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高嫁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刚到上房的堂屋坐下,两个姨娘,与唐芳,唐妍便急匆匆走了来。 唐士宁回来叫人去搬嫁妆,家里的人定然全都知道了,众人上来与张氏行礼后,目光就往唐枚看过去。 和离在这年代并不多见,千户中未必会有一户,在注重名声的大家族里,更是少见的很了。可她们在唐枚的脸上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之色,与以往并无两样。 张氏作为当家主母,自是要交代这件事的,「二小姐从现在开始就住在家里了。」 看来此事已成定局,大姨娘邵氏惋惜道,「上回见到二姑爷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哎,也罢了,二小姐年轻漂亮,再找个好人家定是不成问题的。」 她能不能嫁,还不用邵姨娘来讲这些话,唐枚眉梢微微一挑。 唐妍忙开口道,「二姐这番下来,定也是乏了,母亲,不知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仍是住在原先的地方,时常打扫,倒也不费功夫,你们不如陪你二姐说说话去。」张氏生怕唐枚苦闷,便叫她们姐妹三个聚一聚。 唐芳早就想与唐枚讲话了,忙拉了她出去。 家里多了一个人长住,张氏就要重新调派人手,唐枚那个院子除了带回来的四个丫环,刘妈妈,还需要不少做粗活的,小厨房也得重新设起来。刘妈妈对唐枚现在的喜好最是了解,张氏便多数都叫她去操办。 两个姨娘从屋里出来,转到角门的时候,邵姨娘道,「本当二小姐是变好了,谁料这般不孝,说和离就和离,让人没个准备,我看太太都是吓一跳的。」 陈姨娘稍作思量,才道,「这件事谁晓得里头如何,我看必是白家对不住二小姐。」 「二小姐教了宏儿练字就把你收买了,你真个儿是好说话。」邵姨娘斜睨她一眼,「二小姐以前如何对待你我,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这次回来,你最好小心些,有些人蜜里包着毒药,宏儿年纪可还小呢,二小姐最疼的不是老爷,也不是任何人,只是太太」 陈姨娘想起唐枚温和的笑容,并不太信邵氏的话。 「你别听不进去,太太如今信任你,身子不好的时候都叫你帮着打理些内宅,如今二小姐回来了,你我不过是地里的烂泥罢了,你看太太还会不会想到你?」邵姨娘哼了一声,翘起手指看着刚刚涂上的丹红,「我这种没有儿子的,也只有好好照看着老爷,不若你,至少宏儿还是有前途的。」 她见陈姨娘仍是不为所动,咯咯笑了两声,「宏儿自会吟诗哄得老爷喜欢,你就没有见过他几回了罢?要我是太太,也会舍不得,可惜你这几年的辛劳,只他长大了,还记不记得你那番好,就未可知了。」 看邵姨娘扭着身子走了,陈姨娘心里不由一沉。 丫环竹桃凑上前来,「邵姨娘往常话说的不中听,可这回倒是有些道理,姨娘不也想着少爷么,这都几日没见着了,不如找个机会问问太太。」 「浑说,她的话也能听的?太太为人宽厚,宏儿由她亲自教导再好不过,这种话你休要再同旁人提」陈姨娘长了一副可爱的脸蛋,严厉起来也没得多少气势。 竹桃并不害怕,她是真为陈姨娘叫屈。 太太前些年都是让陈姨娘自个儿带少爷的,如今少爷聪明又乖巧,还会念书,陈姨娘功不可没,这种时候,太太却要少爷住到上房附近的院子去,陈姨娘要见一面都不容易,任谁都不服气。 陈姨娘虽然训了竹桃一顿,可也满怀心事。 她着实想念儿子,以往朝夕相伴早成习惯,如今真有些适应不了,可要她去同太太说,那又是不可能的。 天色渐渐暗下来,嫁妆陆续抬进院子,张氏专门腾空了几间库房来放这些东西。 唐士宁已经从被白家气得喷火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如今反倒有些后悔,负手站在库房前,责怪起张氏来,「白家欺辱女儿你怎么也不晓得的?我早些知道,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哎,这个女儿真是白嫁人一回,以后哪户好人家还要她?白白养她这些年,最后倒被人看笑话」 张氏这回没有容忍,她听唐士宁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也来气,「妾身也觉得突然,只这事是老爷亲自去处理的,完全可以拖延几日,怎的当天就写了放妻协议?枚儿长成那么大,我付出多少精力,难道妾身愿意看她和离吗?老爷口口声声说妾身知晓的晚了,可老爷前些日子时常去打搅白家,白家把气发在女儿身上,老爷难道就没有想到?」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唐士宁难得见她咄咄逼人,又句句话都反驳不出来,顿时气得拂袖子就走。 秦妈妈忙安慰张氏,「老爷也是心疼二小姐,怕她将来日子难过,又不晓得怎么办,这才怪起太太来。」 「我岂会不知他脾气,但凡觉得自己做错了,就挑别人的刺儿。」张氏摇摇头,叹一声,「其实谁又不担忧呢?大好年华却做了和离的妇人,我真是怕……」 「太太,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太已经尽力了,别的也只有看天意,不过老奴瞧着二小姐倒是看得开,有这胸襟的以后未必不好。」 张氏心里才舒服些。 刘妈妈这时过来道,「我们这一走,宋娘子也待不住了,想来咱们府上,问太太可愿意聘用呢。」 宋娘子是大厨,并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张氏问道,「那宋娘子人怎么样?」 「人是可靠的,那手艺二小姐也很喜欢。」刘妈妈就有一点疑惑,「不知白家怎肯放了人,应是要到月底才会结算呢。」 张氏却笑了,「既然一心追随来,枚儿又喜欢,那就请了她罢,正好小厨房一时也找不到厨子,倒是省了番功夫。」又叫住刘妈妈,「比原先的工钱抬高些,难得她有这个心。」 刘妈妈应一声,笑着去了。 唐枚开口打了个呵欠,她实在被两个妹妹安慰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了,在她们眼里,和离是件很悲惨的事,要不是她表现的开朗,指不定唐芳就得哭起来。 还是唐妍有些眼色,「四妹,咱们先走罢,让二姐好好休息下。」 唐芳握住唐枚的手,还是依依不舍,「二姐,你要不要我晚上陪你?要的话,我去同母亲说一声。」 唐枚忙道,「不用,不用,我累得很,肯定一会儿就睡着了,也没空与你再说话。」 唐芳这才作罢。 绿翠上来收拾桌上摆了点心的碗碟,笑着道,「四小姐真是疼小姐呢。」 这个天真的妹妹,唐枚好笑的摇摇头,又问起绿翠,「母亲之前派的人都已经到了么?共有几个?」 「来了十二个,小厨房四个,其余六个负责些粗活,还有两个看守院门,传传话。里面有两个是以前伺候过小姐的呢。」 以前的她可一个都不认识啊,唐枚忙问,「哪两个?」 「晓月,芝兰。」 唐枚记了下,点点头。 「小姐要不要都叫进来看看?」 「不用了,等明日再说。」这天都黑了,能看清什么呢,唐枚说着真的打了个呵欠,这次呵欠不是装的。 第二章 绿翠看了笑起来,「可要奴婢把床铺了?」这时间去休息,在平日里是有些早,不过小姐才刚经历过和离,不管身心都应该是累了。 唐枚点点头,去洗了个澡,随后就上了床。 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是她自来这里后,睡得最久的一次。 张氏早叮嘱过伺候的人这日不要叫她,所以直睡到日上三竿,阳光充盈了整个房间,她才睁开眼睛。 「都这么晚了。」唐枚不好意思的笑。 红玉直到现在都在为自个儿的主子惋惜,可看到唐枚发自内心的欢喜,她心里又安定下来,笑着道,「宋娘子也来了呢,以后在咱们的小厨房做事,太太聘请了的。」她指了指桌上的点心,「才刚做了拿来的,说给小姐垫垫肚子,正好过一会儿用午饭。」 唐枚吃惊不小,「宋娘子怎么会来的?」 「当然是小姐待人和善,宋娘子不舍得小姐啊。」绿翠难得打趣一次。 可是,宋娘子本来应是要做到月底才好决定去留的,现在明明才月中,唐枚想了想,莫非是李氏待她走之后,就把院子里的人都清理了不成? 这个倒也说得通,李氏早就看她不顺眼,而宋娘子却是当初那个唐枚看上,白家才聘用的,这么一想,她倒觉得极有可能,加上本就很爱宋娘子的手艺,也就不再管了。 红玉给她梳好头发,一番打理后,唐枚便去张氏那里请安。 路上正好遇到唐芳,她高兴地道,「二姐你终于起来了啊,我都来看了你好几回了。」 几个丫环都笑起来,唐芳原本不太爱说话,可见到唐枚,却总像是变了一个人,有说不完的话。 唐枚也笑了,「走罢,正好一起去母亲那里。」 两人便手牵手往前走了。 张氏看到两个女儿便露出温和的笑,招招手让她们坐在身边。 「睡得可习惯?」她关切的问唐枚。 「又不是陌生的地方,娘,我可是在这里长大的,有什么不习惯?」唐枚笑道,「就是睡得太久,头反而有些晕。」 「坐一会儿就好了,索性在这里用饭罢。」张氏叫人去把唐妍也请过来。 门外这时跑来一个身穿豆绿色褙子的丫环,跟春露说了几句话,春露便进来询问张氏,「厨子说刚才发现养着的几头甲鱼全死了,没有新鲜的裙边,请示太太呢。」 张氏看了看屋角的漏刻,皱眉道,「去集市这会儿也来不及了,叫个人去月鸿楼要一盘白汁裙边,带回来再同其他的一起送过去。」 唐士宁的作风一向是富家子弟惯有的那种讲究,他从来不爱吃衙门提供的饭菜,每顿都要家里准备好了送去衙门。这裙边是甲鱼背甲边缘那一圈软肉,是他最爱吃的,每隔几日就得吃一次,吃不到就要发脾气。 唐枚想到唐士宁各种坏习惯,便是一阵头痛,真是难为张氏了,能同他过几十年。 那丫环听了拔脚就走,生怕误了时辰。 唐妍差不多是跟二太太柳氏,唐惠一起进门的,后面二者像是说好了一般,竟然同时间过来这里。 张氏早就做好准备她们会来,毕竟和离在京城不多见,他们唐白两家也是有头有脸的,肯定早就传遍了。 唐惠都顾不了跟张氏行礼,几步奔到唐枚面前,惊怒道,「怎会这样的你好好的怎会同妹夫和离?实在是……这样大的事,前头一点征兆也无,我只当是别人乱传呢,还是路上遇到二婶,才知道是真的」 她一番质问,唐枚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枚儿也是不得已,这件事说来得要怪老爷。」张氏道,「老爷的脾气你们都晓得,哪儿有时间留给别人,一天下来就成这样了。」 张氏这是明显的袒护,把责任都推到唐士宁身上,唐惠便有些生气,但她也不会当面发作,只皱着眉道,「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母亲,和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二妹年纪还那么轻,将来可怎么办呢」 「是啊,是不是两家都在气头上?」柳氏也关心道,「对他们白家也无甚好处,要不要以后再去商议商议?」 张氏虽然并不同意就这样和离,可也看得清清楚楚,白家老爷夫人根本就没有挽留的意思,自个儿热脸贴过去,等同于自取其辱。她淡淡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性子不合,打打闹闹不是一日两日了,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听得出来,那是不好改变的事实了,唐惠长叹一口气,坐于唐枚身边,「你啊,好好的一桩婚事弄成这样。」她心里是为这个妹妹可惜的,唐枚当初自个儿挑中了白振扬,算得上称心如意,她不知道有多羡慕,结果却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可见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她想着越发同情起唐枚,心疼道,「看你都瘦了,这事过去便罢了,不要再放在心里面。」 唐枚感激的点点头,到底是姐妹,唐惠虽藏着不少私心,可对她仍是有真感情的。 柳氏见张氏也不愿多谈,心知必是还有隐情在里面,但怎么看也是不可能再行复议,便索性转移了话题。「有件事本也想过来说,我爹前几日从金水县回来了,说三弟他们过年有机会来京城呢,总算是开了窍,咱们一家子也能聚一聚了。」 「哦?那真的太好了。」张氏拍了下手,高兴道,「我这儿得准备准备,老爷知道了肯定也欢喜的很。」 柳氏笑道,「三弟是大哥自小带大的,大哥从来都喜欢他,每回说起这个,相公就不高兴呢,说大哥做事偏袒。你瞧瞧,都一把年纪了,还吃这种醋。」 唐枚听了也有些好笑,唐士昌就会同唐士宁打架,唐士宁会偏袒他才怪呢,如此说来,那个未曾见过面的三叔应是性子温和的,她倒是很像见一见,还有三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到午时,便一起用了顿饭,随后柳氏就同唐惠告辞走了。 张氏有很多事要处理,先是庄子里的人过来,同她禀告农事,后来又有几位管事,说起冬季要添置的衣物,厨房物什的采办,花房的一些事宜。唐枚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唐芳却打起瞌睡来,唐妍则面目平静,坐姿端正,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 「给二小姐也多添几件。」张氏吩咐专管府里衣物的王管事。 王管事看了一眼唐枚,忙笑着道,「是,太太,下午就把样式送来给几位小姐挑。」 本以为差不多就处理完了,结果又来管事说园丁的事情,唐芳实在听得无聊,便告辞先回去,唐妍也一并走了。 张氏笑着看看唐枚,「你原先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经常比两位妹妹都走得早呢,这会儿竟然能听那么久。」 「可见女儿也不是白嫁人一回。」唐枚调皮的一笑。 「那再好不过。」张氏拍拍她的手,「我前段时间身子不好,都是叫陈姨娘管着一些的,你既回家了,少不得也分担一些。」 「娘是想让我多学学罢?」唐枚道,「不过我才回来就接手这些,总是不大好,等熟悉了再说也不迟。」又顿了顿,「刚才看三妹也是有些兴趣的,母亲怎的不让她也一起学着打理?」 第三章 张氏愣了下,才道,「你如今果真友好了不少,我还怕同你讲,你不肯呢,既然你也觉得她好,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早些时候也教妍儿学了些知识的,她很是聪明,比起芳儿,也是成熟好些。」 「四妹的性子还不是母亲您呵护出来的,如今要改怕也是难了,叫我看,她也最好跟着一起学学。不然以后嫁人,要她管一管,都不知道如何下手,那该如何?」 唐枚和离的事,也让张氏觉得天意难测,她纵使用尽全力,也未必护得女儿周全,想了想便道,「好罢,就依你的,只她刚才你也瞧见了,听不听得进去,可就要靠你了。」 「她现在可喜欢我呢,包在我身上了。」唐枚笑起来。 婉儿端了一壶茶上来,两人吃了一盏,张氏想起一件事,「今年到处都在闹灾,你那田里收成如何?」 家里百顷田地也受到波及,损失了不少,唐枚刚才也听见了,她笑了笑,「幸好娘派来的蔡有道一家很是能干,今年赚到那么多银子算是不错的了。娘问这个,是怕女儿钱不够花么?」她打趣道,「要不把爹从白家弄来的钱分我一半,如何呀?」 「从白家分来的钱?」张氏露出茫然之色。 唐枚睁大眼睛,「娘不知么?」 张氏是后来才到的,而密信谈妥的三千两却是之前就已经交易好了,可她没想到唐士宁竟然没同张氏说。 三千两可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啊,唐枚告知张氏后问,「父亲真没有提?」 张氏摇摇头,「许是忘了罢。」 唐枚不由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唐士宁要藏了当私房钱不成?不过他照理也应该会想到她难免会同母亲提的,这么说,他根本就不怕张氏知晓,难道真的只是忘了? 傍晚时分,唐宏从私塾回来了,唐枚听说他小小年纪就会吟诗作词,早就好奇的很了,忙拉着他考问不止。 「宏儿,背个三字经给我听听。」 一开始唐宏还有些腼腆,后来在唐枚鼓励之下,顺溜得背出了一长串,惊得她张大了嘴巴。 想她六岁的时候会做什么?连看个电视都看不懂呢,估计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可唐宏才上这么一会儿时间的私塾,就能背东西了。 「你真的还会作词呢?」看着唐宏圆圆的脸蛋,她就想捏捏它。 「不,不太会。」他摇着头。 「还晓得谦虚。」唐枚笑着道,「罢了,这些太花脑筋,看你才念完书,二姐带你去玩去」一边就叫红玉去拿竹蜻蜓。 这竹蜻蜓用力转起来就能在天上飞,唐宏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兴奋的跳上跳下。 一大一小两人正玩得高兴呢,春芬急匆匆跑过来道,「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一回来就发脾气,要打厨子呢。」 唐枚望天无语,唐士宁真真是会闹腾,不过想想也很正常,那会儿他烧伤躺床上都能叫人气得想拿刀砍人,别说现在活蹦乱跳,别提多精神了。 她叫红玉继续陪唐宏玩,自己去往上房那里。 很远就听到唐士宁的咆哮声,她问春芬,「到底什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好像是老爷午饭吃得很不高兴,说厨子糊弄他,一下午都窝着火呢。」 该不是那道白汁裙边惹的祸罢?唐枚立时皱起了眉,那道菜可是张氏叫人去月鸿楼买来的,岂不要把火烧到她的身上? 唐枚脚步加快,一路飞奔着跑向堂屋。 刚刚到门口,从里面忽然扔出来一个白瓷碟,差点就砸到她的头上,直擦着脸颊飞了过去。 春芬被吓得尖叫出声,一叠声问,「小姐,你没事罢?」 唐枚也被吓一跳,抚着胸口说了下没事,一边就踏进了屋里。 大厨房的厨子立在下首,还有两个婆子跪在地上,唐士宁满脸怒气,拍着桌子冲张氏吼道,「养个甲鱼都能养死,要她们何用还不卖了出去还有你」他一指厨子,「最近怎么烧菜的?不想干,立马给老子滚」 那厨子姓鲁,被唐家聘用已经有五个年头了,此刻一张脸铁青,恨不得掉头就走。 那两个婆子更是惊慌的哭起来,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被卖走,落到人牙子手里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吓得魂飞魄散,都把头磕得砰砰响,连叫老爷饶命,又哀求张氏求情。 唐枚进来行了个礼,笑道,「父亲,多大点事呀,要您这么恼火?要我说,这些甲鱼死了才好呢。」 唐士宁立马眼睛又瞪圆了,怒气冲冲打道,「你说什么?」 「这裙边不能多吃,女儿不信大夫没同父亲提过,这般滋腻的东西食久了是要伤胃的,父亲也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还有生气呀,又伤肝,太不值了,父亲这又是何必呢?」 张氏顺着唐枚的话,「是啊,枚儿说得对,上回大夫还叮嘱老爷不要发怒的,这点子事,我自会处理,你气成这样干什么?」 唐士宁哼了声,「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总说处理处理,怎么这厨房还是一团糟?老子想吃个裙边还得要酒楼里的,烧得比猪食还难吃,你就是这么当家的?」 他这是强词夺理了,唐枚之前住在这里一段时间,可没有看出来厨房糟在哪里,唐士宁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罢?再说,月鸿楼也是京城里口碑不错的酒楼,怎么这烧出来的菜就成猪食了? 张氏叹口气,「那依老爷的意思……」 话未说完,门口传来邵姨娘娇媚的声音,「给太太说一声,我采了花儿来,太太看了一定喜欢。」 这种时候,二小姐来还能起到作用,邵姨娘来就只会添乱了,春露自然不肯让她进去,谁料唐士宁听见了,吼了一声,「给她进来」 春露身子一抖,只好放行。 邵姨娘拉了下桃红绣花小衫,让自己美好的脖颈更加显露出来,这才娉婷的往屋里走去。 她手里捧着青花缠枝梅纹花瓶,十几朵淡紫色的菊花盛放开来,把她的容颜映衬的更为美艳,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像是要勾住谁的魂魄一般。 唐枚知道唐士宁的魂肯定是被勾走了,那眼神直愣愣的,恨不得要把邵姨娘立刻拖到床上去。 她大为无语,也大为惊叹邵姨娘的魅力,这十几年过来也算是老夫老妻了,邵姨娘居然还能把唐士宁撩拨的像个毛头小伙子。 再看看张氏,唐枚暗自叹气,她母亲走的路线同李氏是一样的,端庄贤淑,衣着颜色多数都显得素淡呆板,明明比邵姨娘大不了几岁,但相比下来却老了好多,而邵姨娘看上去却像是刚刚二十出头的人。 「老爷怎会在这里?」邵姨娘好似很惊讶,把花瓶放于桌上,又看看鲁大厨与两个婆子,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唐士宁冷哼道,「能怎么吃顿饭都吃不好」 「老爷别生气,太太事情那么多,每日已经十分辛劳,顾不到也是正常的,老爷可要体谅太太呢。」邵姨娘柔声劝慰。 张氏抿一抿唇,只沉默得听着。 唐士宁坐回到位置,拢了拢袖子道,「我自是晓得夫人劳累,这次就罢了,人就不用卖掉了。夫人身体也不大好,我瞧这厨房的事情就交给邵姨娘管,反正陈姨娘不也在管着一些么?偌大一个家,夫人一个人撑着,确实是太勉强了些。」 第四章 竟是打得这个主意唐枚眯了下眼睛,正要开口替张氏说话,张氏却朝她使了个眼色,微微笑道,「既然老爷这么说了,妾身也没有不从的道理,邵姨娘你以后就帮着管理厨房罢,我也好省些力气。」 邵姨娘一脸为难,「这如何是好?老爷,婢妾可不会管呀」 「多学学就会了,你又不比别人笨。」唐士宁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怒气了。 「那好罢,婢妾就试试,还要太太多多指点呢。」邵姨娘冲张氏福了福身,像是恭敬的样子,可眼神里分明闪着几分得意。 唐士宁喝了盏茶,也没有耐心坐了,携了邵姨娘一同出去。 堂屋里就只剩下母女俩。 「以往倒看不出来邵姨娘这般有手段。」唐枚把心里疑问说出来,一妻两妾要和平共处,也是需双方的努力的,可现在看来,这平衡像是要被打破了。 张氏面色淡淡,「妍儿大了,老爷发话下来,不予我做主她的婚事。」 莫非邵姨娘一直隐忍只是为了唐妍?如今看张氏的地位渐弱,就起了争斗的心不成? 唐枚皱了下眉,「那母亲打算如何做?我看她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其实邵姨娘并不可怕,可怕是唐士宁的态度,他居然还帮着邵姨娘分得一些内宅的权力,这才是最棘手的问题,但这话她没有说,想来张氏也明白。 张氏摆摆手,「你才回来谈这些做什么,之前芳儿求我说过几日要同你出门去华芳斋看看,我还没有同意,你想去么?」 是不想她跟着一起担忧,唐枚鼻子有些发酸,但也顺从的道,「好啊,正好出去散散心,我也从未去过那个铺子呢。」 张氏道,「那你去跟芳儿说罢,她肯定很高兴,只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再一个,别叫她乱买,你看看她屋里头,那些个香,用到何年何月呢?咱们家可不用再开家熏香铺。」 唐枚忍不住笑了,「是,我一定看好四妹,不过,母亲不想一同去么?」 「我倒是去过一回,你同芳儿去一趟便知晓,她一个个闻过来,我鼻子都受不住,花那些个功夫,我还不如歇息会儿。」张氏身子骨本来就弱,也不喜这些,说的是大实话。 唐枚便只好罢了。 出得门来,就见刘妈妈一张脸黑沉,许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笑道,「且让邵姨娘得意些时候,妈妈别去触霉头。」 「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个好东西,亏得太太对她那么好,把三小姐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养着,结果便宜了这个白眼狼」刘妈妈呸的一声,「老爷居然还那么信她,真真是只会看皮相,白长了一双眼睛」 「男人哪个不会看皮相呢?」唐枚挑起眉道,别说这儿一夫多妻,就算一夫一妻,半途背叛妻子的男人都数不胜数,像唐士宁这样的大官,在这年代委实正常的很了,别提那些陆续弄些年轻姑娘往家里塞的。 刘妈妈长叹一声,答不出话来,半响道,「小姐以后可要把眼睛擦擦亮,再不要找这些个相公」 唐枚扑哧一笑,「那可得要妈妈把好关,我有时候眼睛也未必好使呢。」 两人说着就往前面去了。 唐芳此刻并不在自个儿的院子里,问了丫环,说是在花房。 唐家的花房是唐家老太太当年专门请人砌出来的,她生如夏花,一年四季房里都少不了鲜花,所以安了这处暖房养花。 刘妈妈似是很怀念老太太,唏嘘道,「老太太在的话,是断不许老爷胡来的,现在老爷看着很大脾气,在老太太面前,就跟只小猫似的。」 唐枚实在无法想象唐士宁会像只猫,倒是对祖母很感兴趣,「祖母待人很严厉吗?」 「你那会儿还小,是记不清了,大姑奶奶应该记得,老太太算不上严厉,只老奴这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聪明的人。就这花房,听说当年也是京城里独一家,别的家里也有这种养花的屋子,可绝对没有老太太亲手设计出来得好,后面要效仿的,还是专门请示来咱们家看了照做的。」刘妈妈其实很多事也是从其他老人那里听说的,从心里十分的敬重老太太,感慨道,「老太爷去世后,老太太一个人撑起这样大一个唐家,不止没有衰败,反而越做越好,在扬州城,当时也算是巨富了……」 原来祖母竟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物 在这个年代女子颇受礼教压迫约束,在失去丈夫的情况下,要独自力挽狂澜,支撑起几百人口的大家族,谈何容易?唐枚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花房门口。 「可惜后来身子不好了,有次摔了一跤便……」刘妈妈叹口气,想起老太太晚年情景,不免觉得凄凉,当初的如花年华,意气风发,到最后一病不起,瘫痪数年,当真是造化弄人。 唐枚听得其中滋味,顿时也唏嘘不已。 可惜了,自己没有见到这样的祖母,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看守花房的两个年轻妇人见到唐枚与刘妈妈,忙上前行了礼,她们的体格都比较健壮,许是平日里要搬弄花盆,做这些体力活的缘故。 「四小姐在里面吗?」唐枚问道。 「在的,进去一会儿了。」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妇人打开了木门,里面有些许热气迎面扑来。 这座花房坐北朝南,足足有一亩半地那么大,差不多占了整个宅院的十分之一,照周围遗留下的游廊,小池来看,在建造这处暖房时,应是拆除了原先一处大院的。 唐枚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虽然早就听说府里有个花房,可并不感兴趣,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也是个井底之蛙。 原来这年代的供暖设备居然与后世的差不了多少竟然已经会利用太阳能,还有地窖式的烧火供热,不仅如此,怕花房太过干燥,还配置了阡陌式水渠,简直可以称得上完美她左右打量,不时得发出惊叹声。 唐芳扑哧笑道,「二姐又不是才见到这里的稀奇,干什么这样惊讶?」 才发现自己失态,唐枚摸了下鼻子道,「每回来都觉得神奇呀,祖母真厉害,居然会想到造出这样一座花房。」 「是呀,可惜我都不记得祖母的样子呢,我好喜欢这里」唐芳又继续给那些花儿浇水,叹口气道,「不过娘不太准我来,说伺候花草不是咱们该做的事,我好些天才只能来一回。」 「娘说的也有道理,你呀,以后跟我学学管家倒是正理儿。」 唐芳愣了愣,皱起眉道,「管家?有娘在,有二姐,还用得着我么?」 「怎么用不着了?娘身体不太好你也知道的,我么,我指不定哪日就嫁人了,宏儿年纪又太小,你学了,到时候也好给娘分担些。」 唐芳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点了下头,「只我太笨了,不晓得学不学得来。」 「你把那些放在香,花儿上的心思用上了,准能学得会。」唐枚又给她一颗甜枣吃,「娘准咱们去华芳斋了。」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唐芳拍起手来,兴奋道,「我听说又推出了好几种新的香呢,好想去看看。」 「你若是管家学得好,这种机会便会多起来,来这儿种花更不是难事,娘可是通情达理的很呢。」 第五章 唐芳忙道,「我会用心学的。」 唐枚摸摸她的头,「打算什么时候去?后日么?」 「嗯,过两日再去,我现在有些不大方便。」唐芳微微红了脸。 唐枚理解,笑道,「那你还不回房多休息休息?」看她衣服似也有些单薄,吩咐罗萍,「回去给四小姐换件厚的,别受凉了。」 罗萍应一声。 见两人走了,唐枚又把暖房看了一遍,赞叹道,「这地方真不错,要是种些春季的蔬菜,这时候卖出去准能赚大钱。」 刘妈妈登时无语,好好一个小姐怎么能跟卖菜扯上关系呢? 「妈妈看,要是在庄里也建一处这样的暖房,行不行?」 「种菜?」刘妈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说卖菜不像个样子,就是这处暖房的花费,也不划算啊老奴听说是用了不少钱的,只怕买几十年的菜都赚不回来。光说上头那透明瓦片,当年就花了五千两,托人过海去别国买来的。」 「五千两?」唐枚咋舌,看来技术虽然差不多,可这费用还是高了不少的,五千两可抵得上京城一些中等地段的铺面了,看来祖母大概只是为了自得其乐才建造此处,真是个会享受的人。 刘妈妈道,「不过现在好似便宜了些,到底是十几年前的价了。」 唐枚也没再说这个话题,让门外的两个妇人把这儿的管事叫过来。 花房管事姓吴,今年刚到四十岁,方脸,看上去不苟言笑,一到里面就毕恭毕敬的站着,等候唐枚的指示。 「这些花儿都是太太叫你们种的?」这花房种了数不清的花,大概有百来种,有些是直接种在地上的,有些则是栽于花盆。置身其间,仿若立于花海之中,万紫千红,难以用言语形容聚四季之花在一处,神奇无比的美丽。 吴管事道,「是的,不过都是老太太以前喜欢的花,太太叮嘱一定要种好,一代代继续传下去。」 原来是基于祖母的关系才依旧种了这么多花,看来母亲很敬重祖母,也格外爱惜她留下的东西,哪怕只是花儿。 但她主要不是要问这些,唐枚指了指角落里一些空下来的地方,「这些是要种什么的?」 「太太从没有添加新的花种进来,所以一直空着,这暖房委实也太大。」 那就最好了,唐枚笑了笑,「你明儿弄些蔬菜种来,反正空着也是浪费。」 吴管事终于有了一些表情,惊讶道,「蔬菜?」 「嗯,蔬菜,青笋啊,小毛菜,豌豆苗,都行。怕不好看,拿个帘子两边隔起来,不过,咱们这暖房除了自家人也没有旁人来罢?」看看他们家,唐士宁这破脾气,唐枚以前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唐芳又不太爱说话,张氏身子弱也又不喜出门,还真没有几户人家来往的。 吴管事便点了下头。 唐枚高高兴兴地出去了,想到冬天能偶尔吃到一些反季节的菜,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过了两日,姐妹俩跟张氏说一声,便去了靠着兴宋门的华芳斋。 这地段不是繁华区,较为冷清,可酒香不怕巷子深,华芳斋是京城大多数太太小姐们最爱去的铺子之一,只因为这里有各种神奇的,别家铺子买不到的香。 唐芳激动得脸都红了,拉着唐枚急匆匆走进去。 里头并不宽敞,但分了里外间,外界多有男客,里间是专门接待女客的,可谁料到她们刚踏入门口,就听见一个尖利的怒斥声响起,「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前几日还同我哥哥花前月下,这会儿竟要别的男人为你花钱买香真是不知廉耻」 此地居然在上演一场好戏,唐枚抬眼看去,只见前方两位小姐怒目而视,说话的少女高扬着手,一张清秀的脸气得通红。 「啊,是堂姐」唐芳已经叫了出来,一边用力扯唐枚的袖子,「怎么办,二姐,是堂姐呢」 那人正是唐英,她正要扇耳光的对象乃是她未来的大嫂林映雪。 不过,她那一巴掌没有扇得下去,林映雪身后的年轻公子一手把她手腕抓住,轻笑道,「这种场合,唐小姐还请自重,要是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伤了你。」 林映雪见那人为她出手,立时笑了起来,她长着瓜子脸,眼睛似桃花,这一笑恰如春花齐放,极其娇艳。 唐英被那年轻公子阻止,更是火大,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你这不要脸的肮脏东西,竟敢抢我哥哥的人」 「哦?你哥哥的人?」那年轻公子扬起眉,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揶揄之色,「敢问你哥哥可与她订了亲?还是已经入了洞房?」 「你」唐英气结,「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这是早晚的事」 「那就是还没成了,何来抢之一说?」那年轻公子轻蔑道,「你哥哥的女人,竟还要妹妹来出口讨要,当真是窝囊得紧,也难怪她看不上。」 这句话当真是极大的侮辱,唐英都要哭了,声嘶力竭道,「你胡说什么,我哥哥才不知道……他才没有」 眼见越说越有不堪之势,唐枚忙走了过去,冲唐英身后的两个丫环喝道,「你们都干什么的?还不把你们小姐拉到里间去」 那一声极其严厉,在耳边勃然炸响,两个丫环如梦初醒,忙上去拉住唐英的两只手,一边劝着叫她不要生气。 唐英哪儿肯走,见到唐枚来了,竟像是见到了助力,大叫道,「堂姐,你快快帮我骂那个贱人」 唐枚往那二人看了一眼,她并不认识林映雪,至于那年轻公子,一身锦衣华服,派头十足,应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她想了想,轻声对唐英道,「堂妹,这事不宜当众喧哗,咱们回去再好好说。」 「回去怎么说?那贱人就在眼前,难道不骂个够本?她当年自个儿来缠着我哥哥,说喜欢他,还是我从中穿线的,可如今搭上了别的男人,就把我哥哥抛一边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呸,比破鞋还不如」唐英越说越是激愤,恨不得扑上去在林映雪的脸上抓几把,怀了她那勾人的长相。 唐枚见她冥顽不灵,大怒道,「你再说下去,也只会让你大哥受辱,既是破鞋,扔了便是,何苦要与她一般见识?为了个破鞋,你也要大费这些力气生气么?你大哥难道就找不到更好的女人不成?」 她们俩你一句破鞋我一句破鞋的,林映雪终于受不住,脸色惨白,扑到那年轻公子怀里嘤嘤哭起来。 那公子脸上也不好看,几步冲过来,伸出手就要去抓唐英。 唐英是未婚女子,到底名声大过天的,唐枚一步挡在前面,厉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敢」 那公子目光落下来,看清她容貌之后,手一下子收了回来,「是你?」 说得像是认识她一般,唐枚面露疑惑之色,可这人着实面生的很,她根本就不可能见过,除非…… 不等她细想,那公子纤长的手指又伸过来,似要抬起她的下颌。 可刘妈妈岂能容许这种情况出现,立刻一个横插,隔开二人,同时单掌疾风般往那年轻公子拍了去。 年轻公子闪身避过,惊讶得看了看虎背熊腰的刘妈妈。 刘妈妈怒目瞪着他,大喝道,「敢来惹我家小姐,你是想找死。」 第六章 真是个粗人,年轻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不再看她,目光又落在唐枚身上,很是大方的道,「罢了,我今儿不再计较此事,美人儿,你可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美人儿…… 唐枚错愕,这形容词是对她用的不成? 虽是赞美,可怎么觉得从眼前这人的嘴里说出来,让人极度的不爽呢林映雪本以为他会替她出气,谁料到突然就罢手了,登时失望之极。 「别不高兴,一会儿带你去画舫上游玩,如何?」那公子回身搂住林映雪的腰,浅笑道,「我可没有带过别的姑娘去呢。」 林映雪立刻又欢喜起来,像菟丝花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 见那二人往门口走去,唐英还想追上去骂,被刘妈妈一把扯住,斥责道,「堂小姐,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再连累二小姐了」 唐英看了一眼唐枚,委屈道,「可是,可是……」 「回去再说。」遇到这种事,什么买香的兴致都没有了,唐枚叫那两个丫环把唐英领出去。 三人坐于车厢,唐英才说起原委。 原来林映雪前几日还同唐旭见过一面,感情看上去十分的好,两家都有定亲的意思,可谁知道不过几天功夫,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昨日唐英去请林映雪过来府里,结果去的人吃了个闭门羹,不止如此,林映雪还叫人送回一块玉佩,让唐英转交唐旭。 这玉佩乃是唐旭给林映雪的定情信物,唐英都不敢把这事告诉她哥哥,今日便上门去找林映雪,她人不在府里,唐英花了银子才得知她在华芳斋。 她找来了才发现,林映雪有何等下溅,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跟一个年轻公子如此亲密,竟是连脸面都已经不顾,这要让她哥哥看见,情何以堪一时忍耐不住,便指责起林映雪来。 唐英说完这段话,又疑惑的看着唐枚,「那人龌龊的很,二堂姐是如何认识的?」她当时也看到那年轻公子的反应,早就觉得奇怪得很了。 若不是她上回帮了一些忙,唐旭能拜到卢成先生名下,唐英对她的态度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友好,所以她假若说不认识,唐英必定不信,想了想便道,「可能是与白振扬认识的罢,我也不太记得是否见过了。」 唐英自是知道他们夫妇俩和离的事,眼见唐枚低垂着头,心里便不忍再逼问下去。她其实很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林映雪竟然为了他不顾两家的交情,不顾那么深爱她的唐旭车厢里一时陷入寂静,唐芳生性单纯,也不太会说话,只安慰的看着唐英。 唐英是满肚子的火,气得心肝儿都在疼,她手里捏着玉佩,暗自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有狠狠扔到林映雪的脸上「你回去打算怎么同家里人说呢?」过了会儿,唐枚抬头关切的问。 「我也不知怎么说,那女人这般无耻,咱们家定然是不能要她的,只大哥,大哥……」她心里自责不已,当初自个儿怎么就没有看透林映雪的本性害得大哥喜欢上她,如今怎生是好?她怎么跟大哥交代她又怒又急,只觉得一股腥气从喉头窜出来,又觉得奇痒无比,一声咳出来,拿手帕一捂,摊开来,竟然全是血。 唐芳瞧见了,惊叫道,「堂,堂姐,你咳血了」 唐枚也吓了一跳,眼见唐英脸色苍白,忙叫车夫停车,一边把刘妈妈叫过来。 「妈妈,堂妹咳血了,如何是好?」 刘妈妈立时询问唐英带来的两个丫环,其中一个丫环惊慌不已,「小姐以前也有过咳血的,今儿身子还不太舒服,是偷偷溜出来的,太太都不知道……」 唐枚打断她,「如今都这样了,也不好耽搁时间,你们府里都惯用哪家的大夫?」 「妙手医馆的钟大夫。」 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唐枚还在奇怪呢,刘妈妈已经皱起眉头,哼了一声道,「怎的又是那无良大夫?这京城就没旁的好大夫了么?」 「这个,」丫环都不知怎说,「反正太太都是请钟大夫的,小姐服了药,好的也很快。」 「既是惯用的,那就去罢。」唐枚叫车夫掉头去往妙手医馆,钟镜香的医术好不好她其实并不清楚,可从白家,二婶家愿意请他来看,似乎颇有口碑? 刘妈妈免不了牢骚两句,她着实是一点不觉得那钟大夫有什么好。 到了妙手医馆,两个丫环扶着唐英下来,钟镜香果然很熟悉唐英的病症,立时吩咐店里伙计取来一瓶药丸。 唐英服用过后,脸色便慢慢好了起来。 「我早叮嘱过你不要动气。」钟镜香语气严厉,薄唇微抿。 唐英一向很有脾气,可在他面前却变得乖巧,低声道,「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气极了,你不要告诉我娘亲。」又可怜兮兮看着唐枚唐芳,「娘亲若知道了,铁定会把我关起来。」 唐枚却不想纵容她,「你咳血这么大的事,我不好不同二婶讲,再说,这事也难以瞒得下去,我劝你回去便同二婶坦白,兴许还有点用。」 唐英挑起眉又要发作,可看到钟镜香的眼神,只得忍耐下来,泄气道,「好罢。」 钟镜香又开了药方,看着唐枚道,「有关你堂妹的病情,我有话要同你讲。」他站起来去了旁边一间房里。 难道是有什么隐患不成?一般家属得了重病,医生都会要单独与他的家人相谈,唐枚心里咯噔一声,忙随他进去。 刘妈妈也要跟进来,钟镜香转身砰的把门关上了,差点撞到刘妈妈的鼻子。 唐枚不欲久待,直接问道,「我堂妹的病况是不容乐观么?」 「同原先一样,好好调养,自会康复,只是不能大动肝火,这一点极为重要。」钟镜香强调道。 「别的呢?」 「没有了。」 唐枚挑起眉,看来她想错了,转身便要出去。 钟镜香在身后道,「其实我是有话要问二小姐。」 「问我?」唐枚脚步一停,直觉这话里意思不同寻常。 「二小姐向来信任我,不知为何近来一反常态?」他神情变得很认真,「在下想知道原因。」 这个原因可不大好讲出来,唐枚道,「此一时彼一时,钟大夫,我个人的看法你不用放在心里。我相信钟大夫的医术应该是高明的,只是,我们家已经有惯用的大夫。」 钟镜香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往前走了两步,问道,「可是因为在下没有治好你的风寒?」 那声音极其柔和,像阳春三月的风,从耳边徐徐吹过。 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大海般平静,却又广阔的好似能吞没人的意识,唐枚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惊讶于这瞬间,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 「钟大夫想多了。」她错开目光。 「倘若是在下想错,二小姐为何不看着在下回答?」 唐枚不喜他如此追问,冷下脸道,「钟大夫没有旁的问题,容我告辞。」说罢伸手想要去拉开门。 谁料他抢先一步按在门上,一转身,已在唐枚身前,胸口差点与她的脸颊碰到,生生挡住了去路。 唐枚抬头仰望他,目中怒意渐生,「请你让开。」 第七章 钟镜香却倚在门上,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淡淡道,「我本想听你内心真话,奈何你不配合,只是……」他眼眸微微眯起,「你体内的毒,当真以为全都清掉了么?」 唐枚的眼眸一下子张大,她绝没有想到钟镜香会捅破这层纱。 「啊,被我猜到了。」他笑意加深,「你果真知道这件事。」 难道刚才只是试探?唐枚此刻却不想走了,冷冷道,「莫非是你下的毒不成?」 「谁下的毒我不感兴趣。」钟镜香悠然得笑,「我只是好奇你如何得以生还。」不等唐枚回答,他慢慢道,「二小姐你变了,莫非是因为这毒药的关系?」 唐枚冷哼一声,「你既知道我中了毒,却不想法子解毒,又不告知旁人,叫我如何再信你?」 「谁说我不曾想过解毒?」钟镜香眸光一亮,「这世上倘若有人能解,也只我一人,但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等我再来府上,你竟已好了」 所以他才觉得惊异,所以他才念念不忘,此种奇毒,中者必死,他实在想不明白唐枚是如何好起来的。 好奇心害死猫,唐枚终于了解钟镜香为何会对她的反应那么在意,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她岂能告知他真实的情况,说出来,怕也只会被当作她敷衍的借口罢了。 「抱歉,这个答案,我可能无法告知你。」唐枚坦言。 钟镜香挑起眉道,「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是。」唐枚大方承认,「钟大夫想问的已经问完了,请让路罢。」 钟家世代习医,钟镜香自小便与各种病症打交道,到他十岁的时候,闭着眼睛都能辨识天下药草,又涉猎极广,在毒之一道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以他年纪轻轻,十八岁来到京城开办妙手医馆,短短两年,医术便已经得到京城数位名医的肯定,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一个人懂得越多,便越会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从而越会竭尽全力去弄清楚那些不懂的知识。 钟镜香就是这种人,他此刻心里如同猫儿抓着一般,恨不得唐枚是那水池里的青蛙,那他便可以随意处置,比如测试这毒药到底有无余存,比如开膛破肚来一探究竟,好解开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 唐枚自是不会知道他的想法的,不然,再如何冷静,心里肯定也会发毛。 当然,钟镜香也绝不会露出毒蛇看青蛙的眼神,他外表温文尔雅,是被众多太太小姐所信赖的英俊大夫,到了这一步,早已看出不会再问出更多的线索,自然就要亲手送唐枚出去。 刘妈妈已经等得不耐,正要抬手敲门。 门一开,唐枚已经走了出来,钟镜香笑着道,「耽误几位小姐时间了,真是抱歉。」 唐枚吩咐丫环拿方子去另外一处抓药,刘妈妈去叫马车过来门口等候。 唐英眼睛转了转,道,「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二堂姐不用相送。」 唐枚瞧她一眼,「好罢,我便不去了,让刘妈妈送你一趟。」 是要叫刘妈妈看着她同母亲交代罢?唐英鼓起嘴,但看唐枚严肃的表情,知道再求也是无用,只得背过身生闷气去了。 回到府里,才将将过去一个多时辰,张氏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是了解四女儿的,一去到华芳斋,恨不得待在里头永远都不要出来。这回同唐枚去,只当二人要足足花去一下午的时间。 「根本就没有买成。」唐枚也不打算瞒着张氏,把来龙去脉说了一回,「我叫刘妈妈送堂妹回家了。」 张氏不相信得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二婶上回还高兴的说,可能就要办喜事了,这林家小姐……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罢?」 「有什么误会?那男人咱们都瞧见了,娘是没看到,林家小姐真真是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现在就算她肯回头,只怕二婶也不会要的。」今儿旁边还有好些人看到,林映雪的名声是铁定坏掉了。 只是,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呢?唐枚其实也很疑惑,莫非那年轻公子身世显赫?她总不信林映雪那是为了真爱。 张氏捏着眉心,长叹一声,「旭儿的婚事真是一波三折啊」 「这种人家的女儿不要也罢,其实我还想不明白呢,当初怕被咱们家牵连,那林家已经犹豫不决,林夫人同母亲说话都极为不敬。这样的墙头草,二婶为何还看得上?我看二婶也是个精明的人。」 「咱们家是咱们家,老爷有功名在身,可你二叔现在还是个秀才,不像以前一大家子不分你我,可早就分家了,你二叔二婶难道还要来靠老爷来撑着吗?你堂弟又还只是个举人,未能一展抱负。那林家虽然不是什么世代簪缨的大族,但林家老爷好歹也是兵部郎中,就算不谈这些,两家本身也是有些交情的,才会经常来往。」 可现在看来,是该检验这交情是真是假了,林映雪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她真能这么大胆,不顾父母意愿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唐枚很是怀疑。 「我也不好去找你二婶,只好等她过来。」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主动去问的话,只怕柳氏会不高兴,张氏瞧瞧唐枚,「你出去一趟也累了,快回去歇息罢。」 唐枚应了一声。 回到院子里,先是换了身干净舒服的常服,又吃了些点心,这才歪在美人榻躺了一会儿。等到刘妈妈回来,她才起来。 「堂小姐同二太太说了,二太太气得当场就砸了一个花瓶。」 二婶震怒是正常的,当初小心翼翼就怕失去了这桩婚事,二叔甚至不惜同父亲打架,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成。 「我看二太太一会儿就会来找太太了。」刘妈妈推测。 到了傍晚,柳氏果然来了府里,唐枚也是听说的,自是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事情,柳氏也没有吃饭,又急匆匆得走了。 唐枚在自个儿的卧房里用饭,春芬端来三菜一汤,是唐府向来的规矩,若是逢到喜事节日,又不去上房团聚的话,一般再会添两道菜,取「六」字大吉的意思。 见春芬上完菜还不走,唐枚瞟她一眼,「是有何事?」 「奴婢想说邵姨娘的事。」春芬不敢贸然开口。 唐枚倒是很有兴趣听听邵姨娘得了管理厨房大权之后的举动。 春芬见自家主子想听,立刻愤愤不平道,「才两天功夫,邵姨娘就把人换走了好些,拿着鸡毛当令箭,刚才还在那里骂金妈妈呢,说下午耽误了给三小姐做点心。」她又神秘兮兮,「小姐,您是不知道,奴婢听厨房的人说,邵姨娘自个儿拿银子出来,叫厨子顿顿给三小姐做那些养颜的吃食,什么雪蛤,燕窝,买了好多。」 养颜?唐妍正当青春年少,用得着这么花本钱么?唐枚好笑道,「还有别的么?」 春芬想了想,「奴婢还没发现。」 「唔,那你继续关注,有什么就告诉我。」 「是。」春芬大声应了一声,「奴婢一定会好好注意的。」 唐枚扑哧笑了。 春芬退下后,刘妈妈呸的一声,「邵姨娘什么东西,一个姨娘,还真敢做主三小姐的婚事。」 第八章 「难道最近有人上门提亲么?」 「老奴倒没听说,可她这么急吼吼的,不是要给三小姐找门亲事,又是想作甚?」 「她足不出户,就算有心也没有这个门路呀。」唐枚奇怪道,「难不成父亲给她透露了什么?」 「这谁能猜得到。」提到唐士宁,刘妈妈脸上就露出一副气愤的神态。 唐枚见说得久了,饭菜都要凉下来,赶紧先解决了再说。 天气一日日凉下来,园子里的菊花却越开越是灿烂,唐府占地十八亩,前前后后共有四个园子。每处都种植了不少珍奇花种,也是当年老太太吩咐种下的,花开出来,紫红,金黄,雪白,像是汇聚了大千世界所有的色彩。 唐枚带着唐宏在附近玩耍,在她看来,小孩子除了要念书,更要经常锻炼身体,男孩子么,拥有个健康体魄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这玩耍其实只要是在奔跑。 「姨娘」唐宏跑了一半,忽然叫起来,指着园子一处角落。 那里露出了一截紫红色的裙角,唐枚看过去,只见陈姨娘满脸泛红的走了出来,脸色极为不自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我刚才,是,是……」陈姨娘不自觉结巴起来。 唐宏与她极为亲近,直接就扑了上去,「姨娘,宏儿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姨娘怎么不来看我呢?」 这话一出,陈姨娘的眼眶立时红了。 原是来偷偷看唐宏的。 唐枚笑了笑,「我也正好累了,姨娘陪宏儿玩一会儿罢。」 「啊,这怎么行。」陈姨娘忙道。 「怎么不行,姨娘以前也会陪着宏儿玩的,我正好去找母亲说说话。」说罢就同红玉去了张氏那里。 说起来,唐宏自念书之后,那作息时间便同以往不同,陈姨娘要见上一面并不容易,而唐枚和离之后回到娘家,才发现唐宏居然已经搬到上房附近而住,那二人更是离得远了。 「宏儿呢?怎得你一人回来了?」张氏笑着问,见她额头上有些汗,便叫丫环拿热水来。 唐枚拿湿过的手巾擦了擦,「遇到陈姨娘,我让陈姨娘陪着玩会儿。」 「这也好。」张氏言简意赅。 唐枚知道张氏向来宽厚,对两个侧室友好相待,可对唐宏的处理方式她有些不太明白,便问道,「母亲,宏儿还未长大,怎么突然就来上房这里住了?」又怕张氏误会她的意思,「女儿自是明白母亲的苦心的,只刚才见陈姨娘好似很想念宏儿。」 「还不是为了宏儿好。」张氏叹一声,「陈姨娘的性子你也看得出来,她是个好说话的,身边那些个丫环婆子,谁都能越过她头上去。」 「莫非有人想利用宏儿不成?」唐枚拧起眉。 张氏却闭口不谈了,摆摆手,「反正宏儿住过来就好了,陈姨娘的人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我能怎么办?都得要她自个儿做主。」 听起来陈姨娘身边的人很不安分,难怪张氏要把唐宏弄到自己身边,这可是唐家唯一的男孩儿,出得一点差错,到时候又是母亲的错,父亲指不定要怎么责难,无理取闹呢唐枚总算有些了解了,又感慨自个儿母亲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她将来若是嫁人,简简单单的家庭才是最该要考虑的。 这日阳光温暖,碧空如洗,是多日来难得的一个晴天。 过了立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棉袄。此刻,唐家三位小姐都在浆洗房的院子里,听徐管事讲解这一块的运作。 唐枚才知道,这里洗衣服原是那么复杂的,没有洗衣粉的强大功效,要把脏的东西洗干净很不容易,所以都会用到米汤水,真是名符其实的浆洗。 「三位小姐可还有别的问老奴?」徐管事声音温和,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唐芳又要开始打瞌睡,被唐枚拿手指戳了一下腰肢,这才勉强提起精神。 「四妹可有要问的?」自开始学管家之后,唐妍总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问题,所以唐枚才会问她,至于唐芳,能完完全全听进去就算不错的了。 唐妍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迷茫,随即才领悟过来,忙摇了摇头。 她今日看似有些精神不集中,倒是少见的很,唐枚便笑起来,「徐妈妈你去忙罢,我们自个儿看看。」 徐妈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今日天气好,浆洗房的下人格外忙碌,三人看了一会儿,唐枚大致了解到是个什么情况之后就离开了那里。 唐妍一出来便匆匆告辞。 连唐芳都觉得奇怪起来,「三姐姐是怎么回事?往常可不这样的。」 「三妹再怎样,也比你认真,你看看你,这些天都学到什么了?刚才浆洗房,你都了解了不成?」 「就是洗衣服的地方,能有什么了解?」 「你啊,浆洗房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人。徐管事为人如何?你看出来没有?」 唐芳愣了愣,「很好啊,老是冲咱们笑呢。」 唐枚哼了一声,「你没见她一路过去,那些媳妇婆子全都吓白了脸?刚才洗衣服的,好几个都受了伤,腿脚不便的就有四五个。」这徐管事分明就是个严厉至极的人,私底下还动过私刑,不然别人会怕成这样? 「啊,二姐姐真厉害」唐芳大为惊叹,「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唐枚拍了下额头,对她着实没有办法。 张氏最近身子又有些不太舒服,早晚都在床上,唐枚一进去就把鞋脱了,跟她挤在一处。 张氏笑道,「你成日里往我这边钻,真是越长越小了。」 「在自个儿屋里也没有事做,陪娘说说话呗。」 张氏笑着摸摸她的头,「也罢,你在家本也待不了多久。」 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怜惜,不知怎的,唐枚的心直往下沉,「娘,怎么就不久了?我又不是黄花闺女,不着急嫁人。」 「为娘是想替你好好挑,不过你爹。」张氏皱了下眉头,「到底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只前几日提了一下,好似是希望你早日嫁出去,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呢。」 说难听点,是怕她这个和离的女儿名声不好听,连累到家里罢?唐枚嘴唇一抿,「反正女儿不会轻易再嫁人的,父亲要是到时候逼我,大不了我就搬出去住。」 张氏一惊,「这话断不可同你父亲说,他这个脾气你不是不晓得」 「我只是说假如,父亲毕竟也没有明着说么。」唐枚笑了笑,宽慰张氏。 两人正说着,秦妈妈进来了,看到唐枚在,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只立在一边。 张氏见她这个样子,说道,「你尽管说罢。」 看来二小姐俨然已是太太最信任的人,秦妈妈垂下手道,「邵姨娘刚才带着三小姐出门去了,说是老爷早就准了的。」 唐枚想起刚才唐妍的神色,心里一动,莫非她早就知道要出门,所以才心思恍惚? 「知道她们去哪里么?」张氏问。 「邵姨娘没同门上交代,她最近鬼鬼祟祟的,那边娘家的人来了好几回,也不知在商讨什么事情。不过老奴已经叫了人跟着,这回总能看出什么来。」 第九章 张氏点点头,「辛苦你了,最近冷,你也别太出去,事情都交予下边儿的人罢。」 秦妈妈笑道,「谢太太体恤,老奴会注意身体的。」 过得一会儿,春露又来报,「杨夫人来了。」 张氏只觉太阳穴突地一跳,想了想,仍是从床上下来,叫春露把人请到堂屋。 秦妈妈满脸厌弃的神色,似是很不喜欢这个人,但见到杨夫人,她面色又变得很平和,同张氏一样,露出友好的笑容。 唐枚也随着一起去见客人,那杨夫人她一点印象也无,只见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鹅蛋脸,眉形画得很细很弯,眼睛也是细长,嘴唇薄薄的都要看不见。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卷草纹蓝色袄子,头上两边各戴了只金光闪闪的凤头簪。 「前段时间染了病,未有空来看夫人,可别见怪。」杨夫人笑眯眯的上来见礼,又叫身后的下人送上一盒新出炉的杏仁饼。 张氏笑道,「杨夫人客气了。」 唐枚出于礼貌,上前行晚辈礼。 「许久不见二小姐,越发出落的好看了。」杨夫人眼睛盯着唐枚。 那眼神令她极为不舒服,总觉得她是在看什么香甜可口的吃食,唐枚退到一边,对这位杨夫人的印象立时变得不好了。 「我是想着咱们两家往常也是极好的,总不能疏忽掉了,冷淡了咱们的感情,又着实想念张夫人,这才病一好就赶了来。」杨夫人又在解释。 张氏只是笑着听。 「是了,倒还忘了归还这件物什。」杨夫人叫人把一座精致的红珊瑚盆景抬了上来,抱歉道,「夫人大方借于我去充下台面,结果一直忘了还了,今日正好一并送来。」 这红珊瑚出自深海,色泽艳丽,作为盆景,四周还镶嵌了不少红蓝宝石,饶是唐枚对这年代的价格估算不准,也知道这东西定是昂贵无比。这杨夫人竟然会开得了口借去,莫非她同张氏感情匪浅? 可怎么看都不像啊 从始至终,张氏都面目淡淡,既不迎合,也不推却,这绝对不像是好友的关系。 张氏叫人把盆景抬回仓库,诚恳道,「这东西叫下人送便罢了,杨夫人亲自送过来,实在太客气了。」 杨夫人尴尬得一笑,「有借有还么,怎么算是客气,着实借了一段时间了,家里实在忙,也才想起来。」 秦妈妈恨不得在鼻子哼出一声,这都借了大半年了,倒是这时候记得还了,任谁都不相信。 春露这时端了茶上来,给几人倒茶。 杨夫人喝了一口,陶醉道,「真是好茶,也只有在夫人这里才喝得到。我上回去卫国公府,都没有喝到这样好的茶呢。」 卫国公?唐枚微微惊讶,对这些爵位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公侯伯爵,公排在第一,可见是勋贵里最为尊贵的,这杨夫人竟然去过卫国公府么?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只知道,哪怕唐士宁位居三品,与那些权贵好似也联系不到一处去。 张氏都不知道接什么话,说实话,她对卫国公府并不感兴趣,只她性子好,客人上门,总不好驳了面子,因而客气道,「夫人哪里的话,我们府上的茶再怎么好,也不会好过国公府的。」 果然听到国公府,全都低了一头,杨夫人颇有些得意,又把在那里看到的事物炫耀性的说了一遍方才满足。 全都是些吃食什么的,唐枚听的没劲,若这杨夫人果真是与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或者小姐打过交道,应不会只讲这些,怎的也该说说那些夫人小姐的打扮,谈吐什么罢?这样才更加令人信服。 杨夫人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告辞离去。 秦妈妈等她走后,终于吁出一口气来,「真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国公府再好又如何?又进不去里面住着」 张氏笑道,「同她计较作甚,把这红珊瑚送回来,我已是满足的很了。」 「娘,你既不喜欢她,为何又要借给她呢?」 「是老爷早就准了借的,我如何阻止?」张氏揉揉眉心,「后来不还,叫老爷去讨要,他要面子又不肯,就一直拖了那么久。」 又是唐士宁,唐枚已经对他吐槽无能了。 「那杨夫人又是什么来头?」 「他相公是工部郎中,老爷的同袍,那会儿经常来往的。」只是后来王尚倒台,以前好些人就不见踪影了。现在见形势稳定,这杨夫人又寻过来,不过看在她还了盆景,张氏已经满心欢喜。 唐枚苦笑道,「娘这么喜欢盆景,当初不会差人去要么?管什么父亲的面子」 「被老爷知道,又要发脾气,指不定就把这盆景打破了。」张氏叹口气。 唐枚浑身一抖,这话真不是危言耸听么?这也太恐怖了罢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真下得了手么? 「杨夫人贪财的紧,如今肯把这东西还出来还真是奇怪呢。」秦妈妈发话道,「老奴总觉得她跑这一趟似有什么事情。」 唐枚想到杨夫人的眼神,眉头便皱了起来。 几人说话间,唐士宁回来了,今儿本是休沐日,他向来待不住家里,喜欢与人四处聚会玩乐,这日算是回来得早的。 张氏迎上去给唐士宁脱了外头披的大氅,顺便提了下杨夫人归还珊瑚盆景的事情。 唐士宁颇有几分得意,脚抬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婉儿。 婉儿会意,忙上来跪在乌金线包边的锦垫子上给他捶腿。 唐士宁端起茶喝了一口,嘿嘿冷笑道,「杨宝忠这狗东西总算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低声下气请老子去彩云楼吃饭,这边厢又把东西还过来,算他识时务。」 这夫妇俩都是喜欢占人便宜的,张氏心道,这回又来示好,还不是想从他们唐家谋些好处,不由得提醒几句,「当初既已断了来往,老爷也无需理会他们……」 话未说完,唐士宁已经瞪起了眼睛,「我行事还用你教?」 张氏立时噤声不言。 唐士宁又哼了一声,「我调任去礼部后,翻脸不认人的人多了去了,杨宝忠再怎么样,还知道来认个错,就当身边多条狗又如何?」 是条狗也就罢了,只那杨大人会有狗的忠心吗?唐枚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对唐士宁这种不听劝告的性子别提多厌恶。不过,她到底是小辈,上去劝说也就是得到一通训斥,便只得按捺不提。 张氏见他喝完茶,轻声道,「今儿邵姨娘带妍儿出门去了,老爷可知道去了哪里?」 唐士宁沉下脸,「你管她们作甚」 「我总要知道晚上回不回来,要是去了更远的地方,我总要担心罢?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叫我如何安心?」 「是去她娘家了。」唐士宁不耐道,「燕慧她几年都没有回去过,妍儿长那么大,那边的亲戚也没有见过几回,我便准了,反正也不太远,晚上定要回来的。」 说起邵姨娘家,邵氏一家是经商的,邵燕慧是家里的次女,她父亲为巴结时任户部郎中的唐士宁,便把女儿送来做妾。邵燕慧如今已经三十了也仍是美艳无比,足可见当年的国色天香。唐士宁喜爱的紧,百般宠爱,对其家人也毫不吝啬,邵家到了现在,生意越做越大,虽说比不上唐家的富足,可与往年比,家中财富不知道翻了几十番。 第十章 是以邵姨娘的腰包总是鼓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身边的下人也都被银子喂得很饱,要从她们嘴里掏出消息,可算是千难万难。 所以张氏也一直不知邵姨娘在打什么鬼主意。 唐士宁这会儿看向唐枚,「闲着无事就学学女红,老往这里来干什么?唐家的事将来自有人管着,你倒不怕浪费这些功夫。」 竟然还怪责她插手家务了,唐枚笑了笑道,「父亲说的对极,只女儿想多学学,将来才不至于再和离一次。」 唐士宁噎了下,过了会儿才道,「你既然晓得,那再好不过。」 陈姨娘这会儿带着唐宏过来了。 唐宏玩的脑门上都是汗,看到唐士宁在,立时恭恭敬敬立着行了一礼,问父亲好。 唐士宁露出难得的微笑,问他刚才在做什么。 「同姨娘玩了躲猫猫呢。」 唐士宁点点头,「念首诗给为父听。」这是老习惯了,自唐宏上私塾之后,唐士宁几乎每日都要叫他背一首诗。 陈姨娘面色有些古怪,嘴巴张了张想要阻止,可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唐宏摇头晃脑道,「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是一首关于母爱的诗,本没有什么,只唐宏念完之后,可怜兮兮的看着唐士宁,央求道,「爹爹,孩儿老是看不到姨娘,可否叫姨娘也搬过来同孩儿一起住呢?反正娘离得也近,孩子就又能看到娘,又能看到姨娘了。」 唐宏还是小孩子,生性天真,因张氏对他也极好,是以在心里,定是把张氏与陈姨娘看得一般重。 可是,在唐士宁面前能说出这番话,却有些不太可能。 唐枚侧过头去,但见陈姨娘露出了愧疚的神色,而她身后的竹桃却是嘴角往上翘着,带着几分莫测的笑。 唐士宁看了陈姨娘一眼,她有些局促不安,脸颊都涨红了,越发显得惹人怜爱。 「夫人,我看宏儿说得不错,他自小就是由瑶芸带大的,突然离了总是不习惯,就让瑶芸搬过来住一段时间罢。」 张氏有些怒气,她一向以为陈姨娘乖巧温顺,谁知道竟也开始纵容身边的人利用起唐宏来,这事她定是知道的,却没有阻止「宏儿真是个好孩子呀,那你喜欢二姐吗?」唐枚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笑眯眯的问唐宏。 她常常陪着唐宏玩,在他心里自也有一些地位,唐宏想都没想就点了下头,「喜欢。」 「那想不想二姐也搬过来,离你近一些呢?」 「嗯。」 唐枚一笑,转头看了一眼唐士宁,暗藏了戏弄的神色,「那宏儿喜欢爹爹吗?」 唐宏这回儿却没有立刻回答,唐士宁经常在家中大发脾气,动不动就砸东西打人,他年纪虽小,可也都有印象,在内心对唐士宁是极为害怕的,便犹豫起来,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也喜欢爹爹。」 这其中的差距谁都看得出来,唐士宁向来要面子,自己宝贝的儿子竟然都不怎么喜欢他,登时气恼的很,把唐宏从膝头推开,恶声恶气道,「今儿的诗怎么背的?一点不顺畅,往后多用些心瑶芸也不用搬过来了」说罢站起来便走。 唐宏被他判若两人的态度吓得脸色发白。 唐枚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咱们的爹爹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宏儿,你不用害怕。」 竹桃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小姐轻描淡写就扭转了局面,她好不容易给自家主子争来一个机会,却被彻底的毁掉了,还连累少爷被责骂,气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陈姨娘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怔怔的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自己女儿是当了一回恶人,替她扳回脸面,张氏叫人带唐宏出去,把唐枚叫到身边坐下来。 唐枚并不愿放过竹桃,此刻笑了笑道,「忽然想到有一桩事要同母亲说。」 陈姨娘见她们母女有话讲,忙要告辞出去。 「姨娘不着急走,事关咱们府里所有岁数相当的丫环。」 「哦?是什么事?」张氏问。 屋子里还有几些个丫环在,一听这话,全都变了脸色,包括绿翠与红玉,她们也都十七八岁了。 「女儿是看有些丫环年纪都大了,娘觉得要不要配出去呢?总是留在身边,到时候耽搁了可怎么办?到底也是服侍主子那么久的,也不想负了她们。」 张氏看着她的眼睛,心道这二女儿真是越发聪敏了,点了点头,「你说的极是,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都忘了这一茬,原本也该想到的。」又看一眼陈姨娘,「你与邵姨娘那屋的人也该放走一些。」 竹桃嘴唇都咬出血来,她哪儿听不出张氏的意思,是叫陈姨娘把自己许配出去呢陈姨娘的脸色从通红变成了雪白,才知道这次自己真是做错了,张氏对她一向宽容,怎的却听了竹桃的,想出这种馊主意来?惹得张氏生气,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她总是告诫自己要忍,为了唐宏哪怕委屈自己,可刚才却害得他被老爷斥责,若是再被张氏讨厌,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陈姨娘下了决心,「婢妾晓得了。」 出了屋子,来到角门那里,竹桃猛地跪下来,眼泪流了一脸,哀求道,「姨娘,求姨娘不要把奴婢许人。」 陈姨娘抬起下颌,冷声道,「我总会给你找个不错的人的。」 「姨娘,奴婢也是为了您啊只想姨娘与少爷能再亲近些。」竹桃声嘶力竭的哭道,「奴婢完全没有私心,一心只为了姨娘,姨娘您就饶了奴婢罢」 竹桃跟了她好几年,陈姨娘心里又岂会好受,可唐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辈子也只得唐宏一人可以依靠。 「你休要再说了,若不是你多言,我岂会叫宏儿做出这种事?如今太太发话,我是不好再留你的。」陈姨娘说罢往前去了,留竹桃一个人伏在地上痛哭。 张氏看着门外,悠悠道,「希望陈姨娘这次能得一些教训,我真不愿看她变成同邵姨娘一般的人。」 「也是母亲太好说话,才引得她们越来越过分。」唐枚眯起眼睛,只要张氏的地位牢固,她是不介意自己当恶人的。谁让有些人那么喜欢恩将仇报呢?只有她们尝到恶果的时候,才会体会出宽容是多么好的一个美德。 张氏笑了笑,轻轻按住她的手,「我这性子是长好了,但为娘很欣慰,你以后嫁去人家我总不要太担心你。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因果报应是有的。」 「娘放心,做任何事之前我都会衡量下的,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唐枚自有自己的原则。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唐枚回到院子里,发现身后两个丫环少有的静寂,一路都没有讲话,心知她们必定是被刚才许配的事情戳到了心事。 红玉与绿翠很早就已经跟着唐枚,一晃已经有四个年头了。 红玉同她一般,都是十七岁,绿翠还比她大一岁,十八了,都是应该嫁人的年纪,她们自己对此事也是极为敏感的,是以唐枚一提起来,难免就会紧张。 第十一章 「你们没事别瞎想,我不着急把你们配出去。」唐枚坐定后,笑眯眯道,「当然,如果你们自个儿想了,我也不拦着。」 红玉急着道,「奴婢就想一直伺候小姐,同妈妈一样。」 绿翠则颔首道,「奴婢都凭小姐做主。」 刘妈妈在旁边戳了下红玉的头,「尽会胡说八道,什么人不好学,偏要学我呢?小姐以后定会帮你们找个合适的。」 两个人红了脸,扭扭捏捏一番方才去做事。 邵姨娘同唐妍差不多是到了天黑才回到家的,张氏后来说,据秦妈妈听派去跟踪的人禀告,确实是跟邵姨娘的娘家有关系,只不过那二人并没有去到邵家所在的府宅,而是去了一处开在金良桥的铺子,然后足足坐了快要一个时辰才出来,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原因。 真是有够神秘的,唐枚对此极为好奇,邵姨娘想尽法子讨得唐士宁的好,许她带着唐妍出门一趟,结果却是在铺子里呆坐吗? 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随后的日子,唐枚只要遇到唐妍,总会细细打量她。唐妍的脸蛋儿在各种养颜品的滋润下,越发的美丽了,身材又苗条,真有点儿以前看过小说里描述的赵飞燕的那种感觉,体态撩人,身轻如燕。 真真是个美人,可惜她的精神着实不好,往常里还会同唐枚说笑,最近郁郁寡欢,像是藏了好多心事。 唐枚有心试探,可唐妍并没有要打开心房的意思,每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透露一个字。 昨儿晚上飘起了雪花,天已经很冷,早上唐枚躺在床上就听到外头铲雪的声音,一般这种活都是由身强力壮的婆子做的,就为了开辟出一条小道,好方便太太小姐们走路。 她都不太想起来,想念以前周末缩在热被窝里,恨不得赖到下午的那段时光。可这里还是什么都要讲规矩,若是依着性子来,怕要被人说成不孝顺,只得叹口气,叫绿翠把袄子拿过来。 幸好张氏对儿女们毫不吝啬,早早的就把上好的木炭派来,每个屋角都燃着炭盆,倒也算不得冷。 用过早饭,她便去给张氏请安,一出门来,嘴里便能呼出大团的白气。 张氏今儿起的有点晚,还在喝粥,她自己的饮食极为清淡,不像唐士宁喜欢那些口味重,油腻腻的。 婉儿搬了张椅子来,唐枚便坐在张氏旁边,两人说会儿话。 正当两个丫环撤了碗碟下去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人,双方差点撞上,春露惊呼一声,「二太太,您没有事罢?」 唐枚诧异的站起来身来,果然见是柳氏,她满脸焦急,上来就告了个罪,「大嫂,我实在是没得法子了,才来求你,旭儿他……」 柳氏难得这样失态,张氏惊道,「旭儿怎么了?」 柳氏左右看一眼,似有难言之隐。 张氏便叫屋里的人都出去,吩咐要来请安的这会子也不用来了,唐枚本也要走,柳氏却叫住她。 「到底出了何事?你不要急,慢慢讲来。」张氏握住柳氏的手,让她坐下再说。 「哎,都是为了那林映雪」柳氏露出痛恨的神色,「上回跟大嫂商量,我早就断了与他们家结亲的想法,那林映雪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事情,旭儿如何能讨她回来?那是会污了咱们门楣的可谁料那死小子一根筋,竟是不相信英儿说的,还说英儿是因为看林映雪不顺眼,才编出来的谎话,兄妹俩到现在都没有说话。」 张氏拍拍她的手,「他用情深了,总要时间的。」 「谁不给他时间呢?我也没催他定亲,没有叫媒婆介绍哪家的小姐来,可谁料到他那么死心眼」柳氏气得揉着胸口,「大嫂,你当那林映雪勾搭的是谁人?是卫国公府的世子爷」 唐枚听得此话,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又是卫国公府,上回那杨夫人不也提到过么,原来那日的年轻公子乃是世子,怪不得态度如此嚣张。 张氏也吃了一惊,又有疑惑,「可那世子与旭儿又有什么关系?」 「旭儿把世子打了」柳氏恨铁不成钢,「他昨个儿不顾脸面跑去找那小贱人,结果正好看到世子送她回来,一个冲动就打了人,现在被扣押在衙门,我本以为可以想法子打点,结果一点都没有用,连给看一下都不通融。」 「难道打得很严重?」张氏也有些慌了。 「谁晓得呢,我都见不到旭儿。」柳氏拿出帕子抹眼睛,「他从小没有吃过苦,这会关在牢里不知道受不受得了,我昨晚上一点没睡着,想来想去,也只有来找你们了。」 「你怎么不早些来,早些的话,老爷指不定昨日就能去想想法子。」 「我也不想麻烦你们,到底是旭儿不争气,惹到这种事情。」 「咱们是一家子,何来这种话?」张氏忙道,「我这就捎个消息给老爷,让他看看能不能让旭儿尽快回来。」说罢就去到书案那里,唐枚挽袖子给她磨墨。 写完后,张氏叫秦妈妈进来,叮嘱一定要尽快把这信给唐士宁送到。 柳氏稍稍放了心,但面色仍是不太好,手里帕子揪成了一团,「老爷也急得不行,这卫国公乃是开国皇帝初始封下的爵位,就是皇上与太后都要给几分脸面的,这次旭儿真是得罪了不得了的权贵,不知道……」 「就算是这样,可也没有出人命,若是轻伤,还是好办的。」张氏安慰她。 柳氏这时往唐枚看了眼,「听英儿说,那世子像是认识你的?」 出了这种事,他们家总会齐集所有有利的线索,唐英把这疑惑告诉柳氏,也是情有可原,可唐枚实在想不出她是何时认识那世子的,自然答不上来,又故技重施,「可能是哪次去别人府上聚会见过一面罢,我也不太记得了。」 可听女儿的意思,好似不是见一面那么简单,那世子本来是要对女儿动手的,结果唐枚一出面,那世子立即就罢手了,柳氏有些不相信,只把唐枚瞧了又瞧。 到得傍晚,唐士宁终于散班回来。 他脸上的挫败感让屋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柳氏,毕竟自家老爷只是秀才,她娘家又是经商的,原本以为花些钱财就能通融的事,结果全无办法,唯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唐士宁了。 「老爷,怎么样?」张氏紧张的问。 唐士宁气咻咻道,「急什么,关一两天也不会要人命的」 一听就是没有成,柳氏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唐士昌也早就来等消息了,看自家大哥不好好说话,冲上去道,「什么急什么,自己儿子关在牢里,还能不急?你倒是说个清楚,这顺天府到底为什么还不审案?」 唐士宁最受不了弟弟的顶撞,一拂袖子道,「看你儿子做得好事据说世子人还迷糊的很,不好进行审理,我能怎么办?」他心里是把顺天府尹咒骂了几千几万遍,要是在以前,恩师尚在任上,哪个人敢如此对他? 「你就没别的法子了?」唐士昌黑着脸,「总是吹得神乎其神的,这点子事也解决不了么?」 柳氏忙一把拉住唐士昌,叫他赶紧不要说了。 第十二章 唐士宁已经火冲到头顶,为了这个侄子,他这日跑了那么多趟,吃闭门羹,简直是奇耻大辱,结果自个儿弟弟还来指责他。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猛地往唐士昌身上砸去。 结果唐士昌没被砸到,柳氏却被打得头破血流,一边的唐英也被吓得尖叫一声,哭了起来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真是个不团结的家庭啊,唐枚连连摇头,这时当本应该都坐下来好好商议的,谁料到却弄得鸡飞狗跳。 张氏忙叫人去请毕大夫来。 柳氏生怕这两兄弟又要打斗,一手捂着头,血从脸上流下来,一手还死命得扯着唐士昌。 不过唐士宁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眼见砸错人,把弟媳妇给弄伤了,心里还是有些内疚的,讪讪的离开了房间。 幸好这外伤不严重,毕大夫给柳氏看了,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两日也就好了。 张氏松了口气,毕大夫似有话又要同张氏讲,两人就出了卧房,到堂屋去了。 唐英抓着柳氏的手,哭个不停,短短时间,先是林映雪作风不正,水性杨花,抛弃了大哥,后来大哥就下了牢狱,如今母亲又被大伯打伤,她心里实在难受的很。 「你不要太伤心。」唐枚在旁安慰她,「父亲的脾气大,过去也就好了,明儿还是会继续想法子的。」 唐英抹了下眼泪,忽然抬起头瞪着她道,「你明明是认识那个世子的,怎的却不肯承认,不肯想办法?难道是想看咱们家的笑话么?」 这叫什么话,唐枚好心没好报,立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英还不依不饶,「我可没有说错,你到底是瞒着什么不愿意说?那世子这般恶劣,却肯给你面子不动手,这次哥哥的事情,你若是去求一下,指不定哥哥就能放出来。」 柳氏本是想呵斥女儿的,听得这话,索性把眼睛闭上了,任由女儿借题发挥。 唐枚实在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一时竟反驳不得。 莫非原先的自己当真是与那世子有些交情?可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卫国公府何等显赫,自家父亲都不曾与其有何交情,她岂会有机会认识?可那天发生的事情偏偏又奇怪的紧,他看着她的眼神,的确又像是认识的,她越发的糊涂起来。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唐英猛地握住她的手,「二堂姐,你快救救我哥哥罢林映雪对他那样,他已经很可怜了,现在还要困在监牢里,如今大伯父又没有法子,我哥哥不知道会在里面关几日。听说牢里都是穷凶极恶的人,我哥哥要是出个差错可怎生是好?二堂姐,就当我求求你了」 就算她再怎么求,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啊,唐枚无语的看着唐英。 柳氏轻轻咳嗽了一声,去拉唐英的袖子,「英儿你胡闹什么,这事哪有那么简单?快别烦你二堂姐了,枚儿但凡有办法,也一定会愿意帮忙的。」 张氏正好进来,疑惑得看了唐枚一眼,坐在床边问柳氏,「可有好一点了?头还晕不晕?」 「好多了,真是麻烦大嫂你。」柳氏叹一声。 「是老爷砸伤你,怎么也是咱们的错,你这话讲得我都要脸红。」张氏拍拍她的手,「这几天要不就在这里歇着,你伤着了不适合走动,英儿也留下陪你母亲亲罢。」 柳氏倒也没有拒绝,她如今回去也是坐立不安,总要等着消息的,张氏便安排了就近的一处院子给她们母女俩住下。 唐枚走出来后,觉得那一事实在费解,便把绿翠单独叫来问话。 刘妈妈虽说忠心,可从小带大她的,难免有些长辈的架势,说话又直,红玉又是不够稳重,经常在身边的,就绿翠最是内敛了。 听到主子的问话,绿翠想了好一会儿,坚定的摇摇头道,「奴婢确实从未听说过卫国公世子。」 「我真是不认识么?会不会有可能哪日聚会上见过一面?」 绿翠道,「小姐很少与别家太太小姐聚会,就算去,奴婢也都是在身边的。」 以前的唐枚蛮横不说,说话又刻薄,哪家小姐愿与她交朋友?嫁人之后,与白振扬感情又不好,成天在屋里头闹脾气,出门也多是回娘家,或去铺子里撒钱买东西,是以绿翠很是肯定。 听起来真是不认识,唐枚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偏生找不到答案,也着实烦躁的很。 一连过了几日,两家使尽了法子,仍是没有把唐旭弄出来,那卫国公世子简直是像故意捣乱一般,一会说唐旭是故意谋害人命,一会儿又说唐旭是来堵截林映雪,想当街抢人。可要林映雪出来作证,那林家又不肯,说不好这样污了名声,只派个下人出来,话又说不清楚。 唐英真是要气疯了,咒骂道,「那贱人还要名声?听说那世子经常爬墙来与她私会,又带出去玩乐,林家的人全是瞎子不成」 唐英这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近他们极度关注那世子,才知道此人的作风是见一个美人便爱一个美人,家里不知道有多少美姬,就是侧室也有不少。每讨一个之前,他都喜欢同那些小姐玩些私会的把戏,尽情享受愉悦,然后再送回来,至于那些小姐做了姨娘之后能再被宠爱多久,就得看运气了。 而林家不知因何原因,竟然看着自家女儿做这等事,也真算得上奇葩。 就在两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卫国公府忽然派了人来,送上一封请帖。帖子的内容是请唐枚去府里赏花,落款乃是许二小姐许琼。 这无疑于像是落入池塘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唐枚此前说不认识世子,终于受到了质疑,首先发难的仍是唐英。 「这帖子都送来了,不知二堂姐还有什么话要讲?」她咄咄逼人,「我哥哥能不能放出来如今只要世子的一句话,二堂姐竟狠心瞒那么久,没想到你那么无情无义亏得我娘当初费那么多心力,为让宏儿进那家私塾,你原来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一家人」 唐芳见自己二姐被质问,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用力握着唐枚的手,气愤的盯着唐英看。 真是会抹杀别人的功劳,若不是白振扬把唐旭引荐给卢成先生,柳氏就是有力也没有地方发,唐枚淡淡道,「我确实不记得,就是这什么许二小姐我也不认识,不知为何会请我进府。」 「你现在抵赖也来不及了,不认识,那国公府的小姐会请你?人家难道是脑子有病不成明明是你满口谎话,不愿帮哥哥,偏还找这些个荒唐的理由」 柳氏见自家女儿说话不饶人,忙扯了扯她,训斥道,「怎么同你二堂姐说话的,没个规矩枚儿岂会是这样的人?我看里面是有什么蹊跷。」 张氏虽也觉得奇怪,可她是极为相信唐枚的,「枚儿绝对不会故意瞒着,只是这帖子,」她看看唐枚,「该如何是好?」 「大嫂,国公府都派人来请了,自然要去了,还犹豫什么?」唐士昌一心系在儿子身上,「指不定就是关于这桩事的。」 「若是关于这桩事,怎的不请你们,非要请枚儿去呢?」张氏有些担心。 第十三章 唐士昌沉下脸,「大嫂,如今旭儿还在牢里,就让枚儿去一趟国公府又如何?还能掉块肉不成?若是请我们,我们还用耽搁么,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 「都啰嗦什么,既然有法子可行,那就去,有什么好怕的?」唐士宁看他们闹哄哄的,早就不耐烦。 话说到这里,唐枚若是再不去,就是置唐旭于不顾,只怕唐士昌一家都要跟她过不去,张氏到时候也不好做。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一会儿便去。」 张氏忙道,「叫刘妈妈陪你。」 唐枚点点头,去卧房换了身素淡的衣裙,稍加修饰一番,便同刘妈妈去往卫国公府。 这卫国公府位于万宗胡同,到了门上,把帖子递上去,就有人领着往里走了。里头地方极大,走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方才到垂花门。 那里早就有个丫环领了命等着,见到轿子抬进来,就迎了上去。 「是唐家二小姐罢?这边请。」 那丫环穿着蜜色棉比甲,长得清秀可人,态度不卑不亢。 唐枚瞧瞧她,「你是许二小姐身边的丫环吗?」她总觉得这事太过诡异,这许二小姐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丫环点点头,轻笑一声,「二小姐很快就会见到了。」她领着二人一路过去,绕过两个园子,来到一处单独的院落。 「这位妈妈请在这里等候,二小姐喜欢清静。」正当二人要进去的时候,那丫环拦住了刘妈妈。 国公府虽然不是假的,可刘妈妈担心唐枚,自是不肯。 那丫环嘴角一挑,「是为你们家堂少爷的事情,妈妈莫非真要硬闯?」 事关唐旭,刘妈妈果然不敢大意,只得咬牙道,「小姐,老奴就在外头等候,若是有事,小姐尽管喊老奴来。」 唐枚微点了下头,往前走了去。 这宅院有些奇怪,不似大家闺秀住的地方,庭院里一个人也无,主屋门口倒是有两个丫环立在那里,见到她来,便挑起了绣着梅花图案的锦绣厚布帘子。 她一进去才发现,屋里头并没有什么小姐,倒是有个年轻公子。 那公子便是那日在华芳斋见过的人,卫国公世子许畅,此刻正坐在太师椅上,看好戏一般看着她。 唐枚知道上了当,眉头一拧,质问道,「你为何假冒许二小姐邀请我来?」 「男女授受不亲,我若不用二妹的名义发帖子,总会遭人非议的。」 这句话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唐枚讽刺道,「原来世子还懂得这样的道理呀,真是看不出来。」 「那当然,我懂得什么,别人未必会明白。」许畅盯着她看,脑海里浮现出在牛尾胡同见到的那一幕。她从断墙残垣里走出来,虽然是弱质女流,可穿着男子的服饰,眉眼间既妩媚又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令人怦然心动的特质。 可后来再看到她,他明白了,她的眼神坚毅冷静,像是永远都不会向任何人屈服。 如今她立在对面,看着他的目光也是如此,明明身在国公府,与他独处一室,可却丝毫不见拘束,没有女子该有的卑弱,也没有遇到突发境况该会表现出来的慌张,像一汪广阔的湖水,即便扔进几颗石子,荡起了涟漪,但很快便会恢复原状,照旧静静的流淌。 那眼神好似粘稠的液体糊在自己身上,唐枚厌恶极了,冷声道,「你到底想把我堂弟怎么样?若是有什么条件,痛快说罢」 那个冲动的,为了女人就忘掉礼仪的读书人么? 许畅不屑的笑了笑,「我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是向我动手,总是要受些惩罚的,这样罢,既然你来了,我明儿就撤回诉状,怎么样?」 如此简单? 她才不信呢 唐枚挑了挑眉头,没有接他的话。 许畅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深紫色的锦袍用银丝线绣着许多繁复的花样,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唐枚见他突然过来,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凭这浪荡公子平日里的行径,总不会做出什么好事。 许畅像是猫逮住了老鼠一般,玩味的道,「你怕了不成?」 「怕是正常的,这里是你的家。」唐枚往后退了几步,「不过,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便要告辞了。」 「还真是个急性子。」许畅站定了一笑,「其实我只是好奇。」 「好奇?」唐枚扬起眉。 「嗯,好奇你同敏行的关系。」 「敏行是谁?」全无印象的名字,唐枚奇怪的反问。 这下轮到许畅怔住了,她居然不知道苏豫的表字?难道真的如他敷衍所说的,二人并无什么交情?可牛尾胡同的事情,苏豫显然是插手做了有利于唐士宁的呈词,要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还会有别的原因么? 怎么想都没有可能,许畅扯了下嘴角,「武阳侯苏豫你认识吧?」 听到这个名字,唐枚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化。 许畅一喜,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猜错,这两个人定然是有什么秘密,谁让苏豫瞒着不说,那女人的堂弟又自己撞上门来,正好找她问问答案。 「你同武阳侯到底什么关系?」他又问了一次。 「这与你有何干?」 「你当你今日真是来闲逛一下国公府?还不老实招来,你同苏豫到底是如何认识的?你可是他的意中人?」许畅大力发挥想象,「可有私会过?」 唐枚抽了下嘴角,莫非眼前这人其实是有一颗八卦之心? 「你老实讲了,立时便能回去,我与你堂弟的事也一笔勾销。」许畅笑了笑,「我可是难得会有这样的好心。」 居然就是为知道这个,唐枚简直哭笑不得,「我与苏三小姐在天清寺认识,她请我去了一次侯府,这便认识侯爷了。」 「只是如此吗?」 见他完全一副别把我当傻蛋的神色,唐枚想了想又添加道,「我帮过苏三小姐一个忙,所以,武阳侯大概觉得欠了我一份人情罢。」 原是如此,这便说得通了,许畅恍然大悟。 这当儿,门口忽然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只听之前那个丫环一声惊呼,「老爷……」 唐枚在里头听到吓了一跳,这老爷是国公爷么?此时两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要叫国公府最大的主子撞见,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环视周围一圈,眼见这处堂屋无处可藏,便要像向许畅求助,结果后者一副戏谑的表情,目中隐隐含有兴奋之色,像是对后面会发生什么非常的期待。 真是个变态 唐枚听脚步声越发近了,迅速奔到屋子西边,一把推开正中间的窗口,毫不犹豫的踩上书案,翻身跳到了外面。 只听砰的一声,书案上那只长颈白瓷芙蓉花瓶滚在地上,立时碎成了七八块。 许畅怔怔得看着大开的窗口,风吹进来,带来外头那株素心腊梅的浓香,他忽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而外面的刘妈妈看到国公爷突然到临,正觉得奇怪呢,许二小姐会客,她父亲来干什么?身后却传来轻微的树枝被踩的咯吱声。 她耳力敏锐,一回头,只见唐枚颇有些狼狈的立在那里,衣服微微散乱,发髻上还顶几瓣梅花瓣,顿时惊讶万分,刚想问怎么回事唐枚嘘的一声,往来的路指了指。 第十四章 刘妈妈心知必有蹊跷,忙悄悄的随她退了出去。 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唐枚才呼出一口气来。 「小姐,你怎么出来的?」 「回去再说。」唐枚是一点儿也不想留在此地了。 那个丫环这时追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世子爷叫奴婢送二小姐回去。」 世子爷?刘妈妈瞪大了眼睛,不是来见许二小姐的么? 坐到马车上,唐枚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刘妈妈听。 刘妈妈的脸色变了好几回,听到唐枚是从窗口跳出来的,终于忍不住骂道,「这许世子当真是可恶小姐的清白险些被他给毁了」 唐枚幽幽叹了口气,「也罢了,至少堂弟不会再困在牢房,家里也能清静些。」 她认识世子的事被众人质疑,更是被唐英指责,刘妈妈自是晓得的,安慰道,「小姐也不要同堂小姐计较,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这回堂少爷的事得以解决,二老爷与二太太总会念着小姐的好。」 但愿如此了,唐枚靠在车壁上,微微出神。 唐旭很快就被放出来,两家总算是放了心。 柳氏见到儿子,眼泪流个不止,「你怎么就不听为娘的话,怎么就不信你妹妹?害得我们多担心,生怕你在里面吃苦。还连累你大伯劳心劳力,你大伯母身体本也不好,却让我们叨扰这么些天。」 唐旭憔悴了很多,听到此话,忙朝唐士宁与张氏深深鞠了一躬,「大伯,大伯母,侄儿对不住你们,叫你们操心了。侄儿以后定然洗心革面,再不会冲动行事。」 唐英扑上去抱住她哥哥的腰,大声哭道,「哥哥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再不要去找那个女人了。」 「不去了,再不去了。」唐旭伸手揉着妹妹的头发,他在牢里待了几日,想了许久,心里早已通透。 那日林映雪见他冲上去要打世子,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只关心世子会不会被打伤,他再为这样的女人动情,令家人伤心,真是要被天打雷劈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了,咱们一家子,何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张氏柔声道,「你懂得你父母的心,也就罢了,以后凡事多替家里想想。」 唐旭连连点头,「大伯母教育的是。」 张氏笑起来,对秦妈妈道,「总算一家团聚,快叫厨房去准备准备。这些天,大家伙儿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呢,现在总算安心了。」 唐旭又露出惭愧的神色,此刻看向唐枚,就要躬身拜下,「听说都是亏得堂姐才……」 身边的唐英一把扯住他,目中闪烁着怒气,「是要多谢二堂姐呢,不然哥哥不知道还要多久才放出来,只不过。二堂姐若是早些想到法子的话,哥哥就会更少受些苦。」 唐枚懒得同他们解释,再说,也难以解释的清楚,只随便她怎么讲罢。 倒是柳氏喝止住唐英,「再胡说八道,休怪我责罚你,咱们一家是该谢谢枚儿,你懂什么,倒是来一派胡言」 她很少这般训斥自己,唐英惊讶的看看母亲,不敢再回话了,只是白了唐枚一眼。 唐士宁虽然也对女儿认识世子颇为奇怪,只他最近同女儿的关系不大好,便要面子没有开口,只把这事压在了心头,想着等日后再来询问。 又是一个休沐日到来。 最近连着几日都下了大雪,屋檐滴下的水都结成透明的冰凌,在羊角灯的照耀下,在夜色里透出五彩的光。 苏豫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正待要进去卧房的时候,许畅拎着一个棉布袋来了。 两人去到书房,许畅把棉布袋一打开,露出了七八块碎掉了的白瓷片。 「这是干什么?」苏豫莫名其妙。 「上好的汝窑,你赔我。」 「我赔?」苏豫厌恶道,「你莫不是又吸了那什么散了罢?」 「呸,老子为那个被我老爹打得几天下不了床,你难道不知道?我还敢么?」许畅眯着眼道,「是你那女人打破的。」 「我女人?」 「就是那个白少夫人,哦,她如今和离了,现在是唐二小姐。」 苏豫眉梢一扬,「她怎会打破你的东西?」 「还不是你藏藏掖掖的不肯说,我就把她弄来府里了,原来是你欠了她人情。」许畅嘿嘿笑道,「本来还有好戏可看,我那老爹听说我又弄女人进府,急吼吼的跑来,结果扑了个空。哈哈,她居然会跳窗逃跑,真有意思。」 苏豫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怎的就很想抽他两下,这家伙除了毁人名节,还会做什么好事? 「怎么?你心疼了?」许畅盯着他瞧。 「跟我没有关系。」他淡淡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许畅像是验证似的追问道,「你当真没有看上她?」 苏豫没好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到么?」许畅脸色又变得很阴沉,「咱们一样的处境,年岁都已经不小,都在等着咱们成亲呢。你说,要是我娶个和离的人进来,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你要娶她?」苏豫终于有些动容。 许畅狞笑道,「一定很有意思,是不是?」 苏豫没有接话,脑海中唐枚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他不由心想,就算许畅有这个想法,也未必就一定能成……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因唐十泉一家说好这年要回来,是以张氏早就收拾好了一间独立的院子,又添置不少家具。 唐枚这日也帮着在打点,见张氏无有一处不周到,甚至连被面都要亲自挑好了颜色才放上来。 「娘真是关爱三叔三婶呢。」她笑着道。 「是习惯了。」张氏看屋里忙得差不多了,便与女儿走出去,「你三叔比你父亲小了十几岁,我嫁过来的他还只是个孩子,后来你祖母身体不好了,样样都是我在操心的。」 长嫂如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唐枚点头道,「三叔一家来了,宏儿这段时间倒有个伴。」 两人正说着,就见春露急匆匆过来,一脸欢喜得道,「太太,三老爷三太太回来了,已经到家门口了」 张氏一直派人在门口等着迎接,这会儿终于听到好消息,也高兴地很,「走,咱们快去看看。」 双方正好就在上房院门那里遇上了。 三叔唐士泉比唐枚想象得要瘦一些,面色不是很好,不知是不是赶路劳累的关系,但是性子真的很温和,笑起来像冬日里的阳光。三婶贾氏是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妇人,圆脸,大眼睛,看起来也是很好的脾气。 他们唯一的孩子唐谦长得像贾氏,嘴儿很甜,已经扑在张氏怀里撒娇了。 不过除开他们三人,还有个穿着银红色小袄的少女,唐枚就有些糊涂,不知道她是谁,看着长相,也是与贾氏有些相像的,只不知怎的,有种令人不好接近的感觉。 那少女这时也上来见礼。 张氏却也不记得她是谁了,看了又看,忽地道,「莫非是寄容罢?」 「亏得大嫂还记得寄容。」贾氏叹口气,「今日团聚,这事我往后再同大嫂慢慢讲。」 第十五章 那贾寄容原是贾氏的大哥贾天章的女儿,可贾天章夫妇俩命薄,先后染病去世,独留下贾寄容一个人,后来被贾氏二哥贾天青领了去养育,这事张氏也是晓得的,却没想到竟会跟着来京城。 她心里很是疑惑,不过现在也却不适合说起,只笑着道,「你们这一路也累了,快先歇着去,老爷晚些再回来,我叫二弟与二弟妹都过来聚一聚。」说罢叫下人领着他们去那收拾好的院子。 但中途又叫住他们道,「不知道寄容要来,要不,」张氏看看唐枚,「枚儿,你那边厢有现成的房间,寄容先住你那里罢。」 唐枚点点头,「好的,我那院子正是冷清呢。」便叫婆子把寄容的东西拎着去她那里。 贾寄容冲她福了福,「叨扰二小姐了。」 「你年岁比我小,叫我二姐就是了。」贾氏的侄女,怎么也算是亲戚,弄这些客气干什么。 贾寄容便点点头,顺从的又叫了一声二姐。 去到院子里,唐枚叫绿翠过来,帮着贾寄容的一个贴身丫环白珠一起收拾行李,她好像就带了这么一个丫环过来。 「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绿翠。」唐枚看看她身上,虽然穿着好似簇新的,可沾染了不少灰尘,像是也没有洗过澡,又让春芬叫着厨房去烧点水,「一会儿你清洗一下。」 「谢谢二姐。」贾寄容很拘谨,已经说了好几次谢谢。 唐枚笑了笑,正要叫她休息,唐芳跟唐妍又来了。她们两个已经去见过三叔三婶,听说还来了一位客人,立时就想来看看。 三人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出来。 「寄容姐姐好似不太喜欢说话呢。」唐芳道。 「人生地不熟的,很正常,等跟咱们熟悉了,就好了。」唐枚看看唐妍,她最近仍是这样郁郁寡欢,刚才她们在与贾寄容闲聊的时候,唐妍不时走神,「三妹,听说你时时有炖品吃,怎的人反而没精神呢?可是厨房弄得不好?」 她故意的试探,唐妍面皮都紧绷起来,连连摇头,「没有,我很好呢,大概天太冷了,冻得人都不想动。」 「是啊,今年可真冷,下了好几次大雪。」唐芳叹口气,忽地又欢喜的拉着唐枚的袖子,「不过二姐,暖房那些蔬菜都长得好好的呢,今儿三叔三婶回来,咱们去摘了,叫厨房烧着吃罢,他们一准儿都很惊叹。」 「惊叹个什么?当暖房就咱们家有么?那些个大户家里都有。」 唐芳立时失望起来,「还当是好东西,原来别人家也能吃到。」 自唐枚叫吴管事种了一些蔬菜之后,她比唐枚还要关注,每次去都会帮着浇水拔草,不亦乐乎。 「就算有,也都是种了自个儿吃的,外头可不见卖。」唐枚笑着道,「所以是个好主意,咱们这就去暖房,三妹,你去不去?」 唐妍强笑道,「四妹可喜欢亲手采这些,我就不抢了。」说罢先告辞了去。 剩下一对姐妹俩笑着往暖房走了。 晚上唐士昌一家,唐惠夫妇俩都来了,唐枚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夫郑荣,生生被吓了一跳,这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美女与野兽。 郑荣长得五大三粗,跟个屠夫似的,虽然以貌取人要不得,可唐枚总觉得唐惠嫁与这个人还是可惜了些,幸好看得出来,郑荣对唐惠很不错,没有大男人主义的那种颐指气使,反而很体贴。 这一点,可比她父亲唐士昌好多了。 「这回来了,可要多住段时间,咱们一家子难得团聚,三弟这是公务没法子要回金水县,三弟妹你可不一样呀,看谦儿同旭儿多好的。」 两个小家伙倒是一见如故,一下午尽在一起玩乐,贾氏笑着看了看唐士泉。 唐士泉轻咳一声,「我们是有这个打算。」 唐士宁听了哼一声道,「如今才有这个想法,早些时候你怎不听我的?」这个弟弟平日里看着性子好,可在官场上却固执的很,从不愿意受他的好处,不然岂会还在金水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县令?早就被他想法子调到京城了。 张氏忙拉拉唐士宁,「三弟喜欢靠自己的本事又没有什么坏处。」 「是啊,三弟都是自个儿一步步努力得来的,这样子才稳当,不像有些人,指不定哪天就掉下来。」唐士昌意有所指。 唐士宁的脸立时黑了。 柳氏慌得捶了一下唐士昌的胳膊。 这两兄弟是不打就不舒泰么?唐枚抽了下嘴角,这时发问道,「三叔可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呢?」 「去年的考绩下来了。」唐士泉笑道。 两夫妻笑着对看一眼,贾氏道,「是优呢,童大人透露,明年应会被调到京城来。」 「哎哟,那太好了。」张氏拍起手来,「真是大好事,以后咱们三家可就在一处了。」 柳氏却是目光闪了闪才笑起来,「是啊,真是天大的好事。」 饭菜这当儿陆续端了上来,美味佳肴几十盘,还有热酒,丫环们在四处都放好炭盆,屋里如同春天般温暖,一大家子的欢声笑语充盈了整个房间。 「这莫不是豆芽苗罢?」柳氏夹起一筷子笑道,「听大嫂说暖房种了蔬菜,看来不是假的,咱也有口福了。」 贾氏惊讶道,「种了蔬菜?谁想出来的?」 「是二姐想出来的,三婶,您快尝尝。」唐芳难得的插了一句话。 唐士泉一家子回来才知道唐枚和离了,只对这个二侄女还停留在嚣张跋扈的印象里,以为仍是那般,结果却发现她像是换了个人,和和气气的,也很有礼貌,便也替张氏欣慰。 「这暖房是大了些,以往看着也觉得浪费,种了菜也好。」贾氏笑起来,「吃一顿这些也挺有意思,不然冬天就那些,委实吃得腻了。」 唐惠笑道,「二妹如今的鬼点子越发多了。」 张氏笑道,「你们这一说,这孩子指不定又得种上呢。」 「那最好啊,多了送我府上去。」柳氏拍手笑,「好叫我招待别人也有些面子。」 「你干脆自个儿弄个暖房。」 「那得大嫂借我银子哩」 众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快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唐士昌一家,唐惠夫妇俩见天色晚了,便先后告辞回去。 唐士宁今儿喝多了酒,头昏眼花,张氏早就叫人扶着进去里屋休息去了,唐士泉也好不了多少。 屋里头现在就只留下张氏跟贾氏。 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是要长久住在京城了,往后是有好多东西要打点的,张氏之前早就注意贾氏带了多少人,这时问道,「我瞧着下人都没几个,伺候不过来罢?」 「跟着我的几个年岁都差不多了,不想来的我就放了她们,又想着找新的罢,还得跟着来京城,也是麻烦,便就凑合着用。」 「那还得找人牙子,你来挑几个留下来。」自家府里的总是自己的人,给三弟一家好似也不太好,张氏便这么建议。 贾氏点点头,「主要是要给谦儿挑几个好的,这孩子有些皮,不像宏儿那么听话。」 说到孩子,就得说到念书上头,「谦儿也是要进私塾的年纪,以前他可学了一些的?」 第十六章 「就相公自个儿教了认认字,还没有专门请夫子呢。」贾氏道,「这儿的境况也不熟了,还得大嫂您帮着看看。」 「旭儿读的那家私塾是极好的,我尽快想法子,看能不能教谦儿也进去。」 贾氏连着道谢,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方才各自去休息。 唐士泉一家既是要落户在京城,那么该准备的自是都要备齐,张氏帮着张罗,又要管理过年各项繁琐事务,所有农庄,铺子的明细账本,身子一时承受不住,便累倒了。 请了毕大夫来看,张氏才好些,送走时叫秦妈妈封了个大红包给他。 唐枚看着这数目不小,便觉得奇怪,问起来才知道毕大夫上回已经提前告诉过张氏,他不久就要离开京城,张氏顾念往日的情分,这红包全当是回报毕大夫这些年来的照顾之情。 怕张氏再度劳累,唐枚主动分担了不少事情,下人们过年时候的作息安排,轮番休假,分发的月钱,府里要购买的物什等等,至于账本,因要与以往的账目对照,仍是张氏亲自来查看。 新年过的热热闹闹,但是过的也很快,一眨眼便在欢笑中度过去了。 唐士泉过完年便回去金水县了,唐枚才知道,这贾寄容竟也是要在府里长住的。 一直到这个时候,贾氏才告诉张氏原因。 原来贾寄容在她二哥贾天青那里过得极为不好,贾天青虽是个老实人,可讨的娘子却是头母老虎。早先见贾天青把贾寄容领回来就已经很是不满,又看贾天青对她好,心里更是恼火,常常趁着贾天青不在家就让贾寄容做粗活,动则殴打辱骂。要不是贾氏上回去探望她二哥,都不知道这侄女过得那么苦,她一怒之下,就领了贾寄容回来。 张氏听完唏嘘不已,「这孩子真是命苦。」 「可不是,我哪儿还能留她在二哥那里,」贾氏叹口气,她把张氏当亲姐姐,也不怕暴露家丑,「我二哥根本做不得二嫂的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寄容给毁了。」 「寄容有你这个小姑,是她的福气,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两人正说话呢,唐枚,唐芳,贾寄容进来了,说好在张氏这里吃饭,所以三人都提早了来,但是唐妍没有来。 倒是她身边的丫环海棠急匆匆地进来禀告,「太太,小姐又病了,只怕不好来了。」 「哪儿不舒服?」张氏关切的问。 「头疼,已经服了药了。」海棠低着头道。 张氏皱了下眉头,「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她最近三天两头的生病,虽说是小病,总不是个办法,身体会熬不住的。」 「小姐说躺几日就好,再说,以前照毕大夫的方子制了好多药丸呢,都是对症的。」海棠几乎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张氏。 张氏轻轻叹了下,「罢了,你叫她好好休息。」 海棠福了福身,告辞走了。 贾氏不清楚情况,「怎的妍儿现在的身子那么虚弱了?不过瞧着也是人太瘦,过年的时候我看她都没怎么吃饭,这样下去,可不是要生病。还是枚儿这般好,该吃的就吃,娶妻娶贤,还能只看胖瘦不成?」 唐枚扑哧笑了,「谢谢三婶夸奖,只三妹我也劝过她,许是胃口不好罢。」 张氏不谈此事,笑着道,「过两日二弟妹要来,谦儿那事指不定成了,我叫人买了些料子来,你挑几匹给谦儿做几身新衣服。」 「哪能又用你的银子?」贾氏不肯要,「就说这些天住在这儿,我都不好意思,吃喝全是大哥跟你出的,一家子新衣服也都做了,往后的花销我可不能再要。」早就分了家的,唐士泉自有他的一分钱,贾氏也不喜欢占人便宜。 「这点子钱你跟我计较,当老爷跟我穷成这样?往后的往后再说罢。」张氏一摆手,「你不挑,就全做了去。」 贾氏没法子,只得应了。 却说唐妍这几日躺在床上一直未有出门,整个人精神是越发不好了。 雪莲刚要端着碗碟出去,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只见邵姨娘怒气冲冲的闯进来,直奔着床而去。 雪莲赶紧把手里东西放下,叫道,「姨娘,小姐在睡着呢。」 邵姨娘已经走到床边,刷的一下掀开了唐妍的被子,怒喝道,「你这招没用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给我起来」 正是二月,天气仍是很冷,唐妍不禁打了个哆嗦,伸手抱住两个肩头,弱声道,「姨娘,我不舒服,起不来。」 邵姨娘伸手便要去抓她。 外头的海棠听到声音,也忙进来,拦在邵姨娘身前,「姨娘,你这是做什么?小姐正病着,怎好再受凉呢?这要是严重了可不得了」 邵姨娘眉一挑,「哟,都会演戏了,她病了怎的不去请大夫?」 「都是旧疾,吃些药丸便会好转的。」海棠没有一点退缩,拂了拂袖子,「姨娘,还请给小姐多多休息。」 邵姨娘气道,「你胆敢赶我走?」 雪莲也不甘示弱,「姨娘,小姐是需要好好调养,姨娘你这样乱闯,少不得奴婢要去告诉太太了。」 被两个丫环这般说,唐妍一直不吭声,邵姨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坐倒在地上抹眼泪,「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辛辛苦苦熬了这么久,才换得你这些年的好日子,不然你能这样好过?真以为她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呢?都是我啊我为你,吃了多少苦,你这没良心……」 海棠忙去关了房门。 唐妍听得一阵心酸,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邵姨娘见她理会自己了,立刻止住了哭泣,上前抱住她道,「妍儿,这门亲是我娘家用了多少心力才促成的?你父亲都同意了,你就不要再闹别扭了。咱们女人就这几年好看些,等老了又有什么用?你一个庶女,能嫁去他们家,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至少不像我这般,做人侧室,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给人做牛做马」 海棠咬着牙听着,恨不得拿针线把邵姨娘的嘴巴给缝起来,可小姐没有表态,她只好忍着。 唐妍叹口气,「姨娘,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邵姨娘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给她,喜滋滋道,「不要不舍得钱,咱们家不缺这个,要什么尽管叫人去买。最近那边就会来人了,只要你父亲谈妥,立马就能成。」她伸手捏唐妍的脸蛋,「你嫁过去,定是会有好日子过的。」 唐妍接过银票慢慢放在枕头下面,问道,「母亲那里呢?」 「她?」邵姨娘冷哼一声,「没听你父亲说,不要她再过问你的婚事么,她还做得了什么主?」 「我始终觉得,还是跟母亲说一说为好。」唐妍低声道。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邵姨娘怒道,「你瞧瞧她之前给你找的什么人家?那戴老爷不过是个六品官,儿子虽说是个举人,可何时能中进士谁也料不到,指不定就同二老爷一般,这几十年都不成呢她要是心里真对你好,会这样待你?看看大小姐,二小姐,嫁的都是什么人,哪个不比那戴家好?也只有你这个傻的,会相信她的真心」 「那会儿不一样,父亲的官位指不定都保不住……」 第十七章 见唐妍还要替张氏说话,邵姨娘打断她,「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有我才会好好替你着想。」说罢又叮嘱两句便走了。 唐妍裹了下身上的被子,坐在床头发呆。 海棠小声道,「小姐,你真要听姨娘的么?不想想别的法子?」 唐妍叹一声,不说话。 雪莲眼睛一红,「小姐,那人比你大了十来岁呢,还有两个孩子,怎么能算门好亲事呢?姨娘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就是个大官儿么,有什么好想不通的?」海棠气道,「刚才姨娘不是都说了,原先太太找的只是个举人,那老爷也只不过是个六品官,自然比不得现在这个。」 雪莲愣愣的道,「官大又有什么好的?万一对小姐不好,什么用都顶不上呢。」 「可姨娘不懂这些个道理呢」海棠愤愤的道。 屋里一时陷入寂静,唐妍觉得周身都在慢慢变冷,牙齿都恨不得打起架来。 「哎呀,炭没了,难怪那么冷呢,奴婢这就去拿些来。」雪莲叫了一声,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小姐,要不去求求太太罢。」海棠道,「奴婢瞧着太太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也不会顺着小姐的意思,果真没有请大夫来。请了大夫,小姐没有病就装不起来了,太太也真是善心。」 「可父亲不让母亲插手。」唐妍为难道,「再说,若我果真去求,姨娘只怕要恨了我了,这些年是委屈了她。她这样的脾气,为了我一直忍着,一直想尽办法讨好父亲,她是使出了浑身的力的,我怎好……」 「小姐,那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海棠跪下来扑在她膝头,「小姐,你也使人去探了消息,那人虽然看起来不错,可他以前那个娘子死的不明不白,好多事听着都渗人……可惜姨娘却不信这些,一根筋的要小姐答应。小姐,你可千万要好好想清楚,这定了就难以回头了。」 唐妍双手紧紧握着,脸色一片雪白。 柳氏果然很快就来了,带来好消息,说那夫子答应破例多收一个学生,只是还需见一见唐谦,看他到底是不是会念书的料子。 贾氏立时很紧张,「哎,这孩子顽皮的紧,往常相公要教教他,也是推三推四的,识不得多少字呢,这万一夫子瞧不上,可就浪费二嫂的心意了。」 柳氏笑道,「你别怕,黄夫子独具慧眼,不会考这些,这念书的哪个识字不多呀?岂不都能去了。放心好了,谦儿看着就很聪敏,跟三弟一个样,一定行的。」 张氏又安抚了几句,贾氏这才稍稍放了心。 果不其然,唐谦后来通过了黄夫子的考察,当日就分到唐旭一个学班,两人此后去私塾都互相有了照应。 唐士宁这日回来,张氏说起贾氏,「刚才三弟妹又在说要搬出去的事情,要我替她寻一处合适的宅子呢。」 「三弟还没有调回来,她急着个这些干什么?」唐士宁皱起眉头,「咱们家难道养不起她们娘儿俩?直管叫她安心住下来,等以后再说。」 唐士宁是向来大方的,钱财上面一向不看重,张氏点点头,她其实极喜欢贾氏,唐宏有唐谦作伴也是很好的事情,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一直住下去,家里面也好热闹些,便道,「那我听老爷的。」 唐士宁点点头,拿起茶盏喝了几口,又要出去了。 张氏亲自给他披上大氅,眼角余光却瞄到他腰间挂着的一个鱼戏水的精致香囊,与前两日佩戴的并不一样,心里就有些异样的感觉。 等到唐士宁走了,她还有些晃神。 唐枚曾跟她说过三千两银票的事,唐士宁一直都没有提起,她也曾注意过此后他每月用的额度,跟平日都差不多,也就是说,这三千两银票是花到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也真是奇怪的紧,唐士宁从不是会故意隐瞒钱财的人,莫非是送去给谁做了什么人情? 可三千两真的不算多,这些官员之间的贿赂,没有拿出上万那是上不得台面的,依他的性格,真要送人情,起码也得有个好几万两。 张氏越发疑惑,想了想叫人把阮管事叫过来。 唐枚来的时候,张氏正在问阮管事关于配饰的事情,阮管事回道,「这月就做了八个香囊,全送到四位小姐那里去了。至于前几个月,也做过一些,不过听太太说的那种图案,倒真是没有。」 张氏便叫她下去。 好好的问起香囊来,唐枚瞧张氏的面色有些奇怪,一时就在犹豫要不要问。 张氏却起了别的话题,「本来你三婶是要寻处宅子的,不过你父亲也叫你三婶一家暂时住在这里,以后再作打算,我就想寄容总是住你那个院子也不大好,前几日已经叫人整理了一个独院出来。」 贾氏为人真诚,作风淳朴,唐枚也很喜欢她,笑着道,「那是最好了,我也希望三叔一家能同咱们住一起呢,宏儿每日也有个伴,看那两兄弟好得很,恨不得晚上都睡在一处。寄容妹妹也是个本分的人,就是太拘谨了些,我不问她,她缺什么也不肯跟我讲。」 「她是以前过的太苦了。」张氏就把贾寄容的事情告诉了唐枚,「你倒也不要露出知晓的意思。」 原来贾寄容以前那么可怜,难怪总是一副不开怀的样子,怕是很难对人敞开心扉,唐枚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这是需要时间才慢慢好的。」 稍后她便回自个儿院子,处理贾寄容搬到另一处宅院安置等等事宜。 到得天色黄昏才搬好,唐枚刚要去书房坐下来休息一下,顺便看会儿书,唐妍却过来看她了。 这是极为少见的事,唐妍甚为低调,几乎足不出户,最近更是病得连人都见不着,没想到会突然露面。 想来是要开那个口了,不过到底是什么事,唐枚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猜到一些端倪,便叫春芬请了她进来。 唐妍问好后坐于一旁,神色不定。 唐枚见上了茶,便叫丫环们都出去,这才问道,「最近身子可好了些?我也没有抽太多时间去看你。」 唐妍点点头,「好了不少,二姐要帮着母亲管理事情,倒是自个儿也要注意身体呢。」 唐枚笑着道,「我自是知道的,所以才多吃饭多动动,不然老是拘在房里,也不大好。现在天气也开始暖了,你也多出来走走。咱们姐妹几个以后都要嫁出去的,能聚一起的时候可不多了。」 听得这话,唐妍眼眶一红,「二姐说的是。」 「怎么就难过起来了?」唐枚拍一拍她肩头。 唐妍抬手擦拭下眼角,低声道,「其实我今儿来就是为这事呢,想求二姐帮帮我。」 她楚楚可怜,那哀求的声音令唐枚心里一沉,「为这事?莫非是你的终身大事?可我能帮得上什么?」她顿一顿,「难道已经有人来求亲了?」 「以后就会来的,是姨娘她……好似父亲也准了,只等人来提亲。」唐妍凄楚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才来找二姐你。」 看起来她是十分不愿意这门亲事,唐枚问道,「是哪户人家?」 「是马家,那人是个将军,在浙江当过总兵的,听说才立了功回来。」 第十八章 唐枚不清楚马家的事情,不过那人是个武将,又立了功,想来前途应会不错,不知邵姨娘是怎么搭上的,又一想,邵姨娘不过是个姨娘,也不太好出门,这门亲肯定是她娘家出了力。只不过,这样的好事,邵家又不是没有小姐,怎的却把注意打到唐妍头上来了? 见她思索不止,唐妍索性坦白开了,「前几年他的娘子去世了,还有一双儿女,比我大了好些岁数。」 「这……」唐枚愣了愣,「邵姨娘竟愿意么?」这样的人家,再如何好,难道不觉得亏了自家女儿? 唐妍被戳中了心事,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唐枚叹口气,拢了拢她的肩膀,为难道,「我知道你为何不愿了,可我如何能帮得了你的忙?」 唐妍犹豫了下,才低声道,「我原是想求母亲的,可不知怎么说才好,才想先与二姐商量。」她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可唐枚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难道是要她当传声筒,把唐妍的处境告知张氏?可这样一来,张氏就会落得一个两面不是人的下场。一边是向来当作亲生女儿养的唐妍,一边是日渐嚣张的邵姨娘,不,还得加上同意此事的唐士宁。 只要稍微处理不好,张氏指不定就得四面楚歌,处境堪忧。 想到这里,唐枚脸色已是不好看了,但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无奈道,「父亲已经交代过,要母亲不要干预你的婚事,你叫母亲如何做呢?父亲这样的脾气,要是直接说了,你也知道什么结果的。」 「我也是想有个法子最是好了,可实在……」唐妍左右为难,「二姐,你能教我怎么做么?」 唐枚摇头道,「我暂时也没个好法子,不过你去求过邵姨娘么?」 「她岂会听我的。」唐妍长叹一声。 唐枚眉梢微微一挑,邵姨娘的娘家现在乃是京城的大商贾,一个人要稳固自己的地盘,银钱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邵姨娘虽然是被家里牺牲了来当人侧室,可依然要依靠自己的娘家,而唐妍是个庶女,始终不比嫡女的身份,那么,于唐妍来说,她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邵家仍然是她必要的后盾。 可她到底聪不聪明,唐枚暂时还看不出来,想了想道,「这样罢,你先回去,我再想想,毕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 唐妍感激的看她一眼,「谢谢二姐了。」 送她出去时,唐枚又道,「你也算考虑的周到,没有直接同母亲讲,不然可是害了母亲,这事也未必能顺利。」 唐妍心里咯噔一声,面色有些尴尬,惭愧道,「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呢,只觉着二姐聪敏,才想来找二姐问些意见。」 「你如今知道便好了,断不要急着同母亲说。」 唐妍连连点头,告辞离去了。 唐枚随后就叫了刘妈妈进来。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看着很是憔悴。」刘妈妈问。 唐枚也不瞒着她,把唐妍的烦心事说了出来,刘妈妈听了冷笑一声,「她求谁也不该求到太太身上去,小姐做得好,把这事给点明了,她要真去找太太说,可就真的没良心了」 「但是这也保不准,我看三妹很不想嫁那个人,她若是聪明的,早晚会想到法子。」 刘妈妈啧了一声,「这邵姨娘也是,给三小姐找个这样的人家,她长得这般样子,岂会心甘情愿?」 唐枚听得这话倒是一愣,像是抓到了重点,「妈妈,那邵家可有其他小姐呢?跟三妹比起来又如何?」 「有是有,不过应该都没有三小姐长得好,那邵姨娘当年就是家里最漂亮的一个,不然岂会送来给老爷?邵姨娘最是喜欢夸耀三小姐好看了,暗地里的意思还不是说像她么?」刘妈妈呸的一声。 莫非是基于这个原因,邵家才会把注意打到唐妍的身上?不然好好一个有前途的将军,还不得把好处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岂会要便宜了唐家的女儿? 这样要貌有貌,父亲好歹也是个礼部右侍郎,所以那马家才会同意么?不过娶妻娶贤,怎的却那么看重起样貌来,莫非那人极为喜好美貌的女人不成? 唐枚微微眯了眼睛,想起那日邵姨娘带了唐妍出去的事情,心里便很有疑惑。 到得第二日,她就去找了唐妍,结果唐妍倒也坦白,说邵姨娘是带她去了邵家开的一家铺子,不过只坐了一会儿,她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随后便回家了。 「总不是真的只要你坐着发呆,邵姨娘好不容易想法子带你出来,你就真的没有想到底是为什么?」 唐妍听得此话,面色发白,她也是料到一些的,可到底是黄花闺女,开不了这个口。 「我猜想邵家也无人比你长得好看。」唐枚提点了一句,便告辞走了。 雪莲忙把门关上,皱着眉头道,「刚才二小姐是什么意思呢?」 唐妍闭了闭眼,不想说话,那意思很明显不过,那人肯愿意,无非是那日看中了她的样貌,加上家世又不错,才肯结亲的。 海棠到底比雪莲聪明一些,「那二小姐莫非是要小姐毁了自个儿的样貌不成?那可不行啊」 「啊」雪莲听得惊叫一声,「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小姐还要找相公的」 唐妍没想到唐枚今日来此是把问题又推了回来,可是,倒也不能说没有帮忙,她确实是找到了症结所在。 唐妍想了好一会儿,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海棠,又交代了几句。 海棠皱起眉头道,「这要是被姨娘知道了,又得上门来闹呢。」她眼睛一转,「要奴婢说,这事小姐全不用自个儿担上,姨娘未必会怪到你。」 「你是说……」 「小姐,你总要为自己着想的」海棠说完一转身跑了。 过不了几天,马家就派了人来,是马家的二夫人,唐家素来不曾与这个家族有过来往,不过马家一门武将,在京城里也是有些名声的,张氏便很客气的接待她。 几个小姐也去见礼,唐妍本是披了面巾的,结果不小心就被风吹了下来,那满脸疹子露出来,把二夫人直接给吓傻了,就是张氏也都吓了一跳。 见她不愿嫁到这个程度,张氏心软,终究还是帮了她一把,说这个三女儿一向身子都不太好。 二夫人随后就匆匆告辞了,后来找人探消息,又被告知唐妍时不时的会出疹子,便再也没了要继续探下去的心。 邵姨娘简直要疯了,唐妍这疹子以前倒确实发过,她对枣栗过敏,不能食用,误食了就会发作,她立即就要去质问服侍唐妍的几个丫环。 丫环却说是厨房的问题,谁也不想今儿早饭这糕点竟是用枣栗做的,才导致小姐出了疹子。 邵姨娘听得更是怒火冲天,想到一门好亲事就此毁了,气得恨不得吐血,直接把矛盾对准了张氏。晚上一等唐士宁回来,就加油添醋,说是张氏使了诡计,看不得唐妍好,非得要插手,不惜故意毒害唐妍,以此达到目的。 唐士宁也来气了,那马家其实算是很不错的,他对邵家能出这些力很满意,恩师不复重来,他总不能再孤身作战下去了。 第十九章 如今边疆匈奴一犯再犯,武将对朝廷也变得极为重要,是以唐士宁听了邵姨娘一番煽风点火,果然就去找张氏,要她担负起该负的责任。 张氏不慌不忙,听到唐士宁发问,只道,「今儿看到妍儿这幅样子,我也很是痛心,想我以前一再吩咐她们要注意府里众人的吃食习惯,像妍儿这种吃了枣栗要长疹子的,我常是叮嘱了又叮嘱,妍儿头一次发过之后,老爷可还看到她又发过?」 唐士宁哑口无言。 邵姨娘却大叫道,「是啊,以前没有出过,偏生要这回又出了,不是有人在里头做了手脚,还会有别的可能?我瞧着,就是有人看不得三小姐好,有门这样的好亲事,就不舒服起来,怕越过了别的小姐。」说罢愤愤的看了唐枚一眼。 只越过她一个和离的,又算什么好?唐枚冷笑一声,「姨娘,三妹的婚事并不是母亲操持的,谁晓得是不是什么好亲事?」 「她就不会找人查么,我就不信她一点儿都不知晓」 邵姨娘的语调全无尊敬之意,贾氏正好走进来,听到了不由大怒,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姨娘也敢对大嫂大呼小叫?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 邵姨娘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她欺负张氏性子温和,可贾氏却是有一说一的人,倒是不敢出口顶撞,只眼巴巴的瞅着唐士宁。 若是没有贾氏,唐士宁惯来维护两个姨娘,定是会开口的,可三弟妹也在这里,他总要有个大哥的样子,便也训斥道,「看看你,是没个样子,在夫人面前,也好这样讲话的?还不退一边去」 邵姨娘委屈的差点流下眼泪来,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但仍是不甘心的瞪着张氏。 贾氏上来问了大哥大嫂好,「我也是才听说此事,怎的妍儿竟是定了人家么?」 这种事谁家不是主母来管的,偏唐士宁要听邵姨娘,交给她去处理,是以贾氏问起的时候,唐士宁便有些尴尬,「还没有定下呢。」 「哦,原是这样,不过妍儿好好的怎会出了疹子?」 「是厨房那边的问题。」张氏接过话头,「正在跟老爷说呢,就是换了一拨人,有些都不晓得要注意什么,这才出了事。」 「大嫂向来是心细的,几个孩子哪个不照顾的好好的?」贾氏奇怪道,「是下面的人没好好听,还是怎么,竟然这样大意?哎,若是果真定了人家,妍儿这个样子,也难怪别人会吓到呢。」 「三婶是不知道,如今厨房不是我娘在管,所以出事也是正常的,什么也不弄清楚乱撤人,能怪谁?」要落井下石,唐枚也不手软。 唐士宁终于听明白,原是邵姨娘自个儿犯了错,把那些有经验的人全都撤走,换了自己的人,也不好好叮嘱府里众人忌口的东西或习惯,最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与马家结亲的事给毁了。 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骂起邵姨娘来,「看看你做的好事,我是看夫人劳累,才说让你暂时打理下厨房的,也算分些负担,你却当是自己的小厨房呢?要换人就换人难怪最近送来的饭菜那么难吃,以后厨房的事,你再也不要插手了」 矛头一下子对准了自己,还有理有据,邵姨娘有苦说不出,她确实换了人,可好不好的在这关键时候出事,怎会就是她的错?她定然不想承认,忙辩解道,「老爷,虽说撤走了一些人,可做点心的厨子并没有换,谁晓得他是不是故意做了给妍儿吃呢?」那鲁大厨是张氏请来的主厨,邵姨娘一时也不敢动,心里是早就想把他赶走了,此时便把脏水让他身上泼。 唐枚就等着她这句话,挑眉道,「这大厨房专是为父亲母亲服务的,咱们几个小辈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何时要鲁大厨来弄那些东西吃了?你样样小事都让鲁大厨来忙,难怪给父亲送的饭菜都烧不好了。」 邵姨娘心里咯噔一声,才知道又说错话,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你还不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唐士宁果然又震怒起来,他每顿饭菜都是要求精致的,以往张氏在的时候,都尽力做到最好,结果邵姨娘光把精力放在唐妍身上,他自然是火大的很。 邵姨娘再不敢说话,怨怒的看了其他人一眼,灰溜溜得离开了堂屋。 「夫人,以后还得麻烦你来担当啊,别的人都比不得你细心,只是太辛苦你拉。」唐士宁难得和颜悦色。 张氏笑了笑,「本也是应该的,反正几个孩子都在学,也能分担些。上回大年的事,枚儿样样都处理的很好呢。」 这回唐士宁没有再说唐枚插手家务了,点点头,「也罢,你就多帮帮你母亲罢。」 唐枚便与张氏相视一笑。 听说邵姨娘被唐士宁骂走,海棠赶紧把此事告知唐妍,又摇头道,「姨娘也真是的……奴婢偷偷放了枣栗在厨房,那几个经验不够的下人就拿了用了,原本以为姨娘会发觉是自个儿人的疏忽,结果她非得把主意打到太太头上去,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妍垂下眼帘,「她没得管事了也好,再这样下去,我在母亲面前也不好做。」 到底是张氏在主持内宅,唐士宁虽然宠爱两个姨娘,但也绝不会荒唐到哪里去,她一个庶女,还是知道最该讨哪一边的好。只邵姨娘却也不能拉远了关系,唐妍微微叹了一声,拿起药丸放进嘴里。 「这桩婚事现在不成,姨娘肯定不好再管了,太太一定会给小姐找个好相公的。」雪莲高兴的笑起来。 唐妍却不以为然,唐惠,唐枚两个人的终身大事,张氏都花了心力的,可到底有多好呢?实在是称不上有多如意。 邵姨娘气得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经常丫环端来饭菜,她都把桌子掀了去,地上狼藉一片。 金玉走出去时冲丁妈妈摇摇头,「妈妈快去劝劝,再这样下去,姨娘就要得病了。」 「这些时日怎么也该差不多了。」丁妈妈道,「你叫人把屋里赶紧收拾一下。」 金玉一会儿便叫几个婆子把地面打扫了一遍,丁妈妈这才来到里屋,顺手把房门关起来,又把油灯拨亮了些。 「姨娘,你闹也闹够了,如此只会让老爷更远离了你,难道姨娘真想这样?」 邵姨娘冷笑道,「不然能怎样?我娘家费尽心思弄来这门亲事,结果给我弄砸了,昨儿祝妈妈那手指头都要戳在我的脸上她敢这样,定也是因为父亲母亲气的要命,你没听她说,以后再也别想从我娘家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她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我这回真算是栽在她手里了,没想到她竟也心机那么深沉,以前倒是愣没有看出来」 「太太要真是那么厉害,姨娘还能得了厨房的权?」丁妈妈却不赞同这个说法。 邵姨娘愣了愣,又哼了声道,「许是她变精明了。」 「一个人的性子哪儿变得那么快,依老奴看,全是二小姐的缘故。」丁妈妈眼睛一眯,「以往姨娘事事都做得顺利,您想想,是不是二小姐搬回之后,没有一样是好的。」 第二十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邵姨娘激动的抖着手,在房里走来走去,「没错,没错,确实是那个小贱人简直跟我反冲就连陈姨娘的那桩事,也是她插手的,不然陈姨娘早搬去少爷那边住了是了,听说妍儿之前去了她那里一次,莫不是她出了什么馊主意罢?」 丁妈妈露出欣慰的笑,「总算姨娘看明白了,老奴也寻思着怎么那么巧会有那枣栗的点心,肯定是她背后搞的鬼,就算三小姐不想嫁过去,也断然想不出这种点子来,定是她假惺惺的想了主意,趁机又让姨娘把手里的权重新交了回去。」 「真真是个狠毒的,比起原先来,竟还恶毒万分」邵姨娘嘲讽道,「难怪白家不要了她,说是和离,明眼人哪儿瞧不出来,分明就是想休了她,只不过要顾着咱们唐家的面子,这才说什么和离,戚,以后谁家会想要她做媳妇?十足的恶妇」 「姨娘可不能这么说。」丁妈妈挑眉道,「二小姐若真没人要,太太有她在身边,家里可不得安宁呢。」 唐枚回来之后,频频插手家里的事务,也代替张氏处理了不少事情,下人们都很服气,照此下去,指不定大权就要落在她的手里了。 邵姨娘连连点头,咯咯笑起来,「妈妈说的对,我真是糊涂了,咱们这位二小姐年轻貌美,性格爽直,就算是和离的妇人又如何?再嫁出去,太太肯定还要多给她一份嫁妆,怎么可能找不到好人家呢?」 丁妈妈也笑起来,屋里顿时一片祥和。 随后,邵姨娘便恢复了以往的恭顺,给张氏真心道歉不说,恨不得还天天立在旁边伺候,张氏看她这个伏低做小的样子,也便再不提之前的事了。 天气已经变得有些暖和,唐枚坐在院子里绣一个鞋面,早前答应过给唐惠做双鞋子,倒是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手放在外头也不冷了,正好将绣了一半的补补齐。 唐芳也过来凑热闹,她原本不喜这些,但被唐枚逼着练了一会儿,至少阵脚上面有了不少的进步。 宋娘子今儿做了绿豆饼,两人停下来一顿好吃。 「真羡慕二姐的口福呀。」唐芳抹着嘴儿道,「宋娘子做得点心真好吃,比万娘子可好多了。」 「小姐,万娘子听到了可要伤心呢。」罗萍在身后笑起来。 唐芳忙道,「万娘子的浙江菜烧得很好的。」 「哦?说起来,我倒还没有去你那里用过饭,都是你来我这儿占便宜,哪回我也去尝尝。」 「二姐要来,我当然欢迎之至了,就怕二姐忙得又忘了。」唐芳回头道,「罗萍,你给我记下来,别忘了请二姐呢。」 罗萍笑着应了。 两人又要开始绣花,却见春芬急忙忙走过来,「二小姐,白大小姐想要见你呢,正在太太那里,刚才太太使了人来叫小姐过去。」 「白大小姐?」唐枚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白丹云小姐。」 她怎么会来?唐枚立时就想回绝,可想到张氏已经叫人来请她过去,若是不去的话,便是在外人面前不给自个儿娘的面子了,只得皱了下眉头站起来。 唐芳本来也要去,唐枚按住她肩膀道,「你不许偷懒啊,在这里把这帕子绣好了再说,我去去便回。」 唐芳向来顺服,便也应了。 唐枚去到了张氏那里,果然见白丹云在,她看起来同以前也没有什么差别,只神色好似有些忧心。 「枚儿,快来,丹云来看你了。」张氏笑眯眯道,她对白丹云的印象,还停留在唐枚与白丹云一直是好姐妹的关系上面,所以见到白丹云,十分的高兴,谁让唐枚没什么闺中好友呢。 白丹云也甜甜的笑着打招呼,「枚姐姐,好久不见。」 这声枚姐姐真是让唐枚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扫了白丹云一眼,「怎的突然想到来看我?」 「想你了呗,以前可是天天见的。」白丹云叹一声,「可惜枚姐姐好似不想我,都没有想到来看一看我,只好自己上门来了。」 她一个和离的妇人再去以前的夫家,那是自取其辱,亏得白丹云说得出口,唐枚坐下来,不想接她的话。 白丹云就有些尴尬,看了看张氏道,「伯母,枚姐姐同我都生疏了,不知道我能否单独跟她说说话?」 「当然可以了,今儿天气也好,枚儿,你跟丹云去园子里走走。」张氏笑着道。 唐枚便又站起来,同白丹云去了外面。 两人来到园子里,她也不想多费口舌,白丹云此次来必定是有什么目的,唐枚站定了问道,「你是有什么事,直接说罢,我还有事要忙。」 白丹云唏嘘道,「枚姐姐是真的不念旧情了呀,好歹你也曾当过我的大嫂。」 「那又如何?一个称呼算得了什么?你们全家都恨不得把我早早休掉,如今还何必惺惺作态?」 「枚姐姐虽然这么说,可枚姐姐心里并没有在意,不是吗?」白丹云挑眉道,「我一直记得那些话,枚姐姐曾说过你并不稀罕这个正室夫人的位置,真是个洒脱的人,妹妹我很是佩服你。」 「我不需要你佩服。」唐枚冷冷道。 「可我却需要姐姐的帮忙。」 「帮忙?」唐枚冷笑一声,「你是来说笑的吗?」 「枚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也没有打算叫姐姐帮我,我今儿来,却是为了大哥。」 为了白振扬?唐枚愣了愣,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绝。 她离开的时候,白振扬对她说过的话一直都停留在脑海,她想,自己是欠了他一分人情的。 见她神色果然缓和,白丹云心里一喜。 「帮你哥哥什么忙?」唐枚问道,「莫非是他叫你来的?」 「不,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白丹云叹了一声,「不瞒你说,你走之后,金姨娘就染了病,孩子没有保住,大哥极是伤心,几个月过去了才稍微好一些。父亲母亲也很难过,咱们家就大哥一个男孩子,都等着他开枝散叶的,现在金姨娘落了病根,不好再怀上了,大哥总不能就这么下去罢?」 唐枚听到这里,看向白丹云的目光变得如同寒冰一般。 金姨娘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果然还是没有逃过这些虎狼之爪么?想到她怯生生的表情,不知怎的,她心里极为不好受。 偏白丹云还装无辜,说得好似跟白家的人全无关系白丹云还在继续讲,「大哥总要再找一个妻子的,姐姐,你还记得张馨瑜罢?」 岂会不记得,不就是想嫁给白振扬的人么,唐枚点了点头。 「她之前得了一场大病,现在身子逐渐好了,张夫人如今也同意她嫁给大哥。」白丹云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了唐枚一眼,「我知姐姐已经放开了,可大哥却还没有,他竟不肯答应娶馨瑜……」 唐枚笑起来,觉得白丹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不会是想要我去劝你大哥快快成亲罢?」 白丹云脸颊微微红了红,「我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些,可姐姐你能顺利和离,也是大哥肯放手的缘故,大哥他……」她咬了咬嘴唇,「我后来才知,大哥是喜欢你的,你离开那日,大哥知你喜欢吃宋娘子烧得东西,便叫她跟着过来,还赠了一笔钱,叮嘱她好好照顾大嫂。大嫂,你并不知罢?」 第二十一章 不等唐枚回答,她又道,「宋娘子偶尔也会告诉大哥一些你的事情,大哥如此关心你,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他这样下去?」 唐枚听到后面,只觉得身子有些发麻,原来宋娘子竟是白振扬请了过来的,她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不过一码归一码,白振扬对她如何,与白丹云今日上门所托之事,在她看来,并无什么因果关系。 白振扬不肯娶张馨瑜,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她完全没有劝说的理由。 「你回去罢,你大哥的事,我管不着。」她拂一拂袖子,「你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你」白丹云气结,「没想到姐姐当真无情无义」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见唐枚转身要走,白丹云伸开手臂拦在她身前,语气又软下来,「姐姐,就当我求你了,你就不能成全一桩好事吗?」 「好事?若是好事,你大哥岂会不肯?」唐枚嘴角一挑,「口口声声是为你大哥而来,那姑娘若不是张家的女儿,你还会愿意跑这一趟么?」无非是看上张家的背景,与国舅爷的亲戚关系罢了。 说到这个,白定祥倒真不比唐士宁好多少,为了自个儿的前程,把儿子都当什么使了,这座山靠的不好,便再去靠另一座山。 白丹云被她说中心事,很是尴尬,最后咬了咬牙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去劝我大哥?」 「怎样?」唐枚回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起有件事一直不得其解,也再没有机会去白家查证,扬了扬眉道,「你若是知道哪个人之前想下毒害我性命,我或可考虑。」 此言一出,白丹云脸色刷的一下雪白,整个人仿似都僵住了,但嘴里却立刻道,「我岂会知道这些」 这个反应有些奇怪,唐枚又仔细看她一眼,慢慢道,「你难道不想问个详细?还是说,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白丹云指尖都开始发凉,结巴道,「我,我怎会知道,我,当然不知道……」 她越是慌张,唐枚越是肯定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不然一个人听到下毒的事情,若不是本身参与其中,肯定会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不是第一个就是急着否认,这大概叫做贼心虚? 「你不知道也就罢了。」唐枚笑了笑,「那我也帮不了你哥哥。」说罢便往前走了去。 白丹云并不甘心空手而回,可想到唐枚刚才说的话,总归是没有勇气再去拦住她了,只得狠狠跺了跺脚返回府里。 李氏见她气呼呼回来,这结果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我早说过了,她这种人岂会念旧情,更何况还是叫振扬娶另外一个女人,你当真是太天真了。」 白丹云叹一声,「是女儿想错了,可是,大哥不肯,这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件事,李氏头又疼起来,「那女人真是个灾星,闹得咱们不得安生不说,我看唐家的气运都是被她给坏掉的振扬也是,真真是要把老爷跟我气死,明明之前那样厌恶她,如今好不容得以易解脱,却又不肯娶别的女人了,这叫什么事儿」 「是啊,馨瑜那么好的姑娘,张家肯把她下嫁过来,真不知道大哥还有什么不如意的」白丹云恨恨道,「他还当自个儿是以往那个翩翩佳公子么,到底也是和离过的人。」 听她这样说亲生儿子,李氏又不乐意了,冷冷道,「振扬年轻有为,和离过又如何?就算没有张家,也多得有别家的姑娘。」 白丹云忙赔笑道,「母亲说的是,女儿只是气大哥么,大哥如此优秀,别家姑娘抢还来不及。可母亲啊,张夫人虽说好不容易把张老爷给劝服了,但这样拖下去,指不定到时候又得变呢。」 李氏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可偏偏白振扬疯了一般不听老爷的话,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完全没有用,这几日索性散班回来都不着家了。 「他又是住在王二公子那里?」 「嗯,我听大哥说过,王二公子有自己的别院呢。」 李氏点点头,她倒是要亲自出马一趟,看看这个儿子是不是真就不要自个儿的娘了唐枚用完晚饭便叫人把宋娘子叫了过来。 宋娘子进了屋里,眼见唐枚周围一个丫环也无,就连刘妈妈都不在身边,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今儿我见到白丹云了,才知道是白振扬叫你过来的。」她开门见山。 原来是这件事,宋娘子不慌不忙道,「是公子叫我过来的没有错,可是小姐平易近人,我也确实喜欢当你的厨子。」 看宋娘子神色坦然,唐枚板着脸道,「那你就能背叛我了么? 宋娘子摇摇头,「不知小姐所说的背叛是何意?我看少爷关心你,心想你们二人好歹是夫妻一场,总是有情意在,便说些日常的事给少爷听。可家里重要的事,我是一点都没有透露的,再说,我不过是个厨子,也就说说小姐最近喜欢吃什么,心情好不好,别的,就算少爷问我,我也不知。」 这样不卑不亢的人倒是少见,唐枚心知她说得全是实话,到底也喜欢她的手艺,便道,「那你如今该知道怎么做了。」 「小姐既然不准,我以后再不见少爷便是。」 唐枚道,「你出去罢。」 声音清冷的很,宋娘子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烛光下,那张侧脸优美的好似没有瑕疵,只不知为何,在那暖意渐生的屋子里,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她轻声道,「小姐,其实少爷真的很关心你的。」和离的妇人再如何出众,总归是不复黄花闺女的待遇,在宋娘子看来,若是二人能再复合,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唐枚不知道说什么,摆摆手叫宋娘子离开。 过得几日,给唐惠做的鞋子终于完工,枚红色的鞋面配上蓝色的长春花,既不显得老成又不过分活泼,正如唐惠往常的穿着一样,她总是中规中矩的。 所以她也照着来,若是私自改变风格,只怕别人未必喜欢。 「二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啥时候给我也做一双啊」唐芳爱不释手,翻来翻去看,「这个花叫什么名儿,从没见过呢。」 这花是后世才培育出来的,唐枚歪头想了想,「应该是别国的,好像叫长春花来着,我也不记得哪本书上看到的了。」 「长春花?这名字真好。」唐芳很是喜欢,「二姐给我做鞋子也用这种花哦。」 门口传来一声笑,「看我今儿来得巧呢,正好有新鞋子穿。」 却是唐惠来了,唐枚笑道,「真的很巧,我才做完呢,你看看喜不喜欢。」 唐惠接过来,仔仔细细瞧了一眼,惊讶道,「果真是好手艺,难怪娘整日里穿着你送的那几双,我试试。」说罢脱了鞋就穿进去,「真舒服,好啊,以后得空再给我做几双,我也要学娘了。」 「那怎么成,二姐还没给我做呢。」唐芳不乐意起来。 「好,好,先给你做,得了吧?」唐惠好笑道,「四妹如今跟个小尾巴似的,你在哪儿她在哪儿,也不嫌耽搁你二姐。」 唐芳颇为得意,以往二姐只理会大姐,如今也跟她好了,嘻嘻笑道,「大姐你是嫉妒呢。」 「是啊,我也恨不得搬回家里来。」 第二十二章 唐枚打趣道,「姐夫待你那么好,你才不舍得回家呢。」 提到郑荣,唐惠不由得有几分失落,但想到今日来意,便冲唐芳挥挥手,「你啊快些回去,我有事儿给你二姐说呢。」 「我不能听么?」唐芳拧起眉,「要赶了我走?」 「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唐惠挑挑眉,「等你以后嫁人了,有了相公,我自会再同你讲。」 一句话羞得唐芳满脸通红,忙跳起来走了。 其他几个丫环也得唐枚指示,先退了出去。 唐惠先是取出两张银票来,「你去年借我该得的利钱竟也忘了,你呀就是大方,非得我亲自送过来呢。」 「我又不怕大姐藏了去,急什么。」唐枚接过来一看,竟是两百两,忙道,「多给了,我记得是一百五十两。」 「咱们姐妹俩谈这些个干什么?」唐惠按住她的手,「不过五十两而已,如今生意做的不错,多给你些也是该的,你到底借了我那么些银子呢。」 原先的唐枚借给唐惠三千两银票,说实话,唐枚一直很想要回来,她如今靠两个铺子,一个农庄,一年统共也就六七百两的样子,得赚四五年,不吃不喝才得有三千两,她往后指不定寻到门路能投资一下,可是,又很为难对唐惠开这个口。 现在被她这么一说,更是不知道怎么要回来了。 唐枚笑道,「看来二姐那锦缎铺子的生意真的很好啊。」 「那是当然,你不是也瞧见了么。」唐惠笑道,「我打算再扩充一下呢,今儿除了给你利钱,也是想同你商量一下。」 「同我商量什么?」 「我那铺子扩充的话,手里银子有些周转不过来,所以想……」唐惠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想了好久才厚着脸说的,是想再问你借些银子,你放心,利钱只会比以前更多。」 居然又要借钱,唐枚为难道,「我手里头也没有多少。」 见她直接推辞,唐惠就有些生气,明明刚才五十两银子都收了,一提借钱,立马脸又变了,果然姐妹这点情谊着实是值不了什么钱。 唐枚也不想坏了两人的感情,诚恳道,「二姐也知我以前大手大脚,本也没有多少结余,那三千两已是大头了,手里也不剩几个钱,二姐你要扩充铺子,这些着实是塞不了牙缝的,再有,我也总要留一些,指不定以后会有急用。」 唐惠听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面色就缓和下来,揽住她肩头道,「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着同你借,别个儿有力的都出力了,家里公公去世后,一日不如一日,相公那些俸禄只够管几个人的用度,偏还有人来打秋风。哎,这家里要不是我在撑着,如今都不知会如何」 郑荣任翰林院侍读,是个真正的清贵职务,主要为皇帝及太子讲读经史,有些顾问的意思,原本是极有前途的。可先帝驾崩,太子即位后只常用太后指定的几位学士,他也就无用武之地了,时常做些闲活,上不上,下不下的,地位尴尬。 唐枚想了想道,「那二姐到底需要多少呢?」 「这么多。」唐惠晃了晃几根手指。 莫不是三万两?唐枚拍拍脑门,「那我就是把铺子卖了都不够呀,二姐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我但凡有也必不会来,问自个儿妹妹借钱难道好看吗?」唐惠叹口气,又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想同娘说说,可又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听起来是要她帮着在张氏面前说话,唐惠倒是使了个手段,知道她拿不出那么多,已是存了歉意,如今再要她从旁去求张氏,总不好又拒绝,唐枚皱了皱眉头,「你如今生意既是很好,只要做下去,总能赚够了钱,贸然借钱扩充,又会不会太过冒险?」 「怎会贸然?我就是看前景好,这才想着多多进货,其实店面还算次要,就是进料子的本钱不够周转。」她说罢压低声音,「如今管制还算松的,我听人说,往后指不定又要打起来,再想弄些进来,可就没有门路了。」 唐枚低头想了下道,「去问问母亲自是可以。」 听得她松口,唐惠眉开眼笑,「你如今打理内宅事务,自是清楚家底的,那些钱不过是九牛一毛,你若是替我说些好话,娘定然肯愿意拿出来。」 唐枚觉得压力很大,微微笑了笑。 两人来到张氏那里,张氏正端着水服药,唐惠急忙上前,关切道,「娘怎的又生病了?倒还瞒着我。」 「谁要瞒你,这是调养身体的药,刚才钟大夫专门送了来,听说很有效果,我这把年纪的人最是合用了。」 「哪个钟大夫?」唐惠奇道,「娘不是专用毕大夫的?」 「这个倒是忘了同你说,毕大夫回老家去了,钟大夫是毕大夫推荐的,你二婶家里也常是请他。」 唐惠没什么反应,唐枚心里却是咯噔一声,那钟大夫莫不是钟镜香罢?正待要问个清楚,唐惠却说起她铺子的事情。 张氏听了一会儿,笑道,「知道你本事,生意越做越好了。」 「哪儿有娘那么本事,能把这么大一个家都打理的妥妥帖帖呢。」唐惠挽起张氏的胳膊,「所以,我也想学学娘,想把铺子弄大一些。」 「是要扩充铺面?」张氏诧异道。 「嗯,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要是不加紧买进一些,往后就要后悔了。」唐惠眼睛飞快的看了唐枚一眼,「只是我手里头银子不大够用……」 不等唐枚说话,张氏笑起来,「有多大本钱就做多大事,你祖母常这般说的。」 没想到张氏竟会直接拒绝,唐枚完全没有料到。 唐惠露出失望之色,又冲唐枚使眼色,嘴里道,「我知娘是为我好,以前那几家铺子我是没有用心做才会败掉的,这次绝不会这样了,难道娘不信我么?我这次一定能做好的,二妹,你也信我,是不是?」 终是碍于情面,唐枚只得道,「大姐是做得不错。」 只干巴巴的一句,唐惠听着微微拧眉,变得那么会说的人,怎的这个时候却跟四妹一般,莫不是根本就不想帮她罢? 张氏摆摆手,「我不是不信你做不好,只你要我资助,倒是要慎重的,你父亲那脾气,到时候追问起来可不好说,你那铺子各项明细总要教我看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唐惠听着也不是没可能,但母亲这态度,倒不是待她跟亲生女儿,借点子钱还要看账本,心里已经很不高兴,强笑道,「那容易的很,等我回去整理整理,赶明儿给娘拿来看就是。」 出得门来,她拉长了一副脸,倒是气得个心肝都疼,本是指望二妹能帮着说话,结果愣是一点用没派上,什么时候竟也那么笨嘴笨舌了。她越想胸口越是闷,索性去园子里走了一圈。 离开的时候恰好在拱门处遇到邵姨娘。 「哎哟,大姑奶奶今儿回来了啊。」邵姨娘笑嘻嘻得打招呼。 唐惠懒得理会她,看一眼便要走。 「二小姐如今果真是贵人事忙了,连陪着大姑奶奶的功夫竟都没有。以往见着大姑奶奶,什么时候不是赖着你呢?」 第二十三章 唐枚从小就喜欢她,哪怕嫁人之后也一样没有变,唐惠听得这话,胸口一下子又闷起来,真是物是人非,二妹已经变得不似当初。 邵姨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挥了挥帕子掩嘴笑道,「但也怪不得二小姐,现在太太那么信任她,家里什么事都交与她来处理,不说别的,光是从手头每日流过去的银子不都得有个几千上万两?听说太太还专门多打了一条库房钥匙,准备给二小姐呢。」 唐家的库房不知堆积了多少奇珍异宝,唐惠讶然道,「你从何听说的?」 「还用听说?二小姐现在宛如是个当家的。」邵姨娘眯了眯眼睛,「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常常惋惜二小姐和离,说以后再找个好人家,一定陪足了嫁妆,我猜,一百二十抬都不嫌多。」 唐惠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一个和离的妇人多是低调行事,母亲竟还要给她那么隆重的嫁妆么?她是有多厚爱这个二妹?而自己不过借点钱,却是要推三推四邵姨娘看在眼里,笑得更是讽刺,「二小姐也是会讨太太的喜欢,常说愿意一辈子待在家里,侍奉太太呢。啧啧,这样的孝心,一般人可不会有,但也是,诺大一个家,谁人都要听凭她差遣,又有大把的银子过手,叫我我也不愿意这么快嫁人了。」 她说得极为露骨,唐惠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二妹自是要嫁人的,岂会一辈子留在家里?」 邵姨娘忙低下头致歉,「我也是随便说说,大姑奶奶别放在心里就是,您忙着,我这就走了。」说罢扭着腰肢慢吞吞的穿过了拱门。 唐惠驻足在那里,冷冷哼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唐士宁最近心情好得很,连着几日都没有骂人了,恨不得走路都哼起歌来。 时来运转,那墙头草一般的国舅爷竟突然向他示好,前些时间对皇上举荐他,派了一桩重要的差事,皇上竟也准了。 他好似看到了希望,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国舅爷可不同别人,那是太后的大哥,一辈子的亲戚,不像恩师,说是倒台就要倒的。只他不甚明白,这好事怎会落在他身上?还是后来有人告知,国舅爷给顾逢年弄得烦了,有心同他作对,才想到唐士宁。 这是好事,国舅爷也有自己的一帮势力,或能有所成就也不一定。 但唐士宁在官场上到底也驰骋了几十年,并不急着就靠了山头,他现在重新开始,自己的山头都还没有站稳呢,这回去到衡州,若是办好了差事,指不定就能升迁,到时候再作打算也不迟。 他把这事同张氏说了,张氏也很高兴,忙叫人开始整理行李,路上要带什么,又是穿什么,事事都亲力亲为。 这日休沐,唐士宁刚用了早饭要出去溜达溜达,就见杨宝忠夫妇俩来了,手里拎着不少东西,说是过几日唐士宁要去衡州,提早送行来了。 他们还带了一个年轻公子来,说是侄子,早就仰慕唐士宁,想来拜见一下。 那年轻公子叫杨义,高挑个子,皮肤微黑,跟杨宝忠长得有些像,要不是眼角往下垂着,显得怪异,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张氏很是不喜这对夫妇,但也没奈何,勉强同杨夫人说笑。 唐枚几个本是要来请安的,结果刚到门口就被春露拦住了,小声道,「太太叫你们先回去。」 「出了什么事?」唐枚只当唐士宁又在胡闹。 「来了客人。」 什么客人竟不要她们见见,唐枚有些奇怪,张氏向来待人有礼,莫非那客人很不讨张氏的喜欢?所以也不用她们出来了。 唐妍也很好奇,问道,「是哪家的客人呀?」 「杨家。」 唐妍立时就不吱声了,她也晓得那杨夫人的作风,惯是会占便宜的,令人厌恶。 三个人就此转身回了去。 倒是杨夫人左盼右盼,不见那几位小姐过来请安,她还专门提早些来的,难道还是来晚了不成?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唐夫人,你那几个花儿一般的女儿呢?」 「杨夫人谬赞了,有客人在,我一般都不叫她们来打搅。」 「怎么会是打搅呢?我看着都喜欢,夫人快叫她们出来让我见见,真真是漂亮的不得了,京城都少见的。」杨夫人说着看了一眼杨义。 杨义今儿肯来也是因为杨夫人的劝说,才愿意来看看,只听说唐枚生得姿容出众,不同寻常,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张氏笑了笑道,「杨夫人又不是没见过,再说,我那几个女儿都怕生的很,有男客在,她们也不方便露面。」 「只是见一面又何妨,咱们两家也是经常来往的,我侄儿年纪比她们都大些,就当是兄妹好了。」 这话说得极为不妥,张氏面色微沉,索性不再理会杨夫人,转头问唐士宁,「老爷,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朱雀门的么?」 唐士宁打心眼里也瞧不起杨宝忠,说了几句就没耐心了,便站了起来。 「那卑职就不耽搁大人了。」杨宝忠也忙站起身。 杨夫人见唐士宁要走,心里就有些着急,从怀里拿了几支发簪出来,「夫人,您瞧瞧,我都带了东西来,就是想送给几位小姐的,结果愣是没有看到。不如这样罢,叫二小姐出来,她是最大的,我送与她,再分与其他两个妹妹去。」 铁公鸡也能拔毛了,张氏可不敢拿,推辞道,「好好的送东西给她们干什么,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夫人还是收回去罢。改日再来,我且叫她们出来见礼。」 再一次不给她面子,杨夫人有些着恼了,「夫人真是太见外了,怎么就非得以后呢,二小姐又不是旁的小姐,有甚么不方便?」一个和离的妇人,又不是黄花闺女,怎的还那么讲究?她今日可算是出了血本了,这几支发簪都不是便宜货,自己也戴了许久的,重新镀了一层金也花费了不少钱呢真是越说越没个谱,张氏再不想讲话,上去给唐士宁去拿薄纱外套。 唐士宁一走,他们也不好再留下来。 杨夫人气得埋怨自己的相公,「你怎的也不同唐老爷多讲些话,我白带了这些首饰来,谁料她跟个母鸡似的护着那几个女儿,连看都不给人看一眼。」 「唐士宁什么脾气,我敢硬扯着他说话?」杨宝忠呸的一声,「他如今还得国舅爷另眼相待了,我可不想再得罪他了。」 「是啊,你也知道不要得罪他,那两家结成亲家可不就好了?」 杨义在旁听得会儿,此刻哼了声道,「算了,伯母,一个和离的还那么清高,我又不是没得姑娘好娶了,非得要那个么?今儿死不出来,莫不是长得太丑罢?」 「丑?」杨夫人一挥手,「比你那小白芸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那陈家两个绝色小姐你也知道的罢?我瞧着也差不了多少,那陈家两个姑娘无非是脂粉抹的厚了些。」 杨宝忠听得嘿嘿笑,「你见到好看的总会不服气,自然要说人家粉抹得厚了可若真不漂亮,那保定伯世子会想着法子去私会?」 第二十四章 「切,那也不过是个不要脸的」杨夫人嗤笑一声,「陈家也是没个教养,生出这样的姑娘来,想着靠美色嫁个功勋人家,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给人做妾,要她当正室夫人才怪了呢。」 杨义听说竟然长得同陈家两位小姐不相上下,又上了心,「伯母可不要骗我,若是好看也就罢了,我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反正还没有生过孩子,以后相夫教子倒也未可。」 「主要是嫁妆丰厚,他们唐家的家资,金山银山一样,用个几百年都未必用得掉,你叫你父亲放心好了,你们家那点子债,还不是随便就还掉了。」 被她这么直接说出来,杨义面子不好看,微抬起头道,「我还不至于要用女人的钱。」 杨夫人一阵暗笑,说得好听,他还不是使手段叫那小白芸把自个儿几年的积蓄给拿出来应急?那女人也真是傻的可以,一个青楼的,还指望杨义能把她娶回去,当真是白日做梦呢「我倒是要叮嘱你,最近别再同那女人来往,等你把人娶进家门了,随你怎么来,这时当可要小心些。」 「这我自然晓得,不过见不到人着实不安心呢。」 「这还不容易?叫人打听打听便是了,那二小姐如今管着家里,几个铺子要看着,难免会出几次门。」 杨义连连点头。 「唐老爷这次能得重任,全是国舅爷的功劳,他再怎么样都是要感谢的,老爷可知道怎么做了。」 杨宝忠笑道,「国舅爷最是好说话,捡他爱听的就是了,义儿,趁着唐老爷去衡州,咱们得多去几次会安侯府呢。」 杨义也笑起来。 杨夫人感觉这事准得一帆风顺,心里不免又有些惆怅,谁叫自家没有儿子呢,倒是便宜这个侄子了。不然自己儿子铁定比杨义有出息,那四小姐也是个嫡女,可不就能嫁过来了过了几日,唐士宁便去了衡州。 府里一下子气氛轻松起来,好似走了一个瘟神。 张氏也不用在每日盯着厨房,想着给他送菜,倒也神经松懈了不少,只让厨房都做些清淡的。 唐惠那日走后,一直也没有拿账本过来,唐枚其实心里头有些内疚,便问起张氏为何直接就回绝了大姐。 「岂止是她,就算是你来借,我也一样得掂量掂量。」张氏倒是丝毫不隐瞒,「你也管了好几样事情了,看不出来咱们家的境况么,真当是有用不完的钱财?」她叹口气,「咱们都没有你祖母这般神通,能守得住家业就算不错的了,你父亲又样样不管,我的精力就算全放在上边也总有错漏。这几年是越来越不行了,就去年来说,各项收入就少了三成。」 「怎会少那么多?」唐枚急问道,那些账本都是张氏看的,她丝毫不知。 「我不像你祖母,知道那么多事,就算在家里头,外面的也一样瞒不过她,什么地方东西跌价,什么地方要战乱,什么时段可能有灾祸,她心里都有数,这才挣下了唐家这么大一分家业。」 听起来也太神奇了,唐枚暗自惊叹。 「而我不过是个孤陋寡闻的,纵使你祖母教了我不少,也仍是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唐枚忙安抚张氏,「母亲是太操心了,父亲又是不管事的,母亲能做到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十分的了不得。」 张氏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也知自己的本事,所以只能尽量减少损失,你大姐看着现在生意好,可她耳根子软。当初的铺子还不是势头不错,后来受人怂恿不知买了什么,就败掉了。如今根基也不稳,那家锦缎铺才开了多久,就要学别人扩充铺面,听来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是担心她。」 没想到张氏考虑得那么周到,唐枚很是感动,「大姐总会了解到娘的心意的。」 张氏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唐枚看她有些疲劳,从婉儿手里接过来美人捶,给张氏捶了一会儿,才告辞出来。 刘妈妈上来道,「小姐,车备好了,可是现在就要去?」 她如今在管一些铺子,其实唐家的铺面并不多,多数的钱财仍是集中于田地,在几个州县,都有他们的良田,而京城,不过才数十家铺子,不过规模都挺大,唐枚抽空便会去巡查一下。 今日要去的乃是一家卖干货的铺子,京城不临海,像海里出来的东西弄成干货便很抢手,也有从海外弄来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铺面大的差不多占了一条街的小半个街道。里面什么干货都有,香菇,胡椒,海参,鱼翅,几乎囊括了日常食用的所有东西。 「二小姐。」她一到铺子,宣管事就迎了上来。 宣管事极为勤奋,听说每日都准时报到,关门也是最后一个走的,绝对称得上称职,是以唐枚也很客气。 而她不是第一次来,宣管事寒暄几句就去忙别的了。 「宣管事走路都颤巍巍的了。」刘妈妈小声道,「太太也是着急,不晓得找什么人替代他,恐怕没人能接他的位置呢。」 怎会没人,只要宣管事把什么都交代好,找个能干的总能胜任的,唐枚暗自心想,一边就在观察别的小管事,乃至整个铺子里的伙计。 结果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突然从柱子那里走出来一个人,直接撞到她身上,唐枚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什么人这么鲁莽?唐枚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是个微黑肤色的年轻公子,双眼正满是歉疚的看着自己。 「哎哟,对不住小姐,可撞疼了你?」年轻公子忙躬身行了一礼,「是我走得太急,还请小姐见谅。」 有急事也就罢了,幸好鼻子没有撞出血来,唐枚微拧了下眉头,「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她仰着头,露出圆润小巧的下颌,一双狭长微挑的眼睛在光线里仿若流转着霞光一般,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杨义一下子看呆了,刚才远远得见只觉得长得不错,现在近看,才知道果真是个少见的美人。 若是把她娶回家,加上这背后的家世,自己指不定就是大大赚到了。 唐枚绕过他要去铺子的另一头,谁料那人又追过来。 「小姐,不如我陪你去看下大夫罢?刚才实在是过意不去。」杨义恳切道,「小姐身娇肉贵,被我这样一撞,指不定哪儿就伤到了,还是去给大夫看下为好。」 又不是什么豆腐,撞一下就坏,唐枚谢过他的好意,「我没什么事,这位公子无需担心。」 杨义见她不肯,想了想道,「我姓杨名义,既然小姐如此宽宏大量,我也不好强行拉了小姐去,那就把名字留下,假若小姐回去之后发现哪儿不舒服,仍然可以来找杨某,我在顺天府当差,绝不敢欺瞒小姐。」 不过是个意外,这人竟那么认真,唐枚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刘妈妈可看不得杨义一直纠缠,在旁边道,「叫杨义是吧?我记下了,这位公子你好走了。」 「妈妈别急,我想再问一下小姐芳名,不然到时候来人通报我,我不知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刘妈妈正要回答,斜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厉声道,「妈妈别理会他,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还不赶了他走」 第二十五章 听到这个声音,唐枚诧异的看过去,来人面红齿白,生得俊秀无比,果然是白振扬。 「谁是登徒子?」杨义大怒,瞪着白振扬道,「你干什么血口喷人?」 「我早就看到你了,你躲在那柱子后面,当别人是瞎子么?看到人过来,你故意撞她好借机认识,是也不是?」 被他拆穿,杨义又恨又气,但此时此刻他如何会承认,大声道,「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冤枉我?」他质问的同时还不解恨,索性冲上去,伸手要去揪白振扬的衣领。 白振扬拿手臂格挡开,「我是何人你不用知道,识相的,快给我滚」 「你算是哪根葱,叫我滚我就得滚?这儿又不是你的地方」杨义可不想给唐枚留下坏印象,他今日本就是算计了来的,谁想到会被人识破,恨不得就把白振扬给撕碎了。 「你再不滚可别怪我动手」白振扬一扬拳头。 杨义却嗤的一声笑了,长得跟娘们似的,偏还充当打抱不平的汉子,要说打架,谁怕谁?还不信了,自个儿会打不过他两人一通吵闹,早就围上了一群人上来看好戏,唐枚低声对刘妈妈说了几句便往后退去,刘妈妈上前道,「动什么手,不过是场误会,看在咱们小姐的面子,两位公子都请各退一步罢。」 杨义听得此话,忙往唐枚看去,却见她已经走远了,背影都要看不见,哪儿还顾得上打架,拔脚就要去追。 白振扬怎会让他脱身,一把抓住他胳膊,「你往哪儿去」 「关你什么事」杨义怒气冲冲,「给我放手」 「我警告你,你别再给我打什么歪主意」 「歪主意?」杨义不怒发笑,「我有什么歪主意好打,倒是你,你怎知我躲在柱子后面?莫非你一直在偷看什么?」 白振扬脸颊一红,手不由松了下。 杨义看他这反应,更是怀疑了,「原来你才是满肚子坏水,见我结识了那小姐,心里不乐意了不是?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他冲刘妈妈道,「这位妈妈你可看见了,还望告诉你们家小姐,到底是谁见不得人,藏了肮脏的想法,可别看错了」 「你,你胡说什么?」白振扬怒道,「她是我娘子,我才不需要用什么肮脏手段」 杨义一阵糊涂,她怎会是他娘子,忍不住脱口道,「她不是和离的妇人么?」 这两个字听起来那么刺耳,白振扬恼火之余,又抓到了破绽,喝道,「好啊,你不是不认识她的么,怎的却又知她是和离的?我警告你,你给我离远一些,你这种人还不配」 「这……」杨义才发现自己露了馅,把所有气都出到白振扬身上去了,冲上去就是一拳,「她既已经同你和离,还要你来多事干什么」 两个人立时扭成了一团,你一拳我一脚,看上去不分上下。 刘妈妈没想到最后还是打起来了,忙叫几个伙计来帮忙,还不容易才把两个人拉开,杨义气冲冲的走了,白振扬衣衫不整,嘴角都溢出血丝来。刘妈妈到底服侍过他,叹口气道,「少爷这是何必呢,老奴看出来了,那人是心怀不轨,不过小姐早已走了,少爷你还同他置气干什么」 「妈妈,你带我去看看她。」白振扬顾不得伤。 「你还是先去看一下大夫罢。」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妈妈,我就想见一见她。」 刘妈妈看他样子狼狈,着实不太愿意答应,可又想到他与人动手也是为了保护自家小姐,心还是软了,点点头道,「也罢,小姐在对面的茶楼呢,少爷请跟我来。」说罢领了他去。 唐枚刚点了一壶茶,坐在二楼的雅间。 刘妈妈上来后,把事情讲了一遍后又说道,「幸好少爷看出那人的心思,不然咱们指不定就被他糊弄去了。小姐,少爷现在也来了,说想见一见你。」 刘妈妈这是在为白振扬说好话,唐枚想了一会儿,叫她让白振扬进来。 白振扬整了整衣衫,又把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了,这才走到雅间去。 「刚才谢谢你了。」唐枚立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请坐。」 她动作优雅,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丝毫不见清减。白振扬知道和离的妇人多是会什么下场,也曾为她担心过,可是,宋娘子说与他听了那些消息,渐渐的,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 正如今日亲眼所见,她那样从容,对过往的事情似乎没有一点点阴影,像是完全活在明朗的阳光里。 白振扬不由吐了一口气,对比她,自己像什么呢?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自嘲道,「就算我不出面,其实你也不会被他骗了去,是么?」 他很是失落,唐枚笑一笑道,「那倒是不一定,我真不知他是故意撞我的,还在想这个公子倒是很能替人着想呢。」 「那看来我还是帮到你了。」见她露出温和的笑,白振扬心里舒服了些,但很快又愤恨起来,「也不知是哪家的,以后指不定还会来纠缠你,你可千万别理会他」 「我知道。」她点点头。 那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似含有一些疑惑,白振扬忽然想到那人对他的质疑,有点儿不自在起来,忍不住解释道,「我是看到你们家的马车,想到会不会是你,因为唐大人去了衡州么,」他越说越是脸红,「所以就……结果正好看到那小子盯着你瞧,又躲到柱子后面,本也不想管的,可他还问你名字,明显是有什么企图。」 他局促不安,唐枚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那么巧呢。不过打架可不好,你以后千万别那么冲动了,若是遇到个会武功的,可不是要吃亏?」看他嘴角有些肿起,「要不,你去看看大夫罢,不要耽搁了。」 「这点伤无妨,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都睁不开了,要不是别人拉着,我准得打的他爬不起来」白振扬鼻子里哼出一声。 唐枚扑哧一声笑了,怎么看起来是在向她炫耀?「好罢,知道你厉害。」 白振扬扬起下颌,「那是当然。」 唐枚道,「总之这次谢谢你了。」虽然和离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可她也不想两人待的时间太久,便道,「你可还有别的话要同我讲?」 白振扬踌躇了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要怪宋娘子,她本也愿意跟随你去,旁的都是我跟她打听的,她很是忠心,倒不会说些别的。」 可见他又找了宋娘子,宋娘子定也告知了,唐枚淡淡道,「我没怪她,不过你坦诚相告,我倒也有话想说,咱们既然和离了,还是保持距离为好,省得别人说三道四。」 白振扬只觉心里一阵难受,气道,「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谢谢,不过我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唐枚眉一挑,想起白丹云上回来的事情,「听说你父母已经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 白振扬一惊,「你怎会……」又忙道,「我并不愿娶她。」 「白丹云叫我劝你娶了那陈四小姐,不过我拒绝了。」 「什么?」白振扬怒道,「她竟然会做这种事?岂有此理」 第二十六章 唐枚嘴角一扬,「她说是为你好,我不知好不好,倒觉得金姨娘是真的很不好,没了孩子不说,以后也都不能怀上了,不知道得有多痛苦呢。」 听她提起金姨娘,白振扬也难受得很,「是我对不住她」 「可这事你不觉得很奇怪么?金姨娘好好的会染病?我看是有人不想她生下来,也许是不想陈四小姐刚过门就做嫡母,也许是有人看不过金姨娘受你宠爱。」唐枚站起身道,「你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空来关心我这个已经同你和离的人么?白振扬,好好过好你的日子罢。」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白振扬坐在那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是怎么到家的,他抬头看着园子里,枝头新发出来的嫩芽,只觉得胸口都要炸开了一般。 白丹云却不知他大哥正处于什么心境,轻笑着从背后拍他的肩膀,「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看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白振扬回过头,伸手就把她手里的楠木匣子猛地摔在了地上。 听到里头破裂的声响,白丹云整个人都吓呆了,结巴道,「哥,哥哥,你怎么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他怒目而视,「我的终身大事还用不着你来管父亲尚且都暂时放了我,你又算什么,竟也要逼迫我吗?」 「什么?」白丹云惊讶道,「哥哥,我何时逼过你,爹爹要打你,我都拼命拦着,你不记得了吗?我何时对你说过那些话,我只不过觉得馨瑜好,才希望你娶她的,可是我从来没有逼过你啊,大哥,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你别说漂亮话了。」白振扬斥道,「有这个闲工夫管好你自己罢,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 「为什么啊,哥哥」白丹云追问道,「到底馨瑜哪儿不好,你竟然这么讨厌她?」 白振扬哼了一声,「她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再说,她要是真的好,难道张家找不到别的人来娶她了么,非得就我不可?」 白丹云差点被他气得吐血,他是不知道,张家这门亲事,李氏与她花了多少心力才促成的,张家那样的人家,肯把女儿嫁给一个和离过的男人,已经是放下身段了,他到底要怎样才能知足? 「哥哥,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爹娘考虑啊」 「为他们……」白振扬苦笑不已,「我为父亲母亲还不够么?结果他们满足了吗,毁了我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干脆别认我这个儿子得了」 没想到他抵制的这么彻底,白丹云想起前些时间李氏去王二公子的别院找到白振扬时,他还有些松动的,怎的却又突然变本加厉,竟然还指责起她来她可是两头都讨好,从没有口出恶言,非得要白振扬娶张馨瑜的,可他却一反常态,说得好像自己在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莫非…… 想到这里,她匆匆走了。 第二日,白丹云去给李氏请安,便说起昨日的事情。 「女儿才知道大哥见过唐二小姐呢,怪不得一回来就痛骂女儿,还说什么坚决不娶馨瑜之类的话。」 「有这回事?」李氏大怒,「他竟还跑去见那贱人?」 「指不定是她去找大哥的,我上回同她说了张家的事,她许是心里不痛快,就想把那事给搅和了。这下看来,要大哥娶馨瑜更是难了,他还说,哪怕母亲不要认了他这个儿子。哎,也不知道她同大哥说了什么」 李氏却想起另外一桩事,昨儿晚上白振扬忽然找来,说要把金姨娘身边的丫环婆子都撤换,也不知是不是也与唐枚有关。 这个女人,真真是他们家的克星,都和离了,手还能伸得那么长「以后别叫我知道哪家要娶她」李氏恶狠狠道。 两人正说着,只听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飞绿焦急的声音传进来,「夫人,张家来人了」 这时当张家怎会来人,李氏不免惊讶。 白丹云去打开门,飞绿进来道,「是张夫人身边的田妈妈,还带了几大箱子的东西,像是咱们府原先送过去的……」 「什么」李氏坐不住了,几步冲到门口,「你给我仔细说来,田妈妈人呢?」 「见过夫人。」田妈妈已然到了院子里,虽然语气还算谦和,但面皮却紧绷着,嘴角下垂,看起来极是不友好。 李氏问道,「可是张夫人有什么紧要的事?」 田妈妈不紧不慢道,「我家夫人叫我送回你们白家的东西,说无功不受禄,无福消受,夫人还是收回去的好,咱们两家看起来也是无缘的。」 说的竟是断绝情谊的话,李氏身子一晃,幸好白丹云从旁扶住,才站稳了,「真是张夫人说的?好好的岂会这样,田妈妈,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两家可是有几十年情谊在的啊」 田妈妈微微哼了声,「夫人不妨去问问令公子,今儿早上同咱们家老爷说了什么」 这下白丹云的脸色也变了,谁料得到白振扬竟会去找张老爷,他真是疯了看田妈妈的意思,定是说了什么不像样的话,才会叫张老爷那么生气,直接叫张夫人退回原先的那些个礼,来个恩断义绝。 李氏急道,「田妈妈,请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一声,我儿鲁莽,我今日定会带着他上门来致歉」 田妈妈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一摆手道,「我家夫人说此事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我们家小姐在京城也不是没人要,不是非得令公子不的夫人忙,老奴这就告辞了。」竟是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看到田妈妈走了,李氏眼前一阵发黑,往后摔了去。 唐惠终于带着账本出现了,张氏虽有些疲劳,也打起精神来看。唐惠在旁详细解说,这是哪段时间的进账,又是什么时候进的货,倒是分外的细心。 两人直看了一个多时辰才歇下来。 唐惠把三本账本叠好,笑道,「母亲如今可信了我?我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些天整理起来,花了我好些时间。」 「你早该就这么做,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的,自个儿都理不清楚,还能指望别人给你理顺了?」张氏提点她两句,又赞许道,「不过确实不错,比起原来是进步很多了,难怪你二婶也夸你,倒也不是虚的。」 唐惠目光一闪,「我总不能老教母亲失望,二妹如今都能管家了,我身为大姐,竟是连她都不如。」 「枚儿只是协理一下,哪儿算得上管家。」张氏道,「以后也要嫁出去的,只是提早多学点,她不比你,你嫁出去后,夫家的事情从来不要白操心,这一点可比枚儿强多了。」 总算母亲还能看到自己的优点,唐惠高兴的笑起来,「娘不要担心二妹,二妹这么好,一定能嫁去好人家的。」 「但愿如此了。」 唐惠看张氏仍是在忧心,便道,「要不我也帮二妹留意一下?若是有好的,说与母亲听,到底二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这么耽搁下去。这都已经十八了,将来就算有好的缘分,前后操办又是一两年,不就得往二十奔去了?」 第二十七章 年纪越大,越是不好再嫁,很有可能就只有找没了娘子的,或者也是和离的男人,可这些人本就不多,还得在里头挑合适的,简直是矮子里头拔将军。张氏忍不住叹口气,「我都不好同你二妹讲,她是一点没有放在心上,可我怎能真的放心?难道要留她一辈子么,这是不可能的。」 「娘说的是,不过二妹去年才和离,可能也没有想开来,等以后就会好了。娘跟我先留心着便是,若有不错的,二妹也未必就不愿意。」 张氏点点头,「也只能如此。」 讲了一会儿闲话,总要说到正题上,唐惠笑道,「那娘现在可觉得我那铺面好扩充了么?」 张氏拍拍她的手,去了里间,拿了一个红木匣子出来。 「我这儿有一万两的存余,我看你那铺子的情况,这点钱足够用了,惠儿,你听我的,进货的事不要急,你库里还有存货。再说什么两国交战,这岂是能打就打得起来的?」 只能借到一万两,唐惠有些不乐意,「母亲,你仍是不信我么,我肯定很快就能还出来的。」 「我不是怕你不还,咱们母女俩,就算还不上,难道我还能怪你不成?」 听到这一句,唐惠终是退了一步,「也罢,那我听娘的,只尽力做便是。」说罢要去写借条。 张氏摇摇头,「罢了,我还不信你,你只管拿去。」 唐惠见她这样信自己,又是感动又是欣慰,挽着张氏的胳膊又说了不少好话才告辞出来。 刘元华正等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见她的轿子过来了,微微笑着立于一边。 撩开轿帘,她便看见了那一张少见的俊脸,心跳微微加快,从轿子里出来,与他肩并肩慢慢往前走去。 「这是一万两,你且拿去进货,扩充铺面我会再想些法子,总能行的。」 刘元华接过银票,温柔的目光落下来,「辛苦表姐了,我一定会好好办妥的,到时候这点钱不算什么,很快就能还上。」 「听说那边海上倭寇仍是猖獗,你真的要亲自前去么?」唐惠有挽留之意,「叫别人去也可。」 「不去又能干什么,难道在家中念书?」刘元华自嘲一笑,「我不比你堂弟可以得到卢成先生的指点,下回只怕也难以指望上了,还不如多赚些银子呢。」 说起那事,唐惠就很愧疚,当初夸下海口说能请得白振扬引荐,结果却没有成,她咬了咬嘴唇,「那你小心些。」 刘元华看着她头上戴的那支他送的红宝石点翠蝴蝶簪,笑意更深,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罢。」冲她眨了眨眼,告辞先走了。 唐惠回到轿子里,叫轿夫起轿回府。 一大早,刘妈妈就在门口插柳条,这柳条是在小池子前的那片柳树上摘下来的,弯弯细细,碧绿碧绿,垂在门前好似条条丝绦,甚为好看。 红玉绿翠也来帮忙,从竹篮里抽出柳条,在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挂上了。 清明节亦是鬼节,所以有这项传统,据说可以驱鬼,唐枚见怪不怪,反而满心欢喜,因为这个节日也是游玩的时节。 家族里的男子妇人要去祭祖扫墓,而未出嫁的姑娘却没有资格拜祭祖宗,但是,出外踏青倒是很寻常的事,她和离归家也是属于后者,早已与张氏讲好,要同唐妍,唐芳去城外积香山赏花观景。 来到上房时,张氏正在吩咐下人搬弄出行的物什,唐士昌一家也来了,柳氏在同贾氏说话,唐旭带着唐宏,唐谦在门口玩风葫芦,唐芳立于旁边观看,不时拍手叫好。 这风葫芦是京城孩童们常玩的一个小游戏,看着简单,但要玩的漂亮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唐宏,唐谦一个七岁,一个八岁,竹蜻蜓这种小把戏已经不再吸引他们,像风葫芦这种才令他们既羡慕又惊叹。 看起来唐旭的技术很不错,唐枚远远看见也叫了一声好。 「二堂姐,三堂妹,四堂妹。」唐旭收了风葫芦,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唐芳看到唐枚却拉长了脸,她原本不想来,可母亲训斥了她一通,说不好疏远了两家的关系,硬是叫她一起去什么积香山。 「二姐,旭哥哥好厉害呀。」唐宏看到唐枚,跑上来道,「我要是也能学会就好了。」 「又不是难事,看我明儿就能会。」比起唐宏来,唐谦确实活泼的多,可行为举止实在与他的名字很不相符。 唐宏也不反驳他,只露出「我才不信」的表情。 「一会儿我教你们,只要多练习就好了。」唐旭拍拍二人的头,问其他几人,「听说你们要去积香山?」 「是啊,堂弟你可有什么好建议?」唐枚只知道此山有美景,但试探过刘妈妈,才知道她们姐妹都未去过。 往年,她与唐芳并无甚感情,唐妍又低调行事,清明节,姐妹几个从未同心,她都是去各大商铺撒银子了事,要不最多同唐惠二人去京城专接待女客的酒楼坐坐。 「风景我就不说了,哪儿都美,山腰有家叫停云的酒家不错,你们可以去看看。」唐旭很有诚意的介绍,「假若没有雅间了,找青山公子便是。」 唐枚笑道,「多谢了。」 唐芳撇撇嘴,「大哥何须担心没有地方,依二姐的本事,总能有法子的,只咱们之前准会蒙在鼓里罢了。」 竟还在记恨那件事,唐枚真不知该说她气量小还是该说她记忆力高超「妹妹,不得无礼。」唐旭出声喝止,再怎么说,都是托了唐枚他才得以解困,至于其中有什么隐秘,那是别人的事情,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抹杀了功劳,是以他对唐枚的态度很是客气。 唐芳扭过头哼了一声。 柳氏出来叫他们,「都进来罢,就准备走了。」 几个人方才进屋。 张氏同唐枚叮嘱了好一阵,又派了两个妈妈,八个护卫,还有几个丫环,陪同小姐们出行。 到了城门外,两批人分道扬镳。 清明季节,京城各路人马都要出外祭祖,又有踏青的,从马行路,到崇文门,一路皆是车马行人,人声鼎沸,马嘶骡鸣,马车停停顿顿,好一会儿才脱离了拥堵的道路,渐渐跑快起来。 积香山是城外几处远近闻名的风景之一,离得并不远,只前方有条绵长小道,到得山口,因今日来人甚多,马车不得不又停下来。 唐英掀开车帘,只见靠近恰是一处月牙湖,边上怪石嶙峋,颇有意思,忙叫了唐芳,唐妍一起看。 只这一处景色,看久了又没趣味,唐英撇嘴道,「也不知谁出的注意,这下好了,不知道得耽搁到何时咱们也就只能白白等着了。」 唐枚着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盛况,明明已经推后两日,但仍是万人空巷似的全都跑了出来,早知如此,也许真应该再迟几日。 「很快就能走的,堂姐你急什么呢。」唐芳向来站在唐枚这一边。 「戚,你又知道了?指不定白忙一场,最后什么都没看到就回去了呢。」 刚说完这话,车夫已经扬起鞭子往前赶了,唐英很是尴尬,哼了声,扭过头不再理会她们。 第二十八章 积香山名如其山,老远就闻到浓郁的花香味飘过来,本应该青翠葱茏的山头,此刻却是姹紫嫣红,而山腰那一圈,又是雪白粉红,开满了梨花与桃花,几人得见,恨不得立刻就爬了上去。 刘妈妈叫她们都带好帏帽,又命几个丫环,护卫前后护好,这才由得她们去赏花。 沿路皆是春日里新开出来的鲜花,唐枚暗暗称奇,她在自个儿暖房也看得多了,知道养的都是些珍稀品种,可这山头竟也有好些名花异种,可见是有人专门培植了的,也难怪这山如此出名,都是些旁人平日里少见的。 小姐们都是不太动的,走不到多久就得停下来歇一歇,几个妈妈上前伺候饮食,光是些喝的,吃的,都带了几个箱笼。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半山腰,看到眼前纷纷扬扬好似雪花般的梨花桃花,唐芳兴奋的叫了起来,「真漂亮啊,这些花虽然多见,可那么多聚在一起,旁的花都不如了。」 确实是这样,唐枚抬头一看,天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大团团的簇拥在一起的娇花,盖满了整个视线。 难得有这样的时光,唐妍也露出了少见的明朗的笑容。 几人走在期间,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想起唐旭推荐的那个酒家,唐枚叫一个护卫先去探路,再来领她们前去。 那酒家果然是极受欢迎的,护卫回来说都满了,后来找到那酒家的掌柜青山公子,说了唐旭的名字,这才腾出来一个雅间。 有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坐落在积香山腰的停云酒家,无论住宿还是吃喝,都价格不菲,但即便如此,每年也是人来人往,从没有冷清的时候。 一个个雅致的厢房,私密性极佳,难怪好些人都喜欢此处,里头的布置也遵从客人需求,简单的,素雅的,豪华的,甚至别国情趣的,什么风格都有。 不过她们没有提早订好,也只能凑活用这间富丽堂皇的包房了。 唐英往四处看了一眼,啧啧几声,「没想到大哥还来过这种地方,竟是从来不曾告诉我,哼,他倒也会享受。」她看着屋顶四角吊挂的夜明珠,问唐芳,「这东西,你们府上都没有罢?」 这样大而明亮的夜明珠,唐芳也是第一次瞧见,「没有,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呢。」 刘妈妈也觉得房里摆设奢侈无比,想起刚才护卫说的价钱,不由得肉疼,只吃喝一顿,竟要这些银子。 几人打量的时候,已经有饭菜陆续端上来。 味道自不用说,唐枚吃得一口,感觉这滋味许是得宫里的御厨才能烧得出来,想来今儿这些银子花的也值得。 「二姐,这桃花酒真好闻。」唐芳看着色泽漂亮的酒,眼睛晶亮。 「你只能喝这些,小心醉了。」唐枚叮嘱道。 唐英撇了撇嘴,「你又摆什么姐姐派头,自个儿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偏不给四堂妹喝,你是想馋死她吗?」 「二姐是怕我喝多了不舒服。」唐芳皱起眉,「堂姐,你干什么总是说二姐呢」 「也只有你那么笨,听她的话」唐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身后丫环忙劝她,「小姐,你少喝点。」 「都给我闭嘴,这酒甜甜的,能怎么醉?再说,你们都是干什么的,我醉了,你们不会扶着我回去么?」唐英就是想跟唐枚对着来。 唐枚挑起眉道,「这酒是有后劲的,你不听我就罢了,只到时候别出丑」 「我出我的丑,又关得了你什么事」唐英愤愤道,不顾丫环劝阻,又往嘴里灌了一杯。 她硬是要这样,唐枚也懒得再说,反正总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用完饭,几个人都饱得很了,又听说酒家后面有条小径,去到那里能看到对面的瀑布,一时都来了兴致,只有唐英刚才酒喝多了,头晕得很,不能一同前往。 那瀑布不算大,可也算得上壮观,哗哗的水声直冲耳膜,一时间,旁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看得一会儿,就又回去了,谁想到这段时间就出了事。 「怎么人会不见的?」唐枚问唐英的丫环彩云,「我们出去的时候她不是说要睡一会儿么?」房间里有舒服的床,躺一下不成问题。 彩云嗫嚅道,「奴婢看小姐在睡觉,想着去叫人煮些醒酒茶来。」 「那你呢?」她看向另一个丫环。 「奴婢,奴婢睡着了……」彩石吓得哭起来,她实在走得累了,看唐英在休息,就靠着床头眯一会儿,结果就睡了过去。 可即便这样,好好一个大活人总不会突然消失了罢? 「你们出去找过没有?」唐枚问,「彩叶人呢?」 彩云是大丫环,忙说道,「一见小姐不见,奴婢就派人四处去寻了,只这周边都没有瞧见,彩叶便去别的地方找了。」 唐枚立时觉得头疼无比,同刘妈妈讲,「快叫那些护卫赶紧也去找找,只怕走得远了,她喝醉了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来。」 唐芳还是个黄花闺女,也不知到底跑出去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万一出点事,她身为姐姐,少不得要揽些责任。 毕竟这次是她提议出来游玩的,只是没想到唐英这样任性,事事都要同她作对刘妈妈忙跑了出去。 唐芳咬着嘴唇道,「堂姐也不知怎么想的,二姐叫她不要多喝,偏听不进去,眼下却惹出这种事来。」她扯了扯唐枚的袖子,「到时候二婶问起,我一定会帮二姐的,明明就是堂姐自个儿不听话。」 「真是我的好妹妹。」唐枚笑着摸摸她脑袋,「不过应该没事的。」 「就怕走到路上醉倒了。」唐妍右手握着衣袖,担忧道,「这里倒还好说,别的地方可是有男客走来走去的。」 这也是唐枚最担心的地方,一颗心忍不住又提上来。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彩叶一头撞了进来,面上满是惊惶之色,看到唐枚几人已经回来,立时跪下来道,「二小姐,求你快去救救咱们小姐罢」 唐枚一惊,「救她?这话怎么说?」 彩叶伏在地上,「奴婢,奴婢在外头拾到小姐今儿戴的簪子,一路寻过去,结果找到一处独院,可奴婢进不去,有人拦着。」她说完喘出一口大气,「奴婢苦苦哀求,后来有个管事出来,说是不是唐家的,奴婢便说是,又问奴婢二小姐来没来……」 屋里众人都看向了唐枚。 唐枚满心疑惑,「然后呢?」 「那管事说见到二小姐,才能放咱们小姐出来。」 「岂有此理」唐枚怒道,「他们还能光明正大扣押人不成?咱们可是带了护卫的,你没有明说?」 「奴婢说了。」彩叶脸色发白,「可那管事说,不怕辱了小姐名声,尽管来找人。」 这话尽是威胁之意,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二小姐,咱们小姐可不能坏了名声啊,奴婢想,小姐是不是醉了,有……有什么不雅的举动,实在不好冒这个险,还请二小姐亲自去看看罢。」彩叶不停的磕头,她也知二小姐与自家小姐不合,万一这次不搭救,指不定自家小姐就给毁了。 第二十九章 扪心自问,唐枚真是不太想理会,可到底是亲戚,唐英又是清白少女,要是真没了名声,她今日不伸援手,日后势必也要后悔。可是,为什么要叫她前去呢? 「你知不知那院子里的是什么人?」 彩叶摇摇头,只记得那管事衣着整洁,一举一动都极有威严,寻常人家的管事绝对没有这种气势。 「应该是个富贵人家。」比起侍郎府只怕还要富贵的多。 唐枚在屋里走了几步,没有法子,只能前去。 等到刘妈妈回来,她立即便叫彩叶领路。 其实离得很近,只隔了一个园子的距离,难怪唐英去得到那里。 那管事听说唐枚来了,走出来,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是唐家二小姐罢?里面请,那位小姐就在里头。」 「请问你们是哪家府上的?」唐枚并不急于进去。 管事倒也不隐瞒,「卫国公府。」 此话一出,不说旁的人什么反应,唐枚与刘妈妈都是倒抽一口凉气,怎的又是那卫国公府「小姐去不得。」刘妈妈忙拦住唐枚,上一回就差点被那世子毁了清白,如今又整了这出把戏要把小姐骗进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彩叶一听,立时哭求道,「二小姐,您不能不管咱们小姐啊出来的时候,大太太就叮嘱过,要二小姐照顾好几位小姐的。」 居然要把罪责推在唐枚的身上,刘妈妈大怒,一掌推开她,「你们家小姐咎由自取,早叫她不要多喝酒,怪谁呢?就算回去家里,二太太问起来,也怪不到咱们小姐身上你们要救她出来,尽管回去叫了二太太来」 彩叶惊得面无人色,眼泪直往下掉。 那管事在旁看着,声音毫无变化,「二小姐不肯来,也无妨,只外头知晓那位小姐曾在咱们世子爷房里单独待过,只怕也无人敢娶了。」 这是大实话。 彩叶又是一声惊呼,自上回林映雪的事情之后,那世子爷的名声在他们家就传遍了,如今自家小姐竟然也落在他的手里,岂能还有活路? 刘妈妈见那管事如此嚣张,忍不住喝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咱们老爷可是礼部侍郎,你们也敢胡乱扣押咱们家的人?」 管事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不敢,若是二小姐不肯进去,自也会放那位小姐出来,只不过今日住在‘停云’的客人会不会全部知晓,那就不可知了。」 「用不着你担心这个。」唐枚心想,那酒家的青山公子既是唐旭认识的,应该也会帮忙的罢? 不料管事又来了一句,「不瞒几位,这酒家乃是咱们世子爷开的。」 「什么」刘妈妈也傻眼了,「那青山公子……」 「那是代为管理的人,咱们世子爷哪儿有闲工夫日日待在此处。」 刘妈妈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就算用武力把唐英给弄出来,可这整个酒家都是那世子的,他想让所有的客人都知道这件事,轻而易举。刘妈妈虽然嘴硬,又看不惯唐英的举动,可要眼睁睁看着她给毁了,也于心不忍。 管事见整个局面已被掌控,沉声道,「二小姐,请进来罢。」 事已至此,唐枚已被逼得无路,除非她真能视而不见,可回去又如何面对柳氏?她这一去,明暗未定,可若不去,唐英却是死定了。 「妈妈,我去去就回,你同两位妹妹讲,叫她们不要担心,等着我便是。」 刘妈妈想挽留,可到底也没有说出口来。 两家就算分了家,可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太太同二太太的感情又那么好,若是唐英真出了事,太太也一样不好面对。 管事又道,「世子爷说了,只是讲几句话,就像这位妈妈说的,唐老爷是朝廷命官,无须担心。」 听得这句,刘妈妈才算稍稍放下心来,那管事一直都面无表情,可每句话听来都极为认真,这句也不是敷衍的。 彩叶也松了口气,拿袖子抹眼泪,看来自家小姐总算有救了刘妈妈见唐枚走了进去,恨恨得瞪了彩叶一眼,「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去告诉两位小姐去。」说罢匆匆的走了。 这处院子与景色已经融为一体,西边一角紧靠悬崖,显然是处于酒家的最边端,那白茫茫的云悠悠飘在身边,停云二字的精髓原来在此处地方才得以彰显。 许畅见她走过来,眼睛都笑得弯了。 「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丝毫不掩饰其中的贪恋。 唐枚挑起眉道,「要见我容易的很,断不至于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你这借口真是烂的可以」 许畅听了大笑起来,「好,好,果然直爽,那我以后可要去你家里直接找你了。」 「别跟我说废话,我堂妹人呢?」唐枚不耐道。 「你来了,她自然就送出去了。」许畅撇了撇嘴,「又不是什么美人儿,我对她不感兴趣,你放心。」 听到唐英安全了,唐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快快说罢。」 「急什么?既然来了,陪我喝几杯。」 许畅拍了两下手,立时就有人端上好酒好菜,连同一些瓜果点心,把庭院里的石桌摆得满满。 她同他一起吃东西那绝对是疯了。 见她立着不动,许畅倒也不强迫,指了指对面石凳,「不吃也可以,坐下来罢,我怕你站得累,我可是要讲好一会儿话的。」 唐枚暗自骂了一声,看他坐着,倒也不想站着,像个下级面对领导,便索性听从,坐了下来。 他端起酒喝了几口,好奇的打量她一眼,「你和离了,可曾想过不好再嫁人?」 唐枚一头黑线,「你莫不是就想问我这些私人问题罢?」 「不好答吗?」 「我没想过。」 「现在想想。」他不急不慢,「你不好好回答,我还是可以叫人坏了你堂妹的名声。」他袖子一扬,手里头立刻多了条粉红色的抹胸,「是我叫侍女给换她下来的,不过你要明白,我随时也可以改口。」 这样私密的东西竟然在他手里,唐枚顿时气得胸口发痛,怎么就惹上这么个变态的人呢「快说,我甚是好奇。」他又追问。 「不好嫁人就不好嫁人,我没有太在乎。」 「那有人愿意娶你,你肯不肯?」他继续问。 「那得看什么人了。」 「比如,我。」 唐枚扬起眉,看着他。 「怎么,本公子不行吗?」许畅看她露出鄙夷的神色,怒道,「你这什么眼神?想嫁给我的人数不胜数,你最好给我搞搞清楚。」 「哦,那你在里头挑一个就是了。」 「可是本公子不感兴趣。」他眯起眼笑,「本公子觉得若是娶了你,一定很有意思,你肯定能帮到我的。」 「帮你?」唐枚都想探手摸摸他额头了,「你是不是今儿吃错了药,还是生了什么脑子里的毛病?」 许畅笑起来,「觉得自己受宠若惊罢?回去好好想想,指不定哪日我家就派了媒人来,你且等着。」说罢他擦擦手,悠悠然转身走了。 见到她安然归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唐英早已经醒了,在彩云口中得知来龙去脉之后,羞愧的无以复加,可又顾及面子,终究不肯来同唐枚谢一声。 第三十章 这是关于两位小姐名誉的大事,刘妈妈不敢大意,跑去同知晓情况的人都叮嘱了一通,又觉得不宜再留在此地,与唐枚说了之后,便去找管事的退了厢房,所有人下去了山脚,坐车回去唐府。 车厢里一片静默,唐芳难得看到唐枚的的表情如此沉重,一时也不敢说话。 唐英发现自己的抹胸都被换掉了,可因为醉酒,什么都记不清楚,吓得心惊肉跳,又不好意思问唐枚,一颗心像被人揪着似的难受。 偏要去争那一口气,何苦来哉 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如今又欠了唐枚人情,在她面前,以后都要矮一个头唐妍却是满心疑惑,到底是哪家的人扣押了堂姐,又非要见二姐?可这事只有刘妈妈,还有唐英的丫环知道的清楚,也断不会同她说起的。 到了府里,因时间还早,张氏等人还未祭祖回来。 唐枚叫唐妍,唐芳二人先去休息,只留下唐英一个人在屋子里。 「你若是指责我就免了。」唐英回头见房门关着,气势汹汹道,「发生这种事,也是你惹来的,要不是你同那什么世子认识,他岂会趁着我……反正都是你害的所以要我感谢你,那不可能」 恶人先告状大概就是这样,唐枚嗤笑一声,「那你可想知道抹胸的事情?」 唐英脸色一下子雪白,她不知道这么隐私的事情唐枚如何知晓,不由结巴道,「什,什么抹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算了。」唐枚道,「你这就出去罢。」 唐英被她说起那件事,哪儿还能挪得动脚步,可叫她屈服她又做不到,只得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既然如此固执,整晚的噩梦由得她去做了,唐枚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那人说的若是玩笑话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劣迹斑斑,又毁了唐旭的婚事,母亲一定是不会同意的,至于父亲,倒未可知,毕竟他考虑的都是利益上的关系,至于女儿幸福与否,恐怕不会有多在乎。 不过,自己既能解决和离的事情,到时候也一定有法子解决这件事,总归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现在就忧心忡忡,未免消极了些。想到这里,唐枚吁出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去了大厨房。 两家去祭祖,到时肯定也劳累了,她既然先到家,可叫厨房那里开始准备,到时候省得张氏还来吩咐。 傍晚时分,张氏一行人才回来,听说唐枚几人早就回了,就有些惊讶。 「难得出去一趟,怎么也不多看看?」贾氏笑着问道,「可是身娇肉贵的,都走不动了?」 唐枚顺势就道,「正如三婶说的,走到山腰腿就软了,在酒家歇了会儿,吃了些东西更是不想动,这便回了。」 「也罢,反正以后还能去的。」张氏道,「你们姐妹几个是该多聚一起玩玩,这都叫过来,吃了便去休息罢。」 不一会儿,丫环就请了其他三位小姐来。贾寄容入住之后,并不合群,这次去积香山也借故推了,便也没有专门请过来。 因为没有照顾好自家小姐,唐英的几个丫环都有些惴惴不安,柳氏看在眼里,便起了疑心。 用完饭,天色已晚,唐士昌一家便告辞走了。 张氏这来回一趟乏得很,说了几句话也去休息。 倒是贾氏同唐枚聊了一阵,「这些时日我瞧在眼里,你真个儿比以前能干了,大嫂有你在身边,也是省了不少力气。」 「以前不懂事,劳烦母亲操心,我正是要弥补呢,好教母亲有时间调养好身体。」 贾氏赞许的点点头,「以往我这般说你,你总能扭过头就走了,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样的也是难得。」她笑着道,「只大嫂很担心你将来嫁人的事,在路上还同我说起呢,我倒是说,也是要看缘分的,急不得。」 她说这番话自有自己的道理,当年贾氏就是二十「高龄」才嫁与唐士泉的,如今唐枚与当年的她比起来,还小了两岁,有些好姻缘就是令人意想不到。 「还是三婶懂我的心。」唐枚高兴得笑了,想起贾氏那次在唐士宁面前训斥邵姨娘的情景,心知她尽管是唐士宁的弟妹,可在家中的地位并不低,唐士泉也是唐士宁宝贝的弟弟,当下便道,「以后父亲,母亲若是急着把我嫁出去,三婶可要替我说说话呢。」 「那是自然,总要合适的才好。」贾氏一口答应了。 清明节过去后,京城内外总算恢复了平静,唐府却开始热闹起来,一派喜庆,因唐士泉调任京城的事情已经定下来,即日起便要赶赴京城任职工部主事。 这是大好的消息,之前虽说早已知晓,可也并不能全部肯定,如今一大家子真的要团聚了,那是说不出来的欢喜的。 只不过金水县路途遥远,过来得要一个月左右时间,贾氏翘首相望,恨不得脖子都拉长了。 就在这个时候,唐枚收到了来自武阳侯府的请帖,是苏三小姐派人送来的,她很是有些惊讶。 武阳侯府,这个地方都快要被她遗忘了。 早些时候,虽说想过那个武阳侯曾言明欠了她一份人情,可渐渐的,她已经丢在脑后,早已记不起来。 「小姐要去吗?」刘妈妈问。 想起那个性子有些清冷的苏三小姐,唐枚笑道,「当然要去了,妈妈不见,我除了家里几个姐妹,竟是连闺中好友都没有一个么?」 刘妈妈喟叹一声,「可不是,也罢了,苏三小姐看着人不错,都送了请帖来,小姐拒绝了也不太好。」 唐枚便把这事告知张氏,又说了是在哪里认识苏三小姐的,张氏准了,这才梳妆打扮一番,乘着轿子去了武阳侯府。 还是同第一回那样,直接有人领了去三小姐那里。 三小姐在堂屋门口立着,看到唐枚走过来,微微笑了笑道,「可是觉得有些奇怪?」 「是,我没想到三小姐会再次邀请我。」唐枚直言。 「今儿叫厨房准备了蛇宴,不由得又想起二小姐来,像你这般愿意同我共享此类美食的,只怕再也找不到,所以便贸然请了二小姐。」 「原来是有好吃的,真是谢谢三小姐了。」唐枚十分欢喜,「我家中也无人爱吃蛇肉,若是叫我母亲弄来吃,只怕要吓到她。这回可好了,又要一饱口福」 看她毫无阴翳的笑颜,不曾有一丝的掩饰在里面,三小姐不由讶然。 她也是在去年过大年的前后才偶然得知唐枚和离,当时便有些唏嘘,想着唐枚是个乐于助人又坦然的,最后却会遇到这种不幸。本想着去看看,甚至出言安慰,可自身又是个说不出温言好话的人,直到过去了一段时间。她想着唐枚总该心情好一些了,才请了她过来。 唐枚哪里知道其中有这些弯弯绕绕,只记起之前那顿宴席,心里是真的高兴,能吃是福嘛。 三小姐叫人看茶,两人又闲聊几句。 正说着,门帘一挑,丫环走进来通报道,「二小姐,四小姐来了。」 第三十一章 唐枚对这两人仍有些印象,记忆里,那四小姐似乎是个嚣张的,三小姐好似并不喜欢她,至于那个二小姐,倒是看着很温和。 那丫环才说完话,二位小姐已经到了门口。 「咦,三姐姐又请了那位小姐来呀?」四小姐一进来,就盯着唐枚瞧个不停,「听说你和离了,是也不是?」 三小姐斥道,「四妹,你如何说话的?这般无礼」 「怎么无礼了?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这事儿为何不能问?」四小姐冷冷道,「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成?既是丢人,就该躲在家里不要出来,偏还四处招摇,生怕旁人不知是个什么货色」 唐枚一头雾水,怎么听起来那四小姐对她很有怨念? 三小姐也有些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唐小姐是我的客人,请你给我走妈妈,把四小姐带出去」 四小姐冷笑一声,瞪着一脸无辜的唐枚,「你给我装什么蒜?敢有脸勾搭男人,不敢承认?」说罢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唐枚泼了过去。 那茶水只喝了几口,还是滚烫的,若是浇在脸上,后果不堪设想,情急之下,唐枚只得伸手去挡。 一阵疼痛从手背上传来,饶是挡住了,仍有几点零星侧过脸庞,带来灼热的温度。 三小姐惊叫一声,「四妹,你疯了不成妈妈,快去请大夫来」 在旁边的二小姐仿佛也吓呆了,掩着嘴道,「四妹,你怎会这样?她可是三妹的客人呀,有话该好好说,你怎么就动起手来呢?伤到人了可怎么办?」 一时里里外外的人,有出去通消息的,有窃窃私语的,有被姚妈妈派去请大夫的,乱成了一团。 唐枚把手放下来一看,只见手背整个通红,看上去甚为吓人。 那四小姐的举动实在太过突然,一句话讲完就泼水,饶是刘妈妈在身后也拦不住,现在眼见自家小姐受伤,哪里还忍得了,一个箭步窜上来,劈手就要往那四小姐身上拍下去。 刘妈妈是习过武功的,又是盛怒之下,这一掌只怕要打的苏四小姐吐血呢,唐枚连忙喝止住她。 眼下是她吃了亏,可四小姐泼水在先,那是他们侯府的错,但若是刘妈妈动了手,形势也许就会颠倒过来。 这武阳侯府可不同旁的地方,就算苏三小姐现在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可府里的小姐个个都尊贵无比,若是伤到了,府里的老夫人,夫人拿住此事不放,而苏三小姐不过是个晚辈,未必就能抵挡得住,到时候,她也许真的就是被白白泼了一场水刘妈妈收放自如,即便心里不甘,仍是听从了唐枚的吩咐。 刚才眼见一只蒲团般大的手掌带着劲风扑面而至,四小姐早已吓得傻了,可等刘妈妈的手收回来,她又凶相毕露,大叫道,「好啊,奴似主人形,你还带了一个恶奴来,竟然想打我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三小姐啪的一拍桌子,「四妹,你还嫌闹得不够吗?还快给唐二小姐道歉」 「我给她道歉?」四小姐满脸鄙夷,「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心攀着杆子往上爬的破烂货要我道歉,三姐姐,你是不是眼睛瞎了?自己交了个这么不要脸的朋友,竟还好意思指责我?」 三小姐气得嘴唇都抖了起来,「你今日如此作为,着实丢了咱们侯府的脸」 「谁丢的还未可知,你怎么不问问她在积香山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积香山三字,唐枚终于不再迷茫了,原来四小姐口里所谓她勾搭的男人竟然是卫国公世子。 真真是叫人无语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颠倒黑白,实在太侮辱人三小姐看了眼唐枚,并没有询问。 就在大夫赶到的同时,侯府二夫人也来了,见到自个儿娘亲居然亲自出面,四小姐恶狠狠朝三小姐瞪了一眼。 「这位是唐二小姐罢?」二夫人长着一张圆脸,眼睛细长,一上来就抱歉道,「我家小女不懂礼数,还请唐二小姐见谅。」 此人嘴唇极薄,看着就是个会说话的,唐枚不知具体如何称呼,行了一礼道,「见过夫人,可能其中是有些什么误会罢。」 「什么误会?分明是你……」四小姐还要开口。 二夫人一声厉喝,「你给我闭嘴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情,你祖母面前,我都不知道如何交代」 一听到祖母,四小姐就有些害怕了,嘟囔道,「只是打翻水罢了。」 「翻了水能弄到别人手上?」二夫人看大夫给唐枚包扎,回头又训斥道,「唐二小姐宽宏大量,不同你计较,难道你不该对她道歉?还愣着干什么」 见到母亲一双眼里满是严厉之色,四小姐屈服了,不甘愿的低声道,「弄伤了你,对不住。」 「唐二小姐,叫你白白受了苦,实在抱歉,你手上的伤我一定会请大夫尽全力治好的,你大可放心。」二夫人又回头叮嘱带来的下人,叫着从库房去取来各种珍稀补品,要弥补自家女儿此次犯下的过错。 那夫人能如此快赶来,唐枚其实已经很是意外,结果处理问题又合情合理,丝毫不摆架子。唐枚不好对此事再要求什么,那四小姐不过是个鲁莽之人,若是跟她置气,也是失了自己风度。 「夫人太客气了,不过是小伤罢了。」唐枚侧过头看了四小姐一眼,微微眯眼道,「何况,四小姐也是无心之举,我不会放在心上。」 「唐二小姐真是好教养,改日我一定要去府上见见令堂,好向她讨教讨教呢。」 唐枚笑了笑,「夫人谬赞。」 四小姐恨得牙痒痒,可母亲在跟前,又不敢造次。 大夫包扎好,说了些治疗的问题,讲到并不严重,休息几日就会恢复如初,二夫人才松了口气。 「若琳,倒是搅了你的宴席了。」二夫人临走时冲三小姐抱歉的说道。 三小姐语气淡淡,「无妨,反正还未开席。」 等她们走后,三小姐见唐枚的衣裙上染了茶水,忙叫丫环带她去换一套,趁着空档就问起姚妈妈,「二婶怎么会这么快来,是妈妈叫人通知的么?」 「老奴忙着派人找大夫,再说,岂会贸然叫二夫人来,甚至惊动老夫人?」姚妈妈往门外看一眼,「许是四小姐的丫环去叫的罢?」 「四妹的丫环哪个不怕她,料是不敢。」三小姐低了头思索,「妈妈叫人查一查,会不会是咱们屋子里的人去报了信?」 姚妈妈一愣,「不会罢,老奴都没有叫她们去,她们竟敢私自做主?」她不免心慌起来,那时候正有些乱,谁知道是哪个人泄露了消息,若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可是自家小姐屋里的人可就…… 指不定老夫人以为三小姐不顾及姐妹之情,抓着了把柄就得踩住,而小姐一向又与其他几位小姐不甚亲厚,这样一来,可不是处境更是艰难? 「老奴这就去查」姚妈妈忙转身出去了。 却说二夫人出得门口,恨不得一巴掌扇到四小姐的脸上,偏偏这节骨眼上要惹出事来,就没个让人放松的时候她之前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谁料到就有人禀报消息来,说四小姐往三小姐的客人脸上泼滚烫的水,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第三十二章 且不管这唐二小姐是个什么人,人家到底也是朝廷命官的女儿,把她的脸蛋若是给毁了,花钱消灾是小事,可女儿心狠手辣的名声传出去,可就全都完了那唐二小姐又是个和离过的,肯定性子不管不顾,谁知道会不会什么话儿都敢往外讲「你这回是运气好,看起来,唐二小姐不会深究。」二夫人看着四小姐,手指直抖,「你说,你是不是想把我给气死那唐二小姐怎么你了,你要泼人家热水?」 「她不要脸去勾搭许哥哥呢」四小姐撇着嘴道,「自以为长得好看,真是个下溅胚子」 二夫人眼睛都要瞪了出来,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指望嫁给你的许哥哥,他家里多少女人你不清楚么?你祖母岂会准许?」 「那些女人不过是玩玩的,我要是嫁过去,还不是要给我赶得干干净净,有什么好怕的?」四小姐满不在乎,「祖母就是找借口,她还是个公主呢,祖父还不是有几个小妾,三叔……」 二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这作死的,什么话都敢说。」她狠命捏了女儿一把,「你好好给我死了心,我好不容易给你谋来这份亲事,你给我安分守己些一会儿在你祖母面前好好反省下,你要知道,咱们家可不是只你一个小姐你错过了这桩好事,还有你二姐,三姐呢,了不得,还有你五妹」 四小姐暗自嘀咕,嫁不成更好,实在无人嫁了,祖母准会同意自己嫁给许哥哥的。 二夫人若知道自家女儿的想法,不定又要吐出一口血。 「好了,娘,我听你的,这就跟祖母赔罪去。」四小姐要想好过,还是要讨好自己的母亲的。 看她又露出娇憨的摸样,二夫人暗叹一口气,表面上狠毒又有什么用?自家女儿跟其他几个小姐相比,着实是笨得可以,这次老夫人这么快知道,可见是有什么人第一时间就去告知,害她替女儿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记得千万别不承认,你性子里有些真,你祖母还是喜欢的。」她又叮嘱女儿几句。 母女俩边说着边往前走了。 唐枚换了一套衣服出来,三小姐看了看道,「穿在你身上比我好看多了,我果真是不合适穿这样浓艳的颜色。」 「我以前也是不喜欢的,后来穿了下才发现不错,三小姐其实也可以试试。」唐枚笑着提议。 三小姐点了点头,含有歉意的道,「早知今日会出这样的事,我绝不会叫你来的,二小姐,我再替四妹跟你说声对不住。」 「又哪里关你的事,你是好心请我来享受美食,不过,若真的觉得抱歉,那把佳肴快快端上来罢,我可是饿的很了。」 三小姐笑起来,「好,好。」便叫下人们去端饭菜。 她见唐枚如此明朗,着实欣赏的很,换做旁人被人泼了热水,不是当场发作,便是委屈的落泪,可唐枚却不是这样的反应。四妹向来目中无人,可今日这事,她在外旁观,却发现四妹在唐枚眼里,不过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罢了。 她的言行举止当真是极为成熟,年纪轻轻,身上已经有少见的气度,令人侧目。 三小姐由此更有了结交唐枚的心,笑容也更加温和起来。 因烫伤了手,筷子不好拿,刘妈妈夹了喂她,唐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满心享受。 三小姐笑眯眯的看着,猜想那刘妈妈定也同姚妈妈一般,是个奶娘,从小带大了的主子,感情就是不一般。 不过想到刚才那一幕,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四妹好好的跑来撒泼,总不会没有理由,但说唐枚作风不正,勾搭男人,她又断不会相信。 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事?三小姐还是有些好奇的,但她的素养在那里,若非必要,肯定不会开口询问。 而唐枚看似平静,其实并没有什么都不计较,相反,她借由四小姐说的话想到了很多,比如许畅曾问起她与苏豫的关系。如此说来,这两家应是有来往的,刚才四小姐那样愤怒,许畅既然不是她的兄长,那么,该是她的意中人了。 她担心的事还没有临到头上,却已经被四小姐得知,看来,这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用完饭,三小姐见姚妈妈走了进来,脸色难看,心知必是查到了什么,但基于唐枚在此也不好直接相商。 二人目光交流落在她的眼里,这时候,她理当是要告辞的,但唐枚想了想却道,「三小姐,有些话我想单独同你说。」 屋子里的人都很惊讶,三小姐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便叫下人们都出去,包括姚妈妈。 刘妈妈也一同退了出去。 唐枚斟酌了一下言辞才慢慢说道,「卫国公世子,三小姐可认识?」 许畅是同苏豫一起长大的,三小姐岂会不知,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来他们家,与苏豫拜一个西席。 「认识,我们两家算是世交。」 唐枚点点头,「其实今日四小姐说的男人指的就是许公子。那次我与几个妹妹出游,午时在积香山的停云酒家歇息,因出了些事,我才单独去见许公子。」她顿一顿,「想单独同三小姐说话,其实我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讨教。」 三小姐听她说起许畅,已经极为惊讶,但也越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若果真有龌龊的想法,她不会那样坦然的说出来。 「二小姐请说。」 「许公子曾坏了我堂弟的婚事,说实话,我对他只有厌恶之情,那次也是被他所迫才会见面,只没想到他说到婚嫁的问题,我一直担心此事会成真,谁想到四小姐今日会突然对我发难。」 三小姐再也难以掩饰脸上表情,「他说要娶你不成?」 「我不知是不是玩笑话。」 「他爱好美色,京城无人不知,只从未听说过他有娶妻的想法。」三小姐瞧了瞧唐枚,又微微笑了笑,「不过若是二小姐,我倒也能理解。」 唐枚不明这句话的意思,她还有更关心的事,「那许公子的父母想必不会愿意要一个和离的女子做媳妇罢?」 看来她真的很讨厌许畅,三小姐也不喜他的作风,但却摇摇头道,「未必,他肯娶都算难得,若是他不了解你,应是会肯的,至于许老爷,据说很听他夫人的话。」 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唐枚刚想继续问,就听到姚妈妈在外头道,「小姐,老夫人要见你呢。」 三小姐嘴唇一抿,脸色就有些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唐枚肯定不方便打搅,只好告辞。 二夫人一早就派了几人在门口等候,见她们出了三小姐的院子,便护送她们回去。 服务这样周到,不过是怕她在外头说四小姐的坏话,足可见二夫人对这个女儿有多上心,样样都操心到了极致。 刘妈妈却气不过,「当送些个东西就扯平了,未免太便宜她小姐你这手怎么也得养个几日呢,一会儿叫太太看见,又得心疼。」 「那四小姐再怎么样也是三小姐的妹妹,又能如何?交了三小姐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值了。」 刘妈妈叹一口气,「你这伤肯定是瞒不过去了,我得想好怎么答太太。」 第三十三章 车马到了大门口,又坐轿子进去内宅。 刚走了几步路,刘妈妈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左顾右盼,不是婉儿又是谁?她奇怪的问道,「你在这儿等谁呢?」 婉儿见到二小姐终于回来,急忙忙奔上来道,「二小姐,你刚走就有人上门来……太太差点气得晕过去。」 「怎么回事?」唐枚听到张氏气成这样,腾地立起来,却忘了在轿子里,一下子撞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看清楚面前事务。 「二小姐别着急。」见她这样,婉儿反而安抚她,「刚请了大夫来,好些了。」 「到底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唐枚急声催促。 婉儿小声道,「有个叫瑾娘的带了一个婆子来,说,说是,」她咬着嘴唇,「说是老爷的……跑来找太太要钱花,说老爷给的银子看病看掉了,又说咱们这地方真漂亮,老爷应该让她住在这里才是,外头买的院子一点也比不上。」 别说张氏气成什么样,唐枚都要气得吐血了,唐士宁竟然还养了一个外室不成? 刘妈妈听了,又是把唐士宁在心里痛骂了几十遍,急道,「快,快去太太那里,哦,是了,那贱人还在咱们府吗?」 「在。」婉儿点点头。 刘妈妈袖子一挽,就要去打的架势。 婉儿道,「妈妈,打不得,真打伤了太太又要难做。」 「怎么难做了?」刘妈妈怒道,「打死了正好拉出去埋了,什么狗屁东西,也好意思上门来要钱?就算老爷回来了,他有脸说太太?就算闹到宗族里去,他也是个没脸的你快说,那贱人到底在哪里?」 婉儿叹了口气,「若是这么简单也就罢了,那瑾娘怀了孩子,你说如何动得?都快两个月了,老爷肯定也晓得的。」 这一下,刘妈妈顿时说不出话来,打死一个小妾还好说,可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关键是老爷还知道,真要闹出个「一尸两命」,太太跟老爷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无法想象。 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唐枚一阵头疼,唐士宁到底是何时养了这么个外室?可惜她又不是张氏,哪里了解得到什么蛛丝马迹。 偏偏张氏又从来不喜同她说这些侧室,或者关于唐士宁旁的女人的事情。 「先不管了,去看母亲。」唐枚往前快步走去。 张氏正躺在床上,见到她,便慢慢坐了起来。 「娘,你躺着就是了。」她忙按住张氏,见她跟早上比,不知道憔悴多少,便又恨上唐士宁几分。 「躺了会儿了,都头晕,还是坐起来的好。」张氏看看她,发现她右手掌竟是包扎好的,顿时吃了一惊,「怎么了,你的手……」 「喝茶的时候烫到了。」唐枚轻描淡写,「在那里叫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 张氏不信她,喝茶哪日不喝,怎的一去侯府就烫到了,便去看刘妈妈。 刘妈妈硬着头皮道,「小姐没骗你,是那四小姐粗心大意,把茶水弄到了小姐手上,不过也道歉了,府里的二夫人都亲自来看过小姐的。」 张氏这才信了些,心疼得抚摸着唐枚的手,「你自个儿怎么也不注意些,叫人烫到了?」 眼下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唐枚真有点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但也佩服张氏的涵养,遇到这档子事,就算气,也是心底暗涌,面上一点没有失了镇定。 「我听婉儿说了,可是真的有此事?」 她刚刚发问,就听邵姨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怎的不让我去见太太?都请了大夫来,我当然是要来看看太太的。」 春露肃声道,「太太在休息,邵姨娘还是晚些时候再来罢。」 「这样啊,那也罢了。」邵姨娘把头往里探了探,嘴角露出一抹讽笑,「那你可得告诉太太,我来过一次呢。」说罢转身走了。 丁妈妈跟在后头,两人走到角门后面,丁妈妈轻声道,「看来确有其事,婉儿一直在垂花门等着,二小姐一回来就急着去看太太了,要不是大事?用得着那样?门口也多派了好几个丫环。」 「莫非真是跟老爷有关?」 「听说是的。」丁妈妈道。 邵姨娘脸色沉下来,「长得又是如何的?可有人瞧见?」 「自然没有姨娘好看。」丁妈妈忙赔笑,可心底暗道,年纪是不知道轻了多少。老爷一直还算安分守己,只讨了两个侧室,结果最后还是忍不住要找年轻的姑娘,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邵姨娘扯着手里的帕子,琢磨道,「太太不让人知晓,莫不是想把她给……」她眯起眼笑,「老爷不在家也是寂寞的很,多个人也有点意思,妈妈,你说是不是?」陈姨娘不识好歹,竟甘愿认了命,把自己儿子拱手让人,她孤掌难鸣,如今真有人进来,倒也是好事。 丁妈妈会意,「老奴晓得怎么做,姨娘只管放心罢。」 邵姨娘看她转身走了,扭头看着上房的方向,嘴角扬起来,冷笑不止,这下可是真有好戏看了。 唐枚听得外头又安静下来,眉梢略扬,邵姨娘这时候来探看母亲,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想了想道,「母亲,你打算怎么办,真要给那人钱吗?」那瑾娘带着婆子直接来府里要钱,也不知是故意趁唐士宁不在家还是有别的原因。 「先安置她们在一处地方等着呢。」张氏往后靠了靠,面上露出几分疲态。 这事情实在太过突然,若是换做她,恐怕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的法子,唐枚道,「要不,我去那里看看?」 张氏摇摇头,「你受伤了,先去歇息会儿罢。」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母亲,让秦妈妈跟我去一趟罢。」唐枚再次请求,让张氏亲自去同瑾娘商谈,而其他两个妹妹又是未婚的,显然也不合适。 秦妈妈在旁也道,「太太,老奴看这法子行,总要弄清楚的。」 「是啊,太太,她们竟敢上门来,老奴也想瞧瞧是个什么样子」刘妈妈气愤的说道,拳头都捏好了。 张氏便同意了,但是叫刘妈妈留下来陪她,是怕刘妈妈太冲动,真的动起手来。 这时候,药正好熬好,见丫环端上来,唐枚便服侍张氏喝了,这才同秦妈妈去了西边一处小院。 那院子靠近库房,一直闲置,也是才匆匆叫人收拾了下,门口站了个小丫环,脸上满是不情不愿的神色。 见到唐枚来了,她忍不住露出笑来。 里面两个人实在令人心烦,只是过来等候的,就当自个儿是主子了,对她呼呼喝喝,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茶水,还动不动骂她手脚慢,如今二小姐来了,准得给她们俩好看。那小丫环一边想着,一边手脚麻利的上去推开了门。 瑾娘跟刑婆子两个人正吃着点心,刑婆子四十来岁,大方脸,眼睛异常灵活,看到有人进来,忙把手里的饼屑拍掉,但右边嘴角沾了好些,看起来十分滑稽。 唐枚第一眼自然是去看瑾娘的。 人长得十分好看,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有邵姨娘跟陈姨娘在那儿摆着呢,寻常姿色自是入不了唐士宁的眼。 这个瑾娘胜在年轻,皮肤光滑白皙,眼波春水荡漾,看着跟她年纪相差不了多少。 第三十四章 「哎哟,总算来人了,我还在想,咱们得等多久呢。」刑婆子直往唐枚身上瞄,「这是哪位小姐罢?可是来给太太传话了?哎,我们瑾娘可是受不得累啊,双身子的人不一样,是要多多休息的。」 瑾娘立时配合的摆出累了的样子,扶着后腰,连连打呵欠。 秦妈妈道,「这是我们二小姐。」 刑婆子倒是知道些的,哦了一声,「是和离回娘家住的二小姐呀。」 秦妈妈皱了皱眉,这主仆二人浑身透着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乡野之人,说话做事直愣愣的,完全没个样子。 若是果真如表面一样倒是好了,唐枚说道,「听说你怀了孩子,我就想来看看,父亲知道这事,是吗?」 「老爷高兴得很呢。」瑾娘嘻嘻笑道,「给我置办了地方住,只不过前些时间看病把剩下的钱花没了,老爷又去了衡州,我只好来找太太了。」 说起话来一副天真的摸样,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唐枚坐下来,「听你的口音,好似是江南那边的?」 瑾娘一下睁大了眼睛,「二小姐真厉害,这都听出来了吗?」她说着又有些伤心,「可惜我爹被人骗了银子,投河死了,我跟我娘来京城投靠三叔……」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刑妈妈,咱们快些拿了银子走罢,我才想起来家里还炖着鸡汤呢,总要煮烂了。」 这颠三倒四叫唐枚哭笑不得,「没有丫环给你煮饭么?」 「我喜欢自己动手,老爷也喜欢我烧的。」瑾娘得意洋洋。 秦妈妈不由黑了脸,说话真是毫无遮拦,邵姨娘也算是其中代表了,但比起她来,也是完全比不得。 「给你银子也容易,你倒是说说,如何同我父亲认识的?」唐枚也直话直说。 瑾娘倒不似刚才那么坦荡了,往刑婆子看了一眼。 刑婆子道,「这种事,咱们可不好说,等老爷回来,二小姐自可问老爷去,不然老爷知道咱们说了,指不定就得生气呢。」 莫不是在青楼认识的?唐枚暗自猜想,又或者是哪位官员赠送的? 刑婆子有些不耐烦了,「太太说叫咱们等一等,可都这时候,总得有个话罢?要不索性让咱们在这儿住下,瞧着又有很多下人伺候,真正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呢。二小姐,你倒是个说个清楚呢。」 「你们缺了多少钱?又是要来做什么?」 「当然是要买吃的买穿的啊,家里也有几个下人,总不能喝西北风罢?」刑婆子撇了撇嘴,「老爷一般都是给几大百的。」 唐枚点点头,盯着刑婆子看道,「那我父亲若是知道你们来讨钱,可会生气?你们这样贸然过来,在之前可曾好好想过这一点?父亲的脾气,你们肯定也清楚的很,我们可是一直都不知有瑾娘的存在的。」 刑婆子一愣,面色不太自然了,心虚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就饿死了。」 瑾娘像是也有些慌张,拿手指抠着桌面,发出刺刺的声响。 看起来不似很有主见的人,唐枚想了想,站起来道,「一会儿自会把钱送给你们,不过得晓得你们住哪儿。」 秦妈妈跟着她一起出来,叹口气道,「真不知老爷看中哪一点了。」 也许就是那股子乡野气,谁知道呢,唐枚微微摇了摇头。这样棘手的事情,根本不好处理,如今能做的大概就是知己知彼了。 张氏听她把事情说了,就叫人拿了两百两送过去,并且一直送到她们的住处。 她早前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那三千两银票,还有唐士宁佩戴的香囊,种种都说明了他在外头有女人,只是没想到还是个外室,连住所都置办好了,还请了下人。 她不免失望,可几十年夫妻,又能怎么办呢,以前也不是没有失望过,张氏双手握了握,面色又慢慢平静下来。 「等你父亲回来了,自会还有个了断。」 唐枚也不知说什么好,却听丫环通报,贾氏,连同两个妹妹都一起来了,进来后,全是一副关切的摸样。 看来短短时间,这外室上门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邸。 秦妈妈顿觉恼火,急忙退了出来,找到春露喝问道,「怎么回事?一早就叫她们缄口的,怎的全都知晓了?」 春露忙道,「我也不知,但是肯定不是咱们院子的人,妈妈,那两人可是通过门房上报消息过来的,外宅只怕也有些风闻了。那婆子声音又响,生怕别人听不见,这一路过来,不知道有谁偷听了去。」 秦妈妈一想,确实是这样,倒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再来说,只得罢了。 这些天,府里气氛就有些低沉,下人们得了太太的八卦,也不敢明面上说,只在暗地里窃窃私语,当面却怕太太因此事气恼,牵累自己,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 贾氏也比往常来得勤一些,都是在陪张氏说话。 十天半月一下子就过去了,唐士泉在这日午时终于到达京城,比预计的快了好几天。 看着风尘仆仆的丈夫,贾氏恨不得一头扑到他怀里去,他们夫妻俩从没有分离过这么长久的时间,其中的思念是难以描绘的。 张氏也高兴起来,叫厨房好一顿忙活。 用完饭,张氏也知道小别胜新婚,忙叫唐士泉回屋清洗清洗,去休息,有话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贾氏在旁边听得脸儿不由红了。 两人一番温存后,贾氏倚在唐士泉怀里说了些甜言蜜语后,就说到家中的事情,听到外室上门这等事,唐士泉皱起了眉。 「大嫂这般贤惠,大哥竟然还这样,真是贪得无厌。」 「可不是么,幸好你不像大哥,不然我就要学枚儿,非得同你和离不可了。」 唐士泉握住爱妻的手,「你放心,我心里不会有别人,不然你不在金水的时候,早就……也不用那般急着赶路回来呢,还不是想早早见你同谦儿?」 贾氏娇嗔两句,「你也就对我会嘴儿甜,同旁人,哪怕是大哥,你就不会说几句好话。」 「那不一样。」唐士泉正色道。 「你就是个榆木疙瘩」贾氏笑道,「说起来,你现在回来了,咱们真要置办处地方了,总不能再住在这里。」 「你在京城这些时间还没找吗?」唐士泉奇怪道,「不是早就说好了的?」 「我倒是想找呢,可是大哥大嫂都说不要急,说等你回来再说,我也不好太坚持,他们也是一片好意。」 唐士泉唔了一声,「那我等空闲下来就同大嫂说,这段时间肯定忙,你有空先去问问,倒是找处近的,你跟大嫂平日里也好走动走动。」 「这是当然。」贾氏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好一通话,晚上唐士昌一家也来了,少不得又是聊了好久的家常才散去。 百花盛放的时候,最艳不过牡丹,秋叶领着两个婆子搬了牡丹花过来,一盆豆绿的放在书案左边,还有盆「玉美人」放在多宝格下方,屋子里顿时增添不少春色。 唐枚从净洗房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牡丹花,立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秋叶笑嘻嘻的道,「太太叫人搬过来的,说她不喜欢这些,白白糟蹋了,不如放小姐房里。」 第三十五章 看起来是很好的品种,这几日,天气阴霾,看到这样漂亮的花,真叫人心情都好起来,唐枚高兴的笑了,「那我可要去谢谢母亲呢。」 秋叶道,「太太说请了大夫再给小姐瞧瞧,叫小姐别出院子呢。」 她手上包扎的棉布早已拆掉,就是肤色还有些红,其实大可以不管,用不了几天准能好的,可张氏却很担心,生怕留下什么痕迹。 唐枚听到大夫二字就想到上次钟镜香同她说的话,心里很是别扭,这个男人一直在好奇她是怎么逃过一死的,实在是个麻烦。 门外春芬道,「小姐,秦妈妈带钟大夫来了。」 张氏被他诊治过几次,又是毕大夫推荐的人,竟很信任他,而她也不知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张氏不用要钟镜香,也只得暂时应付下来。 唐枚叫人把他们领到堂屋,自个儿也走了去,坐在垫了墨绿色竹子坐褥的高椅上。 钟镜香进来行了个礼,「听说二小姐烫伤了手?」 唐枚见秦妈妈也立在一旁。便把手平伸出来,放在桌上,「已差不多好了。」 那十指尖似春葱,露出的小部分手腕白如皓月,映着暗红色桌面,异常的醒目,但钟镜香并没有在意。他终于又有机会得见唐枚,惦记的仍是她中毒未死的秘密。他眼睛瞄了手背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秦妈妈忙问。「可能完全治好?」 「没有大碍,正如二小姐说的,已经好了很多。」钟镜香微微笑道。「不放心的话,我馆里有一味膏药,涂抹几日,包管恢复如初。」 秦妈妈松了口气,「这就好了。」 「我一会儿叫人送过来。」 秦妈妈道了声谢,便要送钟镜香出去。 钟镜香却看了唐枚一眼,吐字格外清楚,「前几日我去卫国公府给国公爷夫人看病,听她提起二小姐的芳名呢。」 唐枚目光一下子凝住,宛如实质般朝他刺了过来。 如此反应。看来她很在意此事,钟镜香嘴角一挑,像是押到宝一般兴奋,双颊隐隐起了红色。 那卫国公世子是个什么德行,秦妈妈自也是知道的。听到国公爷夫人竟会说起唐枚,一时也好奇起来,但又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敢贸然询问。 倒是唐枚装作不在意的道,「没想到钟大夫医术这般高明,连国公爷夫人都那么信任你呢!」 据说卫国公府此类开国元勋家族。都是可以请御医的,可是那夫人竟然会请钟镜香去,也是令人匪夷所思,莫非他的医术当真称得上出神入化了? 钟镜香谦虚道,「不敢,不敢,只是某些方面略有钻研罢了。」他顿一顿,「倒是二小姐令苏某很吃惊,国公爷夫人像是对二小姐很是重视,远超过京城旁的小姐。」 「重视?」这词耐人寻味,秦妈妈忍不住脱口问道,「钟大夫,你还知道些什么?」 钟镜香虽是回答秦妈妈,眼睛却是看着唐枚,「也是零星听到一点,具体国公爷夫人是什么想法,钟某也不知。」 这句话完完全全是反话,唐枚读懂了他的意思,却背过身道,「手也看好了,妈妈送钟大夫走罢。」 秦妈妈回过神,把钟镜香请了出去。 看来许畅没有胡说八道,竟然连国公爷夫人都知晓了她的存在,可见他确实是同家里提过了。唐枚的心直往下沉,不由得又想起三小姐说的话,可惜当时没有时间问得更明白,真是可惜了。 秦妈妈送钟镜香走了,回来便同张氏说起这件事。 张氏吃了一惊,「钟大夫真的这样说?」 「是啊,老奴看他不像是瞎说的,真是奇了怪了,咱们同那卫国公府又没有什么来往,怎的那公爷夫人却说到二小姐?」秦妈妈说到这里,有些支支吾吾,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道,「那会儿堂少爷的事,就是二小姐出面解决的,可二小姐也一直没有讲清楚,可见她真是与那世子认识也不一定。」 卫国公世子行为如此恶劣,自己女儿怎会同他有什么交情?张氏不信,摇着头道,「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枚儿岂会认识那世子?」 二小姐心思深沉,就算是太太,也未必什么都能知道,秦妈妈心里想着,但面子上自然不好说出来。 唐士泉刚到工部任事,一切都要重新适应,这段时间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也是埋头苦干,同贾氏也说不到几句话。 贾氏又同张氏旧话重提。 听到他们一家子要搬出去,张氏着实不舍得,又找了借口说等唐士宁回来再说,他到底是大哥,还是听听他的意见为好。 贾氏其实心里也很不舍,可到底已经分了家,总是占着便宜实在说不过去,但想着张氏身体不太好,又遇到这些个糟心事,这时当提出来分家,也许确实不合时宜,便只得又应了下来。 过不到多久,唐士宁就回来了,这一趟马到成功,协理督办治水取得了极大的效果。 别看唐士宁脾气暴躁,可他却是名符其实的实干家,从七品知县做起,到知府,又到京城任官,多次出抚地方,州县,什么样棘手的事情没有遇到过?他并不是没有真本事的,就在治水一块,他曾任工部侍郎多年,也是颇有心得,是以国舅爷这次才会向皇上举荐他。 只是,让唐枚没有想到的是,经此一事,唐士宁竟还获得了升官的机会,被皇上封为工部尚书,官拜二品,并且仍兼任礼部左侍郎一职。 对于唐家,这实在是个太令人振奋的消息,两年来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终于一扫而光。 一时间,阖府欢喜,清冷的府门终于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 这中间,因为唐士泉与唐士宁是两兄弟,一个部门不容一家亲友,是以他又被调任到吏部。 唐士宁最近应酬颇多,这日又到了亥时才到家,张口就喷出浓重的酒气来。 张氏忙叫下人端来醒酒茶。 唐士宁喝了几口,突然把手里茶盏猛地摔在地上,茶水顿时泼了一地。 「老爷?」张氏又惊又怒,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秦妈妈见状,朝屋里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丫环立刻退了出去。 「杨宝忠那个狗东西是要作死了!」唐士宁大骂道,「也不看看他侄儿什么东西,竟然还想讨老子的女儿做媳妇!」 「竟有这种事?」张氏大惊,杨夫人的作风令人厌恶,那杨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忙道,「老爷没有答应罢?」 「老子还没有那么糊涂!」 张氏松了口气,按着胸口道,「那就好了,老爷何必生气?」 「老子能不生气吗?」唐士宁怒道,「国舅爷晚上同我提议,说杨义这人不错,叫我把枚儿许配给他,老子虽然没有答应,但也不好不给国舅爷的面子,只好说回来同夫人相商,赶明儿还是要说个清楚的!」 他这次能升官,国舅爷起了不小的作用,张氏岂会不知道,顿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难受,声音都抖了起来,「枚儿可不能嫁去杨家啊,老爷!」 「那你说怎么办?」唐士宁瞪着眼睛,「那狗东西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上国舅爷的,我倒是不好拒绝。」 第三十六章 「老爷,怎么不好拒绝?」张氏颤声道,「咱们枚儿是和离过的妇人,他们杨家真的要娶不成?」 「果真这么说,指不定就想娶妍儿,芳儿呢。」唐士宁哼了一声,「他们杨家的人贪得无厌,要妍儿,芳儿,你可又舍得?」 张氏浑身一颤,「这万万使不得,老爷,你可千万不能应了国舅爷啊,这事再好好想想,他们杨家……老爷你也知那杨家的人不是什么好的,枚儿若是嫁过去,铁定要受苦,她又是这个性子,难道能好好过下去?若是再和离,老爷你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罢?」 「我自是不想看到,所以不是还没答应国舅爷么?」唐士宁不耐烦道,「你当我愿意同那狗东西做亲家?今儿国舅爷说起来,我也是吓了一跳,真不知道那杨宝忠给国舅爷下了什么药了!」 张氏双手握成拳头,心里一阵小鼓似的乱跳,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就往旁边歪了过去。 秦妈妈惊呼一声,忙上前扶住张氏。 唐士宁皱了下眉头,「怎的身子越来越虚了?」他瞪一眼秦妈妈,「你在夫人跟前,怎的也不叫她好好调养好身体?动不动就晕倒,以后如何还能管理事情?」 还不都是给他气得,太太原先身子可没有那么差!但秦妈妈敢怒不敢言,只叫外头的丫环快去请大夫。 听说张氏晕了,几个小姐,唐宏连同贾氏夫妇都赶了过来。 钟镜香给张氏开了药方,贾氏叫唐妍,唐芳进去看望张氏,她则同唐枚去到堂屋,听钟镜香交代一些事宜,唐士宁跟唐士泉兄弟俩也暂时安静下来。 「夫人积忧甚久,郁火攻心才会晕迷。」钟镜香神色严肃,「长此久往,气血两虚,乃至病入膏肓,药石不灵,就算苏某也会束手无策。」 「这么严重?」贾氏脱口道,「钟大夫,请快说说,如何预防?」 「我不是信口胡说,照此下去,就会变成此种情况,要说预防,也只能少给夫人添麻烦,教她宽心,少操心即可。」 唐士宁在旁哼了一声,「你说的都是虚的,什么叫少操心?就没有药可吃好了?」他气势逼人,「你是怎么当大夫的?老子当朝为官还不是日日操心,莫不是这个官都不能当了罢?」 听他无理取闹,唐士泉皱眉道,「大哥,你又不是大夫,且听着罢!」 唐士宁翻翻眼睛,一抖袖子,「你继续说,没有别的了么?」 「已经开了方子,怎么服用,已同秦妈妈说了。」钟镜香一板一眼,「灵药再好也是辅佐,刚才苏某说的话,还请各位记住。」说罢,他朝唐枚看了一眼,拱了拱手告辞走了。 「哪儿来的大夫?」唐士宁面色阴沉,「毕大夫呢?」 「毕大夫回老家去了,这钟大夫就是毕大夫举荐的。」贾氏作答,「虽然有些年轻,不过医术很好。」 唐士宁不置可否,不知为何,那年轻大夫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 「你们去看看夫人罢。」他摆摆手。 听见张氏的身体是这样的情况,唐枚的眼眶早就红了,胸口闷得好像被人塞了团棉花。她简直无法想象张氏哪一天会药石无灵…… 不知不觉中,张氏已然成为她生命力最重要的人,成为她所认可的,合格的母亲这样一个角色。 贾氏伸手揽住她的肩。柔声道,「别担心,还没到这一步呢,慢慢调养总会好的,你以后多分担些就行了。」 唐枚点点头,拿手帕擦拭了一下眼睛,怨愤道。「也不知这次又是为什么事。」 贾氏也是不知,暗暗叹了口气,只但愿大哥以后能够多体贴下大嫂,少弄些烦心的事就很好了。 两人去到里屋,张氏已经醒了,唐芳跟唐妍眼睛都红红的,唐宏也露出难过的表情。 「都是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你们正好来劝劝。」张氏露出几分虚弱的笑意,看得唐枚心里又是一酸。 「大嫂,你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女儿。该偷着乐了。」贾氏坐到床边,「知道他们会哭,以后就少操些心,多休息休息才是呢。哎,我索性也不着急找地儿住了,看你这样子,我真是不放心。」 张氏一喜,「你莫不是诳我,真不搬了?」 「暂时不搬了,我说话算话。」贾氏看唐枚到底也还年轻。叫她一个人管着未免太为难,再说,以后总要成婚的,加上她自己实在又担心张氏,便决定先住着,等张氏养好身体再说。谁叫邵姨娘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呢。陈姨娘又老实,指不定还得搬来一个新的姨娘,张氏如何能有真正安心的时候? 唐枚感激得看了贾氏一眼,幸好还有个善良的三婶,出了事以后也多个人可以商量。 张氏听贾氏不走了,高兴地拍拍她的手,「你早该怎么说了。」 婉儿端了熬好的药上来,贾氏亲手喂了,回头对几个小辈道,「你们这就回去罢,叫大嫂好好歇息,等明日再来看就是。」 两个姨娘这时候也来了,被秦妈妈拦住,也说了同样的话。 几个小辈就出了去,唐芳同唐枚走在一路,小声道,「刚才我问母亲怎会晕了,母亲不答,是不是……」她咬着嘴唇道,「是不是关于瑾娘的?」 这事府里都知道,唐芳难免也听到些风声,唐枚摇摇头,「应该不是的,母亲对那事早有了准备,还不至于会急成这样。」她倒是有些感觉,刚才张氏看了她几眼,眼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担心,弄得她心惊肉跳。 「那会是什么?」唐芳握着手,「母亲身体好似很不好,到底该怎么办呢?二姐,可有我能做的?」 「你平日里肯好好学一些事务,母亲就很高兴了。」 唐芳忙点头,「我一定不会偷懒了,不会再让母亲担心。」 唐枚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那你可要记得了。」 两人说着话,渐渐融在夜色里。 贾氏见人都走了,才问起来,「大嫂,到底是什么事?你不好说给旁人听,总好教我知道罢?」 张氏向来相信她,叹了口长气,把国舅爷说媒的事情告诉了贾氏。 贾氏大吃一惊,难怪张氏会郁火攻心,听起来那杨家十分不堪,岂能把唐枚嫁过去当他们家媳妇?可坏就坏在这事儿是国舅爷提出来的,唐士宁不好驳了他面子,总要有个合适的说法才能回绝,毕竟唐枚是个和离的妇人,杨义在顺天府当差,倒也不能说完全配不上。 「大嫂,你如今病了,也没有精力考虑此事,先好好休息。大哥好歹也是尚书了,国舅爷还不至于为了那杨家,要逼你不成罢!」 病确实是实打实得病了,张氏眼睛一亮,「还是你脑子好使,我这会儿都不用装病,好,好……」她一高兴,喉咙里忽然奇痒,咳嗽起来,「咳咳,就这样,咳,我这些时间索性都不要起来,看那杨家要如何。」 贾氏忙轻拍她的后背,「相公如今来京里做官,我也趁机去认识认识那些夫人,就不信打探不出来,那杨家怀的什么心思。」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张氏闭了闭眼睛,明显松懈下来。 贾氏笑了笑,让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大嫂,你这下能好好睡了罢?」 第三十七章 张氏笑起来,眼睛微微湿润。 当年真没有替三弟选错娘子,贾氏在身边,就像个可以信赖的亲人一般,也难怪老太太也那么喜欢她。老太太那时候挑了几个姑娘出来,叫她也帮着看看,结果张氏便选了贾氏,贾氏虽然年纪大一些,可瞧着就是让人喜欢。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老太太夸赞她眼光好。 看来,其实眼光最好的还是老太太,想必她若是不选贾氏,老太太也还是会选贾氏的。 后来几日,张氏便一直卧床不起,府里一时人心惶惶,都在传那日钟大夫说的话,传到最后,恨不得变成张氏现在的病都是药石不灵了。 唐士宁正好就借机不谈此事。 国舅爷听说他的夫人病了,还叫人送了些药材补品过来。 杨氏听说此事,气得直跳脚,等杨宝忠一回来就扯着他要问清楚。 杨宝忠摊手道,「确实是病了,国舅爷都叫人送了东西去,我找人探过,唐夫人那日都晕倒了,不信你去问那妙手医馆的钟大夫。」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晕倒?杨氏不相信,「我看里面有诈,怎的国舅爷一说要她的女儿嫁给义儿,这就生病了?会这么巧么?」 「怎么不会这么巧?」杨宝忠哼了一声,「要是你,你也得气晕了不是?如今唐士宁可是个尚书,他的女儿嫁谁不能嫁,要嫁给义儿?若是咱们的儿子,都好说了!」 杨氏被他说得噎住,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夜长梦多,我怕拖下去这事成不了怎么办?国舅爷现在被你哄得高兴,才愿意促成此事,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怕不好说,我看咱们得抓紧才行啊!」 她眼睛一转,「这样罢,改日我就去唐家看看唐夫人,怎么说都是要成亲戚的,关心下也是应该。」 「也好,你去探探口风。」杨宝忠道,「我再去国舅爷那里扇扇风,唐士宁这脾气,说臭了就是目中无人,他做了尚书就不把国舅爷放在眼里,国舅爷也是会生气的。」 夫妻俩一个对视,都咯咯得笑了起来。 这日,唐枚见张氏还是没有起来,心里不免着急,钟大夫虽然说得比较严重,可却没有说要那么久的时间,再说,总不至于连起来都成问题罢? 秦妈妈见她来了,轻声道,「太太还在睡呢,要不二小姐等会再来?」 「还在睡?那母亲一般什么时候醒?」最近这睡眠时间都不定了,唐枚每次过来都说没有醒,要不是看秦妈妈神色自若,真怕是生了什么大病。 「这个……」秦妈妈有些犹豫,「老奴也不知。」 唐枚眉梢一扬,「那药每日要吃三顿的,这时间不定,那都如何用药?」她疑虑越来越重,总觉得奇怪的紧。 秦妈妈有些招架不住,「这,就是等太太醒了,就会服药。」 「秦妈妈最近可是偷懒去了?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唐枚沉下脸色,「母亲真是没有醒么?」 秦妈妈额头上都出了汗,不知道该怎么答。 门口贾氏走了进来,「枚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讲。」 唐枚这才放过秦妈妈,同贾氏一起走到外面的庭院里。 半边墙上爬满了绿色蔓藤,下方点缀了少许小小的喇叭花,如同天然的壁纸,在逐渐温热的天气里增添了一点阴凉。 贾氏常去张氏那里,应该是知道真相的,唐枚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三婶,母亲到底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就是想同你说这件事呢。」贾氏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果然是同自已有关,只是她没有想到竟然是杨家的人,唐枚想了想问,「三婶,你刚才说那杨大人的侄子是叫杨义?」 「是。」 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看来那时候杨家就在打她的鬼主意了「那杨义曾经故意在铺子遇到我,好让我对他有个好印象,可见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母亲定然是不会肯的。」可惜唐士宁却不是那么坚决的人,尤其是在威胁到他官位的时候,便会犹豫不决,最后牺牲掉他一个女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别急,我这几日出去打探了,杨家要娶你也是有原因的。那杨宝忠的大哥杨宝光欠了很多外债,我看他们家是看上你的嫁妆了。」贾氏冷笑道,「倒是好算计,不过也未免太把人当傻子,你嫁妆再丰厚,也不是他们杨家的东西呀」 「只怕嫁到他们家去,就由得他们胡来了。」唐枚想到杨义那次撞她的事件,心想此人定是很善于设诡计,不过又很好奇,「那三婶可晓得,他们家到底是欠了什么债?」 「那杨宝光是经商的,前些年开了三家铺子,结果好似不是做生意的料,接连几年都亏钱,又同放高利息的人借银子,可想而知是个什么下场。要不是有个弟弟,有个儿子在衙门做事,早就被人取了命了,但也还不了那么些钱,苟延残喘。」 所以看她是个和离的,就以为很好娶进家门?以为有国舅爷说媒,就一定能成么? 唐枚哼了一声,「三婶,你可知那杨家开了哪三家铺子?」 贾氏说与她听后,「我也是要同大嫂去商量如何解决,不过你最好当作不知道,大嫂怕你受到惊吓呢,叫咱们都瞒着。」 「那我就不去看娘了。」唐枚点点头。 她辞别贾氏后找了刘妈妈一同乘坐马车出了府。 杨家虽然有三家铺子,但是除了最大的那家药材铺,另外两家几乎赚不到什么钱,而那家药材铺子离他们家的干货铺不远,隔了五个店面。 唐枚走进自家的干货铺子把宣管事叫了来。 「不知二小姐有何吩咐?」 「宣管事,您在这条街已经待足了几十年,想必知道的消息比衙门里的人还多。我想问一下,那家叫杨记的药材铺,您了解多少?」 宣管事微微一愣,但见唐枚神色严肃,略一思索道,「生意不怎样,前些天还有人来闹事,叫那掌柜还钱,而且那铺子里的药材也不怎么好,因为没有本钱,据说还卖假药,有次被人发现,差点告上衙门。」 「还卖假药?」唐枚心里一喜,已经有了主意。 随唐枚走出铺子,刘妈妈也不知她今儿为何来这一趟,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怎么就说到杨家的铺子了?」 唐枚也不瞒她,把贾氏说的告知刘妈妈。刘妈妈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极为恼火,连着说难怪太太要晕倒,恨不得就要去把杨家的铺子给砸了。 「小姐,你有什么要老奴做的,倒是快些吩咐,总不好叫他们杨家如了愿」 「最好寻一个人懂药材的,妈妈可认识?」 「这包在我身上。」刘妈妈道,「毕大夫虽然去了老家,可他有几个弟子还留在京城里,有一个弟子常随毕大夫来府里,你应该也记得。那小子差点认了我做干娘呢,如今长大了些,怕是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不过我找他的话,一定会愿意帮忙。只到底要做什么事,你得同我说清楚。」 唐枚便在刘妈妈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刘妈妈连连点头,送她回到府里,便又自己出去寻人了。 第三十八章 过了两日,唐枚把贾氏请来自个儿住的院子。 贾氏一进卧房,就看到梳妆台上堆满了金光灿灿的首饰,还有几件看起来极为华丽的服饰也挂在旁边的屏风上,她不禁很是好奇。 「这是要去哪里的富贵人家做客?」 「三婶觉得我会那么俗气吗?」唐枚笑道,「这些可都是给您准备的。」说罢拉了她坐在梳妆台前。 贾氏咧嘴道,「这是什么意思,要我这般俗气不成?」 「是啊,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三婶最合适。」唐枚掩着嘴笑道,「三婶,有场好戏想请您去唱一唱,以三婶的聪敏,一定是可以成功的。」 贾氏一头雾水。 「三婶同母亲可想出了好主意?」 贾氏叹口气,「还没有呢,虽说杨家亏了钱,可就这般说出来,国舅爷未必肯信,你说没个证据也是烦人。」 「所以现在就是想让三婶去找证据呢。」唐枚说出自己的一套计划,「只要三婶愿意出手就行。」 「这都被你拉来了,我少不得要出出力。」贾氏斜睨她一眼,「你啊,真真是鬼点子多,我早同大嫂说了,最好讲与你听,一起想想法子。大嫂偏不同意,眼下看来,还是我说得对,咱们两个人也比不得你一个人。」说罢拿起一支镶嵌了红蓝宝石的金簪往发髻里一插,手指翘起来,装模作样啧啧道,「你三婶我也是有做贵妇人的样子的。」 屋里众人都笑起来。 红玉早就得了唐枚的吩咐,上前给贾氏梳头,「三太太,奴婢一定给您梳个天底下最富贵的头。」 贾氏听了直笑,「好,好,只别把这些都弄我头上,指不定重的得摔跤呢。」 一番打扮下来,贾氏活脱脱成了个暴发户,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她家里多有钱似的,头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衣服也是绣了金线的,走起路来闪着光,浑身透着无与伦比的铜臭气。 「这就行了罢?」贾氏转了个圈,「我这从扬州来的富商太太,也是有个风范了。」 「不过,会不会太夸张了些?」绿翠拧着眉道,「一般人再有钱也不会这般给自己折腾罢?」 「是啊,哎哟,我这头……」贾氏双手捧着脸颊,「真是重啊」 「那取一些下来罢。」唐枚觉得也有些道理,凡事不能过,指不定得惹人怀疑。 红玉又替贾氏重新修饰一般,众人这才觉得差不多。 刘妈妈找的那小大夫也已经打扮成小厮的摸样,在门外等着贾氏,两人合计一番,这就去了杨宝光开的铺子。 这大中午的一般很少有人来,杨宝光没有钱付工钱,在家里要看娘子脸色,所以索性自个儿跑来铺子里看店。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杨宝光抬头看去,眼前顿时一亮。 做生意的难免要与各种人打交道,从这主仆俩的打扮来看,他判断是个有钱人,便忙迎了上去。 「这位太太,想买什么药材?咱们铺子可是样样都有。」 贾氏操着扬州味儿的官话,「可有山参啊?」 「有,有。」杨宝光立刻拿了一些山参出来,介绍道,「太太是要多少年份的山参呢?我这儿几十年,上百年的都有。」 贾氏随手拿了一棵出来看看,「看着不错,这棵是有上百年了罢?你这儿还有多少?」 杨宝光见她居然拿着一棵二三十年份的山参当成百年的,顿时欣喜若狂,没想到他还会遇到这样的好事,面上却不露声色,「太太好眼光,这种山参,我这里多得是。」一边又在小心试探,「听太太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士罢?」 「是啊,我同相公来京城拜见友人,这就要回去的,据说我们那儿的山参没有这里的好,就想顺手买一些,平日里泡水喝也好,煮着吃也好,消耗大着呢。」贾氏瞧了瞧自己涂得粉红的指甲,不耐烦了,「你到底有多少呢?都快些拿出来,足够的话我这就买了走了。」 杨宝光立刻后悔的不得了,这山参可是好东西,一般人岂会买很多呢,他好些都拿去抵债了,店里也不剩多少,便问道,「太太到底想买多少呢?」 「买个……我们几大车子呢,都空着,能买多少是多少,这山参不是补身子么,多些也没什么。」贾氏砸吧了下嘴,「这在以前咱们家可吃不起,现在可不一样了。」她得意洋洋,「不过吃起来也就那样,我瞧着跟凉白开也没啥区别么,也就是对身体好。」 杨宝光听了都忍不住皱起眉,真是个财大气粗的,把人参当米饭吃呢,吃不死他们又蠢笨的可以,居然连山参都辨不出来,也活该她倒霉「哎哟,太太真是会养身体呢,山参是该要多吃,像咱们这种小民是没福消受啊,还是太太有福气。」他谄媚几句,「这样罢,太太,你下午再来一趟可好?」 「下午,现在不行吗?」贾氏挑着眉,「我可懒得动。」 「保管不耽误太太,您来的话一定会满意的,我哪怕替您送上马车呢。」杨宝光笑道,「这批山参绝对能补养身体,老爷跟太太吃了能活千年呢」 贾氏听了高兴的笑,就答应了。 不过杨宝光还没有那么笨,贾氏只是口头答应,哪儿管用,谁知道她下午会不会真的过来,他搓了两下手,「这个,太太,您看能不能给些定金呢,别到时候我把山参弄来了,您又没有来,那可就不好了。」 贾氏朝那小厮打了个眼色,小厮立刻取了银票出来。 「这些够不够?」 一出手就是三千两,杨宝光眼睛都直了,这还只是定金,他眼睛瞪得滚圆,「太太,莫不是想要买个几万两的山参罢?」 「你有的话,直管拿来,这点子钱算什么。」贾氏把银票放在杨宝光手里就要走。 居然连个凭证都不要,简直是粗心到了家,杨宝光暗自盘算,这富商太太只怕是家里才富贵起来的,什么都要讲个脸面,这种人最是容易糊弄。 临到门口,还是小厮提醒,贾氏才不情愿的叫杨宝光拿印章弄了份凭证给她。 那主仆俩一出门,杨宝光就急忙叫来一个伙计看店门,自个儿直接奔回了家里去。 「娘子,娘子,咱们走好运了」他走进卧房,把三千两银票拿给娘子吴氏看,「有个太太要买山参,这是定金。」 吴氏总算露出笑脸,把银票接过来,翻了翻,「倒是几个钱庄都通用的,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去把这桩生意做成了?定金都这么多,咱们贴了本钱,怎么也该要赚个一千多两罢?」 杨宝光嘿嘿一笑,「娘子倒是好心了,你不知那太太长了个木头脑袋,山参多少年份都不识得,又是急着要回扬州的,娘子好好想想,真只能赚一千多两么?」 吴氏不明所以,「老爷的意思是……」 这其中的道理杨宝光也不同她细说了,只催促道,「娘子快把咱们的余钱拿出来,我这就去进购些山参,你且等着,保管叫你高兴。」 吴氏倒是有些担心,「你一向没什么财运,这次可要小心些,总要十足的把握才好。那太太虽说给了定金,难保也会反口呢,你山参莫要买太多。」 第三十九章 杨宝光听了心里有气,他一直生意不顺,知道自个儿娘子很不放心,可这次难得的机会他总要抓住,也好给自己争口气,当下也不吭声,只点着头,从吴氏手里拿了银票就跑了出去。 等到贾氏申时左右去到铺子的时候,杨宝光已经置办妥当。 领了两人去到后面库房,他得意的指着一小堆山参,「太太,您看怎么样?这些山参我一早就买好了,只甚少又太太这样大手笔的人,故而都放在远一些的仓库,才叫人搬了来的。太太,你既是大批的买,我给的价钱肯定也会实惠些,多少年份的都会算得妥当,保管您满意。」 贾氏绕着走了一圈,叫小厮上前去看看。 杨宝光在旁边暗自好笑,一个小厮懂些什么,叫他看上几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转身去给他们倒茶来。 小厮乃是小大夫所假扮,从小就跟着毕大夫学医,医馆又有药材的炮制师傅,他什么不懂些,看了会儿就有数了,同贾氏做了个手势。 贾氏会意,笑着走出来,「这山参好似挺好的,我这就买下了。」 杨宝光心花怒放,把茶送到她手里。 小厮挪到门口,往外探了探。 杨宝光见贾氏喝完茶,迫不及待的道,「那我这就找人把这些山参抬到太太的马车上去?马车是在哪里呢?」 「这都没有付银子呢,掌柜您银子都不要了啊?」贾氏笑着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你给点算点算,每样多少钱,写好了,咱们这桩买卖就算成了。」 「当然,当然。」杨宝光叫伙计磨墨,亲手写了个单子出来。 贾氏一看,算起来要三万五千两银子,稍微犹豫了会儿,「哎哟,没想到一下子买了这些多,老爷知道得要骂我了,这,这你都算清楚了罢?」 「算清楚了,太太放心,一点没有亏你。」 「你总得落个款,按个章罢?」贾氏点点单子,「好歹说起来也是在京城的铺子买的,老爷总要看一眼,他虽说也是个一窍不通的,但也好叫我有个凭证。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老爷要是罗嗦起来,也是让人受不了呢,等到我回去扬州,就说不清楚了。」 杨宝光只等着银子到手,又听那老爷是个不懂行的,当即就取了印章按下去。 贾氏看了又看,慢吞吞得叫了小厮来,「银票呢?这就给掌柜的罢。」 小厮便取了银票,谁料刚要交到杨宝光的手里,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个衙役突然冒了出来。 「听说这里有人卖假药?」为首的一进来就直往库房而去。 杨宝光吓得面色雪白,连连摆手,「哎呀,这位官爷,是哪个造谣的?我这铺子可从来不卖假药」 衙役理都不理,哼了一声,「卖假药的也一个都不会承认」 贾氏这时也翻脸了,指着杨宝光斥责道,「原来你竟然是卖假药的,官爷可来得好呀,他刚才还说要卖山参给我呢,你们看看,这单子都还在,可是有他的印章的。」 小厮随即就领他们跑到库房里,「这些山参都在这儿呢,既然几位官爷来了,最好都带回去好好验证验证,指不定都是些假药,还诓骗咱们太太要几万两银子,官爷可不能叫他逃了罪去」 杨宝光急得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拦在山参面前,硬是不肯让开,大声道,「你们敢动这些山参我弟弟可是在工部做事的,你们这些衙役算什么东西?我弟弟同国舅爷也是熟识的,你们知道不?识相的就快点走」 「国舅爷?」几个衙役都笑了起来,为首的道,「那好哩,等咱们把山参搬去衙门,你叫国舅爷他老人家来拿回去不就得了?」说罢把杨宝光一推,叫人把山参都搬走。 贾氏见状,把单子交于那几个衙役,同小大夫也告辞去了。 杨宝光看着空荡荡的库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不到一会儿,衙门那里又派了人把他给锁了回去,说那批山参叫几个师傅看了,里面有好些都是滥竽充数的,根本就是一些不值钱的草药的老根,杨宝光摆明了是欺诈,就要打他板子。 吴氏得知此事,忙去找杨宝忠求救。 可消息早已传得几条大街都知道了,那些做生意的彼此都知晓,都在说杨宝光卖假药被拉去了衙门,还逞能说自个儿弟弟同国舅爷认识,不服衙役抓人呢真是把杨宝忠给气得半死,好不容易花银子疏通了关系把他大哥弄出来,但也是几日后的事情了。 谁想到麻烦还在后头。 杨宝光那日想快速买到山参,就算有一些定金跟自家所剩不多的钱财也不够买的,就又去放高利贷的那里借了钱,又弄了个假的填数,结果山参没有卖掉不说,自身还惹了官司。后来放高利贷的找上铺子,把杨宝光打得满地乱滚,把铺子也砸得乱七八糟,杨宝光这回真是丢脸丢的从街头丢到结尾。 可是杨夫人竟然还有脸上门来看张氏。 唐枚听说杨夫人来了,真是好气又好笑,有些人就是同常人不一般,有脑子的早该知道怎么回事,偏还一根筋的要钻在死胡同里。 张氏也不装病了,请了杨夫人到堂屋。 「听说夫人病了,我真真是心疼呢。」杨夫人一上来就说好话,「有道是能者多劳,夫人就是太能干了,操心这么大一个家,确实是太累人。」 「这些倒还算什么,就是有些人不好打发,让人心里烦的很。」张氏语气冷淡。 杨夫人面色立时尴尬起来,她从来不晓得张氏也会这么不给人面子的,但她早就练就面皮功夫,笑了笑道,「其实我今儿是有事来相商。」 张氏并不接话,端起茶喝了一口。 「二小姐和离之后,我想夫人肯定也是担心的,是不是?」杨夫人温声道,「咱们做娘的都是这样,哪个不希望女儿有门好亲事。」 「杨夫人所言甚是,所以我才不着急枚儿嫁出去,总要好好挑了才行。」张氏把茶盏往下一顿。 「那是当然,二小姐肯定是要配个好的,那些个死了娘子的,年纪大的都不能要,对罢?」杨夫人凑过身子,「夫人,我家侄子你是见过的,身家清白,年轻有为,还没有婚配,我瞧着……」 「身家清白?」张氏打断她,冷笑道,「我可是才听到一些传言,那杨老爷卖假药给别人,让衙役拉去了打板子呢这样子也算个好的吗?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我不信有这种父亲,能教得出什么好儿子来」 这话极为直接,杨夫人当即就给气得脸红了,「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讲不过是谣言,你也能当了真?」 「是不是谣言,叫人去衙门问问便知,有什么难的?」张氏丝毫不退让。 杨夫人终于怒了,沉声道,「夫人,这可是国舅爷说的媒,你现在这样说,是也不信国舅爷的眼光吗?倒好叫你们家老爷去跟国舅爷这样明说呢」 张氏冷冷扫了她一眼,「你且再去找国舅爷罢,何必跟我说这些个话,浪费了力气。」说罢起身往里间去了。 秦妈妈立刻上来送客。 「太太要休息了,夫人请回。」 第四十章 杨夫人白白来一趟,哪里甘心,追过去道,「夫人,你可要三思,错过机会,二小姐未必再有这样的好姻缘旁的人我不知,可身边那些个人家,就没听说哪家愿意娶一个和离过的妇人的,有些功名的,更是不能了,我也是看在两家往常的情谊……」 张氏听得咬紧了牙,心道真是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一边贬低人不好,一边却又想着法子要娶回家,不知背地里更有多少肮脏的鬼心思呢秦妈妈见杨夫人口里不停,忙拦住她再往前走,又高声叫来两个婆子。 看这架势是要用蛮力把她赶走,杨夫人只得停下来,恶狠狠得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出了门去。 秦妈妈这才关上门,也去了里间。 张氏坐在一张竹榻上,双手握在一起,满面怒容。 「太太不要生气,为此坏了身子可太不值当。」秦妈妈开解几句,取了柜子里的药瓶,并叫门外的春露唤人拿热水进来。 张氏吃了药,想起大夫的话,知道自己气不得,便闭上眼睛静心会儿。 见她自个儿把气顺了,面色缓和了些,秦妈妈也松了口气。 婉儿过来给张氏捶腿捏肩,张氏想歇息会儿,就叫其他人等都退了出来。 春露一走到外面,就低头小声对秦妈妈道,「刚才金霞过来了,端了邵姨娘亲手煮的羹汤说要孝敬太太,往里探头探脑的,没一点儿诚心。」 恰好是这个时候来,莫不是知道杨夫人的意图?秦妈妈想了想问,「你怎么回的?」 「就说太太才用过,叫她先放着,等会儿我再回了太太。可巧太太这会儿又要休息了,那杨夫人虚头巴脑,不成体统的叫人看了恼火,我一时也忘了同太太再提邵姨娘。」 「她煮出来的东西能叫太太吃?也罢了。」秦妈妈摆摆手,「一会儿倒了,我稍后同太太讲一声便是。」 两人正说着,唐枚过来了,眼见秦妈妈不在里头伺候,料想张氏是在休息,便停下了脚步。 秦妈妈果然道,「太太正眯着呢。」一边露出询问的神色。 「没什么事儿。」其实她是怕杨夫人又说出不像样的话,把张氏给气倒,想来抚慰下张氏的,顿一顿问道,「听说杨夫人刚才来了?娘可好呢?」 秦妈妈猜到了一些,笑道,「太太好好的,二小姐等晚些时候再来看太太罢。」 听得出来杨夫人应是没讨得了好,唐枚便放心的走了,去找贾氏说话。 贾氏正叫了几个管事妈妈在叮嘱端午节的事宜,也就是十天半月的时间了,要采办的一应东西,还有一些同别府礼节上的来往都要准备起来,见唐枚来了,就叫妈妈们先退了,笑着上来拉她的手。 「正想问问你,我这几年都没同你们过端午了,也不知大嫂有没有添了喜欢的事情,可还要听戏呢?」 「娘一向爱静的,去年也不见请了戏班来,不过今年热闹一下倒也好,三婶就叫人请了罢,好让娘有些惊喜,有三婶陪着看,她定是高兴的。」唐枚说着,侧眼见亭子里一带鲜花姹紫嫣红,惊讶的道,「几日不见,全开了,我那院子里的花儿就不见那么好的。」 贾氏微微摇了下头,「都是寄容那孩子的心思,每回来就光看这些了,她是有些痴性的,对花草格外的爱护。」说罢叹一口气。 唐枚不知贾寄容竟然喜欢种花,不由笑了,「那岂不是同四妹有话说?往常见她不太张口,我以后叫四妹多去走走呢。」 这两人原来还有相通之处,都是爱花草的人。 「你现在若有空,我看这就喊了她们两个来。」贾氏笑道,「找大嫂去抹几圈牌,连日来事情多,偷空玩一会儿罢。」 「娘正休息呢。」唐枚说起之前的事情,「杨夫人才走。」 贾氏看她神色,嗤笑道,「还有上赶着来出丑的,倒是前所未见。」 「可不是么,想来她也再不会有别的法子。」 贾氏两手一拍,「那最是好了,赶了个臭虫走,叫了寄容,芳儿过来,咱们四个玩玩罢,寄容她成天的这样,我也担心。」 有得玩儿,唐枚岂有不乐意的,自然听从。 不一会儿,唐芳跟贾寄容便过来了,四人围成一桌,倒是直玩到了傍晚方才停手。 贾氏一向会玩这个,赢了一把的银子,唐枚不输不赢,剩下两个心性都是单纯的,手又生,都还在学着呢,当然要输钱。 唐枚笑着道,「她们可要怨呢,叫了来,原是送钱的。」 唐芳嘻嘻一笑,「不过几两银子,就算送了三婶,又算得了什么,二姐下回好好教我,我总不会再输的。」 贾寄容听了,掩嘴一笑,并不说话。 贾氏把银子一推,「都还了你们,真要拿了,下回再跟我玩指不定就难了。我也不欺你们两个,头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还了。」 两人就把银子拿了回来,唐枚打趣贾氏不要后悔。 四人说笑一会儿才各自回去。 唐枚进了自个儿院子,用完晚饭才歇息了片刻,刘妈妈脸色很不好看的走进来。 「邵姨娘又在整什么事儿了,把老爷弄得神魂颠倒的,说是先气得摔了几个碗碟,后来又高兴起来,晚饭就在那边用了。」 刘妈妈总是太关心张氏的事情,按理说,她身为女儿,父亲的那些事其实并不该探听,可刘妈妈却丝毫都不漏过。 到了第二日,才知道邵姨娘做了什么。 看着年轻漂亮的瑾娘立在堂屋里,唐枚其实也不太惊讶。 瑾娘怀了孩子,到底是唐家的血脉,唐士宁总有一日要把她接回家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邵姨娘眼睛盯着张氏瞧,心里冷笑连连,往后可就有好戏看了,只可惜……她斜了唐枚一眼,却是没有说服唐士宁把这个女儿嫁出去,着实是棋差一招。那杨家也是扶不上台面,有国舅爷说媒,竟也没有抓住机会,还让唐士宁更加看轻了,以后可是连那么一点来往也都不可能了。 「还不给夫人请安?」唐士宁看瑾娘愣愣的,便提醒她。 瑾娘看了看刑婆子,扭捏两下道,「大夫说不好这样的,要伤着了肚里的娃呢。」 邵姨娘听了差点笑出声,才多久呢,这都不好下跪了?真真是乡野里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唐士宁虎着脸,一拂袖子,「胡说什么,还不跪下来」 瑾娘眼眶立刻红了,为难的看着张氏。 秦妈妈一见这个气氛,生怕张氏给唐士宁面子,真的不要瑾娘下跪,那可就没了方圆了,便朝红琴使一个眼色。 红琴就上前扶了瑾娘,柔声道,「姨娘慢慢的来,没什么事儿的。」 她一个二等的丫环,但因为是太太跟前的人,如今去扶瑾娘,一来是表现太太体恤,二来却是让瑾娘不好再耽搁时间,拒绝不得。 瑾娘只好委屈得行了礼。 张氏看她这样的作风,暗自头痛,却又不知唐士宁到底是从哪里认识来的,吩咐道,「就住在西边那院子罢,好好养身体……」 不等她说完,刑婆子冲上来把红琴撞开,扶了瑾娘起来,硬声硬气道,「多谢太太恩典。」 第四十一章 唐士宁眉头一皱,但见一个正室,三个姨娘各自表情,顿觉不太自在,站起来道,「以后早晚来给夫人请安,别没个样子。旁的,夫人自会打点,必不会短了你的。」说完就出去了堂屋。 瑾娘眼巴巴的看他走了,小声道,「太太,那我可以去歇着了吗?」 「去罢。」张氏道。 瑾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姨娘看了看邵姨娘,见她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之色,便上前道,「太太,苗姨娘看着岁数还小,以后多学着点,总会好的,太太也不要往心里去。」 「哟,看你说的,太太岂是心胸狭窄的人?」邵姨娘一甩帕子道,「太太待咱们都是那样宽厚的,怎会同她一个计较?又是怀了孩子的,关心还来不及呢,咱们府里可指不定又要添一个少爷了。」 张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由得她说去。 两个姨娘告辞后,唐枚坐到张氏身边,拿起美人捶给她捶背。 张氏也不言语,昨个儿晚上唐士宁突然来发脾气,说她早就知道瑾娘的事,却故意不提,是要陷他于不义之地,如今既然已经挑开,瑾娘又怀了孩子,该当接回府来。 她想着,不由得冷笑了两声。 自从老太太去世后,家里便再也没有人能治得了唐士宁,宗族的人又都是在扬州的,他说要接回家便只好接回家,连冠冕堂皇的借口都用不着找,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娘家又不得靠。 那声音不免悲凉,唐枚听了心里直发闷,真想叫张氏也和离算了,她们娘儿几个离开这里岂不自在的多? 可是,这是极不现实的想法,若是提出来,只怕头一个就要被张氏责备。 唐枚放下美人捶,同张氏说起端午节的事,贾氏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叫张氏不用劳神,多多休息。 「幸好有你三婶呢,她在,我是越发不想动了。」 张氏能这样信任贾氏,也是她的福气,唐枚笑着服侍张氏去里间,一会儿便自个儿出来了。 见秦妈妈正等在外面,她低声道,「苗姨娘那里,妈妈可要小心看顾。」 秦妈妈忧心忡忡,「以后可不安生,姨娘们哪个有喜了,太太都是最难做的。」平平安安是好,可有点子事都要张氏来担着,这苗姨娘又不比那两个,看着就是完全没有分寸的,也不知会怎么样。 唐枚心想邵姨娘昨儿怂恿唐士宁把瑾娘弄回来,无非是要借着她生事,张氏必定也知道,而秦妈妈在这宅子里几十年,更是看得清楚了,便也没有再多叮嘱,只问起,「父亲到底是怎么结识瑾娘的,妈妈可听到一些?我也不想再去问母亲。」 「不知道呢。」秦妈妈咬着牙,「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说着声音低了些,「太太也问的,老爷越是生了气不愿意说。」 难道是很见不得人的不成?可是看瑾娘的作风,也不似青楼里出来的,唐枚存了疑心,前前后后一想,总觉得苗瑾娘很是神秘。 说是从江南那里过来投靠亲戚的,后来怎么就会被唐士宁看上?她这个父亲虽说小事上糊涂,可在女色上并不纵欲,唐枚也在家里住了这一段时间了,从刘妈妈口里得知,唐士宁也就这两个姨娘,上房那里,通房什么都没有的,隔了这些年,突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年轻的外室。 秦妈妈看她的神色,说道,「二小姐也不用担心的,太太自有主张。」也是有要去查的意思。 唐枚闲说两句便回去了。 瑾娘只带了刑婆子并一个丫环来,其余的下人都是由张氏派去的,她一开始倒也安分,早晚两次都来请安,只不到七八天就原形毕露,请大夫看了好几回,一会儿腰酸,一会儿又哪里不舒服的,张氏便再也不要她过来。 邵姨娘瞧在眼里,自是得意的很,这日与陈姨娘在路上走,笑得合不拢嘴,陈姨娘却看不顺眼,忍不住道,「又哪里觉得高兴了?她几番的闹,惹得太太生气,咱们也是讨不了好的。」 邵姨娘弹着指甲,像是没听到,心里却盘算着自己总算是赢了一回,苗姨娘真能把张氏折腾出病来也说不定,她再一番火里添油,就不信张氏还能坐稳了位置。 哪怕就让瑾娘爬去头上也是值得的,那个脑子也不见多少聪敏的,以后还不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这么一想,邵姨娘嘴角抿了抿,正色道,「你说的倒也没错,既然怕太太生气,你倒是去劝一劝呢,你这样讲道理的人,也许她能听了进去,给太太赔罪。太太晓得了,到时候还不是要记你一功?」 陈姨娘料不到她竟会同意,不由怔了怔。 「就算为了宏少爷,你也得去一趟呀。」邵姨娘笑着拍拍她肩膀,转身先走了。 陈姨娘站定了会儿思量。 竹叶小声道,「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苗姨娘着实不像话,姨娘同她说说也好呢。」 之前的贴身丫环竹桃已经被陈姨娘许了人,离远了,那件事之后,她同张氏的关系也没有原先那么好,陈姨娘自是后悔的,当下便调转方向去了苗姨娘那里。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刑婆子一点脸面都不给,说苗姨娘不舒服,不得见人,陈姨娘气得只好又回了来。 最近下人们都忙进忙出,唐枚闲来无事,看书也看得腻了,就叫红玉弄来些青翠的粽叶,看她们几个坐在院子里裹粽子玩,还嫌不够热闹,又把唐芳,唐妍同贾寄容也请了来,说要弄个裹粽子比赛。 最短时间内,哪个丫环包的最多,最好看,就便赢了,得六两纹银。 这六两银子可不算少,十几个丫环听了,全都摩拳擦掌,唐芳是小孩儿心性,自然兴奋的很,唐妍同贾寄容都是清冷的,但难得这样聚在一起,面上也笑意盈盈。 「妈妈,你就当裁定的,可看好了,别叫她们作弊了去。」唐枚把刘妈妈叫过来。 刘妈妈拍一下手,「老奴这眼睛,小姐放心好了。」 春芬嬉笑道,「妈妈别呀,放我一马,得六两银子,分一半给你呢。」 「我分妈妈四两银子,如何?」月华叫起来,她是贾寄容带来的,年纪在这些丫环中最小。 「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先不比,罚了你们钱才好呢。」唐芳指着那两个丫环道,「二姐,快快罚了她们的钱」 「四小姐都发话了,你们还不拿钱出来,我看,一人一两就罢了。」唐枚开了口。 两个丫环忙低头告饶,月华手忙脚乱的,一头栽在糯米里,粘了一脸的白米粒,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四个小姐,每人身边出两个丫环,刘妈妈一声令下,八个人就开始包粽子了。 最后唐妍的丫环海棠最是手脚灵敏,包了九个粽子,个个都精致好看的不得了,叫那些个专做厨房活计的粗使婆子丫环都忍不住的赞叹,那六两银子自是归她了。 余下还有很多粽叶,馅料也多,红枣的,赤豆的,板栗的,猪肉的,唐枚叫几个下人统统包了,拿去厨房煮了来吃,唐芳瞧着有趣,也包了几个。 「真香啊,倒是提前过节了」过了会儿,见丫环端了一大盘熟的粽子上来,唐芳忙叫罗萍快剥了给她。 第四十二章 婉儿进来的时候,正见屋里头一干人都在吃粽子呢。 唐枚叫绿翠也给婉儿拿一只。 婉儿谢了,坐下吃完才笑着道,「太太说请二小姐过去。」 「我给母亲也带几只去。」唐枚立起身。 红玉忙挑了各种口味的粽子放在食盒里,拿盖子盖好了,同唐枚随婉儿去了张氏那里,唐芳也跟着一起去了。 张氏见她们进来,把手里看了又看的请帖放下来,问婉儿,「怎么去那么久的?」 「二小姐赏了粽子吃。」 「刚才叫几个丫环闹着玩,包了些粽子。」唐枚笑道,「四妹都学会了呢,里头最丑的就是四妹弄的了。」 唐芳立时红了脸,拿手拍唐枚,「二姐没有包,不然指不定比我的还丑。」 自从唐枚回娘家之后,这个小女儿也越来越活泼了,张氏听了笑起来,「那我得要尝一尝。」 婉儿就从红玉手里接过食盒,动手剥粽子给张氏吃。 张氏吃了半个,点点头,「味道很是不错。」 唐枚瞥眼瞧见桌上的帖子,问道,「母亲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呢?」 张氏倒不说,同她们说了会儿,叫唐芳先回去了,才跟唐枚道,「卫国公府的帖子,说请咱们明儿去府里玩,我也听说过,他们府每年都会办个牡丹会。」一边细细看唐枚,那卫国公府素来不与他们往来,就是牡丹会也不曾请过他们家的,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数次都与这个二女儿扯上关系。 因而又试探道,「可是你同那许二小姐交情不错?」 上回许畅假借许琼的名字请她过去,张氏真以为她认识许二小姐呢,唐枚也不知怎么讲,想了想道,「许是父亲最近受到重用,这才想请了咱们过去?」 这理由也有几分道理,那卫国公府虽说是开国元勋,但如今又换了新帝,改朝换代几方势力总有变动,如今唐士宁得国舅爷之力,让皇上信任了,也说得过去。 张氏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看了唐枚一会儿。 唐枚面上平静,其实却是烦恼不已,那许畅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这次请他们家,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思呢,但要向张氏讲明,也不知如何理清,她自己也是雾里看花,不明所以。 「母亲要去吗?」她不由问道。 「你二叔家上回的事……真是不大想去,高门大户的,仗势欺人,他们家恐忘了。」张氏摇摇头,唐旭的婚事就是被那家的世子给破坏掉的,还把人给困在牢房,要说前嫌尽去,倒不容易。 唐枚想起那桩事也是无言。 张氏又把帖子拿起来,「可是,只怕老爷那里定也收到消息了。」 「若父亲要去,让他去便罢了,我是不想去的。」唐枚道,「只说身子不舒服就行了。」 张氏想了下,「等看看你父亲怎么说。」 到了晚上,唐士宁回来了,他心情倒是好得很,如今一帆风顺,国舅爷也不提杨家的事了,如今卫国公府也给他面子,居然请了去牡丹盛会,更是喜笑颜开,哪儿有不肯的意思,还叫张氏好好打扮打扮,别输于那些个皇亲国戚夫人的气势。 张氏这下倒不好说自个儿不去了,不然真叫唐士宁一个人去,未免不妥,便只说唐枚身体欠佳,怕是去不了。 原也不想带唐妍同唐芳去,张氏对那家人着实没有什么好感,结果邵姨娘急巴巴的跑了来。 唐妍又不在生病,唐士宁面前,张氏也没了借口。 邵姨娘心满意足的又去了唐妍那里。 听说明儿要去卫国公府,唐妍很是惊讶,头一个反应也是想到了唐枚,毕竟以前的事都在那里摆着呢,邵姨娘撇撇嘴,「你管这些多呢,你能去就行了。」一边拿着好看的衣裙在她身上比划,「到时候就穿这一套,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你可不能被比下去了。」顺势又挑了些首饰出来,叫几个丫环明早一定别忘了给唐妍戴上。 海棠就把那几样首饰放在一个泥金盒子里。 「难得有这种机会,你可要把握好了,多结识些太太小姐,你虽在家里不太说话,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邵姨娘眼眶忽然红了,「如今老爷又不给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你单不能只依靠别人,多想想才行。这些银锞子拿好了,四处打点起来也方便。」 听她一番唠叨,唐妍轻轻推她,「我知道,姨娘快回去罢,天都黑了。」 邵姨娘横她一眼,「就知道催着我走,这还不是为了你么」但也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叮嘱几句方才离开。 雪莲掩了门,回身惊讶道,「竟要去国公府,想都没有想到的。」 「又有什么大惊小怪,你一惊一乍的,去了可别给小姐丢脸呢。」海棠皱了皱眉,「要有什么也在这儿问好了。」 雪莲撅了撅嘴,「这我当然晓得。」 唐妍似没听见,想了会儿道,「你们去打听打听,二姐真的不去?」 海棠应了一声,叫雪莲好好服侍,便出门去了。 第二日是个晴天,唐枚虽然早早的起来了,但因为要装病躲避去国公府,是以也没有去请安,用过早饭后便歪在榻上看书。 日光照在身上越发的热了,幸好身下这美人榻是竹子做的,听说是从什么山上砍下来的特殊竹子,格外的清凉。 没看多久,就见春露来了,唐枚只当是来告诉她张氏几个要去国公府,结果却不是这么回事。 「许二小姐来了,太太说小姐不舒服,可许二小姐竟正好带了个大夫。」 唐枚手里的书啪嗒掉在竹榻上。 「这会儿恐怕就要过来了,太太也不好拦着,那许二小姐真真会说话。」春露抹了下额头,「太太只好叫奴婢赶快过来。」 唐枚咬了咬牙,往卧房去了。 刚一进屋,那许二小姐已经到了院门口。 唐枚坐在床头的时候,绿翠也配合得来敲门,「小姐,许二小姐过来了,小姐可好些了呢?」 许二小姐在旁轻轻一笑,「我只进来说几句话,你家小姐总不至于病那么重罢?」 唐枚听见了,只好叫她进来。 那许二小姐长得极为清秀,眉梢略扬,看上去是有些泼辣的,直接就坐到她床边,不说话只盯着她看,瞧了又瞧。 唐枚同她行了礼,未等说话,那许二小姐便道,「你总不好每次都病了,这次不行,咱们府里还会办海棠会,梅花会呢,你难道总不来么?」 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唐枚便叫几个丫环出去。 许二小姐看着门关上了,又微微一笑,「我大哥说你肯定不要去的,果真如此,所以我特意带了大夫来,就这样,二小姐也不愿去吗?」 这兄妹俩怎的一个德性,唐枚道,「我对你们就如此重要,非得要去不可?」 「二小姐可是害怕了?」许二小姐笑起来,「也罢了,我原就不信你有什么厉害的,却是大哥把你说的神乎其神,好似天底下没有别的女子了。你这次不去也成,只我大哥是有些疯性的,别到后面弄个赐婚,那可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这句话把唐枚吓一跳,连赐婚都出来了,她不能不动容。 第四十三章 「如何?」许二小姐挑眉看她。 唐枚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就算是个幌子,我倒也不好不去,只有一个问题请教,请咱们家是世子的主意么,可也要经过你们母亲的同意罢?」 许二小姐见说服了她,面皮放松了些,「那自然是的,这盛会本也是她来办的。」提到公爷夫人时,她的语气并不尊敬。 唐枚就想起苏三小姐同她说的话,当时也提到公爷夫人,灵机一动道,「请了苏三小姐没有?」 「咱们两家是世交,岂有不请的。」许二小姐对这个并不在意,只问,「也不要浪费时间了,二小姐可以走了吧?」 经这么一说,唐枚心里其实已经绕了七八个弯儿,那许畅固执如此,她倒要看看那个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好早作打算。赐婚虽说是顺口溜出来的话,可世间事总是比小说还要夸张,令人难以预料,便同她出了去。 张氏见到唐枚又来了,心里又惊又疑,惊得是那许二小姐居然亲自来请,疑的是自家女儿到底瞒了她什么事情。 唐妍也早已等在那里,冲唐枚笑了笑,「有二姐做伴就好了,四妹不去呢。」 那肯定是张氏的主意,叫唐芳不要去的,唐枚看唐妍一眼,见她打扮的光鲜亮丽,与往常并不一样,知晓又是邵姨娘从中叮嘱了。 许二小姐寒暄几句,就先上了轿子出去了。 张氏抽空拉了唐枚问,神色严肃,「到底怎么回事,那许二小姐竟然会来请你,生怕你不去的样子。」 唐枚知道瞒不过去,只得道,「说来话长,等回来再同母亲讲罢。」 张氏见时辰不早,便也罢了,同唐士宁一辆马车,那姐妹俩又是一辆,徐徐驶出府邸,往卫国公府而去。 牡丹会是卫国公府每一年都要举办的盛宴,全因为开立新国时,那国公爷许林为爱牡丹痴狂,当时就已经四处寻来稀奇的牡丹奇种。过了这些年,国公府的牡丹品种已经齐全的令人乍舌,专门培养牡丹的能手也有好几位,每年也会选最好的进贡到宫里。 到五六月间,各色牡丹遍地盛开,已成一大奇景,为了让更多的人领略此种风采,当时的皇后就提议开办盛会,后来这个习惯就延续了下来,只请来的客人每每变动而已。 到得大门口,长长一条街车水马龙,等了好些功夫才轮到他们的马车通过。 张氏与唐枚唐妍两姐妹在垂花门口下来,只见两排身穿翠色棉比甲的丫环整整齐齐立于两边,见到人来,从中就走出几个,迎了去里面,丝毫不慌乱,极为有序。 唐妍见得此种排场,暗叹果然非同一般,倒是第一次见识到。 一路自是好风好景,没有空白的地方,又值春夏交接之时,万花怒放,两眼全是五光十色,空气里也是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 「夫人,两位小姐就在这里先歇着,要什么同里头的丫环讲就是。」领路的丫环细声说道,引她们去了一处大院子。 里面早有好些夫人小姐先到了,见到她们,有些热情的就先上来打招呼。 周身珠翠环绕,面孔都生得很,唐枚都不由迷了眼。 忽听一个刺耳的声音道,「哟,这不是唐夫人呢?」 张氏回头一看,却是杨夫人,顿时眉心微微一拧,怎的却在这里也碰见她,倒不是个好兆头,但众人面前也不好拉下脸,勉强笑着冲她点了下头。 杨夫人却不知唐家也会被请了来,她当初还在她们面前炫耀去过国公府,谁料到竟在这里碰了头,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那杨宝忠不过是个六品官,杨夫人被请过来全因平日里她对那些夫人曲意逢迎才沾了光,谁个又不知晓,见她突然发声,旁人都看了过来。 杨夫人一心想要给张氏与唐枚一个没脸,几步上前走到唐枚面前,啧啧两声道,「你倒也好性子,我只见过被休的妇人成日哭哭啼啼的,却没有你这样的,倒是难怪了。」 直接就说唐枚是被休掉的,张氏见众人目光各异,伸手拦了下二女儿,沉声道,「杨夫人你这是什么话,枚儿乃是和离,岂有被休之说?既是好来好去,又有什么好哭的?我上回不让她嫁于你侄子,自有原因,你倒不要往不好的方面想。」 听到张氏这么说,唐枚心里感动,知道她是不想看自己当众与杨夫人翻脸,故而出面反将杨夫人一军,与往日的和善判若两人。 杨夫人立时气得不行,满脸通红道,「什么不嫁我侄子,我侄子什么时候看上她了?唐夫人,你这扯的什么谎,也不怕叫人笑话」 张氏说的乃是实话,因而丝毫不心虚,只淡淡瞧着她,「我说的假不假,你心里知道。」 杨夫人更是恼火,她原想着国公府举办盛宴,有很多的大家闺秀也来做客,她这次来指不定能引一桩好姻缘与她侄子呢,结果却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谁知道张氏竟这么强硬,当着别人面,也敢说出没有成的姻缘来,反而给了她一个没脸,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人群里忽发取笑声,有个身穿银红白菊暗纹褙子的夫人露出嘲讽的神色道,「你们杨家的人连药都能做假,唐夫人说的话假不假,自是一清二楚了。」 家里大哥的丑事被翻出来,杨夫人顿时站不住脚,气得倒仰,眼睛往那妇人看过去,本想立刻还击的,半途却生生的把话都吞了回去,只因那说话的夫人竟是怀宁伯爷的夫人。 唐枚看她尴尬的样子,不由轻嗤一声。 也不看看卫国公府什么地方,杨夫人居然敢如此高调行事,且不说她娘家夫家都没有什么依仗,唐士宁如今的气运难道她也看不明白么?怎么说都是个二品大员,这大宅门里,哪家不是利益为先的,谁会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怀宁伯夫人看杨夫人张着嘴,又缩着身子慢慢退到墙边,嘴角一撇笑了笑,上前拉了张氏道,「早就听说过夫人的贤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得以一见呢。」 张氏忙谦虚的行了一礼,却不认得眼前的是谁。 她不喜交际,故而认识的人也有限,这怀宁伯爷常在边城督战,前年才因身体有恙被皇上召回京城休养,怀宁伯夫人也是那时候一并入京的,而那时期正是唐家合家不安,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时,她更是出去的少了,又岂会见过怀宁伯夫人呢。 怀宁伯夫人似是早就猜到了,同她说起家长里短来。 得知她身份,张氏略略吃惊,唐枚与唐妍亦互相看了一眼。 「你家两个女儿着实出落的好看。」怀宁伯夫人虽是说的不分上下,却是只多看唐妍,又道,「夫人还有个小女儿没有来么?」 「她年纪小还顽皮。」张氏道。 「那正好呢,我家小女也是这个年纪,两个人准有许多话说。」怀宁伯夫人笑起来,「我也是没有带来,改日一定叫她们两个认识认识。」 竟有交好的意思,只不知为何要着重提到唐芳,唐枚有些疑惑。 看到那两人相谈甚欢,杨夫人在一旁气得直咬牙,偏又不好再说什么,眼见门口又进来一位夫人,她立刻像鼓胀了的气球一般,整个人都昂首挺胸起来,拔脚就迎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夫人,您可来了,您瞧瞧,那唐家母女真是公爷夫人要请的吗?」她手指着唐枚,「真是没个分寸,这么大场面,却还带个晦气的人来,他们家那二女儿的丑事,哪个不晓得,可不是让人添堵来?」 来人是卫国公府的二夫人华氏,听闻此话,脸色一沉,旁边的妈妈皱眉道,「咱们府请些人还要你来指手画脚,什么东西」 杨夫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强笑的看着华氏道,「我是看公爷夫人到底年轻,比不得夫人您做事大方,这个府还是得要夫人来管才是个正理儿呢。」 华氏总算又露出笑来,「你指的那个便是唐家的二女儿?」 「正是。」 华氏便细细看了眼,她同公爷夫人廖氏表里平和,实则暗地较劲不已,早前就听说廖氏忽然对世子的终身大事上了心,也是提到这个唐家二女儿的,今日请了来,恐是有些作为。 「你先去罢,我自会注意的。」华氏摆摆手,上前去同众位夫人小姐说话,随后叫一干丫环迎她们去赏牡丹的牡丹园。 怀宁伯夫人一直同张氏说话,不曾离开过,唐妍瞧了瞧,转头与唐枚道,「幸好二姐来了,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同那些小姐说些什么。」 她这样聪明的,岂会不好应付?唐枚笑笑道,「我也只管知道跟着母亲,想交好的自便来了,不想的,咱们也不用去浪费那个力气。」 「还是二姐想得通透。」唐妍垂了下眼帘,「那许二小姐也是主动来同二姐交好的么?」 「她?」唐枚眼睛一转,「我也不知算不算,你只看她一会儿可来找我。」 在她看来,那许二小姐应只是受她大哥所托,心底里是并不情愿结交的。 卫国公府的牡丹占地七八亩,只是并不一股脑的种在一处,有些是在假山前,有些是在曲桥旁,有些是摆了圆形围绕而种,有些则散落成趣,各处都有巧妙之处。 唐枚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品种的牡丹,大为惊叹。 传说里什么姚黄魏紫,赵粉二乔,应有尽有,真是大饱了一番眼福,更则有美丽越过牡丹的各色窈窕小姐,香风丽颜,美妆华服,也是叫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处更美,更是引人流连忘返呢。 公爷夫人廖氏站在高台上,手里捧着茶盏,刚喝了几口,就有婆子上来禀告,「看着不似传言里胡闹泼辣的样子,就是有人挑衅,也没有当即翻脸,可见不是没有脑子的。」 廖氏皱起眉,「你再好好看着。」 那婆子应一声下去了。 廖氏身后的妈妈轻声道,「夫人真要如了世子的意不成?可到底是个和离过的,老爷只怕不肯呢。」 「不肯?」廖氏冷笑了下,「又不是我的意思,他儿子自个儿挑的」她把茶盏一顿,「也不想想在外头的名声,哪家愿意把正经女儿嫁进来?也就是些娼妇送上来当妾室他要不肯也罢了,由得他们父子闹去,闹到后面,还不是要给找个媳妇?再等几年,更是难找了,老爷岂会不知?」 「怕只怕是个精明的……」那妈妈道,「夫人选的那个,原是再好不过的。」 廖氏眼睛一眯,「我选的,他死都不会要,就让他自己找去,聪明的哪个愿意和离?他只怕也有看错的时候。」说着慢慢下来,去同那些夫人一一见见。 唐枚不晓得公爷夫人原来这么年轻,想到许畅的年纪,才明白,原来她是个继室,便顿时明白了苏三小姐当时同她说的话。 张氏看着廖氏身穿金红绣花褙子的身影渐渐远了,正要同唐枚说上几句话,结果又有几位夫人过来,说是让年纪轻的小姐们聚一聚,便只好作罢。 唐枚同唐妍来到一处拱门,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苏三小姐,立时露出笑来,欣喜的走了上去。 苏三小姐也停止了说话,笑道,「我也知道你来了,只不知在哪里,今儿人实在太多。」一边介绍身边几位小姐给唐枚认识。 唐枚也介绍唐妍与那苏三小姐。 听到苏三小姐便是武阳侯府的,唐妍投向唐枚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 通往上房的穿堂口,许琼把一串拇指大的南珠链子往手指上绕来绕去,笑着同许畅道,「我可是把她请来了,你下面要待如何?真要娶了她当娘子不成?不是我瞧不起人,只我们家是什么人家,他们唐家再如何,又配得起么?叫我说,苏四小姐哪里不好?同咱们门当户对的,长得也好,你就是找一百个妾室来,也没有什么,这一个,你试试,恐怕又要和离呢」 许畅戳了下她脑袋,「你管这些,给自个儿找个好相公是头等重要的,管我干什么?」说罢要走。 许琼拉住他,「你真不跟我说?」 「跟你说什么,拿了我东西就了了,早知你问东问西的,我叫旁的人去请。」 许琼气道,「咱们一个娘的,在这府里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同那个女人又能一样吗?你找个不好的进来,家里鸡犬不宁又怎么样」 「你又懂什么好不好的?娶了那苏若琪进来才要闹翻了天呢」 许琼听了,跺了跺脚,「你不听我的就算了」 许畅也不理她,摇摇头走了。 许琼只得长叹一口气,对里面道,「你可听见了,我大哥看不上你,又有什么法子?」 门后面走出苏若琪来,面色青白,咬着牙道,「那女人有什么好的,许哥哥就这么看重她?要样子也不见得比他那些姬妾好看」 「总有些特殊的地方,不然我大哥也不会这样。」许琼拉拉她的手,「也罢了,你不是说你母亲都给你找了人家了么,何必还非要跟我哥哥呢?被旁人知道,你的名声也不好了。」 「你难道不懂?」苏若琪红了眼睛,哽咽道,「我们几个一处长大的,我从小就喜欢许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晓得他后来变成那样,惹得祖母不喜欢,两家才结不了亲」 许琼抿了下唇,露出黯然之色,「你是不晓得的,要说这个,也只有你家大哥同你三姐才明白了。」 苏若琪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 「你好歹有个亲娘来疼你,我们又有什么?」许琼冷笑道,「只有靠自己罢了。」 苏若琪不太明白,「你们可还有父亲呢,说得多可怜似的。难道她还能左右你们父亲不成?」 「你哪里知道这些。」许琼看她一眼,知道苏若琪有些时候是愚钝了些,可太聪明又有什么好,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找个一般的未必不是好事。 「走罢,咱们也去赏牡丹去,在这里浪费大好时光了。」许琼拉着她往外走。 「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女人呢」苏若琪却是露出恶狠狠的目光。 周身俱是鲜花环绕,又有凉亭好水,那些小姐说了会儿话,就起了兴致,一个个又作起诗来。 看起来都是念了好几年书的,唐枚自觉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便只做听众,倒是唐妍有一些真本事,几番下来,与那丁家的四小姐丁华芳不分上下,赢得一致喝彩。 第四十五章 还是第一次见唐妍展露如此才华,唐枚若有所思,耳边忽听丁华芳的声音,「可惜你大姐没有来,我倒是挺想念她。」 丁华芳的名字唐枚早就听说过,唐惠曾提及丁家的二小姐是永嘉侯夫人,至于丁华芳,似乎与刘元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以唐枚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故面色冷淡,刻意拉开距离。 见她竟不接话,丁华芳有些着恼,强忍下来问,「你大姐的铺子又在建扩了,是又进了不少好料子了罢?」 唐惠早前从张氏手里借了银子扩充店面,唐枚也是知晓的,又见丁华芳一心要同她说话,便道,「我也不清楚这事儿,也许是罢。」 「我是听说你大姐叫她那个表弟去什么沿海的地方,才问起来的。」丁华芳略微有些焦急,她同刘元华的事情,唐惠从头到尾都是晓得的,可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出门,忽然听说刘元华去了外地,而唐枚与唐惠听说向来感情最为亲厚,便想从她口里得些消息。 竟然问刘元华,想起那个轻浮的人,唐枚眉头就拧了起来,不明白丁华芳这样看起来美丽聪明的大家闺秀为什么会喜欢上刘元华她摇摇头,「我也不知,最近同大姐也是没有见过。」 丁华芳不免失望,往外走了几步,坐到一棵桂花树下出神。 苏三小姐这会儿走过来,笑道,「往西边出去,有一池荷花呢,想去那边瞧瞧么?」 唐枚本觉得落下唐妍不好,可看起来苏三小姐像是有话要单独说,便同她携手去了。 出得一道月亮门,转弯就是一带池沿,沿上建了几排竹屋,远远就听见鸭叫声。 走近一看,还真在几亩大的池子里养了些各色的鸭,有普通的白鸭,也有色彩斑斓的鸳鸯,水边系着两条扁舟,远一些的地方,莲叶碧绿,荷花粉红,极有田园古朴的感觉。 看她露出惊讶之色,苏三小姐笑道,「这是照着我们府来建的呢,以后你来,我带你去看看。」 唐枚忍不住咋舌,「我看了也想在家里弄一个这样的,难怪他们要学。」 苏三小姐笑了笑,叫身后的丫环去弄些点心来,他们两家是世交,对彼此的地方都很是熟了,同唐枚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 两人坐下来,苏三小姐轻声道,「上回你跟我讲的事,我一直担心你呢,这次原本不想来的,听说请了你,这才来。」 唐枚心里一热,两人不过见过寥寥几次面,她又是侯府小姐,却真把她放在了心上,因而感激道,「劳你挂念了,后来倒也没发生什么。」说着眼睛一眨,「况且,你说的话我已明白,知道该怎么做。」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当日的话都没有说完,她竟然都了悟了,苏三小姐点了点头。 丫环不一会儿端了点心瓜果上来,后面还跟了两个人。 一个是苏四小姐苏若琪,一个是许二小姐许琼。 看到唐枚果然在此,苏四小姐眼里怒意顿现,立刻就想冲上去羞辱她,只脑子里却想不到好的说法,正踌躇间,正巧看到水边的小船,眼睛转了转,忽地笑起来,拍手道,「坐船去水里看荷花再好不过了,三姐,你快来,这里有船呢,咱们坐了去玩。」一边就上去拉苏三小姐。 苏三小姐本不想去,许琼道,「那玩意儿还是你想出来的,说要坐船采莲,你们府才弄了的,现在却又不要了?快去了罢,唐二小姐你也来。」又吩咐看船的婆子把船划过来一些。 苏三小姐见此,便问唐枚,「你可愿去?」 唐枚上回吃了苏四小姐的亏,一直记在心里,见她提出这个意见,早就猜到一些,当下便道,「看着很有意思,我倒也想玩一玩。」 三人就上了船。 许琼乘机对苏四小姐低声道,「你可别做太过分的。」又高声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罢,我还要去看看其他小姐们呢。」 两个婆子就把小船撑远了。 在船上观景自是别有一番乐趣,船所到之处,那些水禽纷纷惊走,嘎嘎声四起,还有几只贴着水面飞起来,翅膀划出长长的水痕。 苏三小姐与唐枚低声笑着说话,苏四小姐心思却全不在这里,只叫婆子把船划得远些,离岸越远越好。 眼见是到湖中心了,苏四小姐突然站起来,欢笑道,「哎呀呀,看啊,这里有两只仙鹤呢。」 这船本就小,她这么一站,顿时左右晃起来,两个婆子吓得面色发白,连声叫苏四小姐快坐下来。 苏四小姐却依旧欢笑如故,还跺着脚,那船更是颠地厉害了,两个婆子吓得想尽办法稳着船,苏三小姐的脸色也变了,双手紧紧抓住船沿。苏四小姐见她们此刻注意力都已转移,脸色狰狞起来,猛的伸手往唐枚的背上一推。 却不料,唐枚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个人滚葫芦一般,全都跌到了水里去。 婆子大惊失色,忙叫起来。 苏四小姐也急的站起身,谁知船仍在摇晃,身子一个不稳,也扑通掉入了水里。,一下子三个小姐落水,两个婆子简直要哭了,不知道救哪个好,急的大呼小叫,拼命的叫来人。 岸边的丫环听到了,惊慌失措,有些忙找上面汇报,刘妈妈同绿翠两个头上的汗都流下来。 刘妈妈挽了袖子就要往水里冲,绿翠道,「妈妈,你又不会水,去了能做什么?」 刘妈妈一身功夫,偏生不会游泳,顿时急的捶胸,冲那两个婆子吼道,「你们还呆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我家小姐要是有点事儿,看我不把你们两个宰了」 两个婆子相商一番,哪里管得唐枚,只知道要把侯府两个小姐先救出来才是,先后跳下水去。 其实唐枚哪儿用得了别人来救,她以前最是喜欢游泳,这样清澈的湖水,被阳光照耀了半日,在里面游水正是享受呢,只是原本想着要耍弄苏四小姐,谁料到苏三小姐竟然也掉下水来,她当先就往苏三小姐那里赶了过去。 等到两个婆子跳下来,她已经拉扯着苏三小姐到船边了。 那婆子见她竟会游水,眼睛都瞪大了,唐枚道,「你们快把三小姐弄上去。」一边又回头去找苏四小姐。 苏四小姐这会儿正悲惨的在水里挣扎,不知道灌了多少口水,迷迷糊糊中见人游过来,忙两手抱了过去。 唐枚一把掐住她脖子,恶狠狠在她耳边道,「你倒是真的狠毒,想着淹死我呢,没想到自个儿要死了罢」 苏四小姐脖子一疼,神智略清,眼睛睁开来,认出是唐枚,不由惊吓道,「你,你……」 「你如今命在我手里呢,我告诉你,以后别惹我,不然可没今儿那么好运」唐枚一边说,一边按了她两下,苏四小姐又吞了几口水进去,眼睛都翻起来,抖着道,「你敢,敢,这么对我」 「有什么不敢的,你最好听清楚,那许畅,我打死也不会嫁他,你以后别再做出这些事情,好自为之」 两个婆子这时也游过来了,苏四小姐被唐枚如此一弄,又灌了水,早已气得晕过去。 费了好一些功夫才把苏四小姐弄到船上,可她一直不醒,苏三小姐到底同她是姐妹,不由得着急。 第四十六章 唐枚道,「要不我来试试,早前在书上看到一个法子,也许有用。」 苏三小姐便请她动手。 唐枚用力在苏四小姐胸口猛按了几下,只见她忽地闷哼一声,吐出许多水,终于慢慢醒转过来。 苏三小姐松了口气,感谢道,「今日幸好有你。」又有些疑惑,「没想到你竟会游水。」 「其实本也不会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掉下去竟然就会了。」 「可见你是个不惊慌的,大哥原也教过我,说若是落水不要慌,手脚乱动反而沉得快,要顺水而动其实不难,看来果真如此。」苏三小姐凝神看着唐枚,很是佩服她的镇定,越发有了好感。 而苏四小姐悠悠醒转,看清楚唐枚后,一个耳光就要扇上来。 唐枚躲过去,惊讶道,「四小姐这是为何?」 「好你个阴狠的,刚才要我性命,如今却装得那么清白。」苏四小姐愤怒的叫道,「三姐,你别受了她的骗,她刚才要弄死我呢」 「你胡说什么,分明是唐小姐救了你,你还来恩将仇报?」苏三小姐面色沉下来,「我看你是喝到水坏了脑子了,刚才她们也见了,要不是唐小姐,你救不救得上来都未可知呢。」 两个婆子也连连点头道,「是啊,四小姐,是唐小姐去救得你。」 苏四小姐眼见唐枚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气得一口气没缓过去,眼睛一翻,又要晕了。 船到岸边,早有婆子捧着毛毯等候,她们三个走上去,各自就被丫环们用毛毯包了起来。 国公府的二夫人听到消息也来了,把那两个婆子一通训斥,「也不会撑船了么?让小姐们落了水,万一有个长短,你们脑袋掉了也赔不了」一边叫人拉下去打板子。 两个婆子吓得跪下来磕头求饶。 苏三小姐见状道,「也不是她们两个的事,是四妹顽皮,才叫她们失手的,还请夫人饶了她们罢。」 二夫人看着苏三小姐露出温和的笑来,「既是三小姐给你们求情,也罢了,只这半年的月例你们别想拿了。」 两个婆子逃过了挨打,忙又磕头道谢。 苏四小姐气哼哼道,「关我什么事,明明就是她们两个不会撑船,三姐你来充什么好人?」 二夫人目光朝她脸上一扫,吩咐几个下人,「快带三位小姐去房里,别着凉了,烧些热水去,有不舒服的,请大夫来看。」 一群人就往东边的一处院子去了。 绿翠拿手巾给唐枚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刘妈妈扶着唐枚,气恼的道,「怎么会落到水里的,可是那个死丫头捣的鬼?幸好没有出事,不然太太可怎么办才好」 「只是船不稳才落水的。」唐枚没有细说。 刘妈妈又问,「听三小姐说你救了她们俩,可是真的?小姐什么时候会游水了啊?」 「我也觉得神奇呢,好像天生就会的一样,掉下去就会划水了。」唐枚笑了笑。 刘妈妈啧啧称奇。 那处院子一排五间房,唐枚歇在最西边的房里,衣服都湿透了,自然不好再穿,府里备好了干净的衣裙,很快就送了来。 唐枚喝了滚热的水,身上稍许一点凉气也去尽了。 「只怕母亲也会听到消息,妈妈你去找到母亲说一声,就说我好得很,没什么事儿。」 刘妈妈正有此意,生怕张氏着急,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刘妈妈前脚刚走,苏三小姐身边的丫环绮罗在外头敲门,绿翠过去问,说是苏三小姐请唐枚过去说话。 反正闲着无事,唐枚身上也没有不舒服的,便整理了下衣裳去了,头发也没有梳,随意得披在肩头。 苏三小姐也换了套衣裙,看到她进来,笑道,「想叫你来喝茶呢,你头一次来府上跟我提起过翠云茶,前些日子正好弄到寿山县的,我倒是很喜欢,正巧她们随身带了些。」 唐枚闻言一喜,道了声谢坐下来。 绮罗把茶泡好了端上来,「可惜没有上好的水,只好叫唐小姐将就了。」 唐枚摆手笑道,「这我肯定尝不出差别。」说着端起来啜了一口,心里微微诧异。 「如何?」 「比我们家的好喝,看来我那铺子上的不是从寿山县进的。」唐枚打定注意回去要问问茶铺的管事。 两人低头品茶,片刻功夫,只听外头传来丫环们的声音,似乎是叫侯爷。 唐枚心里一惊,往门口看去,只见帘子撩开,一个身材高大,穿淡青直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武阳侯苏豫。 苏三小姐站起来叫了声大哥。 苏豫不知道唐枚居然会在,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沉了沉。 苏三小姐道,「我没什么事,多亏唐小姐救了我跟四妹。」 听说是落了水,一个大家闺秀在水里自保只怕都难,竟然还能救人?苏豫讶然,又想,怎么自家妹妹两次都被这个女人救了,岂非太过巧合? 「都是四妹不知道轻重,不然也不会这样。」苏三小姐看苏豫的神色,又补了一句。 上回苏四小姐泼茶的事府里好些人都知道,苏豫自然也听闻了,便冲唐枚一拱手,「多谢二小姐救了舍妹。」 唐枚还礼,「只是帮了把手,旁边还有两个通水性的呢。」 苏豫便不再说,只吩咐苏三小姐的丫环婆子道,「收拾一下,等会带小姐回去。」 苏三小姐露出疑惑的神色。 看这情形,唐枚便找了个借口出来,告辞走了。 「我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可是有什么事?」苏三小姐低声问苏豫,「这样早走,恐怕也不太好,好似在责怪他们府里似的。」 「怕他们什么,来过就行了。」苏豫说着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那唐家小姐,我看你少接近为好。」 「大哥怎么这样说?」苏三小姐拧起眉。 见她不高兴,苏豫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你也不多想想。」 苏三小姐嘴唇一抿,「大哥可猜错了,唐二小姐断然不是这样的人,事情虽有些巧,可人之间的缘分谁能猜得了呢?」 「你既这样想也罢了,我只是提醒你。」苏豫背着手,「你如今大了,我也不能样样事替你来想。」 苏三小姐咬着嘴唇不做声。 姚妈妈见状,哎了一声,「你们几个丫头怎么了,侯爷来了这么一会儿,茶都不知道上。」 绮罗忙要去倒茶。 苏豫摆摆手,「我这就走了。」 见他出去了,姚妈妈叹一口气,「小姐,你顺着侯爷的话就是了,两兄妹常常说几句就冷下来,侯爷也是为你好。」 「他只要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才好呢。」苏三小姐幽幽道,「凡想交好的,只怀疑别人,虽说通常如此,可也有不一样的。」 姚妈妈忍不住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儿,所以侯爷现在都没有讨到媳妇儿,哎,真真叫人头疼,他有时候还疑心我呢,可也别怪他,到底以前的事儿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你那会儿又年纪小,不像他已经懂事了。」 苏三小姐只得叹口气,叫丫环把东西收拾一下,同唐枚去道别。 她果真走了,唐枚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在屋里歇息一下也出去了,叫府里的婆子带她去找唐妍。 第四十七章 许畅正找到这儿来,许二小姐从苏四小姐屋里出来,两人就遇到了。 「大哥你来做什么?莫非来看唐二小姐不成?」 「听说掉水里了?」许畅道,「还是她把人救了的?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 许二小姐摇头道,「我岂会知,她们三个坐的船,我又没有去…」 许畅嘿的一声笑起来,「你没别的理由会不去同她们坐船?我看是苏若琪自己害了自己罢我就说了,她怎么斗得过那女人?果然就是」 许二小姐撇撇嘴,「是了,你看中的最是厉害,不过你又能娶了她么?」她眼睛一转,「唐二小姐刚才去了若琳的房里,不一会儿,苏大哥也来了,你倒是了解,唐二小姐是如何的想法么?」 许畅脸色一沉,「还有这回事?」他心里暗道,苏豫明明说过不在意那个女人的,难道是唐枚想嫁去武阳侯府不成?又是救了苏若琳,倒是好手段他忙匆匆往那个方向去了。 结果扑了个空,唐枚刚刚离开那里去了别处。 张氏与唐妍一处,见到唐枚,忙着急的问道,「是真的没有不舒服?可不要瞒着,得请大夫来看看。」 「这有什么好瞒着的,只会苦了自己。」唐枚抱着张氏的胳膊,「我真的没有事。」 「那就好了。」张氏松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好好的怎会掉了水里,早知道,不该让你来。」 许二小姐都来请了,还能不去么?唐枚一笑,「水里一点不冷,可舒服呢,我看咱们家索性挖个池塘出来,夏天泡在里面,肯定能祛暑。」 「说的什么傻话。」张氏忍不住笑了,「这还有个样子吗?这话只同我说就罢了,旁的人听见了可不好。」 唐妍也过来问,「那苏三小姐同四小姐可好呢?」 「也没什么事,只苏三小姐回府了。」唐枚歉意道,「之前没有叫你,后来你们都做什么去了?」 「没做什么,赏花吟诗罢了,后来又去看了会儿鱼。」 几人正说着,有丫环婆子过来,说是宴席开了,叫她们一起去。 牡丹盛宴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相熟的也会留下来用晚宴,现在这只是午时的宴席。 那些宴席都摆在一处空地,置于露天,四周花草假山美景,边品尝美食边赏景,说不出的惬意。 唐枚同唐妍坐在一处,张氏同那些夫人坐到别的地方去了。 「四妹可结交一些小姐了?」唐枚随意问道。 「倒是有几个,都是喜欢看些书的。」唐妍边说着,边指着道,「那边的刘二小姐,丁四小姐,还有秦五小姐。」 丁华芳后来又同唐妍说话了不成?唐枚微微拧了下眉。 「丁四小姐请我们过几天去她府里玩呢。」唐妍道,「刚才忘了同你讲,我也告诉母亲了。」 「母亲怎么说?」 「母亲准了,说丁四小姐很有礼数。」 有礼数个鬼,同刘元华私下相授,只旁人不知道罢了,这回居然那么着急,唐枚摇摇头,想着要找机会问问唐惠,到底怎么回事,这样急吼吼的表现,也不怕别人发现。 不过,他们那两人私自这样也罢了,可不要扯到他们唐家身上来才好。 下午府里还请了戏班子来,就在一行牡丹花前面搭的戏台。 一干下人忙碌的设下高几,又端来各色瓜果,一时有些繁杂。 唐枚站在一簇碗口大的紫色牡丹花丛前观赏,忽有一个身穿水红衫子的丫环托着个盘儿走过来,在她面前立定后,悄声道,「世子说,一会儿夫人会请小姐过去,小姐看了这个之后自会知道如何做。」说罢伸手拉开盘儿上面覆盖的绸布一角,露出粉红色的抹胸。 唐枚怔了怔,才想起那是在积香山发生的事,这抹胸是唐英的,她顿时冷笑起来,「那你回去告诉世子,这东西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随他的意,哪怕还回去我也不管,若不还的话,就留着当他的裹尸布」 那丫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放下手,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还真以为一个抹胸能挟制她一辈子了?比起唐英的人生,显然她自己的更为重要,再说,上一回她已经帮过唐英,这次犯不着去冒险,赌上自己的婚姻大事唐枚甩了下袖子,脸色阴沉下来,看花的兴致在瞬间全无了。 刘妈妈都不知道抹胸的事,只是一头雾水,「那丫环在说什么呢,我怎的听不懂,那抹胸……」 「以后再同妈妈讲,这里也不方便。」反正都要同张氏交代的,索性都告诉了去。 刘妈妈便住口不提。 戏唱了一半,果真公爷夫人廖氏派人来请几个小姐去小楼一聚,除了唐枚,同去的还有唐妍,丁华芳,洪家的三小姐,朱家两个小姐,秦家的五小姐等等,总共有十来位。 那楼有三层,府里的三位夫人,五位小姐都在二楼看戏。 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前些年得病瘫痪了,四肢不得动,终年躺在床上,是以府里的大小事宜如今都是廖氏在掌管。 「你们几个都是出众的,叫人看了都喜爱。」廖氏笑着请这些小姐坐下。 楼里早已安放了桌椅,众人心思各异,有些未免窃喜,有些则惴惴不安。廖氏吩咐丫环们送每人宫扇一柄,香珠一串。 众小姐连忙道谢。 只见丫环不到一会儿就托了红木漆盘来,两样东西都极为精致,只是到唐枚这里,送过来的宫扇的扇面却是撕坏的,香珠也是缺了两个珠子的。 廖氏饶有兴趣的看着唐枚。 岂料她只拿来看了看,面色都没有变一下,就放在了一边。 廖氏不禁奇怪,旁的人拿到了总会有所表情,莽撞的当即就会翻脸,质问为何她的是不好的,精明的则会百般揣测,难免有一些神情。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唐枚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藏着嘲笑,在说她幼稚。 廖氏心里一惊,那姑娘虽说已经成过婚,可也不过才十几岁,怎的会这样洞察人心,竟然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知外头都是传言,说什么不懂事体,实际上,根本不是如此看来,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答应的。 抄手游廊里,许畅见那个丫环跑了回来,问道,「她怎么说?」 丫环支支吾吾不敢说。 他急了,喝道,「你倒是快说,难道还要我叫人动手不成?一个字都不要漏」 丫环扑通跪下来,「那小姐说,叫世子爷爱怎么,玩,怎么玩,说什么还回去也不管,不还的话,当……」她声音越来越小,「当裹尸布。」 许畅听了不怒反笑,拍了腿道,「好,果然是这样,倒是也狠毒,连她堂妹都不管了,好,好得很」一边就走了出去。 从国公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张氏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后留下唐枚在房里说话。 因为知道是关于卫国公府的事情,唐枚叫了刘妈妈也在旁边听,讲了在积香山发生的事情,又说许畅有意娶她。 「至于为何,我也不清楚。」 刘妈妈道,「许是看中小姐好看聪敏。」 唐枚笑道,「也未可知,只不过是他,我是断不会嫁的。」 第四十八章 张氏扶着额头,「怎好把你嫁给这种人,不过卫国公府又得罪不起,若是他们府真有意,只怕你父亲是会同意的。他哪儿还记得以前那点事,若是世子过来说些好话,定会忘得干干净净」 唐枚挽了张氏的胳膊,「母亲不要担心,公爷夫人肯定不会要我这样的儿媳妇。」便把在小楼上的事说了。 「真是如此就好了,我在那里也听说国公爷很听他那个年轻夫人的话。」张氏微微松了口气,但又皱了皱眉,摇摇头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现在有个好人家,你嫁了出去才叫真的好呢。」 唐枚最是怕听这种话了,她宁愿担忧度日,也不想因为这事找个男人做靠山,忙岔开话,「一去就去那么久,娘也累了罢,快去歇一会儿。」 张氏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嗔道,「我才这么一说,你就嫌烦了?」 「我哪里会嫌娘烦呢,是真的怕娘累呀,您身体又不太好的。」她朝刘妈妈使眼色。 刘妈妈忙道,「是啊,太太,就是应付那些夫人说话都是费力气的,别说赏花来回跑那么长的路,还是听二小姐的,歇息,歇息。」 「你如今也帮着她了,当我心里不晓得?」张氏笑骂一句,但还是听了,去了里屋。 唐枚同刘妈妈出来,跟婉儿说了声,婉儿就进去服侍了。 过不了几天就是端午,张氏请了唐士昌一家来过节,三家正好聚一起热闹热闹。下午,郑荣夫妇也拿了节礼过来,唐枚见状,忙找了机会把唐惠叫出来,两人一处说话。 唐惠先是问起她们去卫国公府的事,言语里有羡慕之意。 「不说这个,我倒是有话问你。」唐枚道,「在那里正巧遇到了丁家四小姐,她竟然同我打听刘元华的事。」 唐惠嘴角一撇,「你管她,别理就是了。」 听起来好似也找过唐惠,唐枚道,「那刘元华究竟同她什么关系我也不想知道,可她麻烦的很,还请了我们去他们府里玩,娘都准了,这回也只能去,就怕她不知轻重,又问些什么。」 其实那丁华芳早前找到唐惠的,原来他们家里要给她议亲了,可刘元华偏偏去了外地,丁华芳急得很,又不知同谁商量,便找唐惠,叫她想法子给刘元华通个信。 唐惠只说离得远,并不太搭理。 见她不说话,唐枚想了想问,「听说你派刘元华去进货了?」 「哪个说的?」唐惠立刻虎起脸,又道,「哦,是丁四小姐说的罢?也不是托他进货,只他正好有事情,顺便叫他照看一下。到底是亲戚,比不得那些雇来的人,总是好信一信的。」 她如今急着撇开关系,倒是晚了,唐枚可记得她多次替刘元华说好话呢,再有,上回为了叫白振扬引荐给卢先生,这等私密的事都说了出来,可见她与刘元华交情匪浅。 唐枚正色道,「那刘元华我看着越不是好东西了,大姐还是不要搭理他为妙。」 谁料唐惠听得这一句,勃然大怒,「你又知道?他哪里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要这么说他?那丁家小姐,也是她那里主动亲近的,但凡一个男人,见到这般样貌的,谁忍心推却?还有,再怎么说,他也是跟我们有亲戚的,你难道就信了外人的浑话?元华表弟帮了我很多忙,哪里是你知道的」 她越说越激动,「你从小就受母亲疼爱,又嫁了个称心如意的相公,公公婆婆都俱在,你也是不愁吃穿,岂会知道我的艰难?难道我要日日回来同父母诉苦么?你才会明白这些」 唐惠一番话下来,眼泪流了满脸,拿手捂住了眼睛,抽噎不止。 唐枚断没有想到她竟然反应那么大,只不过叫她远离小人,却扯出那么大段话,可见她心里甚是委屈。 可刘元华真的不像是好人啊,唐枚叹一口气,「大姐你也别哭,我不说好了。」一边伸手去拉她。 唐惠才发现自己冲动了,忙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来,不太自然的道,「你也是为我着想,不过好些事你也不知道。」 唐枚这会儿当然顺着她的心意,柔声道,「大姐说的是,你我嫁人后,其实又怎能全清楚各自的生活呢,许是我想多了,大姐你自有你的道理,这话我再不说了。」 「你知道就好。」唐惠才展露笑颜。 「但还要去丁家的,大姐倒是教我怎么同丁四小姐说呢,只怕她会缠着不放。」唐枚倒是真心请教。 「还不好说么,就讲听说元华表弟去了江南,暂时断了联系,信也不好送去的,这也是事实,不是我胡说的,要等落定了,才好送信。」 唐枚便笑着点头,两人重又归好。 晚上两家告辞走了后,唐枚心里万般不舒服,总觉得唐惠以后会吃刘元华的亏,可偏偏她信任他,又不能再说这事儿,要告诉张氏听,只怕会坏了姐妹俩的感情,一时也想不到好的法子,只得暂且放下不提。 端午节过去,岂料忽然来了好几家说媒的,都是想求娶唐妍,张氏忙着应付,几天都不得空休息。 照理说这是个好现象,唐妍如今也十六了,早已是可以嫁出去的年纪,可张氏仍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挑来挑去,甚至比唐惠与唐枚当日议亲还要来得仔细些。 唐士宁对那几家也不太满意,是以最终也没个结果。 邵姨娘未免着急,想着叫女儿去卫国公府好好表现一番,博个好名声最后能有好姻缘,可谁料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根本也没有什么好的人选,尽是些中流的。依她看,配给贾寄容还差不多,幸好张氏没有挑一个,不然她非得去拼命不可到了五月中,天气越发热了,夏日的衣裙都发了下来,料子都是上好透气的,唐枚选了件湖绿色的穿了,给张氏请安后,回到院子里,叫两个婆子把竹榻搬出来。 屋子里有些闷,外头倒是凉风阵阵。 她坐下后,叫了刘妈妈来。 「上回听苏三小姐说了茶的事情,你派人去找丁管事,别的不要说,只说我要最好的翠云茶,看他怎么反应,等拿来了,再问是不是寿山县的,叫个眼力好的去。」 刘妈妈道,「那就叫沈奇家的去罢。」 唐枚有四家陪房,有两家管着茶铺与胭脂铺,另外两家原先是在白家外宅做活的,如今跟了过来,好些都闲着,只伍家的儿子伍通在门房,沈家当家沈奇管理一些盆栽事宜。 那沈奇的娘子于氏,刘妈妈提到过几回,说是个做事能干的,只唐枚一直没有起用,今日刘妈妈又提了,她便点了头,「也好,你叫她警醒些,别错漏了什么。」 刘妈妈应着就去了。 唐枚在竹榻上面闭着眼睛躺了会儿,谁知道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条毯子,于氏正站在院门外等着呢。 「快进来罢。」刘妈妈招招手,「你再跟小姐讲一遍。」 红玉端来水给唐枚漱了下口。 于氏过来行了礼,说道,「老奴找到丁管事说小姐要最好的翠云茶,丁管事二话不说就进去拿了一包出来,老奴就问是不是寿山县的,丁管事愣了下,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但是仍然把那包茶给老奴,说叫老奴回小姐,这就是最好的翠云茶了。老奴又问了句是不是寿山县的,他才回了老奴,说是的。」 第四十九章 唐枚听了扬眉道,「他最后那句你听起来是真是假?」 「这个。」于氏犹豫了下,「老奴不好说,就是觉得他说的不太爽快。」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唐枚挥挥手。 于氏看了刘妈妈一眼,刘妈妈朝她努嘴,她连忙扭过头走了。 「丁管事可是有问题?」刘妈妈上来道。 「不晓得呢。」唐枚撑着头,想了一下道,「那王节武一家也是管茶铺的,不过都被丁管事压着,样样事都是丁管事在做主。妈妈这样,你亲自去趟茶铺,别叫丁管事发现,找王当家,叫他注意下丁管事最近的举动。」 刘妈妈便去了。 唐枚正要回屋里拿些书来看打发时间,张氏那里又叫了人来说,丁家使人来请她们姐妹过去。 早就答应的事,唐枚便同唐妍,唐芳去了丁家玩。 那丁家世代簪缨,丁老爷如今是个通政使,三品大员,二女儿又嫁给了永嘉侯爷,家世背景也是叫人羡慕的。 丁夫人年纪与张氏差不多,上回在卫国公府也是说了几句话的,知道张氏身体弱,就只请了三个姐妹去。 丁家三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丁华芳是最小的一个,最近家里也是在议亲。 「她说与你们几个投缘,我也不耽搁你们聚会,省得不自在。」丁夫人说笑两句就先离开了,只吩咐下人好好招待。 唐芳难得出来一次,满面笑容,极为高兴。 丁华芳请她们三人去书房赏画看字。 看得出来,丁华芳上次的才华展现,与家里的氛围不无影响,这书画唐枚虽然不太识货,可也能感受到这应是极为贵重的,大概是什么名人所做的书画罢,也怪不得很有意境。 观赏了一会儿,又出来园子散步。 丁华芳找了个机会跟唐枚单独说话,又是问起刘元华的事情。 「说是去了江南,也联系不上,要等那里落定了写信过来,才好回了消息去。」唐枚按唐惠说的意思讲了一遍。 丁华芳立时灰了脸色,又气又恨,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三人略坐了坐便告辞回家了。 到得第二日,又不得闲,怀宁伯府居然送了帖子来,请她们过去。 那府里果然有个与唐芳一样年纪的小姐,天真浪漫,而且也喜欢香薰一道,两人一见如故,说了几句话就凑到一处去讲悄悄话了。 唐枚与唐妍也在一处赏花。 唐枚注意到张氏与怀宁伯夫人去了上房,好一会儿才回来。 过了几日,怀宁伯府的二夫人到访。 那二夫人与张氏有些渊源,都是济南府历城人,既是同一个家乡的,自然有很多话说。 唐枚三个姐妹也去拜见了下,那二夫人给了三副金钗做礼物。 出来后,刘妈妈就奇怪道,「怀宁伯府突然这么热络,才几天,倒是来往了两回。」 唐枚道,「怀宁伯夫人在卫国公府的时候就显得很是要同母亲亲近了。」 「其实想想倒也没什么,那怀宁伯府虽然承了爵位,但这两代都没出什么杰出的人物……」 两人边说着边往前走了, 那边邵姨娘听说怀宁伯府来了人,却是兴奋异常,在房里手舞足蹈的,像中了头彩一样。 「肯定是来议亲的,不然岂会一连两次的这样?」邵姨娘面上笑开了花,「这次总算如愿了,那怀宁伯府能娶妻的只有世子爷,别的都还小呢。哎哟,我的妍儿总算出人头地了啊,那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将来就是伯爷夫人,想都想不到的富贵呢」 倒是丁妈妈还比较冷静,「姨娘先别忙着高兴,还是去打听打听为好。」 「打听什么?你也不想想,那二小姐是和离的,他们家岂会要,四小姐又是这样的性子,懂些什么事理?哪家看得上呢?只有我们家妍儿是最好的,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将来相夫教子最是合适,哪家娶了才叫福气呢」邵姨娘欢喜的道,「快把我那些好东西都拿出来,我现在就得挑一挑了。」 丁妈妈想想倒也是,要论到年纪,也是唐妍最合适的,再说太太宽厚,三小姐一早就记在太太的名下,比一般的庶女可不一样,便也说了些好话。 却说二夫人走后,秦妈妈道,「听起来怀宁伯府是有结亲的意思,太太怎么想呢?」 张氏笑了笑道,「看来他们家早就有这个意思了,难怪那日去了,世子单独来见过一回。」 「哦,那世子如何?」秦妈妈懊悔道,「可惜那日我正好身子不舒服,也没有陪着太太去。」 「倒是看起来温和大方,也很稳重,长得也是不错。」张氏回忆了一下,「只不知道老爷怎么看,再有,芳儿年纪还小,也不急在一时。其实我还有些诧异,到不知他们家会看上芳儿的,芳儿这孩子心性还幼稚,真要嫁去当人家娘子,我着实是不放心,又是个伯爵府,她如何处理得来呢?我原本只是想要她嫁个寻常人家的。」 秦妈妈笑道,「咱们家现在的境况,一般人家老爷岂会肯?要说什么简单的,那怀宁伯府虽说是个有爵位的,但他们府人丁不兴旺,也没多少人,只要世子是个好的,我看也不错。」 「先再看看罢。」张氏道,「同老爷商量了再说。」她说着顿一顿,「妍儿都还没有嫁出去,芳儿的着实不急。」 「是的,两家定了也是可以推后再说的,倒是三小姐的年纪真不小了。」 张氏想到唐妍,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先前挑来挑去没有合适的,岂料唐芳却有怀宁伯府来议亲,那给唐妍又得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 傍晚,雪莲听到一些消息,飞也似的奔入了院子里,「刚才听太太那里的人说,那怀宁伯府好像是来议亲的呢。」 唐妍本是躺着的,听到了忙坐起来,喝道,「别跟着她们胡说」 「是啊,教人听见了可不好。」海棠忙去关房门,「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就算是议亲那便议亲了,有什么好奇怪?」 「那是不是来给小姐提亲的呢?可是伯爵府呢。」雪莲双眼闪光,「之前都选不到好的人家来,这回可不是有好人家了?」 「你又知道是好了,那世子如何,谁知道?」海棠皱起眉头,「你不想那卫国公府的世子,小姐嫁过去又怎么样?」 雪莲顿时回不上话来,撇了撇嘴道,「哪会个个都像那个卫国公世子的,咱们小姐的运气可不会那么差。」 「都还不知道给谁提亲呢,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了。」海棠告诫道。 「是了,是了,我不说了,只不过邵姨娘那里,听说更是热闹。」雪莲叹口气。 海棠听了忙摆手,往唐妍看过去。 唐妍却又躺下来看书,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晚上张氏把怀宁伯府要结亲的意思同唐士宁讲了。 唐士宁倒是见过那世子几面的,很是满意,只听说是要娶唐芳,也颇为惊讶,皱起眉道,「怎的不是三丫头呢,是三丫头可不是最好了,四丫头年纪还小,也不好赶在三丫头前面成婚的。」 「那是他们家看中的,谁又知道怎么想的。」张氏暗自猜想那边应还是介意唐妍庶女的身份,到底是个伯爵府,娶个庶女媳妇只怕要被人说闲话。 第五十章 「也罢了,定了也好,眼下你还是把三丫头的事情办好才是。」唐士宁对此也没有过多意见,背着手就往瑾娘那里去了。 几日后,与怀宁伯府又来往了一回,消息就传了开来。 听说怀宁伯府竟是要娶唐芳,唐枚也有些吃惊,后来仔细想想,那怀宁伯夫人只怕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才会当面给杨夫人难看,同张氏结了交情的,就是不知那世子为人如何。 不过张氏既然肯了,想必是还不错,就是不知四妹会不会喜欢。 「没有想到四小姐反倒定了人家。」红玉笑道,「四小姐可还是个孩子呢,整日喜欢粘着小姐的。」 「就是呢,不晓得四小姐这会儿可有什么变化。」绿翠也笑。 门外春芬敲了下门,露出个头来,「你们自个儿一会儿看就是了,四小姐正往这里来。」 果然,唐芳带着罗萍来了。 一进门看到众人都瞧着她,脸儿一下子通红。 「都各忙各的去,看什么呢」唐枚笑骂一句,拉了唐芳坐在她旁边,「你还怕她们呢,脸红成这样。」 唐芳连忙用手捂着脸,小声道,「谁脸红了,我才没有」 唐枚扑哧一笑,看看她今儿穿的衣裙,一身粉色的,越加衬得年纪小了,想到她竟然就要嫁人,眼神更是变得柔和,「一会儿留我这儿用饭,叫宋娘子做你喜欢的点心吃。」 「小姐就是惦念着这儿的点心才来的。」罗萍笑说。 「那最近可要多吃一些了,以后可没那么容易。」唐枚还是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二姐怎么也……」唐芳叫道,一边用手捶着唐枚。 姐妹俩打闹成一团。 唐枚忽然发现唐芳的袖子破了一个缺口,便停下手来,看向罗萍,「怎么这衫子是这样的?你们破的也拿给四妹穿不成?」她只当是服侍唐芳的丫环欺负主子,很是生气。 见她沉下脸,罗萍忙道,「不,不是,是……」 她正要说,唐芳忙道,「是我自己弄破的,路上摔了一跤。」 看主子发话,罗萍只好闭了嘴。 唐枚皱了皱眉,这二人举动并不契合,可见是说了谎话,但也没有当面点破。 还是唐芳走了之后,罗萍寻了空过来告诉真相。 原来是她们在路上遇到邵姨娘,邵姨娘一副吃人的样子,见到唐芳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那袖子就是邵姨娘撕破的。 「她竟敢这么做,你是吃素的?怎的当时也不给她点教训」唐枚柳眉倒竖,一拍桌子道,「下回她再这样,你可不能客气了,四妹性子软,就要你们这些人来挡的,岂能也缩在后面?」 「奴婢不是不想,只是小姐拦着,说,说是抢了三小姐的好姻缘,过意不去,就算给邵姨娘出口气了。」 这个妹妹还真是好心肠,只是那怀宁伯府原本就是看上她的,怎么能算是抢呢?唐枚想了会儿,又看一眼罗萍,「你这会来也是背着四妹不忠了,倒是怎么想的?」 「奴婢也是没办法,不然也不会来找二小姐了,小姐实在心太好,可是邵姨娘太没个样子了,奴婢是怕她还会冲撞小姐,才来同二小姐讲一声的。」罗萍垂下头道,「二小姐要是为此责罚奴婢,奴婢也认了。」 还算是有警惕心的,唐枚自然不会罚她,到底也是为了唐芳好,唐芳这样的性子,身边是应该要个有些主见的人。 下午时候,瞧着太阳不太烈了,唐枚沿着阴凉的地方去了张氏那里。 结果进去就看到张氏在那里揉额头,一个丫环在打扫打碎的茶碟,茶水蜿蜒流下来,都聚积在西角落里。 不用猜,就知道是邵姨娘来发作过了。 「娘你又放过她了?」唐枚道,「她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张氏摆摆手,「她是失手打翻的,倒是没说什么。」 「那么巧就这时候,不过既然还能忍着也就罢了。」唐枚哼了一声,邵姨娘倒是长进了,还当她又来这里大吵大闹呢。她坐到张氏身边,笑着道,「娘,四妹的事儿你都没同我讲呢,那世子可是真的好?」 「我是见过了,这些天也打探过,人品确实不错,你爹也同意了,再有,怀宁伯夫人也是极热心的,我看她应会对芳儿好的。」张氏拍拍她的手,「我晓得你紧张芳儿,可难道娘是那种不紧张女儿的么?自会看好的,反正也不急呢,就算两家有那个意思,我也同那边说了,等妍儿先嫁了再说。」 也算有个缓冲的时候,唐枚点点头。 「对了,为娘也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讲。」张氏叹口气,「刚刚睡了会儿就做了个噩梦,可把我吓的。」 「什么梦把娘吓成这样?」唐枚见张氏脸色都白了,笑道,「娘,梦哪里有真的。」 「梦见你嫁给那卫国公世子了」张氏抚着胸口,「我想来想去,你去庆阳县那里住段时间罢,正好天气也热,那边凉快些,住到夏日过了再回来。」 唐枚听了这个建议倒是觉得挺不错,不过并不放心张氏,摇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陪娘罢。」 知道是担心她,张氏抚摸了下她的头发,「你三婶在呢,怕什么,你尽管放心去。你留在这里,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安。」 看她神情,唐枚不好再拒绝,便道,「那我把四妹也带上,成不?」 「这可不成,芳儿年纪还小,带出去,你纵了她,越发不像个样子,她得留在府里。」这一点上,张氏一点不让,唐枚是和离过的,多少规矩有些松动,又是这样的特殊情况,唐芳就不一样了,两者是不同的。 唐枚只得作罢,不过邵姨娘撕破唐芳袖子的事,她不能不往心里去,便同张氏道,「娘,其实邵姨娘是把火发到四妹头上去了,若是我走了,她想什么坏主意可怎么办?」 「还有这事?」张氏沉下脸,嘴唇紧抿了会儿才开口道,「我自会多加主意的,岂会叫芳儿受到什么损伤?」她虽然一直对那两个姨娘宽厚,可也没有纵容她们做出多少坏事,至少,三个亲生女儿从来都没有受到波及。这是她的底线,若是她们真的越过了,她就是拼了命也不会退让的。 张氏又推了推唐枚,「现在就回去叫她们准备,明儿就去,多带几个丫环婆子,刘妈妈一定也要带去的。」张氏又叮嘱几声。 「爹可会同意呀?」 「有什么不同意的,就说庄上的事你亲自去看看。」 唐枚笑着应了,「那好罢。」要是张氏这样能宽心,她去一趟也无妨,而且本来她也想去一次的。 刘妈妈听说唐枚要去庆阳县,也是吃了一惊,但既是张氏决定的,也是无话好说,只吩咐底下的人收拾东西。 要住上一个月左右,要带的自然很多,一直整理到天黑都没有整理完,只好等明日早上再继续。 听说唐枚要出远门,邵姨娘奇怪道,「怎么会叫她一个人出去的,你可打听清楚了?」 「倒是不晓得。」看门的婆子老实回答。 邵姨娘给了她一锭银子,见她走了,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她走了也好,好叫我动手呢」 第五十一章 丁妈妈忙道,「姨娘不可急切,老奴才听到太太加派了两个婆子,两个丫环去四小姐那里。哎,姨娘啊,你就是沉不住气只当四小姐性子好,可她身边还有别的人呢,岂会不传到太太耳朵里呢?如今你要动手,可不是正中下怀,被太太捉住了,更加无话可说」 邵姨娘听了,气得抓起手边的碟子砸在地上,尖声道,「那要我怎么办那女人都露出真面目来了,我难道还躲着不成?好好的姻缘抢来给她自己亲生的闺女,把妍儿放在何地你说说,叫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姨娘稍安勿躁,就算定了这门姻缘又怎么样,四小姐年纪还小呢,怎么也得在三小姐嫁了之后再嫁,这中间的变数可是多得很,姨娘何必要着急一时?再说了,也许三小姐能找到更好的人家也不一定。」 「更好的?」邵姨娘嗤笑一声,「你当这京城遍地都是侯爵伯爵?要真是,她那两个女儿早就成什么侯爷夫人了,怪不得如今见到一个伯爵府,样样都做得出来,原先都不出门的,可变勤快了哼,她要那死丫头嫁去伯爵府,我就是不能叫她称心如意且等着罢,别叫我找到机会,叫她后悔无门」 丁妈妈见她正在气头上,知道劝不住,也只好闭嘴不说。 贾寄容院子里的书房中,唐谦正伏在案上练字。 他因在学堂里被夫子责备了几句,又见夫子夸奖唐宏的字漂亮,心里不服气,誓要用功几天,把面子挣回来,故而到了家,用过晚饭后就直奔贾寄容这里来了。 他们俩是表姐弟,贾寄容平时孤僻寡言,与这个表弟倒是极好的,而唐谦虽然同唐枚感情也不错,但唐枚的字实在不如贾寄容写的好看,是以才来找他表姐来指点指点。 卧房里,巧云掩着嘴笑,「可认真呢,写了三大张了。太太知道了肯定高兴,少爷原本淘气的很,如今有宏少爷同他一起念书,学得也有乐趣了。」 贾寄容也笑了,「一会儿我去看看。」 巧书这时从外头走进来,「刚才路上遇到芝兰,才知道二小姐要去庆阳县呢,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罢,既然要出门,肯定要收拾很多东西,我又去添什么麻烦。」贾寄容道。 巧书微微拧了拧眉,「小姐同其他几位小姐走近些才好呢,您瞧瞧,那卫国公府,怀宁伯府都请了三位小姐去玩,唯独忘了小姐一个人,可见平日里不同她们亲近,旁的人都不知晓府里还有小姐你呢。」 贾寄容听了眉头一簇,但也没有说话。 倒是巧云说道,「咱们太太他们也没有请,怎么会请小姐呢?虽说现在住在一个府里,但到底是两家人。」 「所以才要小姐多去走走啊,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要说这京城里,大太太认识的人肯定比咱们太太认识的多,要讨得大太太喜欢,也会给小姐多留意呢……」 正说着,却听见帘子的响动,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贾氏来了。 贾氏瞧了巧云一眼,巧云赶紧福一福身,往后退了去。 贾寄容上前见礼,问贾氏好。 「听说谦儿来了,怕他烦你,人在哪儿呢?」 「在练字,说叫我看看的。」贾寄容笑道。 「哟,他倒是刻苦起来了,难得一见。」贾氏说着坐下来,拿起刚上的茶喝了几口。 巧书与巧云都退到门外边,听候差遣。 「刚才巧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大嫂这个人最是好心,岂用你去巴结的。」贾氏顿一顿,「不过我也知你不是这样的人,只要告诉你一句,我膝下无女,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贾寄容眼眶一红,要跪下来,「姑姑的大恩,寄容无以为报。」 「你瞧,又说傻话了,你过的高兴,姑姑就高兴。」贾寄容拉了她起来,「别哭,还要去教谦儿写字呢,弄得花脸猫儿似的,被他笑话。」 贾寄容忙擦擦眼睛,两人互相一笑,携手去书房里了。 第二日一早,唐枚院子里的下人们又在整理东西,唐芳知道她要出门,急急得就来了。 「娘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同去,二姐快帮我求求罢。」唐芳拉着她,一副要哭的样子。 「又不是去很久,很快就回来了,你乖,在家里多陪陪娘。」唐枚捏捏她的脸,「你也要学着自个儿独立了,我总不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唐芳听她这么说,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当真不行了,真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又怎么舍得唐芳呢,两个人日日相处,感情深厚,唐枚摸着她的头,「下回再找机会带你去那里玩,这次真不行呢。」 唐芳没办法,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她忙,小尾巴一样跟在后头。 过了会儿,贾氏,唐妍同贾寄容也来了。 「可收拾的差不多了?」贾氏道,「真真羡慕你,别说芳儿要去了,我也想去那里看看呢。虽说京城好,可我仍喜欢有些田园风光的,你回来可要带些新鲜的东西叫我尝尝。」 「那好说,远一些地方有种鱼,可鲜嫩呢,到时候我带个几桶回来。」 唐妍跟贾寄容也跟她说了些分别的话。 「芳儿还不太懂事,娘那里你多照料下。」唐枚跟唐妍说道,「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断不会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唐妍自是知道唐枚的意思,那怀宁伯府没有要娶她,说实话,她心里要说一点不舒服没有,那也是假的。尤其是听说世子人不错,更是有些遗憾,可她一介庶女,又能奈何,身世在那里摆着,哪儿比得上嫡女呢?私下也是郁闷了几日。 这下再提起,她心里微微一酸,面上却是淡淡笑容,「二姐放心罢,我会多去看母亲的。」 唐枚也笑了笑,转身去张氏那里告别。 昨日张氏同唐士宁讲了,唐士宁一开始也有些奇怪,不过如今他的注意力不在唐枚的身上,而上回唐枚被杨家的人看中,意图结亲,让他烦躁不堪,好不容易解决,此时也没有想要把唐枚立刻再嫁出去的心思。 听闻说是要去看看庄上的情况,唐士宁也知道唐枚帮家里处理了不少事宜,便也同意了,晚上唐枚已经同他辞过。 张氏这会儿少不得又叮嘱了好些话,又叫刘妈妈多加照顾,一行人到了巳时才出发去庆阳县。 京城到庆阳县有大半日的路程,中途在一个地方落脚过夜,又过了三四个时辰,在第二日午时到达了县上的农庄。 蔡有道听说唐枚来了,真是被吓了一跳,干净从竹板上跳起来,直奔到门外迎接。 「二小姐怎么也不叫人通知一下就来了。」蔡有道上去行了礼,一边吩咐庄上的人把那些行李都搬到该搬去的地方,「幸好小姐有先见之明,叫小的把那处院子日日打扫,如今倒也不用手忙脚乱了。」 刘妈妈道,「怎的就你一个人,你媳妇,儿子人等呢?」 「不知道二小姐来,都去忙了,小的这就叫他们回来。」蔡有道叫来一个中年人道,「胡大,你去叫他们都来。」 那胡大应一声,撒腿就跑了。 第五十二章 唐枚这次带了十几个人来,刘妈妈,两个丫环,宋娘子,四个婆子,还有搬运行李的家丁,两个有些拳脚功夫的护卫,来到这里,都得一一安排住处。 幸好那院子倒是很大,几个女的完全可以住,至于男的,自然都去蔡有道那边住去了。 「这是宋娘子,你们厨房在哪儿,最近小姐的吃食都叫她负责。」刘妈妈给蔡有道说道,「这边菜啊什么卖的可离得远?」 「不远,前边就有个集市,不过新鲜菜蔬,田里可不就有么,要吃肉,咱们这里也养了猪,宰了就是了,鸡鸭也是有。」蔡有道讨好道,「要是二小姐想换换口味,野鸡野兔什么的也能抓来。」 「这儿后面再说,你叫人快烧些热水来。」刘妈妈吩咐完,就同唐枚去了那单独的大院。 院子倒是重新翻新修葺过的,里面的家具也都齐全,唐枚赶路了这么久也着实累了,一进去就坐在椅子上歇息。 「一会儿水就来了,这车厢里热的,汗出了那么多。」刘妈妈拿了帕子给唐枚抹汗。 红玉忙翻了把宫扇出来给她扇风。 蔡有道的娘子王银玲同他儿子蔡兴,儿媳妇钟羽,小儿子蔡丙都来了,在门口叫人通报,要来拜见。 唐枚就叫他们进来。 几人恭恭敬敬行了礼。 「你们刚才都在忙什么呢?」唐枚对农田里的事儿很有兴趣,顺口就问了起来。 「回二小姐,正好麦子熟了,收麦呢。」 「哦,那你们继续忙去罢。」据说种田有农忙的时候,是不是正是这会儿呢?唐枚看他们都晒得黑黑的,又道,「可小心不要中了暑气,叫厨房煮一大锅祛暑的,叫着都来喝一些。」 王银玲应一声,笑道,「二小姐真真是心善,奴家这就去叫人煮。」 看他们告辞走了,正好水也来了,刘妈妈叫人把原先的浴桶烫了一遍,洗干净后才有放水进去,让唐枚洗澡。 换了身干爽衣服后,身上顿时舒服了好些。 「小姐现在要做什么呢?」绿翠道,「倒是都收拾好了,就是腾出来做书房的没有放好书呢。」 「现在这会儿看什么书呀,在家里都看腻了,走,咱们去田里瞧瞧。」唐枚此刻像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一般,哪里还闲得住。 红玉笑道,「妈妈,你看怎么办好?太太还说叫妈妈看着小姐呢。」 刘妈妈道,「看就看罢,又不少一根汗毛的,远远的站着就是了,别真跑到田里去,叫那些人都看见了。」 「还是妈妈懂得我的心啊」唐枚伸手拉着刘妈妈,「妈妈挡在前面就好,哪儿看得见我?」 「还笑我粗胖了」刘妈妈呸得道,「果然叫太太猜到,你出来就得换个样子。」 「等奴婢找伞出来,太阳实在太毒了。」绿翠出去找了几把伞。 红玉给唐枚撑一把,刘妈妈,绿翠撑一把,后面跟了两个婆子,这就出去了。 蔡有道听说要去看田,忙来领路,又问,「二小姐怎的也不歇息下?那边都是些粗鄙的人,怕冲撞了二小姐。」 「远些就是了,不过看个景色。」刘妈妈道。 「是,是。」蔡有道连连点头,「这里景色是也好的,旁边也有好几户人家夏日里喜欢来,什么二品大员,就是侯府都有人来的。」 说着,一行人往田地走去。 果真是收麦子的时候,几十亩地只见人头攒动,地上一捆捆都是收割好的,堆积成山。 远一处的地方都种着水稻,一片绿油油,旁边几亩地,间或种些菜蔬,还有搭着棚架的,一些丝瓜,茄子从上面垂落下来,让人瞧着打心里觉得喜悦。 蔡有道在旁边讲解,「这些麦子还要拿回去打了碾了才行,那水稻是要到九月才能收的,西边那块地今年种了些豆子等,等天凉了就给府里送过去。」又伸手一挥,「二小姐走这边,别湿了鞋子。」 地下有水渠,唐枚小心走路,一边问道,「今年雨水如何?」 「今年应是能丰收的,麦子就跟往年差不多,不像去年。」 「这就好了。」唐枚很高兴,又指指那些在田里忙活的人,「这些人都是庄上的吗?」 「一半是,还有些都是临时雇来的,不然这么多人,平常不忙的时候,可不是吃闲饭么,所以就只用这些人。」 蔡有道还真是会打算,看来母亲的眼光没有错,去年知道收成不好,他也晓得叫他娘子提前过来打声招呼,是个做事谨慎的。 唐枚看了会儿,就转身回去了。 「这里可有别的好玩的地方?」到了庄上,她又询问蔡有道。 「有,后山景色就很好,到处开着野花呢,东边有个大湖,也是很美的,二小姐要是想去,可以叫丙儿带着去。」 蔡丙是蔡有道的小儿子,才十一二岁,刘妈妈道,「他那么小懂什么,叫他带小姐去?」 「妈妈可不要小瞧他,这儿一带没有他不熟的。」蔡有道笑道,「又是从小跟了县里的武师学功夫,那一箭一个准,山里飞的跑的没有他打不中的呢,不信下回妈妈去看看。」 想起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唐枚倒是挺喜欢,又是小孩子没什么避嫌的,便道,「行罢,等我要去,找他来。」 一行人就回去大院子了。 第二日,唐枚就去看了那大湖,果真是漂亮,有点儿像前世的太湖,可惜不能下去游水,也只能看着那些孩童在里面玩耍干羡慕。 后来实在忍不住,去弄了个船划了玩,后两天又在河边钓鱼,倒是满载而归,吃了几顿新鲜无比的鱼肉。 虽然日子过得惬意,但难免还是会想到家里面的情况。 「要不叫个婆子回去看看?」刘妈妈建议道。 「还是过些时间再说,料想才几日功夫应不会有事。」 两人正说着,红玉端上来几道菜,「宋娘子才做好的,又炖了鱼汤,小姐钓的鱼不知道要吃多久才吃完,养在水缸里怕不会都要死了?」 「明儿叫庄上的人吃了,我这再吃可要腻死了。」唐枚皱了皱眉,虽说是鲜嫩,可连吃几天还是吃不消。 「小姐尝尝这个罢,宋娘子做的茄夹,说是才想出来的,里面有肉糜,虾肉,香菇剁碎了裹在里头的。」 唐枚吃了一口,连连点头,「倒是好吃,外头脆,里头香,你们也尝一个。」她连吃了几个,「其实要是用藕片夹的话也好吃,可惜这季节也没有。」说罢低头思索。 刘妈妈不由想起在白家时白振扬弄来的藕,不由暗叹一声,终是觉得可惜。 「藕倒是少见的,要是这田里能种就好了,可不也到处是水么,怎么就偏江南那里种得出来?」红玉十分不解。 「等有空去问问蔡当家的。」 几个人说着,一边品尝菜肴。 这样惬意的日子过起来也是很快,一眨眼就花去了十来天。 这日,唐枚遣了一个婆子回府去看看,再同张氏说下这里的情况,随后就去了庄上,正见蔡有道叫人整理农具,便上去问他关于种藕的事情。 蔡有道一听说,皱起眉头道,「倒是没听说哪家种藕的,也不知弄过来能不能养活。」 第五十三章 「那能弄来试一试么?」 「这个倒是不难,不过放在哪儿试呢?虽说有这些田,可都种了别的东西了,再有,万一没种好……」 唐枚知道他是怕负责任,「你尽管明年找了试种,至于那块田,也你选,选定了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好不好的,反正不算到你的头上。」 「小姐既然有这个心,小的自然会尽全力。」蔡有道听她这么说,哪有不乐意的,一来,买藕试种都要银钱开道,多少能赚点中间的银钱,再有,种不好不关他的事,可种好了,小姐肯定会记他的功劳,怎么看都是两全其美的。 「那就说定了。」 正要走,却见胡大跑了进来,看到唐枚在,忙上前道,「小姐,有客人来了,说要见你呢。」 「客人?」唐枚一怔,「是哪个?」 「说是苏家的三小姐。」胡大表情有些怪异,侧过头往东边儿看,「小的知道那边是有个苏家的,可听说那是侯府的农庄呢,那小姐该不会是……」 蔡有道一口打断他,「还不走,说这么多」 胡大忙退走了。 「二小姐可要请那客人进来?」 唐枚道,「你忙你的,我去看看。」说罢自己走去了门口。 外面停着一乘小轿,轿夫都退得远远的,丫环们站在一边,见到唐枚出来了,都笑了起来。 绮罗掀开帘子,「小姐,唐二小姐来了。」 苏三小姐就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唐枚惊讶道,「三小姐怎会知道我在这里?」顿一顿,恍然大悟,「莫不是去问过我家里?」 「是啊,本想请你来府里一趟的,你那日救了我同四妹,祖母同母亲都想谢谢你,可巧之后就是端午,一直就没有找到机会,后来又来请你,结果你却不在家,问起来,才知道来这里了。正好祖母嫌在京城闷,想出来住段时间,也来了此处。」 侯府的端午节想必同他们府不一样,甚为忙的,唐枚笑道,「那真是太巧了,我这几日正玩得高兴,你来了,实在好。」 刘妈妈一边已经把那些庄上的粗人都赶了开去,好让两位小姐走到院子里面。 「我在东边那大湖里都钓过鱼了,那边水缸里养的全是。」唐枚颇为得意,「一会儿你留下用饭,尝尝我亲手钓上来的鱼?」 她最近在这儿过了些日子,性子更是爽直了,露出几分天性来,苏三小姐笑着道,「我倒是想,不过没有同祖母说呢,只说来看一看你,祖母说叫我请了你来,不如你先去我那儿用顿饭,我以后再来?」 「也是个好主意。」唐枚歪头想了想,「可要见你祖母,我备些什么好呢?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 「你拿些庄上的东西便是了,我祖母也不是讲究这些的。」 唐枚便叫刘妈妈去准备一些,又问,「四小姐可也来了?」她对苏四小姐实在没个耐心,一点不想见到她。 「倒是没来,只我跟二姐来了。」 那最好不过,唐枚就同苏三小姐去了苏家的农庄。 蔡有道虽然刚才打断了胡大的八卦,可他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心,毕竟那是武阳侯府的人,便同他娘子王银玲说起来。 听说是武阳侯府的小姐来请的,王银玲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二小姐面子倒大,那苏家的农庄在这儿,就是一些小管事都每日有人巴结的,没想到二小姐竟然能去做客呢。」 「可不是,所以叫你小心伺候她。」蔡有道道,「幸好咱们也是明智,没有背着她做些什么,也算是躲过一劫。」 「还不是当初我回去瞧了一次,就觉得人变了,哪儿是以前的性子?果真是不同。现在只巴望她有个好姻缘,咱们跟着也是有奔头。」 「不是说四小姐都许给伯爵府了么?如今老爷又是二品官,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王银玲连连点头,「要是她看中咱们丙儿就好了,他聪明伶俐的,留在庄上就可惜了,能有什么出息?跟着去了京城,总有好前途的,我真不想叫他同咱们一样,白日顶着太阳晒的。」 蔡有道拍拍她的肩膀,「这倒也不能强求,还要看他的造化。」 却说唐枚坐轿子行了一会儿路,就到苏家的农庄了。 这庄子同他们家的比,自是气派的多,门口好几个护卫守着,像是还要盘查一下,不过她们的轿子当然不用,直接就去了里头。 到了一处拱门,两人下轿。 两个婆子迎上来,把唐枚带的东西收了,领着前边儿带路,「老太太在前头逗弄鸟儿呢。」 唐枚果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好似有几十只雀鸟。 「祖母最是喜欢这些了,不过府里头嫌吵,只养了几只,其他的都送到这儿来了。」苏三小姐解释。 「可是有会说话的?」唐枚问,她对鸟雀说话一直觉得很有趣,以前对面就有人养了一只八哥,天天叫「欢迎光临」。 「有啊,好几只会说话呢,祖母都取了名字,很会逗人开心。」 两人刚走到拐弯处,一个身穿藕荷色裙衫的少女走了出来,正是苏家的二小姐,唐枚自是见过的,上去行了礼。 苏二小姐回一礼,抬头笑道,「可来了,我忍不住过来瞧瞧。」 两人笑着随她进去。 里头是个三进的大院,绕过穿堂的山水大插屏,来到正屋,唐枚第一眼就看到十来个身穿粉色薄衫的小丫头,一排的立在游廊下,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鸟笼或鸟架。 那些五颜六色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发出或尖细的,婉转的,或学人说话的,悠扬的声音。 「祖母。」苏二小姐同苏三小姐上前行礼。 苏家老夫人撒了手里的瓜子仁,拍了拍手,转过身来。 只见她五十来岁的年纪,鬓发银了大半,身穿莲子绿底福寿纹宽袖褙子,脸蛋稍丰,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满是和蔼之色。 唐枚郑重行了一礼,问老夫人好。 老夫人扶着丫环的手坐下来,「都坐罢,这天气热,站着可不累?」又看唐枚,「早前就听过你的名儿,没想到倒是有缘分的,救了三丫头跟四丫头,都还没有谢你呢。」 「我只是搭把手罢了,哪里能算救,老夫人言重了。」 「那今儿留下来吃顿饭,可行?」 「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唐枚笑道。 老夫人也笑了,「是个直爽的,好。」一边手指过去,「来来,你看看我那些雀儿可好?」 「我是不大懂这些,只是老夫人那么喜欢,可见是好的,听说有些还会说话呢?」唐枚也认真来看,「这是叫鹦哥么?那种,倒是颜色很出彩,又大,是不是别国找来的?」 她原先是见过一些其他国家的鹦鹉,个头就是显得比较大,色彩也是特别有意思的。 老夫人拍起手,「还说不懂呢,也只有你看出来是别国来的,这种鹦哥最聪明了,放出去也不会乱跑,倒是我最爱的。」 苏三小姐见祖母如此,面上也露出笑来。 苏二小姐则朝唐枚看了几眼,笑道,「难怪二妹要提议来庆阳县,唐二小姐果真是见多识广,三妹才那么要结识的。」 老夫人听了,眉梢微微一扬,手落下放于桌上。 第五十四章 厨房这时弄了些西瓜上来解暑,一时几人吃起来。 「哟,唐二小姐来了呀。」门口忽然一声朗笑。 唐枚抬眼一看,只见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妇人,鹅蛋脸,眼睛是很大的双眼皮儿,梳着堕马髻,只两旁插了赤金蝴蝶钗,穿了件淡紫色碎花褙子,瞧着极是亲和。 「母亲。」苏二小姐这时上前行礼。 苏三小姐叫了声三婶。 原来是府里的三夫人,唐枚也过去行礼问好。 三夫人却是上来就把老夫人面前的西瓜挪走了,娇嗔道,「娘也是的,热天贪凉,可是要把肚子吃坏了,你们一个个怎的也不拦着?」 「才那么一点,怕什么?」老夫人道,「就你爱管,样样都要管呢。」 「可不是,不然我岂要跟来,就是来管娘的。」三夫人一边笑,一边叫丫环收了下去。 老夫人只指了她两下,「你是要叫她们都没了事做罢,天天陪在我旁边。」 「就是啊,我看娘不如把她们都撤了,以后月例都归了我,我可发财了呢。」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老夫人哼了一声,对那些丫环道,「可都听见了,以后见到她来都快快的上来报我,省的什么都吃不成,也好教她不能抢了你们的月钱呢」 众人都笑起来。 唐枚心道,这婆婆跟媳妇的关系瞧着倒是好得很,也是少见。 三夫人这才同唐枚说话,仔细瞧了眼道,「也是个俊俏的丫头。」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同她们说了几句就进去里屋歇着了,三夫人也跟进去服侍,唐枚因为还要留下用饭,便同两位小姐在院子里走了走,说说话。 没过多久,也就到午时了。 丫环们把一盘盘美食端上来,三夫人也扶着老夫人出来,各自又见了礼,按辈分坐下。唐枚是客人,便坐于三夫人的身侧,其他两位小姐分头而坐。 众人正要动筷,只听外头一个丫环道,「侯爷来了。」 老夫人「啪」的放下筷子,「这会子来干什么?」 三夫人见状忙笑道,「去跟侯爷说,在招待客人呢,又是女客,侯爷稍待会儿再来。」 那丫环就退下去了。 苏豫听说在招待女客,起先也没有注意,只问道,「老夫人身体好不好?没有累着罢?」 「没有不好,不然也不会今儿请了唐家的二小姐来。」 「什么?」苏豫扬起眉,「唐家二小姐?你说在里面的女客就是她?」 那丫环不知苏豫为何沉下脸,声音不由低下来,「回侯爷,是的。」 她怎么又那么巧来了庆阳县?苏豫眼睛微微眯起来,哼了一声,转头往外面去了。 宴席上的气氛有点沉闷,虽然三夫人极力调动,但老夫人似乎听说武阳侯来了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大好,是以其他几人也没有多少兴头,唐枚自然看得出来,是以用完了饭便也要告辞。 「你有空记得过来我那里。」临走时,唐枚向苏三小姐发出邀请。 苏三小姐笑着点点头,叫姚妈妈送她出去坐轿子。 结果刚到庄上,刘妈妈就见蔡有道从大院子那里急慌慌的过来,脸上表情很是怪异,像是要掩饰什么,可又掩饰不了。 「蔡当家,你这是怎么了?」她奇道。 「有,有客人在等二小姐呢。」他擦了一把汗。 「客人?」刘妈妈更加奇怪了,今儿怎么回事,连着来两回客人,莫非这也是要请小姐去吃饭的? 唐枚此刻也下了轿子,「是谁呢,你问没问?」 「是,是……」蔡有道小声道,「说是像武阳侯,听胡大说就是打那里过来的。」他也觉得疑惑的很,二小姐明明就是去了苏家的农庄,怎的那侯爷又来了呢,到底二小姐同苏家什么关系? 听说是武阳侯,唐枚也吃了一惊。 「武阳侯怎会来这里?」刘妈妈道,「刚才明明听说在庄上的。」 「去看看就知道了。」唐枚说着往前走了去。 苏豫正坐在堂屋里喝茶,这儿原本是唐枚的住处,男客是不方便进来的,可蔡有道哪儿敢拦着。 红玉也是战战兢兢,刚才去上了茶,只见那武阳侯脸色冰冷,不怒自威,竟像是来治罪似的,叫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眼见唐枚来了,她连忙迎上去,「小姐,侯爷在这里呢。」 唐枚点点头,只叫刘妈妈跟了进去。 「见过侯爷。」她行了常礼后,抬起头看着他,「不知侯爷来我的农庄有何贵干?」 苏豫把茶一顿,单刀直入,「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唐枚挑起眉,「侯爷是来打哑谜的么?我要的东西自是很多,不过同侯爷又有什么相干?」 「不与我相干,为何频频见我妹妹?连庆阳县都不惜赶了来?」 唐枚一怔,才明白苏豫是为此而来,不由心里来了气,当初天清寺一事,苏豫曾说欠了她人情,且不论唐士宁的事得以解决到底苏豫助没助过,她到底也没有去找他讨要这份人情。 如今坦坦荡荡与苏三小姐结交,他竟然怀疑她的意图,实在叫人恼火唐枚也没了好脸色,「侯爷此番过来,难道是要我不要再见三小姐么?」 「你知道便好。」 「哈。」唐枚忍不住冷笑起来,「侯爷竟是三小姐的父母么?三小姐连结交一个朋友也要侯爷批准不成?真是叫人开了眼界了且不说侯爷的眼光好坏,就说你们苏家的老夫人,她也不曾叫三小姐应了这些,不瞒侯爷,老夫人还叫我多去府上玩呢,如此说来,侯爷岂不是连老夫人的主都要做了」 一番话说得苏豫差点跳起来,他此生还没有见过如此顶撞他的女人,手下椅子的木柄顿时被捏的粉碎,悉悉索索落于地上。 看他那一双眼睛像有刺眼的锋芒,唐枚的心也忍不住一缩,心道若是没有旁人,又在他眼前,自己是不是会被他捏住喉咙? 「好一张尖利的嘴本侯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苏豫大怒。 「我何时进了寸了,要进也是同苏三小姐的情谊,若是同侯爷或者你们侯府的交情,我一寸也不会进,侯爷请放心」唐枚一字一顿,丝毫不让。 刘妈妈听了脸都青了,忙伸手拉了拉唐枚,冲武阳侯行礼道,「侯爷,咱们小姐是先来庆阳县的,什么存了别的心思,那是万万没有,不信侯爷回去问问苏三小姐。」她虽然胆大,可对方乃是侯爷,刘妈妈自然要压下心底那股子气。 「妈妈同侯爷说这些干什么呢,清者自清,无需解释,若是三小姐听了侯爷的话,不再同我来往,那也罢了。」唐枚双目又直视苏豫,「侯爷请回去说教三小姐罢,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既是小人,侯爷又岂能凭几句话吓唬得了我?」说罢穿过堂屋自行去了里间。 刘妈妈忙同苏豫行了一礼,叫红玉送侯爷出去,也跟去了里面。 苏豫一路回到庄上,进去又要见老夫人,结果三夫人拦住了他,叫几个丫环进去服侍,同苏豫去了堂屋里。 两人对面坐下,苏豫道,「祖母睡下了么?」 第五十五章 三夫人道,「有些乏,躺着去了,你如今不要去见她,不然老夫人更会生气,何苦来着?早知道,就不该那样做,你就算顺了她的心又如何,不过是去那吴家一趟。」 「去了就是应承了。」苏豫摩挲了一下手指,「既如此,还请三婶好好照看下,我这就回了。」 「哎,你瞧瞧你,老夫人跟你生气,你也跟她生气么?见个一次不行,就不会再去求见求见?」三夫人叹口气,「其实你也不能怪老夫人,吴家本就是与老夫人沾点亲的,五小姐见过几回,老夫人一直很喜欢她,家里也是门当户对,你一句不要,老夫人可不要气成这样?」 苏豫听了,并不说话。 三夫人知道劝不成,便道,「你最近清闲,也不用急着走,待两日再说,这就走了,老夫人知道了又不高兴。」 苏豫也觉在理,便点点头。 三夫人就又出去了。 苏豫也去到下人早就收拾好的屋子。 结果苏三小姐正在屋里头等着他呢,见到他来,她叫了声哥哥,边轻声道,「听安庆说,哥哥去了唐家的农庄?」 苏豫也不否认,但面色却冷了下来。 「哥哥不要怪安庆,是我叫妈妈看看哥哥去哪里了,安庆又不是爱说谎的,这才说了。」苏三小姐顿了顿,「只是不知道哥哥去那里做什么?唐二小姐本是在这里的。」 姚妈妈虽然说了这事,但并不想叫苏三小姐去问苏豫,当下急得伸手要拉她,苏三小姐却甩了手去。 苏豫道,「你倒还来管我。」 「我不想管哥哥,只唐小姐是我结交的,我知道哥哥如何想,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我不得不说清楚,都是与唐二小姐无关的。在卫国公府落水,是四妹故意弄了出来,在我房里遇到哥哥,也是我叫了她来,并没有想到哥哥会那时过来瞧我。这一次,更是明明白白,是我提议祖母来此,也是有私心,只想来看看唐二小姐,哥哥为何却都要怪在她的身上呢?」 她一口气说完,已是额头出了汗。 苏豫静静瞧着她,眼帘忽地一垂,淡淡道,「你就那么信她?」 「是,我没有不信的道理,她若真要那富贵,大可嫁给许大哥,何必要避到这里来?难道说在哥哥眼里,她就是非要嫁了你不成么?果真如此,她早就讨好了你去,可她在我面前,从不曾提到哥哥一句的。」 苏豫听到这里,已不想再听,摆手道,「罢了,随你罢。」说罢转身走了。 姚妈妈知道他是动了气,叹一口气道,「都是我多嘴,又叫你们兄妹这样,可小姐,唐二小姐再如何好,你为了她这样说侯爷,又何必呢?」 「我要是不说,以后还能交到朋友么?」苏三小姐拿帕子抹了抹汗,手心里也是湿漉漉的,刚才生怕苏豫发火,岂料他也没有多大举动,因而放了些心。 姚妈妈叫人端来凉茶,给苏三小姐递上一碗,「刚才我真是担心,侯爷为老夫人的事已经很烦恼,不知道怎么哄得老夫人回去呢,你又这一出,侯爷岂能不恼火?」 「祖母那里,不过几日就消了气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苏三小姐并不太在意。 「这回又不一样,那五小姐是老夫人特别喜欢的,侯爷年纪也已经不小,老夫人只怕达不成目的不罢休呢。」姚妈妈道,「其实那五小姐也真的不错,摸样好,家里又是书香门第,一手字也是漂亮,难怪老夫人看得中。」 苏三小姐低着头,想起与吴小姐的几次见面,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怎的,小姐觉得不好?」 「太怯弱了些,只怕嫁给哥哥……」苏三小姐嘴角露出苦笑,「妈妈不知家里的情况么,她这样的,四处有人疼着自是贤妻良母,可若不是,成怎样,谁又知道。」 姚妈妈想了想,也拧起了眉,「可老夫人却未必那么想呢。」 「祖母哪里不知道,只没有更好的而已。」苏三小姐把凉茶喝了,站起来道,「祖母也不知这会儿在做什么,去看看罢。」 姚妈妈道,「许是在午休呢。」 两人说着就去了。 却说唐枚无缘无故被苏豫质疑,火大的很,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只觉气无处可发,心道就是个侯爷罢了,只当人人都想巴结他么?要不是苏三小姐与她投缘,就是公主,她也不想去攀附了的可这次对苏豫说了这样的话,就算苏三小姐再来请她去府里玩,她倒也真的不太想去了。 这样,是不是就此要同苏三小姐断了交情? 她又有些惋惜。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她问刘妈妈怎么回事。 刘妈妈也不晓得,便要出去看。 红玉却走了进来道,「一帮子粗野的人在外头吵呢,说要见二小姐,真是不知道礼数」 「你知道是什么事?」唐枚问。 「零星听到一点,说是蔡当家的短了他们的工钱,要找小姐做主,偷偷想溜进院子里来,结果被看门的发现了,抓住要一顿打,他们又哭闹开来,蔡当家正叫了人弄走呢。」 唐枚正心里烦闷,遇到这件事,倒是把那点郁闷丢开了,叫红玉把蔡有道叫进来。 蔡有道很快就来了,「扰了二小姐的清静,小的已经叫人办了。」 「到底是什么人,说你短了他们工钱?」 最后还是惊动到了唐枚,蔡有道也没法,只得说清楚。 原来是唐枚还没到庆阳县之前发生的事,也是在收麦子的时候,蔡有道雇了雇工搬运东西,结果有俩平板车到路上出了事故,轮子不知怎的突然坏了,车上的农具哗啦倾泻下来,正巧撞在去查看情况的一个雇工头上,把人打晕了。 后来找了大夫看,一直看不好,如今还躺在床上呢,人事不知。 来吵闹的正是那个人的媳妇儿跟弟弟。 唐枚听完问,「那车跟农具是咱们庄上的?」 「是,可是明明是他们自个儿没有赶好车,好好的车怎的到他们手里就坏掉了?非要咱们赔钱,见小姐来了庄上,趁机又来闹。」蔡有道恨恨道,「许是以为小姐心软,称了他们的心呢」 「那车你也没去查查么?平常是谁使的?」 蔡有道没想到唐枚真的会认真追究,一时答不上来,他有好些事要忙,哪儿管得了这些繁琐的事,再说,那些人分明就是想骗几个钱花罢了,他才懒得去理会。 「你没查?」唐枚皱起眉,「咱们庄既然每年都要雇人来收割作物,要真是咱们的错,闹大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这……」蔡有道额头上的汗慢慢渗出来,「那小的立刻去查。」 「那家人找个人去好好说话,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一会儿来告诉我。」 蔡有道连连点头,赶紧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来报说,那家子一家六口,有个老娘,那人的娘子,还有两个年幼的娃儿,那人的弟弟也还小,才十四岁,主要都是靠那人吃饭的,如今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 唐枚便拿了些碎银叫人送过去,说好好安抚下,若是查出来确实是车的问题,将来再做补偿。 第五十六章 刘妈妈在旁边听了道,「小姐到底是心好,老奴以前可见多了,这种事哪里有人管的,那些穷苦人家被砸了就砸了,哪怕就死了呢,也没个地方申诉,谁会理他?」 绿翠正叫两个婆子把饭菜放好,笑道,「好心有好报,听妈妈的话,可是假的很呢。」 「可不是?索性咱们不是信佛的。」 唐枚听二人对话,不由笑了笑道,「只是动动嘴的功夫,难道也不管么?再说,庄上每年都要雇人收割作物,要真是咱们的问题,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那些雇工做起事来,也不一定会尽心,谁知道背地里怎么弄。你们说好心没好报,可要是坏心传在外面,以后一旦有什么事,也只是被众人踩的份儿。」 「看小姐说了一套驳你们呢。」红玉拿了碟子布菜,「知道都错了罢?」 「错了,错了,小姐自是英明。」刘妈妈笑起来,看唐枚越发的喜欢,可见平日里像是泼辣的,心到底还是同太太一样,有善良助人的一处。 到了夜黑了,蔡有道才来,倒是满心的惭愧,这一查才知道,那车果然早出了问题,本是要拿去修的,结果交代事情的忘了说,叫那人赶了车走了,果然就出了问题。 可知错是在他们的头上,唐枚道,「那你明儿一早给他们请个好的大夫去看看。」 蔡有道为难道,「只怕很难治,都几天还是头脑不清,听说最近连东西都不好吃了,人瘦的跟皮包骨似的。」 「能怪谁呢,早些你不肯花些时间?」唐枚目光横过来,「那也不好当死了的,死了的话,那家子以后怎么过?你去请了大夫看过再说。」 蔡有道只得点点头,退出去了。 后来一连请了三个大夫来,结果都医不成,都说要叫那户人家准备后事,蔡有道却不敢立即去同唐枚说,这件事主要在他的责任,要是肯花些功夫,一早就出钱帮他们家请个好些的大夫,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如今又承认是庄上的问题,可不是惹了麻烦进来?他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谁料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胡大兴匆匆的跑了来。 「管事,这事有救了,有个神医来了!正巧在给那些农户看病呢。」 蔡有道白他一眼,「你拿我寻开心来了?神医?哼,我见得庸医倒多了,装神弄鬼的骗人银子,真是神医,岂有不坐馆看病的,巴巴的来当个赤脚大夫给那些人看病?吃饱了撑的!」 「我可不敢寻管事您的开心,是真的,我才去瞧了热闹呢!」胡大道,「不信您去问问贵子几个,那神医把栓子的娘都治好了,他娘得了腿病都几年没有下过床来,那大夫拿针戳了几戳,立马就好了很多呢,拄着拐杖这就下来了,您说神不神?」 蔡有道被他说动了,要真有这样的神医,指不定就能治好那雇工的病,当下忙道,「可听说要多少银子的?」 「好像不要钱哩,那大夫说是过来游玩的,顺便给人治下病……」 蔡有道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不等胡大说完,一把拉住他,「快,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快步得出了去。 晚上蔡有道笑眯眯得来唐枚那里禀告,说找到个大夫,那雇工已经清醒过来了,只要再治几日,就能得好。 之前听说严重的很,突然就好了,唐枚有些惊讶,「这么快,我只当要治个七天半月的,倒是县里哪个医馆请来的大夫呢?」 「咱们县哪有那么厉害的大夫,还是运气好,正巧碰到一个京里来游玩的,那人医术高的很,都不知道怎么弄的,几下针扎下去,就好了不少。」蔡有道说着搓搓手,「不过还得扎几次,小的想着那大夫帮了忙,就请了他来庄上住了。」 「那是应该的,你叫厨房再弄些好酒好菜去。」唐枚笑着道。 蔡有道舒了口气,应一声便退了。 「倒是巧的很,可见天还在助小姐呢,不然起了善心,那雇工却治不好死掉了,还不知得怎么样呢!」刘妈妈道。 唐枚笑了笑,用晚饭后,歇了会儿,看窗外月亮大如银盘,又圆的好似月饼一样,就想出去散散步,叫刘妈妈拿件薄一点的披风出来,虽说是热天,可庄上到底空旷,风还是大一些的。 几人出来门口,只见月光洒了一地银色,前面一片竹林影影绰绰,看起来格外清凉。 「去那里走走。」唐枚往前一指。 红玉抱着肩膀,「怎么看起来有点儿渗人,奴婢听说那些东西招鬼呢,眼下离中元节也不是很远。」 刘妈妈不由啐了一口,「鬼节还得一个多月呢,哪儿近了?你这胆小的,还是不要跟了去,不然一惊一乍的吓到了小姐倒是真的,还是回去看着那几个婆子罢。我看她们来了这里,心性野了,晚上时常不好好的,聚一起喝酒,像个什么样子。」 红玉就看了看唐枚。 「那你回去罢。」唐枚道。 红玉前脚刚走,那竹林里就传出清越的笛声来,宛转悠扬,极是动听。 三个人都定住了,听得一会儿,绿翠道,「这么晚了,是谁在竹林里吹笛子呢?」 「看看就知道了。」唐枚也很是好奇,往前慢慢走过去。 那竹林不大,十丈左右的长度,三人从左边绕来,经过一块横卧的大石头,只见里头有个甚小的场地,那场地周围被竹林围绕,只那中间全然都不长东西,有一个石桌子,三个石凳,想来是有人专门开辟出来的。 这样的夜晚,坐在这里赏月品酒着实也是一大快事。 吹笛子的人此刻正是立在那场地里,看衣着背影是个男人,穿着月白色的单袍,那衣诀被吹得微微扬起,加上手执笛子的姿势,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刘妈妈小声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 既是男人,自是不便的,见了见,消了好奇也就罢了。 那人却忽然停下了吹笛,转过身来,目光看向唐枚这里。 她们本是要走的,结果见到那人的容貌,三人都大为惊讶,刘妈妈头一个道,「钟大夫,你怎会在这里?」 「听说庆阳县可避暑,我就来了。」 会有这么巧?刘妈妈哼了一声,心道莫不是听说小姐来了此地,他也跟来了罢?但口里自然不说,只扶着唐枚就要离开。 「二小姐不想听听那人的病情?」 「原来是你治好的?」唐枚回过头。 「不是我,还能有谁?」钟镜香淡淡道,「幸好你们管事遇到我,不然人死了,你们可有得亏吃。」 「所以你借机就住到庄上来了?」刘妈妈也明白过来,斥责道,「好好的不在京城,太太时常要你看病的,如今跑了来,万一太太有个什么,可怎么好?还请钟大夫过了这几日就回去罢,待在这里又能干什么呢?」 钟镜香笑了笑,「妈妈不用担心,夫人那里,我早开好了药丸,如今这天气旧疾也不容易发,若是真有个什么,那也是府里人的问题,就算我在,也没个法子。我早就叮嘱过,夫人不能太操心,这些说多了也一样没有意思的。」 刘妈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气得眼睛直瞪。 第五十七章 唐枚道,「既然如此,还请钟大夫给那人把病看好了,需要什么,尽管说。」说罢便转身走了。 钟镜香追过来,「我也正要回去,一同走罢。」 刘妈妈怒道,「走什么走,不见男女授受不亲的,你给我站远些!」 钟镜香也不气,慢慢得跟在后头。 往后几日,就总见钟镜香在跟前晃来晃去,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倒也不好赶他走,他总算是出了力,治好了那个人,只有刘妈妈恨不得出手把他打跑,常常横眉冷眼的。可这一天,刘妈妈却被他说动了,竟然领着来见唐枚。 唐枚怔了怔,看着刘妈妈,「妈妈刚才说什么?」 刘妈妈叹口气,「小姐不要怪老奴,老奴着实是觉得他说的不错,那日小姐被人下毒,虽说没有出事,可未必没有毒性在体内。其实老奴也一直觉得奇怪呢,怎么小姐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是叫钟大夫看一下为好。」 倒是不知钟镜香给刘妈妈下了什么药,竟说服了她,唐枚往钟镜香看了眼,后者面无表情,好似没有什么企图一样。 张氏如今很信任他,往后也是会碰面,唐枚想了想道,「你是要把脉?」 钟镜香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不看脉是不易弄清楚的。」 「唔,那好罢。」唐枚伸出了手。 钟镜香手指抖了两下,他一直想要弄清楚的答案此刻终于就要解开了,不由深呼吸了几口,才慢慢走上来,把手指搭在唐枚的手腕上。 过了片刻,他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样?可有毒性?」刘妈妈急着问。 钟镜香不知该如何答,这段时间他反复试验,各处调查,深知此种毒若是被服入腹中,必定会死,就算不死,也一定会有余毒,可唐枚不管面相,举止,脉象,竟无一处显露出中毒的迹象,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是当时的人被调换了不成? 可这又完全不可能,天下哪有如此相像的人呢? 「到底怎么样?」刘妈妈又追问了一句。 「不好说,还需过几日再看。」钟镜香喃喃道,他在医学上面从来都是自信的,可这次只觉得挫败,脸颊不由染了红色。 唐枚看着好笑,此人还真是对医学痴迷,不得结果誓不罢休,不过是为个毒药,居然连追过来都做得出,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刘妈妈呸的道,「你不是神医么,怎的还看不出来了?真是白叫你给小姐看了!」 钟镜香有些恼怒,偏又无话反驳,只看了唐枚一眼,却见她嘴角一丝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来,顿时脑中灵光一闪,眼睛更是死死盯住了她。 这真相,真的只有她才会知道了! 虽然早就试探出唐枚是否知道毒药的事,可他自己却一直不信,今日得以把脉,才知真的如此,她体内真的没有毒!可唐枚却又不愿说,想当初他故意透漏卫国公府夫人的想法,也没见她托人来问,可见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这就走罢,小姐还要用饭呢。」刘妈妈催他离开。 钟镜香嘴唇抿了抿,又看了唐枚一眼,方才慢慢走了出去。 唐枚这时道,「妈妈可别再听信了他,什么看不出来,完全是托词,我看他是有什么企图才是呢。」 「可是你当日确实中毒了,他的医术太太也是信任,比之毕大夫也没见有差的,既然说了,我总不好冒险,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可怎么办?又不能告诉太太,叫她担心。」刘妈妈一通说。 唐枚摆摆手,叫人上菜用饭,一边道,「丙儿那里可准备好了?」 「好了,早上小姐说要去看他狩猎,不知道多高兴呢,就在外头等着呢。」 唐枚也兴奋起来,她还没见过真正的狩猎,立时低下头快快的吃起饭来。 说到这狩猎,还是因为有日唐枚见到丙儿摆弄他那自制的弓箭,起了兴致,才问起这儿的林子能猎到什么,只听说有野猪,狍子,兔子,野鸡等,其他猛兽倒是一只都没有的,这才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便定下了时间。 丙儿把几十来只箭都磨得能亮出光来,又一只只放到箭筒里,王银玲跑过来寻他,叮嘱3道,「在二小姐面前不要放肆,她喜欢什么,你就打什么给她,莫要顾着自己逞威风,可知道了?」 丙儿点点头,笑道,「二小姐可好呢,总要叫红玉姐姐送点心给我吃,我给她打些东西,那算什么。」 「你知道就好了。」王银玲很欣慰。 两人正说着,唐枚走了出来,见到丙儿换了一身短打,小小年纪已经有几分英武,暗地点了点头。她早前还看到丙儿在沙地里练字,且不说是不是蔡有道夫妇故意叫他这么做,那孩子倒也真的识得几个字,加上秉性也好,其实心里也有些打算。 「二小姐,我已经准备好了。」丙儿立得挺直,把弓箭背在身上。 「那咱们这就走罢。」 丙儿却又道,「二小姐穿成这样,不怕被林子里的树杈扯到衣服吗?要是破了怎么好?」 王银玲听了着急,一把拍到他肩膀上,「你胡说什么呢,二小姐不穿这个能穿哪个?你总领着她们在好走的道上走,可不是了?」又道歉道,「二小姐,丙儿口直心快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其实丙儿说得也不错,既是去狩猎,这身衣服真不妥了。」唐枚转头问红玉,「可有简便些的衣服?」 林子里本来就是树木叠嶂的,又不是去看风景,沿着阶梯走,再穿着漂亮的衣服也不会怎么样,可去看人家打猎就不同了,那动物哪儿会乖乖得在空地上走呢?肯定在林子里到处乱串,丙儿这孩子倒想得周到。 红玉想了想,「小姐可没有合适的衣服,倒是奴婢有的,以前方便做活的时候穿,可是……」 「拿来给我。」唐枚回去了院子,又吩咐,「你同妈妈也换上了,别到时候摔跤的摔跤,把什么动物都吓跑了。」 两人没法,只得也换了衣服。 唐枚不再穿什么长裙了,弄了套短打,不过到底是大户人家,红玉那套短打也是秀气了些,翡翠绿的颜色,衫子还绣了花的。唐枚又叫王银玲拿来方便的鞋子,三人穿了,又带了两个抗运的,这就跟着丙儿去林子里了。 一路上,唐枚心情十分愉快,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摆脱了「大家闺秀」这个头衔,如同丙儿一样,是农庄上的,闲暇跑来偷玩。 红玉在后头道,「妈妈,你看小姐高兴的,叫太太晓得,可是要骂咱们呢。」 刘妈妈道,「这又怎样,反正劝不了。」 唐枚回头瞪一眼,「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还不跟上来?」 红玉吐吐舌头,赶紧跑了上去。 丙儿在最前头,到了林子里,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停停,到处查找猎物的踪迹,可见是很有经验的。 「二小姐,你想吃什么野味呢?」他还不时询问。 「随便了,你遇见什么逮什么。」唐枚也无所谓。 丙儿便放开了,不一会儿就弄到两只野兔,刘妈妈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肥的很,晚上叫宋娘子烧了吃。」 第五十八章 丙儿忽然嘘的一声,两只眼睛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其他三人也忙安静下来,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前头有一只鹿,那鹿警觉的很,两只耳朵竖起来,头不时转动,好像在感知敌情,四蹄笔直,随时要逃走的架势,丙儿压低声音,几乎都听不清,「这儿鹿很少见,看我取了它。」说罢慢慢抽出背后的箭来。 唐枚见他一连抽出两支,竟是要双发,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那鹿观察了会儿,终于放松了警惕,低下头啃起草来。 岂料这时长箭腾空飞来,扑哧几声射入了它的身体,那鹿哀叫一声,翻倒在地上,脚抽搐了会儿就死掉了。 唐枚这才发觉背后都出了些汗。 丙儿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跑上去,其他三人也跟上,走在后头的红玉却猛地尖叫一声,整个人颤抖不止,一步都迈不开来,脸色更是白得像宣纸一样,只懂的用手指着一处,舌头都不灵活了。 刘妈妈回头看了一眼,也惊道,「竟是条蛇呢,小姐小心些。」 唐枚一听是蛇,也来不及看,忙道,「快打了它,快!」 丙儿立即抽出箭来,一箭下去,直接中了蛇的七寸。 唐枚才仔细瞧见了,原来是条两三丈长的大蛇,通体黄绿色,粗大的很,难怪红玉会吓成这样。 刘妈妈笑道,「小姐竟然不怕?」 「怕什么,吃都吃过了,还怕?」唐枚道,「这蛇的颜色看着倒像是没有毒的,是不是菜花蛇呢?也不知好不好吃,不然送去给三小姐,她定然喜欢的很。」 红玉才缓过气来,拍着胸口道,「可把奴婢吓死了,小姐却还惦念着三小姐,倒忘了那天侯爷来的事。」 「是呀,小姐,要是去送了,侯爷只当小姐又有什么心思,老奴看索性就罢了。」刘妈妈也劝道。 唐枚嘴角扬起,哼了声,「我倒不怕他,只不过他们到底是兄妹……」顿一顿,忽觉意兴阑珊,叹口气道,「罢了,既然妈妈也这样说,往后定当不再往来的好。」说着也不理那蛇,转身走了。 丙儿原想拣了蛇的,但听她们说话,隐隐约约觉得好似不要反而好,便也没有拿蛇,只去拿绳子捆了鹿,拖到一边叫庄上带来的两个人抬着。 一行人往农庄走了。 苏豫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往地上的蛇看了一眼,最后蹲下来拣了,拿去了林子外面。 安庆正在那儿等着,见自家主子提着条长蛇,不由吓了一跳,「爷怎么去弄蛇了?不是说找鹿的么?」 「你管呢,那么多话。」苏豫把蛇往他脚下一扔,又重新去了林子。 却说丙儿打了鹿回来,王银玲问唐枚,「天气热的很,也不好放着,小姐看,是不是这就弄干净了?」 唐枚点点头,「去弄吧,分一块去我厨房,其余的,你们自个儿处理,这两只兔子也是。」 王银玲笑着应了。 丙儿正拿着刀割鹿角,唐枚看他专心致志的样子,故意问他,「你割这个干什么呢?」 「这头鹿还小呢,鹿角就是鹿茸,可以卖钱的,很贵。」丙儿说,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二小姐,你要不要这个?我割下来送你。」 王银玲呸得一声,「还要你送?你跟着二小姐去的,这鹿哪个地方不是二小姐的?你倒是晕了头了!」 丙儿才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支吾道,「是,是二小姐的,我说错了。」 唐枚扑哧笑了,「别听你母亲说的,这鹿你打的,我岂会占了?鹿茸你自个儿拿去卖钱吧。」一边就要走。 丙儿割了角下来,又去拔箭,却惊讶道,「咦,这箭竟不是我的!」 唐枚听得奇怪,忙又转过来,「怎么不是你的?」 「你看呢,这箭比我的好多了。」丙儿拿那支箭递给唐枚,「倒是奇怪,怎的来的,难道也有人射了这头鹿吗?可是却怎么没见人影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来来回回想,又不记得当时射箭的刹那,是否见到了别的箭。 这两支箭果然不一样,丙儿的是自制的,明显粗糙的很,可另一支却是精工细作,十分的锋利。 「你不是射了两支么,那另外的那支呢?」 「恐怕是在里头,那人也是射在这个地方,我那支没了,可见杆子是被他的这支打碎了。」丙儿拿刀在鹿身上挖了大口子,果然在深处又掏出箭头来,忍不住咋舌道,「这人好大的臂力!比我厉害多了!」 「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箭好?」唐枚道。 「就是给我这么好的,我也不能这么稳。」丙儿好奇道,「到底是谁呢?只怕比我的师父还要强呢!」一边就拿着箭沉思起来。 「这孩子说到这些就有些痴迷。」王银玲冲唐枚笑了笑,叫丙儿快喊人来弄鹿。 唐枚道,「这样才好呢,可见很专心。」 听起来像是夸奖的意思,王银玲立时很高兴,顺势道,「丙儿别的不说,确实是专心,只要想学的,没有学不来的,可惜在庄上,家里几个都忙得很,也没有多少空管他,不然多学几个字该多好呢?他又有点武术,以后可也不叫瞎操心了。」 唐枚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笑道,「我倒是挺喜欢他,不知你可舍得叫他跟了我去?我那弟弟正是在念书呢。」 王银玲大喜,忙跪下来磕头道,「哎哟,那是丙儿的福气,我们做父母的岂会不肯?多谢小姐大恩。」 唐枚叫刘妈妈扶她起来,又说了几句就走了。 王银玲欢喜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赶紧找蔡有道报喜去了。 蔡有道听了自然高兴得很,两夫妻同大儿子,大儿媳也说了,一家子连说丙儿运气好,竟讨的唐枚喜欢,如今都要当唐宏的伴读去了,当下忙叫裁缝来,给丙儿做几身新衣服,好去了那里不用太寒碜。 他们一家子也是有些积蓄的,又打算着给丙儿带多少盘缠去,一夜都没有睡好,好像明儿就要送丙儿走了一样。 唐枚第二日老晚才起来,昨儿吃了宋娘子做得鹿肉,兔肉,撑得慌,到了差不多子时才睡下的。 「蔡当家的刚刚送来好些瓜果,你看都堆满了。」刘妈妈往桌上一指。 果然是很多,桃子,李子,西瓜,像是才摘下来的。 「丙儿要去府里了,他们自然更要巴结着小姐呢。」绿翠取了个篮子过来,把那些水果都放进去,「小姐现在可要吃?不吃的话,奴婢拿给宋娘子,叫她拿井水冰着,小姐要吃了再拿来。」 唐枚便叫她去。 刘妈妈问道,「今儿干什么呢?」 唐枚拿起本书随手翻了两下,却是无心看,「那婆子怎的还没有回来?」 刘妈妈也一直担心府里头出了事,那婆子去了好几日了,怎么也该回来的,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便说道,「要不再派个人回去看看?莫不是路上出了事故罢?」 两人正说着,外头红玉道,「周婆子来了。」 「总算到了。」刘妈妈松了口气。 周婆子进来行了礼站好。 唐枚道,「怎么去那么久,母亲还好么?」 第五十九章 「太太身体很好,小姐放心,至于老奴去那么久,实在是……」周婆子支支吾吾,涨红了脸道,「也不知怎的,半途肚子就不好了,在落脚的地方找了大夫看,怎么也看不好,一耽搁好几日,还请小姐恕罪。」 看她面色确实不好,形容憔悴,唐枚也不好怪她。 刘妈妈道,「府里还有别的事没有?」 「只打听到太太要给三小姐议亲,结果邵姨娘不满意,三天两头的闹,老爷没法子,后来就没成。」 刘妈妈啐道,「那邵姨娘真是当自己什么呢,老爷竟然也听她!」 周婆子也不好说,只讪讪笑着。 唐枚摆摆手叫她退下去,既然家里没有事,她也就放了心了。 刘妈妈还是气不过,又把邵姨娘数落一通。 外头婆子又来通报,「小姐,苏家三小姐派人来了,说请小姐去吃蛇肉呢。」 屋里头三个人都看着唐枚。 唐枚伸手揉揉额头,着实不太想去,一时犹豫不决。 那婆子又道,「苏三小姐说,小姐不必顾虑什么,但若实在不愿来,也就罢了,蛇肉仍然冰着,等哪日小姐愿来了,再说。」 听到这话,唐枚不由笑了,起身坐了轿子去苏家的庄上。 却说苏三小姐正在等着呢,姚妈妈道,「也不知会不会来,上回只怕被侯爷说气了,侯爷那个样子,谁能受得了?倒是昨日奇怪得紧,拿了蛇过来,小姐试探说请什么人来,侯爷也随便,老奴还真是想不通呢。」 苏三小姐微微笑了笑,「只怕他想明白了也未可知。」 「那就真的要谢天谢地了,你们兄妹也不用再为唐小姐生气。」姚妈妈合手说道。 绮罗掀开串珠的帘子,「也不要猜了,唐小姐已经到了。」 苏三小姐立即就叫准备凉茶。 唐枚进来后,两人互相看一眼,彼此都有些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苏三小姐请唐枚喝茶,笑道,「我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去了,这次请了你,不知道下回多久才能见呢。」两人虽说是朋友,可侯府规矩多,不是每时想见就能见的,尤其是在最近这种时段,想必是要很久的了。 唐枚听了暗自庆幸,「幸好我来了,不然真是对不住你的心意。」 「要说对不住,是我连累你,还请你忘了这些不高兴的。」 见二人如此说话,姚妈妈笑起来,「请了来聚的,现在倒像是什么呢!」 两人听了都笑了,苏三小姐叫人传饭,坐在一处享受起美食来。 银红在苏三小姐门口转悠了会儿,假意是要折那里的月季花,探了下便悄悄回去了。 苏四小姐忙问道,「真是请了那贱人了?」 银红点点头,「才来的,正要用饭呢。」 苏四小姐一听,把手里的书猛地摔在地上,「我就说三姐怎么会建议来这里呢,她向来不爱说这些,原来真是来见那贱人的!她就不知道那贱人专会勾三搭四么?难道是故意要与我作对不成?」她哼了声,站起身来,「好呀,叫我知道了,我倒是不能叫她们好过!」 银红急道,「小姐,那唐小姐虽然名声不好,可到底府里都知道救过你的,小姐要是对付她,叫人知道了,会说恩将仇报,就是老太太,也不饶小姐的。」 银芳也劝道,「是啊,小姐,太太叫小姐赶着过来,是要讨老太太的欢心,小姐却这样,可不是坏了事?」 「你当我这么笨?」苏四小姐一瞪眼,「我才不像上回呢,这次一定要想个好法子。」 上次把唐枚弄下水,结果差点把自个儿弄死了,又被唐枚羞辱加威胁,她自然是忘不掉,又岂会重复这种错误! 苏四小姐看着两个贴身丫环道,「你们也给我想想,想出好的,赏你们银子。」 她向来嚣张跋扈的,底下的人也不敢反抗,银红想了下道,「三小姐能请唐小姐来,也是要老太太同意的,若是老太太不喜欢唐小姐,三小姐便再也不能请她了,她也再进不了咱们府的。」 「嗯,说的不错。」苏四小姐连连点头,忽然一拍手,「大哥正巧也在……」她想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是了,是了,就这么办!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说罢叮嘱了一番。 两个丫环便走了。 苏四小姐整了下衣服也出了来。 唐枚正与苏三小姐吃得欢,那蛇肉入得嘴里,极为美味,便问道,「哪里弄来的?说起来,我昨儿在林子里也见到一条,可惜了,早知道就带了回来送你。」 苏三小姐笑道,「是大哥拿来的,我看恐怕也是在林子里打的,他昨个儿想去猎一头鹿,祖母最是喜欢吃鹿肉的。」 唐枚听了一愣,想起那支箭,忍不住问,「侯爷的箭法可好?」 姚妈妈在旁笑道,「侯爷的箭法不好,别的人更指不上了,二小姐,咱们侯爷可是神箭手,又是神武将军,光是叫那些人听到名号,都吓得魂飞魄散,不然圣上岂会时常派侯爷出战?也就是现在清闲了些,周边不是很闹。」 没想到武阳侯还有这种本事,可见当日那头鹿就是他射的,可唐枚又觉得奇怪,为何射了鹿又不现身呢?难道是见到她在场,回避了不成? 倒也说得通,在武阳侯眼里,如今只怕是很厌恶她。 「原来侯爷这样厉害,难怪那日敢抓圣上的表哥呢。」刘妈妈却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苏三小姐微微一怔,眉头蹙了起来。 要说这个哥哥哪里不好,就是脾气太直,当日幸好太后娘娘不怪责,还惩罚了会安侯世子,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样!后来祖母也把哥哥叫去训了几句,但也没见他有什么懊悔的。 是仗着战绩赫赫才会这样胆大?唐枚心里头也在猜想。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忽听一个丫环道,「小姐,老太太叫你去呢。」 苏三小姐赶紧站起来,同唐枚道一声,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唐枚与刘妈妈,红玉二人等了会儿,院子里一个丫环过来道,「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这位妈妈同姐姐先去那边儿用饭罢?饿到了反而不好,唐小姐这里,自也有人伺候的。」 刘妈妈同红玉一直在旁伺候,当然是不能吃饭的,肚子里此刻也是饿的咕咕直叫。 唐枚便叫她们二人去填肚子,横竖她在这里等着,也不会有什么事,那两人便去了前边的屋子。 岂料没坐一会儿,又有个小丫环过来,说老太太请唐枚也去。 倒是一开始为什么没有叫着一起?唐枚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刘妈妈与红玉又在用饭,就只身跟着那小丫环走了。 「老太太在同三小姐做什么呢?」她一边问。 那小丫环不答,只是快步走着,眼不斜视的,生怕误了什么事情一样。 唐枚笑了笑,便也闭口不说了。 小丫环带着她来到一处院子,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同唐枚说道,「老太太同三小姐在里头呢,唐小姐自个儿先进去,就在那厢书房,奴婢还要去一趟厨房拿些点心来。」 院子是个偏院,并不是原先老太太在的那个大院,唐枚探头往里一看,只觉冷清的很,近处地方,竟是一个丫环都没有,她不由怔了怔。 第六十章 小丫环看她举步不前,顿时皱起眉来,「唐小姐怎么还不去,都在那书房里看画呢,老太太刚才叫奴婢来请唐小姐,只怕正等着。」 有些催促的样子,唐枚就要抬脚往里走。 那小丫环见她要进去了,微微松了口气。 结果唐枚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道,「我只来过一次,也知道你们老太太喜欢雀鸟,到哪儿都不离身,怎的这儿连一声都听不见呢?就算不在身边,那捧着鸟儿的丫环总也要几个的,难不成都挤到屋子里去了?」 小丫环脸一下子绷紧了,慌张道,「看个画儿要什么鸟儿伴着?唐小姐还请快进去罢!」 唐枚越发怀疑,转过身就走。 小丫环忙跟上来,叫道,「你要去哪里?」 唐枚道,「你不是说老太太叫我过去的?」 「是啊。」 「那我这就过去大院看看。」 小丫环急的脸色煞白,但也没有法子,只好跟在唐枚的后头。 来到大院,游廊里一排丫环正托着鸟笼喂食,那些鸟儿叽叽喳喳叫得欢,却叫小丫环心惊肉跳,好几次想伸手拦住唐枚,到底也没有敢,只在心里懊恼这次办错了事,听信银红的话,只当这唐二小姐是好哄的,结果弄成这样! 台阶上两个丫环正坐着玩,见到唐枚来了,训了那小丫环两句,「叫你请个人来,那么久,去哪儿偷懒了?」 小丫环不敢回。 唐枚走进去后,第一眼就看到苏四小姐,顿时恍然开朗,心道这件事倒也能解释得通了。 老太太向她招招手,叫她过来坐,「四丫头说想当面谢谢你呢。」 苏四小姐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来了,心知不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站起身强笑道,「上回蒙二小姐入水救了我,也一直没有机会来谢你,今日正巧听见你在,所以叫祖母见个证,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了。」 这话倒是说得很漂亮,可欠她人情是这样还的吗?唐枚目光往苏四小姐脸上一扫,嘴角露出笑来。 那眼神极为不善,苏四小姐心里一惊。 唐枚接下来就道,「原是叫我来说这些,四小姐心那么诚,可刚才那小丫头却糊涂的很,差点领我走错地方,倒是要叫老太太跟三位小姐白白等了。」 「走错地方?」苏二小姐奇怪道,「这话怎么说?」 苏四小姐极力要隐藏,忙道,「吉儿是个有些糊涂的,二小姐别在意。」 「哦,原来那小丫头叫吉儿啊?」唐枚却不愿意放过她,皱着眉道,「我也是说老太太岂会在西边那院子呢,连鸟儿都不见一只的,原来是个糊涂的丫头,恐是太忙了,又或者我自个儿听错,幸好也没有进去。」 西边那处僻静的院子是苏豫暂时的住所,老太太跟苏二小姐,苏三小姐的脸色都有点儿变化。 苏四小姐见气氛骤然冷下来,忙大声唤道,「不是说拿点心过来的,怎的人影儿都不见了?」 外头一个丫环忙进来,「就快好了。」 很快就有丫环把点心吃食端上来,老太太叫她们拿着吃,一会儿也就进去歇息了。 苏四小姐捉摸不透老太太心里什么想法,越想越是害怕,进到卧房里,劈头就往两个丫环身上砸东西,骂道,「都是你们两个,也不找个机灵点儿的,那吉儿什么脑子,白叫她收了银子了!还不想想办法,可不要惹到我身上来!」 「吉儿就是被抓了也不敢说的。」银红道,「小姐倒不用担心。」 「你怎知她不敢?」苏四小姐怒道,「最可恨就是那贱人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她来这庆阳县到底是干什么的?」 银红为难道,「这哪儿打听得出来?咱们同他们唐家的人没一个认识的。」 「没认识的不会去认识么,你哥哥现今也在这儿,那些庄上的互相说个话,还不是容易得很?再说,咱们什么人家,他们巴结都还来不及,我就不信了!那贱人总有什么企图,不然好好的就她一个会来这里?总有不可告人的事!」 银红没法子,只得应了。 老太太此刻正歪在美人榻上,江妈妈在旁边摇扇子,香炉里燃着安神的香,袅袅的升起一股细长的白线。 一个婆子叩门进来道,「禀老太太,吉儿已经赶出府去了。」 老太太唔了一声,那婆子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江妈妈放下扇子,笑道,「今儿也不太热,您要不歇一会儿罢?」 老太太却叹一声道,「四丫头真是个不成器的,只当她大了会收敛那性子,却是越来越不好,如今连个轻重都不知道了。」 「四小姐还小,慢慢教总会好的。」江妈妈劝道,「到底这件事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未必就跟四小姐有关。」 「你打量我真老糊涂了?别给她说好话!」 江妈妈又摇起扇子来,「老太太不要气坏自己的身体才好。」 「我要是那么不经用,早就气得进棺材了,还能活着不成?」老太太端起手边的凉茶喝了几口,顿在桌上,「四丫头原本在家里呆着,她娘就那么纵容她,叫了她来,我还不知道她们娘儿俩的心思?今儿这事,也是有前因的。」 江妈妈笑道,「什么都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呢。」 「可不是,就她这样还想嫁到沈家呢,我不成全这桩婚事,是不想她去了连个渣儿都剩不下,她还在怪我这个祖母,你要说这家里面谁冤,没个比我更冤的了!」老太太说到气头上,又想起苏豫的事,指着西边方向道,「那一个也是,给他找个媳妇,只当我要害他!」 「老太太这话说的,侯爷哪儿不知道您的心意,这不才亲自弄了新鲜的鹿肉孝敬您?」 「真是孝敬就好了!」 见老太太气得汗又出来,江妈妈赶紧叫丫环拧了凉凉的手巾来,给老太太抹汗。 老太太坐了会儿道,「那唐二小姐倒也是个伶俐的,难怪沈家二太太说,他们家世子看中了,只不过我看悬的很。她那面相终究是锋利了些,你瞧瞧她说话,不着边的就把四丫头给说出来了,又是敢和离的,终非上选。」 江妈妈道,「三小姐倒好似很喜欢她。」 老太太点点头,「确实是难得,三丫头惯来没什么朋友,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叫我来庆阳县。」说到这里,鼻子里哼出一声,「却是为了那唐小姐,她啊,也是不把我放在心里的,同那一个一样,都心冷的很,捂都捂不热。」 江妈妈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劝两句。 老太太也不理,倒头侧睡下来,说是要歇息了。 江妈妈只好闭嘴,慢慢的扇着风。 唐枚在苏三小姐那里坐了会儿,便要告辞走了。 苏三小姐送她出来,抱歉道,「原本答应去你那里玩一玩的,却时机不对,只能看往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我也不急,哪怕等你以后成亲了呢,我总会再来这里请你玩的。」唐枚笑着说道,这话正是应对了苏三小姐起先传话来,说把蛇肉冻起来的意思。 苏三小姐笑起来,「就你这句话,我定会去的。」 两人依依惜别。 见唐枚走了,姚妈妈上来道,「吉儿已经被赶出去了。」 第六十一章 「必是四妹的主意!」苏三小姐又气又愧,「幸好唐二小姐没有中计,哥哥正在书房呢,要是真的去了,那边再来人,恰好看见,可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吉儿又要作证,祖母只会厌恶唐小姐,可不是把我陷于不义之地?」 「就是啊,四小姐这次真是做过头了!」姚妈妈道,「以后咱们可要提防着点儿,她那边的人向来没几个好东西。」 苏三小姐扯了下手里的帕子,本想同苏四小姐去论两句,想来想去还是作罢。 唐枚坐着轿子回到庄上,刚到门口,就听红玉一声尖叫,吓得她心脏乱抖,忙掀开轿帘询问,结果看到满地的蛤蟆在乱爬,浑身也忍不住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到底怎么回事?」她喝问道。 几个汉子忙着在抓蛤蟆,其中一个道,「回小姐,这些蛤蟆都是钟大夫叫人抓的,本来好好的放在竹筐里,不知怎么的都爬了出来,许是哪个淘气的小子把盖子掀了,小的们这就抓起来。」 刘妈妈一阵骂,「这蛤蟆抓了放这里干什么,不远远的拿走?」 汉子们也不敢说话,只低头抓着。 唐枚道,「钟大夫人呢?」 钟镜香慢条斯理走过来,「我在这里呢,小姐有何吩咐?」 「你打算住多久呢?还不回去?」唐枚没好气。 「这庄上最适合我,我倒是不急,蛤蟆又多,正用得上呢。」钟镜香看看她,忽地哦了一声,「小姐问钟某这话,可是要赶了钟某走不成?倒也罢了,我医好了这些人,确实再无用处,庄上住不得,我另找一户附近的就是,小姐不必多说。」 这是说她用完人就丢弃的意思?唐枚嘴角抽搐了两下,「钟大夫京城里的医馆也不管了么?那么大的事业,总要有人看管才是,你如此大才何必浪费在这样一个地方。」 「那不算什么,我想不通某个事,哪怕是一年,五年,十年,也定要把它弄明白的。」钟镜香盯着她看,琥珀色的眼睛亮的像晶石,能折射出光来。 唐枚撇了下嘴,下了轿再不理他,径直往里去了。 又过了些时间,天气渐渐的不太热了,唐枚也打算过几日就回去,红玉绿翠已经在整理些细小的东西。 蔡有道得知唐枚要走,恨不得把庄上时鲜的都拿了来,唐枚不过收了些少见的紫米,庄上腌制的几样咸菜,还有秘制的一些果酱等等,这些京城里不太见的东西,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要说果酱,倒是明年多种些果树,梅子,杏儿什么的,哪怕做了自个儿吃也是好的,也能晒些干的。」唐枚叮嘱王银玲。 王银玲连连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周到,我们惯来只会想种些稻米。」 「鸡鸭也可以多养些,我看后面空的地方多,像猪羊也是一样可以的。」唐枚见庄上只养了几十来只鸡鸭,远远觉得少,正好就同王银玲说了,「鸭蛋多的话,吃不掉就拿了做咸蛋,到时候运来京城也好,我倒是喜欢吃的。」 「这个奴家也说过了,只相公说要问问小姐,奴家一时也没敢。」 「有什么好的点子你们尽管说,」唐枚笑道,「你们是有经验的,我都是自个儿瞎扯,我对不对,你们也看着说。」 王银玲忙摆手,「小姐怎会说错,都是好的。」 知道她不敢说自己不好,唐枚也罢了,又叫绿翠在旁计算,跟王银玲算了下今年前半年的收成,折成银子,哪些拿去买果树,买家禽幼仔,哪些给庄上的人做月例,直到下午才弄好。 唐枚觉得肩膀都酸了,叫红玉上来捏。 「小姐年轻轻轻这么操劳,等以后怎么办呢?」红玉担忧道。 「以后嫁个好相公,可不就是了,小姐只等着享福。」绿翠掩着嘴笑。 刘妈妈点点她们两个,「向来女主内的,小姐不管这些家事,还能指望以后的姑爷?别说小姐,就是你们,以后嫁人了,别看一个小家,还不是处处要算计着过?只当那么容易的吗?你们可要学着点呢,在小姐手下那么清闲,可把人学懒了。」 「怎么会懒,我都在练针线功夫的。」红玉指着箱笼里的东西,「那些鞋底可都是我纳的。」 「就这点功夫还好意思说,鞋子都没有小姐做得好呢,你说说你,可惭愧?」 红玉没话说了,只拿眼睛瞟绿翠。 绿翠从来都不跟刘妈妈拌嘴的,只看着好笑。 唐枚听了道,「妈妈说她们做什么呢,妈妈我看你最近也胖了不少,可要多出去动动了。」 一句话说的红玉扑哧笑了,刘妈妈正要打趣唐枚,却听外面一个婆子高声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就闯进来?」 声音还未消散,门口已经响起脚步声。 唐枚立起身往外一看,一个宝蓝色的身影旋即走近屋子里来。 那人面色稍许苍白,五官俊逸,但一双眼睛常含阴狠之色,正是卫国公世子许畅。 「你来干什么?」唐枚看清楚他,立刻质问道,「冒然闯入民宅,我能叫人拉你去衙门!」 「来看看你过的如何,也是犯了罪了?」许畅满不在乎,寻了个凳子坐下来,目光粘在她脸上似的,半天不动,笑道,「倒是还长胖了些,好得很,越发入我的眼了,怎么,现在是要回京城了吗?你倒是不一辈子躲在这里?」 刘妈妈见状就要去喊人。 许畅道,「别当我没人,要打起来,也是伤了和气,闹到人尽皆知,你们也愿意的?」 他的名声哪怕臭了,可唐枚的却不行,刘妈妈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咬着牙道,「世子爷,你好歹有些道理,再不走,哪怕打起来,我倒怕伤了世子爷了!」 许畅扬扬眉,「别急,我坐一坐就走,不过一会儿工夫,也是顺道来看你们家小姐。」 唐枚冷哼一声,「看完就走罢。」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你就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我?」许畅眉头一紧。 「我跟世子爷谈不上情分,要说别的,那是有的,若是外边儿没人,我管你死活呢!」唐枚恨不得拿起外头墙边靠着的铁铲子把他给铲出去,哪儿有一点客气的说法。 许畅脸色阴沉下来,立起身道,「我来告诉你一声,哪怕你躲在天涯海角,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你乖乖在家等着罢!」 见他要走,唐枚在身后道,「要娶我真是你的真心话?」 「自然是。」 「就算娶个死的也行么?」 许畅一愣,明白过来,顿时气得把桌上的碗碟扫在地上,斩钉截铁道,「死的也行,你倒是死给我看!」一边甩着袖子就走了。 刘妈妈指着他背影道,「哎呀,真是疯魔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非小姐不娶呢,这可怎么办?」 红玉低头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心道那世子真是疯的,小姐要嫁给他,比原先的姑爷还不如呢,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不和离,可惜却是晚了,到底如何是好? 唐枚闭了闭眼睛,慢慢吁出一口长气来。 那许畅若真是看她厉害了些,才有这种想法,难道自己要装得糊涂一些不成?可他虽说这个样子,却不是笨人,定然也能猜得出来,她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对策,原本只当他继母不同意,此事会顺利解决,谁料他那么偏执! 第六十二章 难道最后真要嫁个人避祸么? 这件事给她们在庄上最后住的几日带来了阴影,唐枚心情不好,几个下人定然也不会好。 到了七月初,她们就回去了京城。 张氏隔了那么些时日没有见到她,真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唐芳也是,叽叽喳喳的说想念她。 贾氏也来了,唐枚笑道,「三婶,可没有骗你呢,带了好些新鲜的东西来,还有几桶丰和鱼,蔡当家的专门去弄的,晚上叫厨房烧了吃。」 「还真顾着跟我说这些。」贾氏笑着掰着她的脸蛋看,「哎哟,长胖了,更是好看了,我说呢,那地方好山好水的养人,叫你母亲去住住才好呢,大嫂你说呢?反正枚儿回来了,家里那些事她都会处理,你尽可放心。」 怎么这时候提出这种建议?唐枚有些疑惑。 张氏笑了笑道,「枚儿才回来,说这些,我哪儿走得开?」 正说着,唐妍跟贾寄容,两个姨娘也来了,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唐芳送唐枚去她住的院子。 唐枚问起来,「苗姨娘怎么没见着?她仍是跟以前一样,不给娘请安么?」 「是啊,早上从不见她的,晚上偶尔出现下,爹也不管她,不过她肚子好大了。」唐芳很不喜欢瑾娘,「比起陈姨娘,不知道她怎么这样讨人厌呢,有次还说我抢了她的东西,那几匹布本来就是买给好些人的,又不是光给她的,我选了几匹,她就说我抢她的了。」 「后来呢?」 「后来被爹说了,她才老实点。」 幸好唐士宁还知道顾着女儿面子,唐枚笑道,「你不要理她,我回来了,只往娘同我这里走走就罢了。」 「是连园子也不让我逛了么?」唐芳可怜兮兮道,「这是为什么?」 「能为什么,你是待嫁的姑娘,好好学学你的针线活罢,到时候那边来了人,你连个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难道送人熏香不成?」 唐芳红了脸,这话题她不好意思搭话,也从未想过未来的相公到底如何,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张氏,总觉得会给她找个合适的,便也从来不在上面浪费一点心力。 罗萍笑道,「在学着呢,太太专门叫了净月来教小姐的。」 净月是张氏身边的丫环,针线活十分好,年纪与唐芳也差不多,唐枚略有所悟,只怕以后唐芳嫁过去了,净月是要当陪房丫头的。 「我这还要收拾,你回自个儿那里去罢。」到院门口,唐枚叫唐芳回去。 红玉叫几个小丫环把初秋要穿的衣裙都拿出来洗了晒,这时段变天也快,指不定明日就凉下来了。 绿翠则吩咐那些婆子把带去的东西搬进来,一样样放回原处。 春芬跟秋叶两个跑了来,汇报唐枚不在的时候,大概有些什么事暂时压了下来没有解决。 也都是些琐事,帐子纱窗换什么花样,笔墨纸砚的支取等,说了会儿,唐枚去卧房歇息了一个时辰,没多久就到傍晚了。 唐士宁回来,她去请了安,一家子吃完饭后,唐枚叫蔡丙过来拜见下唐士宁跟张氏。 「我在庄上带回来的,他识得几个字,还会武艺,箭术更是好了,女儿想让他陪着宏儿去私塾念书,不知可行呢?」 张氏细细瞧了瞧丙儿,见他浓眉大眼,脸上透着股质朴之气,可眼睛又很灵动有神,加上是唐枚荐的人,自是喜欢的。 唐士宁一早就有些嫌唐宏胆小,有时候稍微声音大点,就要吓得抖了,这会儿听说丙儿会武艺,便道,「那就叫他陪着去罢,只一件事,不要同人打闹,有什么事,要护着宏儿才好。」 唐枚问丙儿,「你可听到了?」 丙儿郑重得点了下头。 张氏笑着叫人给他两个银裸子,说拿去玩。 丙儿欢欢喜喜的接了告退了。 第二日,唐宏看到丙儿,听说是陪同他一起去念书的,歪着头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什么话,倒是唐谦拉着丙儿问东问西,知道他会射箭更是了不得了,立即就要叫他射个鸟儿下来给他们看。 贾氏说了唐谦一通才作罢。 见他们几个去私塾了,贾氏揉着额头道,「这个小子倒是来得好,你不知谦儿呢,就他那性子,指不定哪日就同私塾里的人有争执,丙儿在宏儿旁边,也好些,能拦着点儿。我倒是不怕谦儿自个儿被人打,宏儿太静了,怕他受到牵连呢!」 唐枚笑道,「他们两个一动一静最好了,互相影响到一些,以后大了说不定性子就都稳了。」 「你说得倒也是。」贾氏指指前面,笑着道,「园子里那些玉簪花儿都开了,咱们去看看。」 知道是有话要同她讲,唐枚便让红玉跟绿翠先回去。 那个园子位于贾氏所住的院子东边,平常唐枚要是赏花,只往上房附近那两个园子去,这里不太常来。 走过去一瞧,只见玉簪花果真都盛开了,绿叶簇拥着形状不一的白花,清新动人。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来,贾氏道,「我昨个儿叫你母亲去外头养养身子也不是胡说的,你知道大嫂这个人的心软,就算邵姨娘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能狠得下手么?最多也就是禁足些日子,还能怎么办?」 唐枚惊讶的问道,「三婶怎说这话?难道邵姨娘又有什么举动?」 「我看她早晚会整什么幺蛾子来,只是觉得以防万一。」 唐枚皱了皱眉,「娘也不会一味纵容她的,我倒是反而怕父亲……」 贾氏哼了一声,「大哥是当家的,他三弟都在一起住,再出格的事他能做得出来?就是怕利用你母亲,你母亲与他这几十年夫妻,哪儿没有什么情分?为了你们,大嫂有时候也只得顺着你父亲。」 唐枚听懂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我明白,只是三妹的年纪不小了,母亲这时候要出去养身体,只怕不妥。」 「说到这个就来气,那邵姨娘为了妍儿的终身大事没少跳出来捣乱,只怕你母亲给妍儿找个不好的婆家。我看大嫂要是出远门就好了,没个人主持这事,邵姨娘又要气疯了罢!」 可见贾氏对邵姨娘也是厌恶的很,才想叫张氏做甩手掌柜,但唐妍到底也是张氏打心眼里疼爱的,她不可能真的那么无情,把唐妍就撂下不管了。 「娘有三婶在身边真是福气啊。」唐枚笑着道。 贾氏伸手戳了下她脑袋,摇着头笑,「你啊!罢了,我只是替你母亲不值,也是来了这儿才知道大嫂有这么多不如意。以前娘还在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大哥还懂得体贴大嫂,如今真是变了。」 贾氏虽然同张氏是妯娌,可年纪相差了十几岁,贾氏心里对张氏满是敬重之意,故而对唐士宁很看不惯,私下言语间也是诸多不敬。 可这样,反而让唐枚更加觉得亲切,只对这番话倒也不知如何应对,她对这个家庭的过往一无所知。 第六十三章 贾氏想起以往的事,不免唏嘘了一阵,伸手握握她的手,复又笑道,「刚才说到妍儿的事,倒要说你了。你这次去庆阳县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嫂就怕你嫁给那许世子。」她顿一顿,叹口气,「其实那世子若不那么混账也罢了,大哥这个样子,你若找个家世显赫的,你说的话他还能听听,若不是,以后谁能拘得了他?只苦了你母亲!」 这话好似一个闪雷,让唐枚眼前大亮,这样的想法她从未想过,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张氏这样传统的贤妻良母,定是不会和离的,那就意味着要跟唐士宁一辈子,可这样的父亲,如何牵制,就要看背后支持的力量了。 见她沉默不语,贾氏忙道,「嗨!我可不是叫你真嫁了那人,若这样,你母亲可不止苦,还有心疼呢!」 唐枚笑笑,「三婶也一样疼我的,自是不会。」 贾氏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拉着起来道,「坐了会儿倒有些饿,走,到我那儿去吃点东西。」 两人便一同去贾氏那院子了。 唐枚回去的时候,正碰到刘妈妈来找她,说王当家的来了。 那王节武,当初是叫他去盯着丁管事的,没想到她一回来就急着赶来,可见是有要紧的事,便快步走回院子。 王节武正等在院门外面,见到唐枚来,忙几步上前行了礼。 「王当家请坐。」唐枚叫人拿了把椅子给他。 王节武让了让,才慢慢坐下。 「是铺子里有事?」 「正是呢,原先小姐嘱咐小人的事,如今有些眉目了。」王节武咽了下口水,「丁管事原来与外面一些茶商勾结,像那翠云茶,只进了熊江的,买回来以次充好,不顾多年茶铺的名声,这要是长此以往,被人发现,铺子可就毁了!」 唐枚抚了下袖子,「竟有这种事?你是如何查到的?」 「丁管事被小姐一试探,就有些不稳了,生怕小姐发现,难免出错。」王节武道,「翠云这茶是新出来的茶,好坏差别很多人都尝不出来,只道新奇才买了不少去,但日久总会有问题的,小姐务必把这事早日解决了。」 刘妈妈听了忍不住道,「没想到丁管事竟是这样的人!给他的工钱那样高,他还不知足么?」 唐枚此刻想到的却是丁管事的来历,此人是二婶柳氏介绍来的,怎的却是这种人品?难道是欺她不懂生意,借此扩充自己的腰包来了? 「你先回去,把他近日来所接触的人的名单给我。」唐枚道。 王节武应一声,告辞走了。 「真是老鼠掉到米仓里,引狼入室!」刘妈妈气愤道,「亏得小姐还曾赞他能干呢!」 「可见妈妈当日的话说的也对,到底人心难测。」唐枚眯了眯眼。 哪知第二日,更是出了件印证这句话的事。 唐枚下午正在练字呢,春露急匆匆的跑了来,说张氏叫她过去,还说二太太柳氏也来了。 到了堂屋里,她上前行礼,柳氏瞧了瞧她,脸上并没有露出往日里的和蔼笑容。 「叫你来是有件事问你。」张氏的神色也有些严肃。 唐枚略微奇怪,「什么事呢,母亲?」 「你那茶铺的事,可都是你自己管的?」 这么巧也来说茶铺,唐枚略一沉吟,慢慢道,「女儿对那些外头的生意都不太了解,如何自己管呢?要不是二婶举荐了丁管事来,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娘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柳氏听了挑了挑眉。 张氏脸色更沉下来,「你倒是好好答我,不要隐瞒!」 见她这样对自己,与以往大不相同,唐枚心里咯噔一声,愕然道,「娘倒是要我怎么答?」 柳氏这时候劝道,「大嫂,你不要吓坏了枚儿,她年纪还轻,哪里清楚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有些偏差也是正常的,你慢慢教导就是了,她现在的性子可不是比以前都好多了么?」 怎么听起来好似她做错了事?唐枚低头暗自猜测。 张氏此时叹了一声,惋惜道,「还当你真的懂事了,怎的能这样泯灭良心呢?咱们这家茶铺从你祖母手里做起,几十年的光景了,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些名声,你却光顾着拿钱购置你那些衣服首饰,叫丁管事买不好的茶叶来充好的?你,你实在是太叫我失望了!」 唐枚愣在那里,只觉两耳轰鸣! 明明是丁管事弄出来的肮脏勾当,却一下子扣在自己头上?真真能叫人把胸腔里的肺都给气炸了! 「母亲,这绝对不是我做的!」她抬起头,斩钉截铁道。 张氏只看着她,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唐枚急道,「娘,你不信我么?我岂会做出这种事?要是果真如此,我爱那些钱财,在管着家里事宜的时候,早就私自贪用了!娘,我这段时间可有你做的不满意的地方?可有那些下人抱怨不公平的时候?」 张氏听着,脸色又慢慢缓和,她当时听柳氏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当真气得不行。这茶铺是唐家最重要的几个铺子之一,要是真的做毁了,她都不知道如何同死去的婆婆交代! 柳氏道,「是啊,你听听枚儿说的,哪句不在理,可见她真的好了。大嫂你不要急,慢慢问,茶叶好不好还是其次,就怕那些买了不好的人发现,追究上门那就坏了!」 张氏不由又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咱们铺子的茶从来都不会欺人的,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样的好名声来之不易,那些主顾若果真发现……」 「是啊,所以要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行,我看不如叫丁管事来,他到底经验丰富些,处理过很多这方面的事,问问他打算怎么办吧。」 居然还要叫丁管事,那岂不是直接就把错定在她的身上了?唐枚厉声道,「叫他来干什么?贼喊捉贼呢!」 柳氏极为关切这件事,几步上来握住唐枚的肩膀,劝道,「且不管你同丁管事谁对谁错,为今之计是要同心协力!枚儿,你要分得清轻重啊,别叫大嫂再担心了。」 唐枚看了看柳氏,下颌微收,用很是平静的声音道,「二婶,你能否回避下?我有话同母亲讲。」 竟然要她避开?柳氏的表情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尴尬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执拗。」 「二婶,谢谢你关心茶铺的事,不过,这茶铺我也是放了心在里面的,有些事必须要同母亲说一说。」唐枚再次要求。 柳氏不好再留在这里了,只得笑道,「那你们母女俩个好好说罢。」 她一走,唐枚便上前几步,面对张氏道,「娘,我昨儿才跟王当家的说过话,问他关于丁管事的事情,您要不信,大可以问问门上,刘妈妈也能作证的,我正怀疑丁管事居心叵测,贪了钱财呢,结果他恶人先告状,却说是我指使,娘你当真信他不信我么?」 张氏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起先哪里会信,可……」她说着拿出几张单子,「你自个儿瞧瞧。」 唐枚拿来一看,竟是些账单,有珠宝铺的,有成衣铺的,还有锦缎庄的等等,一样样都列明,她唐枚买了多少件东西,价值竟有一万两之多。 第六十四章 「我清楚你嫁妆有多少,也知你每年的收入,哪里能多出这些?」 言下之意是自己用了不正当的手法赚多了银子么?唐枚又仔细看了下,想起屋子里那一堆精美的衣裙,美丽华贵的首饰,顿时头痛无比,原来不知不自觉原先的唐枚竟落入了这样一个陷阱,可丁管事为何要费尽心力陷害她? 张氏瞧她脸色变化,叹了口气道,「但我也知那是以前的事了,你后来好了不少,只这铺子弄成这样,如何挽救?」 唐枚闭了闭眼睛,心里极是委屈,声音低沉道,「母亲,女儿知道以前的自己没有分寸,不懂情理,也不知晓钱财得来不易,但母亲应该看得出来,女儿有怎样的变化。假使母亲信任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母亲能入得了眼,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罢,我一定不会让茶铺声名扫地的!可若是母亲不信,也罢了,也许真的人人都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往后也不会再碰家里的事了,只原谅女儿不能再替母亲分忧!」 说到后面,她已经有些哽咽,因为心底里早把张氏当成了亲生母亲,被如此冤枉,岂有不在意的?她担心张氏真的会不相信自己。 张氏眼眶微微红了,伸手拉住她的手,叫道,「枚儿,娘也是一时生气,你别伤到心了,娘只是怕你做不好这件事。」 「我做得好的,只要母亲愿给我这个机会!」唐枚坚定的道。 张氏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好罢,你且试试,若实在不行,再问问你二婶,她到底懂得多,就算借用丁管事,也算以功抵过……」 唐枚摇头,「我不信丁管事,母亲,你是知道的,我以前是个什么人,样样都不懂,就知道喜欢那些好的东西,哪里晓得要把茶叶以次充好?要是我果真有这个脑子,当年在白家也不会闹成这样!我只是后来才明白了。」 「你说得倒也是,所以我当年才不敢多给你铺子。」张氏沉吟一会儿,看向唐枚道,「可见我刚才也是气急了,才怀疑你,你倒不要生娘的气呢。」 「看到这个,也难怪娘会生气。」唐枚扬了扬手里的账单,「我也会查清楚的,到时候给娘一个交代。」 张氏瞧着她,内心情绪交错,在唐枚身上,她花费了多少心血,别的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的,可在大多数的时候,她带给自己的都是些不如意,那样骄横自私。可谁知道,后来竟好了,虽然和离令她不称心,但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她更加看得如同珍宝一样珍贵。所以当柳氏来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只觉得痛心,好似一件很好的东西刹那间就破了一般,露出了原先的本色。 现在想想,终是自己太看重这个女儿! 「你先去罢,我还要同你二婶说会儿话呢。」张氏微微露出笑来。 唐枚便告辞走了。 柳氏见唐枚没事人一样离开了房间,便进来道,「最后怎么说的?」 「还是叫她自个儿看,到底这铺子我给了她,拿回来总是不妥,要是再做不好了,那也罢了。」 「大嫂就是疼她,我说呢,家里事都叫她插手。」柳氏话锋一转,「可这茶铺是当年娘都看重的,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好?倒不是说枚儿没有这个能力,只她到底是个深闺小姐,懂些个多少呢?外头竞争那么大,好几家铺子都盯着瞧呢。」 张氏抿了抿嘴,沉默会儿才道,「她以前是不行的,可最近管着家,什么都做得周全,我总要给她试试。」 听她说得坚决,柳氏也罢了,摇摇头道,「可见是我多事了,当初要不举荐了丁管事来,也不会这样,真个儿我眼神不好了,就算枚儿要弄些钱,丁管事也不该听从了她,也是个品行不好的,难道就不该多劝劝,弄成这个结果!我看还是遣了他去,我这里也给大嫂陪个不是。」 「瞧你说的,你也是做好事,谁能想到这些呢!枚儿是不懂事,她以前就喜欢撒钱的,同她父亲一般,丁管事许也是为了投她的好,如今这样,我也不想追究哪个对错,只求事情能解决了。」 张氏说的模棱两可,但听得出来,反正是一点也不怪唐枚了,柳氏笑道,「是这个理儿。」 两人慢慢又说起唐旭的事情来。 柳氏说明年唐旭要参加会试,等看结果了再说。 却说唐枚回了院子,把这事告诉了刘妈妈,刘妈妈气得直瞪眼睛,「天底下还有这种人?真真是瞎了眼睛了,完全看不出来!」 「妈妈,我问你,丁管事原先是不是真的拿了好些银子给我?」 刘妈妈奇怪得看着唐枚,「丁管事自是要拿银子给小姐的。」 「我是说,是比预料的多了?」 刘妈妈想了想,「那是的,小姐不记得了么,你不是常夸丁管事能干哩?卖出去的茶叶比以前还多?哎,原来却不是数量多,是拿坏的当好的卖!」 「那这些东西呢?都是妈妈陪了我去买的?这么多,我却是记不清楚了,妈妈你看看。」唐枚把账单拿出来。 刘妈妈接过来一看,连连道,「可不是这些?哎,都是贵得很的,我那时劝小姐少买些,小姐偏不听,你看看,如今一箱子一箱子的全搁在那里,首饰还不是多的数不清,如今也不见小姐愿意穿愿意戴了,真是作孽,原来加起来竟要这么多银子!可不是够人家过几十年的了!」 红玉在旁边也凑过来看了看,「是呢,小姐说多赚了银子就该买了玩。」 「那我岂不是都说不清了?你们都给我想想,丁管事如今说是我指使的,所以赚到的银子都拿了给我,我倒是不信,他真有那么忠心,一分钱都不给自己留着呢!」唐枚把账单往桌上一拍,「你们都仔细来看!那价钱可有记住的?这账单每买一件,那些铺子里都有人专门记下,也不知他怎么弄了来。」 一时,刘妈妈,绿翠红玉都挤过来看,逐个逐个的研究,一边回想当初的情形。 唐枚则在琢磨到底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价钱好似都对的,并没有哪里出错。」半响,三个人都抬起头来道。 「那丁管事真是多赚了几千两给我么?」唐枚嘴角直抽,「我竟是一点没有怀疑?你们难道也不怀疑么?」 「多赚了钱还有不好的?岂会想是这样来的。」刘妈妈道,「再说,又是二太太举荐来的,早就说丁管事是个厉害的人,多赚了也是正常,哪里想那么多,小姐当时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唐枚忍不住抚着额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太太真的怀疑小姐么?要不老奴去说说?」 「如何说?这单子明明白白的,屋里头这些东西还能有假?」唐枚咬着嘴唇,「他倒是处心积虑,只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除了坏我名声之外,把铺子毁了,让母亲失望,还能有什么?他能得到什么呢?」 刘妈妈忽地道,「老奴倒想起大姑奶奶了,当初铺子不也都关了?小姐要是也这样,什么都做不成,太太可如何是好?四小姐是不得靠的,三小姐到底是庶女,少爷又年幼……」 第六十五章 这句话好似抓到了什么,唐枚不由怔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妈妈,快叫人备马车,我要立刻去茶铺!」 「现在?」刘妈妈奇道,「天色都不早了呢,要不等明日再说罢?」 「不能等,丁管事都做到这一步了,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母亲如今还信我,我不能等,夜长梦多!」 刘妈妈听了,急忙叫人快去通知准备马车。 到了茶行,正是申时左右,唐枚一进来,就叫伙计好言请了店里十几位客人出去,说茶行有事处理,请稍后再来,一边就让人把大门关了,这一举动令茶行所有人等都无比惊诧。 王节武看着门关紧了,带着他儿子过来相问。 唐枚道,「你快把这两年的账本翻出来,丁管事经手的茶叶给我好好查。」 王节武道,「回二小姐,小人已经查过了,说起来很是奇怪,丁管事管了这两年,前面一直极为妥当,并没有任何错漏,茶叶进货也是按规矩办事。以次充好这种事是最近才开始的,尤以翠云茶为最,共在熊江进购了五百斤,卖出去四百六十斤,均是以高等茶叶,十两一斤的价格出售。」 王节武在铺子里虽说是第二管事,其实根本也插手不得钱财上面的事,所以每年的进项都是丁管事亲手负责,加上丁管事又是柳氏举荐,面子极大,对他事事打压,偏偏二小姐只看钱多,更是信任丁管事,哪里替他做主?王节武是已经窝囊了两年了!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唐枚看重,自然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唐枚一听,也是匪夷所思,她购置衣物首饰是在一年前,可那会儿丁管事分明还没有开始这种勾当,也就说他竟是提前拿出了私人财产?这是为何? 是预先就下了鱼饵?随时等待鱼钓上来不成? 「那几样茶都卖去了哪些人家,你可有办法知道?」唐枚又问,像首饰铺子这种,伙计卖出去一件都是要记下来的,以便日后对账。 王节武皱起眉头道,「有些是几两几两的买,恐怕并没有记录,倒是有些富贵人家,一买好些斤的,都会写下来。」说着就叫人把每日写账的书札拿来,翻开来给唐枚看,「二小姐您瞧,今儿还卖出去好几斤呢。」 唐枚往前翻了几页,果然是这个情况,忙道,「你现在就去写个通告搁在铺子前面,说咱们铺子采购哪几样茶有误,现今回收,不管剩余多少,款项全退,并向众人致歉。」 铺子里的人听得全都惊呼一声。 「这可使不得,二小姐,这种事但凡有问题都藏着掖着,如何能广而告之呢?全都知晓了,哪个会再来咱们铺子买茶?使不得啊,小姐!」王节武连忙劝道,「小姐再想想别的法子,这些茶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卖出去的,不必急在一时。」 问题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丁管事表明了是陷害她,又在这时候曝露出来,谁知道后招是什么,她只能先发制人,再说,买卖重在诚信!唐枚道,「你无需多说,现在就去办!那些记下来的人家,叫人带了银子去上门道歉,取回茶叶。」 「这,这……」王节武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看着刘妈妈。 刘妈妈也没想到唐枚竟会用这个法子,实在胆大至极,也是难以预料后果的,便道,「小姐,你要不要再想想?四百六十斤的翠云要回收,便要拿出四千五百两银子来。」 「是啊,小姐,铺里恐怕还没有这么多余钱呢。」王节武赶紧说道。 「那有多少先拿多少。」唐枚看向红玉,「你回去一趟,把我那边的银票都拿过来,不行的话,把首饰去抵押了。」 「哎哟,这哪儿行?」刘妈妈一听,急道,「咱们府里的小姐要抵押贴身首饰,叫人传出去可怎么好?咱们唐家难道没有钱么,何苦来?」 唐枚笑了笑,「妈妈,我已是和离的人,按道理讲,哪怕回娘家,也不该再用家里的钱,更别说这铺子了,难道出问题了,还要父母来帮着收拾不成?我这次要自个儿解决了,别人有什么好说?我可不是什么闺中小姐,妈妈,我是和离的妇人了!」 刘妈妈不免心里发酸,「小姐你怎么这样说,在太太眼里,你跟别的小姐有什么区别呢?」 「妈妈别说了,我只是不想再叫娘担心这事。」 红玉接了钥匙,伙计开了旁边小门,她便坐马车回了去。 王节武没法子,只得叫人拿面板来,他在上面书写通告,连着叹气了好几声。 唐枚坐在那里翻阅账本,一时又想到别的问题,竟是没有好的法子,便问那些伙计道,「你们都给想想,若是有人恶意来领钱,又怎么办?只说以前买过这几样茶的,可早就吃光了,如何来验证?说出来的,有赏!」 众伙计一时议论纷纷。 有说轰了出去的,有说需领人来作证的,也有说去衙门里说理的。 倒是有个肤色微黑的年轻伙计出来道,「依小人看,那些买了少了的大不必理,就算是个心如明镜的清官恐怕都不好判定对错,咱们铺子又如何理得清楚?不如把那些记下来的还了,其他的都拿去做功德,如今也有好些难民,即是做善事了,那些人还有脸上来讨要么?小姐也不必怕闲言闲语,小姐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易了,公道自在人心。」 这话出来,倒是叫唐枚眼前一亮,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道,「小人叫冯全胜。」 「你说得很好。」唐枚叫刘妈妈拿了十两银子赏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走到王节武面前,叫他把面板上的通告重新改了,然后吩咐几个人各司其职。 茶行又重新开了大门。 那通告一出来,不到一会儿就围满了人,众人指指点点,一时整个大街都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在茶行买了那几样大量茶叶的人家也被唐枚派出去的伙计逐一敲了门。 张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她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唐士宁脸色黑沉,拍着桌子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都丢脸丢到街尾去了!要不是人家告知我,我还不晓得,不就是一个茶行么?关了也就罢了,如今闹得满城皆知,她一个妇道人家像什么样子呢?连带着咱们家都没脸了!」 没料到她竟是使了这样的法子,张氏怎么想也不明白,只得道,「枚儿自是有她的道理的,老爷不必动怒,等她回来再慢慢问。」 「有什么好问的?同原来一样胡作胡为,本是能压下去的,却要这样张扬?她当自己是什么人呢?」唐士宁哼了一声,「回来了叫她来见我!」说罢气呼呼的走了。 张氏慢慢坐了下来,问秦妈妈道,「你去派人去那茶行看看,她怎的还不回来?」 秦妈妈点头道,「太太别急,既是信了二小姐,她必是有办法的。」 张氏嗯了一声,「我也知道,只她太胆大了些,哪里似女子的作风?我怕将来误了她的终身。」 第六十六章 秦妈妈笑起来,安抚张氏道,「二小姐那么聪明的人,自个儿也知道,太太现在猜也猜不出来的,我这就去茶行,叫二小姐快些回来。」 张氏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希望此事能得个善了。 唐枚此刻还在铺子里,听那些去还钱的伙计回来禀告情况。 茶行门口也一直是闹哄哄的,都在看热闹,当然也有不少来领钱的,其中自是有爱贪便宜的人,吵着要他们茶行赔钱,都被好言好语叫着留下来等候,说后面自有解决的法子。 「那些人家看到咱们茶行这样来退钱,全都不计较,没有一句话坏话说的。」回来的伙计有些欢喜的说道,「还有些都不要钱呢,说小姐做事认真,敢于承认问题,这点子钱他们也不看在眼里,还说以后仍然会光顾咱们的茶行。」 但也有些伙计道,「你们是遇到好的,有些脾气坏的,骂骂咧咧,说难怪难吃的要命,把人喷的狗血淋头呢!」 「是啊,还有把茶叶不好好还的,直接扔在地上,可是浪费了。」 「现在一共收回来多少?」唐枚问。 几个伙计在点算,一时道,「有六十多斤,多是最近卖出去的。」 众人大为惋惜,其实已经是多数的了,照此看来,最多也就只能收回百斤左右,可不是亏得一塌糊涂,白花花的银子就等于扔在了大水沟里。 唯有唐枚没什么反应,比起茶行,比起以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些名声,那些常客,几千两银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只要好好经营,眼光看得远,到时候还怕钱不上门么?还怕没有长久的利益么? 「二小姐,那边都等了好几十个人了,到底怎么办?」有伙计这时过来问。 她正要答,却见王节武过来道,「二小姐,白少爷来了。」 白少爷?唐枚微微一愣。 白振扬已经分开人群走进来,面带焦急的看着她道,「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我一听到就赶了来,有什么我好帮忙的?」 他说的语调那样亲切,好似与她很熟稔,可唐枚却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一时便沉默着,没有开口。 「若是需要银子,我这里也有,你拿去应应急。」白振扬甚至拿出了银票来。 唐枚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终于道,「不用,谢谢你。」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昔,冷静,甚至有些冷清。 白振扬的手顿了顿,收回来,微微笑道,「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你买了茶行的茶么?」唐枚却问。 白振扬道,「自是买了,不过我尝过了,很好,不是次的。」又关切的问,「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打算去衙门。」唐枚站起来,「那边来了好些讨要退款的人,可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假,只好叫知府大人来辨明了。状纸也出了,我自认出错,把款项交出来,他们有什么好说的,都去同知府大人言明就是。」 他眼里慢慢溢出笑意,「你这招倒是好。」 唐枚笑了笑,自去那处空房。 见到她来了,里面来讨要退钱的人都喊了起来,说天色已晚,何时给他们退银,一时吵吵闹闹的。 王节武跟他儿子在维持秩序,叫他们都先闭嘴,小姐自有交代。 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 唐枚目光扫过那些人,淡淡道,「今天只怕要白走一趟,倒不是说不退钱,只天都黑了,衙门此刻也不再受理案子。这样吧,你们明日再来,直接就去知府衙门,状纸已经递进去了,你们去了,把话说清楚,自然会给你们钱的。也不要怪我多此一举,实在是人数与款项对不上来,等明日一过,只怕人更多,到时候咱们茶行哪怕卖了,都退不起你们的银子。」说着见几个人跃跃欲试要反驳,她脸色一沉,「说谎的自会打板子,你们若真的买了咱们茶行的东西,必不会欺你,若不是,还请自个儿回去思量,为了那点子钱,把命丢了倒不好了。」 众人又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面色就很不好看。 唐枚出来屋子,见白振扬还在那里等着,她眉头皱了皱,心想直接避开倒好似自己怕了他,便索性走上前去道,「你近日过得可好?」 看他眉目俊秀,与最后几面的印象来比,好似开朗了些。 白振扬不答反问,「听说你才从庆阳县回来,可是真的?」 「是的,住了一月有余。」 他目光闪了闪,想起从白丹云口里听到的,说唐家与卫国公府有些来往,不免惊讶,还有昨日在王二公子那里听到的消息,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不想今日就听到她的茶行出了事,便忙赶了来,可当面见到她,又不知从何问起了。 沉默了片刻,他道,「你忙去罢,我先走了。」 唐枚便点点头,往里走了去。 红玉正去铺子后面的一个隔间煮些水来泡茶,刚端上来,就见白振扬在侧门口立着,不由道,「白少爷,你还在这里呢?」 「红玉,我有话问你。」白振扬见是她,心里一喜。 红玉托了托盘子,「奴婢还有事。」 「就一句话,你等等。」白振扬急道。 红玉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不免紧张,小姐一向不喜欢她们自作主张,便不想回她。 白振扬道,「那卫国公世子当真是要娶你们家小姐么?」 红玉一听这话,手抖了下,只听盘子上碗碟哐当一响,她气道,「你听说谁的?小姐才不会嫁给那个疯子呢!」 「那他确实是要娶她么?」白振扬觉察到里面的意思,追问道,「只是她不肯,是不是?」 红玉不敢说了,低着头赶紧快步往里走。 看着她背影匆匆,像逃走一般,白振扬到底也认识红玉一年的时间,哪里看不出来,自是明白了,暗叹一声道,果真如此,那可是坏了!卫国公世子许畅的臭名在京城里传扬了许久,他自然也是听说的,可那个人居然要娶她为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又能否逃脱得了? 可惜自己与她早已和离,不然又岂会有这种事?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红玉有些慌张的走进来,把茶端给唐枚喝。 看她神情古怪,唐枚有些诧异正要询问,却听外面有人道,说是秦妈妈来了,便忙说请进来。 秦妈妈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晓得外面居然那么多人,见到唐枚,急着道,「小姐怎么还不回去?太太可惦念呢,老爷也问起小姐。」 「我这就要回了,妈妈等一等,一起走。」 唐枚又吩咐王节武一些事宜,比如日常与丁管事接触多的人,都仔细分出来,别叫接管下面的事,没有问题的再说,有问题的就撵出去,不能再留在茶行。还有丁管事负责的那些进货渠道,赶紧派人去重新联络,定下日后生意的来往等等。 这一下又是去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和秦妈妈坐马车回去。 「母亲没有吓到罢?」在车上,她问道。 第六十七章 秦妈妈道,「怎会没有,你胆子也太大了,老爷气得不行,幸好太太还是信你的,倒是也没有事。只你回去想好怎么同老爷讲,一个说不好,老爷只怕不再让你管着家里的事了,那些铺子叫了关门也说不定的。」 唐士宁只知道花钱,哪儿晓得挣钱的困难?唐枚暗地自是骂了几句,嘴里道,「谢谢妈妈提醒。」 月亮已经升了上来,从车帘里透入光线,马车往前走着,街道此刻安静无比,只听马蹄声特别的清脆,「踏踏踏」的敲响着青石铺就的路。 回到府里,唐枚同张氏说了几句,便去了内书房。 唐士宁正在看书,见到她来了,头一个就把手里的书往她面前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厚重的书落在脚下,激起淡淡的烟尘。 唐枚弯下腰捡起书,笑着道,「父亲不知为何要生那么大的气?」 「你自己不知道?」唐士宁骂道,「前段时间说杨家卖假货,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你的茶行也卖假货了,你说呢,咱们唐家还要脸不要?你倒是好啊,只管着自己挣那几个银子,倒是名声都不要了,咱们唐家就缺那几个钱?今儿那杨宝忠当着旁人的面说起来,可不是打我的脸!」 那杨家的人果真会找时机报复,唐枚把书放在桌上,冷笑道,「杨宝忠不过是爹手下的一条狗,他敢咬人,爹回头打他一顿不就是了?何必要动气?再说,我那茶行的事能同杨家的丑事比么?爹您清楚没有,那不好的茶叶全是丁管事私自弄进来的,哪儿同我相关?我若是把店门一关,可不是坐实了这个罪?爹您想想,这个暗亏,咱们唐家能吃么?咽下去可不是白便宜了人?」 唐士宁哼了一声,「果真是丁管事弄的,与你无关?」 「自然是的,他跟杨宝忠一样,不过是咱们手下的狗罢了,成天就想着咬主人一口,爹您说,难道就这么放过了不成?」 「那自是不能放的!」唐士宁听了甚合心意,问道,「你倒是要如何处置?」 「明儿上衙门,凭爹如今的地位,知府大人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做么?丁管事要不抓到也罢了,抓到了要他的好看!」唐枚眼睛一眯。 「哼,你早些抓了不就是了,要闹那么大?」唐士宁瞪她一眼。 唐枚笑道,「父亲您有所不知,只是抓了未必有用,如今把钱退了,才能保全以往的好名声,顺便再拿些银子出来做善事,那些人更是喜闻乐见,还怕日后没有生意么?表面装着善意的人可多着呢,花些钱算个什么?」 唐士宁看了她一会儿,倒不知道她肚子里那么多花样,但也没有好口气,「你既那么聪明,当初怎的要搞个和离出来?如今成了这样,再找个什么样的好呢?」 他会真的关心她的婚姻么?唐枚绝对不这样认为,只低头不接话。 唐士宁觉得没意思了,道,「反正也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衙门那里,我自会叫着照应一二的。」 唐枚忙谢了一声,告退走了。 随后又去了张氏那里。 张氏急着道,「可被你爹骂了?」 「骂是骂了一两句,不过我也说服父亲了,他倒是没有再说别的。」唐枚握住张氏的手,安慰道,「娘你放心,明儿这事儿准能解决,我说了,要娘信我,我也不会叫娘失望的。」 「可到底抛头露面,处理这些事情,你女儿家如何是好?」 唐枚笑了笑,眼睛一眨道,「娘忘了?我如今还要什么多好的名声呢?只要不是很差就是了。」 「这话怎么说?」张氏奇道。 「娘您忘了到底是为何叫我去庆阳县的么?您怕那许世子娶了我,如今茶行出了事,我这样可不是最好?他们家再要娶,可真的是有些荒谬了!」唐枚道,「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娘您放宽心,我一个妇人,要多么条件好的人家呢?只不过愿找个疼我的,能理解我的,家世背景我也不在意,这些也就够了。」 张氏听了心里难过,「你这是何必呢,你到底也是唐家的女儿,你爹是个二品官!再怎么样,也不好那么委屈你的,你不要妄自菲薄,若是那些比你低的,娘也不准你嫁过去,可听到了?」 唐枚一头扎进张氏怀里,撒娇道,「好,好,全听娘的,那女儿还是要个要貌有貌,要才有才的好夫婿,行不行?别的歪瓜裂枣,娘不许弄了来,可说好了。」 张氏抚摸着她的头发,也乐得笑起来。 却说丁管事住在一个朋友家里,本是要趁着唐枚被夺了权,他挺身而出,以功补过,来力挽狂澜的,结果没想到张氏并没有差人来叫他,可见那计划是失败了。 不过,也仍有第二步,只可惜还没等他去实施,他那朋友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表情像是大难临头一般。 「倒是有什么事?」丁管事奇怪的问。 那人也不说话,翻箱倒柜,拿了个包袱出来,一股脑得把衣物等东西往里面塞。 「到底怎么了?」丁管事惊呆了。 「你快离开这里!」那人急忙忙道,又哦了一声,「你还不知道罢?你的名字都被写在茶行的通告里了,说那些不好的茶叶都是你这个罪魁祸首买进又卖出的,今儿你们那掌柜小姐都亲自去茶行把这事告之天下了,状纸都已经递去了衙门。你还能不跑么?等着去衙门打板子不成?」 丁管事目瞪口呆,「什么,你说什么?她竟然敢这么做!」 「嘿,她还叫人把银子都退给那些买了茶叶的人家,谁能来怨她?又不是有毒的,吃了也不少什么,还算是中等茶叶呢,再有,她父亲可是二品大员,她这样的小姐肯做到这种地步,个个都在称好,你如今就是那只过街老鼠!我也只能帮你这些,你赶紧的趁着天黑找个地方避起来,等天一亮就出城罢!」 「不可能,怎么可能!」丁管事喃喃自语,「她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的……」 「什么不可能呢,那茶行门口现在还有人围着呢,刚才还有去讨要钱,好像说了等明儿去衙门。」那人把包袱往他手里一放,推着他走,「你快些,不然找到你,可是了不得的事!」 丁管事气得头都发晕起来,把包袱猛的掼在地上,吼道,「我干什么怕她?她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么?她有什么人证?我就同她去衙门对质去!」 「哎哟,你是疯了不成?」那人恨不得打他一拳,把他打醒了,「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出了这种事,那小姐是那么好算计的么?你倒是说说,你后面都有些什么人呢?能比得过她那个父亲?去到衙门,你当会给你好好说话?板子一落下来,你也只有吐血的份了!咱们这京城惯来是什么人的地盘,你莫非不曾看明白么!」 丁管事只觉耳边一阵轰鸣,胸口像火烧一样,他实在没想到唐枚的动作那么快,竟被她想出这样一条毒计! 真是狠啊,又快又狠,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什么都推到他的身上,却又叫他无法反驳! 他仰天一声长叹,白白做了这两年,却没有看明白她的厉害。 第六十八章 时间,权势,人情,她全用上了,叫他每一样都无法推翻,既然完不成别人交代的事情,为今之计也只有逃了。 丁管事自认倒霉,弯下腰捡起包袱,对那人拱了拱手,快快得就走出了门去。 到得第二日,唐枚又去了茶铺坐镇。 至于衙门的事,她是女子,古来向来有个规矩,女子是不好亲自去衙门参与案子的,都有人代劳,便派了王节武去,连带那些要讨要退款的人,把个衙门的大堂都恨不得挤得满满的。 那审案的知府早得了上头的意思,派衙役对那些人严格审查,一个都不错过,若有来冒充骗钱的,都一率打板子,打了两三个下来,便再也没有骗子来了,于是事情就变得极为顺利。王节武又提出唐枚的意思,说这次事件委实伤了顾客的利益,茶行愿意拿出一笔钱捐给朝廷所开的怀善堂,来资助那些难民,孤寡老人和幼童。 那怀善堂是一所朝廷在京城开办的慈善机构,知府大人闻言自是欣赏的很,大笔一挥,把此件善事批下,甚至贴在了告示板上,表扬茶行的善举。 如此一来,茶行的名声反而更甚于前。 唐枚又提拔了那个提出好建议的冯全胜当了二管事,王节武自是接替丁管事做了大管事。 武阳侯府,安庆拿了五十两纹银跑来外书房。 苏豫正在看一幅广阔的地域图,见他进来,把卷轴一合。 「侯爷,这是茶行赔的银子,给您过目下。」 「什么银子?」苏豫莫名其妙。 「上回侯爷不是让小的去买几斤好茶叶送人么?小的就去买了那新出的翠云茶,倒还没有送人呢,结果那茶行昨儿派人来,说是茶行里头出了问题,要把茶叶收回去。不管剩多少,总归把银子全退了,据说城里好几百家都退了钱呢。」 苏豫第一次听说这等事,好奇道,「是哪家的茶行?」 「说起来,侯爷也知道的,就是那唐二小姐的茶行,现在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今儿都上到衙门去了。」安庆道。 苏豫挑了挑眉,「哦?是有人递状子告她么?」 「不是,是唐二小姐自个儿告自己,说她管理不周,用人不当,导致茶行出了错,拿了一大笔钱出来,要知府大人秉公办理退还钱财呢,可不是件奇事儿?」 两人正说着,老太太那里差了人过来请苏豫去。 苏豫到了那大花厅,只见除了大小姐苏若玉外,其他几位小姐都在,便有些纳闷,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四位小姐过来同他行礼,老太太笑着叫他坐下来,「是有件事同你商量呢。」 「何事?」 老太太看一眼苏四小姐,道,「你不是要同他说的么,怎的现在又不开口了?」 苏四小姐便道,「堂哥,城里不是有家怀善堂么,我心里想着那些人着实可怜,咱们身在富贵人家,从来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哪里知道他们的悲惨?我想着,如今天也凉了,马上指不定就冷下来,咱们家里送些御寒的东西过去可好?还有些吃的,也教他们过些好日子。」 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她,「你瞧瞧,她可不是懂事了?主要也不知道怎么送去,她们想跟着去看看,便要来问问你。」 苏豫心里暗道,这三堂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善心?倒是前所未闻。 「怎么,可是有难处?我也是说她们不好去的,可又想着,那些地方也有女眷,未必不可。」老太太道。 苏二小姐这时温声道,「听说皇太后也曾去慰问过怀善堂的那些人呢,咱们自然更是应该去了。」 「可不是这个理儿。」老太太赞许道。 只有苏三小姐同苏五小姐没有说话,后者是因为年纪还小,本身话也不太多。 苏豫想了想,「我明日去问问,只这怀善堂有些远。」 「远怕什么呢?咱们是侯府小姐,就该当个表率!也好叫她们知道我们武阳侯府不一般。」苏四小姐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老太太则道,「那等你问了再说罢。」 苏豫便告退走了。 老太太又夸了苏四小姐几句,众人才散。 二夫人听说这件事,早早的跑来见她这个女儿,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道,「你可算为我争了口气!要老太太夸人可不容易呢,你倒是真个明白了,倒告诉我,怎的想到了这么好的法子?老太太最是仁慈的,听到了肯定喜欢。只你,我瞧着你也不像。」 苏四小姐眼睛翻了翻,「我怎么不像?娘也不要小瞧了我!」 「哎哟,我不小瞧你,你是要表现表现,之前做了这些事,叫老太太不高兴,你是要弥补些。到底家里还有其他二个呢,你当做个王妃是很容易的么?」二夫人轻声道,「虽说是略略定了,可也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反悔,你给我好好清醒着点。」 苏四小姐暗地里直翻眼睛,她才不稀罕当什么王妃! 王妃又有什么好的?她一个侯府小姐,哪里有得不到的东西?要说得不到,也只那一个人!她苏若琪生来要风得风的,总不信就被那个女人给抢了先! 二夫人见她不作声,捏了捏她的手,「你到底知道了没有,倒是哼一声呢!」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装装样子么?谁个不会了?」苏四小姐不耐烦。 「这就好,我给你做身好看的衣衫去。」二夫人心花怒放的走了。 苏四小姐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老太太不肯把她嫁给许畅,她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却说苏三小姐也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姚妈妈吃惊道,「把咱们叫过去,竟是为这件事,四小姐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心了?真真叫人难以相信。老太太倒是还夸她,我瞧着,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呢。」 苏三小姐自然也是怀疑的,但也不好说,只道,「反正也是做善事,妈妈倒是看看呢,我这儿哪些用不着的,到时候都带了去罢。」 「小姐别忙这个,依我看,四小姐突然讨好老太太,指不定是同那事儿有关。」姚妈妈压低声音,「听说,二夫人同那边最近来往不少。」 苏三小姐不以为然,「反正也由不得自己。」 姚妈妈叹一声,「到底还是要自己多争取,不过小姐有侯爷,侯爷总归不会随随便便就同意或不同意的。」 苏三小姐想到苏豫,心里还是暖的,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虽然独断了些,可到底也是一心一意关怀着她。所以她这样淡定,也是因为有哥哥在身边,便笑了起来,「晚上叫哥哥来用饭罢。」 姚妈妈笑道,「好,好,侯爷恐怕还没走远,我这就去说。」 苏三小姐歪头想了会儿,走往厨房去了。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步步高嫁 卷一》作者:渔潼 2、《步步高嫁 卷二》作者:渔潼 3、《步步高嫁 卷三》作者:渔潼 4、《步步高嫁 卷四》作者:渔潼 5、《步步高嫁 卷五》作者:渔潼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