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受管教》 第一章 「我不要啊……呜……」 秦王府里,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伴随着抽抽噎噎的呜咽声,以及瓷玉茶杯的碎裂声,声响是从大厅里传出的,仆人们听了纷纷走避──二小姐又在耍脾气,太靠近可是会扫到台风尾,到时可不是倒霉二字可以形容的。 秦王夫妇看着倒在椅子上耍赖的宝贝女儿,两人别具用意的对看一眼。 秦惠心砸完了茶几上的细瓷茶杯和茶壶,见坐在上位的人还是不为所动,又把手伸向一旁的玉花瓶。 秦王清了清喉咙,特意压低声音让他的话显得严肃,「心儿,这可是皇恩浩荡,妳还要感谢圣上呢!」 「哼!」感谢?秦惠心不屑的从鼻孔里喷气,「打仗输了,就要献上女人当礼物……」 「住口!」听到宝贝女儿口出大逆不道的话语,秦王急忙大喝一声,深怕这话让下人听到,被传了出去,那可是杀头大罪啊! 秦惠心被父亲一吼,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滴。 北毓国耶!那可是野蛮人的国家──在偏远的荒漠,加上没有文化,父亲居然这么狠心想把她嫁到那种地方! 「为什么是我?」她恨恨的问:「三公主不是还没出嫁吗?而且萧王爷,誉亲王府里也都有尚未出嫁的郡主,为什么是我?!」 「这……」秦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三公主是还没出嫁,可是她早有婚配;萧王府的郡主自小就订了亲,而誉亲王就只有一个女儿,他们还等着招赘以便能继承家业呢!」 沅朝国力一向积弱不振,这次北毓国进犯,结果早就可以预见,但没想到在求和的会议中,老皇帝不知是老糊涂,还是哪根筋不对,不只割让城池,竟然还答应和亲! 也不想想有哪个公主肯嫁到番外?再说皇上宠溺公主可是人尽皆知,大家还在奇怪皇上怎会舍得答应,没想到原来是把主意打到他们这些亲王身上。 和谈会议一结束,皇上便设席宴请众亲王;当时众亲王各个纳闷,完全没料到那是秦王举办的鸿门宴! 席间,皇上趁着酒酣耳热,气氛正融洽之际,起身宣布和亲之事,然后忧心忡忡的诉说着不知该怎么挑选适合的人选。 「皇上,小女已经订亲了。」首先发难的是萧王爷。 「皇上,我就一个女儿,还得靠她替我送终……」誉亲王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哽咽着的。 「皇上,我……」 忽然之间,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每个人都有看似正当的理由。 秦王还在绞尽脑汁想理由时,其它众亲王已回头,用着一种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爱卿,你的意下如何?」 他他他……还能如何──国难当头,如果他拒绝的话,肯定会被全国百姓当成懦夫般的唾弃! 而且先别提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他秦王府,光是日后每天上朝,他得由着文武百官一人酸他一句,教他怎么受得了?他当然只有咬牙答应下来的分。 再说皇上是什么样的个性,他身为臣子已超过几十年,还会不清楚吗? 皇上问他的意见只是为了向众人展现自己的大度,并不是真心想知道他的意愿,就算他拒绝,只怕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他的女儿虽然生性蛮横,但毕竟是他的心肝宝贝,他哪舍得让她嫁到那种蛮荒之地去让人欺负,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秦惠心肿着双眼,哽咽的问。 「张昊佑。」是北毓国的威远将军。 秦惠心一听,又是哇地大哭。「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没有文化的粗人,我不要啦!我不要嫁!」 秦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刚得到消息回家和王妃商量时,王妃也是这样又吵又闹的,这对母女还真是一个样。 秦王摇摇头,对刁蛮的二女儿,他一向没辙,向王妃使了个眼色,毕竟只有她母亲才制得住她。 王妃啜了口参茶,「心儿,妳听话,这事已成定局了。」放下茶杯,来到女儿身边轻抚着她的背,但眼睛却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人。「和亲的郡主是一定得从秦王府里嫁出去的。」 秦惠心听到最爱她、疼她的娘亲都这么说,更是放声大哭,哭声震天价响,只差没掀了屋顶。 「行了。」秦珞冰将茶杯盖盖上,起身顺了顺身上的衣服,「戏演够了,我也看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 她有礼的朝大厅里的人欠欠身,转身向内室走去。 秦王夫妇尴尬的对看一眼,而秦惠心则是满头的雾水。 「珞冰!」秦王喊住大女儿的脚步。 她停住,他却像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秦珞冰站直身子,没有转身亦没有回头,参茶的苦味还在她的嘴里留存,却及不上她胸口的酸涩感,「要我嫁,只需说一声就好,这么大费周章的演戏,不嫌累吗?婚姻大事不是向来得由父母作主吗?你说是就是了。」语毕,头也不回的走人。 沅朝战败,为求和而与北毓国和亲,对象正是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威远将军──张昊佑,这样的人物,父亲怎么可能让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去受罪呢? 虽然贵为秦王府的大郡主,但她其实只是秦王强占婢女所生的女儿,事后秦王将婢女升为偏房,可惜她命薄早死,只留下秦珞冰在这险恶的秦王府里独自生活,对自己的身分,她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今天的这出戏分明就是演给众人看的──秦王夫妇早就属意由她前去和亲,可是秦王是个爱面子的人,若直接指定由她去,怕会落人口实,说他亏待了侧室之女,所以才故意这么做,为的是让大家知道,是她自愿出嫁的! 多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秦王看着大女儿的背影,一时默然无语。 「哼!算她识相。」王妃冷哼一声。 既然要答应,一开始就直接说出口,干嘛浪费她这么多力气来演戏,也让她的宝贝女儿多流了不必要的眼泪。 唉!秦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样是女儿,惠心是心肝宝贝,珞冰其实也是他的心头肉,让谁去和亲都一样会让他舍不得。 这些年来,因为王妃的关系,他已刻意冷落、疏远珞冰,就是担心王妃的嫉妒心会害了她,但亏待她这么多年,最后还让她远嫁番邦去和亲,说他心底不愧疚那是骗人的。 只是他也无能为力──大家都知道他有两个女儿,而且都还没有婚配对象,会被要求去和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早知事情会如此,他绝对早早就将两个女儿的亲事订下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当然无法取舍,只得把这件大事交由王妃处理;珞冰向来懂事,她应该知道他的难处,但这也让他更加的对大女儿感到不舍。 「你叹什么气?」王妃杏眼一瞪,「贱人生的女儿可以嫁给将军,这可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算一算,还真是便宜她了呢! 软轿摇摇晃晃走了好几天,终于来到目的地。 秦珞冰低垂着眼,反正红盖头盖住她所有的视线,眼前除了一片红,什么也看不到。 轿子已然停下,而外面锣鼓喧天,热闹异常。 不只是迎亲队伍,还夹杂了更多围观的民众──威远将军战功彪炳,更是这次战争的大功臣,是全北毓国的大英雄,他要娶沅朝的郡主可是件大事,大伙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一双苍老布满皱纹的手伸了进来,牵着秦珞冰下轿。 这大概就是媒婆的手吧? 站得近的人睁大眼,站得远的人则是拚命往前挤──听说秦王府的郡主是个大美人,所有人都想一睹她的风采,大家推来挤去,就差没打起来。 新娘是现身了,可是看那遮得密密实实的红盖头,大伙不禁惋惜的直摇头。 听说这是沅朝的传统,这是什么习俗?又不是见不得人,像他们北毓国的新娘就大方多了,从来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的。 秦珞冰随着媒婆的脚步往前走,媒婆将她交到一双男人的手中。 这人就是她的夫君吗?是从今以后,她要牵手一生的男人吗? 从红盖头底下,秦珞冰只看得见红绸缎的喜服下襬;那双牵着她的手细白而修长,一点也不像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军的手。 直到他拉着她往前走时,她才感觉到这双手的劲道──那是一种强势的力量。 她柔顺的任由他牵着进到将军府大门,她早就听说张昊佑无父无母,如今的地位全是仗着他所立下的战功得来的。 所以当他们来到正厅,并没拜见长辈,只是匆匆行了礼,紧接着她就被丫鬟领到新房。 待丫鬟退去,新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新房位在将军府内侧,是个僻静的一角,大厅酒席的喧嚣声传不到这里,秦珞冰一个人端坐在床沿,手不安的扭绞着。 身为非正室出身的孩子,秦王从来不曾以正眼瞧过她,而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身分,是以一向乖巧听话;而她也没别的选择,今天就算不和亲,总有一天她也得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 即使是这样,即使一路上都在对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到了此时此刻,当她坐在陌生的异乡房间,也许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就连空气的味道似乎都与沅朝不一样,让她难以呼吸似的,她好像是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她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是的,她后悔了,虽然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但像这种茫然看不见未来的生活还是让她感到害怕。 如果可以再让她重新选择,她想她一定没勇气像当时那样潇洒,会毫不在意的说出由她出嫁也无所谓的话语;但又如何?秦王会因她的不愿意而违背秦王妃的意思,改由妹妹惠心来和亲吗? 想也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时间慢慢推移,一直在胡思乱想的秦珞冰几乎就要打起盹来,忽然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 秦珞冰吓了好大一跳,她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张昊佑踏着微醺的脚步来到床前,低头看着穿着一身红的新娘──她那双整齐放在裙襬上的白皙玉手被红裙衬得格外耀眼,但他仍是看出了那手在微微发抖。 沅朝的软弱女人!他厌恶地撇撇嘴──据说这个秦珞冰是沅朝有名的美人,但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妳给我听好了!」张昊佑清了清喉咙。 秦珞冰抬起头──虽然隔着红盖头,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有着好听的嗓音,低沉且带有磁性,非常悦耳;不过她也没忽略他声音里带着的厌恶感。 还没见过面,这男人已经在讨厌她了。 「如果不是皇上赐婚,我是不会娶妳的,进了我的家门,妳给我安分点!」他压根就不想结婚,没想到老皇帝硬说赐婚是他打胜仗的赏赐,让他推也推不掉。「我不会碰妳,妳自己识相点乖乖当妳的将军夫人,这样日后自然会有好日子过,否则就算妳是公主,我也不会对妳客气的!」冷冷的说完,转身离开新房。 只留下一脸错愕的秦珞冰,听他话中的意思,他是要跟她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吗? 而且只要她安分守己──他继续当他的大将军,而她乖乖当个不出声的将军夫人,他俩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是吗? 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刚刚因为太过紧张,她甚至忘记了呼吸,胸口因憋着一口气而隐隐发疼着。 一直等他的脚步声远去,秦珞冰才慢慢回过神,她一把掀起红盖头,果然屋里就只剩她一人。 在沅朝,新娘子是不能自己掀喜帕的,据说会不吉利,但又如何?她刚刚才被新婚夫君宣布打入冷宫,这还不够不吉利吗? 看看身上的喜服,秦珞冰先是嘲讽的扬扬嘴角,而后开心的笑出声──看来张昊佑也不同意这桩婚事,只是跟她一样没得选择,他刚刚那么说,完全消除了她心中的恐惧──这不是正合她的意吗? 是老天听到她的祈求了吗?这一次,上天对她真好! 推开房门,秦珞冰满意的看到外面的阳光普照──院子里的大树枝叶扶疏,阳光穿过后,在地上洒成一幅光点图画。 风吹叶摇,天气很好,空气中还可以闻到院子里飘来的花香。 西院非常安静,平常本就鲜少有人走动,现在是刚用完午膳的时间,仆人们都在东厢休息,此处更是静得连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深吸一口气,让花香盈满鼻翼,秦珞冰笑了,她从没想到在这异乡的日子,她竟可以过得这么快活,甚至比在秦王府里更快乐。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卑微的出身,只知道她是将军夫人,她是少奶奶,全府上下,除了张昊佑以外,就是她秦珞冰了,每个人莫不对她恭恭敬敬地。 当然比较敏感的人已经发现到,这个沅朝来的郡主不受宠,除了新婚夜之外,将军没进过她的房,因此恭敬虽恭敬,倒也不会特意来讨好她。 看来,所谓官家的生态,似乎到哪儿都一样。她在秦王府所受到的冷落原封不动地在这异地将军府重新上演,不过秦珞冰不在乎,她已经习惯了,而且至少这儿的人还敬她是夫人。 她倒挺享受这样宁静地生活。 成亲个把月,张昊佑完全不见迹影,而她这个妻子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新婚夜里他可是隔着红盖头跟她说话的。 这样很好,他不来打扰她,她乐得轻松。 虽然西院不见人影,但秦珞冰踏出房门时,还是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瞄了瞄。 她一身的男装打扮,如果让仆人见了,肯定会引来闲话,那就不好了,她可不希望宁静的生活因为这样而毁了。 她很少踏出房门,有也只是在西院里走走,从没到过这栋大宅的其它地方,这西院说小不小,逛久了也是会腻的,所以她决定偷偷地溜到城里,见见这据说完全不同的塞外风光。 当然她知道,以她的身分,是不应该抛头露面,起码也是该坐着软轿让人抬出去的,但她想这样实在太劳师动众了,还不如扮成男人,偷溜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也可以更清楚地体验不同的民情。 这事她在沅朝时也常做,多半是趁着秦王夫妇出门时,偷偷地溜上街,她想,反正张昊佑不在府里,算起来现在全府上下她最大,而且她也特别交代了,这个下午不准任何人打扰,她只要在晚膳前回府就好,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 只不过是一个下午,只要她没有在外面玩昏头就成,应该没关系的! 心一定,她偷偷摸摸地朝着后门走去。 怡花院──北毓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是精挑细选、美艳如花,而且经过严格训练,琴棋书画各有专精。 就因为怡花院艳名远播,所以即使花费不赀,依然是天天高朋满座;因为经常客满,渐渐的寻常人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进得去。 这里是只属于达官贵人的乐园。 「将军,怎么来了只顾喝酒呢?」心宝嘟着一张红润的嘴,凑到张昊佑的脸边。 张将军娶亲的事可是让她心碎了,流了好几晚的眼泪呢!她没想到那个张夫人竟然如此不中用,才几天丈夫就往青楼跑。 轻薄的布料遮不住她的好身材,而她也不在意,任凭微露的酥胸磨蹭着张昊佑的手臂。 拉回手臂,张昊佑只是冷眼一扫,心宝马上知道自己僭越了,刷白着脸,将身体坐直不敢再看他,她拉了拉身上的菲薄布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觉得冷了? 坐在张昊佑对面的纪云天见状笑了,挥退了心宝──看来好兄弟今天真的只是来喝酒,对粉味没兴趣。 啧啧!真可惜,难得都来了。 纪云天?了怀中姑娘的腰肢一把,再在那粉臀上拍了一下。「要喝酒,上酒楼也一样,新婚燕尔的,干嘛上青楼啊?」他要笑不笑的,忙着调戏怀里的女子。 「闭嘴!」张昊佑恶狠狠的瞪他。 早知道就不找这个浑小子出来喝酒了,说他闲着没事上青楼,怎样?他高兴,这个纪云天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云天明知他对这门亲事厌恶得很,没事惹他不爽很开心吗? 「行!不提。」难道要光喝酒,就不能找些话题聊聊吗?「听说那女人可是沅朝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呢!」纪云天虽说不提,但仍然不怕死的继续把话题绕着这件事上打转。 他知道张昊佑成亲完全是被逼的,不过有那么糟吗?多了个暖床的工具不是挺好的? 张昊佑射过一记杀人的目光,但纪云天不在乎的耸耸肩,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被张昊佑这么一瞪,偏偏他就是不吃这一套,那种招数去骗敌人还可以,他可是张昊佑的拜把,早就被瞪到免疫了。 「传言罢了。」他冷冷的说。 其实他根本没见过新娘子──他可是连她的盖头巾都没掀呢! 不过他得想办法堵住纪云天的嘴,不然早晚会被烦死。 「真的假的?」所以他的意思是那传言是言过其实,本人长得并不怎么样吗?纪云天不禁有点惋惜,亏他还想找个借口到张府去一睹美人的庐山真面目呢! 懒得再理纪云天,张昊佑径自喝着酒,望着窗外,底下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忽然一件斗篷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件普通的黑色羊毛斗篷,但肩上绣着的却是他将军府的徽章,所以那件斗篷绝对是将军府的东西。 再仔细一看,那件斗篷根本就是他的,但那个穿着斗篷的男人,他却没见过! 虽然相隔有段距离,但张昊佑一向很自豪于他的记忆,他敢肯定自己从没见过那个白得有些异常的男人。 难道是将军府出了小偷?而他竟然完全不知情! 「我有事先走了。」张昊佑看纪云天忙着和姑娘调情,也懒得向他解释,起身离开。 纪云天满脸的疑惑,但张昊佑的动作很快,早已不见了人影,等一下!酒是张昊佑找他喝的,现在人跑了,那酒钱呢?难道是要他自己付帐吗? 隔着很近的距离,张昊佑这才发现,那个纤瘦异常,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白瘦男子只不过是穿着男人的衣服,其实是个女人! 但就算知道她是女人,他对她还是没有印象──这样的一张脸,如果见过,他绝不会忘记。 脂粉不施的素净脸蛋上有着细细的柳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尖尖的下巴彷佛一?就会碎,这女子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但这样的国色天香,竟会以为只要穿着男装,就可以掩人耳目吗?他真不知这女人是天真,还是没脑? 张昊佑往四下看了看,果然有为数不少的路人都在打量着她。 秦珞冰偏头观赏着一串像是以兽牙所串成的项链──这北毓的京城比起沅朝可是丝毫不逊色,一样的喧嚣、一样的热闹。 传说北毓人较野蛮,以她来看并非如此,这里的人或许豪迈、粗犷,但那只是文化上的差异,说野蛮似乎有点瞧不起人的味道。 街上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新奇东西,而这兽牙项链在沅朝是见不到的──兽牙颗颗都被打磨过,每颗都光滑发亮,让她愈看愈喜欢。 突然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朝她投射,她赶紧抬头,看见一名俊朗的男人居然直直的盯着她看。 秦珞冰先是一愣,转念一想──难道是她的伪装被识破了?这可糟了,她立刻离开小摊贩,快步往前行,再假装不经意被另一个摊贩所吸引而停下脚步,并以眼角余光偷瞄,发现那男人还在看她,且他和她的距离与刚才一样,既没增加,也没缩短! 重复了几次,秦珞冰可以确定,那男人肯定是在跟踪她!她努力往人群中躲,却发现依然甩不掉那男人,她开始变得惊慌。 但抱头乱窜的结果──她居然愚蠢的拐进一条死巷! 她的好运难道都在新婚之夜用光了吗? 秦珞冰简直欲哭无泪,她尽量缩起身子躲在一辆破烂的板车后面,双手合十祈求着上天能让那男人以为他跟丢了,不过大概她太小声,老天爷没听到,她看到那男人踏着稳健的步伐直往她的方向走来。 秦珞冰知道再下去只有等死,一咬牙,她尽全力朝巷口冲,希望在那男人猝不及防下,她可以突围成功。 很聪明的女人!她从一开始就发现到他,所以她是作贼心虚吗?可惜他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人。 张昊佑在她冲到他身边时,轻松的抓住她,一把将她压在墙上。 被人给压制住,秦珞冰的脸在瞬地刷白,她拚命挣扎,却完全不见效用。 「这件斗篷是去哪偷来的?」张昊佑瞪着不断扭动的女人,她真娇小,才到他的胸口而已。 斗篷?偷来的!秦珞冰闻言,这才稍微冷静下来。「这斗篷是我的!」鼓起勇气迎视着男人凶狠的目光。 他虽压制着她,但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好像并不会不利于她,这让她狂跳的心开始镇定下来。 「别说谎!」胆敢直接看着他的男人本来就是少之又少,他更是没见过在他的盯视下而不发抖的女人,可她居然……敢回瞪他!他倒是有些欣赏起她的勇气了。「我再问一次,妳是从哪里偷的?」 「这是我的。」这男人是听不懂人话吗?他凭什么一口咬定这件斗篷不是她的? 嘴硬!张昊佑无情的伸手掐住她那彷佛一折就会断掉的细白脖子,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从苍白到涨红,最后转为紫色,之后他才放手让她跌坐在地上。 咳咳!秦珞冰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猛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泪水也不受控制的爬满她的脸颊。 好痛!刚才她以为自己就要去地府见娘亲了! 张昊佑蹲下,「我再问妳最后一次,先告诉妳,逼供的方法多的是,可我想妳应该不会想尝试的。」她再不老实说,那就别怪他冷酷无情了。 这是第三次机会,他可是很难得像这般大发慈悲,全是看在她的勇气分上。 好不容易恢复了顺畅的呼吸,秦珞冰睁着盈满泪水的双眼看他,手则是悄悄探向腰间──那里放着一小袋的麻痹粉! 以前在秦王府,她常趁王爷夫妇出门时乔装身分与奶娘一起出府游玩,后来胆子大了,有时不等奶娘有空便自己一人穿着男装往街上跑。 奶娘怕她这样乱跑会有危险,便向卖药郎中购买一种麻痹粉──那是一种让闻到的人会暂时变得动弹不得的药粉──让她随身携带,以便她在紧急状况可以用来防身──至少能争取片刻时间得以逃走或是呼救。 看着她无辜的眼神、满脸的泪水,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张昊佑不禁有些心软,觉得自己好像是下手太重了,于是他放柔了目光。 秦珞冰咬住下唇、屏住呼吸,忽然伸手向眼前的男人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难道她是刺客?!张昊佑一惊,赶紧纵身往后一跃,却因为刚才靠她太近,还是不小心吸进了一些粉末。 该死!他太大意了──由于她柔弱的模样,是以他将警戒心放得很低。 四肢有着些微的麻痹感觉,但似乎就只是单纯的麻痹粉,并不是毒药!而那个女人在对他下药后立即拔腿狂奔,转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看来她并不是想要取走他的性命,只是想争取逃跑的机会,张昊佑有了这样的认知后,立即加以调整呼息,也因为吸进的粉末并不多,所以他四肢的麻痹感很快就消退了,等他想追上她时,却连她的衣角都看不到! 他的眼神在瞬间黯了下来,这真是个奇耻大辱──他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耍了! 这件事若传出去,他铁定会成为全北毓的笑柄,哼!那女人最好从现在开始烧香礼佛,并向上苍祈求别再让他给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