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傲主》 楔子 唐玄宗长安 阳和已动大地春回,淑气迎人百卉萌动,稠人广众的长安城,天方露白不久,红男绿女、贩夫走卒、黄发垂髫已络绎不绝的穿梭在市集中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街道的一隅,克难磨损的木板拼构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摊子,上头整齐的摆置着龙飞凤舞的草书,吊在摊后两旁的是画工精湛纯熟的山水、仕女画,可看出落笔者的才华洋溢。 然,和市集中其它有应接不暇客人的摊子相较起来,字画摊的生意显得门可罗雀,至今尚未开市。 「咳!咳……」一阵止不断的重咳发自一名受病魔缠身而失去往昔丰腴光采的年轻女人。 「五娘!」坐在旁侧的书槐青连忙拍抚着夫人的背,帮她顺气。 「娘又咳嗽了!」 原本蹲在摊子旁玩沙包的书玉蝶,一听到母亲的厉咳,两只小手在七穿八洞的衣服上胡乱抹了抹,摇晃着短短的双腿,也跑至她身后认真的拍背。 「蝶儿玩去,娘没事。」李五娘只手圈住大女儿的腰际,另一只手拿着粗糙的白色巾帕为她轻拭薄汗。 「不了,蝶儿不玩了,娘咳嗽嗽了,蝶儿要帮娘招呼客人,不玩了……」四岁的玉蝶窝在娘亲的肩窝,撒娇的说。 「蝶儿这么小,怎懂得招呼客人,还是去玩吧!」李五娘拉出一抹宠溺的笑意,抓起她发辫尾端搔弄着她的鼻间。 「娘,好痒……」玉蝶笑得缩着脖颈又耸着肩,拚命往母亲的怀里钻躲。 「蝶儿小心,别把妳娘撞倒了!」体贴的书槐青护住孱弱妻子的纤背,深怕女儿一个猛撞会令她吃不消。 玉蝶放不开温暖的呵护,声音闷在五娘的胸前,「娘……妳的咳咳什么时候才会好?蝶儿好想和娘玩……像隔壁的美心那样,她娘都会带她逛市集……」 「小蝶,不许无理取闹!」书槐青忌惮着女儿口无遮拦的童言童语会刺伤妻子满含愧疚的一颗心。 「槐青,我没事。」五娘察觉女儿的小小身子颤瑟了一下,忙不迭的出声阻止丈夫严厉的指责。 羡慕和嫉妒,向来为小孩子的基本情绪。 她的这身病,不只连累了家人,也可怜了一双可爱的女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她无法背她们,也抱不了她们,教她们享受不到最完整的天伦之乐。 「五娘,不要勉强自己,我来和她说。」实在担心结发妻会纵容女儿的要求,书槐青将女儿抱至自己的面前,态度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蝶儿是不是乖小孩?」 「是……」玉蝶心虚的垂首。她知道自己忘了父亲的叮咛嘱咐——不能缠着母亲耍赖、提要求。 「娘生病了,妳希不希望她赶快好起来?」 「要!蝶儿要娘的病快快好!」玉蝶用力且认真的点着小头颅,粉色的小脸因激动而泛起红润。 「那么我们让娘休息,等娘病好了,再带妳和妹妹到处去玩,好不好?」 玉蝶点头之后又摇头,「娘带梅儿玩就好了,玉蝶是个大小孩了,不要玩了,我要帮娘卖字画!」 「爹,蝶儿这样乖不乖?」她讨取赞美的仰起头,闪着亮彩的水眸直勾勾的盯着父亲瞧。 书槐青未语心先酸,倏地别过头不敢望着那张溢满希望的小脸。 是他无能,空有满腹墨水却有志难展,让一家子过着捉襟见肘的苦日子,还得仰赖父亲说书的收入来糊口…… 妻小不埋怨没有新衣穿戴,没有好菜食用……更令他痛恨自己的一无是处。 「蝶儿!」 五娘亦是一阵鼻酸,四岁的小孩被她这身病逼得得提早成熟懂事,她于心何忍? 只是她这身病是怎么也好不了了! 「槐青,还是让我带她四处走走吧,再不把握相处的时间,怕是以后没机会了……」她缓缓吐诉幽苦的哀愁站起身。 「蝶儿,走,娘带妳去游街,可妳不能告诉品梅哦,娘怕她会吃醋呢!」想起那个托王大娘照顾的三岁小女儿,又是一股心酸涌上。 「真的吗?」毕竟是小孩子,弹指间便将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忘得一乾二净。 「嗯。」五娘对她肯定的点头,携着她的小手,步出摊子前,回身对一脸担忧的夫君淡笑摇头,要他放心。 「大家快退让,唐万全的马车来了!」 街道的前方突然窜来一道尖锐的呼吼声,剎那间,原本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散开至街道的两旁。 不明了状况的书家母女还呆愣在当场,一辆招摇急奔的马车已直直的朝她们驾驭而来,但见控制马儿速度的马夫仍没有减速的打算,只是吆喝:[热a书$吧&独@家*制#作] 「妳这个不怕死的女人,还不快滚开!」 五娘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识的将女儿护在身后,双脚像被钉牢在地上,无法移动半分—— 霎时,只听得到周遭响起了不绝于耳的尖叫,没人敢上前拉这对母女一把,就在马儿要扑撞上她们的千钧一发之际,字画摊后的男人冲了出来—— 「五娘!小蝶!」 书槐青上前用力将妻小推开,倒至摊下的玉蝶因承受不住数幅字画急落压身的痛楚,哀叫的哭出声。 「蝶儿!」 书槐青心神被落地女儿的哭声引去,忘了要立刻退离,当他才弯身想抱起五蝶时,马匹却在这时候撞了过来,一把将他踹倒在地,一瞬间,仰起马蹄嘶吼的马儿前脚再次落下,却是狠狠的往他的胸膛践踏,几个转眼,一口红血自他的嘴里喷出—— 陡地,忽高忽低的尖锐喊声传遍了整条大街。 被丈夫推至一旁逃过马匹直摸的五娘,教这些悲戚的声音绞得心口不安,努力地自地上坐了起来,当她的视线往回望至躺在地上吐着鲜血、痛苦地想挪动身子的夫君时,她不顾身上皮肉擦伤的痛楚,迅速地朝他爬了过去。 「槐青……不——」 气血突然逆流,一道血丝也自她的嘴角流下,她猛烈的咳了起来,血喷至丈夫的衣襟,落到了自己的巾帕、手背,染红了地面。 「槐青!」 「五娘……别激动,妳咳血了……」书槐青抬起袖襬,拭去妻子嘴角的鲜红。「我恐怕不行了……妳得撑着点……」 「不!你不能丢下一家子不管……我还没走,你不能弃我而去……」 五娘趴在夫君的胸口,感觉他愈来愈薄弱、速度渐趋缓慢的心跳,心一急,再咳出一抹血,脸色随着咳出的艳红褪去血色,开始苍白灰败。 「怎么了,阿记?马车为何摇晃个不停?」精致华丽的马车,绣工细腻的帘幕被掀了开,惊慌的一声询问传了出来。 「回夫人,府上的马儿撞伤人了。」马夫阿记无关痛痒的答道。 这样的事已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好紧张,反正有御史大人当靠山,无啥大不了的。 「快稳住马儿,少爷被吓着了!」雍容华贵、妆扮过分的御史夫人一脸护子心切的不悦。 「死了没?」唐万全神情态度难脱傲慢奢华,逸出刻薄的音调,不带感情的问道。 「禀大人,快了!」 「丢把银子打发掉,本大人才外出散心回来,可不想被触了霉头!」 「是。」阿记奉命,立刻扔了袋银两至地上,然后调了马头,喝了声,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悔意的笑,驾着马车,扬起漫天的尘灰离去。 「爹、娘……」好不容易推开身上的字画,玉蝶跪爬到父母的面前,茫然的大眼不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双亲身上的血渍让她骇住了。 「小蝶,答应娘,要听爷爷的话,好好照顾品梅,懂吗?」身下的胸膛已经没有跃动的迹象,五娘知晓丈夫走了,而鬼差也在等着她了。 「娘为什么要这么说话?蝶儿一直很听爷爷的话,也对品梅很好……」她不明所以的纳闷着。 「蝶儿,快,答应娘!」五娘顿了半晌,再次开口,逼至喉头的血洒出嘴角。 「娘流血了……蝶儿答应,娘别哭……」 一张小脸慌得有些僵硬,玉蝶没有叫,也没有闹,方才因吃痛而干了的泪痕,再也流不下新泪来滋润。 「娘就知道小蝶儿最乖巧懂事了……」五娘含笑抚着女儿柔嫩的小脸一抹,眼一闭,没有再说话。 「可怜啊……」观者如堵,人群中,几个妇人见着天人永隔的这一幕,相继抬袖哭泣。 「书家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现在独子和媳妇惨死,留下一对稚女和一个健康状况也不好的书老爷,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过……」 「唐万全大庭广众的害死人,却一句抱歉也没有,丢下那包银子能换回两条人命吗?」[热a书$吧&独@家*制#作] 「没办法,好象在官场是成了例的,做了肥缺的官,愈来愈多的贪污事件,人自然也会变得骄奢淫佚。瞧,人家住的是琼楼玉宇,享用的是羊羔美酒,一掷千金、席丰履厚、日食万钱,无论大小事大肆铺张,眼睛眨也不眨,却根本不把我们这些穷苦的小老百姓的性命看在眼里。」 「这样贪赃枉法的人怎能为朝廷做事?难道没人来管管他作威作福、目中无人的狂妄态势吗?再让他横征暴敛下去,大家都不好过……」 「别说了,再说连我们也有事。」 「是啊,唐万全那个人超现实的。当初正室生不出子嗣,他就娶偏房,偏房一为他产下后代,立刻疼宠上天……哪知三年后大夫人奋而追上,争气的为他孕有名正言顺的小少爷,庶出之子自此被打入冷宫……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闻不问的男人,你们还巴望他多有良心?」 「难道就只能当书家无事遭逢此无妄之灾吗?哎……」 同情的叹息此起彼落的传入离字画摊几步远的两名十六岁的少年耳中。 「上次唐世风率众围殴江家儿子的事还殷鉴不远,没想到唐万全丝毫没有记取教训,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行为!」黄柏镛义愤填膺的抡拳。 「唐勖,你有这样的父亲,我只能同情你。」他望着身旁百姓口中唐万全的庶出之子,也是他在书院的同窗好友,哀切的拍拍他的肩膀。 唐勖的视线一直专注在那个不哭也没闹的小女孩身上,当她抬起惶乱无措的小脸,将她空荡荡的目光游移至自己身上时,他的背脊一僵,心狠狠地受到震撼。 她只剩下爷爷与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妹妹相依为命吗? 而他们并没有所谓的物质生活? 是的,由她处处补丁的衣服可想而知。 摊开自己的双手,唐勖彷佛看到其上沾染着无形的血渍,那是她依靠的双亲的鲜血。 她的眼神没有怨恨,却扭绞了他的心。 「柏镛,你不是想邀我参加天子诏征的制举吗?」 「你想开了?」黄柏镛惊愕的瞥望着他,「你对功名不是不感兴趣?」 「我是对功名无意,但我想做的事情却必须靠比唐万全还高的官位来达成。」唐勖用着斩钉截铁的肯定语气。 他会亲手惩戒唐万全的所作所为,要他为今日的事付出最昂贵的代价。 第一章 时光瞬息千里,树叶由黄转绿,再由绿转黄,辗转十二年过去了。 「玉蝶,妳听到我的话没有?」书品梅抢过教姊姊专心致意的收支簿,非要她先将自己的事摆第一不可。 「听到了。」玉蝶抬眼睨了亭亭玉立的妹妹一记,不费吹灰之力的再将帐薄夺回来。 「那妳的意思呢?」以为她答应了,品梅杏面生春的盈盈笑着。 「什么意思?」品梅宛若自高处被推下,嘴角开始抽搐,然后僵硬。 「就是没钱免谈的意思!」玉蝶径自拨着算盘,记录着昨日的收支入帐。 「妳怎么可以这样!?」品梅瞬间活像头尾巴着火的驴子,呣呣地跳了起来。 「我说的是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也就是事实,我们过的是饔飧不继,常常得仰屋兴叹的穷苦生活,如何能和那些举止阔绰的富贵人家相提并论?」玉蝶微叹着气。[热a书$吧&独@家*制#作] 品梅已届及笄之年了,她知道该帮妹妹找个好夫家,可是平日的她奔波于家计,哪来的空闲帮她注意对象? 而她希冀的婚事,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真的教她为难不已。 一牛车的嫁妆,对富家千金而言是很轻而易举,不过对一贫如洗的书家来说,真的是未战先败,只能当个名副其实的输家。 她真的筹措不出男方要求之迎娶条件的最低门槛。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唐公子的英俊潇洒、幽默风趣,我只想嫁给他!」 嫁入豪门当贵夫人,享用着如流水般上个不停的糕饼点心,还有一堆佣仆伺候,那种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 「小梅,小声点!这话儿在家里说可以,若教别人听到了岂不贻笑大方?」自内屋杵着拐杖拖着缓步走出来的书老爷,呵责着小孙女不知羞耻的言词。 「爷爷,你怎么下床了?是不是我们谈论声太大,吵到你了?」玉蝶帮忙着罹患风湿、不良于行的爷爷至方桌前坐下。 「妳的声音不大,倒是那只小母鸡咕咕的大吼大叫,确实有点刺耳!」书老爷一抚上大孙女粗糙的指节,心里便觉对她过意不去。 打从三年前他的病症愈益严重后,这个家只剩她一个人扛了。 「爷爷,你真偏心,每次都只骂我!」品梅嘟翘着菱唇,不依的抱怨。雪白贝齿衬着鲜红的樱唇,煞足诱人。 「因为妳欠骂!」相差不过一岁,大姊是那么的懂事,而小妹却不辨菽麦,成天只晓得往外跑,养成好逸恶劳的个性。 今天在外头看到哪个姑娘家穿了新衣裳,她就想跟着人家一块儿做件新交,然后互相媲美,从不惦念家里的经济。 总是玉蝶辛苦赚钱而她快活花用,害臊难为情之心绪未曾在她脸上出现过。 「爷爷!」品梅轻率躁急的发声抗议。 「爷爷没玉蝶那么大的耐心和妳说废话,我宁可出去喂鸡!」 「爷爷,你还是进去休息吧,那些鸡我一会儿再喂。」玉蝶挂虑他行动不方便,不要他勉强。 「放心好了,爷爷只是走路有点问题,身体还老当益壮得很,喂鸡这种小事难不倒我,成日躺在床上都要发霉了,这是出去晒晒太阳健康些!」 「那爷爷自己小心点。」玉蝶还是搀扶着他至门口。 「玉蝶,妳到底决定怎样?」向来只畏惧祖父的威严,一待他离开视线,品梅又揪着姊姊的衣袖纠缠着要一个能令她满意的答案。 家里的生计掌握在姊姊的手中,是以她幸福璀璨的未来也全仰仗她的一句话了。 「小梅,妳不是不晓得咱们家的轻济状况,且唐世风既然贵为监察御史的公子,怎可能喜欢上出身并不富裕、没有背景靠山的妳?妳不要让他的甜言蜜语给蛊惑了!」玉蝶试着将话说得婉转些,就怕伤着了妹妹的自尊心。 她听说过唐世风荒诞不经的行为,知道他总与家境贫寒、素无祖产的普通姑娘家来往。他习惯先将她们捧上天,让她们以为自己无论各方面皆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将她们哄得伏伏贴贴的,藉以达到他玩弄的目的。 小梅有着一对翦水双瞳,秋波微转时煞是撩人,在她喜与旁人比较的虚荣心作祟下,她的穿著打扮不同于自己和一般姑娘家的粗衣布裙。总是流行的筒袖上衣,高至胸前的长裙,肩披绢质披巾,额前贴着美丽花形饰物、罗绮珠翠,自她的外表看上去,若她不说,相信无人看得出她并非出于富贵人家—— 玉手纤纤、朱唇皓齿、肌肤晶莹,成天就忙着交际应酬的她,毋须为三餐而烦恼,日子过得憾意极了;对比之下,她看起来则像个落魄狼狈的洗衣妇。 「为什么不可能?」品梅有些恼羞成怒,「妳不要自己吃不到葡萄,就硬耍说葡萄酸。像唐公子那样的男人才有魅力,妳没看着多少姑娘家前仆后继只为他吗?妳说这话根本像是没见过世面的蠢丫头!」 「我们家真的没那份能力和人竞争……」 「难道妳要我一辈子不嫁人吗?人家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老人家,妳要我等到人老珠黄才央求媒婆找夫家吗?爹娘临死前是要妳这么照顾我的吗?我不过是要一份嫁妆罢了!」 品梅连换口气的时间都吝惜,劈里啪啦的指斥她的不是。 「可是那些积蓄是要留给爷爷看病用的……」 玉蝶突生一种无力感,她已经很努力的想做好娘临终前的交代,可是品梅对物质的欲望像是个无底洞,任凭她如何付出,也填补不满。 见她如此削足适履的去迎合一个男人的要求,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强摘的瓜果不甜,张撮的姻缘不贤的道理。 「他明明还有办法说书,妳为什么就不让他去?」 玉蝶错愕地看着她,「妳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妳不是没听到爷爷这些天咳得厉害!」 「那么就要他说一段咳嗽的故事吧,很逼真的!」不想失去唐世风这号俊美男子,品梅罔顾伦常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书品梅,妳太过分了!」她的言论教玉蝶为之气结,怕让爷爷听见,她连忙摀住妹妹的嘴巴。 品梅扳开姊姊的手指,威胁的目光逼视着她,「如果妳不帮我想办法,我就死给妳看,去阴曹地府找爹娘哭诉妳欺负我!」 玉蝶松开了力道,手臂垂落在身侧,只知道妹妹又丢了个难题给她。 「怎样,她最近的生意是否好转了?」南勖询问着刚回府的小厮。 「回少爷,书姑娘这几天还是等到太阳快日中才扛着青菜出来卖,那时候大家早买好食料了,所以她只能贱价捋青菜清空,根本赚不到几个子儿。」小四禀告着探问而来的消息。 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菜贩里就属书玉蝶卖的青菜最漂亮,因为总是照料妥当,而且价格又合理,所以往往一把难求…… 可是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烧菜做饭的时候,没人能等她至晌午,逼得她不得不压低卖价。 「书老爷的老症状又犯了吗?」 「不是的,虽然还是书老爷的缘故,但和他风湿的老毛病无关,好象是因为他咳了好几天的风寒所致。」 「没请大夫吗?」 「请了,不过似乎药效不彰。」小四负责报告书家的生活状况也有五年了,足够让他了解书玉蝶那个笨女人。 她可以为了医祖父的病,让家中另外两位成员享受美食和富含营养的补汤,而省吃俭用,委屈自己喝地瓜粥;为了赚钱持家而天天赶在鸡啼前起床,摘菜圃里自己栽种的青菜,然后扛至市集去叫卖;中午回家再忙着张罗午餐,洗衣,晾衣,打扫家里…… 他是不知道少爷为何如此关心书玉蝶的起居,不过每每听到她如此不辞辛劳的过一天,他的眉头总是打了好几个死结,脸色难看得教他不敢正视。 「书姑娘因为得先喂过书老爷吃早饭、汤药,方能安心的出门,所以拖延了不少时间。」他补充之前不完整的话。 「书品梅呢,又在忙什么了?」只要一提起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孩,南勖就一肚子火气。 「还是和几个朋友成日泡在茶楼里,听说她最近和监察御史唐万全的公子走得很近。」 「唐世风!?」南勖有些讶异。 「是的,少爷也识得他吗?」应该不至于吧,少爷和唐家那个纨裤子弟是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他也不认为少爷会愿意委屈自己和荒乱的淫棍打交道。[熱%書m吧*獨5家(制/作] 「听过他的名讳。」南勖淡淡的解释。 府里上下只有他这个当事人知道唐万全与他的关系,他们早在十一年前即了断的父子关系。 他相信唐家人都知道他,毕竟同住在长安城,没有道理因为换个姓就不认识。而他们不敢来认他,攀关系,想必是忌惮着他会凭如今的势力追究起唐家当年的精神遗弃,后果会不堪设想吧! 但他们错了。 他不会因为没有享受到足够的父爱与家庭温暖而给予教训,反倒是感激他们不吝啬的提供他吸收知识的权利,让他有足够的金钱为后盾坐上今日的位置—— 亲眼目睹唐万全恶劣、令人发指的行径后,他改从母姓,并参加科举及第,尔后在皇上晋见及第进士因与他投缘,再加上诗词对赋时逗得龙心大悦,是故年纪轻轻便得到开明的君主赏识,毋须再通过充满浓厚贵族意识的吏部之任用考试,便直接当了都事一官。 接着因常获传入宫与皇上对奕,官阶更是令人眼红的扶摇直上、一举冲霄,在二十四岁那年接任了礼部尚书左丞之位,成为朝野百官茶余饭后最常讨论的焦点人物。 而他感谢圣上当年的赏识,因为为官是他十六岁仲春时更改的志向——为了一对空茫视线,一双忘了要有表情的眼睛,它时时刻刻紧绕在他心上,提醒着他肩上背负的责任…… 「多注意一下唐世风和书品梅之间的来往。」收回思绪,他公式化的吩咐。 「是。」 「至于书玉蝶那边,按照以往的习惯去安排,别让她起疑。」 有时候女人太过坚强,会失去该有的女性娇柔,变得惹人生厌,可是书玉蝶妄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撑起一个家的努力,除了让他感到心疼外,别无其他负面的情绪了。 「奴才会小心的。」 「书姑娘,你今天又比较晚出来做生意哦?」小六奉了主子之命,拿着一锭沉甸甸的银两,站在书玉蝶的菜摊子前。 「嗯,家时有点事。这位小哥要买几把?」玉蝶避重就轻的说着,已弯身在菜篓子里挑捡着菜叶漂亮的青菜。 今天可能又赚不到钱了! 哎! 「剩下的全给我吧!」态势豪气,不自觉地,他的眸光再一次宛如趋光似的被她猛然抬起的惊诧脸蛋吸引住。 她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每见她一回,他心里喜欢就更增加一些。 「小哥要买下全部!?」玉蝶惊喜万分,她方才正愁不知该如何消化剩下来的青菜呢! 「对。我家少爷很喜欢吃你的青菜,他夸说青翠爽口很新鲜……」小六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后灼热了起来,他神经质的回头望了一记,骇然发现瞪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主子! 倏地将身子转了正,心里的不安却愈扩愈大。 他依着少爷的指示在做事,为何他会端出那张愤怒的表情看他? 「那也得贵府厨娘的手艺好才能炒出好吃的青菜啊!不过还是请这位小哥代我谢过尊公子,希望以后多多来捧场。」 玉蝶露出一抹娇柔的笑,让小六看傻了眼。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迷人!」眸心放亮,他直接的给予赞美。 在她绝美的脸蛋上,就只见过甜得可酿出蜜的笑,纵使是生气,她也仅是俏皮地瞪着眼,噘个唇便过,虽然她的穿着打扮不若书品梅那么华丽,但在他的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美丽的女人。 玉蝶听闻他的赞美有些无所适从,顿时桃腮泛起微晕。 「我……」小六还想说些什么,但芒刺在背的感觉未褪,甚至更加凌厉得仿佛想刺穿他的背,直攻他的心,害得他连忙将银子塞给她。 「喏,这是菜钱。」 「啊……这太多了!这些菜不需要那么多钱的……」 「没关系的,我家少爷交代一定得给你这么多!」若不是怕她怀疑,少爷根本不需要分次济助书家的生活。天天吃同样的菜,就算再怎么好吃,也是会厌烦的。 他认为以前书家肯定对少爷有恩,所以这几年他才会如此默默的资助书家的经济,而他对书玉蝶特别关心,也许是因为当初施予他恩惠的人正是她吧! 虽然他们相差了十二岁,这个可能性有些连不起来,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它原因了。 「为什么?」玉蝶想不透,她和他家少爷素不相识,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书老爷不是生病了吗?他需要银两请大夫看病,你就收下吧!」急着想尽快办完事立刻离开,小六一时说溜了嘴。 「你怎么知道?」玉蝶更是狐疑了。他是常常来买她的菜没错,但他们并不曾深入交谈她的家况背景啊! 小六心里大叫不妙,「是那个……啊,我听对面肉贩说的!」急中生智,他想起她和肉贩大伯感情不错。 玉蝶宽怀了些,「是呀,爷爷最近的身体更加不好了。」 「所以这锭银子你就收下吧,我家少爷很佩服你坚毅的忍耐力,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贵府的少爷该怎么称呼?他肯定是个大善人!」长安城达官贵族不少,她无法准确的猜出。 不过那位公子肯定常常宴客,否则临近正午还买了这么多菜,一家子再加上佣仆怎么硬撑也吃不完。 「书姑娘,我改天再来,现在我得走了!」很唐突地,小六无暇回答她的疑问,抱了满怀的菜,匆匆的掉头离去。 再不走,他会在春天还不热的阳光下燃烧起来,因为身后那两道狂炽的眼神。 「少爷,我将她的菜全买下了……」 拐进了一条巷弄,他气喘吁吁的报告,视线不经意地往上一抬,这才知道原来近距离看主子怒目横眉的模样更是恐怖! 他毛骨悚然又心惊胆战,只能高悬一颗心被近审视着怀中的绿色青菜是否有害虫,不敢再开腔…… 「你和书玉蝶说了什么?」南勖眸子射出精光,质问着他干的好事! 适才书玉蝶一脸娇羞的嫣红,他都看见了! 他要知道谁赋予他权利与她调情说笑! 「我没有……我只是夸赞她的笑容很甜美……」 「我是叫你去买菜,有命令你和她说话吗?而且还说了那么久!」他从未见过一对眼睛,晶灿地有如收纳了天地间所有灵气,黑黝黝地彷若两泓深潭般魅惑人心。 她的那双眸子,在十二年后,还是如此撼动他的心! 纯真、坚强,有时微带着氤氲,不管怎样,都教他忘不了盈满心怀的愧疚。 「少爷……」小六方寸大乱,因为主子喷主的怒气。 谁不知道礼部尚书大人素以冷静享名于朝野,而他心里的计时若没出错的话,他和书姑娘交谈也不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么短暂的等候,便已勾起他的不耐烦了? 「这个月的薪俸扣一半!」 「少爷!?」小六抱着青菜的两手突地乏力。 一半? 那他岂不做了半个月的白工? 是他说要他们多关心书玉蝶的一切的,而他只是和她闲话家常罢了,为什么得因此受罚? 然,既使备感委屈,他亦不敢多言。 也许府里上下大家仍唤主子为少爷,可没人会笨得忘了他尚书左丞的身份,谅谁也没有那份勇气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傻愣的与他顶嘴。 「是谁说年纪太轻就当不了厨娘的?」眼睁睁的看着大门关上,玉蝶泄气的坐在石阶上,神情很是沮丧。 一天之内吃了三次闭门羹,让她僵硬的笑脸终于剥落下来,心有不满的嘟哝着。 「真是要不得的迂腐观念!我打十二岁就开始学做菜了,什么菜我不会烧?不请我是你们的损失!」 得不到差事,她拼命的自我安慰,认为不懂慧眼识英「雌」的他们一定会后悔! 可是…… 他们为什么不用她,她很需要这份工作的收入啊! 品梅天天在耳边吵,她的耳朵都要化脓了! 春天到了,她真的得尽速帮那只长了爪子的猫儿筹够一牛车的嫁妆,否则她俊逸的唐公子若教别人抢了先,她肯定会被大卸八块! 「大人,好象是书姑娘。」侍卫长柯同退至轿侧,以里头的男人能听到的音量禀告。 几乎只要时常陪侍在南勖身旁的佣仆都晓得他对书家的关心,所以他很主动的报告眼前所见。 「书品梅?」只有那个不安于室的女孩会到处乱跑。 「不,是书家大小姐。」 南勖讶异,「她一个人?」 听说她最近似乎到处谋求厨娘的工作,这会儿又是在寻找机会吗? 「回大人,是的,而且书姑娘的样子看起来很颓丧。」因为主子现在着朝服,是以他如此称呼。 他不曾听说过为官者不喜欢下属唤其职阶,而南勖是个例外。只要在府里或是他着便衣外出时,他这个侍卫长也得卸下制服,称他为少爷,就像一般的大户人家。 「停轿。帮我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柯同快步至轿前扬手指挥喊停。 玉蝶因为他浑厚的声音而好奇的抬头,不一会儿只见他旋了身,竟朝着自己而来,她不由得如坐针毡,眼眸塞满恐慌。 带刀的侍卫、还有那顶比富贵人家还华丽的大轿,身后还眼着两排的士兵……在在说明了轿内坐的是大官! 原本地用不着这么紧张,可是她不懂这个男人为何要走向自己! 「大人,我只是借坐在这儿,一会儿就走了……不,我立刻就走!」不敢有所迟疑,她跳了起来,迈开步伐就要开跑。 「书姑娘,请留步。」柯同连忙叫住她。有种预感,若让她就这么走了,等会儿他肯定不会好过! 玉蝶停下脚步,不过并非因为「请留步」这三个字,而是前头「书姑娘」的称呼。 他怎么知道她姓书? 「我家大人想知道妳为何会一副失志的模样?」柯同飞快的补上一句。 「你家大人?」一个官人平白无故的关心她?会不会太诡异了? 「礼部尚书右丞大人。大人很关心百姓的疾苦,如果妳有任何的困难,他十分乐意伸出援手的。」怕问不出个所以然,空手而归,柯同径自加了最后这段话,意图突破她的心房。 「他有办法帮我找一份好差事吗?」确实没听说右丞大人是个坏官,玉蝶于是拋下原本该有的顾忌,燃起了希望的火炬。 「没人肯雇用我当厨娘……可是我敢发誓我对自己的厨艺真的很有信心!」她抬起五指对天发誓,只为了说服他,千万不要让自己娇小的外表给误导了。 「柯同。」一道沉稳的嗓音介入了两人之间。 玉蝶愣怔,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声源吸附,一颗心却拎得好高!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偷觑着轿帘,心里虽对右丞大人没有理由的感到畏怕,却仍非常想知道他会长什么样子。 不知怎地,她对他有着莫名的期望。 「属下在。」 「请书姑娘上轿。」 第二章 南勖还在为街动请玉蝶上轿的决定而心生后悔时,一看到她入轿后惊愕的表情,那股情绪蓦地消褪了。 「怎么,我生得很好看吗?瞧妳看得都傻眼了。」他咧开嘴角调侃问道。 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彷若看到什么惊奇事物似的,两颗眼珠子瞪得圆圆的,一瞬也不瞬。 「你是尚书右承大人!?」痴望着那两片性感的薄唇扬起一抹洒脱迷人的笑意,玉蝶无法置信的惊呼。 「不像吗?」 皙白的小脸,两道弯月似的眉儿下是闪着黠光的大眼,翦水瞳、葱管鼻,这有菱角般的樱唇,配上一头绾着素雅单髻的缎亮黑发,窄小的骨架,搭着一副柔若无骨的体态,不若时下女子的丰腴;吐纳紊乱且轻浅,动作缓钝又不够俐落…… 南勖却发现自己喜欢和这样的她面对面说话。 十二年前的事,当年四岁的她可能记忆没有他的深刻,因为那一幕总在午夜梦回折磨着他的心神…… 他的计画原本是打算暗中照料书家的生活,当作他心愧的弥补,可是今日的情况却在计画之外。她寻觅工作的迫急,惹得他的心无法安宁,因此转念间便有了崭新的打算。 他告诉自己,也许新的作法会更好吧! 留她在身边,那么往后就能正大光明的了解书家的生活,视情况给予帮助了。想知道她好不好,再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你……」等等,她是不是上错轿了? 玉蝶仓皇的掀开轿帘,探出小小脸蛋往后望去——可是整条大街只有这顶轿子啊,且柯同就陪护在轿侧! 「书姑娘,有事吗?」柯同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 「啊?没事、没事!」玉蝶染红了脸,倏地缩回脖颈,放下了轿帘。 南勖将她的一举一动纳进眼底,嘴角的笑意始终未曾淡化,「妳在忙什么?」 她天真不做作的举止真是可爱! 「你真的是右丞大人?」玉蝶仍是无法相信。 怎么可能嘛! 她的印象中,还有亲眼见过的大官,哪个不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她尚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大人! 「难道是我年岁不足,所以看起来不像?」其实他会拥有今日令人妒羡的成就,全因她在背后的推促。 玉蝶心中打了个突儿,有种被看穿的困窘,赶忙的垂下螓首,不敢与他对视,怕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慌乱的样子! 年少得志,他一定很有办法! 单单是欣赏着她纯净的气质,南勖心海有一块冰封已久的寒地正在悄悄融化着。 「我的府里有缺人,妳想不想做?」 「真的?」突来的讶喜,教玉蝶兴奋的双手交握,怀蓍期待等着他确定的响应。 「我不是个昏官,不会说谎骗妳。」毫无心机的她就像初生于荷中的仙子般,令人不舍得触碰。 也对,骗了她根本拿不到什么好处。玉蝶信了。 「可是我可能没办法住在尚书府里……但我保证会做好分内的工作,绝对赶在三餐用餐时间将饭菜做好!」 她信誓旦旦的承诺,不希望失去这份得之不易的差事。 「是吗?」南勖深不可测的黑眸深沉地注视着她,几丝不羁的黑发落在额前,更增添他邪气迫人的魅惑气质。 「我不太喜欢心有旁骛的仆人……真是可惜,我本来打算月俸要发五十两的。」 他诱之以利,因她若不住在府上,那么整个计画就失去意义了。 「五十两!?」玉蝶惊叫了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 「太少吗?」他明知故问。 玉蝶急忙的摇头又摇手,「不……够多了!」 「可是妳却无法胜任……」他矫情的叹了口气,余光不忘注意她的表情变化。 「我可以!」五十两已经成功收买了玉蝶,她告诉自己排除万难也要得到这份工作。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我有个卧病在床的爷爷,我必须照顾他,所以……」她尝试着与他说情,希望他能网开一面,多多通融她。 「妳就安心在府邸住下,书老爷我会派个下人去照顾。」 「下人?」玉蝶将声音拉出个疑问的弧度,彻底被搞胡涂了。「大人要派个下人去照顾我爷爷?可是我不也是个下人吗?」 一个下人照顾另一个下人的爷爷,不是出于友情中爱屋及乌的心态,而是主子的吩咐……这非绕口令,可是她却一团乱。 「我聘妳至府上当总管……」南勖的话还未完整说完,就被抢了白。 「总管!?你要我当尚书府的总管!?」玉蝶的惊讶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愕然的盯着他,嘴巴张得好大。 「有问题吗?」 玉蝶肯定的点头,「我只是想图个下人的工作做……例如厨娘……」 南勖剑眉微蹙,「总管没有妳想象中那么了不起,在我眼中也只不过是个下人。还有,我家不缺厨娘!」 她方才一上轿,他就发现扶在轿柱的女性柔荑一点也不细致,那是经年累月做苦力的后果! 现在既然能理直气壮地管辖她的生活,他自然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去碰触需要付出劳力的苦差事! 「可是我没管过人,一定做不来……」她连妹妹都管不动了,哪来的本事去管别人家的下人? 而且,他究竟在气什么啊? 「妳以为每个人出生就该擅长一件事吗?」南勖问得讽刺,「拿我为例,让自己适合尔虞我诈的官场,足足花了我两年的时间!我不是生来就适合当礼部尚书右承,掌管文人仕途的职务!」 他如此煞费苦心磨砺以须,为了可不是自己!因为身体里流有那个人的血液,不为他赎罪,他一生一世都无法安心。 玉蝶凝住他,感觉自己紧张得好似呼吸暂时停止,他夺人的五官与粗犷的姿态撩拨得她心生异样,可她什么也不敢乱想,只能努力让那份悸动慢慢沉淀。 「我……」 察觉自己将不平之气发泄在她身上,南勖不着痕迹的敛住外放的脾性。 「如果妳仍认为自己无法胜任,我只好另请高明了,别说我不给妳时间适应。」 他别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五十两既然请不动妳,那么……柯同,停轿,书姑娘要下轿了。」 「不,等一下!」玉蝶激动的握住他的大掌,后来发现自己踰矩了,难为情的收回,「我答应你……可是请大人一定要让爷爷平安无事。」 一个月五十两,她就毋须再每日坐困愁城的烦恼三餐了,她怎能徘拒这等好事于门外? 「我准妳七天回家一趟,如何?」 玉蝶张口结舌,有些受宠若惊。她是不是得寸进尺了? 「大人真的是个好官!」 南勖怔忡片刻,因为她毫不吝啬的赞美,「在妳心中要当个好人似乎很容易。」 若她知道了他坐视了怎样的事情发生,也许对他的评语就会大幅变更了吧!他讥嘲的想着. 「大人是……什么意思?」 「没事。」他会弥补过失,但绝不让她知道那个丑陋的事实。 「柯同,我们先送书姑娘回家。」 这天,太监总管杨公公领着皇上的旨意到尚书府来请南勖入宫一叙,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步经门廊时,一个女孩儿急冲冲的跑了过来。 玉蝶因为心急,所以步伐过于仓皇,一时左脚绊右脚,重心一个不稳,身子往前倾去,眼见她就要和地面发生肌肤之亲,南勖及时上前伸出援手揽住了她。 「小心!」 「谢谢……」玉蝶惊魂未定的拍了几下胸口,安抚自己剧烈的心跳,「少爷……不,大人!」 这当口才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横眉竖目、不苟言笑的侍卫,她赶紧更改称谓,正经的逃开他手臂的支撑并正襟的站直了身子,回味着和他过于亲昵的姿势,让她迅速窜红的脸色几可逼出红液来。 「有事吗?」手中的温暖来得迅急教人心悸,去时的速度也快得令人心涩。 「大人要出去?」 「嗯,皇上宣我进宫。」 「能不能耽误一会儿……我……」玉蝶的目光瞟向了那些人,还有他身后一步的那个太监,神情显得很无措。 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有因紧张而心衰竭致死就很阿弥陀佛了,根本别妄想与他商量事情。 可是她这会儿要说的事情很重要…… 南勖看出了她的为难,「海公公,能否劳烦你先到大厅喝杯茶?南某随后就到。」 「好吧,不过千万不要让圣上等太久。」海公公意味深长的目光丈量着眼前的女孩。 黑亮似缎的秀发,眼如秋水,齿若编贝,俗话说得好:长得俏来才是俏,打扮俏来惹人笑,而她的美正属于天生丽质,不必依靠外物的妆点。 南勖的府里何时藏了这么个气质独特的红妆?她居然有那份能耐教平素冷静的南勖因她的失足而一时失去了镇定,冲上前扶住她的动作迅捷如一匹原野的豹,反常的行为颇令人玩味。[热@书x吧#独%家&制*作] 「有什么事?」 「少爷会不会觉得后悔了?」导入正题,玉蝶双手不安的扭绞着襦裙。 「后悔什么?」远天紫红泛金的霞光在她背后形成美丽的衬景,他赞叹出声,只觉得心逐渐安逸。 「找我来当总管……」 「为什么我得后悔?」 「没有人向你反应我什么都不懂吗?」玉蝶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没用! 当了尚书府的总管后,她首次对自己的能力置疑,本以为她没有什么不能,什么事都懂,难不倒她,可是事实却和她的自以为是相去甚达。 「府里不准越级报告。」南勖对她的忧忡恝然置之。 不希望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他已新订了一条府规保护她。 「那我自己承认好了,这些天对于仆役的询问,我总是一问三不知,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她颓然无力,感觉好挫败,「我就像个白痴一样,眼睛睁开就吃早餐,中午一到跟着大家用午膳,太阳下山再去吃晚饭,一点贡献也没有!」 像只大米虫一样,而且这只米虫还支薪! 「慢慢来,没有人能一步登天的。」 「可是你可以请一个有经验的总管,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步上轨道?」虽然她很舍不得这份优渥的薪资,不想放弃,但总不能厚颜的要大家等她一人吧?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南勖花钱请她来当大小姐,就算他是一时突发善心帮助穷途末路的她,她也得尽心做好分内的工作,还他恩情……但这样成天无所事事,让她有好深的愧疚感。 「妳就这么不喜欢我的钱?」三天两头求去,南勖生气了。 他就是希望她什么都不懂,这样就不会事事逞强了。 那种工于谋人拙于谋己的伟大情操,不要也罢! 他只要她多为自己想想。 「当然不是……可是我怕像我这样无能的总管没有约束力统管府里的下人,大家对我的无能一定很不平……」他高高在上,一点也不明了她的苦衷和顾忌。 「要不然你也分个工作给我打发时间,让我多少能为你尽点心力吧?」玉蝶拚着最后一丝希望,不太有信心地和他打商量。 哪有主子对佣婢如此忍气吞声外加体贴关怀的,是他太过另类吗?她真的觉得他对自己好过头了! 「用不着!」南勖回以不容置驳的语气。 「那……」他的态度都那么强硬了,她当然不敢再讨论下去。 「若没其它事,我得去赴圣上的约了!」他懒得浪费时间为这些无谓的事情争吵。 「少爷……」玉蝶喊住他,「我……能不能借支二十两?」她赧窘的开口。 才上工不到几天,就要借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是品梅又吵着要做新衣,她实在拗不过。 「自己向帐房拿,以后不用再特地来向我报备了!」 「那怎么行?」他一举手、一投足,俐落明快,带有男子气概,颇有大将之风,玉蝶又看痴了。 「我说行就行!」南勖气炸了她总爱与他讨价还价! 「哦……谢谢。」 她的声音轻得像在搔人耳背,惹得南勖心痒难耐,离去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且加大。 对她,除了补偿,他不能也没资格有其它异样的情绪。 唐代的商业因工业而发达,国际互市频繁以及交通运输便利而更为兴盛。对外贸易方面,出口商以绢帛、茶和瓷器为大宗,进口货物则是以马匹、皮毛、香料和珠宝等宫廷及贵族的奢侈品为主。 不只广州设置了市舶司以方便管理,长安、洛阳等地也均设有市场。而长安的市场交由玄宗最为赏识的尚书右丞南勖负责。 尽管不少臣子抗议不该让礼部尚书的南勖越俎代庖的管起国家的经济,然玄宗仍坚持己见,不为所动。 「昨日的收入共二百五十两白银,分别是绢纺七十两,茶叶四十两,剩下的则为买卖瓷器的收入。而支出方面总数为六十四两。」玉蝶战战兢兢的看着帐册上的数字报告着。 在尚书府当总管比她想象中还磨人神经。她不仅得懂很多事,各方面还都必须涉猎,否则三不五时就有可能出糗。 因为南勖的身分,这个家的种种比寻常的富贵人家更为复杂。凡五品以上的高官,国家会赐给永业田,所以她的职务内容还包括听取那些农夫报告田里的情况………常常,她都是一头雾水,就像田里的灌溉——人家淋下来,她只有接收的份,顾不得是否能吸收。 「嗯。」南勖啜了口浓茶,状似漫不经心。 听她报告帐务,原非他的本意。他只是希望能每天看到她,知道她过得很好,在府里无拘无束的生活,比从前快乐,如此而已。 尚书府就这么点大,可她却像条滑溜的鱼,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是有避开他的天分,他往往得动作快些才能瞥着她一眼,厌烦了你跑我追的累人,于是他便交给她这个工作,这才得以天天见她一面。 「少爷,还有一件事………」玉蝶思索着该如何向他开口。 「妳说。」 她咬着唇微侧头思考,手指没有意识的在帐册上沿着一行数字,顺势来回划着线,那线条顿时好象划在南勖的心板子上,留下了极清楚的痕迹。[热@书x吧#独%家&制*作] 「那个………马房的阿典向我请假,听说他的妻子要生了,而他的母亲又重病在床,没法子照顾她………他问是否能保留工作直到他回来?」 「多久?」 「大概两个月的时间。」 「妳的意思呢?这种小事由总管负责即可,用不着来问我。」 「可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对府里产生影响?要不然他的工作暂时由我来做………」玉蝶能体会他的心情,有时候一忙起来找不到人代为照顾爷爷时,她也会很无助。 「不需要,另外请一个临时工即可!」南勖的话声霍地冷峻下来,莫名地被一股说不出的愤怒啃噬着神经,情绪冲开了矛盾的铁闸。 「妳和他交情那么深?马房是男人的工作,很累人的!」 那个男的叫阿典是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却和他走得那么近了! 「我只是闲着没事做,代为分担一点是应该的………何况我以前每天早上都得扛菜到市场去卖,那份工作也不轻松………」玉蝶被他吓死了,字字句句说得惊颤连连。 他说变脸就变脸,可比那慈眉善目的菩萨突然龇牙咧嘴狠瞪眼,还来得令她恐慌数倍。 「妳要我再重复几次?我说不需要,尚书府不是没钱请仆人!」南勖半吼了起来,玉蝶吓得迭步后退。 「对不起………」她将帐册紧紧的揣着胸前,像在保护自己似的。 这几天,听府内的仆人说了好多他的事,大家都夸扬他有多么平易近人,可她所领教的他,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南勖将视线落在她澄澈却盈满慌乱的眼,霎时懊悔在舌背上泛出苦味,在肚腹搅起反胃的戳刺感。 每次他的脾气总会被她为人作嫁的热心撩拨得不能自己,发泄过后看到她惊慌的脸蛋,才知晓又骇着她了。 心里喟叹了声,「过来。」他下了一道指示。 玉蝶心里七仁八下的,但畏惧再犹疑下去等会儿又要听到雷吼声,只能拎着动荡的心,走至他面前。 「明天是不是要回去看爷爷了?」她的耳朵上方自头发中露出,淡粉色,细致的近乎透明,他情难自己的以指尖顺着优美的曲线,压向她有弹性的清凉,感觉她比较暖的耳后私密处。 玉蝶一颗心猛然的收紧、颤动,全因他急地敛起暴躁、化为温柔的抚触。她不知道该如何响应,只能任他碰弄。 「嗯。」 府里的婢鬟都对他爱慕不已,说他俊俏又富含魅力……她承认。因为他迷人的体魄下,是令人无从抗拒的尊贵气质,但前提是在他不发怒的时候。 「先来报告帐目再回去,懂吗?」 他不希望有一天没看到她,怕她太早回去得做苦工,还得因责任感的驱使而忍耐书品梅不明理的欺压,保护欲旺盛的想多留她一会儿……… 「好。」玉蝶羞涩的低下头,目光溜过手里的帐册时突地想起:「少爷,帐簿你是不是一个月会过目一次?」 「没错。」 「我没有记过这么大笔明细的经验,所以写得有点乱………」她将丑话先说在前头了,认为这样一来当那天来临,若是处理得不妥,须负的责任自然也不会那么重了。[热@书x吧#独%家&制*作] 「无妨,只要让我看得懂即可。」 「你真好!」玉蝶用力点了点头,对着他绽出一朵甜笑,将方才的恐惧全拋至九霄云外。 那蜜糖似的笑靥捏在南勖手中,就好比一朵绽放的含笑花,它吐露着缕缕甜润芯香,诱惑着他的感官,令他蠢蠢欲动。 须臾,他为自己的心念感到鄙夷,手中的娇柔突地像是烫手山芋,他迅速的放开! 「出去忙吧!」 「好………」玉蝶愣了一下,有些不明就里,却仍像脱了弦的箭,头也不回地往外头冲去。 因为她忆起了他向来毫无预警会发作的火气。 望着她的背影,南勖苦涩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力道之猛,教手背都泛起了狰狞的青筋。 他是个罪人,对她所做的一切全出于弥补的心态,而不是施予她的恩惠,可她却对他如此的感激、信任! 天啊,怎么会这样? 她的笑让他更感愧疚………他情愿要她的恨,如果她能恨他,或许弥漫在心中的痛苦就能减轻…… 他要她的恨! 第三章 「爷爷,你有没有好点了?」玉蝶一回到家,立刻冲到祖父的床榻前探问。 「好多了!吃得好、睡得也很好。」书老爷呵呵的笑着,看到为书家经济不得不待在他人屋檐下劳动的大孙女进房,努力的要坐起身子。 「玉蝶,辛苦妳了,都怪爷爷这把老骨头拖累妳了!」 「爷爷,你再这么说我可要不高兴了,什么拖累不拖累,我孝顺你老人家是应该的。」玉蝶噘着小嘴不悦的嗔道。 「我和品梅是你一手拉拔长大,现在我们有能力了,当然得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喽!」她挪移着被褥放在身后,让他舒适的歇靠而坐。 「哎!」想起小孙女的骄纵恣意,书老爷沉沉的哀声叹气,「若是品梅有妳一半懂事就好了!为我们这一老一小,委屈妳了!」 「一点也不委屈的,在尚书府做事很轻松,比卖菜还不累!」玉蝶说实话。 「南大人真的没有虐待妳?」 当初乍听玉蝶说起她找到的好差事时,他直认为这等幸运不可能降临在书家,可这些天营养的食物品尝个不停,还有人伺候三餐,教他也不得不信了。 「少爷人很好的,我真的就只是个总管,每天巡视府邸,听听抱怨和报告,什么事也用不着插手。」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像个废人。 而南勖似乎对她当废人一事并不以为忤。 「玉蝶,答应爷爷,心里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说出来,千万别闷着,懂吗?妳要多学着对自己好一点……妳若戒不掉为他人设想、习惯忽略自己成全别人的心态,爷爷走后不会瞑目的………」 「爷爷,你又来了!」玉蝶又急又气,她最讨厌爷爷说丧气的话,那会让她不安而害怕。 「你刚刚才说身体好多了,这会儿又寻我开心了!」 「玉蝶,妳回来了,是不是?」人未到声先到,书品梅的呼喊已经传了进来。 「去吧,她天天念着妳,不晓得又想买什么新颖的东西了………」书老爷催着她离开。 她再不走,那只麻雀可不会可怜他是个病人,肯定冲进他的房间就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不留半点宁静给他。 「爷爷先小睡片刻,我一会儿做好饭再来叫你。」玉蝶替他盖好被子。 「小蝶,不要太宠她,知道吧?」他不忘提醒。 「我知道。」 看着她瘦削的身影,书老爷明白她只是虚应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对品梅宠得无话可说、无可挑剔,妹妹的要求她向来有求必应,即使要她付出天大的心血努力去换取。 她从不知道要藏私,对自己好……… 玉蝶就是这么个乖巧又无私得令人心疼的好女孩,有幸娶到她的男人,一定是连续烧了好几辈子的好香。 「哇,玉蝶,妳不过去尚书府当几天的管事罢了,怎么连穿著打扮都不同了?」品梅一看到姊姊身上穿的半臂丝织衫裙,惊赞的上前又拉又扯。 扯动间,微微拉高了垂地的裙襬,又见她新做的绣鞋,再加一声惊呼。 「你连鞋子也做新的?你不是去尚书府当下人吗?哪来这身行头?」 「南少爷说总管的穿着得特别一点,所以上工的第一天,他就请衣匠来量我的身形,然后命令他们赶工做新衣给我。」玉蝶将事情的经过简短的述说。 她不认为这有何需要大惊小怪的,也许南勖会这么做不过是不希望她丢了尚书府的脸,他的面子罢了。 「特别?」品梅扬声覆诵着她口中云淡风轻的这两个字,然后不可思议的继续拉着她身上的衣服,言行举止皆在取笑她识货。 「这种质料简直是有钱人家才花得起的布料,他让你这个管事穿得这么好。」 「真的有那么高级吗?」她的口气说得很不得了,勾起了玉蝶的好奇心,也抓了一角的衣料在手中摩擦着。 可是打从三年前她不曾再做过新衣了,对布料不若品梅研究得透彻,根本不懂得分辨,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她看来,这件衣服比起她平日穿的品梅生厌的旧衣,也许是漂亮一些,但不过就是衣服而已,对她来说都一样。 品梅没好气的睨她一眼,「十两银子买不到一疋,你说高不高级?我连穿都没穿过呢!」 玉蝶咋舌,这种布料这么贵?南勖为何要做这么好的衣服给她? 注意到品梅留恋又羡慕的目光,对她的心意了然于心「如果你喜欢就给你吧。」 她还是习惯穿妹妹的旧衣裳,反正依她喜新厌旧的个性,这件衣服再回到她身上的时间指日可待。 品梅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你应该不只这一件吧?」 「少爷做了四件给我,说是要替换着穿。」 「四件!?」真是大手笔,那个右丞大人对她老姐还真是好得没话说! 不需经验又重金礼聘,现在又做衣服给她,她看不出玉蝶哪来的魅力。 「你明日午时到尚书府大门口等我,我拿给你。」这种衣服穿着工作反而糟蹋了,送给品梅还比较实际些。 以后她尽量避着府里有宾客的时候出现在大厅就行了。 「还有,这儿有二十两,你拿云帮爷爷做一件新衣,剩下的存起来,当你的嫁妆。」 「我也可以做一件吗?」品梅顺藤摸瓜的要求。 「我都说要给你四件衣裳了,你还做新衣干啥?」 「漂亮衣服哪有嫌多的道理?好啦,玉蝶,不过一件而已,又花不了多少钱,我也没说非得要你这种昂贵的布料不可!过几天唐公子请喝茶,他每每见我穿着亮眼,都会赞美我,和我多说几句话呢!」 「书上说了,巧言令色,他的话不能全盘尽信。」 「那是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女人说的话!等你爱上一个男人,再听到他的赞美,恐怕连骨头都要酥了!」品梅一脸陶醉。 玉蝶很想如常一样斥她无聊,蓦地脑海却浮现南勖邪魅的丰采,她的声音滚回了肚腹。 「品梅,你真的很喜欢唐世风吗?」 「当然,否则我为何要花那么多心思去讨好、取悦他?」 「节省一点,不要让爷爷老是为你担心。」每回对话到最后,玉蝶往往只剩这句话可说。 「小六,快闪!」小四眼尖的看到迎面过来的女人,机警的拖拽着另一句小厮的手臂就要掉头走人。 「干嘛,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小六不解的啐了声,硬是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总管朝这边走来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小四怕被牵累,再次用力的拉他。 「啊!」 当小六顿悟意会过来想离开时,已然来不及,因为玉蝶已经看到他们了。 「等一下!」 两个人只得停下脚步,定在原地,低垂着头等待身后的女人。 「惨了,都是你害的!」祸到临头,小四不忘埋怨小六后知后觉的拖累。 「我怎么知道,一时没想到为什么我们得躲着总管……」小六也有委屈的牢骚。 不是惯性动作,事发当时自然会忘了该有的反应。 「真的是你们!」玉蝶小跑步至他们面前,看清了两人的长相,惊讶不已,「你们怎会在这里?」 他常常可以看到小四,因为他就像个朋友似的,不时出现在她身边走动,虽然他们不曾交谈,不认识;而小六更不用说了,前些时候他才出高价帮她吸收了一堆买不出去的青菜,印象深刻得很。 可是,这里是尚书府,戒备甚严,他们怎么进来的? 「我们……」小四以手肘暗推了小六的腰际一记,要他想个理由给她,因为事端是他一手酿成的。 「书姑娘……」小六一点主意也没有,腼腆的呆望着玉蝶的美丽容颜。 「什么书姑娘,是书总管!」小四纠正他的称谓。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总管?」玉蝶愈来愈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们两个人好象互相认识…… 「你们不会也为南勖做事吧?」 「这……」小四很为难,徘徊在说与不说之间。 说了,肯定要被少爷砍头,他叮嘱过曾经出现在书玉蝶面前的他们,在府里无论如何都必须闪避着她,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先前给予的帮助…… 可是现在已经被当面抓包了,若不说,依书玉蝶的聪灵,一定也可以猜出他们的身分,届时气氛不是更尴尬吗? 思绪还打转着,玉蝶果真已厘出脉络了。 「你那天说钟意我栽种的青菜的少爷,指的该不会就是南大人吧?」她看着小六,提出疑问。 「我……」小六求救的望向小四。 「我没办法,事情是因你的愚蠢而惹出来,你自己解决!」不是他不讲义气,而是他光想主子会有的惩罚就吓得六神无主了,无法分心助他一臂之力。 「真的是他……」玉蝶分析他的反应,如是的做下结论。「他派你来买我的菜,不让我的菜滞销?为什么?」 南勖不是那天在街上因巧遇无助的她,善心大起,进而提拔、救助她到尚书府工作的吗? 难道她的认定一开始就是错的? 其实他以前就知道她了,甚至默默帮忙她的家境已经很久了!? 「我们也不清楚,可是少爷一直很关心你们书家爷孙三口,他不忍见你们挨饿受冻,也不容许外人欺负你们。」小四解释。 「书总管,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少爷提起见过我俩的这件事?否则我们的小命就不保了!」保命要紧,小六恳求。 「我正在理清头绪,你别再吵了行吗?」玉蝶受不了身旁的噪音。 「书总管,你有脾气?」不只小六骇住,小四也吃了好大一惊。 「我……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搞的……」 玉蝶的眼眸转了转,掩着唇对他们道歉,她甚至不晓得她会用这种音量跟人说话。 「他呢?」她急着找南勖将事情问清楚。 「谁?」小四不解她没头脑的问话。 「南……少爷。」玉蝶差点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私下可以,在他的地盘还是不敢造次。 「皇上最近召他很勤,每天都很晚才回府,不知为了何事?」 「你们……怎么称呼?」既然南勖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那么她就趁机多问些事。 和府内其它的佣仆相较,她和他们两人勉强称得上较为熟稔。 「我叫小六,他是小四。」小六抢先介绍,一双眼里写满了爱慕。 他对玉蝶暗恋于心一事,在同侪之间并非秘密。 「你们觉得我这些天的表现如何,会不会觉得我不够资格担任府里的总管?」玉蝶想知道大家对她的观感,因为任凭她如何不要脸的为自己加分,分数仍只有三十分。 「怎么会?」 「对啊,马总管一定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慢慢来,我相信书姑娘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总管。」小六当然站在心仪的对象这边。 「以前也有总管!?」玉蝶问了个显然很可笑的问题,因为小四好笑的看着她。 「这么大的府邸,里头的佣仆又那么多,当然需要一个总管来打理琐碎的事情。」 「那个马总管呢?」她接任了他的工作,他上哪儿去了,她的印象中府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 「在少爷决定任用你的当天,就给了他一笔钱退休养老去了。」 「怎么可以这样?」玉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她害一个人失去了谋生的工作…… 「书姑娘大可不必觉得对不起他,马总管乐得很,据我们所知,少爷给的那笔钱可不少,且总管的工作并不轻松,他毋须付出心神就有钱赚,半夜作梦都会偷笑呢!」 「总管的工作会很累人吗?我每天都过得很清闲……」闲得都快长苔、发霉了。 「那是因为少爷说过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别去找你。而且你来上工的前一天,府里佣仆就分了组,每个组都选出一个组长,由组长将无法搞定的事情就合起来报告给你知道,这样才不至于你一言我一语的,让你听了烦躁。」 「不过你比马总管多了一事,以前报告帐务通常五天一次,可是少爷却规定你得天天向他报到……」 霎时间,玉蝶顿觉脑子嗡嗡作响,她纳闷,她胡涂,因为她不知道南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他不欠她什么,而她不也能回报他什么啊! 「大人,请小心!」 时近午夜,柯同陪侍南勖回他的寝房,该是昏暗的房间此刻却是透着晕黄,教他兴起警戒心,将主子护在身后。 谨慎的推开房门,他一颗心置于戒备的最高点,视线迅速的扫了房内一圈,却不见他所防备的刺客,只有一个趴到桌上打盹儿的女人! 「少爷,是书总管。」柯同放了心,打算过去唤醒那个害他紧张得差点胃痛的女人。 「不用了,我来。」南勖制止了他,自己走近已睡得东倒西歪的玉蝶。 这小妮子睡死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方才柯同踢门的声响那么大,她居然还安之若素的呼呼大睡,一点被惊醒的迹象都没有。 若是这会儿进门的不是他们,而是心怀不轨的恶徒呢,她岂不因此入狼口了? 「唔……」睡梦中,玉蝶当他的手是臭蚊子,胡乱挥打着。 「玉蝶,起来……」 「让我再睡一会儿……」 「要睡回你的房间去睡!」男人声音还不够让她起警觉,南勖恨不得将她的神经磨细一点! 「少爷,还是我来叫吧。」柯同看不过去了,主子那种温柔的神态,轻声的叫唤,看得他的眼珠子差点滚落在地。 这种叫人法,看来只会让书玉蝶睡得更沉,根本叫不醒她。 「你凑什么热闹!」看他靠近了一步,南勖厉声喝止了他。 他别想碰到她一根寒毛! 而这一声漫天大吼,爆发力足够,吓走了所有在玉蝶身上施法的瞌睡虫,她震跳了起来,手背还因此甩上了桌缘,痛得她闷叫出声。 「少爷……您回来了……」她皱眉又咧嘴的,将无辜的右手放在身后直抖着,忌惮于他此刻不太愉悦的表情,不敢将手拿到嘴边吹拂抚慰。 「你这么晚了不在自己房间休息,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她痛楚的五官反应,教南勖有股冲动想拉她的手到面前审视关怀,可是顾忌着身后还有一个无辜愣然的侍卫,他强抑着自己。 「我有事要问你。」 「你等我很久了?」南勖不答反问。 「嗯……对不起,我等着等着,突觉好困竟睡着了……」玉蝶惴惴不安,双手在背后揪紧裙带,担心他一个不高兴会怪罪她未经同意擅闯他的寝房。 「有事可以明天再说。」 「不行,我的事情很重要!」心一急,竟半嚷了起来。 「那就说吧!」南勖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了杯水啜饮着。 「那个……」玉蝶咬着唇瓣,瞥望着护卫柯民,神色窘困。 「柯同,你先下去休息吧!」 柯同的下巴险些没脱臼,主子的房间从不让女人踏进,而此时他没大骂书玉蝶的私闯已够诡异了,现在还要留她在房内议事? 可是,主子有命,奴才只能从命。「是。」 「现在房内没有别人,你可以说了。」 「少爷……今天怎么尽快到这么晚?」突然,原本急着要厘清的疑惑都比不上明了他的行踪来得重要。 「皇上设宴赐酒。」南勖没有隐瞒,告诉了她实情。 「哦。」原来是皇上找他,她还以为…… 咦,她以为什么啊? 她也不知道,反正听到是皇上留他那么晚,她绷紧的情绪自动放松了许多。 「你等了一整晚,为的就是要问我这件事?」南勖直觉的抓住她那瞬间所显现的心情细隙,话头一转,就钻入了她心内深处。 「不是的……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闲着没事做,她有空遐想了一整天,却仍没有确切的答案。 因为她一点也不了解他,这令她很沮丧。 他似乎对她的事情了解得很透彻,可他之于她,却像一团迷雾般,触不着也摸不到。 「我对你很好吗?」又来了,为何她总要说这句话加深他心疚的话?那笔血债,可不是几件物质供给就能缝补得看不着伤痕! 「很好,好得让我苦思不解!」玉蝶肯定的望着他,「我明明没有马总管的能干,大户人家的规矩又模模糊糊,奴仆来问我事情很少能帮忙解决……我这么蠢笨,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冤枉钱雇用我?」 「还有,原来我以前卖不出去的菜都是你买下的,你默默地帮了我好多忙……」如果不是有他屡次及时伸出援手,她也许早就负荷不了家里的经济压力而崩溃了。 知道有人一直站在暗处让她依靠着,且那个人还是他,那种感觉好好,让她感到得眼眶泛着热气…… 好象她再也不是那么孤独,不必那么辛苦的为钱奔波,为钱忙了…… 她知道他是个好人,却不晓得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变得更加喜欢他了,不再只是因为他俊挺的外貌而心悸得说不出话来。 「你遇上小六了?」她激荡的思绪化成澎湃的气息扰乱了南勖,也勾起他的犹疑。 半响,他像是从她恋慕的目光中发现了她对他的倾心。读取她的心事对他来说确如饮水般轻而易举,然她这回的心绪荡漾,却让他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心仪于他? 这个消息教他矛盾不已,他又喜又忧,乱了,完全失去主意整析自己的感情。 这些日子,他规定她得每天清晨出现在他面前报告帐务,因为他喜欢她刚睡醒,一脸惺忪的模样,他喜欢她犹带睡意的低沉嗓音…… 他对她做了多少表面的虚应功夫,他连一句真话也没有,可她却单纯的对他心动钟情了! 那对明亮的眸子,一望再望总是让他心虚,若将天上的繁星全聚在一起,所发出的光彩也不过如此吧? 「还有小四,我也看到他了,因为他也很面善……少爷,我们不相识,不是吗,你为休要对我如此照顾?」玉蝶被他短瞬间转换的眸光瞧得无措惶然,他直锁住她的火辣眼神强烈燃烧着室内微薄的氧气,使她呼吸困难。 「若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讨好你,你相信吗?」南勖倏地邪肆笑着,目光撩勾着她。 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是他在自己身上已再也看不到的纯真,他认为如果他能拥有她,他所缺失而她拥有的精髓就会成为他的。 但,他要如何才能拥有她? 他又怎配拥有她的爱?是他冷然的态度让那件惨事有机会发生,害她失去双亲的庇护,他是她的仇人啊! 一旦让她知道实情,是否爱会转恨,然后恨意更是狂炽? 不,与其如此,他情愿一开始就让她讨厌他,怨恨他! 「怎……么可能?」玉蝶过于慌乱而咬着了舌头,「你……的条件那么好……」 他忽而表现得彬彬有礼、温文儒雅,忽而又像个登徒子,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这让她觉得好恐惧。 「你既已知道我对你付出多少,是否该有所回馈?」 「你想要什么?」她会竭尽所能的使他相信自己不是只取不予的人…… 当他继续探索,脸上浮现了邪恶的笑容,一时慌怯的玉蝶蓦然的恢复过来,发出窒息似的喘息声。 「不……可以!」她尖声一颤,扯着前襟后退。 虽然她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男女之防的基本观念还是有的,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们没有成亲……」 不是这样的!直觉的,她觉得说这些话、做那些动作的并不是真正的南勖。 南勖扬唇哂笑,「要是我每和哪个女人睡觉就必须娶她,或因为想和哪个女人睡觉而娶她,那我恐怕不只三妻四妾了!」他嘲讽的睇住她的惶乱。 「你不可以这么说,会下地狱的!」他这身激狂的态势好陌生! 「根本没有地狱,也没有天理!」他霍地敛色厉声道:「否则那个人不会还活得好好的!」 「你不要生气……」以为他是在气自己说错话,玉蝶迭声道歉。 她真的好怕他生气。如果大家说得是真的,他若像所有人形容的好相处,那不是代表了每次他的怒火都是因为她使然? 南勖眯起眼,眼瞳黯似黝沉夜色,他想要拖长她的羞涩,让她继续在这细腻敏感的边缘多待一会儿,但不耐令他终止了这悬宕,他将她拉近。 「你不懂得如何恨一个人吗?」烦郁和躁怒侵蚀着他原本清逸淡漠的心。「你为什么不讨厌我?」他不该将她带至身边,她扰乱了他原来还算平静的心湖! 情难自己地,他攫获了她的唇,狂吻着她软馥的两片淡粉,直至它染上一层绯红水泽,而他饥渴的舌更反复地游移于她紧闭的唇线之间,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伺机欲跃。 在他的火吻下,玉蝶的菱唇渐渐变得肿胀,在她喘息之际他大胆地窜进她檀口中恣意妄为,火热地与她香舌纠缠,火热地挑逗她,每一个吐纳都夹带着撩人的狂焰! 「讨厌我、恨我,我命令你这么做!」放开她,南勖赤红了眼,看着她那喘息连连的羞怯样,心底意又泛起一阵骚动。 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女人令他眷恋流连,他想要她! 玉蝶微晃着螓首,就像一株初生的幼藤紧附着直竹般脆弱无依,靠着他的胸口,只呼得心跳怦怦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我没有办法……」他是她的恩人,她怎么可以讨厌他、恨他?她只想过尊敬、喜欢,不曾动过讨厌的念头…… 「少爷,如果你要我……我可以和你……我无所谓……」未婚女子矜持是应该且必须的,可是她不一样。 她想开了。他对她那么好,又是如此体贴关怀,他付出了那么多,她不该什么也吝于回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南勖激动得箝住她的手腕,「你不想嫁人了吗?」 「只要品梅有个好夫家,我没关系……」可是他能不能保证会永远对她这么好? 「该死的妳,妳为什么光会替别人着想,自己怎么办?」一木难支,可是她这根虚脆无力的空心木头,却妄想要撑起整片天! 「品梅不是别人,她是我妹妹。爹娘将她嘱托给我,她是我的责任!」他的咆哮如雷,再次愕傻了她。 「妳晓不晓得这样的妳会让我更内疚?」 「内疚的人是我,你对我那么好……」 「别再那么说了!我会让妳恨我的,现在,不是未来!」 南勖再次低下头,舔着她的齿龈,与她颤抖不休的贝齿缠斗,湿濡的舌头如滑蛇般在她口中翻搅蠕动,和她的小舌相互纠缠、探索。 他又深又狠的吻着她,几乎迷乱了她的神智。 「后不后悔?」 「不……」 玉蝶耳根子更红了,心惊胆跳的她却忽略了他手指的进犯,直到胸前一凉,这才知道他已解了她身上的衣扣—— 第四章 玉蝶一张小脸艳若桃李,目光不敢望向那个让自己浑身光溜的只剩一条亵裤的男人,赤裸着身子在别人面前,这还是头一回,她扭捏不安,怎么也不习惯,只能将自己缩成小猫似的,能遮尽量遮了! 南勖赞叹的看着斜倚在他身上白里透红的娇躯…… 唐世风的周身绕了十指数不完的女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个个美艳无双,穿着打扮也许有点显得过时,却仍掩不住眩目的风采。 「唐公子,你觉得我今天穿这样好看嘛?」一个女子站起来绕了个圈,一脸的羞涩。 「好看。」唐世风说起话来像抹了三桶油,滑溜得不得了。 说谎连草稿也懒得打,看也没看人家一眼,就下了言不由衷的评语。 他尝着酥饼,品着茗,心里不只翻了一个白眼。 这群女人! 啧!妄图飞上枝头当凤凰想疯了! 他看了都鄙夷不已了,怎可能真的娶其中一个回家当妻子?别说门当户不对了,她们的气质个个都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是玩玩罢了,没想到她们的态度却认真的不得了! 这样也好,玩起来才带劲,够味! 「哟,我说书品梅,你这身新衣裳是打哪儿变出来的,该不会是富贵人家偷来的吧?」身量较小巧的一个女子,说起话来夹枪带棍,酸不溜丢的。 别人穿得越漂亮,就表示唐世风会多注意她一点,这样自己获宠的机会就相对的降低了。 一男多女的场合,每个和自己同性的人类都是情敌,她不得不防着点儿。 「不是吧,依我看她是偷偷去干些丢脸的勾当换来的吧!」丰盈的女人声音也不怎么悦耳。 「丢脸的勾当?什么意思?」瘦削的女人恶意装傻问道:「该不是指偷偷当私娼吧?」 「那她怎么还能受邀到这里?像她这样污秽败节的女人,是绝对没有资格参与我们和唐公子的茶会的!」 踢掉一个少一个,这会儿原本互看对方不满的众家千金全联合起来了。 「你们说够了没?」品梅听着她们无的放矢的恶意中伤,不禁恼火了,「我不偷人也不抢劫,这身是我姐的!」 半响,只听见一群女人哄堂大笑,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有什么好笑的?」品梅更气了。 「谁不知道你姐身上穿的衣服全是捡你不要的,书玉蝶对自己抠门得紧,哪来这种布料做衣裳?」 似乎全长安城的人都晓得书家有个燃烧自己,照亮家人的女孩儿。 「那是以前,我姐现在人在右丞大人的尚书府当总管,南大人还做了四套新衣服给她!」品梅骄傲的说着,第一次觉得有玉蝶这个姐姐很风光。 「你说什么?」一直隔岸观火的唐世风,听到南勖的名字,转正了身子看着她。 品梅喜不自胜,欣喜唐世风终于注意到她今天特意为他的装扮了! 「别光是笑,回答我的问题!」唐世风纠着眉心,又是一个花痴! 「啊?」品梅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压根没听懂他说了什么,又问了什么。 「你说你姐在南勖的府中做事?」 「嗯。」她就说人要衣装嘛,瞧,她一穿着玉蝶高贵的衣裳,唐世风的注意力就全在自己身上了。 「她是如何得到那份工作的?南勖真的做新意给她?」 「听说好像是南大人主动聘任玉蝶到府里做事,且他还不介意她没有做过总管的经验……还有,南大人不但给她新衣裳,还有新鞋!」若不是尺寸不合,否则她连鞋子也会向玉蝶拿过来占为己有。 反正她从不费心打理自己的门面。 「你姐相貌如何?」唐世风狐疑,他没听说南勖特别关心过哪个女人,更不曾见他花费心思在一个女人身上…… 「唐公子,书品梅她姐长得不怎么样拉,每次看到她都是一身邋遢,脏死了!」深怕又多一个对手,不只丰盈,消瘦的女人紧张,所有心醉于唐世风的女人,个个都努力插话进来诋毁玉蝶的长相。 「是啊,唐公子,我姐长得没有我漂亮!」品梅不甘他的话题全绕在玉蝶身上,也出生批评自家的亲姐姐的容冒。 见唐世风久久不语,几名少女便无趣了起来。 「唐公子……」 「你们想不想听一些关于南勖的秘密……」知道女人爱八卦,三姑六婆又长舌,唐世风故意投其所好。 南勖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对人是好,以及哪个较书玉蝶的女人,在他心目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要知道她是不是他的弱点,若是,哼,别怪他牵连无辜,他就是看不惯南勖的招摇气派,只要是他的东西,他就要抢夺过来! 「玉蝶,我在这里……」倚树而立的品梅一看到姐姐自尚书府中走出来,用力的朝她挥着手。 「怎么了,是不是爷爷又不舒服了?」玉蝶小跑步至她面前,气息未匀就迫切询问,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你怎么这么慢?」她嘟囔着。 「先回答我的问题!」 「爷爷没事。」品梅撅唇看了她一眼,干嘛那么严肃又那么凶? 「你不是说有事要找我吗?」她听到门房的通报就冲了出来,抛下正在向她报告的丫鬟,任人家楞在原地为自个儿去留的问题而彷徨。 「除了爷爷的事,我的事就不重要吗?」她仰起下巴,一双眼眸睁得奇大,像冬夜里燃烧的炭火瞅着她。 「品梅,我是来尚书府当差,可不是来玩的,不能说要出来见客就随时可以跑出来,妳以后没事少到这儿找我,否则我很难做人的。」 一个游手好闲的总管说不定已让人碎嘴了,若再自动享有特权,她日后恐怕难以服下。 「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妳以为我喜欢靠近这个没血没眼泪的无情男人的地盘吗?」品梅冷嗤的讥评。 「什么没血没泪,谁又是无情男人,妳到底在说什么?」玉蝶不只满头雾水,而是一身雾水,她完全听不懂妹妹的话。 「我在说南勖!」品梅又是一记不屑的哼声,「他是个连亲生父亲、手足也不要的男人!」 「不可能!」不假思索,玉蝶语气斩钉截铁的反驳,根本不愿相信她说的话。 「妳如何那么肯定不可能?」品梅不相信她竟然为一个冷血的男人而激烈辩驳,「妳才认识他几天而已,他以前是个怎样的人根本不清楚。」 「反正南勖不是妳说的那种人,他对我很好,又帮了我很多忙……」他暗地帮了她家那么多事,却从不到处宣扬,由此即知他是个可靠的好人,她绝不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不成熟的举动。 「妳被他骗了,唐公子说的才是真的!」 「这些话是唐世风告诉妳的?」就是那种公子哥儿才有时间编派人家的不是。 本来还没有那么讨厌他的,现在她决定要唾弃他全部! 「没错。」 「为什么妳一口咬定南勖无情无义,而不认为是唐世风在造谣?」 「唐公子没有理由骗我!」品梅吼叫的直跺脚,不容许任何人抹黑她的心上人。」 「不管妳怎么说,我就是不信南勖会是个不顾亲情伦理的男人,在我心中,他是个好人。」 品梅察觉有丝不对劲,柳眉狐疑地微扬,「妳这么拚命的帮他说好话,该不是因为爱上他了吧?」 「我……没有!」玉蝶登时宛若幻化成木桩,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没有吗?那妳为何一颗心全向着他?」 「我……」玉蝶连说句话都困难了,更遑论是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品梅的咄咄逼人了。 她说她爱上南勖了? 会吗,不是只有喜欢而已吗?她喜欢他朗秀、落拓不羁的外貌,喜欢他的善体人意,对她的付出与关怀…… 她承认自己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寻找那种被娇宠的感觉,就像爹娘当初对她的宠爱一般,她不需要为任何事而忧忡……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吗? 他提出拿身体当报酬时,她没有感觉恶心,最后甚至还答应了他,在他的房内与他销魂了一整夜……这种行为代表爱吗? 「妳吃饱撑着没事干,眼睛瞪那么大是想让眼珠子吹风吗?」 「我……」 又听到她的吞吞吐吐,品梅受不了的抡起拳,控制自己千万不可先晕倒在地当垫背。 「我来我去的,能不能请妳不要像闷葫芦一样,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书大小姐,可不可以请妳一次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品梅……爱上一个人会有什么症状?」她一提,玉蝶满脑子都是自己爱上南勖的事。 这几天她既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每天早上的帐务都在她低头报告中仓促度过,现在想来好后悔…… 「又不是病,哪来的症状?」品梅觉得她真是无知的可笑,既而想想又改了口,「不过爱上一个人以后,会多了很多种情绪及反应倒是事实。」 「什么情绪和反应?」 「就是看到他会脸红、心跳加快;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好会嫉妒、心酸;一天不见他,就会思念,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真的吗?」 「哎呀,妳不用懂那么多啦!」和她那颗顽固的脑袋周旋下去,一定会有理说不清,「总之妳就是少和南勖打照面就是了!我这可是为妳着想,妳不要不领情!」 「可是……」 品梅扬起了手,制止她的废话连篇,「而且妳仔细想想,妳住在尚书府的这些日子,看过南勖的双亲吗?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拿亲人当踏脚石……」 「不是这样的……」 「不相信的话,妳自己去问南勖!」品梅没了耐心,不想再和她争辩。 「书总管,原来妳人在这里!」小六喘着气,跑至坐在圆亭石桌前拨算盘记帐的玉蝶面前。 「你找我?有事吗?」玉蝶礼貌的对他绽出笑容,不做作的一个寻常表情,哪知响应她的竟是一张红得像关公的脸庞。 她从没看过有人脸会红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而且笑得那么朴实,于是,她又笑了。 小六浑身骨头都酥了,只能漾着一脸呆滞的笑,双眼已不自觉地黏上她那清丽的姝容。 「我有东西要送妳……」他连忙的左顾右盼,似乎在防着让第三者瞧见。 「送我?为什么?」玉蝶讶呼。 她单手支颚,自然透着粉光的小嘴一张一阖,不时露出一口贝齿,举手投足间都蓄满了令人心动的诱因,的确有让男人为之疯狂的本钱。只是当事人从不知晓自己的美丽。 小六侧头想了老半天,不知该如何传达自己的浓浓爱意,「我觉得这条项链和妳很配,所以就买下来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珠炼,五彩缤纷的颜色,相当抢眼漂亮。 「那怎么好意思……」玉蝶很喜欢,可是不敢接受,因为没有理由。「一定花了你不少钱吧?」 她知道一名小厮的薪饷并不高,买了这东西一定让他破费了。 以前也有男人送过东西给她,不过通常都是肉或是鱼。隔壁摊卖胭脂水粉的大婶常说他们对她有意思,只是送的东西太实际了,一点都不懂得讨女孩子的欢心。她还说想追求女孩子就该送些胭脂或是发簪之类的饰品…… 那时候她只是听听就算了,因为她并不认同大婶的话,她总觉得收到能吃的鱼肉胜过那些只能用来装饰的物品……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有男人送珠炼给她,她才知道心情根本回然不同。 这是不是虚荣心作祟? 「没关系,我觉得值得就好。」小六佯装阔气。 「可是……」玉蝶还是认为不妥。 也许较早成熟的女孩子都有这种感觉,她们把舆她们同龄的男孩子,总是看成比她们小得多,她们的心事都是放在比她们大许多的男人身上,心幕上的任何一角都不会有那些男孩子的地位。 「书总管,求求妳收下它吧,我是真心喜欢妳的!」她一直推辞,让小六慌了,惶急之下立刻坦承自己的情意。 他告诉自己并打从心坎认为她若收下了项链,那么就表示他成功了一半,她愿意接受他了。 陡地,一阵谈话的声音由远渐近。 「有人往这儿来了,我得走了!」 玉蝶尚处惊愕中,他就已经跳下了石阶,匆匆的想离开,她愣看着将手心塞得满满的珠炼一会儿,一个意识推促她站起身并出声唤住他。 「小六,等一下……」 「你们谁也别想走!」一道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低沉嗓音,漫扬在小小的后花园中。 「少爷……」 玉蝶和小六彷佛同时让冰块封冻在原地,当下望着来人张嘴说不出话,受制于他沉郁的面容。 「你们还真有闲情逸致啊,午后躲在花园谈情说爱?」南勖的目光来回扫射着两人,咬着牙一字字将话吐出,绷紧的下巴拉出刚硬线条。 「少爷……」小六的表情活像被证据确凿的逮着小辫子,只能眨着祈求的目光,希望主子网开一面。 玉蝶的神色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傻愣的睨了南勖一眼,怀疑起谈情说爱的定义,因为他对它的解释似乎和她不同。 她只是和小六多说上几句话,踌躇着是否能接受他无端的赠礼罢了,这样就能被扣上一顶无辜的帽子? 「无话可说是不是?」 「不是的……可是少爷,我真的很喜欢书总管……」小六希望主子可以帮忙作主,促成这件美事。 「你还说!你凭什么!?」南勖炯然似要着火的眸心,狠狠的瞪住不议好歹的小厮。 「她可是个总管,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你们光是身分就不配了!」 「少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玉蝶倒抽了口气,因为他伤人冷冽的言语。 她不知道这种刻薄的批评会出自南勖口中。 当初只闻他的名讳,她还以为他的脾气很好呢,相处过后才发觉他其实很容易生气,而且以这几天为最,生气的频率愈来愈高,原因也愈来愈莫名其妙。 「怎么,妳还想替他说话?」南勖像老鹰攫取雏鸟似的箝住她的手腕,力道猛烈的教她耸高了一边的臂膀。 「我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他的态度太跋扈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口咬定他们在谈情说爱! 何况她也没有偷懒,在小六来之前,她一直都在算帐,没有白领他的薪资。如果他是不高兴他们怠忽职守的话。 「少爷,你不要责怪书总管,都是我的错,是我硬逼着她收下珠炼……」 「还想英雄救美?」南勖的怒气更是蒸腾,「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话而停止追究吗?」 打从娘亲走后,因为得保护自己,所以他早早被迫学会看清一个人的内心思绪变化。 他当然知晓小厮爱慕玉蝶的心意,这种洞悉人性的感觉,就好比将一个人的心赤裸裸地呈摆在他面前,他毋须触碰,便能钜细靡遗地让出它里外的脉络纵横。 小六尽管自作多情,他可以装作视若无睹无所谓,但他无法原谅玉蝶和他有说有笑的……莫非她也对他有意思? 不可能,除非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否则她既已心仪着他,怎能再醉心于他人? 「颈炼拿来!」 「做……什么?」玉蝶护住手里的珠炼,不肯交出去。 「我叫妳拿来就拿来!」南勖一对剑眉高耸入发际,瞠目偾吼。 「是……」她再怎么有勇气,也不敢挑衅他的怒火。 项链甫落入南勖的大掌,仅见他讽笑的瞟了一眼,「这种劣等货,你也敢拿来野人献曝?」 手一甩,他将它拋出府墙。 「啊!」玉蝶收到他狂妄的傲气,才伸手扯住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动作,却已是徒劳无功。 「妳想要珠炼,等会儿我就带妳去挑,喜欢玉、水晶,还是玛瑙,应有尽有!」以为她舍不得,南勖如斯说道。 「少爷……那是我要送给书总管的……」 小六一出声,南勖这才发觉他尚未离开,淡漠的瞥了他一眼,「去收拾包袱,等会儿就出发到洛阳去找廉少爷,看他是否愿意收容你。」 倏然,小六的心跳漏了三拍,「大人,不要,小的不要离开尚书府……」双腿一弯,他跪地哀求。 「少爷!?」玉蝶也呆了,他把一切的错都兜到小六身上了?但,他何错之有? 「我已经待你很宽容了,你该知道府规写得清清楚楚,下人不可和总管过于亲近,你这是明知故犯!」 小六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府规他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就是不记得有这一条,且为什么他们以前可以和马总管嘻嘻哈哈的,当总管换成书玉蝶后,就什么都受到限制了? 「马上去!」觊觎玉蝶的家了,他绝不留在身边。 「是……」不想和钱过不去,小六愁苦的爬了起来。 玉蝶怨怪的眄了南勖一眼,叫住无辜的小六,「小六,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玉蝶急忙踏下石阶,想尽快离开他的气息范围,不想落得混吃不尽责的臭名,让以后的日子难过。不料太急的结果竟是没注意石阶与地面的落差,狠狠地绊了一下,小六急忙搂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子,随即在主子凌锐烫人的眼神下松开手。 「滚!」南勖发出一声出自内心的疯狂怒吼,吼退了小六。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人发脾气?」忘了顾忌主仆之分,玉蝶此刻是以一个关心者的立场询问。 「无缘无故!?」南勖的声调扬了起来,「妳认为方才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吗?我一回府听到下人说妳急着找我,连朝服也没换,就赶了过来,没想到妳是要我来观看这幕浓情蜜意、男欢女爱的场景!」 「我没有……」他又想误会她了! 玉蝶因为薄怒,她原就偏白的脸色顿时染上一层嫣红,那明丽动人的模样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蕾般。 「没有吗?那妳找我什么事,说来听听。」南勖的怒气因为她娇柔迷人的俏模样而突兀夭折,不动声色的走入圆亭坐下。 几年过了,随着时间的递嬗,不可否认地,他日益为她心动,而如今他也只能以漠然来挽救自己渐渐为她沉沦的心。 他爱上她的侧影,那片沉重的黑色睫毛,细致的鼻粱,皮肤上象牙白和淡粉色的美丽对比,他爱上她这些年来的转变…… 可一切却不及她那颗无私的美丽心房,因为它不曾变过。 她从来没有隔夜仇,只要别人需要帮忙,就一定会伸出援手,不问自己的能力是否可及,不管是否值得…… 「我……没事。」玉蜂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一会儿却收回视线摇头。 她不敢问,因为怕碰触到他的私密。 品梅说她爱上他了,而她也极力想搞懂自己的心意,截至目前为止,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对他的感情还是隔着一层谨慎的隔离,而这层阻隔护网是他搭起的。 他知道他对她付出那么多,但似乎又有所保留;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有时宛如她是个精致的收藏品;她被仁慈的呵护着——但不能越过某些界限。 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距离,却知道以自己此刻的能力,无法跨越。 「听说今天早上妳妹妹来找妳了?」 玉蝶一听他问起早上的事,心跳霍地失律,「对……」 「她找妳什么事?」 「没有事!」回答得太迅速,让人兴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疑窦。 「她是不是又来跟妳要东求西了?不对,妳的衣服呢?」这几天南勖总觉得她不太对劲,这会儿才察觉是她身上的衣服出了错。 「妳为什么没穿我做给妳的衣裳?」仔细想想,好象自她从书家再回府里后,他就不曾再见她穿那几件质料极佳的舒适衣裳了。 「该不是又教书品梅拿去了吧?」 「我……」玉碟怕他会要自己赔偿。可她哪赔得起啊,依品梅的说法,那四件衣裳光布料就贵得惊人,别说再加上裁工了! 「那些衣服是做给妳的,不是要让妳拿回去孝顺令妹!」也许是她本身散发的气质掩去了那些衣裳的华丽,所以他才会至今才发现不对劲。 「她今天到底来找妳做什么,老实说,不许妳隐瞒!」南勖鄙弃的态势猛地一收,变得霸气阴沉。 「我……少爷,你的双亲呢?」品梅回去后,她一回府上逢人便抓着问南勖的家族成员,可是居然没有人知道! 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发出这个问题,南勖的心脏猛地抽紧,眼神变得沉佞骇人,「我没爹没娘。」 「也没有兄弟姊妹?」 「没有。」 「可是人家说……」 南勖忽地拂袖而起,声色俱厉的攫住她纤瘦的上臂,「妳听到谁说什么了?」 「没有……」玉蝶伈伈俔俔,他就在爆发边缘,让她骇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有,我要听妳说!妳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他的心猛地惊动狂窜起来,彷佛灵魂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被翻开来,血淋淋地张扬出暗夜底的脓疮血肉。 她知道了,她是不是全知道了?知道她的爹娘是死于非命,始作俑者是他父亲座驾的马蹄? 在局促的氛围里,他低沉冰冷的问话像极即将落下的铡刀,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说你拋家弃亲人,踩着父亲的官位往上爬……他们把你形容得很坏,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玉蝶仰起头望着他,眼眸里却有着绝对的信任。 她将另一只没有受到控制的手伸进他的掌心,反手握住他。「一定是唐世风在谣言惑众……」 「是唐世风说的?」暖暖的温度从她的手中传来,带来南勖已经不敢希冀的平静。 「对,他告诉常和他喝茶的那些姑娘家……对不起,我不该道听涂说就来怀疑你……」 南勖撇唇,似笑非笑的出声:「不,他没说谎,都让他说对了!」 「骗人!」玉蝶压根不相信,她不要见到这番自嘲的他!「他们都不知道你,其实你才不是那种人,对不对?」 她希望他附议自己的说法,因为他的表情让她的心揪得好紧又好怕。 第五章 「不对。有时候不要被假象给骗了!」她总是喜欢去挑问题,如抠一个伤口的痂一般。她不该事事相信他的,他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 「没有假象!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承认?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你不但帮我解决难题,还为善不欲人知……」 磨练了几年,却不曾碰到这样的挫折,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改口,让玉蝶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就是知道他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只因他全身洋溢着一种舒服、值得人信赖的感觉。 她的话字字血泪、句句辛酸,激得南勖浑身一阵紧绷。「我不但拋家弃亲人,甚至为了爬上今日的官位而曲意奉承皇上,我有多么不择手段妳根本不曾见识过,所以最好不要太自以为是的想帮我说话!」 他冷硬的唇在朦胧中泛起淡淡的,几乎称不上是笑意的缥缈波纹,教人起了同情的酸楚。 「可是你确实有资格当尚书右丞啊!」他是清官、是皇上的宠臣,这是众所皆知的不争事实! 「是吗?」南勖感觉自己心中的裂口更宽,而那是不对的,它应该密不通风才对。「如果妳愿意相信我这个不念亲情的冷血男人,那么就听我的,少让令妹和唐世风那个败家浪荡子接近。」 唐世风在搞什么,他会弄清楚的。十二年前唐家已亏欠了书玉蝶一次,他不会纵容伤害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哼,我就是搞不懂,他到底凭哪一点那么招摇,为什么皇上如此厚爱他?」唐世风愈想愈气,最后索性扔下饭碗,迁怒地望着他的父亲。 唐万全也气,气他的态度,「是你自己不争气,怨得了我吗?如果你有人家一半的才能,也能得到皇上的重视!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调戏良家妇女,还有什么缺德事,你不擅长的?」 「你还不是只会将怒气发泄在我身上,为什么你就不敢跑到南勖面前去大吼大叫?」 「你这个不孝子,那是什么态度?」唐万全怒火攻心,瞪大眸子盯着他。 他的面孔活像一张被火纹过的皮革,毛孔一颗颗布在脸上,有一只阔大鼻头,上面也是像橘子皮似的,并不光滑。 「我说的是讽刺残忍却真实性十足的事实!爹,难道你要一辈子让他踩在你头上耀武扬威吗?」唐世风点着火再搧着风,就是要挑拨他对南勖多少还存在的父子之情。 他已经受够了! 每回只要犯错,他就会搬出南勖的名讳,要他向他看齐…… 好笑,一样都是他的儿子,他还是正室生的,若要谁向谁看齐,南勖的名字还得排在他之后! 「爹可别忘了他给的羞辱,普天之下,大概没有儿女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吧?他竟主动和你断绝父子关系,要不是长安城的老百姓不甚清楚二娘生的儿子叫啥名啥,也许今天咱们唐家就成为长安城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最大笑柄!」 「你给我闭嘴!」被儿子形容得如此无能,唐万全不禁恼羞成怒! 当年,世风一出生后,他就对阿勖疏忽了照顾,以至于日后养就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个性,虽然如此,独来独往的他还是过得挺自在,因此他也逐渐没分心去注意他有无异常之处…… 哪知,平静的湖面竟突然投下了一颗大石!在他十六岁那年,没有预警的提出要离去并切断父子关系的决绝态度,真的吓了他好大一跳。毕竟还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他再怎么不关注,仍旧为此心痛…… 但因为夫人在旁叨念吵闹着,他终究还是只能答应让他走。事过境迁,世事难料,谁都想不到,唐家庶出之子竟成为今日在朝廷呼风唤雨的宠臣! 「老爷,世风也没说错,南勖那孩子一点也不懂得知恩图报,他娘死后要不是我们还收留着他,他哪留得青山在来当今日的尚书右丞!」唐夫人也说话了,音调如往昔一样刺耳而尖锐。 「否则你们还想怎样?我能占着监察御史的位子继续坐着已经不错了,南勖只消几句话就能要皇上摘了我的官职!」 唐万全几年下来几乎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增加的是自知之明。 他太清楚正直的南勖手边握有太多他往年贪污的证据,却一直没有上折子检举,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只能天天活在紧张的情绪中,时时刻刻空焦急,硬是磨煞了他的脑神经。 自南勖飞黄腾达后,他几乎没有一夜好眠,就担心在睡梦中皇上派人抄家来了! 「不提这个我还不气!」唐夫人气愤难平,「你都当了十几年的监察御史了,官位却仍没有长进,这一定是他在作怪!」 「爹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南勖府里的那个女总管我是要定了,不择手段!」唐世风发誓似的口吻。 他绝对要抢走南勖身边的任何东西,敛敛他的光芒,让他领教一下他唐世风并不是只病猫! 他活在他的阴影下太久了! 女人,向来逃不过他的魅力,南勖的女人,当然也是。 「世风,娘支持你,千万别让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太过嚣张!」唐夫人宠儿子简直宠上天了,竟附和了这等荒唐事。 「该死,发生了什么事了?」像一阵风似的,南勖连门也未敲,就冲进了玉蝶的房间. 「啊——」房内的两个女人同时叫了起来. 婢女小香用身体又遮又掩的,帮裸着背的玉蝶喜上丁衣袍,不料动作太慌张,手指却因此划破了背上一个小水泡. 「噢……」玉蝶承受不住痛楚,哀嚎了声. 「啊,对不起,书总管,我不是故意的……」小香惊慌地哈腰又弯背的,不住的道歉,取出布帕帮她轻拭流出来的水脓. 「你们在干什么?」南勖沉声一喝. 「少爷,总管的背让热水烫着了……」 闻言,南勖又像一道冷卷风,立刻冲至了床前.「走开!」他大掌一挥,便将小香给推了开. 瘦弱的小香禁不起这一推,眼看就要往玉蝶的方向跌去,南勖迅速的挡在她们之间. 真是恶人先告状,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人家姑娘才会失去重心的. 「可是总管药还没抹好药」 「我来就可以了!」 「啊?」单纯的小香愣住了,男女授受不亲啊,少爷说了什么? 「我叫你出去就出去,啰嗦什么?」他的眼睛睁得更大. 「是……」小香嗫嚅的应对后退,一待身上碰到房门,便立刻旋身,头也不回的跨过门槛,飞奔离去. 她要去告诉大家,少爷不是斯文俊男,他的脾气恐怖暴躁得狠! 「转身过去,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妳背上的烫伤!」闲杂人一走,南勖马上不容反驳的命令. 「不用了,小伤不碍事的……」玉蝶头摇的又快又急,叫她大白天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她可不是豪放女,没那个胆. 她不服从无所谓,南勖脱下了鞋子,俐落的上了床. 「你……要做什么?」玉蝶看着他迅速的动作,待他已坐在自己身后,才找回声音转头颤声问道. 「妳怎么弄伤你自己的?」他的视线攫住她因发丝高盘而露出的优美颈项,克制着伸手去触碰的欲望. 「大厨的手昨天骨折了,临时请不到人来暂代他的工作,所以我就去请二厨帮忙……厨房里杂物多,她捧着川烫过的猪肉的热 水要去倒掉,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倾倒在一些烫在我的背部……」 「该死!」南勖突地猛力一个拳头击在床板上,「那个二厨呢?我非要他回家吃自己不可!」 「怎么可以?」玉蝶心跳倏停,不知他竟想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他又不是故意的……」 「就只会帮别人说话,妳的伤怎么办?」南勖心疼又愤怒,她娇弱温驯的容貌下蕴藏着独立自主的个性. 「妳要我说几次,我不是要妳少插手帮下人的忙吗?」 「那尚书府要我这个总管做什么?」每次都这么说,她又不是故意要将事情搞的如此鸡飞狗跳! 「我是请妳来管人的,不是来帮人,我不喜欢看到那些奴仆领了我的钱,却有空在旁边纳凉享清闲!何况厨房那种地方油烟多,妳以后连靠近都不准,我不曾奢望有幸能吃到你做的美食!」 「你不相信我会做菜?」她或许不漂亮,或许不懂的打情骂悄,也不晓得怎么跟男人说话,可是她绝对知道该怎么喂饱他们. 「粉蒸肉,糯米团子,麻饼,馄饨.各种小吃或是炒青菜,没有一样难的倒我!」玉蝶如数家珍的炫耀自己的厨艺能力. 南勖当然知道她有多会烧菜,否则书家那爷孙俩早就饿死了,书品梅更不会生的一副圆润的丰腴模样.他会这么说是不希望她人在他的府邸,过的却是和书家不异的日子,这样和他的本意想违. 「总之我的话说了就算!还有,那个二厨我一定要严惩!」 「不行!」发现自己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在求情,她不禁软化了许多. 「我答应你以后视厨房为禁地就是了,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处罚二厨?他也受伤了,同我一样是人生父母养的,他的爹娘还健在,若知晓自己的儿子受了罚,一定会很伤心的……不像我,爹和娘早就离开了,爷爷也常年抱病,就算受伤也只能自己疼……我从不敢让他担心,要求别人的呵疼……」 「谁说你自己疼的?」南勖听了她诉说的委屈,心里更疼. 如果他不为她而心疼,为何执意要替她出气. 在她四岁那一天,他让她一双清亮无神的眼眸瞧的心慌惶惴,她用一对眸子牵制了他之后的十二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所有努力的动力都是她. 一直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替不知悔改的康家弥补,哪知,在每个孤单又彷徨的日子里,却也是那双眸子安稳了他的浮躁. 他的心先是不舍那空茫的眼神,而后恋上了日渐娇美成熟的她…… 几年来,他舍不得别人上她一吋,而今日却教自己府里的人伤了她,怎能教他不气? 「少爷……」他说话的神情掩着淡淡的伤痛,他的意思是他分担了她的疼痛吗? 玉蝶低下了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想起它们触碰她的样子,她胃里涌起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像晕舷,又似期待. 她肯定是爱上他了,这次她绝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她的症状已经符合了恋爱经验丰富的品梅提出的三点:看到他会脸红,心跳加快,一天不见他就会思念,甚至觉得他是全天最好的男人…… 真的,每次看到他,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心跳,次次都像第一眼在轿上叫到他时,一样的慌乱无措,这种情形没有好转过…… 每天清晨,因为拜告帐务之便,她一定可以看到他,可是明明才过不到几个时辰,太阳都未西沉,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而他是普天之下最好的男人更是无庸置疑,他在她心中一直是这样的. 哎!看来她的症状比品梅说的那些更严重! 「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喊我名字.」南勖轻柔的将手搁在她的衣领上,吓的玉颩身子一僵,而这一扯动,弄疼了背后的灼热,她倒抽了口气. 「你……要干什么?」相同的话,她问了第二次. 「提供服务,妳就不能乖乖听话吗?」她时而执拗,时而脆弱,而不管哪一面的她,都让他心痛疼惜.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现在的她或许是个依偎在双亲怀中撒娇耍赖,无忧无虑的天真小姑娘…… 如果她的双亲没有离去,她会有她以来的靠山,可以毋须扛起养家的责任,提早坚强…… 如果不是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男人,她也不用伪装自己的脆弱,只怕让习惯依赖她的人忧忡她会放下一切,跑去躲起来…… 「转过去,我帮妳抹药.」 「小香可以帮我,你只需要叫她进来.」 「我来做比较快.那丫头粗手粗脚的,刚才还弄疼了妳!」他语气透着诱人的温暖,逐渐侵蚀了她的意志力. 「没有那个必要……」 「我看过也摸过妳了,妳在忌讳什么?妳背上的伤得上药才行,若留下一丁点儿疤痕,我一定找二厨算帐!」知晓她的弱点,他便说出来胁迫她. 「那我自己来就行了.天底下没有主人帮脯人上药的道理.」现在她的背一定很丑,她不想他瞧见…… 「伤在背上,妳怎么自己来?要当仆人也得等你复原了再说.」他的眼瞳瞬间转黯,「还是妳心怀不轨,轨迹满脑子情色画面……」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在她诱人的绛唇上低语,吹拂着迷幻人心的气息. 「我才没有!」玉蝶霍地红着脸别开了头. 他为何每每都要以这种蛊惑人心的语调和她说话?让她心口直蠢动,完全无法漠视. 即使刚才她真的有想过,也不会承认! 男人是不是都像他这个样子,一下子暴戾骇人,一下子却又体贴有加,让女人无所适从? 「不管有没有,我都要检查你的烫伤.伤」他得视严重程度,去拿最好的药膏回来给她抹. 「是不是只要我自己抹的到,你就不强迫帮我上药了?」 「视情况而定,我希望妳自己主动点,不要让我把硬扒下妳的衣物!」南勖收敛汹涌的波涛,语仍带威胁,心却泛着酸楚.她已经不愿意让他看她的身子了? 那么快。她不是仍爱着他吗? 天!他这是什么想法,他居然想仗侍着她对自己的爱,再三地占领她的躯体,甚至是灵魂? 她爱上他已经是个错误了,而她自始至终不打算恨他,更是个特大的错。因他为了要得到她的恨,已攫取了她的童贞! 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玉蝶以为不说话的他是在气自己闹别扭,双手一松,让蔽体的衣裳若在腰际。 「我要抹药了……」她宣告的说,胡乱地沾了点药膏在背上抹了几把,擦不到的地方,就当没伤到。 南勖一声不吭的看着她的动作,之后缓缓的开口,「我去叫那个婢女进来帮你。」 他下了窗,穿整好些就步出门外,不等他的一句反应。 玉蝶拿着药膏的手还抬在胸前,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只能无言的遥视着他的背影。 夜色下,月光冷冷的清辉笼罩着他,宛若他深沉的心境,她这才知道,他的心有一个角落不让外人进驻,即便是她这个曾与他有过一夜露水姻缘的女人。 那个角落是他触碰不到,他也不准备对他敞开的私密。 她的心,为他而痛…… 「书总管,我看我们还是先跟少爷说一声再来吧……」小四跟在玉蝶的身后,非常的不按,于是又将他沿途说了不下数十次的话再提了一次。 有了小六的前车之鉴,自此以后府里的家丁能和总管隔多远就尽量避着,没人希望步上小六的后尘,无辜的被赶出府,投靠洛阳去。 而他真的是万分「荣幸」,得以猛总管特别「眷顾」,众人中偏点名由他陪同,一起到唐监察御史的府中一趟。没人滞销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只有用「战战兢兢」四个字足以确切描述。 「喂,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男子那么小啊?敢情你娘生你的时候,忘了陪一颗胆子给你了?」品梅听着他拼命以恳求外加半压迫的说辞,意图说服姊姊打退堂鼓,忍无可忍的发飙了。 「品梅,爷爷教你的礼貌,你收在床底,忘了带出门吗?」玉蝶也职责妹妹的牙尖嘴利。 「就是嘛,还是书总管明理,如果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温柔婉约又成熟懂事的总管,会有你这个傲慢骄蛮的妹妹呢!」有了人帮腔,小四壮了胆,回了她一击。 品梅气得捶胸顿足,「玉蝶,你的胳臂怎么可以往外弯?」一股火逼的她的天灵盖都快烧起来了! 「小四,对不起,让你见笑了。」玉蝶就是拿品梅的娇性没辄。 「我没关系,只是总管真的不打算先得到芍药的首肯吗?」她最好能打消念头,这样他的饭碗才能保住。 当下人的就是这么为难——主子不喜欢男仆过分与她接近,可是又规定一旦她有求于大家时,无论如何都得伸出援手…… 矛盾的一个命令,教大家服膺起来很无所适从又胆战心惊。 「这是我的家务事,不必通报了,何况今天正逢我七天一次的回家探亲日,没道理去劳烦他。」 会找小四一道前来唐辅,实因她和品梅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不好随便出入他人的府邸,以免名节拜有心人士的嚼舌根而受损。 唐世风一指名说要见他,品梅就开始添油加醋的认定他对自己的好感是日益增多了,这会二见了姊姊,之后就会登门去拜访爷爷,接着他们的好事就近了…… 她不想浇熄她的满腔期待,也不原戳穿她膨胀得过大的美丽幻想,答应她的要求来唐府做客,实觉得有必要会会教品梅如痴如狂好一阵子的唐世风的庐山真面目。 「没错,我可不想自己的一双美目因看到无情无义又冷心冷血的男人而生了眼翳!」品梅讥嘲道,对南勖的观感奇差无比。 「品梅,你不要愈说愈过分了!」玉迭第一次厉声斥责品梅,因为不高兴她对南勖再三的批评漫骂。 就算南勖亲口承认唐世风的言论,但她还是不相信,而且一辈子都不打算相信。 「品梅,这位就是令姊姊吗?」在两位家仆的引领下,一个相貌不俗,举止表情却流里流气的男子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唐公子,她就是我的姊姊,玉蝶。」品梅一见唐世风,声音一反方才的强势,嗲柔得几乎可以捏挤出蜜了。 「唐公子,幸会。」玉蝶仅仅是礼貌的寒暄。他惟恐天下不乱、大放厥词的行为,已教他对他更加厌恶。 「我也是,总是听品梅谈起你,今天终于有机会一窥书姑娘脱俗的美貌了。」唐世风难得发字心坎赞美一个女人,书与蝶长相真令人惊艳不已。 那些女人太自以为是了,不知羞耻的自捧,却将书玉蝶贬得不值得一顾,殊不知美人这两字与他方能当之无愧。 「不知唐公子今日力邀我们姊妹来贵府,有何要事?」玉蝶问到。他讨厌他看人的眼光,色咪咪的。 「先坐着谈吧。」唐世风请他们入大厅,命下人去备茶水点心。 「听说书姑娘在尚书府任总管一职?」他迂回的开口。 「没错。」 「那么书姑娘应该耳闻南勖可耻又可恨的过去吧?」 「有唐公子推波助澜的有力渲染再加上刻意散播,我不想知道也难。」玉蝶像极了一只拱起北脊企图惊吓敌人的小猫,棉队着仅和自己保有一臂之距的唐世风,语透不悦。 她早该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不按好心眼。 「你……」唐世风似乎没潦倒她有一副好口才,「书姑娘会如此说,肯定是南勖尚未对你坦白……」 不想自己受辱的怒火误了事,他收摄脾气,故意留着下文要她来追问。 「坦白什么?」玉蝶果真单纯的误入圈套。 「他和检查御史的父子关系,和我这个浪荡公子哥的兄弟情谊喽!」他语调轻松的说。 玉蝶震慑于当场,忘了要呼吸,就在身侧的小四和品梅也明白了他的话,而何抽了口气。 「其实啊,南勖本姓唐,南姓是他母亲,也就是我二娘的姓。」 「你……骗人!」玉蝶空白的脑袋里,只找到这三个字来回嘴。 「我为什么要骗妳?南勖不念亲情伦理的离家弃亲多年,飞黄腾达之后,更不曾回来过一次,拿我们是陌生人看待……长安城的老百姓当他是个好官,看他是个好人。我呸,他连最基本的家庭伦理、承欢膝下的观念都没有!」 「我不相信……你没有证据!」玉蝶反唇相讥,一颗心却百转千回,奋力的想理出个头绪。 这些就是南勖不肯松口的私密,他心上的那个角落盛装的就是这些? 「要证据吗?」唐世风突地瞅住她,以诡谲的妖邪之势欺近,困住坐在椅子中的娇躯。 「我当然有,只要留妳在我这儿住几晚,要什么证据南勖都会亲口告诉妳的。」 「什……么意思?」玉蝶惶惧难安,后悔自己来赴约。 「南勖爱妳,他怕我抢走妳,一定会来找我要人的。」 「你误会了,我只是个总管,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重要性……」他什么都不知道,怎能就此妄下断语? 「他是这么告诉妳的?」唐世风冷笑,放肆的勾起她的下颚狂浪的打量着,「找承认妳很美,但绝对还有比此更吸引他的特质,我那个冷漠狂傲的哥哥不曾对女人主动关怀,而妳却有办法教他拒绝皇上的赐宴,情愿待在无趣的府里,就连皇上有意赐他才人当夫人的提议,他考虑了老半天仍没下文…… 要知道,若要一个正常的男人挑选,谁会舍弃才人不要,来屈就于妳?后宫佳丽里面,才人不过九人,还是正五品的阶级,虽然是捡皇上看不上眼的女人,不过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哪!」 他派人去打探的消息不可能出错的。 「南勖满心满眼都是妳,要妳当总管,却不要妳做事;妳一出事,他不坐舒适的马车,自己骑马快奔赶回去;为了将妳留在身边,不计合理与否便派人去照料妳爷爷……一个男人能做多少取悦女人欢心的事情我是不知道啦,不过换作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而男人会愿意花心思去讨好女人,除了爱,还有其它的原因吗?」 「怎么……会?」玉蝶知道南勖对她很好,可是她从不知道那是出自于爱。 她的观念中,真正的爱该像爹娘之间的感情一样。小时候看爹帮娘梳发的动作,她就觉得那样好甜蜜…… 她爱南勖,就是知道自己爱他。和他在一起,她总想象个孩子般紧紧攀住他,迥异于她平日的独立,他会让她放心、会让她笑、会让她紧张…… 可是南勖不一样,他待自己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他若爱她,不该这么待她的…… 而且,他为什么不说? 她不敢表白,是因为女孩子会害臊,难道男人也会吗? 「妳会得到答案的。」他扯高一抹阴沉的笑弧,看向小四,「你应该是尚书府的小厮吧?麻烦你了,回去告诉南勖,要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提携我这个弟弟谋个一官半职来玩玩,或者让我爹的官位既个几阶也行,否则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小四,不行!」玉蝶惊慌的大叫,对着仆人摇头反对。 唐世风这个人城府极深,她怕南勖会为了她亦算是南家一分子的责任而来搭救,恐误中他的计画,遭遇陷害。 「妳给我闭嘴!」唐世厩气涌如山,甩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马上给我回去传话,要不然就等着替她收尸!」他已计画好了,谁也不许破坏! 第六章 洛阳首富廉彧一接到南勖的口信,立刻马不停蹄地亲自送了一本名册与资料到尚书府。 「确定要办了?」廉彧让小厮领进偏厅,映入眼帘的是焦躁惶然地踱着乱步的好友。 「他们碰了最不该碰的人!」南勖全身因被怒火围裹着,一靠近就感受得到熊熊烈焰的灼烧。 唐世风居然敢软禁玉蝶,他发誓要唐家拿仅剩的空壳子来偿!无产的他们若连名位也不要,无妨,他一并收走! 「我听说了,是贵府的总管。」无视于他的火气,廉彧饶富兴味的望着他。 十二年前的恩怨,他亦听说过,只是他不知道南勖已经展开行动,光明正大的接近她了。 他手中这份名册,已经握有多年了,南勖迟迟未来拿走,是因为认为无止尽的折磨远比一刀毙命的解脱更让人痛苦……没想到,多年后他还是打算严惩唐家那一大一小了,只因他们不该再次伤害那个他整整呵护了十二年的女人。 「我只是在补偿。」南勖别过头,不肯正面响应。 「你不是愚昧之人,自己的心态自己最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认识你那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你如此慌张失措的模样!」 「我是书家的仇人!」南勖这句话喊得好大声,声音里充塞着苦涩,似乎想借着这几个字来压抑自己心中不该生长的感情。 「我就说了,为什么你会看上书玉蝶,因为你和她是同一类人,世界上最愚蠢的傻子!」廉彧掠起阴冷的笑,「也只有你们这种人才会笨得对不值得的家人付出! 我问你,你欠了书家什么?当年驾驭马车踩死书家夫妇的人可不是你,你替唐老头揽下责任,还了这么多还不够吗?你已经和他断绝亲子关系了!你老骂书玉蝶笨,指责她只懂得为家人付出,却不曾想过自己……其实,你和她一个样!」 「你说够了没有?」他已经心乱如麻了,不需要他在一旁数落他的盲点。 「还不去救人吗?」廉彧也懒得和他辩了。 「不急……」南勖如坐针毡的望了望门外的天色,「他们不敢动她,唐世风没那么大的胆量,玉蝶是他唯一的筹码,她有差池,他便什么也得不到!」 廉彧只是掀了掀唇角,反正大家心知肚明。明明心急如焚却口是心非,哎! 「我不久留了,这次来长安还要顺道办些事,先走了!」热闹看也看过了,他再死赖着只会让人家怨而已。 他看得出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冲去救人了。 「对了,我劝你最好少死要面子了,否则极有可能会后悔莫及。记得我的教训吧,亲生手足已不可靠了,遑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留下发人深省的一句话,他要好友知道这世上没有所谓的永远。 这日,天空的蓝似乎不再那么纯粹了,彷佛有什么神秘的事物正躲在它的背后,悄悄的酝酿着要发生。 「唐世风,你还是放了我吧,南勖不会来了。」 成为禁脔的三天三夜后,玉蝶首如飞蓬、神销形枯的被捆绑在唐府柴房里的样子,已然寻不着以往奕奕的神采。 一切正如自己的希望,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南勖真的没来救她?对他而言,她是否什么也不是? 唐世风错估了他的心意,而她更过于一厢情愿了,见因为他的一席话,真觉得南勖对自己亦有情…… 「谁说我不会来?」南勖弯身穿过了柴房的矮门,视线一触及那个狼狈的身影,体内的血液霎时鼓噪了起来。 他们虐待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唐世风悬吊三天的心终于放下,他得意的咧开嘴角,「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毕竟在我手中的这个女人可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呢!」 「拿来!」他俐落的将一支短匕架在玉蝶的脖颈上,以眼神示意家仆向前接递。 「什么东西?」南勖双手环胸睨着他,身后除了柯同,还有四位带刀侍卫。 「你别和我装傻,书玉蝶的这条命得有皇上圣旨的保证,我才肯让你带回去!」唐世风震怒,他不慌不乱的表情,反倒令他心慌不已。 「皇上没空,即使有空,我也会要求他不要浪费墨水。」 「你竟敢?你不怕我杀了她?」唐世风双眼拧出红丝,匕首威胁性的微触着玉蝶细致的颈项,本想做做样子吓唬,不料磨得太锋利的刀芒却划破了她的白皙。 南勖先是看到她五官纠结、咬唇忍耐的痛楚,再看到柔白之上沁出的血痕,他的心脏猛地一凛。怒气在这个时候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什么人也不是,我不介意她的死活。」话落,他的眼神瞥着了玉蝶讶然受创的表情。 十二年前,她因为无辜,失去了双亲;十二年后,却因为他,挨了这一刀……是否只要他的体内一天流有唐万全的血液,就摆脱不了伤害她的可能?[热%书?吧&独#家*制^作] 「你想唬我?」唐世风不信他的鬼话。 「我为什么要唬你?你们唐家有什么好处可以给我?钱吗,没有我的多;名呢,区区一个监察御史比不上我这个四品高官!」 「你……」 「你们唐家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大大小小都忘了书玉蝶是谁了吗?还是因为你们歹事作尽,罄竹难书,记不得曾经害了谁,毁了哪个幸福和乐的家了?」 南勖怒火丛生,那表现在他沉稳锐利的语音里,他无懈可击的逻辑,将唐世风的心绪鞭笞得体无完肤,他鼓励他再发表愚蠢的言论,等着一举歼灭。 「我只要你一句话,书玉蝶是不是你的女人?」唐世风将他的瞳仁当成箭靶瞄准着,「如果你不在乎她,那么是否也不介意我在你面前和她玩玩了?」 「不——」玉蝶悚惧,紧张得想挣开束缚四肢的绳索,脖子却因此擦过刀缘,再添一条红痕。 南勖的心暗地撞击了好大一下,「柯同。」 「属下在。」站在身侧的侍卫长柯同看到了,主子侧边的颚弧因压抑怒气而泛起青筋僵硬着。 唐世风的行为无疑是与虎谋皮,只会得不偿失。他不知道书玉蝶对南勖的重要性,一味挑衅,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将名册拿来。」 「是。」 「什么名册?」唐世风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照料书家一家人吗?」南勖再次扫了玉蝶一眼,怕是实情一说,什么关系都得结束了。 「十二年前,你和你爹娘驾着马车游玩回城,目中无人的唐家三口狂妄的摆出大官的架势,纵马在人声鼎沸的市集中奔驰,硬要大家让路给你们……结果,靠卖字画维生的书家夫妇,却因闪躲不及而惨死在马蹄下。这件事一如以往的每件事,都让令尊以权势和一笔小钱压下来了,你们留下一对年幼的姊妹与一个孱弱的爷爷相依为命……」 玉蝶思绪纷乱,骇然的盯着南勖直瞧,可是他却回避着她的目光。 她要他的答案啊,为什么她没听说过这件事? 爷爷只是告诉她,娘久病不愈,而爹爹在一次出城寻访名医的路途中,不慎失足跌落山谷…… 小时候的印象中,娘每天都咳嗽,而爹又很疼娘,所以她不曾怀疑过爷爷的话…… 她的脑袋中只记得娘临终前嘱托的遗言,其余的全不记得了……可是经他这么一说,为什么她对爷爷的信任竟轻而易举的动摇了? 莫非爷爷欺骗了她?而她更因排斥惧怕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下意识的不愿将它纳入记忆中? 「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令尊心里有数,而唐府虚空了几年,想必唐公子自己更清楚,今天是你将事情闹大的,别怪我推促唐家加速败亡!」 「你不会这么做的!」唐世风嗤声哼笑,「唐家若领了抄家灭族之罪,你也逃不掉的,你可也是唐家的一分子!」 他知道凭南勖的能力,要调查掌握唐家过去所有街谈巷议的恶行宛如反掌折枝,不过不会有人笨得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他的愤骂无疑是自曝底馅,不打自招,「是吗?唐公子忘了十二年前我就和唐家一刀两断、不相往来了吗?我大可主动请皇上赐罪,大不了失去官阶,我不在意这些的……」 「放了书玉蝶!」他的话锋倏地一转,眼神锐利的射向他。 玉蝶听过他用这种绵里藏刀的语气对他人说话,知道那代表不容反驳。 「想都别想!」事已至今,什么官位俸禄都不足平复唐世风累聚甚深的剉骨恨意了。「你愈在乎的东西,我愈要夺取!」 唐世风纠起她的一撮青丝,在手中把玩,忽地,狂笑了一声,截下了一小段。 「不……」玉蝶听闻那就在耳边乍响的声音,看着那落地的乌丝,抿唇欲泣。 「我说了,我不在乎她!」看着他丧心病狂的动作,南勖霎时乱了方寸。 「你的想法太荒谬了,书玉蝶既不美艳也不够娇柔,我堂堂的尚书右丞会看上她,我不过在替你们还债罢了,偿还唐家积下的罪孽!」 玉蝶无法置信的怔望着南勖,如此一句话自他口中逸出,像是一记闷雷狠狈的往她头顶砸下,多日未好好进食的虚弱,加上突袭而来的一阵晕眩,她昏了过去![热%书?吧&独#家*制^作] 「该死,真是没用的女人!」唐世风摇晃着昏倒的女人,「妳给我起来!」他用力拍打着她的脸颊,发出冷厉的声音。 「该死的你!」趁着唐世风背身疏于防范,南勖扑上前,将他拉开并推倒在地。 「玉蝶,醒醒……」抱起苍白一张脸的柔弱女人,他的不舍流露在声音、表情之间。「对不起……」 他又对不起了她一次,这笔债要何时才偿还得了? 「你们送她回书家。」 「大人,不是回尚书府吗?」领命的侍卫纳闷,以为听错了。 「不,送她回书家。」再留她在身边,只有伤害罢了。而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的痛苦。 「柯同,架他起来!」南勖阴鸷的使劲踢了倒地的男人一脚,硬声示意侍卫长动作。 「说,三天前你打了她哪边的脸颊?」他擒住他的前襟,心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我……没有……」唐世风因他顿时布满阴狠血丝的双眼,吓得语不成句。 「小四,他打了玉蝶哪儿?」他问身后的小厮。 这三天,喂养他的愤怒的就是他赏给玉蝶的那一巴掌,他告诉过自己绝对会加倍奉还。 「回大人,右边的脸颊。」 啪! 一个狠命的力道甩上了唐世风的右脸,扬起的声音连旁人听了都不禁抚上自己的脸,感觉热辣。 「然后这是你刚才打她的三个耳光!」 啪!啪!啪! 「不要……」唐世风红烫了满脸,嘴角已渗出血滴。 「你这个该死的男人,谁给你权利打她的?」气一提上来,再也放不下,南勖死命的踢打着他,胸、腿无一幸免。 「大人,够了,再打会出人命的!」知道他已近疯狂,柯同连忙松开全身早已虚软的唐世风,转拉住自家的主子。 「这只是我给的教训,唐家欠书家的,我会请皇上作主查办!」 撑蓍尚未休养恢复的身子,玉蝶顶着仍是尚书府总管的身分,得以回到这座府邸,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再次潜进南勖的房间。 听着外头打梆子的声响,再看着已流满烛台的烛泪,她想知道他又上哪儿去了,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命人送她回家,他已经不要她了吗?不要她当府里的总管了? 问过爷爷了,知道了昔日的家仇旧恨,奇怪地,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怕是原本该有的愤怒,也在他日积月累多年的补偿照顾下崩融了。 就算他几年来的关心全为弥补一事,她亦动容,因为她佩服他竟能不间断的默默做了那么久…… 说相思苦,解相思难,相思之苦摧心肝,原以为那是文人雅士夸大其词的说法,如今她终于尝到这种直摧心肝的痛苦了。 只是几天不见他,她好想好想他……将那个事实吐露出来后,她想知道他的心情……她不相信那天他说的话是真的。 等会儿他回来了,她一定要向他坦诚自己的感情,告诉他,自一个月前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深深喜欢上他,甚至……爱上他了。 陡地,一阵跌撞的开门声音落在枯候已久的人儿耳中,有如天籁。 「勖,你回来了!」 步子凌乱不稳的南勖踏进了房内,以为自己酒喝多得了幻听,自嘲的笑着抬头望向声源,不抱任何希望—— 哪知,真的有一具实体已经走来立在他面前,一缕女性的幽香卷入他的鼻间。 「你喝酒了?」 一句担忧不谅解的问话,清晰的窜入耳膜,南勖终于相信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他朝思暮想的幻影。 「妳没待在妳家,还跑来做什么?」他颠簸着脚步,两手重心落在坚实的红桧木圆桌,费力地坐了下来。 玉蝶急忙的帮他倒水,「我来看你……」 「看过了,可以走了。」南勖并不接受她的好意,硬是要自己倒水,视距一时没瞄准好,泼洒了一桌子的水渍。 玉蝶既难堪又难过,为自己感到难堪,替他的逞强而难过。「我不走,我要和你说话。」 「说什么,请妳尽量长话短说,说完就滚!」 「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淡?」她好怕他这副孤傲的神情,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谁也无法近身。 「很冷漠吗?我倒不觉得,这合该是我对妳应有的态度。」他能伸手去揉摸她缺了一截的断发吗?他能用唇去抚触她更形削瘦的脸颊吗? 不可以!世俗不容,而他也不容许自己再次铸下错误。 「不是这样的……」他的漠然疏离教玉蝶的眼前开始模糊,胡乱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唐世风说你爱我……」 「妳信他说的话?」南勖心一凛,那十只迫切努力想圈握住自己硕壮手臂的纤指,令他挥不开。 玉蝶摇头,甩下了几滴眼泪,落于那滩水中,连一丝的涟漪也激不起,立刻消逝无影,「他说的其它话我都不信,但我相信你是爱我的……」 「他骗妳的,我根本不爱妳!」南勖仰头灌下了她置于自己面前的水,想忽略心头异样的骚动。「我只是在补偿,补偿,妳懂吗?因为我身体里流有唐家人恶心的血!」 他恨老天爷,更恨唐万全,却将恨意全数发泄在玉蝶身上,用力摇晃着她不堪负荷的双肩。 「可是你没有错,害死我爹娘的人不是你,和你无关……」她被他摇得头晕反胃、耳鸣心跳,心中却异常清楚。 「话说和我无关,我是唐万全的儿子!」 「就算这样又如何,我不怨你也不怪你,你独自扛起一切,帮了我们书家这么多,已经够了,为什么你还要如此谴责自己?」 「我是个罪人,妳不懂吗?是间接杀死妳爹娘的凶手!我是个坏人!」南勖气得想用头撞墙,而即使撞了个头破血流,那也是他活该,她并没有误会任何事,她知道的是丑陋的事实。 「真正的坏人从不说自己坏,当别人说他坏的时候,他会竭力的辩解,企图想将黑的漂成白的,反倒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坏的人才是真正有苦衷的人,他一定是不得已才会将自己形容得那么不堪。我说的对不对?」 她又开始神化他了,又开始了!为什么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从来归属不到唾弃的那一栏? 「妳就不能恨我吗?」她这样只会让他心中的愧疚感更深、更重! 现在不恨他,不代表以后不恨,只要心中有阴影,晴天的太阳就永远不会露脸。 「我不恨你,心中也没有恨,我只想爱你……而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恨唐家父子了,再也不要觉得自己有愧于我们书家,我只希望你心中盛满着爱,对我的爱……你是爱我的,我知道,否则你不会为我委届、替我心疼……勖,不要了好不好?在你为我委屈心疼的时候,我也同时为你替唐家父子做的一切委屈心疼……」 「住口!与其说我爱妳,不如说我鄙视妳,我只想从妳身上得到rou体的快乐,不要试着在妳心里把它美化,我向妳保证我的想法一点也不美。」 南勖只想逼出她的恨,动手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物,打算重施故计要了她,他不配拥有她如此了解的付出与爱。 「勖……你不要这样,快穿上你的衣服……」看着他一吋吋裸露出来的累累肌肉,玉蝶禁不住面色酡红。 「妳在三更半夜进入我的寝室,我自然相信妳有更好的主意来让我娱乐一番,现在我的衣服既已脱下,当然需要妳好好的款待了。我亲爱的书小姐,我可以将这趟夜访看作是妳想与我共度春宵吗?」 「南勖,我愿意给你,可是我们先将话说完好吗?」他为什么笑得那么轻慢,话说得那么刻薄? 「你真的没有错……这些都是上天早安排好的,一线牵一线。我不记得爹娘死时的那一幕,他们不在了我当然伤心,可是为何你就不换个角度想,也许老天爷派了你来代替我双亲的位置,让我有个依靠的对象?」 玉蝶的柔荑带着抚慰覆上了他的大掌,南勖那极不稳定的情绪,竟然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轻柔接触,而有了意外的解放,他加温中的不确定,顿时冷却了下来。 「出去!」南勖撇开她的小手,语音粗硬,背过了身,将衣服一件件重新穿上。 她如此温柔的为他设想,说了这么多令他不再难过自责的论调,他怎还能任性的占有她的身子。 「你……不是要我吗?」玉蝶问得赧然。 「如果妳不希望我侵犯妳,现在就出去!」 「我不要,我要留在你身边,生生世世……」王蝶自身后圈住他的腰围,拉下他好不容易又穿上的衣物—— 第七章 玉蝶挪身至他面前,害羞的望了他一眼,一只小手试探且带着安抚的情绪,轻轻下移至他的喉咙及胸膛,着迷于他泾渭分明的完美线条…… 她渐渐害怕着只是场无疾而终的单恋,因为他的态度;渐渐的,她对自己开始没有信心,对他的爱愈没有把握,因为她想起他未曾给过任何爱语的承诺。 于是,她不敢在苛求他也爱她,也明白像他这么优秀的俊逸男人要爱上她这种一无是处的女人实在有些疑难。只要他能接受她的爱,别再对她冷言冷语,她就心满意足了。 「叫我少爷。」断绝她希望的唯一作法,就是不再给她希望。很残忍,但为了避免更残忍的事情,却是必须的。 玉碟愣住了,「可是你说……」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我发现管理仆人必须一视同仁,省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南勖言近指远,要她自己去分析、整理他话中的意思。他仍不想直接伤害她的自尊。 玉碟顿时心碎成灰、伤心不已,当然知晓他话中隐喻的含意。 她爱他,可以给他一切,但不要他以这种方法来侮辱、刺激她! 他怎能这般出尔反尔?然后在她什么都不晓得的时刻,取笑她的天真? 是他的态度让她的身份,丫鬟就是丫鬟、下人就是下人,主人再宠,再想把她纳为已有,再如何与她缠绵,也不能坏了规矩……她永远不能像个千金小姐般撒娇或撒泼…… 可是她没有撒娇,也没有要撒泼的意思,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一夜之间改变如此大? 她爱他的冷漠,爱他的淡逸,更爱他外冷内热的心性。她为他伤心得食不下咽、窝不成眠,痴心等待守侯的不是他这样没有原因、理由的伤害。[热%书?吧&独#家*制^作] 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是爱,不是感激。一种复杂的爱,先是出自需要和无助,随着时间递嬗,她变得更依赖,这份爱因而进入一个更干净,更清澄的地方,但难道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规矩呢,是不是也变了?」玉碟把呜咽声紧紧逼回口中,瑰红的唇咬得泛青,甚至还有齿痕。 「什么规矩?」 「每天报帐的习惯……我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跟……少爷报告帐务了,少爷这几天都很忙……」 「你这是在质问我的行踪吗?」南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 「别忘了你的身份!」 玉碟才要吐出口的解释被他这句话给气得卡在喉间,她失望极了,好想后悔自己为他付出这么多…… 「玉碟不敢……」 「那倒是。你不过是个总管,一个平凡小百姓罢了,和青楼那些妓女一样,都是花钱就能买到手的女人……只是,你比她们敏感多了,玩起来确实比较有趣!」 他邪肆地对着她笑,笑得既狂又妄,让她顿觉难堪受窘,泪水便禁不住的落了下来。 他拿她和妓院的女人相比? 玉碟噙着泪水的眼眸带着悲楚与惊惧,还有不敢置信的震愕。 他等于间接承认他对她厌倦,现在教他感兴趣的是青楼女子……她感觉她的爱、她的心因为他的恨戾和无情变得支离破碎。 南勖望着她神不守舍的失魂落魄样,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快意。 「改掉那个报帐的规矩吧!我以后在府里的时间会很少。」他双眉紧拧的稳住呼吸,冷峻的脸孔瞬间转过温柔,迈步离开她的视线。 一座布置精雅华丽的房间里,淡淡的烛光着着一样香梨雕花秀榻,这是玉碟在尚书府的寝房,却怎么也看不出是下人该有的舒适待遇。 「都是你害的啦,你为什么要叫南勖去打唐公子,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连自己下床都没办法?」打着有紧急要事的幌子,品梅气冲冲的进到了尚书府找玉碟理论。 处理好分内的工作,沐浴净身完毕正打算好好休息、什么不想的玉碟,仍是无法如愿。 「我没有叫南勖去打他……」 「你还否认,唐家的奴仆说你一晕倒,南勖就死命的揍唐公子,他打了你几巴掌,南勖就回他几巴掌!」品梅一脸不能谅解。 这几天,因为唐世风重伤在身不会客,害得她犯了严重的相思病。 玉碟不知道她说的事情,现在听了也不想去追究南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觉得好累…… 南勖已经好多天不与她说话了,一下子失去在尚书府的生活重心,她顿时觉得什么事也提不起劲…… 最近的她,不知怎么搞地,总会莫名其妙就掉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的她没有那么脆弱的。 「品梅,唐世风挨打你会心疼,那么那日你亲眼看到他打了我一耳光,你就不难过吗?」 亲生妹妹如此质问的态度,教她好心寒,好无力…… 她付出了一切,不要妹妹回报,她知识希望她能懂自己的心意……她好渴望找到一个了解她的人,原本她以为找到了,兴奋的将一颗心献了出去,可是……那个人不爱她,也不要她的爱…… 她想问问,是不是她太依赖了,将十二年前被迫收起的软弱全数倾倒给他,他一时受不了那么多,所以生气了……但,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猜测?[热%书?吧&独#家*制^作] 他不喜欢她太过懦弱,她可以再披上被强迫穿上的坚强防护衣,只要他喜欢……她可以不像其它女孩子一样撒娇,她可以的…… 品梅有些被问倒了,她一直觉得大自己一岁的玉碟很坚强,「那……不一样……谁要你反驳他的意思!唐公子平常不是那种人的!」 「还有,你怎么可以继续为弑亲仇人,与我们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南勖做事?」为挽救自己紊乱的心情,她又翻出了一件事来责怪她,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必须赚钱,否则妳哪来的漂亮衣服、饰品穿戴,又怎么有钱和朋友到茶楼闲聊一整天?」 玉蝶扶着额低低的嚷道,有一种疲倦,是那样地深入她的骨髓,沉重地压着她,让她愈想愈乱,痛悔憾恨的心情涌上心头。 「妳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说话?」品梅因她突然的尖声而骇然,虚张声势的继续指骂她,「是我规定妳得赚钱的吗?妳自己说这是爹娘遗言交代的照顾我和爷爷是妳的责任!」 「责任……」玉蝶喃喃念着,眼眶焚热得发痛,南勖对她也是这种心情吧? 他显然很讨厌她,而会继续照顾她的原因不过是出于补偿的心态,出于他摆脱不掉的责任。 「品梅,我再跟妳说一次,南勖没有错,错的人是唐万全和唐世风,他们作恶多端,合该有报应的。南勖是个好人,他的心是善良的,否则他没有必要几年来默默的守护着我们一家三口!」 「妳乱说!」一心为心上人辩解,品梅认为她是在蓄意抹黑唐世风,已经和南勖达成一线了,「唐公子那时候比他还小,什么也不知情!」 「但坐在马车上的人没有南勖!」玉蝶也生气了,她不要品梅不分青红皂白的拿坏人当朋友,她不要有人不喜欢南勖…… 即使他是那样冷漠的待她…… 真的很难恨一个人,只因爱与恨总是在一起,即使是一场未燃起便熄灭的情分。 品梅妆点艳丽的脸蛋上,陡地露出一抹了解,「我就知道!」她哼了声,「妳真的爱上南勖了!」 「我……」玉蝶望着身着淡紫色的缎纱,锦裙曳地,亭亭玉立的妹妹,喉间有一种苦涩的哽咽,和一种欲哭的情绪在她的胸口蔓延开来。 「我说对了吧?不过看妳这么憔悴的模样,一定是南勖不爱妳吧?」她幸灾乐祸的冷笑,「他怎么敢爱妳?他可是咱们家的仇人,我们不找他讨回公道已经便宜他了!」 「品梅,妳不要这么说!」 「爷爷帮我找了门好亲事,可是他骗人家说我乖巧又懂事,偏偏我不是那样的女孩儿,且我根本没见过对方是圆是扁……」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除了唐公子,我不想和任何男人培养感情!」她骄纵的强调。 「可是爷爷答应人家了……」玉蝶知道,她又要任性了,可是爷爷的信诺怎么办?她可不要他老人家难做人。 「所以妳代我嫁过去……听说对方家财万贯,妳若好过,我就能因此拿到些好处,可以有足够的嫁妆风光嫁去唐家了!」 「妳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蓦地,玉蝶仅能像根深钉进泥地中的木桩般,怔愣的看着妹妹。 「妳说那是什么话?我这还不是在为妳打算?」品梅好心没好报的嘟囔,「嫁人以后,妳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挣钱了!」 「品梅,唐世风对妳根本不是真心的!」玉蝶觉得品梅被洗脑得厉害,努力想和她说清楚。 品梅瞬间变了个面孔,气呼呼的跳至她面前,「妳少落井下石,不要自己得不到真爱,就嫉妒、阻碍我得到幸福!」 不经意地,一颗羞愤的泪率先溃堤而出,它在玉蝶粉色的颊上划出一道引流的沟渠,并挟着汩汩的波澜涌向发鬓处。 几年来,她的心情从未像此刻这般挣扎,但为了妹妹,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必须……因为她们是唇齿相依的姊妹关系。 「好,我嫁……」 「那……我先回去了!」看到她的眼泪,品梅愣了半晌,忽然急着想避开。 「我不送妳了……」玉蝶小小的身子像一只饱受欺凌的落水猫,蜷缩成一团,窝在床铺上。 她好累……好累……好委届…… 「书总管,我是小四。」接着一阵轻唤在门口响起。 「小四,有事吗?」听到小厮的声音,玉蝶连忙坐了起来,吸了吸鼻后问道。 「我给妳送绸缎来了。」 绸缎?「请进。」 小四察觉她红通通的双眼,也不好意思直视着她,径自开始报告:「这是少爷交代要给妳做新衣的布料。」 「小四……你知道少爷最近在忙什么吗?」犹豫了片刻,玉蝶才敢探问。 「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常听少爷和柯侍卫长谈起才人,大概唐世风说的确有其事吧,皇上有意赐才人给少爷……」小四不知道总管和少爷闹了什么不愉快,不过他们好象很久没碰面了。 少爷向他打听总管的事,而总管问他少爷的行踪,他搞不懂同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和乐相处? 立时,玉蝶脑袋闹烘烘的,她觉得头好痛,鼓胀着太多无法容纳的消息。「那……这些布料是怎么回事?」 「我不太知道耶,少爷交代我得拿来给妳……也许是府上要办喜事了吧,所以才要妳做新衣……」小四胡乱臆测着,殊不知这段话听进玉蝶的心里是怎样椎心刺骨的伤害。 原来唐世风说的是真的?真的有才人那件事,而南勖真的要娶妻了? 「小四,麻烦你拿回去还他,就说我不需要,如果他不愿见我,我什么也不要……」 在他的愕视下,她不顾世俗礼节,一径和衣的躺回了床上,不能自抑的哭出声。 她好想再当那只栖息在他宽阔胸膛的艳蝶儿,汲取他飒野如风的鼻息,并赖以维生…… 可是,他已经不要她了,在爱情中,她连存在的价值都没有了…… 第八章 圆形拱门下,坐着一个男人,不顾夜露霜寒重,他的视线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的房门瞧,似怕一眨眼就会错失什么。 「少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小四手捧着上好的绸缎,正打算拿到主子房间去还他,没有预料会看到他有舒适的寝房不回,竟坐在有些湿意的泥地上发愣。 「这么晚了,有事吗?」南勖心绪烦杂的粗声问道。等不到伊人,他的心情很浮躁。 「奴才要伺候少爷更衣上床啊!」小四纳闷主子怎会问这个好笑的问题。 「不用了,你先回去睡吧!」南勖看也不看他,继续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那奴才就先退下了。」小四才旋过身,立刻发现布料还捧在自己手中,忙不迭地又回头,「少爷,这是书总管要我拿来还你的。」 「还我?为什么?她不要吗?」南勖终于愿意回神赏他一记目光了,神态很是惶急。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花纹颜彩,想起了那张一哭就令他心碎的脸孔。 「她……今天是不是很忙?」 以往她每天都会坐在房门前的阶梯上等着他归来,而他,或坐或站的窝在这个角落,不出声,就等着她疲倦失望的离去后才现身回房。 他在躲避,他知道,可是现在的他真的还没有办法面前那对澄澈无杂质的灵动双眼。 看她伤心的模样,他又何尝不难过,他又于心何忍?可他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道关卡,又能如何? 若当时早知今日会承受如此的相思折磨,是不是就能不顾那对眸子的牵引,狠心不管她的凄凉,任两人擦肩而过,永远当陌路人? 小四很讶异,「少爷不知道吗?书总管今天离职了,她说她请示过你,而你也答应了……」 「我何时答应了?」闻言,南勖惊怒地站起身,撞跌了小四一手的布料。 「啊……」小四急忙的想弯身去捡。 「你干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南勖揪着他的后领,将他拉了起来。「她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 少爷的态度,好……恐怖,小四不敢隐瞒,连忙将自己那天晚上偷听到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该死的书品梅,她太自私自利了!」抡起拳头,他拽愤的捶向拱门的石墙,「那个笨女人,她居然真的想替妹妹嫁人?她知不知道这样子宠纵妹妹很荒唐?」 他愤怒,他亦心酸,因为她的忍辱负重。 她明明还爱着他,怎么能去嫁别人…… 看他有多么矛盾,他所做的一切,无异是要她收回无穷的爱意,可又偏偏怕她真的不爱自己,去嫁别人…… 「少爷,书总管也因为你要和才人结为连理的事情,哭得好不伤心……」 霍地,小四的前襟也被抓擒住了,而且更加用力,让他连喘息换气都困难。 「你说什么?」 「咳咳……少爷,救命……」 「是谁告诉玉蝶我要和才人成亲?」他的声音锐利如磨过的刀锋,喷出的气息更似放出的冷箭般,射得小四一张脸坑坑疤疤。 「大家都这么说……我以为少爷拿布料送总管,是因为府里要办喜事,她得当招待,必须穿得体面一点……」 「我给你如此自以为是、穿凿附会的权利吗?你说啊!」气不过,南勖抓起瘦弱的他摇晃不止。「皇上下了旨意,但我没说我会从,你懂不懂?」 「少爷,你放过我吧……奴才知错了,奴才懂了……」小四被摇得七荤八素,哀声求饶。 在尚书府当差那么多年了,他亲眼看过少爷如猛兽般的发狠两次,一次的遭殃者是唐世风,另一次就是这回,受害者则是自己……而所为的都是书玉蝶…… 「她什么时候走的?」南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需要冷静,他绝对需要,玉蝶不能嫁给其它男人,绝对不能! 他不管了,再也不管什么愧疚不愧疚了,他要书玉蝶,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所有的亏欠,他会弥补,用他这辈子的每一天,甚至是生生世世。他要她天天待在自己身旁,享受他所有温柔体贴的关怀,他要用所有她没有享受过的温暖呵护她饱受摧残的那颗心…… 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女人…… 「今天……早上。」 「她说了什么没有?」 「书总管说……祝少爷和才人白头偕老……」小四颤抖着身躯,四肢疲软得几近跪地。 「这笔帐改天再和你算!」 书家爷孙三口甫自翟府商谈婚事结束,等候在府外的南勖立刻迎了过去。 「书老爷,对不起,您的大孙女可否借南某一个时辰?」 书老爷似乎并不惊讶他会来劫人,咧开嘴角意味深长的笑着摇手,「尽管带去,什么事情未说明白谈清楚别回来。」 「谢谢……」 南勖自他的眼中,看到了老者的智能与由人生历练中得来的聪锐,他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了。 而他的奕奕神采告诉了他,他的身体状况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小伙子,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不会的。」南勖保证道:「柯同,送书老爷和品梅姑娘回家。」 「是。书老爷、品梅姑娘,请两位上轿。」 「好好,我这身老骨头,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座轿呢!」书老爷笑得阖下拢嘴的径自上了轿,一直扯着他衣袖的品梅被迫也只能随后而上。 「爷爷,你在搞什么鬼?」品梅无暇赞叹轿内的奢华舒适,一上轿劈头就问。 「爷爷老了,怕鬼差来抓人,所以不喜欢搞鬼,也怕搞鬼。」书老爷莫测高深的说。 品梅不理会他辞不达意的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南勖就是害死我爹娘的祸首,为什么还让他带走玉蝶?你不怕他欺负她吗?」 「南勖绝对不会欺负玉蝶的。」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老虽老,脑子却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清楚得很,我不像你们那么愚蠢。」 「爷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答应了玉蝶和翟家公子的婚事,却又让玉蝶和南勖厮混在一起?」品梅的如意算盘已经拨好了,而此举无疑是硬要扯落她算盘上的一颗算珠,让完美的计画缺了一角,害她揣着一颗心,不安。 「我只是在演戏。」书老爷老奸巨猾的露出神秘的笑容。 「演什么戏?」 「翟府算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找翟老爷商量帮忙这件事,最具说服力,也足够制造紧张感。」幸好昔日造育的英才都挺懂得知恩图报的,不让他有求于人时却找不到对象。 「爷爷,你到底在说什么啦!」什么都听不懂,品梅脾气不由得提了上来。 「小孩子不用懂太多。」 「那你要不要玉蝶嫁人?」她只担心翟府这只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那她和唐世风的好事也将成泡影。 「嫁,当然要嫁,而且如玉蝶那么好的女孩子得嫁最好、最疼她的男人。」 「这样你还让她和南勖……」 「品梅,爷爷只能告诉妳,南勖是个好男人,妳不要以偏概全,对他用以最严格的审量,相反地,却对不值得倾心的男人不辨好坏的全盘接受。」 书老爷教不好小孙女凡事瞻前不顾后的唐突个性,导不正她自私为己的心态,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愿意学着成熟一点。他不奢望她能像玉蝶一样,但至少有她的十分之一,他就知足了。 「爷爷最近的病好了很多,妳该知道普通的大夫根本医治、根除不了我的多年老病状,这些日子在咱们家出出入入的那些大夫,可不是民间老百姓有钱就买得到的医术,他们个个都是在皇宫替皇族高官诊病的太医啊!」 若不是那些太医泄了口风,他不知道南勖居然为书家做了这么多事。 「太医?是南勖请的?为什么?」品梅不懂。 「妳说呢?」 希望答案快点揭晓才好,那只闷葫芦再不出声,他都忍不住要帮忙了。 他可不希望看到玉蝶镇日愁云覆面的憔悴模样。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人?」南勖拉着玉蝶进茶楼,喝令赶走所有品茗闲嗑牙的男男女女,直到上了空无一人的二楼,他才放开她的手。 「我告诉小四了。」玉蝶的声音犹如包了一层厚布,失去了亮度。 不看他,她害怕看他,怕是一看,就真的会放不开;只怕看一眼,思念会像散播一个细菌般,瞬间繁殖出亿万个来。 南勖的俊脸骤沉,绷紧了两腮。「他不是有决策能力的人!」 「尚书府的下人很自动自发,不缺总管的领导统御;我成天无所事事,地位可有可无……」她压抑心中的喧天战鼓,企图粉饰太平,不想泄漏出乍见他时心情的激烈。 「但爷爷和品梅就不同了,他们需要我,我是书家的支柱……」她极需别人来肯定自己存在的价值,否则她会受不了,她会崩溃的。 「那妳的支柱呢?」 「我?」玉蝶清灵的眸,顿成两窟无底的空洞,她恍惚地喃言着,声音从微弱不清晰渐渐转成几不可闻。 「我没有支柱……」 南勖见状忍不住一悸,「妳的支柱是我,妳忘了吗?」修长的指头留恋于她干裂的唇与陷下的颊侧,像在汲取温存,也像在深深懊悔。 玉蝶决绝的撇开头,差点把眼泪都点出眼眶,但她把呜咽留在心里。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她满腹委屈的质问着,「想搂就搂,想抱就抱,厌烦了就赶我走?」 她后悔认识他,后悔爱上他,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她可以照往常接受他所有暗地里的帮助,她情愿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继续过着相同忙碌的生活,这样就不会有痛苦……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学习这般依赖一个人,染上如此戒不掉的可怕瘾头…… 「妳懂我的,我没有……」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以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处理不愿负担的感情,也许是你的习惯,或说是你狡猾的特性,总要别人在剩下来的空白,自行填下答案……你优游自在,但痛苦的人是我!」 「所以妳打算带着对我的爱去嫁别人?」南勖的话句句冻人,且足以将人逼进十丈寒冰的深渊里。 想到她刚才是从哪儿走出来,他的心中就嫉妒得快要滴出血来。 愈长愈大,他隐藏心绪的本事也愈臻熟练,熟练到大家几乎误以为他永远都会这么从容优雅、冷静而自制。直到遇到她,生命开始有了交集,他才愿意将自己的另一面展现出来。 其实,他的七情六欲早由她所控,十二年前她已在他生命的屝页留下深刻的烙痕,再也切不断这纠缠了。 「要不然你希望我怎样?你能给我什么名分,才人会许我进门吗?」玉蝶终于哭出声来。 「明明心中就有别人,明明打定主意要娶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为什么又要在我头上扣罪名?我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该忘了自己的身分!」 才人和尚书右丞才是最适配的,她一介平民老百姓的遗孤和他站在一起,怎么看就是不搭! 「妳又在佯装坚强了,妳知道吗?在一个打从三岁就学习坚强直到现在的男人面前,我轻易就能看透妳了!」她削纤的侧脸像极了一朵正承受着大雨冲打的清丽梨花,令人望之生怜。 玉蝶扬起一抹凄苦的笑意,「那……又如何?」她一直知道他能看到她的心底深处,而现在,他这样的能力却教她难堪。 他是她的劫数,是她命里注定逃脱不了的情劫。 「你已经有才人了,就算我爱你,也不可能当偏房,爷爷走后会为我担心……自古以来,妾室就常受欺凌……品梅喜欢唐世风,我想经过这次的教训,他的行为应该会收敛一点,牺牲我的幸福,可以换得她的终身幸福,好过两人都不快乐……」 「妳说够了没?」南勖的眸光突然变得像鹰隼般犀利凶狠,「为什么妳三番两次就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头着想,妳呢,妳怎么办?妳真的都不为自己打算吗?」 「我想打算,也努力过……但结果还是只能认命……爷爷为我挑的婚事,一定是好对象的……」玉蝶看向南勖,空茫的大眼里重新有了光芒,不过却是冷然。 「我答应过爹娘,要听爷爷的话,要照顾妹妹……」 「妳这不是在照顾她,而是害她,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不会幸福!」 「那你又何苦来找我?你爱我吗?如果你不爱我,我和你在一起有幸福可言吗?」 「为什么妳就要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我没有答应皇上的圣意。」 「那是天大的恩宠,岂容你拒绝?」 「我不一样,皇上宠我、容我,只要我坚决地反抗到底,他不会强迫我的……」南勖有些心慌地想伸手抓住她,他不喜欢她笑得那么飘忽,像是就要消失不见一般。 「玉蝶,妳是知道我心意的……我会这么躲着妳,是因为我害怕。我也很脆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可以拥有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却不能拥有真正想要的那一样……而且无计可施。」 「你也知道我不在乎,一直理不清、走不出那座迷宫的人是你!一滴水、一个泡,一报还一报,该还的你早还清了,不再欠书家什么了……」她已经等得好累了。 当初若知道爱人这么苦,她说什么也不爱…… 「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爷爷答应了婚事,我必须嫁给翟公子……」 「妳不要我,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也许现在尚无法达到完全无所谓的境界,但她会竭尽所能的。 「如果新婚之夜他要与妳袒裎相向,像我对妳那样的待妳,妳也无所谓了?」 「无……无所谓。」 南勖心一凛,「玉蝶,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已经跳脱出来了,等我。」 他就是爱她,连她这样的痴执也一道爱上了。 玉蝶慑怔住,他说什么了,他正在对她下保证、给承诺? 「品梅,又要出去了?」书老爷看到野性不羁的小孙女又要往外头跑,唤了声喊住她。 「爷爷……」品梅收回刚跨出门槛的左脚,心里偷翻了个白眼后,才转身面对神情凝肃的祖父。 「每天只知道玩,除了玩,妳还知道什么?」 「爷爷,别又来了!」 书老爷凝睇着她,「品梅,不是爷爷喜欢说妳,但玉蝶毕竟是妳的姊姊,妳难道神经真粗得看不出她最近不开心吗?」 「我自己的事情都烦恼不完了,哪有时间去注意她?」品梅撇唇轻嚷了声。 话虽如此,但玉蝶的失魂落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最近不但吃得少,连话也少,丝毫没有准嫁娘的喜悦。 有时候看着她不语的模样,她就会漾生浓浓的愧疚感,因为她的婚事建立于自己的推拖、不愿意……因此,不想看她不开心的神情,她只能更加努力的避着她……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唐世风,不是故意要委屈玉蝶的,而且是她自己一直说没关系…… 「品梅,爷爷一直在等妳长大懂事,但妳今年都十五了,却还是让爷爷失望……爷爷最后一次告诉妳,玉蝶照顾我们爷俩那么多年了,我们该懂得放手让她去尝尝幸福的滋味。每个人都想要幸福,而玉蝶为了这个家已经牺牲太多了,如果妳真的感念她这许多年的照顾,站在她的立场帮她想一次,好不好?就算爷爷求妳……」 书老爷知道玉蝶有责任感,而这份责任感是系在她的亲生妹妹身上,一旦品梅继续吵闹不懂事,任凭南勖如何努力也无用。 南勖亦是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因为相信他会好好照顾她的,所以他要帮忙,拚着老命也要亲眼看到他们幸福…… 「唐世风是个浪荡子,妳再和他鬼混在一起,只会坏了名声而已……」 「爷爷!」品梅一时气火冲顶,「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地里批评唐公子,他才不是那种人!」 说罢,她负气离去,心里愈来愈觉得自己不受疼爱。 「唉!」书老爷沉叹了气,望着她的背影喃语,「妳没得一次教训,是学不了乖的。如果这次的经验能让妳变懂事,那是最好的了……」 南勖派人来报告过他的计画,他同意了,因为品梅没有经历过最残酷的刺激,激发不了她对这个家的向心力…… 第九章 晌午,忙完了其它的家事,玉蝶正站在庭前晾衣服,才大略拧干了湿衣上大半的水分打算架上竹竿,透过衣服间的缝隙,她看到了神色仓乱、抽抽噎噎跑回来的妹妹。 「品梅?」喉头猛地一紧,她急忙拉住了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妳了,为什么在哭?」 品梅抬睫深深望着纤瘦的姊姊,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玉蝶,对不起……」 玉蝶不过长她一岁而已,可为什么她不会像自己那么愚昧不明?是因为她被过度地宠疼、呵护着吗?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玉蝶愈觉反常,品梅向来不拿长她一岁的自己当姊姊看待,她恃宠而骄惯了,这三个字不曾从她口中听到过。 「对不起、对不起……」品梅拚命的点头赔不是,眼泪倏地奔流。 「到底是怎么了?」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姊姊的关心话语让她更形惭秽。 「玉蝶,原谅我的任性,是我心智不成熟,态度太霸道了,妳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虽然无法明白她突兀的转变,但这段话却教玉蝶心酸不已,「我没有生妳的气……」 「唐世风打妳的那个耳光,还痛不痛?」说着,她伸手轻抚上了玉蝶的脸颊。 她终于知道爷爷,还有大家说的玉蝶心中的委屈了。以前她总是觉得玉蝶像只闷葫芦,日子过得乏味至极……可是现在她懂为什么了。 这个年龄的女孩哪个不爱美、哪个不爱玩?若不是有她和爷爷这两个大包袱,玉蝶也可以活得很自在开心的……也许,若没有她的责任感,他们书家早就支离破碎了…… 「不痛了……」 品梅忏悔的垂下头,「我太自私了,一心只为自己,却忽略了妳的感受,我好该死,爹娘地下若有知,一定也会责骂我的……」 自责、懊恼的情绪充塞在她心中,但无论如何后悔,也弥补不了她在玉蝶身上镌下的伤痕,她比任何一个伤她的人都可恶! 「品梅……」感受到亲人的关心,玉蝶落泪了,流下了她所有的委屈与脆弱。 「对不起……我总把妳的好心劝告当作是耳边风,现在我受到教训了,以后会好好帮妳忙的……我不会再没大没小了……」 爷爷早上才语重心长的劝告过她,而她却没有礼貌的与他回嘴……难道不经一事,真的不长一智? 若没有南勖的当头棒喝,带她去看清所谓的事实、何谓她一心追求的爱恋,或许她现在仍一意孤行地错将最温暖的关怀排拒在心墙外,荒谬的只接纳那些不实际的甜言蜜语。 「想不想见妳的唐公子一面?」当她正和几个姊妹淘在茶楼闲聊时,南勖突然走近问道 因为已经多日未见唐世风,于是她抱着姑且相信的心态,和他上了青楼一趟 「等会儿不管妳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不许吵,也不许闹。」南勖交代 「为什么?」她对他依旧很反感。 「游戏规则就是妳得回答我的问题,而我不必回答妳的。」对这个任性的丫头,他的口气也好不了。 「这些规则……」「不公平?没错,因为它们是我发明的。而它们再如何不公平,也不及妳对玉蝶的跋扈恶质。」 品梅不理他这个蛮横男人,扬起下巴跟着他的脚步,不再开口说话,直至她的双眼纳进最冷酷的事实—— 她看到她几乎要奉为神秘的男人﹑脸上紫色瘀肿尚未消褪的唐世风,双手左搂右抱着冶艵的妓女,笑得好轻佻荡肆,他亲她们﹑摸她们,那一脸淫色的模样令她觉得好恶心……所有对他的幻想瞬间裂开一条填补不了的轨痕…… 之后,她更听到其中一个女人问他否认识品梅,她不晓得那两个妓女是不是收了南勖的钱才会发此问题探问他,她只知道他的答案将她几个月来的付出,连同一颗心一道推落了谷底…… 「书品梅,她是谁?和书玉蝶那个贱人有关系吗?」唐世风愤恨难平的问,他忘不了南勖在家仆面前对他的羞辱,这全是书玉蝶那个婊子所致﹗ 「如果有关系,大少爷我不玩她个几回合,怎能过瘾,如何能消除我的心头之恨?」 「过分﹗」随着他浮秽的言语再三逸出,品梅将下唇咬得更紧,直至泛出血丝,眼泪不自觉地漫流了全脸。 「好过分……」 她生气,不只因为唐世风辜负了她的深情﹑玩弄了她的感情,还因为他对玉蝶的诋毁……想起她曾经警告过自己的话语,她觉得好讽刺,她甚至谩骂过亲生姊姊,怀疑她妒恨自己比她幸福…… 唐世斵风根本连书品梅是谁都不记得,而她却傻得将一颗心全投注在他身上,辜负了大家对她的劝诫与关心…… 她活该,她是咎由自取…… 「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了吧?」南勖很欣慰终于在她脸上寻着了懊悔的迹象。 「我……」所有的情绪纷至沓来,品梅只知道自己不知自爱的行为一定为难了玉蝶好多,让爷爷很头痛…… 「玉蝶……」她突然好想抋玉蝶,好想﹑好想…… 「不要再找妳姊姊哭诉了,她的事情﹑她的烦恼还不够多吗?妳只看到她的坚强,她的脆弱妳知道多少?」 「你……」品梅惊讶,他竟比自己还了解她…… 蓦地,她想起了爷爷那天在桥上的话,还有这些天常常逮着他偷偷的诡笑,她脑海里依稀有个念头渐渐明朗。 「你是不是和我爷爷谈好什么了?」 「品梅,如果妳能接受我这个姊夫,请妳转告玉蝶,就在之前她夜夜等候我的地方,我等她,直到她来为止。」 「你真的爱玉蝶?」她相信是的,因为他眼中的爱意和唐世风看她时的狎谑神情是完全不同的。 「我要给她最好的,弥补她所有不曾享受过的不足,这辈子我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