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福了》 第01章 【第一章】 岳阳县是个民风质朴的小县,前些日子却有一名姓崔的妇女无端被害,死于非命。岳阳极少发生命案,这可算是件大事了,但岳阳县令办案消极,崔氏家境清贫,身后只留下一女崔雨泽,崔雨泽多次前往县衙询问,始终没有得到正面回应。 连日来细雨纷纷,这一天崔雨泽领着送葬的队伍前往郊区,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 一身白色孝服遮去了她低着的脸孔,只能约略看出她姣好的身形,一双如白玉般的手揪着手绢,不断拭着她滑出眼角的泪水。 「雨泽啊!别哭了,别让你娘走不开。」身旁跟着一起送葬的人纷纷相劝。 崔雨泽没有抬头,悲泣道:「我宁愿娘走不开。」 此时,一辆马车从后方快速驶来,远远的便吆喝着要送葬的队伍让开。 母亲死后尝尽了人情冷暖的崔雨泽,对这种有钱人深恶痛绝,她没有理会,送葬队伍依旧徐行在原本的路线上。 车夫被逼得不得不慢下车速,满心焦急地喊道:「喂!我这车上载着的可是堂堂刑部侍郎,你们胆敢挡路?」 几名送葬的人对着车夫喊着,希望他能将马车驶离郊道,绕过送葬队伍便可继续赶路。 车夫狐假虎威,不客气地道:「侍郎大人可颠不得,要你们让开就让开,老百姓敢与官斗吗?」 崔雨泽愤怒不已,母亲惨遭杀害,县令却指称公务繁忙,哪里能只办她一人的案子,除非她给官差一些茶水钱,才能让官差多分心在她娘的案子上。 她得靠左邻右舍帮忙才能勉强替母亲办丧礼,哪里凑得出钱孝敬,而这个刑部侍郎既然来到了岳阳,不好好监督地方官员有没有白拿朝廷俸禄,竟还如此耀武扬威。 本来走在最前头的崔雨泽往回走,来到了马车前,这一抬头,差点把车夫给吓得摔下马车。 车夫跟着刑部侍郎许久,见多了世面,美女也看过不少,但像她这么丑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崔雨泽瞪大双眼,酒糟鼻因为哭泣而红肿,两颊布满麻子,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怒斥道:「天大地大不知道死者最大吗?大官有什么了不起,倒是把那杀人重犯先抓到再说啊!」 送葬队伍之中的一个婆子听到崔雨泽竟连大官也敢斥责,连忙上前扯住了她,「雨泽啊,别胡说,我们让让吧。」 「为什么要让?不帮老百姓申冤,只想欺负百姓,算什么大官?」 「你这丑女,竟敢辱骂侍郎大人,不怕我让人把你抓起来送官吗!」 「县太爷说他忙得很,连抓杀人犯都没时间,现在倒有空闲管我这张嘴了?」 「你你你……」车夫气得说不出话来,以往只要他抬出主子的名号,哪一个不是唯唯诺诺,就这丑丫头这般胆大。 此时,马车内有了动静,里头的人缓缓掀开了车帘。 这一看,倒让崔雨泽收敛许多。 此人脸色苍白,寻常人第一眼看见她,多少都会露出一点鄙视她容貌的神色,但他神色如常,而且态度十分谦逊。 刑部侍郎景昊说道:「这位姑娘,在下因为病着睡了去,听到争吵声才醒来,姑娘不知何故与我的仆人发生争执?」 见他温文有礼,崔雨泽不好再咄咄逼人,语气和缓许多,「侍郎大人病了?」 听到这位姑娘竟喊自己「侍郎大人」,景昊投给车夫一记不悦的眼神。 车夫缩着脖子垂着头,低声回道:「奴才该死,但实在是被挡住了路,急了。」 景昊也不急着跟车夫计较,看见挡在马车前的送葬队伍,大概猜出了一二,「许是见我病了,仆人赶着送医,这才与姑娘起了争执,在下对姑娘十分抱歉。」 崔雨泽对景昊恭敬许多,但对车夫仍是不甚客气地怒斥道:「早说病了我就让路了,何必这样大声吆喝、耀武扬威的?」 「不,不用让,我们绕道就是,死者为大。」景昊说道。 「景大人,可是……」哪有堂堂侍郎大人给一个老百姓绕道的? 「嗯?还敢多言?」 「奴才不敢。」 景昊顿感一阵天旋地转,这场病来得太快,他措手不及,着实怪不得车夫焦急。「好了,绕路吧……」他话才说完,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见状,崔雨泽不由得一惊,心想着总不会真是让她给耽误了送医吧?她连忙回头对送葬队伍中的一人喊道:「王伯,劳烦你替侍郎大人的车夫指路,带他们去刘大夫的医馆吧。」王伯跟她都是在医馆里做事。 「好的,你先办好你娘的事要紧。」王伯快步走来,俐落的跳上马车。 虽然景昊昏过去了,但车夫可不敢不听话,驾着马车驶下郊道,绕过送葬队伍往城里赶去。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终于在天明时稍歇,天色将明未明,灰蒙蒙的,屋子里也因为灯烛燃尽而晦暗不明。 如今夏日未到,春寒料峭,黎明时分的寒意让坐在床边凳子上打盹的崔雨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靠着床柱继续睡。 第02章 她没发现,床上的人渐渐转醒。 景昊是被一阵酸酸甜甜的柑橘香气唤醒的,他转头望去,看到床边地上放着一个火炉,上头正薰着橘子皮,大概是为受了风寒的他点上,助他好眠的。 他再将目光往一旁移动,就见一名女子边打盹边拢着衣裳,她是那名丧家的女儿吧,怎么会是她来照顾他? 见她似是觉得冷,景昊坐起身子,顺手拿起了床边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本不想吵醒她,不料她十分浅眠,一感觉到动静便缓缓转醒。 在床边坐着睡了一夜,筋骨酸痛,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弓着背,伸直双臂,做了个拉筋的动作,接着用手背拨了拨垂落在颊边的发丝,忽然在手背上看见了什么,连忙抹向衣裳。 她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景昊,这姑娘刚睡醒的样子就跟只猫儿一样。 崔雨泽见他在笑她,连忙把沾到妆粉的手给藏到身后,尴尬地道:「侍郎大人醒了?身子可舒服多了?」 「这里是哪里?」 「医馆,昨日侍郎大人昏过去了,我便让你的车夫送你到这里。」 「姑娘是大夫?」 「我只是医馆的洒扫奴,不过偶尔会帮大夫照顾病人。」 「怎好劳烦姑娘照顾。」她昨日还在办丧事,虽然已褪去丧服,但仍身着白衣,景昊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是做惯了粗活的穷苦人家孩子,照顾一名病人不算什么,但她知道其实他想说的应该是其他事,便道:「我担心真的是我娘的送葬队伍耽误了侍郎大人就医,所以一把我娘的丧事处理完就立刻赶来,大夫说你只要能安然度过昨夜,不再发烧,身体便无碍了。」 「我虽然还觉得气虚,但身子已不若昨日发软盗汗,想必已无大碍。」 「是的,四更天时大夫来看过,说大人无碍了。」 「多亏了姑娘的照顾,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崔雨泽。」 「崔姑娘,等我病癒,定会好好答谢姑娘。」 「若大人真想谢我,我还真有一事想求大人,不过……等大人病癒再说吧。」 崔雨泽扶着景昊躺下,接着为火炉加上一块炭,再取来橘皮放至火炉上,一回头就见他又睡着了。 说实在的,大夫允了她丧假,她无须立刻回到医馆帮忙照顾病人,但她想着他语气谦逊,再加上他身为刑部侍郎,或许真能帮忙查清杀害母亲的凶手,她不免多了一些私心。 看在她这么尽心照顾他的分上,他会帮她这个忙吧? 她一无家世二无背景,不牢牢巴着这根浮木,母亲的命案就只能像沉入汪洋大海一般,没人可以帮她了。 她空有一个「赵」姓,却无法在紧要关头帮上忙。 十岁那年因为家乡遭灾,她以难民的身分来到了岳阳,从此称自己姓崔,母亲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至今八年过去,她真没白白怨怼「赵」这个姓,没白白怨恨那个明明知道她们母女搬来了岳阳,却仍旧不闻不问的「亲爹」。 卫国国都,金塘。 当今皇后周氏领着随侍宫女转进钦和门,走过殿前月台,拾阶而上经过穿花龙纹的汉白玉石栏杆,一座坐落在皇宫中轴线上的重檐宫殿便在眼前。 钦和殿是皇帝赵博煊平日批阅奏章、接见朝臣的地方,除了闲暇休憩之时,他几乎都待在此处。 周皇后来到殿门前,经由通报后进入钦和殿,就见愁眉深锁的皇帝及垂首不语的丞相宋道成。她不解,皇上既然召见了宋丞相,必定是要商讨国事,又怎会召她前来? 皇帝一见她到来,便把一份文书递了出去。 周皇后接过,发现是元纥送来的国书,待皇上说了句「你打开看看」,她才敢翻开,这一看不禁花容失色,「元纥竟敢要公主前往和亲!」 「元纥这是在逼朕送回景昊。」 皇帝倍感无奈,元纥的用意明显,他怎会看不清,但就因为他的私心,这才让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情况。 中土卫国与北方元纥国,数百年来为了疆域争战不断,直到近百年前,双方君主订下了和平条约,天下才暂归太平。 条约中明订,卫国新帝登基时可要求元纥国送来未成年的王子做为质子,而元纥国新立储君时则可以要求卫国送公主来和亲。 当年赵博煊登基时,元纥所送来的质子便是景昊。 以往送来的元纥皇子尽管身为质子,可卫国一向好生照顾,从不苛待。而这次的质子景昊相当特别,并非只想享受衣食无缺的日子,他能力非凡,所以当他表示想参加科举时,皇帝默许了,而他果真凭着自己的实力,多年来慢慢升迁,直到成为如今的刑部侍郎。 皇帝看重景昊的才情,并不想他回国,甚至一直想把养在宫中唯一的公主—嘉德公主赵香云嫁给他,明面上虽没告知众人,但私下常常有意无意的暗示他。 可如今景昊的才情不是只有他这卫国皇帝知道,就连元纥国也发现了,当初为何会挑选景昊送来,他并不知晓,但他很清楚如今元纥王想要回景昊的决心。 元纥王先前便曾送来国书要把景昊召回国,以八王子做为交换,他命人调查了元纥国八王子,知道他母妃地位不高,相比于自己手上的景昊,根本是个随时可牺牲的弃子。 第03章 他三番两次的敷衍,就是看准了元纥国苖王后善妒,绝不可能轻易让景昊回国,但如今元纥王为了召回景昊,甚至立苖王后所出的大王子景曂为王太子来安抚苖王后,换得了苖王后不再阻挠。 没了阻碍,元纥王终于强硬了起来,依当年签定的和平条约,元纥国王储确认后,可向卫国要求公主和亲,而前回和亲,卫国是由宗室挑出女子加封,此回元纥王要求非得是皇帝亲生的公主不可。 皇帝自然知道元纥王打着什么主意,元纥王定是知道卫国只有一名公主,而且深受他疼爱,想借此刁难他,让他答应送回景昊,换取以宗室女和亲的条件。 「元纥要他们的质子,皇上让人送回去便是,臣妾不明白皇上有何为难之处?」 「朕爱惜景昊的才情,更属意他为驸马,怎能让元纥将景昊要了回去?」 「难道皇上真要把我们的女儿给送去元纥那个蛮荒之地吗?」 宋丞相思量国事自然比皇帝少了私心,早在几年前,若元纥如此积极要回景昊,他还认为不足为惧,但如今他也不敢小觑景昊,因为他担心着景昊的野心。 景昊成了刑部侍郎,让皇上更相信景昊对卫国的忠诚,他却觉得那是景昊在显现自己的才能,要让元纥国将自己要回去。 若景昊没有野心,为何积极作为只为回元纥国,当那有名无权的王子?定是想要取代他王兄,自己当元纥国王储,来日他若真成了元纥王,那他便是一名最为熟悉我朝的敌人。 「皇后娘娘,元纥并不是蛮荒之地。先前皇后娘娘认为质子的身分配不上公主,而如今元纥国即将被立为王太子的景曂尚未婚娶,公主到了元纥后她便是王太子妃,来日便是元纥国王后,地位自然是比许配给景大人更甚。」 周皇后终于知晓为何皇上会一脸为难,居然连宋丞相都进言要让公主和亲,可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送去元纥,那样将一生都无法再回归故土,地位再高又如何? 「皇上,臣妾明白您并不是为了景昊甘愿牺牲公主,而是在思索着两全之策吧?」 「那是自然。」皇帝十分疼爱嘉德公主,当然也舍不得让公主去和亲。 「如此臣妾便放心了,请皇上改以金帛玉石来换取元纥让步吧。」 元纥国王虽然确实立了景曂为王太子,可非得把景昊召回元纥的举动更让宋丞相心存怀疑。他知道皇上会感到为难,只是希望能为公主留下良婿、为卫国留下良臣,并没有想细想景昊回国会造成的危机,便再次劝道:「皇上,元纥为此事做出越大的牺牲、态度越强硬,皇上越不可让景大人回国,怕是元纥国王心中另有打算。」 周皇后一听也急了,挤出眼泪跪倒在皇帝的脚边,「皇上,若万不得已,皇上会送回景昊吧?不会把公主送去元纥吧?」 周皇后一哭,皇帝更是心烦,他起身把她扶起,她就这么投入了皇帝的怀中,哭诉着要他千万不能把女儿送去元纥。 「皇后、丞相,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朕何尝不为难?要是朕有另一名公主,此事就好办了。」 宋丞相垂首,的确,若有另一名不得宠的公主,此事便可迎刃而解,但皇室只有一名公主,举世皆知。 周皇后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皇上,臣妾有法子了。」 皇上见周皇后重展笑颜,马上追问:「什么法子?」 「就如同皇上说的,再有另一名公主就好了啊!」周皇后意有所指。 宋丞相自然不能认同,「皇后娘娘,元纥说了此回不能是宗室女加封的公主—」 「不!朕的确还有一名公主。」 「皇上,皇宫之中何来另一名公主啊?」 「她的的确确是朕所出,元纥国这下失算了。」 皇上抚须而笑,周皇后更是因为女儿无须被送去元纥而欢欣不已,唯有宋丞相不明所以,皇上何时有了一个公主,还保密得无人知晓? 从来送行者与被送行者都是离情依依,唯有崔雨泽是一脸怨怼,彷佛想用锐利的目光杀人一般。她的眼神吓坏了车夫,却吓不着景昊。 景昊神情淡然,再一次拒绝了她,「劳崔姑娘相送,深感荣幸。」 「景大人明明知道我前来所为何事,为何一再拒绝我?」 「我说了,中央官员非承皇命,不得干扰地方官员办案。」 「即便明知地方官员贪赃枉法,你也得等到那个高座金銮殿的皇上发现,才愿意有所作为?」 「崔姑娘,这是国家律法,若人人便宜行事,久了就会成为陋规。」 崔雨泽终于冷了心,她过去七日在病榻旁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算是白费了,早知如此,她利用那些时间去为母亲探查凶手还值得些。 「罢了,我早该知道官官相护,你既不愿,我便不再相逼,终究是我错看了你。」 车夫一听,觉得她得寸进尺,忍不住斥责,「我说你这刁民,大人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 景昊扬起手制止了车夫,不以为忤,他能够明白她的心情,但他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崔姑娘,就此告别了,或许……后会有期?」 「无期了,就算你再来岳阳也别来见我,我就当自己从未见过你。」崔雨泽丢下话,转身便走,再也不愿意浪费一丁点时间在景昊的身上。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景昊不免有些失望,「唉……真是无情呢。」 「大人难不成还希望崔姑娘对你有情吗?」 第04章 「你啊,看人太表相,容易错过一个人的好。」景昊一回头就看见车夫一脸的不以为然,睨了车夫一眼,迳自上了马车,见车夫搓着手臂打着寒颤,忍不住笑话道:「怎么还不走,是真的希望崔姑娘多看你一眼吗?」 「大人,这玩笑不好笑啊。」车夫像被人追杀一般迅速的跳上车,立刻甩动缰绳驾车离去,彷佛再不快些,崔雨泽便真会追上来一般。 「这岳阳县令的确荒唐,是该好好惩治他不可。」 「可大人不是说了,这不是大人分内之事?」 弹劾官员属御史台的职责,景昊断然不能逾越,但并不代表他回京之后不能把他在岳阳的所见所闻上书皇上。 「宋丞相整天盯着我等我出错,我当然不能顺了他的心,在这直接干涉只会惹来麻烦,但若回京请了旨,要惩治岳阳县令不是难事,还能查查这件案子,宋丞相也挑不出错处。」 「大人,刑部管的是重大刑案,不过死了一个百姓……」 「崔氏不同,她是崔姑娘的母亲,所以我得管。」 车夫被这话吓得不轻,他偷偷回头看了景昊几眼,直觉他的「品味」真的不怎么样。 「嗯?你想着什么事?」景昊没错过车夫的视线,喝斥道。 「大人,不是奴才胡思乱想,可大人你的话……」 「怎么,就算我对她有意,你也不该露出这么下流的眼神。」 「大人,你怎么就看上那么个、那么个不起眼的姑娘啊?」车夫知道明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换得主子的斥责,只得硬是寻了个中庸一点的词。 「就你一个人大惊小怪,你不见医馆大夫,甚至是她身旁的所有人都喜欢她,心境的美丽,是外表美丽的姑娘比不上的。」 「大人又知道她心境美了?」 「因为你总是视而不见,你没看见她虽然讨厌你,却总会默默的为你的多加一些饭,就是知道你吃得多、照顾马儿辛苦;你也没看见她视病人如亲人,对每个来求医的人都细心呵护的模样。」也没见到她有时不经意露出的灵动表情,像个顽皮的孩子,有时又像个温婉的闺秀,总能跟上他的话题,陪他度过养病的无聊日子。 见主子思绪飘远,车夫连忙开口,唤回了主子的注意,「大人,那是她对大人有所求啊。」 「若说她照顾我是为了母亲的案子,但对那些病患呢?她能如此讨喜,必是她的个性好,胜过了她的容貌。」 「大人就因为这样看上她了?」 景昊不禁勾起唇,笑车夫的大惊小怪,他要看上一名女子岂是如此容易的事?皇上明着暗着都对他表达了想把公主许配给他的意思,嘉德公主生得国色天香他都动不了心,又怎会被一个崔雨泽给收了心? 只是他不动心倒不是因为崔雨泽的容貌比不上嘉德公主,而是他一心一意只想着元纥,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没喜欢崔姑娘。」 车夫这回看见的是主子肃着表情回答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主子的喜好不干他的事,但若真对生得那模样的女子动了心,那也太可惜了。 「不过若是有朝一日我被逼得必须成亲,我倒希望我娶的是崔姑娘。」 景昊这话倒不是玩笑,他对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刁蛮公主没有太大的兴趣,再者,娶了公主他哪里还有回国的机会?他虽然一直没有给皇上正面的答覆,但他也知晓拖不了太久。 「大人,你又说玩笑话了。」 「我不是玩笑。说来这回崔姑娘可帮了我不少,其中还包含处理你捅下的娄子。我答应过皇上不会声张,皇上才准了我的假,让我到岳阳参与寺庙庆典,你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泄露我的身分!」 车夫无可反驳,搔了搔头道:「大人饶命,奴才这不是慌了吗。」 「所幸有崔姑娘帮忙,让那些百姓还有医馆的大夫对我的身分保密,还有,就算她有所目的,这七日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连大夫也说了,若不是她,我怕是十天半个月还下不了床,就这一点,我就非得帮她查清她母亲的案件不可。」 「说来都是为了要防宋丞相,又答应了皇上此行不可声张,这才没有立时回应崔姑娘的请求。大人,方才崔姑娘那眼神都恨不得要把你给吞了!其实崔姑娘老是顶着那么浓的妆,居然连母丧也上妆,或许把妆去了,脸上的麻子没了,看她那双细皮嫩肉的手还有那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的身材,搞不好也是个美人胚子。」 景昊又睨了车夫一眼,「说你下流你还不承认。」 「是大人说看人别看表相,奴才正在努力不是?就这么离开岳阳,奴才看大人才是最失望的人,不过总也要让宋丞相无话可说才行。说来宋丞相到底为了什么总要这么针对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啊!好好驾车,管丞相想什么?」景昊佯怒斥了车夫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车夫知道那是他转移话题的方式,没敢再多嘴。 景昊对于不能回应崔雨泽的要求的确失望,但宋丞相多疑,总是防着他可能回国、可能念着元纥国的王位、可能对卫国不利,他不能为了帮她而落下话柄。 若问他被送到元纥国做质子有没有怨,那肯定是有的,若要接着问他会不会因为这个怨而迁怒卫国,他却不是那么肯定了。 元纥国男子与卫国男子最大的差别,就是元纥国男子个个剽悍、身材高大,身上总带着暴戾之气,然而生得俊眉朗目的元纥国二王子景昊却与元纥男子的形象十分不相符,因他身体里也流着卫国人的血。 他的母亲赵兰儿是元纥国王的王妃,是苖王后之下最得宠的妃子,她在卫国的身分也不一般,虽非出自皇上血脉,但是是当年他的父王成为王储时,以皇室宗亲加封,依和平契约所送来的和亲公主。 他与母亲都是和平契约之下的牺牲者。 母亲是因为她的父母皆不在人世了,当年才会无力抵抗,被迫成为和亲公主,她甚至自责就是因为这样才保不住他,任由善妒的苖王后将他送来卫国当质子。 第05章 当年他要被送到卫国时,是母亲亲自送他到边境,交给卫国皇帝派来接他的军队,要让卫国人知道,他不是没人要的王子,与当年的她不同。 景昊在元纥时有着雄心壮志,想着有朝一日即便不成为元纥王,也要辅佐王上让元纥成为独霸一方的霸主,结束这互相牵制的局势,不用再让一个可怜的女人来到元纥消磨一生,也不用让一名元纥王子前来卫国,从此远离元纥权力核心。 但他却从没想过,明明自己如此受父王疼爱,最终还是让苖王后暗中鼓动朝臣,上书将他送来了卫国。 他不愿只当一个质子庸碌一生,绝不能让元纥认为失去他这个王子也无所谓,因此他一来到卫国便谋划起自己的未来,他必须先让卫国皇帝重视他,甚至想一辈子将他留在卫国,唯有这样,父王才有理由反制那些支持苖王后的朝臣,认为将他送来卫国是一个错误。 看来,他是做得很好,这才引得宋丞相猜疑。 但宋丞相多想了,他的确是想终结这两方牵制之势,甚至壮大元纥让四方臣服,可他绝对不会主动侵略任何一个国家,在卫国不妄加挑衅元纥的前提下,他自然不会想灭了卫国。 疾行的马车,载着的是心情沉重的崔雨泽,她不知道此回进京她将面对什么,但这是她为母亲找出凶手的唯一方法了。 那日景昊前脚才刚走,皇帝派来的亲信侍卫于良就到了岳阳,崔雨泽一回到家就看见这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 于良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一般姑娘家见到家中突然有陌生人,应该会先问他是谁吧,怎么会是先问他的来意? 「请问姑娘,原先住在这里的一对母女呢?」 崔雨泽白了于良一眼,这个睁眼瞎子,「住在这里的一直都是我。」 「我要找的是赵雨泽姑娘。」 「八年前就跟你说了,我改姓崔。」 于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他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当初十岁的赵雨泽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娃,怎么女大十八变,竟成了无盐女? 「公主,姓氏岂可说改就改。」 崔雨泽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听见于良对她的称呼,不由得冷笑一声。八年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一路找到岳阳来,斥责母亲要搬迁怎可不先禀报皇上,还压根没把她当公主看待。 皇上乃一国之尊,她们的家乡遭了灾,皇上岂会不知,不想着怎么安顿她们母女便罢,让一名小小侍卫前来寻找她们,只为斥责她们离开家乡却没禀报? 「你见过住在这种破屋子里的公主吗?赵这个姓我承受不起,公主两字更是。」 「请问公主,崔姑可在?属下有事向两位禀报。」 闻言,崔雨泽的表情染上浓浓的哀伤,但随即被她隐去,「找我娘做什么?我们母女已经跟京城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 「皇上想恢复公主的身分,要请两位进京。」 「皇上为何会认为我想当这个公主?」 「皇上说了,只要公主愿意恢复身分,皇上可以答应公主任何条件,前提是公主得先进京。」 崔雨泽就是被「任何条件」所吸引才答应下来,而于良听说她母亲已逝,没有多说什么,只要她做好准备。她知道此去京城可能再也回不了岳阳了,所以让于良多等了她一天,她一一去向街坊邻居告别后才随着于良离开。 她当然没告诉任何人她此去是去当公主的,街坊邻居都以为她因为母丧而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马车进了京,崔雨泽没被繁华的街景吸引视线,因为她始终关着马车车窗,不曾朝外望过一眼。她对京城没有任何留恋,现在的她,一心一意只想为母亲找出杀人凶手。 于良是皇帝的亲信侍卫,若非一定等级以上的官员不曾见过他,但凡他出来,办的事都颇为重要,所以当于良护送着一辆马车经过景昊身边时,景昊感到十分意外。那马车车轮上的标记,显示这是一辆雇佣马车,但能让于良护送的只会是皇室成员,哪个皇室成员离开皇宫是搭乘这样的雇佣马车? 但景昊还有要事,这事只能暂且放在心上,并没有去深究。 他转进了一间京城里颇负盛名的酒楼,掌柜一看见他,连忙鞠躬哈腰的上前。 「景大人,你要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你一来就可以上菜了。」 「带路吧。」 景昊被领进二楼一间包厢,在上楼时与坐在楼梯旁的一名独坐的客人短暂的眼神交会,等景昊上楼后,那名客人就喊了声小二,在桌上放下一些碎银后便离开了。 景昊进了包厢,掌柜招了人把一桌酒菜全上了,这才领着小二离开。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包厢的门,用的是指定的暗号。 「进来吧。」说完,景昊迳自倒酒饮起酒来。 推门进来的就是方才那位客人,他进了包厢后将门关上,举起右手放在左心口,躬身行礼,那是属于元纥的行礼方式。 「二王子。」 「坐吧。」 霍风再行一礼,这才在景昊的对面坐下,一坐下,方才的恭敬就已不见,两人的互动像是一对寻常友人一般。 第06章 「二王子,我们不能再像这样见面了,偷偷摸摸的,跟偷情似的。」总是他坐在大堂里等待,等到二王子一个眼神他便离开酒楼,到后巷以轻功潜入,再来包厢见他。既然他们相见要掩人耳目,就不能挑个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吗? 景昊正好举起酒杯凑到嘴边,他睨了霍风一眼,这个霍风有着标准元纥男子的一身铜筋铁骨,以往驾马奔驰在草原上冲锋陷阵,可是令元纥各族闻风丧胆,想不到来到卫国几年,倒学会了卫国男子的油腔滑调。 「是啊,想想你二十五不到便叱吒草原,却为了我宁可从此消声匿迹,来到卫国一待就是十三年,我是该给你一个名分,你想当我的王子妃吗?」 正在喝酒的霍风被这话一惊,呛了一口,连忙放下酒杯猛咳起来。 景昊见他狼狈的模样,这才笑了出来。 霍风这个粗莽汉子咳得红了脸,也跟着笑了,「好吧,能让二王子舒心,属下甘心被二王子调戏。」 「霍风,你知道我被宋道成盯着,这样的地方反而安全,只要你……翻上二楼时不要失足掉下去,没人会发现我在这里见你。」 「二王子,你连自己府里人都不能相信,这样的日子真是憋屈。」 「自古以来,有哪个质子日子能过得舒心的?」 景昊伸出手,霍风立刻意会,送上了赵王妃的亲笔信,景昊好好收妥,这才把自己写给母妃的信托给了霍风。 这些年来都是霍风往来两国之间为景昊收集情报,反为景昊与赵王妃传达信息。他自幼无父无母,被当时不到十岁的景昊选在身边成了亲卫军,而后因为骁勇善战,被元纥王提拔为将。没有景昊,他便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他一直将景昊视为恩人。 景昊一被送来卫国,他便消失了踪影,元纥国的人都猜测他跟着景昊来到卫国,但一直都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霍风就这么以毛皮商人的身分往来两国,这是连在元纥国里都只有元纥王及赵王妃两人知道的秘密。 「二王子去岳阳这么多天未归,真是急坏属下了,早知道属下就该不管二王子说什么都跟着去。」 「大病了一场,现在没事了。我去岳阳是去看庆典的,连身分都不能公开,带着你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元纥人的跟班,不正好让宋道成怀疑你?」 「二王子一向不是爱热闹的人,怎么会去看什么寺庙庆典?」 「你可知道卫国各地每年举办的庆典,可以为卫国的经济带来多大的帮助?像岳阳这样的小地方,一年办一次庆典,不知可以为岳阳带来多大的钱潮与税收,这是我们元纥可以学习的地方。」 「我们元纥又没有寺庙。」 「但我们信奉逻禄教,逻禄教的祭典对元纥周遭其他国家来说既新奇又神秘,办起庆典来,绝不比卫国的逊色。」 霍风知道景昊一直想着可以回国,才会在卫国吸取元纥可以效法的经验,本来他也的确有机会可以回国,没想却遇到了顽强的皇上及多疑的宋丞相。 「王上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二王子召回,为此还立储安抚苖王后,并依例向卫国要求公主和亲,这一回要的是卫国皇帝亲生的公主。」 「喔?父王是知道卫国皇帝十分疼爱嘉德公主,定不会放手,所以要逼卫国皇帝谈判?」 「是的。」 「我知道卫国皇帝一直想留我在卫国并娶嘉德公主为妻,这下他两难了。」 「不,说实在的,属下打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意外,卫国皇帝已经同意让公主和亲了。」 景昊放下酒杯的手紧握成拳,卫国皇帝那么疼爱嘉德公主,怎可能轻易放手,只为了留他在卫国?他自认有才情,但绝不会重要到让卫国皇帝宁可留他也不要公主的地步。 莫非是宋道成说了什么让卫国皇帝猜疑?觉得放他回国会成后患?不,不可能!卫国皇帝太过昏庸,这些年来更是被他安抚得妥妥贴贴,不可能相信宋道成的猜忌才是。 「公主和亲是大事,就算卫国皇帝还没昭告天下,可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这属下还在查,于良前些日子秘密出京了,属下怀疑那跟此事有关。」 「我刚刚进酒楼前才与他擦身而过,他护送一辆雇佣马车回京了。」 「这事太古怪,要不要属下去查清楚?」 「不行。」景昊断然阻止霍风,这事太接近核心了,要是让卫国皇帝知道他在调查,别说宋道成,怕是连卫国皇帝也会失去对他的信任,那他要回国定会受阻。 「二王子……」 「此计不成再想一计便是,我不会放弃回元纥,而且能见到王兄娶了那个刁蛮公主,也是场好戏。」 霍风看着景昊那戏谑的笑意,不禁好奇这位嘉德公主到底有多刁蛮?不过能让大王子吃点苦头,他倒也乐见。 第二章 在现任皇帝赵博煊还是太子的时候,与自己宫中的宫女有了私情,且对方怀了身孕,当时的皇后担心皇上知道后会认为太子失德,便将那名宫女送出宫去,那名宫女便是崔雨泽的母亲崔氏。 时日一久,皇帝忘了这回事,说来宫女身分粗鄙,因此他从没想过要认崔雨泽这个公主,要不是这回在在万般为难之际周皇后提醒了,他也不会想起这个被他遗弃在民间的女儿。 于是他立刻派了亲信于良寻回女儿,于良在送回崔雨泽之前已先行送了消息回来,说宫女崔氏已被害身亡,如今只余公主一人,这更让他松了口气,如此没了牵挂,去了元纥又是堂堂的王子妃,这女儿与其在岳阳吃苦过日子,肯定会选择这条和亲之路。 崔雨泽换上了一身华服前去晋见皇帝,或许是天生的尊贵血缘,她的态度从容不迫,一点也不像是个初次进宫的老百姓。 第07章 但她的容貌…… 皇帝看了大皱眉头,他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八年前于良回报她们母女去了岳阳时,他记得于良曾说公主是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娃,怎么长大后成了这副模样? 「你就是雨泽?」 「民女崔雨泽。」 「你竟敢改姓,我赵氏子嗣怎能从母姓!」 崔雨泽根本懒得与这位九五之尊争辩,若非他是皇上,就凭他遗弃她及母亲,她连与他说话都不愿。 但为了替母亲申冤,她可不能掉了脑袋,只得虚与委蛇,「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若皇上想,民女改姓便是。」于是她又重新向皇上行了礼,「民女赵雨泽,参见皇上。」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差没喝令把她拖下去掌嘴,但想到昨日嘉德公主一听到元纥国要求和亲,听说元纥国的男子生得剽悍魁梧,而且个性粗莽暴虐,当下就寻死觅活的,为了女儿的性命,也为了留下景昊,他需要赵雨泽。 一旁的宋丞相一见到赵雨泽便深深皱起眉头,将容貌生得这般丑陋的公主送去和亲,会不会反被元纥追究? 「朕要你回来是来当公主的,你怎么这么不甘不愿?」 赵雨泽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分,但从不奢望当什么公主,「十八年来,民女看皇上也不缺一名公主,如今突然召民女入宫,怕是遇到了什么事,皇上需要一名公主,这才想到了民女吧。」 宋丞相这回倒是意外了,望向赵雨泽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 皇帝被说得无语,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怎、怎么不是好事?是元纥国要求一名朕亲生的公主和亲,你可知这是多大的荣宠?到了元纥国,你会成为储君的王子妃,来日你便是元纥国的王后了。」 原来如此……赵雨泽凄苦一笑,若真是这么大的荣宠,嘉德公主怎会不要?元纥男子是什么样的,养在深宫的嘉德公主都知道,她这个民间的公主又怎会不知? 虽然她从没奢望皇上接她回来,会是不舍她再继续过苦日子,想与她共享天伦之乐,但她也没想过竟是为了代替妹妹去和亲这么不堪的原因。 她是个替代品,若不是有了这个价值,就算被丢在荒郊野外发烂生疮也没人会管她。 「王后这个身分民女愧不敢当,还是留给嘉德公主吧。」 「你—难道你想抗旨?!」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气恼地质问。 见状,赵雨泽反而壮起了胆子,皇上会恼羞成怒,想必是没有更好的方法,急了,那么她要让自己的价值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民女是不敢抢了嘉德公主的风采,这样的好事也只有她那样的天之骄女才有资格接受。」 「赵雨泽,你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 「民女不怕,民女在人世间了无牵挂。」 「你明知道嘉德公主不肯,拿乔了是吧?」 终于说出真话了,赵雨泽就是想看皇帝束手无策的模样。「明明就是一件坏事,还要说得像给了我多大的恩惠,我才觉得皇上虚伪呢。」 「赵雨泽,你当真放肆!」 「放肆又如何?皇上不是想砍我的头吗,我怎能不趁机多说一些话。还是皇上想要我到了阴间再向阎罗王告状?」 「朕是天子。」 「天子又如何?我死都不怕,还怕天子?」 「你……」皇帝气得按住心口,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跌坐在龙椅上。 「皇上,让微臣来与公主说说吧。」 皇帝气得无法说话,挥了挥手由宋丞相去,宋丞相这才转了个身,走到赵雨泽面前。 一看对方那双精明的眼,赵雨泽便知道这人不好糊弄。 「公主,没人不想要脑袋的,事实上,这事对金枝玉叶的嘉德公主来说的确不是好事,但对公主可就不同了,公主今年十八却还待字闺中,不就是因为……觅不到好夫婿?」 「怎么,这位大人是觉得我长得太丑,才会十八了还嫁不出去?」 「倒也不是,但公主的确还未有婚配,不是吗?」 「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一定得挑个外族人来嫁吧。」 「世人对元纥男子多有偏见—」 「我对元纥男子没有偏见,我只是不想白白如了皇上的愿。」 宋丞相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转机,露出了明白的笑容,「公主若在前往元纥和亲之前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微臣想……皇上应该会斟酌再三,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听到这里,皇帝也燃起了希望,她是要钱还是要身分?这些都好办。「赵雨泽,你若肯去和亲,朕立刻封你为嘉懿公主,比照嫡出的公主赠你丰厚的嫁妆,让你到元纥也风风光光。」 第08章[03.20] 听到皇帝愿意谈条件,赵雨泽也算初步如了愿,语气恢复原本的恭顺,「这些本就是皇上要准备的,不是吗?两国联姻,场面小了失的是皇上的面子,不是我的面子,我自幼粗鄙,能有一牛车的嫁妆就觉得很风光了。」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要多说废话了,提出你的条件吧!」 「我的母亲死于非命,我要查出凶手是何人。」 「这简单,你嫁去元纥之后,朕立刻让人彻查,要朕把这杀人凶手送到元纥让你处置也可以。」 「皇上当我是傻妞吗?若是皇上到时说话不算话,那我找谁讨公道去?我要找到了凶手才肯嫁。」 「你不信朕,朕还不信你呢,要是找到了凶手你却不嫁呢?要砍了你也没用,你刚刚才说了你不怕死。」 「皇上可以不信我,不过皇上说对了一点,我不怕死。」 赵雨泽不怕死,但皇帝可怕极了嘉德公主死。为了不让赵雨泽刁难,他是可以直接把景昊送回去,但事到如今他也倔了,他就是不甘愿。 「好,朕让人彻查便是。」 「皇上可要小心,那个岳阳县令是个贪赃枉法的,要等他查出来,皇上可能只等得到元纥见不到和亲公主,以皇上破坏和平条约这个理由,大举率兵来犯的结果。」 皇帝已经看过景昊的奏章,也早决定了依景昊的奏请来办,「这你放心,朕已经知道了岳阳的事,朕会让刑部侍郎亲办此事。」 刑部侍郎?指的就是景昊吧。到现在赵雨泽只要想到景昊无情的拒绝就还有气,她不认为景昊会认真查明此案,她已经不相信任何官员了,如今她只相信自己。 「皇上,我不要刑部侍郎,请皇上给我官职,由我自己查案,不如……先把岳阳县令撒了职,让我当岳阳县令吧。」 「荒唐!凭你也想当县令?」 「我可以当嘉懿公主,可以当元纥国的王子妃,来日可以当元纥国的王后,却当不得一个小小的七品岳阳县令?」 这是歪理,但皇帝一时无法反驳。 是宋丞相为皇帝接了话,「公主,要当官须有才德,所以才有科举制度,且不说公主没参加科试无法当官,公主毕竟是女儿身,如何当官?」 「大人是第一次见到我,又怎知我无才无德?再说,科试过与不过,还不是只要皇上朱笔一圈,至于我的女儿身……女扮男装便成。」 「荒唐,成何体统!」皇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皇上,让我亲查此案,才能确保此案以最快的速度结案,其他的官员认为事不关己,定无法认真看待。」 「这种荒唐事若是让百官知道了,谁还能服这个律法?即便是个地方官,都要有完整的户籍及来历,为了让你当官,必须为你假造一个完整的户籍你可知道?更何况你才多大年纪,能当官吗?」 「户籍这事有何难,我还不是轻易的在八年前就改姓崔。你是皇上,要假造一个身分还不简单吗?至于年纪,户籍都可假造了,年纪又有何不可?」 「你在岳阳的户籍已改为崔雨泽?」 「岳阳的户政查不到我的户籍,因为家乡遭了水患,名册全毁在大水里了,当时的难民很多,岳阳户政便宜行事,便为我入了户,名为崔雨泽。」 皇帝真不知该气那地方官员渎职,还是气她假造身分,总之就是不想如了她的愿,「就算我为你假造一个身分,你久居岳阳县,总有街坊邻居认识你,就这容貌,别说女扮男装,扮成鬼也会被认出来。」 这下倒是明着说她丑了?赵雨泽不是想证明什么,是因为知道唯有这么做才能让皇帝改变心意,于是她跟皇帝打赌,「如果我说,我可以用一盆水、一条巾帕就能让人认不出来,皇上是否愿意答应我?」 「朕知道你母亲善于化妆,因此从前在宫里很得后宫妃嫔宠爱,可就算你承袭了你母亲的技术,凭你那张脸,也只是把十分难看化成普通难看而已,还能把你换了一个人吗?」 「我只问皇上,敢不敢赌?」 宋丞相见赵雨泽胸有成竹,正想阻止皇帝,但还来不及开口,皇帝便直截了当的道:「赌就赌,君无戏言,你若能换张脸,别说岳阳县令,你要当刑部尚书,朕都答应!」 「好,那么请皇上让人送上水与巾帕。」 一刻钟后,别说送水来的太监,就连皇帝及宋丞相都哑口无言,那个貌若无盐的女子卸去了妆容,竟然露出一张五官细致、肌肤白皙得吹弹可破的脸孔。嘉德公主在卫国中已可说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了,赵雨泽这妍姿丽质,更是远远的把嘉德公主给比了下去。 「你……这、这脸……」 「我的娘亲就是因为有着一张过分美丽的容貌,却没有好家世可匹配,才会落得被男子始乱终弃的下场。当年我一到岳阳便出了痘,病癒后开始做此打扮,把一双眼画成了铜铃大眼,把双唇画成了厚唇,并借口留下痘疤,所以就算是岳阳的街坊邻居,都没人见过我原来的模样。」 听到她解释时还非得再把自己数落一顿,皇帝觉得脸上无光,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怎受过这种气,当场就要发难。 宋丞相早一步察觉,岔开了话题,「恭喜皇上,皇上烦忧的事终于有了解决办法。」 宋丞相一心想着绝对不能让景昊回到元纥,但他也自知无法说服皇上答应嘉德公主去和亲,原先他还因为赵雨泽的容貌而踌躇,觉得元纥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和亲的公主,如今见赵雨泽生得如此容貌,相信元纥再怎么不服也无话可说。 被宋丞相这么一打断,皇帝终于想起自己有求于人,罢了,只要嘉德公主不要出嫁,景昊可以留在卫国,都好。 「赵雨泽,君无戏言,朕便依你,不过你别以为你可以用死威胁朕不出嫁,一等你娘的案情水落石出,朕便会让人将你软禁起来,直到送去元纥国为止。到了元纥,你要不要死就不关我卫国的事了,最好死了,朕还可借此为难元纥一番,逼他们不许再要求公主和亲。」 赵雨泽得偿所愿,屈身谢恩,但脸上可没有一丝欢快的表情。 两国政商往来频繁,她并不是没见过元纥男子,她对元纥男子并无偏见,只是这一嫁远去千里…… 第09章[03.26] 罢了,没了母亲,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只要能为母亲报仇雪恨,她什么都可以牺牲,那元纥王子再不济也是个王子,或许她还能说动他为母亲迁葬,那么一来,卫国就真的没有一丝足以让她留念的地方了。 是了,只要能为母亲查出杀人凶手,什么都不要紧了。 今日来应卯的景昊思绪十分混乱,人也显得疲惫,全都是因为昨日皇帝把他召了去,指派给他一个工作,还说明日圣旨便会送至刑部。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突然成了大理寺少卿,而他被指派去调查凶案,竟还得听命那个新任大理寺少卿的指挥? 近一个月前岳阳县令被革职了,这事景昊并不意外,毕竟是他参了岳阳县令,他早知会有这结果。对于那件凶案,他已向皇上自请前往调查,可他没等到皇上的圣旨,却听闻皇上亲自指派了一位新的县令查案。 本来非重大刑案并非刑部职掌,皇上指派新任县令调查也属一般,但他自请查案却没得到皇上回应,让他很难不怀疑皇上是不是对他有所猜疑,也因此他对新任岳阳县令多了一份心思。 继而,得知新任县令名为赵雨泽,虽然只是名字相同,姓氏不同又男女有别,但他还是不免想起了崔雨泽,想起了他终究辜负了她,没能亲自去调查这件凶案。 景昊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案子,甚至把于良派去赵雨泽身边协助办案,然而这个赵雨泽也的确争气,不过才二十天,案情便有所突破。 原来赵雨泽召来仵作询问,得知凶器是一锥状物,不是寻常兵器,便让于良到刑部调出各州县上缴的案件备档,确认过往是否有出现过类似的命案,这才发现许多地方都有相似手法的未破悬案。 如此便得跨州县办案,县令这样的地方官是办不到的,所以这案件理当由刑部职掌,但皇上却如儿戏一般,把才当了二十几天县令的赵雨泽提拔入朝,顶了刚辞官归乡的大理寺少卿的职位,负责追查此案。 这事看来已不是秘密,今日景昊一来应卯,就听到许多刑部官员在谈论— 「为什么是一个听也没听过的人升任大理寺少卿?」 「据说他原本只是岳阳县令,而且才当了二十几天。」 「想到他姓赵,便不免让人怀疑他的身分。」 为此事已经烦躁了一整晚的景昊,听到众人的议论,神色更为不悦。 一提起赵雨泽姓赵,官员们心中便有了猜测,但没人敢说出口,毕竟在天子脚下议论天子过去的情事,若被发现了,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 景昊倒宁愿赵雨泽是皇上养在民间的皇子,如此一来就能证明这只是皇上对赵雨泽的偏爱,并非对他有了猜忌,他便可放心调查凶案。 见景昊走了进来,堂上的众人不敢再议论赵雨泽的事,但借着机会想对景昊表达忠诚的人可不少,尤其是刑部其下四司之长。 「景大人,刑部侍郎与大理寺少卿虽同为四品官,但怎么也不该是大理寺少卿来主导查案啊。而且景大人论资历、论能力,怎么都比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赵雨泽强,皇上怎会下旨由景大人来辅佐大理寺少卿呢?」 景昊在朝中一向冷漠寡言,一是他不想与人过于深交,毕竟身为质子容易让人怀疑结党营私,二是他也怕宋道成在他身边偷偷安排眼线,所以他的下属一直苦无机会表现或是接近他,如今像是得到了机会一般,自以为在此事上为他抱屈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说皇上属意由赵大人主导查案,圣旨呢?」 「据说一会儿就会到达刑部。」 「所以就是还没送到,这样你们也敢议论,还口口声声说是皇上的意思,莫非是假传圣旨?」 景昊一向是个非常严肃又行为端正的上司,刑部官员没想到自己会讨了个没趣,只得垂首赔罪。 此时,圣旨送到了刑部,在宣读过后,景昊恭敬的接下圣旨,让属下收妥。前来传旨的太监告诉他,皇上召了大理寺少卿与他到钦和殿。 景昊虽然对赵雨泽的身分有所存疑,但也只能到时见招拆招了。 卫国朝服不分文武官员皆一致为黑领绦纱袍,唯有以冠识别,武官戴笼冠,文官则戴进贤冠。 景昊在钦和殿外便看见御案前立着一名官员,心想此人应该就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他表面上波澜不兴,走了进去,恭敬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帝知道让赵雨泽主导此案并让景昊辅佐,是折辱了景昊,但他当初既然自请查案,想必此案对他来说可能有其重要性,赵雨泽十分急迫,难免莽撞,皇帝才想着由他一同调查。 怎知赵雨泽也不知怎么了,好似十分讨厌官员,大概是先前请求岳阳县令彻查崔氏的命案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再也不信任任何官员了吧。 最后皇帝与赵雨泽达成了折衷的共识,那便是他们依然一同查案,但是由赵雨泽主导。 「景卿平身,来见见将与你一同查办这跨州凶案的同僚,大理寺少卿赵雨泽。」 景昊这才抬起头,转身打量起这个充分引起他好奇的人。 只见赵雨泽头戴四梁冠,双玉导之下垂落金带佩着的药玉,都不及他的肌肤来得光滑细致。根据他查到的资料,赵雨泽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却有一张不脱稚嫩的青涩面孔,若不知晓年纪,他会以为赵雨泽至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且赵雨泽身板子薄弱,别说他这元纥男子觉得清瘦,怕是依照卫国男子的标准都嫌太瘦弱,而且身高只比侍立在一旁的宫女稍微高些而已。 还有赵雨泽的容貌……这张脸要是生在一名女子身上,可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可惜了,生在男儿的身上,而且他还当了官,只会让人因为他的容貌而看轻他,只怕未来他的仕途多舛。 思及此,景昊露出一抹淡笑,自己二十八岁成了刑部侍郎,本已是卫国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四品官员,但这个来历不明的赵雨泽轻易超越了他,大理寺少卿可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地位,他哪还要担心赵雨泽未来仕途多舛。 似是发现了景昊的打量,赵雨泽转过头去望着他,她知道他认不出她来,却不打算隐藏对他的不满。 一对上赵雨泽的目光,景昊不由得一震,不只因为他的眼神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更因为那双眼让他有股熟悉感。 「你看什么?」 第10章 「你的声音……」还有这声音……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景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赵雨泽的声音本就不如一般姑娘家甜美,所以也没刻意假装,反正她长了这样一张脸,若配上粗犷的男性嗓音,那才怪异。 「声音怎样?跟我的脸一样不男不女?」 景昊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我可以预见一件事。」 「喔?什么事?」 「我跟你……肯定难以相处。」 「你以为我爱跟你相处吗?要不是皇上说我胡闹,非要一个人看着我,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查案。」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但你似乎并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赵大人吗?」 「你就是个睁眼瞎子。」 景昊再次肯定,他跟赵雨泽绝对难以相处。 「雨泽,别胡闹,没看清这里是哪里、又有什么人吗?」 听见皇帝对赵雨泽的称呼,景昊心中惊疑,缓缓挑起了一边眉毛。 赵雨泽知道她的狂妄让皇帝极为不满,但皇帝有求于她,只能由着她,不过若是她连在其他官员面前也对皇帝如此不敬,皇帝又怎能饶她? 皇帝一出声警告,她便明白即使她可以拿乔,也得知晓分寸,否则哪天他不愿再受她的冤气,不要她这个公主去和亲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赵雨泽相当识时务,「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她正要在殿阶前跪下告罪,却不小心扑跌在地,刚刚她与景昊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全消散在这一个跌跤里。 景昊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赵雨泽根本还没习惯这动不动就要跪的情况,穿朝服更是从没有过的经验,再加上时间紧急,找遍了京城只能找到这么一件刚好合身的朝服,但长度还是稍长了些,她才会踩着了衣摆,出了大糗。 「笑什么?我突然升了官,没时间订做朝服不行吗?要不是进宫规矩一堆,我就穿着寻常官服来了。」 见赵雨泽这个粗鄙样,皇帝不禁大皱眉头,她身着公主华服时气质雍容,只要少说话,倒不会让人怀疑她公主的身分,可怎么一穿上男性朝服就成了乡下土包子? 景昊没理会赵雨泽的恶言恶语,大发好心的上前扶起她,还弯下身子为她拍了拍衣摆的灰尘,「赵大人莫要误会,我是想起了我家乡的八弟,也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说来我离家的时候他才十二岁,现在年纪也正与你一样是二十五。」 意思是她都多大年纪了,跟他家乡那个当年十二岁的弟弟一样毛躁吗? 她才没那么大年纪,是皇上说她十八岁不能当官,才硬多给她加了几岁,她才十八而已……不!她摇了摇头,不是年纪的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毛躁好吗! 「就说了是朝服的问题……」 「赵雨泽。」皇帝终于忍不住,出声斥责。 是是是,不能胡闹!赵雨泽腹诽了几句,皇帝的威胁又浮现脑海,他说,她要是胆敢在他人面前再对他无礼,让他颜面无光,那她就死定了。元纥要的是一个活的公主,可没说不要一个残的公主,他会让人打残她的腿。 「景卿,赵卿初出茅庐,朕希望你多多提点她,莫让她做出出格的事,坏了大理寺的名声。」 这是明摆着找一个人监视她是吧!一个于良不够,还要来个景昊?赵雨泽没说话,但那一脸的不苟同把她的不满表现得十分清楚。 景昊看着皇上与赵雨泽之间的应对,心中的疑惑更深,看来这个赵雨泽确实来历不凡。 「你们立刻着手侦办此案,朕希望在一个月内抓出真凶。」 「是,微臣遵命。」景昊及赵雨泽异口同声应命。 景昊不知道皇帝为何急着破案,但赵雨泽明白得很,皇帝虽然允了让公主和亲,但元纥可没打算让皇上敷衍过去,要求最迟明年开春之后就必须把公主送去元纥,算算时间,没剩几个月了。 两人一同走出钦和殿,赵雨泽加快了脚步,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景昊跟随,但她的步伐哪里快得过他,他轻轻松松就能走在她身侧。 「做什么跟着我?皇上虽说立刻侦办,但也是明日开始。」 「我不跟上赵大人,怎么跟赵大人商讨我们要在哪里办公?」 「皇上说了由我主导,当然是你到我大理寺来办公。」 「但所有刑案案卷全在刑部,是不是由赵大人到我刑部来更为方便些呢?」 赵雨泽很不想被景昊牵着鼻子走,但他说的是事实,大理寺的编制人员较少,她本想着在大理寺里可以轻松一些,不用在人前装扮成「赵大人」的模样,但若是要查个什么都要跑到刑部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待在刑部算了。 第11章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赵大人初来乍到,可能不明白,我并不是小小文员,自然有自己一个人办公的地方,难不成大理寺不是如此?」 原来一个刑部侍郎就有自己办公的地方啊!那她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什么要跟人共用?就算不同官署编制不同,怎么这大理寺的人就不想要隐私吗? 不过她可不想输了气势,嘴硬地道:「大理寺的人坦坦荡荡,不需要关起门来做事。」 「可方才说讨厌人多的地方的人,可是赵大人。」 赵雨泽这下可是自打嘴巴了,气得闭嘴不语。 两人无语的走出皇宫,他们的马车已在外头候着,赵雨泽正要登上自己的马车,却不意被景昊拉住了手臂,脚步一个踉跄,跌到了他的怀中。 她可没忘记她靠着的这副胸膛有多健壮,虽然未曾亲眼看见,但照顾他的那七日,少不了一次次的扶他在床上坐起身,手触摸着他身体肌理的感觉,至今她还记得。 「赵大人,今天先由我带赵大人到刑部熟悉熟悉,明日赵大人应卯之后就直接到刑部来,我们可立刻开始办案。」 「去就去,你扯住我做什么?」 「请赵大人让你的马车跟着,我们共乘一部马车吧。」 「谁要跟你—」 赵雨泽话未说完,就被景昊拉离了怀抱,并推着她的背把她推上马车,他也立刻上马车,把她拉进车厢里。 她感觉到马车驶离,没好气的瞪着他,他从进了马车车厢里就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是怕她跳车吗? 对!她还真的想跳车,她一刻钟都不想跟景昊待在同一个车厢里。 「放手—」 「我还有些话想跟赵大人说,怕你就这么跳车了。」 「谁、谁说我要跳车了。」 景昊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赵大人真是青年才俊,年方二十五便成了大理寺少卿。」 「景大人莫非也像那些俗人,要猜测我是养在民间的皇子?」 「喔?赵大人是吗?」 「当然不是。」 「不是皇子却有这种恩宠,我说赵大人是青年才俊你还生气?」 「不妨老实告诉你,我能做到大理寺少卿是有人欠我。」 「喔?欠你何事?」 「我们很熟吗,我为何要告诉你?」 景昊放开了手,笑得一如赵雨泽初见他时的谦逊。 她别过脸去,「不怕我跳车了?」 「赵大人不是已经放弃跳车了吗?」 「你不问问题了?」 「不问了。」 「我说我不是皇子你就信了?」 「为什么不信?你说的的确是实话。」 赵雨泽不再开口,总之她没骗他,他是问她是不是皇子,又没问她是不是公主。 景昊抓着赵雨泽的手当然不是怕他跳下马车,而是霍风教他的一种质询技巧,用测量他人心脉搏动的速度来推测那人说的是不是实话,而结果是……除了他一开始说不想跳车那句话是谎言之外,其他的都是实话。 不过现在他又好奇另一件事了,到底是什么人欠了赵雨泽,居然能帮他得到皇上的恩宠,拔擢他成为大理寺少卿? 第三章 今日开始赵雨泽来到刑部办案,只是一来到景昊办公的地方,便看见他已经在里头等着她,还为她搬来一张临时的书案,两人的书案上都放置着这起跨州命案的相关案卷副本。 她很意外他如此热衷此案,还做足了准备,跟一个月前冷漠拒绝她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 赵雨泽心想,也许这回是皇上的命令,他推托不得吧。 第12章 不过,她发现自己的书案上除了那些案卷副本,还放了一个布包。她走上前,见景昊似乎没想理她,迳自将全副精神投入在案卷之中,她便自己打开了布包,里头居然是一套朝服。 「这是什么?」 景昊这才抬起头望向赵雨泽,依然是一副不温不火的神情,「那是我的朝服,只穿过一次,我想在你订制的朝服裁制好之前,穿这套朝服应能让你更方便行走。」 「你的朝服我怎么穿得了,像孩子穿大衣吧。」 「那是我十五岁时穿的,应该跟你如今的身材相差不多。」 「你十五岁时便已穿过朝服?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何须上朝?」 身为质子,初到卫国时曾出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那便是捧着国书以使节的身分前来晋见皇帝的那一回。 通常身为使节穿着的是自己国家的服制,但身为质子,要求质子穿着卫国朝服来晋见,也是要求质子对卫国忠诚的一种方式,所以那套朝服他只穿过一次,直到他凭着自己的实力入朝为官。 此时的他自然是穿不下当年的朝服了。 景昊没有对赵雨泽详加解释,质子在卫国行事向来低调,若非相关人员或朝廷官员,不会知道他的身分,再加上他入朝为官后便以官员身分自居,一些新进官员或位阶较低者,不知他是质子也属正常。 「朝服不只是上朝时穿,那是我年幼时因身分的关系得以参与一场重大典礼,这才特别订制朝服,不过就只穿了那么一次。」 「你是什么身分,才十五岁就能参与重大典礼?」 景昊勾了勾唇角,一抹淡笑点亮了他英俊的脸孔,赵雨泽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即便他病中也常常对她露出笑容,可却不像这回一般……该怎么说呢?这笑不只是笑,似乎还藏了一点小心思,有点邪气,邪得有些勾人…… 很快的,她就发现他藏了什么心思。「我跟赵大人很熟吗?我为何要告诉你?」 赵雨泽方才的一点点绮思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拿起朝服要往他的脸上砸去,可是一摸到那精致的布料,她就收回了动作。 其实以她的身分,只有进皇宫见皇上及上朝的时候需要穿朝服,但在那少数的机会中,穿着不合身的朝服仍让她出糗,严格说来,他是在帮她。 而朝服的制作,朝廷编制只限定了颜色及样式,可没限制衣料,她虽然出身不高,不知道布料好坏,但触感是骗不了人的,于良为她送来的朝服,质料都还比不上景昊送她的这一套,那他的身分岂不比她这个公主还要尊贵? 「不说就算了,总之我不想跟你相熟,我在意的是这一连串的命案,我非要查出这个连环命案的凶手不可。」 景昊算是同意了她的话,就当作他是为了报恩吧,他非得把这命案查得水落石出不可,到时他会亲自去岳阳告诉崔雨泽这个消息,并向她致歉当时他无法立刻回应她,希望这样的结果她能满意。 两人埋首案卷,一一熟读每件命案的案卷,刚要从中查出端倪时,宋丞相却出现在刑部,身后还跟了一名低垂着头的小仆从,两人二前一后进来。 景昊不知道宋道成亲自到刑部来是何用意,不过仍是起身上前,恭敬地对他一揖。 倒是赵雨泽个小小四品大理寺少卿,虽然也跟着起身上前,但只是倨傲的看了这位一品当朝宰相一眼,丢出一句问话当作招呼,「宋丞相前来,莫非是来监视我有没有好好查办此案?」 赵雨泽这可算是无礼了,宋丞相很清楚的看见景昊脸上的孤疑,连忙轻咳了几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但如今再作揖也已抚平不了景昊的疑问,幸好她脑袋动得也快,立刻挤出一个笑容,「是雨泽失礼了,老是忘了自己如今已与宋丞相同朝为官,不能再像私下一般胡闹了。」 「宋丞相与赵大人是旧识?」景昊带着好奇和狐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宋丞相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与赵大人的父亲乃是旧识。」 皇帝下令为免事有变故,在赵雨泽前往和亲之前不能泄露此事,要让元纥知道和亲的不是嘉德公主后措手不及,如今元纥人还以为这回皇上会拖延和亲的日期,是因为舍不得嘉德公主所以在想方设法解套,正得意着换回景昊的目的能成。 景昊点点头道:「宋丞相请放心,此案下官必会协助赵大人调查清楚。」看来赵雨泽口中欠他的人,应该就是宋丞相吧。 「景大人别多做猜测,我今日前来不是逼景大人得立刻有什么结论,只是赵大人是第一日在刑部办公,我来看看她是否适应,另外就是……」宋道成无奈的看了身后一眼,摇了摇头。 他身后一直低垂着头的仆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德公主赵香云。 赵香云听说元纥要她和亲,绝食抗议寻死寻活的跟父皇闹了几日,这才得到了父皇的保证,好不容易身子养好了去见父皇,就听见父皇交代宋丞相到刑部看看景昊和一个她听也没听过的官员第一天合作办案顺不顺利。 于是她偷偷跟上了宋丞相,以公主之尊威胁他带她到刑部走走看看,好不容易不用嫁去元纥,她更思念景昊了。 偏偏那个景昊不爱交际,就连父皇设宴宴请官员,也常常推说公务繁忙或是因病无法出席,她要见到他的机会微乎其微。 宋丞相可没兴趣当月老,只是想着若景昊真娶了嘉德公主,或许他就得被迫留在卫国,而且依卫朝律法,驸马不能干政,从此他连刑部侍郎也当不了,只能空有高贵的爵位,从此远离元纥及卫国的权力核心,这倒也不是坏事。 景昊见宋相丞似乎面有难色,跟着转移了视线,当那名仆从一抬起头,景昊立即收敛了笑容。 对于赵香云,他不能给她一丝一毫错误的理解,否则要是成了驸马,他将永远回不了元纥,「公——」 「景大人,许久不见了,景大人可想我?」赵香云打断了景昊的话,她毕竟是偷跑出宫的,可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分。 质子来到卫国,为免叛变,是不能私下与元纥国有所联系的,就连写给父王及母妃的家书也必须由卫国派人转交,那内容自然不可能是隐私,但宋丞相从来不相信景昊与元纥国没有私下联络。 他想着,景昊想必已经知道元纥国正设法让他回国,可皇上却答应了让公主和亲,他现下必定十分懊恼吧?只是他这么疏远公主的模样,真的只是不敢觊觎兄嫂,还是他根本连公主也看不上眼? 宋丞相没有多说什么,景昊却不能不多做猜测,公主出宫是何等大事,宋道成竟然无视规举把公主带出宫来,是想着让他与公主有了私情,便能把他留在卫国吗? 第13章 公主和亲这种大事虽然还没公诸于世,但他已得知消息了,皇上既然已允了公主和亲,赵香云为什么一副不知道自己即将和亲的样子?宋道成又为什么敢让这名将要和亲的公主来接近他? 莫不是……皇上另有打算?想借着拖延的这段时日让公主与他发展出私情,一旦公主清白有损,皇上便有借口不送公主去和亲,他更可能因为勾引了王兄的未婚妻,而遭到元纥放逐。 「赵公子,此乃刑部,赵公子不该前来。」景昊不动声色的回避了赵香云过于亲密的问题,先是一一闓上自己桌上的案卷,之后还越俎代庖的来到赵雨泽的身边,为她闓上案卷,「若是不小心看了刑部不能让人私阅的案卷,下官不知该不该依律办了赵公子。」 听着景昊口中又是下官又是赵公子的,态度还这般恭敬,赵雨泽猜测,想来他口中的赵公子,许是皇子之一? 没想到她那个爹相貌普通,儿子、女儿倒是一个个都生得不错,连皇子都生得如此唇红齿白,想必那位嘉德公主容貌更是不凡,才会让元纥要求一定要亲生的公主去和亲。 看来景昊的身分的确尊贵,能与皇子如此亲密,只怕是哪位王公贵族之后吧。 不过这个皇子对景昊的样子……这像两个男子之间该有的行为吗?「我不看案卷,只看你就好。」赵香云把景昊给拉回书案后,推他坐下,然后站在桌边,「我来为你研墨。」 景昊有些为难又有些不悦,但只能乖乖照做。 赵雨泽皱起眉头,看着赵香云的眼神,总觉得其中似乎有着一种应该名为倾慕情愫。 「赵公子是公子没错吧?」 赵香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官员竟敢主动与她攀谈,但转念一想,他又不知道她是公主,自然没思考身分有别,于是耐着性子拨了一点她看景昊的时间给他,回答道:「当然是公子,你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还敢笑我不像男子吗?」 可我是女扮男装啊,你是吗?赵雨泽忍不住腹诽,决定不要多花心思在这个语气不善的人身上。 她坐回自己的书案后方,再次翻看起案卷,可总免不了多看他们的互动一眼…… 好吧,这粉嫩嫩的少年看来是有断袖之癖,但景昊嘛……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赵公子的碰触,看来的确是对他没有意思的。 唉……人生得俊,原来引来的不只是鬓云欲度香腮雪的美人,这情况只能说是桃花劫了。 本来景昊的事是与她无关的,但她不知怎地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这位赵公子打扰了他们,于是她故意说道:「宋丞相也知这件命案事关重大,下官想立刻投入全副心神在此案中,若有外人在……会扰了下官的思绪。」 她是摆明了要让宋丞相把人给带走,她乃是公主之尊,宋丞相应该不敢不如她的意,若他真敢,那么她便能肯定这位赵公子的身分,而她……皇上都不怕了,还怕皇子?这皇子说来还得喊她一声长姊。 宋丞相知道这很明白是下了逐客令,不只是对他,还有对嘉德公主,但他无可奈何,嘉德公主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聪话的。 「赵大人,我自然不希望打扰你们办案,不过这赵公子——」 「我可不想走,我扮成仆从才能来这一趟,我要再多留一会儿。」赵香云想也没想的打断了宋丞相的话,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别想她才匆匆看景昊一眼就走。 宋丞相对这对一个刁蛮、一个倔强的姊妹也颇无奈,只能缓颊道:「赵公子与景大人相熟,何不就让她留下?」 很好,这位少年的身分呼之欲出,赵雨泽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情况,她故意问道:「你真与景大人相熟?」 「赵大人,我与赵公子并不相熟,她若在此待久了的确不妥。」这可是个好机会,景昊立刻否认。 「景大人!」赵香云不依,跺着脚抗议,甚至伸出手想挽住景昊。 景昊见状立刻站起身,假意要取一旁架上的案卷,逃开了赵香云的魔爪。可她不放弃,又跟了上去,正要再次出手时,某道身影硬生生介入,她不解地抬头,就见赵雨泽挡在两人之间。 赵雨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看着这人这样纠缠景昊,她没由来心头一把火,「宋丞相,这位赵公子真真打扰到我们办公了。」 宋丞相听得出来赵雨泽一字一句都带着怒火,他正为难的想着是否该搬出皇上好让赵香云回宫,就听到她已开口。 「你若认真办公,我在不在又怎么会打扰到你?现在,给我滚开。」 「景大人,这里若有闲杂人等,我便待不住,给你选吧,要我还是要赵公子?」赵雨泽直接把难题丢给景昊。 景昊无奈苦笑,他的确想专注办案,但赵雨泽的说法怎么听起来这么暧昧啊!要不是赵雨泽是男子,他都要以为是两名女子为了他争风吃醋了,不过现在也管不得什么暧昧了,能不受赵香云纠缠最重要。 「自然是选择赵大人。」 「很好。」赵雨泽说完,睨了赵香云一眼,接着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前,捧起景昊给她的那套朝服要走出去。 宋丞相意外赵雨泽明明占了上风,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同意让赵香云留下?他不解地问道:「赵大人要去哪里?」 「没见我捧着朝服吗?当然是入宫晋见皇上,向他求一处清静的办公地方,免得又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等等!」赵香云一听急了,要是父皇知道她偷溜出宫,就算再疼她也会派人看着她,非得把她关在寝殿里好一阵子不可。 「怎么,我请不走赵公子,自己走还不行?」 「我、我不吵你就是,你让刑部另外给你一间房不就好了。」 这本来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赵雨泽看景昊的脸色可不只是为难而已,他那一瞬即逝的怒意虽然隐藏得快,她却仍看得一清二楚,这一点让她心里舒坦不少。 「我跟景大人共同侦办此案,我们要怎么分开办案?还是我去禀报皇上,让他允我一人查办便是,我倒也乐得轻松。」 赵香云也气了,指着赵雨泽不客气的骂道:「动不动就皇上、皇上的,你跟皇上很熟吗?」 第14章 「我跟皇上是不熟,但我知道皇上非常想要立刻查清这件案子,任何一种打扰都可能拖延进度,更何况皇上给了我期限,若因为你的缘故耽误了,皇上也该知道找谁计较。」 赵香云又气又急,十分不甘心地道:「我说你,报上名来,你如此待我,我不会让你好过!」 「我叫赵雨泽,至于让不让我好过,不是你说了算。」 宋丞相见赵香云只差没说出自己的身分,有些担心,再让她们两人吵下去,不管是谁曝露了真实的身分都不好,赶紧劝道:「赵公子,今天我们就先离开吧,这案件皇上的确十分重视,若是办砸了,到时吃亏的还是赵公子。」 赵香云不懂不过是民间一个小案件,到底有什么比她这个公主还重要的?但看宋丞相和赵雨泽都搬出父皇来压她,她知道他们不敢骗她,只能逼自己妥协。 「离开就离开,我会再找到机会的,下回没人能再拿皇上压我!」说完,赵香云头一扭就转身离去。 宋丞相立即跟上,是他把公主带出宫的,当然得把公主毫发无伤的送回宫。屋内终于安静下来了,但赵雨泽可没打算让景昊清静,「你有龙阳之好?」 景昊脸上的笑意更苦了,他明说会泄露公主的身分,可不明说又让人误解,没办法,他只能模棱两可的为自己申辩,「赵大人,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吗?那你喜欢我吗?」 这让景昊更无奈了,「赵大人,别说我喜欢的是女子,就算我喜欢男子,也不会对男子见一个爱一个……」 「我没说你见一个爱一个,我是说,如果你有龙阳之好,却喜欢赵公子不喜欢我,那你就是瞎了。」 景昊瞬间呆愣住,直到将赵雨泽的话好好的消化了一番,这才大笑出声,「赵大人可有龙阳之好?」 「是我问你,怎么突然变成你问我了?」 「因为我实在觉得赵大人话里的酸味很重,像吃醋。」 赵雨泽倏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哪里酸?哪里吃醋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硬挤出话来,「我、我、我才没有!」 景昊起了玩兴,实在是因为赵雨泽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就对他抱持着敌意,难得自己有机会占上风,他不好好逗逗赵雨泽怎么行? 「那么为了证明赵大人的清白,今晚由我作东,请赵大人去一去那烟花楼,为赵大人开开眼界如何?」 「我才不去,我对女子没兴趣!」 赵雨泽急着说出口的话,让景昊再次愣住了,他没想会钓出赵雨泽的真心话,再看赵雨泽气得像要咬断自己舌头一般,他赶紧主动道歉,「我对他人的感情事没有偏见,是我的错,不该如此逼迫赵大人,方才的事我就当没有听见,将来也不会再主动提及。」 赵雨泽只觉得懊恼,怎么三两句话她就差点曝露了自己的女儿身了? 不过……她对景昊及时收手不再胡言的态度倒是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倒是挺有君子风度,也挺体贴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试着解释道:「我、我方才是打算说……就算你喜欢的是男子,也不该对他有什么情愫,更何况是他的身分。」 「喔?听赵大人的语意,好像赵公子有什么尊贵的身分一般?」 「以你们套用在我身上的想法,能让你及宋丞相都这么恭恭敬敬的,又姓赵,他的身分很明显了,不是吗?而你,能跟一名皇子这么亲近,使我更好奇你的背 景。」 虽然赵雨泽对赵香云的身分猜测有些误差,但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这让景昊证实了一件事,赵雨泽不是什么皇子,否则两人不会完全不认识才是。 景昊对赵雨泽的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道:「可是那个套用在你身上的想法是错误的,不是吗?你不也说过你不是皇子?」 赵雨泽语结,又不能承认自己是公主,她只能吞下这次败仗,看着景昊得意,哼道:「总之我知道他是谁就好。」 似乎是真不打算让两人好好办案一般,他们才刚结束话题,就见刑部的仆役领了人过来,这一回是于良。 于良边看着刑部大门的方向边走着,一进来便问道:「景大人,方才那人好像是——」 景昊打断道:「是,那人就是赵公子,似是扮成仆从偷溜出来的。」 见景昊眼神示意,于良便明白了,嘉德公主女扮男装外出,景大人是认出来了,但她的身分并没让另一位公主知情。 「而且赶都赶不走。」赵雨泽不知自己是气那个打扰了他们的皇子多些,还是气刚刚被景昊堵了话,口气不太好,「气得我发昏!」 于良一听,立刻走出去,交代仆役,「去泡一杯清心茶来给赵大人,不得怠慢。」 仆役领命离去后,于良又回到里头。 「于护卫,今日来刑部可有要事?」景昊看着案卷,似是不经心的问道。 于良当初会护送赵雨泽来到京城,应是因为岳阳虽近,但毕竟不比在京城,可如今赵雨泽在京中人又在刑部,总不需要人保护了吧? 「属下是来照看赵大人的。」 「让于护卫亲自来照看,必是皇上的命令吧。」 景昊忙着看于良的反应,倒是没发现他此话一出,赵雨泽立刻偷偷瞪了于良一眼。 第15章 于良是个精明的,瞥见她那警告的一眼,立即知晓她的身分要保密,便回道:「属下来此不是皇命,是属下告了假,在赵大人查案期间随行保护并照看她。」保护并照看?这分明就是监视!怕她查案时遇上凶徒出了意外,更怕她一查出凶徒后就逃跑,她那个皇帝爹爹根本不信任她。 告假来保护?赵雨泽的父亲与宋丞相是旧识看来是确定的了,但于良不像阿谀之人,他会为了讨好宋丞相就放下宫里的差事,只为来保护赵雨泽吗?景昊不急着细问,原先他会猜疑赵雨泽的身分,只是担心皇上是对他有所猜忌,如今既然知道皇上不是如此想,那么他对赵雨泽只余下好奇,并没有一定要知道得清楚明了的必要了。 上回宋丞相把赵香云送回宫时,由赵香云的话里知道她要为难赵雨泽,担心赵雨泽的身分曝光,更担心赵香云真派人伤了赵雨泽,所以他主动向皇帝告罪带公主出宫一事。 而后,赵香云被禁足了,名义上是她私自出宫被发现,但其实是皇帝防止她找人为难赵雨泽的手段。 本来周皇后还想为女儿说项,直到听皇帝说了女儿与赵雨泽的事,这才转而要求女儿不得造次,毕竟有赵雨泽存在才能保住女儿,她知道事有轻重。 不明所以的赵香云十分生气,而且整个寝殿的宫人都被要求不得为她传达召见于良或其他护卫,就连她的贴身宫女菲娥这回都说不敢,更让她气闷。 不久之后,她还听说景昊与赵雨泽一同前往外地查案,气得恨不得直接冲出寝殿去。 与此同时,景昊及赵雨泽的确来到离京百里之遥的石溪县办案。 那是因为自从这个以锥状物当凶器的命案受到皇帝的重视后,各州府县都收到了公文,要彻查辖内是否还有相似的命案,此时,石溪发生了一件命案,凶器便是类似的锥状物。 赵雨泽一收到石溪县衙的上报后,立刻要前往石溪查案,却被景昊阻止。 景昊一向不喜欢介入地方官的职权,想尊重地方官办事的自主权,认为他们可以关切此案,让地方县衙详实呈上案卷资料,却不希望亲自前往办案,除非是地方官员请求朝廷协助。 赵雨泽轻易的否决了他的想法,还入宫向皇帝禀报要前往查案。 景昊不意外只要赵雨泽进宫面见皇帝,皇帝就会依了赵雨泽,对赵雨泽这样的举动,心中有所不满。 马车停在石溪驿馆前,赵雨泽没等石溪县令来向她呈报调查结果,先拉了景昊去听取受害人丈夫的口供。 两人信步走在大街上,在前头领路的是于良。 于良受赵雨泽的命令,前一天就已经先快马赶来石溪,做了初步的调查,如今才能为他们领路。 赵雨泽瞥了景昊一眼,百里路不是短短的路程,走了好些天,然而这些天来他们共乘一部马车,景昊不但一句话也不说,人也冷漠得好像他们并不相识一般。 要不是她不会骑马,她还真想跟于良一样自己骑匹马,这样就不用看景昊的脸色了。 「景大人究竟为何不满?」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景昊一起办案,还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有些不同的。 在岳阳的那七日,他对那个无盐女崔雨泽总是面带微笑,态度温文儒雅,也对她的照顾充满了感谢,在她提出请他帮忙查清母亲命案的要求时,他虽然拒绝了,但不管是真的还是作戏,他的表情总带着对她的歉意。 当她到了刑部,她很明显看得出来景昊对待同僚总是冷漠疏离,可是他不但送了她一套朝服,甚至平常公忙之余,对她也是有说有笑的,这异状连其他刑部官员都觉得惊讶了,她又怎会不觉得自己特别? 但就因为她决定要来石溪,他对她突然变得十分冷漠,她都要怀疑那个在刑部的景昊和这个景昊不是同一个人了。 「赵大人可知地方官员不一定比我们朝廷中的官员能力不足,如果我们不信任地方官员,每件案子都要朝中派人来亲自侦办,那么要这分级职掌的制度何用?」 「所以景大人只想在京中看看案卷,认为如此就能破案吗?」 「要破案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我也曾经向皇上呈报岳阳县令渎职,并自请前往岳阳办案,但后来皇上命你做岳阳县令我便作罢了,那是因为我希望你是有能力查案的,就跟我现在信任石溪县令一般,若发觉石溪县令无能,我们再亲查也不迟。」 景昊的话赵雨泽早在听到一半时就走神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并非不重视此案,相反的,似乎还非常重视。 「你说……你曾经自请查案?为什么是岳阳?」 景昊望了赵雨泽一眼就别开了视线,「详情我无法告知赵大人,总之,我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的请托,当时我因为朝廷律制的关系暂时拒绝了她,但这案件我一直放在心上。」 「谁的请托?莫非是个姑娘?」 景昊离开岳阳后,崔雨泽那满含着怨慰的大眼常常萦绕在他心头,他知道那是他的自责,如今皇上命他查案,让他稍稍解了对崔雨泽的愧疚,但他并不心急,急不一定就能破案。 「的确是个姑娘,不过不是赵大人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 「我对那姑娘没有私情,倒是那姑娘对我有恩情。」 「什么样的恩情?」 赵雨泽自从上回说了不想与他相熟后,后来的确鲜少过问他的私事,两人在刑部除了讨论命案,也会天南地北的聊,就是没聊私事,但今日她突然变得好奇。 去岳阳的事他不能说,但与崔雨泽的事只要不细说,倒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我病了,她细心的照顾了我七天,大夫说若不是她,我可能至少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你病得那么重吗?要不然只是照顾了你七天,能称得上恩情吗?」 「她是一名细心又温柔的女子,我很感谢她。」 赵雨泽听到他的称赞,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虽说那七天她会细心照顾他,的确是因为对他有所求,但她也真心希望他快快复原。 第16章 「七天而已,你就这么记挂着她……她美吗?」 「美。」 「美?你确定?」 景昊一路上绷着的表情,终于在看见赵雨泽这满脸狐疑的表情时笑了出来,他想到车夫也曾用同样的表情看他。 「不是世俗之人认可的那种美,是心地良善的那种美,倒是赵大人,你不曾见过她,又怎知她不美?」 赵雨泽一时语塞,连忙胡乱想了一个理由,「我、我、我只是原先以为,你连赵公子的美貌都看不上,世间还有能让你认为美的女子吗?」 「我自然有我欣赏的美人类型。」 「像你刚才说的那名女子?」 「她啊……我的确欣赏,可惜她对自己太没自信了,顶了一张画着浓妆的脸,要是卸了,或许看起来会更加清秀。」 走在前头的于良越听觉得越纳闷,先前景昊秘密前往岳阳时,他因为跟在皇上身边,所以知道这事,但是会那么巧他在岳阳见过赵雨泽吗? 不!应该是他胡思乱想,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赵雨泽害羞的抗议道:「你……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啊,登徒子!」 景昊被骂得莫名其妙,挑眉看向赵雨泽,「赵大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啊!」先不说他的话可没有一丝邪念,就算有,这与赵雨泽何干? 「什么本来无一物,你、你这样把人家放在心里,还想着人家卸妆的模样,能说本来无一物吗?」 景昊语结,最后他还是老实承认了,「好吧,我是对她颇有好感,但只要我查出此案,我与她的缘分便算尽了。」 「好、好感吗?」 「是啊!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喜欢看她和孩子玩时的笑容,喜欢她细心照看上医馆的病人,其中当然包括照顾我的模样,但也就只是这样而已。」说到这里,他缓缓敛起了笑意,「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一个人如此关心过我了。」 他最后的话像根细细的针,轻轻的在赵雨泽的心头刺着,说不上痛,却让她有些难受。 她曾猜测过他身分尊贵,但这样的他,又为什么没人关心呢?接着她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如今她贵为公主,有爹、有弟弟妹妹,但他们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娘不在了,她也是孤苦无依的人了。 景昊至少还有一个因为对他有所求,愿意真心照顾他的崔雨泽,而她呢? 赵雨泽想到自己茫茫的前途,查完案后她便得离开卫国,去到全然陌生的元纥当王子妃,身分依然尊贵,人依然孤单。 景昊直到看见赵雨泽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说来他不该为赵雨泽破例,从一开始送他朝服、与他交好就不应该,现在跟他说自己的事更不应该。 「赵大人、景大人,到了,这就是命案死者李氏的居处,她死前只余下一个亲人,就是她的丈夫钱二。」于良说道。 赵雨泽让于良上前叫门,但屋子里一声回应也没有。 此时一群孩童笑闹着跑过,几个没注意看路的孩子不小心撞上了赵雨泽及景昊,于良见状皱起眉头,喝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走路不看路?」 「于护卫!」赵雨泽马上低喝一声,她最讨厌的就是以官威来吓人的人。 「赵大人是什么身分,冲撞不得。」 赵大人冲撞不得,那他就可以被冲撞?景昊挑眉看了于良,有时他觉得于良对赵雨泽的保护,实在不像对一个官员的保护。 那些孩子被这么一吓,扁着嘴就要哭了,赵雨泽蹲下身,一一摸着他们的头,轻声安抚道:「别理那个吓死人的大哥哥,有时我也常被他那种像黑白无常一样的 脸给吓着。」 孩子们一听,又看了于良一眼,点点头,小小声地道:「真的好吓人。」 「是啊,所以我们别管他,不过……你们的确不该这样横冲直撞的,在巷子里还好,到了大街上千万别这样,万一撞上了马车怎么办?很危险的。」 「我们知道了。」几个孩子乖乖听话,看见赵雨泽满意的笑开,一个个也脸红的跟着笑了。 「漂亮的大哥哥,你们要找谁啊?我们整天都在这巷子里玩,谁住在这儿、谁经过这儿,我们都知道喔!」 「我们来找住这里的钱二,可是他好像不在家呢。」赵雨泽觉得好笑,这些孩子都喊她大哥哥了,居然还用漂亮来形容她。 其中一个孩子回道:「钱大叔这么早不会在家的,他在大街上的客来茶楼跑堂。」 「这样啊,多谢你们。」 「不用谢了,对不住,刚才撞到了大哥哥。」 「没事的,你们去玩吧。」 把这些孩子送走后,赵雨泽才笑着站起身,一抬头就对上景昊打量她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怎、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吗?」 第17章 「没有,我们去客来茶楼吧。」 「这下又不骂我,肯陪我查案了?」 赵雨泽的这句话景昊并没有听到,他满脑子都是方才赵雨泽对待孩子的模样,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他为什么觉得赵雨泽与孩子相处时,与崔雨泽竟是一个模样?但就算崔雨泽女扮男装扮成赵雨泽,也不可能换一张脸,定是他方才与赵雨泽提到崔雨泽,想了些当时的事,这才有了错觉。 赵雨泽迟迟等不到景昊的回答,以为他还在生她强迫他来石溪的气,便不多说了,先前往客来茶楼要紧。 第四章 客来茶楼的包厢里,景昊及赵雨泽已入座,于良则立于一旁,桌上摆了几碟简单的茶点及一壶茶,桌边站着的就是赵雨泽透过掌柜找来的钱二。 来石溪的路上,赵雨泽及景昊已大致看过案卷,赵雨泽最不解的就是钱二没有立刻报官这一点,身为丈夫,回家见妻子未归,他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 「赵大人为什么这么问?」钱二有些不满,这两位大人不在官府办案,亲自来茶楼找他已经不合常理,说的话又满是试探和质疑。 「你的行为极其不合理,你说你原先以为妻子是因为跟你吵架赌气才离家不回,因此没有报官,但一直到发现她屍体的这段时间,你都没有想过要去找她吗?」 「赵大人不明白草民妻子的性情,她若真要躲我,硬把她带回来,只会吵得更凶,所以草民向来都是等她自个儿气消,不与她发生冲突。」 「那么如今呢?为什么没为她设灵堂、办后事?」 「县太爷说这件命案十分重要,她的屍首还在官府的屍检处,没有屍体,草民怎么办后事?就算设了灵堂,她屍身不在有意义吗?」 虽然他的回答还算站得住脚,但赵雨泽还是觉得怪怪的,而且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悲伤。 「你的妻子死于非命,你还能来茶楼跑堂?」 钱二听了这话,倒是显露出悲伤的情绪了,「赵大人怎能明白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的无奈?若草民只顾着悲伤,到时丢了这份差事,草民未来怎么过活?难道妻子死了,草民也得跟着去了吗?赵大人不曾失去过什么人,岂会明白悲伤的人会有什么情绪?」 此时钱二的悲伤看来不是假装的,赵雨泽的想法的确有了松动,每个人面对悲伤的方法不同,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与她一样。 若抛开她对他的怀疑,如今的钱二跟她一样,都是命案受害人的亲人,她的确该对他更有同理心一些。 「钱二,正如你所说,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情绪,而你也不明白我曾有的经历。我也失去过亲人,所以我对你的遭遇能感同身受,你何不别对我充满敌意,若你真悲痛你妻子的遭遇,尽可能把事情交代清楚,让我能更快查清此案不是更好?」 钱二觉得自己好似再不好好配合,真会让人起疑一般,只好说道:「赵大人,是草民的错,但草民的口供都已经给过县衙了,赵大人再问还是一样。草民那日回家见妻子不在,隔日草民不用当班,便去问其他街坊邻居是否见过她,但他们都说没有看到,草民便以为妻子太过生气,故意躲着草民,这便没再寻她,直到多日后官府的人找上门,说在山上发现她的屍体……」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情绪,泪水从眼角滑下,他急着抹去,低垂着头等着赵雨泽继续问话。 赵雨泽见状,知道再问也没有突破,便先让他退下了。 钱二离开包厢后,赵雨泽这才望向从方才开始就一句话也不说的景昊,他喝了口茶,不知在想什么。 「景大人,你方才来的路上还说想查案,不是吗?刚才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景昊放下茶盏,面无表情,看不出真实情绪,但倒是说了些评语,「一个人的口供若是假的,那么你问他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部分说词会不同,那是因为一个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模糊不清,如果是谎言,多少会因为记不住而露出破绽。」 「就因为他说的跟原来的口供一样,就证明他不是凶手吗?不报官这一点真的太诡异,且继续来茶楼跑堂真的只是担心丢了这份差事吗?」 「我说他没露出破绽并不是肯定他不是凶手。」 闻言,赵雨泽以为他也认同她的猜测,「所以说,这个钱二真的很可疑吧!」景昊并没有应和她,反而定定地瞅着她,「你失去亲人跟这案件有关吗?」他的眼神好似要看透什么,相当锐利,让她不免有些心虚,「为、为什么这么问?」 「你太热衷这件案子了。」 「我跟钱二说的是事实,我也有亲人死于非命,所以我更想为同样遭遇的人讨公道。」 「是这样吗?」 「你问我的事做什么?是我先问你钱二是不是很可疑的!」 「钱二的确可疑,但我不觉得从他身上能查出我们原先想查的命案。」 「什么意思?同样是女性死者,同样是锥状物的凶器,不是吗?」 「这起命案虽然和过去一样都是女性死者,但我原来推断的凶手是居处不定、四处流浪之人。」 赵雨泽眉头一挑,他这是哪里来的论点,只因为命案是发生在各处? 景昊好心的解释道:「我把这些案件做过整理,本想借由发生的时间及地点来推断凶手可能居住的地方,但我发现若是凶手有固定的居处,是无法在这样的时间内在各地犯下命案的,只可能是走到哪里便在哪里犯下命案,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想不到他们同时看案卷,他却比她归纳出更多结论,先前觉得他不认真查案真是误会他了。 「不过……」 「不过什么?」 景昊由包厢窗子往外望,城外那座山虽近,但初来乍到的人直(能有办法独自上山杀了人然后回城,还能不被任何人发现踪迹吗? 第18章 「这起命案的地点,非本地人所犯的情况几乎不可能。」 赵雨泽苦思了起来,若景昊说的都对,那么犯下这起命案的可能就不是杀了她娘的凶手。 「你这是想告诉我,早知道就可以不用跑这一趟,因为这人并不是我们要抓的人?」 景昊不甚认同的望向赵雨泽,不太满意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就不抓吗?我的确认为我们不一定要走这一趟,但那是因为我们该给地方官员自主办案的自由,而不是因为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是那个凶手的老家,凶手最近才回石溪,所以既熟悉石溪的地形,又能犯下过去那些案件?」 「这的确有可能,必须再多做调查。」 闻言,赵雨泽马上一脸兴奋,好像真有了破案的眉目一般,「所以啦!我已经决定要去命案现场察看。」 别说景昊不赞同,就连于良也深感不妥,「赵大人,那命案现场可是在山上,连马车也无法上山,太不安全了。」 「马车上不了山,骑马不就好了。我是不会骑马,但找匹温驯一点的马,然后速度放慢些,总去得了现场吧。」 「石溪连日大雨,这一、两日才放晴,山上的路不好走。」 「是马走又不是我走,总之我去定了,你别拦我。」 「赵大人,你不会骑马,万一摔了怎么办?」 「我没那么娇弱。」 「赵大人要上山可以,须和我共乘一马。」于良要求道。 「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共乘?」好歹男女有别吧! 于良知道赵雨泽的考量,也知道她身为公主,他这么做是冒犯,但比起让公主坠马,遇事从权,共乘是最好的方法。 景昊看着两人的互动,不免觉得古怪,共乘又如何?他们为什么像一对男女一样别扭? 「赵大人,我们应该先到县衙听听县令的呈报,你若有什么疑问要查,再由县令派官差去查才是。」 赵雨泽很不想理会石溪县令,不过她明白景昊的原则,最后只得听他的话,做了些微的让步,「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听县令呈报,不过……明日,我明日还是要亲自去命案现场看看。」 于良知道反对无效,便不再多说了,而景昊见赵雨泽如此坚持,也只能无奈同意。 听了县令的呈报,又多看了之前来不及送至刑部的部分相关人等的口供后,赵雨泽还是坚持要上山。 尽管县令觉得不妥,好言相劝,也无法改变赵雨泽的决定,县令只得让一名官差给景昊三人带路。 由于赵雨泽坚持不肯跟于良共乘,所以县令让人为赵雨泽挑了匹温驯的马,虽然为了配合赵雨泽,上山的时间拉长了些,不过幸好山路不算难行,四人总算到达了现场。 发现屍体的地点在林子里,本就人烟罕至,若不是寻药人来采药发现的话,还不知何时才会有人知道李氏已遇害。 景昊走出林子,偶尔的确会看到寻药人经过,他将他们找来问话,这些寻药人是都听说发生了命案,却没有人看过什么不寻常的事,且透过他们的回答,他几乎可以确认没有人能提供可靠线索。 这时从山上走下来一名寻药人,景昊上前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而这个寻药人说出了似有眉目的回答。 「大人,这种地方除了寻药,是不会有人来的。」 「那么,有没有那种离开石溪好一阵子,最近才回石溪的寻药人?」 「回大人,据草民所知没有这样的人。」 「这种地方如果只有寻药人会来,那么若有人约了被害人李氏来到这里,李氏又怎会同意前来?」 「那是因为钱大嫂也做过寻药人。」 赵雨泽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命案现场,来到景昊身后,刚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李氏是寻药人?怎么口供里完全没有人提到?」景昊蹙眉。 「钱二以前就住草民老家附近,所以草民识得他们夫妻,钱大嫂是外地人,没几个人知道她以前是寻药人,而她嫁给钱二之后她就没再做寻药的工作了。若有人约了钱大嫂,她不一定会来,但若是寻药就有可能。」 景昊正想再问,却被赵雨泽抢白了,「你刚才不是说李氏已经不做寻药的工作了?」 「最近这山里发现了很珍贵的药草,因为数量不多,有不少寻药人上山找得很勤。」 「你的意思是,李氏很可能是上山来找药草的?」 「是。」 见赵雨泽终于没有疑问,不知自顾自的在想着什么,景昊才有机会开口,「你何以肯定李氏重操旧业?在发现屍体前的几天时间,你曾见过李氏来寻药吗?」 「这倒没有,草民会认为钱大嫂来寻药,是因为有一天草民在山下见到了钱二,问他怎么会到这附近来,他说他来找钱大嫂,最近听她说想来山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药草。」 「这——」 第19章 赵雨泽本来想说些什么,却被景昊先一步打断,「多谢你的配合,我们问完了,你可以继续忙你的事了。」 寻药人行了个礼便继续往山下走去。 赵雨泽一直忍到那人走得够远,听不见他们说话,这才对景昊说道:「钱二在口供里完全没提到这件事。」 「赵大人,这就是我们要等的破绽。」 「看吧,来这一趟是对的!」 景昊本来就打算遣人来问问寻药人,只是既然亲自来了,他便没让官差去问。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他又吞了回去。 罢了,看赵雨泽因为案情有所突破那开心的模样,又想到他会那么认真查案是因为感同身受,自己就多点耐性配合他查案的方式吧。 此时,县衙的官差及于良都回来覆命,方才他们被赵雨泽遣去察看附近有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赵雨泽和景昊有同样的想法,认为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那这里可能只是弃屍的地方,并不是命案的现场。 「赵大人,我们搜索过附近,都没有发现明显的打斗痕迹,若搜索的范围再远些,即便是在山里,扛着屍体从那边过来也不可能完全不被发现。」 「既然如此,林子便是命案现场,既是命案现场,那么只可能是熟人犯案了。」赵雨泽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见于良及官差不解,景昊为他们做了解释,「仵作说李氏是被一击毙命,想必李氏对凶手极为信任,才会让对方如此靠近,且没有逃跑或挣扎的痕迹。」 于良想,赵雨泽的猜测越来越有可能为真的,那么也代表命案即将侦破了吧。「太好了,我们下山吧,我得再把相关人等叫到县衙来问案。」赵雨泽见案情露出了曙光,难掩欣喜,急着要下山。 但景昊却陷入沉思,若钱二真是凶手,那么过去的命案就不是他犯下的了。 上山可缓慢行走,所以赵雨泽勉强能安稳的坐在马背上,但下山就惊险万分了。 赵雨泽骑起马来歪歪斜斜的,别说于良知道她是公主摔不得,连景昊以为赵雨泽是男人看了都不放心。 但赵雨泽倔强,说什么也不跟于良共乘。在一次赵雨泽险些颠下马背,被景昊及时伸手扶住之后,景昊再也不容她胡闹了,不但自己停下了马,也扯住赵雨泽手中的缰绳,让她的马也停了下来。 「赵大人,你再固执下去只会摔下马背,折了你的脖子。」 「我可以……啊!」 也不知是景昊力气大还是赵雨泽身板单薄,景昊轻易的像抓小鸡一般把赵雨泽带到自己的马背上,于良正要开口,就见景昊一手由后头绕到赵雨泽身前稳住了她的身子。 「赵大人,你若还想把案子好好查清楚,就要珍惜你这条小命。」 于良本是觉得不妥,但想想自己也是男子,由他来抱着公主更是不敬,至少景昊不知道公主是女儿身,也不算冒犯,再加上公主被景昊这么一喝,突然老实了起来,他便决定维持景昊的做法,牵过了赵雨泽原先骑着的马的缰绳,不再多说。 赵雨泽印象中的景昊十分多变,不管是初识时那谦逊的模样,还是在她照顾他的那些日子里侃侃而谈、温文儒雅的模样,抑或是后来在京里重逢他不温不火的模样,她都看过,但她就是没见过他如此强硬的模样。 想来他也真是为了她好,她倒安分了下来。 景昊不晓得赵雨泽是女儿身,与她共乘当然不以为意,心中坦然,但她却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么亲近,别说不习惯了,一路上难免碰到他那结实精壮的身子,更让她害羞不适。 赵雨泽改与景昊共乘,一行四人下山的速度便快了些,见天色渐渐接近黄昏,他们更想加快速度。 走着与上山时同样的山路,景昊却察觉山径上有上山时没有发现的泥泞,他正感到不解,就听见山壁上传来异声。 景昊抬头一看,竟见山坡上大片的黄土滚滚而下,他见闯不过,急忙勒停了马,走在前头的官差及于良也听到了异声,他们加快了速度,逃过了被黄土覆盖的命运。 这土坡一滑,完完全全挡住了下山的路径,他们静待了一会儿,见土坡没再滑落,才下马探查状况。 于良看了看滑坡的情况,如果步行,景昊应该勉强能够通过,但公主……他犹豫了起来。 「景大人若护着赵大人,有办法爬过土坡过来吗?赵大人的马在这里,如果你们弃马爬过土坡,可以共乘这匹马下山。」 听于良这么问,景昊看了看情况,又看了赵雨泽一眼,摇了摇头,「赵大人看来受到了惊吓。」 赵雨泽当然受到极大的惊吓,岳阳不近山也不近海,她哪里看过这种滑坡的情况,而且她只要一想到方才如果是她自己骑马,就更是腿软,她哪里有办法立刻反应是要冲向前还是往后退,若不是景昊刚才坚持要他们共乘,此时她不是被埋在黄土之下,就是被冲下山坡了。 「我们立刻让人上山来挖出一条可行走的路。」 景昊看了看天色,回道:「天色已近黄昏,你们下山找人上来天也黑了,夜里挖路太危险,我与赵大人先找处地方待着,你们明早再找人上山便可。」 「可是……」那可是公主啊,能跟你一起随意找个地方待着吗!于良显得十分犹豫。 于良这到底是依依不舍还是真的只是忠心耿耿,景昊都看不明白了。 官差见这情况,建议道:「景大人,由这里往回走会遇上一条岔路,你转进小径后不久就可以看到一座已经荒废的山神庙,应该可以让两位大人暂时栖身,明日小的让人挖开山径后,再到山神庙去接两位大人。」 「好,就这么办。」 「可是,赵大人……」于良有口难言。 赵雨泽惊吓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一些了,她探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山谷,要她爬过这土坡她是死也不肯,便同意景昊的做法,「于护卫,就依景大人说的办,莫不是你连我也不信?」她没事怎么会告诉景昊她的真实身分,先别说景昊看来是个正人君子,就算他不是,两个男人共宿,他又怎会逾矩? 第20章 公主都发话了,于良只得听命。 于是四人分成两拨,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土坡。 天色越来越黑,景昊担心天一黑,要找山神庙不易,加快了马儿的步伐。 「赵大人,看来我们成为落难兄弟了,你抓紧马鞍,我们不能再缓慢前行了。」 「好。」这一回赵雨泽没有任何迟疑,很老实的立即紧抓着马鞍。 不过上天可能还没捉弄够这两个落难兄弟,竟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不说,赵雨泽的双手也因为淋了雨而冰冷发麻,抓不住马鞍。 眼见赵雨泽就要摔下马,景昊赶紧勒停了马把人给抱回来,她这才又安稳的坐在马上。 景昊叹了口气,「这下知道量力而为了吧,不会骑马还硬要上山来。」 「我知道了,你就别骂我了。」 景昊想了想,抓着赵雨泽帮她转个身,让她侧坐在马背上,「你抓着我,我依稀能看到前方的山神庙了。」 赵雨泽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伸出手,抱住了景昊的腰,偎在他身前。景昊浑身一僵,他本来是要让赵雨泽抓住他的肩稳住身子,没想到赵雨泽竟会抱住自己,还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不过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再度策马前行。不久后,山神庙终于出现在眼前。 赵雨泽抱着曲起的双腿缩在火堆边烤火,她冷得没有心思去想什么非礼勿视,看着光着上身的景昊在火堆旁转来转去忙着。 一进山神庙,景昊让赵雨泽在里头等着,自己走出去找了些柴薪回来,很快的便升起了几堆火堆,有的火堆烤着湿衣,有的让两人取暖。「赵大人,把湿衣裳脱下来烤火吧!」 赵雨泽当然用力摇头。 景昊猜想赵雨泽脸皮薄,不想两人裸裎相对,也不勉强,只要她脱下外衣,穿着里衣烤火。 所以为了赵雨泽,他又多在她身侧起了一个火堆,希望能让她不感到寒冷。 看着景昊忙着升火,又堆上较粗的木柴延长火势,赵雨泽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原以为景昊这个大官处处有人服侍,一定是什么活儿都不会做,没想到真遇到了事,能让人依靠的竟然是他,而不是她这个做惯粗活的平民老百姓。 「你笑什么?」景昊在每个火堆都堆上粗木柴后,这才走到赵雨泽的身边坐下。 火光之下,她看见了他结实的肌理,肌肤有着曝晒日光的痕迹。「只是没想到你那么能干,不是那种让人伺候的大少爷。」 元纥人在塞外成长,即便是王子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升火不过是小事,要不是他没带武器,他甚至还能去打些猎物回来。 「我再有本事都无法为我们弄到食物,你耐得住饥饿吗?」 「虽然小时候我家里穷,但我娘从没让我饿着,不过我想……饿一餐也不会有事的。」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我才要以为你是让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 赵雨泽将手掌举至眼前,她的母亲除了有着高超的化妆技术,对于肌肤的保养更是有着独门的秘方,所以她即便从小做多了粗活,双手却一点也看不出痕迹。 景昊见他看着自己手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指若水葱,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手像女人一般吗?」 她连忙收回手,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这才把视线给拉回火堆上头,哼了哼,「有人跟你说过你不像书生却像武将吗?你这精实的身材是在日头下练出来的吧?」 他含糊的回道:「练过一点功夫。」 何止是一点!他赤裸着上身,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想他可能是谦虚,更可能是有什么顾忌,倒也没戳破他的谎言。 「赵大人,我说过我不会再提起这事,但方才我见于护卫的模样,实在不得不多点心思……」 赵雨泽一脸疑惑,不懂他为何欲言又止,「想问就问吧,别吞吞吐吐的。」 「你与于护卫……是一对吗?」 「什么?」她大惊而起,连衣摆着火了也没发现,是景昊看见了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扯向自己,又弯身为她拍去衣摆上的火苗,她才不至于烧伤。 「你小心一点,吓着我了。」 赵雨泽被景昊这么一拉,跌进了他的怀中,她已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他拉进怀里了,而且她的心跳一次比一次快速,连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景昊把赵雨泽推了开些,从上到下打量了赵雨泽一番,见她身上没有其他着火的地方,也没有大碍,这才放心,「来,坐好,记得你身边有火堆。本来是怕你冷才生火的,被火烧着可冤枉了。」他把赵雨泽当孩子一般的安置好,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你真跟于护卫是一对也不用怕我知道,我不会看不起你。」 「不是的,我跟于护卫真的没什么。」 「那就好,我总觉得我方才提议要与你单独在山上过一宿时,他急得像我抢了他的人。」 「他只是保护过度。」 基本上于良会保护过度就令人感到狐疑,但景昊知道赵雨泽没打算明说,他也不急着问,只要确定他们两人不是一对就好。 「你为什么会问我们是不是一对?若我说是,你会失望吗?」 第21章 「我怎么会失望,我只是不希望被于护卫当成情敌。」 要不是知道景昊不可能对自己动心,赵雨泽都要怀疑他是吃味了。「景大人,既然你都问了我这么私密的事,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事?」 这时候要再说不想回答私人问题似乎太迟了,景昊只好回道:「好,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雨泽深深凝视着景昊,她对他有太多的疑问,但有一个是自从昨日听了他心怀对崔雨泽的愧疚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你为什么要对同僚装得那么冷漠?」 景昊拿着树枝拨弄着火堆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装的,我是生来就不善与人交际。」 「可你对我为什么不一样?」看他似乎不想回答,她接着又问道:「你在刑部的时候,除了谈论公事外鲜少与同僚谈话,更遑论会表现出关切的情绪,但你见到 我的第二日便送了我一套朝服。 「还有,像方才我执扭着不想与人共乘,你大可不用理会我,可你却硬是把我拉到你的马背上;见我扭捏着不肯靠着你,你也可以不管我,任由我摔下马,可是你却要我抱着你……」 听到这里,他解释道:「其实方才我并不是要你抱着我,我是要你抓着我的肩稳住身子。」 赵雨泽想到自己不但抱住他,还倚在他怀中,听着他那令人感到安心的心跳声,不由得羞红了脸,呐呐地道:「对不住,我误解你的意思了。」 「无妨,你能不摔下马才重要。」 「所以说,你对我为什么不像对待其他同僚一般?」她几乎可算是逼问了。「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你摔下马吗?」他怎么能老实说自己是因为被宋丞相猜疑,不想身边被安插了眼线,这才疏远同僚? 「那为什么我对你不甚友善,你还要送我那套朝服?我与其他与你同朝为官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景昊叹了口长长的气,明白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赵雨泽不会善罢干休,终于回道:「我在钦和殿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让我想到了我十五岁那年穿那套朝服的情景,虽然当时我穿着跟其他文武官员一样的朝服,但我心里明白,我并不属于那个地方,就像我觉得你不该属于那个尔虞我诈的朝堂一般。」 「朝堂的确不是我的归属,但我不得已一定得这么做。」 「赵大人……」 「喊我名字吧。」 「那你也喊我景昊吧。」 「好啊!」 看着他那张妍丽的面容露出笑容,景昊别过脸,这两天他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赵雨泽的笑颜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但他又很肯定若是真看过这个笑容,绝对不是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景昊,该怎么说呢……你看人的地方真的很不一样,一名无盐女,你说你看见了她的心地良善,而对于我这个横空出现、抢了本该由你主导的案件的人,你却只看见我在皇上面前出了糗,想着为我解决困境。」 听她提起崔雨泽,加上她的笑容,景昊莫名有种错觉,觉得好似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崔雨泽的脸,这是怎么产生的幻觉?他对自己感到疑惑,便改变了话题,「雨泽,你对钱二说你有亲人死于非命,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他又岔开了话题,赵雨泽不打算再逼他,老实回道:「我娘也是被杀害的,但地方官员并不重视我娘的案子,延误了案情,于是我再也不相信任何官员。我利用了一点关系以及他人的困境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只为了能查清楚我娘的案子。」 「你觉得我跟其他官员相比,能让你信任吗?」 「我相信是可以的。」 「那么……查完这件案子,我们再一起去追查你母亲的案子吧!」 「不是说中央的官员要给地方官员充分自主权吗?这下你又愿意干扰地方官员办案了?」 「那个地方官员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糟糕,那么只要呈报给皇上,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清查此案了。」 「你是因为曾经拒绝了你说的那位姑娘,为了以后不再心怀自责,才主动要帮我忙的吗?」 「对于那位姑娘,我多少是有愧的。」 「其实你也不用多想,知道你终究还是想帮她,我想她会很感激你的。」 「真是如此就好了。说来那位姑娘和你有点缘分,她是岳阳人,名字也唤作雨泽。」 「听到我们同名,你就没想过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景昊先是一愣,但随即笑了出来,「你们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姓氏也不同,我怎么也不会认为你们是同一个人,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这样安慰我。」 就是啊,正常人都不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吧!赵雨泽微笑着把脸侧枕在膝上,看着他拨弄火堆,想着自己即便不用真面目与他结交,他也能记得自己,她感到有些开心。 景昊被看得有些不适,又不知怎么跟赵雨泽说,望了一眼庙外雨势似有停歇,他决定暂时离开,站起身穿回半干的衣裳,说道:「我到附近找找有没有能裹腹的野果,你留意别让火熄了。」 「嗯!小心一点。」 虽然是在山神庙里暂宿,但景昊也不敢放心入睡,担心晚上会有什么野兽闯进来,所以连睡着也保持着警觉。 当他感到开始有些寒意时,他醒了过来,在每个火光微弱火堆里添了柴火,这才看见赵雨泽蜷曲着身子发抖。 「雨泽,雨泽,你醒醒。」景昊本想唤醒赵雨泽让他靠近火堆取暖,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他,伸手推着他的肩,才发现他的衣裳半湿半干,摸起来十分冰冷,又赶紧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温度不低。 第22章 这下可不是能让赵雨泽坚持的时候了,他想着还是该先把他身上的湿衣给脱下来,再将他挪至火堆旁取暖。 只是当他缓缓解开赵雨泽的里衣时,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看见女子的抹胸。 景昊立刻红着脸别开视线,思绪霎时一片混乱。 他看见了什么?那抹胸之下虽然称不上丰满,但也小巧的胸脯,绝对不是男人该有的。刹那间,他对一些事的疑问都有了解答,为什么她会那么娇小、为什么她有着不合龄的脸孔、为什么于良会对她过度保护…… 于良肯定知道她是女儿身吧! 赵雨泽因为寒冷呓语,拉回了景昊的思绪,可如今男女有别,他怎么能为她脱下衣裳?但她若是继续穿着湿衣,只会加重病情…… 别无他法之下,景昊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赵雨泽身上,这才在他的外衣底下为她褪去衣裳,然后用自己的外衣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再把她挪到火堆旁。 见她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他这才稍微放心。 她既然想隐瞒自己的女儿身,他自然没必要点破,拿着她的湿衣烤火,想着在她醒来前再为她重新穿上。 「赵雨泽,你口中所谓的人脉到底欠了你多少,才能帮你一个女儿身求得官位?若皇上不知道你的女儿身,这可是欺君大罪。」 赵雨泽稍早提到了自己的遭遇,与崔雨泽极为相似,这让景昊重新思考起来。他看着赵雨泽的脸孔,觉得自己所想太过荒诞,却又不得不怀疑,因此他伸出手遮住了赵雨泽的五官,只留下那双如今闭着的眼,赵雨泽有双明眸大眼,却不像崔雨泽的又圆又大有如核桃一般,接着他又只留下赵雨泽的一双唇瓣,她的唇瓣丰盈润泽,顔色是淡淡的嫣红色,不像崔雨泽是鲜红色厚唇。 可是崔雨泽总是带着浓妆,若把那一脸的妆容卸除,会是赵雨泽吗?若崔雨泽是故意把自己妆扮成那模样,想必麻子也是点上去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崔雨泽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两日以来在赵雨泽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如今算是有了解答,赵雨泽就是崔雨泽这件事,想必不是他胡思乱想,是非常有可能。 「赵雨泽,虽然我不讨厌崔雨泽的模样,但你为何要这样装扮自己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对着姑娘家的脸又摸又蹭的,猛地一惊,连忙收回手,只是这一夜,他再也了无睡意。 第五章 当于良带着人重新打通山路,已是隔日近午时了,赵雨泽因为淋雨又穿着湿衣,果然受了风寒,一回县衙便病倒在床上。 景昊对于知晓赵雨泽是女儿身这件事只字未提,虽然她病了,但也不能耽搁查案进度,所以他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案子上头。 由寻药人口中问到的疑点的确有厘清的必要,在与县令讨论过后,景昊让县令开堂问审,由县令主审他做陪审。石溪县令与岳阳县令不同,是个断案确实的地方官,一下子便突破了钱二的心防。 原来是李氏与人私通,这事被钱二知情了,钱二不甘受辱与李氏发生争吵,却反被李氏嘲笑鄙视,钱二因而生恨,起了杀念。 李氏一直以来都妄想着一夕致富,与人私通也是看上奸夫时不时送给她的首饰,一听说最近有人在城外山上寻到了珍贵的药草,便想着若真被她找到了,她就不用再窝在这穷乡僻壤。 这一点给了钱二可乘之机,他偷偷跟着她一同上山,找准时机杀了她。 案件在赵雨泽昏睡在床上的短短几天内就解决了,她醒来后相当扼腕,尽管景昊一再跟她保证那人绝对不是其他命案的凶手,但她还是想自己确认。 靠坐在床头的赵雨泽盯着以调羹搅拌着汤药,等着药凉些再喂她的景昊,再也禁不住的问了,「景昊,你真的确定他不是其他命案的凶手?」 景昊没有回答她,舀起一调羹的汤药,喂到她嘴边。 她偏过脸,急着想知道答案,「你怎么确定他不是的?」 他很有耐性,打定了主意她不喝药就不开口,最后是她先败下阵来,勉强喝了一口汤药,他这才回道:「大概除了于护卫一直坚持用刑让钱二吐实以外,其他人都相信钱二不是凶手。」 这个于良就是急着破案,然后催她回京等着和亲吧!看来她当初坚持要自己查案果然是对的,否则她就会被这么敷衍了。「凶器呢?只要能确定凶器是什么,或许对破案有帮助。」 赵雨泽以为喝了一口汤药景昊就会依她,可是见她迟迟不肯喝第二口,景昊淡淡地说道:「我听说你躺在床上,却一直问着服侍的奴仆案情进度,所以决定亲自来盯着你喝药。」 她嘟着嘴盯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还不是因为药真的很苦,她才不想喝嘛,以前她生病时,娘总会做甜馅饼在一旁放着,她只要嫌药苦不喝,娘就会端着甜馅饼吸引她,让她乖乖的把药喝了。 但她现在是那个年已二十有五的大理寺少卿,能撒娇着要吃甜馅饼吗? 景昊看着她那比汤药还苦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你不把病养好,我们怎么继续办案?」 如果面对的是服侍的奴仆,赵雨泽还可以偷偷把药倒了,但景昊就这样盯着她,她根本没机会。「我会养病,但也不用你亲自来喂我喝药吧!」 二来一往,互不相欠啊。」 「哪有一来一往,我、我有喂过你喝药吗?」赵雨泽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防备,他不可能会发现她是崔雨泽,但他怎么会这么说? 她的反应让景昊更加肯定她就是崔雨泽,他勾了勾唇,说道:「我是说,那天我们被困在山神庙,你要我放宽心,你说如果雨泽姑娘知道我当时并不是无情的拒绝她,她肯定不会再生我的气,让我真的像得到原谅一样。」 所以他是觉得那日他被开导了,如今照顾她来回报她吗?看着景昊一脸真切的把调羹推过来,她只好乖乖的张口喝了。「你听话喝药,我就一边跟你说案情。」 赵雨泽刚要回答「好」,就又被塞了一口汤药,让她只能点点头。 景昊满意一笑,边喂着她,边说道:「钱二以前是针笔匠,所使用的凶器的确跟过往的命案相似,那是他帮人黥身的工具。」 「那是黥身的工具?那么仵作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第23章 「那个工具不是一般针笔匠使用的寻常工具,是钱二的师父传承下来的,就因为那工具特殊,所以于护卫坚持一定是钱二犯下所有的命案。」 赵雨泽喝下了最后一口汤药,瘫坐回去,彷佛刚刚打了一场艰辛的战争一般,喘口气后哼道:「别理会于护卫,他就是想让我回京。」 她的语气不经意透露出她与于良之间的交情并不简单,这让景昊有些不是滋味,他还没来得及厘清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便先不甚友善的开口了,「他在山神庙看见我们时,竟敢不顾我的身分斥责我。」 「他斥责你?发生什么事了?虽然我因此病了,但那日说要上山是我执意如此,况且是路崩了,我们不得不到山神庙栖身,怎么能怪你?」 「他斥责我是因为那日你病糊涂了,呓语着躺在地上太凉,便坐到我身边倚在我怀中,这才觉得暖和些,能够睡沉了,他一看见就斥责我不该失仪。」 「我……抱着你取暖?」赵雨泽瞬间涨红了脸,她真是大大的失算,把自己搞得大病一场不说,还做出了这么丢脸的事! 「你当时觉得冷,不怪你。」当时他已知道她是女儿身,因为被她抱住而坐立难安,可总不能要他对生病的她不管不顾吧。「你对他来说好似十分重要?」 「跟命一样重要吧!」 虽然那日在山神庙里她说过她与于良不是一对,但如今细细一思量,他们虽然不是一对,可并不代表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情愫。「我若知道你是他如性命般重要的存在,我便会推开你了。」 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带了点酸味?赵雨泽摇摇头,甩去绮思,自从知道他对崔雨泽颇有好感,她便老是在胡思乱想。可若他的语气不是酸味,那就可以解读为他有些生气了,这又是为何? 唉,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她直觉不希望他生气,急着撇清道:「那是于护卫他自己这么认为,但他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护卫而已,你不妨当我们是主仆的关系。」 「你可知他是宫里的护卫,能让他保护的只有宫里的人,但他却告假了,只为了保护你。」 「那又如何?他要保护是他的事,对我来说跟监视无异。」 景昊感觉得出来赵雨泽对于良并没有什么情愫,顿时心情大好,神情一柔,微微笑道:「好了好了,别急,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一句问话,你好像深怕被误解了一样。」 「当然,我可不想被你误解,我跟于良就只是主仆而已,要是真让我选,我宁可选你。」 不可否认,他的确因为她的话而吃惊,不只是因为她这听来让人感到相当暧昧的表白,也因为自己方才那几乎算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他对崔雨泽是有好感,但应该只是觉得她个性良善,值得相交,对待赵雨泽不同一般同僚,应该也只是他初次在钦和殿里见到她时,感觉她与朝堂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而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管是对赵雨泽或崔雨泽,他都不该有现在这莫名的情绪。 「对不住,我方才是胡言乱语。」赵雨泽有些困窘,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自从把自己扮丑之后,虽然她的人缘也不错,但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夸过她美、说对她有好感,而且一直以来她都在等着一个不会被外貌所影响、能看清她内心的真心人,她怎么可能不受影响而春心荡漾? 但对于他,她只是觉得被他称赞很开心而已,绝对不是真的对他有了什么情意……对,就是这样! 景昊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便镇定心神,「不用道歉,我很开心你比较喜欢我。」 「你不因为我说这话生气就好。」 「那么……做为示好的礼物,我准备了这个。」景昊说完,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子旁,端回来了一只碟子,「喜欢吃甜馅饼吗?」 赵雨泽立刻接过碟子,欢喜的笑道:「喜欢!当然喜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馅饼?」 景昊满脸笑意,看来他还真是无心插柳了,他坐回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她开心得双眼都像闪着光芒一般,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服侍你的侍仆说你很怕苦药,想着吃了甜馅饼后你就不会满嘴苦味了。」 「那……我可以吃了吗?」 「吃啊!不就是买了要给你吃的吗?」 赵雨泽开心的拿起其中一块用力咬了一口,虽然她跟景昊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但馅饼还温温的,想必拿来的时候是热呼呼的吧!「馅饼还是热的吗?跟你一说话就忘了时间。」 「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倔着不喝药。馅饼还没凉,好好吃。」 景昊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彷佛也能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微笑道:「真不枉我快马加鞭跑了半个城,才买回这馅饼。」 「你去买的?」 「听说城里就这一家饼铺的甜馅饼最有名,想买回来让你尝尝鲜。」 赵雨泽一听,把碟子凑到他面前,「你也吃一块,很好吃喔!」 「我不爱甜食,你吃就好,你吃得开心,我也像吃了山珍海味一样满足。」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继续开心的吃着。 景昊敛起笑意,沉吟一番后问道:「雨泽,线索断了你不失望吗?」 「怎说是断了?反而有更多线索了啊!」赵雨泽吃下了最后一口馅饼,见他体贴的为她拧来巾帕让她擦手,对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这才继续说道:「那凶器既然是他师父传承下来的,那么就不是所有针笔匠都有可能犯案,相反的,我们可以缩小凶手的范围了。」 景昊知道赵雨泽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你也认为凶手不是钱二的师傅,就是他的师兄弟?」 「正是,我们只要把那些人全找来问案就行了。」 「不过钱二的师傅早已亡故,而钱二的大师兄有非常多弟子,他们都有可能使用相同的工具,钱二还有一个师弟,但跟钱二一样已经转行,且如不知所踪。」赵雨泽没被眼前的难题打倒,甚至可说是满怀信心,因为这回她不是单打独斗,他肯定会帮她,「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了,一定能揪出真正的凶手。」 「你啊,还真有信心。」景昊说到这里,脸色却凝重了起来,「不过要先防止于护卫屈打成招。我对他说钱二长期都住在石溪没出过远门,于护卫也不听,直说他一定有什么法子可以犯下命案又不让人发现他离开石溪;我也对他说过去的命案,死者的伤口附近没有发现油墨,而这回李氏的伤口附近是有黥身油墨的,但他似乎并不认同。」 第24章 「虽然我不能认同于良想要敷衍我的行为,但用那黥身工具来犯案实在太有独特性了,不怪他那么想。」 「其实钱二选了黥身工具做为凶器,只是因为伤口小不容易被发现,这样就能用李氏是暴毙而亡快速结案,他绝没想到有人跟他用了一样的凶器,而我早已命各州府县遇到以暴毙为死因的命案时多做一道检验,看看是否有相似的伤口,钱二这才失风被逮,说来他险些逃过一劫。」 「是天意让我们找到关键,不让曾经发生过的命案自此石沉大海,再无人闻问。」 这也是景昊无奈的地方,在各州府县一共查出五起类似的案子,尽管他知道天下不是所有官员都像岳阳县令一样苟且行事,却也难免碰到难解的悬案,若不是凶手杀了赵雨泽的母亲,赵雨泽又有人脉助她调查此案,这五起命案最后也有可能因为找不到凶手而草草了结。 于良偷偷潜入县衙大牢,劈昏了狱卒后,走向关押钱二的牢房。 钱二杀人势必得偿命,但起因是李氏与人私通,所以县令只判了他绞刑,留他全屍,如今就等秋决。 于良脸色沉重,他何尝不知道要把过去所有的命案全算在钱二的头上太过牵强,但他身受皇命,负责监视嘉懿公主以及景大人是否认真查案,不能让嘉懿公主拖延。 依钱二所提供的线索,凶嫌必定是他的两位师兄弟或他师兄的传人,但把涉嫌的人一个个叫来问案旷日费时,元纥对于和亲又给了期限,于良不得不实施其他作为以完成皇命。 为几个老百姓追查出真凶,怎么也比不上两国和亲来得重要,和亲象征的是两国的和平,成大事不该拘小节。 既然把所有罪责全推给钱二已不可行,那么他打算买通钱二,利用他师弟下落不明的这个情况,要钱二把杀人重罪推给他师弟,并说日前两人因为起了争执,师弟被他不小心误杀了。 当然,为了让钱二多承受一条杀人罪,他会承诺劫囚让钱二逃过死劫,用以交换钱二更改口供。 然而当于良来到牢房时,惊见等在里头的人居然是赵雨泽。「你跟我来。」赵雨泽阴着一张脸,冷冷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大牢。 夜长梦多,她已命县令将钱二私下移监并提早行刑,就是不打算给于良可乘之机。今日她见于良竟反常的没有守在她身边监视,立刻想到了他可能打着让钱二更改口供的主意,所以先一步到牢房等待,还真被她给料中了。 两人走出县衙大牢,赵雨泽眸光盛怒、脸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为何,被她那充满不谅解的锐利眼神瞪着,于良有些不自在,「属下这是不得已的。」 「所以,我最讨厌官。」她不是偏激,她知道像景昊这样的好官很多,但不可否认的,她总是遇上不好的。 「这已经不是小小几件命案的事,而是两国邦谊的大事。」 「两国邦谊?何不说人家元纥忙着富强自己的国家,而我们卫国只养些蛀虫啃食这个国家的梁柱?」 「公主此言未免偏颇。」 「让一个女人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和平,你还敢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笑!卫国没有武将吗?卫国没有兵士吗?元纥要求皇上亲生的公主和亲,朝廷里那些大男人就没人有办法为卫国争一口气吗?」 「难道公主宁可生灵涂炭?」 「到底是武将贪生怕死,还是真怕生灵涂炭?」 「公主这是不愿意和亲了?」 「我从没说过一句我甘愿,但为了查出杀了我娘的凶手,我愿意牺牲。可如今你打算做什么事?随意给我一个假的凶手?可笑的是你的皇帝不但贪生怕死,还是个言而无信之徒。」 「公主!就算你不认皇上这个父亲,也该知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怎能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个死。」 「公主以为用死这个借口能让皇上隐忍多久?皇上不是没有办法逼公主前往元纥,命案有没有侦破都无妨。」 赵雨泽这段时间不是没想过这事,也知道自己根本孤立无援,但她并不傻,她会为自己想到更多能够箝制皇上的理由。她话锋一转,「于良,你说说,我美不美?」 于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立刻将目光别开。 赵雨泽走上前去,故意半倚在他的怀中,轻声问道:「如果有机会能得到我,你要吗?」 他微微岔了气,连忙推开她,「公主,请自重。」若不是她总是对他怒目相向,他想自己早就被这张丽容所吸引。 「你觉得元干的王子会不会喜欢我?」 「公主的美貌自然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 「喔?那你觉得……」赵雨泽突然收起了方才的柔情似水,冷冷的道:「如果我不在乎两国人民的性命,要说动元纥王子举兵进犯卫国,有多大的机会?」 「公主当真如此无所谓?」于良不敢置信,公主这是以挑起战争为要胁吗? 赵雨泽当然不愿两国发起战争,她怨的只有皇上、只有贪腐的官员,不想百姓为了无能的皇上及官员牺牲性命,但在这当下,于良无须了解她真正的心思。「你了解我多少?你又怎知元纥一统中土,不能让百姓过更好的日子?要想获得,牺牲在所难免,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公主!」 「我娘太傻,空有一手好技艺,能画出加乘自己美貌的妆容、制出能保养出细嫩肌肤的药膏,却只懂得用来奉承那些嫔妃,不懂得用来让自己宠冠后宫,或是隐藏自己的美貌以自保。但我不同,我承袭了我娘的容貌和我娘的技艺,我虽不屑只看我的容貌而接近我的男子,不过这不代表我不会利用天生的优势来达到我的目的。」 「两国相争,那是多少人命?」 「人命?」赵雨泽嘲讽大笑,「那些人命代表的只是无数人的自私,与我并无不同。百姓们总是欢欣鼓舞的送历任和亲的公主出嫁,他们想的不是卫国的无数人命,他们想着的只是自己家里的男丁不用因为战争而上战场,跟我只重视我娘亲一人的性命,又有何差别?」 第25章 「这……」 「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祸国也罢,你尽可以把我绑回京里软禁起来,或是直接把我送至元纥和亲,但你等着,我必会挑起战争,血染卫国。」 于良不敢置信她竟想出这么残忍的计划,「公主未免对自己太有自信,堂堂一名元纥国的王子,你真以为你能左右他的想法?」 「你可以碰碰运气,反正你身为禁卫军是不可能上战场的,你大可置身事外。」 「公主可知属下若是将公主的威胁回禀皇上,皇上只会下令立刻将你擒拿回京,等待和亲。」 「他不敢冒那么大的风险,除非他想改送他的宝贝嘉德公主出嫁,然后杀了我。」 景昊大老远的就听见他们的争执声,赶忙奔了过来,实在是因为他太担心赵雨泽。 今天稍早他们讨论案情有了突破,决定暂不回京,改前往长苑县,当时赵雨泽说她很怕自己到不了长苑就会遭到不测而失踪。 所以当他突然找不到她的时候,几乎要以为她一语成谶,心急的在驿站里找了几遍,找不到又到县衙来找,这才在大牢附近听见争吵声。 「你们在争执什么?于护卫,你只是一名护卫,竟敢以下犯上!」 景昊知道于良一向心高气傲,除了对皇室之人,对其他人向来只有表面恭敬,他身为四品侍郎,官阶在于良之上,于良也不曾对他真的态度恭敬过,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于良与官阶比他高的官员发生争执。 「属下不敢。」终究是他犯上无误,于良只能垂首告罪。 景昊见赵雨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雨泽,你要急死我吗!午后你才对我说怕自己会遭到不测失踪,晚些我便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真让人给绑架了。」赵雨泽别有用意的看了于良一眼,见于良咬牙忍着,这才对景昊说道:「我们打算前往长苑办案一事,我怕若是传开了,有心人会对我不利。」 「长苑?赵大人及景大人要前往长苑?」于良错愕地问道。两人滞留石溪不归已让他倍感头疼,现在他们还要前往长苑? 景昊的确不想干扰地方官员办案,但这回他们掌握了非常大的线索,一定得走这一趟。 「我与赵大人讨论案情时,发现发生命案的时候当地都刚巧在举办庆典,再加上我本就推断凶手居无定所,若真是庆典吸引凶手前往,那么凶手有可能是流浪艺人、四处叫卖的摊贩,甚至是在庆典表演的戏班子,这让赵大人想到岳阳庆典时有一个戏班子专门接各地的生意,经查那个戏班子正打算前往长苑参加庆典。」 「赵大人何以只锁定一个戏班子?在岳阳庆典表演的戏班子又何止一个?」长苑离京城更远,于良怎么也不能同意,至少得让他先禀明皇帝。 景昊也曾有过相同的质疑,但她不能将理由老实告诉他,只好说她在岳阳时就对那个戏班子印象深刻,总之他们也没有线索,先前往长苑又何妨。 原以为这么牵强的理由会被景昊反对,没想到他没有深思太久就答应了她,她也颇为惊讶。 她会锁定那个戏班子,是因为在岳阳庆典的那段时间,本来不太爱与外地人打交道的母亲曾去见过一名在戏班子做道具的杂工,好似是想买些头面,于是她让人去查那个戏班子是不是也在其他命案发生时出现在当地,当结果证实之后,她更确定这个戏班子有嫌疑。 景昊一开始也不明白赵雨泽为什么锁定戏班子,直到他想到崔氏也是受害人之一,想必崔氏在生前曾与这个戏班子有什么关系,赵雨泽才会有所怀疑。 「于护卫,凭这个戏班子在过去的每件命案发生时都在当地这一点,我便觉得这一趟长苑是非去不可,稍早我已命人呈报皇上,我与赵大人将前往长苑。」 「景大人该等皇上的回覆,才能决定是否前往。」 「我命人呈报皇上的不是请求同意,而是向皇上禀报行踪。离京前皇上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侦破此案,事急从权,我相信皇上明白我也是尽心尽力,毕竟……此案对皇上来说莫名的重要,不是吗?」 于良无话可说,查明此案的确是让公主甘心嫁往元纥的条件,但他不免担心生了变故,景昊方才找来时那着急的模样,是对待一名同僚该有的态度吗?虽然景昊不知道赵雨泽是公主,但他不敢肯定景昊不会被这张绝美的容貌所吸引。 那日山崩之后开了路,他找到山神庙时,景昊拥着公主的模样他不会看错,那其中隐含的,不只是对同僚的感情而已。 看来早在得知一向对待同僚十分冷漠的景昊竟送了一套朝服给公主时,他就该禀报皇上不让景昊再插手办案,如今只怕此事难了了。 「属下不会阻止两位大人前往长苑,但也会静待皇上的命令,如果皇上下令要把两位请回京,那么属下定当完成皇命。」 「如果皇上真不担心后果的话,我也一定说到做到。于护卫,别忘了我的决心。」赵雨泽再次威胁道。 于良不甘心的手握成拳,愤愤的告辞离开。 赵雨泽这才像全身力气被抽光一般,身子一软,幸好景昊及时扶住了她,她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她靠在他身上,放开方才紧拳着的手,感觉到掌心流淌着冷汗,还微微的发抖。尽管她表现得强势,但心里还是担心于良真会强硬地将她绑回宫。 其实她从来不敢肯定皇上会一次次屈服,但她若不表现得强势,很可能真的会直接被皇上绑去元纥。 她可以嫁去元纥,但她绝对不会白白嫁过去! 景昊皱起眉头,她的异状让他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她连自己是女儿身都不肯告诉他,想必是还不够信任他,他就算真问了,她又怎会如实告知? 但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赵雨泽与于良之间肯定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协议。于良跟着赵雨泽及景昊来到长苑,便各自接到了由京里传来的圣旨。 赵雨泽及景昊接到的圣旨,自然是同意他们继续办案,但也略微斥责他们没有等到圣旨便擅自行动,而皇上另外派人送来给于良的密旨,则多加了一条皇命,要他继续监视两人,若有任何拖延的迹象,不论代价也要把赵雨泽绑回京。 到了长苑没有几天,对于赵雨泽的不安分,苦恼的就不是只有于良了。 赵雨泽及景昊并没有公开他们是为了查案而来,只将实情告知长苑县令,所以表面上他们只是来参与地方庆典的两名朝廷官员。 某天,赵雨泽一听跟监戏班子的人回报戏班子的厨娘病了,想找个当地的厨娘接这短期的差事,她便说她要「男扮女装」混进去。 第26章 此举可真吓坏了长苑县令,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潜入戏班办案,若有了什么闪失,他怎么跟皇上交代? 景昊当然更不同意她以身犯险,「赵大人,此事我不能同意。」 长苑县令一听景昊也有相同看法,立刻附和道:「赵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可另寻厨娘进入戏班探查,怎能让赵大人亲身前往。」 戏班里的杂工不少,在什么都不能说明的情况下,她只能自己去接近那些杂工探问,随便找来的厨娘如何知道她要问什么问题? 「过去的被害人皆为女子,唯有女子才能接近凶犯,让一名百姓潜入戏班,若有差池,本官怎么对得起对方的家人?」 赵雨泽说得在情在理,景昊的确也不赞成让百姓潜入探查,但若赵雨泽只是一名生得女子容貌的男子便罢,可她实实在在是名女子啊! 「就是因为过去的受害人皆为女子,女子潜入才更是危险,赵大人,此计不妥,我们另寻他法。」 赵雨泽不知景昊到底在担心什么,她当然会照顾好自己的安全,她可还有大仇未报。「景大人,我不是女子。」 景昊现在真是有口难言,难得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秦县令、于护卫,此事且容本官再与赵大人详谈,两位可先退下。」 长苑县令当然立刻应命离开,把这烫手山芋交给了景昊。 于良要离开之前则是多看了两人一眼,他自知阻止不了赵雨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景昊身上。 赵雨泽依旧坚持,「景昊,我心意已决,你不能阻止我。」 「如此危险的事我绝不同意。」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还记得皇上说由我主导办案吗?」 「但皇上会同意你以身犯险吗?」 「你又知道皇上不同意了?」 「你……」景昊气极,来回踱步,直到他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我陪你一同潜入戏班里。」 「你?」赵雨泽知道现在的气氛严肃,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进戏班能做什么?我这张脸可以让我扮成女子不被发现,难道你要跟我一样扮成厨娘?你扮女人勉强了些。」 「我可以去戏班做杂工,只要我要求低廉的工钱,戏班即便没有缺工,还是会聘雇我。」 「你这张脸没经过变妆,万一被认出来岂不打草惊蛇?刑部侍郎被发现到戏班当杂工,怎么看怎么有鬼,而我不同,戏班本来就缺厨娘,我的手艺可是不错的。」 景昊实在不想回呛她,以她「男子」又是「大理寺少卿」的身分,要是被发现假扮成厨娘,又会多启人疑窦。「你手无缚鸡之力,万一被发现身分,那凶犯要杀你灭口,县衙的官差可是鞭长莫及。」 「我会小心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这种事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行,我不放心让你潜入戏班。」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查案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如果今天要潜入探查的是秦县令,你也会这么担心吗?」 「我不担心秦县令,但我担心你。」景昊抓住了赵雨泽的双臂,对她几乎是用吼的了,直到看见她愣怔的表情,他才赶紧放开手转过身,心情沉重的抹了把脸。 被她这么一激,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他这么担心她涉险,实在不像一个同僚该有的情绪,就算觉得此计不妥,就算认为有更好的应对之策,都不该这么气息败坏的急着阻止,好似看不得她有一丝丝损伤一般。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这情绪太陌生,陌生到他自己都糊涂了。 时间好似瞬间冻结,赵雨泽看着他宽阔的背,内心有着满满的疑问。 他曾说过会对多了分亲切,是因为初次见到她时,让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但刚才他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景昊,你对我……好凶。」赵雨泽几乎要脱口问他是不是对她有意,但随即想到在他眼中,他们两个都是男子,他不该会有这样的心思,这才改了口。 「抱歉,我太心急了。」景昊只能这么为自己解释,而且他终于转过身来正视着她,「雨泽,我不希望你去。」 「我不得已,这案件在一个月之内一定得解决,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可是……」 「你说你当初因为拒绝了那位雨泽姑娘而自责,如今就不要阻止我,否则当你知道皇上的时限一到而我没查清此案会发生什么事时,你会更自责。」 闻言,景昊再怎么反对,也开不了口阻止她了。 「就这么决定了,明日我就到戏班子去,我希望你及秦县令能帮我,派人暗中阻止其他厨娘到戏班子接这份工。」等不到他的回应,赵雨泽自顾自地又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先回驿馆,不会有人发现我的身分的,明日你看了我的打扮便会相信。」 景昊见她说完便迳自离去,手握成拳在书案上落下重重一拳,他哪里是怕她扮得不够像女人被察觉,他是担心她成了凶犯下手的目标之一啊! 三王子。」 景昊因为这声称呼抬起头,就看见霍风进入了书房,并关上门。 「霍风,你怎么会来?」 第27章 「二王子离京办案迟迟未归,属下担心,这才自行前来。」 景昊并未斥责霍风的自作主张,反倒因此大喜,「你来得正好,明日起,我要你暗中保护赵大人,不容她有损。」 霍风早早就到了,一直潜伏在外头等待景昊独处,自然将他与赵雨泽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劝道:「二王子,那赵大人再美……也是男子啊!」 他知道景昊没有龙阳之好,但景昊如此要紧一名男子,他实在不得不怀疑。「你想说什么?」 「二王子,你对赵大人是不是……日久生情了?」 日久生情?景昊不该这么想,也不能这么想,可他无法给自己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二王子,那赵大人是很美,但美人多得是。」 「我又岂是因为她美而已。」 「难不成二王子你真的……」 「好了,此事无须你多管,你保护好赵大人便是。」 「是……属下遵命。」 景昊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离开卫国,却无法一并带走赵雨泽,竟感到心一阵阵的痛着,曾几何时,她对他来说竟成了如此重要的存在? 「霍风,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因为介意她是男儿身,而故意疏忽保护她,我不会因此治你的罪,但我会为难我自己,你可明白?」 他的决心让霍风心一惊,不敢再有多余的想法,连忙应道:「是,属下遵命。」 第六章 赵雨泽谎称自己家徒四壁、三餐不继,非常需要厨娘这个工作,并在秦县令的配合之下,暗自阻止了一些想要到戏班子找工作的厨娘,这才好不容易混了进去。 赵雨泽容貌美丽,再加上悲惨的遭遇,戏班子里的人,尤其是男人,都对她十分怜惜。 因为所有人对赵雨泽都没有防备,因此她得以偷偷监视每一名杂工。几名杂工一有空闲就抓紧时间打盹休息,只有一个叫石忠的杂工非常认真,总是会独自一人整理那些坏掉的头面,而且他的手很巧,能修好的就修,不能修的就拼拼凑凑做出一个新的来。 她想着,难保他不会从旧的头面中偷取一些材料,于是她决定要锁定石忠跟踪,果真被她发现他盗卖自己重新制作的头面给四处叫卖的杂货商。 只是赵雨泽毕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侠女,她来不及离开,被石忠逮个正着。 「你跟踪我?」 赵雨泽逃不了,只能想办法为自己找个借口,「我也不是有意跟踪,只是有求于你才跟着你,没想到会看见了刚才的事。只要你帮我找一支好些、贵气些的钗便宜点卖给我,我就当没见过这事,成不成?」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出卖我?」 「我不过就是临时让戏班子聘来的厨娘,哪里会对这个戏班子这么忠心,反而是我娘,她一直想要一支好看些的钗,可是我买不起,好不容易来这里工作,看见戏班子演出时发上戴着的头面都这般好看,才想着能不能收买你,帮我偷偷弄来,你瞧,我本来都打算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了,哪里还会出卖你。」 石忠这才收起狐疑,庆典才刚开始,如果现在就犯事,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他才跟那名杂货商说好过两天再给他带两件货,只要能安抚这个厨娘,就能再做两笔生意。 「我可以帮你弄支钗不收你的钱,但得要戏班子准备离开长苑时才能给你,免得让你给出卖了。」 「有支发钗给我,我就好说话,我不贪,只是想让我娘高兴而已。」 石忠冷冷的嘲讽道:「你这么为你娘,你娘可曾为你了?」 「你不知道,我娘对我可好了。」 「好?以你的年纪,早该嫁个夫婿让夫婿养你,结果你还要抛头露面的找差事做,你娘连这些事都没为你打算,这还叫对你好?」 「是我太挑了,这个不肯,那个也不愿,不是我娘的错。」 「你的故事戏班里的人都知道,听说你当时若没进戏班,你连下一餐的饭钱都没有,现在进戏班好不容易赚了一点点银子,你居然只想着为你娘添支发钗?」 「我娘没要我赚了银子一定给她买,是我自己想买给她。」 「她既然知道你们日子过得清苦,就不该跟你说她想要发钗,她早该想到只要儿女孝顺,总会想完成爹娘的心愿。」 「我娘才不像你说的那样有心机,我娘对我真的很好。」 「你傻傻的为你娘说话,可知道你娘可能根本不在乎你?」 石忠的偏激让赵雨泽忍不住来了火气,一时忘了他很有可能是杀人凶手,也忘了自个儿是来查案的,叫道:「你不认识我娘,不许你这么说她。」 「你这个傻丫头,世上可能会有好娘亲,但让你沦落至此,你娘肯定不好。」 「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 第28章 石忠意识到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是这个傻丫头……这世间到底还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需要拯救? 「我懒得与你争执,记住,想要发钗,嘴就给我闭紧点。」 赵雨泽伪装成戏班子的厨娘,总不能让人发现她时常往来驿馆和县衙,所以她事先让秦县令在城外郊区替她找了间旧屋子,这段时间就暂时住在那儿,由戏班子落脚的地方走回那旧屋子,得走上好一段路。 今天与石忠起了争执后,她发现他不如外表看起来的老实,甚至表情还有些阴沉,给人背脊发凉的感觉。 赵雨泽想着,这个石忠会不会就是凶嫌?娘会不会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进了宅子关好门,赵雨泽点了灯,突然瞥见桌边坐着一个人,吓得立即放声尖叫,被对方及时捂住了嘴,才没让声音传了出去。 「雨泽,是我。」 她的挣扎在听见景昊的声音时停止,她回头一看,确定是他后,这才松了口赵雨泽正想大声斥责他吓坏她时,他却举起手指抵着唇要她噤声,她连忙乖乖闭上嘴。 「我们小声些说话,以免隔墙有耳。」 「我现在是厨娘赵姑,谁会偷听我的壁脚?」 景昊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我们说好了,你一有危险就要离开戏班子,你有做到吗?」 「我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你还敢说!你今天跟踪石忠被抓个正着,万一他要杀你灭口你怎么办?」 「你竟连这事也知道。」 见赵雨泽一副不担心的样子,景昊真的动怒了,「我来这一趟是要告诉你计划取消了,你明天给我当回你的大理寺少卿,不许再去戏班子。」 「案情分明有了突破,我为什么要走?那个石忠很有可能就是凶犯。」 「你之前也觉得钱二是凶犯,但事实证明并不是,这一回我不想相信你莫名的直觉,而让你身陷危险。」 「我能保护我自己。」 「你连自己被跟踪了都不知道,你要如何保护你自己?」 「所以你是跟踪我,才会知道我撞见石忠卖头面的事?」 景昊派霍风暗中保护她的事当然不需要让她知晓,否则她只会更肆无忌惮,不肯取消计划。「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说你被跟踪,是你一路被石忠跟踪回来这里,你却完全没有发现,如果他想从背后刺你一刀,你已经香消玉须了。」 「我跟石忠有了默契,他不会伤害我的,更何况你不是不相信石忠就是凶手吗?既然如此,只是盗卖头面被抓到,犯不着杀人灭口吧。」 「我是不希望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我相信石忠跟踪我只是担心我去告密,不是想伤害我,而且今天我与他起了争执,他看起来生我娘的气还多过于生我的气。」 「你说什么?」景昊听出了弦外之音,敏锐的思绪立刻告诉他有什么事不对劲。 「我说,他听到我会找上他,是因为想买发钗送给我娘,便说了一大堆歪理来批评我娘不是好娘亲。」 景昊的怒气平息下来后,陷入了沉思,石忠没道理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怀有这么大的怒气,除非他自以为是的认定了赵雨泽的娘亲有些什么让他发怒的理由。赵雨泽独自生着闷气,他没由来的阻止她,杞人忧天的担心她什么香消玉殡,现在吵到一半又突然不理她,自己想起事情来,可她还在啊,难道不用跟她道个歉什么的吗? 还香消玉殡呢,她这不是还活得好好……不对! 「景昊,你为什么会说香消玉殡?」 景昊被拉回了心神,但并未听清楚她方才问了什么,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刚对我用了『香消玉须』,应该要用死于非命适合些吧!你平常都会把香消玉殡用在男子身上吗?」 他有些窘迫的别过眼,敷衍道:「你现在扮成女子的样子,我便误用了。」赵雨泽狐疑的盯着他,从他知道她想混进戏班子时的过度保护,到现在居然「误用」了说法,让她怀疑他会不会已经知道她其实是个姑娘?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探问就听到狼嗥声,而且声音近得好像就在前院一般,吓得她立刻躲进他的怀里。 「怎么会……这附近有狼吗?」虽然她暂居的旧宅子位在郊区,但也不至于有狼吧…… 景昊安抚道:「没事了,可能是这附近空旷,山上的狼嗥声才会听起来那么近。」其实那不是狼,是霍风给他的暗号,告诉他石忠已经离开了。 他实在觉得很古怪,石忠大老远的跟着赵雨泽回家,只是想知道她的住处吗?赵雨泽让景昊拍着背安抚了好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又下意识偎进他怀里了,尴尬的推开他,见他凝阵望着自己,她有些局促的问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刚才想了想,或许你真的碰上真凶了,为了不前功尽弃,你得继续留在戏班子里。」 「你终于想通了——」 「不过,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放心,他武功高强,你连被跟踪了都不会知道。」景昊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赵雨泽的话,让她知道他做这个决定不是应和她,是由她的话中察觉出异状。 第29章 「好,你同意我继续留在戏班子里就好。」 「别以为这么简单,白日我派人保护你,夜里我会待在这里保护你。」 这样好吗?孤男寡女的…… 赵雨泽想到方才被狼嗥打断的思绪,她试探的道:「这里可只有一张床、一条被子。」 景昊脸上有莫名的赧色,但很快便被他抹了去,「我不用睡床。」 「天这么冷,你不睡床,要是病了怎么办?反正床那么大,我们可以一起睡。」 「你能跟我一起睡吗?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嫁……」景昊赶紧闭上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被我抓到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他还不是因为体贴她才佯装不知,他这般用心、这般辛苦,怎么她居然套起他的话来了? 「是,我知道你是女子,也知道你就是崔雨泽。」 「崔雨泽生得那个模样,你也能认出来我是她?」 景昊有些无奈,赵雨泽淋过雨没被打回原形,想必崔雨泽的那张脸才是假的,她把自己扮丑,还自己嫌弃吗? 「你们的气质相似、眉宇相似,就连声音也一样,若不是你原先是男子打扮,我一听你声音早该认出来了。」 「那……你是因为知道我是崔雨泽,才说那些好听的话让我高兴吗?」 「什么好听的话?」 她呐呐的道:「说对崔雨泽有好感的那些话……」她好希望那是他的真心话。 景昊很明显的红了脸,他清了清嗓子,坐至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啜了几口。 看他闪避她又有气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道:「说啊!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他放下杯子,无奈的回道:「我是在山神庙才知道你是女子,所以那之前所说的话,当然是肺腑之言。」 闻言,赵雨泽的心情只有心花怒放可以形容,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可是确认了他从她还是崔雨泽模样的时候就对她有好感,她真的非常开心。 她弯下身子,双手手肘撑着桌面,上身倾向他,轻声道:「我一直想用我原来的身分告诉你,谢谢你这么称赞我,还有,谢谢你愿意为我查明我娘的案子。」 「别、别这么说,这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悉心照顾。」 「现在我知道你对同僚总是那么冷漠,却对我很好、常跟我谈天的原因了,虽然一开始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与崔雨泽的相似让你不自觉收起你的冷漠,对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如她说的这样,但不管她是崔雨泽还是赵雨泽,她总是能让他收起猜忌、疏离。 「现在怎么办?分明是你自己不想让人知道你是女子的,不是吗?」 「当然不能让人知道,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一名女子当了大理寺少卿,官制不就要大乱了?你得继续帮我保密。」 「到底是谁那么有本事,可以假造你的户籍让你当官?大理寺少卿是皇上钦点的,所以皇上也知情吗?」 「皇上当然知情,要不然是要杀头的。」 「你说有人欠了你,才帮你得到这个官位,那人是谁?」 赵雨泽没忘记皇上再三警告她不准泄露她公主的身分,她只好让宋丞相背黑锅了,「还记得我说我爹与宋丞相熟识吗?」 景昊点了点头,不过他觉得有些古怪,除了这件事,她没有跟他提过她爹,难道这又是另一个不可说的隐情? 「其实那是我编的,事实是有一次宋丞相到岳阳来不知办什么事,突然生了急病进了医馆,当时就是我负责照料的。宋丞相生的是不能启齿的病,为了查我母亲的案子,我就以此威胁他帮我取得官位。」 「到底是什么病?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可不是儿戏。」 「花柳病。」 景昊一听就呆住了,那个看来严谨的宋道成,竟会得花柳病? 看他一脸的不敢置信,赵雨泽为了不让他再追问,改变了话题,「你能告诉我你派谁暗中保护我吗?」 「我不能说,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有个人在保护你,算是我们互相为对方保密,你可同意?」 自己都没有和盘托出了,她又怎么能强迫他?于是她点了点头。「那么夜里呢?你真的要留下来?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只有一张床、一件被子。」 「我在椅子上坐着睡。」 第30章 坐在椅子上怎么睡得舒服?但景昊坚持要保护她,又不能真教他们睡一张床,她也只能依着他,让他在椅子上将就了。 「对了,你说自己是在山神庙知道我是女儿身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正准备再为自己倒杯茶的景昊闻言手一滑,杯子落在桌上,他连忙拿起,佯装镇定,偏偏一转头就看见她不打算放弃追问的眼神…… 那日之后,石忠除了又卖了两件头面给杂货商人以外,没再做些什么令人怀疑的事,这不只是蹩脚的赵雨泽监视的结果,也是县衙的人监视的结果。 而今天是庆典的最后一天,明日戏班子就要离开长苑,赵雨泽觉得挫折,她想她又猜错了,而且这么一耽搁,皇上给的期限也到了,她还是没查出凶手究竟是何人。 她能用同样的方法威胁皇上,让他再多给她一些时日吗? 在走回住处的路上,赵雨泽一脸哀愁,接着勾起一抹苦笑,至少这一回她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官,景昊会为她把案子查清楚的吧! 这段时日,随着皇上给的期限越来越接近,她每次只要一想起景昊,心就会一次比一次疼,这样的情绪让她觉得莫名其妙,昨夜她甚至睡到半夜坐起身来,看着不远处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景昊看了一夜。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笑容?」 赵雨泽侧过脸,看向与她并肩而行的景昊,轻轻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景昊牵起了她的手,把她带离了大街,来到一条小巷子里。「这送你。」他献宝似的把一个风车递了出去。 她接过,微微一笑,「好久没见过风车了。」 「我稍早时在庆典上买的。」 「你真的很爱看庆典,上回在岳阳遇到你,你也是为了庆典去的。」 景昊没有解释他参加庆典的原因,而是定定的看着她说道:「这才是属于你的笑容,刚才那个苦涩的笑让人看了心口发疼。」 她也不想啊!但她管不了自己的思绪…… 「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绕远路回去,回去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赵雨泽听话的点了点头,两人都没发现他这样抓着她的手是不应该的。 过了一会儿景昊察觉到异状,却是……「好难得今天你居然没有提问题或反驳我。」 「我没那个心情。」 「因为案情没有新的突破?」 赵雨泽不答反问:「景昊,期限一到我可能没办法继续跟你一起查案了,到时候你会为了我继续追查下去吧?」 「我当然会,但你为什么说得好像你要离开了一样?」 「我……很可能真的得离开。」 景昊下意识收紧了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放她离开。 是因为昨夜他发现她偷偷盯着他看了一夜,进而意识到她可能对他有了感情?还是他对她……也是有些情意的? 「就算没办法再查这个案子,你也不用一副我们再也不能见面的表情吧!」 赵雨泽见他也有些舍不得她,心中欣慰,虽然不能说出全部的实情,但她仍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我自小就没有爹,是我娘含辛茹苦将我带大,我娘的死让我悲痛欲绝,立誓一定要为她抓到凶手,所以我做了一场交易,换得了一个月的大理寺少卿之职,可这毕竟只是利用威胁得来的官职,并不能长久霸占,期限一到就得归还。」 这些景昊都明白,也希望这件案子今夜能有转机。他转而问:「辞了官,你会回岳阳吗?」 「没有娘,岳阳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他心头一热,好想问她如果不回岳阳,是否愿意跟着他?不过他按捺住,只道:「我相信会有转机,你娘在天之灵若有知,会保佑我们的。」 提起了母亲,赵雨泽难免感伤,但也给了自己信心,「我相信会的,娘很疼我,娘遭遇意外前还念着要在我十八岁生辰那日送我支发钗做礼物。我自幼家里就 过得清苦,明明是奢侈品,娘也从未想缺了我的份,如今她一定希望我好好查出凶手,再无牵挂的离……」想到自己即将和亲,她欲言又止,脚步跟着停了下来。 景昊也跟着停步,这才看见她潸然泪下,他不舍地为她拭去眼泪,见她越哭越伤心,他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赵雨泽回抱住他,直到感受到这份温暖怀抱,她才正视了自己的心情,她是爱上他了,才会在这么伤心的时候,只渴求着他的安慰。 景昊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心疼她,他能做那个呵护她的人吗?即使是一辈子…… 是,是因为对她有情,才想要她的一辈子。 「我一直都很向往塞外风光,常想着若有一日能离开那拘谨的京城……雨泽,我问你,如果有一日你有机会到塞外长住,你愿意吗?」 塞外这两个字狠狠提醒了赵雨泽她是不该如此的,她是和亲的公主,怎么能恋上另一名男子的怀抱,她未来只会是元纥王子的女人,不可能是景昊的女人……「我讨厌塞外!讨厌元纥!」赵雨泽推开了他,往她暂居的住处大步走去。她差点就犯了大错,她一个人毁了一生就够了,如果让景昊也喜欢上她,那他未来该如何是好?是跟元纥王子抢女人,还是要为了他们终究没有缘分而伤心? 第31章 景昊站在原地不动,怀中失去的柔软温暖让他怅然若失,而她的反应更是让他心寒,他一直渴望能回到元纥,更希望到时能带着她同行,可如今看来,他的情意只能被迫永远藏在心中,无法倾诉…… 石忠没有动静的确让景昊一度怀疑他们又找错人,直到石忠私下向人打听赵雨泽的事,景昊才又起了疑心。 景昊派人在赵雨泽离开戏班返家后,假意到戏班去找赵雨泽,果然让石忠上钩了。石忠借口想替赵雨泽作媒,想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去见见她的娘亲说说这事。 景昊想,大概是上回石忠跟踪赵雨泽回住处,却没见到她娘这才有了疑问,于是他派人装扮成一中年妇人,在每日赵雨泽离开住处前往戏班子的时候进入她的住处,假装是赵雨泽的母亲。 怕赵雨泽知道了也想守株待兔,担心她被波及,他便瞒了她这件事。 直到今天,石忠突然晚膳也没吃就离开戏班子,还打算往郊区去,景昊就知道他终于等到机会了。 石忠来到赵雨泽的住处,偷偷在外头观察,果然看见一名中年妇人在屋子里忙着。 此时,景昊与赵雨泽也回到了住处,景昊在赵雨泽泄露行踪前先一步扯住了她,两人躲到了暗处。 赵雨泽回头,看见他严肃的模样,这才警醒起来,她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石忠在那里。」 经景昊指了方向,赵雨泽才发现石忠在偷偷窥探,她也是这时才发现她的住处里竟还有别人,「那是……」 「那是我派来伪装成你娘的人,今天下戏后,几名戏班的姑娘相偕要去参与最后一日的庆典,石忠要她们务必邀你同行,她们同意后,石忠就偷偷离开了戏班,我猜想他是想动手了。」 「但没人来找我啊!」 「我已经让人支开她们,她们没来得及找你,你便离开了。」 此时,赵雨泽看着屋子里伪装成她娘的妇人,到院子里抱起一些柴薪,看来是准备进厨房生火,石忠则偷偷摸摸的上前去。她正要大叫让那名妇女小心,却被景昊捂住嘴,下一瞬,她就看见那位妇人丢开柴薪,俐落的抓住石忠持着凶器的手,轻易的将人扭倒在地。 赵雨泽与景昊立即跑上前,看见石忠被抢下的凶器,果然是有着手柄的锥状器具。 两名官差也不知从何处出现,上前押住了石忠。 那名扮成中年妇女的人,原来也是一名官差所扮,若不是在夜里,大概一见便知他是男扮女装。 「石忠,你便是跨州犯下杀人命案的凶犯吧!」景昊上前质问。 石忠偏过头去,一脸的不屑,「你没有证据。」 「我的人抓了你一个现行,你手里又有跟之前命案相似的凶器,你还不承认。」 「这种凶器也不是只有我有吧。」石忠依旧撇得一干二净。 赵雨泽气极了,怒斥道:「石忠不是你的本名吧!我们已经找到了钱二,想必你就是他的师弟。」 「我不认识什么钱二。」石忠嘴硬道,但他那略显惊惶的眼神出卖了他,他没料到竟有人能查出他与钱二的关系。 「钱二说过这锥状器具是你师傅自制的工具,除了你师傅的传人,其他人不会刚巧也有相似的器具。」 「既是有传人,又怎么知道不是别人?」 「你还嘴硬——」 赵雨泽还想再斥责他,却被景昊阻止了,他要她少安勿躁,接着道:「石忠,我查过案卷,过去的命案也跟这回一样,都是育有孝子或孝女的母亲。」 石忠冷哼,认为他是在虚张声势,「凭你们能看到案卷?」 「本官乃是刑部侍郎,而这位赵姑是大理寺少卿,男扮女装潜入戏班查案,你认为我们是不是能够察看案卷?」 石忠一时心慌,没想到这种市井小民的命案竟会出动两名朝廷官员前来调查案,连回话都气虚了许多,「那、那只是巧合。」 景昊知道要逼石忠承认犯行,必须先突破心防,石忠既然莫名的对那些母亲有敌意,他便由这一点下手,「巧合?石忠,你想必不是自小没有母亲,便是只有苛待你的母亲,才会对这些母亲痛下杀手。这些母亲一个个都是慈母,你见了心生嫉妒,才会杀了她们吧。」 「可笑,什么慈母!」 见慈母两字果然引起了石忠的不满,景昊继续道:「你连自己杀了什么人都不知道吗?还记得岳阳的被害人崔氏吗?她一个人把女儿养到了十八岁,她宁可自己吃苦也不让孩子吃苦,却因为你的嫉妒而死于非命,你竟还敢嘲笑她?要我说,你才是那个不该存活于世的人,那些母亲不该死。」 「胡说、胡说,都是胡说!那些母亲都该死!她们不是年纪一把了还不守妇道,就是为了银子把女儿给卖进青楼,我们戏班子四处表演,到了当地,休息时最大的消遣就是听听当地的街谈巷议,那些母亲都不是好人!」 赵雨泽愤怒不已,上前抢过一名官差的佩刀,要往石忠砍去,官差都受惊反应不及,已无法阻止。就在刀子即将劈下的时候,不知哪里飞来的一颗石子弹向她手中的刀,她跟着双手一麻一松,刀因此落了地,官差立刻将刀捡起,收入刀鞘。 石忠本是双手阻挡,见刀子落地,这才放下手,但惊魂未定,身子仍旧微微颤抖。 景昊给了暗处的霍风一个眼神,这才上前抓住了赵雨泽,这可是逼问石忠的好时机,不能让她给扰了。「那崔氏呢?她可曾犯下你说的过错?」 「崔氏是透过一个卖杂货的找上我,说想要支好看的发钗,可是上等货她买不起,我问她要发钗做什么,她说要帮女儿打扮打扮,才能请媒婆到家里帮女儿相一门好亲事,她这般嫌贫爱富,能算是慈母吗?」 第32章 「你疯了吗!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这样就是嫌贫爱富吗?你是因为没有同样疼惜你的母亲,才看不得别人有好母亲,你这个疯子!」赵雨泽更愤怒了,恨不得冲上前扯拦石忠的嘴,连景昊都差点抓不住她。「你胡说,我不是,我是替天行道,那些母亲不该活在人世!」 「不管你有什么遭遇,那都不足以成为你滥杀人命的借口。」景昊冷冷地道。「这不是借口,我只是受过同样的苦,所以要拯救跟我一样的人。我小的时候父亲一去世,母亲便遗弃了我,直到一对针笔匠夫妻收留我,收我为徒。师傅不是什么恶人,就是性子懦弱了些,但师娘却极为严厉,把我当奴工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打骂我。 「师傅的女儿本与我两情相悦,但师娘嫌弃我的出身,硬是把她嫁给大户人家当续弦。我心存怨恨,早想脱离师傅、师娘,却在一日为师傅整修黥身器具,听到后院有异声,撞见了师娘的奸情,师娘让那奸夫痛打我要灭口,我一怒之下就用手里的器具杀了他们。」 「想必官府查不出他们的死因,这才促使你之后都使用同样的凶器犯案。」景昊推敲道。 「我把奸夫的屍体趁夜背了出去丢在荒野,师娘则留在后院里,官府没察觉他们是死于同一命案,又因为伤口小没被找到,因此以暴毙结案,不久后我便转行,离开了师傅。」 「就算之前的命案,那些街谈巷议为真,但可怜的崔氏只是见女儿已至适婚之龄,想为女儿找个好婆家,却因为你自以为是的误解而丧了命,单单崔氏的命案,你就罪该万死!」 「我罪该万死?像你这种高门贵户,哪里知道我们这种被遗弃的穷苦人家孩子的心情。」 「一个孩子只身离乡背井、离开自己自小生长的母国的那种孤立、那种无助,那才是真正的遗弃,但有人选择让自己有所成就,并非只会像你怨天尤人。」 赵雨泽不解的看向景昊,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平铺直叙的语气彷佛说的是他人的故事,可是他曾说过站在钦和殿的她,看起来与朝堂格格不入,让他想到了自己…… 「你们将他押回县衙,交由秦县令升堂判刑。」 「是。」官差应了声,押着石忠回转县衙。 景昊再转向赵雨泽时,已恢复了以往的笑容,「我们进去把你的行李收一收,回驿馆吧。」 「景昊,你……不是卫国人吗?」若他不是,他方才问她愿不愿到塞外居住,会不会是另一种方式的告白? 「我们快回驿馆吧,于良以时限已到为由催着我们回京,我好不容易说服他多等我一夜,我们再不回去,恐怕他又会写一道密函送回京城,向皇上告我们一状。」 赵雨泽几乎要问出口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但一听他提起了于良,她又把话给吞了回去,在心里苦笑一声,就算她问出口,就算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们两人也不可能有结果,要是什么都不问,她还能欺骗他并不喜欢自己…… 景昊捡起她方才抢刀时落下的风车丄父回她手中,「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风车吗?」 「为什么?」 「风车的叶片能迎风飞翔,可是它的脚却被牢牢的锁在原地,它拥有的是虚假 的自由,一如我……」 「我……其实不讨厌塞外。」 景昊淡淡的笑了,他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她是由他刚才的话中猜出了他不是卫国人,觉得伤了他,才想安慰他吧。 但他已然明白,若他想要赵雨泽,就得留在卫国,然而他最渴望的是回到他的家乡,回到那片偌大的草原。 第七章 既然命案已侦破,景昊知道赵雨泽即将辞官,对于他们的未来,他心里完全没个底。 景昊来到赵雨泽的房门外,轻敲了几下门板,没有得到回应,他试着推了推门,没想到居然推开了,可是她不在房里,这么一大早的,她会去哪里? 他正想去找驿馆的人询问,就见昨日他送给她的风车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走上前拿起风车,看着这收拾干净的房里,他猜她已经离开了。 没有一声道别,没有一丝留恋,他依旧是个留在原地的风车,而她……已然奔向了她的前途。 霍风不顾会曝露行踪闯了进来,让景昊心生疑惑。「二王子,在你房里找不到你,属下便知道你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莫非你早知道雨泽要走,却没有告诉我?」 「属下听于良跟赵大人说,这回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属下想这是让二王子不再迷恋赵大人的最好机会。二王子,那赵大人再美终究是男人啊!」 「迷恋?」景昊拿着风车走出房门,毫无留恋的回到他自己的房里,这间房没有了赵雨泽,多留无益。「霍风,自从来到卫国,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回到元纥,所以我从来没对任何女子动过心,以致于对于自己的动心知道得太迟,雨泽她……不愿成为我的女人。」 「女、女人?」 「是,霍风,她是女子,为了调查此案才不得已扮成男子。」 「什么?」霍风十分惊讶,那么他有意不告诉二王子赵大人已离开,岂不害了二王子的姻缘吗? 「好了,我与雨泽的事或许本就只是我一时痴迷。说吧,你这么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是为了什么?」 「二王子,王上及王室成员在前往猎场举行例行祭天仪式时遭到了埋伏,王太子亡故,而赵王妃她……」 景昊收紧了手,忍着心头的不祥预感及声线的颤抖,问道:「我母妃她怎么了?」 「赵王妃也中了飞箭,在床上熬了三天,还是去了……」 第33章 景昊一个踉跄,必须扶着墙才能稳住身子,他强忍着悲痛,低吼着问道:「埋伏?谁的埋伏?」 「六王子及其母妃党羽。您不在元纥,三王子早逝,四王子及五王子庸碌无为,只要暗杀了王上、王太子,六王子便可即位了。」 「景旭!」景昊没想到他还真小看这个六弟了。 「一干谋逆人犯,王上已命人全数关押入大牢,等着审完后问斩。属下得到消息,王上已经送了国书到卫国,以立您为王太子为由,要卫国送回您。」 「父王要立我为王太子?」 「众王子之中,除了您,还有谁有能力成为王太子?属下已命一队亲卫由元纥赶来护送您回国,就怕卫国皇帝肯放人,也有人不肯放,况且,也还无法确认六王子是否有余党未清。」 「你去准备,我们即刻回京。」 「是。」 一直以来,元纥若想要回质子,除非是要立储,否则卫国拥有是否交换质子的决定权,原先元纥还有大王子,卫国皇帝可以霸着景昊不让他回去,可如今元纥国发生谋逆大事,王太子及赵王妃丧命,元纥国要立景昊为王储,他再怎么不愿也不能不放手。 强留元纥想立为王太子的质子在卫国可是大事,若元纥不顾两国邦谊而兴战,也是师出有名,因此尽管宋丞相一再进言让皇帝绝不能放景昊回国,必要时可以下旨赐婚将景昊留在卫国,可皇帝仍否决了。 景昊的变数太大,万一赐婚后还是强留不住景昊,那岂不是赔上了他的宝贝公主? 「宋丞相,朕心意已决,如今朕只庆幸嘉懿公主还未送出国元纥就出了事,否则元纥短短时间内两次立储,我卫国岂不多赔上了一个公主?」 「皇上……」 宋丞相想再次进言,钦和殿外却传来了吵杂声,一名守在殿外的太监阻拦不住赵香云,被她硬是闯了进来。 皇帝看着赵香云,有些心烦地道:「香云,你胡闹什么?」 「父皇,那个赵香萝到底是哪里来的公主?今年各地上贡来的上好锦缎,为什么把我的一半分给了她?」 「胡闹!香萝是你的姊姊,不过几匹锦缎,你也要与她抢?」 元纥国要的是皇帝亲生的公主,皇帝怕赵雨泽民间公主的身分一公开,元纥国会有疑虑,便决定隐瞒她生在民间的事,只说她是宫女所出,过去一直养在深宫里没有名分,所以没人知晓。 但赵雨泽这个名字太有名气,她这个大理寺少卿初出茅庐就破了一个跨州县的大案子,若让人多有联想,只怕难堵悠悠之口,所以皇帝只得把赵雨泽改名为赵香萝,封号嘉懿公主。 「她是哪里来的姊姊?我不承认,我没有她那样的姊姊!」 「你别再胡闹了,要是没有香萝,嫁往元纥的就是你了,你肯吗?」 「我不要!」 「这便是了。香萝再过不久就要前往元纥,那些锦缎不过是为她添置的嫁妆,就今年的上贡分她一些,她去了元纥便再没人跟你抢了。」 「我不管、不管!我还是吃亏了,父皇要用其他的补偿我。」 皇帝知道赵香云的确是被他宠坏了,但他有皇子数名,偏偏就只有这么一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公主,自然多疼她一些。「你要什么补偿?」 「我要出宫去见景昊。」 皇帝立即拉下脸来,大喝一声,「不许!」 赵香云不解的问道:「父皇不是一直很喜欢景昊吗?」 过去父皇十分宠信景昊,当她表现出喜欢景昊的样子,父皇也从未生过气,为何今日父皇的反应会这么大,甚至还生气了? 「喜欢归喜欢,但他不适合你,他就要离开卫国了。」 「不行!父皇,不能让他离开卫国,总之,我今生非他不嫁,如果父皇不想办法把他留在卫国,那就等着看我一辈子留在宫中成老姑婆吧!」 宋丞相见赵香云胡闹起来倒有了些希望,希望皇帝会因此为两人赐婚,留下景昊。 皇帝也很为难,直到他想到一个让赵香云打消念头的方法,「香云,父皇这是为了你好,你可知景昊乃是元纥国送来的质子?如今他就要回国去当他的王太子了,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不想嫁去元纥吗?」 赵香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景昊竟是质子,这不就表示……「和亲的公主要嫁的人就是景昊。」 「没错,怎么样,你还想着非景昊不嫁吗?」 赵香云看过赵香萝一次,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公主竟有那般美貌,早就对她充满了敌意,现在发现她又抢了自己的锦缎、抢了景昊,更是妒恨极了。 「我不需要她代替我嫁了,我自己可以嫁去元纥,让她把嫁妆还给我,把景昊也还给我!」 「胡闹,你以为元纥是我们卫国吗?」皇帝再次喝斥她。 虽然嫁过去也是王室之人,但过去因为水土不服丢了性命的和亲公主也不是没有,再加上女儿性格刁蛮,景昊或许熟知她的脾气,但元纥王及苗王后都还健在,她不得两人喜爱是一定的,到时她只身在元纥可是孤立无援。 第34章 「皇上,既然公主深爱景大人,皇上何不赐婚成全了她。」宋丞相在一旁怂恿,盼着皇上能把景昊这个后患留在卫国。 「元纥立储是大事,那代表元纥非要景昊不可,景昊终得回国,他没有资格娶朕的嘉德公主。」 赵香云见这回父皇是铁了心的不依她,她不甘心,「父皇,元纥国的情况都是他人说的,父皇不让我亲眼去看看,又怎么知道我受不住在元纥过日子?」 「你以为是儿戏吗!将你送去元纥,你才发现过不了那里的日子,你以为你还能回来吗?」 「那就请父皇让女儿伴嫁吧。」 卫国的传统,公主和亲依例须有伴嫁姊妹跟着,等到了元纥国为公主打理好琐事后,在公主成亲的隔日返回卫国。这以往都是由宗室女担任,但另一名公主亲自前往伴嫁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赵香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要为自己争取机会而这个机会,非得到元纥去才能实现。 「就你这脾气,哪里做得好伴嫁的事,怕只会让元纥看笑话。」 「伴嫁本就不限定只有一名,父皇再派其他宗室女一同前往不就好了。」 皇帝本想断然拒绝,但想想女儿的脾气他最是了解,如果不让她亲眼去元纥国看看,她永远不会死心,等她亲身感受过了,怕是不用他召她回来,她自己都待不住。 「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朕就再依了你一回任性,让你亲眼见见香萝的处境没什么好羡慕的。」 知道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让景昊归国,宋丞相心里便有了歹毒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当然不能告诉皇帝。 他的计划若能成功,这世上就再也不存在景昊这个人。 在长苑破案的隔天,于良就去见赵雨泽,表示破案期限早已到了,如今既然破了案,便没有理由待在长苑。 赵雨泽早已认命,要去和亲是她逃不了的命运,如今能破了母亲的案子,多少能弥补她心中的不甘,只是对于景昊……她难免感到怅然。 既然再无缘分,她决定将景昊的一切都留在卫国,所以离开的时候连风车都没有带走。 进了皇宫,赵雨泽被迫改名赵香萝,还不时被那个刁蛮的妹妹为难,再加上极为思念景昊,让她即便住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也觉得度日如年,甚至想着快快把她送去元纥好了。 不管是她本来要嫁的那个短命大王子,还是如今要嫁的二王子,如果她只能嫁给她不想嫁的男子,那么嫁谁都无妨。 可究竟是她的命太硬,还是元纥的王子命薄,这个二王子听说原是送来卫国的质子,在回元纥的路上竟遇到了埋伏,要不是他的属下早担心此行途中会遇上危险,由元纥派人扮成毛皮商人暗中保护,也无法及时将人救下。 听到这个消息时,赵香萝忍不住自嘲大笑,若这个二王子也死在半途,或许她就不用嫁去元纥了,连死了两个未婚夫,元纥还不把她当成灾星吗?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二王子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元纥,她也依旧在卫国皇宫为自己的和亲做准备。 赵香萝毕竟原本只是一介平民,皇帝宽容表示皇宫的礼仪她可以不用学个透澈,但是元纥的祭天舞她却是非学不可,因为元纥的重大典礼上都有祭天舞的表演,除了娱兴,也是为了敬天。她被告知要在二王子的立储庆祝宴会上舞一曲,这几日都跟着元纥来的舞伎学舞,练得双腿发软。 今日是元纥八王子呈上元纥国书的曰子,而后他便得留在卫国为质子,而此次朝会结束,便要把她这个和亲公主送出国,所以今日她才会跟着出现在朝堂之上。 对于朝堂,赵香萝并不陌生,之前她以大理寺少卿的身分上过几次朝,不过当那个元纥八王子穿着卫国朝服进入朝堂时,她才明白景昊说她与朝堂格格不入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因为元纥王室的妃嫔都十分美丽,他并不如一般的元纥人长得粗犷,但比起卫国男子,身形仍魁梧了不少。赵香萝想着自己的身材只比一般卫国女子高了些,若站在二王子的身边该有多娇小,连站在于良及景昊的身边都嫌…… 无预警的再次想起景昊,赵香萝的心狠狠一揪,她连忙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这样的痛觉提醒着她不该再多想。 朝会结束,帝后及一品官员皆来到城外替和亲公主送行。 其实赵香萝觉得他们不来送她也无妨,反正这些所谓的亲人,她一个也不熟悉,那些身为臣子的人也没一个对她忠心,不过当她瞄了一眼身旁的赵香云,她瞬间明白了,想来帝后双眼里的不舍是因为嘉德公主要暂时离京吧! 看看她身后站的于良,这回于良可不是来保护她的,而是要保护嘉德公主的。赵香萝不明白,嘉德公主怎么突然肯嫁了?被皇上拒绝后,又主动说要当她的伴嫁,以她的立场看,嘉德公主这个伴嫁怕不是真心想来伴嫁的,更可能是来抢亲的。 「元纥人在女儿满十四岁时就会把人嫁出去,换得牛羊马匹为聘礼,元纥的女人地位不高,元纥的男人,不高兴就会打妻子,赵香萝,这就是你的未来,你还要嫁吗?」 赵香萝回眸瞪了赵香云一眼,凉凉的说道:「我听说你原本百般不愿意和亲,却突然肯嫁,现在还想要吓唬我,让我悔婚,想必那个二王子并非一般元纥男子,抑或者元纥男子并非如你所说这般野蛮。」 赵香云忍着怒气偏过脸去,她才不会告诉赵香萝景昊就是二王子,景昊的名声谁不知道,到时只会让赵香萝更不可能悔婚,最好赵香萝怕元纥男子怕得要死,宁可自杀也不嫁,那她就可以顺利的把景昊抢回来了。 赵香萝不再搭理赵香云,四处看了看,意外的发现带着亲卫队的元纥八王子也加入了送行的队伍。 本来质子来到卫国都该低调行事,但二王子归国的时候遇袭,到底杀手是来自卫国还是元纥还不可知,所以元纥国书内提到他们会派一队亲卫贴身保护八王子,以免再遇暗杀。 卫国保护元纥二王子不力本就理亏,只得隐忍了元纥的提议,而她听说这个提议就是二王子所提出的。 看来这个二王子虽然被送到卫国成了质子,却不是一个软弱的,归国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卫国吃亏,好本事,她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只有八王子景晁是真正来为赵香萝送行的,他走上前,惊叹着她的美貌,「八弟送别二嫂。」 赵香萝见他满脸笑容,的确跟赵香云所说的元纥男子形象并不相同,不过她本就养在民间,自然是见过元纥人的,因此从没信过赵香云。 「我还未嫁,称呼我二嫂太早了,有人可是希望我怕嫁给二王子怕到自尽呢!」赵雨泽意有所指的瞄了赵香云一眼。 赵香云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但她极力忍住发怒的冲动,等到了元纥,她就要把景昊给抢回来,让赵香萝再也嚣张不起来! 第35章 景晁虽然是元纥人,但知道自己要来当质子之后,倒是问了刚归国的景昊不少事,两兄弟聚少离多,这一聊就聊了几天。 景晁不像景昊当年那么孤立无助,因为景昊帮他安排了不少亲信在身边,还承诺了绝不会让他在卫国终老,会终结这互换质子及公主的情势。 「这一点二嫂大可放心,我二哥不像我这么吓人,二哥的母妃是卫国人,我二哥虽然在元纥人眼中是瘦弱了些,但在你们卫国人眼中可是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偿。」 「我早猜出来了,否则不会有人巴不得我快死。」 于良不知道那个二王子到底生得何等模样,竟让嘉德公主倾心,她先前分明是十分倾慕景昊的,可如今却绝口不提景昊。一个赵香萝他就招架不住了,现在又掺和进了嘉德公主,他有预感此行必是麻烦连连。 「和亲的公主在送进元纥王宫前不能发生任何意外,否则就是准备两国开战,二嫂放心,卫国的军队会保护好二嫂,到了王宫里,自有我二哥会保护你。」 「那便多谢二王子了。」 「今日八弟一见二嫂,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在离开卫国之前特地求见皇上,请求务必不能让其他人代替二嫂前往和亲。」 这倒是让赵香萝相当意外,她与那位二王子素不相识,她又是一个从来没人知道的公主,二王子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二嫂不信?任何人见了二嫂,都不会想要其他女子替代的。」景晁在说这话的时候欺近了她,以他人听不见的音量说道:「有人嫉妒你,就算军队能够保护你,也难防毒杀,这是二哥命我交给二嫂的试毒针,是元纥的珍宝,银针也试不出的迷药,试毒针都能试出。」 赵香萝接过试毒针,偷偷藏在手心里,「谢八王子。」 景晁这才直起身子,行了元纥的礼。 他是真心希望这位美丽的公主能平安到达元纥,虽然二哥说他心中已经有人了,不会为这名公主动心,但他一见到她,就觉得她或许是那个能让二哥再次敞开心房去爱的女人。 皇帝和周皇后对嘉德公主是离情依依,景晁对赵香萝也似是一见如故,宋丞相却是愁眉深锁,他本以为他派出的杀手对付保护景昊归国的军队绰绰有余,没想到景昊早有准备派了人暗中保护,如此他更确定景昊在卫国多年多有布局,就拿景昊身边突然出现的霍风来说,不正是那个消失多年的元纥猛将吗? 宋丞相不确定景昊是否知晓派人进行暗杀的幕后主使者是他,但景昊既然已回国,他便得开始说服皇上加强边防了。 当队伍开始行进时,待在马车里的赵香萝摊开手掌,看着那支试毒针,从现在开始她又是一个人了,这一回,她还得保住自己的命。 不管她爱不爱元纥二王子,她的命她可不想轻易丢弃,如果二王子能善待她,尽管她不会爱上他,但她至少会当好他的王子妃,不会违逆他。 元纥国都,库伦尔。 景昊的寝殿位于高处,他身着王室礼服,透过窗子了望着王宫外的大片草原及远方山脉。 他离开元纥虽然已经十三年,但这些年来透过给母亲的家书,向父王进谏了不少建言,这些想法都是他从卫国学习到,并为元纥做了调整的,如今元纥的富强是卫国难以想像的。 卫国为了全面监控质子,连家书都会拆阅,却不知景昊真正想说的全透过霍风传达了。 然而景昊非好战之人,即便他在归国时遇劫,甚至捉住暗杀的杀手,问出了幕后主使乃是宋道成,他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交出证人,卫国皇帝或许会将宋道成问罪,但他既然已经安全回到元纥,宋道成的下场他便没有兴趣过问。而他的八弟已前往卫国当质子,在他想出终止这互换质子及公主的办法之前,他可以借着这回的暗杀尚未查明真凶为借口,派支亲卫守着八弟,让八弟在卫国的日子能好过些,等着他救八弟回来。 所以景昊把杀手当证人给关押在大牢里,等待机会。 草原上的北风强劲,吹来有些寒意,景昊特地挑了这个地方当寝殿,就是希望嘉懿公主住不惯,以后少到他的寝殿找他,但对久居在卫国的他来说,这风同样令他不适,他正想关上窗,就见到窗边花瓶上他放置的那支由卫国带回来的风车。 失了自由的风车若再失了风,那该有多可怜?最终他还是没有把窗子全阖上,留了些缝隙让风车获得唯一能盼得的自由。 霍风又一次见到景昊看着那风车失神了,心里对于自己当初阻断了自家二王子及赵大人姻缘的自责也跟着深了几分,为此他花费了不少人脉在卫国调查赵大人辞官之后的去处,甚至还派人在岳阳赵大人母亲的坟前守着,就是希望能遇上赵大人。 但她却从此音讯渺茫。 这事他一直不敢告诉二王子,就是怕赵大人消失的情况不寻常,万一是死于非命还什么的,岂不让二王子更伤心?只要二王子没下令要找,他就不打算说。 「二王子,立储大典结束后,您便是王太子了,您的妻子是卫国的嘉懿公主。」 「我明白,虽然我心里的人不是她,但不代表我会抛弃她,她也是一个可怜人,虽然我无法爱她,但我会给她她应有的地位及尊重。」 「二王子曾向卫国皇帝要求和亲的公主不能换人,属下还以为二王子曾见过嘉懿公主。」 景昊摇摇头,他没见过嘉懿公主,但他肯定嘉懿公主是个美人,才会引来赵香云的嫉妒。 他即将归国前,卫国皇室昭告天下公主和亲的消息,然而与他原先得知的不同,和亲的并非赵香云,而是一名宫女所出的庶出女。 这名庶出女本来因为地位不高,被当成一般宫女养在后宫,直到元纥要求要卫国皇帝亲生的公主和亲,卫国皇帝舍不得赵香云,便给了这个庶出女身分地位,赐了赵姓还加封嘉懿公主。 对于卫国皇帝打算把谁嫁给他,他本没多大意见,既然不是他要的女子,而且是为了两国邦谊不得不娶,娶谁都一样。 直到有一回,赵香云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再次偷偷离开皇宫来见他,说她知道了他的身分,愿意前往元纥和亲,让他先归国等她。 景昊一向不喜欢这个刁蛮公主,又怎肯娶她?当他问了原来要和亲的是嘉懿公主,皇上怎会改变主意时,赵香云提起赵香萝的语气满是鄙夷。 她说赵香萝有个多狐媚的母亲,才能成功诞下她父皇的骨肉,又说赵香萝身分卑微,就凭一张跟她母亲一样狐媚的脸,根本配不上元纥王子。 第36章 景昊冷眼看着赵香云,他不想提醒她一开始有多鄙视元纥,如果不是知道了和亲公主要嫁的人是他,她怎么肯嫁? 他后来曾派人去调查赵香萝,但实在查不出什么,只知道她的母亲已过世,在宫中孤苦无依,他觉得赵香萝留在卫国处境堪怜,才会请求卫国皇帝切勿收回成命,他只要娶嘉懿公主为妻。 听到他的要求,卫国皇帝当然大喜,立刻应允。 不过他一回到元纥,听闻赵香云将以伴嫁的身分前来,又不免为赵香萝的性命担心。 坚持要赵香萝和亲的是他,若因此害她死在赵香云手上,那就是他的罪过了,于是他特别交代景晁将试毒针交给她。 赵香云没有办法派杀手暗杀赵香萝,就算有,护卫和亲公主的军队只怕是掉脑袋也会尽力保护赵香萝,因此他最担心的就是毒杀。 前几日,赵香萝安然抵达元纥皇宫,接着便由元紘的宫女负责服侍她,他相信赵香云的人没有下手之机了。 「我由赵香云的口中知道她是个美人,既然要娶一个我不爱的,至少也得娶个美人,你说是吧?」 真的只是因为如此吗?霍风知道二王子的态度不如他口中说的那么随意,不免为和亲的公主感到庆幸,至少二王子保证不会亏待她。 「二王子,我们该前往大殿了,立储大典即将开始了。」 「走吧!今天的事还很多,稍晚还有宴会什么的,怕是要忙到夜里了。」 「二王子要忙的事很多,会一直忙到大婚那天。」 「和一名没见过的女子大婚,历任的王太子对卫国公主可真有信心。」 「二王子想先去见见她吗?」 「不必了,大婚那天自然见得着,先前往大殿吧。」 赵香萝听得再多,都不比她真正来到元纥的所见所闻来得真实,元纥人热情且民风开放,连侍女也不像卫国的侍女那般拘谨,这让她没有原先想像中的忐忑,只是她至今还未见到元纥二王子,希望二王子真如八王子说的,要不然她一路躲过那么多次毒杀来到元纥,可真是白来了。 她戴上面具,与其他戴面具的舞伎进入大殿,她们的腕上、踩上都系着银铃,走起路来发出轻脆的声响,轻纱覆身,举手投足皆显现飞天之姿,她担任主舞,面具及身上轻纱的颜色都与其他舞伎不同,她能感觉得到一进入大殿,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她身上。 赵香萝随着音律舞动,还能分心看着殿上的主位,她来到元纥时曾被领着去晋见,所以知晓此时坐在那儿的是元纥王及苗王后,但只有他们两人,看来她未来的 夫君是迟到了。 王太子的到来并没有像在卫国一般层层通传,但在元纥国里头,王室之人所到之处,先行的是两名侍卫,而后才是王室及其亲近侍卫,再由两名侍卫殿后,当这样的队伍与正在跳舞的赵香萝擦身而过时,她立刻知道来人便是王太子。 「父王,儿臣来迟了。」 「不迟不迟,你的未婚妻子正跳祭天舞敬天,想不到一名卫国女子,竟能将我元纥的祭天舞跳得如此曼妙,那日孤接见香萝,她的确生得花容月貌,看来你是挑对公主了。」 「儿臣只是把不喜欢的弃了,并不是特别选了香萝,总之再不济,也不会比嘉德公主还差。」 元纥王毫不给赵香云面子,大笑起来,实在是因为他非常不喜欢赵香云,先前他接见赵香萝时她就站在一旁,不但态度倨傲,而且那一双眼四处打量着,彷佛是在鄙视元纥王宫简陋一般。 元纥人与卫国人不同,不兴豪奢那一套,元纥王宫更注重的是战略地位及安全性,比起卫国只会浪费银子兴建的皇宫不一样。 景昊依旧面无表情,他这么说不是要贬损赵香云,只是想说赵香萝也不是他要的女子罢了。 景昊终于走上了殿阶,坐到自己的席位,赵香萝直到此时才得以看见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不过就这么一眼,她便乱了步伐。 那是景昊吧!虽然身着元纥人的服饰,剪去了卫国男子蓄留的长发,但那人是景昊没错吧! 她忘了自己还在跳祭天舞,就要奔上前去,其他的舞伎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更不懂她怎么会失常,顺着舞步一踢,正好绊住她,让她扑跌在地。 此时,不只音律声骤止,整个大殿的人也全噤了声,元纥开国以来,还没有人在祭天舞的时候出这么大的糗。 赵香萝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坐起身子,看了看周遭的人向她投来的眼光,他们是嫌弃她连舞也跳不好,还是责怪她竟在祭天舞时失常? 她明白自己得赶快站起身,不能让人看她的笑话,她才刚扯好身上的轻纱准备站起身,就见眼前伸来了一只手,她不解地抬起头,居然是景昊。 他虽没有笑容,但弯下身子伸出手是善意的表现,她再见他的欣喜全化为了泪水,她原以为她即将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她早已心死,却不知道原来她要嫁的人就是景昊。 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景——」 赵香萝正要喊出声,苗王后倏地站起身大喝道:「赵香萝,祭天舞出错可是大忌,是大战将兴的征兆!」 其他舞伎一脸惊恐,全都跪了下来,赵香萝倒是依然镇定,她福了福身,正要为自己的失误致歉,就听见景昊为她说话—— 「母后,香萝毕竟是卫国人,并不是自小学习祭天舞,依儿臣看,香萝能将此舞跳至这个境界已是难得,如果母后真把祭天舞看得如此重要的话,或许不该让香萝主舞。」 景昊这是明摆着忤逆苗王后了,元纥王知道景昊一去卫国十三年,连自己母妃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对当初促成他前往卫国的苗王后是有怨的,语气难免不敬,出于疼惜赵王妃、疼惜景昊的心,他连忙为儿子缓颊,「如今我元纥与卫国和平共处,哪有兴战的可能,征兆一事不用多心。」 第37章 元纥王都开口了,苗王后只得将这口气隐忍下来,悻悻然回座。 嘉懿公主来到元纥时,苗王后本没把这人放在心上,毕竟原先将成为她儿媳的人突然白白送给了景昊,她也不很开心,而后她开始听到后宫的一些闲言闲语,好像是卫国侍女那边传来的,说这个嘉懿公主是不祥之人,先是克死了母亲,又克死了未婚夫元纥国大王子,就连第二任未婚夫元纥国二王子也在半路遭袭险些送命。 听到了这些耳语,苗王后便打心底厌恶起赵香萝来,如今她竟连祭天舞都能出错,苗王后当然更讨厌她。 元纥王知道赵香萝留下来只会被苗王后为难,便要人送她回寝殿。 而景昊扶起她后,已迅速的放开了手,现在更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赵香萝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被侍女搀着离开,她只能频频回首望向景昊,然而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第八章 赵香萝知道景昊根本不喜欢和亲公主,才会在她到了元纥后一次也没有来看过自己的未婚妻,她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被隐瞒,他可能至今还不知道他要娶的人就是她,所以她决定主动去找他,没想到会直接被宫人挡在他的寝殿外,说他表示依照卫国的礼俗,婚礼前新人相见是凶兆。 她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赌自己在景昊的心中还是有地位的,于是她回去后让人传话给景昊,说她有关于「大理寺少卿赵雨泽」的消息要给景昊,希望他能见她一面。 然而这被赵香云发现了。 赵香云对赵雨泽记恨记得可深了,第一次在刑部见面他就惹怒了她,父皇甚至命令她不许再找他麻烦,但赵香萝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只见过赵雨泽一次,对于他的长相记得并不清楚,只是现在重新想起赵雨泽,倒让她觉得赵香萝似与赵雨泽有些相似之处。 为免万一,赵香云在殿外拦下了侍女,要侍女不许去对景昊说这件事,还要侍女留意别让赵香萝找其他人为她传话,并要侍女告诉她,说景昊回答「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 赵香云才刚吩咐完,准备回自己的寝殿,就见于良追了过来,看来她找来分散他注意力的人又是一个没用的,他真不愧能在宫中当差,身手和敏锐度都比一般宫人高了许多。 「公主,属下知道公主不想听属下的劝,但公主终究是要回卫国的,还是趁早放下王太子吧。」 他是嘉德公主的侍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立储宴会她没有前往,而是守在前往大殿的路上,他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没有多说,他也无权过问,直到他看见景昊出现。 他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景昊就是王太子、是嘉懿公主的未婚夫君,他原先就猜测那两人互有好感,如今阴错阳差的成了未婚夫妻是好事,或许知道他们两情相悦,嘉德公主会放弃对景昊的执着也不一定。 但很快的于良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听到嘉德公主对景昊说,最后留在这里的和亲公主会是她,只有她才有资格成为太子妃。 不过很显然的景昊并不喜欢嘉德公主,只冷冷的回了一句—— 我要娶的公主,是你的姊姊嘉懿公主。 过去在卫国,景昊是因为寄人篱下,不得不对她虚以委蛇,但如今他回到自己的国家,成为王太子,根本不需要再看她的脸色。 先别说景昊不知道嘉懿公主是谁就选了她,若知道她就是赵雨泽,景昊更不可能放手了,他真心希望嘉德公主别再惹事,就让那对有情人好好相守吧。 「景昊在卫国时我差点就能说服父皇赐婚了,如今怎么可以让给那个来路不明的赵香萝。」 「公主以为属下不知道公主到了元纥之后做了什么事吗?这些属下可以漠视,免得皇上知道了动怒,但请公主安分些,这里不比卫国,万一公主做的事有了什么不好的结果,皇上鞭长莫及。」 「难不成元纥人还敢把我绑了或是杀了?」 就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于良的确担心她因惹怒了元纥王室而吃亏,「杀了公主倒不至于,但若王太子有心,公主所做的事他绝对能计较。」 「我到元纥后做了什么?你别把别人做的事赖在我头上。」 于良见她这般冥顽不灵,干脆明说了,「公主让人传了关于嘉懿公主不好的谣言,公主以为属下不知吗?没想到苗王后真的被谣言所影响,在典礼时斥责了嘉懿公主,公主便能借机向苗王后示好,可如果王太子要为自己的未婚妻讨公道,公主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赵香云也不怕人知道,她不再遮遮掩掩,反而更加理直气壮,「我说的全是事实,元纥大王子或许正是让赵香萝克死了。」 「公主,事关重大,请别再说这些谣言了,更何况公主改变不了王太子的心思,他想要的女子另有其人。」 她听出他话语中的关键,追问道:「你口中的那名女子,与大理寺少卿赵雨泽可有关系?」 「公主曾见过赵大人,难道就没认出来?」 赵香云想了想,她方才才觉得赵雨泽与赵香萝相像,现在于良又这么说,莫非这两人真有关系? 「难道是兄妹?不,不可能,赵香萝的母亲既然是宫女,又怎会与人生下赵雨泽?你莫要告诉我赵雨泽是我皇兄。」 「公主,嘉懿公主就是赵大人,而王太子在卫国做刑部侍郎的时候,与嘉懿公主一同查案,怕是早已知道她的女儿身,两人也互有情意,是公主介入不了的。」 赵香云激动地道:「我不相信!景昊才不会爱上那个粗鄙的赵香萝,我发誓绝对不会让赵香萝抢走景昊!」 近来赵香萝只是待在自己的寝殿里,完全不走出去一步。 几日前,她让侍女替她传话给景昊,却换得他一句没有兴趣。 究竟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误会他问她愿不愿意到塞外居住是向她告白,还是因为当时她嫌恶的说讨厌塞外、讨厌元纥,破案后又不告而别,惹怒了他,他才会不管她这个和亲公主带来什么消息,都不肯再听见关于赵雨泽的事? 第38章 这个认知让她挫折,也让她觉得委屈,当时她想着自己就要和亲了,根本不能给他什么承诺,当然只能那么做啊!而且她并不是真的讨厌元纥、讨厌塞外,她只是想起自己就要被迫和亲,不甘心才会这么说。 若她知道她要和亲的王子就是景昊,还不早就扑进他的怀中尽诉相思了。 她决定了,这段时间她不要再想办法见到他,总之等到洞房花烛夜,她就能问清楚他的想法,看他究竟是要她还是不要她。 侍女菲娥端着午膳入内时,就见赵香萝又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发呆,她将午膳放到桌上后,在一旁守着,「请嘉懿公主用膳。」 「我不饿,撤了吧。」 「公主不是说了要去参与安葬仪式?听说仪式过程繁复,需要不少体力,公主还是吃一些吧。」 是了,她要去参与安葬仪式,是该吃点东西才有体力,她起身坐到案桌边,看了看左右,觉得有些古怪,她谨记着景昊托景晁告诉她的话,如果不是元纥侍女送来的膳食都要试毒,但今日元纥侍女不知怎么了全都不见踪影,她便拿出试毒针要试菜。 菲娥主动接过了,「让奴婢帮公主试菜吧!」 赵香萝依了她,把试毒针交给她,自个儿望着不远处某一点发呆。 其实她并不想这样事事提防、处处小心,她只要忍到赵香云回卫国就没事了。「你不是嘉德公主身边的侍女吗,今天怎么来服侍我?」 「奴婢本来就是负责伺候您的,只是让嘉德公主找了去,说人手不够。」 是这样吗?难怪她这个和亲公主身边的人,阵仗比起那个伴嫁的赵香云还不如,原来是一开始就让赵香云给抢了人。 见她没再追问,菲娥松了口气,假装用巾帕擦拭试毒针,这才将试毒针递回去,「公主,已经试过了,所有饭菜都没有问题。」 「嗯。」赵香萝应了一声,收妥试毒针,开始用午膳。 今天的典礼她虽没有必要一定要前往,但这是她的心意。 依逻禄教礼俗,逝去的人三天之内须火化安葬,但死于非命者则必须于火化后,由逻禄教祭司为其作法祈福半年才能安葬。 今天这个安葬仪式葬的不是只有元纥大王子景啧,还有赵王妃,赵王妃在辈分上来说是她的姑母,又是她无缘见一面的婆婆,她想去送她一程。 而这也是她和景昊大婚之前的最后一个仪式,之后便要开始筹办大婚事宜了。 赵王妃及大王子的安葬仪式,王室之人皆须到场,但赵香萝却因为午睡迟了而缺席,本来她还未正式跟景昊成亲,到与不到倒不是必要,不过苗王后知晓她没来竟是在午睡,心里大大不快。 反而是赵香云参与了,还一脸的哀戚。 在回王宫的路上,苗王后指定赵香云与她共乘。 于良看着赵香云开开心心的上了苗王后的马车,在心里叹了一大口气,看来公主是想尽办法在巴结苗王后,偏偏他无法阻止。 「嘉德公主,本宫明白你的悲伤是因为赵王妃,说来她是你的姑母,你能出席仪式本宫很欣慰,倒是你那个姊姊……真教本宫失望。」 「王后有所不知,姑母原是宗室女,香云对姑母并不熟悉,香云的悲伤全是为了大王子。」 「喔?为什么?你又不识得吾儿,怎会为他伤心呢?」 「王后可知原先要来和亲的公主是香云,而非姊姊赵香萝?」 这事苗王后也有听说,好像是儿子遇害后,卫国才昭告天下要和亲的是什么听也没听过的嘉懿公主。 「父皇一开始是让姊姊来和亲的没错,但她不知哪里听来的谣言,说什么元纥男子粗莽,寻死觅活的不肯,父皇才指了香云和亲。」 「可怎么现在又是赵香萝来和亲呢?」 「那是因为姊姊与王太子在卫国时就有私情,一听说要和亲的王子是他,她就立刻告诉父皇她肯和亲。父皇本就心疼香云年纪小,不舍香云要离京千里再不能回归故国,一听姊姊自请和亲,自然立刻允了。」 「此事当真?」 「王后大可去问问伺候王太子的宫人,就能知道姊姊不顾两人婚前不能见面的礼俗,多次执意要见王太子,幸好王太子懂礼数,拒绝了姊姊。」 「在我元纥没这样的禁忌,要见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赵香萝如此看不起我元纥,的确让人不喜。」苗王后被这么一挑拨,对赵香萝的偏见更深了,「香云,若本宫希望你留下来和亲,将你姊姊送回卫国,你可愿意?」 「可香云本来要嫁的是大王子,如今大王子不在了,若改嫁王太子……是不是不妥?再说了,香云虽然从未见过大王子,但心里多少还是会因为他离去而悲伤,实在不想再嫁给他的弟弟,这样好似背叛了大王子。」 苗王后被赵香云这番重情重义的话所感动,又想到早逝的儿子,伤心的落下泪来,哭了一会儿,她拭了拭泪,疼惜的拍了拍赵香云的手,「吾儿已逝,难不成还要你守活寡吗?留你在元纥本宫看了也顺心,本宫会去向王上说,让你留在元纥,只看你愿不愿意。」 「若能替大王子对王后尽孝,香云愿意留下来,只是父皇肯定舍不得。」 「你肯留,我们也想要你,你父皇也不好再拒绝,是吧?」 「香云谢王后厚爱。」 见苗王后已被她收服,赵香云在心里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如果连元纥王都只要她这个儿媳的话,景昊再拒绝也没用,最终留下来和亲的依然会是她。 第39章 赵香萝一直想向赵王妃致意,怎么可能故意睡迟了不来参与典礼,这一切都是赵香云计划好的,她才能在苗王后面前讨好扮乖。 赵香云知道赵香萝自从来到元纥便不再试毒了,便先是让人支走了元纥的侍女,再派菲娥把下了药的午膳送去给赵香萝,没想到菲娥竟看见赵香萝拿出试毒针,她怕露馅才会主动表示由她来试,本来她还担心此举露馅,幸好这几日赵香萝心神飘忽,真的放心把试毒针交给她,但其实她根本没把试毒针放进菜肴里。 听闻本来要参加仪式的赵香萝却因午睡迟了,于良立刻猜出这事与赵香云有关,他不能对赵香云如何,但对一个小小的菲娥可没顾忌,又是斥责又是恫吓的让菲娥把药交出来,就是担心赵香云再次下手。 菲娥被逼得没办法,只得乖乖交出了蒙汗药。 赵香萝莫名的昏睡,她自己也察觉有异,猜出了肯定是赵香云作怪,幸好这回只是蒙汗药而不是毒药,她暗自提醒自己要多多小心。 那日的仪式她终究是错过了,可她想向赵王妃致意的心思未变,她既然离不开王宫,不能前往妃陵致意,便到赵王妃生前居住的宫殿去缅怀她。 赵王妃虽然不在了,但她的宫殿里还是安排了宫人打理,想必这位赵王妃很受元纥王喜爱吧,所以元纥王才会让这宫殿维持原样。 由于赵香萝的身分,宫人并没有阻拦她,但是她入内后不久,景昊也来了。「你们是哪个宫的宫人,怎么会守在这里?」景昊看见不属于母妃的宫人守在宫门外,问道。 「奴婢们是服侍嘉懿公主的宫人。」 「嘉懿公主?她身边不是应该有卫国侍女吗?」 「嘉懿公主说她不需要卫国侍女,只留元纥侍女便可。」 景昊猜想赵香萝一定是吃了什么亏,才把卫国侍女都遣退了,这也难怪,赵香云在卫国皇宫里作威作福,哪个侍女敢不听她的命令? 他是元纥人,爱塞外女子勇敢追求所爱的热情,但赵香云比之塞外女子更过头的热情,对他来说成了困扰。 前几日苗王后竟然突然向父王提起想退了嘉懿公主改留嘉德公主,父王当下就拒绝了,但苗王后一再向父王数落嘉懿公主,像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留下赵香云,父王最后拗不过苗王后,只好说他会慎重考虑。 父王看重赵香萝,其实只是因为不喜赵香云,甚至还把他召了去,详问了赵香云的事。 父王一直觉得对他有所亏欠,自然不会逼他,且听他说了赵香云有多刁蛮任性后,父王便承诺绝不会让赵香云成为和亲的公主。 因为这件事,景昊对赵香云是越来越排斥,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领路的侍卫见王太子没有动静,开口问了:「王太子是否要离开?还是让属下去请嘉懿公主离开?」 「什么成亲之前不能见面只是我的借口,如今既然遇上了,就见吧。」景昊说完,将侍卫及宫人留在了宫门外,自己走进了母妃的宫殿里。 一进去,他便听到幽幽的歌声,那歌声带着空灵之气,唱着卫国的祭灵曲,尽管他对赵香萝没有爱,还是深受感动,母妃亡故在异国,却还能听到卫国的祭灵曲,母妃在天之灵若有知,也能含笑吧。 「嘉懿公主。」景昊一直等到了她将祭灵曲唱完,这才出声唤道。 本来跪坐在大殿中央的赵香萝突然浑身一震,她低垂着头,缓缓站起身,直到转身面对他,这才抬起头来。 这一看,景昊震惊不已,「你、你是……你是赵香萝。」 她点了点头,终于能够见到他了,但如今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抱住他,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崔雨泽、赵雨泽、赵香萝,哪一个才是你?」 「全都是我,崔雨泽是因为我讨厌遗弃了我们母女的父皇,才改了姓,而赵香萝是父皇将我送来元纥前所赐的名。」 「你……」景昊不敢置信,是他太想念她,这才生了幻觉吗? 赵香萝抬起手,抚平了他眉间的皱摺,「为什么要蹙眉?都有皴纹了,在卫国的时候你明明不常磨眉的……」 景昊知道唯有一个方法能确认这是不是只是他的幻觉,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像害怕再次失去她一般。 「你是真的?是真的?」 她终于被逼出了泪水,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想来对她是真有情意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对侍女说他对赵雨泽的消息没兴趣,让她伤心这么久? 赵香萝越想越委屈,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一边捶打着他的背,「因为和亲公主的身分,逼得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才会生气的说我讨厌塞外、讨厌元纥,我想向你解释,你却不肯听。」 「是我的错……」 「我几次要见你,你为什么不见我?」 「都怪我,我早该见你。」 「我传了话让人告诉你我有大理寺少卿赵雨泽的消息,为什么你对侍女说你没兴趣知道?」 景昊微微推开她,他依旧磨着眉,却是因为不舍她的眼泪,解释道:「没有人对我提起过这事,否则我会立刻去见你。」 赵香萝抹去了眼泪,她看得出来他并没有骗她,却还是问:「我在你心中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会立刻来见我?」 他托起了她的手,慎重的说道:「早在我们一起办案的时候,我便为你动心了,但我想着总有一天我要回国,才会问你愿不愿意在塞外生活。回到元纥后,我对你的思念与日倶增,让我愁眉深锁,我也是这才知晓原来我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