远想说有办法弄到杉树,但想到外面有人围观,顿了顿换成说解决问题。 萧大莲本身是个瘸子,见古长远这个驼子一拐一拐的走过来,心里的防备全放了下来,听他这么一说,停止了叫喊,但碍于面子还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熙风见机给她递了个梯子说:“起来说话吧,我们一起商量一下。”邵田走上前去拉她。 萧大莲本来也是气恼熙风大声叫住熙火,现在既然熙风开口了,邵田又过来拉她,她也就就势下驴,顺着邵田的手势站了起来,随着他坐到一张靠墙的凳子上。 萧大莲抱着双手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看着地上不再言语,屋子里安静下来。 外面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各自散去。 古长远又拐到房间跟春莹说了一会话,春莹总算停止了哭泣,抬起手用衣袖揩干脸上的泪水。 古长远把众人都叫到屋子的廊房,并示意邵田扶着萧大莲一起进来。 古长远这才对大家说出他的办法来。 第75章 村长动真格了 原来高岭山的东凹岭地处深山之中,岭上种着满岭粗壮的杉树,这些杉树原本是古长远的父亲跟他叔叔栽的。 古长远的父亲和叔叔先后谢世,这片树林的权属就起了争议,他叔叔有个儿子叫“虫鱼头”(外号),是个争强斗狠之人。 本来杉树林有古长远一份,但虫鱼头非要全部霸占,古长远强争不过,但也不肯放弃,只让杉树在林子里长,但谁也不许砍,一直僵持不下。 虫鱼头虽不强砍,但俨然把林子当成了他的,每年开春都要到山里间伐,把林子给管理起来…… 话说,虫鱼头虽对杉树林管理起来,但除了间伐,其他时间却是很少上山。 前不久他刚好间完了伐,估计近期是不会再上山,那边离村子又远…… 古长远的意思是,趁着夜晚,到林子里面偷偷的砍树扛到山下去,反正林子有他的份,也不算偷。 听完古长远的办法,众人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发表意见。 萧大莲看着熙水和熙火说:“房子的墙做好了,如果不尽快做好楼板盖瓦,墙是会被雨水淋掉的!” 熙火接过话头看着熙水说:“只能去砍了,现在本来就雨勤,怕之前的心血全白废了!钱全部要打水漂!” 熙水明白熙火看着他的意思,房子是他们两个人的,他只得点着头说:“我同意。” 等熙水说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熙风,显然在等熙风发表意见。 熙风明白,作为家里的老大哥,他的决定是至关重要的。 眼下熙水和熙火的房子建土坯房已经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建房是农村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确实是很困难。 想想他跟渌云刚结婚那会儿,连睡在一起的条件都没有,那时候多想有自己的房子,要不就同意了吧,但是这样去偷好像又不大好…… 古长远见场面僵持,又说:“没关系!反正我也难拿到,就当是给我取回我自己的东西,也当是帮我出一口气。我早就对虫鱼头的霸道行径不耻了!” 熙风听他这么说,考虑了一番,咬牙说:“迫不得已,那就去砍吧!就当是砍古长远的,但不得贪多,够用就行。” 古长远说:“可以!”想来,他确实对虫鱼头不爽已久,回答当中竟有种复仇的快感。 熙火有点激动的掐断古长远的话说:“这样好!就这么办吧。” 熙风用眼睛一白熙火,熙火便噤了口,然后他又交代大家要注意的一些事情,特别是不能大舌头把事情说出去。大家又一起商定了什么时间去砍,在哪里会合等等。 众人商定好后各自散去,熙水、熙火和萧大莲打算回三塘村。 春莹提着熙风带来的野兔肉干塞到熙火手里,让他带回去吃,萧大莲看着心里面乐开了花,表面上对春莹假客气的说:“你看你,还拿东西做啥,真是又吃又拿。” 春莹想回话,但见熙水站在一边,想着给了熙火不给熙水又不好,又到房间拿了些新鲜的野味给熙水。 三人平时在三塘村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今天吃了一顿,又得了一些,还解决了杉树的问题,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熙风和邵田回去的时候,春莹要给熙风一些野味带上去,他怎么都不肯要,带着邵田匆匆走了。 路上邵田提起萧大莲实在是会撒泼,熙风倒是饶有兴致的跟他说这个事。 原来萧大莲是个瘸子,有身体缺陷的人特别的敏感,但凡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容易跟别人较真,让邵田千万不要惹她。 邵田想想下山前碰到的石固,遭遇比萧大莲要悲惨的多,但两人对世事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又想想这一天的遭遇,不觉唏嘘感叹。 古星恒当初乍听熙风一家渴了喝木油的传言,当下很气愤,后来经熙风一番打点,又过了些时间,慢慢平静下来,想熙风做人还是可以的,平时对他也很尊敬,况且他大儿子还是军队当兵的,就想把丈量高岭山农田的事拖下去,看能不能迷迷糊糊的拖过去,省得去干那得罪人的事,反正量不量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不料村里来了萧大莲这么个客人,在古长远家里大闹了一番,古长远整个一家在峰下村出了风头,峰下村的人便是说什么的都有。 这当口,又有人想起了当时熙风也在场,说起熙风就又提起丈量农田的事。 古星恒见这马虎眼是打不过去了,就召集了村里组长、队长开会,具体说丈量高岭山上田地的事。 在到峰下村后的一天,邵田在家无所事事,感觉很无聊,突然起了到白龙门水库去看看的念头,于是跟家人打了招呼,下山朝水库的方向去了。 邵田走了一会,熙风也扛起锄头要到田里去,刚出门就见山路上来了三个人。 熙风打眼看过去,一个是古星恒,一个是峰下村的会计“算盘”,还有一个是古星恒的本家堂弟古星隆。 熙风隐隐感觉到他们上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放下锄头站在门外等着他们。 古星恒远远的看到熙风站在屋前,脚刚踏到山顶的平地,就向他挥手说:“熙风,在家啊。” 熙风见到他们,心里不大痛快,但又不便得罪,于是对他们微微一笑说:“嗯,准备到田里去。来,坐一下吧?!” 熙风见算盘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古星隆手里拿着皮尺,已经将他们来的目的猜了个大概。 果然,古星恒说:“哦,那刚好,不坐了。我们一起去田里,去量一下高岭山上的田地亩数。” 熙风心想,看来这事是坐定没有转折了。 他没有回答,扛起刚放下的锄头在前面带路,边走边想:“古星恒答应将北凹岭的田留给我,不进行丈量,我先带他们到南凹岭,到时候全部丈量完了其他地方的田数,我就装个傻说没有了,看他怎么说。” 四人来到南凹岭,熙风告诉古星恒田界范围,古星恒其实对这些了然于胸,他站在田埂上,拿出村长的架势,指挥道:“星隆,你负责拉尺丈量。熙风帮忙拉一下皮尺。算盘,你要登记好。” 熙风和古星隆一人拉着皮尺一头开始丈量起来,算盘在本子上画着每一块田界边线,记录着测量的数字,古星恒站在田埂上当着监督员。 第76章 人生无常世事多变 邵田选择了走公路前往,再穿过龙庙村往前遥望便看到白龙门水库的大坝。 大坝横卧在两座山岭之间,就像一个规模宏伟的山寨大门。 左边的斜坡上用石块砌着五个标准的楷体大字:“白龙门水库”,右边设置着一个出水口,水库的水从口子上流出,再砸到下面的江里,形成一个几十米高的瀑布,不失大型水库的气势。 邵田见着这美景,觉得不虚此行,不禁加快了脚步,再紧走一段后上了一小段盘山的小路,终于到达了大坝顶上。 “哇!”邵田忍不住叫了出来,眼下水库的水位淹没了上游的农田,周围的山脚全部在水底下,看上去水域十分的宽广,白茫茫如似有边无际,配合着瀑布砸落的声音,真是十分的壮观。 邵田放下了所有心事,脑子里别无所有,只有这群山围绕着的一片水,他沿着水库周边的小路走,恣意享受着这壮观美丽的水泊。 南凹岭量到最后一块田了,熙风本想拉着皮尺尽量往里缩,可是古星恒站在田埂上监督,提示古星隆注意拉好线,熙风完全没有机会鸡贼一下。 熙风心想量完这最后一块地,接下来到哪里去呢?他心意一动,计从心来。 从南凹岭出来,熙风把古星恒三人带到了离山上房子很近的一片田。到了田边,熙风说让他们先量着,自己要回家屙屎。 熙风到了家里,让渌云用小壶打了三壶油,他拿到田里一人送了一壶。 这样一来,四个人刚才僵硬的气氛得到了软化,开始聊开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这种话题往往是笑声的催化剂,几个人在田里面乐模呵的开始工作,手上的尺寸也不再卡得那么紧。 邵田正自顾在水库的小路上走着,心神完全沉浸在山水之中,脑子由空白慢慢的想起了当年修水库的场景。 当初多少人在这流血流汗,才造就了这么壮观的水利工程。想当年,自己还被担子压得流眼泪,现在想想不禁莞尔。 突然,水面上“哗”的一声,吓得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身边不足几十公分处就是几十米深的水库,掉下去不溺死在里面才怪。 这一下吓得邵田心砰砰直跳,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禁往山的一边靠了靠,待平复后,抬头向水响处望去。 只见一个像老鼠一样的头伸在水面上,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着他,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动物,觉得好奇怪。 脑子里面回旋一番,邵田想起一个乡间流传已久的传说,传说人被水溺死后会变成水鬼,藏在水里面,专等下水的人,然后把人拖下水溺死。 邵田抬头看看白茫茫的水域,这么大的范围,只有他一个人,瞬间觉得心里有点凉凉的,于是离开小路转回到大坝上。 他刚转到上大坝的入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山下上来,差点撞在一起,吓了他一跳。 那男人见他从拐角处出来,也吓得后退了一步,待看清是个小伙子,往前一步上下打量着邵田说:“小伙子,一个人到这里来玩啊?要注意安全啊!” 邵田见那男人有点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毕竟离家这么多年了。 不过出于礼貌,他立刻回答道:“嗯,来看看,谢谢提醒。你是哪里人?” 那男人回答说:“我是龙庙村的,上来……” “你是龙庙村眯仔的爸爸吧?”邵田听他提起龙庙村,瞬间想起为什么看他很眼熟了,他正是龙庙村眯仔的父亲,当年在龙庙村看戏的时候在他家里住过。 那男人眼角略过一丝悲伤,然后不无惊讶的说:“是啊!你怎么认得我?” 邵田说:“我是三塘村的,现在在高岭山上住,当年在你们村看戏的时候还在你家里住过呢,你还记得吗?” 眯仔的父亲略一想,然后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说:“哦,对!不是听说你去当兵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邵田说:“是在当兵,部队给我放了几天假,我回家几天了,今日想到这里来看看。眯仔现在怎么样啊?” 眯仔的父亲脸上立马换上了悲伤的表情,看往水库的水面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转过头看看邵田说:“我们坐下说吧。”说完径自找一块面对着水库的地方坐下。 邵田见他略带沉重的神情,猜想眯仔现在可能过得不好,想听听他怎么说,于是在他旁边也选个地方坐了下来。 眯仔的父亲抬头看着白茫茫的水面陷入了沉思,这时候,天空刮起了微风,水库的水面起了波浪,一层层的水浪追逐着打在大坝上。邵田看着起伏的波浪也沉默不语。 “眯仔走了。”眯仔的父亲率先打破了沉默,有点茫然的说。 “啊?”邵田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他,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 “眯仔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在这个水库中。”他确认了邵田心中的怀疑。 邵田虽然猜到了一点,但听他说出来,仍不免心中十分震惊。但他没有打断他,仍然抬头看着水库的波浪,准备继续倾听他的述说。 “那年夏天天气很热,许多地方干旱,好在有这水库,种田影响倒是不大,只是下面的河道、水渠里没水。那天中午,天气实在是闷热,他约了同村的两个同龄人一起到这里玩,他率先脱了衣裳下水,他水性很好,在水里来去自如。正当他游在兴头上时,不晓得被啥东西缠住了脚,在水里扑腾起来,两个同伴以为他在戏水,没有在意,等他呛了几口水,拼命在水里挣扎时,同伴才发现出了问题。哎!”眯仔的父亲说着叹了一口气。 邵田转头看向他,他脸上带着一副惋惜的神情。 他开口接着说:“其中一个同伴立马跳下去救他,剩下的另一个同伴不会游水,就在周围找绳子一类的东西帮忙,可这周边哪有这些东西,连树藤都没有,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根树枝,可惜等他回来,眯仔和那个下水救人的同伴都在水面失去了踪影,连个浪花都看不到了。” 邵田看着此刻水中掀起的风浪,心中也掀起了波澜。 眯仔的父亲停顿一下接着说:“找绳子的那个同伴吓得脚都软了,半爬半跑的回到村里找到我和另一个爸爸。眯仔的娘吖吓得慌了神,哭都哭不出来,在村里叫‘救人啊,救人啊……’。” 说到这,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很快,村里大部分人都晓得了,一伙人向水库方向跑。我们到这大坝上的时候,刚好水库管理站的人划着一条小船在水面,他们让我们上了船,在那找绳子的同伴指点下,用划船的竹竿在眯仔下水的位置打捞……” 眯仔父亲转头看着水库靠岸不远的一个位置久久不动,看来那就是眯仔出事的位置。 顿了一会,他接着说:“剩下的人在岸上找,边找边喊眯仔和那个同伴的名字……” 眯仔父亲又转过头直视前方,看着远方的水面说:“可怜我的崽,在最好的年纪,葬身在这水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找到半寸尸身。”他说着眼角开始湿润起来。 熙风三人站在高岭山西凹岭的最后一块田里,除了北凹岭,这是他们要量的最后一块地了。 熙风看着站在田埂上的古星恒,故意愣着头说:“村长,量完了,就这些田了。” 古星恒对这山上的农田分布其实一清二楚,但他记得跟熙风的私下约定,他怕算盘和古星隆说出来还有田地,于是抢先对三人说:“嗯,可以!就这些,算盘把数记清楚。我们回去吧!”说完就抬脚往回村的方向先走了。 算盘其实晓得北凹岭还有农田,但他也是经常跟古星恒一起混的人,既然他开口说就这些地,他也就知趣的闭口不提。 古星隆原本就不清楚北凹岭是不是有地,又见古星恒说完就先走了,于是也闭口不言,跟在后面回去了。 熙风总算松了一口气,争取为自己留下了北凹岭那七八亩的自留地,但代价是,每年提供古星恒家里要吃用的木油。 邵田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水库,怎么回的家,一路上,眯仔的样貌都在他脑子里回旋。 他今天做了一个非常好的听众,没有打断倾诉者一次,至始至终都在跟眯仔的父亲分享着他的痛苦、惋惜和悲伤。 他也没有问眯仔的父亲,为什么会到水库的大坝上,或许他是想念自己的儿子,或许他是要提醒过往游客注意安全,又或许他需要一个倾听者…… 邵田想了一路,从在花季匆匆消逝的眯仔,到历经痛苦才得结晶的石固,都让他感觉人生无常,白龙门水库的滔滔波浪又激励他要抓住当下,争取获得更大的进步! 第77章 哑巴走丢了 庸田七岁了,一直以来,家人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因为无论谁跟他说话,他都是不理不睬,好像谁的话也听不懂。 但是,从那天开始,人们对庸田的认识有所改观。 事情是这样,那是邵田游玩白龙门水库的第二天,他打算到龙城去看看仙豆塔。 那天早上,庸田在前厅拿着一个织布的梭子玩,玩的十分投入,别人也没把他当一回事,反正他一向就是这样。 邵田跟家人打好招呼准备出去,刚走到门口,前脚跨出门槛还没着地,没想到庸田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丢下梭子,跑到邵田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裳。 “啊,啊,啊!”众人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庸田又用手指着下山的路叫了起来,但是没法发出声音,只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大家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被他看到了,纷纷走到外面查看庸田所指的方向,但是那边和往常一般,并无什么异样。 渌云疑惑的走到庸田身边,蹲下身子关切的问他:“崽,做啥?你看到啥了?” 庸田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看也不看她,仍然拉着邵田的衣裳,手指指着外面,邵田这时候好像意识到了,低头问他:“你是不是要跟我去龙城?” 没想到庸田这下却作了回应,看着邵田点点头。 邵田激动的笑着说:“爸爸娘吖,他听得懂!他不是聋子,只是不会说话!” 熙风说:“看来也不是蠢子!晓得要跟你去当圩!可惜不会说话。”说着神情还是暗下来。 渌云对邵田说:“难得他自己说想去,你就带他去吧。” 邵田带着庸田下了山,庸田跟着脚在后面带点小跑的走着,一路上很开心。 他在山上出生,又在山上长到这么大,下山的次数寥寥可数,今天好像突然萌开了心智,为自己争取到外出的机会。 他虽然一直都生长在家庭的温暖之中,但这还是第一次享有一个正常人发表意见的权力。 邵田故意放慢自己的脚步,保证庸田能紧跟住他。 龙城今天赶集,圩集上很热闹,邵田担心庸田走丢,拉着他的手往仙豆塔的方向走。 邵田对热闹的集市毫无兴趣,拉着庸田一路走到了仙豆塔下面。 仙豆塔从古至今已不晓得有多少年的历史,到如今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轻轻一推整个塔身摇摇晃晃,但塔下的百姓依然淳朴,诚信的做着各类交易。 其实,塔身附近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景色,邵田只是外出多年不曾回家,抱着一种怀旧的心情到这里看一看。 塔周围也没什么变化,只是不晓得谁做好人在离塔约五六米处用石块堆了一个能坐三四个人的台子。 此时,无人坐在台子上,邵田放开庸田,自己坐到台子上看着塔尖。 庸田走到塔下,摸着塔身转圈。 邵田坐在台子上看着他,也许是从临出门他拉着他的衣裳开始,邵田对他的感官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原来那副傻呆的模样,原来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绪,只是不会表达。 这次回家,亲眼见,亲耳听,经历的事情,这一刻在他胸中涌起一股特别的情绪。 人这一生,要经过无数的酸甜苦辣,以一个常人的眼光去看一个不正常的人,大部分时候会觉得很可惜,但是他此刻觉得一个没有能力去体会各种情绪的不正常的人,能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或许也是一种不幸中的幸运。 转而一想,又觉得太悲观,一个不正常的人与大部分正常的人活在同一个环境中,当他们想表达某一种情绪,却又没有能力去完成时,又是另一种幸运中的不幸。 茫茫之中,邵田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乱阵,最后他一甩脑袋,从其中脱离出来,但又开始迷茫于自己的人生,开始去想,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什么?到底要怎样来活…… “邵田,你回来啦!”一个手掌拍在他肩膀上,让他从他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完全脱离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人站在他左侧,一副儒雅的样子,正是他那教书的舅舅周立人。 邵田立马回以一个微笑说:“诶!舅舅!回来了,回来几天了,部队放了几天假。”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看顾庸田了,吓得立马往塔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心里一惊——庸田不见了! 邵田立刻起身,三两步跑到塔下,绕塔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他! 邵田这下急了,解开衣裳的两个扣子,跑到周立人旁边说:“庸田不见了,刚才还在塔下玩!” 周立人听了也着急起来,立马往周围望一眼说:“赶紧到集上去找!” 两人急匆匆的在集上一边打听一边找,嘴里喊着庸田的名字。 在集市上转了几圈都没有看见他,问别人,别人都说没注意,两人又往回家的方向跑着找。 在经过乡粮站的时候,邵田看到一个小孩面对着里面站在粮站门口,他看背影熟悉,仔细定睛一看,不是庸田还有谁! 虚惊一场!邵田叫住周立人,示意他到粮站去,两人到庸田身边用手拉了拉他,他抬起头看了看两人,对两人笑了笑,然后又转头看向里面。 邵田和周立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转头往里看去,原来粮站里面正在进行粮食换仓,一排人担着谷子从一个仓库出来,爬上另一个仓库的平台将粮食倒下,然后下来又进入原来的仓库…… 邵田看了一眼担谷的队伍,感觉脸上细细密密的有东西在蠕动,他伸手一摸,摸到一手汗水,原来刚才着急,又跑了步,现在出了一身的汗。 邵田转头看看周立人,他脸上也是一脸的汗珠,他上嘴巴留着一溜胡子,全被汗水浸湿了,邵田看着庸田对周立人说:“这家伙,真是吓到我了!” 周立人对邵田笑笑说:“还好没走丢!走,上我家吃饭去!” 邵田已经有几年不曾去过他家,这次到了龙城如果不去,觉得不礼貌,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他。 周立人还住着原来的那座房子,房门两侧的联槽重新刷过,对联字迹清晰可认。 由于刚才受了一场虚惊,现在心情完全放松下来,邵田念出对联上的字:“一生勤为本,万世诚作基”。 屋子里的木屏上原来贴着的观音送子图换成了一副高山流水的风景图。 外公和外婆都健在,只是老了许多,头上添了许多白发。 周树本很健谈,懂得很多的道理,跟邵田讲了许多“勤”和“诚”的道理以及古往今来的典故。 他是个肚子里很有料的人,怪不得可以把儿子培养成一个温文儒雅的老师。 周立人在家里存了很多书籍,邵田翻翻这本,看看那本,爱不释手。 周立人见此拿出当舅舅的风范,对邵田说:“这里的书,一本都不能送,但是可以借给你,随便你借几本都行。不是我小气,送给你你不会好好珍惜爱护,借给你你就会小心保护好,以便将来还给我。” 邵田听了,咧嘴笑了,也不多说,在书堆里面找起来,最后拿了六本。他要拿到部队去好好研读学习。 一直以来,他都对学习充满了热情,特别是进部队以来,发现自己的文化是个软肋,更想像海绵吸水一样来吸收书本上的养分。 可惜连长那里的书没有几本是合他“胃口”的,今天意外得到这几本自己精挑细选的书,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恨不得立即找个安静的地方读起来。 熙风此刻正在田里锄草,这片田地虽不算广袤,但他种的还算舒心,只是长期以来,庸田的事情压在他心里使他时刻感觉石头压在身上掉不下去,难受得很。 早晨,庸田的表现让他的心理压力稍微纾解了一点,使他觉得正挥着的锄头都更轻便了。 回首这几年来,他挥舞着锄头在这山里面管理着这五十多亩田地,虽然洒下无数的汗水,但是他养活了一家人,供出熙林这样一个高级书院生员,邵田从了军,深田结了婚将有孩子,这些都使他很欣慰。 长期以来,他对峰下村的人都是笑脸相迎,但是世事浮沉,还是将他管理的大部分收归群集;萧大莲撒泼打滚大闹,逼得他们不得不准备去偷取杉树。这些事情却又让他多少有些不痛快,心绪不宁。 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去发火,因为邵田的假期明天就要结束,他将再次告别家人,继续踏上军人之旅,他不想让他掺和家里的这些事情,不要为家里的这些琐事操心。 晚上,邵田带庸田回到家,渌云做了一桌子的菜,熙风拿出了家里的糯米酒,因为邵田明天就要走了,按照旧日习惯,总得吃点好的。 半碗酒下肚,邵田跟大家说起庸田在圩集“走失”的事情,吓得渌云抱着庸田心肝宝贝崽的心疼了一番。 当晚熙风喝的伶仃大醉,邵田和深田扶着他到房里睡下,然后一家人各自回去睡觉,当夜无话。 天空刮着微风,卷着几朵残云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芒,天气显得有点阴。 邵田上了回信城的车,父亲一直将他送到县城,上车前只跟他说了一句话:“在外头有困难,还有家里人。” 虽然父亲说得平淡无奇,但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家人永远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邵田想起离别时候,母亲满脸的泪花,一个没忍住,眼泪湿润了眼眶,他怕眼泪流出来被车上的人笑话,赶紧把头转到车窗的方向,看着窗外。 窗外的天空有些阴郁,使他的思绪又开始纷乱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从行李包中拿出一本封面有点泛黄的书,翻开了第一页…… 第78章 复仇的伐木贼 两亲兄弟同在酒桌吃酒,弟弟喝了点酒,对旁边的人说:“我在外面结交了一帮朋友,今天就是当着亲大哥的面我也敢这么说,我跟这帮兄弟比自己的亲兄弟还要亲!” 大哥听了,耳朵有点不顺,顿了顿说:“真正有起事来,还是自己的亲兄弟靠得住。” …… 亲情,是从我们生下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了的血缘关系,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友情,在后天社会生活中结成的人际关系,由我们的个人意志决定。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和生活道路上,会有许多的烦恼,有些烦恼我们不会或不便对亲人启齿,但又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于是友情就在这里取代了亲情的作用。 当我们遇到困难和挫折时,往往容易出现四面碰壁的状况。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处在困境之中时,到底是亲人靠得住呢,还是友人靠得住呢? 在三塘村,熙火有一个走得很近的朋友叫“索谷”(外号),平素上山砍柴,下水打鱼都是一起,两人特别聊得来。 熙火建房之初,索谷就跟熙火说:“兄弟,你做房子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熙火打土坯,做房墙都需要小工,熙火每次都是第一个叫他,索谷果然是每叫必到。 索谷做了几次之后,心里便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于是找机会侧面跟熙火提道:“诶!最近孩子们老是馋着想吃米糖!”说完假装把头看向其他的地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熙火,看他什么反应。 熙火一下子没明白他的真正意思,就笑着回答说:“孩子实在想吃,你就给买一点呗!” 索谷见他完全没有意会自己的意图,于是说的更清楚些:“哎!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买那个!” 熙火心里愣怔一下,终于晓得了索谷说这话的意思原来是索要工钱的,熙火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没想到自己认定的好朋友在自己最需要钱的时候跟自己提钱,猛地一下气得他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但他没有发作,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求索谷,于是挤出一丝笑容说:“索谷,这些天帮我做事辛苦了,等下我跟老婆商量一下把工钱给你结了,你给孩子们买点吃的。” 索谷听罢,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表面却推辞一番:“哎,我们兄弟之间还谈啥工钱啊!” …… 当天晚上,熙火拿着工钱去索谷家里,做房子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这些工钱是他和妻子小心算计着抠出来的。 萧大莲听了索谷索要工钱的事,气得差点又要发飙,但听完熙火准备求索谷的事,便强忍着把火压了下来。 熙火来到索谷家里,索谷一家已经到房间里去了,听到他的在外面叫,索谷从房间出来,两人在前厅坐下。 熙火把钱递给他,他假装推却一下就痛快收下了。然后熙火陪着笑脸说:“兄弟,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索谷收了钱,爽快的说:“啥事,你说,是砌墙还是起土坯?!” 熙火摇摇头,抬头看看索谷家里的楼板说:“不是,是这样,你家楼板不是存了好多杉树吗,我现在做房子刚好要杉树,但是一下子没钱买够,能不能先在你这里借一些,以后等我有了再还给你。” 索谷听得直皱眉头,跟熙火说:“这些杉树是我老婆娘家人存放在这里的,我要跟她商量一下。”索谷说完站起身来看着熙火。 熙火见他这副架势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于是起身告辞回去了。 之后两天,熙火都没有见到索谷,还以为索谷是去找老丈人家商量去了,其实是索谷在故意躲着他。 到第三天,熙火实在按捺不住,找上了索谷的家门,但索谷却明确的拒绝了熙火,理由是他老婆的娘家人可能随时要用这些杉树,所以不同意外借。 熙火找索谷借树的这件事,发生在找熙风要杉树之后不久,后来他和熙水又去找古长远,萧大莲在古长远家大闹一番,众人见他们做房子也实在是困难,定出到山上去砍树的计策…… 这天天气晴朗,是他们约定的到山上砍树的日子。 按照约定,熙水和熙火从三塘村、古长远从峰下村在傍晚时分上了高岭山,在熙风家里吃晚饭。 等天擦黑后,熙风、熙水、熙火和古长远四人各自拿了工具向高岭山东凹岭进发。 晚上满天繁星,不见月亮,四人不敢点火把,借着微弱的星光前行。 东凹岭离村子偏远,晚上根本没有行人,山林里面野兽虫鸟皆歇,万籁俱静,他们一行虽有四人,仍不免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工具。 四人无惊无险的来到东凹岭,各自选定一棵粗壮的杉树开始他们的砍树大业,也是古长远的复仇大业。 “咚……”熙水身边传出一声响,然后在树林里产生几波回音,吓得其他三人全都缩住了手,同时看向熙水的位置。 只见熙水将柴刀砍在树干上,然后往自己双手手掌吐一口唾沫,接着擦着双掌张开双腿站定,正准备拔出柴刀开始砍伐。 古长远迅速拐着脚上前小声阻止了他:“不要砍,声音太大了!” 熙风和熙火也都意识到用柴刀砍声音太大的问题,可是他们俩带的也都是柴刀,而古长远带的则是一把锯子。 四人紧急商量了一下,让古长远用锯子锯了试一下。 还好,锯树的动静要小的多,于是四人再次商定,下次要全部带锯子,不能再用柴刀了。 四人轮换着掌锯,折腾到大半夜总算是砍倒了四棵粗壮的大杉树。 由于树刚砍下,树干还是湿的,四人又分别试着抬了抬,估计约莫有两三百斤一根。 熙水放下只能抬起一头的树干说:“太重了,就放在这里晒干了再扛回去吧!” 熙风反驳道:“不行!放在这里被别人发现了就白砍了,以后想再砍也不安全。” 熙火说:“放在这里不行,但是现在扛回去实在是太重了,而且这里离村里那么远……呃,蛮困难!” 熙风想了想说:“把树枝劈下来,树干两个人扛一根,先扛到我那里藏着吧!” 古长远说:“放在高岭山上,被发现就不好了。” 熙风说:“扛到山上,藏好了再用秸秆堆在上面应该没啥问题。” 古长远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但熙风已抢先开口吩咐各人劈掉树干上的树枝。 古长远只得缩住嘴,开始找一棵倒着的树开始干起来。 柴刀劈树枝倒是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四人很快就处理出四根干净直溜的杉树干。然后熙风和古长远一组、熙水和熙火一组,各抬着一根树干向高岭山上而去。 熙风让古长远扛着树梢一头走前面,自己扛着树根一头走后面。 可怜古长远一个瘸子加驼子,被湿树干压得背更驼,脚更是一拐一拐,熙风只得尽量往前靠,将更多的重量压到自己身上来。 四人没有在路上休息,闷着一口气将两根树干扛到山上,然后又下山扛回剩下的两根。 熙风到柴棚腾出靠屋墙的一边,将杉树放进去,然后再将秸秆堆在上面。 做完这些,四人悬了一晚上的心总算稍稍落地了,然后熙水和熙火回三塘村、古长远回峰下村,各自休息。 第二天,天气依然晴朗,差不多同一时分,熙水等三人都带着锯子到熙风家里。依旧在熙风家里享受一顿有野味的晚餐后出发。 由于四人带的都是锯子,速度比昨晚快,当天晚上四人砍倒八棵树,依旧法扛回山上藏好。 就这样,晴天砍树,雨天休息,四人集到一批杉树,也并没有人发现。 等柴棚里的树干干的差不多了,四人又在晚上一人一根偷偷的将树干扛到了山下的三塘村。 四人砍一批、藏一批、扛一批,直到所有杉树干全部在三塘村的房子里落了地,熙水和熙火才终于放了心,他们终于在没有出任何意外的情况下得到了建房要用的全部杉树。往日的提心吊胆终于得到了回报。 熙风为熙水和熙火偷树担了很大的风险,且但凡他们上山,都会准备好饭菜让他们饱餐一顿,但他并没有得到弟弟们的一句感谢,反而受到萧大莲的奚落,说他这个老大哥当的并不好,没有为弟弟们带来一点好处。 人有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对于旁人的一个举手之劳感恩戴德,对亲人的雪中送炭甚至所做的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一旦有些微的不合意,便会化为满腹的抱怨和牢骚。 第79章 丢了西瓜没了芝麻 农历六月份,田里的早稻成熟了,田野间盖上了金黄金黄的被子,那禾穗上的谷子一串串的把庄稼压弯了腰。 熙风开始了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节——双抢。 熙风今年收割稻谷的心情和往年有所不同,心里多了一丝的忧愁。 前段时间,峰下村决定收回高岭山上农田打出的粮食,还丈量了田亩数。 其实,熙风还是存有一点心思的,他想收割之后将所有的粮食全部收起来,到时候峰下村要他交粮,他可以谎报一点数字,少交一点谷子。 古星恒这些天,脑子里面也在回旋着这个事。 按照当时的稻谷产量水平,平均一亩农田打出的谷子大概在三百斤左右,当然,这里面存在浮动,勤快一点把禾苗种好了自然就多得,懒一点少往田里走就要少得。 他估摸着高岭山上丈量的田大概能打出多少谷子。 一直以来,古星恒做人圆滑,尽量懒得去得罪人。 他想,到时候就估一个低于平均水平的数,让熙风交了就算数。 但是,自有那心思复杂之人到古星恒那里去找事,为他“出谋划策”,最终熙风心里的小算盘还是落了空。 那是熙风刚开始收割的第二天,他在一块一亩多的田里割完了禾,准备开始脱粒。 古星恒带着算盘、古星隆和另外两个峰下村的男人来到了他田里。 熙风见算盘拿着本子,古星隆带着一把称,情知他自己的“全盘计划”要完蛋了。 果然,古星恒用他那典型的微笑开了场:“熙风,辛苦了,这个群集的地,不能只让你一家受累,我带村里的人来给你帮忙了,到时候一起记工币。”说着用手指指峰下村那两个空着手的男人中的一个,示意他去帮忙脱粒。 那人见古星恒下了指示,立马上前到熙风身边去帮忙。熙风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也不抬眼看他,只自己忙着手上的事。 古星恒又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接着说:“既然这是群集的地,那我们就拿回群集了,到时候你家的口粮再按照人口和工币分配给你。” 古星恒说完又对着算盘说:“算盘,给熙风记好工币。另外,谷子的重量也要登记好。”说完又朝古星隆和剩下那个空着手的男人努努嘴,示意他们两人去称谷子。 自此,古星恒每天都派人到田里对所有收割的谷子进行称重,然后中午和下午收工时分,再派十几个人将谷子全部挑回村里,直到除北凹岭外的田全部收割完毕。 北凹岭的田,当初虽跟古星恒有私下约定,但为确保稳妥,他故意停工在家休息了一天,再到北凹岭去收割。 古星恒也还算说话算话,没有派人到北凹岭收掉他的谷子。 一轮抢收下来,谷子大部分被村里收走,省去了他晒谷子的劳苦,没有往年那么累,但是他对种除北凹岭之外的田地失去了很大的积极性。 在抢种晚稻的时候,峰下村也没有派人上来帮他插秧,这更造成了他严重的逆反心理,每插下一根秧苗,他都觉得毫无味道,因为他觉得反正这些禾苗就是种得再好也不是他自己的。 但是,对于北凹岭那七八亩田,他还是尽心尽力的经营着,水稻全部种下后,大部分的时间也全部花在北凹岭的农田里面。 但是,紧接着却发生了一件更不幸的事情…… 就在晚稻种下,双抢完成后的不久,熙风在北凹岭的田里除草,田里面的竹节草特别多,他已经弯腰在这里拔了好几天都没有拔完。 半上午的时候,温度慢慢升起来,山谷里没有一丝凉风,熙风觉得燥热的很,便停歇了手上的功夫,带着一把拔好的竹节草上了田埂。 他把竹节草丢在田埂上,拿起自己带来的瓦制水壶咕咚咕咚畅快的喝了一番水,然后在山岭上找了一棵松树坐下乘凉。 这些天来也实在是有点腰酸背痛,他右手握拳翻转到背后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后腰,不知不觉中竟舒服地睡着了。虽是半靠着树干小憩,他却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尿急,但是找不到厕所,实在是憋得太急了,便找了个树丛,躲到里面痛快的撒起尿来。正在他畅快不已时,发现自己突然置身于大片正在打苞的庄稼田中,他也实在厉害,一泡尿竟把所有的庄稼全部给淹了。水接着往上涨,淹到了他的脚背,还在不停的往上涨,吓得他赶紧跑,可不管他怎么跑,水还是不断往上涨。猛地一下,他被脚下的禾苗绊倒了,他的鼻子被水淹了,他拼命的挣扎,但怎么都无法站起来…… “呼……”熙风身子一挺,猛地从梦中醒来。他用力的呼吸几口空气,梦中鼻子被水淹的憋闷之感才消失。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泡尿很急。因为在山野里面,旁边没有半个人,他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实在是畅快之极。他甩甩脑袋,然后转身下田接着干活。 熙风下到田里,正要弯下腰接着拔草,眼角的余光看到三四个人在下面,站在他最下面一块田的田埂上。 熙风好奇,这地方平时连半个人影都难得见,现在居然一下来了三四个。 他站起身往那几人看去,在那几个人身上扫了好几遍,有四个人,但是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觉得很奇怪,这几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到这山坳子里面来干嘛呢?不会影响他田里的水和庄稼吧? 熙风索性上了田埂,往下面走去,走到那几个人所在的田埂上,在离他们不远处站定,见他们脚下放着几个样式古怪的箱子。 那几个人见他过来,也不搭理他,各自忙着从箱子里面取出一些他不认识的机器,然后组装到一起。 熙风觑了个空,跟离他最近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聊了起来。 中年人很友善,跟熙风解释了他们所使用仪器的名字和作用,他告诉熙风他们是来搞测量的,还告诉了熙风测量的目的等等。 中年人很健谈,跟熙风说了很多,但是听得熙风一颗心直往下沉。 熙风从中年人的嘴里了解到,北凹岭这片要建一个小型水库,他们现在正是在进行水库建设的测量工作。 建水库本来是件好事,熙风心里却很清楚,他的这几亩田虽然不在水库规划范围内,但是水库水丰季节,他这几亩属于自留地的农田难免要被水淹掉。 还有一点让熙风非常的气愤,从中年人口中,熙风得知,建水库这件事情早就已经通知了附近每个村的村长,这就意味着古星恒肯定早就晓得了这回事! 古星恒原来早就打好了主意,一来刚好做个顺水人情,明面上给熙风留下七八亩的自留地;二来又怕日子久了村里面的人说闲话,于是将建水库的事情故意瞒着大家。 他想着等水库建好,那七八亩田被淹,村里人自然不会再有闲话,而且到时候可以在熙风面前假装不晓得建水库这回事,又不得罪熙风,还能得了他的木油,真是三全其美。 熙风想到这一层,在心里将古星恒的八辈祖宗全给骂了一遍。 古星恒虽然打的好主意,却没想到熙风从中年人口中得知了真相。 自此,尽管古星恒多次给熙风暗示过,但是他再没有给古星恒送过一滴油。 没过多久,由龙城乡组织的高岭水库建设工程就上马了。 龙城乡的农民参与修建,熙风当然免不了也要参与其中,不过高岭水库的建设规模远不如白龙门水库,且水库下游灌溉面积不大,水渠河道等在山水径流下早已形成,在此条件下,水库的建设在几个月之内便告完成。 第80章 新的决定 秋天。 深田老婆曾致女的肚子已经大的像个老冬瓜,眼看着就要到生产的时候了。 渌云这大半年来,每天晚上忙着安建子、打毛、纺纱、织布,为将要出生的孙儿做好了贴身、保暖和外套等一应衣裳,又用旧衣旧裤剪好了尿片。 她快要做婆婆了,心里面多少有点期盼和激动,但又不免有一丝焦虑。 虽说她自己生过十个孩子(包括夭折的三个),但她从来没给别人接过生,而且儿媳妇是第一次生孩子,毫无经验,最后决定还是要请张左英上山来帮助接生。 熙风下山到三塘村去接母亲,途径罗背村的时候,看到一队送葬的队伍。 熙风昔年走街串巷做生意,周边各个村子的人也认识一些,于是便起了一丝好奇之心,想是哪家的老人过世了。 他在路边一打听,原来逝者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杀猪的师傅——李老黑。 李老黑作为一个屠夫,平时虽然嗓门大,但实际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以前不管是杀猪还是做生意都给过熙风很多帮助,也教会他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熙风进入送葬的队伍,问人要了一块白布披在肩上,送了李老黑最后一程。 送完李老黑,熙风继续往三塘村赶路。 这么多年来,熙风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李老黑也是寿终正寝,他倒没有过多的悲伤,不过却让他心里翻出许多当年的事情来。 想自己当年为了跟渌云结婚去给李老黑打下手挣点外快而当了屠夫,现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带他入行的师傅已经离开了人世,他自己也已放下屠刀多年,他觉得他应该找个人接了自己的那一套杀猪的行头…… 熙风到了三塘村的家里,跟母亲说了上山接生的事,母亲满口应承,转身回去收拾衣裳了。 熙风到廊房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当年挑着走街串巷的那套杀猪工具,然后找了根棍子挑了随母亲一起上了高岭山。 深田虽说是个快当父亲的人了,但当初那股研究木活的劲头倒是没有变。 这次见父亲从山下挑回一担刀具,很是感兴趣,他从上到下翻看着,每一把刀形状和大小都不一样,他甚是喜欢,只是每把刀都生锈了,看得他心里有些不痛快。 深田把杀猪的把式器具全部挑到了屋子前面的小池塘岸上,又把家里的磨刀石搬过去,就靠在那借着池塘的水开始磨起来。 深田一副专注的神情,仿佛这么多年来终于找到一件事情可以像做木匠一样让他感兴趣。 田野间的稻谷熟了,今年因为天气凉的比较早,加上熙风对收归群集的农田打理起来积极性不高,晚稻的长势并不好。 晚稻收割的时候,古星恒依然像早稻一样派人到田里过秤登记,然后将粮食挑回村里。 期间,古星恒瞅准一个机会跟他说:“熙风,我家里没油吃了!” 熙风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自从在测量高岭山水库的中年人那里得到信息,推测出他心中的算盘之后,熙风就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于是也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跟他说:“哦!我家也没油了,现在还不到捡木子的时候,新油还要过一段时间榨,只能再等等了。” 古星恒本来就心虚,不敢跟熙风强辩,转过身气愤的离开了。 熙风也不怵他,反正高岭水库的田基本上是要被水泡掉的,其他地方的田打的粮食又全部被村里收掉,他也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 将北凹岭的谷子全部收回去之后,这一轮的晚稻收割也宣告完毕,一家人也因此稍微闲下来。 过了没多久的一个晚上,曾致女终于发动了生产。 深田因为老婆还是第一次生产,不免紧张的浑身不自在,熙风在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宽他心。 张左英和渌云忙着烧水、准备孩子的衣裳。 一切准备妥当,张左英和渌云关了房门在里面教曾致女不要害怕,应该怎么用力,同时张左英也一边教给渌云一些接生的经验和方法。 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曾致女为刘家生下一个女婴,后来取名刘云晶,母女平安。 这一年,深田二十一岁,当了父亲。 熙风四十六岁,当了爷爷。 渌云四十四岁,当了奶奶。 这是这个家最近连连发生这么多霉事之后的一件最大的喜事了。 现在家里四世同堂,母亲张左英当起了老祖母,自然是高兴,便在山上一起帮着照顾完曾致女的月子后又多住了几天才下山。 她刚回到三塘村,经过熙水和熙火建房子的地方时,不巧刚好就遇到了熙火和萧大莲,还受到了他们的奚落。 熙水和熙火在熙风和古长远的帮助下,分批将粗壮的杉树从高岭山偷着扛回了三塘村。 这样便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他们用这些树裁的裁、修的修,全部用在了装楼板和楼树上,熙水和熙火两家因此忙得不亦乐乎。 等张左英从高岭山回来,他们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房子主体建设,就剩下盖瓦了。 可能是累的有点火气,熙火见张左英回来便带点责怪的口气说:“回来啦!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好带吗?” 张左英听出熙火的语气不对,但也怜悯儿子盖房子的辛苦,不跟他计较,笑笑说:“生的女孩,蛮好带的。” 熙火说:“哦!怎么这么久不见熙风下来帮帮忙?!最近上楼板人手不够,我们做的很累。” 张左英怕他对熙风产生意见,于是尽量打圆场的说:“熙风也一直想下来,但是高岭修水库,熙风和深田都要到水库去做事,就没时间下来。” 熙火听了点点头,本准备回去接着做事,张左英也准备到工地上去帮忙。 他俩刚抬起脚,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萧大莲在一边冷笑一声说:“哼!不就生了个女仔吗!有啥了不起的。真是老蒙了,要曾孙女,不要自己的崽!” 张左英听出萧大莲话中的意思是说她在山上住了这么久,也不想着下山帮帮自己正在做房子的儿子。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回一句:“我几年也难得到山上住一阵,平时在山下哪天没帮你们!”但看着旁边有点囧的儿子,又想想萧大莲的厉害劲,说了只会闹笑话,还让自己的儿子难堪,她就把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 但也有点不忿,东西还没放下就去帮她做事,于是转身往家里走去,到了家里,她竟自顾躲到房间哭了一回。 作为农民,一年到头都在忙田里地里,但也有稍微闲一点的时候,那就是晚稻收割之后到开春之前这段时间。 自从村里把田地收归群集后,村里的村民在收割晚稻之后还要由生产队分配任务,到地里去种菜等。 熙风独门独户的住在山上,不用参加峰下村的群集劳动,按照往年的安排,这时候他要带深田和旬田一起到山上去摘木子。 今年和往年却有些不同,摘木子不像割稻子,要抢着收,木子慢慢摘就是,于是熙风对深田作了另外的安排。 熙风想一个家族,有个把杀猪的把式也好,自己可能不会再操刀了,于是跟深田商量愿不愿意去杀猪,深田成了家,现在又当了父亲,人变得成熟和牢靠许多,答应了熙风说可以去试试看。 熙风到罗背村找到接了李老黑衣钵的儿子“海贼”(外号),说好让深田跟他一起学着杀猪。 从此,深田便学着杀起猪来,间或在一些做好事的人家学着炒菜。 熙风摘完木子,榨出新油的时候,高岭水库建设也已经接近尾声。 他到北凹岭转了几圈,找了附近一个最高的山头俯瞰,觉得春季水满的时候,水库的水定会将那七八亩农田全部浸掉。 他在心底做出新的决定…… 第81章 新的筹谋 邵田自休完探亲假回到部队后,对带去的几本书是爱不释手,只要一有时间就端起书本把自己的思想沉入其中。 因此,在本班的工作上花的时间就少了,工作做的就不大好。 不久,他被部队派往外面参加通讯兵技术尖子比武,可惜成绩不大理想。 自比武回到部队后,邵田受到了连长严厉的批评,原因是他在思想课上的发言太过于强调“我”,过多的考虑个人问题。 邵田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认识到自己的思想觉悟还是不够,于是他以自身能力不足为由,辞去班长的职务,部队同意了他的辞职请求并将他调到另一个班工作。 邵田认识到自己还要努力加强学习,他在后来的部队生活中花费更多的精力在看书学习上。 年底,高岭山上的棉花、红薯等作物全部收了上来,田地里的事基本很少了,这时往往是打猎者活跃的时期。 这天下午,熙风到山上打了一只麂子,到家整治干净,渌云和着辣椒炒得香咪咪的。 一家人大饱口福,吃完晚饭后,天空刮起了冷风,紧接着下起了小雨,温度因此骤降。 一家人都感觉身上发凉,熙风便取出自己挖小窑烧制的木炭,叫渌云点火烧起了一盘旺火来,一家人围着火盆烤起火来。 火盆中的火光照在众人身上,温暖之极,众人都静静的享受着这份舒适。 熙风想,现在提出自己心中的那个决定刚刚好。 熙风伸舌头润了润嘴唇,打破了这份温馨的宁静,开口说道:“高岭水库已经建好了,明年春天水满的时候,我看北凹岭那七八亩田全部会被水浸掉,栽不了禾了。” 熙风并不是第一次在家人面前说起这件事,所以大家并不觉得惊讶。 深田说:“能不能去找古星恒商量一下,另外给我们一些自留地?” 熙风一听到古星恒的名字就冒火,但碍于曾致女抱着孙女在火盆旁边,怕吓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于是尽量压低自己的音量说:“没用!找那个王八蛋有个屁用!” 深田见父亲突然发起火来,吓得一缩脖子,低下头看着火盆。 熙风见此又压了压自己的火气,也不想再去提古星恒故意瞒着他修水库的事,以平静的口吻说:“本来以前上山就是因为山上田多粮食足,现在这山上大部分农田收归了群集,种得没劲,再失去了北凹岭那七八亩自留地,就彻底没啥意思了!” 说完熙风看着深田,叫了他一句,深田这才又抬起头看着熙风,其他人也都把眼睛放到熙风脸上。 熙风见引起了家人的注意,于是说出他的决定来:“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峰下村和三塘村都实行了农田群集化,高岭山上的这几十亩田全部由我们一家种,粮食却是群集收,这一点还不如山下,大家一起种一起收。” 说到这里,熙风停顿了一下,拿起火钳往火盆里添了一根木炭,然后接着说:“现在山上比山下好的一点就是油很足,我们可以随意吃,但如果粮食不够吃,油再多也没用。所以,我想让深田带老婆孩子今年先下山回三塘村,到村里试一下群集生活怎么样。如果比山上好,明年我们一家全部都下山回老家住。如果比山上差,你们仍然回山上来住。深田,你看行不行?” 深田心里想:现在下山,刚好可以参加明年的群集种田,刚好筹谋明年的事情。而且他自十三岁到高岭山来,一住就住到了二十一岁,每天独门独户的生活,他实在是有点厌倦了。 他转头看看抱着孩子的曾致女,她面露喜色,他晓得她也想下山去住,于是对熙风说:“可以,我先带老婆孩子回老家去住了看看。” 熙风说:“嗯!那行,明日我们两个先回一趟村,把住的地方和参加群集的事情落实一下。” 深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一家人又围着火盆聊了一会,但是大人的心情都不大好,没聊多久便各自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熙风和深田回到三塘村,跟张左英说了这次下来的目的。 张左英却告诉他说,深田下来住的事情要跟熙水商量一下。 熙风当初还没上高岭山时,熙火已经搬到别人空出来的一个厦房后段居住。 说起熙火住的这一段厦房,是熙火的大伯,也就是祖德的兄弟过世,房子有祖德的份,便分了一段到祖德的名下,刚好让熙火带着家人搬去住。 熙风上高岭山住后,原来家里的老房子就剩下母亲张左英和熙水一家住,其实也就是张左英占一间房,其他地方基本上是熙水一家大人和孩子的领地,连熙风建的厦房都给占了。 熙风跟熙水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跟他商量空间房给深田住。 这房子本来熙风有份,何况厦房还是熙风建的,而且熙水的房子已经建好了,准备搬进去过年,所以熙水没有推辞,只是提出能不能等他搬了新家之后,深田再搬下来住。 熙风想反正能保证在年底之前搬下来,也不急在一时,就两下商量定了。 当时三塘村的村长仍是刘旺,熙风和深田找到他,跟他说想让深田先下山来,但是略去了古星恒将高岭山的农田收归群集一节,只说在山上住烦了,想回老家来住。 熙风一家本来就是三塘村的人,刘旺没有理由推辞,痛快的答应明年按照村群集的规定分发口粮,并将深田一家分入村里的第二生产队。 如此,事情已经说定,熙风和深田回了高岭山。 深田和曾致女先整理出一部分暂时不急着用的东西,包括深田自己打制的那些箱子柜子等。 熙风和深田先分批将这些东西搬下山,放到母亲张左英的房间。 农历十二月,熙水和熙火的房子已完全建好并打扫干净。 这是两兄弟合建的一套土坯房子,房子的样式跟现在张左英住的那套房子一样,也在主房右边多建了一路厦房,主房与厦房之间开了一扇门,两边可以互通。 早在做房子之前,两兄弟就已经商量妥当,熙水为哥哥,理应占用左边(左边为大),熙火则占右边。 即熙水拿左边的一间廊房和两间睡房,还有前厅跟后厅;熙火则拿右边的一间廊房和两间睡房还有厦房。 房子做好之后,两家却迟迟没有搬家,因为萧大莲对房子的分法有意见。 她觉得主房的前厅和后厅加起来跟厦房相比要大的多,这样分法自己很吃亏。但萧大莲也只是心里盘算着,没有明着说出来。 熙水晓得萧大莲的厉害,也不跟她摊牌。 这两家两下都有顾虑,于是干脆请大哥熙风来做中间人,把事情敲定一下,也好搬进去过新年。 熙风刚好和深田搬东西下山,熙水把事情跟他说了,也把萧大莲的想法私下跟他通了气。 熙风把熙水和熙火两家都叫到新房子里面,熙风循着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对两家说:“熙水为大,理应住大边,但是前厅加后厅确实比厦房大一些,就这样,熙水在后厅起灶做饭,熙火在厦房起灶,前厅就共用,熙火有东西也可以放到前厅来。你们看怎么样?” 熙风这个分法刚好遂了萧大莲的意,哪还不答应,背着众人暗示熙火同意。 熙水想他反正吃住都挨着前厅,要用也是他自己方便些,熙火要用就用吧。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两家欢欢乐乐的忙着起灶搬家。 年关,熙水和熙火先后搬进了新房,开始过起独门独户的日子。 熙水将原来老房子的房间全部腾了出来,深田便也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带着老婆和女儿搬到了三塘村的老房子居住,生活用品、柴米油盐等全部从高岭山带了下来。 深田结婚时间不长,又刚生了小孩,冷不丁脱离父母亲单独生活,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好在有张左英帮助他们带孩子,教他们生活经验,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经历去料理生活中的琐事。 两夫妻带着孩子跟婆婆张左英一起过了新年。 开春之后,生产二队队长窝灰叫他们一起到田里去干活并给他们分配了劳动任务,从此,两人开始了出工挣工币的生活。 种早稻之前,村里按照分配比例,给他们两夫妻及女儿分发了口粮,彻底过上了三塘村群集化的生活。 渌云可怜儿子儿媳刚生完孩子不久就要自己下山单独生活,经常下山看望自己的孙女,每次都会从山上带下一些木油、野味或者专门泡好的油圆给他们吃。 熙风也从渌云的嘴里了解一些三塘村群集化生活的状况。 山上的积雪融化,雪水和着山泉水全部汇入高岭水库中,水库的水位因此不断上涨,漫漫的没过了田埂,进入农田。 熙风北凹岭的农田果真一块一块全部被水库的水淹没。 熙风对此早有预见,不过当他眼睁睁的看到七八亩农田全被浸掉,仍不免感到惋惜。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对种高岭山上的田失去了力气。 开春之前,峰下村组织分配了村民的口粮,熙风去领口粮的时候才晓得,古星恒了解到深田一家已经下山回三塘村居住,扣除了深田一家的口粮,而且古星恒对熙风断了他的木油供应耿耿于怀,将深田一家的工币全部划掉,不计入粮食分配。 熙风去找古星恒理论,古星恒以深田没有参加峰下村的群集劳动为由拒绝恢复深田的工币。但实际深田参与了高岭山上农田的管理,高岭山上农田收割的谷子全部被峰下村群集上收,理应按工币分配给深田。熙风找古星恒多次,古星恒都推托不肯给粮,事情就这样拖着。 三塘村的口粮分配是在割早稻之前,深田因为回村前一年在三塘村没有工币,在分配粮食的时候,只分到了基本口粮,没有分配工币粮。 民以食为天,粮食可是个天大的事,三塘村不给确实站得住脚,峰下村不给就没道理了。 深田气不过,就和熙风一起到古星恒家里问粮。当时深田已经跟着罗背村的海贼当了屠夫,这一点,古星恒是晓得的。 所谓屠夫不能惹,古星恒见深田气势汹汹,便有点势软。 之前熙风找过他很多次,缠得他已很烦,深田又年轻气盛,言语之间表露如果不给要动手的意思。 古星恒才终于松了口,但是这次的粮食分配已经完成,只能下次再补上。熙风和深田见他已经妥协,也不再强逼。 后来,古星恒还是履行了承诺,补上了深田的工币粮,只不过,跟熙风一家的关系也因此闹得更僵。 第82章 谜之处分 邵田辞掉班长的职务,被调到另一个班工作,这个班为一班,班长叫齐志。 这个齐志以前也得过一些荣誉,自邵田到部队之后,齐志好像就运气终尽,邵田接连获得了好几个荣誉,他却一个也没有了,不久之后邵田又当上了班长,齐志心里是十分的不快。 齐志原来是个心眼很小的人,喜欢向上级打小报告,对邵田获得的奖励是眼红心热,想了很多办法跟邵田作对,那次邵田被连长叫去“喝茶”便是他告的黑状。 邵田调到了齐志的班里,齐志也是很不开心的,他本来就很不喜欢邵田,这下又偏偏把他调到了自己班里,每天都见面,真是一件很不爽快的事情。 但从侧面来说,这却为齐志报复邵田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邵田到一班后不久,营里也进行了一次人事调动,他们连里新来了一位连长。 新来的连长以前没在他们这个连待过,对连里的情况完全是两眼一抓瞎,什么也不了解。 这倒刚好遂了齐志的意,他经常抓住各种机会向新来的连长汇报工作,包括汇报班里战友的思想动态情况。 当然,汇报到邵田这里自然就没什么好话。 久而久之,邵田在连长那里的印象就是思想觉悟不高,很注重自我而不考虑群集的一个人。 上级对他印象不好,有时候就会对他进行批评,可大部分时候,邵田是不服气的,本来自己憋着一股子劲努力的做好各项工作,热情真挚的对待每一个人,却被上级批的一无是处,心里自然十分不舒服。但是他还是努力想改善连长对他的印象。 有一次,部队接到了换电线杆的任务,邵田恰好跟连长在一组,当时在离基地不远的地方碰到一根很危险的电线杆,那根电线杆受风雨侵蚀,中间出现了断纹。 连长体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准备自己爬上去换线,这时候邵田叫住了他:“连长,我上去吧!” 连长看了邵田一眼,没说话,邵田上前几步,走到电线杆下二话不说就往上爬。 他边往上爬边听到电线杆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咯”声,但他还是坚持爬了上去,将电线螺丝松开,然后再攀着电线杆下来,还好没出什么事,但是他的脚刚一着地,那电线杆就倒了。 但这并没有改观连长对他的看法,不久后就发生了一件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事情。 那天正好轮到邵田值班,有一个他不大面熟的战友到值班室叫他,说基地的简营长找他。 那个战友把邵田带到机关楼一间办公室后让邵田自己进去后把门关上走了。 邵田进去后看清办公室里面的情况,里面一边摆着一排椅子,左边一排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邵田认识他,正是基地的简营长,邵田在开大会的时候见过他。 简营长正端着一本书在看,见邵田进来抬头看了看他又接着看书,没有跟他说话。 邵田站着有些尴尬,便找了右边靠门的一个椅子坐下,也没有说话。 两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从头到尾没有过一句交流。坐了好一会,简营长终于开了腔,但却是让邵田走,他说:“可以了,你回去吧!” 邵田满腹狐疑的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非常的莫名其妙,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天后,连里召开军人大会,连长在大会上直接宣布:“刘邵田在跟简营长谈话的时候,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处分。” 邵田如受了当头一棒,坠入云里雾里,仍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他去找连里的其他上级反映,简营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根本一句话也没有说。但这种话又有谁相信,最后连里还是给了他一个处分。 对邵田来说这件事情虽然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谜,也让他心灰意冷,从一个单纯的农民到部队军人,他感觉到了世事的复杂。 他也对弄清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失去了兴趣,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向连队申请到基地的农场去劳动。 连里很快同意了他的申请,邵田带着新领的一套工作服准备离开基地前往农场,走到半路却被一排的李排长拦住了去路。 李排长拦住他不是为了给他送行,而是连长叫他把他带的工作服留下来。 邵田气得哑口无言,将工作服甩到李排长手里,然后往农场走去。 不料到了农场,邵田如鱼得水,再次当了班长,手下带着十来个人,每天在农场单纯的劳动,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压抑感,心情十分的舒畅,劳动起来也轻松愉快。 深田回到三塘村后,村里有劳动时便将云晶交给婆婆带,自己和曾致女跟着二队的人一起下地干活。 以前在高岭山的时候,每天下地都是自己家里那几个人,少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干得无聊的很。 自回三塘村后,每天劳动都是一群人一起,在田里活干得热火朝天,闲话也聊得热火朝天,比在山上有意思多了。 熙风在山上,种田种得是越来越没味道。 想起自己一家种出的粮食却全部要给别人,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深田下山后,山上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 渌云多数时间要在家里带孩子。 旬田和庆田虽然都要跟着下地,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基本上所有的重活都落在熙风身上,有时候做的累了,他干脆就在家里休息。 因此,高岭山上的农田,有时候是杂草丛生,甚至田里没水了都懒得去放,收成由亩产三百多斤直降到一百斤左右。 熙风对此也不大在意,好像得多得少都与他没有关系,又好像是在跟古星恒赌气。 古星恒见此,也明白其中的缘由,加上他与熙风的关系越来越糟,怎能让熙风好过。 古星恒还是有办法的,他让会计算盘每天到高岭山给熙风计工币,他当天出工则计十工币,不出工则不计工币。 他出工当天,他还每天派人不定点到高岭山的田里抽查,如果发现他不在田里劳动,则要扣除工币。 熙风被逼得没办法,工币直接影响到来年的口粮分配,关系到一家人的温饱问题,只能每天出工应付,但积极性仍然不高。 第83章 化解了怨气 熙风不服气古星恒犯人一样的监督,古星恒不放过熙风的应付,两人互相赌气,相憎相杀! 辗转又到了秋天。 深田参与了三塘村早、中、晚三稻的栽种与收割,家里分到的粮食虽说比不上在高岭山种自留地时那么多,但好歹也够吃。 自高岭水库淹了北凹岭的农田之后,熙风在高岭山的粮食来源只有峰下村群集分配的粮食,也只是勉强够吃饱而已。 熙风便动了下山回三塘村的念头。 高岭山上还有一件值得让熙风欣慰的就是,他打理的三十多亩木子树长的特别好,上面成坨的结满了木子。 割完晚稻后,熙风带着旬田和庆田摘捡的木子挑到水力村榨出三百四十多斤木油。 其实,高岭山上这几十亩木子岭,人人看着眼热,古星恒也打过主意,只不过恰巧发生过一件事情,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一次,古星恒到龙城去开会,散会后乡长留下他聊天,在聊天的过程中,乡长问道:“高岭山住着一户叫刘熙风的人家,你熟不熟悉?” 古星恒也不晓得乡长提起熙风干嘛,随口一说:“哦,他啊,熟。他归我们峰下村管,粮币、布币和肉币都在我们村里拿。你问他有啥事情吗?” 乡长说:“哦,没啥。随便问问,听说他有个弟弟在行省农司工作。” …… 古星恒这才晓得,熙风有个弟弟是行省官府的人,连乡长都想巴结。 在这个年代,农村出了个吃官家饭的,对整个家族都是一种荣耀,古星恒觉得自己已经矮了几分。 再一个,古星恒清楚自己还归乡里管,乡长巴结的人,他自然不敢得罪。 因此,古星恒不再打木子岭的主意,见了熙风也不再有那么浓的火药味。 熙风再见到古星恒,感觉到古星恒对他的态度不再那么僵硬,甚至还带有一丝温暖的笑意,熙风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但他也不想去深究,因为他决定了要搬回三塘村去住,没必要再去费心力经营与他的关系了。 榨完木油后,熙风稍微闲下来,他回到三塘村,找到村长刘旺,说明了自己准备搬下山来住的意思。 去年有了深田搬下山的经验,今年再办这类事情就简单多了,刘旺爽快的答应了熙风,也将他编入生产二队,并答应明年分配口粮。 这件事情说定后,熙风让母亲和深田打扫好房子,并交代深田到山上帮忙搬东西,然后回了高岭山。 熙风上山跟渌云一起整理准备搬下山的东西,却突然想起一个事情。 当初,熙风上山是春莹请他来照顾着山上的五十多亩农田和三十多亩木子岭,他想他要是就这样走了,山上的田和木子岭怎么办?还得找春莹商量一下。 熙风让渌云打了两壶新榨的木油,他提了到春莹家里。 熙风对春莹两口子说:“我准备搬回三塘村去住了。” 春莹说:“回去也好,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也蛮烦的。要我们一起帮忙搬东西吗?” 熙风说:“搬东西倒是好说,慢慢搬就是,问题是,高岭山上的农田和木子岭怎么办?以后由哪个来打理?” 古长远一直没有说话,在旁边思考,这时候搭了腔:“我西池村有个叫‘麦谷’(外号)的姑夫,六十多岁,早年他向我打听过高岭山上田地的事,不晓得他愿不愿意上山住。” 熙风说:“要不你去问问看,他愿意上来就好。” …… 第二天,古长远翻山越岭,出了峰下村,直奔西池村去。 他找到姑夫麦谷,问他愿不愿上高岭山去管理那三十多亩木子岭和剩下的四十多亩农田(原来五十多亩,被高岭水库浸掉七八亩,还剩四十多亩)。 他姑夫很想上山,但是他一个人管理三十亩木子岭还行,至于四十多亩农田就有心无力了…… 其实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民,种几亩地已足够吃食,他完全可以尽自己的力气种它几亩就可以,剩下的田管他有没有人种。 但是从农民的思想深处来说,空着已有的田不种,那就太暴殄天物了,尤其在缺吃少喝的时候,更似乎犯了大错误、做了亏心事一般,肯定不被道德情理支持。 古长远跟熙风转达了他姑夫的意思。 熙风想了很多,既然四十多亩农田的粮食被峰下村收归群集,就应该由峰下村的人群集来管理…… 熙风反复思索,最后“哎!”感叹一句,叫渌云打好一壶油,又提到了峰下村。 他心里默念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提起脚步往古星恒家里走去。 古星恒笑眯眯的看着熙风将油放在了他家的桌子上。 熙风和古星恒的这次谈话也是出奇的痛快。 熙风表示了他要搬下山回三塘村住,请了古长远的姑夫上山管理农田和木子岭,但是老人家毕竟六十多岁,一个人种四十多亩田是独力难支…… 古星恒爽快答应,以后高岭山的农田由峰下村群集栽种管理和收割,并按照群集规定给麦谷计工币,分配口粮。他还祝愿熙风搬下山后的生活过的如意…… 熙风从古星恒家里出来的时候,感觉心情大好,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怨恨或者其他一些负面的情绪压在心里,不管怎样总是会不舒服,只有解开疙瘩,放下那些不必要的烦恼,才能真正解脱。 第84章 重回母亲的怀抱 冬天,熙风带着几个儿子将柴米油盐、大件家具等先搬下了山,然后选了一个搬家过火的好日子,准备重返三塘村居住生活。 临行前一天,熙风却变得惆怅起来。 他站在高岭山顶,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思绪此起彼伏,自当年搬上来,至今已经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十年真是如弹指一挥,不知不觉他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十年之中,邵田离家成为一名军人,有了庆田、庸田、枫田、棉红,娶了儿媳妇,生了孙女,家里人丁越来越旺。 十年的高岭生活有太多的经历和回忆,在他脑袋里是千头万绪,使他不知从何想起,全部堵在了他的胸口,使他思潮涌起又降落、降落又涌起。 当天晚上,熙风拿出新酿出的糯米酒,这点酒是他特意留在山上的,他本想喝个痛快,渌云却提醒他明天早上要早起搬家,他不得不将酒又拿了起来。 与当年搬上山一样,第二天凌晨两点多,熙风和渌云把孩子们全部叫了起来。 等收拾停当,渌云抱着棉红走最前面,旬田牵着枫田,庆田和庸田紧着。 熙风仍然放了一挂鞭炮,然后挑着放有盘子和火盆的担子走在最后面。 与上山时候不一样的是,搬家队伍的人员不同。 熙风和渌云虽然一直在队伍中,但岁月在他们脸上和身上无情的留下了痕迹。 高岭山的冬夜依旧静谧的很,天空高挂的月亮显得有点苍凉,熙风一家借着月光在崎岖弯折的山路上走着,谁也不说话。 熙风和渌云对高岭山是有感情的,他们在这住了十年。 孩子们就更不必说,出生就在高岭山,童年的记忆都在这里。 深田开门点燃一挂鞭炮迎接他们。 张左英在后厅烧好了一盆很旺的棍子火,她接过渌云怀里睡得正香的棉红,带着孩子们到火盆边烤火。 熙风将担子放在前厅左边的墙脚处,渌云忙着整理好担子里的东西后和熙风一起到后厅烤火。 熙风和渌云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就连呼吸都变得舒畅随意。 高岭山还是没有这里亲切可爱,他们回来才有这种感觉,他们在这十年好像只不过在外面旅游了一趟,现在终于回到了家里,一切都感觉是那么的轻松舒服,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之前所有的一切惆怅与迷茫在他们感受到这火盆温度的一刻瞬间化为乌有。 孩子们在火盆旁边打起了瞌睡,一大早的奔波,他们也实在是困了。 旬田和庆田索性扑到渌云腿上睡,熙风将庸田和枫田揽入怀中。火光映照在他们身上,一派祥和温馨的气象……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朗,但是太阳还没出来。 晨风卷裹着空气中蒙蒙的水珠从窗户飘进来。 张左英带着棉红回房间睡觉,熙风把睡得正香的庸田和枫田一起放到母亲床上睡。 早晨的空气是最清新的,熙风顾不得整理刚搬下来的尚乱糟糟的家,紧了紧衣裳向大门外走去。 他抬脚跨出门槛,冷气立马向他侵袭而来,感觉鼻尖一股清凉,但觉心旷神怡。 外面漫天大雾,能见度不足十米,他脚踩在满是枯黄小草的村路上,路面发出“咯咯”的声音,看来泥土被霜冻的不轻。 他虽然离开这片土地十年,但是对她的感情没有减少一分,反而变得更加浓烈。 熙风就那么轻松的在小路上走着,不用像高岭山那样,随时要警惕豺狼的出现。 三塘村的变化不大,晒谷场没有原来那么大了,因为有人在上面做了一栋土坯房子。 原来靠近土围墙的两栋残破倒塌的房子如今焕然一新,那是熙水和熙火在老基上新建的房子。 土围墙倒是在风雨侵蚀下掉下很多土坯块,显得老了很多。 熙风一路走,不经意间来到了大江塘边上,他抬头往塘中心看去,想看看那块带脚印的鹅蛋石是否出现在那里,可惜,雾太大,只能看到几米远的塘面,看不到塘中心。 大江塘的水依旧是那么的清澈,可以看见附着生长在塘底的绿色藻类生物,塘岸临水处则长着一些青苔。 塘岸上泥土松软,牛踏在上面踩出许多脚印,不晓得谁在脚印里面填了一些烂瓦片和石子,看上去倒像是牛蹄形的盘子盛着瓦片和石子的一大桌菜肴。 熙风不禁为生出这种孩子般的想法莞尔,然后继续往前走。 刚走两步,听到前面有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可是来人隔的还远,被大雾遮住,看不清。待走进一看,原来是他的昔年好友南瓜佬。 两人再次相见,当年的稚气已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世事带给他们的沧桑,唯一不变的是两人之间的亲切感。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有的只是简单寒暄,他们彼此了解,各自作为掌家人,生活会带给他们什么,不需要多费唇舌。 熙风经过搭在仙女河上的桥板,背对着大江塘站在桥上看着仙女河。 仙女河河道从上游往下游渐渐收紧,奔腾的河水变成了涓涓细流,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气势。 自上游白龙门水库和高岭水库建成投入使用之后,原先流入仙女河的水在上游被截流,再经水库集中调配后流入各地直接通往农田的水渠与河道。 从此,仙女河就像一个不受母亲疼爱的孩子,很少得到足量水源的滋养。 在对待仙女河上,农民也成了“忘恩负义者”,农民的眼睛习惯于盯着那些直接灌溉的河流渠道,当仙女河的这个功用显得不足为道时,便失去了对她的照顾,每年一次的疏浚工作从此停止,河道因此收窄。 青山焕颜,日月升降,随着时间的推移,仙女河正在慢慢失去她本来的面目。 “哎!”熙风一声感叹,向左转身往老樟树走去。 老樟树依然枝繁叶茂,大雾凝结在树叶上形成晶莹的露珠,将树叶压得低了头。 老樟树长成现在这般粗壮,不晓得经历了多少岁月,但给熙风的印象完全不似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刚强少年。 老樟树下的老井,井水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满,不因干旱而枯竭,也不因洪水而外溢。 它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世事永远无法在它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熙风在老樟树下徘徊良久,直到一滴露珠滴下,正中他的眉心。 他收起自己的思绪,踱步往三江塘方向走去。 经过大江塘与中间塘的时候,发现两汪水塘之间的塘堤长满了杂草,堤上的路已消失在杂草丛中,堤岸两边的树枝交错在一起,拦住了任何想穿杂草而过的人。 三江塘的荷叶随着冬季的到来已全部枯萎,不过一根根站立的荷杆像在为下一代荷叶守护位置的战士,倒是另外一番景致。 当年他和刘雨正被洪水冲走的地方,想是不会再发生类似垮堤的事故,因为堤岸下的农田田床已经抬高很多,基本上跟三江塘的水面齐平。 一股细流从塘口流出,经过“大象鼻子”土梁下的渠道,滋养了土梁上那一排枫树的根须后,进入前头江。 土梁上那排枫树,像一队严守岗位的坚强守护者,他们见证了三塘村所有人的喜怒哀乐,但他们从来不跟任何人交流,只默默的守护着三塘村的子子孙孙。 “熙风!熙风……”渌云的声音从村口的方向传来。 熙风晃晃脑袋,醒过神来,感觉鼻头有点冷,他从口袋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搓一把,然后转身往家里走去,重回三塘村的生活开始了! 第85章 光荣退伍了 世上或许很少有一成不变的生活,或者说人应该适当进入一点居安思危的状态。 这个社会上,每天都在发生很多的事情,有些与你直接相关,有些离你很是遥远。 当你的状态安逸的时候,或许也是你的危机时刻,因为那些看上去离你很遥远的事,搞不好就会砸在你头上,让你措手不及。 或许只有你有面对危机的准备,你才能从容应对,渡过难关。 邵田自离开基地到农场劳动以来,心情变得非常愉快,他还代表农场参加了基地举办的歌唱比赛,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登台演出,激动之情不言而明。 有一天,太阳出山,暖风和煦,农场的事情较闲,邵田便到农场周边踏青。 农场里有一片草地长得非常好,青幽幽的,邵田看得煞是喜欢,于是盘腿在草地上坐下。 不一会,春风吹得他打起了瞌睡,他干脆顺势一倒,躺在了草地上,柔软的小草抚摸着他的肌肤,舒服极了。 恍惚之中,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回到了三塘村,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其他所有亲人。 亲人们跟他告别,庸田抱着他的左腿不让他走。 他想摆脱庸田抽出自己的脚,但摆脱庸田后仍感觉有东西缠住他的脚。 邵田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感觉脚下不对,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 他猛一用力,坐了起来,往左脚一看,一条小蛇缠在他脚上,吓得他跳了起来,拼命的甩着脚,还好把那小蛇甩脱了。 他赶紧查看自己的脚,还好没有发现伤口,等他再抬头找那条蛇,它早已不见了踪影。 当天晚上,邵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了很多。 他在部队已过了整整五年,如今依旧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弟弟深田都已经当了父亲,而他至今仍是独身一人。 自己待在这里虽然过得很开心,但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的人生怎么办…… 第二天,连长到农场来检查工作,邵田私下找连长说出他昨天晚上思绪良久,最后作出的那个决定——退伍。 连长听了他的意见,然后答复他回去开会商量后确定,叫他等通知。 大概一个月后,他接到了连里的电话,通知他回部队。 邵田晓得,他申请退伍的事,看来是批准了。 邵田又在农场待了三天后,收拾东西回到了连队所在的基地。 果不其然,连长亲自告诉了他退伍的消息。 在集训队上完最后一堂课、照完纪念照再办完手续之后,他光荣的退伍了。 公历三月十五日,邵田脱下穿了近六年的军装,坐上了离开部队的汽车。 因为当兵最后这一年,跟连长的关系不是很融洽,面对这种离别的时刻,他倒是没有多少伤感,更多的是对下一站的期待。 当天下午四点半左右,汽车将他送到大南省少毕市。 他下车后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到成蓉的火车票。 车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零五分,离现在还有五个多小时,邵田看了看附近,刚好有一条街,心想,趁着有时间逛逛少毕吧。 街市上熟食、副食品和衣服等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有装修醒目的小店,也有毫不起眼的地摊。 可能现在接近晚饭时间,街上三三两两,没几个逛客。 邵田将手揣到口袋,里面放着他所有的钱,在离开部队的前一晚,他偷偷的数了好几遍,钱数已经深深烙在他脑海中。 他用手在口袋里握了握钱再伸出手,然后抬脚向街口走去,他想买点东西在火车上吃。 街市两边的小店和地摊上倒是有很多吃的,使他花了眼,反而不好买哪样,足足走了半条街也没下手,总想着前面还有,于是接着往前走。 此时,天色逐渐暗下来,但路灯还没开,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前进方向右边的一家开了灯的小店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往前走了几步,往那家小店的门口靠了靠,看到里面摆着一些钟表。 他想,等下还要赶火车,刚好进去看看时间。 他蹬着脚往钟表店门里走。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店员迎了上来,见邵田一副干净刚毅的脸庞,提拔的身板,大概看出是个出身行伍的军人。 店员陪着笑脸非常客气以带客家话口音的官话说:“你好!欢迎光临!买手表吗?” 邵田见他一副非常有礼貌的样子,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时间,于是假装在店里转悠了一圈。 他看到货柜的玻璃板下面放着一块白色表盘银色表链的手表,他觉得挺漂亮。 他把手指放在玻璃上,指着那块表说:“拿这个来看一下。” 店员用钥匙打开货柜的小门,将手伸进去放在那块表上看着邵田问:“是这块吗?” 邵田朝他点点头。 店员得到确认后,一边从里面拿出那块表,一边说:“你真是好眼光,这表可是申都牌的!”说完将表伸到了邵田面前。 邵田将随身携带的行李放在货柜的台面上,用手接过手表,还别说,拿在手里掂掂的,感觉还不错。 他看了看表盘上的时间,五点三十二分,他看着手表问店员:“这上面的时间准吗?” 店员朝店中央放着的座钟看了一眼,然后再在那手表的表盘上瞄了一眼说:“准!现在是五点三十二分,跟京城时间一样的,不快一分不慢一分,准得很!” 邵田以前见基地的营长就戴着这样的一块表,每次开会,营长坐在上面,他都会不经意的看向营长的手腕,他觉得那短粗难看的手戴上手表之后变得好看多了,现在又听得店员说的这么好,还真有点心动,于是他撸起左手的袖子,将手表戴了上去,表带的长度刚好合适,不长不短,好像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 店员见机立马拍着马屁说:“诶呀!好看!真好看!这表简直就是专门为你定做的!” 邵田抬起手做了个看时间的动作,他觉得自己这个动作肯定是特别帅的,于是带着一点不无自豪的语气问店员:“多少钱?” 店员继续陪着笑脸说:“这是申都牌的,平时好多人想买都买不到,你运气真好,这块表是今天下午刚拿过来的。”说完把上面标的价格给他看了。 邵田看得心情低落下来,太贵了!这可抵得上他三个多月的工资啊! 三塘村的人种了这么多年的田也从来没有存过这么多钱吧?!种田得打多少谷子才能换这么块表?! 他又抬手做了一个看时间的动作,然后假装在柜台上又看了看,最后他除下手上的手表说:“不要,不喜欢这个样式的!” 他毕竟有点心虚,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脸上发烫,估计已经泛红了。 邵田将手表放到店员手上,拿起自己的行李准备走,店员也不强留,只在后面说了一句:“这个真的就是这个价,全少毕也就这一块了,别的地方买不到!” 邵田略想了想还是觉得太贵,提着行李对店员说:“我先到街上逛逛,买点吃的再过来!”说完毅然决然的出了门往右手方向走了。 走到街上他还一直想着那块手表。哎!真的很喜欢那块表,但实在是太贵了,从来也没花过这么多钱…… 一股扑鼻的香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时才想起,今天还是早上出发之前吃了顿早饭,肚子早就空空如也,还真是饿了。 他循着香味进了一家小店,要了一碗煮粉,他三两筷子吃完,觉着还没吃饱,于是又点了一碗,还要了一些配菜。 在店里饱餐一顿后,坐着休息了一会,然后再接着到街上逛,又买了一些水果。 邵田把水果放进行李袋中,然后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账。 他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看看天色已晚,街市两边的路灯都亮了,他怕耽误上车的时间,于是转身往火车站方向走。 经过那家钟表店的时候,又忍不住往里面瞧了瞧,看到里面的座钟显示的时间为七点半,离上车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于是他又在钟表店附近踯躅了一会。 最后,他还是摇摇头往火车站走去,但脑子里面全是那块手表。 那店员恰巧见到他到了门口又走了,不免生出一脸的鄙夷。 邵田到火车站候车室的时候,墙壁上挂着的那个破钟显示的时间是七点五十六分。 距上车仍然两个多小时,他实在是太无聊了,在候车室走来走去,还在想着那块手表。 那可是一块申都牌的手表啊! 平时是很难买到的,今天居然让我给碰到了,可是为什么那么贵呢?! 一块小小的手表居然要那么多钱买…… 他想着又看看候车室那破钟,那破钟实在是走的太慢了,好似半天还在那里没动,是不是坏了! 突然,邵田抓起搁在椅子上的行李包朝外面走,越走越快,出了候车室的门之后他跑了起来…… 邵田一路跑到了那家钟表店,刚才那个男店员不在,换成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店员。 邵田直接走到货柜处,往刚才放那块申都牌手表的地方看,那里却是空的,于是看着那女店员,不顾自己仍喘着粗气,急着说:“我买申都牌手表!” 女店员微笑着走到柜台里面,用钥匙打开柜台,从柜台下面放货的一层拿出那块手表给他,说辞跟那男店员一样:“你运气真好,今天刚好有一块申都牌手表!” 邵田接过女店员手里递过来的手表,仔细看了看,他记得表扣那里有一个小黑点,于是翻过去找,发现那个小黑点还在,确认这块手表正是刚才那一块。 邵田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块表还在,没被别人买走。 其实,他初看这个手表心里面已经非常喜欢,但是作为一个农民出身的人,小时候缺衣短食,长大了父母亲仍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着,这块手表对于他的身份来说实在是一个奢侈品。 但是他又实在是很想要这样一块手表,于是他左右徘徊,其实是一直在内心说服自己,最后他终于决定要买。 在柜台前站了一会,他终于喘匀了气。 他将手表戴到左手手腕,然后看了一眼店里的那个座钟,又抬手看着手表。 嗯,时间对得上,正好八点十分。 他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一直盯着表看,看了大概一分钟,分针从十分的位置走到十一分的位置,他确定这块手表是好的,分针在走着字,于是右手捂着手表摸了摸,转过头看着店员说:“这块表,多少钱?” 女店员说出邵田晓得的那个数字。 邵田不再犹豫,也不还价,从口袋掏出所有的钱,点出钱放在柜台上,店员点了钱数,又从钱柜里面拿出零钱找给他,笑着问他:“要不要把表给你装起来?” 邵田接过店员递来的钱,又把剩下的钱数了一遍。 他把钱收起来揣进口袋,然后又在脑子里面算了算,钱数对得上,于是笑着对女店员说:“不用,我就直接戴着吧!” 说完提起自己的行李转过身,又抬手看了看手表,再抬脚往店门外走去。 他现在能随时掌握时间,所以不慌不忙的往火车站走去。 他拼命抑制着自己的笑容,但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眉头不受控制的跳动着。 长期以来,他都希望能有一块像营长那样的手表,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他不时抬起手看看,其实他并不是看时间,而是看手表,甚至他在想自己看表的动作是不是跟营长一样呢?! 当他再次回到候车室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个破钟时,没有了刚刚出店门的那种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情绪。 墙上那块破钟就能代替自己花重金买的手表的功能,为什么他还要花钱去买这份虚荣呢! 家里人辛辛苦苦的种多少田才能赚来这么一块表啊! 自己怎么就这么肤浅的挥霍了呢…… 邵田想到最后还是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钱花了就花了,没什么可后悔的,毕竟下一站就要参加工作了,可以把钱再赚回来! 第86章 哑巴原来不是哑巴 邵田收起花重金买申都牌手表的所有情绪,带着对下一站的好奇与期待上了火车。 一路上辗转经过段阴、宜阴,并在两个地方转车,终于在三月十九日晚上到达成蓉。 迎接的汽车在成蓉火车站等候他,将他和其他几个退伍军人带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天蜀省龙华机械厂,这是一家专门制造飞机的机械厂,邵田被分配工作的地方。 邵田在成蓉参观游玩几天后,于三月二十七日被分配至二十一车间当了一名钳工,二十八日正式上班。 直到这时才意示着邵田脱离了农民的身份,正式成为一名吃官饭的工人。 他热爱自己的工作,用心用力的做事,每一个他制造出来的零件,都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每天定时定点上下班,邵田对于自己的这份工作是满意的。 有部队那几年的基础,他干起活来是得心应手。 以前在高岭种田,虽说他也可以算是个老把式,但他实在不喜欢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目前这份工作虽说也不算轻松,但他的内心是愉悦的。 下班之后,有很多的同事和朋友聊天玩耍,比在高岭的寂寞又要好很多。 总之,他喜欢自己进厂以来的工作和生活状态。 唯一一处不好的地方是,这个地方离自己的家乡太远了,缺少那么一丝归属感。 在二十一车间工作大概一个星期之后,根据厂里统一调度安排,邵田被抽去搞防空掩体建设。 在防空掩体建设部工作一个多月,工程终于完成了,厂里考虑到他们一个多月来夜以继日,没有休息一天,确实是十分辛苦,批了他们十几天的探亲假。 邵田在这个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从一开始的人生地不熟,到现在有了一些好朋友好工友,工作上又有一点成就感,此时正是他最想回家的时候,恰巧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使他激动万分。 他没有在厂里多作一刻停留,立即收拾好一包简单的行李上了回家的路…… 熙风自高岭山搬回三塘村后,被分到村生产队二队。 开春后跟着二队队员一起犁田除草、播种插秧,开始了三塘村的群集生活。 熙风、渌云、深田和曾致女是主要劳力,出工一天计十个工币,旬田尚未成年,出工一天计二点五个工币。 熙风当初上高岭山之后,母亲是一个人起了炉灶做饭。 后来深田下山,张左英帮着他带孩子,他邀张左英跟在他灶上一起吃饭,张左英觉得跟孙子孙媳妇一个灶上吃饭不大好,日子久了容易生矛盾,于是拒绝了他。 熙风下山后,深田和曾致女自然跟熙风一个灶上吃饭,熙风又要母亲跟他们在一个灶上吃,张左英考虑到家里有儿子主事,这才答应了。 张左英这时已经年近七十岁,很少下地劳动,刚好在家帮熙风和深田带孩子,一家祖孙四辈,生活虽然辛苦倒是其乐也融融。 熙风和渌云虽离别三塘村十年,回来之后,三塘村跟他们相熟的面孔基本没有变,加上他们与村民每天一起劳动,熙风还经常端了饭碗到老樟树下跟他们打成一片,因此很快便跟村里的人又熟络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回到三塘村住根本就不需要适应过程。 深田还记得跟着父母亲上山那一年自己十三岁,那正好是个交朋友的年纪,他在村里也有过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后来上了山就此失去了联系。 十年后,他再下山却已物是人非,往昔的小伙伴都变成了大人。 十年来刚好是彼此的发育期,各人的性格都发生了变化并随着发育定了型,等他再下山,跟他们已不再熟悉。 但此时他已经二十三岁,已经身为人父,而且曾致女肚里又怀上了孩子。 他有了新的成熟的交友方式,慢慢的也就形成了自己的圈子,适应了从高岭山回到三塘村的变化。 旬田上高岭山那一年才六岁,对三塘村基本上没什么记忆。 他的童年记忆基本上全在高岭山上,除了他上学那几年以外。 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在山下的生活,他喜欢人多,喜欢热闹,以前在高岭山上的时候,干什么都是一两个人,他觉得十分没劲。 现在下山来,尽管他的工币不多,但是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在田里一起劳作,使他觉得劳累也是幸福的。 下了高岭山后,最难受的应该要数庆田了。 当年上山的时候,他还在母亲肚子里,出生后便一直在高岭山生活,那一年还差点夭折在高岭山屋前的小池塘里。 他在高岭山一长就是十岁,他的出生和成长都与高岭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在高岭山的时候,他喜欢跟在深田的屁股后面,但现在深田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已没有时间带着他,他只能自己到村里找玩伴。 可能他在高岭出生以来就过惯了独门独户的生活,每天面对的都是亲人。 下山后,面对的关系势必复杂起来,他跟三塘村同龄的伙伴大多合不来,只要跟别人玩一会,他就要跟别人打架。 所以下山后,庆田脸上总是带着青块或抓伤。 庸田、枫田和棉红均出生在高岭。 庸田九岁,对于一个哑巴来说,人际关系对他来说反倒简单,对着谁都是“啊啊啊”一通,然后别人丢给他一个微笑后对他置之不理。 枫田七岁、棉红五岁,仍是纯真无邪的小孩子,倒是很快跟村里的小孩子玩成一片。 一家老少也就这样慢慢融入三塘村的群集生活。 对熙风和渌云来说,大儿子邵田已经甩掉了农民的饭碗,除了粗茶淡饭的将其他几个孩子养大,对生活也没有其他的奢望了。 然而,下山后第二年的农历二月份,家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庸田身上,对于他自己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 这天,天气晴朗,天空吹着和煦温暖的微风,总体来说,是个适合做很多活计的日子。 熙风、深田、旬田和曾致女都跟着生产队到田里去拉牛粪了。 张左英抱着云晶,带着庆田、枫田和棉红到晒谷场上去玩了。 家里只剩下庸田和渌云。 渌云趁着天气好,在家里浆洗被子,庸田便也留在家里玩。 自上次邵田回家探亲,庸田要求邵田带他去龙城,他便仿似突然开了窍的呆瓜,能听得懂别人说的话,能看得懂别人做的事。 张左英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特地问他去不去,他对婆婆露出一个呆傻的微笑摇摇头表示不去。 他自己蹲在渌云旁边,看她洗被子。 外面飞进来一只蜻蜓,它振动着翅膀,居然大胆的停靠在渌云洗被子的盘沿上。 庸田依旧蹲着身子往前倾,他将左手撑在地上,伸着右手慢慢向蜻蜓抓去。 渌云看他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禁停了一下手上的活,哑然失笑。 她看着他慢慢探手过去,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希望儿子能抓住它,高兴一下。 可惜,当他的手刚接近蜻蜓一点,还没够着时,它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蜻蜓往大门口飞去,飞的不高也不快,庸田见此慢慢转身站了起来,步伐很慢但步子迈得很大的向蜻蜓追去。 渌云见此,任他自己去玩,不再理会,而是自己接着洗被子。 庸田追着蜻蜓不禁慢慢加快了步伐,最后一直追到了门外,蜻蜓一转眼不见了,他不无失落的回到前厅。 说来也怪,那蜻蜓好像在逗庸田玩,等他一踏进门槛,它又低低的飞进了房子。 庸田这次学聪明了,见蜻蜓飞进房子后,也不急着去抓它,而是先把大门给关上了。 那蜻蜓飞了半天找不到出口,又不好落在哪里,最后在屋子里转悠半天想是累了,一下子停在了大门的门闩上。 庸田见此良机哪还不抓紧,举手就往门闩上抓去,可惜门闩太高,猛地一下没抓到,反而惊动了它,它在情急之下,一个急冲振翅飞起,发现大门上面有一个窗户,于是扑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庸田看到蜻蜓飞出去,想打开门出去抓,可是门被他合上打不开。 他就站在原地想抓到门闩来把门拉开,可是他抓不到,就差一点。 他踮起了脚尖,靠着门慢慢伸手往上抓,最后还是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这时候他灵机一动,不晓得哪里来的智慧上头,双脚做出一个下蹲的动作,然后借着双脚往上一弹的力量抓到了门闩。 但是他这一下用力过猛,门被他猛地一下拉开,他吃不住势子往后倒去。 所谓人急智生,也就在这个时刻他灵台一点清明,冲口而出一句话:“娘吖!” 渌云一直在搓洗被子,庸田关门抓蜻蜓,她也没管,当她听到门突然被拉开的声音,情知不好,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向大门口看去,见庸田快要摔倒,赶紧站起身抢走一步想扶住他。 但见他往后急退两步之后又站住了脚,她对庸田说一句:“当心点!”说完又坐回盘边接着洗被子。 庸田刚刚差点摔倒,自己也受了一惊,也不再去找那只蜻蜓。 他看着母亲搓洗被子的双手,见母亲不再理会他,他对着母亲叫一句:“娘吖!” 渌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抬头一看,除了庸田又没有其他人,以为自己幻听,又接着搓洗。 庸田见母亲还是没有搭理自己,于是提高音量又对母亲叫了一句:“娘吖!” 渌云这下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她又不相信是庸田叫出来的,于是走到门外瞧瞧是不是有其他孩子在外面。她左右瞧了半天,没看到一个人,于是转身回到屋里,走到庸田身边:“崽,是你在叫我吗?” 庸田睁着双眼看着母亲,半天没说话。 渌云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是他呢! 自己今天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发唏! 看看外面的太阳越来越大,正是好晒东西的时候,她赶紧坐回去洗被子。 她刚刚蹲下身子屁股还没沾到凳子,庸田又叫了一句:“娘吖!” 渌云觉得这次绝对没有听错,站起身拥着庸田说:“崽啊!是你在叫我吧!再叫一句给娘吖听!” 庸田对渌云笑笑,对着她叫道:“娘吖!” 渌云一把抱住庸田,紧紧的抱着,嘴里喊叫:“崽啊!我的崽啊!”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像决堤的江水一样从眼眶奔腾而出。 第87章 人生的路口 一个人,有时候会为自己的一段时间或者一件事情定下一个小目标,或者说为做某件事情而定下达到什么效果。 当人们去为这个目标或者效果付出努力时,人们都会期望能够成功,成功自然是好,一旦失败,人们的情绪便会变得失落,灰心之时甚至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还有一种时候,人们并不为某件事上心,并不带太多的希望,但事情反倒是成了,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时之间人们会觉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熙风家的哑巴会说话了!”这句话不出一天就传遍了三塘村。 “三塘村有个九岁的哑巴会说话了!”这句话很快传遍了三塘村附近的村子。 原来庸田自那天拉到门闩,险些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喊出“娘吖”,他便开始了说话,别人问他什么,他晓得的一清二楚,跟别人的交流也慢慢的变得流利顺畅起来,跟正常人毫无区别。 根据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他这种属于门闩哑。 在摸到门闩之前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等他长大长高了,能摸到门闩了,就会开口说话了。 庸田开了口,熙风和渌云得了这意外的惊喜,自然是十分喜悦。 这对于庸田的人生,那是质的变化,开口说话,就如同获得新生一般,他将有正常人的成长,正常人的思维,正常人的交流,正常人的结婚生子,正常的抚养子女…… 他的人生终于从此走向了正常…… 庸田会说话了,但是别人还是给他留下一个外号“哑仔”。 邵田跟车间的同事和室友打好招呼后,提着自己的行李就上了回家的路,走之前还不忘理了理自己的申都牌手表。 他在成蓉上了火车,途经西镐、商郑、江武、星沙、建州等地,傍晚时分到达象章省的省城洪市。 洪市是一座了不起的城市,发生过许多重要的战争。 新官府建立之后,它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街道、路灯、楼盘都在不断地翻新。 邵田没有急着回家,这是他第一次到省城,他想好好游玩一下,可惜人生地不熟,他连方向也辨不清,于是他想起了在农司工作的叔叔熙林。 他在路上边走边打听,转悠半天终于找到了行省大院,门卫给他向里面打电话。 里面接电话的人告诉他,熙林已经下班,不在办公室。 当时天色已晚,接电话的人介绍他到汽车站对面的农司招待所住下,明天再来找人。 由于坐了一路的车,旅途劳顿,邵田还真是有点累,他自己到招待所附近吃了一碗粉,然后就回到招待所睡觉了。 招待所的床软软的,睡得很舒服,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他睁开眼想起今天还要去找熙林,于是穿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 他正准备出门,刚巧熙林找了过来,看来是门卫或者那个接电话的人告诉他了。 两人见了面简单寒暄了一下,熙林带邵田到外面吃了早餐,然后带他到了行省大院他的住处。 在熙林住处,两人聊了很久,邵田告诉熙林他已经退伍,被分配在天蜀省龙华机械厂工作。 这次因为完成了防空掩体的建设任务,获得了十几天的探亲假才回来。 熙林也跟邵田讲述了毕业参加工作后的情况。 熙林从农专书院毕业后,分配到农司工作没多久,就到阿洲去支援农业建设,在阿洲待了两年多之后再调回行省大院工作。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族的事,主要聊祖德和熙风在新官府建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压迫等等。 两人直聊到日头升到大中天,他们到行省大院的机关食堂吃了饭。 吃罢午饭,邵田想逛逛洪市,熙林问他会不会骑自行车。在邵田那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找同事借了两辆自行车,一人一辆开始了游逛省城的大计。 杨江,是象章省最大的一条江,穿洪市而过,宽度有进两千米。 沿着杨江,熙林将邵田带到一个地方,他下了车,邵田也跟着停了下来,然后将车子锁好。 邵田之前一直观看杨江的景色,停了车才注意到,熙林带他来的这个地方跟其他地方还真有点不一样。 面前一个大广场,他抬头往前一看,发现前面有一些古色古香的建筑,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一栋四层盖绿瓦的古楼。 熙林等邵田观察完后,笑眯眯的看着他,带点考验式的问道:“晓得这是啥楼吗?” 邵田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看了一些书,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洪市有一座非常闻名的建筑,现在看这景色,又看熙林这副神色,猜道:“洪勃楼!” 熙林不无惊讶的笑笑说:“行啊!这些年没白在外面闯!”说完在前面带路往洪勃楼走去。 进入阁楼里面,邵田才发现别有洞天,阁楼在外面看是四层,里面实则是七层。 墙面和柱子上刻写着古文,可惜他文化有限,大部分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些字写得很漂亮。 他爬到观景的最高处,找了一个视野最好的地方,观赏杨江及对面的景色。 邵田只觉得杨江之水从上游滚滚而下,浩浩荡荡,让他觉得胸襟一下子变得非常开阔。 远处湿地上几只白鹭惊起,没入与水相接的天空,将他的视线引至远方,他仿佛看到地平线在跳跃。 江风混杂着江水的味道吹入他的鼻息,吹拂着他的头发,他重重的呼吸着,感受着杨江的味道,享受着与风亲吻的舒适。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地方,这个他心目中家乡的省城。 他不晓得他将与这个城市发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离开洪勃楼,熙林带他到行省大院的办公室稍作休息。 邵田在熙林的桌子上看到一本书,虽然没有封面,但是白白的看上去挺干净的。 他随手翻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则一则的短篇小故事,虽不晓得这本书的名字,但他很喜欢那些小故事,都在讲一些令人深省的小道理。 熙林见此将书送给了他。 之后两人到食堂吃了晚饭,熙林依旧送邵田到招待所休息,他回自己住处休息。 邵田在招待所早早睡下,当夜无话。 早晨天还没亮,省城的环卫工人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或许是这个城市起床最早的人之一。 邵田的房间刚好靠近马路,被两个环卫工聊这段路卫生情况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可能因为昨天睡得早,所以现在毫无睡意,他干脆拉亮了灯泡,拿起熙林送给他的那本书看起来:一只老鼠因为贪吃掉进了米缸…… “铃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让邵田从“黄金屋”中出来,他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原来天色已经大亮。 邵田简单洗漱穿好衣服后,又收拾好行李,跟招待所办好了退房手续后离开了,他要去找熙林,他要跟他告别,他要回家去了。 邵田走在马路上,感受着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的生活节奏。 昨天起得晚,跟今天看到的景象有很大的不同。 现在正是上班的时间,马路上街道上车水马龙,步行的、骑自行车的,还有汽车都在向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街边的小店里挤满了人,桌子上摆着油条、麻圆、拌粉、瓦罐汤等各种早点。 他本想找家店吃早餐,但昨天没有跟熙林约好自己去找他,怕熙林又到招待所去找他,两下错过了,他只得继续往行省大院的方向走。 邵田恰好在行省大院的门口碰到正要去招待所找他的熙林。 邵田跟他告别,他晓得邵田这趟回家探亲,时间有限,也不强留,带他到食堂吃了早餐后送他到招待所对面的汽车站坐车。 熙林因为办公室还有事情要处理,不等邵田上车先回去了,只交代他路上当心。 随着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邵田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虽然马上要离开这座他刚来就很喜欢的城市,但心里没有太多的不舍,因为汽车的轰鸣声勾起了他无数的思乡之情。 汽车一路上慢慢悠悠,直到将近下午三点才到得恩丰县城。 邵田特地抬起手腕看了一下申都牌手表的时间,正好两点五十五分。 邵田没有心思在县城停留,下了车提着行李直接往回家的路走。 他还不晓得家里人已经搬回三塘村住了,一路往高岭山而去。 邵田到高岭山脚下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偏西。 上山的路显然是好久没人打理了,路上荆棘丛生,小路只是依稀可辨。 好在他在山上住过几年,对这条小路很熟悉,他将行李一甩扛在肩上,向山上走去。 邵田刚离开喧嚣的城市,到了乡山野外,耳朵变得清新灵敏起来。 上了山路没有多久,他竟听到有水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因为刚从城市出来,从满目的高楼大厦回到穿着绿意的山岭,玩心遂起。 他循着水声找过去,翻过一道不高的山坡,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开朗。 原来他看到的正是高岭水库,刚才的水声是水库的水往下游流去的声响。 高岭水库被夹在高岭山北凹岭的三座山头之间,水库大坝拦截在下游两座山头之间。 上游一座山头坐落于正对大坝中间的位置,两边分别与下游两座山头夹出两条川道。 熙风以前北凹岭的田就在两边的川道上。 水库的中心就像兔子的脑袋,两边的川道像兔子的两只耳朵,整个高岭水库形似一个兔子头。 站在大坝往上看,川道被两边的两座山头挡住,只能看到一部分,所以站在大坝上看,水库又像是一个折了耳朵的兔子头。 此时,高岭水库的水不是最满,大概淹没了川道上一半的农田。 邵田看到高岭水库的第一反应是:咦!这里什么时候建了一个水库。 第二反应是:这里还蛮僻静的,在这山坳之中能有这么大一个水库,风景还算不错。 接下来,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走到大坝上,抬头往川道上看去,只看到白茫茫一片的水,以前他种过的农田都在水面下了! 看看太阳在天上快要挂不住了,他没有在水库上久作停留,提着行李继续往山上走,边走边想,记得北凹岭这七八亩的田算是家里的自留地,现在全被水淹了,家里的粮食够吃吗?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一个声音打断了邵田脑中乱七八糟的的思绪…… 第88章 热情的老叟 邵田从省城回到恩丰县城,再从恩丰县城直奔高岭山,经过高岭水库再上路时,太阳已经躲到了西山的背后。 山间的温度降低,邵田正感觉身上有点凉,突然一个声音跳到他耳朵里,惊了他一跳。 邵田停住脚,抬头往话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老头子站在山路上正看着他。 他仔细看了看老头,确认自己不认识,再看看四周,这里已经快到山顶,已经可以看到自家的屋子了。 邵田露出一个微笑,指指山上的屋子对老头说:“我是在这里住的。” 老头耳朵有点背,没听清邵田的话,自己的音量也大,对邵田说:“哦,是过路的!过路的要到哪里去呀,前面就到山顶了……” 邵田对老头听歪了感到好笑,见他还要往下说,邵田打断了他的话头,向前走了两步,提高自己的声音对他说:“不是过路的,是在这里住的!” 老头这下听清楚了,浑浊的眼神亮了一下,有点激动的说:“哦!你是不是熙风的大崽?” 老头正是现在山上住的古长远的姑夫麦谷,当初搬上山住的时候,是熙风到山上跟他做的交接,跟熙风聊过不少,所以对熙风一家人的情况有所了解。 老头虽然有点耳背,但神智还算蛮清醒,听邵田说是在这里住的,猜到他应该是熙风在外当兵的大儿子,因为在外地,还不晓得家里已经搬到山下去了。 邵田一脸惊疑的看着老头,依旧保持较高的音量说:“你怎么晓得?” 麦谷老头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一层薄薄的黑纱已从天空盖下来,不宜再站在外面,于是老头对邵田说:“走吧!回去说。”说完转身带头往山顶的屋子走去。 老头的行动更是让邵田感到奇怪,他满腹狐疑的跟在老头后面到了屋子前面的空地上。 老头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邵田惊讶不已,他居然掏出钥匙打开了屋门。 邵田怀疑自己走错了山头,他转身往周围看了一遍,确定没错,于是指着门说:“你……” 老头晓得他心中疑惑,半开玩笑的说:“你走错咯!你家里搬回三塘村去了!” 邵田心中又是一惊:“啊?!” “你爸爸带着家人搬回三塘村去住了!”麦谷老头又强调了一遍。 邵田问道:“啥时候搬的?” 老头看看天色已晚,对邵田说:“进屋坐下说吧!” 邵田也看看天色,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周围黑下来,他抬起手看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 麦谷看出他皱着眉头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下山回家去,对邵田说:“今日夜了,山上有豺狗,下山不安全,就在这里住吧!明天再回去!” 邵田看看麦谷,他确实一脸真诚,但邵田感觉跟他实在不熟,不过确实是好久没走高岭山的夜路,正犹豫不决。 麦谷又说:“进来吧,没关系,说起来我们也是亲戚!” 邵田见麦谷真的很诚恳,于是不再犹豫扭捏,给他露出一个微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麦谷点亮一盏油灯,对邵田说:“你先坐一下,我去做饭。” 说完不等邵田反应,直接到房间拿出一块野味干和几个鸡蛋,开始在灶下忙活起来。 邵田没认出那野味是什么肉,不过鸡蛋大概是老头自己养的鸡生的,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一群鸡蹲在墙脚。 邵田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看了一圈屋子。 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里面的摆设与原先有些不同,家具少了一些,不过老头捡拾的倒还齐整干净。 老头手脚还挺麻利,不一会就炒了两个菜上桌,又倒出一盘自己炸的花生米,然后到房间打了一瓢水酒。 邵田还是早上吃了点东西,刚才闻到老头炒菜的香味,肚子早已经打起了鼓。 老头给邵田和自己各倒了一碗酒,邵田忍不住先吃了几口菜,还别说,老头的手艺不错,炒的菜虽有点过熟,但味道却是相当可以。 邵田高兴,端起酒碗主动敬了老头一个:“来!吃酒!”说完自己先喝下半碗。 老头也是个豪爽之人,笑眯眯的端起酒碗往嘴里一灌就是半碗。 水酒下肚,酒精上头,两个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邵田说:“还不晓得你叫啥名字呢?我名字刘邵田,别人都叫我春分仔!” 老头说:“别人都叫我麦谷,说起来我们是有亲的。” 邵田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老头,显然是在等老头接着往下说。 老头停顿一下,接着往下说:“我是你峰下村姑夫古长远的姑夫。” 邵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夹起一颗花生米说道:“那我应该叫你……” 麦谷呷下一口酒,略加思索后插嘴道:“就叫姑爷吧!” 邵田端起酒碗往老头碗上一碰:“好!姑爷!吃酒!”说完把碗往嘴里一送又是半碗酒下肚,然后夹桌上的菜吃。 麦谷对邵田笑笑也喝下半碗酒,然后拿起装酒的水瓢给邵田和自己满上。 邵田咽下一口菜,又问道:“我爸爸娘吖他们是啥时候搬回三塘村的?” 麦谷夹起一颗花生米放到嘴里,边嚼边说:“去年年底,因为北凹岭那边修水库淹了七八亩田,就下山去住了。后来,古长远就找到我,让我上山来管理上面的农田跟木子岭。” 邵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这样,就是上山的时候,翻过一座小山坡,在北凹岭的那个水库吗?” 麦谷咽下嘴里的花生米,又呷了一口小酒说:“对!你看到啦!叫高岭水库!” 邵田点点头,然后也呷下一小口酒,若有所思的说:“北凹岭浸掉七八亩田,山上的粮食够吃吗?” 麦谷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山上的田全部被峰下村收归群集去种了,我也是每天跟峰下村的人出工挣工币,谷子勉强够吃。山上就是木油足一点……” 他说到这里,突然又不说了,端起碗跟邵田说:“不说这个了,来,吃酒!”说完自己居然一口将整碗酒喝了下去。 邵田不愧是当过兵的人,也不堪示弱,端起碗将一碗酒全部灌下了肚子。 麦谷看着邵田一口气喝完,哈哈大笑,看看水瓢里面没有酒了,他又到房间打了一瓢,先给邵田满上,然后说:“小伙子,说说你在外面的世界吧!” 邵田从当兵到工作,从信城到成蓉,跟麦谷聊了很多外面的事情,麦谷也很健谈,不时提问。 两人推杯换盏,成了一对忘年之交。 两人自己也不晓得喝到了多晚,喝了多少,酒劲上了头,竟双双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后来又躺到了饭桌下的地面上,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 麦谷自己养的鸡都已经打过好几通鸣了,邵田和麦谷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直到峰下村的人来叫麦谷出工,说是今天有大任务,才把两人叫醒。 两人醒过来,互相看着对方,都蒙了好久,想了大半天才想起对方是谁来,相视不禁哈哈大笑。 麦谷还想留邵田吃完早饭之后再下山,但邵田因为昨天晚上喝醉了,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是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也是回家心切,就匆匆告别了麦谷提上行李下山了。 第89章 教育观念的转变 农村普遍存在这样一种思想:孩子不用读书,读了还不是照样种田!读书有什么用?!不但没用,还浪费钱! 熙风的思想或许算不上前卫,眼光也不一定就那么的长远,但是他坚持供自己的弟弟和儿子读书,他并不希望他们读书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只希望他们能明理,并将此薪火相传,以期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做通达明理之人。 新官府建立前,读书要在家里设私塾请先生到家里上课,请先生的费用很高,而且课本不全,读书是很多农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新官府建立后,读书的条件也慢慢好起来,与三塘村相邻的乾塘村建起了书院,读书对于大部分农民来说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熙风以一个农民的眼光供出了熙林这样一位行省工作的弟弟,供深田、旬田读完了书,后来又把庆田送到了乾塘村的书院读书。总之,他的孩子他全部送他们上了学堂。 以前,熙风脑子里总有一个阴影,为什么我会生出一个这样的儿子——一个哑巴!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哎!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我死之后谁来照顾他啊!几个兄弟会照顾他吗? 恐怕娶了老婆之后,有了家庭的压力,什么都难说啊! 哎!一个哑巴生下这世,注定痛苦孤独的度过,到头来却什么也不能留下…… 庸田开口说话那天,熙风回到家,听渌云哭着说他会说话了,熙风不敢相信,但看渌云流着眼泪,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他又有些相信。 “庸田!”熙风在半信半疑之间走到正蹲在地上玩一块石子的庸田身边,叫了他一句。 庸田把石子放在地上,抬起头看看熙风,张嘴叫道:“爸爸!” 熙风不是第一次当爸爸,但这下却激动的脸上的肌肉都抽动了,他努力的抑制着情绪,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嗯!”算是回应,眉角仍激动的跳动着往上扬。 庸田会说话了,就仿似熙风长久以来苦苦寻找的一样东西始终得不到,在他放弃之后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熙风当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庸田开口说话给他的情绪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恍惚中,他昏昏沉沉睡去,坠入一个梦中:他梦到自己站在一片混沌之中,耳中听到一阵铁片交击的声音,好像是他第一次送孩子到乾塘村书院读书时听到的书院的铃声,那是用钉在木棍上生锈的铁片敲击一块用绳子悬着的破犁铁发出的声音。 几声铃响之后,他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他正站在三塘村以前他种过的一块农田里面,田里面的禾苗都割倒了,庸田正在打谷机旁边脱粒,两个看上去白净斯文的小孩正捡起一把禾递给庸田。 他看那两个小孩自己并不认识,想走过去看清楚一点,不料他的脚陷进泥土里怎么也拔不出来,他使劲挣扎也不管用,最后猛地一用力,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的双脚交叉在一起,有点麻麻的,看看外面天色还暗,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汪汪汪……”外面一阵狗叫声将熙风吵醒,他睁开眼睛,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 他转头看看旁边的渌云带着棉红还睡得正香,他没有吵醒他们,自己穿上衣服下床开了前门出去。 他平时很少听到这么急切的狗叫声,还真有点好奇,于是循着刚才狗叫的地方走去。 原来是村里一个去上学赶早读的孩子调皮,见到路上有条狗在睡觉,捡起一块石头砸了它,那狗受了惊吓窜起身大叫不止。 熙风莞尔一笑,转身回到家里挑起水桶到老井去了。 当天上午,熙风到乾塘村书院找到老师,表达了自己想让儿子庸田到书院读书的意思。 过了几天,庸田就背着渌云用旧衣服布料为他做的小书包,开始跟着庆田到乾塘村书院读书了。 当时,在农村不重视教育,小孩有书读或许并不受别人的羡慕,但是对于庸田本身来说,从一个哑巴到普通正常的学生,却是人生的一大转变。 熙风和渌云也像是卸下心中的重石,变得轻松自如。 自庸田背上书包的那刻起,笼罩在这个家的异样眼神冰消瓦解,他可以带着他应有的尊严,自信的活下去。 当然,生活不是为了刺痛或暖和别人的目光,只为自己切身的幸福。 这天,庆田和庸田到乾塘村书院去上学了,之后熙风、渌云、旬田、深田和曾致女都到田里出工去了。 枫田和棉红正在后厅玩捉迷藏,张左英抱着云晶坐在扶椅上看着两个孩子玩闹。 这天天气不错,太阳当空高挂,阳光透过大门和门上的窗户射到屋子里面,投射在前厅的地面上。 一只蓝色的爬山虎躲在门后的阴影里试着向阳光里探了探头,刚触到阳光又闪电般把头缩了回去,好像是被阳光强烈的光芒刺到了眼睛。 它眨巴几下眼睛,又慢慢的向阳光里爬行,再次触到阳光的时候,它停了一下,等完全适应后再向前爬。 这时候云晶刚好注意到了它,她用手指着爬山虎,看着张左英的脸,可是她还不会说话,只能在嘴里“啊,啊”的叫着。 张左英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了那只爬山虎,她笑笑对云晶说:“不怕!那是吃蚊子的,不会咬人。” 云晶在张左英身上挣扎两下,示意要自己下来走。 她这会正在学走路,张左英便把她放到地上,她迈着不大稳健的步子,摇摇摆摆的向那只爬山虎走去。 张左英怕他摔着,赶紧起身在她后面跟过去。 那爬山虎见有人向它走过来,意识到了危险,悠得加了速,往前爬到了门背后,一闪身没进土坯墙中不见了。 恰巧在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槛那里走进来,冷不丁的吓得云晶摔了一跤,也把张左英吓了一跳。 “婆婆!”突然闯进来的那个身影叫道。 张左英惊魂甫定,听到来人在叫自己,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孙子邵田! 张左英立马转惊为喜:“哎呀!是春分仔回来啦!”说着边去抱起摔在地上正在哭的云晶。 张左英一边哄着云晶,一边对邵田说:“春分仔,你先把东西放下吧。” 邵田经张左英提醒才发现自己还提着行李傻站着,他抬头往饭桌看了看,桌子擦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走到饭桌前将行李放在桌子上。 张左英也跟着走了过来,云晶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小小的眼睛看着邵田。 邵田伸出右手去逗她,她含羞的转过脸往张左英怀里靠去。 邵田问张左英:“这是深田的孩子吧?” 张左英点点头说:“你还不晓得是啥时候生的吧?” 说完看了躲在怀里的云晶一眼,又自己回答说:“是前年秋冬天的时候生的,是个女仔。她娘吖现在又怀了一个,下半年当生。” 邵田点点头,嘴里回一句:“哦!真快啊!”说完又想去逗云晶,这时候听到后厅有人在玩闹。 他向后厅走去,边走边问:“哪个在后厅背?” 张左英抱着云晶站了这么久,感觉有点累了,于是坐回到扶椅上,回答邵田说:“是枫田和棉红在躲猫猫老鼠。” 邵田走到后厅,看到棉红正在后面到处找,邵田往前走几步,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枫田躲在砻谷机后面,睁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邵田。 枫田看到邵田发现了他,竖起右手食指,放到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邵田露出一个微笑,也伸出右手食指放到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邵田进来本来就引起了棉红的注意,她看到他看着砻谷机后面做动作,哪还不知机,快走两步往砻谷机后面一瞧,恰好和枫田打了一个罩面,这一局棉红赢了…… 邵田将枫田从砻谷机后面抱出来。 枫田和棉红因为年纪还小,对邵田没什么印象,枫田稍大一点,觉得邵田有种亲切感,棉红则站着远远的看着邵田,不敢上前。 张左英对两人说:“这是你们的大哥哥,棉红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大哥哥吗?!” 家里的大人们经常会跟他们说,他们还有一个大哥哥在外面当兵。 他们也一直以有这样一个哥哥感到骄傲,平常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时还经常跟玩伴炫耀说:“我有一个当兵的哥哥!你有吗?!” 现在听婆婆这么一说,感觉亲切感倍增,又见邵田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于是不再害怕。 邵田在行李袋中拿出三颗牛轧糖,一颗给枫田,一颗给棉红。 他们两收了糖,开心的走到邵田脚下,甜甜的叫:“哥哥!” 邵田将剩下的一颗糖给云晶,云晶看了看邵田却不敢伸手去接。 张左英伸手接过来,云晶才敢从她手上接过糖,张左英对她说:“这是大伯,晓得不晓得!” 邵田笑笑问道:“取了名字没?叫啥名字?” 张左英回答道:“叫刘云晶。” 邵田说:“哦!她爸爸……” 邵田还没说完,听到屋前有人走路的声音,他抬头往大门处看去,看到前门外面一个身影正在靠近。 “娘吖!”邵田看着身影的样子和声影走路的习惯,马上迎上去叫了一句。 来人正是渌云,挑着一担簸箕,刚走到门口还没踏进门槛,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叫,听声音是个成年人,心想深田难道走到我前面回来了?但是听声音又不像。 她把簸箕担子放在外面的墙脚下,走到门口往里看,由于外面的阳光很大,一下子没适应屋内的黑暗,没看清是谁,只看到一个比较高的身影。 “娘吖!”邵田站在离门不远处,看着渌云又叫了一句。 渌云走进屋,连眨了几下眼睛,这才适应了房子里的光线,看清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两行热泪从她的脸庞滑落。她赶紧上去,摸摸他的脸说:“崽啊!你回来啦!壮实了!” 邵田没有说话,只嘿嘿的傻笑。 渌云见孩子们都在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揩掉脸上的泪水说:“我去做饭了。”说完径自向灶下走去。 张左英也抱着云晶往灶下走去,帮着渌云烧火做饭。 邵田偷偷擦了一下自己也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母亲的背影说:“爸爸他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渌云走到灶下一边拿起砧板一边回答邵田说:“他们还在田里,我先回来做饭。” 邵田走到门口,站到门槛上往外面看了看问道:“他们在哪里做事?” 渌云抬头看看他说:“就在前面田塅上。”说完又转回头切砧板上的辣椒。 邵田看着母亲说:“哦,我去看看。” 渌云停下手里的刀,看着门外说:“你晓得去吗?” 邵田也看着外面说:“前面田塅上是吧,晓得!”说完不等渌云回答,径自朝着前头江的田塅走去。 第90章 贪吃的小鬼 邵田沿着村路,经过大江塘,顺着“大象鼻子”土梁一边的田埂路,向塅上走去。 还在“大象脑袋”小圆山那里,他就已经看到一伙人在田里面忙碌,只是距离比较远,分辨不清谁是谁。 他顺着田埂往人群所在的地方走去。 田里的禾苗看上去刚栽种不久,但基本上已经成活,只是整体看起来有点别扭,但是邵田走了一段都没想通到底是哪里别扭。 再通过一个陂口跨前头江的时候,他突然领悟到是哪里不对劲。 原来田里的禾苗,密一片稀一片,同一块田里的禾苗出现高矮不一的情况。 “春分仔!”邵田还在想为什么禾苗会种成这样,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有人远远的在叫他。 邵田循着声音看过去,叫他的正是刚才他看到的那群人里面的一个,他仔细看过去,发现那伙人都在看着他,搞得他不晓得是谁叫的他。 “春分仔!”那人又叫了一句,还向他挥了挥手。 邵田这下看清楚了,叫他的人正是窝灰。 “诶!”邵田露出两排牙齿笑着回应,加快脚步向人群走去。 这时候,从田里上来两个人向他走过来。 他定睛一看,这两人正是父亲熙风和弟弟深田。 邵田向两人走去,嘴里喊道:“爸爸!深田!” 这时候三人走到了彼此近前,熙风笑看着邵田没有说话,深田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回来啦!” 邵田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群人里面又有两人爬上了田埂,正站在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邵田转过头去,看到两人正是旬田和曾致女,曾致女肚子隆起,旬田站在那边向他挥挥手叫道:“老兄!” 邵田朝旬田点点头,又转回目光看着熙风想说什么,这时候窝灰在田里叫一句:“仔几,快点来搞完这一点,回去吃晌午饭咯!” 原来窝灰是生产二队的队长,他说的话大家还得听,这关系到记工币。 熙风和深田只得折转身回到田里,其他人也不情不愿的继续干活。 邵田在田埂上看着,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有几个堂弟堂妹都在田里面干活。 原来他们是在“擂禾”(拔禾苗周边的草,用脚在禾苗周围踩一圈,将禾苗周围的泥土踏平)。 田里面的人“你上我下、你下我上”,干的“不亦乐乎”。 但其实有很多人偷懒,看到杂草也不拔,就当没看见;有的人看到杂草假装弯下腰去拔,只是做一下样子…… 就这样,他们在田里面边干活边聊天,有些人也在私下议论着邵田。 窝灰刚好擂着一行禾到他面前,看到他左手带着一个手表,眼睛亮了一下说:“哇!戴起手表来啦!” 邵田笑笑,用右手摸摸手表,不无炫耀和自豪的说:“嘿嘿,申都牌的。” 窝灰带点羡慕的说:“好!好啊!不用种田就是好!” 邵田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成蓉工作,反而心中升起一丝忧愁,遂敛去自己的笑容说:“你能在家里也好啊!陪着自己的家人。”说完往田埂的另一头走去。 窝灰见邵田走远了,显然是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也知趣的不再搭话,接着干活…… 渌云准备了一桌的饭菜,虽然没有在高岭山时候的丰盛,但仍然有一个野味干。 由于乾塘村书院有一定的距离,庆田和庸田来回不方便,早上从家里带了中午饭到书院吃。 邵田刚舀好一碗饭坐到饭桌旁准备吃饭,熙水的大儿子刘机田和熙火的大儿子刘戈田从外面跑了进来。 原来机田刚才在田里干活,看到邵田回来,在家里匆匆扒拉一碗饭后就和戈田结伴跑来找邵田聊天。 戈田其实也在乾塘村书院读书,但是由于他不喜欢吃带的饭,所以还是每天中午坚持回家吃饭。 机田爱占点小便宜,平时在路上看到别人抽烟都要借着搭话靠近人家蹭上一支,没给他就不高兴。 刚才见邵田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心想邵田在外面一定是赚到钱了,回家肯定买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来看看。 “还在吃饭呗!”机田斜乜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是啊!你们吃了没,在这里吃吧?”渌云刚好舀好饭对他们说。 戈田摆摆手说:“不吃,我们吃了饭,我们是来找邵田玩的。” 邵田扒拉下一口饭,听戈田说是来找他的,他把提到房间的行李包提了出来,里面有他回来的时候买的水果。 他拿出几根香蕉,分别给了机田和戈田一根,又给了枫田、棉红和云晶各一根,然后对其他还在吃饭的家人说:“包里还有,你们吃了饭自己拿。”说完把行李包提着放到了后厅的一条凳子上。 熙风一家人全部围坐在前厅的饭桌旁吃饭,机田和戈田以前到县城街上倒是见过香蕉,只是不曾吃过,这下得了一个,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去,哪曾想竟咬不动,舌头舔到还有点涩味,一点都不好吃! 邵田在一边看的直乐,放下饭碗笑着走到两人面前拿过机田手里的香蕉说:“这个要剥皮的!”说着从香蕉一头剥开皮来再把还包着皮的一头递到他手里。 机田接过香蕉,犹豫着看了一眼,然后试着在剥了皮的地方咬了一小口,很香很糯!他又试着咬了一大口,兴奋的咀嚼起来,真好吃! 戈田见机田吃的香,也依葫芦画瓢,照着邵田的样剥开一头开始吃。 他平常最多也就到菜岭上偷吃个黄瓜萝卜,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三两下就消灭了一根。 机田回味着嘴里的香味,拿在手上的香蕉皮还舍不得扔掉,又拿起来舔着皮上沾着的一点香蕉肉。 戈田拿着香蕉皮看着他,但没有学着他舔吃。 邵田看他们两馋的厉害,又到后面的包里拿了两根。 两人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吃完之后相视一笑。 机田往后厅的行李包走去,边走边说:“春分仔带了啥好玩的东西回来?” 戈田也跟在机田身后走去。 邵田没想到他们两会自己去搜包,脑袋里紧急思索了一下:包里有没有放什么贵重的东西?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钱在口袋里面,包里也没有什么紧要东西,只有一些吃的、衣服和书本。 渌云向邵田打个眼色小声说:“你包里放了啥东西没?” 邵田对渌云摇摇头表示不要紧,然后继续吃饭,心想他们最多也就吃点水果,就让他么吃吧,平时是缺吃少喝的。 旬田和枫田见两人吃了哥哥带回来的东西,自己都还没尝过,就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机田和戈田在后面窸窸窣窣半天,张左英见熙风的孩子不高兴了,而且机田和戈田这样也不礼貌,她刚好吃完饭,就到后厅做个中间人,对机田和戈田说:“吃了就快回去休息一下,机田等下还要出工呢,戈田你不是还要去赶下午的课吗。” 两人听婆婆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出了后厅到前厅出门往家里跑去了,临走还不忘在里面各自拿了一个苹果。 张左英整理了一下,将邵田的行李包提到房间放了起来。 一家人因为机田和戈田两人的到访,一顿饭草草结束,没过多久,窝灰就来叫出工了,最近田里面的草比较多,必须抓紧时间清除掉,熙风和渌云吃完饭刚收拾停当就出门上工去了,一家人本来想好好聊聊天也没聊成。 第91章 给老师取外号的差生 庸田长到九岁还不会说话,直到摸到门闩才开了口。 这件事情附近的村巷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晓得。 他到乾塘村书院上学后,隔壁村的一个家伙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哑仔”。 不多久,这个外号就传遍了整个书院。 后来,庆田又把这个外号“引进”了三塘村,三塘村的人也慢慢的叫起庸田的外号来。 庸田虽然学会了说话,但是以前的性子变化不大,不大喜欢说话,别人爱怎么叫他也不辩解、不争吵。 一开始别人这样叫他他还不应,后来叫的人多了,免不了就应了口。 久而久之,“哑仔”就彻底成了他的代号,人们反倒把“庸田”这个大名给忘了。 庸田在书院很老实,从不跟别人打架争吵,但是对读书也不上心,不管老师在上面怎么讲,他都不爱听,考试做题目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偷奸耍滑,去抄袭别人的,所以成绩一直是垫底的。 最近,书院来了一个叫鹿文歹的老师,当庸田的班掌管。 他是龙城乡鹿家村人,离三塘村不远,隔两个小山坡。庸田门闩哑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 鹿文歹教的是语文,他一来就想测试一下班里学生的水平,以区分出好生与差生。 今天刚好有两节连着的语文课,他在黑板上抄了一黑板的题目,让所有人拿本子抄下来做。 鹿文歹把学生做好题目的本子收上来,端了个凳子在教室门口坐下当场就批改起来,改完一个叫一个人的名字,做得好的大加表扬,做得不好的当场就是一顿臭骂。 庸田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个,鹿文歹改到他的本子时已经是最后一本。 鹿文歹还没翻开本子,刚看到本子封面被涂画的很脏,名字也写的歪歪扭扭,他已经非常不爽。 鹿文歹翻开本子,里面不要说答案,连题目都抄的乱七八糟,他直接用修改笔在上面划了一个大红叉,然后他合上本子,盯着封面上那个写的像鸡爪子抓出来的名字看了半天,大叫一句:“刘庸田!” 庸田坐在位置上,看到别人的本子都拿到手了,唯独他的还被攥在老师手里,心里本来发虚,鹿文歹这么一叫,吓了他一跳,结果凳子和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引起班上同窗的一阵哄笑,甚至有人在小声嘲笑的叫着“哑仔,哑仔”。 鹿文歹怒不可遏的从凳子上猛地站起来,看着他倒下的位置叫道:“站起来!” 庸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敢去扶凳子,低着头一副无辜的表情站在位置上。 鹿文歹气愤的眼神盯着他问道:“你是刘庸田?” 庸田点点头小声说:“是。” 鹿文歹拿起庸田的本子,看也没看,直接往地上一攒,大声骂道:“吃去死!读啥书!看看你写的是啥!鸡爪子都比你写的好!” 庸田在位置上呆若木鸡,鹿文歹看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立在那里做啥!还不捡得回去!” 庸田闻言,赶紧从位置上跑到讲台附近,捡起自己的本子,又灰溜溜的回到位置上,顺便扶起凳子坐下。 他屁股刚一沾到凳子,鹿文歹又来了一句:“哪个让你坐下了?!” 庸田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引起班里同窗的一阵哄笑,又有人小声笑骂“蠢子”。 鹿文歹见同窗们哄笑,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一点,问庸田:“你姓刘是不是三塘村的?你是哪个的儿子?” 庸田低着头没有回答鹿文歹,班上却有同窗替他回答了:“他是三塘村刘熙风的崽,门闩哑!” 熙风早年走村窜巷做点小生意,在附近的村巷还是有点名气,又听得学生说“门闩哑”,鹿文歹猜到庸田就是三塘村传说的那个开口说话的哑巴。于是对庸田说道:“哦!你就是那个哑……” 鹿文歹觉得直接叫孩子哑巴不好,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 鹿文歹看一眼下面的学生说:“坐好,不要起哄!” 然后又看着庸田说:“刘庸田,坐下吧!以后做作业认真一点,好好读书!” 庸田依言坐下,但却没有抬头看别人一眼,始终低着头,下了课也不走动,一直坐在位置上,直到放学。 庸田勾着头往回家的路走,有人在后面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做啥?勾着脑壳?” 庸田不用回头,听声音就晓得是庆田。 庸田跟庆田一块回家,跟他说今天语文课堂上发生的事情。 两兄弟一路走一路骂鹿文歹。 最后庸田还总结出一句骂鹿文歹的口号:“鹿文歹,锄头擓!” 搞得两兄弟在路上反倒快要笑死了。 两人回到家,发现大哥回来了,还带了水果和糖给他们吃,庸田一天的气恼便因此烟消云散了。 只是后来庸田也不忘在村里散播“鹿文歹,锄头擓!”。 这句话,慢慢的这句话便在村里传开了,后来又在书院传开,以致于后来学生在背地里干脆直接叫他锄头擓。 不管怎么说,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在渌云的巧手下,晚餐依旧比较丰盛,美中不足的是山下分得的糯米不多,要留着过年的时候用,所以现在没有糯米酒,但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都比山珍海味强了。 饭菜上桌,大家舀好米饭围桌坐定,一家人总算有时间好好说说话,拉拉家常。 熙风刚端起饭碗就拉开了话闸,看了看邵田说:“这次怎么有时间回来?” 邵田刚扒拉一口饭到嘴里,见父亲问话,来不及细嚼,三两下吞了下去,然后带点小激动的回答说:“我已经从部队退伍参加工作了!厂里给我放了半个月的探亲假!” 听到他说退伍,家人都有点惊讶,深田说:“啥时候退的伍?” 邵田说:“今年公历三月份。” 说着又撸起左手的袖子,抬起手说:“看!我还买了块手表,申都牌的!” 旬田恰巧坐在邵田的左手边,伸手去摸那块手表,嘴里说:“真好摸!好光滑!” 引得庆田和枫田哈哈大笑,庸田见了也咧嘴一笑然后接着吃饭。 渌云接茬说道:“这得几多铜钱哟?” 她觉得邵田不应该买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应该把挣的钱存下来。 邵田当初买表的时候心里本来起伏不定,家人还在吃苦,他却买了个奢侈品,现在被问到价钱,感觉有点心虚,便打着掩护说:“不贵,不要几多钱?” 说完怕别人继续追问,赶紧端起碗扒拉一口饭到嘴里。 这时候熙风咽下刚吃下的一口菜,问道:“退伍之后分配到哪里工作了?” 邵田把碗放下,咽完嘴里的饭说:“天蜀省龙华机械厂,在成蓉,是一家专门制造飞机的机械厂。” 渌云说:“那个地方有几远?” 邵田说:“离家里大概两千多里。” 渌云说:“那么远!” 深田说:“嗯,成蓉是天蜀的省会城市吧?” 邵田对深田点点头,端起饭碗往碗里夹了一块鸡蛋。 熙风对邵田说:“能不能调近一点来?” 渌云也接着熙风的话头说:“是啊,调近一点就好了。” 邵田不无忧愁的摇摇头说:“蛮困难,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渌云想了想又接着说:“你今年二十六岁了,要想着成家了,钱不要乱花啊。” 邵田本来因提起工作离家远的事情有点烦,不想说结婚的事情,于是点点头后自己主动岔开了话题,将今天上午去田塅上看到禾苗的疑问提了出来:“今日去田里看的禾苗,怎样密一块,稀一块,高矮也相差很大?” 熙风叹一口气说:“哎!因为每个人的思想和素质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田反正是群集的,出工一天就是那么多工币,怎么干都是那样。栽禾的时候同一块田里一帮子人,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栽,负责任的人就栽的稍微密一点,均匀一点;不负责的人为了表功就栽的非常稀,然后就说自己栽得快栽得多。” 熙风说完又叹一口气,接着说:“下高岭山之后才发现,很多人对一起种田的想法不大好。他们的想法是反正是大家的,不是自己家里的,种好种歹都不关自己的事。有些人看到田里有草也不会去拔,到田里就是做做样子,完全是为了记工币的。哎!长此以往田里谷子的产量肯定会越来越差!” 熙风说到这竟有点愤慨,但又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深田接口说道:“这些人在群集出工的时候做事没用,但是搞起自己家里的自留地来就是劲上加劲!” 邵田摇摇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得强拉一句:“还是在厂里好一点,每天干自己的活拿自己的钱。” 渌云问道:“厂里几多铜钱一个月?” 邵田回答说:“三十三个多……。” “哇,那么多!”深田忍不住打断了邵田,接着说:“种田一年也赚不到那么多!” 这时候,熙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邵田问道:“你是怎么晓得我们家已经搬下山来了呢?” 邵田还在为自己每月挣的钱暗自感到骄傲,听到父亲问起怎么回来的事,立马收起心神,回答道:“其实我昨天就回来了,天快黑的时候上了高岭山。在那里碰到了麦谷,他告诉我家里已经搬下来了,他还留我在山上吃酒吃饭,昨日晚上就是在他那里住的。” 他说到这里,想起昨晚跟麦谷喝醉了在饭桌下睡觉的情景,不禁笑了出来。 熙风不晓得他笑什么,只问道:“是,麦谷是你峰下村姑夫的姑夫,不晓得麦谷现在在山上过得好不好?” 邵田收敛了笑容说:“不是很好!不像我们在山上的时候那样。高岭山的田全部收归峰下村了,麦谷老头要每天跟着峰下村的生产队一起出工。” 熙风听了摇摇头没有说话。 邵田见父亲摇头也不再谈麦谷的事,转念一想说:“我回来的时候经过洪市,去找了熙林叔叔。” 张左英突然插嘴道:“熙林现在还好吧?!” 邵田看着婆婆张左英说:“挺好的,农司的办公环境很好,吃饭有食堂,很方便,他还有自己的宿舍呢,条件蛮好!哦!对了,听说前几年他还去过阿洲呢!” 熙风接口道:“去阿洲的事,我们晓得,他给家里来过信。” …… 一家人又杂七杂八的聊了一些话,吃完饭收拾完毕后各自回房睡觉,当夜无话。 第92章 面红耳赤的偷书贼 第二天早上,熙风他们吃完早饭早早的就出工去了。 邵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云晶的哭闹声吵醒。他从床上爬起来伸个懒腰,到外面问婆婆云晶为什么哭。 原来云晶想吃昨天他给她的那种糖,张左英见他还在睡觉,不想叫醒他,自己去包里拿又觉得不好,就一直哄着她,但她就是不肯。 邵田对云晶笑笑,然后到包里搜出最后两颗糖,都给了她,她这才破涕为笑。 邵田找糖搜自己的行李包时,看到上次回家借舅舅周立人的书还在包里,想起周立人说的话,这些书是借给他而不是送给他的。 邵田匆匆扒拉几口家人给他留的早饭,回到行李包那找出借周立人的那几本书,打定主意今天要到周山村还给他。 行李包里东西不多,水果昨天晚上家人已经分着吃掉了,刚才给云晶的两颗糖还是从衣服里面翻出来的,他轻易的把那几本书找了出来。 但是,有一本书不见了,就是熙林送给他的那本。 邵田挺喜欢那本书,而且还没看完,心想一定要找到来。 他把衣裳全部拿出来翻,整个行李包都空了,但就是找不到。 邵田摸着自己的脑袋问张左英:“婆婆,你看到我行李包里的书没有?” 张左英摇摇头说:“没有!我没动你的包。” 邵田又问:“枫田和棉红去哪里了,不晓得他们拿了没?” 张左英回答说:“他们去外面玩了,他们俩应该也没拿,我没看到他们动你的包。” 邵田说:“我去看看他们拿了没。”说着就出了门。 他在晒谷场找到了枫田和棉红,问他们拿了他的书没有,他们都说没拿,邵田看他们身上确实没有。 邵田折回家,张左英问他:“找到没?” 邵田笑笑说:“没有,算了,不晓得是不是昨天机田和戈田拿了?不找了,我去一趟龙城周山村舅舅家里。” 他说完就拿起周立人的那几本书出了门。 张左英点点头说:“好,路上当心点。”她表面上不露声色,却对邵田说的是不是机田和戈田拿了他的书上了心。 龙城圩集今天不当集,整个集市棚到仙豆塔都没几个人。 邵田到周山村舅舅家里,外婆高兴的把他迎到家里,可是周立人并不在家。 外婆告诉他,周立人现在在书院上课呢。 邵田抱着那几本书到龙城书院,但在门口被门卫拦住了,在说明了是周立人老师的外甥后,门卫给他放了行并告诉了他对面老井上面的那栋楼就是教室。 邵田按照门卫指的方向往前走,听到了老师讲课的声音。 他朝着发出声音的那栋楼走去,上了大概一层楼高的阶梯,看到孩子们坐在教室里听讲。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心想,要是自己当时也能这么坐着把书读下来该多好啊! 他沿着教室外面的路一直走,孩子们发现外面有人,转过头来看一眼,又把头转回到黑板上。 邵田走过三间教室才看到周立人,只见他站在讲台旁,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东西。 邵田仔细一看,虽然看不大懂,但他晓得那是一个公式,以前在部队学习的时候看到过类似的式子。 邵田没有打扰周立人跟孩子,教室外面刚好用石块砌着一个水沟,他找了一个可以从教室后门看到黑板的石块坐下,看着周立人给孩子们上课。 教室里的孩子见一个人坐在外面看着黑板,觉得怪怪的,纷纷向邵田行注目礼。 “铛……铛……”书院的下课铃声响了。 邵田拿起放在一旁的书本,走到教室前门门口站定。 周立人收拾好教案,走到门口看到邵田吃了一惊:“诶!春分仔!你回来了!” 邵田笑着对周立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周立人也对他笑笑说:“走,到我宿舍去坐。”说着在前面带路。 邵田跟着周立人沿着教室走过一段走廊到了教师宿舍楼。周立人带他到二楼的宿舍,两人坐下。 邵田把手上的书递给周立人说:“舅舅,上次借你的书看完了,还给你。” 周立人点点头说:“嗯!当时给你开个玩笑,你还真的记得。” 邵田也打趣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周立人嘿嘿一笑:“怎么这次有空回来?” 邵田回答说:“我已经退伍了,被分配到天蜀成蓉一家机械厂当工人。” 周立人这时看到邵田手上戴着的申都牌手表,心想他在外面工作的待遇应该还不错,他不想在这上面做一番锦上添花的谈论,转而问道:“哦!天蜀成蓉……” 他略一思索,接着说:“蛮远!新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啥困难?” 邵田想了想,记起一件事来,他略微沉吟一下说:“新的工作倒是挺适应,也没啥困难,只是有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我搞不懂,想问一下你。” 周立人听邵田这么一说也变得认真起来说:“嗯?你说,啥事?” 邵田接着从头至尾把原来在部队受处分那回事说了出来,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当时基地简营长找他谈话没有说一句话,后来连长就说他同意接受处分,不晓得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 周立人听得眉头深皱,想了一会,摸摸自己上嘴巴修的很好的胡子说:“这里面具体是怎样一回事是搞不清楚了,不过想来也是跟三个人大大有关,一个是班长齐志,一个是连长,还一个就是简营长。这里面起主导作用的是连长和班长,简营长只是被他们说服稍微配合了一下。” 邵田点点头说:“连长和班长的关系倒是不错,听说连长经常喜欢叫齐志去帮他买烟,是因为齐志帮他买烟的时候假装接他的钱,等烟买回来,齐志先把烟给连长,然后再把原先接的钱全部还给连长,说是找的钱。还有,听说连长和简营长是老乡。” 周立人说:“那你看问题有没有可能是这样,齐志始终不喜欢你,他跟连长关系又不错,连长私下出面让简营长帮个小忙……” 邵田会意的说:“哦……你是说齐志想整我,于是巴结好连长,拼命说我的坏话,由此连长对我的印象很坏。两人便商量让简营长找我谈话这样一出,其实我进到简营长的房间就已经落入了陷进,不管说没说啥都由不得我了。由此,连长便有了处分我的借口……” 邵田说到这里不免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停下来看了看周立人。 周立人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邵田笑笑说:“算了,不去追究了,真是搞不清楚,反正我也离开部队了。” 周立人对邵田的态度还是比较赞赏的,他想了想,嘿嘿一笑说:“反正你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我认为做人最重要还是诚,不欺心才能坦荡,活着不累。但是你现在走上工作岗位,有一点还是得注意一下,你要注意搞好跟同事和上级的关系,做人做事都要注意高调与低调的尺度……” 周立人跟邵田讲了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邵田感觉肚子有点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三了。 周立人看到邵田看手表的动作,结束了自己的理论讲说,转一句:“就说到这里吧,我们回家吃饭!” 周立人和邵田出了书院往周山村走去。 三塘村生产二队的队员们结束了一上午辛勤的工作,各自返回家中吃饭。 张左英将云晶交给曾致女,匆匆扒拉下一碗饭,又抱回云晶说到熙水熙火家里去串门。 张左英其实还惦记着邵田那本书的事。 所谓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张左英希望自己的孙子不要犯错误,即使犯了错误也要及时纠正。 她抱着云晶先到熙水家里,熙水一家还围坐在饭桌上吃饭。 张左英自己找了条凳子坐下,跟熙水他们拉起了家常。 恰巧熙水聊起邵田回家的事,张左英委婉的说起邵田一本书不见了。 没想到机田嘿嘿一笑说:“我晓得,是戈田拿了!” 张左英假装没在意的“哦”了一句,然后扯开其他的话题,聊了一会就起身抱着云晶,穿过廊房门到了熙火这边。 戈田已经从书院回来了,和家人一起围坐在厦房的饭桌上吃饭。 张左英依旧跟熙火一家拉家常,熙火也提了邵田回家的事。 张左英晓得戈田拿了邵田的书,她没有明着说,而是浅浅的问了一句:“邵田丢了一本书,不晓得戈田昨天在他的行李包中看到了没有?” 张左英这么一说,戈田立马变得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扒拉下几口饭,待自己羞愧的情绪稍微稳定后,冲口大声说:“没看到!他的书丢了关我啥事!” 他这么大声一说反而又激起了自己的情绪,干脆把碗丢在桌子上不吃了。 张左英见此不便再去追问,自己打个圆场说:“没看到就算了,没事,我就是随便问一下,可能他是丢在回家的路上了。” 张左英说完拉起其他的闲事,又聊了一会便抱着云晶回去了。 第93章 小偷偷偷还书 生活中,人有时候会犯一些小错误,但拒不承认,特别是当着别人的面,为了自己的“面子”打死也不会承认,这可能就是那点所谓的“自尊”在作祟。 戈田偷了邵田的书,这不是冤案! 戈田跟庸田同岁,但是比庸田上学早,他还是比较喜欢读书,学习成绩也还可以,昨天在邵田的行李包中看到那本书,翻了两页看了一下,里面的小故事他还看得懂,他还蛮喜欢,于是起了将书本占为己有的歹心。 他向机田打个眼色,将书本揣到衣裳里面,用手夹着。 他刚将书本藏好,婆婆张左英走到后门来跟他们说话,结果吓了他们一跳。 听婆婆说完话后,他们俩便一起跑了出去。 戈田回到家后偷偷的把书藏到了家里楼板的一只空箩下面。 下午,熙风和渌云他们都出工去了,枫田和棉红都在房间里面睡觉。 张左英把云晶放在地上让她自己走,她也蹲着身子在后厅陪她玩。 “噗……”一声从前厅传来,张左英倾着身子从木屏风的空门看去,没看到什么人。 但是她确实听到刚才有什么声音传来,她又左右上下巡视一遍,发现地上掉着一个东西,只是不敢确定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云晶,云晶正在把玩着一根棍子。 她站起身往前厅走去,走到那掉在地上的东西旁边才看清,原来是一本书,她不认识字,看不懂是什么书,只是觉得这本书挺干净的。 张左英猜估着这一定是戈田怕失了面子,不好意思当面还,所以看到前厅没人偷偷从门口丢进来的。 她也不去门口找人,把书捡起来悄悄的放到了邵田的行李包里面。 张左英松了一口气,像是做完了一件大事。 她刚想到前厅的扶椅上坐一下,不料云晶却哭了起来。 见云晶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想睡觉的样子,她赶紧抱起她,嘴里哄着“崽哦,睡哦……”一会就把云晶哄睡了。 屋里安静下来,张左英抱着睡着的云晶到扶椅上,她想抱着云晶一起在上面也睡一会。 她刚一躺下,听到前门又传来脚步声,她本不想理会,不料想那脚竟走进屋里来了。 她一手抱着云晶,在扶椅上将身子转到面朝大门的一边。 张左英看到进来的是邵田,说道:“邵田,你回来啦。吃了饭没?” 邵田有点兴奋的回道:“吃了,在我外婆家里吃的饭。” 张左英见他脸红扑扑的,又听他说话高兴,笑着问道:“吃了酒吧!” 邵田笑着点点头回应。 周立人家里生活条件比熙风家里要好一些,家里经常会备一些酒,邵田去了自然要喝一点。 张左英说:“嘿嘿!你的……” 她本来想说,你的书找到了,在行李包里面,但转念一想,意识到这样一说,搞不好会把戈田偷书的事说漏了,不好!还是让他自己翻行李包的时候发现好一点。 于是,她赶紧把自己的话噎了回去。 好在邵田有点酒劲上脑,没有注意听清她说什么,又见她已经转回头看怀里的云晶,于是也不再追问,只跟她说一句:“婆婆,我去睡一会。”说完不等她回答就往房间去了。 邵田安稳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心情也好极了。 他从房间走出来,婆婆和云晶都醒了,坐在扶椅上,枫田和棉红也在前厅玩。 外面的阳光看上去不是很强烈,但让人感觉挺舒服的,他又想到田野去看看。他跟婆婆交代一句,不料枫田和棉红也要跟着去。 邵田带着枫田和棉红,走到“大象鼻子”土梁那边的时候,有人在田埂上挖了大缺口,枫田轻松跨了过去,谁知棉红一脚没跨过,邵田猝不及防下来不及拉住她,她掉了进去。 枫田在一边哈哈大笑,邵田伸手去拉她,她只顾着在缺口的水里哭,不肯伸手给他。 他只得脱了鞋子下去把她给抱起来,结果两人都搞了一身泥。 棉红身上的衣裳全部湿掉了,邵田的裤管也湿了一截。 看来是不能再往前走了,邵田带棉红回去换衣裳,枫田一路跟在后面疯笑着。 三人回到家,把张左英吓了一跳,邵田带点揶揄的口气跟婆婆说了掉进缺口的事。 张左英放下云晶让她自己玩,干脆烧水给棉红洗了澡。 邵田到行李包中找裤子换,在行李包里面翻了一下,恰巧把张左英偷偷放进去的那本书给抖了出来。 邵田带着失而复得的高兴拿起那本书到张左英面前说:“婆婆!我的书找着了!” 张左英故意假装不明情况的样子说:“啥书?” 邵田解释说:“我早上找书不是有一本找不到吗?!”他拿起手里的书在她面前晃晃说:“就是这本,原来它一直在包里,早上真是奇怪,怎么翻都翻不出来!” 张左英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找到就好!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紧找一样东西的时候怎样都找不到,你不找的时候它又自己跑出来了。” 邵田听了不置可否的回去把书好好的放回行李包,然后找出裤子来换…… 对于邵田来说,丢书这件事情就这样无惊无险的过去了。 张左英也偷偷的把事情的真实情况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讲。 这件事情在熙风家里仿佛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但是熙火家里却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中午,张左英在熙火家里说起邵田丢书的事情,戈田的异常反应,其实熙火和萧大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张左英抱着云晶离开后,戈田做贼心虚,三两下把碗里的饭扒拉干净,把碗筷一丢,甩下一句:“我去书院了!”就离开了饭桌。 他没有从厦房直接出去,而是通过连门走进了廊房。 熙火和萧大莲还在饭桌上吃饭,以为戈田是从廊房到熙水那边的前厅走大门去书院了。 然而戈田并没有去书院,他轻手轻脚的从楼梯爬到了楼板上躲了起来。 戈田刚才听到张左英说起书的事情,心里有点害怕,一时之间又觉得自己面皮上熬不过,所以当下恼羞成怒,大喊出声。 他打定主意要把书还给邵田,但是又不能当着面给,不能让别人晓得是他偷的书。 戈田在楼板上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等听到熙水大伯家人和自己家人全部出去后,他从楼板的那个空箩下面把书取了出来,依旧藏在衣裳里面夹着。 他循着平时很少有人走的巷子转到了熙风大伯屋边,走到门口后在墙脚下躲着。 他不敢走到门口往里瞧,他靠着墙脚看看四下没人,迅速的从衣裳里掏出书本,毫无停留,迅速的把书从门口丢了进去,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没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巷子。 他还是不敢回头看,依旧循着人少的巷子跑回了家里,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偷书给他带来的那种耻辱感也随之消失。 他爬上楼板待了一会,又怕家人回来发现他没去上学,于是又从楼板上小心翼翼的爬下来。 戈田想了一条主意来掩饰自己今天下午没去上课的虚心。 他偷偷从熙水那边的后厅门出去,绕到村子后面的田埂路,沿着前头江往上游走,然后过江翻过几个小山坡,走到了一条同窗放学的必经之路,戈田在背着道路的一个草丛后面躲起来,专等书院下课。 邵田在家里翻行李包找裤子的时候,乾塘村书院差不多刚好放学。 “铛……铛……”戈田在草丛后面坐等了很久,快有点不耐烦了,乾塘村书院的下课铃声终于隐隐约约的传来。 他站起身,找了一个可以看到书院门口的位置,看到有同窗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 他确认的确是放学了,但是猛然想起自己的书包中午根本没有拿回家,还放在书院教室的桌子里。 戈田撒开腿往书院跑去,到了教室门口放慢了脚步,他怕碰到老师。 于是慢慢的走到教室后门往里看,里面还有几个同窗,没有看到老师。 他迅速闪进教室,刚好他同桌今天值日,留在教室打扫卫生。 同桌发现了他,惊讶的问他:“咦!你怎么来了?下午去哪里了?” 戈田说:“下午家里有点事,老师说我啥没?” 同桌稍微想了一下说:“下午就上了一节数学课,其他的都是自习,老师好像没在意你来没来?” 戈田松了一口气,眼睛一转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同桌:“数学老师布置了作业没?” 同桌不假思索的说:“布置了,就是今日上的课,单元后面的计算题。我们在自习课上都做完了。” 戈田呲着牙对同桌笑笑说:“能给我抄一下不?” 同桌二话不说,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作业本给他。 戈田开开心心的把题目和答案一起给抄了,抄完后跟同桌一起出了书院门。 戈田一路上是蹦蹦跳跳回到家里的,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书本偷偷的还掉了,没有人晓得,作业又做完了,父母不会晓得他没去上课。 他感觉轻松舒服极了,心里实在是很开心,路上还在想着今天晚上母亲会做什么好菜吃呢? 但是,家里等着他的不是一顿好饭,而是暴风雨…… 第94章 母亲儿子互撕 萧大莲身体有残疾,本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张左英直接问戈田的话,她已经觉得是盘问了! 虽然她怀疑自己的儿子偷了书,但是对于张左英这种上门“审贼”的方式耿耿于怀,她实在是受不了别人加在她和家人身上异样的目光。 张左英走后,萧大莲本来想立即责问戈田,但是戈田却先她一步出了门,她便忍了下来。 下午在田里干活,她是越想越气不过,想来想去还是对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做出这种事来让别人来上门追问。 萧大莲在田里堵了一下午的气,收工的时候,熙火见她板着个脸,一张嘴翘得老高,问她怎么了。 结果反倒受了她一顿抢白,他便知趣的跟在她后面不再言语。 往常戈田放学后都要比熙火和萧大莲他们先回到家。 今天因为在书院抄作业耽误了时间,他回到家的时候,父母亲都已经在灶下做饭了,父亲烧火,母亲炒菜。 他本来心情很好,回到家又不用做作业,更是喜得得意忘了形。 他把书包往饭桌上一丢,走到灶下往锅里一看:“吃啥菜呀?” “怎么回来这么晚?!”萧大莲黑着脸的这么一问,让戈田瞬间如坠冰窖。 戈田早已在心中拟好了应付的答案,但依旧小心翼翼的骗她说:“今天当我值日,在书院扫地。” 萧大莲信以为真,没有理他,接着炒自己的菜。 戈田见她不再逼问,心中笃定,知趣的退到饭桌旁,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 其实他也是假做样子,只是为了取得母亲对他的好感,以此缓和母亲难看的脸色。 这一招似乎还真管用,母亲炒完菜摆好碗筷,然后叫大家吃饭,一直都显得比较和谐。 萧大莲其实一直把中午的事放在心上,如骨鲠在喉,饭吃到一半,看到戈田还放在桌上的书包说:“戈田,你拿了邵田的书没有?” 戈田听到萧大莲问话,心里一咯噔,但想到自己已经把书还回去了,赃物已消,没有对证了,心里又有了底气。 见母亲怀疑自己,他顾自有点生气,但下午没去上课,毕竟做了亏心事,又不敢发作,于是只得小声回答说:“没拿!” 萧大莲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晓得有鬼,于是黑着脸加强口气说:“到底拿了没!” 戈田这下被吓得不轻,连手里的饭碗都咚的一下掉在饭桌上。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见有点控制不住局面了,心里有点崩溃,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但是不敢哭出声,憋得气鼓鼓的。 熙火心里也估计他拿了书,只是碍于面子不肯承认,但是见孩子这样,在一旁劝说:“孩子说没拿就没拿,又不是啥贵重东西。” 萧大莲听到熙火的声音,就想起他母亲的怀疑,使她觉得愈加不舒服,于是带点咆哮的说:“你受得了别人的怀疑,我可受不了!” 这一下,把一家人吓得噤若寒蝉,连伸手夹菜都不敢。 熙火也不说话,干脆把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摔。 他这一摔不要紧,却把个萧大莲彻底激怒了,刚好借了戈田这个事发泄出来。 她提起戈田的书包就搜,把戈田的书全部倒了出来,边搜边说:“我看你拿了没!” 萧大莲并不识字,她哪晓得有没有张左英说的那本书,但她又收不住势子,拿起倒出的书,往戈田身上一丢说:“你把书拿出来!” 熙火看得脸是红一阵白一阵,有点歇斯底里的对萧大莲喊道:“你干啥!” 戈田被萧大莲丢出的书砸到,也是恼羞成怒,又见父亲在给他撑腰的样子,对着萧大莲大叫一句:“我说了我没拿!你个瘸婆!” 戈田千不该万不该说那个“瘸”字,揭了她的短,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她的自尊心。 饭桌上瞬间变得安静下来,空气仿佛正在迅速冻结,冻结到了极点,突然又炸裂开来。 “哇!”的一声,萧大莲往地下一躺,在地上哭着打起滚来。 熙水和妻子杨枝跟孩子们正在前厅的饭桌上吃饭,起初听到萧大莲几声大叫,以为熙火家只是普通的拌嘴,没有理会,当萧大莲躺在地上大哭大闹时,熙水和杨枝才晓得不得了了。 熙水和杨枝丢下饭碗赶紧从廊房连门到熙火这边,看到萧大莲在地上撒泼打滚,熙火皱着眉头坐在饭桌旁,戈田站在一边流眼泪,其他几个孩子坐在凳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大莲见熙水和杨枝过来,越加来劲,嘴里开始唱唱喝喝的大喊:“都-欺-负-我啊!崽-也-没-良-心啊!” 杨枝也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上前去劝萧大莲:“大莲,有啥话起来说,孩子还小,他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杨枝平时在大家眼里就没有什么存在感,萧大莲本来又泼辣,杨枝哪吃得消,她说的话,萧大莲哪会理睬,依旧躺在地上唱唱喝喝的。 熙水把熙火叫到廊房,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熙火从母亲中午来家里聊天开始把事情的整个原委说了出来。 熙水也想起今天中午的事,母亲一说起邵田丢书的事,机田马上就说出是戈田拿的。 母亲走后,熙水就将机田骂了一顿,教他以后不要这么嘴快,这样托出别人偷东西秘密,很容易得罪人。 熙水告诫机田,以后再不能对别人说戈田偷了邵田的书,就算有人提起说你说过,你也不能承认。 机田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便闭口再也不谈戈田偷书的事。 熙水清楚戈田确实是偷了邵田的书,熙火虽然怀疑但是不敢确定。 熙水也不对他说破,他想了想,对熙火说:“今日我们可能是劝不住大莲了,你去把娘吖叫过来劝劝看吧!” 熙火跑到熙风家里,又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邵田当即说:“我的书没丢,后来又在包里翻出来了。” 熙风和渌云一直都不晓得邵田丢书的事情,乍听熙火这么一说还有点蒙蒙的。 只有张左英一个人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本来她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在熙火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于是赶紧跟熙火说:“走吧!去你屋里看看!” 渌云听说萧大莲又在撒泼,也跟在张左英后面说:“我也去看看吧。” 熙火带着两人到了家里,杨枝还蹲在地上劝着萧大莲,但是一点用也没有,萧大莲仍旧在地上打滚嚎叫。 熙水在一边安慰着被吓到的孩子。 戈田站在一边暗自抹眼泪。 渌云赶紧上去拉萧大莲,她干脆往桌子下一滚,嘴里唱唱喝喝的说:“哎呀嘞!老公-没-用啊!崽-没-良-心啊!哎呀嘞!” 张左英上前大声跟萧大莲说:“邵田的书找到了,戈田没拿!” 这种情况下,萧大莲哪听得进别人说什么,在地上跟唱歌一样,就那一句。 一伙大人,竟没人有办法拿她。 张左英走到戈田身边先安慰他,让他不要哭,等他渐渐平静下来,张左英让他跟母亲道歉。 戈田扭捏着就是不肯上前跟母亲说话。 渌云见此也走到戈田身边,半劝半哄的让他跟母亲说自己错了。 戈田心想,大娘平时对自己不错,有好吃的也会叫自己吃上一口,算了,自己的母亲在地上打滚真不好看,就听大娘的吧! 戈田鼓起勇气,但依然有点不服气的样子走到萧大莲身边说:“娘吖!对不起!我错了!” 萧大莲听儿子这么说,立时停止里唱喝,也不再打滚,但还是躺在地上“嗯嗯……”的哭着,时不时还穿插一句:“哎呀嘞!” 渌云走到戈田身边对他耳语一番。 戈田听了蹲下身子,拉着萧大莲的手说:“我错了,快起来吧!” 萧大莲顺着戈田的手从桌子上移了出来,但还是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渌云眼明手快,见她的态度有松动,赶紧上前去扶她,她也就半推半就的从地上慢慢的起来,杨枝也上去帮忙,好歹把她扶到凳子上坐下。 熙火想干脆把她扶到床上去睡觉,省得等下她还要闹。 他上去扶她,刚一碰到,就被她甩着身子拒绝了。 张左英坚持上去扶着她的手,熙火厚着面皮再次上去用力扶起她,她又甩了几下没有挣脱,也就不再挣扎,顺着熙火的力量从凳子上站起来。 熙火和张左英把她扶到房间,又帮她脱了外衣外裤,把她扶到床上睡下了。 萧大莲自己用力拉被子盖上,面朝着里面躺着不再说话,也不再哭。 熙火见萧大莲安静下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跟母亲走到外面跟众人说没事了。 众人各自散去。 熙火收拾好一片狼藉的饭桌,又烧水让孩子们洗好澡去睡觉。 熙火全部收拾完毕,到房间的时候,萧大莲可能是刚才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他也就脱衣睡下。 当天晚上总算是平静的过去。 第95章 被人利用了 话说,当夜张左英和渌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萧大莲哄睡下,从熙火家里出来。 渌云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奇怪,她怎么也想不通,于是问张左英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左英想,渌云十岁便来到这个家,她的为人自己很清楚,自己完全可以信任她,于是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但是特意交待她不能跟别人说,如果传出去,坏了戈田这个孩子的名声就不好了。 渌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想,如今戈田受到了教训,能改正错误就好,自己也没必要跟别人说。 渌云和张左英回到家,熙风随便问了几句,听说已经劝了萧大莲去睡觉,也不再深究。 邵田则以为自己的那本无皮书一直在包里,萧大莲的厉害他也见识过,他可不想管,也懒得问。 一家人不再提萧大莲撒泼的事。 熙水和杨枝听张左英刚才说到书的事情,猜测萧大莲今晚撒泼哭闹跟戈田偷书的事情有关。 两人回到家又告诫机田一番,千万不可再提戈田偷拿邵田书的事。 机田刚才从廊房走过来看了一眼,见萧大莲躺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想笑,他怕自己笑出声被别人看到不好,于是赶紧又回到自己这边。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父母的谆谆教导连连点头。 萧大莲当夜上了床之后,还气鼓鼓的,本来想在熙火来睡觉的时候不让他上床,再难为他一下,不想自己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天亮了,换做往常她早已经起来淘米做饭了,今天早上醒来,发现熙火睡在一旁,又觉得自己太轻巧的放过了他,想来还是有点不划算,于是便赖在床上不起来。 熙火醒来发现老婆醒了没起床,晓得她还在生昨晚的气,也不叫她,自己起床到灶下淘米做饭,等洗好米下锅,往灶里塞了一把木棍,然后到房间把孩子们叫起床。 那萧大莲虽躺在床上,但也没闲着,她回味起昨天的事情来。 想起张左英说过邵田的书没有丢,自己确实是错怪了戈田,心下觉得还真有点对不起儿子。 但是他的书没丢,干嘛又要问戈田拿了没有,这是哪个扇的风,何人点的火,一切都怪那个源头,搞得自己不但没挡风灭火,反而推波助澜。 想来想去就是怪邵田臭显摆,你在外面再好,再有钱,你也不要回来炫耀,还戴个手表,提着书,显你有书吗…… 熙火做好了饭,戈田和姐姐弟弟们也已经起来了。 熙火见萧大莲还没起床,便想个歪主意,让戈田去叫。 其实,说来戈田还是个孩子,是不会记仇的,特别是自己母亲的冤仇,睡一觉起来便什么也好了。 戈田走到萧大莲睡觉的床前。 萧大莲背对着床外,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熙火进来了,又往床里面挪了挪身子。 戈田见母亲醒着,拉了拉被子叫道:“娘吖,起来吃饭。” 萧大莲本来觉得有点对不起戈田,又听到是戈田的声音,想起她昨天对戈田那么过分,虽说他骂了自己的短处,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总不至于这样跟自己的儿子置气,于是也不回答戈田,但是从床上穿衣服起来。 熙火一家围坐在饭桌旁吃早饭,气氛有些尴尬,谁也不说话。 戈田吃完饭背起书包往书院去了,他的书包是昨晚熙火给他整理好的。 不多久生产队长窝灰来叫出工,熙火先一步出了家门,出门前故意跟萧大莲说一句:“我先去,等下帮我带一下草笠过来。”说完先走了。 熙火在田里做了一会活,看到萧大莲果真给他带了草笠来,心里一阵轻松:看来她消气了。 萧大莲刚到田里还有点不高兴,在田里干了一上午活,跟村里的妇女也闲扯了一上午,心情变得轻松愉快了,便也不跟熙火再犯犟。 熙火家里的这次风波也停息下来,生活走上正轨,只是萧大莲在心里记了邵田的一个老大不高兴,同时她又觉得出了农村在外面工作就是好,这种想法为后来的一件事情埋下了种子。 三塘村以前,虽说有过一些事情,但是有刘石柱当村长,他会为村民着想,尽量去庇护。 尽管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但大家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团结,特别是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同舟共济,想着一同去克服。 后来,农民的生活慢慢好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教育或者自己想办法去学习,人们的思想也变得多样化,丰富起来。 石柱从“村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后,村里换过两个村长,后来就换到了现在的刘旺手上。 刘旺带着村民搞群集化、吃大锅饭、修白龙门水库…… 他还算是个不错的村长。 在日积月深的生活中,处理过很多事情的他也慢慢变得圆滑起来,慢慢的心里便有了自己的一些小想法。 白龙门水库建成投入使用了,由于水库很大,开闸放水、关闸蓄水、水库安全等等都是大事,当时县里在组织建水库的时候,便同时建了一个水库管理站。 水库建成之后由龙庙村的村长兼任水库管理站站长,手下带着三个人,在龙城乡的外人看来,这个站长还真是个不错的位置。 龙庙村的村长在水库管理站一干干了六年,最近不晓得什么原因,不想待在管理站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刘旺的耳朵里。 刘旺到乡里一打听,得到的确切消息是,管理站的站长确实要换,而且站长是从龙城乡下属的村长中选出。 这天傍晚,晚饭之后,熙风和家人都在前厅聊天。 刘旺带着笑脸从外面进来,他长得算比较高,但是精瘦精瘦的,他一眼扫过熙风众人说:“吃饭了吧!” 熙风回答说:“吃了,颓花子(刘旺的外号)今日怎样有时间来串门?!快坐!” 熙风说着用手指指前厅靠左边墙下的一条凳子。 刘旺也不客气,到凳子上坐下,看着邵田说:“听得说春分仔已经参加工作了!真好啊!” 邵田对他笑笑没有说话,熙风接茬说道:“在成蓉工作,离家太远嘞。” 刘旺说:“总比在家里种田好噻。你家里算是上面有人啊!熙林在行省工作,春分仔又分配了工作,都是吃官家饭的!” 熙风觉得再谦虚就有点矫情,于是对刘旺笑笑算是回应。 没想到刘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起了个跟之前毫不搭架的话题,说道:“熙风,你明日不要到田里出工,跟我去一趟龙城,也给你计十个工币,可以吧?” 看来之前的都是马屁,这才是刘旺今天来的主题,熙风想,不出工能拿满工币当然好,但是对刘旺提出的问题还是有点好奇,怎么刘旺会突然找到他,要他陪呢?熙风问道:“当然可以,不晓得是啥事?” 刘旺用目光溜一圈众人,然后说:“我明天到乡里开会,要顺便带点东西回来,你帮我一起拿一下。” 熙风信以为真,满口应承道:“好好好。” 刘旺见熙风答应,站起身说:“那好,明日我来叫你,我回家洗脸洗脚睡觉了。”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窝灰来熙风家里叫出工,熙风刚想跟他说今天不出工,他却先开了口:“你今日要跟颓花子去龙城是吧?你就不用出工了。” 熙风跟他说:“嗯,是去乡里,别忘了给我记工币。” 窝灰说:“你放心,给你计十工币。”说完走去叫下一家了。 窝灰前脚刚走,刘旺后脚就来了。 龙城圩集今天不当集,路上基本上没有行人。 走了一段后,刘旺悄声跟他说:“熙风,我等下带你去见乡长,你给我说点好话啊!”说完不晓得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包烟,把它塞到他手里。 熙风赶紧缩回手说:“不要,我不抽烟。” 刘旺坚持要往他手里塞:“你拿着嘛,拿着!” 熙风被他搞得云里雾里,不晓得他什么意思,但是嘴里赶紧回道:“我肯定会挑好话说!” 刘旺笑笑,一定要把烟给他,他没法推辞只得收下,将烟放到口袋里。 刘旺像完成一件不小的大事,这才开开心心的跟他边聊边走。 他却是越来越糊涂。 熙风跟刘旺到了乡上的院子里面,刘旺跟乡里的吏员很熟,热情的打招呼,但熙风看着不像是要开会的样子。 刘旺把他带到了乡长的办公室,刘旺不晓得又从哪里掏出一包烟,拆开来发给乡长,乡长接过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刘旺拿出一盒火柴,给他点着抽起来。 刘旺给熙风也发一根,熙风摆摆手表示不抽,他也不勉强,自己拿着抽了起来。 乡长看着熙风问刘旺道:“颓花子,这个是……” 刘旺吐出一个烟圈,回答道:“这个是我们三塘村的刘熙风,是刘熙林的大老兄。” 乡长眼里闪过一点光芒,立即问道:“就是行省农司那个刘熙林?!” 刘旺回答说:“是,就是农司的,他哥哥。” 乡长把烟叼在嘴里,伸出双手来跟熙风握手。 熙风感觉有点受宠若惊,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身握到乡长的手。 这下越发搞得他不知所措,联想到刘旺今天的古怪举动,他更是小心翼翼的对付着,他可不想用熙林的名声在外面办事啊。 刘旺见了乡长的表情很是开心,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刘熙林现在在农司可是相当好的!相当有权啊!” 熙风本想当面反驳,替熙林谦虚一下,但是刘旺偷偷的用脚踢了他一下,熙风会意,便没有出声。 熙风不晓得刘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真是有点后悔跟着他来挣这十个工币了。 乡长说:“我晓得,我晓得,早就听得说了。熙风以前是在高岭山住吧?” 熙风回答道:“是,在高岭山住了十年,去年搬回三塘村了。” 刘旺这时候插话道:“是啊!回来过过群集生活,哈哈!”说完话锋一转说:“乡长,听得说白龙门水库管理站原来的站长要走了?” 乡长听得音符知曲谱,哪还不晓得他的意思,又见他特地带了熙风过来,干脆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是啊,新的站长说不定是你哦!” 刘旺听乡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又偷偷的踢了熙风一脚。 熙风明白,刘旺刚才在路上交代的事情是时候办了,于是顺着乡长的玩笑笑笑说:“以他认真负责的性格,他当站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又有想法,我们村的群集化都是他一手搞起来的,这些年,我们村里的人个个都服他,个个都念他的好。” 刘旺听了熙风这一通夸,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嘴上假装谦虚的说:“没,没,没啊!哈哈。” 乡长听了认真的说:“这个是真的可以考虑,县里已经确定,新的站长就从我们乡里这些村长中选。” …… 三人又聊了一会,当然,其间刘旺委婉的提了自己想当站长的意思。 熙风终于明白刘旺的心思和今天来的目的,他想这对熙林也没什么影响,又乐得在刘旺面前做一回好,给他一个人情,所以也在聊天中推波助澜,把个刘旺说得更是旺得不行! 三人聊得还不错,临走前,刘旺故意把那包开了的烟放在椅子上,然后告辞出去,熙风也跟着走。 乡长在后面叫住说:“诶!你的烟!” 乡长指着那包烟,其实他伸手可以拿得到,但他就是不拿,省得拿了要递过来。 刘旺说:“不要,我不抽烟,就放在这里给乡里的吏员抽吧!” 他说着,手里迅速的不晓得又从哪里掏出两包没开封的烟一并放在那包开了的烟旁边,又说了一遍:“乡里吏员辛苦,给吏员抽。” 乡长站起身推着刘旺的手说:“不要,不要!” 刘旺轻轻推开乡长的手将烟放下,然后走出了乡长办公室,熙风也紧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乡长不便追出来推来推去,索性将烟全部收到抽屉里面,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一句:“这个颓花子还真是……嘿嘿。” 刘旺和熙风听到乡长的话,相视一笑,朝院子门口走了。 第96章 种棉换钱 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汉国需要大量的棉花,农民可以种植棉花供应国家,棉花收上来后可以直接交给官府,官府再以一定的价格补贴给农民。 私下买卖仍然是不被允许的,但是私人种植的棉花可以直接卖给官府。 至于每个村子怎么种,由村里自己拿出办法,经乡里同意就可以。 因为熙林在行省农司工作,所以熙风老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村里甚至乡里都还没有人知道的时候,熙风就悄悄去找了刘旺。 熙风有他的想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群集的地种什么其实都没多大区别,如果要想自己多得一点,还得在私营地上面做文章。 他在高龄山经管五十亩地和三十亩木子岭,每年的粮食除了交官,其实还是有不少剩余的,这些粮食虽然不能私下交易,但却可以卖给官府,直接换成钱币。 他在高岭山住了十年,因此,手上倒是存到了一些钱。 他想拿这些钱出来,弄一些私营田,再弄上一些棉花种子,大面积种植以换钱。 他找刘旺的意思是要一些私营地。 熙风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刘旺却有些犯难,群集化运行到如今,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很成熟了,要打破这个框架可不容易。 况且,村里的地拢共就是那么多,哪有多余的地来给他来经营,而且给了他,别人眼红了也来要,怎么办? “我自己能不能去开荒,开出来都算我自己的,我在上面种植?”熙风也知道刘旺的难处,把自己早就想好的这个办法说出来。 刘旺想了想,回答说:“这个倒是没有明确的规定,怕就怕你动了荒土,有人眼红,你开荒都开不下去哟。” 熙风说:“要不我开一片试试,不行就停了,就是费点力气的事。” 刘旺问道:“你打算开哪里的地呢?” 熙风说:“小山岗上那一片,可以吗?” 刘旺点点头说:“可以。” 说完又补充说道:“我是同意呢,就怕村里人有闲话,闹大了就搞不成了。” 熙风得到了刘旺的支持,有了很大的信心,他坚决的说:“我先开一片。” 熙风扛着锄头到小山岗去开荒。 小山岗虽然不能化农田,但是种棉花还是可以的,地盘也大,可以随意种。 才刚开始挖,就有村里人发现了。 立马就有风声传到刘旺耳朵里,说是有人在侵占群集的土地。 总有那眼红的人,见不得别人好,你占得饱了自己的肚皮,我的还饿着,那肯定不行。 眼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群集的做惯了,不想去搞私营的,也不去跟熙风抢地,只是一味的说风凉话,反正这个又不要成本。 疤癞在使坏这方面往往是个实干家,到乡里去告了状。 乡里也把不准这个事行不行,但是既然有反映,那就不行。 熙风的开荒大业被迫停了下来。 但这实在是个好机会,只要有块地,能种出棉花来,就一定能换成现钱。 熙风很快想到了高岭山。 机不可失,他马不停蹄的到峰下村找到古长远和春莹,然后又一起到山上找到麦谷。 熙风说出自己的想法,在高岭山找几块荒地,种棉花。 这是熙林给的消息,谁也没有怀疑,他们都相信,只要是能办成,就一定能换成钱。 四人对高岭山都非常熟悉,哪里的荒地可以开发,他们是一清二楚。 很快,他们找就到五处地方,加起来估计得有四五十亩,稍加处理之后就可以用来种棉花。 事情偷偷的操办,他们小心的整治地块。 熙风有钱出钱,通过熙林买来了棉花种和一应的物料。 熙风带着几个儿子跟古长远两夫妻、麦谷一起把棉花种下了。 古长远也出点钱,而且参与平时的管理。 麦谷没有钱,就专门负责管理。 等到第一批棉花卖给官方,得了钱之后,麦谷干脆不再参加峰下村的群集劳动,口粮也不要,专门管理这几十亩棉花,有棉花生钱,饭口肯定是不愁的。 尽管他们小心低调,种植棉花的事情还是被峰下村的人知道了。 本来知道了也没什么,因为那些是荒地,而且不是峰下村的地,没有触碰到他们的利益,可以说与他们无关。 但挣钱总是怕有眼红的,熙风买了一条烟,去拜访了古星恒,把他给搞定了。 在峰下村搞定了村长,基本上就搞定了一村。 人是搞定了,但棉花却出了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棉花长了好多虫子,特别爱长虫子。 在种菜、种庄稼方面,他们都是老师傅,出了问题他们不用费什么心力就能解决。 在种棉花方面,他们就不是很精了,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是不很奏效。 熙风只得想办法把熙林请回来。 熙林带回来一个专家,指出他们在种植和管护方面都有问题。 苗木种植的太密了,在药水的使用方面不准确。 在专家的建议下,熙林给他们解决了药水的问题。 在强力管护下,终于平稳了整茬收获了棉花。 在下一季种植的时候,他们就按照专家给的建议,定了合适的间距种植,从最开始就控制好。 在法令的夹缝中,熙风开始挣钱! 第97章 教室大比武 “鹿文歹,锄头擓!”庸田像唱歌似的,从书院一路重复这一句到家里。 按说,现在是中午,他早上又从家里带了饭到书院,他本不应该回家的。 今天中午他却空着手回了家,因为今天在书院发生了一点小故事。 庸田平时在书院很少说话,是个老实孩子。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时间久了,他就容易受班上一些调皮的孩子欺负。 庸田的同桌叫陈得根,是招联村人,平时在书院跟几个同窗调皮捣蛋,骂人打架,扰乱课堂可是一把好手。 陈得根平时就觉得庸田坐在座位上像个傻子一样,经常无事找茬,叫庸田门闩哑,还故意在他脑袋、肩膀或者身上重重打一下。 庸田都算是忍了,但是心里已经看他很不爽。 今天也是合当有事,班上几个跟陈得根一起捣蛋的人都没来上学,陈得根这下无聊了,只能在座位上逗庸田玩。 上午,鹿文歹安排他们上了一节自习课,陈得根哪是学习的料,平时有老师上课,他都要想着法子捣乱,何况这自习课,他哪里安分得了。 他翻开课本,翻到课本最后面还没学过的地方,找到一个笔画较多的生字,把书推到庸田面前,用手指指着那个字对庸田说:“蠢子!这个字怎么读?” 庸田晓得他是在故意找茬,他看看他指的那个字,他哪里认识,摇摇头没有理他。 陈得根又找了一个生字问庸田,庸田懒得理他,扑在桌面上假装睡觉。 陈得根自找了个没趣,就在位置上自言自语像唱歌一样的骂着庸田:“哑-巴!哑-巴……” 庸田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但想起陈得根平时的那副泼皮相又懒得理他,依旧忍着扑在桌子上。 陈得根唱骂了一会,见庸田完全不理他,自觉无趣,又伸着手来拎庸田的耳朵。 庸田的火被他搂起来了,伸手往他手上打去,没想到他迅速的缩回手,庸田反倒在自己耳朵那里打了自己一巴掌。 庸田抬起头愤怒的盯着陈得根,陈得根却是面皮厚的很,见捅咕了半天,庸田终于有反应了,反倒对着气鼓鼓的庸田笑了起来。 庸田越是一双喷火的眼睛盯着他,他越是觉得好笑,最后笑够了,竟又对着庸田骂一句:“蠢子!”骂完还伸手在他脸上打一下。 庸田这下已经忍到了极限,不堪其辱。他伸出右手重重的在陈得根脸上甩了一巴掌。 平时不出声,出声吓死人,这一下把陈得根吓了一跳,没想到刘庸田这么厉害。 这一巴掌打的响亮的很,吸引了所有班上同窗的目光。 等陈得根回过神来的时候,全班同窗已经在背后笑话起他来。 他恼羞成怒,心想今天居然被一个“蠢子”欺负,他哪能就此咽下这口气。 陈得根抡起巴掌就要往庸田脸上招呼,庸田一个起身,伸出自己的双手抓住了陈得根的双手。 陈得根虽说比庸田胖,但是一身肥肉,哪比得上骨骼精壮的庸田有力气。 陈得根死死挣扎却是挣不脱,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蠢子”居然这么厉害。 他挣扎着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庸田见同窗都看着他们两人,他有点懒得让同窗们笑话,想放了陈得根。 不料陈得根乘着庸田有点松动的空档,挣脱了双手,一下跳到了桌面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扫了一巴掌。 这下彻底把庸田激怒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一下跳上桌子跟陈得根扭打在一起。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俩打架的架势在班上是前所未有,虽吓得旁边的同窗立马闪躲,但还是踢到一位女同窗。 那女同窗“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本来安静的书院被她的哭声破坏了,班上立马变得吵吵囔囔的。 鹿文歹正在自己的宿舍批改作业,听到教室那边传来吵闹声还没在意,以为是别人班上的学生。 不一会,却听见教室那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鹿老师,快过来!” 鹿文歹走出宿舍门,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叫他的原来是他隔壁班上的老师。 那老师见他还站在宿舍门口,又叫了一句:“鹿老师,快来啊!你班上的学生在造反!” 鹿文歹确认是他的班级出事了,赶紧往教室走。 刚走到教室门口,他就听到“嘭嘭”几声巨响。他赶紧紧走两步进了教室。 鹿文歹看到教室左后角的几张桌子都倒在地上,书本、铅笔、橡皮还有学生带的饭菜全部掉在地上,一片狼藉。 学生见老师来了,都停止了议论,只有两位同窗还在地上扭打,一位学生把另一位制在地上不得翻身。 他看到上面的是刘庸田,觉得有点诧异,刘庸田虽说成绩很烂,但是平时还算老实,从不打架。 下面的那位同窗被刘庸田挡住了,没看清是谁。 “还在打!还不停落来,站起来!”鹿文歹大声叫道。 庸田和陈得根听到老师的叫声,都停止了用力,庸田将陈得根的双手松开。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鹿文歹才看清躺在下面的是陈得根。 鹿文歹气往上涌,又是这个陈得根,经常闹事,屡教不改。 “你们两个,给我到教室外面去跪着!”鹿文歹吼道。 庸田和陈得根这两个人,一个学习成绩倒数第一,一个打架顺数第一,罚跪对他们来说不是陌生的事,毫不犹豫的就向教室外面走去,在走廊上面贴着墙跪下。 鹿文歹在教室让学生把倒下的桌子扶起来,捡好书本文具并把掉在地上的饭菜打扫干净。 他自己走到教师外面,到操场上捡了四颗石子走到庸田和陈得根身前说道:“你们给我站起来!” 两人以为不用跪了,赶紧站了起来。 不料鹿文歹将几颗石子往地上一扔说:“在膝盖下放一颗石头跪着!” 鹿文歹见两人听话的分别将两颗石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下跪着,自己又回到教室。 坐陈得根前面的那个学生走过来用手指着外面两人跪着的地方跟鹿文歹说:“老师,他们俩打了自己带的饭,把我的饭也打掉了!”说完竟眼泪扑簌簌往下流。 鹿文歹跟那学生了解了他们俩打架的原因,并劝慰她停止了哭泣,让她先回座位上去。 鹿文歹晓得是陈得根挑起的事,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件事,走到教室外面对庸田和陈得根骂道:“你们两个王八蛋,打掉了饭自己滚回家去吃,陈得根在家里吃完给你前面的同窗带一份饭菜来。吃玩饭必须早点来,下午不许迟到,不然还要你们跪石子!” 鹿文歹说完进教室把陈得根前面那个女孩子叫了出来,当着两人的面说:“你就在这里盯着他们俩,他们要跪到下课后才可以起来,要是他们不听话,你就来告诉我。”说完又往宿舍去了。 庸田和陈得根虽说是长期在地上打滚的人,但是哪曾受过跪石子的罪,在地上左摇右摆,旁边有人盯着,不敢站起来也不敢把膝盖下的石子扔掉。 那女孩子见两人在地上难受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陈得根在书院好歹是个“风云”人物,哪曾受过这等委屈,他吊起双眼,恶狠狠的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见陈得根似乎发了火,又晓得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心里面有点怵他,转身回教室去了。 陈得根见监督人已经走了,把石子移到一边,跪在平地上,但膝盖已经被刚才的石子硌疼了,再跪在地上就感觉生疼,可是又不敢站起来。 庸田是个实在老实的孩子,见陈得根移走了石子,他却没有动,仍旧跪在石子上。 只是跪得膝盖实在是疼,疼的直钻心,钻心之后便化成对鹿文歹的恨,于是就在心里骂着:“鹿文歹,锄头擓!”骂了几句之后又觉得不痛快,于是又从嘴里小声的骂出声来。 陈得根听到庸田骂鹿文歹,心里也觉得痛快,感觉像是报仇了,于是嘿嘿一笑,也小声骂道:“鹿文歹,锄头把子擓!他娘的屁股!” 两人一边骂一边看着宿舍到教室的方向,以防鹿文歹突然“来袭”。 两人一直骂到下课铃声响起,又朝老师宿舍方向看了一眼,确认鹿文歹不会到教室来了,两人起身朝书院门口走去。 庸田一路骂着鹿文歹。 家人见庸田一个人从书院回来,觉得奇怪,早上他明明和庆田一块带了饭去的。 熙风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下午不用上课吗?庆田呢?” 庸田有点胆怯的回答说:“要上课,我带的饭菜被打掉了,回来吃中饭。庆田在书院。” 熙风表情有点严肃的说:“怎么打掉了?” 庸田把在书院发生的事情跟熙风说了一遍,站在一边怔怔的等候熙风的“发落”。 熙风晓得庸田是个厚道孩子,不会扯谎,是怎样就怎样,一定没有骗他。 他觉得庸田做的没有错,陈得根实在是欺人太甚,就应该给他有点颜色看看。 渌云听说孩子罚了跪,还跪石子,赶紧撸起庸田的裤管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渌云又哭了起来,原来庸田的膝盖处已经肿了起来。 熙风见此表面上不说,但不免也有点心疼。 他虽然对老师这样罚跪不是很认同,但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议论老师的不是。 熙风想想,孩子在书院读书,还是要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他想起兜里今天刘旺送他的那包烟,掏出烟给到庸田手里说:“你下午去上课的时候,把这包烟给鹿文歹老师。” 庸田虽不想拿去给鹿文歹,但又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而且他今天毕竟打了架,所以觉得自己犯了大错误,怕自己不答应,父亲会责罚他,于是勉强接下烟答应了。 庸田吃完饭,揣着烟往书院走。因为跪石子跪肿了膝盖,走路确实有点吃痛,于是他又在心里暗骂起鹿文歹来。 熙风交代他,到书院后要到他宿舍去把烟给他并向他承认错误。 他想来还是有点胆怯,平时自己连接近老师宿舍那栋楼都会紧张,更不要说进到鹿文歹的宿舍去了。 庸田伸手摸了摸兜里的那包烟,鼓起勇气,将烟掏了出来往路边的草丛一甩,扔掉了,嘴里还不忘骂一句:“鹿文歹,锄头擓!你抽个屁!”然后大步向书院走去。 第98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三塘村实行群集化后,全村总共分了两个生产队,熙风以及家族大部分人都分在了生产二队。 对熙风来说,没有分在一队可能是件省心的好事,因为疤癞在生产一队。 如果是在同一个生产队,免不了又要多很多的磕磕碰碰。 可就算这样,在一个村里仍免不了要受疤癞的气。 熙风从高岭山搬下来住前夕,陆陆续续往山下搬一些家具。 有一次熙风挑着一担凳子,走到三塘村晒谷场的时候,担子不稳掉了一条凳子下来。 他从高岭挑着担子下来,一路晃晃悠悠确实有点累了,有点懒得去捡,心想反正已经到了,先把担子放下再回来捡吧。 他把担子挑回家放下后,返回晒谷场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疤癞手里提着一条凳子往他家里去了。 熙风看他手里的凳子像是自己刚才掉在晒谷场的那条,他赶紧走到晒谷场,发现那条凳子不见了。 他赶紧往疤癞屋子的方向走,想追上他,但是他已经进了家门。 熙风到了他门外,疤癞正好在门内。 熙风提起眼神往里面扫了一圈,见那条凳子正在他屋里,放在靠左手廊房门的位置。 天下的人面相各有迥异,世上相同的凳子却到处都是。熙风虽确认那条凳子是他的,但是也不好直接说是他的,只得委婉的问道:“疤癞,我在晒谷场掉了一条凳子,不晓得你看到了没有?” 疤癞见熙风找上门,晓得是在找那条凳子,疤癞也不心虚,他找过了,凳子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他看着熙风摇摇头说:“没看到,屋里的凳子都是我自己的。” 熙风见他这样说,晓得对他存在的那点良心出现——还他凳子的幻想就此破灭,但也不想直接跟他发生冲突,指着那条凳子仍旧拐着弯说:“那条凳子跟我家的好像。” 疤癞听了语气突然变重的说:“你啥意思!你有啥证据可以证明那条凳子是你家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吗!” 熙风仔细想想那条凳子确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法证明是他的,但听了疤癞的话心里非常不舒服,便也提高音量说:“我又没说,那条凳子就是我的!” 熙风心知凳子是拿不回来了,说完便转身走了,但是心里非常不舒服,于是故意提高音量大骂一句:“他娘个屁股的!哪个王八蛋捡了老爹的凳子!” 疤癞听了熙风那句没有点名骂人的话,怒火在肚子中烧,但是又不敢接茬,只能在心里狠狠的骂熙风一图精神上的痛快。 捡凳子的这件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但是熙风不免想起当年修白龙门水库时,胡前村的缺仔给他的那句忠告,要小心疤癞这个人。 熙风懒得再去跟疤癞这样的二流子打交道,虽对疤癞是讨厌的很,大部分时候还是忍一忍,只图自己心安理得。 在邵田回家之后的一个下午,刘旺组织生产一队和二队的人全部到菜岭上去翻土拔草。 人们忙到一半的时候,天气由多云变成了阴天,到接近晚饭的时间居然下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来。 刘旺看看天色暗下来,气温也降了下来,穿着被雨水浇湿的衣服还真个有点冷,于是吩咐大家收工回家。 当天,杏姐和她女儿丹丹都出了工,由于雨来的急,她们俩避之不及,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 两母女从菜岭往村里的方向跑起来,由于衣服被打湿,紧贴着身体,杏姐的胸部丰满,跑起来是晃晃悠悠的,感觉牵动着整个身体,真是别有一番韵致。 杏姐身上的这种春光大色哪里逃得过疤癞的眼睛,他当时眼睛就要冒出连雨水都浇不灭的火来。 他这一刻完全沦为了自己下半身的奴隶,恨不得当场就要跟杏姐“打上一场糍粑”。 其实,这些年来,自从疤癞跟杏姐勾搭上之后,两人有一套暗示对方“上线(私会)”的方法。 疤癞跟杏姐定的是,如果想约对方上线,就跟对方挑动三五下眉毛,对方接收到信息后也回以相同的动作,两下约定好后,杏姐就在晚饭之后悄悄的潜入疤癞的房子里。 村里把疤癞和杏姐分在一队,倒是方便了他们。平时疤癞想跟杏姐递个眼色抛个眉头什么的,借着从田这头到那头的便利,倒是方便的很。 疤癞跟丹丹的虽不曾有那种关系,但是却也私下偷偷约着聊天,他们的这种私下,实在也是奇怪,不敢让外人知道。往往偷偷地进行。 不过他们的约会却是要困难的多,因为杏姐这人有点不讲“规矩”,有时候没有跟疤癞事先约定也会偷偷的潜入他家里,有一次还差点把丹丹堵在了疤癞的家里,还好疤癞及时将丹丹藏到了楼板上,这才没有漏了他跟丹丹私会的馅,但是,此后丹丹再不敢晚上到他家里去。 两人实在是想着约会了,就约好在同一时间不出工,等杏姐和村民都出工了,他们才像一对野鸳鸯般“一解相思之苦”。 最近疤癞因为到江里捞鱼吃,被江里的破瓦片割破了脚,晚上便老实的待在家里睡觉,已经有段时间没跟杏姐和丹丹相约上线了。 眼下见了杏姐波涛起伏的身段,那还不想吃了她,疤癞扛着一把锄头假装往家里赶,其实是在追杏姐,他脚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跑起来还有点疼,但他已经色心上脑,顾不了那么多了。 杏姐眼角的余光撇到疤癞在后面跑上来了,故意对丹丹说:“丹丹,你先跑回去收衣服,我累了,跑不动。”说完自己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疤癞。 丹丹听了母亲的话信以为真,答应一声果真加快速度往村里的方向跑去。 疤癞追上杏姐,她满目春情的看了他一眼,因为两人后面不远处还有人,两人不便停下来眉目传情。疤癞只得小声的对杏姐说:“今日晚上!” 杏姐会意,朝疤癞丢个媚眼加快脚步跑了。 疤癞故意放慢了脚步假装气喘吁吁的休息一下后再往村里走去。 杏姐回到家的时候,丹丹站在家门口等着她。 丹丹对杏姐说:“娘吖!衣裳晒在哪里?我没看到。” 杏姐其实记得外面没晒衣裳,但是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我中午已经把衣裳收回去了,我忘记了。”说完进屋到灶下开始做饭,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丹丹走到灶下说:“我的衣裳打湿了,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先烧水洗澡做不做得?” 杏姐经丹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也是浑身湿透了,很不舒服,于是对她说道:“哦,好。你来烧火,我去井里挑点水来。”说完担起水桶往外走去。 熙风和渌云所在的菜地离村里比一队更远,而且曾致女正怀着孩子,不方便跑,淋雨也不好,所以熙风一家找了一棵树,在树下躲雨,由深田先回家去拿了蓑衣油纸过来躲雨再回去。 家里这边,邵田正在看书,张左英听到外面沙沙的下起了雨,对邵田说:“春分仔,下雨了,你爸爸他们没带蓑衣油纸,你给他们送去吧?深田的老婆又怀着孩子,淋了雨对身子不好。” 邵田放下书,说道:“可以啊!蓑衣油纸在哪里?” 张左英放下云晶,对邵田说:“你看着她一下,我去找出来给你。” 邵田戴着一顶斗笠,拿着蓑衣油纸朝菜岭的方向走,经过一栋房子拐角的时候,恰巧碰到杏姐,邵田没有理她加快速度走在她前面。 杏姐挑着一担空水桶,斜乜着眼睛在邵田身上扫视了一遍,发现邵田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银色的东西,她从没见过,自然是不认识。 邵田在大江塘边刚好碰到深田,他接过邵田手里的蓑衣油纸又往菜岭去了。 邵田折转身往家里走,刚转身,杏姐恰好从后面过来了。 他仍旧走自己的,没打算理她,不料她看到他手腕上那发光的东西,却好奇的问:“春分仔,你左手戴的那个银色的东西是啥?” 邵田听到杏姐叫他的名字,脚下停了一步,然后又接着往前走,他看一眼自己左手回答说:“哦,是手表。” 杏姐以前在老樟树下老听人家说现在人家外面的有钱人都买手表啊、自行车啊,她无数次根据人们的描述想象着它们的样子,今天总算是见到真的了。 杏姐心想,人家在外头工作就是好啊!我们种田辛辛苦苦一辈子,钱也花不到一块手表上。 杏姐往后转过头还想说什么,但是邵田已经拐过屋角不见了。 杏姐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吃了顿爽口的饭菜,因为对晚上即将要做的事满心满脑的期待,所以心情特别好,做事的动作也特别麻利。 天擦黑以后,杏姐跟丹丹说要去队长家里问问明天要不要出工就出了门。 乘着天黑路上没人,杏姐轻车熟路的来到疤癞这个“队长”家里。 这里她来了不晓得有多少次了,她推开他为她留的门,又将门带上并上了闩。 疤癞今天没有躲在门背后,杏姐轻轻的走到他睡觉的房间,房间里没有点油灯,只从窗户射进一丝光线,里面的东西都看不真切。 杏姐依稀看到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她觉得有点奇怪,换了往常,疤癞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扑她了,今天却躺在床上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嘿嘿一笑往床上扑去,没想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疤癞并不在床上。 杏姐有点害怕了,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又暗得很,她小声叫着:“疤癞!” 房间里很安静,她没有得到回应。她又对着房门小声叫了一句:“疤癞!” 她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更加害怕了,不晓得这个疤癞在搞什么鬼。 她从床上爬起来,想下床往门口去。 不料脚一伸出床沿还没着地,就被一双手抓住,她吓了一跳,刚想大叫,那双手的主人竟迅速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用嘴巴堵住了她的嘴。 杏姐扭动着身体反抗,但是闻到那人的气味后,又将激烈的反抗转化为对对方的猛烈回应。 这个人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除了疤癞还有谁! 第99章 手表不翼而飞了 当天晚上后半夜直至天快亮的时候,天空又沙沙的下起了雨。 天气虽不十分冷,但却有点凉凉的,人们裹着被窝睡到大天亮。 新的一天,天空虽停了雨,但是阴沉沉的,整个村子都处在一种懒散的状态。 从清晨开始,公鸡就懒惰的没有打鸣,过了往常的早饭时间,寥寥几户的炊烟才缓缓的升起。 窗户透进明亮的光,熙风睁开眼睛,摸摸床上湿湿的,以为房顶漏雨了,他赶紧爬起来,原来是棉红尿床了。 渌云正抱着她在换裤子,见熙风醒了,她叫他拿被子到外面晾一下,今天没有太阳,先不洗了。 熙风把跟他们睡一起的枫田叫了起来,然后再把被子拿到外面去晾。 刚把被子拿到外面,天上又下起了雨,他不得不又将被子拿回家里,把被子放在扶椅上,然后将晾衣裳的竹竿拿回家,又拿干毛巾擦干竹竿上的水,再将被子晾在了前厅。 两人咪咪摸摸折腾了好一会才到灶下挑水做饭,张左英早就起了床,正在浆洗衣物。 按说往常这个时候,窝灰早已经来叫他们出工了,今天直到现在都还没来,估计是不用出工了。 深田和曾致女带着云晶在床上也睡得很沉,直到熙风和渌云在灶下弄得锅碗瓢盆叮当响才把他们吵醒。 曾致女挺着肚子起来给云晶穿衣服,深田打着懒散的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庆田一觉醒来,发现外面虽说天气阴沉,但不是平常蒙蒙亮的时间,心叫一句:“完蛋了,今日上学迟到了!” 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麻利的穿好衣服,又到那边的房间把庸田叫醒。 庸田三两下穿上衣服跟着庆田提上书包就往外跑,渌云在灶下叫住他们:“你们不吃早饭了?” 庆田慌里慌张的说:“不吃了,来不及了,上学迟到了,等下老师要打死!” 熙风感觉好笑,说:“你们是不是懵掉了,今日不是不用上学?!” 庆田想想才反应过来:“哦!是哦!今日放假!”然后又看看外面的天色,补充说:“哎呀!还好今日放假,不然到书院肯定被老师打死。” 庸田跟在庆田身后始终一副懵呆的样子,听到说不用上学,显是也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转回身把书包放下,然后再到灶下帮着父母净碗吃饭。 旬田被庆田火急火燎的起床动静给闹醒,也从床上爬了起来。 邵田因为昨夜睡的比较晚,早上就沉睡不起,虽然冥冥之中晓得庆田和旬田起来了,但他懒得去理会,眼也没睁,翻个身继续睡。 三塘村在实行群集化将所有农田都收归村群集时,每户按照人头一人给了一分自留的私营田,菜岭上的菜地也全部群集化,每户只划拨一小块作为自留私营的菜地。 熙风从高岭山下来之后,村生产二队按照队员的统一标准给他全家老少分给了自留田地,当然这其中扣除了熙林和邵田的部分。 熙风一家,人口众多,菜不够吃,经常是一顿饭吃到后面孩子们吃饱了大人还在吃,但是碗里没有菜了,熙风和渌云只得端起菜碗,直接往里面舀饭,沾着碗底的残汁下饭。 有时候张左英看到没菜了,就算没吃饱也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说自己吃饱了。 熙风以前在高岭山的时候,菜地都是自己在山上开荒挖出来,想多少有多少,再加上渌云勤快,一年四季,地里的蔬菜从来没断过,饭桌上的蔬菜也是变着样的摆。 当时住在山上,打猎也方便,一些山珍野味也是时常有的。 可以说在高岭山住,油水还是不错。 下山之后,熙风也想着到外面去开点荒,化为菜地种点应季的蔬菜。 可是,村里的地大部分都属群集的,他找不到地方下手,小山岗上虽然适合种棉花,但却不适合种菜。 他就在村里村外转,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一块地。 说来他也是被村里沟沟坎坎的田地迷了眼,其实就在他眼背前就有这么一块地,那就是大樟树下,与老井相对方向的空地。 老樟树的东面是仙女河,老井位于老樟树下东南方向,南面是大江塘,北面不远处就是组成“大象脊背”的小山岗。那边空地正位于老樟树的西面,处于小山岗与大江塘之间。 群集化以前,村民偶尔把牛桩在这里。 群集化以后,村里的牛统一关到了村里最后一排屋子的后面。 这块地地面硬实,也不好开荒,所以一直空在那里没人动。 熙风打起了那块地的主意,有了上次打算在小山岗开荒种棉花的失败经历,他这次反倒高调起来。 他直接扛着锄头去挖那块地,想开出几垄土来,逢到有人问,他就大声告诉他,家里人多,菜不够吃,这是要开出来种点菜,不是种其他的。 别人知道他不是为了挣钱,反倒暂时没什么说的。 但是这块实在是难挖,锄头挖到把儿断了几次,把他的手也振疼了,他还没开出一垄来,这个地实在太难挖了。 他握着锄头把杵在地上,看着大江塘又想到一个主意。 他回到家里,把锄头把重新装了上去,然后又挑了一担簸箕,到大江塘靠田的塘岸,挖了去年从塘里清上来的淤泥挑到老樟树的空地上,用淤泥堆出一垄垄土来。 熙风想,这样更好,塘里的淤泥比原来空地上的土要肥的多,种出来的菜肯定差不了。 今天不出工,熙风本想到高岭山看看棉花,但是下雨不方便,他干脆就到老樟树下摆弄,再整一整他自己一担一担堆出来的土。 虽说天上下点雨,渌云和深田还是穿着油纸跟着穿蓑衣的熙风一起出来了。 三个人想把这几垄土翻整一下,过几天种上辣椒。 三人正在土垄间半躬着背忙活着,邵田戴着个斗笠急匆匆的从家里走了过来。 渌云见邵田过来,问道:“春分仔,你过来做啥,落雨滴滴的,吃了饭没有,饭给你留在锅里。” 邵田转头看看四周没有外人,声音不大的看着渌云说:“我的手表不见了,不晓得是不是哪个偷掉了?” 渌云心里一咯噔,立即问道:“啥时候发现的?” 邵田说:“就刚才起来的时候发现的,昨日晚上睡觉前都还在桌子上!” 熙风说:“你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记错了,我昨日晚上睡之前把前门跟后面都上了闩,今日早上后门也是我开的,当时还闩得好好的,怎样偷得掉?” 邵田说:“我也不晓得,我记得那个表盘昨日划伤了,我还特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应该不会记错。” 深田听了说:“我们回去找找再说吧?!” 熙风三人东西也没捡,放在土垄里,跟邵田一起回了家。 家里人显然都已经晓得了,四人刚一进家门,张左英就说:“今日早上,我开前门的时候,门闩上得好好的,后门是哪个开的?” 熙风回道:“早上是我开的后门,也上着闩,没看出有被撬的痕迹啊。” 他说着又检查了一遍前后门的门闩,都是完好无损,没有被撬的痕迹。 熙风对邵田说:“你再去房间找找看吧。” 说完又怕孩子调皮拿了,于是表情严肃起来问几个孩子:“你们拿了手表玩没有?” 旬田和庆田都说没拿。 枫田和棉红睁着纯洁无暇的眼睛看着熙风说没拿。 庸田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熙风没有说话,看上去肯定是没拿。 云晶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在曾致女手上把玩着一个纽扣,不过她一直在曾致女手上,肯定是没拿。 邵田到房间翻了一遍行李包,又把床翻了个遍,然后床底、桌子、箱子、房间的角落全部都找遍了,全没发现手表的踪影。 熙风又吩咐众人到自己房间去找,自己在前后厅、灶下甚至楼板上都找遍了,但就是没人看见。 家里各个角落也都很正常,没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 一块手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不翼而飞了,虽然毫无根据,但是熙风这下怀疑是有人偷了。 熙风问道:“今日上午我们出去之后,没人来过吧?” 张左英、旬田和庆田异口同声的说:“没人来!” 张左英抱着云晶和曾致女在前厅挑豆种,旬田、庆田、庸田和棉红几个在后厅聚在一块玩八子棋,确实没有外人来过。 邵田一觉睡到半中午,被一泡尿憋醒。他撒完尿想看看什么时间了,这才发现手表不见了。 熙风想了想,有点气愤的说:“一块手表还长了脚不成,估计是昨日晚上被别人偷掉了!”说完出了前门。 他在屋子前面看了看,又进屋穿到屋后面仔细查看。 邵田和深田跟在他后面,不明白他在找什么,深田便问道:“你在找啥?手表不可能会在外面吧?!” 熙风没有看他,看着地上说:“我看看,有没有啥脚印,跟着脚印找过去。”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也看着地上的脚印。 从昨天下午开始,天空就断断续续的下雨,除了房子之间的小巷道比较干燥外,其他地方的路面都比较潮湿,地上确实留下了不少脚印。 三人就着地面的脚印仔细的分辨着,可是今早又下了雨,有些脚印被雨水浇的模糊不清,况且现在已经是半中午了,村民来来往往把地面踩得乱七八糟,其中还混杂着牛脚印,哪里分辨的清楚哪个才是小偷的? 第100章 手表回来了 话说邵田的手表踪迹渺渺,一家人觉得又可惜又气愤,但是又束手无策。 农村里有些人丢了东西,抓不到小偷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便会到村子里面骂,那种骂不指名不道姓,但是骂的特别毒,小偷听到了又不敢站出来回话,也要气个半死,以后就再不敢动她家的东西了。 张左英是个慈祥宽厚的女人;渌云善良能忍,刚确定邵田的手表丢了,她就已经哭了;曾致女年轻怕羞,她们都做不出那种当街叫骂的勾当,这件事情也就暂且这样不了了之。 过了两天,天气转晴,刘旺组织村里两个生产队的人一起到前头江上游清淤。 村里虽然分了两个生产队,但是群集干活的情况也不少,所以两队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田里和土里划定的片区外,其他时候也是杂七杂八,分得没那么清楚,没有说哪队包哪一段,大家混在一起干,不分彼此。 人多了,嘴就杂,野闻逸事,家长里短,聊得比干得还要热火朝天。 “啊!”江道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人群里的嗡嗡聊天声停了下来,纷纷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深田年轻,有点耐不住性子,感觉有什么热闹可瞧,干脆就往发出尖叫的地方挤,挤过去才发现,发出尖叫的人是杏姐的女儿丹丹。 丹丹这时候跳到了一堆沙上面,指着刚才所在的水面说:“有蛇!” 吓得众人赶紧跳开。 有人朝着丹丹指着的位置看过去,确实看到一条在摆动着尾巴的“蛇”,通体黄色。 突然,有个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那条“蛇”说:“不是蛇!是毛鳝(黄鳝)!好大个一只毛鳝!” 还没说完,那人已经跳了下去,伸手去抓,可是那毛鳝很滑,一下没抓着,倒把它惊动了,“哗啦”一下,不晓得钻到哪去了。 丹丹见此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也跳下水去摸,她刚一弯腰蹲下,一样东西从身上掉下来,掉到水里去了。 旁边有人眼尖,对她说:“丹丹,你东西掉了!” 丹丹一心在摸黄鳝,没发现自己身上掉东西下来,便没理会他,还以为那人是在戏耍她。 那人干脆走过去,伸手在她脚下一摸,便摸到了她掉下的东西,那人把那东西拿上来,还在水面上划两下洗洗,再站起来拿到眼前看。 那人乍看没看出是什么,他从来没见过,于是就问旁边的人:“诶?这个是啥东西?” “哎呀!是块手表!”旁边一个男人叫道。 深田一开始还没注意,也没想着去抢那条黄鳝,准备继续干活。 他听到“手表”两个字时,心里一咯噔,赶紧转头看过去,发现那手表跟邵田的那块很像。 丹丹还在摸黄鳝,听到旁边有人说出“手表”来,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掉了东西,别人没有戏耍她。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身上,然后看看那人手里拿的表,脸色红一块白一块,变得非常难看。 深田放下手头的活,赶紧朝那拿表的人走过去。 丹丹见这么多人都盯着这边,又扫见深田走了过来,赶紧伸手往那人手里一抢,同时嘴里说:“拿过来!” 可惜那人也是眼疾手快,有心要戏耍一下她,把手移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喧哗起来:“哎呀!真的是有钱啊!居然买了块手表。还不显山不露水,藏在衣裳里面。衣裳里面真有料啊!怪不得挺得衣裳晃来晃去……”那人越说越下流。 丹丹本来心虚,又听那人说的无礼,恼羞成怒,大叫一句:“关你啥事!你娘个屁股的!” 丹丹本想骂一骂那人,让他主动将手表还给自己,她再将手表收起来,这件事可能也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那人脸皮厚的很,非但没有把手表还给她,还跟她说一些很油的话。 丹丹生气的看着那人,但是拿他毫无办法。 杏姐在一旁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丹丹身上会有手表呢?但见一个老男人这样揩女儿的油,她是听不下去。 她走上去为女儿解围说:“你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做啥,真不害臊!”说着就要上去夺那人手里的手表。 那人左右避让就是不给她。 这时候深田走了过来,对那人说:“这块手表像是我老兄邵田的。” 那人一听这话,晓得这是闹出“事”来了,赶紧收起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家里的事,杏姐心里清楚,怎么可能买得起手表,女儿怎么会有手表,她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为了面子,仍旧丢出一句:“你不要乱说!你认清楚了没有!” 深田一来不能确认那块手表就一定是邵田的,二来也晓得这种环境下不适合争执,于是把刘旺叫了过来,让他这个村长来做中间人。 刘旺了解了现场的情况后,把那块手表从那人手里拿了过来握在手里。 上次去龙城,熙风帮了他,他有心要帮他儿子,于是问丹丹道:“你这块手表是哪里来的?” 丹丹有点慌乱,显是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想了一下仍有点结巴的说:“我,我……捡的!” 深田听她说是捡的,心里越发有了底,越觉得那块手表就是邵田的,于是追问道:“捡的?在哪里捡的?” 丹丹似乎终于拟好了答案,假装理直气壮的说:“在村里捡的!” 深田又追问道:“村里哪里捡的?” 丹丹又被问得面红耳赤,愤怒的看着深田,但语气还是有点慌乱的说道:“你管我哪里捡的,关你啥事!” 她说完竟哭了起来。 杏姐赶紧上去安慰她,看着深田说:“你们啥意思?这样来逼她!我们买手表关你们屁事!” 旁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刘旺怕再发展下去,自己控制不住局面,于是举起握着手表的拳头说:“你们就不要再争了,这块手表先放在我这里,等回去,村里人来认领,哪个能说出这块手表的特有记号就是哪个的,你们看可不可以?” 深田听刘旺这样处理,晓得他是有心帮忙,当然同意。 丹丹不说话,仍靠在杏姐的肩膀上流眼泪。 杏姐很想把手表当即拿回来,但有村长做中间人,旁边又围着一伙人看笑话,只得默认同意了。 刘旺见双方都无话说,就把手表收了起来,把围观的人解散去干活了。 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深田把上午在前头江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跟邵田讲了一遍。 邵田听了就要到刘旺家里去认领那块手表。 熙风阻止了他,确认他晓得自己的手表特有的记号后,才跟他一起到刘旺家里。 刘旺却说要等丹丹一起来对质才行,下午还有很多活,中午没时间说这个事,要晚上再来。 邵田好不容易熬到熙风他们收工回来,天色已经黑下来,又等吃完饭收拾好才跟熙风和深田一起到刘旺家里。 刘旺让深田去叫丹丹过来,丹丹借口身体不舒服,不肯到刘旺家里。 刘旺只得带着熙风父子三人亲自到丹丹家里。 杏姐和丹丹刚吃完饭,看到深田几人过来,一脸的不高兴,也不招呼他们坐下。 刘旺只得自己找张凳子坐下,然后又像主人一样招呼熙风父子三人坐下。 丹丹和邵田两下都不说话,刘旺既然是主持人,就率先发了言,为避免更多的麻烦,刘旺想先把事情问死。 他看着丹丹问道:“你说手表是在村里捡的是吧?” 其实,中午回家的时候,杏姐问丹丹手表是哪里来的,丹丹怎么都不肯说,杏姐生了气,两母女现在还在闹着别扭。 杏姐本想反驳,但是丹丹没有跟她说清楚来历,她又不好怎么说。 这边丹丹上午在前头江当着那么多人红口白牙的说了是在村里捡的,现在也不好改口,于是极不情愿的说:“是。” 刘旺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好!那这块手表应该是我们村的人掉的,以后村里人到我这里认领,希望丹丹也到现场做个见证。如果有人说得出特有的记号,那手表就是他的,如果没人说得出记号,说明不是村里人的,到时候我再把手表还给丹丹。丹丹,你说可不可以?” 丹丹看看杏姐,显然是想征求她的意见,但眼下杏姐只想着手表的来路,不想理会其他的,心里又还在生丹丹的气,所以没有理她。 丹丹见杏姐没理她,对着杏姐一努嘴,只得答应了刘旺。 刘旺看着邵田接着说:“现在邵田说这块手表是他的,那你说说手表是啥样子的。” 邵田说:“嗯,我的那块手表表盘是白色的,表链是银色的。” 刘旺说:“嗯,有啥特别的地方没有,或者记号?” 邵田先坚决的“嗯”一声以示肯定,然后才开口说道:“表盖玻璃上有一道划痕。” 说完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表扣那里有一个黑点!” 刘旺见邵田说完,问道:“还有没有?” 邵田又仔细想了想,回答说:“表链的长度跟我的手刚好合适,可以戴着试一下。” 刘旺从兜里掏出手表握在手上,看着丹丹说:“那我们对一下吧,看一下有没有划痕跟黑点。”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屋里看不清手表的细节。 杏姐见丹丹无助的样子,有点心软,于是起身点起一盏油灯。 刘旺跟丹丹到油灯下,他打开手掌,拿着手表在灯下对邵田说的记号,分毫不差。 刘旺又跟丹丹耳语了几句,然后把手表交到邵田手里说:“你戴上试试吧。” 邵田接过手表依言戴上,表链的长度和他手腕的大小刚好合适,简直是量身打造。 丹丹无话可说…… 手表失而复得,邵田十分高兴,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在哪里捡到的,那天晚上我记得我确实放在自己房间里面啊……” 熙风在背后偷偷拉了一下邵田,示意他不要再说。 丹丹听他这么随口一说,也没太在意,但是杏姐却觉得这句话非常刺耳,觉得他是在怀疑丹丹偷了他的手表。 杏姐虽然不清楚手表的来历,但是坚决相信自己的女儿是不会去偷东西的,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东西没得到,还落得个摸鸡偷狗的贼名,她大叫一句:“诶!你手表都拿到了!你啥意思?!” 邵田拿到手表后,看了一眼时间,表盘上显示的是九点一十二分,现在才刚吃完饭不久,怎么就这么晚了?! 他又盯着手表看了一会,发现手表不走了,停掉了! 他不但没有接杏姐的话,反倒说了一句:“哎呀!这手表坏掉了!” 邵田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杏姐听了哪还受得了,歇斯底里的叫道:“你啥意思,难道是我们搞坏了!你还要我们赔不成!” 杏姐叫完又呜呜的对丹丹说:“哎呀嘞!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的脑壳上了,你还不说你的表是哪里来的啊!” 丹丹心里已经完全乱了,不晓得怎么办,眼泪从眼眶流下来,脱口而出一句:“手表是疤癞给我的!”说完大声的哭了起来。 刘旺心里立马拐了几道弯,心想原来如此。 他赶紧劝止大家不要再说了,想了想又解释道:“手表估计是上午掉在江水里被水浸坏的。邵田,你自己拿去修一下吧。” 深田听见说是疤癞给的丹丹手表,动了动嘴唇还想问什么,但是被熙风及时阻止了。 熙风相信手表不是丹丹偷的,拉着邵田和深田走了。 第101章 肥水养了贼 刘旺作为一村的村长,虽说避免不了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是对村里乡邻的事还是能坚持秉公办理,也因此受到村里人的拥戴,在村里有一定的威望。 当晚,熙风三父子离开后,刘旺又在杏姐家里苦口婆心的对两母女劝慰了一番,最后总算是让她们平静下来。 杏姐冷静下来后,也不跟刘旺再说手表的事,只跟他说自己孤儿寡母两个人这么多年多么多么不容易。 刘旺只得边听边应承。 丹丹在一边听得眼泪又忍不住默默地往下流。刘旺只得稍加安慰后找借口告辞走了。 屋里只剩下杏姐和丹丹两母女,两人自顾自的坐着,谁也不理谁。 杏姐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情,有一天她给丹丹洗衣服,从她的内衣里洗出一个破旧的玉镯子。 她当时也觉得很奇怪,问丹丹是哪里得来的。丹丹开始怎么也不肯说实话,只说是捡的。 杏姐晓得,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便宜捡,于是一再逼问她。 最后丹丹实在受不了,就跟她说了实话,说是疤癞送给她的,当然略过了跟疤癞约会一节。 杏姐在后来一次跟疤癞厮混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给丹丹玉镯子。 疤癞眼珠一转说:“丹丹是你的女儿,我不得对她好点嘛!” 疤癞说完又跟她缠绵一番,杏姐哪还追究这事,只当是他真的对她娘俩好。 就在刚才,杏姐听到丹丹说,手表是疤癞送给她时,她心里咯噔一下,今天的手表跟以前的玉镯子何曾相似。 但她今天想到的东西跟当年却完全不同。 当年丹丹还小,身子骨还没发育齐全,她便没有多想。 如今丹丹已经出落得前凸后翘,脸容姣美,俨然是个如娇似玉的美人胚子。 杏姐不由得心里升起一丝隐隐的忧心,同时对丹丹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心,她不想再跟她赌气,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问道:“疤癞啥时候给的你手表?” 丹丹犹疑了一下,在想要不要回答母亲的问题,同时思考怎样把这件事情应付过去,最后打定了主意,动了动嘴唇,回答说:“前天下午!” 杏姐想了想,前天下午她去自留地除草了,丹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没去,她接着问道:“他怎样给你的?为啥要给你?” “他就是来家里找你,见你不在家,就跟我聊天,还送了我那块手表。他不是跟你关系好吗!以前还送过我一个玉镯子,我哪晓得他为啥送给我?!”丹丹这下倒是非常麻利,显是早就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草稿。 杏姐听她这么说,反倒觉得自己面红了。 她不好意思再紧追问下去,于是有点无奈的跟丹丹说:“丹丹,你要爱惜自己!” 丹丹见杏姐不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再问下去,可能就要漏出自己跟疤癞约会的事。 但听母亲说出这句话,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为了掩饰这种情绪,她站起身,大声回一句:“爱惜的很!”说完之后不管杏姐自己进房间去了。 熙风三父子出了杏姐的家门,深田气不过,提出要去找疤癞问个明白。 熙风虽说恨透了疤癞,但也深知捉贼要捉赃,现在手表都拿回来了,再去找疤癞肯定讨不到好,徒惹一肚子气,因此没有赞同深田。 三人到了家里说了情况,众人对疤癞恨得咬牙切齿,但都忌惮他的无赖劲,也只得忍了这口气,好在手表已经回来了,众人得到一点安慰。 邵田将手表收起来,等回成蓉上班后再修理。 家人各自回去睡觉,当夜无话。 其实,说起疤癞是怎么得到的手表,还得回到杏姐去跟疤癞私会那晚说起。 疤癞和杏姐厮混完后,两人互相抱着聊起天来。 “今日我算是见到手表长啥样子了!”杏姐用手指在疤癞的胸口划拉着说。 疤癞的手也不老实,他并无半点惊讶的说:“你是看到的春分仔手上那个吧。” 杏姐左手半撑起上半身,惊讶的问道:“你怎么晓得!” “村里除了他戴个手表还有哪个!真他娘的爱现!”疤癞有点不服气的道。 杏姐接着感叹一句:“那手表还真的是漂亮,戴在手上好看,像个当官的。” 疤癞捏着杏姐柔软的手,坏笑着说:“我看戴在你手上更好看!” …… 却说邵田当天晚上因为心里不痛快,好晚还没睡觉。 原来他的手表表头的玻璃盖上不晓得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划痕,不晓得是不是下午拿蓑衣不小心给划伤的。 划伤虽不是很厉害,但邵田却心疼的厉害,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于是起床点着油灯,拿起那本无皮书看了起来。 疤癞跟杏姐聊完,把她送走回到房间后仍无半点睡意,一直回味着跟她的聊天。 邵田手腕上的那个东西,疤癞在有意无意中也见到过。疤癞心里很不舒服:你刘熙风一家为什么就这么顺,弟弟熙林进了行省,儿子不仅吃官家饭,还戴个手表回来现眼。 疤癞在房间走来走去,最后好像想定了什么。 他点起一盏油灯,捡起自己刚才因为激情燃烧扔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穿上。 他悄悄开了后门出去,外面早就停了雨,月亮出来了,倾洒着银光。 疤癞转到熙风的屋子后面,发现屋子右边的后房亮着黄色的灯光。 他躬着身子贴着墙偏着脑袋透过窗角往里看,床沿的一张看上去像是自己钉的小木桌上放着一盏燃着的油灯,灯火影影绰绰。 邵田正靠在床沿上就着灯光看书,他那块手表就放在小木桌上油灯附近,银色的表带在灯光下闪着光芒。 疤癞站在窗外偷偷地看了一会,又想了一下,心里打定了一个歪主意。 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家里,在厅门后找到一根细长的竹子,又到房间桌子里面找到一根约八十公分长的绳子和一根五六公分长的铁丝。 他将绳子紧紧绑在竹子细的一头,确保不会脱落后,再将铁丝一头系在绳子下面那一头,也用手拉拉确保不会脱落后,然后用力将铁丝弯成一个钩子。 做好这个工具后,他便带着它蹑手蹑脚的出了后门。 外面很安静,雨后的天气有点湿冷,人们都到钻到自家的被窝里去了,外面没有半个人影。 疤癞大着胆子沿着老路到了熙风屋子后面,邵田房间的灯依然亮着。 他将竹子靠墙横放在地上,猫着腰往窗户里面觑,刚巧看到一个人影在里面往窗户靠近,他赶紧蹲下去靠墙坐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得里面的人正在清着嗓子,他想到不好,想赶紧往旁边倒去,还没来得及挪动身子,窗户里面飞出一口浓痰,正中他的头顶! 听清嗓子和吐痰的声音,不是邵田还有谁。 邵田吐完痰,开门出去撒了一泡尿后回到房间,拿起手表又看了看表头盖上那道划痕,他摇摇头将手表放下,脱了衣裳上床后吹了灯睡下。 外面疤癞受了邵田的“肥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砸开窗户冲进去在邵田嘴上给上一记老拳,但是想想今晚的“大计”,还是把冲动强忍了下去,依旧龟缩在墙脚不敢动弹。 等邵田吹灭了油灯后,他又蹑手蹑脚的走到后面靠村子围墙的地方,看看四下无人,在地上拔了一手草,把头顶的痰揩干净了。 疤癞又回到刚才蹲着的地方,摸摸那根竹子,然后猫着身子慢慢朝窗子里看。 今晚的月色给了他很大的便利,房间里面的情况依稀可以看得清楚,床上睡着的不止邵田一个人,明显还有几个小孩。 第102章 得手了 当夜,疤癞可管不上邵田的房间到底睡着几个人,他关心的是刚才他放在油灯旁边的手表,深怕他把表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赶紧往小木桌看去,依稀可以看到那手表还在原来的地方躺着。 他有点激动,但怕邵田还没有睡熟,不敢轻举妄动。 疤癞再次蹲到墙脚坐下,外面阵阵夜风吹来,还真有点冷,他差点打出一个喷嚏来,赶紧揉搓自己的鼻子,硬生生给忍了回去,然后他箍紧了自己的双手以抵寒。 邵田在疤癞的期待中打起了鼾声,疤癞竖起耳朵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忘了刚才“吃肥水”的气愤,嘴角诡秘一笑,心想:时候到了! 疤癞躬着身子从墙脚慢慢站起来,又往房间瞧了一眼,然后倾着身子拿起了地上的竹子。 他后退两步,转动着竹子将上面的绳子缠绕在竹子上面,然后将竹子从窗户的栏杆空隙中小心翼翼的伸了进去,他的脚步也跟着往前走,直到身子贴到墙壁。 然后他将双手换着从窗子栏杆的空隙中伸了进去,又慢慢转动竹子,将缠着的绳子放开来。 疤癞停顿了一下,再次观察了一下房间的情况,确认几个人都睡着了,然后伸着竹子,将绳子上系着的铁钩慢慢靠近小木桌上的手表。 绳子晃了几下,没有勾到,他挺着的双手有点累,心里有点着急,于是小心的调换了一下双手在竹子上的前后位置,再将钩子往手表的表带上套。 一阵金属交击声传来,声音十分微小,但还是被疤癞听到了,他心里一紧,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托着竹子仔细看床上的动静,见邵田他们依然睡得很沉,他放下心来。 疤癞又试着撑着竹子往上提,感觉到竹子那头变重了,他的心在此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又试着往上提,竹子那头往下弯了下去,但是总算把手表勾起来了。 疤癞没有再迟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双手不停的交换着在竹子上的前后位置,将竹子从窗户里面抽了出来。 绳子晃晃悠悠的到了近前,他左手抓着竹子,伸出右手往钩子处一抓,那块申都牌手表落入了他手中。 疤癞偷偷咧嘴一笑,将手表收入口袋。 疤癞得手之后有点得意忘形,后退两步,将竹子直接抽了出来,由于绳子比较长,系在下端的铁钩撞到了墙壁上的土坯,发出轻微的“噗”一声,吓得疤癞赶紧收了竹子提着脚紧走几步没入附近的一个巷道。 现在手表已经落入了他的囊中,他心情放松起来,但也不敢在外面久作停留,为避免在雨后潮湿的地面留下明显的脚印,绕过几条巷道转回自己后门拉开一条门缝钻了进去…… 疤癞进了自己家门上好闩,站在门后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他也不晓得最后抽出竹子那下发出的声音吵醒了邵田没有,想听听外面有没有人起来喊抓贼的动静。 他听了半天,外面一点声响也没有,看来是没有被发现。 自进了家门上了闩后,疤癞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地。 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掏出兜里的手表看了看,可是,没有灯光,站在门后也没有月光,他看不清楚,只握在手心摸了摸又揣回兜里。 疤癞不敢点着家里的油灯,他走到前厅,借着大门窗户里射进的月光,端起刚才偷盗用的那根竹子,仔细查看了一下,绳子和铁钩都还在上面,完好无损。 疤癞咧嘴一笑,将绳子缠在竹子上,然后到房间,把竹子丢到床底下藏了起来。 这时候疤癞才像是做完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脱了鞋子,长长舒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 他衣服也懒得脱,拉过被子直接盖上,一会便觉全身温暖了,但是他却有点睡不着,在床上回味着刚才偷手表的过程,现在想起来觉得还蛮刺激。 疤癞想着又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到了放手表的兜里。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疤癞神经却是异常的兴奋,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上又沙沙的下起雨,他才沉沉睡去。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一觉醒来,不听鸡鸣,不闻狗叫,疤癞掏出手表来看。 疤癞这些年不务正业,在外面流流荡荡,倒也见过一些东西,手表上的时间他还是能看得懂。 他看到短针指到十点跟十一点之间的位置,再仔细看一下分针,原来已经十点二十四分。 疤癞抬头透过窗子看到外面阴沉沉的,好像还在下着小雨。 也不晓得今天要不要出工,好像也没人来叫他或者有人叫了他没听到。 反正现在时间也晚了,他懒得去管,干脆又捂了捂被子接着睡。 没睡多久,觉得肚子有点疼,不晓得是不是昨晚在外面蹲那么久着了凉,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趿着鞋子往厕所跑去。 疤癞吹着口哨从厕所出来,恰巧碰到丹丹。 丹丹穿着一身紧身的衣裳,衬出姣好的身材,刚好从女厕出来。 疤癞停下口哨,假装清一下嗓子,本想向丹丹打眼色,但她并没有回应他。 他本想拉着她说话,不料女厕走出一个女人来,吓得两人各自走了。 疤癞本想约丹丹下午私会,但见村里的人都在家里,看来今天是没有出工,只得放弃。 疤癞在家里无聊的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天空放晴,村里组织到菜岭继续翻土除草。 当天上午干活的时候,疤癞成功的跟丹丹搭上了勾,约定下午不出工。 当天下午,丹丹果真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等母亲出了工,她串着巷道进了疤癞的家门。 第103章 兴师问罪 丹丹以为疤癞躲在被窝里,掀起被子一看,只有一件衣服…… 疤癞从门背后跳出来吓了她一跳! 他本想故意这样逗一逗她,没想到丹丹的兴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为了逗她开心,疤癞一狠心,咬咬牙指着床上的衣服说:“你帮我拿一下衣裳过来。” 丹丹觉得奇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伸手去拿他的衣裳,嘴里边嗔怪道:“你要做啥?!” 疤癞神秘一笑说:“你摸摸右边的兜里,里面有吃的!” 丹丹心想有什么吃的,搞得这么神秘,赶紧伸手进去掏,掏到一个略微有些凉手的东西。 她拿出来一看,是个银色链子链着一块白色圆盘的东西,她从来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吃的。 她看着那东西问道:“这是啥?” 疤癞笑笑说:“你猜?!” 丹丹一直看着手上的东西,想了一会,摇摇头说:“不晓得,猜不到!” 疤癞嘿嘿一笑,小声说:“这是一块手表。” 丹丹“啊”一声,看着疤癞有点激动的说:“这个就是他们常说的手表?!” 疤癞点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见她喜欢的劲,说道:“送给你了!” 丹丹越发激动的说:“真的吗?!” 疤癞也不说话,从她手里拿过手表给她戴在手腕上。 丹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戴了手表的手,又伸到疤癞面前说:“你看看现在几点钟?” 疤癞看了一眼说:“两点零二分。” 丹丹“哦”一声,又问:“怎么样,戴在我手上好看吗?” 疤癞说:“漂亮,很好看!” 丹丹骄傲的把手缩回去。 疤癞跟她囫囵的聊了一会天。 她对他笑笑,突然又想起了手上还戴着手表,她抬起手看看,问疤癞道:“现在几点?” 疤癞干脆把认时间的方法告诉了她,她自己试着认了认,看了好一会说:“四点一十三分,对吗?” 疤癞看了一眼表盘,点点头说:“对,现在四点一十四了。” 丹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看着疤癞问道:“你哪里来的手表?” 疤癞左手竖到嘴巴处,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小声对她说:“这是刘邵田的,我捡的他的!你这几天先藏在身上,等他走了,过段时间再拿出来戴。” 丹丹听他这么说,哪还不晓得清楚,什么“捡的”,不就是偷,本想还给他,但是看看戴在手上觉得很漂亮,又舍不得。 疤癞看出她的犹豫,为安她的心说:“没关系的,上面又没刻他的名字!” 丹丹听他这么一说,索性把手表收到自己丢在一边的衣裳兜里…… 看看时间已晚,快要天黑了,怕是出工的人要回来了,丹丹出门回去了。 丹丹一直把手表藏在身上,谁也没告诉,不料在前头江清淤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让它见了光。 后来又让刘旺做了保,被邵田领回去了。 手表就这样没有了,她也不怎么伤心,反正那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就是这件事情让母亲开始怀疑她跟疤癞“有事”,让她见了母亲很心虚,所以邵田认领手表的当天晚上,甩下杏姐自己先到房间去睡觉,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疤癞自上午丹丹掉出手表,被那人从水里捞出后,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 他假装在旁边一副毫不经意看热闹的样子,其实一直在仔细注意着。 当刘旺问丹丹手表的来历时,他不禁捏了一把汗。 后来刘旺又把手表收掉了,说要作保让人去认领。 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他甚至想过自己去认领,但是他偷到手表后便一直揣在兜里,不晓得手表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最后还是做贼心虚,没有勇气真的去认领。 但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不关心谁能把手表领回去,只怕丹丹把他的名字漏了出来。 中午收工回村后疤癞没有回家,而是有意无意的在杏姐的房子周围徘徊,没有看到人来找丹丹,便稍稍安了一点心。 疤癞因为中午没吃饭,又干了一天的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下午收工后,匆匆忙忙的赶回家里做了饭吃,然后悄悄躲到了杏姐房子附近的巷道。 天将要擦黑时分,果见刘旺带着熙风三父子到杏姐家里来了。 疤癞蹲下身子,躲在墙脚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他听得真真切切,当听到丹丹说出他的名字时,他心里一惊,心想这下算是暴露了。 疤癞心里有点慌乱,手表可不是凳子这样的贱物,是很贵重的物品。 他在墙脚反复的思索着对策,直到熙风三父子离开杏姐家里。 他也往家里走,但是他不敢进门,他怕熙风三父子上门找他,于是就缩在自家房子的墙角处观察着从杏姐到他家里的路上,等了半天不见人来。 疤癞心想,估计他们是不会来了,于是走到后门,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进去。 他感觉好疲惫,于是衣服鞋子都没脱,直接往床上一倒,又开始思虑起来。 疤癞从刚开始的慌乱中冷静下来,这下他才想清楚。 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谁抓到他偷手表,而且手表也不是从他身上曝光的,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偷的。 虽然是他给的丹丹,但是她根本就不晓得手表是怎么到他手上的。 而且,他给她手表的时候,只有她们两人晓得…… 疤癞想了很多,最后痞性上来,打定主意:如果有人问起,他就坚决不承认自己拿过那块手表,一口咬定自己没见过那块手表。 疤癞既然打定了主意,心下也放松下来,就迷迷糊糊的将就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吃完早饭,队长来叫出工,他也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照常去田里做事。 整整一天,他跟熙风和刘旺都照过面,但是他们除了眼神有点异样外,并没有跟他说话。 就这样,过了两天,也是同样的风平浪静,疤癞以为手表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兴师问罪的人还是上门来了…… 第104章 手表修好了 熙风和深田猜到是疤癞偷了邵田的手表后,再见到疤癞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眼里喷出一把火来把他给活活烧死。 但两人也不想跟这种泼皮多说一句话,所以也就不再理他,当然也不会再去跟他提手表的事。 熙风他们又在家里仔细讨论推敲一番,虽然不晓得疤癞具体是怎么偷到的手表,但是推测一定是在窗户眼里用什么东西够到的。 一家人以后更加注意照应家里的房门和窗户,晚上睡觉也小心在意着,记得给门上好闩和插销,不把稍微贵重的东西放在窗户能够到的地方。 刘旺当天听得丹丹说是疤癞给的她手表,稍微一想就晓得这里面肯定有事。 当时他本想再打听打听,但是丹丹和杏姐情绪都不好,他也不便再问。 失主邵田得了手表也没再纠缠,在刘旺看来,这件事情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也不再追究。 杏姐虽说跟丹丹的关系当天闹得有点僵,但是母女毕竟是母女,血的关系毕竟亲,没过两天又和好如初,但是杏姐也不敢再当着丹丹的面提手表的事。 丹丹见没人再提手表的事,也乐得心里放松。 但是杏姐心里总有点膈应,一个小疙瘩在心里,使她很不舒服。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疤癞白天在田里干了一天活觉得有点腰酸背痛,早早的上床睡觉了。 迷迷糊糊中,疤癞好像听到有人在窗户里面喊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 “疤癞……”声音很小,但是确实有人在叫。 疤癞翻身起来,走到窗户旁边,隔着窗栏问道:“哪个?” 外面那人说:“我!” 是个女人的声音。 疤癞略想一下,眼睛一亮,扬嘴一笑小声对外面那人说:“到后门来,我给你开门!” 疤癞打开后门,一个丰满的身影立刻闪进屋里。 疤癞伸出双手在身影后面从腰上抄过去抱住她,软语轻舌的说:“小老骚货,怎么没打招呼就来了?想老子了吧?” 那身影伸手在疤癞手上打了一下,嘴里说:“去你娘的屁股!”。说完竟在前面带路进了他的房间。 疤癞跟在后面,心想,看样子她今天心情不好,莫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吧?难道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了?接着又想着要怎样对付她。 果然,她语气不善的说:“把油灯点起来吧!” 疤癞从思绪中出来,依言摸索着点燃一盏油灯。 房间里亮起来,可以看清来人正是杏姐,此时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疤癞见杏姐脸色不好,陪着笑脸上前抱着她说:“咦?怎么了?” 杏姐这下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只是动了一下示意要坐到床上。 疤癞见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索性拿出平时对待杏姐的上好手段,一弯腰将她悬脚抱起来,再把她放在床上。 这一招显是很受用,杏姐猝不及防下吓了一跳,用手在疤癞胸膛上轻轻一锤,嗔怪的说道:“你做啥?” 疤癞没有回答,想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杏姐半推半就的阻止着他,表情严肃的问道:“你为啥要把手表送给丹丹?” 杏姐早就晓得疤癞是个“三只手”,当年还带她到高岭山偷鸡,她不关心他怎么偷的手表,只关心他跟丹丹之间的事,所以直接这样问。 “其实我是想送给你的,但是那天下午去找你你不在家,我就给丹丹看了手表,见她很喜欢就给她了。反正丹丹是你女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疤癞刚才就猜到她是来问这个,所以麻利的将早几天就拟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杏姐听了其实心里已经开朗很多了,她也不想听到她不愿听到的答案,也不想再深究,想了想又说:“你对丹丹……” 杏姐还想说下去,可是疤癞已经上手了。她哪还受得了,丢下了刚进门时带进来的所有严肃和正经…… 疤癞一番卖力的连哄带骗的说了很多油嘴滑舌的话,把个杏姐哄得唯唯诺诺,相信疤癞对丹丹好完全是因为她这个母亲,从此绝口不提他跟丹丹的事。 转眼,邵田的假期就要结束了,他在家里待了这么多天,每天也不用下地干活,感觉也有点烦,于是准备提前几天动身,顺便到路上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玩。 这天,天气还不错,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邵田收拾好行李,带着那块指针不再走动的手表,带着亲人的殷切嘱托和满怀的关心,再次离开了家乡。 邵田到恩丰县城上了汽车,一路到了省城洪市。 他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有点偏西。他想了想,决定去找熙林。 因为前不久刚来过,所以对路线很熟悉,不用打听,也没走冤枉路,很快就到了行省大院门口。 他正准备跟门卫打招呼,恰好看到熙林从里面出来。 熙林把邵田带到大院食堂,打了饭菜到他住的地方。 熙林又搜罗出一瓶酒,两人就着食堂的菜,边喝着小酒边聊家里的事。 邵田把婆婆张左英的话带给熙林,说他年纪也不小了,让他自己学着存点钱,早点找个老婆成家。 熙林神秘一笑说,前段时间,经别人介绍,他刚跟一个女孩子接触上,现在处的还不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很晚,桌上的菜都凉了。 最后两人都有点微醉,连饭也没吃,就一起到房间睡下了。 第二天,邵田收拾好东西,拒绝了熙林的挽留,在洪市火车站上了返回成蓉的路。 离开熙林的家门之前,邵田把上次在熙林办公室拿的那本无皮书还给了他。 虽然他上次明确说了把这本书送给他,但是他说不上为什么,还是执意把书还给了他。 邵田没有选择上次回家时候的路线,在省城上车到了建州,转车途径宜阴,再换车到了渝山。 想想离成蓉已经很近了,算算时间,还有两三天才到上班的时间,他没有急着买下一趟车的票。 他出了车站想到渝山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邵田打定主意后,出了车站的门。 可是他刚一出门,又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连个伴也没有,便觉得兴味索然。 但是他又不想急着回成蓉,反正也没什么事,他便在车站附近闲逛了起来。 逛了一会,他好像想起什么事情来,便问路上的人这边哪里有街。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可惜他们都是外地人,也不大清楚。 最后,问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两人官话说得都不大好,邵田废了半天劲才把问题跟老头说清楚。 好在渝山话跟官话除了音调,还是有些接近,邵田以前又在成蓉待了一个多月,他仔细问了几遍之后从老头浓重的口音中听到了他指明的方向。 邵田顺着老头指的方向走,还真找到一条街。 他一边逛着街,一边找钟表店。 走了一小会就看到路边有一家大钟表店。 他进了店,掏出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手表,递给了店员。 店员问他是怎么坏的,他告诉他是掉在水里浸坏的。 店员拆开后盖,看了看里面,又用一个东西试了试,然后把表还给邵田,并对他说已经修不了了。 听得邵田心都凉了一截。 邵田只得带着手表继续逛,他没有死心,想再找家店看看。 在一个胡同的拐角处,有一家小店,外面打着简单的招牌。 邵田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进了小店,店员一副严肃的表情,话也很少,简单的问了他一些问题后,开始拆开来查看。 店员看完后,伸出一个手掌对他说:“可以修,要五个钱,修不修?” 邵田听得说可以修,心里激动了起来,连连点着头说:“好!好好,修!修修!” 店员也不说话,指指旁边的凳子示意邵田坐下,然后不再管他,自己开始修起表来。 邵田到那个凳子上坐下,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店员才把手表递给他,说:“修好了。” 邵田接过手表说:“噢!谢谢!劳烦!”说完盯着手表看了几分钟,果然能正常的走字。 邵田爽快的给了店员五个钱,然后把手表戴回手腕上,转身出了店门。 手表也修好了,邵田觉得没什么事可做,也不想去玩了。 他直接到了车站,买了到成蓉的车票,直接回了成蓉。 邵田回到厂里,休息两天后,重新回到了二十一车间钳工的工作岗位。 第105章 顾了头没顾到尾 这个世界上,往往是有得就有失。 你在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或许就会失去一件东西。所以,人们往往要衡量一下代价。 邵田带着那块坏手表走了,三塘村之前因为那块手表带来的波澜也已经平复。 熙风他们还是照常出工收工,为了口粮忙碌着。 不久,村里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刘旺越来越活络,为了当白龙门水库管理站的站长,最近没少活动。 乡里的决定终于下来了,让刘旺当站长。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轰动了整个三塘村。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人议论刘旺这个颓花子还真是有点本事,有的议论当站长的好坏,有的议论他还能不能当村长,甚至议论谁来当下一任村长…… 刘旺这几天很兴奋,努力争取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 他也听了村里的不少议论,他自己还专门了解过,上一任站长同时兼任着龙庙村的村长,三塘村跟龙庙村差不多大,甚至还要小一些,到时候等他去水库了,肯定也是要兼任村长的。 所以他对别人的议论有的不置可否,但对于下一任村长这个说法就感觉好笑了。 刘旺当站长这条消息在村里还热乎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到乡里的接班通知,走马上任了。 让刘旺感觉好笑的议论还真如了他的意,他继续兼任三塘村的村长,但是有一点不如他意的地方是,不再给他计三塘村的工币,由管理站发给他工资。 刘旺新官上任,还没点着三把火,就尝到了这个水库管理站站长的个中滋味。 在村里的时候,他就算不出工,每天也照样是满工币。 自从到了水库,虽然拿着工资,但却并不是正式吃官家饭的,本质上来说还是一个农民,而且水库工作的压力要比三塘村大很多。 水库的开闸关闸,开多大关多少,还有水库的安全等等都是不容丝毫懈怠的问题,忙的时候就是半夜也得经常爬起来。 还有一点,在水库比较寂寞,自从到了水库之后,不能经常回家,每天面对的都是管理站那几个人,不像在村里面,每天跟家人在一起,做起事来都是一大帮子人,热闹的很,心情也舒畅。 过了段时间,新鲜劲一过,刘旺竟觉得在水库也没什么好的,怪不得上一任的站长要回去当村长。 他有点后悔当初自己为了这个站长到处钻营了,人情出卖了,又没捞着什么好。 但是他一直也下不了决心放弃这个站长位置回三塘村去,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才使他彻底打定了主意。 白龙门水库隶属恩丰县,但由于位置处于龙城乡的管辖范围,县里将水库的管理职责交给了龙城乡。 水库管理站建成之初,龙城乡任龙庙村的村长帅文龙当了这个站长。 一来帅文龙能力还不错,而且责任心很强;二来龙庙村离水库很近,他在管好水库的同时,还能处理好龙庙村的工作。 这些年来,帅文龙工作做得也确实可以,龙城乡的本意是让他继续干下去。 但是他上了年纪,对于两边兼顾的工作确实是力不从心,考虑再三后决定不再当这个站长,毕竟水库关系到下游几十个村子农民和农田的安全,马虎不得。 龙城乡考虑到现实情况,同意了帅文龙的请求,然后让当时比较年轻的刘旺接任。 三塘村离水库不是很远,大概七八里路,刘旺便也两边兼顾,继续担任着三塘村的村长。 这算是遂了他的意,可惜事与愿违,他到水库之后,村里便出了事。 三塘村分了两个生产队,一队队长“甲鱼”(外号),四十多岁,为人老实,性格沉稳。 二队队长“窝灰”,二十多岁,为人霸道,脾气火爆。 村里的农田和菜地按照片区划分给两个生产队经管。 两队各自经管各自的田地,但在边缘地带免不了平时会有些摩擦,因此时间久了,两个生产队长便生出一些嫌隙,平时有刘旺在村里主持大局,还没什么大事。 刘旺到水库后,刚开始,有空的时候常往家里跑,后来跑的烦了,也就大部分时间待在水库,在村里的时间就少了,一些小事便控制不住局面。 这天,一队在坑头坂的田里干活,二队在坑岭坂的田里干活。 两队的田里都需要水,两个地方的水都来自同一水源。 甲鱼和窝灰各自点了几个队员一起到上游去放来了水,又在分叉的地方平均分好了水流量。 本来就这样皆大欢喜,各自放满水便是。 也不晓得一队的哪个人想图快,把流往下游二队坑岭坂田里的水全部截断了。 等二队发现水断流了之后,窝灰带着几个队员翻过一个山坡到坑头坂找到甲鱼,稍加理论之后,两队又照之前分好了水。 窝灰便带着人回坑岭坂的田里干活,干了一会发现水又断流了。 像这种分水的情况,以前也不在少数,以前都是刘旺给两队分好之后,谁都不能动,也因此相安无事。 今天却出现两次截水的情况,窝灰哪里还受得了。 他带了几个队员,找到甲鱼也不理论,直接在甲鱼脸上扇了一巴掌,扇得甲鱼七荤八素。 旁边的人见自己的队长被打了,有几个冲动的就上去打窝灰,窝灰带的人见一队的人上来也欺上去,两队的几个人就打成了一团。 一队又有几个人加入了“战斗”,吓得旁边的女人“呀呀”叫,剩下的人赶紧上去劝架,好不容易才把打架的分开。两边的人都滚成了泥人。 窝灰甩下一句:“你们等着!”带着自己的几个队员回了坑岭坂。 二队的队员见窝灰几人挂了彩回来,在窝灰几人添油加醋的煽动下,二队的男丁浩浩荡荡的就到坑头坂“报仇”去了,女人怕自己的男人出事,也跟在后面去了。 两队在坑头坂相遇,窝灰见到甲鱼就冲上去按到他打,两队的其他队员,冲动的就两下冲过去厮打起来。 一些多舌的女人站在各自的“阵营”互相打起了口水战。好在两队都没有拿工具相拼,只是拳脚相向,不致出人命。 当日,熙风、渌云、深田和旬田出了工,几人一起跟到坑头坂。 深田见一队的人气势汹汹,也想冲上去加入群架,被熙风和渌云阻止了。 熙风让渌云和深田两兄弟不要动,自己叫了二队没有冲上去的人一起上去劝架,一队也有几个人跟着上去劝架,两下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两队打架的人劝开。 为免再起冲突,熙风在当场大叫一句:“回去!收工!”二队的人闻言相互拉着回去了。 一队的人不忿听从二队人的指挥,还留在原地清点受伤的情况。 甲鱼年纪大些,人又瘦小,哪是年轻强壮的窝灰的对手。被打得脸上青了几块,嘴角被打破了皮,血都渗出来了。回到家里仔细一看,腰上背上还有两三处地方被打伤了。 再老实的人也有被触怒的时候,甲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召集了自己的三个兄弟上窝灰的门要说法。 窝灰的老婆见势头不对,赶紧把窝灰的三个兄弟也叫了来。 嘴上说不清,手底下见真章。 窝灰几兄弟跟甲鱼几兄弟又打了一架。 窝灰几兄弟年轻力壮,自然拿了赢手。 甲鱼几兄弟吃了大亏,又无力还手,于是直接告到了龙城乡。 乡里让刘旺回村里协调解决这件事情。 刘旺将水库的工作暂时委托给几个手下的人,回了三塘村。 一番调查之后,搞清楚了事情的大致经过。然后做了和事佬,刘旺费尽了力气对两方进行调停,想让窝灰赔钱道歉,并希望双方和好。 在刘旺的努力下,最后的处理结果是,窝灰赔偿了甲鱼部分医药费,但是宁死不肯道歉。 双方互相不服气,谁也不搭理谁,但双方答应不再找对方麻烦,事情就此结束。 事情处理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比较理想了,刘旺本来可以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又一件让他猝不及防的事发生了——水库出事了! 第106章 烫手的人事权 刘旺处理完村里打架的事,正准备前往水库,还没上路,水库管理站的人倒是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他家里。 来人告诉他,昨晚水库的闸门没控制好,冲掉了下游龙庙村的几亩庄稼。 刘旺心里咯噔一下,问来人有没有人出事。 还好没有! 刘旺跟来人一起跑到水库,水库的堤坝下面站了很多人。 堤坝下游不远处的几亩禾苗被冲得一片脏乱,无力的倒在田床上,有些禾苗直接被连根拔起。 现在禾苗正在转黄,被水这么冲一下,损失是无法挽回了。 龙庙村的人正纠集在下面问水库管理站要说法。 刘旺大概看了一下,好在损失不是很大。 不晓得谁通知的乡上,乡长跟他差不多同时到。 刘旺刚开始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有点心慌,见乡长来了,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向他靠过去。 乡长先稳住了大家的情绪,然后找到帅文龙,让他作为代表来谈这件事。 乡长先跟帅文龙私下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帅文龙要龙庙村的村民先回去了。 乡长亲自主持,水库管理站所有工作人员、龙庙村村长帅文龙和龙庙村会计参加,在水库管理站的办公室开会讨论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 事情解决的总体原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既然乡里晓得了,就不要再闹大,不要吵到县里去,尽量在本乡内部消化。 会议的议程很简单,首先由龙庙村的会计估算这次事件的损失。 会计根据被水冲毁的面积、冲倒的面积及冲倒部分的损失,估算出大概损失两千斤谷子。 对于龙庙村这样一个大村来说,两千斤谷子不算很大的事,但损失的却是农民辛勤汗水的结晶。 乡长提出了他的处理意见,龙庙村损失的谷子从统购粮里面调剂以弥补。 虽然刘旺回三塘村处理纠纷是乡里允许的,但是在这次冲毁水稻的事件中,水库管理站负有直接责任,还必须从水库的经费中扣出一部分作为赔偿。 这意味着今后一段时间,管理站的人员要过节衣缩食的生活了。 乡长说出自己的处理意见后,再征求龙庙村和管理站的意见。 帅文龙想,既然损失能得到弥补,他当然同意。 刘旺虽然脸色有点难看,但是这次事件水库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好在乡长主动提出调剂,给他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他便也同意了。 最后,乡长作总结,这次事件就按照他提出的方案处理。 同时要求帅文龙回村后传达乡里的意见,并要极力稳住村民的情绪,不能让他们闹事。 这次事件就这样处理好,事情也就这样过去。 好似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刘旺仍有点后怕…… 刘旺费尽心力刚处理完村里的纠纷,又遇水库水冲毁稻田事件,真个是感觉有点心力交瘁。 水库的这次事件虽然处理妥当了,但是他仍是后怕不已,好在没有伤到人命,不然真是完蛋了,这个时候他真是感觉自己的力量有点捉襟见肘了。 不久,乡长找他谈话,考虑到他在三塘村和水库两边难以兼顾,让他选择留在一个地方,留在水库则要辞去村长的职务,要当村长则不能再当站长。 刘旺其时早有离开水库之意。 龙城乡不大,消息传播的特别快。这村眯眼打个喷嚏还没睁眼,那村便已经听到了声音。 三塘村打架纠纷和白龙门水库的水冲毁龙庙村水稻这两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全乡。 乡下属的村子没有村长愿意到水库当站长,乡里就把推荐下一任水库管理站站长的任务交到了刘旺手上。 刘旺白天将水库的工作交给管理站的下属,并反复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得有丝毫的马虎。 他自己白天回三塘村寻摸接班人,晚上怕水库出事,又要赶回水库睡觉。 刘旺心里其实有个当站长的人选,就是熙风。 他回到家里,还没去找熙风,疤癞不晓得在哪里看到他回来,先找上了他的门。 疤癞满面笑容的跟刘旺打招呼,脸上那道疤痕有点充血泛红。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不晓得从哪得来的烟袋,里面就剩两支烟,他取出来,递一支给刘旺,自己叼一支,然后在身上假装摸索半天,没摸到火。 刘旺见此,到灶下拿了一盒火柴给两人点上。 疤癞“吧嗒”深吸一口,然后不无神秘的小声问刘旺说:“听说白龙门水库要换站长?” 刘旺从疤癞一进门就晓得他有事,所以一直没出声,静静的看着他,看他的葫芦里面到底能倒出什么药来。 这下听到他的屁响,就觉出是什么味来。 刘旺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吐出一口烟圈,对他点点头,然后故作深沉的看着他。 疤癞也吐出一口烟,嬉皮笑脸的说:“你看我去当站长怎么样?” “咳—咳—咳”刘旺被一口烟呛到,刘旺不免心中好笑,一个二流子竟会生出这种奢想。 刘旺自嘲一笑,掩饰心中对疤癞的些许不尊重,然后说道:“诶,这个烟好呛!” 刘旺说完又自嘲一笑说:“哪个当站长我说了也不算,要乡里定的。” 疤癞也不管刘旺神情的变化,仍旧直说:“村长,你就别谦虚了,我晓得你说了是算数的,乡里还不是要你推荐人选?!” 刘旺心里一阵厌恶,实在不晓得他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心想肯定是不能推荐他,但是又不想当面得罪他,转念一想,对他说道:“嗯,我还没想这个事情,你今日跟我说了,我会考虑的,到时候把你的名字也定为候选人,但是具体选哪个还是得由乡里定。” 疤癞听刘旺这么讲,以为刘旺真的同意了报他的名字,也没想到刘旺竟答应的这么爽快,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继续跟刘旺说,只得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刘旺见他走了,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被一个泼皮纠缠真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第107章 村长折腾到了啥 中午,生产队都收工回家的时候,刘旺假装在村里闲逛,偷偷的转到熙风家里。 熙风一家正在吃饭,刘旺自己找条凳子坐下,跟熙风说明了想推荐他去水库当站长的意思。 熙风一来之前在高岭山住了十年,实在厌倦了外面的生活。 二来他是这个家里的支柱,他不能离开。 三来他听说了上次水库刚发生不久的事件,从中可以想象这个站长的压力有多大,他不喜欢受这种束缚,喜欢更自在一点的生活。 简单来说,熙风不想去当这个站长。 他又不想当面拂了刘旺的好意,于是推脱一句说自己考虑考虑再答复他。 刘旺又跟熙风说了到水库当站长的种种好处,好让熙风的考虑偏向于去。 末了,他跟熙风说明天中午再来问结果,请他慎重考虑一下,然后便回家吃饭去了。 刘旺走后,渌云他们问熙风去不去当站长,熙风跟他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第二天中午,刘旺果然如约而至。 熙风把刘旺叫到自己后厅坐下,然后假装背着渌云他们,悄声的跟刘旺说:“颓花子,不好意思,劳烦你的好意,我屋里的老婆和孩子都不同意我到水库去,我也没办法……” 熙风说着一副很为难的表情看着刘旺。 刘旺晓得了熙风的意思,也不勉强,跟熙风再简单聊几句之后走了。 晚上,刘旺回到管理站,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的在想事情,如果自己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班,自己就要留在这里了,到时候村里再选了村长,那就真的不妙了,自己丢了村长,这个站长还不一定当得下去。 哎!想不到自己当初费尽心思去钻营的东西,现在竟成了烫手的山芋!刘旺感叹不已。 刘旺睡不着便干脆起床到水库巡查。 夜晚,水库的风打在他身上有点凉凉的。 突然,他脑海中闪现一个人影,他仔细想想,然后嘴角一笑,然后回到房间呼呼大睡。 隔天,刘旺早早回到三塘村,村里的生产队正要出工,他把一队的队长甲鱼拦了下来。 刘旺把甲鱼带回自己家里,掏出口袋的烟给他发了一支,自己也叼一支,然后全部点上。 “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刘旺先开口说道。 甲鱼晃晃身子,回答说:“好多了,可以下田做事了。” 刘旺说:“哦,那就好!我准备回来当村长了。” 甲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说:“你不一直是村长吗?” 刘旺笑笑说:“我不当白龙门水库管理站的站长了,回来全心全意当村里的村长。” 甲鱼明白过来,随即又问道:“啊?那样好的位置不去啦?!那哪个当水库的站长?” 刘旺听他这么说,觉得心里盘算的事肯定能成,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个位置好是好,但是我一个人兼顾不了,我想想还是回来。乡里让我推荐一个人去,我决定在我们村选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甲鱼一脸期望的看着刘旺问道:“你准备推荐哪个去?” 刘旺假装考虑了一下,顿了顿说:“我看我们村这么多人里面,只有你的能力能够当得了这个站长。” 甲鱼心里一阵激动,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但还是谦虚的说:“我不行呢!” 刘旺看出他其实已经心动,于是又给他心头加了一股劲:“我们村哪个都不行,就是你行,如果你都说不行,那全村就没人行了!总不至于让这个位置落到外村人屁股下吧!就是外村估计也没比你合适的!这些年,你带着一队,把我们村的生产搞得很好,二队就不如你带的一队。” 甲鱼早已经听得眉飞色舞,哈哈笑道:“我要是走了,一队怎么办?” 刘旺立马回答说:“你放心去,村里我来安排。到时候你去水库当了站长,那边可以领工资,村里面的工币你也可以照样拿!” 甲鱼听说可以领双工资,哪还托得住,立马问道:“村长,你真的可以把我保去当站长吗?” 刘旺见已经完全攻陷了他,反倒吊一下他的胃口,对他说:“我先把你刘海明(甲鱼大名)的名字报上去,等乡里确定,可以吧?不过你自已也要多配合努力。” 甲鱼问道:“好的,我怎样配合呢?” 刘旺见他完全入了自己的网,哈哈一笑说道:“也不用怎样,我会给你安排,你到时候听我安排就可以。” 甲鱼听此,带点谄媚的说:“好好好!那就烦劳村长帮我出点力,我愿意去当站长!” 刘旺说:“嗯,没问题!但是你不要跟别人说这个事,省得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甲鱼一个劲的点头说:“明白,明白。” 刘旺见事已办成,对甲鱼说:“好,那就这么说,我还有点事。” 甲鱼见刘旺下了逐客令,立马知趣的说:“好,你忙!我出工去了,劳烦你!” 他说着起身到了门外,一路激动的去了,心想,自己也会有好事砸中的时候。 刘旺担心夜长梦多,等甲鱼走后,立即上了去龙城的路。 他将甲鱼的名字刘海明推荐给了乡里,并说了甲鱼的很多好话。 不久,乡里派人到村里了解情况,又找了甲鱼谈话。 又过了没几天,甲鱼就到水库管理站当了站长。 疤癞对甲鱼要当站长的事一直蒙在鼓里,直到甲鱼去上任的时候,才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去“享福”。 为此,心里对刘旺这个颓花子感觉多少有点不舒服。 甲鱼为人老实沉稳,做事兢兢业业,在管理站干的还不错。 但是,刘旺当初说的一边领工资,一边拿工币的事并没有兑现,自从他到水库工作,村里便没有给他计工币。 后来,白龙门水库管理站转为正式的官家机构,而刘海明(甲鱼)也成为一名正式吃官家饭的吏员,摆脱了农民的身份,彻底甩掉了锄头。 刘旺为此后悔不已。 第108章 悄然间的变化 甲鱼离开了生产队,刘旺彻底放下水库管理站的工作回到了三塘村,并安排南瓜佬当了一队的生产队长。 这对刘旺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一来他把水库站长这个职务卸了下来,他回归了轻松自在。 二来甲鱼走了,一队之前跟二队产生的嫌隙可以更快的缝合,至少对刘旺开展村里的工作要便利很多。 三塘村因为上次两队纠纷带来的波澜在此平息,三塘村又暂时归于平静。 过了不到一个月,田里的水稻黄了。 刘旺召集村民把去年剩的粮食全部分给村民作了口粮,然后就进入了一年一度最忙的双抢。 双抢完成之后,又开始挖花生…… 三塘村的生活就像设定的齿轮一样,年年都按照同样的路数运转。 但是从这年的下半年开始,却在开始发生着变化。 秋后天气逐渐转凉,一个下午,熙风和渌云正在给棉红洗澡,刘旺过来,通知熙风马上到他家里开个会。 熙风把棉红交给渌云,自己跟着刘旺就往外面走,走到外面觉得有点冷,又返回屋里披了件外套往刘旺家里去了。 熙水、熙火和村里的其他几个掌家人已经到了,站的站,坐的坐,在聊着一些家长里短。 熙风坐到熙水和熙火旁边,悄悄向两人打听开会是说什么事,两人都摇头表示不晓得。 天擦黑以后,村里的掌家人都到齐了,刘旺家里早已点着一盏油灯,他招呼众人就着凳子挤挤,尽量不要站着。 没人愿意和疤癞坐一块,他自己就干脆直接坐在门槛上。 一伙男人在一起,杂七杂八的就喜欢聊一些加荤加素的话题。 刘旺坐在饭桌的上席,往众人看一眼,然后用力的清一下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听到村长的声音,停止了说话纷纷转头看向他。 刘旺见自己的示意起到了效果,不无得意的笑了笑,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叠纸看了看。 他眼睛有点犯晕看不大清,于是把油灯往自己跟前移了移。 就这个空档,又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不晓得刘旺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刘旺将纸往油灯下靠靠,终于能看清上面的字,但听下面又响成了嗡嗡一片,于是抬起头看看下面,提高音量说:“你们不要说话了,听我说。” 众人安静下来,刘旺又清了清嗓子说:“今日到乡里开会,乡里要求我们村每个人全部要学习这个文件,各位掌家人学了之后回去转达给自己屋里人。” 刘旺开了场,然后又看了一眼众人,接着便把文件上的文字转化为土话念了出来。 …… 疤癞从门槛上站起来,甩下一句:“这是啥事!还专门开会!浪费时间,回去睡觉了!”他说完迈出门槛率先走了。 众人听得也是云里雾里,议论纷纷,也陆续跟在疤癞后面走了。 没几个人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在少数人心里留下一些不大好的预感。 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要除旧物、除迷信、除旧风俗。 一天下午,疤癞带了个头,率先把家里的火盆拿到家门口,大张旗鼓的把家里的旧衣物拿出来烧。 疤癞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就几件死去父亲留下的衣物什么的,他烧了个一干二净。 他觉得还不够出风头,又把一些其他的物件包括上次昧下的熙风那条凳子丢进去烧,边烧边叫:“烧旧物咯!” 疤癞感觉还不够过瘾,又把家里能烧的不大用得着的东西全部丢进去,火盆装不下,他就直接架在火苗上,管他盆里盆外。 他觉得这样火苗还不够大,干脆提了两把柴禾,全部丢到火堆上面,扬起冲天的大火,卷裹起大量的灰尘,飘落到三塘村家家户户的屋顶。 疤癞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胜利的将军,在火堆旁边嚣叫着:“哦……哦……哦……” 村里的人见了觉得好笑,嘲笑疤癞家里家徒四壁、穷得要命,还在这里瞎折腾,真是:“叫花子锅里没米煮,外面穿花衣。”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个闹剧,觉得好笑。 后来听说外面闹的很凶,有些人把家里流传下来的东西全部都砸掉了,连旧钱也都烧掉了,慢慢的就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很快席卷了三塘村。 当时天气还不是很冷,却家家户户烧起了火盆。 熙风家里也在进行着“扫荡”。 他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听说人家家里把一些旧书都烧了,他也把家里以前熙林和邵田用的一些旧书搜了出来。 张左英从自己的箱子里搜出一件古里古怪的衣裳,像是旗袍又像是戏服,还是以前年轻的时候留下来的。 渌云点着一个火盆,有点舍不得的问道:“真的要烧掉吗?” 深田说:“烧了吧!反正也没啥用,听说外面,有人冲到别人家里去搜,搜到了,不仅当场烧掉,有些还把主人家打一顿的。” 熙风皱着眉头,将书本和张左英的衣裳丢进火盆里。 深田又瞥到木屏风上的小香炉,里面还插着几支尚未烧完的香,说着他指着小香炉问熙风道:“那个要不要烧掉?” 熙风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小香炉。说是小香炉,其实就是一个装满沙的小竹筒子。 熙风想想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懒得惹麻烦,就拿下来,把里面的沙倒干净,然后丢到火盆里烧掉了。 到当年挂冬的时节,按照往年的习俗,村里的人要到自己故去的亲人坟头或者江边烧上一点纸钱冥物以示祭奠。 村里有个叫余东莲的老婆婆,丈夫早年因为当壮丁死在了前线,唯一的儿子也被征为了壮丁。 儿子晓得父亲死在前线,打死不肯去,被人用绳子绑了去,后来又在上前线的路上逃跑了,但是没有逃回家。 上面的人找到余东莲家里的时候,她才晓得儿子当了逃兵,那些人把她家里搜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之后才走的。 余东莲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家,天天盼着儿子回家,可是,直到现在仍是杳无音讯。 可怜,余东莲的丈夫尸骨无存,儿子不知死活,她也只当他也死了,两人连个坟头也没有。 她只得带了一些钱纸冥物到前头江边,烧化了给他们。 余东莲在前头江的一座桥头,摆好了秸秆,再把钱纸冥物摆放在秸秆上,用火柴点着秸秆。 火正蔓延开来,烧到钱纸上,她的眼泪也吧嗒吧嗒的掉到钱纸上。 正在余东莲伤心之际,疤癞不晓得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把她点的秸秆和钱纸全部一股脑的扫到了江里面。 疤癞边扫边说:“破掉你这个旧风俗老迷信!” 可怜余东莲眼泪还没干,便又遇到一个强人。 她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之后,疤癞正想往回走,她扑上去就往他身上抓,边抓边骂:“你这个杀千刀剁脑壳的!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啊!” 疤癞这些日子不晓得得了哪里的熏陶,对旧物是特别的敏感,对破旧俗是有如此的强力手腕。 他一脚将余东莲踢翻在地上,然后甩手走了。 可怜余东莲一个老太婆,哪受得了疤癞用尽全力的一脚,躺在地上半天没喘过气来。 待她缓过劲来,他早已经不见人影。 她只得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 余东莲哭完之后滚着浑身泥巴,直接到了刘旺家里,把在江边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刘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拿出个解决办法来,最后为了让她先回去,说自己会去找疤癞帮她要说法。 刘旺今天不止接到余东莲一个人的告状,他还听说了很多现在关于外面世界的传闻,使他心里有所忌惮,有些事情他也不敢随意出头。 他考虑再三,虽然头疼但决定还是要去找一趟疤癞。 刘旺上了疤癞的门,疤癞家里显得更是一贫如洗,十分的穷困潦倒,但是他却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本来之前因为站长的事对刘旺有意见,也不招呼他,翘着二郎腿说:“刘大村长,有啥事?” 刘旺对疤癞的冷落感觉很不舒服,但还是强自忍了下去。 他自己找了条凳子正想坐下,但见上面蒙着一层灰,他干脆直接站着对他说:“你是不是打了余东莲?” 疤癞假装没有看到刘旺刚才的窘迫,流里流气的说:“是她先抓的我!” 刘旺对他的态度感到很是厌恶,有点不耐烦的说:“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对一个老人家动手!” 疤癞见刘旺语气有点冲,也有点不服气,站起身说:“我是在破旧俗除迷信!”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旺言尽于此,感觉拿这个泼皮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气愤的走了。 余东莲回到家,饭也懒得做,直接上了床,但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不期望刘旺能给她讨个什么说法,只是回忆起这些年来,自己走过的路,吃过的苦。 她在床上默默的流眼泪,但是没有哭声,只非常平静的流着眼泪。 当天晚上深夜,她擦干净脸上的最后一滴眼泪,她感觉自己这辈子的眼泪全部都流干了。 她平静的从床上爬起来,点着一盏油灯,从箱子里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裳、一双干净的鞋袜,慢慢的给自己换上。 换完之后她把自己的床铺整理齐整,再把自己换下的脏衣裳折叠的整整齐齐,包括袜子全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床上,又将换下的脏鞋头朝外平齐的放在床底下。 她就着灯光,查看了一遍房间,确认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了。 她把油灯吹灭,出了房门又把房门带上,然后摸索着在廊房找了一跟大拇指粗的绳子,又摸索着将绳子丢着绕在廊房的楼树上。 她在绳子下面打了一个结,为了让自己走得舒服一点,抽动着绳子将没有结的一端拉了下来,然后表情平静的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余东莲的邻居见她一整天没开门,叫来了她那死去丈夫的侄子刘思明。 刘思明伸出脚重重一脚踹在门上,没想到门轻易开了,原来门里面没有上闩。 他看到余东莲吊在楼树的绳子上时,吓得“啊”一声大叫,双腿一软跌在地上。 邻居听到声响进去,看到里面的场景,赶紧去通知了余东莲丈夫的其他几个侄子…… 刘思明带头,跟其他几个兄弟一起给余东莲办了丧事。 这件事情震动了三塘村村里村外。 第109章 高岭山的房子危矣 年关的一个晚上,由于天黑的早,三塘村家家户户早早点起一盏油灯做饭,屋子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温馨舒适。 疤癞全家就他一张嘴,他早就喂饱了全家,正点着一盏油灯在前厅的饭桌前给自己的一件屁股那里破了洞的裤子打补丁。 本来他是不想补,但是上次把许多衣裳裤子都烧了,又没钱买新的,总不能露着屁股咯。 疤癞正全神贯注在裤子上面,这种细活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他已经被扎了好几下手指。 疤癞正有点懊恼,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向他房子这边跑过来的声音,而且听上去不止一个人。 他放下裤子,准备到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刚起身,还没走到门口,脚步声已经到了他家的门槛下,他抬头看去,跑在最前面的是刘思明,其他几个都是他兄弟。 疤癞还没反应过来,刘思明带着几个兄弟就冲进了他的家门,二话不说将他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一番。 疤癞还没搞清什么情况,就被打了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思明几兄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也不管疤癞是死是活,又一人狠狠踢了一脚后走了。 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疤癞的屋门上着一把锁,没有人见到他,后来几天出工也都没人见到他,人们估计他已经离开了村子,但是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熙风家里正在等待着一件喜事的降临。 深田的老婆曾致女肚皮滚圆滚圆的,已经到了要生产的时候。 深田是他们这一辈结婚最早的,其实在第一胎的时候,家人希望曾致女能生一个男孩,不想生了个女孩。 这第二胎,包括曾致女自己在内都希望能生一个男孩。 这天下午,熙风和渌云在老樟树旁的地里整理芹菜地。 深田匆匆跑过来叫两人说,他老婆发动了,要生了。 渌云赶紧跟着深田先跑回家里去,熙风在后面收拾东西。等熙风到家的时候,渌云和张左英都进了房间为曾致女接生。 熙风和深田在外面等到半夜,曾致女一直没生下来。 旬田、庆田、庸田他们带着枫田去睡觉了,熙风也带着棉红去睡觉了。 深田在外面抱着睡着的云晶,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 太阳从东方升起,一声孩子的啼哭才终于响起。 熙风带着所有的孩子都起床了,正在灶下做饭。 渌云从房间里面出来,她接过深田手里的云晶,让他进去。 熙风见渌云出来,提着眼神看着她,她看了熙风一眼,明白他是在问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渌云回以他一副叹气的表情。 熙风明白了生的又是个女孩,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挂鞭炮正要拿到外面去放,但却被渌云阻止了。 熙风把鞭炮放下,他晓得渌云的意思,不是生女孩就不放鞭炮,而是怕破旧俗的人有话说,免得引起麻烦。 三塘村的人按照往年的习惯,干了三汪水塘,挖起莲藕抓起鱼平均分了。 熙风家里生了个女孩,但好歹也算是添了新丁,一家人把刚开始的那点失望抛之脑后,然后趁着村里分的大鱼和莲藕过了个安稳年。 疤癞离开了村子,村里很多人感觉很舒服,少了这个泼皮,村子都要平静的多。 人们对于疤癞的离开也见怪不怪,因为疤癞往常也是到处游游荡荡,没准过几天又回来了,但是这次好像不一样,直到过完年,他也没有回来。 人们以为疤癞这次是不会再回来了,或者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来年开春后,人们播了种,在种下早稻之后,收割早稻之前,村里计划着分口粮的时候,疤癞像掐好了时间,在人们失望和厌恶的眼神中回到了村里。 疤癞这次回来却有点反常,没有给村里带来什么风波。 村里依旧按照去年的工币和应得的基本口粮数分给他谷子。 他像往常一样出工干活,收工后老老实实的回家吃饭休息,也不惹是生非,村里的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老实本分的疤癞。 峰下村的除旧之风刮得比三塘村还要强烈凶猛。之前村民已经把自己家里的旧物全部清了一遍。 后来,古长坚和古星隆纠集了村里另外三四个后生,总共五六个人直接走家串户,到别人家里搜罗,搜到了也不管主人家同不同意,全部烧的烧,砸的砸。 说起古长坚,他当年因为放火烧了山岭而进了牢房。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从牢房里面出来了,在村里搅起一些风云,不过终是要被时代所抛弃。 这天下午,古长远和春莹正带着孩子在家里打扫卫生。古长坚和古星隆带着那几个后生冲到了他们家里。一伙人什么话也不说,冲到房间里面就搜,但是什么也没搜到。 古长坚好不容易有机会整古长远,哪肯就此放过,又到灶下搜,搜到一个旧瓦盆。 这只瓦盆还是古长远的太公流下来的,当然这个太公也是古长坚的太公。 古长坚也分辨不清这瓦盆属不属于旧物,但至少是个旧东西。 古长坚也不管那么多,来了个先声夺人,大叫道:“找到了!” 古长远听他一叫,转头看往他手上,看到那只瓦盆,古长远大声说道:“这个不是,这可是我们太公手里……” 古长坚哪还肯听他说下去,举起拿着瓦盆的手,重重的想往地上摔去,但见地面全是潮湿的泥土,怕摔不烂,他手一勾,将瓦盆重重的摔在了墙壁上。 古长远见他举起手来的时候,停了声冲过去想制止他,可惜已来不及。 “咣当!”一声,瓦盆碎裂在地上。 古长远气不过,冲上去跟古长坚扭打在一块,可怜古长远一个拐子,哪里是古长坚的对手,被古长坚按在地上强打。 春莹和孩子们想冲上去救他,被古星隆和带着的那几个人拉住。 一伙人在古长远家里纠缠半天,可怜春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家里嚎啕大哭,引来一伙围观的人,却无人敢上来劝止。 古长坚本来对古长远就成见甚深,哪里肯放过他,直打得他鼻青脸肿,失去了抵抗能力才松手。 古长坚带着几人离开,留下春莹带着孩子哭哭啼啼的把古长远扶到床上,小心伺候着才算挽回一条小命。 古长坚和古星隆带着几人在村里“风起云涌”一番,但感觉还没到位,旧物依然还有很多。 古长坚搜肠刮肚想着哪里还有旧物可破,他提神将村子的每个角落都过滤了一遍,实在想不到还有哪里。 这天闲来无事,肚子空空,古长坚便想着到山上去打猎。他上了山,看到高岭山上那花老板的小庵,灵机一动。 古长坚打了一只兔子,便下山回了家。他把兔肉整治干净,在家里美美的吃了一顿。 他纠结了古星隆和其他几人,简单商量一番后,回家取了锄头、铲子、锤子等物。 几人在古长坚的带领下上了高岭山,来到花老板的小庵前。 小庵门吊着一把生锈的锁,古长坚上前伸手用力拉了拉,没拉开,锈锁还蛮坚固。 古长坚后退一步,举起手里的铁锤,用力重重往小锁砸去。 “咚”一声闷响,庵门应声而开。 庵里面到处结满了蜘蛛网,其他什么物件也没有,只在正中靠墙处有一个安置泥神像的台子,地面上积满了灰尘。 古长坚在外面捡了一根树枝,然后带头进了小庵。 他用树枝将蜘蛛网扒掉,扒出一条路走到台子跟前,后面的几人也跟了进去。 古长坚大喊一句:“砸!” 不等话音落下,他已经率先向台子砸去,接着剩下的几人也操着锄头、铲子等向台子招呼。 没一会,台子就变成了一堆泥土粉末。 接着古长坚又叫着:“砸了这破庵!” 小庵不高,几人冲到外面,爬上庵顶,站定在土坯墙体上,将小庵的瓦顶给掀了。 瓦片摔到地下的声音,让他们更加疯狂起来。 他们哈哈大笑着从墙顶上下来,对着墙脚拼命的砸,砸得墙体晃动了便合在一起用力推,把墙推倒。 就这样,花老板的这个也不晓得流传了多少年的小庵被彻底砸毁,只留下一些残垣。 可怜,花老板倾注心力,赋予了一辈子感情的地方就这样毁于一旦。 古长坚和古星隆几人砸红了眼,见到与小庵山岭相邻山峦以前熙风住过的那栋房子,也想砸掉。 几人冲到房子门前,先把右边的棚子给掀掉了。 当时麦谷正好在家,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看时发现他们个个红着眼,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见他们又跑到左边想砸掉棚子,麦谷看出不对,躺在地上拼死护着。 众人围着老头一顿拳打脚踢,把个麦谷老头打得是“嗷嗷”叫,他们出完气之后,怕闹出人命,不敢再动房子,扔下躺在地上的麦谷下山去了。 可怜,麦谷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在山上孤苦无依。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回屋里,取出自己辛苦得来的木油,将全身的伤口都擦拭一遍,又挣扎睡倒在床上休息…… 第110章 蓬勃繁衍的老樟树 春天花开的时候,三塘村村口的老樟树仿佛再次得到了发育,在经历了一个寒冬之后,树上又发出许多的嫩芽,新开出许多的绿叶,更是显得枝叶茂盛,繁荣之极。 这天早上,熙风像往常一样,挑着水桶到老樟树下的老井担水。 熙风到老樟树下已经有无数次,老樟树在他眼里似乎已经跟家里的一个普通物件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今天早上的感觉却有点不一样。 熙风今天到老樟树下有种比平常更加亲切的感觉。 往常他每天早晨来都是打了水匆匆挑上就走,今天他竟生出一股到老樟树身上坐一坐再走的冲动。 熙风放下水桶,找了一个以前经常有人坐的树根,轻轻的坐下,然后背靠在树干上。 这一刻,他的脑袋竟生出孩子被自己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熙风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在树上坐了一会,感觉脸上有种凉凉的感觉,他伸手往脸上一摸,全是雾水。 他心里暗自奇怪,又没有露水滴下来的感觉,怎么会有水呢?!他睁开双眼,没有看见什么异常,但觉后背有点凉凉的,他坐起身转头往后瞧去,发现让他惊讶不已的一幕! 老樟树的树干上沁出无数一滴滴的露珠,就像人的眼泪一样。 熙风在三塘村生活了几十年,从来也没有见过老樟树这般模样。 他伸手向树干摸去,露水化到他手上,感觉很冰凉。 露水的温度透过手心通过手臂传到他的心脏,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跟老樟树连在一起,他不再感觉冰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清晨的微风刮来,吹落无数树叶上的小露点打在熙风的脸上。 微风扰乱了老樟树的宁静,露点让熙风从与老樟树相通的内心世界走出来。 他收回放在老樟树上的手,提着水桶打满了水,挑着水担子离开了老樟树。 当天下午,熙风正在家门口劈柴。 刘旺背着双手踱着步子走过来跟熙风说:“劈柴啊!哪里搞到这么大一个树桩?” 熙风停下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笑说:“从坑头坂的岭上挖到的!” 刘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说:“哦!那个!今日晚上到我家里开个会。” 熙风现在都有点怕开会了,他紧张的试着问:“啥事?可以说一下不?” 刘旺干脆的回答道:“跟大家商量一下,砍倒老樟树来熬樟脑油。” “啊!哪棵樟树?!老井那里那棵吗?!”熙风吃惊的问道。 刘旺点点头,给了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是,就是老樟树。” “哎呀!为啥要砍那棵呢?!”熙风如受雷殛,情绪十分激动。 刘旺摇摇头,也有点无奈的说:“嘿嘿,我们也要支援一下乡上建设嘛!” 他说完走了,留下熙风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 晚上全村的掌家人都在刘旺家里集合,会议开得十分顺利,因为不是商量砍树的事情,而是通知大家要砍树了,同时在会上给大家分配了任务。 刘旺没有在会上定下具体砍树的日子。 按照老辈人的说法,老树是不能随便砍的,一定要挑好日子,到树下点上几炷香,然后再放一挂鞭炮后才能开始动手砍。 刘旺一直犹豫,就是这个日子不好定。 如果是以前,挑个黄道吉日不是什么难题,但现在正处在破旧俗的风口浪尖上,家里的老黄历本子早就被烧掉了,他又不懂得日头星象去推算,又不能去问别人。 最后,刘旺只能在心里面默默选了一个农历逢双的日子。 会后的第二天晚饭后,南瓜佬到熙风家里串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熙风聊着天,显然是有心事。 南瓜佬和熙风虽然不在同一个生产队,但是两人打小结下的感情还在,平时南瓜佬在熙风面前说话也不会吞吞吐吐的,很豪爽。 熙风见他这副样子,估计是有什么事要求他,但是堂堂男子汉又不好意思开口。 熙风为免老朋友难堪,不想看他再扭捏下去,直接问道:“南瓜佬,你是不是找我有啥事?有啥事就直说,没关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扭捏的呢!” 熙风说完,为避免尴尬哈哈大笑起来。 南瓜佬见老朋友豪爽,也不再扭捏作态,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说:“我是想问你屋里有没有爆竹,借我一挂,到过年的时候我再还给你。” 熙风说:“有哦,你先拿去用。” 他说完又疑惑的问道:“你现在这个时候要爆竹做啥?” 南瓜佬摇摇头无奈的回答说:“跟砍老樟树有关,昨天开会不是定我们一队先砍吗,我作为一队的队长,到时候肯定要先动手。但老樟树是不能乱砍的,要先点了香放了爆竹才能动手砍。” 熙风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又升起另外一丝隐忧道:“现在正在搞那个活动的时候,点香放爆竹会不会搞出麻烦来?” 南瓜佬说:“香我不准备点,但是爆竹是一定要放的,放爆竹不算旧俗吧!” 熙风又问道:“到时候,颓花子不会准备这些东西吗?” 南瓜佬说:“我估计他不会准备,我还是先自己准备好吧。” 熙风觉得再说下去就有点不想借给他的嫌疑,于是不再说什么,起身到房间拿出一挂爆竹交给了他。 南瓜佬拿着鞭炮一脸轻松的走了,看来借东西对他来说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会后的第三天,刘旺将定下的砍树的日子通知给了南瓜佬和窝灰两个生产队长,并交代他们俩通知到自己队里的每一位生产队员。 这天,天气不是很好,天上没有太阳,天空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到下午的时候刮起了微风,但看上去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傍晚时分,渌云早早的做好了晚饭,熙风端起饭碗夹了菜往门外走去。 他走到大江塘的时候,发现旬田、庆田和庸田也跟着出来了,他干脆站着等他们过来一起走。 熙风父子四人往老樟树的方向走去,远远的看见已经有几个人在哪里了。 往常像这种天气的日子,基本没有人端碗到这里吃饭。 熙风走近一看,是南瓜佬和村里的二婆子,还有几个孩子。 南瓜佬见熙风过来,用手指指旁边一根拱起的树根示意熙风坐下。 熙风朝南瓜佬和二婆子笑笑,在南瓜佬指的地方坐下。 旬田几兄弟端着碗走到那几个孩子身边逗笑。 熙风跟南瓜佬聊着天气,二婆子端着饭碗自顾自的扒拉着饭菜,也不跟熙风他们搭讪,一副无神的样子。 熙风眼瞧着仙女河的小桥上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前面的是刘旺,后面跟着窝灰、杏姐和丹丹。 后来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人,慢慢的老樟树下也热闹起来,聊什么的都有。 后来有人聊起说附近村子的一些算命仙姑的事。 听说凉竹村的那位仙姑被人冲进家里,把家里的东西全部都砸掉了。 还听说招联村的那位仙姑更惨,家里的东西全部被人砸掉了,自己还被打了一顿,这还不算完,那些人把她抓到水塘里浸泡了很久,然后又把她丢到牛栏里面关了几天…… 越聊到后面越有点触目惊心,后来有人看到疤癞来凑热闹了,声音逐渐弱下去,人们又开始聊一些种田的事情。 大家一直在树下聊到很晚,有些人的饭碗早已经空了也舍不得离开。 第二天,天空仍旧有点阴沉,三塘村的男女老少基本上都在老樟树下聚齐了。 干活的人忙碌的做着砍树的准备工作,不干活的人聚在一边看热闹。 刘旺表情严肃,在现场指挥若定。 老樟树高耸参天,枝繁叶茂,要放倒它可不是一件易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最大的事情就是要确保安全。 开会的时候定下的方案是二队拉绳缚到老树的树干或者粗壮些的枝干上,一队在老樟树北面靠小山岗的一侧打下碗口粗的大木桩。 两队再将绳子空着的一头系到木桩上,这样可以固定老樟树倒下时候倾下的方向。 窝灰带着二队的队员每三人共一根两个手指粗的绳子往树上爬。 一队的人也开始在下面打桩。 熙风、深田和熙水三人共一根绳子,绳子由熙风拿着。 三人爬到老树树干中间的位置,熙风将绳子一头递到深田手里,让深田找位置站定,自己拿着绳子跟熙水互相传递着绕树干一圈。 熙风三人发现,树干太粗,绳子绕树一圈已用了将近一半的长度。 刘旺站在老井旁边,正悬着一颗心看着上树的人。 这时候,上面传下一个声音:“颓花子,树干太粗,绳子如果绕上一圈,等下再系到桩上肯定是差相当多。” 听声音像是熙风的,接着又有几个人附和。 刘旺在下面听了,略一思考,说:“那就不要绑在树干上,找一些靠小山坡这边的粗壮枝干绑。” 上面没有回应,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绑绳子。 好一会,二队的人把绳子空着的一头扔了下来,然后所有人都安全从树上下来。 原先在树下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等一队的人打好木桩,两队的人合力将绳子紧紧系在木桩上,系完了又派人拉绳子试了试,确保牢靠之后,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接下来就是正式砍树了,按照原先分配的任务,由南瓜佬带的一队先上。 一队的人正在准备工具,刘旺把人全部赶到仙女河的另一边河岸,离老树远的地方。 这时候,大江塘方向一个人唱唱喝喝的过来了:“不要乱动,动不得啊!” 大家放眼瞧去,是村里的二婆子。 二婆子什么时候嫁到三塘村的除了她自己,可能已经没有人晓得了,她跟丈夫生了四个女儿,全部嫁到别的村子了,丈夫在前年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算是村里的老寿星了,因为经见过的世事多,什么事情都懂一点,平时谁家的孩子受了惊吓、咳嗽、拉肚子等等这些小毛病,她都搞得定。 别人做了一些奇怪的梦,去找她她也能解,且往往很有些准头。 只见二婆子手里拿着三根已经点着的香,在众人的目光中来到樟树下。 她往樟树下一跪,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手举着香拜了三拜,再将香插在树根的泥土上。 众人也跟着她回到老樟树下。 二婆子站起身问道:“带了爆竹没,没放爆竹不能动老树啊!” 南瓜佬将早已备下的爆竹拿出来,对二婆子说:“有,有爆竹。”他说完就要到燃着的香上去点。 “你们还在这里搞这个!不许放爆竹!”一个声音从人群里面传出来。 众人听了心里一惊。 一个人从人群里面走到刚才二婆子跪着的地方,把二婆子插着的几支香拔了出来,甩手扔到了仙女河里,这个人正是疤癞。 香被仙女河的河水冲进了大江塘,沉入塘底不见了。 二婆子嚎啕一声,叫道:“不能动啊!不要乱动啊!”她说着就伸出手扑着身子要去抓疤癞。 渌云怕老人家有什么闪失,赶紧上前去扶着她,熙水的老婆杨枝也过来一起帮忙,两人半拉半搀扶着把二婆子送回了家。 这边,南瓜佬还想拿出火柴来点爆竹,被他儿子刘水满当场阻止。 现场从二婆子离开时候的骚动又变得安静下来,大家谁也不敢乱动乱说话。 第111章 老樟树被砍了 仙女河水自上游而下,虽不似当年的奔腾雄壮,但却绵延不绝,注入大江塘中,滋养着“大象鼻子”附近的稻田。 就像万物生灵的祸福,不由自己掌控,也难以预料,但是不管怎样,生活总在向前,我们也总在为生活而不停的努力。 就在大家静默的时候,刘旺清了清嗓子正想要说话。 “你们不敢动手,老爹来!”那个声音再次从人群中响起,还是疤癞。 他说完走到刚才准备的工具旁边,拿起一把一到两米长的大锯子,到老樟树下北面准备开锯。 但是锯子太长,他一个人操动不起来。 这时候,没想到南瓜佬的儿子水满走了上去,主动拿起锯子的另一头说:“我来!” 疤癞看了他一眼,对他笑笑。两人拉动着锯子开始锯起来。 这下搞得大家更是不知所措,刘旺见此,刚好打蛇随棍上,过去推了南瓜佬一把,并叫一队的人上去帮忙。 南瓜佬见自己的儿子上去,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晓得是什么滋味。 但既然已经动了手,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将一队的部分人搭配着分成四组,轮流上去拉锯。 三塘村的人们就这样在波折起伏的情况下开始了砍树的大业。 老樟树的悠悠岁月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急速的流逝。 一队的人轮番上了几次,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但是进度不大。 一来老樟树下盘根错节,生出许多粗壮的树根,有的拱起,有的平落,往常在这里坐着方便,但是要站在下面工作可不容易。 二来老樟树十分粗壮,拉起锯来十分费力。 一队人折腾了一个上午,成效不明显,但已到午饭时间,砍树是个力气活,不吃饱饭咋干,众人也只得散去,收工回家。 下午,由窝灰带着二队先上,窝灰同样将二队分成几组轮番上阵。 傍晚时分,天空的乌云越聚越密,没多久竟下起了毛毛小雨。 “不行!拉不动锯了!”窝灰自己在的这一组停下手齐叫道。 刘旺凑上去看了情况,原来锯子已嵌入太深,但是还没有锯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树干实在是太粗壮了,直径很长,大锯也不够用。 “轰隆隆……”天空响起了雷声。 刘旺见天色暗下来,天上又飘着小雨,眼看着锯树的工作也进行不下去了,只得叫大家先收了工,明天再说。 当夜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的小雨,直到鸡鸣时分才停下来。 到天亮的时候,天空升起了太阳,看来是个不错的天气。 早饭后,大家继续到老樟树下集合。 刘旺在树下锁紧了眉头,锯是行不通,他在考虑着怎样把树砍倒来。 “我们用锄头来挖吧,把它的根一起挖起来!”人群里一个声音提出了新的办法。 但马上就被年纪大一点的人反驳了:“不行!这棵树比这个村子的年岁都不晓得要大多少。村子的根可能都在这里,怎样可以把根给挖了!” 人群里面又开始议论纷纷,嗡嗡响成一片。 刘旺清了一下嗓子,先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没办法了,看来只能用柴刀和斧子来砍了,大家回去把自己家里的柴刀和斧子都拿过来吧。” 大家各自回去取来刀斧,依旧分好组次,轮流上阵。 众人刀劈斧砍,昨晚留在树叶上的雨点像受了惊吓一样从树上掉落下来,打在众人脸上,打在滋养了它的土地上,打在老井里,甚至飘落到仙女河中…… 众人在树下忙碌了七八天才把老樟树砍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刘旺眼看着老树快要倒下了,叫停了正在砍树的人,然后将人群疏散到樟树完全够不着的地方,只留下二十来个年轻力壮的灵活后生。 他吩咐后生们去拉绳子,把树拉倒下来。 众后生两三人用力拉着一根绳子,一人解开系在木桩上的一头。 待所有人准备就绪,并确保无人在樟树倒下的范围内,所有后生一起用力往下拉。 老樟树在众人的力量下摇了摇,仿佛在与众人进行抗争。 刘旺又叫了几个人加入进去,众人这次一鼓作气,拼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在众人“一、二、三”的一句口号中,老樟树终于坚持不住,摇了摇身子,慢慢向下倾去,“轰”一声巨响,横在了地上,打起漫天的灰尘。 接下来,人们不用再担心安全的问题了,大家再次分了工,将树上的枝叶处理干净。 众妇女把处理下的枝叶抢拿一空,收回家里晒干当柴火烧。 然后大家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树干截成四段。 刘旺叫人把以前吃大锅饭时候留下的锅拿了出来,又吩咐人刷洗干净,装水试了一下,还是口好锅,不漏。 然后他叫人起了一些土坯,就在老樟树留下的树桩旁边垒了一个简易灶,将那口大锅支了起来。 他又叫生产一队的男人将大锅灌满水,女人捡拾老樟树留下的枝叶作为柴禾点起火来。 他同时吩咐生产二队的人在倒下的老樟树树干上劈下一部分树体来。 两队均准备妥当,大锅的水也已经烧开,二队四五个人抬着劈下来的那部分树体放入锅中,下面加大火力,专门派人轮流在旁边添柴。 整整熬了一天,也没见到油星子。 刘旺果断停止了这项熬樟脑油的工作,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做不来这事。 好在只是试验了一下,没有把整颗老樟树废掉。 刘旺交代南瓜佬和窝灰,熬樟脑油的工作就此结束,让他们带着队员到田里去干活。 他自己不晓得到哪里去跑了几天,居然叫了一个大机器来。 很多村民不认识这个模样古怪的大机器是什么,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机器前头的一个小房间模样的地方开门跳下一个人,这个人告诉他们,这是汽车。 村民想起以前在老樟树下聊天的时候好像听说过,原来汽车就长这模样! 大家合力将老樟树抬上了汽车,那个跳下来的人又爬了上去,汽车响起了“唔唔”的声音,接着下面的轮子转了起来。 村民们眼睛全部盯着汽车,但是汽车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他们却久久不愿离去。 老樟树就这样离开了,不晓得他们以后再兴致来了,端起饭碗要往哪里走…… 人生有很多回忆值得去怀念珍藏,但是人们往往懒得花时间去驻足停留,因为未来的生活还有很多的东西在等着。 有的时候等着你去享受,有时候等着你去应付,有时候等着让你疲惫不堪。 因为将近早稻收割的时间了,这天,村里组织到晒谷场除草,将场地清理干净。 熙风正提着一簸箕泥土填平一个小坑。 突然,大江塘那边传来一阵动静,他也没在意,操起放在一边的锄头将刚倒到坑里的泥土怼紧。 不想,没一会功夫,晒谷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全部朝大江塘那边去了。 那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熙风以为出了什么事,也丢下手里的东西叫上渌云朝大江塘走去。 村里很多人站在熙火房子右边的墙脚下,人群里有一个佝偻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是如此的老态龙钟。 这个人正是刘石柱。 石柱如今已近八十岁,满头发丝已经花白,岁月在他脸上刻上无数的纵横沟壑。 他左手拄着一根木棍当拐杖,右手指着对面土围墙脚下的三个人说:“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种,为啥要动围墙啊?!” 对面围墙下站着三个人,疤癞、丹丹还有一个是南瓜佬的儿子水满。 三人手上各拿着一把榔头,他们身后的围墙倒了一段。 事情还得从以前说起,疤癞跟丹丹关系很熟,这个自不必说,单说疤癞与南瓜佬的儿子。 南瓜佬结婚之后连生三个女儿,后来到处求神拜佛、寻医问药,也不知道神仙保佑还是药理作用,反正是终于生了水满这个儿子。 南瓜佬一家打小对这个儿子就是宠爱有加,有时候他再怎么任性都由着他。 水满长大一点,也到田里挣工币,因为跟疤癞都是在一队,两人年纪虽相差很大,但是水满经常听疤癞讲外面的事情,两人竟成了“忘年交”。 南瓜佬让他不要跟疤癞这种人来往,但是他一点也听不进去。 南瓜佬哪管得住他这个儿子,后来,他居然常跟着疤癞到外面去流荡。 昨天晚上,疤癞又悄悄找到水满,告诉他:“我们村里的土围墙也是个迷信的旧物!” 水满疑惑的看着疤癞说道:“一个围墙怎么是迷信的旧物呢?!” 疤癞假装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的说:“当年涨水,这个土围墙被水冲坏了,后来刘石柱带着村民自己打土坯修复这围墙。但是,当时个土坯做一个裂开一个,石柱就又是放爆竹又是跪拜的,这不是迷信是啥个?!不信,你现在去看那土围墙各土坯上还有手指掐出的印记呢!” …… 今天早上,疤癞叫了水满和丹丹,各自拿了榔头,准备砸掉这围墙。 三人到大江塘岸上,靠熙火的房子这边。 疤癞率先一榔头砸下去,水满和丹丹也来了劲,三人三下五除二就砸掉一段。 水满和丹丹翻看了几块倒在地上的土坯,果然有疤癞说的那个印记。 三人这下更是满腹“斗志”,准备大干一场。 石柱已经上了年纪,已经不出工干活,但是习惯天晴的时候到村子里面转悠转悠。 恰巧碰到三人砸围墙,石柱吓得惊慌失措,这个围墙可是刚到这里居住的先祖垒下来的,传到今天不晓得已经多少世。 当初又在他手里重修过,而且当年土匪和军人来时,还保护了村里,他对土围墙还是很有感情的。 石柱赶紧制止他们,但疤癞哪还服他的管,停在围墙脚下,指着石柱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不死的!” 双方在这里僵持了一会,声音把在晒谷场上的人全部吸引了过来。 疤癞三人见大部分都来了,索性对众人说:“当年修围墙,放爆竹、跪拜的事情你们都晓得,这就是个老迷信,我今天就要砸了它!” 他说完,一个转身干脆跳上围墙,开始疯狂的砸起来。 石柱气得扔掉手里的木棍,想要冲上去,被熙风拉着,然后叫他儿子搀回家里去了。 刘旺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熙风和渌云也转身朝家里走去。 刚才围着的人跟着慢慢散去。 南瓜佬走上去拉水满回家,水满用力一甩,南瓜佬刚好脚下被土坯一绊,重重一跤摔在地上。 水满也不去管,操起榔头去砸土坯。 南瓜佬从地上爬起来,气了个灰头土脸,甩下他儿子自己回家去了。 杏姐本来是个外乡人,这些年在三塘村也受了不少白眼,对此无大所谓,撇下丹丹自己回家去了。 众人当下全部散去,留下疤癞、丹丹和水满三人放肆作为。 三人当天将村里的土围墙全部砸毁,然后将大江塘岸上的那段围墙上掉下的土坯全部沉到了大江塘底。 这还不算结束,三人再次操起榔头,冲到村里的祠堂,将祠堂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部砸毁。 然后疤癞又到家里扛来一把木梯,攀到祠堂屋顶,将祠堂的瓦顶全部掀掉。三人这才收了榔头。 祠堂没有了瓦顶,留下四面土坯墙,在风吹雨淋下,没过多久就被浸塌了,只留下一些破瓦残垣。 第112章 熙风被诬陷了 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为了正风气,肃秩序,要查大地主大恶霸,要对百姓的身份进行核定。 之前,三塘村已经进行了一次核定。 从熙风的父亲刘祖德手里说起,祖德从祖上继承了十来亩农田。在熙风和熙水等生下初,勉强能有个温饱。 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加,家里的劳动力增加,但是田还是那点田,家里的孩子也增多,家里人虽然拮据,但是吃穿用度还是时常捉襟见肘。 祖德当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欠了很多外债,家里祖传的那点田地种出来的粮食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家里已经出现严重的“财政赤字”,年年借外债的状态。 祖德性懒,不愿多劳累,熙风当家后就向别人租种了三十多亩地。 但是,情况并没有多大改观,因为那时候租种别人的地租息很高,田里打出来的粮食要给将近百分之四十给放租的人。 当时的状态是,早稻打出的粮食交完租后不够还上一年借款,中稻和晚稻收上来之后,一部分用来还债,剩下的除了自家口粮,其他的在自己节衣缩食的情况下粜了米换两个钱。 换来的钱还没在手里捂热又成了别人的,用不到年关又是手头空空,还得找别人借钱过年,借的钱又来年还…… 年复一年,跳不出这个循环,日子始终过得苦巴巴。 熙风当家后,想尽办法赚钱,杀猪卖肉,做生意卖米等等,赚了一些钱,把外债还完了,虽然日子好起来,但是算不上富裕。 所以,当时熙风一家核定的身份不是地主恶霸。 如今,村里要进行身份复核工作,背后却又有人搞起了熙风一家的事。 三塘村身份复核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这天晚饭时间后,疤癞厚着脸皮上了刘旺的门,刘旺已经对他厌恶至极,随意让他坐下。 心里猜估着他有什么事,按说他是个破落户,家徒四壁,成分肯定是贫农无疑。 疤癞开门见山,打破了刘旺心里的疑问,神秘兮兮的笑声说道:“我举报!刘熙风以前在高岭山的时候有一百多亩田,还有七八十亩木子岭,是个大地主!他下山回来之后,种不了那些田,就把那些田租给了一个老头种,现在还每半年去收一次租息。” 刘旺心里一咯噔,一直以来,熙风在村里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他本人跟熙风的关系就很不错,不晓得熙风在哪里得罪了这个疤癞,让他这样跟他过不去。 疤癞见刘旺没有说话,又说了一句:“新乡长江海生对身份复核的事很上心啊,我也想尽我的一份力!” 刘旺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疤癞居然抬出乡长来吓唬他,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他不处理好这件事,他就要向上级反映,到了那时候,叫他刘旺也讨不到好。 刘旺心想,这种时候谁也保不了谁,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疤癞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会去核实清楚。” 刘旺说完起身到灶下去打水洗脚。 疤癞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跟刘旺也没什么可聊的,便起身跟刘旺打个招呼走了。 这么多年来,刘旺这个村长没有白当,他的敏感性极强。疤癞一开口,他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熙风一家到高岭山住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全村都晓得,但是高岭山上的具体情况,他就不甚明了了。 现在又被疤癞盯上了这个事情,更是马虎不得。 熙火的儿子戈田昨天下午放学后,被萧大莲叫去自留地里拔草,因为累了,吃完饭就去睡觉了,竟把书院老师布置的作业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下午老师检查作业,不仅他没做,班上还有其他好几个同窗没做,老师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当即宣布,要他们放学后留教室,把作业做完才能走。 书院放学的时候,戈田恰好在走廊上看到了庆田,要庆田带话给他父母,说他在书院做作业,要晚点回家。 庆田在回家的路上跟同窗玩了一会“打立角”的游戏,结果回家的时候忘记了戈田交代他带话的事。 直到吃完饭打水洗脸才想起来,他匆匆忙忙跟熙风说了戈田交代的事后,就准备出门到戈田家里去。 熙风看看外面天色已黑,不想让孩子出门,就把他叫住了。 熙风自己到熙火家里,发现戈田已经回了家。 熙风跟熙火把事情说清楚后就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走到村里第三排房子的地方,恰好看到疤癞从刘旺家里出来。 熙风竟也鬼使神差的朝刘旺家里走去。 刘旺正在前厅洗脚,脑子里还在想疤癞说的事情,熙风进了门他也没发现。 熙风见刘旺正在发呆,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叫了一句:“颓花子,在想啥?!” 刘旺冷不丁吓了一跳,见是熙风来了,舒了一口气。 刘旺对他笑笑说:“吃了饭没?” 脑子里面却在飞速的运转,他在考虑要不要跟熙风提刚才疤癞反映的情况。 熙风见自己把刘旺吓了一跳,忍不住哈哈一笑,然后回答说:“吃了!” 他说完又试着问一句:“疤癞来你屋里窜门啦?!” 刘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把话题岔到了高岭山上,他问熙风:“以前你在高岭山有几多亩田?” 熙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好如实回答道:“有五十多亩吧。” 刘旺说:“不是一百多亩吗?听别人说还有七八十亩木子?” 熙风乍听觉得好笑,笑着跟刘旺说:“哪有那么多!五十多亩田,三十来亩木子岭。” 刘旺洗好了脚,心想刚好乘着倒洗脚水的空档想想怎么说。 他跟熙风说:“哦,你坐一下,我去把洗脚水倒了。” 刘旺倒完水,趁机看看外面没人,他回屋放下脚盆,拿了一条凳子往熙风坐的地方一放,然后坐下悄声跟熙风说:“现在正在搞身份复核,你要注意影响,不要得罪了小人啊。如果不慎,到时候划作了地主恶霸,对你对家庭孩子就都不好了。” 熙风听得脸色都煞白了,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立马跟刘旺说:“我怎么可能是地主恶霸,当时高岭的田和木子岭都是花老板的,我只是帮着打理,后来田又被峰下村收回群集了……”熙风有点激动。 刘旺想了想,似乎自己跟熙风说的有点多了,有点后悔,转口说道:“嗯,这样吧,我们后天到高岭去看看。” 熙风回了家,跟渌云说了刚才的事,渌云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熙风虽然自己对她劝慰一番,但其实自己心里不免有一丝隐忧。 第二天,熙风悄悄的到恩丰县城买了几包烟。 他虽然问心无愧,但仍花了很多心思想怎么来应对这件事。 第三天,刘旺果然叫熙风一起去高岭山。 两人一大早上了路,在路上熙风悄悄塞给刘旺一包烟。 两人没有停留,一路到了山顶的房子处。 熙风离开这里已近两年,房子外面跟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空地上长了许多草,防火沟也窄了一些,最让熙风震惊的是,房子右边的棚子被掀掉了。 熙风在外面叫一句,麦谷老头刚好在家,见是熙风,赶紧把两人迎进屋里,屋里的模样摆设跟以前不大一样,但被麦谷收拾的还蛮舒适。 熙风拿出一包烟拆开,给刘旺和麦谷各递上一支,麦谷到灶下拿火柴点上。 麦谷跟熙风和刘旺聊了一些上山之后的生活。 其间,刘旺有意无意的提了一些问。 他了解到,熙风没有瞒他,他刚上山的时候,山上有五十多亩田和三十多亩木子岭。 自修了高岭水库之后,山上还剩四十多亩地,全部被峰下村收归群集,麦谷也被编入峰下村的生产队,跟着生产队群集出工挣工币。 还确认了一个重要信息,熙风从来没有将高岭山上的田地出租。 中午,麦谷强留下两人在山上吃饭。 两人在麦谷家吃完饭后又到了峰下村,熙风带着刘旺先到了春莹家里,在春莹家里稍坐后到了古星恒家里。 熙风当初离开高岭山之前往古星恒家里送了一趟木油,缓和了两人的关系。 自熙风离开高岭山之后,古星恒也没把跟熙风的嫌隙放在心上。 熙风进了古星恒的家门,动作麻利的悄悄塞给他一包未开封的烟。 话说古星恒最近过的有点不顺,不想见了熙风,竟像是见了昨日的好友,心里感觉有一种温暖。 至于古星恒为什么不顺,还得从前段时间说起。 古长坚对于自己当初进牢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晓得是谁告发的他。 他记得打到豺狗的那天晚上,就古星恒和他几个朋友在他家里喝酒,他还真有点怀疑是古星恒告发的他。 借着村里除旧物的名义,他大着胆子冲到古星恒家里搜查。 古长坚在古星恒家里什么也没搜到,但是古星恒对于古长坚冲到他家里搜查这件事非常介怀,让他觉得像受了欺负,在村里有点抬不起头。 现在见了熙风这个村外的熟人,反倒有一种亲切感。 三人打开话匣子,聊了很多,刘旺从中了解到的情况跟在麦谷那里了解的完全一致。 两人告辞了古星恒、春莹和古长远,出了峰下村往回走。 刘旺两个眉头结成了一个大疙瘩。 显然,疤癞反映的情况与实际出入很大,但是当初熙风也确实种了五十多亩田,五十多亩,也不算小数。 熙风看出刘旺心里的顾虑,但是事实情况就是这样,他一时之间也不好怎么办,只得找一些其他的话题跟他边聊边往回走。 之后,熙风经过多方打听,了解到龙城圩往上大概七八里的流树村有户人家跟他的情况类似。 于是他奔走几天,终于详细晓得了流树村那户人家最后的划定情况。 然后,他又到村里跟刘旺商量协调。 最后确定了结果。 熙风虽在高岭山经营五十多亩田,三十多亩木子,但都不属于他个人所有,他只是负责打理,所以算是租户,也就是佃户,关键一点是,熙风从来没有将田和木子岭出租。 最后熙风一家划定的身份为非地主恶霸。 第113章 熙风跟二儿子分家 祖德的一个兄弟去世,他这个兄弟生前住的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祖德也有份,按照村里的继承方式,祖德的这份就自然到了熙风的名下。 众族人将祖德那故去的兄弟送出去后,待一应丧事按应当有的程序办完,家人情绪稍微平复,那兄弟的儿子便召集房子有份的人坐下来把房子给分了,熙风分得一间厦房。 那间房子就在熙风现在住的房子的前一排边上,离的不远。 农村夫妻生的孩子多,但是住房少。 按村里一般的道理,哥哥结了婚生了小孩,就要准备分家,有能力做房子的就做新房,做不起新房的可以想办法找其他住的地方或者自己家人商量着解决。 哥哥分家之后,主要是腾出空间来让弟弟结婚。 深田已经结婚四年,生了两个孩子。 因为他手下的旬田还小,没到结婚的年纪,所以便一直没有提分家的事。 一家人在一口灶上吃饭,嘴又多,特别是带孩子的事情,婆媳之间难免有一些分歧,所以家人之间难免有些小摩擦。 曾致女和深田早就起了分家的念头,只是苦于没有条件,分了家还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那样分不分的没什么区别。 现在熙风刚好分得一间厦房,深田便打起了分家的主意。 他跟曾致女私下商量了一下,她竟高兴的举双手赞成。 深田打定主意要提出分家的事,但是他不敢直接去跟熙风说。 于是先把分家到那间厦房住的意思跟母亲渌云说了。 渌云做不了主,她也不晓得该不该分家,但是孩子既然有这个想法,她还是想帮他的,于是就交代深田在吃饭的时候提出这个事,她在一边帮腔。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深田胡乱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其实忐忑不安,他想着跟父亲提分家的事,但又不好怎么开口,还有点害怕。 他酝酿良久,最后鼓起勇气,咽下嘴里的饭菜对熙风说:“爸爸,我有件事想问下你的意见。” 熙风见儿子表情严肃,吊起眉头看着深田说:“啥事?” 深田想,还是像杀猪一样,一刀来的痛快,于是直接一句话表达了意思:“我想分家到那间厦屋去住。”说完仔细盯着熙风。 熙风其实拿到厦房的时候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什么时候分他觉得倒是不急,毕竟邵田不在家,旬田又还小。 熙风问:“分了家,孩子不好带吧。” 渌云在一旁说:“孩子我和娘吖照样可以帮着带,反正又不远。” 渌云说完看看张左英,然后又把目光转向熙风。 张左英点点头说:“孩子白天照样可以放在这边我来带。” 熙风考虑了一下,一来这边住的比较紧;二来那间厦房确实是空着,让他们两口子过去住也可以,又见渌云和张左英都同意,于是也就点了这个头。 深田和曾致女把那间厦房打扫干净,然后在熙风的帮助下垒了一口灶。 又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被子、衣箱柜子床等物搬到厦房,然后熙风给他分了一些柴米油盐、碗筷等物。 两夫妻带着孩子开始到厦房里过起日子来。 熙风名下的一家,这下就变成了两小家。 邵田自上次从家里返回成蓉后,在成蓉除了工作之余也慢慢变得活跃起来。 有一次,在到成蓉市区玩,竟遇到以前跟自己同一个部队的战友,那战友是余仙人,叫谢长发,跟邵田算是半个老乡,但是当时在部队的时候,两人并不很熟。 出门离家在外几千路,遇到一个老乡,邵田自然高兴,跟谢长发的关系也很快变得熟络密切起来。 后来,谢长发给邵田介绍了一个姓谢的女孩做女朋友。 那女孩子其实人在余仙,两人互相寄了照片,相互通了一次信之后便杳无音讯。 邵田问了一次谢长发是怎么回事,谢长发说他也不清楚。 邵田猜测她可能在余仙找了别人了,后来也不再主动给她写信,慢慢的也就完全失去了联系。 但是,这对邵田和谢长发的友情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仍旧比较融洽。 最近一次,邵田去找谢长发,谢长发告诉他一个消息,说最近邵田所在的机械厂有一批工人跟象章省城的洪发机械厂的有一批工人对调。 邵田回到厂里,找到自己车间的掌管陶亚凯,问他是否存在一批工人对调这回事。 陶亚凯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 邵田心里盘算一下,下午下了班后,买了两包烟和两斤苹果,偷偷提到了陶亚凯的住处。 陶亚凯见邵田人老实,而且很有诚意,就跟他说了实情。 他们所在的厂有一批象章人,洪市的洪发机械厂有一批天蜀人,为了解决工人在外乡的一些具体困难,两厂达成了协议,对这些人进行对调,但是双方的人数不一致,所以名额是有限制的。 陶亚凯指点邵田,可以向车间打报告,说出自己的实际困难,然后经车间批准后递交到厂部让厂长批准。 陶亚凯晓得邵田平时工作表现还不错,也就跟邵田说了很多。 邵田临走的时候,他也只肯收一包烟,剩下的一包跟苹果坚决不肯收。 邵田回到住处,当天晚上就写好了一个申请对调的报告,他在这份报告中撒了一个小谎。 他写的申请对调理由是跟象章余仙的一个姓谢的女孩子谈恋爱,两人相隔几千里,结婚十分的困难,特别是以后成家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第二天,邵田将报告递给了陶亚凯。 陶亚凯看了他的报告后,签了同意。 过了几天,陶亚凯将自己签批的二十一车间的申请报告全部转交到了厂部,这其中包括邵田的。 就在厂里的递交了报告的工人欢欢喜喜准备着回老家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开了,使邵田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厂里不晓得从哪里传出说,厂长不同意对他们放行。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谣传,耐着性子等了几天,确实没有他们对调的消息。 一些人包括邵田开始急了,但是急也没有办法,他们完全找不到门路。 这时候从其他车间跳出一个“英雄”,他召集大家一起去找厂长说情。 很多人站出来表示同意,邵田也跟在后面。 一伙象章老表,个个苦着脸到了厂长的办公室,由那位“英雄”代表众人诉苦,说出了大部分的困难。 最后,厂长终于体会到了众人的思乡之情,终于在申请报告上签了同意。 邵田兴奋难平,去找了一趟谢长发,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谢长发知好友要走,心里面有点失落,但是好友既然能回乡,也只能为他祝福。 两人相约到照相馆照了一张相留作纪念。 可惜,等邵田回了省城,两人的联络渐少,后来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厂长签批后的第二天上午,厂里就下了调令,邵田下午就加紧办完了所有的离厂手续。 他害怕这件事情还会起什么变故,当天晚上便收拾好了行李,隔天就准备离开机械厂。 出了机械厂的大门,邵田心里踏实多了,到了这个地步相信调换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变化。 到洪发机械厂报到的时间尚早,他从成蓉坐车到了商郑,再从商郑上车南下,途经建陵、姑平和申都等地。 他在建陵和姑平各玩了一天,在申都玩了两天。 在路上经历了坐车、游玩,前后共十几天时间才到达象章省城洪市。 邵田先到洪发机械厂办理了报到手续,厂里给他安排了住宿的地方,并通知了五天后开始上班。 邵田这下总算是彻底踏实了,调换的事情尘埃落定,他终于从几千里之遥的外地,回到了自己家乡的省城,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亲切。 他在宿舍休息一天后,带着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愉快心情到行省大院找了一趟熙林,告诉他他已经调回洪市的洪发机械厂工作了。 熙林十分的欣慰,当初从同一个农村家庭丢下锄头的两个人,如今又在省城汇合了,而且以后都将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那时候,熙林已经结了婚,但是还没有生孩子。 熙林的妻子叫高桂霞,在行省农司的研究所工作。 高桂霞是洪市本地人,家庭出身比熙林要稍微好一点,但是对对熙林这边的亲戚还比较热情,对邵田也很好。 接下来的几天,邵田抱着一种将在省城扎根的心情在洪市畅游了几天。 他用心的记着每一条路名、每一个地点和每一次自己行走的方向。 他用心去观察体味着洪市人及洪市人的生活。 五天后,他到厂里上班。 洪发机械厂也是一个专门制造飞机的机械厂,他被分配在六十四车间,开始了在省城的机械工人生活。 邵田到厂里工作不久,洪发机械厂被军队接管了,他被调去维持秩序,后来又被调到疗养所看管几个关在里面的人。 几经辗转,离开厂里有几个月时间,他自己要求回车间上班。 他便又被调回车间安稳工作。 第114章 熙风决定建新房 关于三塘村的钱粮等物运转,在这里大概的讲一下。 群集化之后,田里种出的稻谷全部收进群集仓库。 这些稻谷首先要按照上面下的任务完成统购粮上缴,上面按照统一的价格对农民进行补贴,换句话说上面每年以统一的价格向村子购买规定的稻谷量。 补贴统购粮的钱全部归群集所有。 交完统购粮之后剩下的粮食再按照村里规定的口粮分配方法进行分配。 各家再根据自己的需要拿口粮去兑换粮币、肉币、布币等。 关于工币,大人群集出工计十个工币,小孩则按照年龄不同,从一分到十分不等,当然,所有人计工币都要按照当天具体的表现来定。 还有一点,值得说一下的是,农村的手艺人,不能私下接活挣钱,给别人做手艺挣的钱要全部上交到村里换成工币。 到了年底,会计算出村里的所有收入,再合计出所有的工币,最后折算出每个工币的均价。 每家每户挣得的钱数就是均价与家庭工币总数的乘积。 村里的收入来源基本上只有谷子,但是随着村民积极性的逐渐降低,谷子的产量一年比一年低。 而且村里除了吃之外,还有穿等其他的一些开支,最后分配到每家的谷子和钱都不多,甚至有村民吃不起一日三餐米饭,每天至少有一顿要喝粥。 关于猪肉,和粮食一样,村里也有统购任务需要完成。 三塘村的人家,基本上家家户户养猪。 养殖户在完成统购猪肉的任务后,剩下的猪肉可由自家支配。 关于布,村民做衣服的布由村里统一发放,衣裳不够穿的家庭只能自己织布。 官府的法令有时候是这样,出台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 三塘村制定的这些制度,刚开始执行的不是那么认真。 后来,随着形势的变化,也慢慢发生变化,渐渐严格起来。 潜移默化中,有些事不敢乱做,有些话不敢乱说。 村里有几个手艺人,平常给别人家做个活,拿点工钱收入自己囊中也没谁去认真追究,反正按照以前的老理,干活拿工资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村里强调好几次,手艺人给别人做手艺的工钱全部要上交村里兑换工币。 熙火以前在村里走得比较近的朋友索谷,是个木匠。南瓜佬请他打了一个箱子,南瓜佬给了他五个钱的工钱。 本来索谷要将这五个钱上交到村里折合成工币,但是他没有上交。 这件事本来黑不提白不提也就这样过去了。没成想却被南瓜佬的儿子水满告到了刘旺那里。 刘旺不仅责成索谷把钱交到会计刘大牛那里,还在村里组织开了一个会议专门说这件事,在会上批评了索谷,并再次强调,以后的手艺工钱全部要上交到村里换成工币。 按照村里搞群集化初定的方案,村里所有的农田和土地全部归群集所有,又按照人口给每家每户划拨每人一分的自留地。 自留地可以随意支配,不管你是种水稻还是种菜,收成都归自己所有。 熙风和深田从高岭山搬下来之后,村里按照统一的原则给他们分配了自留地。 后来熙风又在老樟树旁开了几垄土种菜。 初时,村里人看熙风自己辛辛苦苦,一担一担挑土才弄成这块菜地,没人说什么闲话。 后来,熙风和渌云将这块地打理的好,种出来的菜乌央乌央的,便有人眼红了。 慢慢的就有些闲言碎语,这些人心里嫉妒的很,都怪自己当初笨没有占到这块地,反倒被离开村里十年的熙风给霸占了。 熙风和渌云每一次到这块地里去翻土的时候,都重重的戳疼了这些人的眼睛。 这些得了红眼病的人就按捺不住了,你熙风用村里的地种自己的菜,饱了你的肚皮,饿了我们的眼睛,怎么你就那么如意。 有人就跑到刘旺那里“提意见”。 刘旺及时点拨了熙风。 熙风没法,只得到那块菜地将成熟不成熟的菜全部收了回去,从此也不再往上种东西,那块地也就那样闲置在那里,无人再过问了。 熙风一家,包括深田,相对来说都比较勤快,不管是村里还是生产队的群集出工从不落下,没事的时候除了好好经营自留地,就是到高岭山去看看麦谷照看的棉花。 由于以前在高岭山留下打猎的习惯,而且家里还有一把铜枪,熙风和深田有时候还会到山上去打猎。 旬田则带着弟弟几个去江河小溪中抓鱼。 熙风和深田偶尔一起出去杀猪。 这样虽然很辛苦,但是日子不至于过得非常的艰难窘迫。 特别是种植棉花赚了钱之后,日子又逐渐开始好起来。 渌云从小就学织布,生就一双做衣服的好手。 因为家里孩子比较多,村里发的布不够用,她便利用晚上或者其他空闲时间织布给家人做衣裳,省了兑换布币的口粮。 她织的布非常均匀,做衣裳、裤子、袖套、鞋子,还有纳鞋底等等,这些活她都十分精熟,布料到了她手上,她就像会法术一样,一夜之间能变出一套套身上穿的东西来。 她做的衣裳不仅合身舒服,而且整洁大方。 这天晚上,熙风先带着棉红到床上睡觉,渌云纳完八双鞋底才上床。 她上床的时候虽然轻手轻脚的,但还是把熙风吵醒了。 两人没有多说话,渌云头一沾枕便睡着了。 熙风看着她脱衣睡下,直到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却越来越精神。 他心想,今天晚上还真是奇怪,不由得脑子里面思绪万千。 其实,自深田分家,熙风脑子里就一直有一件事在打转。 眼见得孩子们一天天大了,觉得这座房子也越来越挤。 因为年限久,这座房子已经很老,下雨天到处漏雨,墙体也被雨水冲刷的掉下很多土坯墙皮来。 这个不眠之夜他想起很多,想起自己跟渌云结婚,想起跟她结婚后还要分房睡,想起在高岭山上她几乎每天都担惊受怕。 这个女人从十岁来到这个家,从那时便操持家务,不曾停歇。 那时连着几个孩子夭折,那种苦楚更是不可言喻,但是她从来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她为这个家操劳了近半辈子,但是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 熙风在思潮起伏中迷迷糊糊的睡去,在觉中思绪依旧漂浮,又做了那个以前曾做过多次的梦……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大亮,熙风已经从床上早早的爬了起来。他到村子里面闲走了一圈。 当天晚上,熙风跟渌云上了床,他跟她商量道:“我们做一个新屋吧?!” “啊?!”渌云有点惊讶,有点欢喜,紧接着便透露着忧愁:“我们的钱够吗?” 熙风考虑了一下,说:“我大概估计了一下,这个事应该是能办得成。” 他说着起床点着油灯,然后拿出床上席子下面放着的一把小钥匙,脚站在床沿上,攀到床顶够到放在上面的一个刷着红漆的箱子。 他用钥匙打开锁,从箱底翻出一个红色的小布袋。 熙风拿着红布袋回到床上,孩子已经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熙风在渌云的目光下,将布袋打开,他将放在里面的一个卷着的油纸袋取了出来。 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油纸袋慢慢打开,原来里面装着钱币。 两人坐在床沿,一起点了一下,这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 渌云将钱全部交到熙风手里让他收起来,然后对他说:“够不够呢!要不我们就在这住着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熙风说:“这房子已经很老旧了,到处漏雨,几个孩子还没结婚,我们现在还没老,建起新房,他们将来也好结婚,不然等我们老了,就更是建不动了。” 说完又考虑一下,他接着说:“我们可以自己打土坯,杉树我们存了一些。这么算下来,应该够了,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渌云想了想,说:“做房子是件大事,邵田不在家,家里深田最大,我们跟他打一下商量吧。” 熙风不置可否的“嗯”一声,然后把钱装好,又将红布袋放回箱子里,上了锁再下到地上,吹了油灯睡觉。 之后一天的晚饭后,熙风请母亲到深田那间厦房帮着带孩子,并交代让深田到这边来一下。 等深田过来,熙风把做房子的事情跟他说了。 深田听了也有点惊讶,想了想后,说:“我同意,但是眼下两个孩子嗷嗷待哺,正是花钱的时候,我没钱拿出来,只能出力帮着做事。要做新屋,做在哪里呢?” 熙风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渌云,对深田说:“我到村里转了转,看被砍掉的老樟树旁个那块地就不错。” 深田想想说:“我们以前种菜的那块地吗?” 熙风点点头,渌云在一旁说:“那里种菜都不许,还会让我们做屋?” 熙风想了想道:“我明天去问一下颓花子吧,看一下他怎么说。” 第二天村里出工,熙风恰好碰到刘旺,他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颓花子,我问你个事?” 刘旺见熙风神秘兮兮的,疑惑的问道:“啥事?” 熙风说:“我想在原先老樟树那块做一个新屋,你看可不可以?” 刘旺立马回道:“可以啊!这是好事!” 熙风听刘旺这么说,心里很高兴,但又怕自己没表达清楚,又强调道:“那块地可以用吗?” 刘旺想想说:“就是你原先种菜的那一块是吧?” 熙风不无紧张的回答说:“是。” 刘旺随即笑着说:“可以!那里是村里的地,也没啥争议。” 熙风心里一松,笑着对刘旺说:“那我算是跟你打了报告啦!” 刘旺笑着点头算是回应。 又过了两天,生产队里的事稍歇,熙风到周山村找周立人,说了准备做房子的事,怕到时候钱紧张,要找他周转,先跟他打个招呼。 周立人当即掏出几百个钱要给熙风,熙风推辞之后没有收下,说眼下还没动工,等到时候钱不够了再拿不迟。 周立人也不跟他拉扯,把钱收起来,跟熙风说什么时候要了,随之来拿。 熙风得了周立人的支持,心里更有谱了,回家跟家人一商量,做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15章 新房建好了 熙风趁着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秸秆也已离田,田里空闲,他带着一家子开始到田里打土坯。 熙风和深田负责成型等技术部分,渌云跟着和泥,孩子们当搬运工。 那时候庆田已经从乾塘村书院辍学,也加入到其中。 但是枫田已经到乾塘村书院读书。 庸田和枫田从书院放学之后也要一起帮忙。 同时,借着晒土坯的空档时间,到老樟树那里的地基上挖墙脚。 老樟树虽然已经被砍了,只留下一个树墩在那里,但当熙风挖墙脚挖到那一片时,发现树墩下面根系发达。 熙风不敢挖掉树墩,也没有斩断下面的根,而是小心翼翼的将树根周围的泥土刨干净再包好,而不影响根系的位置。 当年除夕前几天,邵田回到了家里。 他告诉家里人两件事。 第一件是自己已经调到省城工作,熙风和渌云都为此感到很是欣慰。 第二件是熙林已经娶了老婆。 熙林娶老婆之前给家里来过信,邀请家人过去参加他的婚礼。 张左英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一来出远门不方便,二来怕给女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张左英和熙风几兄弟就都没有前去参加。 只给他回信,让他早点带着老婆回老家来办酒。 邵田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正在打新房墙基,他也挥舞着锄头帮忙,不过他在家过完年,待了大概一周又回省城去了。 到新年开春,老樟树的树墩上发出一些青绿嫩芽的时候,熙风一家到前头江和坑头坂捡了很多石块,捡的大人小孩手指都破了皮,但还是不够。 熙风没法,因为以前做生意用的大板车轮子坏了,只得花钱到县上买了一个新轮子,让深田动起木工活,把大板车维修一新。 一家人拖着大板车到高岭山及其附近捡大石块,用大板车拖回家,再用大铁榔头一个个砸开。 总算凑够了石块,又暗自推算了一个好日子,将石块下到挖好的墙脚里。 下树根附近墙基的时候,仍旧小心翼翼,没有直接扔下去,树根下面的部分将石头一块一块的垫下去,垫到树根附近,还往周围包上一些泥土,然后再下石块。 房基地块靠近仙女河那座小桥的一边地势较低,熙风便将原先挑来种菜的那些土全部移到低洼处垫高填平。 用完那些土还是不够,熙风和深田又到小山岗上挑了填上。 这样,一块平整的房基便呈现了。 当时,村里那上吊死去的余东莲丈夫的侄子刘思明是个很好的泥水匠师傅。 熙风请他主持帮自己做泥水活,他欣然答应,又从外村请了两个师傅来帮忙。 说好按照当时的泥水匠行价一个师傅十六个钱一天给工资。 刘思明带头给熙风下了基石,然后吩咐熙风买好了青砖。 做房子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建房的开支很大,好在熙风早在年前已有准备。 熙风将去年养的两头猪交了统购后,把余下的肉全部用盐渍上,做成了盐水肉,自己一点也不敢享用。 熙风和渌云在自留地里种满了蔬菜,又节衣缩食,留好了粮食,他们有时候省得晚上吃饭连油灯都不点。 按照习惯,手艺人在外做事辛苦,主顾人家要包一日三餐。 渌云为此,每天心事不断,每天要搞一大桌子菜可不是易事。 好在手艺人个个通情达理,从不讲求别人的吃喝。 那时候农民之间也好似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到别人家里吃饭,饭桌上的肉只是个看相,最好是不要朝里面伸筷子,万一忍不住了,也只能吃一两块。 这条规矩,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甚至过年的时候,家里做的肉也是不能吃的,必须等到年过完了才能享用。 也得益于这条规矩,渌云炒上桌的肉,刘思明他们基本上不动筷子,那盘肉怎么上桌怎么下桌,端到房子建成才见底。 家里有手艺人吃饭的时候,只有熙风陪师傅们上桌吃饭,剩下的人都是等师傅们吃完之后,就着碗里的残羹剩汁就饭下肚。 熙风没有请小工,所有的杂活累活全部由自己的家人承包。 从土坯的转运到砖块的递送,泥浆的搅和,全由自己包办,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只能请熙水和熙火来帮忙。 好在他们两人做房子的时候,熙风也帮了他们不少,他们像还情一样,有时候主动来问要不要帮忙。 主墙体快做到一半的时候,熙风想,应该是解决树木问题的时候了。 当初他从高岭山搬下来的时候,带了二十多根杉树下来,但是远远不够。 这栋房子最少也要一百根树木。 熙风想起当年给熙水和熙火到高岭山偷树的情景,找他们两人如法炮制。 但是熙水和熙火两人却以麦谷不可靠为由推辞不肯前去。 眼看着主墙体完工了,树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不及时装好楼树盖好瓦,等下了大雨,对墙体就很不好了。 熙风没法,只得多方打听,打听到七首乡有杉树卖。 他带着渌云和深田拉着大板车走过五、六十里路到七首的街圩,再问到卖杉树的村子,又一路走一路问才到了一个叫二首的村子。 熙风几人走了二十几趟才算把要用的木材买了运回家里。 深田虽然会一点木匠活,但是做工太慢,熙风又不得不请了外村的一个手艺好的木匠师傅,打制窗户、门板等一应要用的木制品,又裁好楼板。 房子圆墙之后,楼树、瓦椽等都差不多装好。 这时候,熙风算算手里的钱,估计是不够,没办法,看来只有去找周立人。 恰在这时候,出了一批棉花换成钱,填补了钱数短缺的窘迫。 熙风买了瓦盖上,然后钉好楼板,房子基本上建好,还剩下一些不需要技术的零星工程全部由自己包圆,自己去完成。 这座房子的样式跟现在住的类似,但是又不一样。 这座新房要大出一间廊房的位置。 房子外墙有四扇门,前门、后门及左右两边各一扇的耳门。 房子总共有两个灶下,四间房间。 并且在房子右边用石块、青砖和土坯围了矮墙作为院子。 房子中间一路是前厅和后厅,前后厅中间隔着一个木屏。 左右两边第一间是与前厅连在一起的没做隔墙的廊房,用来做灶下。 左右两边廊房的后面分别是两个房间,靠前的一个,房门设置在灶下这边,靠后的一个,房门设置在后厅。 熙风和渌云又带着孩子们花了很多心力将屋子里的地面积平,然后打紧夯实,再积平再打紧夯实,总算把地面弄得平整硬实。 开春后,村里要开始犁田播种,熙风他们早已经将打好的土坯全部搬到了新房基边上。 等房子建好后,熙风搬了一百多块土坯搬到右边的灶下垒了一个灶台。 还剩一百来块土坯,全部码好放在房子外面靠左的屋檐下。 冬天时节,熙风的新房才算全部建成完工。 说来简单,但其实倾注了熙风和渌云太多的心血。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做房子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虽然花光了积蓄,但是自己辛苦建成后的欣慰与自豪是无可替代的。 这天,熙风和渌云到新房子里面去打扫卫生。 庸田早早的到书院,却又在书院“犯了法”。 第116章 不爱读书的孩子 这天早上打了霜,池塘和小溪里结了冰。 早上庸田的同桌陈得根起来的也早,在去书院的路上,见小塘里面结着一层冰,便剥了一块大的起来,一路拿到书院。 他到教室的时候,见庸田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便又想着逗他一下。 他嘴角一个坏笑,拿着冰块快速走到庸田身后,拉开他的衣裳后领,迅速的把另一只手上的冰块丢了进去。 庸田坐在位置上见陈得根快速走过来,情知不妙,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后背一阵冰凉。 他迅速站起来,拉开自己的衣裳猛抖了几下,冰块掉在地上。 庸田转头看向陈得根,见他在一边笑弯了腰。 庸田哪还不怒,右手握起拳头在他后脖颈上砸了一拳。 陈得根只顾着笑,哪晓得庸田猛的来这一拳,他吃不住势子倾倒在了地上,双脚跪在地上,脸在地上刷出一道血痕。 陈得根恼羞成怒,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抬起左手就要往庸田肚子上打去。 庸田见他一拳打来,眼疾手快,退往一边。 陈得根一拳打空,更是气恼羞愤,两步并到庸田跟前,伸出双手箍住他的脖子,用力往地下摔。 庸田极力反抗,不料脚下被一条凳子绊到,上身一下失去了重心,往地面摔去。 他在摔下去之前,伸手往陈得根手上一拉,两人双双往地上倒去。 “轰!”两人把一张桌子挤翻在地。 两人什么也不管,接着在地上扭打起来。 此时,来了大半同窗,教室里面瞬间变得闹哄哄的。 鹿文歹因为天气冷,昨晚没有回家,就在书院的宿舍睡觉。 学生们来上课的时候,其实他已经醒了,但是因为天气冷,所以还赖在床上的被窝里。 听到教室的声音后,他赶紧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披了件外套就往教室快步走去。 鹿文歹朝着声音传来的教室走去,当发现又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在闹事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朝着“事发地点”走去。 庸田两人正在火头上,见到鹿文歹过来仍旧没有停手。 鹿文歹因为起来匆忙,下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打底长裤,早晨的气温也确实很低,他感觉钻心的冷,又见两人不听话,气愤之极,大叫一声:“还不停下!” 鹿文歹的话被当成了耳旁风,两人仍旧在地上纠缠。他气急,走上去想把两人打一顿,他弯下腰想将两人支开。 混乱中,鹿文歹感觉腿上一凉,也不晓得谁的手把他的打底裤给扒了下来。 鹿文歹打底长裤被扒到脚跟处,里面只穿着一件内裤。 他一个教师,竟以这种形象站在了自己的学生面前。 他赶紧将自己的裤子提了起来,站在一旁的学生都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笑,都努力的憋着。 他觉得自己真是丢了一个极大的丑,颜面扫地,丢下还在地上打架的两人不管,自己回宿舍去了。 庸田两人直到打累了才从地上爬起来,一身干净衣裳弄得脏兮兮的。 鹿文歹回到宿舍,穿好衣服,再次回到教室。 庸田和陈得根看到鹿文歹铁青的脸色,又想起了上次跪石子的滋味,心里面还真有点怕。 鹿文歹睁着愤怒的眼睛看着庸田和陈得根。 庸田和陈得根把头低到了桌子下面,两人心里紧张的等待着鹿文歹的“判决”。 但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想象的轨道发展。 “刘庸田、陈得根,你们读的死人书!你们两个去家里把爹佬叫到书院来。”鹿文歹叫道。 庸田和陈得根面面相觑,坐在位置上不晓得该做什么。 鹿文歹见此,接着说:“现在就去,快去!” 熙风和渌云正在新房的楼板上清扫垃圾,下面传来一声叫喊:“爸爸!” 熙风探出头,从楼树的缝隙中往下看,原来是庸田。 “你怎么来了,你没去书院读书吗?!”熙风问道。 庸田有点害怕,畏畏缩缩的忍了好几下才回答:“去了,老师要我回来叫你去书院一趟。” 熙风从楼梯上爬下来,渌云也跟着下来。两人走到庸田跟前,熙风皱着眉头问道:“啥事?还要到书院去。” 庸田不敢说早上打架的事,只得支支吾吾的说:“你去书院就晓得了。” 渌云在一边见庸田衣服脏不拉几的,关切的询问道:“你去做啥了,衣裳这么脏。”她说着伸手去给他拍打干净。 熙风脸上严肃的责问道:“是不是又在书院跟别人打架了!” 庸田没有回答他,只觉得很委屈。 渌云见孩子不敢说话,打着混说:“老师叫你去,你就跟孩子去一下吧。” 熙风和庸田到了乾塘村书院,鹿文歹把他们叫到宿舍。 陈得根跟他父亲已经早他们一步到了。陈得根眼角还挂着泪痕,脸上多了几条血痕,显是刚他爸爸用竹子打过。 鹿文歹见人已到齐,开门见山的说:“你们的儿子,在学堂是天天打架,读书又死没用。他们哪是来这里读书的!” 陈得根的父亲甩手重重的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王八蛋,读鬼,不要想再读,去家里种田。” 骂完又转头对鹿文歹说:“老师,他不读了,我带他把东西拿回家,以后再不来了。” 鹿文歹没有说话,只看着陈得根父子两人。 陈得根父亲没有犹豫,拉着陈得根出了宿舍门,到教室把儿子的东西拿走了。 宿舍安静下来,熙风晓得庸田今天在书院肯定又是打架了,只得陪着笑脸问鹿文歹:“老师,这个王八蛋又做了啥坏事?” 熙风这么一问,鹿文歹又想起刚才裤子被扒的一幕,气恼羞愤交加,伸手指着庸田道:“这个家伙,在书院是天天打架,作业又做得差,从来不听讲,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种田挣几个工币。” 熙风见鹿文歹这副样子,看上去是认真的,他的意思很明显,想让庸田退学。 熙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刚准备说话。 “我不想读书!”庸田却大胆的先开了口。 …… 庸田从开口说话后,在书院读了不到四年的书,便跟着父亲回到了家里,从此开始了农民的生活。 第117章 烧掉它都别住了 同一眼水井养出不同样色的人,同一口灶吃出不同性格的兄弟。 一家人过日子,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摩擦,所以过日子总是伴随着争吵,甚或大打出手。 一个家庭也因此出现分分合合,但是永远打不散斩不断的是亲情。 庸田辍学后,跟着父母一起把新屋子打扫的清清爽爽,一家人开开心心准备搬进去过个喜庆新年。 说到要搬新家的时候,张左英却宁愿一个人在老房子里住也不想一起搬到新房里去。 当时张左英已经七十多岁,身体虽还健朗,但是眼睛不是很好。 老房子到处漏雨,一下起雨来,连渌云都担惊受怕。 熙风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里面住,两夫妻好说歹说,最后只得跟她说让她帮忙照看孩子,她才同意搬到新房子里面住。 搬家定了下来,熙风想提前将家具等一些用不上的物什先搬到了新房里。 按照乡间的习惯,左边为尊,孩子年纪大了后,父母要把房子左边前头的房间腾给大儿子住。 按熙风的想法,邵田不在家,他想让深田住左边前头的房间,自己两口子带着棉红睡右边前头的那间。 左边后头的一间则母亲带着庆田和庸田睡,剩下的右边后面那间则留给旬田和枫田。 这天晚上,熙风让深田和曾致女带着孩子到老房子里。熙风把房子的分法跟大家说了,并吩咐深田先把一部分日常用不上的东西先搬过去。 深田现在住的那间厦房也有些年头了,每当下雨也是到处漏雨。现在有新房子住,他当然乐意,便答应了熙风。 当晚,曾致女和深田回到自己的厦房后,眉头却笼成一团,跟深田说:“左边是大边,按道理是要给大儿子睡的,我们进去睡合适吗?” 深田想也没想,回答道:“春分仔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老大,有啥关系。” 曾致女又问道:“春分仔毕竟是老大,我们把大边占掉了,你晓得他回来会不会有意见?到时候好人让你爹娘做了,得罪了你老兄的是我们。” 深田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 曾致女又接着说:“我住不住新房子都无所谓,反正现在住厦房反倒舒心自在。” 第二天搬东西的时候,熙风帮深田打开了左边前头房,让他把东西放进去。 不料深田把东西往前厅地上一放,对熙风说:“我不住大边这个房间!” 熙风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搞得懵了圈,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只得问道:“为啥不住?不是都说好了吗?” 深田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是老大,我不住!” 熙风一听,原来是这个意思,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春分仔现在在外面上班,以后可能在外面成家,你在家里就是老大,你就应该住大边这间。” 深田说:“就算他在外面,他也是家里的老大,我始终是老二,我不住大边。” 熙风有点光火,说道:“在家的这几兄弟就你是老大,你不住哪个住?!” 深田说:“随你们哪个住,反正我不住。” 熙风大叫道:“你不住这间,想住哪间?” 深田走到后厅,打开右边的那间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他回到前厅搬起自己的东西,放到了房间里面,然后走到前厅跟熙风说:“我就住后面那间。” 熙风见他把东西放到后面的房间已经气得大口喘气,又听他说就住那间,气的怒不可遏。 他三两步走到那间房间把深田的东西搬到左边的那间前房。 深田虽说平时有点怕熙风,但这下也是非常的执拗,见父亲如此强行,也不甘示弱。 他到房间搬起自己的东西又放到后头那间房。 让家里的老大睡大边,这是熙风心里铁定的原则。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天会在这件原则性的事件上违逆他的意思。 他实在是火大,正想骂深田一顿。 这时渌云带着旬田他们几个孩子来了。 渌云见两人一个气得脸色铁青,一个气得脸色煞白,问两人怎么了,这个好日子在这里生闲气,是不是吃撑了。 两人都傲着谁也不说话。 熙风不理他们,自己出了门往老房子搬东西去了。 渌云把深田叫到后厅,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深田忍了好久,才支支吾吾把刚才的事跟母亲说了。 她说:“你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这么大人了还争这个。你是家里的老大,又结了婚,你不住大边哪个住,总不能空在那里吧。” 深田那股牛劲又上来了,看着墙面说道:“随你们,反正我不住!” 熙风刚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深田讲这句话,气得将手上搬的一个木架子往地上一丢,走到后面的那间房将深田放在里面的东西全部丢了出来。 然后又走到前厅大门下,把挂在大门上的那把锁拿到后厅把那间房间的房门给锁上了。 旬田见事情闹僵,赶紧上去当和事佬,跟父亲说:“爸爸,他不想住那间就算了,你跟娘吖住也做得。” 熙风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半句。 渌云想来自己也劝不动谁,就到地上把熙风丢的东西给捡起来。 庆田这时候转到后厅,见满地的东西,便说了一句:“怎么把东西丢在地下。” 自己的东西被熙风丢在地下,深田觉得跌了面子,站在渌云身后忍了半天。 庆田的这句话恰好把他引爆了,他气冲上脑,走到被熙风上了锁的房门前,抬起右脚在门上踹了两脚,边踹还边说:“我就要住这间!” 熙风怒目圆睁的盯着后厅方向,大叫一句:“你不睡大边,后边这间你也别想睡,干脆都别睡,老爹烧了它!” 熙风果然冲出新房,跑到老房子里提了几把秸秆柴禾到新房里面,在左边前房和右边后房门口各放一堆。 他气得浑身颤抖,大叫一句:“干脆都不要住,烧得它缺光!” 第118章 偷油的家贼 熙风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就要点火。 庆田站在一边不慌不忙的说:“烧掉了看看住哪里!” “哎呀嘞!”渌云大叫一句,眼泪从眼眶溢了出来。 她赶紧上去拉住熙风,大叫道:“庆田,快把柴拿走!” 庆田走过去搬秸秆柴禾。 熙风叫一句:“不要动!老爹就要烧掉它!” 渌云看看拉不住熙风,赶紧顺势一倒扑在了秸秆上,哭着说道:“你要烧就把我一起烧死算了!” 庸田见势不对,赶紧跑回老房子叫张左英。 张左英听说熙风要烧房子,赶紧跟着庸田到了新房,棉红也小跑着跟在后面。 渌云扑在秸秆上哭,熙风有点沮丧的坐在后门的门槛上。 深田则坐在右边耳门的门槛,旬田蹲在母亲身边,庆田站在前厅不作声色。 张左英走到后厅说:“做啥,你们是吃撑了不是,搬新房是好事,办好事也这样!” 她说着先去拉渌云,旬田和庸田一起帮忙把渌云给扶了起来,屋里还没有凳子,他们把她扶到左边的后房门槛坐下。 张左英又带着旬田和庸田把堆在两个房门口的秸秆柴禾扔到大门前的空地上。 庆田走到外面,干脆把那些秸秆柴禾全部丢到岸下的大江塘里去了。 张左英让庸田去叫曾致女过来,庸田跑到深田现在住的厦房,跟曾致女说父亲跟深田在新房里面吵架。 曾致女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急之下又来不及细问,让庸田带着云晶在后面跟过来,自己抱着小女儿华晶先走。 曾致女到了新房,见深田一脸气愤的坐在耳门的门槛上,她赶紧上去拉深田。 深田一甩手不小心打在华晶身上。 华晶看到父亲一脸严肃,本来就有点害怕,又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深田见自己弄哭了孩子,心里有点内疚,站起身伸手去抱华晶。 不料华晶见他伸手过来哭的更大声。 曾致女一边哄着华晶,一边看了深田一眼,头往外面摆了一下,示意深田回去。 曾致女抱着华晶往外走,深田一脸茫然的跟在后面,出了大门刚好碰到庸田带着云晶过来了,深田带上她回厦房去了。 这边张左英对熙风说:“有事回去说吧,别在新屋里说。” 熙风见老母亲七十多岁了不容易,不想让她操心,起身往外走了。 张左英让旬田和庆田扶着渌云回去,渌云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擦干眼泪自己往外走去。 张左英又叫庆田帮着一起关上新房所有的门再往老房子去了。 深田和曾致女回到家里,在曾致女的逼问下,深田把在新房里发生的争执说了一遍。 两夫妻商量一下,最后决定不搬到新房去住,就留在厦房。 熙风回到家里,依然气鼓鼓的。 张左英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私下问渌云、旬田和庸田。 渌云几人把事情的大概告诉了张左英。 张左英到厦房找深田和曾致女,深田心里多少还揪着疙瘩,不愿多说。 张左英平时没少帮他们带孩子,曾致女对她还是抱着感激的,对她跟渌云的感情不一样,曾致女对张左英有一种敬重。 她耐心的跟张左英说:“婆婆,我不是说气话。我跟深田在这间厦房里住蛮安心的。其实,我们也没怎样想搬到新房里去住。说句心里话,搬到一起住免不了会增加许多矛盾,我们单独住在这里反倒避免了这些东西。” 张左英见曾致女跟自己心平气和的说了这些心里话,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像今天,刚到一块就起了争执,住在一起免不了要拌嘴的,但是一家人不就是这样磕磕绊绊的过日子吗。 张左英依旧劝着说:“一家人住在一起肯定有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但是这些都不要紧,一家人拌两句过一会又是好的。” 深田这时候说道:“婆婆,这些我都晓得,没关系,其实我跟致女本来就不是很想搬,我们决定就在这里住,等以后攒了钱,我们自己做一个屋。” 曾致女也在一边点头。 张左英晓得他们已经铁了心,不好再劝,只得安慰深田道:“你爸爸今日是在气头上,我刚才骂了他一顿,但其实他让你住大边是在尊你为家里的老大,你不要再跟他生气。平时他在家里可没少念你们的辛苦,老说你们带两个孩子不容易……” 张左英当即说了一番劝和的话。听得深田和曾致女心里还是暖暖的。 张左英从厦房回到老房子,先不跟熙风说这个事情。 一直等到晚饭后,熙风的气稍微消了,张左英才对他说:“我去找过深田了,我说了他的不对,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熙风听了心情稍解,但依旧犟着嘴说:“我管他承认不承认。随他住不住。” 渌云在一旁帮着腔说:“你看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孩子置气。” 熙风仿佛带点试探性的问:“他愿意住大边吗?” 张左英觉得现在说出深田的意思,可能会火上浇油,于是只能含混的说:“这个我没怎么跟他说,到时候再商量嘛。你也不要强逼他,深田也不小了,都娶了老婆当了爸爸的人,有些自己的想法,你不要还是管那么紧。” 熙风哼哼冷笑一句不再谈这件事,搬家的事也就暂且搁置在这里。 深田和曾致女分家不久,虽分得一些菜地种菜,但是种的并不大好。 他们还要带两个孩子,日子确实不容易。 往常还时常到熙风这边蹭点饭菜,这下深田和熙风吵了口,反倒难为了曾致女。 这几天家里地里的几根芹菜和莴笋都拔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没菜吃,她又不好意思到公公婆婆家里拿。 这天,曾致女到井边洗衣服刚好碰到渌云,乘着四下没人,她跟渌云委婉的表达了家里没菜吃的意思。 渌云记在心里,到地里拔了几根莴笋,绕着巷子偷偷的送到深田住的厦房,到厦房见到两个孩子面黄肌瘦的心里难过,又到家里偷偷拿了几样木子壳熏过的野味给曾致女。 曾致女半推半就的收下。 渌云又看到她那油罐里没了半滴油,又到家里的油缸里打了一罐油偷偷的给了她,搞得她泪眼汪汪的。 渌云就这样背着熙风隔三岔五的给曾致女送点东西去。 慢慢的,熙风那个瓦制油缸里的油就空了许多。 这些油还是当年下高岭山的时候带下来的木油,平时也不大舍得吃。 有一天,熙风拾捣房子的时候,发现油缸里的油位低了不少,正自狐疑。 当天中午,他吃完饭之后躺在扶椅上休息,没一会便眯瞪着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房间传来开瓦缸盖子的声音,他没有动,依然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一会功夫,他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从房间出来到前厅,他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到渌云提着一罐木油迈着嘴唇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往外走。 等渌云出了门,他从扶椅上起来,走到门槛上,偷偷往外看,发现渌云往深田住的厦房方向去了。 熙风嘴角一咧笑笑,没有揭破她,仍旧回到扶椅上闭眼睡觉。 第119章 东窗事发了 这天清晨,三塘村笼罩在浓浓的大雾中,早饭之后不久,太阳从高空晒下灿烂的阳光,气温也跟着升起来。 上午,村里来了一个生面孔,村长刘旺陪着笑脸把他从村口迎到自己家里,看来是个大人物,村里没几个人认识。 大家都在猜测这个神秘的大人物是谁。 到中午吃饭时间,终于揭开了他的面纱,原来他是龙城的新乡长江海生。 小小的村庄立即沸腾起来,纷纷猜测乡长来村里做什么。 刘旺家里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江海生上桌后还没拿起筷子就问道:“刘村长,你们村是不是有一个叫刘成的。” 刘旺乍听到刘成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稍想一下才想起是谁,回道:“噢!是有,刘成,野名叫疤癞。脸上有道疤的是吧?” 江海生笑着说:“对对,就是他!” 刘旺心里疑惑掌管怎么会认识疤癞,试着问道:“你认得他?” 江海生说:“认得,方不方便叫他一起来吃饭?” 刘旺心里更加疑惑,这种场面哪是疤癞能够得上的,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好拂了乡长的面子,笑着对江海生说:“方便,方便,我去看一下他在不在家。” 刘旺说完转身准备出门,没想到刚出自己门口,正好碰到疤癞,好像他正好要到他家里。 刘旺招手叫道:“疤癞,快来,到我家来陪乡长吃饭。” 疤癞听了屁颠屁颠的朝他家里走去。 疤癞一进门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赶紧给江海生倒酒,嘴里说着一连串拍马屁的话。 三人几碗酒下肚,江海生指着刘旺说:“刘村长,你们村的落实上级的法令做得不够到位啊。” 刘旺心里一惊,脑袋飞速旋转着,在思索着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犯错误的事,想想没有,又想江海生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江海生又丢出一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刘思明的人,是个泥水匠?” 刘旺感觉很迷惑,但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江海生现在问刘思明跟刚才问刘成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他一时搞不清楚,只得点着头说:“是有这么个人。” 江海生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说:“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呀!” “啊?!”刘旺有点蒙,再回头想想疤癞跟江海生认识,又想到疤癞跟刘思明的恩怨,心中大概了然,只是不晓得刘思明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刘旺虽然心中思索,但是脑子反应极快,立马说道:“那是坚决要纠正,好在如今有江乡长你坐镇,怎么办?请你指示!” 江海生喝下一口酒,然后夹一口菜吃下,再放下筷子。他半蹲半坐着,伸手招呼刘旺和疤癞凑近耳朵,在他们两人耳朵边说了一番密语。 第二天,刘旺通知村里所有人,包括老人和小孩,晚上吃完饭之后全部到晒谷场开会。 大家不明所以,但是刘思明家里从中午开始就炸了锅。 疤癞和水满冲到他家里,把他给扭了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绳子反剪着给绑了。 等他回过味来,已经被刘思明被疤癞和水满拖着走,可惜双手被反绑着,反抗已经来不及,只得边走边叫道:“疤癞,你们做啥!敢动你老爹!” 刘思明的妻子戴四秀以为疤癞是来报上次到他家里打他的仇,赶紧到他的几个兄弟家里叫人。 村里的人听到声音,纷纷站出来看热闹。 戴四秀和刘思明的几个兄弟循着他的声音跑过去。 疤癞和水满将刘思明拉到了村里放谷子的仓库。 戴四秀几人也跟到了这里,刘思明的几个兄弟撸起袖子准备揍疤癞。 没想到刘旺从仓库里面走了出来,阻止了他们。 “颓花子,疤癞抓思明做啥?”戴四秀气愤的问刘旺。 还没等刘旺说话,疤癞和水满从仓库里面出来了,疤癞反身将仓门带上并上了锁,然后把钥匙交到了刘旺手里。 刘旺接过钥匙,对戴四秀说:“你们不要激动,是乡长让他们抓的。” 刘旺故意说是江海生让抓的人,一来可以推卸自己的责任,二来可以给她施加压力。 刘思明的几个兄弟听说是乡长让抓的人,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戴四秀眼泪下来了,问刘旺道:“我们家思明可是很老实啊,他没犯啥错误啊。” 刘旺反倒心平气和的跟她说:“犯没犯错,乡长自然会有公道,你们现在在这里闹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你们先回去吧!晚上开会就是说这个,开会再说!” 刘旺说完,对刘思明的几个兄弟招招手,示意他们把戴四秀拉回去。 刘思明几个兄弟觉得有村长出面,也不好强行去救他,当然,里面包含了对刘旺的信任,他们只得拉着哭哭啼啼的戴四秀回了家。 等戴四秀几人一走,刘旺和疤癞、水满又进了仓库,跟刘思明谈了将近一个小时。 刘思明的事情还得从给熙风做泥水活开始说起。 前面说过,农村的手艺人帮别人做活要把挣的工钱全部交给村里换成工币,但是,手艺人拿到工钱后一般会私自扣下一两个钱,只将剩下的钱交给村里。 这在手艺人的行当里,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或者说成了一条暗地里心照不宣的规矩。 在均分的群集,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大妥当的,虽然扣留的是自己的工钱,但是不拿出来兑工币,大家也就均摊不到这份工钱,那就相当于扣留了群集的钱。 当时,熙风请他的时候,说好的工价是十六个钱一天。刘思明按照“规矩”,自己扣下一个钱,只将十五个钱交给村里兑换成工币。 这一个钱,他拿得心安理得,根本就没当回事。 熙风和刘思明可以说都是疤癞的仇人。 疤癞自上次被刘思明几兄弟痛打一顿后,他离村再回来之后,虽然没在村里“搅屎”,但是熙风和刘思明的一举一动,他时刻关注着。 手艺人的这点“规矩”,疤癞不费吹灰之力就了解的一清二楚,又通过一起做事的外村师傅了解到他们的工钱,再厚着脸皮到村会计刘大牛那里了解到刘思明上交的钱数。 他很自然的就找到了空子…… 疤癞没有直接去找刘旺告发,不晓得他在哪里搞到一条烟,又做足了功课,了解了江海生的各种喜好,再到乡里找到了他。 疤癞把烟偷偷塞给了江海生,聊的话题也让江海生很喜欢。 疤癞便见机把刘思明私扣工钱的事给说了出来。 江海生当即表示,这是一种很不好的苗头,一定要掐灭。疤癞听了暗喜,又左右捣弄,终于把刘思明抓进了仓库。 刘思明被无缘无故关进了仓库,心里非常气愤,仓门被锁上之后,他心里开始有点慌张。 他走到仓门处想举起手来拍,才记起自己的双手被反绑着,都已经麻木了。 情急之下,他抬起脚就往门上招呼。 刘思明刚踢两脚,门被刘旺打了开来,疤癞和水满跟在他后面。 刘旺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黑着脸说:“踢啥!门都被你踢烂了!” 刘思明这时候才开始急速的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误,想了半晌还是没想到什么,直到疤癞在他屁股上踢一脚,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来刘旺在跟他说话,他没有在意听,所以疤癞乘机踢了他一脚。 刘思明吃了一痛,从自己的神思中清醒过来,睁着眼睛怒瞪着疤癞。 刘旺对刘思明说:“思明,你给熙风做房子,一日几多工钱?” 刘思明是个手艺人,往常走遍四方,嘴上插科打诨的功夫虽然很好,但是心直口快,是个不会弯弯绕的人,更不喜欢说谎。 况且手艺人就应该实诚,主顾家给多少就是多少,不能乱说。 所以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十六个钱一日。”他刚说完就隐约捕捉到什么东西。 果然,疤癞在旁边大笑一句,然后说道:“十六个钱,那你为啥只上交给刘大牛十五个钱?” 刘思明这下彻底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声说什么,但是在出口之前又忍了回去,他晓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 谈话就此结束,刘旺向疤癞和水满招招手,示意两人出去。 刘旺带头往门外走去,水满跟在刘旺后面,疤癞殿后。疤癞乘刘思明不注意,迅速转身抬起右脚朝刘思明腿上狠狠的踹了一脚。 刘思明猝不及防下摔在了地下。 疤癞怕他爬起来报复,赶紧紧走两步出了仓门,又迅速把门给锁上了,钥匙仍旧交到刘旺手里。 “疤癞,你这个王八蛋!”里面传出一句刘思明的叫骂声。 刘旺吩咐疤癞和水满端几条高凳,抬几块板子到晒谷场。 他又去叫会计刘大牛和二队长窝灰到晒谷场帮忙,几人一起搭起一个简易的台子。 又让大牛拿村里的宣纸裁七个方正小块,每个方块上各书写一个大字,疤癞又帮着大牛用浆糊把这七个大字按顺序贴在靠晒谷场近的一面土坯墙面上。 这一切都是按照江海生的吩咐操办的。 戴四秀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的男人。 刘思明的几个兄弟见她哭哭啼啼,又不好劝,就商量了一下,各自回家把自己的老婆叫过去陪她。 到了晚饭时间,几个婆子给她做好了晚饭,她却不肯吃,几个妯娌没法,只得各自散了回去,自己家里还等着她们做饭。 “开会啦!开会啦!到晒谷场开会!”估摸着村里人都吃了饭后,刘旺吩咐大牛到村里集合大家开会。 村民们陆陆续续走到晒谷场,路上没有人讨论到底是什么事情,自顾自的向那走去。 熙风一家刚好收拾停当,就听到开会的通知。 他先告诫大家,到外面什么都不要乱说,然后让母亲走前面,孩子跟着她出了门,渌云背着棉红跟在后面。 他自己在后面锁门。 一家人一路没话,到了晒谷场,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些人还自带了凳子,把凳子放在台子附近坐下,其他人站在后面,孩子们在最后面玩闹。 台子上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刘旺、一个是大牛,还有一个是江海生,不晓得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深田和曾致女带着孩子从熙风后面走过来,曾致女跟他们打招呼,熙风因为还气深田,没理他,自己找个稍微宽敞的地方站定。 深田对熙风也是不服,见熙风不理他,找了个远离他的地方站了。 刘旺见大家来的差不多了,跟江海生耳语了几句。 只见江海生点点头,刘旺将一把钥匙交给站在台子下边的疤癞,并对他交代了几句。 疤癞接过钥匙,听着刘旺的话连连点头,然后握着钥匙叫上水满走了。 台下嗡嗡响成一片,熙风私下对张左英说:“娘吖,你去跟他说一下,让他不要乱说话!”他说着眼神看了一眼深田。 张左英会意,走到深田身边,跟他转达了熙风的意思。 没多大会,疤癞和水满押着被反绑着双手的刘思明过来了。 台下的嗡嗡声更大了。 两人把刘思明带到了台子上,疤癞一脚从后面踢在刘思明的膝盖节处。 刘思明一个趔趄跪在了台子的木板上。 今天的主角正式上场了。 第120章 月夜行动 天空慢慢降下它那越来越厚的黑纱,一轮明月挂到了天上。 皎洁的月色洒在晒谷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透着隐隐的神秘和茫然。 “思明!”戴四秀见刘思明被带上了台,赶紧扑了过去,把一只碗放在台子上,碗里装满了饭菜。 今晚她没有吃饭,等她那几个妯娌离开后,她又偷偷的跑到了仓库那里。她拍着仓门对里面叫:“思明!” 刘思明背靠着墙壁席地而坐,双手被反绑着,过血不畅,早就麻的厉害,实在难受。 他本想睡一会,但是总感觉全身都痒得厉害,又不能挠,只能贴着墙壁揩。但是这处还没揩灭那处又痒了,他干脆不动了,坐在地上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 “思明!”正想着,外面传来叫唤他的声音,是四秀!在这暗黑的仓库关了一下午了,终于听到了亲人的声音,他“嗯”一声,赶紧借着背靠墙的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对外面叫了一句:“四秀!” 戴四秀听到丈夫的回应,两行眼泪刷刷流了下来。 她泣不成声的对里面问道:“思……思明,你……你还……还好……好吧?” 刘思明提起精神安慰道:“你不要哭,我没事,就是饿得难受了!” 戴四秀听他声音中气十足,心下稍安,擦擦眼泪平静一下说:“嗯,我去拿饭给你吃。”说完不等他回应就往家里去了。 戴四秀回到家里,用大碗舀了一碗饭,又胡乱夹了一些菜在上面。 这时候,大牛已经在外面叫着要开会了。 她匆匆拿了双筷子就往外走,走到晒谷场,刚好看到疤癞和水满拉着思明往台子边走,她也赶紧凑上去,想把饭碗递给他,但是他手被绑着,她只能将碗放在台子上。 她想沿着台子爬上去,但是被疤癞阻止了,几个妯娌上去把她拉到一边。 刘旺提起音量叫道:“你们不要说话了,听乡长说。”说完对江海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海生往刘旺靠靠,对着他耳朵小声说:“天黑了,能不能点几盏灯来?” “噢,是!”刘旺一副疏忽了的表情,走到大牛身边,吩咐他去弄三四盏马灯来。 大牛领命下台,找了两个人各自回家拿灯去了。 台下的气氛又开始躁起来。 刘思明低着头跪在台子的木板上,他本想站起来,但转念一想,台下站着自己每日都能相见的村人,他站起来更是无所适从,于是干脆假装站不起来,低着头像一只待宰的老鼠。 没多大会功夫,大牛和其他几个人各提着点着的马灯来了。 刘旺让他们把灯分开放在台子上,灯光从下而上映照在江海生的脸上,显得有点狰狞。 江海生觉得有点晃眼,看不清下面的群众,又转头跟刘旺说了几句,让他想办法。 刘旺想了一下,让大牛又带着那几个人到附近拿几根晒衣服的竹叉过来。 竹叉拿过来后,让他们把马灯挂在竹叉上,然后执着竹叉分开站在台子的两边。 这下光线总算好多了。 江海生总算满意了,往台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 大家见乡长要讲话了,安静了下来。 江海生先扯了一句闲篇:“今日晚上真是天公作美,天上月亮高挂,天气不冷,风也不燥。” “好!”疤癞在台子边大叫一句,跟着鼓起掌来。 台下的其他人还处在蒙蒙的状态,而且都是一帮没什么见识的农民,所以没有人附和他。 他鼓了几下,觉得有点尴尬,便停了下来。 疤癞这么一打断,搞得江海生也觉得有点尴尬。现场的气氛有点冷,江海生再次清了一下嗓子。 他提高音量说:“我们的生活周围,也应该要像今日的天气一样,风清气正。” 村民们眼呆呆的看着台上的江海生,人家乡长就是有文化有水平,会说。这过日子还跟天气一样呢! 江海生见自己说的话引起了下面百姓的注意,他心里十分满意,对下面笑笑接着又立马严肃起来说:“但是,我们村里现在出现了不好的风气!出现了不好的坏苗头!我们要及时清理这种歪风!我们要打倒这种邪气!” “打倒他!”疤癞在下面回应道,然后又鼓起了掌。 江海生也鼓掌,村民们这次也跟着鼓起掌来。 江海生见自己调动了群众的气氛,把头转到疤癞站着的方向笑笑,接着又把头转向刘旺的位置,示意接下来让刘旺说话。 刘旺正在鼓掌,接受到了江海生的信号,他对江海生点点头,然后收回鼓掌的双手,向台前走一步。 台下的村民见他收回双掌,也停止了鼓掌,人群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到此时,刘思明心里已经升起一种大大的羞辱感,当然还有点担忧和害怕,不晓得今天晚上他们会把他怎么样?不晓得自己即将经历什么? 刘旺见下面安静下来,学着江海生清了清嗓子,对村民们说道:“刘思明,在帮刘熙风……” 熙风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激灵,这件事情怎么会跟自己扯上关系呢?刚才还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就收紧了,他竖起耳朵认真听刘旺说。 渌云和张左英也跟着担心起来。 “……实际每天十六个钱的工钱,每天只上交十五个钱到村里兑换工币,前后共私自扣留二十六个钱……”刘旺数出了刘思明犯的“罪行”,他能说出这番话,看来也是努力打了一番草稿的。 这些话每一句都重重的打在刘思明的心头,也打在了戴四秀的心头。 刘旺说完看了一眼还低头跪在台上的刘思明,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喉咙,然后接着说:“经研究决定,责成刘思明将私自扣下的二十六个钱全部上缴村里,并不予兑成工币。” 疤癞见刘旺停了声,又带头鼓起掌来,江海生也抬起手鼓掌,村民见此也拍起手来。 接着进行第三项议程,刘旺让村民们排着队上台,一个一个对刘思明进行辱骂。 疤癞站在第一个,他走到刘思明跟前,用手指指着他头顶说:“打倒你这个大坏蛋!”说完之后,还往他身上吐了一口痰才走。 刘思明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任疤癞随意践踏都不做声色。 村民们对于这项活动还不是很熟练,学着刚才江海生和刘旺说的,抠出一句来对着刘思明念。 最后一个上去的是水满,他走到刘思明身边,正准备向刘思明说话。 “咯吱”一声,木板在承受全村的人踩踏后不堪重负,断掉了。 当时站在台上的江海生、刘旺和水满,还有跪在地上的刘思明都变成了滚地葫芦。 戴四秀带来的那只饭碗被打翻,饭菜洒了一地。 孩子们不懂事,哄笑成一片,大人们忍俊不禁,但不敢笑出声。 大牛将马灯从竹叉上面拿下来放在地上,把竹叉丢在一边。 他快走几步到地上扶起江海生和刘旺,两人身上沾了一身的泥土。 戴四秀和刘思明几个兄弟赶紧上前把刘思明扶了起来,又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刘旺拍打干净身上的泥土,跟江海生耳语几句之后,对大家说:“今日晚上的会就开到这里,大家回去吧!” 直到这时,熙风、渌云和张左英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 想想也是,在这件事情上,熙风只是单纯的给付工钱,到了刘思明手里,上交多少到村里,就不是他所能把控的了。此事与他无关。 疤癞赶紧走到刘旺身边说:“刘思明就这样放了?让他回去了?” 刘旺转头看向江海生,江海生向两人靠靠,对两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 疤癞赶紧叫了水满,再次跑上去拉住了刘思明,疤癞捡起丢在地上的绳子又要将刘思明反绑起来。 刘思明刚才绳子被解,双手因为麻木很久,猛地得到解放从后背耷拉下来打在自己的屁股上,感觉疼痛难忍。 这会还没缓过劲来,疤癞和水满来抓他,他仍旧不言不语,但是痛的忍不住“嗷”的叫了一声。 他几个兄弟见此准备上去动手,江海生一直盯着这边,见此赶紧叫一句:“你们不要乱动!”几兄弟想起今晚的情景,不敢妄动。 疤癞和水满仍旧将反绑着双手的刘思明带到仓库锁了起来。 戴四秀“哇”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哭起来。 看看人群散去,众妯娌只得拉起她送回家里,并留下一人陪着她过夜。 待她情绪稍微平复,突然想起思明还饿着肚子,便跟妯娌说想去仓里给他送点饭。 两个女人拿过一只大碗带了一碗饭菜到仓库门外。 两下互相叫名字联系上,戴四秀告诉思明给他送饭来了。 刘思明刚才在台子上的时候丝毫不觉得饿,眼下被四秀提醒才注意到自己早已经是前胸贴了后背。 戴四秀借着仓门下的缝隙堪堪把饭碗递了进去,但是刘思明被反绑着双手,怎么能轻易吃得到饭。 也是饿急了眼,他干脆脸朝下背朝上躺倒在地下,然后把嘴伸到碗里把饭菜给吃了。 戴四秀坐在仓库门外一直不肯回去,只是哭。 妯娌只能回去把其他几个妯娌一起叫了过来,将四秀半拖半拉着弄回了家里,又对她好言安慰,直弄到大半夜。 四秀闹了一天,确实是累了,不知不觉躺倒在床上睡着了。 几个妯娌不敢撇下她离去,仍旧商量着留下一个人陪着她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刘思明几个兄弟到他家里集合,商量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刘思明的前途如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刘思明却一脸憔悴的从外面回到了家里。 刘思明告诉众人,是刘旺把他放出来的。 四秀问他,刘旺有没有跟他说什么?以后不会再有事了吧? 刘思明说,刘旺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给他松了绑让他回家。 几兄弟讨论了一下,既然刘旺亲自把他放回来了,应该就是没事了。 果然,后面过了几天都没人来找他,其间,生产队有过一次群集出工,他去了,疤癞、水满和刘旺也都去了,大家都照过面,也没谁找他的麻烦。 看来这件事情就此过去,虽然村里人不像以前一样跟他说话,有些人甚至对他敬而远之,但是他还是安了心。 不料,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疤癞带着几个陌生人到刘思明家里又把他给带走了。 戴四秀当时在家里疯了一样叫喊。 后来,她也离开了村里。 过了一天,刘旺被通知到乡里开会。 不久,村里便传开了消息,原来刘思明被查到在其他的村里做泥水活的时候还私自扣留了一些工钱,没有上交村里换工币。 那天来的那几个陌生人是乡里的人。 据疤癞传回来的消息还说刘思明被反绑着双手,前胸挂着大字在龙城圩和周围的村子游村示众。 还有消息传,说刘思明回不来了,要抓起来坐牢的…… 正当村里传言正盛的时候,刘思明和戴四秀两人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无精打采的回到了村里。 回家之后,他那几个兄弟除了一个叫刘正明的,其他几个都没有去他家里看过他。 刘思明回来的第二天,村里的人看到,刘思明带着他老婆戴四秀把全村猪栏和牛栏里面的粪便一担一担的挑到群集的田里面,直到把全村所有的猪牛粪全部挑完。 从此,刘思明和戴四秀很少跟别人交流,村里也很少有人找他们,一起出工干活的时候,生产队的人都离他们远远的。 也没有人家再去找刘思明做泥水活。 他也自此彻底丢掉了手艺,跟妻子四秀过起了自己开门躬耕不问人,关门深寝人不问的日子。 第121章 住进了新房 新年将至,熙风跟渌云商量了一下,把搬家过火的日子定了下来。 过火前几天,熙风暗暗吩咐渌云去问问深田想通了没有,愿不愿意住大边前房。 可深田和曾致女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们不愿到新房里住,宁愿在厦房里住,渌云怎么劝说都没用。 渌云没有直接跟熙风说,而是私下跟张左英讲了,让张左英再去劝劝看。 张左英到深田住的厦房,说尽了好话,仍然不管用。 最后只得跟渌云一起把深田的意思委婉的告诉了熙风。 熙风显是很失望,但他没再发火,也没做任何回应。 过火的前一天,熙风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了新房里面。 渌云和张左英见了,晓得他还是决定要搬新家的,于是也跟着做过火的准备。 按照村里的习惯,过火搬家的当天早上,要请自己的亲人到新房子里面一起吃一顿饭,在告诉别人自己搬家的同时,为新房积攒人气,预示着在新房里面过得热闹红火。 但眼下粮食不多,今年做房子开销本来已经很大,如果再请客,压力会很大。而且,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也要置备东西过年。 思来想去,熙风决定不请客,但是,深田是自己儿子,还是要叫他来一起吃个饭。 熙风也有个自己的小九九,想着通过这顿饭来缓和两父子之间的矛盾。 一切按照过火的章程顺利的进行,这次过火简单容易的多,抬脚就到新房,不像当初到高岭的时候,山高路远。 没有鞭炮迎送,熙风关了老房子的门,带着一大家子开了新屋的门,过火基本就算完成了。 当天做早饭的时候,熙风让渌云去叫深田和曾致女过来帮忙做饭吃。 渌云到深田的厦房,说今天家里过火,让他们一起到新屋里面吃早饭。 深田拧着劲不肯去,说就在自己家里吃。 曾致女想,农村人一辈子能做几个房子?!搬家过火可是件大事。 毕竟是连着血骨的一家人,不去不合适。于是帮着渌云劝他,还说如果他不去,她就自己带着孩子去。 渌云告诉他是熙风让她来叫他的。 深田听说是父亲的意思,又见渌云和曾致女态度坚决,只得表面上不情不愿的跟着到新房里去了。 熙风听得说深田不愿搬新房后,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堵得很。 深田过来的时候,他在灶下切菜,眼角的余光瞥见深田,其实心里宽敞了许多,但依旧端着不理他。 深田几人到了新房后,曾致女将华晶交到深田手里,自己到灶下帮忙去了。 深田偷偷看了一眼熙风,见他板着脸,也不主动叫起他,一手抱着华晶一手牵着云晶,到放在前厅左边墙下的火盆边烤火。 渌云和曾致女在灶下和米粉,既然是搬新家就要圆圆全全,她们准备做一些油圆,取个好寓意。 因为是搬新房,其实人人心里是欢喜的,特别是小孩子,见灶下在做好吃的,更是蹦蹦跳跳的。 吃饭的时候,熙风和深田同坐一桌,虽然没有交流,但是两人心中都不再生对方的气,所以气氛还是比较和谐。 吃过早饭,过火的所有章程才算正式完成,熙风就此开始了在新房子里的生活。 熙风心中仍然留有一丝顽固,深田没有搬家,他就将左边的前房给空着,自己也不进去睡,而是和渌云带着棉红睡右边前房。 左边后头的一间则张左英带着庆田和庸田睡,剩下的右边后面那间则是旬田和枫田睡。 除夕前几天,熙林带着妻子高桂霞,约同邵田一起回到了家里过年。 这是家人第一次见高桂霞,她身子比较高,跟熙林不差多少,长得面相圆润,是个福相,对家人都很客气,亲切的叫着每一个人的称呼,完全没有嫌弃农村人的想法,一家人也都特别喜欢她。 虽然邵田跟他说过,家里的那棵老樟树已经被砍掉,拿去熬樟脑油了。 但是,当熙林看到熙风建在老樟树上的房子时,仍不免觉得讶异。 他已经有些年头没回家乡了,三塘村的变化对他来说都显得有点陌生,但记忆中的老樟树却仍旧让他思绪飞扬。 熙风把自己和渌云睡的床搬到左边空着的前房,安排熙林和高桂霞在里面睡,然后在自己的房间临时搭了一块板子来对付睡过这个新年。 邵田则跟旬田和枫田挤一起。 熙林带着妻子回家,是准备在家里补办结婚的酒席。 熙林自己出钱,熙风帮着出力张罗,但没有过于张扬。 没有大操大办的酒席,按照老规矩,族里太公辈传下来的一应叔伯堂家族关系的亲戚都应该是在座之宾,但这次都没有请。 只叫了自己的几个亲兄弟熙水和熙火,还有春莹和烟莹也都带着丈夫孩子回来了。 多少年来,这么一大家子第一次聚这么齐,张左英激动的老泪纵横。 这么大一家聚在一起才发现,原来现在有了这么多人丁,一张大圆桌居然坐不下,只得让孩子们端了饭碗夹了菜到桌下去吃。 小家伙们偶尔来一个伸着碗到桌上夹菜。 一家人和和乐乐,倒是温馨之极。 酒过三巡,喝酒的人都有点微醉,心里便有点难以掩饰的高兴。 深田借着酒劲,端起自己的酒碗,看着熙风说:“来,爸爸,吃酒!”没有多余的言语,却给了父亲一张久违的笑脸。 熙风一切收进眼底,端起碗往深田碗沿碰一下,笑着说:“来!吃!”说着一口让碗里的酒见了底。 深田也将自己碗里的干完。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两父子之间的嫌隙冰消瓦解。 萧大莲吃了一顿油腥满满的饭菜,却想起一桩让她不大高兴的事情来。 记得当年邵田戴着那块手表回来的时候,多么招摇风光,这多少让她心里有点不平衡。后来又诬陷戈田偷了他的书,令她气愤不已。 今天这顿饭再次让她觉得,做一个吃官家饭的人真是好啊。 儿子戈田读书还算可以,希望可以遂了她那吃官家饭的愿望。 后来果然有这么一个让儿子离开农村的机会,她为此而疯狂的自私了一把。当然,这是后话,下文再表。 第122章 掉了脑壳的 除夕前一天,村里清水塘抓鱼。 邵田和熙林已经好多年没参加这项活动了,他们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到三江塘的水被清干的时候,他们俩也下到塘里去抓鱼。 邵田下去没一会,感觉有一条大鱼在他脚下乱窜,于是双脚站定,鼓起手劲狠力往水里抓去。 “哗”的一声水响,他感觉手上滑滑的,他心中一喜,叫道:“哈哈,我捉到一条大鱼!” 周围的人听到他叫,都笑着看着他,熙林提着桶子过来给他装。 当他的手浮出水面,熙林“哎呀”一声吓得嘴唇都青紫了,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但因为脚下都是淤泥,重心不稳倒在了泥水里面。 熙林不顾自己,赶紧对邵田叫道:“春分仔,快丢掉!不是鱼,是蛇!” 邵田在刚抓到“鱼”时就感觉不对,闻言赶紧往水里一抛,可惜还是晚了,手上感觉到一痛,已经被蛇咬了一口。 邵田往那蛇看了一眼,有一米多长,背面呈黑色,浑身夹杂黄色斑点。 站在邵田左前方不远处的刘正明笑着对众人说:“哇,是一条菜花蛇!被咬了可以……” 刘正明把要说的话忍了回去。 原来菜花蛇是本地一种常见蛇,其本身无毒,被它咬到对身体并无什么妨碍。 只是菜花蛇的“菜”字和“财”字谐音,村间流传一个笑话,说被菜花蛇咬到会发大财。 刘正明本想说被咬了可以发大财等等这些话,但转念一想刘思明的事,发财未必是一件好事,而且眼下池塘里面人多耳杂,被人有心人听到这类话也不好,所以及时忍着没有说出口。 邵田听说是菜花蛇,刚才还害怕的心情也就放宽了,晓得那蛇没有毒,只是被咬的伤口疼痛难忍。 所以跟着熙林先上了岸,两人都混了一身的泥土,相视放声大笑。 邵田和熙林两口子在城市生活久了,刚好有点烦腻,这次回到农村过个热闹团圆年,仿佛得到了解放和回归。 可惜,快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大年初六。 农村有所谓七不出八不归的规矩,即初七不出门,初八不回家。 邵田三人要回省城,初七初八不能动身,初九又太晚,只得初六走。 熙林临走前邀请母亲和自己几个兄弟嫂嫂到省城去玩,钱他来出。 熙林之前在省城结婚的时候,张左英都没有去,现在眼睛越发的不好了,所以不肯去。 熙风以前做贩卖生意的时候,也到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世面,所以对外面的世界没有那么大的期待。 他见熙水和熙火想去,于是就鼓励熙水和熙火去省城看看,他就留在家里。 一大家子留个男人在家,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熙水和熙火在征得自己妻子的同意后,便真的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上路了。 几人临走之前,熙林偷偷拿出一百个钱要塞给熙风,说熙风那些年最困难的时候供他读书不容易。 但熙风怎么都不肯要,推辞半天,熙林只得收回。 张左英将熙林拉到一角,悄声告诉他,要他早点生孩子。 熙林点头应是,但是眼里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东西。 张左英毕竟上了年纪,又是自己几年不见的儿子儿媳走了,偷偷的抹了一天的眼泪。 待几人走后,熙风将自己房间临时搭的板子拿掉,把放到左边前房的大床搬回自己房间,仍旧把那个房间空在那里。 熙水从省城回村里,还闹出一个笑话来。 说熙水出门喜欢戴着一顶草笠,他跟着熙林刚到省城见房子很高,便抬头往上看,结果还没等他看到楼顶,头上的草笠掉在地上了。 等他回了村,别人问他,省城好不好? 他十分骄傲的说:“当然好!你们是没看过,省城的房子很高很高啊!抬起草笠来还没看到屋顶脑壳就掉了!” 这话就在村里传成一个笑话,村民还戏耍熙水,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掉了脑壳的”! 邵田回厂里上班不久,被调到质检岗位当了一名质检员。 每天面对着一批批的零件和质检组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自己的心情也开始有点变得暮气沉沉,每天定时定点上下班,下班之后就缩在宿舍,不像以前那么活跃。 当时邵田已经老大不小,到了而立之年,却还是独身一人。 在家里过年的时候,渌云的念叨让他耳朵都起了老茧,甚至想让他相一个乡下的姑娘,但被他拒绝了。 三塘村跟他同年纪的人,小孩都已经生了好几个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着急,但是一个农村的小伙子丢掉锄头到了外面,表面上看着光鲜,背后的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 眼下自己又是在一个没有女性的“和尚”车间,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异性,他自己心里也有点犯愁。 在原来的质检岗位做了大概两个多月,厂里实行改革重组,将他所在的车间与另外一个车间的质检员合成了一个新车间。 新合并的质检队伍里,恰好来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这姑娘长得一般白净,但是笑容甜甜的,让人感觉很温暖。 邵田在工作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接近她,跟她聊天,发现她是个热情洋溢的女孩,把他的心情也带的开朗起来,使得他在车间变得活分起来。 一天晚上,邵田背着别人,躲在宿舍悄悄的给那女孩子写了一封情书,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并殷切希望得到她的答复。写好之后,他考虑了一下,将信夹在一本书中。 第二天,他将夹着情书的书本裹在一张旧报纸里拿到了车间,藏在一个操作台下不显眼的位置。 他的心情忐忑了一天,直熬到下午下班的时候,他乘着别人不注意,将那报纸包着的书塞到了自己衣服里面,然后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悄悄的塞给了那个女孩。 待女孩接过书本之后,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偷,一溜烟逃回了自己的宿舍。 漫长而且煎熬的等待,等待中,他精神紧张的想着种种可能。 他想着女孩看到情书之后的反应,想着她会不会回应自己,想着她会不会生气…… 几天过去了,他们每天都能见面,他不好意思再贸然去接近她,甚至连话也不敢跟她说,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碰了面照样对他微笑打招呼,这样一来,反而挠得他心里更难受。 最后他想,她到底看到了他夹在书里面的信没有呢?可能没看到吧,要不然怎么没有回复呢? 在一个厂里放假的前一天下午,临下班的时候,邵田再次鼓起勇气,借着检验靠到她身边,悄悄问她:“你看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问完之后,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女孩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看得出她心情波澜不惊的回答道:“看到了。” 她回答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将呼吸都有些急促的邵田完全没放在眼里。 他完全不能引起她任何情绪的波动。 第123章 村里来了外乡客 邵田敏锐的洞察到了这一切,自己默默地退回到另一个地方进行检验。 这一刻,他十分清楚,他跟这个女孩之间不可能发生他想象中的任何事情。 邵田心灰意冷,向上面申请调回车间去做钳工,可惜上面没有批准。 不久,厂里再次进行了车间员工和岗位调整,那女孩被调去参加培训后另外分配了工作岗位,去了别的车间,他仍然留在了原来的质检车间。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 这次调整,邵田车间来了一个叫李重杰的袁春的中年男人。 李重杰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性格豪爽,对农村出来的人有种特殊的情感,跟邵田接触几次后觉得邵田是个不错的后生,稳重踏实,有农村人那股吃苦的劲。 一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邵田见李重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便过去跟他坐一块。 两人打了招呼闲聊几句后,李重杰问邵田有没有谈对象,他见邵田苦笑,明白他还是个单身汉,于是笑笑对邵田说:“我晓得有个做衣服的女孩子,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邵田一副不抱太大希望的表情,很随意的说:“好啊。” 李重杰补充说道:“但是那个女孩子不是在官家工厂里上班,不算是吃官家饭正式工人,你介意吗?” “不介意,那有什么关系。”邵田没有多想,用他那越来越娴熟的官话说道。 李重杰认真的说:“嗯,好,你有没有照片,拿张照片给我?” 邵田倒是有几张照片,但是没带在身上。 他见李重杰认真起来,便也认真的跟李重杰说:“有!我明天带过来给你。” 第二天,邵田带了一张自己在部队时候照的军装照,他挑的是自己认为最帅的一张,给了李重杰。 又过了几天,李重杰带回那个女孩子的照片给了邵田。 邵田看了觉得比较满意,便问李重杰:“她看了我的照片没有?” 李重杰笑笑说:“看过了,所以她才愿意把她的照片给你,她觉得还是很满意的。” 邵田嘿嘿一笑,问李重杰:“能不能约着见个面?” 李重杰也嘿嘿一笑指指邵田说:“嘿嘿,你小子。” 笑完邵田,李重杰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有喜糖吃咯!” 然后又转向邵田说:“当然可以!我来安排。” 当天晚上,邵田到街上买了一点水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送给了李重杰。 又过了两天,李重杰给了邵田回信,说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定好了,就在后天,地点就是街头的老桥上。 见面这天刚好放假,邵田拿着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早早的到了老桥上。 一段不是很漫长的等待后,一个女孩子出现了,好像是她,长得一般高,扎着两条马尾辫,她手里也拿着一张照片,好像在找人的样子。 邵田又悄悄端着照片核对了一遍,女孩今天穿的衣服跟照片上是同一件。 邵田确认就是她,一手拿着照片,然后做了一番抬头挺胸的姿势,向她走过去,问道:“你好!是王玉凤吗?” 女孩也发现了他,眼睛一亮,随即又脸色含羞的点点头说:“你是刘邵田?” 邵田回道:“是!” 邵田行伍出身,抬头挺胸自有一股铮铮铁骨的气势,王玉凤对他的初次眼缘还是很满意的。 邵田见她含羞的娇态也甚是满意。 两人找了一块沿河的石头坐下,开始了精神世界的交流。 两人虽然都不是很健谈,但是对彼此的感觉都还不错。 这次见面,邵田就已经对王玉凤产生了怜悯和保护的双重感情。 原来王玉凤的身世不好,自小父母双亡,她还要照顾弟弟。 她舅舅看她姐弟两可怜,就把他们从袁春带到了省城,并教会了她们姐弟做衣服的手艺,现在她和弟弟还在店里帮着舅舅做裁缝。 两人临分别之际,邵田主动提出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约她再次见面。她含羞答应了。 后来两人约见的越来越勤,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就开始谈起了恋爱。 就在邵田谈恋爱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三塘村却发生了一件坏事,一个年轻的生命陨落了。 事情还得回到两年前开始说起。 两年前,村里来了三男四女共七个外乡客,是官府派过来支援农业建设的。 这七个外乡客都是申都人,是刚刚从书院毕业的年轻人。 他们刚到村里的时候,村里也安排不及,就在仓库里隔出两个简易的小隔间,并为他们置办了锅碗瓢盆灶的一应生活用具,让他们暂且在里面生活。 村里来了外乡人,听说还是大城市来的,村里的人自然要挤过去看看,看看这城里人跟咱乡下人有什么不一样。 村民们看了后,觉得他们跟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啊,照样两眼一鼻子,只是皮肤白净一点,但这也不稀奇,他们看着白净,晒两天也就跟自己一样黑了。 村民们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们说话的语气真好笑,嗲里嗲气的,好在他们说的官话还蛮标准,村民们勉强听得懂。 有些好心而且家里吃食不是那么紧张的人家,见几个孩子不容易,还会给他们带去一些吃的,比如红薯、葱、大蒜什么的。 仓库一度成为村里晚饭之后闲聊的集散地。 当然,闲聊的中心人物不是这七个青年,而是村里一些喜欢胡扯、插科打诨的人。 不过也就红火了几天,毕竟村里人还是很在意自己说的话,怕说不好哪一句就惹出麻烦。 但是,疤癞还是那里的常客,跟青年吹嘘着外面的世界,好在几个大城市的人面前显摆一下,以示自己跟其他的农民是不一样的,自己是见过世面的。 仓库没有窗户,白天暗黑无光,晚上关了门则气流不畅,在里面生活睡觉十分不舒服。 后来,村里在第一排和第二排房子左边的空地上做了一个小房子,把七个青年安排到里面居住生活。 年轻人到小房子里面住下后,小房子又热闹过几天。 青年因为在村里劳动了一段时间,跟村里的大部分人已基本认识,又经过搬到小房子几天的热闹,跟村民们更加迅速的熟络起来。 七人里面有一个叫崔新立的男孩和一个叫赵惠纤的女孩,两人性格开朗,跟村民很快打成一片,还经常主动到村民家里串门。 两人见疤癞几十岁的人还是孤苦一人,偶尔会打些鱼或捡了田螺,拿到他家里炒了一起吃。 疤癞在村里人缘很差,平常很少人跟他交往,这下来了几个愿意跟他交朋友的人,他便也“珍惜”起来,平时干活也照顾他们,一来二去,两下竟熟络的很。 青年们有什么要帮忙的,都会去找他。 青年从仓库搬到小房子的时候,疤癞主动去帮他们搬东西,几人毕竟还是孩子,对他是千恩万谢,完全没有防备。 疤癞在搬东西的时候,发现几位青年有些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他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值不值钱,但是他看着喜欢,于是心里暗暗打起了主意。 几个青年毕竟还有点书生气,心里单纯,对村民没有任何戒心,平时出门连门都不上锁。 这就方便了疤癞,借口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趁他们出工去了,潜到小房子里,几次就把他想要的怪玩意从青年的箱子里转移到了他自己家里。 几位青年不明就里还去找疤癞帮忙抓贼,怎么会有结果呢。 后来,几位后生学聪明了,在房门上挂起了一把锁。 可是,七个年轻人住一起,总有大意的时候,前面走的人以为后面的人会锁门,后面走的人以为前面的人会回来,这样一来就丢着把空锁全部出了门。 一个下午,村里没有安排出工,崔新立和赵慧纤带着几人到池塘去捡田螺。 当天天气有点闷,疤癞在家睡了一会,觉得身上湿痒难受,决定到前头江去洗个澡。 他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准备前往前头江,在经过第一排房子的时候,突然想约着崔新立等几个男青年一起去。 他转到小房子那里,看到门虚掩着没有上锁,但听屋里没有动静,以为青年们都在睡觉,便轻着脚步推开门进去,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疤癞浅笑一笑,准备转身出去,在脚步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一个坏念头涌上心来。 他又一个坏笑,转身回到屋里,翻箱倒柜,又掀起他们睡觉的被窝…… 疤癞没有到前头江去洗澡,而是回到了家里。 他进到房间,坐到床上,将带去准备换洗的衣裳放在床上,这身衣裳却和去的时候不一样,出门的时候折叠有节,回来的时候码成一个圆垛形,里面包着什么东西。 他将衣裳摊开,原来里面包着从年青人他们那里顺来的几样东西,一个玻璃珠子,一面小小的折叠镜子,比较显眼的是一本红皮的笔记本。 疤癞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几个字,这么些年虽然没干过多少正经事,但是字却识得几个。 他拿起那本红皮的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娟秀的写着三个字:赵惠纤。 疤癞只认得“赵”“纤”两个字,不认得中间那个“惠”字,但是七人中就一个姓赵的,又有一个纤字,而且本子本来就是在她的被子下面拿的,所以他确认这个本子就是赵惠纤的。 疤癞接着往后面翻,翻完之后,他往床上一趟,将本子用手压着放在自己胸前,真是如获至宝…… 第124章 红皮笔记本 崔新立和赵惠纤他们捡了整整一大筐的田螺,高高兴兴的从池塘回到家里,走到小房子门口时,发现房门又没有上锁。 几人赶紧进屋,各自搜了自己的箱子,发现没丢什么贵重的东西,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少了几个小玩意,他们猜测可能是村里的小孩子拿走了。 些许失落的心情,被一大筐能饱口福的田螺冲淡,他们提着田螺到了疤癞家里,准备跟他一起享用。 疤癞见几人过来,心不急气不喘,平静的很,刚偷那几样东西早被他收到别人轻易发现不了的地方了。 疤癞帮着几个年轻人一起整治田螺,时不时借机靠近赵惠纤。 不晓得为什么,自从看了那红皮本子后,疤癞又想了一下午,现在再见赵惠纤,觉得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漂亮。 当晚在疤癞家里吃完田螺,赵惠纤几人回到小房子又聊了一会才上床睡觉。 赵惠纤一上床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直睡到半夜,也不晓得什么时辰,她突然醒了过来,不晓得是不是田螺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想上厕所,但是她们住的小房子离厕所比较远,她不敢一个人去,她叫醒几个女孩子陪她去,但是她们都不敢去。 此时,她肚子里面已经翻江倒海起来,让她实在难受,她只得叫醒了崔新立。 他陪同她到厕所外面,等她上了个厕所回去接着睡。 赵惠纤上床之后却有点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伸手到枕头下面去摸,摸了一下,她的手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她一样紧要的东西不见了! 她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床发出咯吱一声,吓得她不敢乱动。 她静了一下,确认没有吵醒与她睡一起的三个女伴,再伸手轻轻在枕头里外翻了几遍,又在被子里面摸了几遍,确实没有。 她想想被人看到这件东西的后果,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 第二天,赵惠纤早早从床上起来,在小房子的公共区域不动声色的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踪迹,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又到房子里外各寻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 村子里的安静被慢慢打破的时候,她的肚子又有些不舒服,她看看天色已亮,便自己一个人到厕所去了。 等她再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其他几人都起床了,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眼圈发黑,都关切的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的身体其实没到生病的地步,但是她稍加思考后,干脆往床上一躺,说自己不舒服。 几人又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医师,她说是吃了田螺闹肚子,不碍事。 吃完早饭后,生产队来叫出工,赵惠纤一直躺在床上,早饭也没吃,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有出工。 等崔新立他们走了之后,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先把房门关上又上了闩,然后把房子里面到处都翻遍了,包括其他几人的箱子都没有放过,令她失望的是,还是没能找到她的那样东西。 赵惠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子里面转来转去。 就在她泪眼汪汪,感觉十分无助的时候,小房子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又被人推了几下。 赵惠纤吓了一跳:“谁!” “我!刘成,诶,疤癞。”门外传来疤癞的声音。 原来疤癞昨天晚上也蹲在家里附近的草丛拉了几次肚子,今天上午也没有出工,在家里睡了一会觉得肚子里还是翻江倒海,他想起前头江岸那片神秘的小树林边上有一种止泻的草药,想去那里折一点兑井水喝了医一医。 他走到赵惠纤她们住的小房子处时,发现她们的房门又没有上锁,便到房门处敲门试试,不想里面有人。 疤癞吃了一小惊,但听到里面的声音是赵惠纤,转念一想,觉得真是天赐良机。 赵惠纤听说外面是疤癞来了,心下一松,揩干脸上的泪水后,走到房门处拉了门闩把房门打了开来。 疤癞一副笑脸,“怎么没去出工啊?”疤癞以他引以为豪,但其实并不大标准的官话问道。 赵惠纤她们在村里跟疤癞最熟络,此时心情低落且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见到疤癞的时候,竟像见了亲人一般,心里脆弱得差点又掉下泪来。 她嘴唇一扁,眨巴两下眼睛,把自己有点湿润的眼珠掩饰了过去,对疤癞说道:“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没去啦。” 疤癞往房里踏了一步说:“啊,真的啊!我肚子也有点不舒服,刚想去摘点草药止泻,经过你们这里,见房门没上锁,怕有贼,所以来看看。” 赵惠纤听疤癞说是来帮他们看看有没有贼的,心里对他生出一丝小小的感激。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问疤癞道:“坐不坐?”说着伸手示意他进门。 疤癞也不客气,抬脚进了门,双手假装不经意的带上了房门。 赵惠纤见房门被带上,但是仍留有一条不小的缝隙,所以也就没有管它。 赵惠纤拉了条凳子坐下,疤癞自己在一个靠近她的木墩子上坐下,试探性的问道:“惠纤,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赵惠纤见疤癞关心,于是心一软,便告诉疤癞道:“哎呀!昨天我们这里又丢了几样东西哟。” 疤癞一拍双掌,假装气愤的说:“哎呀!他娘个屁股的!现在的贼真是!” 感叹完,又接着假装关切的问:“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没有?” 赵惠纤想了想,还是把想说的忍了回去,回答说:“倒也没丢什么啦,就几个小玩意。” 疤癞点点头说:“哦,那还好,你们以后自己注意点。如果是丢了重要的东西,我想办法帮你们找回来。” 赵惠纤听疤癞这么说,试着小声问道:“诶,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贼?是不是村里人?” 疤癞眼珠一转,见她还没有说出自己掉了什么东西,于是主动问道:“这个还真不好说,你跟我说说你们都丢了什么?” 赵惠纤忍了忍,接着一咬牙,吞吞吐吐的说:“他们丢了一个小珠子和小镜子……嗯……” 疤癞见她话到了嘴边又忍忍缩缩还是不肯痛快说出来,心里急得难受,赶紧问道:“你呢?你丢了什么没有?” 赵惠纤吐出一口气,一副该死就死的样子说:“我……嗯……我也没丢什么贵重东西啦,只丢了一个小笔记本。” 疤癞抓紧问道:“一个什么样的笔记本?” 赵惠纤假装不在意的说道:“一个红包皮的笔记本。”说完又掩饰道:“其实也没什么,丢就丢了吧。” 疤癞见时机已到,边从自己兜里掏出那本偷来的笔记本边问道:“是不是这个?” 赵惠纤见到那红色的封皮,竟激动的笑出了声,这一刻心里竟想着他真是自己的救世主。 她激动的手舞足蹈,从疤癞手里接过本子,翻开看了看,上面有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熟悉的内容,确实是她的本子。 她开心的看着疤癞,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怀疑,问道:“是我的,这个笔记本怎么会在你手里呢?” 疤癞笑着又从她手上假装不经意的拿过那个本子说道:“是你的就好,我在别人家附近捡到的。” 赵惠纤见他又拿过本子去,但是没有翻看,她平时跟疤癞接触,觉得他谈吐没什么文化,一介年纪这么大的农民,以为他并不识字。 她便也没在意的问道:“在谁家门口捡到的呢?” 疤癞心中其实早已经拟好了答案,但为了假装不愿说出是在谁家门口捡到的,忍了几下说:“嗯……是在……在刘思明的家门口捡到的。” 赵惠纤几人参加了对刘思明的辱骂会,所以对他的印象不大好,当即气愤的说道:“哼!想不到这个人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说完又担忧起来,她忧心刘思明识不识字,有没有看过本子里面的内容。 疤癞应和着说道:“是啊,这种人真是无耻!” 赵惠纤听疤癞这么一骂,也想狠狠地骂上一句,但疤癞这时候的一个动作让她惊讶的犹如一盆水当头浇下。 只见疤癞翻开红皮本子,指着赵惠纤最不想让人看到的地方问道:“惠纤,这里有几个字我不认识,你跟我说说是什么字呗?” 赵惠纤瞬间如受雷殛,脸色煞白。 原来本子上写着几句诗,是她自己瞎写的,但是内容非常敏感。 疤癞虽说认字不多,但是对这种句子有特别的敏感性。 昨天他乍一看到这几句诗,本来准备在村子里面闹腾一番,但转念想想,又起了另外一个歪主意。 所以才有了现在跟赵惠纤聊天的这一出。 赵惠纤当即慌里慌张的回道:“没……没什么。”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回本子。 不料,疤癞赶紧缩回手,假装激怒的说道:“赵惠纤!你想骗我!这是什么性质的言行!难道你不清楚吗?!我要去告发你!”他说着就起身似快实缓的往外走去。 这一下可把赵惠纤吓得不轻,她“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赶紧上前拉着疤癞说道:“求求你不要告发我!那个也不是我写的,我是抄的别人的啊!” 疤癞假装非常生气的说:“哼!谁信呢!” 赵惠纤瘫坐在地上,拉着疤癞的腿,抽泣着说:“是真的!求求你不要告发我!” 疤癞见吓到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蹲着身子,假装缓和的说:“以我们的关系,我不告发你可以,但就怕刘思明已经看了这个本子,到时候连我也要倒霉啊。” 赵惠纤说:“刘思明不是最怕你吗!你肯定有办法对付他的,求求你了!看在我们关系还不错的分上,求你放过我!” 疤癞觉得自己心中盘算的事时机已经成熟,便拉下脸严肃的对赵惠纤说:“办法,我倒是有,你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来,我保你平安无事。” 说着,伸手往她手上摸了摸,又接着暧昧的说:“记着,天黑后,一个人来!” 赵惠纤见他这般举动,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被疤癞摸着的手如触电般缩回。 疤癞一甩脚,带着那个红皮本子离开了。 第125章 待宰的羔羊 赵惠纤一个人在房里的地面上哭了好一会,后来哭累了就干脆到床上躺着。 沾着枕头,她反倒慢慢冷静下来,接着她就想通了疤癞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想通了之后她就觉得疤癞好恶心。 但是她一个女孩子,在三塘村乃至几千里之内都是举目无亲,她真是无依无靠,自己的生死前途还被攥在别人手心里,她实在是不知所措。 去找疤癞吗?那个人这么恶心,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接受得了?不去找吗?他又捏着自己致命的短处,怎么办呢? 赵惠纤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的睡去。 她是被同住的一个叫程蓉蓉的女伴叫醒的,因为睡前一直流着泪,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痕。 程蓉蓉有点诧异的问她怎么了。她只得擦擦脸,推说是自己做了噩梦。程蓉蓉也没在意,叫她起来吃饭。 吃完饭后,她下午又浑浑噩噩的躺了一下午,她想了很多,真恨不得拿刀去把疤癞给捅了。 心情起起伏伏,但大多是害怕,赵惠纤好不容易熬到崔新立和程蓉蓉他们回来,心里才稍微觉得有了一点依靠。 但是待天色慢慢黑尽,她的心也跟着天色往下沉。 程蓉蓉她们做好了饭叫她吃,她实在没有胃口,只得推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吃。 她们吃完饭过来关切的问她要不要紧,要不要去看医生,她也只得推脱说不用,躺一会就好。 室友们见她脸色比上午要好,便也不怎么担心,在屋子的小厅跟几个男青年胡天海地的聊起天来。 这下,赵惠纤更加觉得自己孤苦无依,又躲到被窝里面无声的哭泣起来。 程蓉蓉她们聊了一会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床板上睡觉了,房子里面安静下来,赵惠纤那种害怕的情绪又慢慢升腾上来。 屋子里响起了其他几位女孩子的呼吸声,隔壁房间传来男孩子的鼾声,大家都睡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漫漫长夜里倍受煎熬。 整个村子里都安静下来,她的脑子里却仍然活跃着疤癞说过的那句话:“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来,我保你平安无事。” 真的要去吗?我怎么会这么倒霉,遇上这种流氓,以前还以为他是好人,她认为自己真是瞎了眼! 她现在想起疤癞的脸孔简直恶心的要吐。 不去又怎么办呢?如果不去,不晓得明天还能不能躺在自己这张温暖的小床安逸的睡觉。 赵惠纤躺在床上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手足无措,她悔不当初,她咬牙切齿,但是这些负面情绪都没有用,对解决她的问题一点用也没有。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外面竟已经传来了鸡鸣声,天已经亮了,她就这样在床上醒着捱过了一个晚上。 天亮了!她没有按照疤癞说的去做,怎么办呢?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希望疤癞留有一丝良知,放她一马。 赵惠纤这天没有再待在家里,一个人待在家里使她觉得更害怕,于是也跟着出了工,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疤癞。 疤癞乘着她周围没人注意的空档走到她身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对她阴邪一笑,然后小声但却凶狠狠的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晚我给你留门,如果你再不来,明天我一定会让你好看!说到做到!” 赵惠纤差点瘫坐在地上,看看程蓉蓉在她前方不远处,赶紧拖着身子往她靠过去,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勉强支撑着僵尸一般往前走。 疤癞根本不管她,跟她说完话后往前面走去,仍旧若无其事的跟其他人聊天。 赵惠纤看着他恨不得老天劈个雷下来将他劈得尸骨无存! 程蓉蓉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人搀扶着,回头一看发现是赵惠纤,对她笑笑,随即又感觉她脸色不对,问道:“惠纤,还是感觉不舒服吗?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 赵惠纤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回应她,但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得硬硬的回答说:“没事,刚才不小心脚软了一下。”说完又强自镇定了一下,跟着程蓉蓉继续往前走。 赵惠纤跟着生产队做了一天工,强烈的体力劳动反倒使她忐忑的心情得到了一点平复。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跟着程蓉蓉几人吃了饭,早早洗漱收拾完毕上了床。 她在床上衡量了很久,做足了思想斗争,最后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疤癞出了一天工,特地在田野摘了一束花带回家里。 他早早吃了饭,然后美美的洗了一个澡,又到房间把床上床下洒扫整理得一片清爽,再把野花插在一个竹筒里面,放到了床头的一块板子上。 他没有点燃油灯,一缕月光从房间窗户投射进来,他缩在窗户的暗黑里,睁着眼睛盯着外面看,注意那个方向有没有人过来。 等程蓉蓉她们几人睡着后,赵惠纤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的把房门门闩拉开,然后打开一条她恰好能通过的缝,迅速从房子里面闪了出去。 村子笼罩在月亮泄下银色的光彩里,十分静谧,但有谁晓得这平静的下面隐藏着一个少女波涛汹涌的心。 尽管此刻村路上不会有人,但是她还是绕着黑暗的小巷子吊着胆子向那个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前进。 在连一条狗都没有惊动的情况下,她来到了这扇门前,这扇门她以前来过多次,每次都给她带来欢乐,但今天这扇门是如此的沉重难以推开。 她觉得她的命运是如此的不堪,但是她很害怕,她害怕那辱骂场上一双双凶狠狠的眼睛,都散发着剥肉剔骨般的绿光,害怕甚至会比“剥肉剔骨”还要惨。 赵惠纤稍作犹豫,上前一步,推开了屋门。 她还没来得及抬脚进去,一只手从屋里伸出来把她拉了进去,她的脚一踏进屋里,心里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羞耻感。 她想叫出声,但那只手的主人说:“不要叫,是我。”这个声音及时制止了她,她认识这个声音,太深刻了,他就是疤癞。 疤癞迅速将门合上并上了闩,然后将她拉到房间。 房间里是一股汗骚和野花香夹杂的味道,十分刺鼻。 赵惠纤晓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但是她手足无措,木讷的任由疤癞摆布。 她被推到床沿,又被按着坐下,她没有反抗,或者说没有意识反抗,倒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他伸手去解她衣服上第一个扣子,她条件发射的伸手在他手上打了一下,阻止了他。 他停了手,恶狠狠的对她说:“我现在还可以放你走,但是你的前途将一片灰暗。” 她闪电般缩回手,将自己完全交由他摆布,他迅速脱了她的所有衣服…… 她闭着眼睛默默地承受着了这份屈辱。 闻到他呼吸的腥膻味,她差点要吐了,他没有一点怜香惜玉,迫不及待的吃了这株嫩草,吓得她全身瑟瑟发抖,屈辱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湿润了的脸颊、耳朵和发丝…… 第126章 她跳陂了 疤癞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后到一个箱子里搜着什么东西。 赵惠纤撸上自己的裤子,又把衣裳穿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再穿好鞋站在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系统,那么机械,她此刻如同一个设定了动作路数的木偶一般,完全没有了意识,好像变成了行尸走肉。 疤癞从箱子里拿出那个红皮本子,递到赵惠纤跟前,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跟她说:“拿回去吧!你没事了!我可以肯定刘思明没有看过这个本子!” 赵惠纤接过本子就往外面走,她没有跟他说一句话,更没有看他一眼,她觉得跟他说一句话看他一眼都会再次污了自己的嘴和眼。 她出了门,没有再绕进小巷子,而是僵尸一般走在村子的大路上。 到了小房子门口,她仍旧轻手轻脚的进去,然后合上门上了闩。 她将那本给她带来灾难的红皮本子毫不犹豫的丢进了灶里面,然后机械的躺倒在床上。 第二天,赵惠纤早早的起了床,到灶下点火做早饭,一把火将那个本子烧成了灰烬。 虽然感觉不到快乐,但是她还是如释重负,终于把这个包袱给烧掉了。 她依然照常跟着生产队出工歇工,但是笑声始终没以前那么多。 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她微妙的变化,她打定主意要将那件事情永远的埋在心底。 前头江在“大象鼻子”土梁过去一点,有一个陂口,陂口两边是高出江床约四至五米的江岸。 陂口下面是一个深约五米的落水槽。 落水槽的一侧有一个高出槽水面约一米的土台子。 转眼到了暑天双抢的时候,这天下午,赵惠纤跟着生产队在前头江岸上的田塅栽禾。 傍晚收工的时候,她跟村里的几个妇女在陂口洗簸箕,其他几个妇女先后洗完先走了。 她在收工的时候觉得口干舌燥,把队里带去的凉水全部喝了下去,现在觉得膀胱憋涨得难受,她看看四下无人,将簸箕丢在陂岸上,下到了落水槽旁的土台子上,又看看周围江岸很高,别人完全看不到这里,于是放下心解开裤子蹲下小便。 赵惠纤舒爽之后,夜幕开始降临,她撸起裤子准备上岸回去。 不料,她还没有系上裤带,一个人影突然从岸上跳了下来,吓得她“啊”一声大叫。 可是她站在陂口下,江水落到水槽里,砸出巨大的“轰隆”声,把她的声音完全给掩盖了。 赵惠纤往跳下来的人看去,看到的是一张她最不想见到的脸,这张脸还对她邪笑着,脸的主人除了疤癞还有谁。 疤癞靠到她耳边说道:“想让人知道,你就叫吧!”说完不等她反应,就把她的裤子褪了下去…… 赵惠纤扭动着双手想推开他,可她一介女流,气小力微,哪是他的对手。 就在她气急的时候,看到水槽里翻起一个浪花,瞬间人急智生,想到一个主意。 她慢慢转动位置,疤癞也跟着转动,等转到疤癞背对着落水槽的时候,她暗暗往右脚上积蓄了力量,然后迅速提起脚踹在疤癞的下腹处。 疤癞吃痛,脚下一软,没注意后面就是落水槽,失足掉了下去。 赵惠纤见机赶紧撸起裤子往上江岸的小陡坡跑,不料情急之中,脚下被一株灌生植物给绊倒,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她赶紧爬起来准备继续上坡走人,谁知疤癞速度更快,已经到了她身后。 他双手从她背后拦腰往前面一锁,将她抱到了刚才的地方。 他一手死死抱住她,然后伸出左脚一绊,将她绊倒在地。 他奋力扑在了她身上,使她动弹不得,然后迅速开始了兽行…… 赵惠纤挑着簸箕往回走的时候,疤癞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走到村里土围墙的残垣处时,崔新立和程蓉蓉恰好从村里出来。 她赶紧抬手揩揩自己的双眼,往两人迎去。 崔新立看看天色已基本黑尽,对她说道:“回来啦,我们还正准备要去找你呢,怎么在那里这么久?” 她不敢抬头看两人,低着头接着往前走,边回道:“一个簸箕被冲到水槽里了,我捞了好半天呢。” 说着已经超过两人在前面带路,崔新立两人也跟在她身后回去了。 当晚,赵惠纤又躲在床上哭了半宿,想自己现在就像身处狼窝,怎么办才好啊。 她恨不得杀了疤癞,然后把他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又无可奈何,她不能把这事告发出去,这种事一旦扬出去,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到时候人们的唾沫都可以把她淹死。 第二天,赵惠纤去找了一趟刘旺,跟他提出把她调到别的村子去,至于原因,她自己随便捏了一个,就说自己在三塘村水土不服,经常拉肚子。 但是,刘旺告诉她,这个事情他做不了主,要请示上面。赵惠纤提出的要求也被搁置。 过了没几天,不晓得疤癞从哪里听到了赵惠纤请求调走的事。 有一天出工,疤癞乘着赵惠纤落单,又厚颜无耻的向她提出晚上到他家里的要求。 赵惠纤当然严词拒绝,但是疤癞从口袋掏出几页纸在她面前亮了亮,她吓得一时哑了声或者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疤癞拿的那几张纸是从她烧掉的那个红皮本子上撕下来的,一张是写有她名字的,一张是写有那首诗的。 没想到疤癞是这么的厚颜无耻,提前把红皮本子上要紧的那两页撕了下来,在骗得她的身子后,把那无用的本子还给了她。 可恨,她自己一时大意,拿到本子后看也没看就给烧掉了。 赵惠纤当下憋气得脸都青紫了,愤怒滔天的骂疤癞道:“你这个无耻的流氓!” 疤癞也不否认,顺势无耻的笑笑说:“我是流氓,你今天晚上来,我把这两张纸还给你,从此之后,两不相欠。如若不来,你知道后果!” 天啊!赵惠纤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冷战跌在地上。 程蓉蓉见她摔倒,赶紧上前扶起她。 她顺势站起身,然后向田里走去,她不敢跟程蓉蓉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嚎啕大哭。 当天晚上,赵惠纤又背着所有人偷偷的到了疤癞家里。 疤癞见自己计成,兴奋不已,没有一点怜香惜玉,再次逼着她就范…… 赵惠纤吃一堑长一智,拿到两张纸,仔细核对无误后,揉成一团,塞到嘴里嚼烂后全部吞了下去。 当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小房子更是闷热难忍。 当夜,她回到小房子后,打水慢慢的洗了两个澡,洗掉身上的暑热,仿佛也要洗掉疤癞烙印在她身上的耻辱。 之后,她努力的放空自己,尽力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哎!这件事情终于已经完全终结了。她哀叹一声,竟真的放松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之后,赵惠纤照常出工歇工,青年人的日子在平淡中继续。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她的心情又一天比一天沉重起来。 她这个月的月经没来,她不免有点担心。 她一开始以为只是滞后了几天而已,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也并没有在她的期盼中到来。 又等了一个月,月经还是没有来,她身体不但没有其他的不适,反而胃口变得越来越好,经常是半中午和半下午,肚子就饿得难受,有时候睡到半夜还被饿醒。 她有种实在不好的预感,但是不敢对任何人说,就这样又拖了近一个月,月经还是没有来,她的肚子却慢慢凸起来。 这时候,她基本上能确定自己怀孕了! 赵惠纤开始每天晚上失眠,随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怕是终有一天瞒不住人,但是她毫无对策。 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第二天起来,她发觉自己的肚子又大了一圈,便自己偷偷拿一跟布带将肚子勒紧。 当天她跟着程蓉蓉她们照常出工。 晚上收工吃完饭后,她竟谈兴大起,拉着程蓉蓉和崔新立等几人聊到大半夜。 临散之前,她说的话却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她当着几位青年说:“我发现疤癞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众青年不明就里,齐声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们平时跟他接触的不是还不错吗?” 赵惠纤也不气恼,也不争执,只平静的说:“你们听我的就没错,他真的不是好人。” 她说完不再多言,起身走进房间睡觉去了。 当天晚上,等其他几个青年睡着后,赵惠纤悄悄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将自己整理得亭亭玉立,然后拉开门准备出去。 不想声音吵醒了崔新立,崔新立躺在床上问道:“谁!” 赵惠纤平静的答道:“哦,是我,惠纤。” 崔新立问道:“哦,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 赵惠纤说:“我去上个厕所。” 崔新立关心的问道:“你一个人敢去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呀?” 赵惠纤笑笑回道:“没事,不用,我敢去。”说完不等崔新立说话径自走了。 她没有朝厕所的方向走,而是沿着土围墙的残垣出了村子到田野上。 她绕着田埂一路到了前头江的陂口,听着陂口的落水声,再抬头看了一眼田野,田里的禾苗在月光下安静的睡着觉,真是安宁。 她扬起嘴角笑笑,这个世界真是好啊,她呼出一口气,又笑了笑,然后一头从陂口上扎入了陂下的水槽…… 第127章 一腔悲哀随流水 人生自古多愁事,妄自消愁愁上愁。一朝崩塌石成沙,风雨一来万事休。 前头江大落水槽上的陂口比较开阔,村民在这里依着两边江岸堆了两侧土台子,又在两方土台子的内侧竖了几个大石块。 然后将土台子的上游江道挖深,这样在陂口上游四五米范围内的地方便形成一个天然的大蓄水池,哪怕是枯水季节,陂口上游也是一大池子水。 村里的妇女发现这里一年四季水量丰沛,又有几块大石做板,于是便慢慢形成了每天早上到陂口洗衣服的习惯。 这天早上,杨枝和渌云先来到陂口洗衣服,眼下已经入秋,早晨的河水有点微凉,两人埋头洗衣服,想赶紧洗完回去。 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妇女,大家凑在一块,边拉家常边搓洗着。 没多久,刘思明的老婆戴四秀提着衣裳过来了,大家没有理会她,但是都主动往陂口上游靠了靠,给她腾出一块浆洗的地方。 戴四秀没有跟她们扎堆,自己挑了靠近落水槽的一小块地方将衣裳放下。 正当下到水里去,她看到落水槽里面飘着一件衣裳,她以为谁的衣裳被水冲下去了,刚想开口提醒大家,但觉得下面的衣裳有些异样,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戴四秀极目看去,看到那漂浮着一个脸朝下背朝上的人,吓得她双腿软瘫坐在陂岸上。 她转过头不敢看落水槽里,用手指着那里大叫:“啊!人!有人!” 其他女人正奇怪,人有什么好害怕的,把她吓成那个样子。 她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往戴四秀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人大叫了一句:“啊呀!死人!哪里流下来个死人!” 这时候大家都看清了,看头发是个女人漂浮在水面上,又经那人大叫一句,吓得纷纷提起衣裳往回村的方向走,谁也不敢下去看看情况,也不想沾了晦气。 程蓉蓉早晨从床上起来,见赵惠纤床上没人,被子衣物都码得整整齐齐的,以为她起床上厕所去了。 她自己先到灶下煮饭。 过了一会,其他两个女孩和崔新立等几位男孩也全部起床了。 其中一个叫毛童梅的女青年去上厕所回来,却还不见赵惠纤回来,程蓉蓉于是带些戏谑的说道:“童梅,惠纤比你先去厕所还没回来,她还在厕所干嘛啦!掉进去啦?!” 毛童梅满脸疑惑的回道:“我没看到惠纤呀!她不在厕所呢。” 程蓉蓉说道:“咦?那她到哪里去啦?一大早起来就没见到她啦。” 程蓉蓉话音刚落,便从村子前面的田野处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哎呀嘞!江里有死人啊!” 由于那女人说的是土话,又隔得远,程蓉蓉没大听懂,只清楚听到“死人”两个字。 她转到第一排房子的前面,只见村里好几个妇女从田野上匆匆忙忙的往村里跑来,像一群受了惊吓的鸟儿一般。 杨枝的房子在村里第一排,所以最先到得家里,她先把情况告诉了熙水。 熙水虽然听了一遍,但不晓得具体的情况怎么样,想去江边的陂口看看,被渌云劝止了。 渌云跟熙水和杨枝说:“那种地方不要去乱冲撞,我们去跟颓花子说一下,看他说怎么办。” 熙水带着渌云和其他几个妇女到刘旺家里,把情况跟刘旺描述了一遍。 刘旺叫了熙水、刘大牛、南瓜佬和窝灰几人,扛了一根晒衣裳的竹叉往前头江边去。 村里有人听说了,也跟在后面去看热闹。程蓉蓉自己不敢去,便鼓动了崔新立跟着去,并交代他回来后把情况跟她说说。 刘旺等几人到了陂口,带头跳到了落水槽一侧的土台子上,熙水、大牛、南瓜佬和窝灰也跟着跳了下去。 刘旺拿着竹叉伸到水里去拨那尸体,拨了几下反而拨到对面去了。 他朝落水槽里看看,尸体所在的地方水不是很深,大概堪堪能没过膝盖。 于是他干脆丢下竹叉,卷起裤管,眼下虽已入秋,但是为了省鞋,人人出门都赤着脚,所以不用脱鞋,直接大着胆子下到了水里,然后把头返回土台子上,把熙水和大牛一并叫了下去。 三人一个拉两个推,把尸体从水面拖到了土台子下面,然后让南瓜佬和窝灰在上面拉,刘旺三人在下面托,把尸体给弄到了土台子上面。 刘旺在旁边折了一根树枝,将连在尸体脸上的头发拨开,一张泛白泛白的被水泡肿了的脸。 窝灰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个好像是赵惠纤吧?!” 经他这么一说,刘旺几人再看那张脸,还真跟赵惠纤有七八分相似。 崔新立听到赵惠纤的名字,心里一惊,赶紧从江岸上凑近来。 他从上面看到尸体身上的衣服确实是赵惠纤平时穿的,他不敢跳到水槽边的台子上离尸体太近,只得站在江岸上细看那张脸。 他平时跟赵惠纤住一起,住了一年多近两年了,怎么不认得那张脸就是赵惠纤呢! 崔新立当即双腿瘫软,跌坐在地。 在场的人以为他脚下打滑摔倒,没有在意,但见他半天没爬起来,便上去拉了他一把。 没想到他站不稳,脸色煞白的指着那尸体说:“是赵惠纤!” 刘旺吩咐几个人到菜岭上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然后将赵惠纤的尸体抬了过去,又让程蓉蓉和毛童梅拿了她生前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刘旺当天到乡里把事情向江海生做了汇报。 当天下午,上面来了几个人到村子里调查。 后来,调查结果确认赵惠纤属于自杀。 一时之间,赵惠纤自杀的原因在村子里面引起各种猜测。 虽然,有些消息被封锁,但是赵惠纤怀着孕的消息还是在村里不胫而走,便又引出很多的风流传闻。 过了大概两三天,赵惠纤的父母亲来到了三塘村,他们要求调查赵惠纤的死因,并找出那个让她怀孕的奸人。 可惜,没有结果。 他们只得为赵惠纤办了后事,之后带着满腹的悲伤和丧女之痛回去了。 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可能只有疤癞一个人清楚,但是赵惠纤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却不晓得。 因此,这些天来,疤癞的情绪是复杂的,赵惠纤怀着他的孩子自杀了,他一开始觉得害怕,刚开始几天晚上,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噩梦缠身,连起床上厕所都不敢。 后来,他又觉得可惜,他对赵惠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 当调查的人和赵惠纤父母来的时候,他那几天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连青年们住的那个房子都不敢经过。 等她父母走后,他的紧张情绪才得到一点缓解,但是赵惠纤一尸两命的死,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直过了几个月才得以恢复。 小房子里的青年们都为赵惠纤感到惋惜。 村里的传闻更多的说法是赵惠纤跟某个男青年发生了关系,传着传着,连三个男青年自己内部都互相猜疑起来。 事情刚发生的那几天,几位青年有点不敢在小房子里面睡觉,于是崔新立和程蓉蓉带头商量了一下,把赵惠纤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部搬到女青年的房间,把几位女青年的小床板暂时搬到男青年的房间,先缓过一阵再说。 赵惠纤的父母为她办理后事的时候,将她留在小房子里的东西搬到前头江的陂口,一把火全部化为了灰烬。 赵惠纤的死,以及相关的流言在村里的人前背后引起的反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淡漠下来。 很快村子又恢复平静,人们或许会忘记有过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件事,或者说,这件事情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会为人所知,但是时间会给予客观公正的评价。 第128章 房子争夺战 邵田跟王玉凤关系发展得不错,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邵田因为父母不在省城,很多事情都是在王玉凤舅舅李如年的主持和李重杰的帮助下完成的。 两人在李如年的建议下定在农历五月结婚。 熙风最近有一件心事,恼得他很烦。 早在十几年前,熙火娶第一个妻子后不久,祖德的一个兄弟去世,名下分得一间厦房后段。 当时熙风、熙水和熙火都已经结婚,而且熙风和熙水都有了孩子。 熙风原本想让熙水带着老婆孩子到那间厦房去住,可是熙火怎么都不同意,原来是他自己想住,还借故跟熙水吵架,熙风不想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便答应了把那间厦房给熙火住。 熙水本来是个懒得计较的人,杨枝平时说话做事,别人都是把她当作不存在的主。 因此,在熙火的取闹下,他带着第一个妻子霸占了那间厦房。 熙火带着妻子在里面住了几年,妻子一直没生孩子,熙火便跟她离了婚,在那间厦房里娶了现在的萧大莲。 后来,他跟熙水一起在第一排房子靠近大江塘的地方建了一栋房子。 熙火搬到新房子里面住到如今,见熙风做了新房子,原来的老房子因此空了出来,他便打起了老房子的主意。 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萧大莲跟熙火商量说:“我想养两头奶猪。” 熙火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搞得不晓得怎么回应,略加思索后说:“怎么突然想起养猪了?我们哪里有地方养呢?” 没地方养,这是实情,他们原来住的那间厦房后段,目前变成了他们的柴草间,里面堆满了柴禾。 萧大莲带点试探的说:“原来你哥他们住的老屋,现在不是空着吗?” 熙火立马回道:“那个老屋,我们又没份!” 萧大莲冷笑一声,说道:“哼,你两个老兄拿那么大一个屋子,我们就拿那么一小间厦屋!而且只有半段!老屋是你爸传下来的你怎么就没份了!”萧大莲越说越激动。 熙火听萧大莲的话语有点怒意,不敢再撩拨她,怕她又撒泼。他只得说:“明日,我去问过一下我老兄吧。” 第二天,熙火背着渌云悄悄找到熙风,跟熙风表达了想在老房子里面养猪的意思。 熙风听了熙火的意思,晓得他其实是想在老房子里面占上一点位置。 熙风正是为此事烦恼,在农村来说,分房分家都不是小事,有些人家在分的时候就已吵得不可开交,何况熙风几兄弟在多年前早就已经分好了,现在又要反悔,不定会搞出什么乱子来。 除此以外,熙风还有其他的顾虑,他虽然从老房子里面搬出来了,但是他在里面住了几十年,对老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 老房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但是,如果在里面养猪的话,房子变成了猪牛栏,房子就算是废掉了。 熙风想,虽然熙林已经在省城安了家,但是他的根毕竟是在三塘村,他应该在村子里为他留下一点根基。 当日,熙风跟熙火说要跟母亲和熙水商量一下,暂时推脱了熙火。 熙火回家,萧大莲晓得他没把事情办好之后,开始整天在他耳朵边念念叨叨。熙火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就这么过了几天,萧大莲见熙火几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就由念叨变成了叫骂。 熙火见萧大莲发了火,更是不敢吱声,只得硬着头皮又去找熙风。 熙火本想再去找熙风,但是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他心想,上次找熙风没有说成,干脆先把熙水给说服了。 他找到熙水,把对熙风说的话也对他说了一番。 熙水的性格有点像软芋柿子,他哪里做得了这一大家子的主,直接跟熙火说让他去问熙风。 熙火也晓得熙水根本就做不了这个主,但还是缠着熙水说了半天,好说歹说,让熙水答应他,如果熙风征求他的意见,希望他能够同意。 熙水被他缠得有点烦,且他们两家现在住在一块,如果他不同意,萧大莲的那张嘴,他以后都会受不了,只得答应熙火。 熙火见说服了熙水,又找到了母亲,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张左英心里其实透透的,她希望每个儿子都过得好,更希望他们兄弟几个能团结,费了很多心力劝说熙火不要到老房子里面乱动,要养猪就自己想办法做一个小栏,其实熙风也养猪,他的猪栏就是自己搭的。 熙火蔫头耷脑的回到家里,萧大莲一看就晓得又没说成。 他委婉的转达了张左英想养猪自己做栏的意思。 萧大莲听了当即就把他给骂了一顿。 萧大莲本来的企图是霸占老房子的一两间房间,目的根本不是养猪,现在目的没有达到,那还不气恼。 萧大莲故意站在自己耳门外,离大江塘近的空地上,破口大骂道:“哎呀嘞!老东西啊!心下只有那个大崽,没小崽啊!哎呀嘞!” 熙水熙火的房子就在大江塘边上,以前有土围墙隔着,站在耳门的空地上看不到大江塘,前几年围墙被疤癞他们砸掉了,可以从大江塘的水面一路看到那边塘岸。 熙风的新房子就做在那边塘岸上,萧大莲站着的位置正对着熙风房子的大门。 张左英当时正在左边的廊下,萧大莲骂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非常难过,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只得忍气吞声,假装自己没听到。 熙风当时正在楼板上整理一堆椽片,听得萧大莲在那边大骂,但是没有点名,没有指姓,他也不好说什么。 熙风从楼板上下来,跟母亲说:“她想要占点老房子就让她占点吧,但是不能在里面养猪。” 张左英听熙风这么说,心里宽敞了不少。 当天晚上吃完饭后,熙风叫了熙水和杨枝、熙火和萧大莲到他家里坐下来商量。 熙风听了萧大莲的叫骂,其实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但也不便跟自己的弟媳置气,又不想跟他们多争执,所以就先定了调,对大家说道:“大家都晓得,熙火想在老屋里面养猪。我的意思是,老房子还是先留着,不要到里面养猪。” 萧大莲听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准备要当场发作了。 熙风没有管她,又立马接着说:“我建议,熙火把原来住的厦屋里的柴禾搬到老屋的后厅,把厦屋腾出来后在里面养猪。” 说完之后,他看着熙水和杨枝问道:“你们同不同意?” 熙水早已在私底下答应了熙火,杨枝在一大家子的会议上,一般没有发言权,所以熙水没有迟疑的答应了。 熙风又问熙火和萧大莲:“你们看,这样可不可以?” 熙火没有急着发言,而是把头转向萧大莲。 萧大莲见目的已经达到,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赶紧给了熙火一个同意的暗示。 第二天,熙火和萧大莲就到老房子里把后厅的一些杂物全部搬到前厅放着,然后把自己那间厦房的柴禾全部搬到了老房子的后厅堆了满满一厅。 萧大莲把自己那间厦房锁了起来,但却一直没有抓奶猪到里面养…… 熙风这天晚上吃完饭,正在前厅洗脚,刘旺背剪着双手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熙风以为村里又有什么事,谁知刘旺把一封信交到他手里就走了。 熙风把信交给了旬田,让他把信给家人念一念。 渌云听着听着竟下起了眼泪,原来这封信是邵田寄回来的,他说自己定在五月结婚,请家人一起到省城去参加他的婚礼,顺便在省城逛逛。 当时熙风已经把枫田和棉红都放到乾塘村书院去读书了,孩子要读书,而且他始终放不下这一大家子。 结婚本身就是非常花钱的事,熙风不想家人到省城去增加邵田的负担。 所以熙风没有打算到省城去。 虽然不去,但还是要尊重一下深田,至少要告诉深田这件事,他让旬田到深田家,告诉他邵田结婚的事。 旬田去了一会,深田也跟着到新房子来了。 旬田拿起桌子上的信给他看了一遍。 深田显然是很高兴,对父亲说:“春分仔说要请我们到省城去逛一逛呢!” 熙风有点严肃的说:“我们不打算去,你想去吗?” 深田似乎捕捉到了熙风的意思,但这次确实是个外出的好机会,于是小心翼翼的说:“去是有点想去……” 熙风打断道:“你怎么去得了,云晶和华晶都还小,你老婆一个人带得了吗?” 深田彻底晓得了熙风的意思,就是家里人都不去。 他有点失落,但熙风说的也是事实,家里离不开他。 他只得回道:“也是,算了,不去了。”说完准备踏步回厦房去。 “怎么去不了,孩子让娘吖一起带几日就可以!”庆田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其实,庆田很想到省城去瞧一瞧,如果能跟深田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 熙风本来见深田说不去,心里已经放松,突然听到庆田来这么一句,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对庆田说道:“去啥去!有啥好去的!浪费铜钱!” 按照熙风的脾气,本来话说到这里,应该算是以大家都不去的结果结束了。 可庆田也是个怪脾气,突然又来了一句:“我就要去,我跟癞痢(旬田外号)一起去。”说完看着旬田,显然是想得到他的支持。 不料,旬田根本不理他,转身到房间里去了。 庆田见无人理他,有点下不来台,只得甩出一句:“不去就算了!”然后也回房去了。 当天晚上,熙风仔细想了一回,觉得家里还是应该派一个代表去参加邵田的婚礼。 隔天,再找几个儿子商量之后,决定由深田前往。 农历五月,熙林和带着全家祝福的深田,参加了邵田的婚礼。 邵田在省城完成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跟王玉凤结了婚,组建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家庭。 第129章 被利用的螃蟹 程蓉蓉等几位女青年搬到男青年的房间挤了几个月之后,心里的紧张害怕随着赵惠纤的东西从房子里完全消失后慢慢变得淡漠平静下来。 程蓉蓉三位女孩子搬回到原先的房间睡。 赵惠纤不再是一个完全忌讳的话题。平时白天,没事的时候,青年们偶尔会聊起她。 这天,从还没天亮的时候开始,天空就下起了雨。 村里的生产队没有安排出工。外面下着雨,不方便外出,几位青年便在家里聊天,以打发稍显无聊的时间。 聊天的时候不晓得谁突然提起道:“以前听赵惠纤说过一个事……”就这样,提起赵惠纤,众人不免惋惜。 程蓉蓉说:“哎!可惜了惠纤……” 毛童梅这时候像突然想起什么,立即打断道:“咦?记得惠纤离开之前的晚上提醒我们说疤癞不是好人呀。” 程蓉蓉接茬道:“是的呀!我还听村里的人议论说疤癞从小就调皮捣蛋,长大更是流里流气,村里人都很少跟他交往的哟。” 崔新立若有所思的说:“我看疤癞这个人,对我们表面和善,其实内心十分的奸诈。” 他刚说完,自己心里还真生出一个心眼来。 一位叫阙冉东的男青年带点坏坏的说道:“听说疤癞跟村里的杏姐有一腿哟。” 接着几人就开始聊起一些让几位女青年脸红的话题。 几位青年从刚出书院门带着一副书生气来到三塘村,经过几年来的农村生活,又看过经历过一些事情,他们也都得到了不小的成长。 经这么一讨论,不明白的人也得到了提点,众人都觉得疤癞透着一股邪气。 当天晚上,崔新立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眠,将赵惠纤走之前那天晚上说的话仔仔细细的琢磨了几遍。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惠纤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寻了短见,她所说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接着,他又细细琢磨了一下疤癞这个人,觉得他确实有点流里流气的。 突然,一个念头袭上他的心头,赵惠纤的死跟疤癞会不会有关系呢…… 崔新立想了很多,直到头昏脑涨,他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觉得以后对疤癞这个人要多留个心眼。 当天晚上,崔新立在床上挣扎着,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他没盖好被子。 他迷迷糊糊中睡到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时才被冷醒。 他从床上起来,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受了凉,他拿了纸出门去了厕所。 这天天气虽然转晴,生产队安排了出工,但是崔新立一大早就拉了四五次肚子,双腿酸软,只得留在家里休息。 当天下午大概三点多的时候,他感觉肚子不舒服,又要到厕所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出了门走到晒谷场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他下意识的往一个墙角躲去,再定睛向那人细看,这才看清那人影是丹丹。 他正疑惑她为什么没出工,却在村里鬼鬼祟祟的,只见她往村子后排的房子走去。 崔新立竟鬼使神差的绕着巷子偷偷跟了过去,看到丹丹到了疤癞房门口。 她往左右看了一眼,没发现人,便轻手轻脚的推开疤癞的屋门,然后迅速闪了进去又把门轻轻合上。 崔新立假装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往疤癞的房子走去。到了他的墙脚下,又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半个人影,于是悄悄的走到了他睡觉的那间房间窗子附近,有人家在那窗子附近搭了一个小棚子放些杂物,刚好可以遮挡住崔新立所站的位置,他便安心的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听了一会,房间里面没有动静,他正准备离开,这时候房里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进到房间的脚步声。 他本想听听房间里面人说什么,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才听得他们聊天和坏笑的声音,听声音是疤癞和丹丹。 崔新立的肚子这时候实在不争气,他转身往厕所去了。 尽管事实可能跟崔新立脑补的不一样,但是他心里很激动,这真是一个足以震惊整个村子的花边秘密。 以前只听说杏姐跟疤癞有一腿,没想到杏姐的女儿也会跟疤癞这个半老头搭上。 当天晚上,崔新立将这个惊天的花边大新闻告诉了其他几位青年。 一时间,众位青年都对疤癞、杏姐和丹丹嗤之以鼻。 阙冉东突然杀出一句:“诶!我脑袋中闪过一个想法,你们说,我们丢的东西有没有可能是疤癞偷的!” 众青年一个激灵,觉得还真有可能。 崔新立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们上次丢东西那天,早上上厕所碰到了疤癞,他跟我说他不知道是不是头天晚上吃多了田螺,早上拉了几次肚子。还说他不能出工。” 他说完咽了一口唾沫,又接着说:“现在想想,疤癞那天好像确实没有出工。你们想想他那天是不是没出工。” 程蓉蓉肯定的说:“是!”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她,她向大家伙看了一遍,然后说:“我记得清楚,那天我跟杏姐聊天,她还笑话疤癞泻软了脚瘫在家里呢!” 崔新立考虑了一会,跟大家说:“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下次再打几条鱼,拿到疤癞家里去吃,乘机偷偷的搜一下他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丢失的东西。你们觉得怎么样?” 崔新立说完,一副认真的样子看着大家。 阙冉东一拍双掌,然后说道:“哎呀!新立,你这个主意真好!” 众人见他那副滑稽的样子,都忍俊不禁,纷纷点头同意。 三塘村的菜岭面积比较大,但是灌溉非常不方便,村民们经常要到相距两三里的前头江挑水浇菜。 后来,上游修了白龙门水库,便从水库的众多河道水渠引了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河支流从菜岭中间横过。 从此浇水十分便利,村民只需端着尿瓢往小河一伸,再端起来往上一扬,水便到了菜地里。 村民便对这条小河也越来越有感情,给了它一个名字,叫“荆河”。 荆河的水量不似前头江那么丰沛,但是螃蟹却非常多,那河道上布满了螃蟹洞。 这天,生产队到菜岭上出工,崔新立见荆河河道里面爬出许多螃蟹,中午午休的时候,便鼓动阙冉东和另一个叫石乃诚的男青年一起到河里抓螃蟹。 他们每人拿着一根竹子,顺手往那洞里掏,基本上没有一下空了档,生产队的人下午出工的时候,他们已经掏了一大桶子。 崔新立三人将螃蟹放置妥帖,然后跟着生产队一起去干活。 崔新立乘着干活的空档,知会其他几个青年,晚上到疤癞家里吃螃蟹。 众青年都晓得这次吃螃蟹跟以往不同,但都心照不宣。 下午收工后,崔新立带着几个青年提着螃蟹到疤癞家里,把疤癞高兴地手舞足蹈。 六个青年早就分好了工,三位女青年和疤癞一起在他后厅的灶下把螃蟹整治干净,三位男青年相互配合当“探子”查找他们失物的下落。 疤癞对几位青年没有一点防备,吹着口哨在灶下干着活。 石乃诚在前厅布置着桌椅板凳,其实是在兼顾着放哨的任务。 阙冉东进了疤癞睡觉的那间房,崔新立进了另外一边的房间。 崔新立和阙冉东两人手脚很麻利,没多久就都从房间里面出来了,两人看着对方,互相对着对方摇了摇头。 两人又一齐看向石乃诚,崔新立用手指了指楼板,示意要到楼板上去搜。 阙冉东转身率先走到楼梯处往楼板上攀去。石乃诚朝崔新立点点头,偷偷往后厅盯了一眼,看到疤癞还在整治着螃蟹,于是又转回头再向崔新立点点头,示意安全。 崔新立接到石乃诚给的信号,也走到楼梯下往上攀去。 崔新立攀到楼板的时候,阙冉东手里拿着一个手表的表带向他招了招手。 崔新立朝他走了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表带翻看了几遍。 阙冉东轻声说道:“这表带是我的!” 崔新立点点头说道:“怪不得看着眼熟!” 阙冉东咬牙切齿愤怒的说道:“疤癞果然是个贼!” 崔新立看看楼板上阙冉东找到手表的地方,原来疤癞把表带压在一块木板下。 崔新立把表带递回阙冉东手里说:“先拿着,再仔细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他掀起那块木板看了看,下面没有东西了,然后又勾着腰到别处去找。 阙冉东收起表带,也在楼板上搜寻起来。 石乃诚在楼下等着两人下来,一颗心起伏不定。 恰在这时候,疤癞从后厅走到了前厅,问石乃诚道:“小崔和小阙呢?” 崔新立和阙冉东在楼板上听到疤癞的声音,吓得赶紧蹲下身不敢动。 石乃诚心跳怦怦快到了极点,脑子里面飞速的思考着怎么回答疤癞,好在人急智生,瞬间想到了一个借口来圆,对疤癞说道:“我们住的房门好像没上锁,他们回去看看呀。” 疤癞没有产生半分怀疑,“哦”一句算是回答之后,从前厅穿过,到大门外面抱了一些柴禾到后厅的灶下去了。 崔新立和阙冉东又听了一会,确认下面没有动静了,又开始在楼上搜寻起来。 不过,除了那块表带,其他的别无收获。 崔新立和阙冉东走到楼梯口,相互向对方一摆手,表示出失望的神情。 阙冉东拿出自己那块表带,在崔新立面前示意一下,问道:“这块表带怎么办?” 崔新立考虑了一会,说道:“拿走吧!揣起来。”说完从楼梯口往下攀去。 阙冉东收起表带紧跟着从楼梯上攀下去。 石乃诚见两人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崔新立和阙冉东给了石乃诚一个眼色,然后走到后厅灶下,笑着问道:“做的怎么样啦?” 疤癞看看两人,说道:“快好了,你们房门锁好了没有?” 刚才疤癞和石乃诚的对话,崔新立和阙冉东在楼板上听得清清楚楚,经疤癞这么一问,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当即心领神会的说:“我们特地回去看了一下,锁好了,害我们白走一趟,嘿嘿。” 又过了没多大会功夫,满满一锅煮的螃蟹出了锅,然后又用干炒的方法,把剩下的螃蟹给烘炒了,炒的整个房子都香喷喷的。 崔新立和阙冉东把螃蟹端到前厅的饭桌上,程蓉蓉等几位女孩子则将碗筷净洗好。 六个青年加上一个疤癞围成一桌开始螃蟹大餐。可惜没有酒,七人只能就着一些乡间野史下餐。 其间,崔新立两次偷偷离桌,到后厅的两间房间又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他们丢失的东西。 崔新立等人吃完螃蟹,从疤癞家里回到自己的小房子。 崔新立和阙冉东告诉众人,他们在疤癞家里找到了一块表带,除此没有发现其他丢失的东西。 崔新立和众位青年当晚聊了很久。 几人确认多次偷他们东西的人就是疤癞,但他们毕竟是出门在外,不敢当面敲鼓的得罪他,所以不敢把事情给捅出去。 第130章 意外撞见偷鸡贼 时令到了芒种,外头知了已经开始聒噪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间越来越晚,按照前些年的习惯,三塘村的人吃完晚饭,要三五成群的陆陆续续到老樟树下扯扯闲篇,打发一天的暑意。 自老樟树被砍之后,人们端着饭碗不自禁出了门,踱到老樟树那里,看到老樟树剩下的那个树墩之后。 人们才想起,老樟树已经离他们而去,只得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不甘心的只得在村里溜达一圈后把饭碗端回家。 渐渐地,村民们记得那里的老樟树不复存在,他们便在端起饭碗站起身的瞬间又坐了下去,没有人再往老樟树那里去。 世殊事异,后来熙风在老樟树的树墩旁建了一座房子。老樟树的树墩显得不再孤独。但是人们除了挑水,仍极少踏足这里。 这或许是件好事,人们少了这样一个集散地,就少了很多的口舌是非,口中福祸便全部止于腹中。 眼下田里的稻子已经开始泛黄,不久就将进入一年一度的双抢时节。 这天上午,生产二队群集在象鼻子右边的稻田里开禾巷,在田里面开出一条条的小巷道,以便收割之前将田里的水排干净。 刘旺走到熙风身边,蹲在田埂上说:“熙风,明日早上跟深田杀一头猪吧,快要忙着双抢了,搞点猪肉给大家鼓鼓气,让大家高兴高兴。” 时下,温度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窝在长过膝盖的禾苗里面,却有点闷热。 禾穗上还残留着一点绿粉,沾在熙风脸上,又经过脸上的汗水流淌,在脸上结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熙风停下手,站起身将锄头杵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锄头把,一只手揩拭脸上的汗水。 他张开嘴想说话,但因为嗓子和口齿干结,没能说出来。他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嗯”一声,试了试音,确定能正常说话了,才跟刘旺说:“好啊,吊哪里的猪?” 刘旺显是心中早已拟好了答案,立马回道:“吊我家的吧,我家那头散猪有两百多斤。” 熙风说:“好,我跟深田明天早上去吊猪,叫你老婆烧好水。”说完操起锄头重新开始干活。 刘旺站起身去通知窝灰和南瓜佬,让队员今天晚上到村里会计刘大牛那里兑肉币,明天早上村里杀猪。 村里刚好发了一些口粮,当天晚上条件稍微宽敞的人家到刘大牛那里兑了肉币。有粮有米的多兑,缺粮少米的则少兑。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的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熙风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穿好衣裳,打着一双赤脚往深田的厦房走去。 深田刚跟着别人学杀猪那会,熙风就把自己用过的那套家伙什传给了他。 熙风走到深田房间的窗户底下,见他房间里亮着油灯,显是正在起床。 熙风在外面轻声叫了一句:“深田!” 房间里面传来深田走路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深田说话的声音:“来了。” 一小会之后,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深田先从里面拿出一个大木盆放在门口,然后又回去挑了杀猪的家伙什出来。 他反身把门带上,然后对熙风说:“你拿一下木盆。”说完在前面往刘旺家里走。熙风提起木盆跟在后面。 熙风两父子到了刘旺家门口,见刘旺家里的大门已经拉开了闩,只是虚掩着,透过门缝传出微弱的光芒。 熙风将木盆靠在墙上放着,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深田也挑着担子进去,然后把担子放在前厅地上,再勾着腰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前厅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刘旺和他老婆尚大英在后厅的灶下忙着烧水。 刘旺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从后厅走出来,灯光照在脸上,还带有一丝睡意,见是熙风两人来了,说道:“来啦。” 熙风点点头问道:“水烧得怎样了?” 刘旺说:“烧了一会了,还没烧开。” 熙风擦过刘旺的肩膀,径直走到后厅。 尚大英正在灶口烧火,锅盖的缝隙和边缘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气,锅里传出滚滚水声。 熙风揭开锅盖看了一眼,拿起一旁的水瓢在水缸里舀了水又往锅里加了几瓢,然后半开玩笑办认真的对尚大英说:“架棍子,烧大火去。” 尚大英对熙风笑笑,操起一旁的火棍往灶里拨弄了一回,再往里面添了几根棍子。 熙风盖上锅盖,走到前厅,见深田已经把吊猪的绳子找了出来拿在手上。 他问刘旺:“颓花子,有没有盆?拿一个来装猪血。” 刘旺想了想,然后转身往灶下去找盆了。 熙风把前厅饭桌旁的两条凳子端到近大门口处并拢放在一起。 刘旺这时候从后厅端出来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盆,熙风从他手上接过,仔细看了看,见里面盛着一层水,问道:“是干净的吧?” 刘旺回道:“洗干净了,里面装的是干净水,盐也放了。” 熙风说:“好,好。”说完将盆放在两条凳子上首一段的地上。 准备工作完成,熙风看看刘旺,说道:“颓花子,去吊猪吧?” 刘旺点点头说:“嗯,走吧。”说着出了门在前面带路。他刚出门,迎面走来一个人,借着月亮的光芒,可以看清来人是刘大牛。 刘旺说:“大牛,来啦!走,先去吊猪。” 原来刘旺前一天已经跟他说好,让他来帮忙吊猪,反正也需要他计数。 刘大牛听了也不言语,转回身在前面带起路来。 深田拿着吊猪绳跟在刘旺身后,熙风在最后面,把大门全部推开后才跟在深田后面向猪栏走去。 猪还不晓得自己的命运马上就要走向终结,仍然拱着嘴伸向刘旺和食槽,心情大好的以为主人今天这么早来喂食。 深田甩出吊绳往它身上丢,丢了几下没套着。猪依旧不为所动,伸着长长的嘴巴,抽动着鼻子闻绳子的味道。 熙风夺过深田手里的绳子,将带有铁扣的一端往猪脖子上甩去。 姜还是老的辣,绳子在绕一圈之后将猪牢牢扣住。 猪这时候才发觉事情的不妙。它“哇”一声大叫,倾着身子和四肢往后面倒。 刘旺上前将猪栏小门打开。 熙风拉着绳子往前拉。 猪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到了,拼命的甩着脑袋反抗着。 深田双手搭在绳子上一起往前使力。 刘旺走进猪圈,拉着它的尾巴往前推。 等把它弄出了栏舍,刘大牛也跟着在它后面使力。 那猪哪是四个大男人的对手,被前方拉扯后方推搡着往刘旺家里走去。 它只能以惊醒全村的嚎叫声反抗着,但是它的嚎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人们都在想着它的味道好不好,身上的油水多不多。 不过,它的嚎叫也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到了自己的主人家里。 尚大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称,熙风、深田和刘旺一起把猪称了重,刘大牛在一边计了数。 四人一起将它抬起放倒在之前准备的两条并拢的凳子上。 猪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躺在凳子上断断续续的叫着。 熙风操起屠刀,在之前准备好的木盆的水里搅了搅,然后一刀从猪颈下面捅进去。 它再也发不出声响,屋子里只有它的泊泊流血声。 没两分钟,它就彻底失去了知觉,没有了任何动静。 等它的血流干了,四人一同用力,把它甩在了地面上。 熙风收起屠刀,然后在放工具的箱子里面搜着其他的东西。 深田到门外将熙风拿过来的大木盆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面放好。 刘旺将接了满满一盆猪血的木盆端到后厅的灶下后又回到前厅。 熙风从工具箱里面找出两把刮猪毛的半月形小刀。然后叫上深田和刘旺一起将猪扛到外面的大木盆里面。 此时,天尚未亮,天上虽然挂着一轮弯月,但却不适合干细活。 刘大牛从刘旺家里点着一盏马灯,挂到大木盆旁边的竹叉上,灯光正好照在大木盆里。 刘旺拿水桶从灶上的锅里把烧开的水打了出来。尚大英拿着一把水瓢跟在他后面。 刘旺把水桶放在木盆边,然后从老婆手里接过水瓢。尚大英给过水瓢之后,转身回到灶下煮那盆猪血去了。 熙风给了深田一把刮毛刀,伸手向刘旺挥了挥,示意他打开水过来烫猪毛。 刘旺会意,捏着水瓢把从桶里打水往死猪身上浇。熙风和深田操着刮毛刀顺着开水烫过的地方开始刮。 三个男人相互配合着,交换着位置围着木盆打转。 不经意间,刘旺转到了背对马灯的位置,他的身体刚好挡住了灯光。“啊!”一声痛嚎从刘旺对面的深田嘴里传出来。 一直站在旁边的刘大牛反应极快,立即提起离他最近的挂在竹叉上的马灯走到三人跟前。 只见深田一脸痛苦的表情,正张着嘴使劲往自己的右手吹气。 他的右手通红通红的,原来刘旺刚才背光,看不真切,将开水倒在了他的手上。 刘旺一脸歉意的说:“烫到啦!没看清!快去屋里用冷水泡一下。”说完拉着深田的左手就往屋里后厅的灶下走。 熙风往深田手上瞧了瞧,问道:“怎样?” 深田手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强自忍了忍,回答道:“没事。”说完跟着刘旺往屋里去了。 熙风拿起水瓢自己打水接着给猪褪毛。 刘大牛左手提着马灯,右手从木盆里捡起刚才深田丢下的那把刮毛刀跟着熙风刮起毛来。 过了不大一会,深田从屋子里面出来,看上去脸色不大好。 他的手仍旧红通通的,放到冷水里还好一点,但是一拿出来还是有种钻心的火辣辣的感觉。他告辞了熙风等人,先往自己的厦房去了。 深田的厦房位于村里这排房子的最边上,有一扇前门和两扇耳门。一扇耳门通外面,另一扇通往主屋的大厅。 深田到厦房后把通往主屋大厅的耳门给堵上了,自此,这间厦房便成了一个独立的天地。 曾致女在剩下的这扇直通外面的耳门不远处,靠近墙脚的地方搭了一个鸡窝,在里面养了几只鸡。 深田从刘旺家里回来,绕到厦房的侧边,打算开了耳门进去。 此时天色刚好有点蒙蒙亮,迷迷蒙蒙中模模糊糊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深田走到转角,看到一个人影正蹲在他的鸡窝口往里面掏。 深田以为是曾致女起来放鸡,但他定睛细看,发现那人不像是自己的老婆。 深田心里一惊,那岂不是偷鸡的贼!他对那人叫一句:“哪个?” 那人显然也受了一惊,从鸡窝迅速缩回手,连手上抓到的一只鸡也给带了出来。 但是那人又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将鸡丢在一边,不敢转脸看深田所在的一边,半蹲着身子跑到拐角处消失了…… 第131章 卖肉 天色已经大亮,东方的山顶泛着通红的颜色,朝阳就要冉冉升起了。看上去今天会是个不错的天气。 熙风、刘旺和刘大牛褪了猪毛,又开膛破肚,把猪肉整治干净,并劈成两瓣。 几人将猪肉过了称,刘大牛记了数,杀猪的工作才算完成。 熙风等人忙活了一早上,腹中早已咕咕叫不停。 尚大英收拾了一些零碎的臊子,在灶下油油的炒了几个菜。 刘旺留下熙风和刘大牛,又到深田的厦房把深田生拉硬拽了过来,几人在刘旺家里吃了一顿早饭,吃得满嘴油腥,回味无穷。 按照以往的经验,刘旺晓得村里的人消耗不了那么多猪肉,他将一半以上的猪肉装了担子,准备挑到龙城乡作为统购猪肉上交。 刘旺交代熙风把肉卖出去,并安排刘大牛帮着登数。他自己挑了担子上了龙城圩的路。 三塘村这边,熙风和刘大牛在晒谷场上铺好了案板,摆开了猪肉开始卖肉。 深田被烫到的手现下已感觉好多了,便也在一边帮着打称。 早饭过后,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的拿着肉币过来换肉。但是每个换肉的人都换的不多,只是提溜着一点还不够刷出锅油的量回去。 一小瓣猪肉,卖了半上午还剩下一大半。 南方的天气,上半年雨水偏多。今天早上天气还好好的,太阳也升到了半空。不料,半上午的时候,太阳被乌云遮盖了,天空竟渐渐暗下来,看上去要下雨的样子。 因为今天村里杀猪,刘旺交代两位生产队长,说今天不用出工,让大家休息一天。 疤癞在家里睡到日晒三竿,起床连早饭也懒得吃,便跑到晒谷场去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卖猪肉的时候,大家都会聚到晒谷场聊天,他要去凑这个热闹。 疤癞走到晒谷场却有点失望,晒谷场上没几个人在那里,除了卖猪肉的三个人,只有崔新立、阙冉东和丹丹三人在一边聊天。 刘大牛见疤癞过来,带点嘲讽的笑道:“疤癞,来几斤啊?” 疤癞平时上工的时候是三天两头请假,工币自然就不多,像这种不年不节的时候,他哪里吃得起肉。 家里口粮不多,他昨天连肉币也没去兑。但他不甘示弱,大声叫道:“还剩几多?全部给我称了!”他说着真的往兜里去掏。 熙风等人还以为他真的在掏肉币,虽不相信他能全部买下,但是买一点还是可能的。 熙风操起砍刀准备下刀给他取下一刀肉来。 没想到疤癞的表演还没完成,自己竟忍不住先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个空来。 熙风眼睛朝他一瞥,把刀丢在案板上,不再看他。 刘大牛骂道:“疤癞,你娘的屁股,吃空气!” 疤癞听了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走到崔新立几人跟前,加入他们的话题聊起天来。 其实主要是疤癞扯一些闲篇,崔新立和阙冉东不好立刻走人,只得随意附和着他。 崔新立和阙冉东站了一会便转身告辞走了,只留下疤癞和丹丹两人。 疤癞和丹丹站了没一会,天空便开始阴沉下来。 疤癞准备回去,他向丹丹打个眼色想约丹丹到他家里去。 丹丹还没回应,却见一个人勾着头从村路上走了过来。 疤癞也向那人行起了注目礼,一副非常不屑的样子。 原来来人是刘思明,他看上去脸色灰暗了很多,仿佛一下子老了不少。暴露在几个人的眼神之下,他显然有点拘谨。完全没有了以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朝放着猪肉的案板走去。 疤癞对他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暗中拉了拉丹丹的衣裳,丹丹收回放在刘思明身上的眼神,会意的向疤癞点点头。 疤癞向丹丹一眨眼转身先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刘思明右手攥在自己口袋里,走到案板前,指着猪身上的五花肉说:“给我砍二两下来。” 熙风操起刀,一刀砍下一刀五花肉,递到深田那边打称。 丹丹见疤癞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也抬起步子准备离开。 深田打好了称,这刀肉割的很准,恰好二两。刘大牛在一边记了数,从深田手里接过猪肉递到刘思明手上。 天上的乌云越聚越浓,恰在这时候爆起了雨点。 刘思明头上中了几个雨点,手里提着肉,朝天上看看,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咦!变天了!”说完跨着步子朝自己家里走去。 熙风三人也没在意,抬着肉案往晒谷场上一栋房子的屋檐下搬去。 看来马上就有一场大雨,外面的人纷纷往家里走去,村子变得安静下来。 没想到外面又刮起了大风,将天上乌云搅散,不一会又变成了晴天。 一切又变回了早晨时候的样子,但是刘思明无心的一句话却被有心人给听了去。 崔新立和阙冉东回到自己住的房子,见程蓉蓉和毛童梅不在家,只留下石乃诚和另外一位叫陈素婷的女青年。 石乃诚在前厅的一条长凳上半躺半坐着,陈素婷坐在他对面的一条凳子上。 崔新立问石乃诚:“程蓉蓉和毛童梅她们去哪里啦?” 石乃诚回道:“她们两到前头江去洗衣服了,陈素婷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没去。” 几人都朝陈素婷看去,见她脸色并无不妥,但手捂着肚子。崔新立问陈素婷道:“你没事吧?” 陈素婷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马上又露出几颗牙齿笑笑,摇摇头说:“没事的,坐一会比刚才好多了啦。” 她怕几人再加追问,于是主动道:“在家里也坐烦了,我们去晒谷场看看卖猪肉吧。” 石乃诚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啊!去晒谷场那里看看吧。”说完一脸征询的看着崔新立和阙冉东两人。 崔新立和阙冉东刚才本来还想在晒谷场待一会,无奈疤癞过来吹牛皮,他们又不想看他那副嘴脸,只得回了家,现在见两人这么想去,又见外面天空放晴,也就没有推辞。 三男一女四个青年一起又到了晒谷场。 陈素婷走到晒谷场的拐角处,恰好能看到晒谷场上情况的地方,又捂着肚子推说自己不舒服,坚辞男青年的陪同,自己一个人转身折回小房子去休息了。 三位男青年只得自己往晒谷场上走去。 熙风见崔新立几人走了又回来,却一直没有买猪肉,就笑着问几位青年道:“你们不砍点肉去吗!” 阙冉东打着油嘴说:“我们不吃肉,只来这里给你站岗当保镖!” 熙风听了嘿嘿一笑,亮起放在一边的屠刀说:“我看没有谁敢抢肉吧……” 熙风话音还没落下,只见杏姐从村路上走了过来。 杏姐和丹丹两人还算勤快,挣得了一些工币,两母女平时倒是能吃得起一些猪肉。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张肉币,走到熙风面前指着猪里脊说:“给我砍半斤吧。” 她说着低下头吸着鼻子朝猪肉上闻,但一不小心,鼻子蹭到了肉上面。 刘大牛在一边看得好笑,干脆油油的说:“杏姐,这么会揩油啊!” 杏姐在这方面可是个老手了,她也不生气,抬手擦了擦鼻头,对刘大牛说:“揩油也是揩猪的,不揩你的!”说着把肉币递到他手里。 熙风举起屠刀在猪肉上重重砍了一刀。 不晓得是不是用力过猛,杏姐又离案板比较近,几点猪肉上的白色油点就飞溅到了她脸上。 她赶紧用手去揩,可是,猪油黏黏的,不但没揩干净,好像还弄得满脸都是。 刘大牛在旁边哈哈大笑说:“叫你揩油啊!这下揩得到处都是吧!你看看你那脸上,到处都是油咯!” 熙风、深田和崔新立等几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杏姐真以为自己是满脸的肉花,情急之下,迅速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镜子来看。看到自己脸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刚才弹到脸上的东西早已被擦干净了。 杏姐转过脸假装发怒的样子看着刘大牛说:“你这只老牛!真是坏……” “哟!好漂亮的一个小镜子!”刘大牛打断了她。 众人听刘大牛这么一说,都提着眼神朝杏姐的手上看去。 阙冉东看到这个小镜子,心里一激灵,这不是他自己丢失的那个小镜子吗?! 杏姐晓得漏了镜子的相,老脸一红,立即将镜子握到手心,然后又揣回了兜里。 这档口,深田已经将肉过好了称,在案板下面拿了两根秸秆绑了,将它交到杏姐手里。 杏姐也再顾不上跟刘大牛插科打诨的说那些荤话,提着肉往家里去了。 疤癞从晒谷场离开后回到家里,把自己房间的床整理干净,等着丹丹过来。 丹丹乘着刚才变天,外面的人都缩回家里的空档,绕着空巷迅速的绕到了疤癞的房子里。 疤癞见丹丹过来,有种莫名的兴奋…… 杏姐提着猪肉悻悻然的回到家里。 她想起丹丹不在家,一开始还以为她在晒谷场上,但是刚才到晒谷场又没看到她,不晓得她到哪去了。 猪肉上还有些猪毛,她到灶下点着了几根竹片,把猪毛给烧干净。 杏姐在灶下忙活了半天,还不见丹丹回来。她把猪肉收好,又走到晒谷场周边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丹丹。 今天天气还真是多变,天上乌云又聚拢起来,天空变得阴沉下来。 不大一会,又爆起了雨点。 杏姐有点心焦,在晒谷场扬声大叫:“丹丹……” 丹丹从疤癞的后门出去,再通过空巷绕到了村里的公厕旁。 好在现在又爆着雨点,大家都躲在家里,没有人看到她。 丹丹在厕所旁定了定神,匀了匀自己的呼吸,然后再大声回应道:“诶……娘吖!我在屙屎!”说完朝家里走去。 杏姐听到丹丹的回应,放下心来,自己先回了家,中午准备搞一顿肉来吃。 第132章 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刘旺挑着猪肉到了龙城,龙城圩今天正好上集,集上热闹非常。 他上交了猪肉作为统购肉,并交割登记完。 挑着几十斤猪肉走了这么远的路,他还真感觉有点累,于是到仙豆塔下稍坐,打算休息一会。 不料屁股还没坐热,天上就乌云聚拢爆起了雨点。 无奈,他只得起身到圩集的棚下逛了一会。 一会天气又放了晴,他便向着家里去了。 从三塘村到龙城圩要经过周山村,在公路进周山村的地方有一个又长又陡的斜坡。 斜坡的两边是周山村人的农田。 眼下正是禾苗出苞谷的时候,站在坡顶看下面农田的景色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不过,在下面的农田里面,现在却有另外一番劳动的场景。 几个男人光着上半身,头上戴着一顶报纸糊成的帽子在那里挑土。 刘旺挑着空担子沿着陡坡往下走,接近坡子底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沿下走了上来,对他说道:“刘村长,来当圩啊?!” 刘旺听声音觉得熟悉,定睛一看,来人正是乡长江海生。 刘旺赶紧回道:“嗯,是啊!来交点统购猪肉。” 他说着赶紧放下担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根一边递给江海生,一边问道:“江乡长,你怎么在这里?”。 江海生接过刘旺递过来的烟,转眼看了看那群挑土的人,并伸手指了指说:“这不,训诫一批犯错误的人,我过来看看。” 刘旺从兜里掏出火柴,走到江海生跟前,擦着火柴为他点着了烟,然后又给自己点上。 两人还没开始接着说话,天上的太阳又被乌云遮盖起来,乌云越聚越密,很快就又爆下了雨点。 江海生看看天气,对刘旺说:“你现在回去啊?看来是走不了了,要淋雨了。” 刘旺擦干净脸上溅到的雨点自我安慰的说:“没办法,应该不会下多大吧。” 江海生又看看天空,感觉乌云还在往下压,雨点也在变大,于是对刘旺说道:“看来是场大雨,你跟我到乡里去吧,中午就在食堂吃饭。”说完看着刘旺。 刘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吧,那就麻烦乡长了。” 江海生点点头对刘旺笑笑,然后走在前面带路。刘旺挑着担子屁颠屁颠的跟在江海生后面去了。 天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好熙风、深田和刘大牛三人在爆起雨点的时候就把肉案搬回了刘旺家里。 直到接近午饭的时候,熙风几人才把猪肉全部卖完。 尚大英给了熙风三个每人各一大块猪血。 深田的手已经不再泛红,但是仍然有点辣辣的感觉。疼的他心情有点不好。他带着猪血回了厦房。 深田的大女儿刘云晶今年八岁,二女儿刘华晶六岁。 两个孩子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肉腥子了,见父亲拿了猪血回来,晓得有好吃的了,高兴的在房子里面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 曾致女从深田手上接过猪血,早早的到灶下开始做饭。等饭菜上了桌,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的想着吃猪血。 不料深田却把两个孩子伸到菜碗里的筷子给打了回去。深田自己夹起一筷子猪血,对孩子们说:“小孩子不能吃猪血!” 两个孩子平常跟着自己的父母,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曾致女本来觉得两个孩子可怜,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口猪血,管它怎样,该让孩子们尝一口,便对深田说:“吃一点没关系吧!”说着就夹起一筷子要往孩子们碗里放。 深田不晓得哪根神经犯冲,伸手就往曾致女筷子上一打,骂道:“吃,吃,吃啥吃!” 曾致女也被弄得起了火,对深田叫道:“吃一点有啥关系!不吃吃啥?!你又没本事赚好吃的给她们吃!” 深田将拿筷子的手往上一抬,又迅速重重的将筷子拍在饭桌上,然后举手指着桌上早饭剩的菜盘说:“这个吃不得?!” 华晶见父母吵起架来本来有点害怕,深田又重重在桌子上拍一下,吓得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哭了起来。云晶吓得坐在位置上噤若寒蝉。 曾致女彻底被激怒了,将筷子往早上剩菜的盘子里一丢,伸手在深田的手上打了一下,骂道:“你做啥!吓到孩子了!” 不想用力过猛,将深田的手拍在了菜盘子里面,菜汁被打出盘外,飞溅到了云晶的脸上,云晶也跟着“哇”一声哭了起来,吓得在地上捡食的鸡跳了起来,拍了两下翅膀往门外跑了。 深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刚才被打的手正是早上被开水烫到的那只,现在冷不丁受了这一下,又开始疼起来。 深田被自己的女人打这一下,感觉有点不忿。他恼羞成怒,重重的一掌索性往曾致女脸上打去,拍了曾致女一脸菜油。 曾致女条件反射的想回给深田一巴掌。她刚抬起手却看到深田睁着双眼虎瞪着她,她哪敢下手。 两个孩子见父母打起来,哭得更加激烈。 曾致女气不过,又不敢对深田怎么样,于是又拿起筷子往孩子们碗里夹猪血。 两个孩子哭得正烈,哪还有心思吃。 深田觉得自己的威严严重受损,起身端起桌上的猪血盘子,走到灶下,将猪血全部倒在了潲水桶里。 他想了想,干脆把盘子也丢在了桶子里面,然后又到饭桌上,将两个孩子的饭碗也端起来,全部丢在了潲水桶里。 曾致女受了这个大委屈,泪水悄悄从眼睛里溢出来,但是又拿深田没办法,只得坐在位置上悄悄抹眼泪。 深田被几个孩子吵得很烦,走到饭桌旁大叫一句:“不要哭了!哭啥东西!你们的爹还没死!不要嚎丧!” 两个孩子哪里停得下来,曾致女抽泣着,索性站了起来,然后拉着两个孩子出了门往外走。 曾致女走到门口才想起外面还下着雨,于是又转回屋子拿了两个斗笠,一个给云晶戴上,一个自己戴上。 然后她抱起华晶,两母女共一个斗笠,又腾出左手来拉着云晶。 三母女就这样出了门。 深田气得往凳子上一坐,也不理她,随她去哪里。 他坐了一会,想着外面下着大雨,对曾致女三母女负气出门有点不放心,但又放不下架子去拉住她。 他在凳子上如坐针毡,思来想去,一个打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悄悄出了门,偷偷坠在曾致女三母女后面,看到曾致女带着孩子往自己父母家里去了才放了心,又折转身回了厦房。 曾致女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熙风的家门口,在门口晃了晃又有点不好意思进去。 熙风一家正在前厅的饭桌上吃中饭,渌云听到外面有动静,放下碗筷往外面走去,看到曾致女手里抱着一个,左手还拉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口徘徊不定。 她赶紧过去,一手拉着云晶,一手拉着曾致女,把她们拉进了屋里。渌云边走边问:“怎么了?哭啥?” 曾致女进了屋,把华晶放在地上站着,自己只是抽泣着,哪里顾得上回答。 熙风见曾致女一脸油污,问道:“是不是跟深田吵架了?” 曾致女点点头,找了靠墙的一条凳子坐下。 两个孩子站在她身边正不知所措,渌云蹲下身子,问她们道:“你们吃了饭没有?”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着渌云摇了摇头。 渌云到灶下拿了三副碗筷放在灶上,用锅铲舀了三碗饭,先端了两碗到饭桌上。 按照乡间的说法,小孩子不能吃猪血,说法有很多,不一而足。 有的说是小孩子吃了猪血长大了不认称,有的说小孩子吃了猪血长大了记性不好…… 总之,大人一般很少甚至不给小孩吃猪血。 渌云今天中午也做了猪血,她往两个碗里各夹了一块猪血,然后又夹了一些白菜,端到两个孩子面前,对两个孩子说:“来,快吃吧。” 两个孩子哪还犹豫,立马停了哭泣,伸手从婆婆手里接过碗筷,开始扒拉起饭菜来。 渌云又到灶上端起剩下的那碗饭,到桌上夹了一些猪血和白菜。 她端了饭碗递到曾致女面前,曾致女却扭捏着不肯接过去。 张左英见此,走过去接过渌云手里的碗筷,拉起曾致女的手,让她接过饭碗。 曾致女这才勉强接过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来。 渌云拉着云晶,张左英拉着华晶,一起到饭桌上坐下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曾致女的情绪也平复了很多。 熙风吃饱饭放下碗筷向渌云打了个眼色。 渌云会意,坐到曾致女旁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曾致女有一搭没一搭慢慢的把刚才在家里发生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 熙风一脸生气的骂道:“这个王八蛋!吃去死!” 渌云见张左英已经捡了碗筷到锅里去洗,便闲在曾致女身边劝慰道:“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等下要去骂他!哪有他这样的!” 渌云顿了顿,又接着说:“听得说,他今天早上被开水烫到了手,肯定是手疼才这样的。” 云晶和华晶吃饱了饭,把刚才不开心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又恢复了活力,在前厅玩闹起来。 曾致女闷着头,不哭也不说话。 熙风思来想去,今天这件事情是深田不对。于是叫旬田去把深田叫到新房来。 旬田取了一个斗笠,一路沿着屋檐拐到了深田的厦房。 深田头上湿漉漉的,原来刚才偷偷跟在曾致女后面的时候,没有戴斗笠,被淋湿了。 饭桌上一片狼藉,他还在气头上,也懒得去收拾。 深田见旬田过来,已经明白了大概,晓得肯定是父亲让他过来的。 旬田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态度,取下自己的斗笠放在墙脚下。先不说吵架的事,他问深田:“吃了饭没有?” 深田刚才还没扒拉下两口饭,就跟曾致女吵开了,此时肚子正空空如也,但因为生气也不怎么觉得饿,更不想在弟弟面前示弱,于是带点呛人的语气回道:“吃嘞!” 旬田心思一转,走到饭桌前,帮他把桌上的饭碗菜碗全部收拾到灶上的锅里,又拿抹布把桌子抹干净,然后对深田说:“到新屋里把云晶和华晶接回来吧,她们的衣裳被雨打湿了。” 深田动了动嘴唇,把想说的话又忍了回去。 旬田过去拉他,他犟着不肯动身。旬田没有办法,只得抛下他自己回去了。 旬田回到新屋,跟熙风说:“深田已经吃了饭,但是不肯过来。” 说完又补充道:“可能要等一下才会过来。” 熙风想深田现在正在气头上,也不着急逼他,干脆就让他在自己在家里缓缓再说。 第133章 路边捡的鸡蛋 崔新立、阙冉东和石乃诚三人在老天第二次爆雨点的时候从晒谷场跑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程蓉蓉和毛童梅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陈素婷不再是那副打蔫的状态,整个人好像恢复了生气,在小房子里跟程蓉蓉和毛童梅嘻嘻哈哈的聊天。 三男三女六位青年住的这个小房子只有一口灶,六人向来是一起吃饭饮食,六人轮流做饭洗碗。 中午做饭的时候,陈素婷竟从床底下拿出两个白白的鸡蛋来。 今天中午轮到崔新立和程蓉蓉做饭,陈素婷拿着鸡蛋兴冲冲的放在灶上的一个碗里。 崔新立正在灶下烧火,他看着陈素婷惊讶的问道:“咦!哪里来的鸡蛋呀!” 程蓉蓉也惊讶的看着陈素婷。陈素婷看看崔新立,又看看程蓉蓉,然后眼神又回到碗里的两个鸡蛋上,把手竖在嘴唇上,“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她悄声回答说:“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在一个草丛里面捡到的,不知道是谁家的鸡生的。” 阙冉东、石乃诚、毛童梅三人听她这么说,都往灶下凑了过来。 毛童梅眉头微皱,看着碗里的鸡蛋说:“啊?这不大好吧,这算不算偷?!” 石乃诚摇摇头,开口说道:“这怎么能算偷呢……” 阙冉东嘿嘿一笑,打断石乃诚道:“这肯定不算是偷啊!谁让他的鸡把蛋生在路边呢!谁让他不及时捡回去呢!” 众位青年也是好久没有见过荤腥了,今天见了鸡蛋,个个都有点按耐不住。 如果要把鸡蛋放回去,看来是没有谁会同意了。 程蓉蓉二话不说,将两个鸡蛋拿起来,在碗沿上磕开了,又拿起筷子搅起来。 众人见了都小声笑起来,觉得那打鸡蛋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炒鸡蛋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小房子里面。 阙冉东闻着香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想起今天上午,看到自己丢失的小镜子出现在杏姐手里。他把回到自己房间的几位青年又全部叫到灶下。 六位青年全部到了灶下,阙冉东看了众人一眼,然后问坐在灶下烧火的崔新立道:“新立,你看到今天上午,杏姐换肉时,她从兜里拿出来的那面小镜子没有?” 崔新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脑子里面一闪,立马问道:“那面小镜子是你的?!” 阙冉东点点头说:“是!就是我丢失的那一面镜子。” 石乃诚在一旁接嘴道:“镜子怎么会出现在她手上呢?你确定是你的那一面吗?” 阙冉东说道:“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是看那个样子,跟我以前丢失的那一面确实很像。” 毛童梅说道:“难道我们的东西是她偷的吗?” 程蓉蓉在灶上炒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这时候突然开口说道:“应该不是她偷的!我清楚记得我们丢东西那天下午,杏姐出工了,我记得那天她走在我前面还差点失脚掉下前头江,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众人听完陷入的沉思。 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灶里火苗呼呼的声音和锅里水被烧开的声音,显得极有规律。 屋子在这种环境下,陷入一种莫名的和谐之中。 程蓉蓉见锅里的菜差不多了,操起锅铲在锅里划拉几下,然后把菜铲了起来。 锅铲与锅底撞击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有规律的响动,也打破了这种莫名的和谐。 金属交击的声音好像也启发了阙冉东的想象。 突然,他好像悟到了什么,双手一拍,带点邪恶的说道:“你们说是不是疤癞偷了镜子,在他们两人偷情的时候,他把镜子送给了杏姐?” 崔新立点点头说:“有这个可能!” 程蓉蓉可能有点不喜欢聊这种话题,端起盘子里的鸡蛋在众人眼前亮了亮,对大家说:“鸡蛋好了,你们吃不吃饭呢?!” 众人闻到鸡蛋的香味,哪还有心思扯闲篇。崔新立兴奋的叫一句:“开饭咯!” 众人分别动身准备碗筷和桌椅板凳。 一伙人开始享受一顿美味的午餐。 中饭过后,天上的雨又下得大了起来。大江塘的水位也明显增高了。 刘石柱今天也用肉币换了二三两猪肉,中午和着辣椒炒了,又起开封存了几个月的过年冬酒,美美的满足的吃了一顿。 石柱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当年那个壮实有力,意气风发的村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白发苍苍的老态。 他双眼凹陷,两颊上的肉也消了下去,只有鼻子依旧挺立。 石柱的孩子都已经大了,跟他分了家,他自己单独住一个房子。 前几年的一个冬天,村里干了中间塘。 他分得了几条大鱼,拿到鱼的当天晚上,他妻子水秀到菜岭上自己的私营地,打算拔一手葱来做调味料。 水秀拿着葱跨到荆河上清洗并择干净。 当时正处在枯水季节,荆河的水很少。水秀试着往下探,探了好一会仍旧没够着。 她只得缩回脚站到一边,一边找过一个可以够着水的位置。 结果,她在缩脚的时候,不小心脚下打滑,整个人摔到了荆河里面。 由于掉下去之前双脚是跨开的,结果是屁股先着地。 河里都是淤泥,本来也没什么事。不想,她屁股着地的位置恰好有一个石块,屁股正正的落在上面。 水秀屁股触到石块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了。 当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河里的水简直要冷到骨髓里去了。 她下身半天没有知觉,更不要说爬起来了。 她想叫人,试着提起嗓子,可惜,这一下真是摔倒了筋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干脆舒缓了身子,安安静静的在河里面坐了几分钟。等感觉身子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试着张嘴叫道:“有人没?!”声音不大。 河里的水实在很冷,她不想再待在水里,于是提了提力气,抬起头又叫了一句:“有人没……”这次的声音大了一点,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想也是,这么冷的天,人家很少到菜岭上来。 她放弃了叫喊,只得自己挣扎着爬到了岸上。终于脱离了冰冷的河水,但是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她坐在岸上大口喘气,休息了一会。她想站起身回家去。 她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费了一大股力气,始终没站起来。 因为屁股下的骨头很疼,她有点受不了。 她吓了一跳:“完蛋了!站不起来了!不会要瘫了吧!” 第134章 大江塘救鸡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又抬起头往菜岭巡视了一圈,现在坐在岸上,可以看到菜岭上的情景了,一个人也没有。 她有点失望,但是骨子里还留有一丝倔强,她又强忍着疼从地上站起来,缓缓地…… 她终于站起来了!虽然很疼,但是她松了一口气:自己还是站起来了!这刻,她感觉不再那么疼了,她竟暗自笑了笑。 刚才拔的那手葱全部掉在了河里面,被淤泥弄得很脏,她也不想再下到水里去捡上来,于是又到土里重新拔了一手。 经过拔葱这么一动,她感觉没那么疼了,身子也轻快了许多。 她被冻得浑身瑟瑟发抖,没有再试着洗葱。带着土里挂着的泥巴,她握着葱回了家。 石柱正在家里杀鱼,看到老婆水秀浑身泥污的回来,惊讶而关切的问她怎么回事。 水秀已经不再觉得疼,只轻描淡写的跟他说了一下事发的经过。 石柱赶紧把鱼扔在一边,到老井里挑了一担水,给她烧了一大锅的洗澡水。 水秀洗了个热水澡,手碰到屁股那里还感觉有点疼,但是不碰就没事。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身子舒服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刚才在菜岭上的阴影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她高高兴兴的到灶下跟石柱一起做了一道美味的葱香鱼。 当天晚上,石柱打了一碗准备好过年的冬酒,水秀也陪着他一起喝。 老两口子,喝了点酒,又就着一年到头难得吃一次的荤菜,自然心情大好。 一对老伴,都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彼此年轻时候的很多事情,当然,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 当晚,石柱和水秀老两口吃完饭,收拾停当之后,早早的爬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早上,外面的公鸡都叫了几遍了,石柱和水秀都还没有起床。 石柱睁开眼睛醒来,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见水秀还睡在床上,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就到灶下煮饭去了。 石柱笑了一下,小声说一句:“这个老太婆,昨晚喝点酒,早上还赖上床了。” 石柱没有叫醒她,自己穿好衣服起床,到灶下挑好了水。 这天的天气实在是冷,外面下着冻雨。 他见水秀还没起床,也不忍心急着叫醒她。他自己到灶下淘米煮了饭。等锅里的水烧开后,他去叫水秀起来炒菜。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房间里的光线也明亮了很多。石柱走进房间,看到水秀还没醒,但见她的脸色苍白,跟往常有点不一样。他凑过去叫道:“水秀……水秀……” 石柱叫了两声,水秀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眼睛。他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打了两下,她还是没有反应。石柱感觉哪里不对。 突然,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水秀的脸十分冰凉! 石柱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摸。他如受雷殛,水秀已经没有呼吸了!他当场瘫坐在地上,他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邻居听到动静,从外面跑进来,见石柱坐在地上,问他:“石柱,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说着就要去扶他起来。 石柱说:“别管我,劳烦赶紧去叫一下我儿子来,他们的娘死了。” 邻居显然很震惊,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往外跑去。 过了几分钟,石柱的三个儿子都从外面跑了进来。 几人把石柱从地上扶起来,又派人通知了两个嫁到外村的姐姐过来。一家子张罗着为水秀办了后事。 从这以后,石柱就开始了孤家寡人的生活。 今天,石柱换了猪肉,又启封了老冬酒,一个人美美的吃了顿荤腥。 他收拾停当后,想起自己养的几只鸡还没喂食。他心下奇怪,往常这个时候,几只鸡早就跑回家在地上啄来啄去了,不晓得今天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石柱走到前门门槛上探着头往外看,发现他的鸡正窝在自家屋檐下躲雨呢。 他舀了一碗谷糠倒在门口,把鸡呼了进来。鸡见了谷糠,兴奋的点起了头。 石柱在一边点着数,点了一遍,发现少了一只母鸡。他又点了两遍,确定是少了一只。他又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是那只麻色的母鸡不在。他又到外面查看一遍,没有发现踪影。 外面正下着大雨,石柱取了一个斗笠戴上,手里拿着一根竹子出门去找。 “咯咯咯……”他边走边呼着,一路找到了大江塘边上。他走到原先塘岸土围墙的残垣下,顺着残垣往靠近田的一边走。 村里的土围墙被疤癞等人砸掉后,只留下一些残垣。 村子面向的土围墙那面全是农田,村里的鸡鸭便乘机跳到对面的田里偷食。 就连平常关在猪栏里的猪也好像晓得围墙被破坏了,经常从猪栏里逃出来,跑到围墙那面的田里乱拱。 村里的农田本来产量就低,大家对于牲畜的破坏就更加的不胜其烦,于是就组织起来,在靠田的一路残垣那边用竹子编织围起来一排篱笆。 与篱笆相接的靠田大江塘的塘岸上,人们又加栽了一些杨柳。 慢慢的杨柳枝叶蓬开,且其间又生起很多的荆棘,一直伸到了大江塘的塘面上,倒是把那一面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从此,村里的猪和鸡鸭就很难打到田里禾苗的主意。 但是,那些鸡鸭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照样天天到篱笆外面,残垣之上“聚会”。就像以前三塘村的人们到老樟树下集合一样。 石柱走到了篱笆根下,现在那里却一只鸡也没有。他拿着竹子转身准备到别的地方去找。 他才刚转身,还没有抬脚走,便听到大江塘的水面上一阵扑腾的声音。 他转过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没有看到鸡,但却看见杨柳枝和荆棘交织在一块的蓬里正在颤动。 石柱双手抻着竹子往蓬里桶去,拨开一条小缝,看到一只鸡被困在荆棘丛里,三分之二的身体已经沉入到了水面之下。 鸡扑腾着身子想从水里挣扎出来,但是身子被荆棘缠住,动弹不得,越动越往下沉。 石柱又用竹子把缝扒开一点仔细往里看,他确认这只鸡就是自己在找的那只。 他看到鸡马上就要被淹死了,赶紧用力把四周的荆棘拨开,嘴里还一边呼着它。 鸡上面被荆棘缠着,下面被水冲着,已经挣扎得精疲力尽,这时听到主人的呼声,见主人在帮自己,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自己拼命挣扎着往岸上拍打着翅膀。 塘岸上荆棘实在太厚,石柱又上了年纪,双方一起努力了良久,情况仍不见好转,眼看着鸡就要全部浸入水里。 在这时候,恰好住在前排的熙水老婆杨枝提着簸箕出来倒垃圾。 她见石柱半勾着身子在大江塘里划拉着什么东西,走过去看到荆棘蓬里面卡着一只鸡。 她赶紧回到自己家里取了一根竹子来帮忙。 最后,在三方的努力下,鸡终于摆脱了束缚,从水里冲到了岸上。 它实在是累得精疲力尽了,上了岸之后扑在主人的脚下不再动弹。 石柱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劳烦了杨枝,然后从地上抓起鸡,提着回家了。 第135章 勾起了远仇近怨 有些表面简单的事情,有时候是做者随意做,说者无心说,但是看者留意看,听者有心听。 猪内脏里面有个尿泡,尿泡上面连着一段管子。屠夫在杀猪的时候,一般不会要这段管子和尿泡。 屠夫小心翼翼的从猪身上取下来之后,一般甩手扔到屋子的墙面上。 有些尿泡粘性较好,直接贴在墙上,直到风干了才会掉下来。有些尿泡当场就会掉下来。不管怎么样,屠夫甩出去之后便不会去多管它。 今天早上,熙风将猪尿泡取下来之后,也按照以往的习惯往刘旺家里前面的土坯墙上一甩,便接着整猪肉去了,没有再管那尿泡。 那尿泡在墙上没粘多久便脱落了下来,当时天色还没有亮,大家也没有注意。 村里的一条狗闻到了味道,悄悄的走到了尿泡前,张开嘴把尿泡叼走了。 兴是那狗把尿泡给咬坏了,觉得味道并不大好,于是将尿泡丢在了村路上。 那尿泡先前被狗叼着,那段管子上沾上了好些沙土,就那样掉在路上,也没有谁注意。 疤癞今天睡到很晚起来,连早饭也没有吃便到了晒谷场聊天。 后来站了没一会又往回走,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那个尿泡。 疤癞见那段管子还新鲜,晓得是今天早上杀猪刚取下来的。 疤癞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荤腥,刚才在晒谷场上见了猪肉,想起下锅的香味口水直往肚子里面流。 他也不看四周围有没有人,弯腰从地上捡起尿泡就往家里去了。 因为当时在晒谷场上约了丹丹过来,疤癞到了家里后,没有急着整治那尿泡,而是把它丢在了盆里。然后,他就等丹丹过来了。 丹丹离开后。 他才到灶下开始做饭。一来早上没吃,肚子确实饥饿;二来得了个荤腥的料子;三来跟丹丹忙碌了一场,心下快活,他便奢侈了一把,多煮了一些米饭。 然后,他从盘里拿出那个尿泡,打了一瓢水到外面淋洗干净,再把那个泡给切了丢掉,只留下那段管子。 那段肉管子上面还留有一些油在上面,他小心切好,然后又择了一些白菜叶子。 他烧开大火,先将那切好的猪肉管子下锅,煎出了猪油,然后再把白菜下下去,搞了个猪肉炒白菜。 还没等起锅,他的口水已经到了嘴角,他迫不及待拿起一双筷子到锅里夹了一筷子,往嘴里一放…… “我去!烫烫烫!”他用嘴巴呼气吹气,总算把它吹凉了,再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腥子,味道是真不错,让他畅快不已。 当天中午,疤癞拿着芦花大碗,吃了五六碗饭,直到肚子实在撑得难受,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碗。 疤癞吃完饭,回到房间睡觉,还不停的舔着嘴沿嘬着嘴,回味着那猪肉炒白菜的味道。 想是中午实在吃得太饱了,疤癞在床上躺了没一会,便觉得肚子实在胀得难受。 他从床上爬起来,想到外面去走走,消化消化。可是外面正下着大雨,他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疤癞在家里坐不是站又不是,直感觉中午吃下去的食物在肚子里发胀,肚子越来越难受。 他一路上一路下,在前厅走着。可惜毫无用处,他肚子还是撑得难受。 一会功夫,他又想了个主意,就是去上个厕所,把肚子里的食物清一点出去,自己也能轻松一点。 疤癞戴了一个破斗笠,挺着滚圆的肚子到了厕所。 他在厕所蹲了半天,却没有半点想解手的意思,他只得放弃,戴起破斗笠,出了厕所往家里走。 石柱提着鸡走到刚要转弯到晒谷场方向的时候,恰好看到疤癞从大江塘的那头向这边走过来。 石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当年带着村民辛辛苦苦把村里的土围墙修葺一新。 不想上次,疤癞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顾他的阻拦,将围墙毁于一旦,他真是恨透了疤癞。 今天,他的鸡掉到了大江塘里面,他看到疤癞又瞬间想起,如果不是疤癞把土围墙砸掉,自家的鸡便不能飞到水里以致于差点被淹死。 石柱想冲上去给疤癞一巴掌,可惜自己年老体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疤癞这种人惹恼了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可是,不对疤癞做点什么,他的一股恶气又难以下咽。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他走近后,他故意大骂一句:“没良心的东西!好好的一个围墙也砸掉!”骂完之后,感觉自己心里舒服多了,提着鸡看也不看疤癞径自走了。 其实,石柱年轻的时候,疤癞是有点怵他的。 石柱那会是村里的“一把手”,给疤癞的印象是严肃正直的,疤癞从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的越轨行为。 有一年的夏天,天气并不十分酷热。 一天中午,午饭后一段时间,村里的人都在午休。 疤癞待在家里,根本无心睡觉,一个人又无所事事,便循着门外知了的声音到外面转转。 疤癞到了外面才发现,外面间断不间断的有些风丝。他心里想,早该出来了,待在家里实在闷热的难受。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又感觉索然无味。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三塘村的一切,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但他又不好到哪里去,反正家是不想回的。 这时候,他无意中看到地面上有一段别人丢弃的黄瓜头。他瞬间计上心头,想着到菜岭上去偷几根黄瓜来吃。 疤癞提着脚步,大摇大摆的向菜岭上走去。他走到菜岭的最深处,当时菜岭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疤癞左顾右盼的在菜岭上找着黄瓜地。 他寻了半天,发现一块菜地里的黄瓜又多又长又粗。 疤癞转着头四下看了一遍,确认周围没人后,他猫着腰一头扎进了黄瓜地里。 石柱在菜岭上那边有一块七八分的农田。当时,双抢才完成不久,那块田也刚种下水稻没几天。 那几天没有雨水,天气干旱,那块田的蓄水的能力又比较差。 他上午引了一股水到那块田里,吃完中饭之后,怕别人把水给截掉了,在家里稍事休息后,他便扛着锄头到那块田里去看一下。 疤癞窝在那片黄瓜地里,还没开始动手摘黄瓜,就看到一个人从村子那边走过来。 他心里一个激灵,那个身影他太熟悉了,包括那身影走路的姿势,都使他印象非常深刻。 石柱龙行虎步的朝菜岭的方向走来,疤癞的心里却是折转了不晓得多少道弯。 他想摘两个黄瓜再走,可是又感觉石柱的眼睛正看着这边,他不敢站起身子往黄瓜苗上探。 疤癞犹豫了一下,石柱便已经快到近前了。 石柱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但是没有跟他打招呼。他哪里还敢打黄瓜的主意。他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此时又避之不及。 正在他左右不定的时候,瞥到自己是站在一个约两米高的坎上。 坎下面是几垄种着辣椒的土,每一株辣椒都用两根短竹子篱着。 疤癞犹豫要不要跳下去,这时候,石柱已经到了黄瓜地前的路上,石柱假装“咳咳”咳嗽了一声。 疤癞听了心里一紧,从高坎上跳了下去,怎料坎岸太高,疤癞没吃住势子,一脚往前踏去,踩在了篱辣椒的竹子上。 好在他自己也是眼疾手快,及时把竹子拨偏了少许,才没有把他的脚给刺穿,但就是这样,他的脚仍被划破长长一道,左脚大脚趾的指甲盖也被掀了下来,血立即泊泊流出来。 “嗷!”疤癞忍不住叫了出来,当即痛的脸色煞白,他用手按住伤口,转头一脸愤怒的看着石柱刚才走过的方向。 石柱已经走离黄瓜地几十米远了,疤癞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你娘个屁股的!” 石柱其实过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疤癞窝在黄瓜地里,但是他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疤癞已经吓破了胆。 疤癞伤了脚,特别是掉了指甲盖,简直是痛彻心扉,心里对石柱恨得要命,但是心里面又十分怕他,也只得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 也只有吃哑巴亏,因为他完全是咎由自取,石柱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 疤癞瘸着左脚从菜岭上回到了家里。 他到门后弄了一些沉灰把伤口敷上,在家里休息了七八天,虽然伤口基本愈合,但是左脚用力走路的时候,脚趾盖那里还隐隐的有点疼。 疤癞当时自己种了几亩地,他在家里休息的几天时间,天气很好,每天都是太阳高照。 他担心田里的禾苗旱死,不得不扛着锄头挣扎着到田里去看看。 结果发现自己每块田里的水都已干掉了,他只得上下游串着放水。 不到半天功夫,他指甲上的伤口又裂开了一道口子。 田里的禾苗如果旱死,他肯定连吃穿都要断了,到那时候就演变成更加忧心的事了。 他不敢就此收工,只能挣扎着把田里的水全部放满。 等他把所有的田全部灌溉好之后,他的脚也因为劳累过度,又沾了水,口子越拉越大。 接着他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伤口又愈合了。 之后,他又要到田里去放水,伤口又被拉开…… 如此周而复始,愈合了又开,开了等愈合,疤癞那左脚指甲盖上的伤口几个月之后才完全恢复,再慢慢的长出新的指甲盖。 疤癞对于这件事情记忆深刻,对刘石柱也简直恨到了骨头里面。 石柱从“一把手”的位置上下来之后,疤癞对他的那种害怕慢慢的也变得淡了下来。 再后来,跟着形势的变化,疤癞砸了他带头一手修建起来的土围墙,又把靠大江塘一段的土坯全部投进了大江塘的水里,他也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今天,他从厕所出来,看到刘石柱头发花白,提着一只鸡在大雨中行走,觉得他有种弱不禁风的可笑。 他想起了石柱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强壮,何等的令他生畏。 疤癞想着想着,心里竟生出一种当年被石柱欺负的耻辱感,同时也为自己当年那么怕他而感到羞愧。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交错下,他变得恼羞成怒。 偏巧这时,石柱又指桑骂槐的骂了他一句,他顿时火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疤癞刚想发作,但见石柱已经提着鸡往前面走了。 他想想还是觉得忿不过,想追上去拉着他踢上几脚。 恰好这时候杏姐从对向走来。她见疤癞气势汹汹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对他含媚带笑的叫了一句:“哎呦!疤癞!在这里做啥!” 疤癞从愤怒中略微缓过神来,石柱可有三个儿子在村里,不好惹,还是先把这事放下吧。 他站定下来,回了杏姐一个微笑,说道:“没啥!”说着,趁与杏姐擦肩而过的机会,伸手在她胯下摸了一把。 杏姐伸手在他手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走了。 疤癞转回头对着她的背影淫邪的一笑,然后转身回家去了。 第136章 都通了 吃完中饭之后,熙风穿着蓑衣到自留地里巡巡。 曾致女因与深田吵架的气已消了一大半,正陪着张左英聊天说话。 庸田带着云晶和华晶在前厅玩。 渌云见两个孙女玩得开心,想起自己存了一些布,准备给两个孙女各做一对袖套。 渌云手又巧又快,拿绳子为两人量了一下尺寸后,立马就用剪刀裁好布,不消一刻钟便做好了两双袖套。 这个时节,天气正在转热,大人们已经逐渐换上了短袖衣裳。 云晶和华晶两个年纪还小,现在还穿着长袖。 渌云拿着做好的袖套给两人戴上,这本是渌云做给她们下半年戴的,小孩子身体见长,所以渌云都稍微给做的偏大了一些。 两个孩子戴上了袖套,高兴地手舞足蹈,还时不时的抬起手来看看。 曾致女自生下华晶,至今也没有再生。 因为头两胎生的都是女孩,家人都希望她能尽早生下一个男孩。 可是,时间一晃就是几年,曾致女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张左英是一位有儿孙福的人,平时没少给深田和曾致女两口子带孩子。 当年深田和曾致女从高岭山下来的时候,跟张左英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时间,两下处的也是非常不错。 曾致女对这个老婆婆是非常尊敬的,有什么不懂的也是经常请教她,张左英也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经验,通通传授给她,使她觉得,张左英既是一个长辈,又是一个朋友。 张左英跟她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她直接问她道:“致女,打算了要生下个孩子没有?” 张左英本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慢慢跟她聊,然后向她提出去看看医师的话。 不料,曾致女摸摸自己的肚子,含着微笑的对她说:“婆婆,我已经怀上了。” 张左英眨眨眼睛,把原来准备好要说的话又全部抛到了脑后,惊喜的看着她说:“啊!已经怀上啦?!啥时候怀上的?!” 渌云走了过来,半信半疑的说:“你刚才说啥啊?是真的还是假的?” 曾致女又摸摸自己的肚皮,肯定的对两人说:“是真的怀上了,估计有两三个月了。” 渌云又问:“深田晓得不晓得?” 曾致女本来生深田的气,现在听到渌云提起他还是有点不舒服,于是口气有点生硬的回道:“他还不晓得,我想等更确定的时候再告诉他。”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赌气的说:“他还动手打我,我懒得告诉他了!” 张左英怕越说下去,曾致女会越生气,于是在旁边赶紧聊起其他的话题,将曾致女给岔开了。 渌云听说儿媳妇怀了孕,心里正高兴,同时骂深田这小子不争气,这时候还跟曾致女吵架,还动手打她。 渌云想着怎样让深田和曾致女和好来…… 刘旺跟着江海生到了乡里,在江海生的办公室坐了一会。 两人聊了今年上半年禾苗的长势等等一些情况。 到了午饭时间,江海生带着刘旺到乡食堂吃饭。 刘旺跟江海生喝了点酒,江海生跟刘旺聊起了三塘村的工作…… 熙风从外面回到家里,渌云把他拉到一边,悄悄的告诉他,曾致女怀了孩子,深田还不晓得。 曾致女今天挨了深田的打,渌云让熙风亲自去劝说一下深田。 此时天上乌云散尽,天好像重新打开了,但是仍不见太阳,虽然没有再下大雨,但是仍洒着一些细微的小雨点。 熙风听说曾致女怀了孩子,心下也甚是欢喜。 他把锄头放在大门外,靠在外墙上。然后,他又回到屋里,把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 熙风朝曾致女看了一眼,二话没说往深田的厦房去了。 深田一个人待在厦房百无聊赖。 旬田走后,他在凳子上坐了很久,想起旬田说云晶和华晶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他有点担心,但是又放不下架子到新房里去接她们母女回来。 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就是老婆会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 但是,他在家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和孩子回来。接着,又想起自己无缘无故打了她一巴掌,他心里面不免生出愧疚来。 这些思绪,搅得深田在厦房里站不是坐也不是。 这当儿,他无意中看见家里的一条凳子的榫出了。他便搜罗出自己做木匠的工具来。 一个榫对于深田来说是小菜一碟,他三两下就搞定了。他想想也无事可做,干脆又在家里翻搜了一遍,找出一些木板木棍等材料。他用凳子支好了做木活的架子,准备打一条凳子。 熙风到深田厦房的时候,深田正操着刨子在刨一块板子。 深田见有人影从外面进来,以为曾致女带着孩子回来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准备去接孩子。 不料,进来的却是熙风,他拿起刨子又准备开始刨。 熙风乘他还没开刨之前,大声说道:“还在家里刨啥!还不去接老婆孩子回来!” 深田本来有点按捺不住想去接孩子回来,苦于错过了刚才旬田来请的机会,现在父亲亲自过来,给了他这个台阶,他哪还不懂得就坡下驴,但是,仍嘴硬的呛道:“她自己不会带着孩子回来?!” 熙风听她这么说有点光火,但见他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下刨,于是又提高嗓门大叫一句:“路上全是雨水,滑得很,她一个人怎么带孩子回来!” 深田看着熙风,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熙风见此,来了个先发制人,立马怒叫一句:“还不快去!” 深田被熙风猛地来这一下,显然受了一惊,手里的刨子没拿稳掉在了板子上。 熙风见此,乘势向深田迎迎手,示意他往门外走。 深田不再执拗,抬腿向门外走去。 熙风像护卫又像押送,紧跟在他后面。 深田走到熙风新房墙脚处的时候,渌云恰好提着一只木桶到屋檐下的滴水。 她把桶子放下,走到深田身边,把他拉到屋檐下,悄悄的跟他说:“你还不快把你老婆接回去,她怀了崽你不晓得?!” “真的?!”深田跟母亲确认。 “骗你做啥!”渌云说。 见母亲认真的样子,知道没有骗他,深田心里一阵激动,这么多年,老婆终于又怀了孕。 他想起自己刚才还没来由的打了她,现在更是惭愧不已。 深田不及跟母亲细说,撇下她,自己直接进了屋。 云晶和华晶在前厅跟着庸田玩,见深田进了屋,赶紧凑了上去:“爸爸,爸爸。”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深田老脸一红,伸手去牵着两个孩子。 他转头看向坐在前厅的曾致女,她却不搭理他,连看也不看。 深田双手用力,把两个孩子拉到她跟前,明着对两个孩子,实为对着她,说道:“云晶,华晶,快去拉你们娘吖回我们自己屋里。” 两个孩子虽在这边玩玩闹闹,但是出来这么久,也想着要回家。 她们听父亲的话,一人拉着母亲的一只手,想用力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但曾致女还有点端着,两个孩子一拉没拉动。 张左英见机,伸手在曾致女身后推推说:“快带孩子们回去吧,等下雨又下大了!” 曾致女一来听出了深田请她回去的意思,二来又有旁边的三个人给她台阶下。 她哪还不识趣,顺着三个人用力的方向站了起来,然后主动拉着两个孩子先出了门。 深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赶紧抬起脚步,跟在曾致女和两个孩子后面回去了。 熙风的新房,后面的地势偏高。每次下起大雨,雨水容易在后面汇集,进而漫到家里。 熙风便在后面沿着屋檐滴水的地方开了一条小沟。雨水全部下到沟里,再经小沟流到仙女河中。 因为有段时间没有下大雨,后面的小沟有点堵塞,以致沟里积了大半沟子的水,如果再接着下雨,可能就会水满,浸到家里。 熙风到后面检查后,赶紧到门口拿了刚才放下的锄头,到后面把小沟给疏通开。 他操着锄头才刚开挖,只见进村路上,一个人挑着担子一步三摇的从对向走过来。 他觉得身影有点熟悉,便停下锄头细看,原来是刘旺回来了。 熙风正迷惑,刘旺怎么送肉送到现在才回来,看他走路的样子,像是喝的有几分醉。 刘旺一脸高兴的样子,先跟熙风打招呼:“熙风,站在那里做啥?” 熙风动了动锄头把,向刘旺示意了一下,然后说道:“雨水沟堵了,挖通一下。” 刘旺嘿嘿一笑:“啊,是得通一下!通一下……”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挑着担子过了熙风向村子老基去了。 熙风看他喝醉的样子,心下好笑,看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后,才举起锄头重新开挖。 不消一会功夫,水沟里的水“哄”一声倒入了仙女河,水沟通了! 第137章 鸡叫声勾起的歪念 村里的大部分人,这天心情都还不错,吃了猪肉的当然开心,没吃猪肉的人,也因为得了一天的休息而高兴。 特别是这种阴雨天气,特别适合懒一点的人睡觉。 当天下午,在熙风通开屋后的小沟后,天上又下起了小雨。 快到晚饭饭点的时间,雨点变得大了起来,而且天空刮起了风。 曾致女正在灶下洗旬田捡在锅里的碗。风刮着雨点从耳门飞进来,打得门蹦蹦叫。她赶紧丢下手里的碗,快走几步过去关门。 偏巧,这时候,不晓得谁家的猪从外面冲了进来,吓得她“啊”一声惊叫。 深田正在继续刨刚才那块板子,云晶和华晶在一边看着他做工。 深田听到曾致女一声大叫,赶紧转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头猪从外面冲了进来,因为晓得老婆怀了孩子,怕她有什么闪失,赶紧走上去问她说:“没事吧?” 曾致女惊魂甫定的说:“没……没事……” 这时候,那头猪已经冲到了厅里,云晶和华晶也吓了一跳,吓得躲到墙脚不敢吭声。 深田赶紧上前,从自己做木活的架子旁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往猪身上打去。 厦房的前门口处放着一些菜叶,那头猪身上挨了深田一棍子,吃痛往那堆菜叶里钻去。 深田的本意是要将它从前门赶出去,不料那头猪一头扎进了菜叶堆里面,紧接着又慌不择路的绕到了耳门处,一头钻了出去。 曾致女平复了情绪,在一边看得哈哈大笑,两个孩子见母亲大笑,也大着胆子从墙脚走到母亲身边。 两人一见那头猪,不自禁的也笑弯了腰。 原来那头猪从菜叶堆里出来之后,头上架上了几朵带着花的菜叶,看上去模样十分的滑稽。 深田还在离木活架子不远处,因为刚才猪转身走得很快,他还没反应过来,也没看真切。 见老婆孩子三人都乐了,还不十分清楚什么情况。 他赶紧拿着棍子追到耳门外面。外面雨点又渐渐大了,那头猪从拐角的地方走了,头上的菜叶掉在屋檐下那个鸡窝旁边。 也不晓得那是谁家的猪,从猪栏里面逃了出来。 深田也没有再去追,他走到鸡窝旁边,想把那几朵菜叶给捡回屋里。 他弯下腰,看到那鸡窝,猛然想起今天早上被开水烫到手,回家的时候在鸡窝旁看到贼的事! 他本来想跟曾致女说,可是后来被刘旺生拉硬拽到他家里吃饭,中午的时候又跟曾致女吵了架,所以一直没机会说。 深田见老婆笑得点头哈腰,想来中午因吵架而生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深田心里本就有点愧疚,现在也不吝啬自己的“面子”,笑着到曾致女面前主动“舔”起她来。 其实深田到新屋去接她回来,她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现下又处在乐不可支的情况下,所以也没有为难他,但是仍旧带着有点小小的傲慢回应着他。 深田见差不多了,和着声音小声的说:“你今日捡了鸡蛋没有?” 深田说完后,突然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说:“等下,我再去鸡窝里看看。” 说完快走几步到了鸡窝旁,他蹲下身子往里找,没发现里面有鸡蛋。 深田若有所思的走回家里,对曾致女说:“确实没鸡蛋在里面,平时不是每日都有吗?难道今日没下?” 曾致女摇摇头说:“应该是有鸡蛋下,我昨日挖了鸡屁股,鸡肚子里面是有蛋的。” 深田朝屋子里面看了一眼,见两个孩子又到木活架子旁玩耍,他清了清嗓子,跟曾致女说:“看来鸡蛋被贼给偷了!” 曾致女有点不以为意的说道:“哪里的贼?!” 深田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说:“今日早上,我杀完猪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的蹲在鸡窝口!” 曾致女相信了有贼的事,立马问道:“是哪个?!” 深田这下反而放松下来,故作神秘的说:“你怎么猜都猜不到!” 曾致女有点按捺不住,紧追着问道:“到底是哪个?快说!” 深田这才对着曾致女小声的说道:“是个青年——陈素婷!” “啊?!”曾致女吃了一惊,感觉非常诧异,说道:“你没看错吧?” 深田肯定的说:“绝对没看错,就是她!” …… 深田今天早上,从刘旺家里一路往被烫到的手上吹着气到了耳门的这堵墙下。 当时天色有点微亮,蒙蒙中还是能看清人的样子。 深田眼角憋到一团黑影窝在鸡窝口。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深田惊了一跳,他赶紧提着眼神往那团黑影看去,只见那人披着一头长发,看上去是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马上警醒过来,她没有朝深田这边看,丢掉手里正抓着的一只鸡,半蹲着腰站了起来,往墙角跑了。 就在那女人起身的时候,深田看清了她的侧脸,正是陈素婷。 深田觉得十分的讶异,陈素婷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略带腼腆的孩子,她怎么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深田追着跑到墙角处,看到那人走路的样子,更是十分肯定那就是陈素婷。 这时候,她已经一拐角,闪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深田没有继续追过去,他见她手上并没有偷到什么东西,觉得还是给对方都留下一点面子,省得在这种条件下陷入尴尬难堪的境地。 深田转身回到鸡窝口,点了点鸡窝里和受了惊吓飞到外面的鸡,数量对得上,一只没少。 他养的这几只鸡,这些日子,每天都会下蛋。 他又探着头往里面觑,想找一下里面有没有鸡蛋,又在鸡窝旁边找了一圈,一个鸡蛋也没看到。 他以为鸡还没有下,便进到屋里去了。 深田进入房内,曾致女带着孩子在睡觉,还没有起床。他没有去吵醒她们。 自己挣扎着挑起水桶到老井里面挑了一担水回来,他本想再去挑一担。 这时候曾致女在房间里面叫道:“深田。” 深田这才晓得曾致女醒了过来,挑着一担空水桶,站在门首应道:“诶……” “华晶要屙尿,你抱她去一下,我帮云晶穿衣裳。”曾致女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 深田只得放下水桶担子,走到房间里面,见曾致女正在帮云晶找衣裳。华晶正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 他抱起华晶到尿桶上屙了尿,又把她抱回床上。华晶显是还没有睡够,又掀起薄被,钻到里面睡觉去了。 曾致女已经帮云晶穿好了衣裳。深田便顺手把她抱下床,让她自己穿好鞋子,然后带着她先到房间外面。 深田的手本来被烫到,又连着抱了两个孩子,痛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是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曾致女没有发现深田的异常,自己在房间穿好衣服鞋子出来,开始淘米做饭。 深田又挑着水桶到井里挑了一担水回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曾致女也已经从蒙蒙的睡意中完全醒过来,她看到深田的手红通通的,便问他怎么回事。 他把被开水烫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曾致女马上丢下手里的活,到墙上的壁柜里取了平时渌云偷偷送过来的木油出来,倒了一点在碗里。 然后她又到房间找了一块破布,她将布裹成一团,拉起深田被烫得通红的右手,在碗里沾了油涂到他的手上。 深田感觉手上凉凉的,痛苦缓解了不少,看来木油还真有效。 曾致女让深田不要动手,自己在灶下忙着做好了早饭。深田到房间把华晶叫了起来,并小心翼翼给她穿好衣裳。 他走到外面正准备吃饭,这时候,刘旺从外面进来,把他拉到了他家里吃饭。 深田在刘旺家里吃了早饭,又不好意思丢下碗就走,所以又帮着一起到晒谷场卖肉。 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跟曾致女说小偷的事情。 直到眼下,深田和曾致女两人一合计,原来小偷虽不曾偷到他家的鸡,却拿走了他家的蛋。 再说陈素婷,她今天清晨感觉肚子不舒服,无奈只得起床去上厕所。从公厕出来之后,她感觉浑身通畅舒爽。 偏巧,这时候听到村里传出杀猪的嚎叫声,她怕从原来那边走碰到杀猪的情形,便绕着道从深田厦房所在的这排房子后面走。 陈素婷走到深田厦房附近的时候,听到母鸡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哒……”声音,像是下了蛋后的叫声。 突然,一个念头袭上她的心头,她看看天色尚早,又巡视了一圈周围没有人,于是猫腰轻脚走到厦房墙下的鸡窝口。 恰好鸡窝口有两个鸡蛋,她欣喜若狂,迅速将两个鸡蛋捡起来揣到了口袋里。 她还想看看鸡窝里面有没有鸡蛋,但是视线被一只鸡挡着,她伸手抓起那只鸡,准备移开它往里面摸去。 这时候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她赶紧把那只鸡丢下,揣着两个鸡蛋逃走了。 陈素婷一路小跑,闪进了一个小巷子,躲在里面悄声听,确定发现她的人没有追上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她不晓得那人发现了是她没有,也不晓得那人是谁。 陈素婷不敢久作停留,绕着巷子回到了小屋子。 其他几个青年都还在睡觉,她把鸡蛋偷偷的藏到了自己的床底下,然后爬上小床接着睡觉。 但是她毫无睡意,她猜测着刚才那个人是谁。想来想去,她觉得是那人是深田。 深田是村里的屠夫,这个众所周知,今天早上村里又杀猪,他起来的肯定比较早。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人到底看到了她没有。 她脑壳里推演着当时自己与那人的位置关系,而且大家在同一个村里住了好几年,觉得那人肯定认出了自己。 但是她心里又抱着一丝侥幸,觉得那人没看到自己的正脸,不敢确认就是她…… 陈素婷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程蓉蓉和崔新立两人做好了早饭。 程蓉蓉叫她吃饭,她实在没有心思,推说自己肚子不舒服,不想吃饭就在床上躺一会。 程蓉蓉以为她月经来了,身体不适,而且今天又不用出工,便没有拉她起来。 陈素婷在床上听到崔新立他们在灶下吃饭,轻松谈笑的声音,觉得非常羡慕。 同时,她心里又不免升起一股酸楚,还夹杂着浓浓的悔意。 她后悔自己真是不应该鬼使神差的动那个歪念头,去偷摸人家的鸡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崔新立和阙冉东吃完饭到晒谷场去看热闹了。 程蓉蓉和毛童梅约陈素婷去洗衣服,陈素婷起了床,但是怕出门遇到外人,所以仍然以肚子不舒服推辞了。 她虽然满脑的心事,但是毕竟扛不住肚子的咕咕叫声,到灶下舀了一碗饭,扒拉着吃了下去。 肚子里有了饭,陈素婷感觉自己的精神也强大了不少。 在床上躺久了也难受,于是她就坐着跟在家的石乃诚聊天。 等崔新立和阙冉东回来,提起她肚子不舒服的事,她怕他们逼问下去说漏了嘴,于是主动提出到晒谷场去看看。 陈素婷跟着几人到了晒谷场,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了深田。 她的身体像触电般往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勇气面对深田,所以找了个理由搪塞了三位男青年,自己又回了小屋子。 陈素婷在小屋待了一会,程蓉蓉和毛童梅从外面洗完衣服回来了。 今天好不容易轻松一天,三位女青年聊起许多笑话,这使得陈素婷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中午做饭的时候,陈素婷想那两个鸡蛋毕竟是赃物,放在床下始终是个隐患。 于是她拿了出来,骗大家说是在草丛里面捡的,这样一来藏住了事情的真相,二来大家享用了一顿美味也不会出去乱说。 六位青年吃了鸡蛋,心情大好。 深田和曾致女因为小偷的事和好如初。 陈素婷和深田的“恩怨”仿佛就这样过去…… 第138章 棉红还没回家 当天的雨直下到晚饭前才渐渐小下来,各家各户早早的吃了饭,男人抱着女人孩子钻到被子里面睡觉去了。 今天晚上的天气有点奇怪,眼下时节本来已经有一点暑气,但今天晚上却变得很凉,大人为小孩裹紧了被子,生怕孩子着了凉。 今天晚上还有一件事情比较奇怪,那就是野猫春叫。 按说,野猫发春一般在春天,但是今天晚上村里却响起了野猫“嗷嗷”的春叫声。 青年小屋里,几位青年往常听到的猫叫声都是小声的“喵……喵……” 今天夜里却是大声的有点像哄叫了,而且是一句接着一句,基本没有停断。 女青年们有点害怕,毛童梅和陈素婷都挤到程蓉蓉的小床上缩作一团。 青年们所住的这间小屋,中间是一间小厅,兼具灶下的功能,会客聊天、吃饭等群集活动都在这里,两边各设置了一个房间,一边睡男青年,一边睡女青年。 这间屋子本来就小,每个房间又分别打了三个小床,其实也就是一块勉强能容一个人睡下的板子搭起来的。三个女孩子挤在一张板子上的状况可想而知。 程蓉蓉和毛童梅侧着身子互相抱着睡在一头,那一头把陈素婷夹在中间。 因为床太小,实在睡得难受,三人又不得不缩着往床头靠。 慢慢的三人都变成了半躺半坐着,身子都靠到了墙壁上。由于程蓉蓉和毛童梅是侧身躺着,陈素婷夹在中间平躺着,她的两只脚丫自然的朝向两边,一只脚刚好抵在了毛童梅身上。 陈素婷睡觉有个习惯,可能她自己都不大清楚注意,就是喜欢抖脚。 她上了程蓉蓉的床,本来一开始被猫叫声吓得不敢动弹。 过了一会,她的脚实在憋不住,情不自禁又抖了起来。她那脚便一下一下顶撞了毛童梅,陈素婷却是完全不自知。 毛童梅在今晚上床睡觉前把外裤脱了,只穿着一件衬裤。 后来转移到程蓉蓉床上,她也没添上裤子,所以身上的裤子很单薄。 这样一来,相当于没有任何的防线,陈素婷的每一下不经意的“调戏”都重重的顶撞着她。 毛童梅听着猫的叫春声,自己又被脚抵着,面色竟慢慢的有些潮红,好在这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她的变化。 她用手紧紧的抓着被单,但她却控制不住激素的释放…… 陈素婷还没有触到毛童梅那微妙的变化,仍然不自觉的抖着脚。 毛童梅自己是非常的难受。 她怕陈素婷终会发现她的异常,那样不免十分尴尬。而且,无端经受这样的“调戏”,她也实在心痒难忍,于是谎称自己还是很害怕,想起来点灯。 程蓉蓉和陈素婷其实都躺在床上睡不着,都同意点灯坐一会。 毛童梅恰好睡在最外面,她怕自己再睡在床上,她的“不堪”就会漏了陷。 她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舒了一口气,然后趿上鞋子摸着点着了油灯。 程蓉蓉和陈素婷见屋里有了亮光,都从床上坐了起来。外面正刮着风,房内虽然吹不到,但是温度比较低,三位女生从被窝里出来,一会便感觉身上没有了温度,于是纷纷找到自己的衣裳穿上。 三位女孩子都抱着腿坐在程蓉蓉的床板上。 程蓉蓉和陈素婷开始聊起天来。 毛童梅一直闭口倾听,过了一会,她身上因为被顶撞带来的感觉才慢慢消退,接着便也加入了程蓉蓉和陈素婷的话题。 三位男青年早早上了床,在床上胡天海地的笑着聊起了一些野史。 外面野猫开始春叫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也跟着越来越邪恶。 屋外的风刮的大了起来,偶尔传来“呼呼”的声音。 随着外面风声变大,那野猫的嚎叫声似乎被盖了下去。 安静了没多大一会,那野猫又“嗷嗷”的叫了起来。 渌云听到外面的野猫越发的放肆起来,从床上爬了起来。 灶下的柜子里还放着一些剩菜,她想想还是不放心,怕那野猫把柜子门给扒开,把菜给吃掉了。 说起剩菜,像熙风这种人口众多的家庭,平常都是很少剩菜的。 平常渌云炒两个菜,她端到桌上,自己在灶下咪咪摸摸忙碌一通后再上桌。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大人们就着碗里剩下的菜吃完碗里的饭。 渌云往往要吃到最后,盘子里面没有菜了,剩下一点残汁,见别人都放下了碗,她将饭扣在盘子里,就着残汁下饭。 一顿饭下来,往往是菜盘比脸盘还干净。 今天这点剩菜还是棉红省下来的。 棉红和枫田之前都在乾塘村书院读书。 枫田的学习成绩很差,已经从书院退了学。枫田年纪不大,也不愿跟着大人到地里去挣工币,所以在家里有点游手好闲。 棉红是父母的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但学习成绩却是最好的。 今天早上天气比较好,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斗笠,不料下午一直下雨,下课后她只得待在教室躲雨,没能及时回家。 因为今天下雨,大家没有出工,所以晚饭做的比较早。渌云在家里做好晚饭,估摸着棉红没这么早回家,便拿一个小碗给她单独留了一份菜。 熙风带着一家子吃完饭,看看外面天色开始转黑,还不见棉红回来。 往常这时候,再晚也差不多从书院回来了,熙风和渌云心里都有点焦急。 熙风心下也疑惑,棉红怎么还没回来。 他拿起两个斗笠,跟渌云交代一句说去接一下棉红。 这刚好遂了渌云的意,让他赶紧去。 从三塘村去乾塘村书院有两条路。 一条从三塘村绕到隔壁的木门村再到书院所在的乾塘村,这是大路,宽敞好走,但是距离远些。 一条从村子前面的田塅,走到前面的小山坡,下了山坡再走过一段田埂便到了乾塘村,这条是小路,坑洼泥泞,但是距离近些。 今天下了雨,田埂上肯定滑湿泥泞,十分难走。 熙风估摸着,棉红应该会走大路,于是自己戴着一个斗笠,手里还拿着一个往木门村的方向走去。 熙风沿着大路一路走到了乾塘村书院,书院门虚掩着,没有上锁。 他在路上一直没看到棉红,以为她还在书院。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在教室里面巡了一圈,一个学生也没看到。 他走到老师宿舍旁,想找个老师打问一下,可是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人。他只得失望的往书院门口走去。 熙风走到教室拐角处,恰好碰到一个人从厕所出来。熙风定睛一看,是个熟人——鹿文歹! 鹿文歹对熙风显然有印象,主动对熙风点头笑笑,接着问道:“这么晚还来学堂做啥?” 熙风也向鹿文歹点点头,回报一个浅笑道:“我女儿现在还没回去。” 鹿文歹想了想说:“今日下雨,是有几个孩子在教室躲雨,走得比较晚,不晓得你女儿在不在教室。” 熙风听罢问道:“教室现在一个孩子也没有,那几个孩子啥时候走的?” 鹿文歹说道:“不大清楚,好像是雨停后走的,你在路上没碰到吗?” 熙风有点担心,对鹿文歹摇摇头后,告别了他匆匆上了回家的路。 他心里想,大路上没有看到棉红,她肯定是走了田埂上的小路。 熙风急匆匆的出了书院门口,又快着脚步转到了回村的小路上。 他挑着最快捷的田埂往前走,可是田埂被雨水完全浸湿了,泥泞不堪。 他脚下一直打滑,想走快一点也不行。走到一条小溪的时候,他脚下一滑竟摔了下去。 “哄”一声,熙风一头栽入了小溪的水里面,手脚陷入了淤泥里面,两个斗笠全部掉在了水里。 他挣扎着从小溪里面站了起来,半边身子被水打湿了,衣服上沾满了淤泥。 熙风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他从小溪里面上到岸上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右脚被石头硌的生疼。 他低头往脚下看去,发现一双脚丫光着,鞋子不见了。 看来拖鞋被陷到淤泥里去了,他又跳下小溪,将水里的两个斗笠捡了起来,又在里面摸索半天,才将一双装满了泥土的拖鞋给拔了上来。 小溪里面有些流动的水,但是他顾不得洗洗,只用手将拖鞋里面的泥土抠了出来。 然后将两个斗笠叠在一起戴在头上,他一手提着一只鞋子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光着脚反而走得快了很多,尽管在田埂上又摔了几跤,但是他很快赶到了小山坡的坡顶上。 他在小山坡上停了一下,借着山坡高高的地势向家里的方向仔细看了几遍,没有发现棉红的身影。 熙风往小山坡下跑去,绕着田埂一路走,接近前头江的时候,到村里的路便一目了然了,但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 熙风去书院的时候走了一路,从书院回来又走了一路,都没有看到棉红的身影。 眼看着村子就在前面,他心里反而轻松下来——棉红不在路上,那肯定已经到家了。 第139章 父女俩被江水冲走 天空刮起了微风,打在熙风湿透的衣服上,让他感觉凉飕飕的。 “啊!哎呀嘞!”前头江的小桥下面传来一阵喊叫声,声音不是很大,熙风听得不大真切,但依稀感觉是有的。 熙风心里一惊,这个桥头,以前经常有人到这里烧冥纸冥物吊唁,所以总有些不好的传言。 “啊!救命……”又一声惊叫传来,熙风神经一下紧张起来,一直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所以这下听的特别真切。 确实是有人!熙风壮了壮胆,清了一下嗓子,抬脚往桥上走去。 他往桥下看去,看到一个小孩在下面,孩子被水冲的完全失了形状,看不清什么样子,连男女都分不清,只看到他双手用力攀住桥下的砖块,眼看着就要被江水冲走。 在这情势危急的状况下,熙风哪还顾得上细想,把手里提着的拖鞋往地上一丢,往江水里面走去。 江底的水流很急,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跟着水流而去,熙风只得试着脚慢慢的往孩子所在的地方靠。他怕孩子不小心松了手,被浪卷走就麻烦了,于是边往孩子所在的方向走边叫道:“伢仔!捉住!我来拉你上去!” 孩子听到声音,这才发现有人来救他了,赶紧睁开眼抬起头往说话的人看去。这下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小孩哭得更加激烈了。 熙风见了孩子,心里一慌,索性朝孩子赶紧游了过去,原来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棉红! 在一阵紧张与慌忙中,熙风终于拉到了棉红的手。 棉红因为被自己父亲拉到,心里放松了警惕。 不料,因为熙风是游过去的,脚下没有着力点,棉红又从桥砖上松了手,这下两父女一起失去了平衡,被水冲着向下游而去。 在江水沉浮中,熙风奋力托举着棉红,自己被呛进几口水。 他在水里咳起来,不小心反而把水吸了进去,从气管呛到了肺里,而且又有几口喝到了胃里。 他强忍着身体的难受,双脚使劲往江床上面探。可惜,江水太急,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两父女随着江水往下,眼看着就要到落水槽上面的陂口处。如果被江水冲进落水槽,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这也是一个生机!在江水沉浮中,熙风发现在陂口上游,因为江水撞击在凸出的江岸上,江水形成回旋。 他明白这个缓冲带是他们父女两唯一的生存希望,于是跟棉红说:“棉红,我们一起往陂口左边的土台子划!” 说完,一只手撑着棉红,腾出一只手开始往江岸土台子的方向划。 棉红还在“唔唔”的哭,听了父亲的话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伸出自己双手跟着父亲一起往前划。 陂口左边的土台子上,长着一些灌木,熙风和棉红奋力向前,两人被水冲到了土台子旁,熙风被重重的撞在江岸上。 他感觉自己的器官都要被撞出来了,但他明白这乃是千钧一发的时刻,赶紧伸手抓住岸上的一丛灌木。 几个水浪接连打在他们两人身上,好在熙风抓着棉红紧紧的贴在江岸上,熙风手上又抓的紧,所以没被水带走。 熙风伸着脚往下探去,但是这一块江水太深,他根本踩不到江床。他只得抓着棉红,攀着江岸往左边慢慢的游去。 终于到了最左边的江岸,这处的江床较高,江水刚好只够没过熙风的膝盖。 熙风仍然不敢大意,小心将棉红抱到了岸上,然后自己再上去。 在一番生死较量中,两父女终于险中得胜,稳稳的站到了江岸的实地上。 熙风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腾,他赶紧把头转向一边朝着地下,“哇”的一声,翻江倒海的将肚子里的东西包括下午吃的饭菜全部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棉红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熙风。 熙风吐完之后,反倒觉得舒服多了,他对她笑笑,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水珠,然后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说:“来!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尽,外面又刮着风,渌云在家里坐立难安。 她焦急的等待着熙风和棉红回来,按说,熙风去了这么久也应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也不晓得他找到了棉红没有? 她站在门口望,在门口望了半天没见人影,她又站不住,又往家里去,在家里站一会坐一会,又到门首望。 可惜,外面黑幕降临,看不到远处。她只得端了一条凳子,坐在门首等。 正在渌云焦急难耐的时候,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她一个弹簧起立,迅速跑到门槛外,见熙风背着双手从大江塘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心下正狐疑,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棉红在熙风背上抬头往她看了看,对她叫了一声:“娘吖!” 渌云刚提起的嗓子眼又放了下去——父女两终于都安全回来了! 渌云把刚才留给棉红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在灶上放好,然后自己收拾了熙风和棉红的衣服在灶下洗。 棉红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暖和起来,心神稍定,端起碗开始扒拉饭菜,菜很简单,但是有渌云特意给她留下的两块猪血。熙风坐在灶下看着她。 棉红想起父亲为了救他,刚才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现在肯定也饿了。于是把还剩着半碗饭的碗递到熙风面前,要省给他吃。 熙风不肯接受,她只得自己吃了饭,但是只把两块猪血吃了,还剩下一些菜。 渌云躺下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嗷嗷”的猫叫声,接着又是“呼呼”的风声。 她心里有点忐忑,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去看了看棉红,见她睡得很安稳,心下稍安。 接着她又想起棉红剩的菜还放在柜子里,今晚的猫这么猖獗,怕会来偷吃,于是到灶下用一根树枝把柜子门给闩紧了。 第140章 野猫叼内裤 云自停留风来飘,树自不动风来摇。无风无雨窗明净,风雨一来门户惊。 当夜,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下来,接近午夜的时候,那只野猫,走梁串户,转到了杏姐家里,在她家里叼了一件内裤。然后,它又窜到了疤癞家里,将那件内裤丢在了疤癞前厅,然后躲到他家楼板“嗷嗷”的叫起来。 疤癞被那野猫刺挠的也是睡不着,感觉口干舌燥的,就点了油灯起来喝水,出了房门到厅里,见到那件内裤,竟捡起来做了一番变态的事…… 疤癞进房间之后,那野猫闻到了一股腥臊之味,又把那内裤叼走了…… 那野猫几经折转,又回到疤癞楼板上叫。 疤癞实在是睡不着,就上楼板去赶猫,还没踏上楼板,那野猫就识趣的窜走了。 疤癞转身就要往楼板下攀回去,突然想起自己还藏了一个手表带在楼板上。 不晓得突然哪里来的兴致,他索性爬上了楼板,走到藏表带的那块板子旁,掀开板子一看,下面空空如也。 疤癞暗自有点惊讶,表带放在下面好好的,到哪里去了呢?! 疤癞这下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又在楼板上到处搜寻了一番,结果还是没有找到。 他想了想,转身下了楼板,回到房间躺到了床上,开始思绪飞扬起来。 疤癞把他自己从外面偷摸顺的东西全部都捋了一遍。 想起以前到青年小屋偷的几样东西,有手表带、小镜子以及赵惠纤的那个笔记本等等,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他把玩几次之后全部都扔掉了。 那个小镜子他送给了杏姐,正是今天上午杏姐买猪肉时,阙冉东看到她从兜里掏出来的那个。 这个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那天天气比较温和。 当天晚上,杏姐吃完饭,又偷偷的潜到了疤癞家里鬼混。两人急急忙忙上了床,可能因为太激动,疤癞不小心把杏姐推得在靠床的墙上撞了一下。 杏姐当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什么兴致也消了下去。 疤癞正在兴头上,哪里肯饶过她。可是杏姐哪还配合他,她自己坐在床角,摸着脸说:“啊,火辣辣的,肯定划破了。” 疤癞凑过去,拉开杏姐捂着脸的手说:“哟,我看看,看看受伤了没。” 杏姐听话的松开手,疤癞端着油灯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杏姐的脸没有被划破,只是蹭了一脸的土坯灰。 疤癞没有对杏姐说,直接到灶下拿了一匹湿毛巾,帮杏姐把脸擦干净了。 然后他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那面小镜子递到她手里,让她自己看看。 杏姐端着镜子就着油灯的光把自己的脸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伤口。她这才放了心。 她立马注意到手上的小镜子很漂亮,疤癞见她爱不释手,便把镜子送给了她。 那个手表带疤癞一直留着不肯扔掉,想来这个东西很值钱,他想留着有机会给卖出去。但是眼下的形势使他无法出手。所以只能暂时将他藏在楼板上。 但是,现在那手表带居然不见了,他也搞不清什么情况,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 疤癞正心烦意乱,那野猫又回来了,它被猫搅得有点光火。 他到前厅拿着一根竹竿,爬到楼梯上想找那野猫打一顿。 野猫听到动静,便噤了声,串出楼板走了…… 第141章 照顾人的人病倒了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来,像被烙红了的铁片一样,没多大会功夫便发出金灿灿的光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今天是个好天气,渌云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先到棉红的床头看了看她,见孩子睡得又熟又安稳,她咧着嘴笑了笑,然后到灶下淘米煮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熙风被渌云起床的动静吵醒,也从床上爬了起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熙风打着赤脚沿着大江塘塘岸出了村子,往前头江小桥的方向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田间的禾苗升腾起一层氤氲之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特别好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熙风早早出来,是想把昨天晚上丢在前头江小桥上的拖鞋给捡回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大概一根烟的功夫,他到了小桥桥头,桥上脚印很多,看来雨后还是有很多人从这里经过。\\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他过到桥那头,昨天丢下鞋子的地方,那边没有看到鞋子。\\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他在小桥附近找了几遍,最后在桥下的江岸上发现一只,正是他那双中右脚的那只。\\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他把那只鞋子捡起来后,又在周围找了好几遍,没有发现左脚的那只。\\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熙风回到家里,张左英、棉红和其他几个孩子都已经起了床,渌云在灶下做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他把鞋子丢在大门后面,到灶下跟渌云说丢了一只拖鞋。渌云说丢了就算了,人没事就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熙风跟渌云说着,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对,脸和嘴唇都有些泛白,嘴唇还有些干裂。再看她干活的样子,也似乎是气力不佳。熙风问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渌云对熙风笑笑,强自忍着说:“没有啊。”\\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熙风还是觉得她神情不对,走到她身边,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探,有点烫手。渌云发烧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昨天晚上一通折腾,熙风和棉红都没事。渌云因为着急,反倒是着了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二队生产队长窝灰来叫出工,他让旬田、庆田和庸田跟着窝灰出了工。然后跟母亲和几个孩子打了招呼,自己马上起身出了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疤癞今天很反常,平常是太阳晒到肚脐眼了他还咪咪摸摸的不愿起床,今天竟跟太阳一般早起。\\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他早早起床做了饭吃,但是一队生产队长南瓜佬叫他出工的时候,他却请了假。\\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南瓜佬走后,疤癞关门上了锁,沿出村的路走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熙风焦急的出了门,一路紧赶着到了龙庙村医馆。他跟老中医说了渌云的情况。老中医给他抓了三伏中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走到出龙庙村上乡里的大公路时,他远远的看到疤癞从三塘村的方向走过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两人就这样假装谁也没看见谁,沿着一条路的两边路沿擦肩而过。\\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他先到房间看了渌云。她脸色十分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赶紧到灶下给渌云熬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熙风熬好药,用碗小心滗出来,趁热端给渌云喝下了。她喝下没一会,浑身便开始冒虚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熙风给她取了毛巾,她自己不停的擦。\\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过了没一会,她又觉得头开始迷迷糊糊的,脑袋重的很,说想到床上睡一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熙风并不十分担心,因为老中医在开药的时候便交代了他,喝了药会有这些反应,发了汗再睡一觉就会好多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熙风把她扶到床上睡下,给她盖好被子,并交代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立即叫他,他就在家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熙风想来待着也没什么事,又看看天气正好,便想着把那堆柴给劈了架在前面的空地上晒一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熙风……”他正干的起劲,房间里突然传来渌云叫他的声音。\\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他心里一咯噔,赶紧丢下手里的柴和刀,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房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熙风凑上去问道:“做啥?哪里不舒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渌云说:“我肚子不舒服,想去屙屎,但是身上没半点力气,你扶我起来一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熙风估计她是着了凉要拉肚子,赶紧把她从床上扶起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他交代两个孩子就在家里玩,然后跟母亲一起扶着她到公厕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到了公厕门口,他不便进去,就由母亲扶着她进去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熙风在外面等着,两三分钟之后,母亲扶着她出来了。他跟母亲把她扶到了家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她自己说不想到房间睡,想到扶椅上躺一下。熙风把她放在扶椅上,转身到房间准备给她拿东西盖一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哇,我又想去屙屎!”熙风前脚刚踏进房门,后脚还在门槛后面,扶椅那里就传来了渌云的声音。\\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熙风立马把提起的后脚放了下来,迅速退回到扶椅那里,又跟母亲一起把她扶到了厕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两三分钟后,母亲又把她从厕所扶了出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熙风和母亲又把她往家里扶,刚到家门口,还没迈进门槛,渌云又要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142章 吓出尿来了 昨天晚上,经那只野猫一闹,疤癞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却是半天也睡不着。 想着中午石柱指桑骂槐的话,他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所以,他心里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疤癞过了周山村,上了到圩集的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走到粮站门口的时候,恰巧碰到几个人从对面走过来。 其中一个人长得皮肤黝黑,鼻头附近有一颗大黑痣,疤癞的脑子好像突然被电了一般,这个人他认识——正是原来水司村的村长罗山根! 罗山根是隔壁江陂乡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了龙城呢?疤癞见他带着几个人一起,不敢跟他们打照面,赶紧转了弯,往粮站里面躲去。 可是当时粮站的大门正关着,疤癞心里又是一突,想转身往回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好在粮站大门与围墙相接处有一个小角落。疤癞只得面对着大门,站在角落里。 随着罗山根几人往这边走过来,疤癞额头上急得汗水往外冒。 所谓人急智生,疤癞赶紧伸手解开裤子的扣子,掏出自己那个物件,在角落里屙起尿来。 罗山根几人见一个人突然火急火燎的走到粮站门口,觉得很是奇怪。 待他们走到粮站门口,发现那人是躲在那里屙尿,轻蔑的一笑走了。 暂且不说罗山根为什么会到龙城,先说疤癞乍一见到罗山根,为什么这么害怕。 这个还得从多年前说起。 当年疤癞为了一口吃食,在江陂当起了劫掠路人钱财的强盗。 后来,水司村的村长罗山根在缺仔的指点下带着村民把疤癞抓了起来,还把他毒打了一顿。 疤癞从此跟罗山根结下了仇怨。 疤癞长期在外面混,在外面认识几个人,都是跟他一样清一色的二流子。 疤癞在水司村吃了这么一个亏,以他的性格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 他联合了那几个“朋友”,把自己挨打的一节跟他们说了,然后怂恿他们帮忙去教训罗山根一顿。 疤癞虽然在水司村挨了一顿打,但是并不晓得村长的家在哪里。 只晓得那个当初带头抓他的人是村里的村长。 疤癞怕村里人认识他,不敢贸然进村,于是叫了一个叫宋一力的同伴先进村打探一下。 村里人没什么防备,宋一力进了村,很快就把准确的消息给带了出来。 他打听到村长叫罗山根,就住在村里第二排第四座房子。 当时正是傍晚,夜幕开始降临,但还没有黑尽。 宋一力带队,几人将疤癞围在中间,往村里走去。 几人来到第二排第四栋屋子前面,屋子的大门开着,后厅传来做饭的声音。 宋一力走到门槛外往里面叫了一句:“有人没?” “哪个?”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厅传过来,接着就见一个男人从后厅走出来。 那男人不认识宋一力,边往大门处走边问道:“你找哪个?” 宋一力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村长罗山根,没有回答他,但是他依然站在门槛外没动。 疤癞跟其他几个人躲在门外的墙根处,疤癞弯腰往里面看,认出那男人正是罗山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疤癞二话没说,从衣裳里面掏出藏好的一根棍子,握在右手紧了紧,往屋里朝罗山根冲去。 剩下几人也跟着从衣裳里面掏出棍子往罗山根打去。 罗山根见势不对,赶紧转身拔腿往后厅跑去。不料脚下不稳,他身子往下倒去。好在他身手也是相当不错,右手迅速在地上一按,稳住了身子,往前窜去。 但是这一下也给了疤癞一个可乘之机,他的棍子实实在在的落在了他的腿上。 罗山根腿吃痛,但是不敢缓一下,他晓得只要停一下,后面就会有无数的棍子落在他身上。 他跑到后面,顺手在灶下拿起放在砧板上的菜刀,接着出了后门往村子中心跑去。 罗山根的妻子宋水花当时正在灶下做饭,见一伙青年气势汹汹的冲进来追着自己老公打,吓得要命。 她丢下手里的活,从后门跑出屋子,在外面大叫:“来人啊!外头人来打我们村的人啦!外头人来打山根啦……”她在外面边喊边跳。 当时正是村里的晚饭时间,村民都从地里回来在家里做饭,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叫说外村人到本村来打人,有的拿锅铲、有的拿菜刀、有的拿火钳、有的拿打火棍,纷纷跑到外面。 疤癞和宋一力几人从罗山根家里前厅跑到后厅,再追到门外,只顾着追罗山根,没有理会他老婆。谁知被她老婆在后面摆了一道。 罗山根手里操着一把菜刀,本想凭着自己对村里的熟悉,找个地方躲一下。 可是,后面疤癞几人跟得实在太紧,死死地咬住了他,让他根本无法得逞。 他见村民们纷纷操着“武器”出来了,还有人叫着,哪个这么屌!敢到我们村来打人。 他胆子一下壮了起来,举起刀转身就要跟疤癞几人对抗。 疤癞几人见罗山根的老婆吊起了村民的愤怒情绪,意识到情况不妙,不敢再追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疤癞想让宋一力等几人撤,不料前面的罗山根突然转回头,疤癞手里举着的棍子吃不住势子往罗山根头上砸去。 眼看着这一棍子就要砸出罗山根的脑浆来,说时迟那时快,罗山根一个腿软往地上倒去,然后顺势往旁边一个翻滚,逃出了棍子的攻击范围。 疤癞一棍子砸在了地面上,振得他手臂发麻,棍子脱落掉在了地上。 宋一力几人跟在后面,惯性的往前冲了几步后刹住了势子。 村民已经叫嚣着围拢过来,有人已经认出了他:“这不是以前山上那个土匪吗?!” 疤癞还清楚记得上次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滋味。 要是被村民围上,凭他们几个人,不是被打死就是打残。 疤癞吓得连棍子都不敢花时间捡回来,对宋一力几人喊一句:“走!回去!”喊完转身推了后面的人一把。 宋一力几人,见村里人多势众,心里也有几分惧意,听疤癞这么一喊,赶紧转身往出村的方向跑。 罗山根躺在地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旁边的村民把他扶了起来。 他发现眼下的形势已经回到了自己这边,操着菜刀说:“他娘个屁股,竟敢跑到我们村来欺负人。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一起追上去打死他们!” 众人被罗山根的话激得义愤填膺,有人握了握手里的凶器,有人往地上重重的吐口痰,跟着骂道:“去!弄死他娘的!” 罗山根举着菜刀在前面带头,向疤癞几人追去。 疤癞几人见村里人的气势,吓得都快要尿出来了,纷纷丢了自己手里的棍子,往村口跑去。 几人跑到出村的大路上,发现第一排房子的村民听到动静,已经人人握着一把锄头拦在了出村的路上。 疤癞心想完蛋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情急之下,他发现周边都是山,山上林木茂盛。 他对几人大叫一句:“散!”叫完自己往左前方的山上跑去。 宋一力等几人见此也分头向两边的山上逃。 此时天色已经黑尽,村民们见几人已经狼狈逃到山里,没进了森林,便没有再追,各自散去了。 第143章 你方斗罢我上阵 慌忙之中,疤癞跟众人走散,一个人逃进了山里,脚下的鞋子也掉了一只。 想想自己这伙人平时是耀武扬威,今日却是狼狈逃窜,他心里对罗山根的怨恨更是剧增。 但是,今日既然已经成了这个局面,也只得作罢。 疤癞没想到水司村的人这么团结,贸然进村看来是行不通了,反而打草惊了蛇。 当夜,他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辗转回到了三塘村。 他在家里休息一天后,第三天到街上又把宋一力等几人召集在了起来。 大家一聊才晓得,当天晚上,他们几人走散成三拨。 好在那处地方离县城不是太远,他们各自在第二天转回了县城,但是在山里吃了不少苦头,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几人凑在一块聊了一通,相互诉了苦,瞬间就变得同仇敌忾。 这件事情的高度已经上升,不再是疤癞与罗山根的个人私仇,而是他们几个人与罗山根的公仇,此仇不报非君子! 几人商量一下,此仇必报,但是得要想仔细之后再动手,不然一不小心就又要成为别人的砧板肉。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人最后定下一计:在街上偷一些吃食,带到水司村出入必经的山区,在上面守株待兔。等罗山根单独经过的时候抓到他痛扁一顿。 说干就干,几人可都是“三只手”行当的风云人物,技术都不差,不消半天功夫,几人已经偷到了够几天吃的干粮。 几人年轻气盛,意气风发,觉得这件事很好玩。没有在街上久作停留,很快到了水司村的那处山区。 疤癞带着几人到了他当初待过的那个窝点。 窝点被村民们砸毁,几人自己动手重新搭建一番,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几人将食物藏在窝点,全体出动到大路沿的山坡蹲点。在山里面等了两天都不见罗山根出来,里面有人耐不住性子,多次提议冲到村里去,都被疤癞和宋一力竭力劝止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几人在山里面待烦了,食物也不多了。 几人计议了一番,商定如果罗山根今天上午还不出来,下午就回县城去,等下次有机会再报此仇。 也是合当有人走背字。 当天上午,罗山根挑着一担谷子到隔壁村去碾,不防备有几双喷火的眼睛盯着他。 这几双眼睛里面,有一双远远的就认出了他,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疤癞。 疤癞看到罗山根一个人从那头走过来,心里激动万分,立即提醒众人——机会来了! 待罗山根走近,几人迅速冲下山坡,将他肩上的担子掀翻在地,然后扣住他的手脚把他拖到了山里面…… 疤癞几人没有对罗山根进行殴打,而是用树藤把他绑在了一棵松树上面,又用松针叶塞住他的嘴。 然后每人轮流对他扇巴掌,边打边骂,打得他脸上全是手掌印,最后渗出了血。 嘴里因为塞满了松针叶,在挨打的时候受到挤压,把嘴里的黏膜也刺破了,嘴角渗出血来。 疤癞几人打得手酸不已,手上沾满了污血,这才停下来。接着又一人在罗山根脸上吐了一口痰,再用脚在他小腹处踹了一脚,这才算解了气。 罗山根被打得他老娘也不认得了,额头上疼得冒出大量的汗丝,流到脸上的破口处,渍得他火烧火燎的。 他想喊,可惜嘴被塞住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像只待宰的羔羊。 疤癞想宰掉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见他那副样子觉得心下已十分满足。 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于是将罗山根松了绑,然后逃回了县城后各自解散了。 那罗山根平时也是个在水司村一带江河里掀得起风浪的人。 不想吃了这么大一个憋!他忍着脸上的剧痛,迅速上了大路,不管那被掀翻在地的谷子,直接跑回了村里,纠集了十几个青壮年,当时就往那个窝点奔去,可惜晚了一步,山里面已经人去窝空。 疤癞报了仇,心下畅快不已,但他心里也清楚,这样打了他,可能随时会遭到报复。 那段时间,他连县城也不敢去,在家里猫了大半年。 疤癞在家里窝的都快要发霉了,这天他实在忍不住,到县城去,又召集到了宋一力等几人。这么一伙人待在一块,总有些热气腾腾的想法。 宋一力从水司村逃跑那一次,进到山里,脚上不小心被玻璃给割破了一边脚。 如今这伙人围在一起,宋一力便又提起这回事,越说越气愤。 疤癞便在一边提道:“都怪罗山根的老婆在那里乱叫,不然当时就可以把他痛打一顿,也不会被那些王八蛋追着跑了!” 里面一个人提道:“我们再去找他老婆打一顿吧!” 那几个人可能是压抑太久没有群集活动了,这个提议被众人全票通过,激的几人热血沸腾。 很快,他们按照上次的方案部署,选择了一个走亲戚比较频繁的时节,到了山里面上次的窝点。 他们在山里面等了半天,机会就来临了。 罗山根带着老婆宋水花从村里出来了。 几人正要动手,不料他们后面不远处又出来一伙人,让他们又缩了回去。 也是老天假便,第二天上午,宋水花提着一个小布袋又从这里经过。因为经过的人多,他们没敢动手。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宋水花空着手回来了。他们冲下山封住她的手脚,捂住她的嘴巴,把她给架上了山。 他们原准备把她像上次打罗山根样,教训她一顿。 谁料慌乱之中,把她的外裤给弄得褪到了膝盖处…… 几个年轻小伙,个个血脉喷张。 有一个人已经红了眼,露出了狼性,上去了…… 疤癞几人的眼神已经泛出了绿光…… 宋水花羞愤难平,想叫喊又怕别人见了丢丑。不过她就是想叫也没用,她的嘴被堵上了。 她的年纪显然比他们大一些,但是没有人劝止这接下来谁都料得到的举动。 几个年轻人已经偷偷的咽起了口水,贪婪的看着她。 一个年轻人像野兽一样走了上去…… 几人轮番上阵…… 宋水花被几位年轻人轮番“打了糍粑”,当下也难以说清是什么情绪。 又过了大概一年多,一天的傍晚时分,疤癞在家里蒸红薯,灶下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了,他到屋子前面的屋檐下搬棍子柴,看到一伙大概有七八个人在前面的村路上打听着什么。 疤癞最好这类热闹的事情,正想上去凑个兴,恰好看到那七八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好像是罗山根! 疤癞不敢进一步确认,丢下手里的棍子,迅速进了屋,关上了前门并上了闩。 然后到灶下打水将灶里烧得正旺的火全部浇灭,再脱下自己的上衣,将锅里煮的半熟不熟的红薯全部包了起来。 他带着红薯出了后门,绕着村巷逃出了村子,逃到了龙城圩上,在外面晃悠了七八天才在一天晚上摸黑回了村子,确认安全后才进了自己家门。 他家里的锅碗瓢盆全被砸了个稀巴烂,摔在了地上,房间里的衣服柜子全部掀翻在地。 事情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时隔这么多年之后,疤癞没想到今天会在龙城碰到罗山根。 他一下子想起自己还欠着罗山根一笔血债,心一下子就吊到了嗓子眼。 好在罗山根他们没有看清他,对他丢下一堆不屑之后就走了。 疤癞松了一口气,收起尿尿的玩意,拉上裤子走到马路上。 他感觉脸上好像有虫子在蠕动,伸手到脸上一摸,原来是细细密密的出了一脸的汗珠。 他举起袖口,将汗水全部揩净,然后大步流星朝乡上走去…… 第144章 钻空子搬弄是非 繁花似锦众人抬,落魄潦倒无人问。雪中送炭自来少,落井下石人人踩。 疤癞心有余悸的进了乡里大院。 反身看了看后面,确认后面没人跟踪,他才进了办公的大楼,敲响了乡长江海生办公室的门。 江海生不在办公室,疤癞转身出了大院门,但又恰好在门口碰到江海生。 江海生把他请到了办公室。 疤癞从口袋里掏出不晓得从哪里来的一包烟,用手在烟盒底弹了两下,弹出两根烟,他抽出一根递给江海生,再抽出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江海生在自己桌上拿了一盒火柴,准备抽出来点烟。 疤癞立马抢先一步,夺过他手里的火柴盒,抽出一支火柴,先给他点上,然后再给自己点上。 两人抽上一口之后,屋子里烟雾缭绕,疤癞率先开了腔,拍着马屁说道:“江乡长真是个大忙人啊。” 江海生喜欢这种高调,笑着接腔道:“没办法啊!” 说完吐出掉进嘴里的一根烟丝,接着说道:“刘成,今日来乡里有啥事啊?” 疤癞谄媚一笑,回答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江海生“哦”一声,点点头问:“找我啥事?” 疤癞起身将办公室门合上,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再咽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朝江海生说道:“我来跟你举报两个严重的犯错徒!” 江海生听罢,立即从位置上坐直了身子,看着疤癞等待着他的下文。 疤癞见提起了他的兴趣,内心有些得意,接着说道:“有个人说,天要变了!” 江海生伸手在桌子上一拍,说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言论,是哪个说的?” 疤癞被江海生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心里面很高兴他能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卖着关子说道:“这个人你认识。” “哪个?”江海生吊着眉毛看着疤癞问道,心里在猜着到底是谁。 疤癞也装出一副怒上心头的表情,回答说:“就是上次我们村被辱骂的对象——刘思明!” “啪!”江海生又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开口说道:“这个刁民!真是死性不改!” 疤癞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道:“哪个说不是呢!上次被辱骂之后,他就一副面服心不服的样子!说不定日日怎样在背后骂我们呢!” 疤癞显然把江海生心里的火给拨弄了起来。 江海生右手握着拳头,单独伸出一根食指,在空中指画着说:“他娘个屁股的!这个人必须再骂上他几次,让他彻底醒悟!” 疤癞想接茬表示支持,这时候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江海生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对着门说道:“进来!”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进来的是乡里的文书,将几个文件放在江海生的办公桌上后又退了出去,知趣的顺手把门带上了。 经这一下打断,江海生的情绪得到了缓和。他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 其实,江海生心里有一件烦心事。这件事跟罗山根有关系。罗山根到龙城来就是找他的。 江海生是江陂乡江家村人,与罗山根是姑舅表兄弟关系。 罗山根今天过来找他是求他救一个人,就是罗山根的亲弟弟罗水根,也就是江海生的另一个表兄弟。 事情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罗水根在江里抓到一只足鱼(甲鱼),在拿回家里的时候,被同村的一个人看到了。 那人见罗水根手里提着一只野生的足鱼,提出想以一个钱买下它。 罗水根清楚眼下形势正紧,这种买卖的事情做不得,不同意卖给他。 那人也不放弃,一直跟在罗水根身边说服他,并且把价格涨到了五个钱。 罗水根已经在那人一轮一轮的价格攻势中慢慢的动了心。 他看看四下无人,偷偷接过那人手里递过来的钱,然后将足鱼递到了那人手里。 本来这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没有外人晓得。 罗水根回到家里不无得意的将五个钱塞到了老婆手里,并告诉了她这五个钱的来历。 罗水根的老婆是个大嘴巴,在第二天早上跟村里的妇女一起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事给聊了出来。 前些日子,罗水根被抓起来辱骂,而且白天干重体力活,晚上睡猪栏。 他实在有点受不了,想回归正常的生活,希望辱骂可以结束。 乘着一次劳动的机会,他跟罗山根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罗山根找了村长,但是村长的意思是要坚持辱骂到底。 罗山根想只得去找找关系了,也就在这时候,他想起了正在龙城乡当乡长的江海生,所以今天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兄弟和堂兄弟来找了他。 江海生正是为此烦心,他是一个爱惜自己官场前途的人,对于这种私下进行买卖交易的人,他远离还来不及,怎会想着跟他扯到一块,但是如果自己不去为他求求情,家里的亲戚又会戳他的脊梁骨。 “江乡长……”疤癞见江海生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在旁边唤了一声。 “嗯……哦……”江海生清醒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拿起文书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文件随意看了一眼,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然后对疤癞说道:“诶,我们说到哪里了?” 疤癞提示道:“说到两个犯下严重错误的人,一个是刘思明,要辱骂他……” “哦,对对对!”江海生打断了疤癞,清了清嗓子,然后接着说:“两个人,一个是上次辱骂过的刘思明,还有一个呢?”。 疤癞本来想接着说说刘思明的不是,但是突然被江海生打断,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正有点不知所措,看到手上飘出一股烟来,想起手上还夹着一支烟,他抬起手把烟叼到嘴里,猛吸了两口,然后看着办公室的屋顶说道:“还有一个是老迷信!” 江海生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踩熄火,问疤癞道:“现在还有老迷信,从哪个家里搜出来的?” 疤癞见江海生会错了意,摇摇头解释说:“不是,不是这种情况。” 江海生还是没有明白疤癞的意思,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疤癞正在想着要怎样跟江海生说,突然手上传来一阵疼痛,将他的思绪打乱。 他立即条件反射的朝右手看去,原来烟屁股已经烧到手指夹缝处,烫到了手指。 他赶紧将烟屁股丢到地上,学着江海生抬脚在上面踩了一脚。 他清了清嗓子,对江海生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村以前有个绕村的土坯围墙,当年涨水被冲毁了,当时的刘石柱……” 说到这里,疤癞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接着说:“刘石柱,他带着我们打土坯修围墙,本来做得好好的,一切都顺顺利利,他却又是打爆竹又是拜天跪地!你说这是不是典型的迷信!是不是旧风俗!是不是旧物!” 疤癞说着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一副很是气愤的样子。 江海生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烟,丢了一根给疤癞。 疤癞接过烟,从桌上拿起火柴盒,起身给江海生点着烟,然后给自己点上。 江海生背靠在椅子上,吐出一个烟圈,疤癞看他的脸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竟有点想笑,他赶紧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孔里缓缓吐出一股白色烟雾,接着说:“前年,我带着几个人将那围墙给拆掉了。” 江海生听到这里朝疤癞点了点头。 疤癞见得到了乡长的认可,说得更加起劲:“当时拆的时候,刘石柱就强烈反对,虽然他没能阻止我们,但是心里一直对我们不服气!” 江海生听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道:“你是说,你们村的这个老迷信就是刘石柱?” 疤癞立马回道:“是!就是他!就在昨天,他居然骂我们拆毁围墙的人是没良心的!” 疤癞说完这些,又加了些激动的手势,本想吊起江海生的火气,不料江海生听了仍然靠在椅子上,一副难以捉摸的样子。 疤癞眼珠子一转,计从心来,又对着江海生胡诌一句:“更过分的是,刘石柱还说了一句骂你的话。” 江海生动了动身子,但没有坐起身来,问疤癞说:“他骂我啥?” 疤癞假装鼓一口气说道:“他骂你没本事,在我们村瞎搞!” “啪!”江海生听罢,弹起身子,在办公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这个人必须辱骂!” 第145章 母女俩都病了 疤癞出了乡大院,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一路上也没什么热闹可瞧,他沿着公路,很快到了周山村出圩的路口。 “疤癞!”一句混杂着耀武扬威的嘲笑与仇恨的叫声传到刚好走到出圩集陡坡坡顶的疤癞的耳朵里。 疤癞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腿一哆嗦。 原来叫他的人正是他的仇人——罗山根! 罗山根从疤癞对向走过的时候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后来见他躲在粮站门口屙尿,被他蒙混过了关。 罗山根走出一段后,猛然想起,刚才那个人就是疤癞。 他带着几个人迅速到圩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的踪影,他哪晓得当时疤癞正在他表兄弟江海生的办公室里。 但是他想出圩的路反正就这一条,于是就在出口这里等着他。 疤癞不晓得罗山根怎么晓得他的名字,他粗略的看了一下罗山根身边的人,大概有五六个,个个长得五大三粗,正张着愤怒的眼睛看着他。 罗山根又对他嘲弄一句:“你个王八蛋,刚才吓尿了吧!差点让你逃过了!” 坡顶处有两条岔路,一条小路通往周山村,一条土路通往峰下村。 他没有考虑,后退两步,转身朝通往峰下村的土路迅速跑起来。 罗山根几人也没有给疤癞留思考的时间,话音还没落,就向他压过去,一开始速度慢,后来见疤癞跑起来,他们也跑着追了上去。 罗山根几人紧紧地坠在后面,追了疤癞有六七里路。 因为跑得比较猛,所有人都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罗山根毕竟年纪比其他人稍长,比疤癞也大一些,有点跟不上,落在了最后面。 但是里面有他一个叫罗树根的兄弟跑得比较快,耐力也好,就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罗树根扒到了疤癞的衣裳。 疤癞很滑,来了个金蝉脱壳,甩下衣裳不要命的接着往前跑。 可惜,罗树根长跑的素质明显略高疤癞一筹,疤癞还没跑出五步,就被罗树根来了个老鹰抓小鸡。 罗树根将疤癞死死地按在地上,他想逃,可惜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山根几人见已经抓到了他,心下一松,停下脚步在原地大喘了几口气后,再往他倒下的地方走去。 几人到了疤癞跟前,一人在他身上踢了一脚,为免在路上被别人看到,几人将他驾到了旁边的山林里面。 罗树根将疤癞反剪着双手,推搡着进了林子。 罗山根吩咐剩下的几人各自到林子里面找树藤,准备将疤癞绑起来。 疤癞表面老实,没有反抗,其实心里面一直在伺机逃跑。 这时候罗树根抓着他的手站在一片平地没动,见疤癞还比较老实,心里面有些大意。 疤癞见其他几个人已经走散,低头看准罗树根两只脚站的地方,确认了他的位置,然后偷偷的在自己右脚灌注了力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右脚向后面踢去。 “啊!唔……”罗树根因为疼痛叫出一声,紧接着又因为疼的太剧烈,只能闷着嘴发出“唔唔”声。 疤癞一脚准确的踢在罗树根的下裆处,正中下阴! 罗树根因为疼痛松了手,蜷曲在地上,他想喊其他人过来,但是疼的实在发不出声音。 疤癞晓得现在正是紧要的关头,如果没抓住机会,再被抓到就要完蛋。 他本想再踢罗树根一脚,但见罗山根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他赶紧选了一个林木茂密的方向跑了。 罗山根见情况不对,迅速往罗树根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叫:“那个王八蛋逃走了!” 几人听到声音纷纷往罗树根身边跑过来。 罗树根伏在地上,双手按在自己下腹处,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 罗山根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罗树根勉力摇摇头。 罗山根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吩咐一个人留在罗树根身边,自己带着其他的人往疤癞逃窜的方向追去。 疤癞作为龙城人,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七拐八弯,专挑林木茂密的地方窜,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罗山根等人,一年到头也难得来一趟龙城,对这一块是一无所知,连自己身处的位置都不清楚。 在这块地盘上,这种追逐打闹的事情,罗山根等人哪是疤癞的对手。 入锅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罗山根等人只能愤怒的回到了罗树根所在的位置。 罗树根已经从疼痛中解脱出来,他从地上爬起来,大骂一句:“他娘个屁股!让我捉到他,非弄死他不可!” 罗山根晓得多说无益,带着几人满腔怒气的走了。 这头暂且按下不表。 说渌云昨晚受了凉,一上午在家里竟拉了有七八次肚子。拉得她双腿酸软,浑身乏力,两眼直犯晕。 熙风见她这个样子,哪里放心得下,他让母亲照看好家里,自己带着渌云到龙庙村的医馆去看病。 熙风搀着渌云走了一段,还不到两里路,渌云软哒哒的实在是没有力气,整个人直往下沉。 熙风只得扶着渌云将她背到背上。 熙风背着渌云到了龙庙村的医馆,将渌云放在一条木椅上坐下。 老中医仔细看了渌云的精气神,她嘴唇干涩泛白,翻起她眼皮看了看,也是一样的干涩。 老中医问了她一些问题,然后给她双手把了脉,心下了然。 “没事,还好。”老中医诊问之后,为了让熙风和渌云两人放心,先把结果告诉了他们。 熙风听罢,心下一松,正想问问具体情况,老中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在药柜的台子上拿了一小纸包盐递给熙风,又放了一只碗在他面前,然后指指柜台下的热水瓶说:“先调点盐水给她喝,我再跟你们说。” 熙风依言,给渌云调了半碗盐水,吹凉之后给渌云喝下了。 他坐到老中医面前,问道:“医师,我老婆怎么样?” 老中医说:“泻肚子泻得有点脱水,还有点发烧,记得每隔半个小时给她喝一次盐水。” 熙风又问:“为啥会泻得这么厉害?” 老中医回答说:“是着了风寒了。没关系,抓几伏药去吃就可以。” “上午抓的药可不可以?”熙风问。 老中医翻出上午给渌云开的处方签,看了看,对熙风说道:“可以,我再给你加几味进去,你拿回去加进去一起煎了给她喝下去。问题不大,不要担心。” 熙风提着中药,又一路把渌云背回家里。 熙风配好了中药,母亲接过去在灶下开始煎。 他自己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端起饭碗正要舀饭吃,这时候渌云又要拉肚子。 熙风和母亲扶着渌云到厕所又拉了一次回来。 熙风舀了一碗饭给她吃,她接过碗扒拉了两口觉得实在难以下咽。 熙风吃完饭,渌云才说肚子有点饿,但是又不想吃饭,想喝点粥。 母亲还在灶下熬药,一时半会好不了,熙风想了想,到米缸里抓了一把米,用碗装了拿到深田的厦房,让曾致女给她熬了一钵粥。 他把粥端回家里给渌云喝下了,隔了一会,又把母亲滗出的中药给她喝下了,然后扶了她到房间休息。 熙风放下渌云,刚从房间出来,却见棉红从书院回来了。 他还以为书院下午放假呢,结果棉红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是跟老师请假回来的。 他上去摸摸孩子额头,果然发烧了,额上还出了许多的虚汗。 他还想问问她哪里不舒服,不料她当下就觉得不舒服立马在地上吐了。 原来棉红今早上并没有感觉什么不适,但是在书院上了一节课后,便感觉头疼的很,胃里也越来越不舒服,后来便吐了四五次,吐得胃里没了东西,出来的都是黄疸水。 熙风又带着棉红到龙庙村的医馆看病。 老中医依旧按照给渌云看病的一套流程,给孩子诊问了一番。 棉红估计是昨天晚上在江里泡了冷水,把身体给凉坏了。老中医给她开了几伏驱风寒的中药。 熙风又提着中药把棉红带回家,然后熬了药给她喝了,让她也歇下了。 第146章 再回高岭山 疤癞从罗山根等人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仗着对地形的了解,没有急着往远处跑,而是趴在一棵树下,观察罗山根一伙人的动静。 在确认罗山根一伙人放弃追踪他,并已经离开后,他找了一块大石头,躺在上面休息。 时间已经到了午饭后,太阳升到中天,气温是一天中最高的时候。 疤癞躺的石头处在树阴下,山里面又不乏一阵阵凉丝丝的微风,也是刚才跑累了,他这会躺在上面竟舒服的睡着了。 疤癞不情愿的睁开眼睛,他翻了翻身,还不愿从石块上起身,但是他的肚子打鼓一样又实在饿得难受。 他从石块上坐起身,又在上面坐了一会,才下了石块,找了一条山路往大路所在的方向走。 疤癞边走边看,想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垫肚子的果子,可是四周围都是松树和灌木,哪里有什么能吃的果实。 他走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了高岭山的山顶。 他猛然想起以前在高岭山偷吃熙风家里鸡的情形。 这下反倒使他觉得更饿,不过心思一亮,想到要去高岭山顶搞吃的点子。 熙风下高岭山回村里住之后,一个老头搬到山上去住了,这一点疤癞还是晓得的。 疤癞没有上大路,而是在山里面转着山路穿过荆棘到了高岭山顶。 高岭山上以前熙风住的那座房子的门由铁将军把着,麦谷老头不在家。 真是天假其便,麦谷养的鸡正在房子边上窝着。 疤癞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向鸡群走过去,不料这些鸡很机灵,他还没靠近,就已经一窝乱的飞走了。 疤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冒了金星,哪里追得上。 他又在屋子周边转了转,发现屋子前面的小池塘里面有许多鱼。 恰巧屋子前面的檐下放着一把水搓,他操着水搓下到池塘费了半天劲终于抓到一条约三根手指宽的鱼。 他还不满足,但是鱼又实在难抓,他只得放弃。 他将鱼放在水搓里上了岸,然后再捡了一根秸秆从鱼嘴穿过鱼鳃用手提着。 他将水搓丢在一边,看着屋门上的锁,竟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举起手就要往锁上砸。 “哪个!做啥?!捉贼啊!”一个声音像地雷一样在疤癞耳朵里炸响。 疤癞不敢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丢下刚捡起的石头,提着鱼跑到一个树丛后面,三转两转就不见了。 “你个王八蛋,吃去死!”来人朝疤癞逃走的方向骂了一句,声音有些苍老,正是麦谷。 麦谷刚从峰下村回来,他到峰下村是去参加一个坏徒辱骂会的。 麦谷参加完辱骂活动,又被春莹和古长远拉到他们家里吃饭。 他回到山顶的时候,恰好碰到疤癞砸门。 还好他回的正是时候,不然屋子里面的东西就要遭殃了。 麦谷走到门前,右手从兜里掏出钥匙,然后换到左手去开锁。 原来他右手只剩下四根手指,那根食指不见了,只剩下不到一公分连在手掌上面。 这个是他去年冬天挂上的彩头。 说起来,他碰上狼,能只丢一根食指,留下一条小命,还是被熙风救下的。 麦谷开了门锁,推门进了屋本想打点木油送下山给春莹她家里送去,转念一想山上出现了小偷,怕人走了不安全,于是暂且待在家里,想着那小偷到底是谁。 疤癞一路小奔着到了一个小山坳里面。 他在附近寻下一块稍微宽阔的地方,然后用手捞了一些松针叶,又折了一些干柴。 他兜里刚好带着一盒火柴,背着风打着火,虽然抓到一条鱼,但是没有锅没有勺,他不好怎么处理。 他想了想干脆把鱼直接丢到火堆里面去煨。 疤癞实在饿得难受,过了没一会,他就用棍子把火里的鱼给拨了出来。 鱼还是夹生的,也没有油盐调味,疤癞依然觉得香喷喷的,很快将一条鱼化成了一堆骨头。虽没吃个全饱,但是垫巴一下,肚子不再饿得难受。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一颗松树,想了一会事。 最后决定在山里再待两天,怕罗山根到家里去找他。 第147章 小偷现形变强盗 麦谷怕小偷晚上再次来袭,当晚把自己养的鸡全部抓到家里用箩关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起来,倒也相安无事,他吃过早饭早早的打了一壶木油送到古长远家里。 古长远和春莹推辞不肯要,但还是被他坚决留下。 他跟古长远和春莹简单说了昨天遇到贼的事,没在古长远家里久作停留便又返回山上去了。 麦谷走到峰下村的村口,也懒得再返回山上去,直接到棉花地里去了。 古长远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出工了,却没有看到春莹的身影。 原来春莹今天向生产队请了假。她提着麦谷给她家的那壶木油回了三塘村的娘家。 张左英正在灶下给渌云和棉红熬药。 张左英在灶口烧火,听到外面有动静,歪过头往前厅看,见是自己的大女儿来了,赶紧往灶口里添了一根棍子,然后走到前厅:“春莹,来啦!” 春莹迎上去叫道:“诶,娘吖。” 说着提起手上的木油递给张左英说:“这壶油你们拿去吃,是拐脚他姑夫麦谷送给我屋里的。” 刚说完,她鼻子闻到一股中药味,她往灶下看了一眼,问道:“你在熬药啊?哪个病了?” 张左英从春莹手上接过木油,把它放到前厅的饭桌上,然后转回身对春莹说:“哪个病了?两个!” “啊?!”春莹有点吃惊,她刚提起声音还想说什么,只见渌云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从房间走了出来。 张左英朝渌云努努嘴,说道:“唠,你嫂嫂还有棉红,昨天都发烧,还一个下泻,一个上吐。你老兄昨日带她们到龙庙村看了,又都抓了药。昨天下午吃了药后,总算给一个止了泻,一个不再吐……” “那现在怎样了?”春莹急切的打断了母亲问道,不等母亲回答,她立马上去把渌云扶到扶椅上躺下。 渌云的精神状态比昨天好多了,早上也吃了一碗饭,只是昨天泻的有些脱水,现在还没有回复力气,但身体已经不难受。 她对春莹说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只是棉红,昨天吃了一伏药,虽然止了吐,但今日早上起来还有点发烧。” “棉红呢?去学堂了吗?”春莹问道。 张左英见渌云病恹恹的,指着房间抢着回答说:“没有,在房间睡觉呢。” 春莹按着母亲的指示,走到房间去,看到棉红正在睡觉,气色还可以。 她伸手到棉红额头上摸了摸,感觉不烫。 这下把棉红给弄醒了,她睁开眼,发现床前站着一个人,还以为是母亲,仔细一看,原来是姑姑,她动了动嘴唇想叫一句姑姑,不想嘴唇粘结在一起,没有叫出声。 她从床上爬起来,床前放着一双拖鞋,如果是平时,一起床就是打赤脚的,但是今天身体还发着烧,她趿上鞋子,对春莹笑笑,用舌头舔开嘴唇,又湿润了一笑,接着清了一下嗓子再对春莹说道:“姑姑,你来啦!” 春莹搀着她往房间外面边走边回答:“嗯,你感觉好点了没?” 棉红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跟着春莹一起到厅里找凳子坐下。 张左英到灶下将熬好的药滗了一碗出来,端给棉红喝下,然后又到灶下给渌云熬药。 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又聊了一会天,心情通畅,棉红感觉自己退了烧,身上感觉好多了。 想起这两天落下了课业,便拿出自己的书本看起书来。 张左英给灶里架好了棍子柴,也坐到前厅来聊天。 春莹见相对安定下来,便跟母亲和渌云说了她今天的来意。 原来春莹的二儿子说好了一个姑娘,准备定在农历六月份做定亲酒,她来请娘家人喝酒的。 张左英和渌云听罢很高兴,又问了一些女方的情况。 几人又聊了一会,渌云的药便熬好了,张左英滗了一碗给她喝下。 过了没多久,熙风便从田里劳动回来了。 春莹和熙风本来都好酒,两兄妹棋逢对手,每每冬天腊月喝的不亦乐乎。 但眼下接近暑天,家里没有水酒,两人只得话絮家常以下饭,也是吃得其乐融融。 中午,渌云和棉红都吃了两碗饭,在两伏中药之后,她们好像终于恢复了元气。 春莹吃完饭又到了熙水和熙火两个哥哥家里,邀他们两家六月份到她家里喝喜酒。 然后,她告别几位哥哥嫂嫂和母亲,上了回峰下村的路。 下午,已经是农民出工在田里忙碌了一会的时分。 春莹回到了家里,家里没有人在,看来古长远带着孩子们都出工去了。 她想想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便想着到田里去挣几个工币。 于是循着田埂到了生产队劳动的田畔,她找了半天,没有看到古长远,只看到自己的几个孩子正在田里割草籽。 她走到大儿子身边问他爸爸到哪里去了。 儿子告诉她,他爸爸到高岭山麦谷姑爷家里去了,他家里出了事情。 她问孩子出了什么事,孩子却并不晓得。 她有些担心出事,吩咐孩子就在田里劳动,自己到麦谷家里去了。 春莹焦急的循着山路上了高岭山,到山顶的时候,看到房子的门开着。 她快跑几步,到了门前,却没看到屋里有人,只听得房间里面好像有人说话。 春莹从门里进去,屋子里一片狼藉,厅里的饭桌也被掀翻在地。 春莹从厅里进到房间,见古长远正站在床前,麦谷躺在床上。 “做啥?病啦?”春莹边说边往床跟前走去。 麦谷和古长远听到声音都别过脑袋往春莹看过来。春莹凑到近前,才看清麦谷额头上缠着一块布。 麦谷见到是春莹进来,眼眶里竟溢出了眼泪。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古长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哎!”叹一口气,然后对春莹说:“生啥病,被人打了!” “啊!哪个打的?!”春莹惊讶于,麦谷一个老头独门独户的住在山上,会跟哪个人结怨? “被贼打的!他还把屋里的东西抢走了!”麦谷老头终于开了腔,并伸手将眼角滑落的眼泪默默的擦去了。 春莹关切的问:“抢走了就算了,人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医师?” 麦谷说:“不碍事,就是头上被砸了一下,破了皮出了点血,都已经包扎好了,其他地方都没事。” 春莹放下心来,说道:“哪里来的贼?认不认得?” 古长远显然已经了解了情况,接过话茬道:“他不认得,只看到脸上有一道特别显眼的疤痕。” 春莹听到这立即想起会不会是疤癞,便问麦谷:“疤痕是不是长在左脸欢骨那个地方?”边说边用手摸自己脸上那个位置。 麦谷回想了一下,又自己伸手比划了一下左右,然后回答说:“好像是!你认得?” 他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昨日下午就有一个贼来过,身形跟今日这个人差不多,但是昨天没看到那个人的脸,不晓得是不是同一个人。” 春莹没见到真人,也不好随意猜测,但眼下对着自己的亲人,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妨碍,于是点点头说:“有可能是我娘家三塘村的那个疤癞。” 她说着又看着古长远问道:“当年他还偷了我老兄熙风的鸡到山上的小庵里吃,你记不记得。” 经这么一提示,古长远也想了起来:“是啊!当年还是我们把小庵打扫干净上了锁的。记得当时还在庵门口碰到了他,他脸上确实有一块疤。” 春莹走到房间,本想给他炒两个鸡蛋,但是找了半天没找到,又在房间搜了盆盆罐罐,一样菜也没看到。 按说,住在高岭山上,家里长时会有一些野味。 春莹正疑惑,麦谷从床上起来了,告诉她,家里的鸡蛋和野味全部被小偷用袋子偷走了,连早上煮的饭也被他吃掉了。 春莹感叹这是遇到了一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偷。 第148章 小偷一瘸一拐的遁去了 此刻,疤癞正腆着肚子躺在一个阴凉处眯瞪着眼睛休息。 他刚刚吃完一个大大的烤麂子肉后腿,还有六个煨鸡蛋,狠狠的打了一把牙祭。 想想眼下暂且也不用为吃食发愁,他从老头那里偷来了一袋子野味和鸡蛋。 他本来还想在老头家里搜罗一点东西,不巧,那老头竟从外头回来了,搅了他的好事,还差点被他砸了一石头。 他还看着老头养的那窝鸡眼馋,苦于还没有机会下手。 古长远和春莹怕小偷再来抢东西,麦谷一个人对付不了,让他下山到他们家里去住。 但麦谷老头很倔强,怎么也不答应去。 最后,只得定下让古长远一起在山上陪他待两个晚上的主意。 当天晚上,麦谷和古长远两人吃了饭,照昨晚一样,把鸡全部抓到屋子里面用箩关了起来。 两人把屋子大门关上上了闩之后,又拿两根碗口粗的树棍把门抵住。 半夜时分,古长远听到外面有动静,但听的并不十分真切。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他一下子睡意全无,他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好像有几声猪叫声,还有猪在栏里面走动的声音。 古长远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衣裳,借着从窗户和门缝里射进来的一点亮光,拐着脚走到麦谷的房间。 麦谷刚好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两个人都把对方吓了一跳。 麦谷悄声跟古长远说:“好像有人在猪栏里面赶猪!” 古长远点点头,低声跟麦谷商量了一番,然后两人一起摸到灶下。 麦谷用秸秆绑了一个火把,古长远将菜刀握到手上。 两人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将抵门的树棍移开,然后麦谷将火把点着,古长远拉开门闩打开门,举着菜刀走在前面,两人走到屋子前面的空地上。 古长远暴喝一句:“哪个人在那里?!” 一个人影从猪栏一侧慢慢走出来,他以为只有麦谷一个人,当看清有两个人,还有一把菜刀时,赶紧折转了身子,走到屋子后面的断崖处跳了下去。 那人虽然一开始走的慢,但是迅速改变了方向,当时光线又微弱,所以古长远和麦谷两人都没有看到那人长得什么样子。 两人举着火把到猪栏看了看,猪栏门被人打开了,好在两头散猪一直在猪栏里打转,没有出栏门。 两人松了一口气,将猪栏门关上,又举着火把往那人跳下去的地方查看,可惜光线太暗,什么也没看到。 这时候,火把也烧得差不多了,麦谷将火把丢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上。 两人回了屋,依旧将门上闩,并用树棍抵上。 经这一闹,两人睡意全无,麦谷索性点着油灯,两人在厅里聊起天来。 两人都深皱着眉头,这里出现这么一个害人的小偷种,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古长远意思让麦谷搬回西池村去住,山上的棉花他来经管,但是麦谷倔的很,决计不肯在这种情况下退缩。 第二天,麦谷在古长远等人的帮助下把两头猪都卖到了村里,全部换了肉币。 麦谷老头生了气,气性上来,干脆把古长远也给赶回了家,自己一个人待在山上。 他晚上鸡也不关,就让它们自由出入鸡窝,关门上了闩也懒得抵,自己躺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外面风平浪静,一觉睡到大天亮,他到外面看了看,鸡一只不少,都还在。 古长远虽然被麦谷赶回了家,但是对麦谷还是不放心,于是跟春莹一合计,决定去西池村找麦谷的儿子,把山上发生的事情跟他们说一说,看他们能不能把麦谷接回去。 古长远和春莹担心了一晚上,天亮之后,他先到高岭山去了一趟,见麦谷家里一切正常,他也放了心。 他没有告诉麦谷打算去找他儿子的事,告辞麦谷下了山。 古长远从西池村回来,跟麦谷儿子沟通的情况并不妙,麦谷有三个儿子,都已经成了家。 古长远把麦谷遇贼受伤的事情跟他们说了,结果他们的意见出奇的一致,甩出同一句话给古长远:“他要回来就自己回来,我是不会管他!” 他们还是不放心,古长远每天往高岭山去几趟,一连几天麦谷那都风平浪静,他们这才安了心。 原来疤癞跳崖那天晚上,他右脚落地的时候,踩在了一块石头上面,把脚给崴了。 疤癞不敢在崖下停留,忍着痛拖着身子一瘸一拐的找了个地方在山里趴了一夜。 一来山里豺狗多,疤癞伤了脚怕自己遇到豺狗对付不了;二来在山里待了几天,估计罗山根就是去他家里找麻烦也应该走了;三来疤癞想着江海生说要对刘思明和刘石柱进行游村辱骂,他可不能错过了。 疤癞就这样思来想去,第二天天亮后,就提着从麦谷那偷得的那袋东西回了三塘村。 疤癞从高岭山回村的当天晚上,杏姐早早的吃完饭就到了他家。 疤癞因为这几天的经历奔波,十分疲乏,回家之后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来,所以杏姐过来的时候,他才开始在灶下做晚饭。 疤癞见杏姐过来,心下好生激动,立即到前门把门合上并上了闩,然后到房间把自己偷来的野味拿了出来,大方的对杏姐说,想吃什么自己挑,挑了马上炒! 杏姐拉开袋口,里面都是一些黑不溜秋的野味干,她也不十分认识,于是随便提了一块出来。 疤癞让她自己炒,他将袋子提回房间,出来的时候捧着八个鸡蛋,在杏姐面前示了示,然后一股脑全部放到灶口里去煨。 菜刚下过锅没多久,就听到灶里响起了两声爆炸声,是鸡蛋炸了。 疤癞赶紧用火钳把鸡蛋从灶口里扒拉出来,两个已经爆破了壳,蛋黄流了出来。 疤癞一看,这可不能浪费了,赶紧叫杏姐丢下手里的锅铲,两人三下五除二的便一人解决了四个鸡蛋,虽然每个鸡蛋的蛋黄都没熟,但是吃起来口感更是滑腻爽口。 之后,两人又把锅里煮熟的野味起锅吃了个见盘底。 这两人感觉好像把这辈子缺的油水都全部补上了,真是心满意足。 两人吃饱饭,一起到房间坐了一会,嘴上的油水还没干净,便又摩挲着“忙碌”起来…… 第149章 村长带来的口信 人们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到田里去干活。 在经过隔着村子和稻田的土围墙残垣的时候,人们都有些好奇的驻足,往围墙残垣上看一眼,然后嘴角一咧,心里生出一阵嘲笑之后离开。 熙风和渌云带着孩子们走过这里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滑稽的现场——一件花布内裤挂在残垣矮墙上面,上面还沾有男人的秽物。 旬田他们并不懂为什么别人都驻足往裤子上看,看完似乎都不经意的一笑。 熙风和渌云作为过来人,都看懂了。熙风咧嘴笑笑,渌云看得却有些脸红,催促着孩子们快点走。 疤癞看到裤子,心里面有些得意。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发春的臭猫,竟把裤子叼到这里来了!” 杏姐和丹丹一前一后往田里走去,两人虽同时出门,但距离相隔七八十米,杏姐在前,丹丹在后。 杏姐走到残垣处,一眼就发现了那件裤子,她心里一咯噔,这不是丹丹丢失的那件嘛,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看到裤子上的秽物,心里面惊讶、疑惑、羞耻等等情绪一下子齐齐涌上心头。 她走又不是,留又不是,想着要不要把裤子捡起来,或者扔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丹丹见母亲表情严肃的在前面停了脚,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停下脚步,只得嘟着嘴继续往前走。 她终于也看到了自己的那条裤子,她心里起了很大的波澜,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擦过母亲的肩膀继续往田里走去。 杏姐油然升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丹丹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杏姐吊起眼睛死死的盯了她一眼。 丹丹看到了,但是毫不理会。 杏姐想拉下丹丹,就地骂她一顿,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提起那股劲来,让丹丹走了。 杏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不远不近的吊在丹丹后面往田里去了。 这件花布裤给大家提供了在田间辛苦劳作之余偷偷在背后议论的轻松一笑的八卦谈资。背后的事情,也在人们的流言中蔓延。 刘旺这几天有心事,他送猪肉到龙城那天,在乡里和江海生一起吃饭。 江海生说他在村里的农业生产工作做的不错。 刘旺听了江海生的夸赞,又喝了点酒,起初很开心,后来回到家里琢磨一下,得出一个结论:江海生对他在三塘村的其他工作不大满意。 刘旺这些天来,正是为此事忧心。 他绞尽脑汁也不好怎样把村里的其他工作做得更加的有声有色。 今天上午,他本想待在家里不出工,等村里人都走了后又觉得很烦躁,于是又决定到田里干活。 他走到土围墙残垣处的时候,无疑也见到了那件花布裤子。 这真是一件丢丑的事情,刘旺作为村里的“一把手”,主人翁精神立即涌上心头,他在周围找了一根树枝,把花布裤子拨了起来,然后丢到了熙水家里倒垃圾的坑里,又拨了坑里的垃圾把裤子给掩埋了,最后干脆连手上的树枝一起丢在了坑里。 上午快收工的时候,刘旺上了田埂,掏出一支烟准备休息一下。 “颓花子……”他吧嗒吧嗒还没吸上两口,就听到有谁在叫他的名字。 他吐出一口烟圈,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人在村子往这边来的路上向他招手,因为刚才吐的烟圈迷了眼,一下没看清那人是谁。 刘旺往前吹口气,吹散了浓烟。 这当口,那人也走近了一些,刘旺再向那人看去,这才认了出来,原来是乾塘村的村长曾宁春,同时他还是曾致女的父亲。 刘旺跨过田埂上的缺口向曾宁春走去,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黑熊(曾宁春的外号),怎么今日舍得耽误时间到这里来?!”刘旺开玩笑的说,说完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曾宁春。 曾宁春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性格豪爽,但是有一个缺点,说话比较夸张大炮,曾致女在这点上也有点像他。 他“哈哈”一笑,毫不推辞的从刘旺手里接过烟,也戏谑的回一句:“舍得,舍得。刚刚一阵南风就把我吹到这里来了。有饭吃没?!” 刘旺掏出火柴给他点着烟,笑着说:“有吃,有吃!你黑熊来了,啥时候都有吃。就算我屋里没吃,你女儿屋里也有……” 他还没说完,看到深田和曾致女走了过来,于是朝曾致女一努嘴,对曾宁春说道:“你看,还没说完就来请了。” 曾宁春“嘿嘿”一笑,吸了一口烟,深田和曾致女走到近前,曾致女问:“爸爸,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曾宁春吐出一口烟,看看刘旺说:“我找颓花子有点事,给他带个口信。” 刘旺听罢才晓得,曾宁春是来给他传口信的,上前箍着曾宁春的肩膀想问他是什么事。 这时候,深田在旁边对曾宁春说了一句:“叔叔(曾宁春比熙风年纪小,深田作为女婿这么称呼他),中午就到我那里吃饭吧。” 曾宁春向深田摆摆手,然后又用手指指乾塘村的方向说:“不了,不吃了,我等下就从这边回去。” 深田和曾致女还想上前相邀,但听得窝灰在田里叫了一句:“深田,快过来搬田埂上堆的草籽,搬完收工回去吃饭。” 深田和曾致女只得转身回田里去了。 刘旺把曾宁春拉到一边问:“哪个让你传口信给我?什么口信?” 曾宁春一收那副嘻哈的模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江海生乡长让我给你寄信说,要你明天到乡上去一趟。” 刘旺将手上的烟猛吸一口,接着把烟头丢在田埂上,然后从鼻孔和嘴里一齐吐出烟圈,问道:“晓得是啥事不晓得?” 曾宁春将自己手里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朝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凑到刘旺跟前小声说:“具体不清楚,但估计跟惩戒犯错徒工作有关。” 曾宁春这句话刚好顶到刘旺这几天的烦心事上,刘旺还想接着追问,曾宁春觉得不便再多说,于是借口还有事,告辞了刘旺,又跟深田、曾致女、熙风和渌云打了招呼后回乾塘村去了…… 第150章 又被抓了 呼吸着早晨新鲜潮湿的空气,刘旺早早的上了到龙城乡的路。 江海生今天心情不错,上次罗山根来求他救罗水根,他为此事很是伤脑筋。 他本已打定了主意,决定不管这件事情,等罗山根问起就说自己已经打了招呼,至于效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凑巧的是,罗山根回去后的第二天,上面对罗水根的辱骂活动已经完成了,并且把他放回了家里。 罗山根他们还以为是江海生打通了上面关系的缘故,对他是感恩戴德。 罗山根和罗水根准备了一条烟与一些土产到江海生那里像救命恩人似的感谢了一番。 江海生是个会钻营的主,脑子活络的很,起初还不晓得他们是什么意思,几句话之后便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顺着罗山根两兄弟递上来的藤子往上攀,把自己怎么怎么运作着把罗水根保了出来给吹嘘了一番。 罗山根和罗水根听毕,更是对江海生毕恭毕敬的。 江海生把这件事“应付”了过去,凭空捡了个漏,心情立马由阴转晴。 刘旺到乡院子的时候,江海生刚吃完早饭。 江海生打着饱嗝高兴的把刘旺迎到了办公室…… 三塘村的人吃过早饭后,两个生产的队长都叫自己的队员到田里出工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气温上升也很快,人们在田里劳作一会之后便感觉浑身大汗淋漓,但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忙碌。 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像太阳不曾出现或者说它一直与他们同在,他们在田里聊着家常,随着劳作要求勾腰起背。 前头江小桥上游有一棵“苦梓”树(本地一种树),一只喜鹊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了一上午。 按照以前迷信的说法,喜鹊的嘴是专门到屎坑里面吃屎的,听得喜鹊叫,肯定没有好事。 人们往往要呸一口,然后对着它骂一句:“你个吃屎的嘴,吵死!好事来坏事去!” 眼下的形势不同,人们有这迷信的想法却也没谁敢明显的表露出来,只是假装有意无意的吐几口痰对喜鹊表示抗议。 上午快收工的时候,刘旺从龙城乡回来了,后面跟着四个军人。 那喜鹊这才噤了声,扑腾一下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刘旺带着军人们到了生产队劳动的地头,把刘思明叫到了田埂上。 刘思明见刘旺表情严肃,也不晓得叫他有什么事,心中正忐忑不安,刚想打听什么事情,几个军人就冲上前去,按着刘思明的肩膀把他的双手反扣到了背后。 刘思明不明所以,激动的大叫:“做啥!你们做啥!” 叫声惊动了田里忙碌的人们,他们纷纷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刘思明的妻子戴四秀正抱着一把草籽,起初听到刘旺叫思明也没太在意,当看到丈夫被反扭了双手时,一下就急了。 她大叫一句“哎呀嘞”,把手上的草籽往地上一丢,迅速往思明他们所在的地方跑去。 四个军人看了戴四秀一眼,但是没有等待她过来,推搡着刘思明往村子的反方向走。 刘思明心下凛然,经历了上次辱骂之后,他和老婆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他在急速的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犯了什么错误——答案是没有。紧接着他就开始怀疑为什么军人要抓他。 他被军人拉扯着,不得不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前走,他不晓得他们要带他去哪里。 他竭力反过头,发现刘旺也跟在后面,他问刘旺:“颓花子,为啥要捉我?” 刘旺给了他一副毫无情绪的表情,伸出舌头润了润嘴唇想说什么。 这时候,四个军人里面一个长得比较高的像是头子的人大声清了清嗓子。 刘旺哪还不会意,立即噤了口,只伸手示意刘思明继续往前走。 戴四秀终于跑到了刘旺的身后,她伸手在后面拉住刘旺的衣裳,问道:“你们捉思明做啥啊?!”说着眼泪已经从眼眶里出来了。 刘旺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带点劝慰的语气说:“你别哭,安心等消息,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戴四秀哪里肯依,干脆坐在田埂地上,咿咿哇哇的哭起来。 哭了一会又觉得委屈,男人可是家里的天,少了他可不行,于是她又鼓起勇气站起身冲到几个军人身边,伸手去抓挠他们。 四个军人里面有个眼窝很深没有眉毛的人,他脾气非常火燥,见戴四秀这么蛮横,松开拽着刘思明的手,握着拳头就要打她。 刘思明这些年虽然过得缩头缩尾,但见自己的妻子受欺负,也不免气血往上涌。 他挣扎着身子想摆脱另外三位军人的束缚。 几位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好手,弄急了只有刘思明吃亏的份。 眼看着就要酿出一场见血的事件,刘旺赶紧上前,按着要打戴四秀那个军人的手,好言劝阻了。 接着稳住了刘思明,然后他把戴四秀拉到一边,让几位军人抓着刘思明先走。 戴四秀没有办法,只得又坐在地上,爹啊娘啊的哭起来,搞得刘旺走不是留也不是。 刘思明的几个兄弟除了刘正明,在他上次被辱骂之后就跟他断了来往,在田里看着田埂上一个也不敢上前。 刘正明见戴四秀坐在地上孤苦无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十分可怜,便叫了自己的妻子熊乐和自己一起到戴四秀身边去劝解。 刘正明悄悄走到刘旺身边,小声的打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为啥要捉思明?” 刘旺见戴四秀真急了眼,怕她想不开出事,他望了四个军人一眼,他们已经抓着刘思明走开了大概有三十多米远。 他才小声的跟刘正明说:“你先劝四秀回去,不是其他的事,这是要捉去辱骂。” 刘旺说完,快走几步跟上了军人。 刘正明把刘旺的话跟妻子熊乐说了。 熊乐凑到戴四秀耳边传递给了她。 戴四秀这才晓得为什么捉了思明,但是不晓得犯了什么错误。 眼下在这里闹着也不好看,再有就是刘正明说他跟着刘旺去看看什么情况,她这才跟着熊乐一起回了家。 刘正明吩咐妻子熊乐照顾好戴四秀,自己跟着追上了刘旺。 但是那个高个子领头的军人不让刘正明跟着,他也只得回到田里劳动。 第151章 又一个被抓 村民们还端着饭碗正在吃饭的时候,刘旺带着那个高个子领头的和那个没有眉毛的军人回了村。 突然,传出一阵动静,打破了午饭之后的这片刻闲适。 “……做啥?!”好像是这么一句话传了出来。 “你娘个屁股!……老人……打!”过了一会,又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接着就听到几个人打架的声响。 熙风正躺在扶椅上小憩,听到老基中心那边传来声响,怕深田那边有什么事,赶紧从扶椅上坐了起来。 “村里出了啥事,我去看一下。”熙风说完站起身出了门。 石柱握着拳头想擦缝给扭打在地上的人几拳,刘旺则边拉着石柱,同时在找机会拉地上的人。 再看地上,五个人扭打在一起,两个是刘旺带过来的军人,三个是石柱的儿子。 石柱共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刘长海,二儿子刘长河,三儿子刘长江。 熙风走到巷道处的时候,那三兄弟和两个军人正打的难分难解。 刘旺叫了几个跟石柱同族的旁亲上去拉架。 熙风见石柱的旁亲有点吃不住把子,自己上去劝架。 经过一番周折,这才将三兄弟和两个军人拉开,但是五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两边的人马怒目而视,谁也不服谁,围观的人议论声嗡嗡响成一片。 高个军人也不废话,把拉住他的人的手撩开,转身离开了人群,往刘旺家里的方向去了。 那脾气火爆的无眉军人见自己的队友走了,自己一个人被众人围着,有些心虚,不敢张口说话。 刘旺见局面稍微稳定,正想当着众人把事情说清楚,好让两边都相安。 不想,高个军人很快又回来了,围观的人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原来高个军人手上端着一杆长枪。 刘长河见军人端着枪过来,先蔫了茄子,悄悄的缩到门口处,不敢说话。 刘长海和刘长江站到石柱身边,支着他。 刘旺见军人端着枪过来,怕他红了眼,闹出大事来,赶紧小跑着到高个军人身边,好说歹说的劝解他。 石柱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两个人是军人。但是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军人要抓他,想想反正自己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他强着声音问道:“你们凭啥打我?有本事一枪打死我!” 刘长江有些耐不住性子,对着两个军人说了一句:“有啥事要说清楚!” 刘旺见高个军人嘴唇动了动,怒气上了脸。 他恰好看到刘大牛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赶紧向他打个眼色,再挥手示意他看着高个军人,以防他真的动枪。 刘旺还是担心大家聚在一起出事,于是叫来南瓜佬和窝灰两个生产队长,吩咐他们叫各自的队员出工。 两个生产队长到巷道叫人出工,这才疏散了村民。 巷道里面只留下两个军人、石柱、刘长江和刘旺,还有刘大牛在现场看着双方。 刘旺把江海生乡长传达的指示跟众人说了,又讲了一番现下的形势。 众人听罢都面露难色,但是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在刘旺的劝解下配合军人进行调查。 第152章 游村示众 今天的天气跟昨天一样,太阳红火,全村不用出工,到晒谷场集合。 刘旺带着大家往前面出村口的方向走。 众人都是云里雾里,不晓得刘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机械的跟着他往前走,谁也不敢乱说话,以免惹祸上身。 刘旺带着大家到了乾塘村书院。 书院已经聚了两波人,一波是曾宁春带着乾塘村的村民,另一波是胡前村的村长邹龙海带着本村的村民。 三个村子的人在书院操场上互相窜动,传出一片嗡嗡声。 不长的一会,军人们簇拥着一个人走到众人的面前。 人群安静下来,纷纷看向那人。 只见那人红光满面,正是龙城乡长江海生。 江海生把高个军人叫到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高个军人带着另外三个军人到一间老师宿舍门口,开门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出来七八个穿着普通衣服的人,也不晓得是什么人。 他们在高个军人的带领下往教室走去。一会功夫便三三两两把刘思明、刘石柱,还有另外两个人从教室带了出来。 刘思明等三人都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大家。刘石柱则抬着头,眼睛看着远方。 江海生伸出双手凭空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江海生显是对这效果很是满意,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大家好!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来,是要对四个犯错徒举行游村示众,希望大家拿出辱骂的激情,积极参与!” …… 接着江海生一一点出刘思明等四人所犯的错误,并对刘思明等四人逐个进行了一番语言上义正言辞的辱骂。听得村民在下面激动叫好。 江海生说完话之后,又把高个军人叫到身边,跟他耳语了一番。 高个军人授意之后,走到刚才那间老师宿舍,进门从里面拿出四个报纸糊的帽子。 他走到江海生身边,向江海生请示之后,把帽子分别对号戴到了刘思明等四人头上。 熙风朝那报纸糊的帽子上看去,只见上面大概用毛笔沾的红漆分别写着刘思明、刘石柱等几个名字。写完之后,又用笔在名字上划了一把叉。 村民们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唬得没有谁敢乱开口说话,连刚才那股感觉好笑的气氛也变了,操场上又安静了下来。 江海生对此很满意,转身看了刘思明四人一眼,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村民们说道:“乡亲们,今天就是带着他们四个游村示众。大家要以积极热情的态度参与其中,并引以为戒……” 又是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之后,江海生把高个军人、刘旺、曾宁春和邹龙海都叫到了一边,跟他们开了一个小会,然后吩咐他们各自去了。 高个军人回到刘思明等四人面前,跟押送他们的人全部传递了消息。 接着他带头往书院门口的方向走去,那伙人押着刘思明等四人跟在后面。 接着刘旺、曾宁春和邹龙海跟着一起往书院门口走,三个村的村民也分别跟着自己村里的村长走。 一个壮观的队伍就这样形成了。 游村示众队伍出了书院门口,浩浩荡荡,前后足足占了两三里路。 “好来坏去!”突然,人群中有人喊出一句口号。 农民们没什么文化,但有人觉得游行总得需要一些气氛,就这样哑巴一样感觉像送葬的队伍。 他们也不晓得太多的口号,但是对这一句却是朗朗上口,于是就这样喊了出来。 “好来坏去!”又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队伍的气氛慢慢的热了起来,速度也快了起来。 很快,到了离乾塘村最近的木门村村口。 毫无疑问,木门村是今天游行辱骂的第一站。 木门村的人好像今天也没有出工,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站到自家门口看热闹。 有些年轻人甚至跟着挤到游行的队伍里面,跟着众人一起高喊口号。 刘思明耷拉着脑袋走在队伍的前面,只有石柱仍旧抬头挺胸,眼里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一般的往前走。 队伍在木门村转了一圈后出了村。 这时候的队伍因为有木门村的村民加入,显得更加壮大。 高个军人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走在队伍最前面。 在他带领下,队伍沿着野岭的岔路上了公路,向龙城的方向走去。 队伍的声势很壮,带着这种气势来,来到了公路边上的罗背村。 众人依着旧法到罗背村游了一圈。 队伍出了罗背村,再回到公路上,又走了几里路之后,到了车川村。 军人押着邹万根走到队伍的最前面,高个军人跟在后面,大部队跟在高个军人后面,很快转到了公路上,直接往龙城圩行进。 经过周山村的时候,队伍并没有沿着村路进去,而是直接向前往圩集的方向走去。 龙城圩今天不当圩,但是从圩集外的一里路到仙豆塔都站了很多人,他们大部分是周山村的村民。 难怪军人没有带着队伍进入周山村,原来村民在这里集合了。 在圩镇公路两边村民的嘲笑和谩骂中,刘思明、刘石柱等四人被带到了仙豆塔下面。 军人把他们绑在仙豆塔下面,游村队伍、周山村的村民和其他看热闹的人全都围到了仙豆塔四周,场面更是壮观。 老规矩,围观众人轮流对他们四人进行口头辱骂。 突然,一坨臭水沟的污泥飞到了石柱脸上。 刘长江见自己的父亲受辱,怒气一下上了脸,冲过去找到扔污泥的就上去打起来。 被打的人兄弟加进来帮忙,刘长江的兄弟也加进来帮忙,场面一下子混乱了。 高个军人和无眉军人去拉架,结果也被混入战群,变成了大混战。 场面一下子混乱到了极点。 “砰!”一声枪响,江海生带着一群军人过来了,战群被分开。 场面脏污不堪,江海生宣布,辱骂到此结束,刘思明和刘石柱等四人全部回村,挑完公厕的粪污。 …… 第153章 老牛的宿命 三塘村的冬天显得非常萧条,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枯黄。 在晴好的天气里,生产队习惯把牛也牵出去,到田野里晒晒太阳,啃两口已经蔫不拉几的枯草。 也不晓得是不是吃了枯草,关在青年小屋的那头水牛病倒了,四脚一软往地上一趴再也起不来了。 刘旺请来了草塘村有名的兽医徐才。 徐才绕着水牛看了一圈,又看了它的粪便,皱着眉头说:“没得治了,趁还没断气,早点动手杀了吧。” 刘旺听罢,并无太多的惊讶,毕竟它已经老迈,但是唏嘘不已,毕竟它勤恳为村里劳苦多年,从不偷懒藏力,是头难得的好牛。 眼下为了解除它的痛苦,也只能杀了它了。 消息传出,大家很开心,杀一头牛,家家户户都能分得牛肉,大打牙祭。 刘旺正考虑怎么杀,疤癞已经动上手了。 他领着一帮子人把水牛从小屋弄到了晒谷场。 水牛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动弹不得,刚好省去了把它吊起来的功夫。 疤癞提着刀向它走过去,走到自己适宜下手的位置,站定之后,举着刀朝它的脖子处抹去。刚触到水牛的脖子,它四蹄动弹了一下。 疤癞并没有注意到,用了更大的力气在刀上,注意力也全都放到了刀口那里。 谁知那牛不晓得是吃痛还是不服老天安排给自己的宿命。 竟然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左冲右突的乱跳,在疤癞身上踢了一脚,接着狂奔跑了。 疤癞的疼痛缓解之后,又领着人在水塘里面找到它,把它给弄到了晒谷场。 刘旺也不想再多生事端,把杀牛一些重要细节告诉了疤癞。 疤癞感受着腿上仍然依稀的疼痛,这次上了心,准备要对待正常牛一样来对待它了。 用几根树杈分别绑在一起,支了两个架子,然后在牛身上绑了绳子,几个青壮劳力一起,把水牛扛到了架子旁,把它给四脚离地的支到了架子上。 疤癞操起一把铁锤在牛的脑袋上,牛晕了…… 当天晚上,睡到凌晨时候,疤癞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的下体似火烧一样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拿住了,捏得他很难受。 他似梦似醒的挣扎着,突然醒了过来,伸手一摸额头和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 这天下午,天上下着小雨,疤癞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肩上扛着一把老木犁,打着一头水牛在前面走着。 他今天下午的任务是到三江塘堤下那片田塅上去犁田。 疤癞牵的这头牛给生产队干了几年了,但是他跟它的“合作”并不多,可以说是基本上没有。 不过也没关系,疤癞在犁田方面也算得是一个老把式了,就是换了再多的牛他也能驾驭。 他有一个习惯,在给牛套犁枷的时候,喜欢在牛的鼻子上拉一把。 今天也一样,他拿着犁枷走到水牛跟前,用右手的食指抠到牛鼻孔里面,把牛头给拉起来。 它好像很不服气疤癞带有鄙视的捉弄,脑袋晃两下,鼻孔挣脱了他的食指,抬起头,睁着一双带有血丝的眼睛,斜盯着疤癞,就像一个人用眼白仇视着他。 疤癞心里的惊讶一闪而逝,大大咧咧的骂道:“哟呵!你个祭刀的!”骂完又伸手去拉牛鼻子。 那牛显然已经清楚了他的招式,后退两步躲过了。 疤癞伸手却着了个空。他气不打一处来,丢下犁枷,走到田埂上随手捡了一些秸秆,缠成棍子模样,气冲冲的走到牛跟前。 那牛也不走,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疤癞,等疤癞拿着秸秆走过来,毫不示弱的跟他对视。 疤癞好像从它眼里看到了嘲笑。 他平生受到许多人的嘲笑,他都不以为然,但是他绝不允许一头牛来嘲笑他! 他先在地上捡起牛缰绳,紧紧的拉着它的鼻子,让它无法逃脱,然后举起手上的秸秆用力的往它身上抽打。 那水牛被打的生疼,可惜鼻子被控制住了,逃又逃不掉,只得在原地跳脚。 疤癞打累了,丢下秸秆打算到田埂坐了休息一下。 “轰隆”一声惊雷。 牛疯了! …… 疤癞发觉水牛要攻击他的时候,它在他身后离他已经不足两步远。 不过,他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但这也不晓得是好是坏,他拔腿就往前跑。 田的这块已经犁好,脚下全是烂泥和水,严重阻滞了他的脚步。 更严重的是,那牛看到他跑起来,疯性更盛,拔开四蹄朝他追去。 疤癞眼见得与牛拉开了距离,谁想脚下受了一绊,整个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倒在了和满泥水的田里,嘴里吃了一口泥水。 水牛追上了他,按着牛角在他的屁股上顶了一下。 疤癞费了全身力气,双手撑着往前爬行了几步,勉强逃出了那牛的攻击范围,刚要站起来,又被它追上来在后背顶了一下,脚下不稳,这次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倒在田里。 疤癞看到水牛又朝他顶过来,吓得胡乱大叫。 可惜已经来不及,水牛愤怒的伸着脖子,用那又长又锋利的牛角在他裆部重重的顶了一下。 奇怪的是,疤癞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感觉自己这一刻失去了听觉,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一般,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 缓了一刻,疤癞才看到那水牛疯狂在他脚下的位置跑着,他脚上好像被踩了几脚,不过他也都不觉得疼。 他只看到,刚才绊倒他的就是他自己扎的那个秸秆,正浮在他脚下。 田塅上插秧的人终于发现疤癞这边出了状况,看到水牛疯了似的狂跳,在田里浆来浆去。 有两个胆大的男人往那边跑了过去,把牛赶跑了。 有人伸手把疤癞扶了起来。 疤癞还是处于那种神经似乎麻痹的状态,没有感觉到身上哪里不适,但又感觉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啊!疤癞,你哪里弄破了,流了好多血!”有人发现疤癞裤子上一片鲜红,指着他下身惊叫道。 疤癞往自己下身看去,顺着裤子破掉的地方往上掀,他下身那个东西都露出来了。 众人看得一阵哄笑。 疤癞顾不得众人的哄笑,继续拉开裤子找伤口,摸索之下,吓了一跳!他的一个睾丸没有了! “我掉了一个卵蛋!”疤癞自己惊叫道!叫完就在自己脚下的位置找起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有点相信是真的。 有的人开始帮疤癞找起那个睾丸来。 可惜,这块地方被水牛发疯似的狂跳,弄得一片浑浊,哪里找得到! 疤癞发现那头牛站在不远处,他往牛角上看了一眼,只见牛角尖上面沾着他的血液,但是也不见那个睾丸。 他顺着水牛的脑袋往下看去,看到了水牛那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突然感觉到下身疼痛剧烈,头一晕往田泥里栽去,在碰到泥水晕过去的前一刻,他想起这头水牛正是他杀掉的那头老水牛生下的…… 第154章 崩溃走向末路的姘妇 刘旺这段时间以来,心情非常的烦躁,原因在疤癞身上。 经过一番抢救,疤癞留得一条小命,只是下体的那个睾丸是永远不能复原了。 在医院住了大概有一个月,疤癞出了院回了家,但是还要躺在床上仔细休养,不然要是下体缝合的地方裂开了,那就非常的麻烦了。 疤癞孤家寡人一个,回到家没有人照顾,这个比较麻烦。 刘旺一连找了好几个人,但是没有谁愿意去照顾他。刘旺没法,只得自己去照顾他。 无缘无故出了这么一个“债主”,让刘旺是非常的不舒服,心情非常的不好。 刘旺巴巴的照顾了他将近半个月。 他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有个人自动请缨,要承下照顾疤癞的任务。 这个人就是杏姐。 刘旺早就恨不得甩掉这个包袱,爽快的答应了杏姐。 这天,刘旺跟杏姐算是完成了交接班,晚饭时分,杏姐拿出自己养的母鸡生的鸡蛋,大方的炒了四个,又舀了一大碗饭,端了到疤癞家里。 疤癞家里的门虚掩着,杏姐推门进去,这时因为夜幕降临,屋里乌漆嘛黑的。 只听得房间传出来疤癞有气无力的声音:“哪个来了?” 杏姐没有回答,径自向房间走去。 借着窗户透进的微光,两人互相认出了对方,但是看不大真切。 疤癞抬着软绵的手指指床边的箱子说:“油灯在上面,你点着来吧。” 杏姐走到那箱子旁边,把手里的饭菜放在箱盖面上,然后拿起上面的火柴插亮,点着了油灯。 房间亮堂起来,把疤癞和杏姐都照得一清二楚。 疤癞眼睛似睁似闭,好像要睁开来,但是又没有力气。 他看着杏姐,这个多数是在夜里跟他接触的“伴侣”,她老了很多,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水灵,头上花白的头发也不少了,眼角好多皱纹。 杏姐也看着疤癞。 他与受伤前真的是判若两人,身子瘦的像一把干柴,脸上的颧骨十分突出,眼眶深陷,脸色更是蜡黄…… 兔死狐悲啊!杏姐看着疤癞这副样子竟不自禁的啪嗒啪嗒流起眼泪来…… 那疤癞看着杏姐这样,心里一酸,眼角也跟着滑下眼泪来。 想杏姐这辈子孤儿寡母的,一个女人拉扯大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哭了一会,杏姐先停了下来。 她拿起放在箱子上的饭菜,坐到疤癞跟前,一口一口的喂他吃下。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 等他吃完,杏姐拿碗筷到灶下打水洗干净,再回到房间,感觉房间散发着一股浓重刺鼻的臭味。 她又回到灶下,烧了一大锅水。 等她提着水到房间准备给疤癞洗个澡,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依然坐到床沿,给他小心的脱掉衣服。 当她脱掉他的裤子,见到他下身那处地方伤的样子时,双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裤子脱离脚跟的时候,疤癞醒了过来。 疤癞对杏姐说:“我算是完蛋了,下面完全废掉了!” 杏姐依旧没有回他的话,从热水里拿出毛巾拧干了给他擦洗身子。 擦完身子,她给他拿干净的衣裳穿上了,然后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拿了他换下的衣服去洗。 等忙完这一切,杏姐的情绪也得到了平复,这才回到房间,跟疤癞聊起天来。 两人先是骂那头水牛,疤癞说等好了要去杀了那头水牛报仇,到时候也要把它下面的东西给他割掉。 杏姐告诉他,那头水牛,村里不敢再要,已经牵到圩上给卖掉了。 接着两人又开始骂村里的人,从卖牛的开始,到村里他们不喜欢的人都骂了一个遍。 最后,两个人开始诉说自己这辈子多么多么的不容易,说到动情处,两人多次互相抹眼泪。 疤癞一动情、一心软,竟然把这么多年跟丹丹私会聊天的事情给杏姐泄露了出来。 其实,这么多年,疤癞跟丹丹的事情,她并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虽然疤癞说了,他跟丹丹只是聊天,没有发生那种关系,但是她不肯相信。 杏姐直接崩溃了,大叫一声,从疤癞家里跑了出去。 杏姐没有回家,她不晓得回到家里要怎么面对丹丹。 她自己找了个巷子蹲了一宿。这一宿,她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一早,杏姐直接又回到疤癞家里。 疤癞对她的回来感到很舒心,拼了命的想逗她开心。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搭理他,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木偶。 之后的日子,杏姐每天在疤癞家里照顾他,没有回过一次自己家。 其间,丹丹来过两次,站在大门外叫她,她也把她打发回去了。 大概个把月之后,疤癞终于可以从床上起来,料理自己的基本起居了。 杏姐去找了刘旺,说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要回家里去,以后不再照顾疤癞了。 刘旺到疤癞家里,看望了疤癞,承诺说,他可以留在家里养伤,村里依然每天给他满工币。 疤癞这些日子以来,跟杏姐体验了一把两夫妻那种一起相濡以沫的过日子的生活,心里十分满意。 自然就跟刘旺达成了协议,保证以后不会再找麻烦。 就这样,杏姐回到了家里,跟丹丹过了和谐温馨的一天,当天晚上,杏姐尽着家里的材料,做了一顿好饭,跟丹丹满心满意的吃了一顿晚饭。 等一切收拾完毕,两母女躺倒床上又聊了大半夜,两人似乎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聊完了。 到半夜时分,丹丹实在累了,聊着聊着打起了呼噜。 杏姐给她盖好被子,又仔细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起了床,出了屋门,一个人往前田塅去了。 杏姐到了前头江陂口,跳了下去…… 第155章 发现商机 官府下了新的法令。 实行单干,分田到户,允许私人之间自由买卖了。 村里的犁耙牛等生产资料都分了。 各家各户领了稻种,按照时令浸了种,各户开始到自己的田里去忙碌。 一番有条不紊的忙碌之后,早稻比预期的要提早栽下去,因为人们都像是在比赛一样,一定要成为村里第一户栽完的,所以好多人起早贪黑,一个比一个起劲。 村里面分了田分了土,但是还有很多荒地没有人管。 熙风便带着庸田和枫田一起,到那些适宜种植水稻的地方去开荒。 这样陆续开出来的荒地大概有二十亩,后来全部化成了肥田,挨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 早稻收割上来,晚稻种下去后,熙风有天到县城买农药,回来的时候,见到有个人拖着一大板车谷子进了加工米厂,他来了兴致,就进去聊了一会。 突然!他想到一个赚钱的点子。 他于是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就是从村民家里上门收购谷子,自己运到米厂卖,从中赚取差价。 反正市场买卖自由,家里有谷子的人懒得麻烦,也不想费力气,如果有人上门收了,他们也省心。 谋定就干!熙风叫了庸田一起,两人到村里开始收。 走了几户,大家都感觉这个事情没干过,不敢把谷子给熙风收去。 熙风立马就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是钱! 熙风停下收谷的工作,马不停蹄的到了东城村的米厂,跟老板苏军聊了价格的事。 苏军给了一个平常收散户谷子的价格,熙风觉得太便宜了,他说他可以收到大量的谷子,而且不用立即结账,可以在两到三个月内结账。 苏军米厂办起来,外面的订单是有的,等着他加工大米出货,但他眼下确实苦于收不到谷子,正急的很,听熙风这么说,爽快的在每百斤谷子的价格上给他提价百分之二。 他回到村里,再每家每户去问谷子,而且按照散户的价格报了价,但还是没有一户给他收。 大概过了一两天,那些被熙风问了谷子的人家,到街上的米厂打听了价格,跟熙风说的价格一致,于是终于有一户人家把谷子给了熙风收。 这第一户,就是南瓜佬家里。 熙风和庸田拿着已经备好的编织袋,跟南瓜佬一起,把他家里的谷子打了包,过了秤,算好了总价,计好数,熙风和庸田把谷子拉走。 熙风目前手里现钱也不多,谷子的钱就暂且欠着,等米厂结了账,再给南瓜佬。 父子俩用大板车把谷子拉到米厂,在米厂再次过秤,与苏军算好总价,先记好数,等他手里周转了,再结账。 第一笔生意就这么成了。 赚了第一笔差价,但就是费人费脚,搬运还好,从村里拉到县城,稍嫌远,太累了。 熙风苦思冥想,想到了一个可以省力的办法,把牛用犁枷套了,在前面拉车。 就这么的,把刘旺家里的谷子全部拉到了苏军的加工米厂。 接着,杨枝是第三家…… 差不多忙了一个月,才把村里的谷子全部收到了加工米厂。 熙风和庸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熙风乐开了花,好好的把水牛犒劳了一顿,让它吃上最肥美的草,睡最美的觉。 休息了一天,熙风又开始到上塘村、木门村、乾塘村、胡前村等村子接着收谷子。 因为做了一个月的谷子生意,这种生意早已在周边村巷传开了,而且熙风以前也做过走街窜巷的生意,一直名声在外,别人也相信他,愿意把谷子给他收,钱后给。 又收了一个月的谷子,又是上万斤谷子到了米厂。 苏军的厂子有点吃不下了,熙风又到县城转悠,又找到了两家米厂,他跟他们谈好价钱,然后把谷子拉过去…… 到第三个月的时候,苏军回笼了资金,把谷子钱全部给熙风结了。 熙风特地抽出时间,挨家挨户上门,把收购谷子的钱给村民结了。 村民们高兴坏了,足不出户,就把钱给拿到手了。 熙风也高兴坏了,真是赚了一笔钱,之前真是从没拿过这么多钱。 但是,差不多也就这么多了,因为早稻一季的谷子基本上收完了,下次就要等晚稻收割了。 休息几天之后,熙风想想觉得这么收运,效率还是太低,而且非常累。 考虑了几天,他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把这一轮赚下的钱用来买一个手扶拖拉机,买不起新的就买个二手的,这样就可以大大提高收运效率,而且可以到更远的地方收购。 当熙风把手扶拖拉机开回村里,停在前门空地上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都到他家里看那铁打的玩意…… 第156章 亏掉兜裆裤的危机 秋收,熙风带着一家子起早贪黑把田里的谷子收上来,然后他就正式开始了他的赚钱大业。 跟几个米厂的老板谈好价钱后,熙风开着他的手扶拖拉机上路了。 之前的老牛拉破车真是小打小闹,这铁打的家伙就是不一样,效率至少是板车的十倍不止。 因为有了收早稻的名声,家家户户钱都到了位,又省了搬送之苦,远近村庄都把谷子卖给熙风,而且都是先拉谷子后付钱。 真是“发动机一响,黄金万两”,熙风足足忙碌了三个多月,生意扩张到了周边的所有乡镇,名声也越打越开。 一轮晚稻收下来,熙风真的是赚到了一桶金,之前每日为生活吃食的惆怅一挥而散。 但是他仍然很低调,将赚来的钱全部存起来,因为拮据惯了,生活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色彩,只是餐桌上出现荤腥的频率更高了一些,衣服的补丁稍微少了一些…… 这天,熙钦运着一车谷子到一个叫赵麻子办的米厂,发现米厂大门关门闭锁的,十分异常。 一番打问,赵麻子卷款潜逃了。 坏事了!他可运了几万斤谷子到他厂里,一个钱都还没结呢! 赵麻子原是江陂乡人,因为脸上长了点点黑斑,所以别人称呼他为赵麻子。 赵麻子有个不良的爱好,就是赌博。 熙风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本来是不愿把谷子卖给他的,但是当时因为村民信任,他实在收了太多的谷子,别的米厂都吃不下,他无奈运到了他那里。 赵麻子本来也想好好做生意,还跟熙风承诺,只要他一回款,就立马把钱给他,熙风就勉强信了他一回。 前些天,赵麻子刚收到了一笔回款,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很忙,也没时间玩一把,现在手里有钱了,不免手痒,于是约好了平日的牌友,玩了起来。 他娘的,合当他走背字,输了个溜干底净。 这下可是伤了元气了,周转不下去了,看看仓库里剩余的谷子,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谷子全给卖了,卷了钱逃走。 熙风心急如焚,如果追不到赵麻子把钱要回来,那他不但要赔掉之前挣得所有的钱,而且还要背上一身的债务,到那时候,真是辜负了卖谷子的农民对他的一片信任了。 真到了那时候,没有了信任的基础,想翻身都不行。 “突突突……”拖拉机已经开足了马力往江陂乡方向开,但熙风还是觉得太慢,如果没有追到赵麻子,那他真是兜裆裤难保。 江陂乡他还是比较熟悉的,虽不知道赵麻子是哪个村子的,但是整个江陂就一个村子姓赵。 但熙风没有转到去那个村子的路上,他赌赵麻子不会回家,可能会逃往隔壁稠安县,这一带的人家有很多跟稠安县通婚的,对稠安县很熟悉,而且有不少亲戚可以投靠。 熙风开着拖拉机一路狂飙,庸田在拖斗里面仔细看,一直都没看到赵麻子。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县界,前面不远是个三岔路口,其他两条路一条通往稠安县城,一条通往稠安县所在的临洲市区。 熙风心里直犯嘀咕,按照时间来推算,赵麻子应该没这么快到县界啊!难道他赌错了,赵麻子回家了吗? 再往前到了岔路口,熙风也不确定要去哪个方向了。 他准备调转方向开到赵麻子村里去。 他降了油门,准备要调头,恰在这时候见到一个人从路沿下的树林里出来,双手撸着裤子,可能是躲到里面拉了一泡尿。 熙风定睛一看,那人背着个行李包,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不是赵麻子是谁?! 赵麻子也看到了路上大铁皮的玩意,再看铁皮上的是熙风,转身就往树林里面跑。 熙风赶紧拉住刹车熄了火,庸田身手更敏捷,已经从拖斗上跳下来朝赵麻子追过去了。 熙风也跳下车,追上去。 赵麻子对山上的地形非常熟悉,七拐八绕的,庸田虽坠在他后面,但就是抓不到他。 这个林子经常有村民到里面砍柴,砍了柴喜欢用树藤缠成结用来绑柴,有些缠失败的就随意丢弃在地上。 赵麻子就是被这种丢弃在地上的树藤给绊了脚,摔了个“狗啃屎”,庸田冲上去坐在他后背制住了他,待稍微缓过气,把他提溜了起来。 熙风追了上来,他知道逃不过,自己主动从贴身的衣服里面取出一沓钱。 熙风接过钱,点了数,少了,不够,但是差的不多。 庸田要把他抓回去,他吓得当场下跪,如果回去他就死定了,其他债主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熙风看着赵麻子,不言语。 赵麻子竟在地上磕起头来,边磕边说:“熙风!刘老板!求求你放我一马吧!我要是回去就死定了,那些人非打死我不可,我家里有年近九十的老母,还有五六个孩子呀,将来有钱了我一定还清给你……” 熙风见不得这种场面,叫他停下了磕头,他开始教训他:“赵麻子!事不是这样做的,人也不是这样做的……” 也不知道那赵麻子听进去了没有,他又开始磕头:“我晓得了,我后悔啊,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说着竟哽咽起来。 熙风动了恻隐之心,见他身无分文,逃命也是寸步难行,从那沓钱里面抽出一张给他,放他走了。 …… 兜裆裤算是保住了! 第157章 重操旧业的商机 这天,村里来了一个穿着比较讲究的人,一身板正得外套,脚上穿着一双十分考究的鞋子。 熙风端了一条凳子正坐在前门门槛上,那人过来跟他聊天:“你家里养了猪没有?” 那人说的是官话,熙风也用官话回答:“养了两头。” “村里有多少人养猪啊?”那人微笑着问。 “家家户户都养。”熙风回答完,主动问他:“你问这个做啥?你是做啥的?” 那人掏出一张不到巴掌大的纸片递到熙风手里,说:“这是我的名片。” “吴承东”三个黑字最为显眼,其他的小子他看不明白,这还真是个新鲜玩意,原来还能把自己的名字打在小卡片上,免了一番口舌介绍的纠缠。 “你叫吴承东?”熙风跟他确认一遍。 “是,你可以叫我小吴。嘿嘿。”吴承东回答。 名字是知道了,但是小卡片上没有熙风问题的答案,他转过头看着吴承东。 吴承东知道他的疑惑,开口说道:“我在县城办了一家厂子,做肉类食品加工的,需要采购一些猪肉,到村里来了解一下情况。” 熙风听他这么一说,意会到其中好像有一丝商机,一下来了兴趣,问道:“你需要多少猪肉?” “一天至少需要两三头猪,以后做的好了,要得更多。”吴承东说。 熙风家里的两头猪大概两百多斤,也到了可以卖的时候,他说:“我家里两头猪可以卖,不晓得现在是什么价钱?”他其实知道猪头的行情,故意这么问他,看是否划得来。 吴承东说了一个价格,跟熙风了解的行情价没有一分相差。 熙风就带他去看自己的猪,他看着猪说:“猪是好,但是我没法杀,也不方便拿啊。” 熙风瞬间捕捉到了机会,立即说:“我可以给你杀好来,直接送到你厂里。” “是吗?那太好了,要是每天都能送过来就好了。”吴承东不无惊讶的说。 熙风立马接嘴道:“我可以每天帮你杀好了送过来,不过价钱我们要商量一下。” 吴承东爽快的说:“可以!你明天先把自己栏里的两头杀过来看看。” 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一阵,同意由熙风包送一个月的猪肉试试,如果能保证质量,以后吴承东每天的猪肉供应就全部由熙风包了,两人又商定了价格,只不过没有现钱,要一个月结一次。 …… 吴承东走后,熙风找到深田,把存在他那里的那套杀猪工具拿出来磨快。 然后跟深田商量好,以后早上早起跟他一起杀猪。 第二天一早,熙风叫深田一起帮忙,把自己的两头猪给杀了,并且开膛破肚整治干净了,把肉和内脏分开,用拖拉机送到了吴承东厂里。 吴承东验了货,对猪肉及熙风的整治很是满意,然后交代熙风,明天早上要四头猪。 回到家,熙风先去寻猪,刚好杨枝家里有两头可以杀,熙火家里有一头可以杀,刘正明家里有一头可以杀。 他们对熙风都是信任的,先杀猪取肉,钱后补。 隔天天还很早,熙风和深田就起来了,当然,渌云也要跟着起来,帮着烧水褪猪毛。 杀四头猪可不是小工程,从公鸡还没打鸣,一直忙到半中午才把肉和内脏分好,匆匆忙忙送到县城。 吴承东倒是没说什么,对猪肉品质也很满意,定了明天还要三头。 熙风很高兴,但是觉得这样没有章法,什么都是匆匆忙忙,感觉有点措手不及。 他想了一下,到街面上,新购置了一些器具,回家又自己用竹竿树木等等打了几个架子,这样杀起猪来效率高一些。 眼下,先把明天要的三头猪定下来再说,在村里问了一圈,找了三户人家才问齐。 熙风想,他们两父子这么单打独斗不是长远之计,深田白天还得做木活,他自己也还得种田,长久这么起早贪黑的不累死才怪。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猪的来源,每天几头猪,每天这么临时问,时间久了也是难以供应。 他费尽了心思,想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合作,找村里和外村他认识的屠夫,跟他们合作,发动他们去找猪,而且谁找到了猪,第二天早上就一起杀,杀完了跟他一起送到厂里去,刨去卖猪和运费等成本,利润直接分成。 第二个是找猪,他把房子右边的院墙用土坯垒高来,平时有空就去外村找猪买猪,买过来之后暂时关在院子里面,反正最多不过关上两三天就杀了,问题不大。 这么一来,帮手的人多了,猪的来源渠道也拓宽许多。 这真是一个黄金的机会,猪有、屠夫有、运输渠道有,熙风真是赚了一笔,跟他一起杀猪的也跟着一起赚。 当然,也有看到熙风赚钱,想抢生意的,但是吴承东对他们的质量不满意,因为熙风杀猪的活利索,整治的干净,所以他只认熙风的货。 屠夫之间认识的又互相介绍,他的人脉也随之越来越广,做到了周边所有的乡镇,这么慢慢形成自己的模式,才能支配起吴承东越来越大的生产规模。 随着经济的活跃,吴承东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手里有了资金,按月按时给熙风结现金,熙风拿了现金再跟养猪的农户结算。 熙风手里也慢慢的积累了越来越多的现金,他在李长智的建议下,在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把钱全部存到了银行。 除了收谷子卖,杀猪成了第二桶金。 第158章 乘势而起 这天,熙风刚到吴承东厂里送完猪肉回来。 到家还没沾到凳子,杨枝急冲冲的过来了,说是她家的牛走到凉竹村人的土里,把人家的菜给祸害了,被凉竹村的人牵走了。 熙风扛起一把镢头,往菜岭上杨枝说的地方去了。 还没弄清楚情况,机田就跟对方干了起来,熙风劝架没成,也被拖入战团。 …… 熙风最近很苦恼。 吴承东的厂子前不久又扩大了生产规模,熙风尽管把与屠夫合作的渠道也扩的很大,但是对每天供给厂里的猪肉是越来越吃力。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村里的猪每月最多只能供应两三次,大部分时候是靠其他屠夫来供给。 他还是延续之前的办法,前一两天将买到的猪用拖拉机运到院子里暂时关着。 熙风想,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后坐力不足。其实,这种模式确实也是存在问题的。 这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一只豺狼跳到栏里惹祸,给熙风的苦恼滋味又加了一味料。 一番苦思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在自己开荒开出来的私营田建一个屠宰场。 一间是猪舍,专门用于临时关猪,解决了露天关猪的问题。 一间是灶下,打了一个大灶,三个灶口,支三口大锅,专门用来烧水褪猪毛。 一间是杀猪间,里面器具、血盆、支架、长凳全部置备好,杀猪方便。 前面的场地上打一口水井,不深不大,但水量很足,除了用于烫猪,附近的人家也可以到里面挑水喝。 屠宰场建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又带动了一批人,要主动把猪卖到屠宰场来。 熙风趁机又想出一个主意,愿意卖猪,而且可以自己把猪送到屠宰场的,他来另外给予一笔“送猪费”。 这样一来,好多人都用大板车拖着自家的肥猪送到屠宰场来卖。 屠宰场的建起运转,解决了买猪、关猪、杀猪的许多问题。 …… 即将开春的时节,熙风家里来了一个有点面熟的“陌生人”,原来他是原来村里回去的青年崔新立,他回申都后挣了钱,回来是要办一个鸵鸟养殖场。 熙风跟着入了股,出面在村里圈了一块几十亩的地。 可惜,鸵鸟引进没多久,因为水土不服,根本就养不成,还没挣钱就败掉了。 紧接着,屠宰场被人投毒了。 上次那个因为牛祸祸了蔬菜,跟机田打架的凉竹村人,为报复熙风,把农药投在了屠宰场的锅里和井里,要不是杀猪的时候,狗捡臊子被毒死,熙风非进了班房不可。 这档口,熙风趁势而起,打算发展自己的事业。 把败掉鸵鸟场的地给拿下来,改造之后变成一个养猪场,把屠宰场也重新建设过去。 谋定就干! 他在村里找了一些土坯,从砖厂买来了砖块,请来了泥水匠师傅,把猪栏和屠宰场都建好了。 吸收被人“投毒”的经验教训,况且生猪最怕生人接近,他忍心咬牙,花钱买砖,把整个地块全部建了围墙圈起来。 再把原先的物流通道重新修一遍,再在靠近进出口的位置建了一栋房子,用于存放物料、养殖人员生活…… 养猪场建好了,熙风这些年挣下的“第一桶金”和“第二桶金”也全部投进去了。 钱花完了,但是熙风并不害怕,他还有积攒下来的人品,别人对他是信任的,谷子照样会给他收,猪照样会给他杀,钱后补。 眼下就还剩一个问题,猪舍建好了,猪种怎么办?没钱买了。 当时,很多村民养母猪生猪仔卖,多的人家有几十头小猪仔。 熙风就去找这种人家,买他们的猪仔,但也跟他们说明困难,自己手上现在钱不够,不能直接付现。 养猪的人家说,没关系,你先拿去养,等养大卖了钱再来给买奶猪的钱。 有奶猪的人家听说熙风会收奶猪,许多都主动找到他,要他开拖拉机到家里去运奶猪,直接卖给他,省却了自己拉到别处去卖的烦恼。 不到二十天,熙风的猪栏,就挤满了奶猪。 第一批猪仔齐货了! 接下来,就是精心“抚育”它们了。 从少年时候跟着李老黑杀猪开始,后面又跟吴承东做上猪肉生意,可以说,他跟猪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怎么“照顾”它们,他心里有数。 庸田和熙风父子俩搬到了猪场住,每天忙着“伺候”猪崽子们,每天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基本没个停歇。 熙风早上还要到屠宰场赶着杀猪,实在吃不消,于是把熙水的儿子代田请到了猪场工作。 渌云也跟着忙起来,每天在家里做了饭,送到猪场给他们吃。 在村里搞了这么大一个养猪场,不能只想着自己挣钱,总得给村民们带来一点好处,否则,时间久了,免不了有那眼红的要挑事,他深谙此理。 好处也不能给的太过于明显,要得到好处的人也得的心安理得。 熙风想到一个办法,反正猪场里的屠宰场支了锅,他就利用这口锅间或煮一些菜给猪仔们吃。 菜从哪里来呢?买村里人的。 他的需求量大,所以基本上要买到每一户的,都在农村住着,哪家没种菜呢,卖给熙风挣点钱。 村民们乐了,养猪场建的好啊,带得我们种菜也能轻松挣钱了。 由此,平了很多人的口舌是非。 几个月后,第一批猪种成熟了,熙风陆续卖了,换回了现钱。 首先把买猪仔的钱结了,然后用剩下的钱陆续进新的猪仔…… 一批批下来,存到了钱后,又新建了两栋猪栏,扩大养殖规模。 人手不够,就再招人,招村里人。 第159章 建起了食品厂 随着养殖规模的扩大,猪仔们也时常出现一些问题,生病打蔫也不在少数,而且有时候要打疫苗,他们也不会。 于是,熙风专门跑了几趟草塘村,花了高价,把远近闻名的兽医徐才请到了自己养猪场。 有了这个凭仗,熙风又大刀阔斧,对猪场的养殖模式进行改革,再建一个猪栏,在里面专门蓄养母猪,自己生猪仔来养,省却问别人买猪种的烦恼。 …… 熙风的养猪场跟崔新立当时的鸵鸟场真是天差地别,经营得是一天比一天红火。 熙风是本村人,原来喜欢使坏的疤癞经历失去男人资格的打击后,不能在村里掀起风浪,所以没有人找养猪场的茬子。 养猪场因而可以顺利的发展,如今,光蓄养的母猪就有两千多头,生产的奶猪,除了自己留下来养的,还能源源不断的卖出去赚钱。 原先建猪场的时候,投下去的第一桶金和第二桶金,早已经赚回来几十倍了,积累了不菲的资本。 既然赚了钱,就要想办法回馈村里,这样又可以避免一些口舌是非。 三塘村与上塘村交界的地方,有一段路十分不好走,路基不是很牢,而且比较狭窄,不方便通行,特别是下雨天,雨水冲的黄泥巴到处都是,还有一些地方积水,根本没法走。 熙风出钱把那段路修好了。 熙风一想,干脆再出钱,把村里老基原先被砸掉的土坯围墙跟牌坊都修好。 每到节假日或者过年的时候,有出外打工的人回来,不少都问熙风猪场还要不要人,他们也想进去。 这部分人是不想种田又不想出远门打工的,但是有的是力气,而且能吃苦,只不过想在家门口实现就业。 但是养猪场吸纳不了那么多用工,不过熙风觉得如果能吸纳更多的村里人务工,对在本村发展的他来说,是有好处的,于是他在不停的想办法。 在县城办食品厂的吴承东,近些年生意也是越做越好,熙风由原来的每天供他三五头猪,发展到如今,每天要供应十几头,多的时候二十几头,还好他自己建了养猪场,否则,以他一个人的力量,真是难以供应。 他还建立了很好的屠夫网络,杀猪多的时候,随时可以请到七八个屠夫来帮手。 因为供应量大,熙风把那辆拖拉机淘汰了,买了一辆六轮的货车,进货、卖生猪奶猪,都很方便。 吴承东也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不能满足现在的生产状况,还要扩大规模,可惜,他厂子周边的地全部办了厂子,他没有扩大规模的空间了。 熙风给吴承东解决了发展空间的问题,也给自己解决了吸纳村里更多用工的问题。 他跟吴承东详细谈了几次,他们两人合作,在养猪场边上新建一个食品厂,猪肉供应方便。 还有一点,吴承东的这种食品厂用水量比较大,经常出现用水不足的问题,如果在三塘村办厂,可以自己打井,很好的解决用水的问题。 两人很快谈妥了合作的细节。 钱两个人都有,眼下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拿地了。 养猪场再往东还有一块很大的荒地,是三塘村的,但大部分也被村民圈起来了。 以前办鸵鸟场的时候,拿地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拿全。 时至今日,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许多人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人们了解了外面世界的精彩,不少人都想着到外面去发展,不再死守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 这些年,熙风办养猪场,不仅给村里带来了利益,许多地方修桥补路的,他从来不吝啬,更重要的是给村里人带来了利益,要买村里人的东西,从来不压价,卖猪肉或奶猪给村里人,从来都是低于行情价。 他从来没想过要跟村里人争利益。 通过给付租地资金、招聘到厂子务工等方式,需要的地皮全部拿下。 吴承东负责规划设计好了厂区。 依照图纸,大概花了半年时间,厂房全部建好了,围墙也建好了,水井也打好了…… 生产设备还没安装好,订单就已经来了。 熙风在村里及周边村子招齐了工人,吴承东带来几个技术人员,完成设备调试后,立马投入生产…… 第160章 要命的风流 三塘村嫁出去的一个女孩,带着老公回娘家住,因为老辈传下来的规矩,不能睡在一起。 两口子在娘家住了几天,新婚燕尔的,男的有点憋忍不住,这天见到女孩去上厕所,他居然跟了进去…… 那是个腌臜的旱厕,两人干起了那事,不小心动作太大,双双掉下去淹死了。 消息传出后,熙风也是非常震惊。 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再把村里的公共设施完善一下。 他大概思谋了一下,心里有数之后,去找了刘旺。 两人商量之后,还是按照以前的模式,熙风出钱,刘旺张罗,请村里的匠人和工人完成。 第一项,门牌坊。 墙体已经歪了,全部拆下来,重新垒好,摔下来的瓦片也重新盖好,墙面用石灰重新粉刷一遍。牌坊正上方,两边各做出一个长方形字槽,朝外的一边写了“三塘村”三个大字,朝内的一边写了“明德修身”四个大字。 第二项,公厕。 两个公厕,一个在原来的老樟树上游,离熙风的房子不远,另外一个就是三江塘边出事的那个。 先是发动全村人挑粪肥田肥土,用不完的请抽粪车,把厕所全部清理干净。把公厕全部拆除了,建设青砖混凝土结构的,内部的蹲位设计学习了县城最先进最安全最卫生的,然后又里外全部刷一道石灰。 “这哪还是厕所啊!比住的房子还好!”村里人这样说。 第三项,杂草。 因为许多人外出搞副业,疏于管理,很多地方长起许多杂草,甚至比一个人还高,组织人花了三四天时间,把村里的杂草全部清理干净。杂草不见了,许多小坑就显露出来,于是又组织人员把坑坑洼洼的地方全部填平。 …… 村子整好了,但熙风的猪场却出现了危机! 熙风和吴承东的食品厂运营的很不错,吴承东引来很多订单,工人每天三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时赶订单。 屠宰场改变了运营模式,另外开出一扇门,修了一条路通往下游的主路,不与猪场同进出。 熙风已经不亲自杀猪,主要交给深田打理,他专门与几个屠夫合作,请他们每天负责杀猪,一部分供应旁边的食品厂,剩下的由深田开车送到县城的食品厂。 养猪场一直以来,也运行相当不错,养母猪生奶猪,养奶猪蓄生猪。 突然一天晚上,一个猪栏里面倒了十几头猪! 这可不是小事,猪的防疫能力可是很差的,如果不及时控制,引起全场扩散,那又是兜裆裤不保的大事。 猪场平时进出管理不是很严,因为工作人员基本都是农民,把猪场的工作做完之后,可以随意进出,毕竟大部分人还管着十几亩稻田。 平时大门也不经常关,村里有人想到猪场看看,都可以随便进出。 眼下出了这种情况,熙风立即意识到了危机,他立即关闭了猪场大门,不允许猪场外的人员进出。 他自己扎到了猪场,所有工作人员不允许进出,猪场里面早已建了灶台,工作人员每天都是在里面吃饭,睡觉的地方也有,菜就由渌云送到场门口。 徐才分析,可能是传染性病毒,得隔离消杀。 所有工作人员全部洗澡,套上油纸消杀一遍,然后再入猪舍开展工作。 先把死掉的猪全部运到猪场外处理掉。 回来之后,人员消杀,猪舍消杀。 将一个无疫栏的猪全部赶到其他的无疫栏舍,空出一个无疫猪栏,消杀。 把出问题猪栏的猪全部赶到空出的猪栏,空出来后,再消杀。 整场区全部消杀。 对猪配合用药。 又陆续死了二十多头。 再隔离,再消杀,再隔离分栏,再消杀…… 好在有徐才这个技术工种,又陆续死了几头后,终于止住了。 仍然坚持每天严格的封闭和消杀。 这波疫情总算是过去了。 兜裆裤再次保住了,但是熙风想了很多,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猪场以后实行封闭式管理。 当时建猪场的时候,就把生活区(含物料存放区)、猪栏分开来建设了。 熙风在第一栋栏舍外围,单独建设了一个物料存放间,在生活区、猪栏之间、物料存放区两两之间均建设一道隔断围墙,除了工作人员在消杀之后可以进猪栏区,其他人员一律不允许进去。 工作人员除工作外,其余时间只在生活区,每个月只允许回家一次,他又买来一台电视,供大家休息的时候打发时间。 同时,他还把整个猪场的围墙重新修缮加高,并在围墙顶上安插了许多玻璃片。 这么一来,猪场的管理问题算是解决,但是工人种田的问题怎么办? 熙风召集所有员工开了一个会。 熙风跟他们提出了管理上的想法,提出让大家最多种一两亩田,种着自己吃,其余的田全部送给亲戚朋友种,平时只能留在猪场。 他会给每个人涨工资,提高待遇。 他提出这个条件来,有几个人接受不了走了,但又招进来一批。 熙风又把那几个走了的人安排到屠宰场干活,除了捅那一刀不会,他们干什么活都是好手。 第161章 村子逆向衰败 这些年来,随着村子的不断壮大,手里有闲钱的人越来越多,在别处建新房的人也越来越多,盘子也由原先点式开发,到现在的集中成片,然后向外围拓展。 山移水转,世事总是在发生变化,三塘村的山川形貌也在发生变化。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三塘村是靠了高岭山水源的滋养,三条主要江河流,仙女河、前头江、荆河的水源都发源于高岭山。 前头江的江水很丰沛,灌溉了前田塅的几百亩农田。 荆河则是经过荆塘内片区的唯一一条河流,承载着灌溉和生活的用水使命。 仙女河则更不必说,从上游流下来,注满了三汪水塘,而三汪水塘又滋养着整个村子。 近年来,随着上游形势的变化,下游的三塘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自从上游修建了白龙门水库之后,下面的渠道也几经修缮改道,前头江和荆河的水量因此更加的丰沛,但仙女河的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仙女河从之前翻腾的河水,慢慢的萎缩成涓涓细流。 因为水量少,承担灌溉的能力有限,人们便疏于对它的管理,因此河道长满了荆棘,部分河段淤塞,在河道边上有田的人,便占了这条河的便宜,把河道往里移,移出的部分则与自家的农田化为一体。 久而久之,仙女河随着水量的萎缩,河道也跟着萎缩,到如今,基本上沦为了一条小溪。 与仙女河的命运有着唇亡齿寒关联的三汪水塘也陷入了危机。 由于水量变少,而且村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村里的壮年劳动力减少,对三汪水塘也没能组织起人力来集中管理。 以前一年一度的清塘抓鱼,早已经成为了历史,三汪水塘由于底泥淤积,塘床日益抬高。 最先消失的是大江塘,由于水量减少,多年没有清淤,塘里的淤泥已经与塘岸平齐,只是沿着塘岸还保留着一条小水流,承接仙女河流下来的那股溪水,然后流往下游。 到这时候,大江塘已经是名存实亡,经历一个夏天的暴晒之后,塘里的淤泥也已经干燥发白。 农民田里双抢的时候,为了省路,直接在大江塘中间走出了一条路来,把大江塘一分为二。 有眼尖的人,迅速把这个公共财产圈成了私产。 先是刘苦禧用篱笆把大江塘那条路分出来,靠近中间塘的那一半给圈了起来,化成了一块自留地,在双抢的时候,就已经种上了晚稻。 另一个人,刘智显在上半段插上了柳条,把这半段也给占掉了。 大江塘从此消失,接下来就是中间塘,它的塘床也在不断淤积抬高,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儿女都已经成家,单独建房搬出去住了,母亲身故,熙风的房子,经历了最热闹的时候,眼下就剩他跟渌云住了。 哦,还有几个儿子堆放在房子里的秸秆稻草。 …… 这天,在去养猪场的路上,熙风的眼睛被松针扫了一下。 他右眼不自主的紧闭着,感觉有水从眼睛里面流出来,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其他什么。 之后的几天,熙风感觉右眼能打开来,但是看东西总感觉有一层雾,他也没在意,以为是眼睛受了伤,过几天就好了。 熙风的右眼瞎了。 熙风也是这才意识到,松针叶扎到那一下,眼睛里流出来的或许不是眼泪,而是组成眼睛的一种重要的水。 瞎了一只眼睛之后,生活很不方便,虽然还有一只眼睛,能看见东西,但是对东西的位置把握不准。 比如说,一个盐罐子放在眼前,伸手去拿,不能精准的握住它。 拿着油罐子,倒完了油,往灶台上放的时候,没把底部全部放在灶台上,致使他几次打翻了油罐子。 干起活来也是十分不便,效率大打折扣,有时候他要开车,操作起来十分不便,甚至有一次由于操作不便,引发身体总体失调,差点冲到路沿下去了…… 熙风决定,还是要去看一下眼睛,看能不能治好来,自己还身强体壮,不能让一只眼睛给耽误了。 他也没跟几个儿子商量,自己去县医院找了医师,医师说县里的医疗水平有限,治不了,让他到省城去看一下。 他让旬田联系上了邵田,约好了时间,把养猪场、屠宰场、食品厂的事情交代好之后,他自己到了省城。 邵田带他到省城的眼科医院看了,医师说,省里的技术水平有限,没把握,建议他到申都去看一下。 熙风有点灰心了,几经折腾,还让他去申都,到底是有得治还是没得治,没得治就算了,懒得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邵田打电话给旬田通了气,两兄弟一致认为有希望还是要抓住,希望父亲跑一趟申都。 熙风也答应跑一趟,但是申都听上去就很远,从来也没去过,人生地不熟,别说看医生,找医院都找不到。 熙风思索之后,想到了崔新立。 他跟崔新立待过那么久,有他的地址,只是不知道变了没有。 不管了,先杀过去再说。 邵田请了假,跟他一起前往申都,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运气不错,刚下车就找到了崔新立。 一番叙旧之后,崔新立开着他的小汽车,把他们带到了申都最好的医院,看了最好的专家。 有的治! 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安排了手术。 蒙着眼睛在医院住了十来天,拆下绷带,右眼能看见光!手术成功了!复明了…… 在见过申都的繁华之后,为了生意方便,熙风也买了一辆小汽车。 他自己懒得开,就让庸田当了专职司机。 第162章 做了一辈子的同一个梦 农历二月,下田播种之前,熙风叫几个儿子一起,在家里聚餐,喝了不少酒,醉了。 当晚,外面都已经收拾妥当,热闹了一天的屋子,现在也安静下来。 夜已深了,渌云关了所有的门,端着油灯,扶着熙钦到房间床上睡下。 迷迷糊糊中,熙风睁开眼睛,看到一只闪着光的虫子在床顶飞舞,他从床上坐起来,那虫子飞到房门口,从门的缝隙里面飞出去了。 他从床上起来,打开了房门,看到虫子在外面飞舞,他出去,用手朝虫子打了一下,没打着,虫子飞起来,朝屋顶飞去,沿着屋顶的椽片飞了一圈,从前门上的窗户飞出去了。 他开了前门,没有看到那只虫子,他就在外面拉了一泡尿,然后回屋关门,回到床上睡觉了。 刚睡着,又梦到自己在老樟树上面做了一栋房子,他在房子里看到一只萤火虫在他面前飞过,飞到瓦面附近,绕着墙壁飞了几圈消失不见了。 他想跑到外面去看看,刚走到门口,一阵风吹来把房子吹走了。 “汪汪汪……”一阵狗叫声把熙风吵醒,他睁开眼睛,亮光从门缝里面投射进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熙风搞不清昨天晚上飞舞的虫子、起床拉尿是真的还是做梦,他问渌云:“我昨日晚上睡下后有没有起来?” 渌云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起身去开门了。 …… 夏季农忙双抢,因为平时忙着挣钱,上山砍柴的时间少了,因此早稻割下来的稻谷秸秆就没有全部一烧了之,而是绑了许多晒干,全部堆到了熙风的房子里,他的房子,几个儿子各自的领域,柴禾压得非常实堆得非常高了。 白露,人们收工回家,正在收晒在外面的东西,准备做晚饭的时间,村长到每家每户通知,今天晚上到仓库开会,每户派一个代表,讨论清理河道渠道的事。 开完会回来,走到前面拐角的位置,熙风发现自己的房子,旬田自己垒的灶房着火了! 那处地方围了一伙人,吵吵嚷嚷的是要叫人来救火,也已经有人提了桶子在井里打了水往灶房上面浇。 熙风心里一惊,渌云还在里面睡觉呢,他赶紧跑到大门口,一脚将门踹开,拉着渌云就往外面走,顺手从房间门背后拿了放钱和存折的袋子。 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冲天了,屋里堆的秸秆实在是太多了! …… 一场大火,起得突然,发的凶猛,将房子迅速吞没。 他娘的!啥也烧光了!连兜裆裤都没了! 熙风觉得起火的原因是屋子外面的电线走火。 原来,三塘村从十余年前开始通电,到如今,村里大部分人家都通了电。 熙风的屋子虽然一直没有通电,但是他的房子却是一个“电力中转站”,村里几根主要电线都搭在他屋子的墙皮上。 熙风认为,就是电线太多了,出了问题,起了火灾,把房子给点了。 不过也只是猜测,这场火灾的起因终究成为了一个谜团,无法解开。 不过,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房子烧了,熙风和渌云怎么办,住哪? 熙风决定,在烧掉屋子的原址上面重建一栋新房。 谋定就干! 请了挖掘机,把烧焦的废墟全部清理干净,弄出一块平整的地基来。 挖墙脚的时候,发现原来老樟树的根没被烧毁,还深埋在地下,熙风让挖掘机小心保护好。 花了几个月时间,一栋三层的红砖混凝土小楼拔地而起,款式是时下最时髦的,带有卫生间,楼顶上另外起半层,盖了琉璃瓦。前面带一个花园,种上花草。 小楼里面装修一新,接着清理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买了家具。 灶下是新砌的红砖炉灶,贴了瓷砖,崭新的灶具厨具一应俱全。 熙风和渌云住进了小楼,买了兜裆裤,时下流行的衣服,买了几身,够了,生活上啥也不缺了。 以前为了节省,用煤油灯,舍不得用电,结果也没省出什么好来,房子还不是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得省多少才能省出一栋房子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不抠了,豪横一把,小楼拉上电线,装上时下最时髦的灯,方便,不用在闪烁的煤油灯下费眼力了,开关一按,如同白昼。 舒心,上厕所不用挤腌臜的公厕了,不出门就能解决。 好像少了点什么,寂寞,买台电视吧! 豪横,直接买当下最时新牌子最响尺寸最大的彩电,小楼热闹了。 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孤独,装部电话吧! 豪横,装两部,小楼一部,养猪场一部,食品厂早就有一部,随时可以与外界联系,小楼有人气了,养猪场更红火了。 …… 第163章 复活总工程师 养猪场、屠宰场、食品厂发展日益蓬勃。 这天,出了个大大的意外,吴承东陪客户喝酒,把车开进了恩丰江,车毁人亡。 吴承东有两个食品厂,一个是跟熙风合办的这个,另一个在县城,县城那个平时都是他老婆打理,他自己一般都在三塘村。 他死后,他老婆没有能力兼顾两家厂子,就想退出三塘村的食品厂,一心一意打理好县城那家。 熙风把三塘村食品厂吴承东原有的股份全部买了过来。 钱是没问题,人才是问题。 食品厂原先主要靠吴承东管理,内部的生产和外部的对接联络大部分都是他,现在他死了,熙风感觉后续难以接力。 不管怎么样,他自己先住到厂里,让旬田也住到厂里,先把盘子稳住再说。 厂子的生产原先都是老师傅把控,生产水平已经很稳定,所以生产没有受什么影响。 其实主要是稳住客户,熙风买了礼品,带着旬田,把所有的客户全部拜访了一遍。 熙风虽平时出面不多,但却是食品厂的定盘石,食品厂的客户无人不知晓。 除了个别只认吴承东的客户,其他客户都信任熙风,订单没有转移。 食品厂总算是稳住了,没出什么大问题,重新上了轨道。 旬田长期驻扎在厂里,熙风打算把他带出来,接管食品厂。 腾出手来之后,熙风筹谋着办一件大事,如果这件事情没办,那将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这件事情就是,让三汪水塘复活。 现如今,大江塘就已经被淤泥淤积成了“平原”,刘苦禧占了一半化为稻田,刘智显占了一半尚未使用。 中间塘也早就荒废,淤泥基本齐了塘岸,刘正明不忍心它承了大江塘一样的命运,清了一层淤泥,在里面种上了水稻。 三江塘被人私自一块块的用围堰圈起来,化成私人的小池塘。 村里的公共财产被私人逐步侵占,要“复活”它们,就要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但是熙风打定了主意,他必须去做。 熙风找刘旺一商量,原来他也有同样的想法,苦于没有资金,熙风说他来出钱,两人一拍即合。 谋定就干!虽然很难干,但是必须干! 本来打算先从大江塘下手,但是刘智显谈不拢,说是他圈占的那就是他的,谁也不能动。 三江塘圈占的人就更多,这块“骨头”更难啃。 先易后难吧,不得不从中间挖,先整中间塘。 好办,熙风跟刘正明一提,他就同意了,说水塘本来就是村里的,他种稻子也只是怕它荒废,代为管理罢了。 熙风很是感动,干脆就让刘正明来牵头负责。 熙风是“复活总工程师”,负责总览,正明是“现场总工程师”负责具体操办。 待他把中间塘的庄稼收割了,将上下游的缺口堵上,请了挖掘机过来,将塘里的淤泥全部挖起来。 问题来了,淤泥实在太多,消纳到哪里去呢? 熙风一番苦思,最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影响环境还能再次利用。 菜岭往东北方向,是一大片荒地,地势低且平,可以把淤泥倒到上面积平,化为良田,荆河从其中穿过,灌溉也十分方便。 这真是一个绝佳的办法,但又有新的问题,那处地方要穿过菜岭,而菜岭尚没有一条好走的路,大板车都没法通行,怎么把大量土方的淤泥运送过去。 熙风说,他来出钱,在菜岭上修一条路过去。 还是有问题,修路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路要拓宽,就要占用沿路的菜土。 怎么办呢?好办! 不是要用淤泥化田嘛,占了菜土的,到时候直接按比例分新化出来的田。 之前刘正明在中间塘种稻子的收成,哪个不眼红,塘里淤泥的肥力,农民心里有数,现在菜土变现成稻田,哪个不喜欢,刘旺上门一问,没有哪个不同意的。 于是,刘正明又操办着修路。 路修好之后,又请了运输车辆,一车车把淤泥运到荒地上去了。 直到清出所有底泥,挖到塘床的硬层,挖掘机才停下来,中间塘总算是露出了原有的形貌。 中间塘重现,村里人欢呼雀跃,它承载了多少人抓鱼的回忆。 第164章 三汪水塘复活了 趁着村里舆论的便利,熙风和芝田立即着手大江塘的“复活”。 刘苦禧已经过世,他老婆跟着儿子过日子去了,没有种田,所以他圈占大江塘的那半,其实也已经荒废了。 刘旺去找了刘苦禧老婆和他儿子,老婆子和几个儿子都同意把那块田还回给村里。 刘智显还是不同意,但是不似之前那般油盐不进,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地拿回去可以,要补偿,要现金,两千个钱。 熙风给他两千个钱。 妥了!轮到“现场总工程师”上场了,仙女河的水在中间塘开挖之前就从上游撇到前头江去了,挖掘机可以直接进场。 大江塘的淤泥足有中间塘的五倍还多。 没关系,菜岭上完全可以消纳,可以多开出几十亩农田。 费了中间塘十余倍的精力,终于挖到了硬层,大江塘原有的形貌出来了。 出事了! 挖掘机收工的当天晚上,塘岸的青砖围墙因为底下淤泥清空,受不住力,倒塌了! 熙风、芝田和正明现场查看,没有人员伤亡,没事!重新修建就是了。 又把挖掘机请回来,把倒在塘里的青砖等全部挖起来,倒塌的残垣干脆一并挖掉,挖起的材料全部填了老基的坑坑洼洼。 大江塘的清理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最难啃的三江塘了。 熙风和刘旺到三江塘详细查看了,圈占起来的小池塘足足有三十三个之多。 也别一个一个谈了,干脆组织起来开会一起商量解决。 涉及到自身利益,三十三个“塘主”没有一位缺席,加上熙风、刘旺、刘正明,三十六个人的会场,刚开始“嗡嗡”一片。 刘旺叫停私下议论,先开了场,说明事由,接着讲道理,然后谈感情…… “塘主”不买他的账,打断了他,别说废话,谈点实际的,刘智显不是得了两千个钱吗,直接说赔多少钱吧。 “统一的标准,两千个钱一个小池塘。”熙风说。 “塘主”沉默了。 “不行!”塘主打破了沉默。 “为啥不行?”刘旺问。 塘主说:“刘智显那是空地,什么都没有,我们的小池塘里面有莲藕,清掉了不是损失吗?” “我的塘里有鱼!”还有塘主这么说。 …… “除了两千个钱,小池塘里面的损失懒得去折算了,麻烦!直接一个池塘加两千个钱,一个共四千个钱。”熙风说。 他就想尽快复活三江塘。 三十三位塘主都沉默了,心动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那小池塘里的东西哪抵得了两千个钱。 “哇!这么多!早知道我也圈一个啦!”刘正明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 “可以!”有塘主同意了。 “可以,可以,可以……” 三十三位塘主全部都同意了。 熙风当即就去取钱,把钱全部给了三十三位塘主。 接下来,又轮到“现场总工程师”上场了。 首先,开塘放水。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了问题。 三江塘下水是通过一条渠道,渠道地势较高,塘里的水不能全部自然流出去。 这也是下大雨的时候,老基第一排房子经常被水泡的原因,下水的渠道高而且小。 熙风想彻底给它改造了,不但三汪水塘可以全面实现自由控水,还能解决房子被水泡的问题。 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下水的渠道拓宽挖深。 下水的渠道是从塘里出来,走一段后流入另外一个渠道,再汇入前头江。 拓宽挖深是可以实现的出水自由的,因为渠道的地势比前头江高上许多,就是挖深三四米都能进入前头江,而不引起倒灌。 正明请挖掘机把渠道挖深拓宽了,三江塘的水全部放干了,别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熙风发现了问题。 想来,原先的渠道地势留那么高是有原因的,那时渠道与两边的田床一样高,方便放水,农田缺口一破,水就直接进了田里。 如今渠道挖深了,地势比田床低了不少,水哪里还能流得进去。 熙风又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在挖深的主渠道两边,沿着农田分别建一条地势高的副渠。 灌溉的季节,只要把主渠道缺口堵上,水流到两条副渠,照样可以正常灌溉。 于是正明买来了石块、水泥、u型槽等材料,把主渠道用石块做好护堤,然后用u型槽在两边建好副渠,主渠副渠全部用水泥粉刷一新。 三江塘所有圈占的围堰全部挖掉,淤泥全部请出来,但没有全部运走,留下一部分用于回填栽莲。 三汪水塘的淤泥全部清理干净了,全部恢复了原来的形貌。 清出来的淤泥,运到菜岭,积平,根据地势分块,顺带修好沟渠,引进荆河水灌溉,造出一百多亩农田,除了补偿占用菜土的,其余全部按照群集田分给村民。 接下来是塘岸整治,将三汪水塘的四周塘岸全部砌上石块,再用水泥粉刷一新。 大江塘与中间塘之间的缺口、中间塘与三江塘之间的缺口、三江塘的出水口,全部采用逐级阶梯式排水法,可以随时掌控每个水塘的存水量,排水阶梯旁边另设一道泄洪闸门,闸门侧上方修一座小桥,方便缺口两头通行。 接下来把留下的淤泥回填到三江塘,重新把莲栽上,将上游仙女河的水重新引进来。 接下来是塘堤整治,整个塘岸塘堤,原来有的树木全部保留,荆棘灌木杂草全部清理干净,每隔两米栽种一棵树木。 栽完树木之后,塘岸岸沿两米用水泥和石子,砌出环塘的走步道。 …… 三汪水塘终于全部复活了。 第165章 仙女河复活了 三汪水塘全部整治好了,变得非常优美,但好像还缺点什么。 总是觉得不是很完美。 仙女河没有整治。熙风明白了。 熙风的想法是,把仙女河淤泥清干,河岸两边的荆棘、灌木、野草全部清理干净…… 跟刘旺商量之后,他的眉毛却皱了起来。 仙女河清理,至少要连接到上游白龙门水库的渠道,这样就要经过三塘村、上塘村、木门村、龙庙村等几个村子。 如今,仙女河的河道有部分被临河的农田占领了,要清理整治就必定要触动临河农民的利益。 三塘村还好办,可以搞得定,上塘村和木门村虽隶属于三塘村大村组,而芝田又是大村组的村长,但这种涉及农民私利的事,出了小村组他也没把握能搞得定。 龙庙村就更别提了,由于上下游放水的关系,多少产生过一些摩擦,而且在龙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村,有点都要争老大的味道,所以两个村子不是很合得来,要触动他的利益岂不困难? 熙风和刘旺都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虽然知道困难重重,但还是决定先试一下再说。 在上塘村就被卡住了! 漫天要价!你三塘村不是清个水塘,一人四千个钱嘛,清理河道,碰到一块田要一万个钱。 哇!狮子的口张开来都没这么大! 先不管,绕过上塘村,直接找上游的木门村。 木门村同意了,但是他们涉及的只有一段,不足河道三十米,答不答应,其实意义不是很大。 再到上游找龙庙村。 哇!他们更离谱,你三塘村办了几个厂,反正有钱,清理可以,挨到一块田,给三万个钱。 刘旺和熙风又找他们谈了几次,讲了清理整治之后的种种好处。没用。 好处谁不知道,三塘村的水塘弄得那么漂亮,附近的村子哪个没去看过。 漂亮归漂亮,但不当吃不当喝,占了农田反而会减产,就是要白花花的钞票赔,才可以。 熙风和刘旺还没放弃,到龙城乡找乡长。 乡长表示很支持,又不用花乡里的钱,还能把乡里建设的更美,何乐而不为。 乡长亲自找上塘村的组长和龙庙村的村长,他们同意了,但是村民们不同意。 村民们不同意,那谁也没办法,强压肯定不行。 熙风再沿着仙女河往上游走,发现它在出上塘村地界恰好有一个拐点,拐点处地势较高,恰好把上游挡住了,如果从下游修上来,就修到这里,也不会影响下游河道的美观。 熙风与刘旺一商量,罢了!拐点上游不管了,就整自己村里这一段。 妥了!再次轮到“现场总工程师”上场。 正明从上游把仙女河的水撇往前头江。 请人把河道两边,除了正儿八经树木,全部清理干净。 挖掘机正式进场,清淤。 因为水量急剧减少,河道宽度倒是能与水量匹配,所以需要拓宽的地方并不多。 清淤拓宽之后,河两岸全部砌上石块,再用水泥粉刷一新。 河道整治好后,在两岸保留原有树木的基础上,每隔两米栽一棵树。 然后在靠近田的一侧修一条两米宽的水泥路,方便村民种田运送肥料、秧苗和谷子等。 在靠近村路的一侧本来打算修一条一米宽的水泥走步道,但是考虑到靠村路,干脆把那条村里一起修了水泥路,从上塘村的拐点处,一直接到大江塘的走步道。 然后把仙女河与大江塘连接处的石板桥给掀了,重新修建了一座六七米宽的新桥。 三江塘下游的渠道重修之后,不便两岸通行,也在田塅主路修建一座新桥。 还剩一个问题,大江塘岸上倒掉的青砖围墙怎么办? 当时考虑是在岸上重建一路围墙,在三汪水塘整治好后,发现建围墙并不好,没有实际的作用,反而影响视野。 熙风和刘旺商量一番,决定不建围墙,只把靠近田塅的围墙和门牌坊再修缮一下,避免动物跑到田里去造祸。 把原先通往田塅的主路与围墙交界处的栏板撤掉,缺口封掉,把青砖围墙连接起来,把第一排房子、大江塘、稻田交界处的走步道设为通行口,增设一个铁门,美观方便适用。 最后,在三汪水塘沿岸建设时下最时髦美观的护栏,把三个水域分别圈起来…… 完成了!完美了!仙女河、大江塘、中间塘、三江塘全部复活了,从上游往下,连成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还有一块地,熙风想一并整治了。 三江塘那棵老樟树下的荒地,化田不成,种菜不行。 混凝土浇筑出一个场地来,连接到三江塘的走步道,安装上娱乐健身器材,点缀一些耐阴的花草树木,这块地包括老樟树也加入到了三汪水塘的整体核心。 大江塘、中间塘续了大概浸没塘岸一半的水,两汪水塘都放进了许多鱼苗。 三江塘重新种的莲,长出了秘密麻麻的荷叶,占满了整个水塘,比清淤之前,更加茂盛壮观。 第166章 腾飞(终章) 食品厂生产的食品源源不断的销往世界各个角落,为了匹配订单,又扩建了两次。 干脆又把村里几个做腊肉香肠很有一手的妇人聘到了厂里,经过多轮的尝试、磨合、改良,打开了腊肉香肠市场。 后来又在引进了香菇产业,村民可以自由栽培香菇,收获之后全部直接卖到食品厂,食品厂加工之后再卖出去。 这种模式很适合三塘村,农民栽培香菇不用出门就卖了,不愁销路,食品厂则可以趁便得到原材料,省了运费。 发展到如今的规模,食品厂占地已近三百亩,在食品行业可谓独树一帜。 养猪场也几经扩建,盘子张的很大,存栏生猪早已超过了五万头,种猪超过了两万头。 也多亏了徐才,在养殖方面犹如定盘石,解决了很多问题,除了上次死猪,之后没有发生大的危机。 屠宰场的盘子也扩张了至少三倍,杀猪配备专门的台面和支架等。 原先支的大锅已经无法匹配屠宰能力,干脆装了一台锅炉来烧水。一应器具齐全,不下二十套。 随着外出务工的潮动,村里各户自己养散猪的越来越少,很多人家都不养了。 屠夫原先杀猪都是找各种农户要猪杀,如今养猪的农户少了,屠夫的生意便跟着滑坡。 这么一来,便有屠夫问到养猪场有没有猪杀。 虽然生意小,但是熙风自然也不会放过,同时他又发现里面的商机,干脆到县城、圩集等菜市场,找屠夫合作,屠宰场来给他们杀猪,甚至运送到他们指定的点位,要生猪也可以运送,供应屠夫的猪肉。 因此,屠宰场的生意便也跟着扩张了。 刘正明是个人才,于是把他招到猪场务工,兼顾屠宰场,先从司机开始做起,运输生猪、种猪、奶猪和其他物料。 后来,又让他参与管理,为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熙风又投资在村里建了一个卫生院,三塘村不用提,周边村子如上塘村、木门村、龙庙村、乾塘村、胡前村、凉竹村、甲田村、草塘村、坑下村、龙口村、招联村、罗背村、鹿家村、路陂村、西池村等村子,远一些的峰下村、周山村、车川村、水力村、流树村、弯道村、后源村,月源村、村头村,甚至隔壁江陂乡、裕水乡、下田乡、佐龙乡的人有个头疼脑热或者疑难杂症的,全部都是跑三塘村卫生院,医馆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这么一来,周边其他医馆的生意就不好,但是因为熙风就在医馆隔壁“坐镇”,谁也不敢来找岔子。 熙风继续培养人才,让更多的人能够接替工作,独当一面,他自己可以逍遥自在一些。 他自己则将更多的重心放在“一厂两场”(食品厂、养猪场、屠宰场)的发展规划,不断与时俱进,开拓创新。 熙风与刘旺商量之后,又将食品厂边上的五百余亩荒地纳为预留地,将“一厂两场”和预留地总体圈出一个园区,取名“三塘风农园区”,为将来的发展奠定基础。 熙风与电子界“大佬”强强联手,引进先进科技手段,建立了“科技+生产”“科技+养殖”“科技+屠宰”“科技+管理”等众多的“科技+”模式。 通过整园区推进发展,科技助力等手段,推出并打响了“三塘风农”名片,形成了集团发展模式。 熙风持续推行反哺村群集的理念,以“三塘风农”的名义,在村里打了四口大水井,接电抽水,安装管道,为全村每家每户通了自来水。 “三塘风农”为村里所有的泥巴路全部修了水泥路,实现了“水泥户户通”,彻底改变了“晴天一身尘,雨天一脚泥”的黄土裸露面貌。 “三塘风农”为田塅实施园田化改造,建设了大量的路网,三塘村农民靠肩挑手提的耕种一去不复返。 三塘村村民越来越多的农产品可以直接卖到食品厂换钱,得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基本上每一房都有人在“三塘风农”上班,所以,村民也喜欢把“三塘风农”当做自家的产业来看待维护。 随着时代的发展,“三塘风农”的管理机制和理念也不断完善,为许多人解决了养老的问题。 这样便形成了一种“风农养员工,员工爱风农”的良性循环理念。 “三塘风农”实现真正腾飞。 三塘村不断强大,周边村子仰望不及。 …… 若干年后,三塘村新建祠堂,开挖地基,在地底挖出一块石头,形如鹅蛋,上有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