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第一航海家》 第1章 两个人的丐帮 郑海感觉浑身冰冷,脑袋沉重...... 他知道,他要死了。 他恍惚地记得,他和战友马欢在亚丁湾附近一起参加了一次沉船救援任务...... 他与马欢潜入海中联手解救了一个姓袁的华侨古董商,此人被困在一艘倒扣的打捞船上。 而这艘打捞船沉没前,正在打捞一艘明代的沉船,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的一艘沉船。 他协助马欢救出了袁先生,自己却不幸被渔网缠住了...... 在临死前,他甚至还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一块龙纹玉佩从他眼前飘过。那块玉佩上的龙纹,很像蛟龙突击队臂章上的那只蓝色蛟龙。 后来,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仿佛感觉到,在他眼前不远处有一片光明,那是一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就像阳光照射在眼睛上,即使闭着眼睛仍能感受到温暖与光明。 他努力着,要从黑暗中睁开眼睛,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他想去触摸那片光明,但无论如何都够不着那片光明。 “海哥,醒醒。海哥,你醒醒!” 郑海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蓬头乱发、身穿补丁烂布的小乞丐,小乞丐正盯着他。 “我没死?”郑海不禁问到。 小乞丐高兴道:“海哥,你终于醒了。他们都说你没救了,都散伙了......” 郑海眯着眼睛,迅速适应环境中的光线,快速扫视了周围的环境。这是海军特战队战士的本能,第一时间了解环境与潜在威胁,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这是一间破烂的木房子,并非砖石结构,而是传统木质榫卯结构。除了小乞丐,房屋中没有其他人。 屋中可以藏匿与隐蔽的地方有五处,可以撤退与转移的路线有三条,分别是正门、侧窗和房顶破洞处。 地上的柴火垛还冒着残烟,从柴火垛的大小与灰烬判断,昨晚在此过夜的人不多,最多两人。 郑海快速确认没有安全威胁后,看向一脸脏兮兮的小乞丐,问到:“你是谁?” “海哥,我是小云,狄云,你不记得了吗?”乞丐狄云疑惑地看着郑海,然后轻声嘀咕道:“海哥发烧了三天三夜,难道把脑子烧坏了?” 小乞丐嘀咕完,向郑海的额头伸出一只干柴一般的小手。 郑海心存警惕,本能地将小乞丐的手抓住。他说到:“我已经不烧了。” 这时,郑海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很枯瘦,手上的衣服也和小乞丐一样是粗布补丁,而且款式也很特别,与古装电视剧中的乞丐装扮很像。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团秸秆与杂草上,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烂无比,跟狙击手的吉利服差不多。 郑海没感觉到小乞丐对自己的威胁,因此放开了小乞丐的小手。在他回忆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时,一阵肚子叫的咕噜声传来。 肚子叫咕噜声音连乞丐狄云都听到了。小乞丐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了一个馒头,馒头上还缺了一小块,有牙齿咬过的痕迹。 “海哥,给你!这是我刚抢回来的,给你。” 郑海有点为难,但见到吃的,胃部的反应更强了,咕噜声更响了!他嘴中口水直冒,下咽的口水根本抵挡不住肚子的召唤。 “谢谢你!你自己吃了吗?”郑海太过敏锐的观察力连馒头上的牙印都发现了,但他依旧想要关心一下小乞丐。 话虽如此,当看到小乞丐点点头,将馒头伸过来时,郑海还是接过来,啃了起来。 他暗骂自己道:这不争气的肚子!怎么感觉这肚子好像三五天没吃东西一样…… 至于馒头有些脏,有些硬,他反倒不介意。毕竟平时野外生存训练,他连虫子和蛇肉都敢生吃,这脏馒头真不算什么。 不知道是馒头太小,还是肚子太饿,郑海三下五除二,一个馒头瞬间就没了。 他下意识地想问小乞丐还有没有,但当看到小乞丐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他强忍住了。 从小乞丐的眼神中,郑海看到了强烈的渴望,他察觉到小乞丐脖颈处那细微吞咽口水的动作。 郑海意识到这小乞丐恐怕还没吃东西,是把他的食物给了自己。 正当郑海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时,房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刚才那小子跑哪里去了?敢在我们华清帮的地盘抢食物......” “帮主,那小子应该是海龙帮的,这里是海龙帮的地盘。” “我听说海龙帮帮主病死了,海龙帮散了,帮主,不如我们......” 小乞丐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他有些局促道:“海哥,不好了!华清帮来抢我们的地盘了!” 小乞丐刚说完,门口走进六个穿着破烂的乞丐,他们手上拿着约一米五长的细竹竿。一进门,他们就四处打量着这座破烂的木房子。 一个率先进屋的乞丐看到了郑海和小乞丐狄云,转头对头上绑着一根绳子的乞丐头子低声道:“帮主,那人就是海龙帮帮主......” “你就是海龙帮帮主,你居然还没死!” 那个丐帮帮主看向郑海与小乞丐,有些不屑地说道:“不过,你们海龙帮已经完了!今后,这里就是我们华清帮的地盘。你们要么加入我们华清帮,要么给我滚蛋!” 额头上绑着绳子的华清帮帮主见郑海他们不说话,又一脸贱笑道:“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先将你们帮中吃的和藏起来的财物统统交出来!” 郑海看着这帮乞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他问小乞丐:“小云,他说的什么海龙帮、华清帮是什么?是黑帮吗?你是海龙帮帮主吗?” 小乞丐抬头看向郑海,眼神中有一种惊讶与迷茫,仿佛他再次确认郑海的脑子确实烧坏了一般。 他愣了一会,才低声回应道:“海哥,你才是帮主啊!你是我们海龙帮的帮主。华清帮和我们一样都是丐帮,只是如今我们海龙帮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丐帮?两个人的丐帮?”郑海有些疑惑,他怎么就成了丐帮帮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华清帮乞丐道:“帮主,看来他们不想交东西......” 另一个乞丐道:“帮主,他们就两个人!我们这么多人,直接打一顿就是了,不愁他们不交出来。” 华清帮帮主点点头,对郑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们四个把他们俩给我拿下!“ “海哥,我们怎么办?”小乞丐六神无主,急切地询问郑海。 郑海抬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淡定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可他们有四个人,我们俩能行吗?”小乞丐很是担心。 郑海将小乞丐护在身后,平静地说道:“没事,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们。” “帮主,你听到了么?他竟然说一个人能对付我们四个人!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华清帮帮主一脸义愤道:“敢看扁我们华清帮,那就成全他!给他来点厉害看看!你们四个先拿下他,那小个子不用管,他跑不了!” 四个华清帮的乞丐将手中讨饭的饭碗和竹竿小心放在一边,然后上前将郑海围起来。 只听到两声噗通,两声哎哟地惨叫,四名乞丐已经倒地。有两人被郑海甩飞了,两人被踢倒在地。 “什么!他怎么这么厉害!” 华清帮帮主一脸惊讶,然后目露狠色,对地上的乞丐喝道:“你们都给我起来!” 小乞丐狄云又惊讶又兴奋,对郑海道:“海哥,你真厉害!” 郑海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算什么回事,我一个特种兵欺负几个乞丐!这回去要是被人知道了,说不定得挨处分!不过,我怎么感觉身体有点软呢,是不是刚病愈,身体没恢复? 华清帮帮主对撤回来的四个乞丐喊道:“抄家伙!” 郑海听到这句话立即警惕起来。 不过,他再看,那几个乞丐,手里拿的不是他想象的——黑帮打架的刀斧或者枪支,而是几根细竹竿。 旋即,他放心了。 郑海看到那几个乞丐互相对眼神,围绕他转着圈。他心中明白:这四个乞丐学精了。他们不想再一对一,而是四人一起上,让自己难以招架。 一对多的场面,郑海打过不少,这场面镇不住他。如果他们拿刀,或许郑海还多小心几分。拿着几根细竹竿想弄他,那就太小看他了! 身后不远处的小乞丐狄云对郑海道:“海哥,你的棍子在这......” “不用!”郑海自信无比,对狄云挥挥手。 他觉得用棍子对他来说太掉身份了。一个特种兵对付几个叫花子,还拿什么棍子! 要是被马欢知道,那还不被马欢当成世纪大笑话!说不定这笑话能传到孙子辈......郑海他还有脸当马欢儿子的干爹吗? 空手夺白刃是武警必备技能,更何况是郑海这种特战兵王呢! 然而,当郑海被乞丐的竹竿打中几次之后,他有些后悔了。 郑海左手格挡,挡住又一乞丐劈来的竹竿。他想象中的铁手断竹竿的场景没出现,竹竿没断,倒是把他劈得呲牙叫疼。 “艹,这竹竿怎么这么硬,疼死我了。”郑海叫骂着后撤,躲开了其他几名乞丐的竹竿。 第2章 双喜临门 郑海一会儿甩甩手,一会儿用另一只手简单揉搓几下,缓解手上的疼痛。 他一边躲闪,一边快速地思索:为什么我的身体抗击打能力变得这么弱?为什么我的硬气功不起作用? 是竹竿有问题还是生病后我的体质变弱了?怎么以前单手断木头、断石块都没感觉,怎么现在...... “呵呵!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现在你求饶还来得及!”华清帮帮主见状,再次得意起来,“快把你们藏起来的钱财和吃的,都拿出来!” 四名乞丐也暂时放弃了劈打。 华清帮帮主对身边的一名乞丐小声道:“你去把我们的人叫过来,这个地方以后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郑海借机后撤,对狄云道:“小云,你还是给我根棍子吧!” 见郑海不认输,还拿起竹竿,华清帮帮主生气了。他对四名乞丐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同意为止!” 四名乞丐再次对郑海出手。 然而,郑海这回手握竹竿,不再硬扛竹竿。他使出了少林棍法,以前在蛟龙特战队中从其他战友身上偷师学来的。 嗒嗒嗒,竹竿相互碰撞;噗噗噗,郑海连连打中几名乞丐。 没多久,四名乞丐已经哎哟、哎呦地叫唤着,倒在地上。 华清帮的帮主这时傻眼了。他的手下要么躺在地上,要么已经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立着。 此时,小乞丐狄云却已经堵住了门口,指了指华清帮帮主和地上的乞丐,喊道: “你们几个,快把身上的钱财和吃的,统统拿出来!否则,我海哥,打到你们叫娘为止!” 五名华清帮乞丐按照小乞丐狄云的要求趴在地上。虽然华清帮帮主向狄云投来了凶恶的目光,但小狄云并不在意。 小乞丐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丐帮帮派之间的相互压榨,将五名华清帮乞丐身上的钱财和吃的都搜刮了一遍。他得到了六个馒头和一些纸票,大部分是从华清帮帮主身上搜到的。 郑海对这些并不在意,毕竟这是丐帮之间的事。他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成了丐帮帮主了。 小乞丐狄云捧着馒头和纸币来到郑海身边,高兴地说道:“海哥,这些全部是我们的了!给你!” 郑海摇了摇头,道:“我要两个馒头,其他的都给你了。” 郑海原本挺不认同这种做法的,但看到馒头后,肚子又咕噜咕噜地抗议了。一顿打斗之后,郑海那原本就没吃饱的肚子,饿得更厉害了,所以他妥协了。 两个馒头下肚,郑海感觉自己终于又恢复了一些体力,肚子也不再闹得那么厉害了。 这时,郑海想起了一些事,问小乞丐狄云道:“小云,我问你一件事,你见没见过一个叫马欢的人,还有一个姓袁的先生?” 小乞丐怀里揣着纸票和三个馒头,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馒头,正大口地啃着。 他听到郑海的话,嘴里还含着馒头,半噎着回答:“海哥......我不知道马欢是谁,但......但我知道袁先生......袁先生我知道......” 郑海听到前半句有些失望,但听到后半句却来精神了。他心道:既然知道袁先生,那这里估计还是在亚丁湾附近。瞧他们这穿着,而且也说汉语,应该是中国城或唐人街...... “帮主,帮主!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我们双喜临门!” 一个华清帮乞丐高兴地叫嚷着,跑了进来,“刚才有兄弟,顺到了一个荷包,里面有......” 进来的是华清帮不久前离开的那乞丐,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钱袋。不过,他进门后愣住了。他看见他的帮主和其他帮中弟兄都趴在屋中地上,因此他没有把话说完。 小乞丐连忙咽下口中最后一小块馒头,兴奋地对着那乞丐道:“这么好的事情,拿过来吧!我们帮主正缺钱!正好给我们帮主买些好吃的,补一补身子!” “这......这......帮主,这怎么回事?”那乞丐不知如何是好。 小乞丐狄云对地上趴着的华清帮帮主晃了晃细竹竿,华清帮帮主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咬咬牙,道:“哎呀!给他,全给他!” 郑海看着小乞丐得意的样子,真心觉得好笑。看着小乞丐这狐假虎威的样子,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打架打赢后那得瑟的模样。 小乞丐狄云从那名乞丐手里拿过了小荷包钱袋,拉开绳子,往里面看。他高兴得蹦蹦跳跳地来到郑海身边,一脸兴奋地说道:“海哥,我们有钱了,是银子!好些碎银子!我们发财了!” 银子?碎银子?郑海有些想不通了。 碎银子给他一种古代贵金属货币的感觉。不过,他随即否决了这种想法,自我解释道:怎么可能嘛,应该是这个地方出产银矿。 郑海瞥了一眼荷包,有点像锦囊,粉红色的锦缎上绣着花朵和一个“妙”字,应该是一个女子的荷包。 “帮主,我们为什么要把属于我们的荷包给他们......”那名被夺走钱袋的乞丐怨愤地看向小乞丐狄云。 “废话!没看到我们现在的处境吗?” “可是,帮主,我带了十几个兄弟,就在后面......” 华清帮帮主一听,惊讶道:“你说什么?后面还有十几个兄弟?” “是啊,就快到了!”那乞丐回答。 华清帮帮主直接从地上窜起来,大声道:“那还趴着干嘛,我们还怕他个啥!” 小乞丐听到这话,连忙看向郑海,小声道:“海哥,我们跑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跑什么?为什么要跑?”郑海不明白。 “他们来了十几个人,我们赶紧逃跑啊!” “干嘛要跑?” 小乞丐哭笑不得,拉扯着郑海的衣袖道:“十几个人,你打得过吗?打不过还不赶紧......” 门口一帮乞丐呼啦啦地迈入房中,小乞丐狄云黑着脸,小声嘀咕道:“完了,这回跑不了!” 华清帮帮主见自己人到来,而且他们堵住了门口,他得意而自信地朝郑海两人道:“现在你们把吃的和钱财都交出来吧!别让我们动手!” 小乞丐狄云很不情愿,从身上取出刚收起来的馒头和那还没捂热的荷包,抛给门口的华清帮帮主。 “还有呢?”华清帮帮主很不满意,脸上怒色显现,他道:“这些是你们刚才从我们身上抢走的,把你们帮中的私藏也都交出来吧!别想蒙混过关!交出来!” 乞丐们附和道:“快交出来!” 郑海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看向小乞丐狄云,狄云也看向郑海。 小狄云看到郑海那一脸的迷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小狄云深吸一口气,看向华清帮众人,有些胆怯地说道:“我们哪里还有什么钱财和吃的,我们帮主生病已经把帮中的积蓄花光了......而且,而且,我们帮都解散了!其他人把帮中能拿走的东西都拿走了......哪里,哪里还有什么吃的和钱财!” “你们别想骗我!你们一定私藏了东西,快交出来!”华清帮帮主怒不可遏。 郑海一无所知,所以他就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乞丐狄云带着哭泣的嗓音道:“真没有,你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啊!这哪里还有吃的......” 华清帮帮主瞪着郑海与狄云两人,狠狠喝道:“敢耍我们!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他们!” 郑海见状一手持细竹竿,一手将小狄云提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并不是很大。不过,好在小狄云才九岁左右,而且是个很瘦的小个子,所以他还提得动。 郑海迅速退到房中一个角落里,一处可藏匿的地方,这是他先前侦查房中环境时预选的五处之一。 此处空间较为狭小,同时有大块斜倒的横梁、木板和烂桌椅,可以让小狄云藏匿。相对狭小的空间也有利于郑海限制对方攻来的人数,避免被十几人同时围攻。 郑海放下小狄云,同时道:“你躲进去,我不叫你,不许出来!我来对付他们。” “嗯,那海哥你小心点!”小乞丐狄云说完就躲了起来。 郑海看到七八个乞丐围过来,他双手拿竹竿,将竹竿与手臂持平,向前伸成一字形。这种方式一方面可以拉开自己与乞丐的距离;另一方面,这种持杆方式更容易变招,可前戳,可下劈,可向上挑。 华清帮帮主站在队伍最后,他身旁是先前被郑海打过的那几名乞丐,而围在郑海身边的乞丐则是刚过来的。 华清帮帮主在后面大声喊道:“你们一起上,把他打趴下!” 听到帮主这么说,一个乞丐想出头,自己冲在前面:“看我的!” 嗒嗒,两声竹竿碰撞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惨叫“啊!” 第3章 我们发财了 郑海三两下打中了乞丐拿竹竿的手,将竹竿打落,然后一竹竿敲在乞丐的头上,疼得乞丐直接抱头后退。 嗒嗒嗒,又一个冒头的,郑海抓住机会又挑了乞丐的竹竿,一棍击打那人的侧肋,又将一人击倒。 “不要一个一个地上,你们要一起上!双拳难敌四手,他再厉害也架不住我们人多!”躲在最后的华清帮帮主提醒众人。 一时间,五六个乞丐同时向郑海攻来,细竹竿呼呼地挥舞着向郑海打来。有劈砍的,有戳刺的,有侧抡的,一时间嗒嗒嗒、嗒嗒嗒的棍棒敲打碰撞声不断传来。 郑海并不是站着不动让他们围着打,而是不断地游走。他专捡冒头的和容易打倒的乞丐击打。他出手快准狠,一出手就是打疼、打倒、打出惨叫声,渐渐震慑住了乞丐们。 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挥舞棍棒时乞丐们喊着各种怪叫“嗬嘿”、“呼喝”......房屋内充斥着打杀声。 小乞丐狄云一开始还透过木板缝隙观看外面打斗的场面,但听到这些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他有些害怕了,更加为郑海担心。 看着外面无数挥舞的棍棒虚影,听着各种吼叫与棍棒敲打的声音,小狄云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想着郑海被十几二十人围攻,小狄云不由得害怕起来,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渗出来。 竹竿碰撞声、坛坛罐罐破碎声、木板折断声、惨叫声、呻吟声,各种声音不断传来。小狄云听着更加害怕了,他慢慢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躲在墙角倾倒横梁处的小狄云突然听不到了竹竿互相碰撞的嗒嗒声,只听到一片呻吟声。他感到有些奇怪,停止了哭泣,透过木板缝看去,只见地上躺了许多人。 小乞丐狄云悄悄地从躲藏的杂物堆中爬出来,小心警惕地看向大厅里的人们。只见房屋里连一个站着的人都没有了,于是他鼓起勇气走出了。 一个倒在地上的乞丐捂着肚子,伸手要向他抓来。小狄云一害怕,顺手抡起一块破木板,就往那人头上砸去。啪,那人应声倒地。吓得旁边地上的其他人都自动挪开,避开这个下狠手的小子。 小狄云四处看了一下,急急来到郑海身边问到:“海哥,你没事吧?” 郑海此时也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有些裂开的竹竿,喘着大气道:“累!真累!饿,我又饿了,好饿!你还有吃的吗?” 小狄云忽然开心地呵呵笑起来,然后对郑海道:“海哥,有吃的!我能弄到吃的!” 他捡起地上的一根竹竿,盯着地上仍在叫疼的其他乞丐,大声道:“快!把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把身上的钱财统统交出来!否则,我就要打人了......” 小狄云在屋中转了一圈,然后抱回了一沓纸票、一个荷包和几个馒头。走回郑海身边,他开心地道:“海哥,给你吃的!这还有几个馒头,还有好多钱!海哥,我们发财了!” 郑海一人一根棍子,挑了二十来个乞丐。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犯纪律的事,但他还是打了。好在,他的战友马欢并不知道这件事。 郑海不知道马欢和袁先生到底去哪里了。他想问小乞丐狄云,但小狄云此刻很忙。 狄云对着华清帮众乞丐喊道:“按江湖规矩,从今天起,你们华清帮就并入我们海龙帮了。华清帮所有的物品都属于海龙帮......” 郑海默默地看着,小狄云把只剩两人的海龙帮扩展成一个吞并华清帮的大帮派。 小狄云认为郑海生病之后烧坏了脑子,所以他替郑海张罗并吞并了华清帮。他将华清帮帮主吴华清变成了海龙帮的吴长老,而自己则成为了海龙帮的副帮主。 小狄云张罗完丐帮的事,来到郑海的身边:“海哥,我把事情都办好了,你不会怪我没和你商量吧?这是我收缴上来的吃的和钱票。” 郑海看着小乞丐手上捧着的票子和一个绣花荷包有些失神。这就是这里的纸币吗? 那些票子像纸张一般大,上面盖有印章。 不过,郑海不关心这些,所以没有细看。 郑海道:“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这些。” 小乞丐听了郑海的话,脸上露出了一排小白牙、两个小酒窝,开心得就像一个小财迷。 小乞丐开心地说道:“那海哥,我先帮你收着!你需要的时候再找我要!” 郑海想了想,又问道:“你之前说,你认识一个姓袁的先生,他在哪里?” “海哥,等一下我,我稍后带你去!” 小乞丐狄云将那个装有碎银子的绣花荷包藏入自己怀里,然后捧着一把钱票跑进已经没人的屋中。 没过多久,小乞丐狄云带着郑海出现在铺着石板的大街上。 大街上有不少沿街摆设的小摊,有卖小手工艺品的,比如香囊、发簪、梳子;有卖生活用具的,比如竹编的背篓、篮子等,还有各种吃的小点心,如包子、烧饼、冰糖葫芦等。 街上熙熙攘攘,人们都穿着古装,有粗布短褐,也有绫罗绸缎。 郑海走在石板路上,看着来往的人们,心中满是疑惑。 郑海两手空空,并不拿任何东西。而领路的小乞丐则一手拿着一根细竹竿,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有缺口的瓷碗。 郑海问狄云道:“为什么他们都穿着古装呢?这是在拍古装剧吗?” 狄云不明白郑海说什么,回头反问道:“海哥,你说的古装是什么?” “古装就是古时候的衣服。小云,他们是不是在拍电视剧?” 小乞丐看着郑海,不说话,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奈。 郑海拦住一个路人,问到:“兄弟,你们是在拍古装剧吗?” “臭乞丐,胡言乱语,说什么呢!”那人不理会郑海,走开了。 “这位姑娘,我问一下,你们是在拍古装剧吗?” 穿着古装的女子连忙闪开:“诶呀,臭乞丐让开,我们没东西施舍给你......” 郑海问了许多人,没一个人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对狄云道:“小云,他们入戏好深啊!搞得像真的一样,这些群众演员很专业!” 小乞丐狄云愣愣地看着郑海。他不时摇摇头,自己小声嘀咕道:“海哥,估计真烧坏脑子了!整天神神叨叨的,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小云,他们的服装和道具都很出色,你告诉我,这里是不是影视城?” 郑海认真观察着路边摊的各种物品和街道上的陈设,自言自语道:“这摄像机隐藏得可真好,连我都发现不了......厉害!” 小乞丐狄云听着一直摇头,一边走一边叹息。 他又嘀咕道:“海哥,绝对是烧坏脑子!再这样下去,我们海龙帮该怎么办啊......吃顿好的补补吧,吃烤鸭?花钱可多了,这才到手......而且,而且太油腻了,一定不适合刚病愈的人......” 街道上飘来一阵面食烤焦的麦香味,小乞丐抬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烧饼摊。 小乞丐狄云拉着郑海来到烧饼摊旁边,对老板道:“老板,给我来一个大烧饼!” 老板迟疑地看了小乞丐一眼,并没有立即回应。 狄云连忙道:“放心,我们有钱,我们买得起!”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绣花荷包,从中掏出两枚钱币。 第4章 乞丐的施舍 郑海对烧饼没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离烧饼摊不远处的两名士兵。这两名士兵身穿一身古装甲胄,头顶红缨头盔,腰挂大刀。 这腰间挂着的长刀跟古装电视剧中常见的腰刀有所不同,刀身更为笔直而瘦长。很像明清时期流行的雁翎刀,一种形似大雁翎羽的腰刀。 郑海目测这士兵的腰刀长约一米,刀鞘宽约5厘米。 郑海暗叹:“这腰刀道具做的真精致,款式也别致。” 那两名士兵跟在一个穿着锦缎的小女孩身后。那小女孩大约11岁,梳着丫髻(ji)。女孩身旁还带着一名丫鬟(huán),丫鬟身穿的衣服也比普通人的衣服好。 小狄云从烧饼摊老板接过烧饼,回头便将热乎乎的烧饼递给郑海:“海哥,吃烧饼。” “你吃吧,我不饿。”郑海不好意思再吃小乞丐买的东西。 小狄云很认真地盯着郑海看,郑重地说:“这是给你买的,海哥,你一定要吃!” “那我们一人一半!”郑海将烧饼掰开,分给狄云一半。两人就在烧饼摊旁啃起了烧饼。 那个11岁左右穿着华贵锦缎的小丫头对着身旁的丫鬟道:“小兰,我要吃烧饼!” 丫鬟说到:“小主,乞丐才吃烧饼呢,你看那两个乞丐!” 穿锦缎的小姑娘看到郑海与狄云两人吃得很香,咽了咽口水道:“可是,他们吃得好香!我也想尝一下!” “小主,这烧饼没啥好吃的,咱们府里的点心,那才好吃。回头,我去厨房给小主拿些桂花糕。” “不,我就想吃烧饼!姐姐府里的糕点我早吃腻了,我想尝尝北平这边的烧饼。听说这北边的烧饼可好吃了!”穿着锦缎的小女孩走向郑海与狄云所在的烧饼摊。 丫鬟小兰赶紧招呼身后的两名侍卫,道:“你们赶紧跟紧点,别再像之前那样,让乞丐把小主给撞了!” “是!”两名侍卫简单应了一声。 其中一个侍卫一边跟上,一边对另一人道:“卢兴,你觉得整天跟着个小姑娘瞎转悠,这是个好差事?” 侍卫卢兴小声道:“葛三,那总比跟着王爷上战场强!别光看战场上杀敌立功很威风,但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要不是我哥是指挥使,这等好差事都轮不到我们俩!这差事不仅不会掉脑袋,而且还可以讨好主子。葛三,你我应该庆幸才是。” 侍卫葛三点点头,道:“还是卢兄思虑周到。” 穿着锦缎的小女孩对烧饼摊老板叫道:“老板,给我一个烧饼!” “好嘞!劳烦等片刻,马上给你取!” 看着郑海两人吃的那么香,小姑娘接过店家的烧饼就咬了起来。 “嗯,味道不错!” 小姑娘咬了一口才想到没给钱。她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前侧,又摸了腰带两侧,忽然大声道:“不好!小兰,我的荷包不见了!” “小主,不会吧?” “小兰,真不见了!姐姐亲手给我缝的荷包,我怎么把它弄丢了呢?回头我怎么跟姐姐交代?”小姑娘带着哭腔,差一点要哭出来。 烧饼摊老板看着穿着华贵的主仆俩,不像是演双簧的,但他还是有点担心,说到:“两位小姐,小的这是小本买卖,你们可不能光吃不给钱啊!” “又不是不给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小女孩听出来老板的意思,有些生气。 “是是是,是老朽不会说话!连乞丐都吃得起的烧饼,你们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不给钱呢!”烧饼店老板道歉,同时也变相的在挖苦小女孩。 郑海很快吃完了烧饼,听到小女孩的话,他对小乞丐狄云道:“小云,你是不是还有钱?” “嗯。海哥,你还要买烧饼吃吗?”小狄云说完,将手里剩下的一点烧饼塞入嘴中,在怀中摸起来。 郑海道:“那个小朋友的钱丢了,你帮她付烧饼的钱......” 旁边的几个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烧饼店老板愣愣地看着郑海,丫鬟小兰古怪地看着郑海,小乞丐嘴巴里的烧饼直接掉到地上。 穿着锦缎的小姑娘愣了愣,怒道:“你个臭乞丐,谁要你的施舍!” “臭乞丐,我们有钱!小主,我帮你出!”丫鬟小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忽然道:“小主,不好!我的宝钞也不见了!” “啊!”小姑娘不敢相信地看向丫鬟小兰。 “小主,还记得之前那帮乞丐么,一定是他们把我们的钱偷走的......” 小乞丐将地上的烧饼重新捡起来,很不解对郑海道:“海哥,我们为什么要施舍给她们?我们才是乞丐......” 郑海摸摸小乞丐的头,说到:“助人为乐是美德,大家都是出来演戏的,何必在乎这点钱呢......” “小主,这个臭乞丐说我们是在演戏!他说我们在骗人!”丫鬟小兰听了郑海的话很气愤。 这时,烧饼摊老板道:“我看这乞丐说得没错!你们快给钱,不然,你们真的就是演戏了!” 小乞丐掏出绣花荷包,很不情愿地从荷包掏出钱币:“海哥,我们真的要帮他们付烧饼钱吗?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 “小兰,我的荷包!他拿的是我的荷包!”小女孩对丫鬟大声道。 郑海和小乞丐同时一愣,小乞丐快速将荷包塞回胸口的衣服中。 “来人,抓小偷!” 小乞丐拉着郑海的衣服,小声道:“海哥,我们走。” “站住!哪里走!” 两名身穿士兵甲胄的侍卫将郑海两人前后包夹。 街道两旁是建筑和墙壁,要离开只有前后这两个方向。除非郑海和小乞丐会飞檐走壁,否则不可能绕过两名侍卫。 小姑娘盯着小乞丐狄云狠狠道:“你个小偷,快把我的荷包交出来!” 见无路可走,小狄云强装镇定道:“谁是小偷,我的荷包凭什么给你!” 穿着锦缎的小女孩瞪着小狄云,大怒道:“偷了我的荷包,还敢说是你自己的!你这个小偷真可恶!把我的荷包交出来!” 侍卫卢兴上前道:“小乞丐,听到没有?快把你偷的荷包还给我家小主。否则,我们就把你们抓到官府去!” 小狄云抵赖道:“你们这是人多欺负我们人少!我的荷包凭什么要给你们!” ------------------------------------- 注:雁翎刀:古代冷兵器,腰刀的一种。 据说雁翎刀是源于唐代腰刀,在南宋时发明的,刀身形状如大雁的翎羽,因此得名。雁翎刀在明清时期比较流行。明朝时盛行,不论是士兵还是官丞都喜欢佩戴。 雁翎刀的刀身笔直,长约90-120厘米,刀宽约3-4厘米,刀尖有弧度、有反刃。明朝时雁翎刀多为一条血槽。(资料整理自百科) 第5章 我演悍匪 “你说是你的,那你敢拿出来么?” 丫鬟(huán)小兰怕旁边看热闹的人们怀疑他们欺负人,因此她说道:“我们家小主的荷包上绣有字,你敢拿出来给大家伙看一看吗?” “就是!有本事你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小女孩接着道:“我叫徐妙锦,我的荷包是粉色的,上面有我姐姐绣的荷花图案,还有一个‘妙’字。你敢把你怀里的荷包拿出来,给大家看么!” 郑海静静地听着,他在看小狄云如何巧舌如簧,将这个圆不了的谎给圆下去。 小乞丐狄云抬头看向郑海求助,弱弱地道:“海哥,怎么办?” “还给她吧。虽然不是你偷的,但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你把荷包还给她。” “可是......好吧。”小狄云很是不舍,但形势逼人,他掏出荷包道:“这荷包不是我偷的,是我从别人手里夺来的......” 小徐妙锦道:“臭乞丐,我才不信呢!就是你们偷的,你们乞丐都是一伙的!” 丫鬟小兰接过荷包,递给小女孩徐妙锦。 徐妙锦连忙打开荷包,看了一眼,然后又很气愤,咬牙骂道:“臭乞丐!我荷包里的碎银子怎么不见了!你快给我拿出来!” “我没拿!”小乞丐抵赖。 “骗子!” “把他们俩抓起来!”丫鬟小兰对侍卫道。 郑海被身后的古装侍卫一把扣住,郑海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对方抓着。 小狄云则被侍卫卢兴一把提起来,卢兴质问道:“小乞丐,快说!你把银子藏哪里了?” “我没藏银子......” 啪的一声,一只大手打在狄云瘦小的脸上,卢兴又道:“快说!你把银子藏哪里了!” 小狄云哭泣着道:“真没骗你,我没藏,不信你自己搜......” 卢兴一把松开狄云,狄云摔在地上。卢兴在狄云身上摸了摸,没有任何发现,转身对小兰和徐妙锦摇了摇头。 小徐妙锦道:“他一定是把银子藏在别处了,你问他是不是!” 侍卫卢兴朝小狄云上了一巴掌,问到:“快说,是不是你把银子藏起来了?” 郑海突然道:“小云,你还是把银子还给她们吧......” “原来你一直在说谎!小乞丐,我看你是活腻了!”侍卫卢兴很生气,一巴掌直接将狄云扇倒在地。 “行了!别打了,让他带你去取银子不就行了吗?干嘛要打人!”郑海看到狄云被打很生气。 郑海看到小乞丐狄云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他忍不住说道:“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何必真打呢?要效果逼真,也不用这么打孩子嘛......” “演戏?”侍卫卢兴看向乞丐郑海,一脸冷笑道:“谁跟你演戏!你们这帮臭乞丐!打你们,我还嫌手脏!识相的,快点乖乖交出你们偷走的银子。否则,我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见地上的小乞丐没说话,卢兴一脚踢向狄云的肚子,把狄云踹飞了。 狄云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哇哇地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郑海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够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原先那个按着郑海肩膀的侍卫从郑海身后飞了出去。 郑海先是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侍卫放倒,然后一个健步腾空飞踹侍卫卢兴。 卢兴根本想不到一个乞丐会突然袭击,郑海这一踹直接将他也踹倒了。 郑海这一突然袭击,谁都没想到,周边看热闹的人们也都愣住了。待大家反应过来,郑海已经将小乞丐狄云扶了起来。 呲啦一声响,郑海回头,正见到一道寒光冲自己和狄云砍来。他一把推开狄云,自己连忙侧身。 一把寒光闪闪的雁翎刀砍下,几乎贴着郑海的身体,将郑海身上飘起的破烂布条被砍下了好几条。 “不是道具?妈的,演戏都用真刀!太狠了吧!” 郑海骂了一句,眼神认真起来。 侍卫葛三再举刀,郑海已经与侍卫近身。 避开刀身,郑海一手抓住侍卫葛三的手腕,一手抓住手肘,让葛三的手贴着自己的身体。这样葛三的刀就伤不到郑海了,葛三的手臂也没法发力。 郑海又顺势一扯,一个垫步将侍卫放倒。侍卫一倒,随即郑海一脚狠踹那侍卫腋下,又一脚踩在那侍卫手背上,将侍卫手中的刀踩掉,再将刀踢开。 这一连串的攻击快准狠,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直到听到侍卫葛三在地上呻吟,大家才反应过来,而郑海已经解除了一个侍卫的武装。 侍卫卢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也拔出了刀。但郑海的攻击太快,他来不及上前。他盯着郑海,狠狠道:“你敢袭击官兵,你是要造反!” “你妹的!演够没有!”郑海看向持刀的卢兴,大声道:“既然你们来真的,那我自然也要来真的了!你们演官兵,那我演悍匪!” 周围的人看到官兵在抓人赶紧跑开了,为了避免被殃及,能躲起来的人都躲起来了。 “小主,我们快走!”丫鬟小兰拉着小徐妙锦也往外走。 小徐妙锦盯着小乞丐恶,狠狠道:“你们等着,别让我再遇到你们!下次再让我遇到你们,我一定让我姐夫把你们抓起来......” 看了一眼地上的同伴,卢兴又看了看一副轻松自若的郑海,丝毫没有见郑海要离开的意思。 听闻徐妙锦要离开,卢兴连忙道:“小主,我护送你们。” 卢兴拿着刀,一边盯着郑海,一边护着徐妙锦。走远后,他回头大声道:“小子,你等着!敢与我们王府作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躺在地上的侍卫葛三起身后,一只手无力地下垂着,用另一只手拎起雁翎刀便走,生怕郑海再对他出手。 小乞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听到郑海的声音:“老板,再给我一个烧饼。小云,你还有钱吗?” “有,我有钱。”小乞丐狄云回过神,连忙脱掉鞋子,从鞋子里抠出一张折叠的纸张。 烧饼摊老板躲在桌子下,听到郑海的话,回过神,连忙道:“不要钱,不要钱!你只管拿!” “真的?这也是道具吗?”郑海见老板不回应,又道:“那我拿两个!小云,我们走,去找袁先生。” 侍卫卢兴离开后,收起了雁翎刀。那名被郑海打倒的侍卫葛三也跟了上来。 “小主,我们回府吗?”丫鬟小兰问徐妙锦。 小徐妙锦依旧是一脸气愤,她越想越生气,咒骂道:“该死的臭乞丐!这些臭乞丐,我要扒了他们的皮!气死我!偷了我的银子还敢这么嚣张!” 卢兴上前道:“小主,我们不能放过他们!我们回去多找些人手,把他们抓起来!到时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丫鬟小兰道:“可是,这里离王府还有一段脚程......只怕我们回到王府,那些臭乞丐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到时候,就算我们人手再多也找不到他们......” “我们不回府,我们去庆寿寺。我姐姐今天去庆寿寺为姐夫祈福,身边一定带了不少侍卫,我们去找他们。”小徐妙锦道:“庆寿寺离这里不远,乞丐们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带人回去抓他们的。我们去庆寿寺!” “小主,英明!”卢兴抱拳,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神却有一丝狠色。 第6章 郑海算命 小乞丐狄云带着郑海拐进另一条街道,来到一个老先生的算命摊位前。 这个算命先生的摊位有点特别,不像郑海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那种算命摊位。没有“悬壶济世”或者“算命”等字眼的条幅,桌上也没有算命、八卦一类的书。 算命老先生闭着眼睛,坐在一个盖着粗布的桌子后,桌子前放置着一个木凳子。 郑海指着算命先生问小乞丐狄云:“他就是袁先生?” 小乞丐点点头,回道:“嗯,袁先生是这附近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算得可准了!” 一个身着道服的国字脸老头,睁开眼睛看向郑海,问道:“你找老夫算命?” 郑海仔细看了看老头,这老头的模样大约五十来岁。他对算命老头道:“袁先生,你怎么扮成了一个老算命先生了?” “你知道老夫?”算命先生眼睛炯炯有神。 郑海道:“既然要装成算命先生,为什么不装得像一些?为什么不挂一幅悬壶济世或者算命的条幅?” “老夫只为有缘之人面相,不为钱财,何须如此?” 郑海又道:“袁先生,我找你,不是来看你演戏的。我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马欢去哪里了?就是和我一起救你的那个人,他叫马欢......” 袁老先生认真看着郑海,道:“这位小兄弟,你何时与他人救过老夫?” “就在不久前啊!额......应该是我生病之前......” “老夫,虽不清楚你所说的马欢是何人,但老夫认识一个姓马的小兄弟。你我有缘,你且坐下来。” 郑海一听马上来精神了,连忙问到:“他现在在哪里?他也参加古装剧的拍摄了吗?” 袁老先生疑惑地看着郑海,小狄云连忙上前,在袁老先生耳边轻轻道:“先生,我们帮主连续发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老是说迷糊话。我想他是把脑子烧坏了,袁先生别介意......” 袁老先生明了,点点头,又看向郑海,问到:“你可还记得你的姓名?” “我叫郑海,忘了跟你说了......” “可记得生辰八字?”袁老先生问郑海,见他不答,又道:“你是否记得你的出生年月?” “这和我寻找马欢有关系吗?”郑海疑惑地看着袁老先生,不知道他问这有什么用,想了想还是回答到:“我出生于1999年,4月。” “这1999是何年月?” 小狄云轻轻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先生,我们帮主他这里......你别介意!” “那好吧!”袁老先生继续道:“我观你面相——印堂宽,印开眉秀,耳目清明,有勋贵之相,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但小兄弟名字中的‘海’字,是你一生的宿命。老夫送你两句偈语——‘因海而亡,向海而生’。” 郑海呵呵道:“你这算命先生装得有模有样!我的名字中有一个海字,你就说我‘因海而亡,向海而生’。那我问你,既因海而亡又如何向海而生,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算命的袁老先生不以为意,道:“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并不矛盾。” “那为何因海而亡,又为何向海而生?”郑海接着问。 袁老先生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个大忽悠!要是这样,我也会算命。”郑海嗤之以鼻,他很不服气,继续道:“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袁老先生摸了摸胡须,不以为意,回答:“老夫,姓袁,单名一个珙字......” “袁珙,是吧?”郑海学电视剧中的算命手法,伸出手指,无名指、中指与食指间分别与大拇指相碰:“那我也给你掐指算一算。你,字廷玉,号柳庄居士,生有一子名叫袁忠彻,族人多死于元末兵祸。对不对?” “小友,你调查过老夫?”算命先生袁珙有些诧异。 郑海看着袁老先生一脸惊讶,心中暗道:这表情装得还真像,连你都这么专业?难道沉船救援也是一场演习?这也太逼真了吧...... 郑海继续道:“我还知道你学艺于海外珞珈山,以相人之术而闻名,着有《柳庄相法》一书。怎么样,这回你装不下去了吧!” 算命先生袁珙大为惊讶,骇然道:“你如何得知老夫道成于珞珈山?你又如何得知老夫在写相法之书?” 郑海暗道佩服,心道:真能装!我都这样说了,你还跟我装!你这么厚的脸皮,这般随机应变,让你演算命先生真的没选错人! “不过,这《柳庄相法》这书名不错!”算命先生袁珙自语道。他有些好奇,又问郑海道:“难道你也精通道术?道友,可有雅号?” “我还知道,你生于1335年,死于1410年,享年76岁,死后被封为太常少卿。怎么样?我是不是比你更像算命先生?”郑海盯着袁先生,看他还怎么装。 算命先生袁珙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诧异道:“你说老夫寿长七十有六,死后还被封为太常少卿?” 小乞丐再次上前扯着算命先生的衣裳,指着自己的脑袋,小声道:“袁先生,我们帮主这里有问题,你别相信他说的胡话......” 袁先生伸出一只手,拦住小乞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一脸恭敬,又问郑海道:“请教道友,这1335年是否是元统三年?” 郑海叹了一口气,回答:“你真能装!1335年,按历史纪年来说就是元朝元统三年,也可以称为至元元年。” 算命先生袁珙大骇,双眼精光闪烁,忙问道:“那1410年又是什么年月?” “永乐八年。” 郑海缓缓起身,对小乞丐道:“小云,这袁先生太能装了,和他说话真累,还有吃的吗?我又饿了!” 小狄云连忙道:“有!海哥,刚才在烧饼摊我也多拿了一个,给你!” “永乐八年?”算命先生袁珙默默念着,见到郑海起身,连忙抱拳行礼道:“请问道友,这永乐又是哪朝皇帝的年号?” “我服了你了!别装了好不好!你演算命先生连这个都不懂,你还敢演算命的?不懂历史,你还好意思出来混!你真行!” 郑海又气又无语,他真的被袁先生的“演技”征服了。 郑海接过小狄云递过来的烧饼,给袁老先生翻了一个白眼,狠狠地咬了一口烧饼,不理会袁老先生。 算命先生袁珙被郑海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了尴尬与羞愧之色。 他用手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皱,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郑重道:“道友......先生,请郑先生不吝赐教!老朽确实不知,永乐是哪朝皇帝的年号。请问是当今陛下的年号吗?” 郑海吃着烧饼,不理会。他背过身,继续啃着烧饼,看都不看袁老先生一眼。 算命先生袁珙跟着郑海转向另一侧,再拜道:“先生,请您一定要告诉老朽!” 郑海咽了一口烧饼,有些鄙视地看着袁老先生,摇头道:“哎!服了你了!你真的不知道永乐是哪朝的年号吗?” “真不知道!” 郑海灵机一动,说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说你认识一位姓马的朋友,那人现在在哪里?” “回先生,他在庆寿寺。”算命先生袁珙恭敬地回答。 郑海对小乞丐狄云道:“小云,你知道庆寿寺在哪里吗?” 小乞丐点点头,道:“知道!庆寿寺离这里不远,我们帮中许多兄弟都在庆寿寺附近,我们可以找他们帮忙。” 郑海对狄云道:“我们走,去庆寿寺。” 算命先生袁珙忙问到:“先生,你还没告诉老朽呢,永乐是哪朝年号?” “永乐是明朝明成祖朱棣的年号。” 算命先生袁珙一听到“朱棣”两个字,浑身一震,一时愣在那里,呆立不动了。 郑海将手上最后的一大块烧饼塞入口中,拉着小乞丐的手便要离开。 离开时,他回头,有些哽噎地说道:“你呀,演技一流,就是这历史常识得加强一下。不懂的历史知识,多度娘一下。否则,下回导演让你演面见朱棣那一段,那你就麻烦了!” 算命先生袁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听到郑海说的后半句话,他又是一阵震惊,连忙道:“先生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郑海想了想,咽了咽嘴中的烧饼,打着嗝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导......演他在哪里?” 算命先生再次躬身回答道:“他也在庆寿寺。他是庆寿寺的住持,他的徒弟应该就是先生要找的马先生。” 目送郑海和小乞丐离开后,算命先生袁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不断自言自语道:“此乃奇人也......此乃奇人也!此人竟能算出未来!不行,我要去庆寿寺跟老友说一声......” ------------------------------------- 注: “太常少卿”:官名,最早于北魏时开始设立,北齐称太常寺少卿,历代沿袭,直到清末才废除。太常寺与大理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并称“五寺”。太常寺负责宗庙礼仪,太常寺少卿在明代官阶为正四品。 “永乐”:明朝明成祖朱棣的年号,始于1403年(永乐元年)至1424年(永乐二十二年) 第7章 我找导演 小乞丐狄云领着郑海前往庆寿寺。一路上,小狄云给郑海讲述了他道听途说的关于庆寿寺的历史与传说。 郑海这才意识到,他并非身处红海附近的也门等国家,而是已经回到了国内。因为小狄云说起庆寿寺的时候提了一个地名——北平,郑海知道北平是北京以前的一个称呼。 再结合,这一路过来遇到的“专业群众演员”。郑海相信演技水平与汉语水平都如此高的“群众演员”,只能是国内的演员。 庆寿寺,始建于金朝金世宗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又称“双塔寺”,寺内有两座宝塔。其中,九层的海云塔建于蒙古国宪宗蒙哥汗七年(1257年),另一座七层宝塔名为可庵塔,晚海云塔一年建成。 庆寿寺的双塔曾经是北京着名的名胜景观“燕京十景”之一的“长安分塔”,但在1954年拓宽北京西长安街时它们被拆除了。近代着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曾经呼吁拓宽长安街时应保留双塔,可那时人们没有听从他的意见。这不得不说是北京城市建设史的一个遗憾。 当然,这是郑海查阅有关郑和舰与郑和历史资料时,无意间在网络上看到的,他自然不会与小乞丐狄云讲这些。他更愿意安静地听着小乞丐东拉西扯,听小乞丐讲那些坊间的传说。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后,两座尖顶宝塔出现在眼前,青松苍翠,宝塔高耸。 郑海和小乞丐走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河道已经干枯。在小桥的一端,郑海看到两座石碑,上面写着“飞渡桥”和“飞虹桥”,其书法笔力强健有力,透露着一股王者之风。据说,这是金章宗的书法遗迹。 “海哥,这就是庆寿寺。我们到了。”小乞丐狄云回头对郑海道。 郑海和小乞丐一踏入庆寿寺便闻到一阵香,扑鼻而来的佛香,沁人心脾。院中苍松繁茂,绿树成荫,几名僧人在院中打扫地板。 郑海来到一名扫地僧人面前道:“小师傅,你知道导演在哪里吗?我找导演。” 几个和尚看着郑海和狄云两个乞丐,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一个较为年长的和尚走过来,说到:“两位施主,我们住持正在会见贵客,你们有何事?” 郑海道:“我想找一个叫马欢的人,他应该也是在这里充当临时演员。你知道他在哪吗?” “师兄,他在说什么呀?” “或许,他找的是住持的关门弟子马师弟吧。马师弟,在后院为王妃准备施粥的事宜,你带他们过去吧。”较为年长的和尚交代另一个和尚。 当郑海迈入庆寿寺时,徐妙锦带着卢兴与十几个侍卫刚从庆寿寺后院出发去抓捕郑海,两拨人一前一后恰好错过。 小徐妙锦带着侍卫来到烧饼摊前,说到:“老板,这是我的烧饼钱,刚才没来得及给,现在来还你。问你件事,刚才那两个乞丐去哪里了?” 烧饼摊老板看着十几个面带杀气的侍卫,颤颤巍巍地收下了两枚铜钱。他回答:“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去找一个叫袁先生什么的人了。” 接着,小徐妙锦又去找了算命的袁先生,但袁先生的算命摊也不见了。徐妙锦和卢兴带的一帮侍卫再次扑了空。 小徐妙锦狠狠地骂道:“真可恶!没想到这两个小乞丐跑得这么快!臭乞丐,别让我再遇到你们!” “小主,你看那几个乞丐像不像撞我们的那几个?”丫鬟小兰指向路边乞讨的几个乞丐。 侍卫卢兴带着手下将几个乞丐都抓了,其中一人是丐帮华清帮前帮主、现海龙帮长老——吴华清。 卢兴认出吴华清是华清帮帮主,将他带到小徐妙锦前。 经过侍卫卢兴的一番威胁与审问,徐妙锦从吴华清嘴中得知郑海与小乞丐狄云已前往庆寿寺。 乞丐吴华清道:“偷小主荷包的不是我,荷包是被海龙帮的副帮主小乞丐独吞了,我一个子都没有碰。” 小徐妙锦盯着乞丐吴长老,问到:“你是说荷包里的银子是小乞丐自己藏起来的?” 乞丐吴清华道:“一定是他!这小乞丐太狡猾了,而且你不知道这小子身边的那个海龙帮帮主可厉害了!我们二十几个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小乞丐还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钱财和吃的......我的这些兄弟都可以证明,我们身上的伤就是被海龙帮帮主打的......” 侍卫卢兴上前说道:“小主,这乞丐说的应该没错,打我们的那个乞丐有些本事!” 小徐妙锦点点头,指着乞丐吴华清,大声道:“带上他,我们回庆寿寺!” 庆寿寺后院中,一群衣着破烂的人在广场上排起了长队。 队伍中有各地流窜而来的流民,也有本地的乞丐,其中就有原海龙帮和原华清帮的乞丐。他们听说今日王妃要在庆寿寺为燕王祈福并向穷人施善,因此早早前来排队等候。 庆寿寺的和尚领着郑海和小乞丐狄云来到后院中。 郑海看到这么多人排着队在等候领东西,问小狄云道:“小云,他们这是在等着领工钱吗?” 和尚道:“什么工钱?他们在等王妃布施行善。” 小乞丐狄云看向郑海,问到:“海哥,我们要不要也去排队?王妃每次布施都有好东西,在我们丐帮可是件大事......” “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是来找什么马师弟的!你们是想通过马师弟走捷径,捞好处!”和尚脸色明显不悦,不再正眼看郑海,愤愤道:“哼!马师弟不在这里,你们自己去排队吧!” 和尚说完,甩甩手,走了。 郑海不知道和尚为什么生气,问狄云道:“小云,这和尚怎么忽然就生气了?他不是应该帮我们找马欢吗?若是他告诉我导演在哪,我自己去问也好啊。现在我们去哪里找马欢?” 小乞丐狄云道:“海哥,你放心,这里有不少我们以前海龙帮的兄弟。我去告诉他们你病好的消息,他们一定会帮忙的。我先去了,你等我一下。” 看着好几排长长的队伍,人数这么多,郑海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的战友马欢。他沿着排队的队伍一个个地去查看,但效率很低,而且惹得众人很不高兴。许多人以为他要插队,纷纷出言警告他。 郑海想来想去,不如直接叫马欢的名字。如果马欢听到有人叫他,他应该会回应,那就不用挨个找了。 郑海站在一处空旷处,朝人群大喊:“马欢!我是郑海!马欢,你在这里吗?” “何人在此喧哗?” “马欢......” “住口!又是你!”那个刚才离去的和尚再次来到郑海身边,狠狠盯着郑海,训道:“不许喧哗!此乃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大声喧哗!扰了众人清修,吵了寺中贵客,你担待不起!再敢大声喧哗,我就将你轰出庆寿寺!” 和尚这么说了,郑海也不好意思再喊了。郑海再次沿着长长的队伍逐个查看,又引来众人一阵不爽。 “小主,快看!那乞丐!”小徐妙锦的丫鬟小兰刚进庆寿寺后院就发现了郑海。 小徐妙锦指着郑海对侍卫们道:“把他给我抓起来!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侍卫卢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爽快道:“遵令!小主,请放心!这次一定让他插翅难逃!” 卢兴转身又对身边的侍卫低声道:“你们几个把出口守住,其他人随我去抓人。” 小乞丐狄云看到小徐妙锦和卢兴,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了。他连忙喊道:“官府要抓流民充军,大家快跑呀!” 一时间,人群骚动,有不少人想往外冲。眼看要大乱,卢兴呲啦拔刀,一脚踹飞了一个想要逃窜的乞丐,大喝道:“谁敢妄动,格杀勿论!” 原本就将信将疑的人们,有些骚动,但听到这话便不敢动了。明晃晃的钢刀是震慑人心的利器,比起丢性命,充军或许也没那么可怕。 卢兴险些被小乞丐的话给搅和了,恨得牙根痒痒,他对众人道:“我们是王府侍卫,前来抓逆匪!大家稍安勿躁,不要被逆匪蒙骗了!大家不要动,我们抓住逆匪就离开......” 小狄云趁着人群骚动之时,已经来到郑海身边,他小声道:“海哥,咱们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郑海洞察力如何了得,侍卫一进入后院他就发现了,只是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找到战友马欢,因此他不愿就这样离开。 小狄云方才的喊声虽然制造了一些混乱,但他也因此暴露了。 小徐妙锦指向人群中的两个人道:“那个小乞丐在那里,快抓住他!” 侍卫们纷纷向郑海周边围拢,卢兴带头拔出了刀,十几人纷纷拔出了雁翎刀。 一时间,十几把光滑澄亮的雁翎刀包围了两个乞丐,刀光映射着光线,寒光闪闪。 众人鸦雀无声。 第8章 演戏太认真 庆寿寺大雄宝殿内,一尊巨佛矗立在殿中,法相肃穆。 佛像之下,香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祭祀用具与一些贡品。香案之上的佛香在燃烧,白色的烟气袅袅升起。殿内很安静,仿佛佛祖都在聆听。 香案前方,三名女子正跪坐在蒲垫上祈福祷告。 跪在中间蒲垫的中年女子身着锦缎,雍容华贵,气质极为优雅。她的玉指轻捏着三根点燃的佛香,双眼紧闭,嘴巴微动,念念有词。而她身旁的两女子则身穿丫鬟服饰,年纪较小。 三名女子身侧不远处,两名和尚和一名太监在等候着。 在佛前祈福的中年女子祷告完毕,她睁开双眼,身旁一名的丫鬟将佛香接过插到香案上,另一名丫鬟道:“主子,奴婢扶您起身。” 贵妇起身,见到身侧白须老和尚已站在那里候着,微微颔首道:“我不知大师已在此等候,失礼了,还望大师见谅。” “欸,徐王妃言重了。贫僧来时见王妃潜心祷告,因而不敢叨扰王妃。王妃不知贫道在此等候,何来失礼。倒是贫僧未与王妃知晓,贫道这才是失礼。”白须老和尚身着住持袈裟,一脸恭敬。 徐王妃道:“王爷北征乃儿不花,至今未归,我心不安。我向佛祖祈祷,愿王爷早日平安归来。今日小女子前来叨扰大师,还望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白须老和尚道:“王妃与王爷伉俪情深。王妃在佛前为王爷虔诚祈福,佛祖一定会保佑王爷平安归来。此番王爷北征北元余孽乃儿不花,与晋王东西夹击,必有斩获。贫僧料想,王爷智勇双全,又有颍国公相助,定能横扫北元,凯旋而归!” 徐王妃听了住持和尚这么说,轻轻点头,道:“愿如大师所言。” 正当徐王妃在与白须老和尚交谈之时,庆寿寺后院传来嘈杂声,似乎有许多人在争抢与打斗。 徐王妃与住持老和尚听闻动静,纷纷向身着太监服饰的少年看去。 那少年身材魁梧,样貌端正,面色白净。他察觉到王妃与和尚的意图,便道:“王妃,后院是布施行善之处,奴才这就去看看。” 少年还未离开,一名和尚便跑进来禀告道:“禀住持,王府的侍卫与乞丐们打起了!” 少年太监忙道:“我这就去处理!” 白须老和尚急忙道:“我与你一起去。” 正当住持和尚要向徐王妃请示与告退时,徐王妃道:“大师,我待会要布施,我也同你们一起去。” 住持老和尚顿了顿,点点头,伸手有请道:“王妃,请!” 庆寿寺后院广场上,排队等候王妃施粥行善的穷人们都失去了原先的秩序。他们躲到一旁,将广场中间的位置留给了侍卫们。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广场中间,方才还是十分嘈杂的后院,这时竟然格外安静。众人的表情有些复杂,有的惶恐,有的惊讶,有的很兴奋。 小徐妙锦攥着拳头,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的眼睛也盯着广场中心。 而她身旁的丫头小兰则有些害怕,她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裙,眼睛也死死盯着广场中心的那几个人。 十几名持刀侍卫围成一个圆圈,将郑海、小乞丐与侍卫卢兴围在中间。 郑海又演悍匪了! 郑海手拿着卢兴的雁翎刀,刀架在侍卫卢兴的脖子上,刀背贴着卢兴的脖子。但即便是这样,他的举动也把卢兴吓得额头冒汗,嘴巴哆嗦。 郑海的乞丐服破了好几个洞,是被锋利的刀划开的口子。而这划破郑海衣服的人就是侍卫卢兴,那把刀就是郑海手上的这把雁翎刀。 原本卢兴认为郑海已经插翅难逃,所以他决定亲自收拾郑海,在其他侍卫面前讨回颜面。 上次他被郑海踹翻,他认为是因为被郑海偷袭的。所以,这次卢兴将郑海团团包围后,就一个人提刀砍向郑海。结果,就是他被郑海劫持了。 郑海用刀架着卢兴,见众侍卫不敢上前,便问小乞丐狄云:“小云,这戏服破了,报不报销?” 小乞丐狄云一脸迷茫地看着郑海,摇摇头,嘀咕道:“海哥,这又开始说胡话了......” 郑海叹息了一声,看向身前架着的侍卫卢兴,有些不高兴。 他也像小狄云一样自言自语道:“我都说了,你演官兵,那我就得演悍匪。你每次出手都这么狠,我也只能出全力了。 虽说一切为了效果逼真,但你也不用太认真嘛!以前我们进行解救人质演习,我都是扮演军警,这还是头一次扮演劫持人质的匪徒!” 卢兴颤抖着道:“你......你......你快放开我!否则,我......我大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你要是敢伤害我,我大哥一定会让你......让你死无全尸!” 郑海轻轻在卢兴耳边说道:“放心,你们演得这么专业,我也会认认真真地演一回匪徒的!保证不比你们差多少,逼真程度一定比一般的电视剧还逼真!解救人质这种事情,我有经验!” 包围着郑海三人的侍卫们不知道郑海在说些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郑海有模有样地对众侍卫喊道:“你们别过来!谁要敢轻举妄动,我就要了他的命!” 这卢兴是护卫指挥使卢振的弟弟。侍卫们听了这话,他们更可不敢贸然行动。万一发生什么不测,卢振怪罪起来,难保不拿他们问罪。 侍卫们手持雁翎刀却不敢上前半步,而是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都快住手!佛门圣地岂能随意动兵刃,快把刀都放下!” 郑海透过侍卫们的空档看向来人,方才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袈裟的白胡须老和尚。 白须老和尚身旁是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和一个魁梧的年轻人,再后面就是随从和其他和尚了。 侍卫们纷纷转头看向中年妇女的方向,神情却放松了几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郑海保持不动,依旧架着侍卫卢兴。他在郑海耳边轻声问到:“是不是主要人物都到了?哪个是主角?你小声告诉我,我是临时演员,没看过剧本......”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你快点放开我!”卢兴刚想动一下,脖子不小心碰到了刀,脖子感觉一阵冰凉,吓得他不敢动了。 魁梧的年轻人看向郑海等人,问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们要动刀?” 郑海又低声问侍卫卢兴:“他是不是男主角?” 卢兴不回答郑海,而是在观察徐王妃他们,他想知道他们会如何救他。 侍卫们收起了佩刀,其中一个领头的侍卫单膝跪地,禀告道:“禀告王妃,属下们是奉妙锦小主与卢校尉之命缉拿这两个乞丐。卢校尉在抓捕这个乞丐时,被他劫持了。属下们不知如何处置,请王妃下令。” 徐王妃看向小徐妙锦,问到:“锦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妙锦来到徐王妃身边,向众人解释道:“姐姐,是这两个乞丐偷了我的荷包,我才让侍卫抓他们的......” “我们并没偷你的荷包,荷包不是我们偷的,你荷包是他偷的!”小狄云大声反驳徐妙锦,同时将矛头指向与徐妙锦等一起前来的乞丐吴华清。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众人心中不禁又冒出许多问题。 徐王妃、白须老和尚与年轻的太监互相看了看,又将目光投向乞丐吴华清。 前丐帮华清帮帮主吴华清见到众人纷纷看向自己,他连忙道:“不是我偷的,是.......是我帮中的其他乞丐偷的!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 穿着太监服饰的魁梧年轻男子大步走向乞丐吴华清,随手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抽出了雁翎刀。他一刀架在乞丐吴华清肩膀上,喝道:“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乞丐吴华清被这么一吓,他赶紧交代了他们到海龙帮抢地盘与荷包落到小乞丐的过程。 小狄云补充道:“现在都知道了吧,荷包不是我们偷的!” “可是,我荷包里的银子是你偷的!”小徐妙锦驳斥小狄云。 徐妙锦又把与小乞丐相遇和冲突的经过讲给徐王妃等人听,事情的前因后果便理清了。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白须老和尚满面笑容地说道:“既然这是误会,那么这位小兄弟能否将手中的刀放下来了?贫僧保证,他们不会因此事再追究你们。” “真的,不再追究吗?”小狄云看向老和尚再确认一下。 “贫僧言而有信。”白须老和尚摸摸胡子道:“不过,你要将徐妙锦小主的银子给她还回来,毕竟银子不是你的。” 小徐妙锦听到老和尚的话,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小乞丐道:“快把银子还我!” “银子目前不在我身上,但我保证,我们安全后,我会把银子还回来!必须先让我们安全离开!”小狄云回答。 “臭乞丐!你又想耍赖!”徐妙锦骂道。 徐王妃见到事情的误会已经解除,便道:“锦儿不得胡闹,再胡闹以后就不许你出府。这银子就当送给小乞丐吧!你瞧他,年龄和你相仿,却瘦得皮包骨,你怎么忍心再欺负他呢?这事我做主了,银子不必还了,我们也不再追究......” 小乞丐连忙跪地道谢道:“谢谢娘娘!” 小乞丐的这声道谢赢得徐王妃呵呵一笑,众人也跟着乐了。 小狄云看向郑海,说道:“海哥,我们放了他吧。我相信这位老和尚不会骗我们的。” 郑海点点头,将刀从卢兴的脖子下拿下,顺便帮卢兴将雁翎刀插回了剑鞘内。 他一把推开侍卫卢兴,看向老和尚,有些不解地问到:“这场戏,这样就算完了吗?” 第9章 马和的同伴 老和尚身边的一位和尚禀告道:“住持师兄,这位小兄弟之前来找师兄,他说要找一个叫马欢的人......” 郑海听到和尚的话,连忙上前,盯着老和尚道:“你是住持,那么你就是导演!马欢在哪?” 白须老和尚也看向郑海,回答道:“贫道正是庆寿寺的住持,法号道衍。不知这位小施主,马欢又是何人?” 郑海听了住持和尚的话,并没有过多的怀疑,他心道:导演演道衍,这黑衣丞相确实需要老戏骨来演绎。 郑海看向白须光头住持道衍和尚,说到:“一个叫袁珙的演员说你这里有一个姓马的人,我想他应该是我的战友马欢。” “原来是柳庄居士介绍你来的,贫僧确实有一个姓马的徒弟。不过,他不叫马欢,他叫马和。” 道衍和尚转向魁梧的年轻太监,道:“马和,你与这位小兄弟是否相识?” 郑海看向太监马和,他太熟悉马和这个名字了!马和就是郑和。 难道马欢扮演了明朝的大太监郑和? 郑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太监马和,身材魁梧这点与马欢相似。但这个马和很年轻,皮肤过于白净,气质内敛,与马欢那种性格不太相符。 郑海有些怀疑,虽说化妆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这气质......马欢作为狙击手,他也擅长伪装侦查,难道这马大炮也有专业演员的潜质? 太监马和盯着郑海看了一会,然后回答道衍和尚道:“回师父,我不认识这位小兄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郑海上前认真盯着太监马和的脸,然后忽然伸手捏了捏马和的脸,入手弹滑。他自言自语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这人!要干什么?”马和有些生气,抓着郑海的手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在那里愣住了。 “你是小海!” “你真的是马欢?” 太监马和道:“我叫马和,不叫马欢。小海,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三宝啊!马三宝,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你不是马欢?你确定你真不是马欢?”郑海放开太监,却还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太监。 太监马和则有些激动,他的眼睛很有神,声音有些颤抖:“小海,我是马和,马三宝……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在云南,你还记得吗?小海,你不记得我了吗?” 太监马和的一连串问题把郑海问晕了。 郑海有点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太监一会说不认识我,一会又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对啊,我和马欢也只是战友而已,啥时候一起长大了......马和,三宝,不就是郑和吗?难道我演的是郑和的小伙伴...... 周围的人听了马和的话也是一阵迷糊。 徐王妃淡定地看着,住持和尚道衍摸着胡须在思索,小徐妙锦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小乞丐则恍然大悟。 小乞丐走到太监马和身边,小声道:“马公公,我们帮主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发烧连续了三天三夜,醒来后脑子好像烧坏了。以前的许多事情了,他好像都不记得了......” 听了小乞丐的话,众人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都默默地看着沉思中的郑海。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太监马和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小伙伴,心情极为激动,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湿润了。 郑海看着太监马和,一脸狐疑。 明朝太监郑和,原名马和,早年事迹不详。 据说马和生于洪武四年(1371年),他童年在云南生活。他出生在云南昆阳州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世袭贵族之家。他父亲被称为“马哈只”,哈只为阿拉伯语,意为“朝觐(jin)归来者”。据说马和的父亲曾到圣城麦加朝拜。 马和有一个哥哥叫马文铭,还有一个姐姐与一个妹妹。他在家排行老三,或许,马三宝的名字也源于此,但后人对于“三宝太监”名称的来源有不同观点。 郑海对于郑和舰与郑和的历史是研究过的,他对这些很清楚。因此,他怀疑自己被误当成太监马和早年的小伙伴了。 郑海想到了这些,对马和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小伙伴,既然你不是马欢,那我去别的地方找人了。” 郑海转身要走,太监马和却一把抓住郑海的手,扒开手臂上破烂的衣服,说到:“小海,你不记得我不要紧,但我记得你!你手臂上的纹身就是证明,你就是小海!这水波纹与‘海’字,是小时候你家阿公给你纹的......” 郑海原本还想要挣脱马和的手呢,眼光顺着马和的指引看去,竟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真的有纹身——靛青色的水波纹,还有一个汉字“海”。 在普通人眼中,纹身就是坏蛋与小混混的标志,部队招兵通常都不招身上有纹身的人。作为蛟龙特战队战士,郑海当然也绝不可能有纹身。 可是,这手臂上纹身哪来的?郑海有些想不通。 他一开始还真不相信是纹身,以为是演戏贴的纹身贴,可用手怎么也戳不掉。见广场附近有一个水缸,他连忙跑过去,想用水洗掉手臂上的纹身。 郑海刚来到水缸前,还没来得及弯腰洗手,只见水缸中的倒影是一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 郑海先是一愣,然后看向左右。除了他,身边没有其他人。这水缸中的陌生面孔就是他自己! 郑海有些慌张,他不急着去洗手臂上的纹身,而是急着去洗脸。他一头扎入水缸中,将自己的脸直接泡在水缸中,然后双手使劲地在脸上揉搓。 郑海把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嘴中一直念叨:“一定是化妆!一定是化妆!” 众人不明白郑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纷纷向郑海靠拢,他们不明白郑海为什么将脸浸入缸中,更不明白他为何一直在洗脸。 小徐妙锦看出众人的疑惑,她解释道:“这乞丐一定很久没洗脸了!这种洗法,不知道该有多脏!” “你......你胡说!”小乞丐听到徐妙锦的话立即反驳,“我海哥才不脏呢......” 小徐妙锦笑着道:“呵呵,你骗谁!臭乞丐哪有不脏的?你自己照照,你的脸有多脏.....” 徐王妃看向徐妙锦,严厉道:“锦儿,不许胡说!” 虽然众人嘴上不说,但看着众人的神情,小乞丐狄云猜测其他人的想法恐怕与徐妙锦的差不了多少。 小乞丐看向年轻太监马和,解释道:“马公公,我们帮主......” 小乞丐话没说完,身材魁梧的马和却点头道:“我明白!他不是脸脏,他是接受不了现实!他接受不了自己忘记从前的事情!放心,他会没事的。” 郑海确实懵逼了,他确实接受不了现实。可是,他接受不了的不是他忘记了以前的事,而是他居然穿越了! 海军蛟龙特战队战士郑海竟然穿越到了明朝!他穿越到了一个乞丐身上,而且,这个乞丐竟然还是明朝大太监郑和的童年小伙伴! 就在郑海浑浑噩噩之时,他被马和等人领进入了庆寿寺的厢房之中。 太监马和向徐王妃告了小假,向师父道衍要了一间厢房,为小伙伴郑海准备了一大桶洗澡水,一套新衣服...... ------------------------------------- 注: “郑和”:据说原名马和,(1371年?-1433年?)生卒年限也存疑,云南昆阳州人(现云南昆明昆宁区昆阳街道)。世称“三保太监”或“三宝太监”,到底是“三宝”还是“三保”有各种说法与解释,史学界也傻傻分不清。 本书以最简单的“三宝”为主,个人解释就是在家排行老三,大宝、二宝、三宝。 第10章 复仇的承诺 徐王妃带着小徐妙锦及随从在庆寿寺后院广场行善,她们给乞丐和流民发馒头,施粥。 术士袁珙不再扮成算命先生,他来到庆寿寺,将道衍和尚拉进房中。 袁珙认真看了看房门外,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他将房门掩上,来到道衍和尚身边。 见袁珙神神秘秘,道衍老和尚道:“柳庄居士,今日为何如此神色?” 袁珙神色肃然,他有些激动,对道衍和尚道:“斯道,你的眼光没错,燕王朱棣他日必登大宝!” “廷玉,你是如何得知?你是算出来的吗?”道衍和尚大为惊讶。 袁珙道:“此事说来话长,我遇到了一位奇人。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斯道,是道衍和尚的字,道衍的雅号独庵老人,又有一雅号是逃虚子。而廷玉是袁珙的字,袁珙的雅号是柳庄居士。 袁珙擅长相术,爱给人看相算命。袁珙与道衍早前便相识,两人曾在嵩山寺有过交往。 那时,袁珙对道衍和尚道:“你这和尚真是奇怪啊!你有一双像病虎的三角眼,性格必定嗜杀。你这人属于刘秉忠之流。”头一次见面袁珙就说中了道衍的性格与志向,道衍为袁珙的相术折服,因而将袁珙引为知己。 另一个院子的厢房中,在马和与小乞丐的协助下,郑海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郑海静静地坐着,任由马和为他收拾衣裳,打理头发。 在郑海眼中,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让他感到新奇。衣服、镜子、发簪等,这些马和等人最习以为常的物件,在郑海看来都是古董一般的存在。 郑海就静静地看着,用心地记着,任由马和与小乞丐为自己打理。不是他不想自己动手,而是因为他从来没穿过古装,从来没留过如此长的头发。 在部队,郑海的头发长不过耳根,而如今长发比肩女子的飘飘长发。 郑海认真地看着,仔细地记着,毕竟今后他要自己梳洗打理。 马和一边为郑海梳理头发,一边兴奋地讲述童年的故事: “小海,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讲过,我的父亲去天方朝拜的故事......”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云南滇池中放纸船吗?我们还在滇池中划船、游泳、潜水......那时候我们还联手骗了一个乡绅,说我们在滇池中见到了龙王......” 郑海默默地听着,虽然他曾经在网上查过郑和的资料,知道有关郑和的许多事情。但郑海不知道当郑和还是小马和时,到底有什么故事,所以他就默默地听着。就装成小乞丐狄云说的那样——“帮主,脑子烧坏了”。 马和开心地回忆着童年的趣事,声音中流露出重逢的喜悦。 郑海从马和的讲述中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云南的“白衣族”,也就是傣族。他从一个汉族穿越成了少数民族傣族,唯一庆幸的是他真的会泰语(傣族语)。 马和指着郑海手臂上的纹身,道:“你的这个纹身是你七岁的时候纹的,当时我就在你身旁。那次,我们骗了老乡绅后,人们都传言称我们俩是神童。你求着你家老阿公纹了这水波纹,还有你名字中的‘海’字......” 纹身是白衣族男性的重要标志之一,男子都以有纹身为荣。 白衣族有一句谚语:“石蚌、青蛙腿儿花,哥儿腿不花,不是好汉不嫁他。”又有俗语:“有花是男,无花是女;有花是好汉,无花是白水牛。” 总之,就是说白衣族男人以纹身为荣,女子喜欢有纹身的男性,有纹身的男性是英雄。 郑海还从马和嘴中得知,白衣族男性一般是在十一二岁左右开始纹身,而郑海纹身时是七岁。就因为白衣族特殊的纹身,所以马和认出了郑海,确信他是失散多年的小伙伴。 郑海发现马和为他插上发簪后,郑海问了马和一句:“那我们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呢?” 马和神色有些惆怅,抬头看向窗户。一道阳光穿过窗棱照在他身上,仿佛将他带回到童年的时光。 马和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地说到:“我们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明军攻打云南......那年,我才十一岁......大明的征南将军横扫了云南。后来,我的父亲也战死了,我们就被明军掳进了军营......” 郑海脑中闪现与郑和童年相关的资料:据说郑和生于洪武四年(1371年)。十一岁应该是洪武十四年(1381年)。那一年秋天,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将军,征讨云贵。 “那我们是在云南时就分开了吗?”郑海问。 马和摇摇头,他的表情有些痛苦,也有些怨恨。他的眼睛圆睁,豁然闪现一道怨恨的目光,拳头不由地紧握。 郑海犀利的目光落在马和身上,他察觉到了马和的异样。他明显觉察到了马和的痛苦与怨恨,他猜测马和应该是回忆起了一段痛苦的经历。 过了一会,马和才从痛苦中走出来。他说到:“在被押往应天府的路上,为了逃跑,我们联合其他小孩发动了一次暴动......我们好不容易逃出了军营,但依旧没能躲过官兵的追捕。在逃跑的路上,你坠落了山崖,而我被重新抓了回去......” 说到这里,马和又哽咽了。他慢慢闭上双眼,但眼角依旧渗出了泪水。他似乎意识到了郑海的目光,背过身去。 郑海给小乞丐一个眼神,然后对小乞丐摇摇头,看向门外,示意小乞丐先出去。 郑海支走了小乞丐狄云,屋中只剩下他和马和。 屋外阳光灿烂,而屋内却是一片清冷的幽暗。马和背对郑海,面墙而立,站在阴影与光亮之间,屋中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寂静。 光线从屋外穿过窗棱,照在马和的衣服上,在黑暗中勾勒出马和那魁梧的身躯。阳光并没有使马和感到温暖,只见他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着。他那魁梧的身躯只投下了短小的影子。那影子是那么的卑微和寂寞,在光亮与幽暗之间只留下淡淡的感伤。 郑海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马和,静静地等待着,或者说守护着。 如果对方是一个女生,或许,郑海此刻会上前抱着她,或者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可以缓解和安慰对方。 但对于男生,郑海认为,最大的安慰或许是不去打扰,只需静静地等候,安静地倾听。 有时候,安慰一个人,无需多言,陪伴与守护便是治愈痛苦的良方。 马和深深呼了一口气,依旧背对着郑海,他淡淡地说到:“就这样,我们分开了。而我......我也因此受到了严惩......被傅友德割去了命根......被送入宫中,成了太监!” 马和再次握紧了拳头,身体颤抖着,又是一阵沉默。 郑海看着马和那孤寂的身躯,心中也是一阵波澜起伏:没想到,开创了大明朝七下西洋伟业的郑和,竟有这样不幸的童年! “我会替你报仇的!” 郑海不知道如何安慰马和,他感同身受,只说了这一句。 马和颤抖着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转过身体,看向郑海,心中的感动化作了眼角的泪水。 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到干枯的地面。随着泪水的消失,他心中的痛苦也在瞬间消散了。 马和眨了眨眼睛,眼神恢复了清明,看向郑海时再次充满了自信与欢喜。他开心地笑道:“小海,你长大了,竟然会安慰人了!” 郑海看着马和,再次认真地说到:“马和,我是认真的,我会替你报仇的!” ------------------------------------- 注: “天方”:一般指现沙特圣城麦加,泛指阿拉伯。 “白衣族”:元明时期我国傣族的称呼,又称“白夷”、“伯夷”、“百夷”、“金齿”。唐宋文献记载有“金齿”、“黑齿”、“银齿”、“绣脚”、“绣面”、“白衣”等称谓。 第11章 乞丐与太监的结拜 郑海依旧一脸认真,就在马和沉默的时间里,他也想了许多事情。 既然穿越到了郑和的时代,那么他想解开一些明朝的历史谜团。他想与郑和一起下西洋,去见证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大航海事迹。 郑海看向马和,脸上是无比的崇敬之情。在他眼中,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再是小太监马和,而是未来的大明航海家郑和。 郑海一脸真挚,郑重道:“马和,我们结拜吧!我们做这一世的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马和盯着郑海,泪光闪烁,附和道:“好!我们结拜!做一世的兄弟!” 庆寿寺内,和尚们是最先知道马和要与乞丐郑海结拜的消息。当郑海和马和走进大雄宝殿时,这个消息就悄悄传开了。 “你听说没有?王府的马公公要和那个丐帮帮主结拜!” “什么马公公,那是住持的徒弟,按理来说是我们的师弟。你说他要和乞丐结拜?” “那可不!你还不知道?这消息都传开了......” 庆寿寺内大大小小的和尚都在悄悄地谈论着这件事。在后院中负责保卫王妃的侍卫们也收到了消息。 侍卫卢兴找到徐妙锦的丫鬟小兰,他对小兰道:“小兰,我告诉你一件奇事!我听说,马公公要与那个叫郑海的乞丐结拜,他们正在大雄宝殿举行结拜仪式呢!” “什么?马公公要和一个乞丐结拜!”丫鬟小兰有些想不通,随即又道:“不行,这事我得赶紧告诉小主!她一定想知道这个消息!” 看见丫鬟小兰急匆匆地离开,侍卫卢兴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仿佛小兰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什么!你说郑海要和马和结拜?你说的可是真的?”身在住持房中的袁珙听到消息大为惊讶。 一个小和尚将听到的消息汇报给了住持和尚道衍,被袁珙质疑,他只好再次答复:“这确实是真的,马师兄和郑海施主现在就在大雄宝殿......” 袁珙急忙道:“不行!我还想拜郑先生为师呢!这马和要是和郑先生结拜了,那这辈分不就乱了吗?道衍,你不能让你徒弟和他结拜!” 道衍和尚摸着胡子,呵呵笑道:“柳庄居士,这是他们的事,我岂能插手?我虽是马和的师父,但他跟谁结交,我可没法干涉......” “我不管!我这就跟他说去!”身着道服的袁珙说着急急走出了房间。 庆寿寺的大雄宝殿里,两个年轻人正站在巨佛之下,手里各自拿着三炷香。两人面对着佛像跪下,将手中燃烧的佛香举过头顶。 “我,郑海......” “等等,小海,应该是我先来!”马和打断郑海的起誓,他道:“小海,我长你两岁,按长幼顺序,应该我先起誓。” 郑海有些不解,对马和道:“我今年21,你今年几岁?” 马和道:“不对!你今年虚岁才是18岁,我虚岁20,我比你大两岁!” “啊!”郑海忘了自己穿越成马和的童年小伙伴,比原来的自己年龄还小了三岁。 郑海原本是想着与马和结拜,然后自己当大哥,顺便劝马和把称呼直接改成郑和。这历史上马和被赐封“郑”姓的谜团或许就可以直接解开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郑海的想法落空了。 听到马和的年纪是虚岁20岁,郑海推算出了一个时间: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 历史上的这一年或许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眼下的郑海与马和结拜的事。但史书上记载的这一年,在郑海的印象中有三件事: 一是燕王朱棣与晋王朱h、颍国公傅友德北征北元乃儿不花,大胜而还; 二是朱元璋借口胡惟庸案又杀了一个大功臣——李善长,将李善长家七十余口人全杀了,甚至连儒臣宋濂也受到牵连,死在发配四川的途中; 三是朱元璋再次发布“禁止外藩交通令”,大明海禁更为严厉了。 就在郑海出神的回忆历史大事时,太监马和已经率先喊出了结拜的誓言: “我,马和,今日在此与郑海结为异姓兄弟。我向佛祖起誓,今生与郑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郑海有些不乐意,心道:你郑和1433年病逝于印度古里,享年63岁。我可不想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起头!希望誓言仅仅是誓言,不要成真的好...... 正在郑海在心中盘算时,马和的声音传入了郑海的耳朵:“小海,愣着干嘛,到你了!” 郑海回过神,举着佛香,也喊道:“我,郑海,今日在此与马和结为异姓兄弟。我向佛祖起誓,今生与马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马和看向郑海道:“小海,今后我就是你大哥了。不过,你依然叫我三宝,我还是叫你小海。毕竟我的身份比较特殊.....” 郑海点头回应道:“小海,明白!” 一段誓言宣誓完毕,两人将佛香插入香案之上的香灰炉中,这简短的结拜仪式就算结束了。 “哟!这结拜仪式结束了吗?我还想见证一下这难得一见的奇闻呢!怎么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 郑海将结拜的三根香插入香灰炉中,回头看向来人,说话的正是燕王府的徐妙锦。 马和恭敬地向来人行礼,道:“马和见过妙锦小主。” 跟着徐妙锦进来的丫鬟小兰也附和道:“这乞丐与太监结拜真是世间一大奇闻!没能亲眼目睹这一结拜过程,真是遗憾!” “什么!已经结拜了?”术士袁珙从大雄宝殿外走进来正好听到小兰的话。 见到袁珙,郑海立马认出了这就是之前的算命先生。郑海想起自己误将真的相术奇人袁珙当成了演员的场景,他觉得有些尴尬。 马和见到袁珙,他们以前在道衍那里就见过面,所以他连忙行礼道:“见过柳庄居士。” 已是五十多岁的袁珙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马和道:“马和不必多礼。我与你师父是好友,你便是我的师侄......” “马和见过袁师叔。”马和再行礼。 袁珙又叹了一口气,他看向一旁的郑海,眼睛很炽热。他躬身向郑海道:“见过郑先生!” 袁珙这一叫,把大雄宝殿中的几个人都叫懵了。 小徐妙锦诧异地看着老道士袁珙,好笑道:“呵呵呵,老道士,你怎么称这个小乞丐是先生呢?你是脑子有毛病,还是吃错东西了?” 小兰道:“小主,我看这老道士是老糊涂了!” 郑海不好意思地看着被后人称为相术奇人的袁珙,不知道该如何圆回先前在街上数落袁珙的话。 郑海暗暗心虚:要是袁珙把我的话当真了,我是不是算是已经泄露了天机,泄露了历史结局......会不会有天谴?会不会改变历史? 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郑海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遇到超越科学的事情。 袁珙见郑海没有回应自己,又道:“郑先生,你不认识袁某了吗?我是之前在街上给你算命的那位,我叫袁珙,字廷玉,号柳庄居士......” 旁边的丫鬟小兰道:“小主,看来这老道士真的糊涂了!有些神志不清......” “小兰,不得对柳庄居士无礼!”马和出言告诫丫鬟小兰,同时转向袁珙道:“袁师叔,他们是燕王府的,这是徐王妃妹妹与她的丫鬟。请袁师叔不要介意。” 袁珙根本没拿两个小丫头当回事,而是继续恭敬地看向郑海,再次行礼道:“郑先生,袁某想向先生学习道术,请郑先生不吝赐教!” “额......你认错人了吧!”郑海实在没办法,只好装作没有这回事。 “郑先生......” 郑海抬头四处求救,忽然发现门口一个蓬头乱发的小个子向大殿内探头查看。他连忙道:“小云,我在这!” 袁珙再次向郑海道:“郑先生,你还没答应袁某呢?你是否愿意教在下,在下愿意拜你为师......” “啊!老道士,你说什么!”小徐妙锦原本想看郑海的笑话,她没想到这老道士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小徐妙锦转向马和问道:“马公公,你这师叔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马和还没来得及回答,小乞丐狄云进来听到小徐妙锦的话,立即插嘴道:“袁先生的脑袋怎么可能有问题,他算命可准了!你脑袋才有问题!” “你个臭乞丐!” “你脑袋有问题......” “你脑袋才有问题呢!” 徐妙锦和小乞丐互相怼起来。 郑海连忙将小乞丐拉过来,低声道:“小云,请你告诉袁先生,我脑袋有问题,我脑子烧坏了......” “啊?”小乞丐惊讶地叫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郑海。 第12章 入燕王府 庆寿寺后院中,徐王妃已经与随从将稀粥与馒头都分发给了穷人,完成了例行的施善布施。这时,她发现徐妙锦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 徐王妃问:“妙锦那小丫头又跑哪里去了?” 身边的侍女回答道:“回王妃,奴婢只见丫鬟小兰跟小主说了几句话,然后她们便往寺院中去了。” “禀王妃,属下知道小主在哪里。”侍卫卢兴抱拳行礼。 “你知道?”徐王妃看向侍卫卢兴。 卢兴答道:“我听闻马公公和乞丐正在大雄宝殿内结拜,属下猜测,妙锦小主应该是看热闹去了。小主应该在寺中大雄宝殿。” 徐王妃看向侍卫,点点头称道:“你很不错,心思细腻。你叫什么名字?” 卢兴单膝跪地行礼道:“回禀王妃,属下名叫卢兴。” “你姓卢,燕山右卫指挥使卢振与你可有什么关系?” “王妃竟晓得燕山卫指挥使!”卢兴不禁有些惊讶,连忙道:“不瞒王妃,卢指挥使正是属下的兄长。” 徐王妃扫了卢兴一眼,点头称赞到:“你们兄弟都是王爷的精兵强将!卢振指挥使如今已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望你能像令兄一样,有一日也能成为一名大将。” “谢王妃赞许,属下一定再接再厉,不负王妃厚望!”卢兴再次行礼。 徐王妃应承了一下,便对身边人道:“我们走,去瞧一瞧妙锦那丫头,希望她不要再生出其他事端来。” 徐王妃一众走后,一个侍卫对卢兴恭维道:“卢兴,你真厉害!连王妃都对你另眼相看,今后还请卢校尉多多提携!” 卢兴满脸笑容,高高抬起下巴,得意道:“葛三,你放心,跟着我,保准你能升官发财!再不济,我哥是燕山卫指挥使,提个闲差还是绰绰有余的。” 侍卫连连称是,对卢兴更为地恭敬,大有巴结之意。 卢兴很享受,但随即又警告道:“不过,要是跟我作对,那我绝不会心慈手软的!谁要是敢得罪我,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是是是!就像那个乞丐,卢校尉三两下就借王妃的手弹压了他!谁敢得罪您,一定没好果子吃!”那侍卫应道。 卢兴紧握着拳头,脸上露出狠色,咬着牙对那侍卫道:“你去把那个姓郑的乞丐给我盯好了!一旦他离开庆寿寺,就找人把他给我做了!” 那侍卫连忙抱拳,称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庆寿寺大雄宝殿内,道士袁珙几番向郑海表示要拜师,郑海各种推脱。好在有小乞丐在一旁解释和劝说,再加上郑海已经与马和结拜,这才使袁珙放弃了要拜郑海为师的想法。 小徐妙锦与小乞丐狄云互相看不对眼,两人再次互怼起来。 小徐妙锦道:“臭乞丐,你们帮主脑子有问题,你们竟然让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当帮主!我看你的脑子也有问题!” 小乞丐狄云忙道:“我海哥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才这样的,你才脑子有问题呢!” “反正,你们帮主脑子有问题,你的脑子也一样......” “你!你......” 小乞丐狄云很生气,郑海连忙拉着小乞丐来到一边,说到:“小云,我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过来。” 郑海在小乞丐狄云耳边低声交代,狄云突然大声道:“什么!海哥,你要离开丐帮!为什么?” 郑海当然要离开丐帮了,他堂堂特种兵出身,丐帮怎么可能是他的久居之地呢?再说,他已经当上了丐帮帮主,在丐帮基本上已经是走到了丐帮的金字塔的塔尖了。 郑海一得知自己穿越到明朝郑和的时代,他就决定要跟着郑和,将来随郑和一起下西洋。这才是他最期待的事情。 他要帮郑和成为大航海家,有可能的话把欧洲的航线和美洲航线也开通了,让欧洲的达.伽马和哥伦布吃土去...... “海哥,你不能走!我们海龙帮才刚刚收服了华清帮,我刚找回了以前的兄弟们......你这一走,我们海龙帮又要解散了!” 小乞丐狄云的话将郑海从自己的遐想中拉了回来。 郑海有些为难地看着小狄云,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先认识的人就是这个小乞丐。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小狄云是真心对他好的。除了有一点小财迷,小狄云是个聪明机灵的好孩子,一个值得信任的小伙伴。 郑海看着小狄云,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他道:“小云,丐帮终究不是我久居之地。我终究是要离开丐帮的,丐帮我把它交给你......”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离开!小云,舍不得你走!”小乞丐哭丧着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紧紧地拽着郑海的衣服。 小乞丐见郑海态度决绝,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拭泪水,一边哭泣着说到:“海哥,你离开了海龙帮,那海龙帮就不存在了。我一个人,如何能镇得住华清帮他们,我如何服众...... 你走,我也跟你走,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海哥,你不要抛下小云!这天底下,小云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郑海看着泪流满面的小乞丐狄云,他也被感动了。 在海龙帮解散后,是小狄云守候着生病的乞丐旧帮主郑海...... 在海龙帮帮主发烧的三天三夜里,是小狄云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他...... 在穿越者郑海来到这个世界时,是小狄云将自己珍藏的唯一一个馒头让给了饥饿的郑海!郑海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馒头上的那一排牙齿印...... 在华清帮来捣乱时,是小狄云陪伴着他;在寻找战友马欢时,是小狄云领着他;在面对侍卫围困时,是小狄云与他站在一起,并肩面对危险...... 在遇到马和之前,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人关心郑海的死活,那恐怕就是小狄云了! 郑海蹲下来将小狄云抱在怀里,他的眼角也湿润了。 他动容道:“好,我答应你!我继续当这个海龙帮帮主,直到有一天你能独立撑起这个丐帮为止!到时候,我再将帮主之位传给你......” 小狄云挂满泪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排洁白的小牙齿与一对小酒窝绽放在脸上。 看到小狄云不再哭泣,郑海看着小乞丐又郑重地说到:“不过,小云,我们不回海龙帮的那座房子了,你跟我一起走。我要跟马公公回燕王府,以后我要在燕王府做事。马公公,他现在是我的义兄,我们刚刚结拜了......”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要进王府!”小徐妙锦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训斥道:“你们两个臭乞丐想进燕王府!你们这是妄想!” 小徐妙锦转向太监马和,马和此时正在与袁珙解释为何他与郑海结拜。 徐妙锦指着高个太监马和的脸,大声质问道:“马和,你凭什么安排两个乞丐进燕王府?你马和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你......” 这时,徐王妃刚好从殿外进来,听到了徐妙锦的训斥声,看到小徐妙锦正指着马和大骂。 徐王妃扫视了一下殿中的人,出言道:“妙锦,你为何对马和这般无礼?” 众人见徐王妃进来纷纷行礼,小徐妙锦道:“姐姐,你不知道,马和他竟然自作主张要让这个乞丐进燕王府!” 听到小主徐妙锦的话,马和一脸诧异,他根本不知道徐妙锦为什么会这样斥责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郑海想进燕王府,他之前只是让郑海跟他回去。 他想在王府周边给郑海寻一个住所住下,然后再帮助郑海寻一个活计,这样至少比郑海当乞丐要强。 “马和,可有此事?” 徐王妃依旧保持着王妃的端重优雅,不动声色地问太监马和。她的面色一如平常,眼神不严厉也不温柔,但气场强大,言语中包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马和恭敬地对徐王妃行礼,回答道:“禀王妃,马和不明白妙锦小主为何这般说......” “你瞎说!这明明就是你的主意!”徐妙锦立即反驳。 马和依旧有些不明白,对徐妙锦道:“妙锦小主,奴才何时说过要带他们进燕王府了?不知小主从哪里听说的?” 小徐妙锦指着郑海道:“我亲耳听到的,是他对小乞丐说的!他说你要带他们进王府!” 郑海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祸从口出这个词的内涵。 众人的眼睛齐齐看向郑海,徐妙锦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眼神闪烁着得意。 第13章 燕王府仆人 郑海自己也没想到,他跟小乞丐狄云讲的一番话,引起了徐妙锦对马和的一番误会与攻击。 郑海确实想进入燕王府,毕竟今后的真命天子是燕王朱棣。如果能早早地进入燕王府,说不定他不仅能与郑和一同成长,还可以见证朱棣的崛起。他也想混混资历,说不定还能成为永乐一朝的开国功臣。 因此,郑海心中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跟马和说。他在和小狄云说话时说漏了嘴,这才无意中陷马和于不义的境地中。 被小徐妙锦这么一掺和,郑海骑虎难下。 他看向徐王妃,顺水推舟地说到:“这话确实是我说的。我想进燕王府当侍卫。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跟三宝说......” “你狡辩!你们是结拜兄弟,你这是为了帮他推脱,所以才这般说辞!”小徐妙锦根本不相信郑海的说法,矛头依旧指向马和。 马和再次恭敬地对王妃和小徐妙锦行礼,说到:“禀王妃、妙锦小主,奴才确实不知道郑海有这个打算。奴才,原本打算是帮我的这位义弟在王府附近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再给他置办些东西,兴许他能做些小生意,总好过当乞丐。奴才,岂敢擅自做主将他带入王府,请王妃与小主明察!” “姐姐,你不要相信他们.....” “好了,妙锦!马和他们都解释清楚了,这本来就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我相信马和。” 徐王妃打断徐妙锦的话,接着又道:“就算马和想让他的这位义弟入府当侍卫,那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这件事还要经过王府仪卫司,而且当侍卫还必须得有军籍。” 徐王妃顿了顿,再次打量了一眼郑海。 郑海的年纪是可以参军了,个子也高,但身体较为消瘦。最关键的是郑海没有军籍,他是一名没有户籍的乞丐,更别说军籍了。 徐王妃是明朝开国功臣中山武宁王徐达的长女。她天资聪颖,自幼读书,学识渊博,有“女诸生”之名。 她是名将徐达之女,且常年跟随朱棣左右,对军事兵略耳濡目染。可以说,她是文武双全的大才女。 燕王朱棣就藩北平后,朱棣一人是无法同时处理北方军务与燕王府诸事的。而徐王妃就是燕王府最大的管家与女主人,北平府除了朱棣处理的军政事务,其他基本上都是归徐王妃处理。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而燕王朱棣的背后就是徐王妃,她是朱棣的贤内助,是燕王府的核心与女主人。 徐王妃对郑海的身手有一些了解,毕竟见过郑海劫持了侍卫卢兴。她盯着郑海道:“你若是想当侍卫,需等王爷北伐归来。那时由马和向王爷请示,若你合适,会许你军籍。如今王爷出征,你不如先到王府后院暂且帮忙,干些杂活......” 小徐妙锦突然道:“姐姐,王府里除了侍卫就是太监和宫女。他当不了侍卫,不如让当太监吧......” “胡闹!”徐王妃瞪了小徐妙锦一眼,严厉地训道:“你再敢胡闹,我就将你赶回应天府!” 小徐妙锦吐吐舌头,朝郑海使了个鬼脸。 郑海被徐妙锦的话吓了一跳,暗暗咂舌:不就是被乞丐偷了一次钱包嘛,而且还不是我和小云偷的,小丫头有必要这么记仇么! 徐王妃训了小徐妙锦,回过来对郑海询问道:“你愿不愿意先到王府做一些杂役,先当几日仆人?” 马和见王妃如此宽厚,他连忙替郑海先道谢到:“奴才与义弟感谢王妃厚待,郑海快谢王妃!” “我愿意......” 郑海刚说出口,自己就感觉不对劲了。这入燕王府怎么就变成了仆人了! 郑海被马和拉着跪谢徐王妃,而徐妙锦则一脸不高兴,被王妃叫人拉着走出了大雄宝殿。 徐王妃办完了为朱棣的祈福与行善的活动,与道衍道别后便上了回王府的马车,出了庆寿寺。 郑海与小乞丐自然是跟随在车队的后面,前往燕王府报到。 徐王妃的马车走得并不快,一方面为了使行车平稳,避免颠簸到车中的徐王妃、徐妙锦等人,另一方面是其他随从大多是徒步跟随的。 马车前有骑马侍卫开路,后方还有一些徒步士兵。 徒步的侍卫中,卢兴对另一名侍卫道:“葛三,为何他们也跟着我们回府?” 侍卫葛三道:“我听说,那个与马公公结拜的乞丐想到王府当侍卫。王妃让他在王府中暂时打杂,说是等王爷回来后再定夺......” 卢兴愤愤道:“可恶!就凭他也想与我们一样,真是痴人说梦!一个臭乞丐!” “那我们还要不要找人把他.....”侍卫葛三没有把话说全,而是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卢兴瞥了一眼跟在王府随从后的郑海,咬牙道:“那是自然。不过,眼下我们暂时不便动手,你物色好人手,等待我的指示。在府中,我还有一些关系,我不会让他顺遂的。” 侍卫葛三点点头。 出了庆寿寺,车队沿着大道行驶。街道很宽敞,至少能同时容纳两辆马车行驶,路边还有许多小贩在摆摊。 郑海曾经查阅过资料,知道庆寿寺在现代北京的西长安街上,但明朝的北京,这时还叫北平。 车队沿着街道向北直行,然后向东拐,一面高耸的城墙和城门出现在面前。 “海哥,这前面就是以前的皇城了。”小乞丐兴奋地告诉郑海。 郑海点点头道:“嗯,这城墙真高。” 郑海抬头看着城墙,城墙上还有城楼,这是以前元朝的元大都皇城。元朝被大明取代后,元大都成了北平府。经过徐达和朱棣的修筑,这北平的内城和外城都进行了重修加固。 郑海看着这宏伟的内城不禁叹服。想着靖难之役中李景隆率军50万围困北平,却没能打下来是有一定原因的,这城防一时半会真的不容易攻破。 进入内城的城门,车队向南拐,又经过了几条街巷,终于到了燕王府。燕王府占地不小,同样有高高的围墙围着。 郑海在查阅郑和与朱棣的资料时,曾查过燕王府,但网上的说法不一。有人说燕王府是朱棣占据以前元朝的隆福宫建立的,也有人说燕王府是元朝以前的太子宫。 而在郑海看来,这两种说法都没错,但又不全对,因为他看到的燕王府其实更大。以郑海目测判断,这眼前的燕王府应该是将元朝的隆福宫与太子宫围起来,由两大建筑群组成的。 郑海跟着车队从侧门进入燕王府,马和领着他和小乞丐来到王府一侧的别院,交给了一个姓赵的总管。马和交代了几句,让郑海跟着赵总管,然后就忙王府的事情去了。 郑海跟着赵总管熟悉了一遍别院的一些杂物活与王府的一些规定。他被安排在王府的外院,主要负责马匹与马车拉货,就是为王府跑腿,接送货物。 “小六子,你过来,这是给你安排的新伙计。他的具体吃住由你来安排。”赵总管朝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公公喊道。 “赵总管,你放心!有我小六子在,准保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名叫小六子的公公对着赵总管一脸奉承,瞥了一眼郑海和小乞丐,笑脸立即变成了一脸鄙夷。 尖嘴猴腮的小六子看着郑海,没好气地说到:“你就是郑海?” 郑海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郑海,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本公公和赵总管是同宗,底下人都称呼我为赵六爷。你们也跟着这样称呼便是。”太监赵六趾高气扬,与刚才面对老太监赵总管的时候判若两人。 小乞丐狄云翻着白眼,鄙视道:“刚才那个赵总管不是叫你小六子吗?怎么就变成了赵六爷了?你这不是占我们便宜吗?” “哼!小乞丐,王府岂是你这样的贱民能够进来的!”太监赵六瞪了一眼小乞丐狄云,然后又道:“要不是看在赵总管的面子上,我早把你轰出去了!你要想在王府待着,那就乖乖听我的话!” 郑海不想两人闹僵,连忙道:“赵公公,请问我们住哪里?麻烦你带我们过去。” 赵六一脸不爽,但看了一眼郑海,不好发作,便道:“住处,我自然会给你们安排,随我来吧!” 小乞丐拉了一下郑海的衣服,低声道:“海哥,他凭啥欺负我们?这才刚来就给我们脸色看,今后他不知道会怎么对我们呢!” 郑海在嘴边伸了一只手指做嘘声,叫狄云不要说了。他拉着狄云的手,跟着太监赵六在院子中穿来穿去,然后来到一个侧门边。 把守在门边的侍卫打招呼道:“小六子,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太监赵六咧着嘴,哈着腰,陪笑道:“这不是赵总管安排的嘛,我要带他们出去一趟。” 郑海和小乞丐对了对眼神,两人心中都有疑虑,但还是跟着太监赵六走出了侧门。 第14章 羊入虎口 郑海与小狄云跟着太监赵六左拐右拐,穿过了好几个胡同。 郑海快步上前,忍不住问道:“赵公公,我们这是上哪去啊?不是说要给我们安排住处吗,怎么把我们带到王府外面来了呢?” “急什么急,这不是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吗!就在前方了!别废话,走吧!”赵六回头,又是一顿没好气的话。 小乞丐狄云生气地问道:“怎么偌大的王府难道没有我们能住的地方吗?为什么把我们领到这里来!” 赵六来到一个腐朽的木门前,回头斜着眼看向郑海和小狄云,伸出一只手,蔑视道:“这个有么?” 郑海和狄云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这太监赵六是向他们索要钱财。 小乞丐道:“我们哪里有钱......” “就知道你们没钱!”赵六一脸神气,接着道:“所以,我给你们找了一个好地方!要不是看在赵总管的面子上,你们两个乞丐,连这个都住不上!进去吧!” 赵六一把推开腐朽的木门,咿呀一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郑海和小乞丐从两扇腐朽的木门间进去,一个杂乱的院子出现在眼前。院中杂草丛生,地上是一些倾倒的木架子。他们再回头,却发现赵六已经不见了。 郑海与小乞丐狄云走进破烂院子,推开了布满蜘蛛网与灰尘的房门,显然房子已经好久没人住了。 相比于海龙帮的破烂木房子,这里的房屋虽然布满灰尘,但家具还是完好的。郑海和小乞丐打扫了房屋内的蜘蛛网和灰尘,便出到院子中继续整理杂乱的院子。 小乞丐狄云抱怨道:“海哥,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郑海一边将院子中倒伏的木架子扶起来,一边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暂时的隐忍是为了日后不必再忍气吞声。小云,你要记住,大丈夫能屈能伸,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海哥,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回海龙帮......” 郑海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是一定会留在燕王府的!” 小乞丐听到这番回答,他就闭上了嘴巴,跟着郑海将院子重新收拾一遍。 郑海在院子中发现了一张捕鱼用的旧渔网,渔网就挂在厨房边架着的长竹竿上。渔网虽然挂上了一些树枝、树叶,但整体还是比较完好的。 郑海从旧渔网想到了许多事情,他穿越到这里就是因为被渔网缠绕......这里有渔网,说明附近有河湖水域可以捕鱼...... 小乞丐见郑海看着渔网出神,他便过来帮忙清理渔网。 郑海将渔网清理好,在院子里习惯性地设置了几个简易的陷阱装置,便拿着渔网和小乞丐出门了。 燕王府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太监赵六从侍卫卢兴手中接过一些碎银子,高兴地离开了。 侍卫葛三从一旁走出来,对卢兴道:“卢兄,你叫我找的人手,我已经联系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卢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眼神狠戾,果决道:“就今晚!免得夜长梦多!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那便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 葛三立即道:“好!我这就去安排。那院子是个废弃的房子,离院子不远的地方正好就是太液池。明天一早说不定太液池中就会多出两具......” 葛三没有说下去,卢兴点点头,又问道:“你找的人可靠吗?会不会牵扯到我们?” 葛三回答:“这个请卢兄放心!小弟找的是江湖人士,而且我并未露面,不可能牵扯到我们。” “那他们对付得了那个叫郑海的乞丐吗?你知道那小子身上确实有些本事!” 葛三道:“这个小弟也想到了。那两人是道上的高手,据说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叫他们去杀两个乞丐,岂有失手的道理,我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才请到他们!” “那就好!”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郑海浮尸太液池的场景了。 黑夜如墨,远处街道上传来了打更人的声音,已是二更时分。 郑海所在的院子里,除了厨房还透露出火光,其他地方都被黑暗笼罩了。厨房的窗棱上映照着火光,一阵烤鱼的肉香从厨房中飘出。 厨房中,一个柴火堆烧得正旺。 小乞丐坐在火堆旁,时不时给烧得正旺的火堆放一两根木柴。他的眼睛正盯着一根串着一条烤鱼的木棍,木棍架在两根树杈上,架在火边上烤。 郑海在翻转着木棍,木棍上的鱼肉已经出现一些焦黄,白气在升腾,鱼身上还呲呲地冒着一些油水。 “海哥,好香!鱼烤好没?”小乞丐狄云吞咽着口水,盯着烤鱼,舌头不时舔一下自己的嘴唇,他已经好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郑海看着小乞丐那一脸小馋猫的模样,嘴角自然上翘,露出了笑容。他回应道:“马上就好,再等片刻!” 虽说是一间厨房,但厨房内只有一个废弃的灶台,连个像样的锅都没有。什么蔬菜和米面粮食都没有,连厨房中常见的酱醋、盐巴等调料也没有。 唯一能找到的有用工具是郑海在地上捡到的一把生锈的剔骨刀。郑海将剔骨刀磨去了锈迹,刀面如新。也正因为有了这把刀,郑海才免于用手或树枝给鱼开膛破肚。 郑海无奈之下只得舍弃灶台,在地上烧火,简单架了两根树杈,为小乞丐烤鱼吃。 郑海将烤好的一条烤鱼递给小乞丐:“给!这是刚烤好的,只可惜少了一些调料,你尝尝!” 小狄云接过烤鱼,咽了咽口水,就往嘴里送,咬了一小口连忙拿开。 “味道怎么样?”郑海见小狄云脸上有些痛苦的神色,有点奇怪,忍不住追问。 小乞丐咧着嘴,就吐了一个字:“烫!” “呵呵,你个小馋猫,我还以为是我烤的烤鱼不好吃呢!” 郑海笑着,再次将目光转移到另一条正在火上烤的鱼,仔细观察鱼肉的颜色变化与鱼身上冒油的情况,慢慢旋转着。 “真香!可好吃了!海哥,你也吃!” 小乞丐吃了几口烤鱼才想起郑海还没吃,于是将手上的烤鱼递给郑海。 郑海看着小狄云,脸上欣慰道:“好吃你就多吃点,你吃你的!那条是你的,我这条也好了!等下还有几条,外面木桶还有两条......” 小狄云忙道:“海哥,要省着吃!留着明天再吃......” “放心!想吃就吃,多吃点!”郑海安慰小乞丐,“今后我们有的是吃的!手中有渔网,不愁今后没鱼吃!” 小乞丐点点头,收回烤鱼,又啃了起来。 郑海也拿着烤好的烤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虽然没有调料,烤鱼是原汁原味,但肚子饿的时候吃起来真香!比起野外生存训练,郑海觉得这烤鱼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郑海和小狄云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烤鱼,围着火堆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 郑海在火堆旁清理出一个睡觉的地方,他们就在火堆旁睡觉。 虽然这个院子有卧房,但房子里只有床架子,没有席被一类的物品。因此,郑海和狄云两人宁愿在厨房火堆旁入睡。 郑海抱着小狄云,小狄云已经睡着了。他将小狄云轻轻放下,又往火堆里放了几块大块的木头,料想着应该可以烧到天明。他在小狄云旁也躺了下来。 咚,咚咚,院子外几声打更声从远处传来,已是三更时分。寂静的黑夜里,隐隐约约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平安无事!无事,平安!” 院墙外一棵大树上,两个黑衣蒙面正盯着院子内厨房的方向。 一个黑衣人道:“大哥,我们都盯了好一会了,他们应该已经睡着了。我们动手吧!” “再等等!” “大哥,我都闻了半天的烤鱼味了,再这么等下去,我肚子都饿了!”一个细眉长脸黑衣人有些抱怨。 另一个黑衣人身材高大,脸部线条粗犷,声音压低道:“我向霸天做事,从不失手!不只是因为我功夫了得,还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你小子别嫌命太长,跟我学着点!毛手毛脚的杀手是活不长的!” “是,大哥教训的是!” “二十两银子杀两个乞丐,要是这两个乞丐没一点本事,你以为会有人出这价钱?你也不好好想想,这天底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黑衣人向霸天又低声道:“要有,那也是掉陷阱而不是馅饼!” 细眉长脸黑衣人点点头,认真道:“大哥,你真厉害,这都能分析出来!” “别忘了,你我身上都背负着命案。要是因为二十两银子被人阴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向霸天转过头,粗眉如墨,眼神如炬,盯着细眉长脸黑衣人,又道:“小子,学聪明点!虽然你是我兄弟啸天的手下,但要是你碍着我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的不敢!小的,谨听大哥的话!”细眉长脸黑衣人被向霸天的眼神吓到了。 向霸天道:“等一会,你先进去,我埋伏在后。我们一人一个,不动声色,直接干掉他们......”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时。 细眉长脸的黑衣人犹如幽灵一般,轻轻越墙而入。 郑海和小狄云在温暖的火堆旁睡熟了。 第15章 暗夜杀手 睡眠分为深睡与浅睡两种形式,普通人的这两种睡眠方式通常是交替进行的。 但郑海不是普通人,他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在陌生环境中,他会时刻保持警惕,让自己一直处于浅睡的睡眠状态中。 这种浅睡的睡眠状态不是郑海独有的,而是被训练出来的。 从海军陆战队到侦察兵训练营,再到特种兵魔鬼周、蛟龙突击队集训,教官们整人的方式推陈出新。从午夜的哨声、起床号声到枪声、爆炸声,再到烟雾弹、催泪瓦斯等等。但唯一不变的是让人变强,时刻保持警惕。 郑海是一路从陆战队挺过来的,他的警惕性几乎成了本能。即便他不再拥有以前的强大身躯,但灵魂中的潜意识已经被训练成了条件反射。 即便是浅睡,郑海也做梦了。他梦到了在蛟龙特战队中的战友马欢: 在一条商业街上,他和马欢在买东西,马欢正在给他老婆买礼物。 马欢回头问他:“海子,听说你会泰语。‘你好’用泰语中怎么说?” “萨瓦迪卡!” 马欢道:“汉语翻译,简单点,等下我打电话,就跟你嫂子说这句!” “很简单呀,就是:萨,瓦,迪,卡。” 马欢又道:“太拗口了,说快点,很流利那种!” “萨瓦迪卡,刷我滴卡!” “真的?” “真的,就是刷我滴卡!” “好,那就刷你的卡!”马欢一脸奸笑,从他口袋里拿走了银行卡...... 因为懂泰语,所以他栽在了泰语上。他被马欢一句萨瓦迪卡骗走了一笔津贴。不过,他也因此认了一个干儿子,那就是马欢的儿子。 郑海的脑中又出现一段与关于马欢的画面: 吉布提基地,马欢高兴地告诉他:“海子,我有儿子了,刚生的!” “起名字没?” 马欢回答:“刚生的,还没有呢!你不是要当孩子的干爹吗?你给起一个试试!” “叫马和怎么样!” “你找死啊!” 马欢一脚就要踹过来,他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研究郑和与郑和舰!欺负我不懂历史是吧,我知道郑和小时候就叫马和......” “大航海家不是很好么?我们也是海军......” “去你的!我儿子可不当太监!” “那叫马和平怎么样?我们当兵就是为了守卫和平,你儿子也是我干儿子,我们共同守护他!” “这还差不多!”马欢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鉴于你的良好表现,我让你嫂子帮你介绍对象。到时候你也生个儿子,名字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郑义!我儿子叫和平,你儿子叫郑义。守卫和平,维护正义,绝对是一对好兄弟!” “要是我家生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呢?” 马欢道:“那更好!我儿子预定了,以后就做我儿媳吧!青梅竹马或者童养媳,任你选......” “我去你的......”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美梦也是如此。 郑海梦中的一记飞腿没踢中马欢,他一脚踢穿了梦境,吧嗒一声响,他一脚踩在木板上。他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明朝的火堆旁。他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有些迷茫,这到底哪一个是梦境。 寂静的黑夜里,任何微小的响动都会显得特别明显。 郑海从浅睡眠状态中醒来后,刚要重新入睡,却被一声极为轻微的响动声惊醒了。 他轻轻睁开眼睛,手已经摸向身下木板底的剔骨刀。一刀入手,他心中就有了底,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他至少有了自保的能力。 郑海瞥了一眼沉睡的小乞丐狄云,扫视一眼屋中的摆设,再看一眼门口、窗户,一切都没有变动。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神经是不是过于敏感了,房间内并没有任何安全威胁。 正当郑海对自己的直觉有所怀疑的时候,院子外郑海设置的一个报警装置发出了声响。有东西触发了装置,院子传来了哐啷的木棒敲击陶瓷声。 这个告警装置其实很简单,就是几根竹子、木棒和陶瓷罐组成的连环装置。它主要利用弯曲竹片的弹性作为弹性触发的机构,中间用细渔网丝连接,一旦触发竹片或者与之连接的木棒或者渔网丝,其他相关的物体就会联动,以至于弄出声响。 原本郑海还怀疑自己是神经过敏,一听到告警装置被触发,他随即再次警惕起来。轻轻翻身来到小乞丐身侧,他反手持剔骨刀,猫着腰,眼睛和耳朵都保持着十二分警惕。 “喵......”一声猫叫声从告警装置附近传来。 郑海的眼神却更精神了。 他从猫叫声中听出了很多东西,比如距离、体型等信息。他将剔骨刀别在腰间,双手轻轻抱起小乞丐,走向灶台旁一处可以躲藏的角落。 放下小狄云,郑海再次将剔骨刀反握在手中,扫了一眼门窗,迅速来到火堆前,将柴火垛熄灭。 屋外院子里,依旧是一片漆黑。黑夜中有一双眼睛反射着屋内窗棱照射出来的火光,一把光亮的大刀,反射着微弱的火光。 随着屋内火光忽然变暗淡,那双暗夜中的眼睛神色有了一丝警惕与慌张。他停下了脚步,查看屋内的动静。这个黑衣人正是潜入院子的细眉长脸杀手。 细眉长脸杀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却是一片漆黑,他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杀手向霸天。 哐啷一声响,房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细眉杀手的思考。 “我看到你了,别躲了!”郑海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 一根带着橙红色碳头的木棍从房屋中飞出,直直飞向杀手细眉的方向。 当一声响,细眉杀手用大刀挡了一下飞来的木棍,也在这时郑海看到了一把大刀与一个黑衣人的轮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细眉杀手忍不住问道。 郑海不回答,又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棍飞向了细眉杀手说话的方向,同时郑海迅速跨出了房门。 木棍飞转着砸向细眉杀手,又是一声当的闷响,随即传来细眉杀手的怒骂声:“小子,你死定了!” 带着火星的木棍转瞬即逝,院子中又陷入一片黑暗。郑海和细眉杀手都互相看不见对方。这个时候要是谁先弄出动静或者谁点火照明,很可能就被对方发现并被干掉。 “你是来杀我的?”郑海突然发问。 一把大刀带上切割的呼啸声,从一旁砍向郑海说话的方向,哐当,大刀砍到了一根竹子。 “你耍我!”细眉杀手一声咆哮,同时大力挥刀,向四周一顿乱砍。 嗒!一声响,细眉杀手被一根竹竿打中。 “啊”地叫了一声,扑通,细眉倒地。他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呼呼地朝四周的黑暗又是一阵乱砍。 叭叭,乱刀砍中了几次竹竿,挡住竹竿,细眉迅速起身,连忙向远离竹竿的方向后撤。 哐当哐当,连续几声响声,他触发了郑海之前在院子里设置的预警装置。 一根长竹竿呼啸着抡向细眉杀手,哐当一声,细眉杀手拿着的大刀掉落地上,被郑海的竹竿打掉了。 黑暗中,一样东西轻轻落在细眉杀手身上。待他发现是一张渔网,挣扎着想要除去渔网时,郑海的一把剔骨刀抵住了他的后腰。 郑海道:“快说,你们来了几个人,否则我一刀捅了你!” “别,别别!我说,我说,我们有两人......向老大,救我!”细眉慌张不已。 忽然,郑海感觉身后生风,他连忙纵身向侧面地上滚去。 “啊!”细眉长脸黑衣人一声惨叫,从身后袭来的向霸天,没有砍中郑海反倒是砍中了细眉长脸黑衣人。 “不要杀我......我......” 倒地的细眉长脸杀手呻吟几声便不再有声音,想来是已经咽气死掉了。 如果不是郑海有超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与直觉判断,如今倒在地上毙命的就不是那名被误杀的杀手,而是郑海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四下一片漆黑如墨。除非走到近前,否则根本看不见任何物体。 郑海将杀手掉在地上的长刀拿在手里,竖在身前。他贴着地,猫着腰,身子并没有站直。 夜太黑,郑海看不见那个出手偷袭他的那名杀手。 作为特战队,郑海很熟悉夜战,但大多数情况都是有红外或微光夜视仪的辅助。像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郑海也感到莫名的心跳加速。 在这种没有亮光的黑夜,郑海和向霸天都看不见对方,谁先暴露自己,就有可能毙命。 先前郑海用长竹竿与渔网对付第一个杀手,他没想到来了两名杀手,还险些被另一名杀手干掉了。如今他没有了长竹竿和渔网,却多了一把长刀。他与杀手处于同一起点,彼此都看不到对方。 郑海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对手发现他。他的双眼根本没法刺穿这漆黑如墨的暗夜,只能靠耳朵去听,凭自己的直觉去判断。 然而,郑海听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四周太安静了。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动,却没法觉察到对手所在之处。 郑海不敢动,他凭直觉和记忆判断:杀手就在距他不远的地方。 自从上一次杀手偷袭他,却误杀了同伴后,那杀手就静默了。这种静默很可怕,就像猎豹突击前的窥视,毒蛇袭击前的蜷缩,下一次攻击就是致命的。 郑海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动,不能出声,否则很可能遇到致命的偷袭。 他知道对方是个高手。他们现在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谁更沉得住气,谁不犯致命错误。谁犯错就可能送命。 郑海与向霸天都蛰伏不动,比拼耐心。 “海哥,火怎么灭了?好黑!海哥,你在哪里?” 一片死寂里,厨房里传出来小乞丐狄云的呼唤声。 一直全神贯注地搜索杀手的郑海暗叫不妙,这个时候小狄云醒了! 郑海为难了。 要是不出声,杀手可能会对小狄云造成威胁......假如自己出声,很可能被杀手偷袭,他要怎么办? 第16章 我杀人了 “小云,别出来......” 郑海刚喊了半句,忽然哐当一声,一柄长刀从他的右侧砍中了他面前竖着的长刀。 他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这一刀将他的话生生给堵住了,他来不及再提醒小乞丐注意了。 郑海被长刀震得后撤了一步,随即他慌忙向黑暗中出刀。 然而,郑海的刀没有砍中任何东西。他盲目地挥刀只是呼呼地切割着空气,杀手再一次潜伏不动。 他知道这种漫无目的的出刀是很危险的,他这样就像之前那个被他对付的第一个杀手。被人牵着走,最后只可能是被对方杀死。 郑海有一种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前他扮演的是狩猎的猎人,如今他自己也被人当成了猎物。这种未知的恐惧与无助让他有些烦躁。 他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心悸,随即向后挥刀,当地一声响,长刀相撞! 郑海又连续两次向黑暗出刀,然而又扑空了,四周又是一片死寂。 他的手心微微冒汗,身上的贴身衣服已经湿了,额头也冒出了两滴汗水。恐惧、紧张等情绪对他的动作和判断都产生了影响。 “海哥,是你在外面吗?” 小狄云带着惊恐的颤抖声再次从屋中传来。 郑海强行压住了想要出声提醒小狄云的冲动,只是额头的汗滴更多了,身上又冒了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我会被他杀死的!” 这个念头在郑海的脑中冒出来,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意识到自己被负面情绪影响了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向来冷静沉着的郑海,此刻他竟然也出现了杂念。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糟糕:“生死关头,我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气息出现在郑海左侧。 当郑海意识到危险时,他已经慢了半拍,一阵剧痛从左肩传来。 如果郑海后撤再慢一些,可能结果就不只是肩膀受伤,而是身首分离了! 刀锋虽然只是快速削过,但衣服的撕裂感与皮肤的刺痛感,郑海几乎是同时感受到的。 一阵剧痛将郑海所有的杂念都一同削去了,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 郑海身上的伤口渗出了鲜血,肩头的衣服不多时便被血液浸透了。 出血量不多,但伤口还在出血。郑海知道自己的伤不太严重,但问题是他能闻到轻微的血腥味,杀手同样应该也能闻到。 即便这血液很鲜血,腥味不明显,但郑海认为对方应该也能够觉察到。因为对手是一名极其老辣的杀手,耐心,冷酷,决绝!对手绝不会放过一点漏洞! 当! 郑海与杀手向霸天几乎同时出手,两柄长刀激烈碰撞,撞击出了火星。 当,当当,当! 郑海与向霸天短促地连续交锋,随即又分开,院子中再次恢复可怕的死寂。 厨房中忽然亮起了火光,同时传来小乞丐狄云的声音:“海哥,外面那么黑,你在外面干嘛呢?我把火堆重新烧起来了,你快进来......” 郑海与黑衣人向霸天几乎同时被火光照亮。只不过郑海背对着厨房,他那灰色的衣服被火光勾勒得更为清晰。 而向霸天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嗜血的双眼,还有那双眼旁未被黑色面巾遮挡的一线皮肤。 黑暗中,一道刀光映入郑海的眼睛,郑海条件反射一般横刀格挡,当! 向霸天那双嗜血的眼睛闪烁着一丝诡异的神光,似乎早已料定郑海会横刀格挡。在郑海格挡之时,一脚黑色的虚影踹向郑海下半身。 被踹之时,郑海眼神一亮,他借机后滚向厨房门口,松开了手里的长刀。 长刀掉落地面叮当响,郑海扫了一眼黑衣人,然后闪身进入厨房中。 “小云,危险!有杀手!” 郑海进入厨房的第一时间向小乞丐发出了警告声。 厨房内,小狄云已经将火堆烧起来,火光将屋内照得通亮。看到郑海打着滚进入屋内,小狄云一脸惊讶。 再听郑海的话,小狄云又是一愣。好在他机灵,忙问到:“海哥,什么危险?我该怎么做?” 郑海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受了重伤,你先帮我止一下血。我想那人那么谨慎,他应该不敢轻易进来。只要火不灭,他不敢进来。” 郑海面向门窗,靠近火堆坐下。他叫狄云帮自己止血时,右手悄悄解下后腰的剔骨刀,藏在落座处的阴影中。 小狄云时不时看向门窗外,有些害怕地问到:“海哥,真的有杀手吗?他为什么要杀你?” 郑海忽然也奇怪,自言自语道:“对呀,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小狄云又是一副“帮主又犯病了”的疑惑表情,嘀咕道:“海哥,连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你确定真的有杀手吗?” “小云,我们海龙帮以前很坏吗?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物?” 小狄云按郑海的吩咐用布条将郑海的肩膀伤口给扎起来,他一边绑一边回答:“海哥,我们是丐帮,能得罪什么人物。唯一得罪的可能就是华清帮了!可是,华清帮被我们收服了啊!” “会不会是华清帮他们请来的杀手?” “海哥,我们丐帮之间可没有这么大的仇恨......海哥,你这伤口不会是自己割伤的吧......” “我又没发疯……你不信我的话?”郑海愣了一下,接着道:“外面真的有杀手......” 郑海和小狄云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丝毫没有把外面的杀手当一回事。 当然,小狄云是怀疑到底存不存在杀手这一回事,而郑海就是故意毫不掩饰地说给杀手听的。他就是实话实说,不遮不掩,唱空城计。 而屋外的杀手向霸天还真像郑海说的那样,一直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入屋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狄云帮郑海绑好了伤口,而屋外依旧不见动静。 小狄云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对郑海道:“海哥,我好困,我先睡觉了。你自己看着火吧,我实在太困了!” 郑海有些无语,他以为小乞丐心大,这样都能睡得着。而小乞丐压根不相信郑海说的有什么杀手,认为郑海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郑海想想也没错,小狄云也帮不上什么。于是,他指了指一处离自己约有两米远的地方,让小狄云在那里躺下。 “你睡那里吧,那里安全一些。” 小狄云打着哈欠,没一会就躺下睡着了。 厨房里并不缺木柴,因此郑海一直把柴火垛烧着,火光足以照亮整个厨房。 柴火就一直烧着,有时会有木柴发出噼哩啪啦的轻微爆裂声,有时会有冒出水汽的噗呲声。 屋内的郑海在等,也在装,屋外的向霸天在观察,也在等。 “你很有胆识,竟然骗了我这么久!要是早知道,你的同伴只是一个小孩,我就应该直接带着手下杀进来了!” 一身黑衣蒙面的向霸天终于走进了房中,他手拿长刀,眼睛盯着郑海,小心提防着郑海。 郑海面对向霸天站着,右手拿着一段桌腿,轻轻在左手掌心来回拍着,那桌腿一头还有烧过的黑炭。 郑海笑了笑,一副轻松自若的表情,说道:“你真有耐心,竟然能等这么久!其实,你应该等下去......” “少废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向霸天像说顺口溜一样顺溜地说着,这是他平时杀人最喜欢讲的一段话。 “等等!”郑海表情很轻松,打断向霸天的话,开玩笑道:“现在三更已过,阎王估计还不想要我死......” 向霸天浓眉一横,眼神凶狠,厉声道:“小子,别得意!虽然你是个高手,不过遇到我,你死定了!就算你没受伤,也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受伤了,那就更不在话下了。说吧,你还有什么遗言!” 郑海道:“我想知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这个你去问阎王吧!我向霸天只能告诉你,你们的命值二十两银子!” 向霸天说完提刀上前,向郑海砍去。 郑海手持桌腿与向霸天交手,一时间屋内叮当作响。 郑海将手中被砍断的桌腿扔向杀手向霸天。他卖了一个破绽,躲开大刀后向地上倒去,再一滚靠近烧着的柴火垛。 向霸天再杀来时,郑海已经起身,手中多了一把剔骨刀。 长刀袭来,郑海却挺身迎上,跨步贴近向霸天。他身体一晃,侧身避过了长刀,左手架住向霸天的手臂,右手反握着的剔骨刀一刀割了向霸天的手腕。 哐当,长刀坠地。 郑海一扯向霸天,脚下一绊,将向霸天放倒,随即将刀架在向霸天的脖子上。 向霸天含恨骂道:“你使诈!你是故意退入房中的,你根本不是打不过我!你......” 郑海将向霸天按在地上,完全压制后,才淡淡说道:“我使不惯长刀,暗夜中我不如你,自然要用我擅长的方式。你还是老实交代吧,谁派你来的?”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没法告诉你!” 郑海像捉俘虏一样将向霸天的手掰到身后,向霸天还在挣扎,并没有完全认命。 向霸天使劲挣扎着,回头狠狠地看向郑海,身体大力抖动,想要挣脱郑海的压制。 “海哥,我帮你!” 咚! 小乞丐不知何时醒来,双手握着一截大桌腿,使劲敲向黑衣人向霸天。只见向霸天头颅上鲜血如柱,脑袋一歪,身子瘫了下去。 “海哥,这回木板怎么没有断?他怎么就倒了?”小狄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大桌腿,还有些疑惑。 郑海也是一愣,放开了已经瘫软下去的身体。 “海哥,我杀人了?我......” “不,他还没死!” 郑海不由分说,将正面朝地的黑衣人翻过来,朝着向霸天的腹部又补了两刀。 随即他说道:“现在他死了,我杀了他!他该死,是他要杀我的,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小乞丐狄云愣了愣,回过神,看向郑海道:“海哥,你真的......杀了他?” 郑海扯下蒙面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布,是一个五官粗犷的虬髯大汉...... 第17章 太液池浮尸 北平城本是元朝的大都。元朝是由游牧民族建立的,习惯逐水而居,元大都以水为中心规划城池,而作为北平城核心的马蹄形水域被称为“太液池”。 明朝洪武十三年(1380年)燕王朱棣来到封地北平做藩王。燕王直接利用元朝的原有的宫殿,将隆福宫附近变成了燕王府。 燕王府往东有一片水域,它就是太液池。 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的一天,太液池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人在太液池水中发现了两具浮尸。 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是燕王府的侍卫葛三,因为一大早他便派人前往太液池边查看。当北平府的官差得到这个消息时,葛三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侍卫卢兴。 葛三道:“那姓郑的小子,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杀死的!” 卢兴哈哈一笑,大声道:“这两个碍事的乞丐总算解决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葛三也笑了笑,道:“要怪,只怪他们命不好!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卢兄……” “诶,这话不对,是得罪燕王府!得罪徐王妃的妹妹!与我可没什么关系!”卢兴连忙纠正,脸上却是眉开眼笑。 卢兴嘴角微微咧开,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清新空气,感觉神清气爽。 卢兴舒服地吐了一口浊气,开心道:“一大早就听到这么好的消息,今天一定还有好事要发生!走!我们把这个消息通知徐妙锦小主,让她也高兴高兴!” 说完,他踏着轻快的脚步,轻哼着小曲,便走向徐妙锦所在的别院。 一路上鸟语花香,卢兴看了看平时都懒得看一眼的宫女们。他感觉她们都格外顺眼,所有的宫女都在对他笑,打招呼都比平时更殷勤。 “卢侍卫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卢侍卫今天居然哼起了小曲!真少见!” 一路上的太监和宫女们看到卢兴,都觉得卢兴今日与众不同。 葛三跟着身旁听到太监与宫女们的谈论,跟着奉承道:“卢兄,瞧见没有,你可受宫女们喜欢了!” 卢兴微微抬起下巴,眼睛越过宫女们,直接看向远处的宫殿。他冷哼了一声,很不屑地说到:“宫女算什么,不过是一帮低贱的奴婢!男人要娶,就应该娶像王妃那样的女人……” “嘘!”葛三连忙上前拉住卢兴,赶紧一只手指放在嘴前做嘘声姿势。他慌张地左右查看周边,见四下无人,才惶恐道:“卢兄,这大不敬的话可不敢乱说,要是被人听去了,这了不得了!” 卢兴知道自己确实说漏嘴了,于是试探葛三,道:“这里就你我二人,难不成兄弟你会出卖我不成?” “卢兄,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卢兴笑了笑,继续对葛三道:“兄弟,我是把你当自家兄弟才这样说。这可是我掏心窝的话!不过,王妃……的妹妹,兄弟你觉得如何?” “这……难得……卢兄,你不会看上了徐……”葛三被卢兴的话吓到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卢兴嘴巴一咧,眉开眼笑,没有接过话头,而是自顾自地说到:“你不觉得徐小主长得很像王妃吗?而且更为年轻!” “可……可……可,这,这徐家可不是谁都高攀得起的!”葛三瞪大着眼睛看着卢兴,嘴巴说话都不利索了,“据我所知,徐家之女大多是与皇室、勋贵联姻……” “怎么,葛兄看不起兄弟我?”卢兴有些不悦,“虽说我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但我哥是燕山卫指挥使,我们卢家在朝中也有不少关系。待我大哥打仗归来,军功更高,我就找个机会入朝!到时候,我自然也是朝中勋贵,有何不可?” 葛三听卢兴这么一说,惊讶的表情终于缓解了,他抱拳,郑重道:“卢兄,志向高远!令我刮目相看!按卢兄的这番说法,倒是真有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你是嫌我配不上徐家小主?” 葛三连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徐小主如今方才十一,年纪尚小……” “年纪小不正好吗?哈哈!我方十八,再过三五年,徐小主刚好出阁,而我也在朝中站稳了脚。到那时,我若到徐家提亲,为了巩固徐家在军中的地位,难道徐家能不考虑考虑我这个女婿吗?我们两家都是军武世家,门当户对岂不是正好。” 卢兴容光满面,意气风发,说到:“燕王只不过是偏居一隅(yu)的藩王,而颍(ying)国公背靠的是就太子这棵大树,我要投的也是太子。今后太子登基,我便是肱骨之臣,难道徐家不想为未来多留一条后路?他们会拒绝像我这样的女婿吗?” 葛三再次抱拳,赞叹道:“卢兄,果然志向高远!在下佩服!” “好了,我们还是先把那两个乞丐的好消息告诉我的徐小主吧!”卢兴主动结束了谈话。 卢兴没有在徐妙锦的别院找到人,得知徐妙锦一大早就去后厨别院找人去了。他再次踏着轻快的步伐,如沐春风地向徐妙锦所在的后厨别院走去。 燕王府一个别院中,几个太监正在忙碌。有的人在搬运马车上的麻袋,有的人在修剪花木,搬运花盆,还有的人在砍柴...... 一个身着绣花锦缎、头上扎着双丫小髻(ji)的小姑娘,走在丹墙碧瓦的走廊中,身边跟着两个丫鬟(huán)。转过回廊,小姑娘跨进了太监们忙碌的别院。 “拜见小主!” “妙锦小主,今这个您咋有空到奴才这个脏不拉几的院子来了?”掌管别院的太监总管赵公公主动上前招呼。 小徐妙锦盯着赵公公道:“赵公公,昨天新来的那个乞丐呢?” “乞丐?不知小主哪里来的乞丐?”赵总管一时不会没想到徐妙锦所说的是何人,想了一会,恍然大悟道:“小主,您说的是昨个儿马和带来的那个公子哥?” “对!就是那个乞丐!他在哪里?” 赵公公抱拳禀告道:“禀小主,昨个儿奴才让赵六给他安排的。赵六,你过来,小主有话问你!奴才还有事忙,就不陪小主了。” “小的赵六,拜见小主。祝小主身体安健,吉祥如意。”太监赵六上前行礼。 小徐妙锦扫了一眼赵六,只见此人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眉眼间神色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徐妙锦道:“我问你,那个叫郑海的小乞丐怎么不在这里?” “啊?小主怎么,怎么要寻一个乞丐?”赵六有些惊讶,小眼珠转了转,笑脸变成了苦瓜脸,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是好。 徐妙锦见这太监变脸这么快,有些不高兴,不耐烦道:“他怎么了?还不把他给我找来!” “小主,恐怕你寻不到他了!”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徐妙锦寻声看去,只见两个身穿甲胄的侍卫正大步走进院子,正是先前陪她逛街的侍卫卢兴与葛三。 卢兴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徐妙锦,眼神温柔,轻轻弯腰,抱拳道:“妙锦小主,我刚收到消息,昨天那两名乞丐已经无法再踏入燕王府了!” “为什么?他是自己离开了,还是被人赶出了王府?”小徐妙锦有些好奇又有些遗憾。 卢兴再靠近小徐妙锦,轻声说道:“妙锦小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两个小乞丐已经死了,现在尸体就漂浮子太液池中......” “什么?他们死了?”小徐妙锦一脸惊讶,随即有些失望道:“他们怎么就死了呢!他们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卢兴原本以为徐妙锦会是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样子,可当看到徐妙锦一副失望的样子,他有些失落。 葛三连忙上前道:“小主,您别忘了,这两个臭乞丐曾经偷过您的荷包,还......” 徐妙锦身边的丫鬟小兰也劝道:“就是,小主,他们还偷了我的宝钞!这些臭乞丐死了就死了,小主你千万别为他们难过......” “谁说我在替他们难过的!我是觉得,他们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们了!本小姐还没开始整治他们呢,真是不争气!要是他们没死,我一定让他们在王府里,吃尽苦头!”徐妙锦一脸气愤。 卢兴一听,脸色的神采随即恢复了,连忙道:“就是,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这些个臭乞丐真的连死都不会选个好时机!” 太监赵六一脸贱笑,朝卢兴使了个眼色,附和道:“卢侍卫说的是,两个小乞丐死了就死了......” 侍卫葛三也高兴地附和道:“真的是便宜那两个乞丐了!浮尸太液池这是便宜他们了……” “你们在等我吗?” 郑海拉着小乞丐狄云的手,从院子外走进来,连忙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王府几点上班,而且在半路还迷路了,所以这才迟到了!” 众人一脸惊讶,小徐妙锦拍手道:“真好!你没死!” ------------------------------------- 注: “颍国公”:指明朝开国名将傅友德(?——1394年),洪武十七年(1384年)赐封颍国公。 第18章 小鬼难缠 郑海一进入燕王府后厨别院就听到众人议论自己,竟然连太液池的事情都被联系在一起了。他只当没听到,故意扯开话题,想看看众人的反应。 他并没有将黑衣人的尸体掩埋或者隐藏起来,而是直接抛尸太液池。 郑海直接在太液池抛尸的原因有三: 一来是天太黑,他对这里的地形与情况都不了解; 二来是他杀的是黑衣人,料想这种歹人死掉应该不会引起什么大动静; 三则古代的刑事侦查应该查不到他的头上,所以不必大费周章,直接抛尸就是! 然而,郑海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第二天清晨竟然就有人发现太液池的浮尸,并且燕王府都怀疑到他的头上了。 “你说什么?”郑海听到徐妙锦的话,盯着徐妙锦看,他怀疑派出黑衣人刺杀他的是徐妙锦。 徐妙锦瞪了郑海一眼,一脸傲慢道:“还以为你已经掉到太液池里死掉了呢,刚才他们都说你们死在太液池里了。既然没死,那赶紧去干活吧!赵公公,还不带他去干活!” 郑海看向徐妙锦身边的卢兴、葛三等人,在他们脸上扫过,见几人神色有些慌张,表情很不自然。 他对于黑衣人的行刺有了一些猜测,不过他依旧不敢肯定。毕竟他不太相信他们与自己有什么仇恨,有什么事情要杀死自己。 尖嘴猴腮的瘦公公赵六脸色已经恢复,他没好气地对郑海道:“你还不跟我过来,这后厨一大堆事呢,麻利点!” “小乞丐,你还不跟着去!”徐妙锦看到小乞丐狄云并没有要跟去干活的意思,立刻出言训斥。 小狄云原本还为昨晚的事情而担忧,心神不定,但一听到徐妙锦的话,他恢复了常态。 小狄云瞪了小徐妙锦一眼,头一撇,不屑道:“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奴仆,凭什么要听你的!要去你自己去呀” “你!”小徐妙锦又被小狄云气到了,“小乞丐,既然你不想留在王府干活,那还不赶紧离开!我们燕王府不养闲人!” 小狄云回怼道:“走就走!你不就是一个闲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你......” “海哥,我先走了,我回海龙帮了,有事我再回来找你!”小乞丐不待徐妙锦说话,跟郑海说了一句,然后向院子外慢慢走去了。 郑海回头,点头答应道:“好!你自己注意点,有事找我!” 郑海跟着太监赵六来到拉货的马车旁,马车上是一个个装着粮食的麻袋。 几个身材比较高大的太监正在卸车,将麻袋从车上卸下,扛进屋子里。 赵六将手放在嘴边,假装咳嗽道:“咳咳,那个郑海还不赶紧过来!你和他们一起将这些粮食都搬到屋里去。” 郑海刚走近马车,便发现其他搬麻袋的太监盯着他,眼神中有些不屑。 一个太监道:“赵六,他这么瘦弱的身体,恐怕扛不动粮食吧,还是叫他去扫扫地吧!要是撒了粮食,那就不好收拾了,别糟践了粮食!” 郑海对这个太监微微一笑,虽然这太监有些看不起自己,但不会像赵六那样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慢着!”徐妙锦出声制止。 太监赵六一脸囧样,他脸色再变,一副呆愣的表情就像在说:小主的意图,难道我又领会错了? 郑海也回头看向小徐妙锦,他不知道这个燕王府的小主子为什么突然制止赵六。 小徐妙锦对着郑海一脸坏笑,眼神有一丝得意。 她又看向其他几个太监,大声道:“你们都停下,你们不用搬了,让他来!让他一个人搬!搬不完,不许他吃饭!” 几个扛粮食麻袋的太监一时间愣住了,而太监赵六则恍然大悟,一脸兴奋。 赵六对着愣在原地的太监们喊道:“都停下,都停下!快把麻袋都放下!放下!让他一个人搬!” 郑海看了徐妙锦一眼,不说二话,回头一把抓住马车上的麻袋,双手一使力将麻袋扛在肩上。他迈着坚实有力的步伐,沿着太监们搬运的路线,一步步往屋里走。 刚才还看不起郑海的太监小声赞许道:“没想到这瘦小子还不赖嘛,扛麻袋也不喘,嗯,不错!” “快点!别磨蹭!这一车的粮食还有这么多,要想吃饭就赶紧把它全搬了!” 太监赵六冲着郑海大喊大叫,然后转头笑盈盈地柔声询问徐妙锦道:“小主,你先回去歇着吧,由我看着一定让他老老实实办完,不许他偷奸耍滑!” “嗯!你做得不错!”徐妙锦依旧盯着郑海,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对身边婢女道:“你去给我搬一把椅子来,我要在这里看着他,看他累趴下!” 还没等宫女反应,赵六连忙献媚道:“小主,这个我来,我给你搬椅子!” 不一会,赵六就搬来了一个太师椅,在徐妙锦面前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方才让徐妙锦坐下。 徐妙锦就坐着椅子,吃着宫女送上来的水果,开心地看着郑海来回地扛麻袋。 侍卫卢兴与葛三虽然看着郑海来回扛麻袋心中也很舒服,但他们对于郑海的出现还是感到不解与不安。两人对了一个眼神,便跟徐妙锦告退,退出了院子。 卢兴与葛三离开后厨的院子后,找了一处无人的假山。 而小乞丐狄云就在假山附近,他从院子出来后并没有急着离开燕王府,他也想看看郑海留在燕王府都干些什么。 见到侍卫卢兴与葛三从院子中出来后,他躲藏了起来。见两人鬼鬼祟祟地走向无人的假山,小狄云便跟了上去。 葛三小声道:“卢兄,他们怎么没死?” 卢兴也是一脸疑惑与不满:“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话。你不是派了两个杀手去解决他们吗?那太液池的两具浮尸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两具浮尸是那两个杀手的?”葛三没有回答,反而自己也问了一个问题。 卢兴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一棵树上。他双眉紧蹙,两眼怒视,狠狠地说道:“真是没用!可恶的臭乞丐,居然阴魂不散!” 葛三道:“卢兄,如今该如何是好?他既然进入燕王府,我们在府中便不好直接动手了!” 卢兴忽然眼神一亮,脸色露出一副奸笑,凑到葛三耳朵边轻声道:“我有办法,这回定让他自食恶果!你这样......” “好!这个方法好!我找我叔父帮忙,他是按察司的佥(qiān)事......”葛三又低声对卢兴说了一些话,便快速离开了。 待卢兴与葛三离开,小乞丐狄云才从假山上的凹陷处爬出来,他转身向郑海所在的后厨院子跑去。 ------------------------------------- 注:“按察司”,有的资料有歧义,本书是“提刑按察使司”的简称。 提刑按察使司:明朝设置的官署,是省一级的司法机构,主管一省司法事务。按察司的主官称“按察使”,正三品。按察使以下的属官还有:副使、佥事、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等。 佥(qiān)事:官职名,相当于助理或者副职,通常是上一级官职的副手。佥,意为全、都。明朝许多机构都设有佥事一职,佥事一职大多没有固定人数,按察佥事属正五品。 第19章 小鬼难缠(二) 郑海一个人扛完了一车十几麻袋的粮食,麻袋虽大,但粮食含杂物较多,并不算太重。 明朝的计量单位是石,不是郑海熟悉的以公斤或斤为单位。即便如此,一车粮食也有将近一千多斤重。 郑海扛完粮食,已是晌午时分,太监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这种体力活对于郑海来说并不算什么,相比于他以前在特种部队的训练,这样的劳动简直只是热身运动。但这具丐帮帮主的身体毕竟不如穿越前的郑海,这时的他能量耗尽,已经饥肠辘辘了! 郑海四处看了看,发现徐妙锦依旧在院子中坐着,宫女手中为她拿来了吃的,她正美美地吃着点心。 徐妙锦打了一个饱嗝,从宫女伸过来的食盒中取出最后一块点心,一脸神气地看向郑海,问到:“臭乞丐,想不想吃?” 郑海有些好奇,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看到郑海愣在那里,徐妙锦突然脸色一变,将点心扔到地上。她哈哈大笑道:“你吃呀,捡起来吃呀!我听说你们乞丐都喜欢从地上捡东西吃,你快捡起来啊!” 郑海看着这嚣张而跋扈的小姑娘一脸蒙圈: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朝大族徐家的教养?这徐妙锦和她姐姐徐王妃——未来的仁孝文皇后徐氏差距也太大了!历史上记载的徐妙锦也不是这样啊! 郑海看着徐妙锦,摇了摇头,不理会徐妙锦。古代文人尚且不吃嗟来之食,郑海更不可能捡别人丢在地上的食物吃,他有些看不起这个徐家的小丫头了。 郑海转身向厨房走去,他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从厨房旁的一间屋子里飘出来。 “臭乞丐,你为什么不吃?你去哪里?” 郑海不理会徐妙锦的叫唤,他走向那间屋子,还没进屋,就看见几个太监从屋子走出来。 他那异乎寻常的观察力甚至发现了太监嘴角边还挂着的米粒,衣服领子附近被弄脏的油污。或许是他太饿了,因而跟吃的有关的小细节都被他注意到了。 郑海朝一个走在前面的太监问到:“这是吃饭的地方吗?” 这太监点点头,有些诧异地看着郑海,问到:“你一个人把一整车的粮食都搬完了?” 郑海点头答道:“搬完了,里面还有吃的吗?” “什么!你已经把粮食都搬完了!一整车粮食都搬完了!”走来的另一个太监也感到惊讶不已。 “搬完了!”郑海应了一句,又问到:“我肚子饿了,这里有吃的吗?” 后面的太监都听到了郑海的回答,一个个都惊讶不已。太监们需要一天才能搬完的粮食,郑海只用了一个晌午的时间,这是太监们吃惊的原因。 太监们办事并不像郑海那样埋头苦干,而是干一会歇一会,能偷懒就偷懒。反正事情永远忙不完,他们不急着把活干完。和尚撞钟——天天如此。 “你来晚了!”太监赵六打着饱嗝从屋中走出来,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擦着嘴巴,说道:“饭食已经被吃完了!你干活太慢,怪不得我们!” 郑海走进屋内,一张长条大木桌上放着三个陶瓷大碗和一个大木桶,然而全空了。 圆木桶上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米饭粒,不过,所有米粒加起来都不够一汤勺。而三个陶瓷大碗更加干净,连油水残渣都不剩。 从陶瓷大碗的洁净程度来看,郑海甚至怀疑,有人把肉食与素菜吃完后还添了碗里的油水,或者根本没有油水。 郑海饥肠辘辘,然而吃的却被太监们全吃完了。他闻着屋内残留的饭菜香味,甚至闻出红烧肉的气味,这太灵敏的感官直接引发了肚子的抗议,一阵咕噜声从胃部传来。 “啊哈哈哈!臭乞丐,刚才不吃我的点心,现在后悔了吧?” 郑海身后传来小徐妙锦开怀大笑的声音,郑海回头看到徐妙锦走了进来,太监赵六也跟在她身后。看见赵六那副献媚奉承徐妙锦的嘴脸,郑海估计赵六已经全告诉了徐妙锦。 小徐妙锦洋洋得意道:“臭乞丐,怎么样现在后悔了吧!现在回去找一找刚才那地上的点心或许还能找到,再晚一点只怕会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流浪狗吃掉了!啊哈哈哈,这回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郑海看了一眼小徐妙锦,心道:这小丫头真记仇了,变着法子在整我呀!这派杀手来杀我会不会也是她的主意? “好了!既然吃完了饭,该去干活了!走吧!”赵六的话自然是对郑海说的,因为他也就只能指挥得动郑海,其他太监根本不听他的。 郑海没法子只好跟着太监们回到刚才的地方继续干活,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知道这是小徐妙锦和赵六联手针对他的,是要继续整他,继续逼他。要么离开燕王府,要么继续忍受这些屈辱和刁难。 郑海不想离开燕王府,所以他只能选择委曲求全,选择继续忍受小徐妙锦的刁难。 太监们虽然看不惯赵六,但知道这是徐妙锦的意思,因此没人出言帮助郑海。 再者,他们也乐意郑海来帮他们干活,毕竟郑海干活卖力而且还不和他们抢吃的。所以,他们很享受在一旁看着郑海替他们把自己的活都干了。 在小徐妙锦的授意下,郑海成了太监们的廉价劳动力,几乎所有的体力活都交给郑海来做。 “郑海,你把那十几坛酒搬进去。” “郑海,你把院子里的柴火给劈了......” “郑海,那边的水缸没水了,你把水缸的水装满了......” 郑海肚子饥肠辘辘,他搬完了酒坛,站在院子中盯着太监赵六看。他很想打人,很想揍一揍这个狐假虎威、阿谀奉承的小人赵六,但是他不能动手,他一动手可能就真的得离开燕王府了。 这燕王府可是关系到他未来能不能跟随着郑和下西洋的关键!这燕王府的男主人是未来的永乐皇帝朱棣,女主人是未来的徐皇后。 这可恶的小丫头是徐王妃的妹妹,还是朱棣的小姨子,她身后还有一个徐家...... 郑海双眼狠狠地盯着赵六,拳头握得紧紧的,但心中一再告诫自己:忍!一定要忍! “怎么?你盯着我,干嘛!还不赶快干活,你今天还想不想吃晚饭?”赵六虽然有些害怕郑海的眼神,但有小徐妙锦的支持,他说话依旧很硬气。 郑海吐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一听到吃饭他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他咬咬牙,将对赵六的愤恨转化成了劈柴的力气,将柴火当成了赵六。只是劈柴,劈了两三下,这愤恨就不顶用了。 “海哥,海哥,不好了!” 小乞丐狄云转了两圈,重新转回来后才发现了院子中劈柴的郑海,他老远叫叫了起来。 小徐妙锦一听到小狄云的叫声,连忙对身边的太监道:“你们快拦住那个小乞丐,不要让他靠近那个郑海!” 郑海听到小狄云的声音,心中不免一喜,但看到徐妙锦让太监拦住了小狄云,他又失落了。 他原本还指望能从小狄云身上要个烧饼或馒头来吃,可一看徐妙锦的架势,估计小狄云也指望不上了。 “你们干嘛,快放开我,我找海哥有急事!放开我,我真的有急事!” 小徐妙锦不理会小狄云的请求,针锋相对道:“你们拦住他,别听他的,他不是燕王府的人。不许他进入院子,更不许他去帮那个郑海!” 小狄云苦苦哀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有急事!我进去跟海哥说几句就走!求你们了!” “不行!这小乞丐鬼得很,别听他的,别放他进来!”徐妙锦不再关注郑海劈柴,而是来到拦住小乞丐的太监们身边,一而再地阻挠小狄云进入院子中。 就在狄云被阻迟迟不得进入院子之际,一队穿着衙门服饰的官兵从狄云身后走来。 而官兵旁边是燕王府的侍卫葛三,是他领着官兵进入了燕王府的后厨院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燕王府?”小徐妙锦看着一小队官兵问到。 葛三在官差耳边嘀咕了几句,那领头的官差便道:“小的们,见过徐小主,我们是奉提刑按察使司前来抓拿杀人嫌犯郑海。我们大人已经通禀徐王妃,还望小主不要耽误我们抓拿嫌犯!” 说着,官差们从太监们身边走过,进入院子中,问到:“谁是郑海?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他!就是他!他就是郑海,那个正在劈柴的小子!你们快把他抓住!”太监赵六一听到官差的话,连忙出来指认郑海。 第20章 被捕 小乞丐趁着官差到来之际,溜进了院子,来到郑海身边将卢兴与葛三的谈话告诉了郑海。 但此时官兵已经到了,郑海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只是交代小乞丐狄云去找马和帮忙。 “你就是郑海?”官差问。 郑海看了看官兵,很淡定地回答:“我就是。” “跟我们走一趟吧!”官差并没有给郑海带上木架子或者锁链,毕竟这是燕王府,郑海也只是嫌犯。 郑海并没有任何反抗,他很顺从地跟着官差走了。 他不是不能从官差的手中逃脱,而是权衡了得失利弊:如果反抗官差,即便能够顺利逃走,那么燕王府以后就待不了,而且还可能被当成通缉犯全国通缉。 他现在既然知道了是卢兴与葛三是幕后推手,那他想着或许还有机会脱身。因此,他打算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他很好奇,明朝的衙门会是个什么样子。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演悍匪,而是真的成了杀人凶手,被明朝的官差拘捕了。 郑海瞥了一眼官兵身旁的燕王府侍卫葛三,只见葛三一脸神气,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 看到郑海看过来,葛三回瞪了一眼,骂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量你本事再高,也休想逃过官府的缉拿,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郑海不理会葛三,依旧跟着官差亦步亦趋地前行。 葛三在官差耳朵边嘀咕了几声。 押送郑海的官兵顿时谨慎起来。两个人分别抓住了郑海的左右手,架着郑海前行。旁边其他的官兵则手按着刀,做好随时拔刀的准备。 “你们这是要抓他去哪里?”小徐妙锦有些弄不明白,这前一秒还是燕王府仆人的郑海怎么就成了杀手嫌犯了。 葛三在一旁解释道:“小主,这郑海极其危险,他一定是乔装成乞丐,目的是想要混入燕王府谋害王爷和王妃!好在他现在被抓了。小主请放心!我会前往府衙看着他,以免他说一些不利于我们王府的话。” 徐妙锦将信将疑,再次问到:“他真的杀人了?他不是乞丐吗?” …… 郑海并不理会那么多,他才不关心徐妙锦的看法呢,他只是在人群中看了看小乞丐狄云。他寄希望于狄云,希望狄云能找马和出面,兴许这件事情还可以有水落石出的机会。 郑海看向太监们身边的小乞丐。 小狄云一脸愁容,泪水不断涌出,时不时用脏兮兮的衣袖擦拭着泪水,却不敢哭泣出声音。 他看到狄云看向自己,于是冲小狄云点点头,朝小狄云露出一个微笑。 随后,小狄云用脏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深深地看了郑海一眼,转身便跑,远离了人群。 郑海被押送至提刑按察使司的衙门,但并没有直接押上大堂,而且被安排在大堂一侧的厢房中。 听说杀人嫌犯是在燕王府被抓的,而且是燕王府的仆人,这件事惊动了北平布政使大人。 但凡涉及王府那么再小的事都可能是大事,当方主官不得不谨慎对待。 郭资是北平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相当于河北省省长。虽然他是这里最大的官,但北平府是燕王的封地,燕王才是这里的主。 要是因为一件刑事案件得罪到燕王府,只怕郭资他今后就难以与燕王府维持一直以来的良好关系。 虽然名义上刑事案件不归他管,但涉及燕王府,他就不得不管。毕竟,他是北平府行政事务的一把手,官阶比提刑按察使还高一阶。布政使是从二品,按察使是正三品。 郭资前来一是为了了解情况,二是要交代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注意分寸。 只见布政使郭资大人一身从二品绯红绫罗团领衫官服,头戴乌纱帽,腰缚束带,急匆匆地走向提刑按察使司的后堂。 他一身合身的办公常服,袖长过手,却被他将袖子卷折至手肘。原本离地只有一寸的红罗上衣也被他提起,露出脚上的黑布鞋。他正急着会见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提着衣服更容易跨过那些衙门的台阶与门槛。 一进提刑按察使司的内堂,郭资便看见同样是一身绯红常服的按察使大人陈瑛。这位正三品的按察使大人正悠闲地喝着茶,不紧不慢,神色轻松。 看到郭资进来,陈瑛才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行礼道:“见过郭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布政使郭资放下手中的衣服,看向陈瑛,急忙道:“陈大人,为何你这般轻松?你可知接下来要审问的犯人,与燕王府有干系?” “郭大人,请坐!”陈瑛将布政使郭大人请上首座,然后示意手下给郭资看茶:“大人,请喝茶!” 陈瑛自己再次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他才淡淡地说道:“我还以为大人有什么要事呢!这太液池浮尸案就是一件小案,今早才有人报案,刚才就传来已经抓到重要嫌犯了。大人,何必如此着急?” “陈大人,涉及燕王府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你竟如此淡定?为何?”郭资看到陈瑛如此淡定,他也慢慢放松下来。 “既然大人知道这件事是与燕王府有关,我劝大人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布政使郭资也是官场老人,一听陈瑛这么说,他放下了已经拿到嘴边的茶杯。稍微一沉思片刻,他忽然道:“陈大人,你的意思是明哲保身。” “大人,聪明!” “那你会如何处置这起命案?”郭资有些疑惑地看向按察使陈瑛。 陈瑛再次拿起茶杯,用茶杯盖轻轻地拨了拨杯中的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和大人一样。” “怎么,你也不打算亲自审理这件案子?”郭资有些惊讶,他看向一脸淡定的陈瑛,又询问道:“那你让谁审理此案?难不成你要将此案......” “郭大人,在下是堂堂北平府的按察使怎可能不秉公执法?只是本官,今日身体有所不适,因而不能亲自审理。” 陈瑛停顿,轻轻抿了一口茶,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受着茶水的滋味,“好茶!一定是清明前的第一批茶!不过,这采茶的未必就是品茶的,这喝茶要慢慢品!” 布政使郭资听闻陈瑛说自己不亲自审案,他想想问陈瑛会怎么安排。但他没听到陈瑛的安排,所以仍在耐心地等着陈瑛的解释。 当听到陈瑛论茶,他反复斟酌着陈瑛对于茶的这番评论。他感觉陈瑛既是说茶,也是在说审理这桩命案的事。 正当郭资沉默地思考着陈瑛的话,陈瑛忽然开口道:“哦,对了,大人你刚才是想问我什么?你刚才是要问我这件案子交给谁审理是吧?你瞧我这记性!下官身体不适,已经将这个案子委托给了葛佥事,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葛佥事?”郭资沉吟了几遍这个名字,有些疑惑,问到:“陈大人,这葛佥事与大人亲自审理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陈瑛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郭资,眼神炯炯有神,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微笑。 陈瑛将茶杯放下,但却放在桌子的边缘,刚一放手,茶杯没放住,啪的一声在地上摔碎了。 郭资被这忽然的响声吓了一跳,然后不解地看着陈瑛。 陈瑛笑了笑,转头对身边的侍从道:“给我再换个杯子。” 布政使郭资若有所思,陈瑛淡淡地笑了笑,又道:“现在,郭大人可明白,这亲自审理与否的差别?” 郭资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他看了看陈瑛,又看了看地上的茶杯。 “倘若,这案子跟这茶杯一样呢?”陈瑛眼睛明亮,脸上依旧是淡淡地笑容。 郭资突然醍醐灌顶一般,眼神一亮,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大声赞许道:“高!实在是高!陈大人果然是老狐狸!” 陈瑛呵呵一笑,回复道:“大人谬赞!我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大人,我们喝茶,喝茶!” 陈瑛再次拿起茶杯,茶水依旧是冒着热气,茶香依旧。他再次用杯子盖捋了捋茶水,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 郭资笑了笑,也拿起茶杯喝起来,脸上笑容灿烂,看陈瑛的目光多了许多佩服的欣喜之色。 一名按察司的部下走进屋中,向两位大人禀告道:“禀大人,嫌犯已带到,葛佥事询问大人,是否可以开始升堂?” 陈瑛郑重道:“请葛佥事开始吧!请转告他,我们只在后堂听审,一切审理由他做主,无需询问我等。去吧!” ------------------------------------- 注: 承宣布政使司:明代的国家一级行政区,相当于现在的省。洪武九年(1376年)朱元璋变更地方行政区划,将元朝的行中书省改为承宣布政使司。明代地方行政区分为:承宣布政使司(省)、府、县、里四级。 布政使:承宣布政使司的最高长官,承宣布政使的简称,相当于现在的省长。又有“藩司”、“藩台”等别称。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定布政使为从二品。 常服:古代官员平常在衙门办公所穿的官服,明朝官员常服的标配是乌纱帽、团领衫和束带。 第21章 不打自招 啪的一声响,北平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大堂内响起一声惊堂木。 随后,一个有些沧桑又略带书生气的男子声音传来:“带人犯。” “带……人犯!”官吏大声传唤。 “带……人犯!” 传唤的声音从衙门大堂经过官差的几轮附和,传入了羁押着郑海的厢房中。 听了葛三说的话后,看押着郑海的官差对郑海一直小心提防着。直到听到传唤,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名领头的官差没好气地喊道:“走吧!该上大堂了!” 郑海对他点点头,并没做出任何不服从的举动。 “走!”一个走在郑海身后的官差推了郑海一把。 郑海一个趔趄,差点没稳住身体,险些摔跤。 不过,由于没有戴手铐锁链和枷锁一类的刑具,所以他的身体只是一晃就恢复了平衡。 郑海被两名官差左右架着,身后还跟着三名官差。他们快步走出厢房门口,跨出门槛,走过围着木栅栏的走廊。 一阵木棍敲击地板的响动声传来,同时还有一阵拖着长音的“威武”声,震耳欲聋。 郑海原本左顾右盼、四处张望,好奇地看着衙门中的各式摆设。 “威……武……” 一听到这声音,他立马回过神,心道:这阵仗跟古装电视剧整的升堂差不多!这趟穿越没白穿,要是能回去,那可就有的吹了! 不知不觉,郑海已经随着官差来到了大门口。 朱漆大门中,两排手持杀威棒的衙差依旧在有节奏地敲击着地板,口中“威武”声霸气十足。 大门口往里瞧,最醒目的是大堂正中间高处上悬挂着的四字牌匾,从左到右用繁体写着:“明镜高悬”。 牌匾之下的墙壁绘着青天红日,碧波白云。再往下,就是坐着一位官爷的红木雕花木桌。 大堂内,还有几根大柱子,柱子上还挂着对联...... “禀大人,嫌犯已带到!”一名领头官差禀告。 郑海出神地查看着衙门大堂内的陈设,比对着电视剧中类似的场景。 “进去!” 忽然,背后被人猛地一推,郑海脚下一不留神直接撞到了门槛。 他被狠狠绊了一脚,身体猛地向前倾倒,又是一个大趔趄! 他大步向前,同时晃动双手,极力保持平衡,这才没有摔成一个狗吃屎! 这突然的一推,又一脚绊在门槛上,身体的惯性极大,郑海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这才稳住。 他边支起身体,边骂道:“你妹的!下次再敢推我,我一定......” 啪的一声响,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 大堂内的“威武声”与杀威棒的敲击声同时停止,郑海也是一愣,竟生生停止了叫骂。 大堂之内一片肃静,敲惊堂木的是一位身穿青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 官员正襟危坐坐在雕花红木桌后,双眼紧盯着郑海,略带书生气的中年男性声音传来: “本官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葛信,今日由本官主审太液池浮尸一案......” 郑海听到“葛信”两字感觉很熟悉。他拼命地搜索自己前世的记忆,回忆曾经查阅过的有关于明朝与靖难之役的历史资料。 啪的一声响,惊堂木再次响起! “犯人郑海,本官问你,为何不回话?莫非要本官动刑,你才肯说话!”主审官葛信的声音有一丝愤怒。 郑海从冥思苦想中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这位主审官葛大人方才在问自己问题。 他连忙解释道:“我刚才被衙门的阵势给惊吓到了,还没回过神。不知道这位大人,你问了什么问题?” 郑海自然不会傻到说自己刚才在想问题,因此走神了。因为这种借口太没有说服力了,说了可能也是白说,还会给人不好的印象。 按察司佥事葛信板着的脸微微放松,稍微温和一些,问到:“本官问你,你可是叫郑海?你是何方人士......” 郑海一听,全明白了。 这不就是通常审讯常问的问题么:姓名,籍贯,年龄,住址,工作...... 审讯犯人这一套,郑海全懂,他在蛟龙特战队接受过专业的审讯与反审讯训练。这些审讯的东西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他经过严格的反刑讯特训,知道如何对抗刑讯逼供...... 然而,这些如今还有意义吗? 郑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身处明朝! 这里没有他的家人、没有战友、没有祖国......如果小狄云和马和没法帮助他,那就没人能帮助他了。 他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他被判重罪!如果这样,要想逃生,那他就只能依靠自身的拳脚武力了。 他对抗审讯有意义吗?没有意义! 假如对抗审讯,可能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郑海想起了古装电视剧中的杖刑——被杀威棒打烂屁股的场景.....要是屁股被打烂了,或者腿脚打折了,还有逃跑的可能吗? 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保存自己的实力!万一到最后......他只能靠自己的拳脚求生。那么,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 郑海快速权衡利弊后,迅速否定了这种无意义的对抗。他决定不做无畏的抗争,保存自身实力,以便在走投无路之时依靠自身的力量摆脱困境。 郑海决定以坦白的方式应对眼前的审讯,他主动配合道:“我的名字叫郑海,男,18岁,云南昆阳州人,因战乱流浪到北平。新近才进入燕王府,是王府后厨的一名杂役仆人......” 郑海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主审官葛大人与陪审官吏的问题,有问必答。 有时候,按察司的官员还没问完问题,只是起了个头,郑海便明白了他想问的意图和事情。 郑海都一一回答,甚至不问自答:“太液池浮尸案是我做的,是我抛的尸......” 头一次独立审案的按察司佥事葛信与一旁陪审的知事、校检等官员、官吏都一脸惊讶! 众人面面相觑,真的没想到犯人会不打自招,主动坦白,还如此配合,如此坦诚! 葛信从惊讶中回过神连忙再次确认道:“你说,太液池浮尸案是你做的?” “是的,确实是我做的。”郑海回答干脆利落,语言诚恳,态度实在太好了。 “文书,快记下!”葛信指示负责记录案件审讯的官吏,又问到:“那你说说,案件的经过。” 郑海继续道:“其中,那名较瘦的长脸黑衣人是被他的同伴大胡子黑衣人所杀,他的脖颈处有致命刀伤,是长刀从背后切中......” “你不是说两名黑衣人都是你杀的吗?怎么又说其中一人是被他同伴所杀?你快老实交代!”一名知事忍不住发声质疑。 “禀大人,确实是被他的同伙杀的,是误杀!” 郑海又继续陈述道:“另一名大胡子黑衣人,哦,对了!他好像叫向霸天,他是被我杀死的......” “他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头颅后侧,是木棍猛击所致,另一处致命伤在腹部,为利器所刺,是一把家用的尖刃剔骨刀......” 过来一会儿后,郑海终于将案件的经过都讲完了。 主审官葛信见郑海陈述完毕,便问了一句:“你可有同伙?” 郑海回答:“没有!是我一个人做的,没有同伙!” 大堂记录案情的文书还在快速地记录在案情经过,陪审的按察司官员依旧沉浸在案件的细节,想要找出其中的漏洞与问题。 主审的佥事葛信回过神,敲了一下惊堂木,大声道:“传仵作,将尸骸抬上来!” 第22章 一语惊堂 “拜见大人,俺是仵作屠夫张!”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门从门外传来,一个身着衙差常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跨入按察司大堂。此人身体又高又壮,说壮其实有些胖。他走路略显笨拙,但眼神犀利。 郑海回头看向又胖又壮的仵作,正好与仵作四目相对,两双犀利的眼睛同时锁定对方。 郑海和仵作屠夫张同时被对方的犀利眼神所刺激,竟然隔空较量起了眼神。两人都互不服输,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不眨眼,不低头。 郑海轻松自若,脸上还带着少许浅笑。他仿佛是以前与马欢练习狙击瞄准时,比拼谁先眨眼一般。 堂上主审的按察司佥事葛信似乎没听说过仵作屠夫张,歪过头小声问身旁的赵知事:“这仵作没有名字吗?为什么要叫屠夫张?” 知事小声回答:“葛大人,以前的仵作老先生去年冬天去世了,这屠夫张是老仵作收的助手和徒弟。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屠夫,以前按察司的弟兄都这么叫他。叫习惯了,反而忘了他原来的名字,因此一直这么称呼他!” 当葛信询问身旁知事之时,郑海与仵作屠夫张的眼神对峙还在继续,两人互不服输,都在暗自较劲。 屠夫张怒目相视,双眼圆瞪,脸上横肉都被挤开了,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郑海却淡淡地微笑着,眼睛依旧犀利地注视着仵作。 “原来如此!”葛信听了知事的介绍,微微放心,又轻声问到:“此人查验的本事如何?” “回葛大人,不输老仵作,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令人赞叹的是他那双眼睛,异常锐利,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那双眼睛,有如神眼!” 赵知事自信满满,又补充道:“连按察使陈大人都夸赞他法眼无双。说他那眼睛就像……就像说书人嘴里的那个孙猴子的火眼金睛!” 葛信听完知事的解释,再回过头,他这才发现仵作与嫌犯竟然在堂上隔空对视。 只见仵作屠夫张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脸色有些苍白。 而郑海依旧不动声色,面色如常,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啪!啪啪! 一身青袍的葛佥事连连敲了三下惊堂木,大声提醒道:“你二人为何如此无礼!大堂之上,竟敢无视本官,你们可知罪!” 仵作被惊堂木敲醒,连忙伏地拜倒,回复到:“大人,请恕俺无礼!不过,俺有要事回禀!” “你有何事?起来说!”葛佥事有些动容。 “此人定是穷凶极恶之人!俺与他对视,他竟然不回避俺的神眼,而且俺……” 按察司佥事葛信有些好奇,急急问道:“你快说,你如何了?” “俺败了!他的眼睛比俺更可怕!”仵作屠夫张站在那里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用无比肯定的语气道:“他一定是一个杀人犯,而且杀过不少人!一定是!” 堂下,刚才缉拿并一直押送郑海的几个官差纷纷点头,深以为然。有人小声嘀咕道:“看来葛三没说错,此人身手了得,而且极度危险!” “还好,他一直很配合……”又有官兵嘀咕。 陪审的知事也小声对主审葛信说道:“大人,仵作法眼如炬,此犯人极有可能是作恶多端!” “断案,岂能仅凭一个仵作的猜测!”葛信轻声回绝知事的判断,然后再次敲响惊堂木:“肃静!肃静!” 郑海稍微松了一口气,堂上堂下众人的话语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一时兴起与仵作屠夫张的眼神比拼,竟然也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负面评价! 他真有些小后怕,这案件刚开始调查就直接被戴上穷凶极恶之徒的帽子,这对他有害无益! 郑海暗暗庆幸:还好,这主审官员是一个明辨是非、明察秋毫之人…… “禀大人,太液池两具浮尸已经带到!” 几名官差抬着两张木板来到大堂外的小庭院中,向主审官吏禀告。 两张木板上盖着草席遮住了下面的两具尸体,但草席一端并未完全掩盖,露出黑色的鞋子与夜行衣。 主审官员佥事葛信对仵作道:“屠夫张,请你再次验一验这两具尸身。” 葛信又对身旁官吏道:“赵知事,你与他验证一下,犯人所述是不是真实无误?” 仵作屠夫张走出大堂来到衙内停放尸身的小庭院,一把掀开草席。 只见两具尸身全身黑色夜行衣,只有脸部露出微微发白的皮肤,显然是被水浸泡之后导致的。 仵作先前已经验过尸,那是在浮尸打捞起来后。但此时是为了配合案件审讯,他再次一一重复仵作验尸的那一套标准程序。 “男一,长脸细眉黑衣人,身长……身份不明,穿黑色夜行衣,黑布鞋……身上脖颈后处有一处致命伤,从伤口形状判断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刀……” 仵作屠夫张详细讲述尸身的特征,一旁的知事及负责记录官吏逐一对照郑海的证词。 仵作屠夫张又道:“男二,五官粗犷,浓眉大胡子……身份不明,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布鞋……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头颅后侧,一处在腹部……” 知事与负责记录的官吏与仵作屠夫张一一验证完,他们回到大堂内,回复到:“禀告大人,犯人所述准确无误,无任何遗漏!” 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葛信对知事等人点点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第一次独自审案竟如此顺畅。 他轻轻举起惊堂木,用力敲下,大声道:“既然如此,本案案情已明了。犯人郑海已经招供,郑海杀人抛尸事实明了。太液池浮尸案就此了结……” “等一下!”郑海突然打断道。 葛信一愣,双眉不由得微微翘起,嘴唇紧闭,面色有些不悦。他有些不耐烦地问到:“犯人郑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郑海谦卑地请教道:“大人,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一个杀人犯请教主审官问题,堂上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个个玩味的表情。 衙差们相互转头对视,眼神中全是新奇。 佥事葛信与陪审的同僚知事、检校等官吏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都觉得很好笑,同时又好奇郑海想要问的事情。 “你问便是,本官若是知道,定知无不言!”葛信笑了笑,回答道。 “我们家乡审理刑事案件有两个法律规定:一个叫坦白从宽,另一个叫正当防卫。不知道大人这里有没有类似的说法?” 葛信细细念叨郑海的话,感觉这些词汇给人一种耳目一新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说不出从哪里来,援引自哪部经典。 葛信一脸茫然,有些好奇地问到:“这个说法从何而来?何谓‘坦白从宽’与‘正当防卫’?” 郑海认真地解释道:“坦白从宽是说违反法律的犯人,如果坦诚相告,将自己所做的犯罪事实如实交代,可以减免罪责,从轻发落……” 葛信听了郑海的解释,微微点头认同,自己轻声嘀咕道:“法律?是律法,虽然他说的言辞有些古怪,但想法却是不错!只是……” “荒唐!可笑!啊哈哈哈!” 还没等葛信回复郑海,陪审的知事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主动交代杀人经过是为了减免责罚,真是可笑!竟然有这样可笑的犯人,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堂下其他陪审的官吏与衙差都跟着低声笑了起来,不时传来一些窃窃私语: “原来他是这个想法……” “这个傻瓜竟然想以此减免刑罚……” “竟然有这么蠢的犯人,葛大人第一次办案,这运气真好……” “就是,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蠢的犯人……” “肃静!” 葛信再次敲响了惊堂木,这时大堂之上所有人闭上了嘴巴,屋内恢复了安静。 主审官葛信再次看向郑海,郑重道:“本官断案严格依照《大明律》。按《大明律》并无此类法外开恩之情形,恕本官不能从命。此外,本案宣判之后,案宗会发往刑部,你若想要从轻发落,要看上边批复!” 郑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虽然他知道这明朝是不可能有这么人性的条款的,但他还是将这个理念说了出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当然要是能将二十一世纪的先进思想稍微传播一下也是好的…… 然而,古代传统封建思想岂是那么容易打破禁锢的?所以,他被现实秒打脸了! ------------------------------------- 注: 惊堂木:一块方形硬木,有角儿有棱儿,取“规矩”之意,具有严肃法堂、壮官威、震慑受审者的作用。 它的正式名称是:“气拍”,或“界方”、“扶尺”等,叫法根据持掌人身份不同而不同。通常文官的才叫“惊堂木”,武官使用的叫“惊虎胆”,丞相使用叫“佐朝纲”,皇帝使用叫“镇山河”,皇后(妃)用叫“凤霞”...... 第23章 听讼回避 “正当防卫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葛信的提问将郑海再次拉回了明朝的现实世界。 郑海抬头看向葛信,一眼却看到“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他吐了一口浊气,脸上一个蔑视的笑容,嘲笑的却是他自己。 郑海调整了一下自己,平静地回答:“正当防卫也是我们家乡的说法。我们那里有规定:出于保护自己免受施暴者伤害的自卫行为,对施害者造成伤害或者死亡的,法律不追究自卫者的责任!” “不小心超过了自卫的程度造成施害者受伤或死亡的属于防卫失当,属于过失杀人或伤人,罪责从轻或者减免……”郑海继续解释。 “你是说,你杀他们两人是出于自卫?是过失杀人!”葛信有些不敢相信。 郑海郑重道:“对!我是正当防卫,或者防卫失当,也就是你说的过失杀人。” 顿时,大堂内鸦雀无声,众人瞠目结舌。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这犯人恐怕是要...... 一个身穿甲胄的年轻人走到大堂门口,大声道:“他是要翻供!别听他的!” 提刑按察使司大门口走进来的年轻人是燕王府的侍卫葛三。大门口的官差都认识葛三,所以葛三并没有受到阻拦便走进了衙内。 郑海听到葛三的话也和众人一样看向门口的葛三。 想起先前小狄云说的话,郑海如今可以确定葛三与卢兴就是设计陷害他的人。 然而,他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没法对付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根本想不起与这两人有关的历史记录,然而就是这样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让他身陷囹圄。 郑海看着一脸神气的葛三,恨得牙根痒痒。 他暗骂道:为啥都是历史穿越,别人书里的主角就无敌呢? 他们都是吊打各种历史英雄人物的,什么一刀砍了关公,一斧子劈了张飞的!为啥我却被两个小人物整成了这幅田地呢?不是古人蠢如猪,随便一个穿越就可以改变历史吗? 郑海深深地怀疑自己:难道这是一次假穿越? 赵知事看向身旁的主审官佥事葛信,轻声问到:“葛大人,你侄子不是燕王府的侍卫吗?他怎么来了?” 赵知事的声音很轻微,普通人离远一些根本听不清,然而郑海听得一清二楚。 葛三、葛信都姓葛,难怪呢! 郑海在自己心中问候了他们祖宗。 他感觉现在喝凉水都会被呛到,运气真的太背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坦白了,这真是自己在厕所里点灯——自己找死! “禀大人,小的燕王府侍卫葛三有事向大人禀告!” “嗯,请说与本案有关的事情,否则本官治你一个扰乱公堂之罪,将你逐出公堂!” 郑海听着这叔侄俩的对话,他瞪着葛三,暗骂道:明明就是叔侄,明明在演双簧。你们却装不认识,你们太虚伪了!这样下去,我非被你们俩整死不可!不行,我不能这样任人宰割! “葛大人,你与这位侍卫葛三都姓葛,你们应该是亲戚关系吧?这《大明律》有没有亲属回避这一个说法?他不会是大人找来的证人吧?”郑海回头盯着主审官葛信接连三问。 与葛三的亲戚关系被人说穿,葛信脸色有点尴尬。 周边陪审的几位官吏同时看向葛信,众人眼中都有些疑虑。 “葛大人,这《大明律》确有‘听讼回避’这一条。”赵知事轻声道:“凡官吏与诉讼人有亲属关系、婚姻关系、师徒关系以及有旧仇怨的一干人要一并回避。违反听讼回避条令者,处笞(chi)刑,杖打四十.....” 看到众人的反应,又听到知事的话,郑海立即知道明朝也有类似关系人回避的法律条文。 随即,他再次大声道:“葛大人,你这位葛三侄子与我有仇。你却叫他来当证人,你这是知法犯法!这大明的司法公平与正义在哪里?” 佥事葛信阴沉着脸,解释道:“犯人郑海,葛三前来,并非是本官的授意.....” “如果不是你授意的,为何他来这里!可从没有谁说要传召证人!”郑海抓住机会,连忙攻击这些漏洞。 葛三的脸也是一黑,他急忙争辩道:“郑海,你不要冤枉人!我是燕王府侍卫,听闻燕王府的下人被捕,我是前来打听消息的,并不是来做人证的!” 赵知事点点头,接过话:“这么一来,葛侍卫并非证人,所以不算违反听讼回避的法律条文。” 郑海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漏洞,但却被葛三圆过去了。众人原先的骚动也平息了,主审官葛信也恢复了神色。 葛三向主审官与各位陪审的官吏抱拳行礼,他脸上恢复了神气,禀告道:“各位大人,我虽非证人,但我却有事要向众位大人禀告。郑海并非一人作案,他还有同谋!” “同谋?你说,此案还有其他案犯,他还有同伙?”堂上的佥事葛信一脸怀疑。 葛信身旁的陪审与各文书官吏也相互交头接耳,相互交谈:“这个案子会不会还有其他案犯?” 葛信稍微平复了一下,再次正色道:“葛三,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堂之上可不许胡说,如果胡说,本官定然要治你的罪!” 葛三抱拳回禀:“回大人,这郑海的同伙是一个小乞丐。他们原本是丐帮海龙帮的人,前一日也是一同进的燕王府。请大人明察!” “来人,传小乞丐!” 当郑海在提刑按察使司接受审讯的时候,小乞丐狄云在燕王府后厨院子内等到了马公公――马和,郑海的结拜义兄。 原本狄云想到燕王府的其他院子中寻找马和,但院子之间有侍卫、太监或宫女把守的。 不管是侍卫还是太监、宫女,他们一看到脏兮兮的小乞丐就把他拦下了。有几次,侍卫们还差点把他抓起来送出府,只因他溜得快才逃脱。 就这样,小乞丐狄云一直等待下午,马和进入后厨大院来看望郑海时,他们才见了面。 狄云紧紧抓住马和的衣服,哭泣着乞求道:“马公公,你快点想办法救救我海哥!海哥,他被官差抓走了!” “小海他怎么了?你快说,我和小海是结拜兄弟,我一定会帮他的,你先别哭!” 马和一直在后宫中侍奉徐王妃,因而对于郑海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按察使陈瑛前来面见徐王妃,他们谈论有关太液池浮尸案时,马和并没有跟在王妃身边,而是被派去庆寿寺找了道衍和尚。 “海哥是被提刑按察司的人抓走的!” 小乞丐狄云将昨晚被黑衣人偷袭、抛尸及被抓的经过都告诉了马和。 马和沉默了片刻,皱着眉头,看向小狄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有些复杂。要想救出小海,恐怕需要求助王妃,可能要动用王府的力量。这件事恐怕很难,我没有把握能说服王妃出面……” “难道海哥……海哥会被杀头?” 小乞丐的想法很简单,思维也很跳跃。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直接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小狄云再次哭泣着求马和道:“马公公,你可不能不管我海哥呀!他刚刚被救活还没几天,如今又要被杀头了!你们可是结拜兄弟,发誓要同生共死的,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马和轻轻用手搂着小乞丐,咬着嘴唇,使劲地点着头,目光灼灼,张嘴道:“你放心!我一定想方设法救小海!” “呜呜……啊……呜......”小狄云双手抱着马和的腿就大哭起来。 马和轻轻用手抚摸着小乞丐的头,安慰了一下,然后将小狄云从自己的腿上弄开。 看见小狄云满脸泪水,他蹲下与小乞丐齐平,看着小乞丐,用丝巾为他擦去眼角的泪水。 他认真地说道:“你先别哭了,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救小海。这里有几块小点心,原本是我拿给小海的,现在给你吃。我先去请王妃帮忙想想办法,待会我们一起去按察司看看情况。” 第24章 墙倒众人推 提刑按察使司大堂上,葛三不仅将小乞丐狄云捅了出来,还将郑海先前的一些事给捅了出来。葛三细数郑海的各项罪名:斗殴、盗窃、劫持、杀人...... 郑海听着葛三列举的各项罪名,他自己也感到惊讶,暗暗道:“他说的这些罪名真的是我做的吗?我到这里不是才两三天么,怎么就有这么多罪名了?难道真像我老爸说的,我就是个混世魔王?” 郑海不禁想起穿越前想认马欢儿子为干儿子时,马欢笑着说的两句话:“别带坏我儿子就行。像你一样变成一个混世小魔王,那可不成!” 葛三说的有板有眼,堂上陪审的官吏看向郑海的眼神变了又变。 押解郑海前来的官差们,如今候在堂下一旁听审。听到葛三的讲述,他们互相看了看,私下里轻声嘀咕道:“还好兄弟们没跟他动手!” “这厮原来这么厉害!” “哼!这等恶人就应该给他上枷锁......” 同样候在一旁又壮又胖的仵作屠夫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的横肉都有些颤抖。他压着沙哑的声音,低声道:“俺早说了,这厮一定是穷凶极恶之人!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物!” 主审官葛信和陪审官吏们又问了葛三具体的人证,葛三一一将人证的姓名与身份报了出来。 郑海回过神,朝着主审官葛信大声道:“大人,葛三和我有仇,他说的这些都不能当真!我请求让葛三回避,退出公堂!” 葛三连忙道:“诸位大人,我燕王府侍卫葛三说的都是事实。如若不信,大人可以一一传唤这些证人。我这就退下,不妨碍众位大人审案!” 佥事葛信和陪审的几位官吏交换了一下意见,几名陪审的官吏纷纷点头。 “传证人!” 葛三一脸神气,走出大堂前他还朝郑海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脸上的得意不言而喻。 葛三刚离开,一名衙差便跨入大堂,躬身向堂上各位大人行礼,朗声道:“禀大人,小乞丐到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不可思议,纷纷看向佥事葛信。 说曹操,曹操就到。难道这真的是葛信的安排? 郑海也是惊讶,他从众人的反应,猜测到了众人与他有相似的看法。 其实,小乞丐是与马和主动前来的,并不是葛信与葛三安排的,他们想来问询郑海一案的情况。 通传消息的衙差并没有退下,而是又禀告道:“禀大人,门外还有两人求见,自称是燕王府的马和公公。” 主审葛信立即道:“快传!” 郑海回头看向来人,他听到马和和小乞丐狄云正走进来,心里有些担心小乞丐。 只见马和牵着小乞丐的手不急不缓地走进院子,跨过大堂的红漆门槛,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留着羊须胡子的老头。 此时的马和是儒生的打扮,穿的不是宫中太监常服。马和穿的是一身青色的布衫长衣,头上还戴着布料缝制的巾帽,就像一个读书人。 郑海曾了解过明代的服饰,他知道马和这一身服装应该叫青布直身,款式是交领长衣,头上戴的应该叫四方平定巾。 “燕王府马和拜见诸位大人!” 马和向大堂的诸位官员行礼,又道:“郑海是我燕王府的仆役,因此我们燕王府不得不过问。这位是我们王府负责诉讼的张大人,我与张大人一同旁听此案,望大人秉公审理,不要冤枉了好人!” 身穿绿袍官服的羊须老头也行礼道:“燕王府审理所审理副张四见过诸位大人!” 主审官按察佥事葛信示意两人免礼,简单客套了两句,看向马和身旁的小乞丐。 葛信问道:“小乞丐,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狄云?” 见小乞丐没有回答,陪审官吏赵知事大声道:“小乞丐,大堂之上,大人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小狄云上过大堂,没见过大堂上的阵势,躲在马和身后,怯生生的,不说话。他看了看郑海,没有主动跟郑海说话,或许之前马和交代过了。 马和摸了摸小狄云的肩膀,柔声道:“小云,大人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大人问你的名字,你是叫狄云吗?” 小狄云点点头。 马和躬身抱拳向葛信等人行礼道:“禀大人,小云年纪尚小,没见过这场面,估计是被吓到了。” 葛信与身旁的几位陪审交头接耳,互相交流了几句,再次看向小乞丐。 堂上的郑海也看向小狄云,一个劲地给小狄云暗示,但小狄云一脸迷茫,根本不知道郑海想说什么。 “小乞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他在一起?”陪审官吏赵知事再次问小狄云,“你要是不想说话,可以点头或者摇头......” 小狄云再次点点头。 赵知事向葛信禀告道:“大人,看来葛侍卫说的没错,这个小乞丐是他的同犯。” 马和朝身旁的审理副张四看了看,使了一个眼神。 葛信啪的一声敲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问到:“小乞丐,本官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你与犯人郑海是否认识?” 小乞丐被吓了一跳,连忙又缩到马和身后,拉着马和宽大的衣袖,怯生生地看着问话的葛信。 马和躬身行礼道:“葛大人,小的有话要说。” 葛信看向燕王府审理副张四,不动声色道:“请讲!” “大人,据我所知,我朝《刑律》对于拷讯幼儿有明文规定。” 马和泰然自若,俨然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继续说道:“小乞丐狄云年龄不足十岁,不能成为堂上证人,他所言不应该作为凭据。” 燕王府审理副张四上前,禀告道: “禀大人,《大明律.刑律》有‘老幼不拷讯’条文:凡在八议之人及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或者并不适合拷问刑讯的人,都应该根据众人的证据来定罪,犯法者应该以过失或故意列入其他违反者的罪责中一并处置。 其他被法律被赦免的人、八十岁以上、十岁以下、身患重疾的这些人都不能让他们当做证人,违反此令者可处杖打五十下。” 郑海听了马和与羊须审理副官张四一唱一和,引据《刑律》的条文为小乞丐解围,赞许地点点头。他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小云这回终于没事了,还好马和带来了一位懂法的羊胡子老头。 大堂中,经过审理副张四的这么一说,葛信问了小狄云的年龄,得知小狄云只有九岁,众官吏便停止了对小狄云的审问。 大堂外,侍卫葛三一听到审理副张四引用法律条文为小乞丐辩诉。他握了握拳头,朝大堂内的郑海狠狠地瞪了几眼。他也没想到会有这一个条文,这下拿小乞丐没办法了。 由于要回避,葛三不方便进审问郑海的大堂,因此他只好守在大堂门外停放两具尸体的小院广场。他一边听着大堂内的审理,一边等待着其他证人的到来。他在大堂外的小院子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葛三你怎么在外面,怎么不进大堂呢?”跟着府衙官差前来的燕王府侍卫卢兴一走进按察司的小院子便冲着葛三问到。 葛三转头看到官差带着卢兴、徐妙锦等人前来,咧开嘴开心道:“这下好了!你们来了,郑海这回死定了!” “诸位你们先在此等候,待我向大人禀告,大人传唤你们,你们再进大堂。”府衙的官差向卢兴等人叮嘱了两句,便向大堂里走去。 大堂内,葛信与诸位陪审官吏被燕王府的审理副一番搅和,没法审问小乞丐,因此再次提审郑海。但郑海一口咬定杀死黑衣人向霸天是他一人所为,而且只承认自己是过失杀人,且之所以杀黑衣人向霸天是因为向霸天想杀他。 就在主审葛信与众陪审官吏不知如何是好时,官差将卢兴等证人带到的消息通传了上来。 “传证人!” “属下燕王府侍卫卢兴拜见诸位大人,本人曾被此人当街殴打,此人还在庆寿寺持刀劫持本人。本人愿意当堂作证指认此人,此外燕王府一众侍卫与庆寿寺众和尚都可以做证明。” 郑海看向身侧不远处的慷慨陈词的卢兴,握紧拳头,他真后悔,当初下手太轻了! 穿着破烂的乞丐吴华清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大声哭诉道:“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小民华清帮帮主吴华清,愿作证指认郑海殴打他人,此人不仅殴打我,还打了我们丐帮二十余人,下手极其狠毒......” “民女应天府徐氏——徐妙锦愿意作证,当堂指认此人伙同小乞丐盗窃本人财物......” “民女燕王府丫鬟小兰,愿意作证......” 郑海看着这世界还算比较面熟的几个人,暗中骂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个个落井下石,真是倾倒众人推啊!我的人品有这么差吗?我不就......这些个芝麻点大的事,你们有必要揪着不放吗? 这明朝的人咋都这样呢?还是二十一世纪好! 第25章 大明的法制 面对一帮证人的指证,郑海有些蒙圈,他最近自己一直走狗屎运。 要知道在古代调查刑事案件的人这么厉害,他绝对会把那两个黑衣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可惜,当初他大意了! 啪! 主审官葛信大力敲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问道:“犯人郑海,他们的指证,你可认罪?” 惊堂木的声音将郑海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了看卢兴与徐妙锦等人,又看向马和,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之前他主动承认杀死黑衣人,结果明朝没有坦白从宽这一条,他自己挖坑自己跳。这次他学机灵点,先看看马和有没有对策。 啪的又一声惊堂木响,郑海还没从马和那里得到任何暗示,葛信已经再次大声问道:“犯人郑海,你为何不回话?莫非,想让本官对你动刑?” 郑海无奈,只好独自应对。他回答道:“禀大人,他们这是诬告!” “哦?”葛信有些好奇,郑海连杀人都坦诚交代了,却不承认这些指控。 “这么多人同时指证你,你却说他们是诬告,你又作何解释?要不要本官去请其他的证人也一同前来?” 郑海捋了捋思路,绝对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需要各个击破。 他先指向乞丐吴华清,说道:“大人,打架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并不是我打他们,而是他们来打我。” 在卢兴的眼神暗示下,华清帮帮主吴华清上前反驳郑海:“大人,他胡说!我们华清帮上下二十多个兄弟都可以作证!” “犯人郑海,你可有证人?” 郑海听到主审葛信的询问,连忙答复到:“我有,小狄云可以为我作证!” “我可以作证,我海哥说得没错!是他们华清帮......” 乞丐吴华清打断小狄云道:“大人,这小乞丐的话不能信!他和郑海是一伙的!” “那你们华清帮的话就能信吗?你是华清帮的帮主,你们华清帮也是一伙的!”郑海立即反驳吴华清的话。 葛信和其他陪审的官吏纷纷点了点头,彼此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双方的话似乎都有道理。 卢兴抱拳行礼,一脸得意,从容不迫地说道:“大人,我方才在堂外都听说了。这小乞丐不满十岁,不可做证人,他无法作证。” “嗯!”主审官葛信点点头,看向郑海再次说道:“此话有理!郑海,你可还有其他可以为你作证的证人?” 郑海没想到这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的海龙帮就只有他和小狄云,哪里还有其他证人! 郑海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看向小狄云和马和,想求助他们。 然而,小狄云一脸愁容,马和与王府审理所的张四一样茫然无措。 再看向其他人,小徐妙锦与小兰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卢兴与乞丐吴华清则一脸高兴,正在幸灾乐祸。 郑海只能对着主审官葛信摇摇头,无奈地回答:“没有!”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葛信看到郑海无话可说,又看向吴华清问道:“吴华清,你可有物证,可以证明郑海殴打你们?” “有!小民有证据!小民身上的伤就是他打的,我们帮中的许多弟兄身上都有被他殴打留下的伤痕......” 乞丐吴华清说着,卷起衣服和裤腿,将手臂和腿上的伤痕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卷起的破烂衣服下露出许多的伤痕,吴华清的胳膊和腿上有多处长条状的淤青。 郑海甚至发现有些伤痕很新,简直就是刚刚打的! 他看着一脸痛苦与委屈的吴华清,暗骂道:“这世道咋这么黑,连乞丐都玩苦肉计!我这前世造的什么孽呀......当兵以来,我可一直都是尖兵呀!这回跟炊事班一个样了——老背黑锅!” “大人!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我虽然是乞丐,但乞丐好歹也是人啊!你瞧瞧他把我打成这样......我们丐帮的兄弟还有比我伤得更重的!” 乞丐吴华清一个假摔,直接倒在地上哭诉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陈述道:“就因为他和这小乞丐!他们海龙帮想要霸占我们华清帮的地盘。他们打我们,还威逼我们,胁迫我们交出所有的钱财和吃的.......” “好了,好了!”主审官葛信对乞丐的话半信半疑。 虽然吴华清有人证物证,但这哭诉多少有表演和夸大的嫌疑。葛信是按察司的佥事,这点小伎俩可瞒不过他。 吴华清见主审官有些不耐烦了,原本想就此打住的,可卢兴一眼瞪过来。 吴华清再次说道:“大人,正是因为他们的逼迫,我华清帮的手下们没钱、没吃的,所以才去偷了这位姑娘的荷包......这都是被此人逼迫的!” “你是说,犯人郑海逼迫你们去盗窃?”葛信眼睛一亮,这又是一个线索。 小乞丐从马和身后走出来,大声道:“胡说!他胡说!明明是他们自己偷的,怎么什么事都赖到我海哥头上!大人......” “禀大人,苦主就在这里,为何不亲自问问她们呢?” 卢兴直接插话了,同时将话题引向徐妙锦:“大人,这位是我们燕王府的小主,王妃的妹妹,应天府徐家的三小姐——徐妙锦。” “应天府徐家?”陪审的赵知事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又在葛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小狄云再次解释道:“大人,我海哥他从来没有......“” “你的话不算数......” “小云!”郑海与马和异口同声叫住小狄云。 啪! “肃静!” 葛信敲了一声惊堂木,将喊成一锅粥的大堂重新压了下去。 这是葛信第一次在按察司衙门当主审官,平时他只是辅助按察使大人或者副使大人,当陪审。 他遇到过许多复杂的案子,却遇到像这样案子,同时牵扯到燕王府和应天府大族徐家两大勋贵的案子。 这件案件要是按察使大人或者副使大人来审,葛信相信他们一定会顾及王府和徐家的地位与影响,从而很难做到秉公执法。 但他葛信不会,他会秉公执法。 作为一个传统儒生,他坚守忠心仁义。他们葛家从小就以忠信仁义为人的根本,他的父亲更是直接给他取名为“信”。 人无信而不立,官府审案更应该树立良好的公信力。 他是有原则的父母官,他有司法人的职业操守。 从前按察司的主审官不是他,他葛信没法做主。但今天不同,他是主审官。 按察使大人陈瑛已经给了他全权处置本案的权力,他今天要秉公执法,做到不偏不倚,刚正不阿! “本官不管你们的靠山是谁,在本官这里只有一条,那就是依法行事!”主审官葛信正襟危坐,大义凛然。 他看向徐妙锦与郑海,正色道:“本官可不管你是否是应天府徐家的,也不管你是燕王府的仆役还是丐帮帮主。本官只讲究一点,秉公执法!” 犹如当头棒喝一般,卢兴没想到葛三的叔父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竟不懂为官之道。 不过,卢兴转眼又恢复了笑容,心情依旧不错。 他暗道:这不正好么?连徐家和燕王府都不怕,那还有什么能影响葛大人!他一个乞丐又如何能逃得了这个审判呢? 陪审的官吏们也是一脸惊讶,没想到葛佥事原来是这般...... “你叫小兰是吧?你说,你与你们家小姐的荷包是不是被他们偷的?”葛信扫了一眼徐妙锦,最后目光锁定在丫鬟小兰身上。 丫鬟小兰一五一十地将当天宝钞与荷包被盗的经过讲了一遍。 然后,小兰又说了烧饼摊的见闻,将郑海打倒侍卫葛三、卢兴的经过说了一遍,连同郑海在庆寿寺持刀劫持卢兴的事也一并说了。 啪!按察司佥事葛信大力敲击惊堂木,喝道:“犯人郑海,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要说?” 第26章 明朝的庭审 提刑按察使司的大堂正在审理郑海的杀人案件。而在后堂,按察使陈瑛与北平布政使郭资大人正一边喝茶,一边听审。 陈瑛与郭资所在的房间,距离佥事葛信的大堂仅有一墙之隔。他们能清楚地听到大堂上众人的对话,但大堂上却听不到他们聊天的声音。 这按察司在建筑方面确实有一些特殊之处,这说明按察司这样的机构确实有一些能人。 除了正在喝茶的两位大人,还有几个贴身随从,他们往来大堂与后堂之间为陈瑛与郭资两位大人传递必要的信息。 “禀大人,燕王府的人来了,有两拨人,立场各异。一波站在那仆人郑海一边,年轻的公公名叫马和,还有一个老头是王府审理所的张四。”一名属下向喝茶的两位大人禀告。 见两人有继续听的意思,他继续道:“另一波是侍卫卢兴,还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丫鬟。听说,这小女孩名叫徐妙锦,是徐王妃的妹妹......” 按察使陈瑛悠闲地喝着茶,静静地听着属下的汇报,并不作任何指示。 “陈大人果然有先见之明!”一同听取情况介绍的郭资却是有些不平静,他看向陈瑛的眼神又多了一些敬佩,因而情不自禁地赞许了一声。 陈瑛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回答道:“郭大人谬赞,下官不过是谨慎一些罢了。” “本官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王府仆役竟杀了两名黑衣人,更没想到这名小仆役会牵扯出应天府徐家!” 布政使郭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道:“还好陈大人及时提醒,本官才没有趟这浑水!以陈大人之见,葛佥事会如何处理此案?” 按察使陈瑛笑着反问道:“若是郭大人审理此案,大人会如何审理?” 郭资再次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目光内敛,似乎陷入了沉思。 后堂的随从也安静地站着,仿佛也在假设自己是堂上的主审,该如何处理此案。 燕王府的仆人杀了两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而燕王府有两拨人: 一拨人是以马和公公为首,想要保住这名仆人,显然是王府的意思; 另一拨人以小徐妙锦和卢兴为首,主张惩治这名仆人,代表的是应天府徐家。 不管是如何审理,堂上主审的官员都会得罪其中的一方。搞不好,两边都不讨好,还得罪人! 陈瑛见布政使郭资一直沉思不语,再次拿起茶杯盖,轻轻在捋了捋茶杯中浮起的茶叶,微微抿了一口茶。 郭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再次看向陈瑛。他很纠结地回答道:“难!要是老夫主审,老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到陈瑛含笑不语,郭资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豁然开朗道:“若是老夫审理,老夫就各打五十大板!殴打、盗窃、劫持与杀人一案分开。”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胡须,饶有兴致地解释道:“殴打乞丐不是啥大事,不罚;盗窃,令其回归所盗之物,赔礼;劫持嘛,小惩;杀人一案就以失手误杀处理!” 说完,郭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看向陈瑛:“本官这样处置,不知陈大人以为如何?” “大人英明!大人不愧是官场老人,下官受教了!”陈瑛起身,躬身抱拳行礼。 布政使郭资看到陈瑛如此做派,很开心,一脸笑容道:“呵呵,陈大人面前老夫献丑了!” 就在两位北平府的一二把手在互相奉承时,大堂上传来了马和的声音: “禀大人,关于郑海盗窃与劫持一事是一个误会。这件事徐王妃在庆寿寺之时已经有了明断,王妃与王府都表示不再追究此事。这个庆寿寺的道衍住持与一众和尚都可以作证,府中的其他侍卫也可以作证!” 马和双眼犀利地看了一眼侍卫卢兴,只见卢兴一脸难堪,低下头不敢与马和对视。 “不知是谁在挑拨是非?”马和不指名地责怪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至于乞丐打架,那是常有的事,大人如何断定他们不是因为为了抢地盘或者其他而发生冲突。再者,一个人打二十几个人,这说出来谁会相信。不用想,大家就知道是这乞丐胡诌的!” 听了马和这番几乎无懈可击的辩论,郑海心中开心不已。 他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毕竟打架和劫持都是真的。盗窃是其他华清帮乞丐所为,但小狄云毕竟吞了徐妙锦的银子。 经过马和一番巧妙地解释,这一切问题瞬间就不是问题了! 郑海看向马和,心中对于马和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这就是未来七下西洋的大太监郑和呀!这个结拜值了!郑和,我跟定你了! “那是我姐姐同意不追究,我并没有说不追究你们!”小徐妙锦突然说话。 她的话一下子让卢兴再次燃起了希望,卢兴脸色稍微恢复喜色。 小徐妙锦不管众人有什么反应,她盯着小乞丐狄云便道:“小乞丐,必须把偷我的银子还给我!这事没完!” 主审官葛信再次高高举起惊堂木,还没等他拍下,小乞丐狄云连忙回应道:“还!明儿我就找来还你!这事和我海哥没关系,是我从华清帮他们那里夺来的......” 啪! “还不如实招来?”主审官葛信用力敲打惊堂木,大喝呵斥小乞丐。 小乞丐被吓着了,连忙跪在地上,哭着将抢荷包与私藏银子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马和上前扶起小狄云,一手搂住他,看向葛信说道:“大人,小云还小,你不必吓他!别忘了,他只有九岁。” 一旁陪审的赵知事连忙对葛信小声道:“葛大人,他说得没错!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如此,本官便不再追究此事,明日小乞丐自己将银子还回来便是。但太液池浮尸案,犯人郑海此前已经承认是自己所为,此事不容辩驳!杀死黑衣人一事,证据确凿!”葛信再次将审理的重点集中到太液池浮尸案上。 被卢兴等人一阵搅和,郑海也蒙圈了好久。这时,听到葛信再次提及太液池浮尸案,他才恢复过来。 “大人,我承认黑衣人向霸天是我所杀,但我是被迫自卫的!是他们两个晚上闯进来要杀我,我防卫失当,这才失手杀了他!”郑海立即重新摆明态度。 自卫?防卫失当? 只有之前审问过郑海的一众官吏明白,郑海讲的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而马和、小徐妙锦与卢兴等人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自卫还好理解,但“防卫失当”这一词是二十一世纪的词汇,马和他们自然不清楚。 看到马和不解地看向郑海,小狄云拉了拉马和的衣袖,解释道:“马和哥哥,我海哥他脑子有问题,经常说胡话......你听不懂的就不要去理会那么多!他发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这样了!” 啪! 又一声惊堂木响起,葛信大声道:“郑海,不得胡说!你说他们闯进来要杀你,那你说说他们为何要杀你?你可认识他们?” 郑海回答:“我不认识他们,头一次见面,他们还蒙着脸......”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郑海想都不想便直接反驳。 啪!葛信又敲了一次惊堂木! 还没等葛信说话,马和说话了:“大人,我们王府张审理有话要说!” 葛信有些生气,但还是忍住了,说道:“你们有什么话,说吧!” 马和朝燕王府审理所审理副张四点头,张四道:“禀大人,我们《大明律.刑律》有‘夜无故入人家’一文,凡夜无故入他人家内者,杖八十.....擅自杀伤者,按杀伤罪减刑二等;致人死亡者,杖打一百,处三年徒刑......” “这个本官自然懂,但此条文不适用于此案。本官已经派人调查过死者被杀的现场,那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并不是任何人的家宅,因此不适用此条文!”按察司佥事葛信为众人解释。 马和与张四好不容易找出的可以为郑海减免罪责的律法条文,就这样被葛信驳回了。 郑海听到葛信的话,基本上明白了,马和与羊须老头的努力失败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解释和辩驳了,他对大明的法律不了解。 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坦白可以从宽,自首可以减免罪责,然而在大明可没有这一规定。 二十一世纪有正当防卫与防卫失当,面对歹徒行凶可以奋起自卫与反击。 然而,明朝没有这一类人性的司法举措! 郑海再次怀念起了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在心中骂道:谁说穿越回古代就可以横着走的?谁?万恶的网络小说,误导了我! 马和好像想起了什么,在张四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大人,我还有话要说。《大明律.刑律》有‘戏杀、误杀、失手杀人’一文......” 王府审理副张四再次行礼禀告道:“大人,犯人郑海失手误杀了黑衣人。我们愿意赔付死者家人丧葬、医药费用,并赔付他们家人一笔费用......” 郑海听到可敬的羊须老头张四引用《大明律》条文,再次看到了希望,向张四投去了敬佩。 越看这羊须老头越顺眼,再看向马和,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他暗暗道:郑和果然不简单,难怪朱棣让他当下西洋的正使!这个大腿我抱定了! “谁说,他就一定是失手杀人的?本官有说过吗?” 葛信想再次敲响惊堂木。然而,敲了太多次了,他的手有些麻了。 葛信顿了顿,朝着堂下大声道:“仵作,上前回话!” 第27章 一人所为 仵作屠夫张一直与衙差们在堂下一旁候着。 当听到传唤,他走到大堂中间,向堂上的各位大人行礼道:“仵作屠夫张,拜见大人!” 葛信看向身材高大而有些胖的仵作。此人屠夫出身,又长得高大肥壮,令葛信有些怀疑这仵作的能力。 毕竟,作为仵作是比较辛苦的,经常到处跑,一有凶杀案就要到现场勘察、验尸。相对来说,身材适中或者相对矮小才比较匹配仵作的工作。 葛信打量了一会张仵作,略带怀疑地问道:“张仵作,你检查死者尸体可有什么发现或者疑点?” “回大人,俺有个疑问。”又高又胖的屠夫张回答。 “你说。” 屠夫张继续道:“俺很好奇,为啥这黑衣人大胡子会有两处致命伤?死者身上的两处致命伤,一处在头部头顶偏后,是钝器或硬物打击伤;一处在腹部,是利器刀刃所伤,伤口由下往上,直插肺部。” 主审官葛信听着仵作的话,满意的点点头:这仵作人虽长得不怎么样,不过这验尸的本事却是还不错! 葛信再次看向郑海:“犯人郑海,你还坚称是失手误杀了黑衣人向霸天吗?” 郑海一听葛信这么问自己,心中暗暗警惕:这葛信是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还是在试探我? 郑海短暂权衡后,回答道:“大人,我确实是失手杀了他!” “那死者有两处致命伤,又如何解释?”葛信盯着郑海问道。 郑海暗暗吐了一口气,回答道:“这个是因为我用木棍击打他头部后,他还挣扎着要拿刀砍我,我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一把剔骨刀,情急之下连捅了他两下!就这样,我那时太紧张了,我哪里知道会这样......” 啪! “大胆!犯人郑海你竟敢撒谎!分明是你故意杀害此人,你还敢狡辩,竟说成是误杀!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儿吗!” 主审官葛信又是敲惊堂木又是大声训斥,一时间大堂之上噤若寒蝉,无人敢出声! 大堂上的小乞丐狄云默默地看着郑海。他的眼睛早已湿润了,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不敢哭出声音,只是让眼泪肆意地从眼眶中倾泻而出。 马和将小狄云搂紧,以为小狄云是被葛信的惊堂木吓着了。 他安慰小狄云道:“小云,别怕!有我在,别怕!” “仵作,你说,这两处致命伤能够说明是误杀还是故意杀人的吗?”葛信转向仵作屠夫张。 屠夫张抱拳回答:“禀大人,俺认为,有两种可能。” 葛信眼神一亮,看向屠夫张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他用赞许地口吻鼓励道:“你说说,有哪两种可能?” “俺认为,有一种可能是这样的,就如他所言,杀人凶手先用木棍猛击死者头部,然后再用刀刺向死者腹部。” “那是否可以判断出凶手是故意杀人,还是失手杀人?”葛信期待仵作屠夫张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屠夫张抱拳,郑重道:“大人,这腹部刺向死者的这两刀避开了死者的肋骨,直刺肺部,这显然是高手所为!这绝对是有意的,不可能是无意间失手误伤的!” “你确定?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凶手情急之下胡乱刺中的吗?”葛信再次询问。 “大人,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不可能!倘若一刀避过肋骨刺中肺部也就罢了,但连续两刀,刀刀避过肋骨,刺中肺部要害,这绝对是高手所为!绝对是故意为之!”仵作屠夫张言语恳切,十分自信。 郑海听着心里又是一顿咒骂。这回他不仅骂仵作厉害,还骂自己当时怎么下手这么利索,甚至连以前部队的教官也骂了。 郑海暗骂道:要知道会碰到这等刑事验尸高手,我当初就不应该那么随便的抛尸太液池!特战队的那帮教官为啥把我教得这么......要不是这么本能地刺向要害,或许还...... 正当郑海悔不当初时,葛信又问仵作道:“那还有另一种可能呢?” 仵作屠夫张回答道:“另一种可能,俺认为凶手可能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用木棍敲中了黑衣人向霸天,然后另一人上前给他又补了两刀。” 葛信听了仵作的话,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赞许道:“嗯,不错!确实还有这种可能!你分析得不错!” 一直在大堂边上听着的侍卫卢兴,上前行礼道:“葛大人,卑职有话说!卑职认为此案还有同犯!” “哦?难道你知道还有其他的凶犯?”主审官葛信看向卢兴,他有些好奇,为何卢兴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说还有其他凶犯。 “他就是郑海的同犯,这个小乞丐就是另一个凶手!” 卢兴伸手指向马和身边的小乞丐狄云,说道:“他和郑海是一伙的,他们一同进入燕王府,也是一同入住废弃院子的。郑海杀人当晚,他一定也在,他就是郑海的帮凶!” 众人随着卢兴的指引看向小乞丐狄云,大家都认真地看着小乞丐,然而谁会相信卢兴的话呢? 9岁的小狄云身高只到身材高大的马和的腰部,一身破烂衣服,脚上穿的是一双露出脚趾的破布鞋。他一头的蓬乱头发,脸上还挂着眼泪,不时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一把眼泪。 原本小狄云还在低声地抽泣着,忽然感觉到大堂上的气氛格外安静,他愣了一下,四下看了一眼。这时,他才发现众人都在盯着他看。 小狄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吓得他连忙又躲在马和身后。 他抓着马和宽大的衣袖,探出小脑袋,偷偷张望堂上坐着的官老爷们。 一个眼神都能把小乞丐吓哭,他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大堂上很安静,在人们的心中,谁也不愿相信这个说法。 “呵呵呵,真是好笑!有人为了报复我,竟然编出这样的故事,污蔑一个只有9岁的小孩!亏你还是个男人!” 郑海大笑一声,随即看向搬弄是非的侍卫卢兴。他气愤道:“卢兴,你个懦夫!打不过我,就派杀手来杀我!我知道黑衣人是你派来的!”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黑衣人,你这是诬告!” 卢兴也没想到郑海这时会突然将矛盾指向自己,而且还说出自己是主使。他虽然满口否认,但确实是被郑海吓了一跳。 “你可有证据?能证明黑衣人与卢侍卫有关?”葛信看向郑海,但他并不相信这种没有证据的倒打一耙。 卢兴坦然道:“大人,他这是血口喷人!他是为了回避他的问题!” 葛信听了卢兴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郑海,厉声问道:“犯人郑海,你可还有同犯?还不如实招来!” 啪! 满堂都熟悉的声音,惊堂木又敲响了。 “再不如实招来,本官便要动大刑了!”葛信再次厉声训斥。 小乞丐听到葛信的话又低声地抽泣起来,他泪眼朦胧地看向郑海。 郑海笑了笑。他并没有去看小狄云,而是看向葛信。他爽快道:“大人,我招!我全招!” “我真没想到你们的仵作会这么厉害!那两刀确实是我故意刺的。因为我一棍敲中向霸天脑袋时,我并不确信他再无反抗之力,毕竟他是个高手!所以,我又在他腹部补了两刀......” 郑海侃侃而谈:“我承认,此案是我一人所为,是我杀了向霸天。 有些人真可笑了!拳脚功夫不行,脑子也不好使!为了报复我竟然去污蔑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孩! 你也不想想就小狄云的身高,他如何能够得着向霸天,更别说用木棒敲击他的头部了!” 侍卫卢兴被郑海说得哑口无言,被众人盯着看,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 卢兴想要寻求其他人的支持,可所有人对他都是一脸不屑的表情。眼睛转了一圈,他最后看向郑海,狠狠地瞪着郑海。 众人认真地听着郑海的讲述与解释,郑海又道:“向霸天一个眼神就能把小狄云吓得尿裤子,我真佩服卢侍卫污蔑他人的本事!” 小徐妙锦一直在静静地看戏,这时突然说话了:“我也不相信小乞丐会杀人。就他那瘦不拉几的小个子,上个大堂都被吓哭!真没出息!” 小徐妙锦对小乞丐一脸鄙视,众人听了徐妙锦的话都深以为然。 就小乞丐这胆小的模样,动不动就躲在马和身后,此时已经被吓哭。 除了郑海,没人会相信这么一个小乞丐会有勇气面对恶人。 “对付这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要是我,早就对他动大刑了!犯人也早就全招了!你们这葛佥事审案有些太迂腐了!”说话的是一直在后堂听审的布政使郭资大人。 后堂中,按察使陈瑛微微一笑,对郭资解释道:“郭大人,葛佥事是迂腐了些,但这案子涉及的可是燕王府。大人如果屈打成招,那燕王府......” “呵呵,呵呵。是老夫唐突了,陈大人说的是!”郭资哈哈一笑,这才再次意识到这个案子的敏感性。 一名下属走进来禀告道:“禀告两位大人,有一名应天府来的大人想要找郭大人,这是那位大人的令牌!还有一张拜帖。” “锦衣卫!” 陈瑛与郭资两人异口同声,相互对视了一眼,满脸的疑问。 啪! 一声惊堂木敲击声,随即传来大堂上佥事葛信的声音: “犯人郑海已招供,此案真相大白,证据确凿,事实明了。按《大明律.刑律》:故意杀人,应判斩监后,即刻押入大牢收监!待上报刑部,核实无误,秋后问斩......” 第28章 神秘人 “进去吧!” 按察司的衙差们将大牢牢门打开,冲着郑海喊了一句。不过,这回他们并没有推搡郑海。 郑海手上戴着铁链子,他一边观察,一边迈入牢房木栅栏中。 整个牢房都被手臂一样粗的木栅栏围起来,和牢房中的其他关犯人的一个样。 只不过,其他牢房住了好几人,只有这间牢房没有其他的犯人。 牢房的地板铺着坚硬的石板,一个角落里铺着一些植物秸秆,还有一个可以用手提的木桶...... 哗啦啦锁链拉拽的声响起,狱卒在给牢门上锁。 “小心看着,没事别轻易招惹他!此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而且身上有些本事,你们小心着点!”押着郑海前来的衙差特意提醒了牢头一声。 虽然他们对郑海的本事也不了解,而且根本就没有跟郑海交过手,但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表明郑海是个很厉害的恶徒。 “一定一定!”牢头一脸奉承的笑脸对付衙差,同时道:“进入这牢房的死刑囚犯没有一个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大人放心,小的们一定小心看着!” 看到牢房锁好,负责押解的官差才将一直按在腰刀上的手拿开。领头的衙差又打量了牢中的郑海一眼,看到四下好奇地东张西望的郑海,他的眼神很复杂。 王府的葛三说这郑海是个高手,葛三和卢兴在他手下都过不了一个回合;仵作屠夫张也说他是穷凶极恶之徒,眼神比他还可怕,断定郑海定是杀人如麻。 然而,身为衙门捕快的他们却没见过此人使过一招半式。郑海从头到尾都不曾反抗,顺从得不像一个恶徒。 领头的衙差很是不解,正因为如此,他对郑海反而更加的谨慎和忌惮。 “千万别招惹他,小心着点!”领头的衙差又叮嘱了牢头一句,带着手下离开了。 牢头和手下恭敬地送走了衙差们,回头看了一眼牢房里的郑海。 只见郑海一身灰色直裰(duo),分明是仆役的打扮。人看着也文文静静的,高高瘦瘦的,一点也看不出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模样。 一个看守大牢的狱卒有些疑惑地问牢头:“头儿,他就是那个抛尸太液池的杀人犯吗?怎么看着像个秀才呢,我听闻太液池那两具浮尸都穿夜行衣,其中一个还是高壮的虬髯大汉......” 牢头又扫了郑海一眼,随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其他牢房看守说道:“你们还是悠着点吧!你们发现没,他身上没有伤!” “哟!头儿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可真稀罕!进这儿的杀人犯身上竟不带一点伤痕,便被关进这死牢,这还真是头一回!” 有一个狱卒不屑道:“头儿,咱鸟他个啥!管他是什么秀才,还是山匪恶霸,到了我们这都得老实待着!反正到时他也不过是菜市口的一只断头鬼!” 牢头瞥了那人一眼,正色道:“你们还是别太过分,我听说他来自燕王府,可不敢轻易得罪......” 一个狱卒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头儿,燕王府有人来探监,是一个叫马和的公公,还有一个小乞丐。” 牢头道:“瞧见没!人和人是不同的,你们几个对他客气点!” 提刑按察使司的府衙里有一间房间类似现代医院的太平间,专门用于临时停放命案被害人的尸骸。 此时,太液池的那两具黑衣人尸体就停放在这间房间里。 房间的窗户都锁着,或许是怕尸臭味传到其他的房子,或许是害怕招来苍蝇等食腐昆虫。 房间里的光线也不好,阴森森的,凉飕飕的。 一进房间就能闻到一股草药味,或许是防腐的药味,或许是为了掩盖尸臭。总之,草药味与尸臭味混合着,寻常人根本受不了这气味。 房间里停放着好几具尸体,尸体放在长条木凳架着的床板上,前面覆盖着白色的粗布。 “大人,为何您不去见按察使大人,反而要来这种地方?”一个腰佩绣春刀的壮汉,身着较为常见的灰黑百姓服饰。 绣春刀是明朝锦衣卫或御林军的特制兵器,并非锦衣卫人人都可以佩戴。 绣春刀一开始也和飞鱼服差不多都属于御赐物品。 绣春刀的刀身比雁翎刀稍短,刀身也不像雁翎刀那般笔直,而是有弧度的。因而,绣春刀更为灵巧,更便于携行。 另一人也是相似的服装,也是又高又壮的身材,只是腰间并没有佩戴任何刀剑。 “宋忠,向霸天的名字你可曾听说过?” 屋内光线昏暗,此人头戴毡帽,背光而立,面目隐没在阴影中。连宋忠都看不清这人的五官,但他早已熟悉这中年男子威严的声音。 宋忠回禀道:“大人,这名字有些印象,但属下记不清了。属下只是觉着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又想不起来。” “那你可知道向啸天这个名字?” “禀大人,自然记得。向啸天是为祸江浙、福建沿海等地的大海盗,我们锦衣卫曾经秘密调查和缉捕过,只是未曾得手!”宋忠讲述着自己了解的情况,随即又道:“难道这就是向霸天……对!这两人都姓向,说不定就是同一个人!” 看不清面目的神秘人指正道:“不!向霸天是向啸天的结拜兄弟,两人早年曾一起作恶,不过并非同一人。向霸天是多年前在北方出名的响马,近年来行踪隐秘。 而向啸天是南方人,据说本姓姓陈,近年来为祸海上,打劫过往商船。陛下禁海也与他有一些关系......” 神秘人来到停放着尸体的床板前,从袖子中抽出一张陈旧的纸张递给宋忠,是一张通缉告,上面画着一个犯人向霸天的头部画像。 宋忠拿过通缉告看了两眼,放入袖中。 他揭开一张较为崭新的白色粗布,一具面部发白的长脸尸体展现在眼前。 “大人,这具不是!” 他又掀开另一张白布,一个虬髯大汉的特征正如通缉告令所画,随即他禀告:“大人,果然没错!这就是向霸天!” 掀开的白布露出一个微微发白的人脸,五官粗犷,毛发浓密,一脸的胡子。 被水泡过的脸,除了微微发白,还有一些肿胀。这发白的脸与黑色的夜行衣形成对比,一黑一白很突出。 黑色的夜行衣被人解开过,衣服并未重新包裹好。 腹部有两个大伤口,血迹明显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但暴露的伤口处依旧可以看到大片血水。 神秘人站在锦衣卫宋忠的身边,认真地查看着向霸天的尸体。 “能杀得了向霸天这样的匪徒,这人身手不错!”神秘人盯着伤口看了看,又轻轻地摸了摸尸体的伤口,略带欣赏的语气说道:“从下往上捅,避过了骨头,直插肺腑,这手法是相当的老辣!” 在不经意间,宋忠看到神秘人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容。他大胆地问道:“大人,您是想招揽他?” 神秘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看向门口,说道:“遇到合适的人,我自然有招揽之意。自从毛骧大人被陛下处置后,我们锦衣卫就没能像之前那样风光了。 锦衣卫如今人才凋零,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锦衣卫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宋忠接过话,说道:“洪武二十年,陛下将我们锦衣卫的内外刑狱之权全交给了三司,只怕如今我们想向刑部要人没那么容易!而且,此人已经被判处斩监后,只怕......” 没等宋忠说完,神秘人便道:“不是卷宗还没到刑部么,罪名不是还没核定么,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走!我们去会一会按察使陈大人!” ------------------------------------- 注: 直裰(duo):又叫“直身”,是一种斜襟宽袖,背后中缝的汉服服饰,从上直通道下面的长衣,与道袍相似。 直裰起源于唐朝,兴起于宋朝,两宋多为僧袍,多穿在外面。明朝时,直裰无外摆,可穿在里面。明初明太祖规定,青布直身是平民服饰。文人与士大夫同样喜欢穿直裰。 第29章 死囚 郑海摸了摸牢房的木栅栏,这些木栅栏又粗又硬,绝对不可能轻易折断。 再敲了敲身后的那堵墙,不管他用多大劲都敲不响,可见也是结实得很。两面墙壁,三面木栅栏。底下是坚硬的石板,头顶是木栅栏。 郑海第一次进入大明的牢房,竟是以死刑犯的身份进来的。 他的好奇与热情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烦恼。他还没想好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这才穿越没几天他就又要挂了,他不甘心! “呜呜呜……海哥……海哥!” 没看到来人,先听到哭声了! 郑海从沉思中回过神,听到这哭声,他知道是小乞丐狄云来了。 三名狱卒走进来,后面跟着的是身穿青布直裰的马和,马和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牵着小狄云。 小狄云一路哭喊着,吸引了牢房里的许多囚犯,就连带路的狱卒也忍不住回头。 一名被关在牢房里的老囚犯抓着栅栏,好奇地问道:“小乞丐,牢里关的是你什么人?为何你哭得这般伤心!” “呜呜……是我们帮主……我们帮主要被砍头了……呜……”小乞丐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地回答。 仿佛没见过有小乞丐进牢房一般,所有没事做的囚犯们都聚到栅栏门前看热闹。平时比较冷清的牢房,一时间就像赶集一样,牢犯们都赶到门前,等着小乞丐他们从自己的牢房经过。 有囚犯喊到:“小乞丐,你们帮主没了不正好吗?你们可以重新选一个帮主呀!要不,你自己当帮主……” 小乞丐听到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呜……我们帮只剩我和海哥了,要是他死了……” “海哥是谁?”又一个牢犯问道。 “呜呜呜……海哥就是我的帮主……” 又拐过一间牢房,等着门口的牢犯争相问到:“小乞丐,你们是哪个丐帮?” “呜……海龙帮……” “小乞丐,你们帮只有两个人吗?两个人也能成为一个丐帮?” “小乞丐,等我出去,我当你的帮主!” “小乞丐,要不你别当乞丐了,你去飞鹰岭报上我大名,我让你当帮主……” “小乞丐,你去青龙帮报上我大名,我们青龙帮未来的帮主就是你的了……” 正当牢犯们七嘴八舌时,领头的狱卒大骂道:“去去去!好好待着!别想传递什么消息,你们是出不去的!别做梦了!” 啪啦啪啦,两声鞭子抽打在牢房的木门上。回身,狱卒狠狠地看了一眼狄云。 小狄云被鞭子和狱卒的眼神吓到了,他只抹着眼泪却没有再哭出声音来。 马和放开小狄云的小手,从身上掏出一些宝钞塞给那领头的狱卒,客气地说道:“差爷,辛苦了,拿去喝点小酒!这小孩子不懂事,别生气!” 狱卒收下钱财,随口道:“算你懂事!快进去吧!” 马和与小乞丐走过几间普通牢房,又拐了个弯,再走过几间关押死刑犯的牢房,走到尽头才到了关押着郑海的牢房。 狱卒打开牢门的锁链,马和与小狄云走进郑海的牢房后,狱卒谨慎地将牢房锁了起来。狱卒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说话,到时间了,我们自然来开锁。” “海哥.....呜......都是我不好!是我才让你......呜呜......呜......” “小云,别哭!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吗!”郑海原本想抱抱小狄云,但手戴着碍事的铁链,只好摸了摸他的头。 马和默默地看着郑海,眼睛中也是含着泪水,但他没有哭出来。他和郑海从小就是玩伴,在云南时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后来,他们被傅友德带领的大明军队俘虏,在押往应天府的路上他们一起策划逃离军营...... 再后来,郑海跌落了悬崖,他被抓进了宫......好不容易,两人才重新相遇,才刚刚结拜,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可如今,郑海却身陷死牢,而他却无能为力! 马和心中很痛苦,但他已经习惯了要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所以他不能哭,也不敢哭。他还要想办法解救郑海。 “小海......” 郑海看到马和的眼中也是泪水在打转,搞得他也想要哭了,连忙打岔道:“三宝,这是给我带的吃的吗?我都快饿扁了,赶紧给我尝尝!” 郑海不去理会一旁哭着的小乞丐,也不看马和,而是从马和手中取过木制的食盒。将食盒放下,揭开食盒上的木盖。第一层是一碗馒头,再揭开一层是一个陶罐酒瓶,底下还有一层是一只烧鸡。 郑海拿起酒瓶,去掉盖子,直接就往自己嘴里灌:“真他娘的,辣!这酒真辣,辣得我都要流眼泪了!” 小乞丐一听郑海这么说,他不再哭泣,而是好奇地问:“真的吗?真有那么辣吗?” 郑海一抹眼角的泪水,直接把酒递给小狄云,说道:“不信!你自己尝一尝!” 说完,郑海也不理会马和与小狄云,抓起烧鸡就啃起来。 他真的饿了。在燕王府他被小丫头徐妙锦抓弄,干了一上午的活连饭都没吃上。后来,他在大堂上又是和葛信他们费了一番口舌,哪能不饿。 他双手抓着一整只烧鸡,狠狠地咬下去,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看着郑海吃着得很香,但他哪里有心情享受,他只不过是机械地咀嚼,顺便将压抑地情绪发泄出来。 小狄云与马和一进来就是一阵酸鼻子,这两人的感染力比前世特战教官往屋中扔的催泪弹更催泪,搞得郑海也想哭了。要不是郑海转移得快,没准真被这两人催泪了! “海哥,这酒很香啊!好好喝,不辣呀!也不辣眼睛!”小狄云的小脸微红。 郑海假装不信道:“是吗?难道是我舌头的味觉有问题,拿来我再试试。你先试试这烧鸡,我觉得这鸡肉好像也不好吃。你试试,难道是我烧坏了脑袋,这味觉也变了?” 郑海将烧鸡塞给小狄云,拿过酒瓶就直接往嘴里灌,将自己的情绪也压了下去。 小狄云将信将疑地接过烧鸡,咽了咽口水,然后拿起烧鸡吃了起来。 “好吃!真好吃!”小狄云双手抱着烧鸡,嘴上流油,打着饱嗝,脸上红红的。然后,他有些晃悠地说道:“就是头有点晕,这烧鸡怎么有四条腿......” 马和上前扶住了醉得晕晕呼呼的小狄云,将他抱住,转头对郑海道:“你不该让他喝酒,小云年纪还小!” 郑海回答道:“不让他喝酒,他现在怎么可能睡着。他哭起来没完没了,那我可受不了!” 马和将小狄云抱起,放在牢房中的杂草堆里。他看着迷迷糊糊睡着的小狄云,觉得郑海说得没错。 他帮小狄云擦了擦嘴角的油水,看着睡梦中带着些傻笑的小狄云,顿时觉得小狄云很可怜,和他一样都有一个不幸的童年。 郑海将所剩不多的酒瓶递给他身边的马和,说道:“谢谢你能来牢里看我,你也喝一口吧!” 一向很少饮酒的马和接过酒瓶也大口喝了起来。一口酒下肚,马和的话也多了起来: “还记得小时候,你穿着开裆裤,挂着一脸鼻涕就来找我玩......我们好不容易再次重逢,没想到如今又是这种情况......你身陷大牢,而我却无能为力......我......” 马和说着说着就自己给自己灌酒,一口接着一口。 郑海连忙把酒抢过来,说道:“这可是你送来给我喝的,你怎么一个人喝了!” 马和一愣,酒已经被郑海夺走了。他回过神,尴尬地说道:“我差点忘了,这酒是给你的。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痛苦,但一觉醒来却让人更痛苦!” 郑海没有继续喝酒,而是看着马和,认真地劝道:“马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因此而一蹶不振!我还没死呢!即便我死了,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我需要你好好活着!只有你好好活着,我才有希望,小狄云也才有指望!” 马和被郑海那犀利的眼神给震撼到了,被郑海的话给震撼到了。他重复着郑海的话:“对!我不能一蹶不振!我还要想办法救你,你需要我!” “时间到了,你们该回去了!”狱卒来催了。 郑海最后对马和道:“好好照顾小狄云,回去告诉小狄云,不要再哭了。下次来看我不许哭,要是还哭,就不许他来了!” 马和背着睡熟的小狄云走出了牢房。 郑海看着手上的酒瓶发愣,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计划,可惜小狄云他们已经离开了。 第30章 锦衣夜行 北平的黑夜传来狗吠声声,按察司府衙中,按察使陈瑛的房间还亮着。 按察司佥事葛信已经将郑海的案件卷宗呈了上来,相关的案件审理记录与证词等都抄录在册。原始案件的册子与递交刑部的备份卷宗都放在按察使陈瑛的桌子上。 北平布政使郭资大人已经离开了,临走时他放心地将此案交给陈瑛处置。虽然郭资不认同佥事葛信的审判,但他同样没有好的处置方法。因此,他选择了沉默,让陈瑛自己处置。 陈瑛原本也以为葛信会像他们想的那样——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将郑海收押,稍微惩戒一下便是。但他没想到,葛信竟然直接将燕王府的仆役郑海判了斩监后。 这一审判大大超出了陈瑛的计划! 然而,判决已下,他也不能再随意更改了。这回他也骑虎难下了。 这卷宗不送刑部是不行的,但要是送上去,刑部直接批复准许执行,那么他就得罪了燕王府。 陈瑛虽然早就想好了对策,大不了最后把事情推到主审佥事葛信身上,但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这样。 陈瑛手拿着一本书,双手背在身后,一会儿抬头看看房梁,一会儿低头看着地板。 他来回在屋中踱步,思考着这卷宗该什么时候往上呈送才好。 眼下燕王朱棣在征讨北元乃儿不花,要是朱棣大败或者无功而返,那么这卷宗递上去或许想对付朱棣的人会高兴。 但如果燕王朱棣大胜而返,那么这燕王府仆役杀人的卷宗递上去,就是茅厕里挑夜灯——找死! 陛下知道燕王大胜必然高兴,若此时他给燕王泼脏水,只怕不死也要蜕层皮。 陈瑛心道:“四月,陛下抄斩了韩国公李善长一家七十余口人。若是因此斩了葛信,罢了我这个北平按察使,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件事要小心一些才好,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陈大人,你这是在为何事而苦恼?”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陈瑛循声向门口看去,两个身披黑衣斗篷的壮汉走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 陈瑛仔细看着来人,黑色披风下是飞鱼服,腰间是一把绣春刀。他脸色有些难看,眼神中有些惊惧,忐忑地问道:“你们是锦衣卫?” “陈大人,为何这般惊惧?郭大人不是也在你府上吗,陈大人难道不知道我们到了北平?”黑色斗篷并未将帽子去掉,而是让自己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中。 “你的声音,你是锦衣卫指挥使......” “嘘!”来人做着噤声的动作,制止陈瑛继续说下去。 神秘人脸上不怒自威,直接道:“大人应该知道我们锦衣卫如何做事!有些事是不能明着来的,有些话听过就应该忘记。为了你我的安全,你当我没来过就好。” 陈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心中的不安。他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清醒,快速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他深夜来访,又知道郭大人曾在我这里...... 只来了他们两人,应该不是抓我...... 我与胡惟庸没有任何关联,与李善长也没有任何交集......” 陈瑛沉默地思考着。他想不明白,这皇帝身边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怎么突然来他的府上,为的是什么? 神秘人也不去理会陈瑛在想些什么,他拿起桌子上那个郑海的命案卷宗,自顾自地看起来。 “宋忠,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间屋子,我要和陈大人说一些话。”神秘人一边看案件卷宗,一边吩咐手下。 同样是一身黑色斗篷的宋忠手拿着绣春刀,走出了房间,房中只留下神秘人与按察使陈瑛。 陈瑛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过失,也想不出与锦衣卫有过什么交集。 陈瑛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因此他问道:“请问大人,你们来我府衙,不知有何事?” “陈大人,本官是从三品,而大人是正三品,大人岂能称为我大人?”神秘斗篷人用轻松而玩味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陈瑛连忙道:“官大官小,岂能只凭官阶来定!大人是陛下的近臣,我等自然应尊称为大人。” 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继续翻阅郑海的命案卷宗,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他将卷宗资料放回桌子,又翻了翻旁边的册子。这本册子是案底,是堂审的原始记录。 “陈大人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里吗?我来这就是为了这个!”神秘人的手在卷宗上轻轻拍了拍,又道:“我是来帮大人解决烦恼的。” 陈瑛有些不解,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锦衣卫不是来抓他的。他看向那人手下的资料,这正是白天佥事葛信审理的案子。 难道……难道这跟锦衣卫有关?死者身着黑色夜行衣,不会是执行特殊任务的锦衣卫吧! 陈瑛心中骇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这一桩命案不知牵涉了多少秘密,要是死者是锦衣卫,那么这件事就更复杂了! 正当陈瑛思考着各种可能与相应的应对策略时,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开口了:“陈大人,这件案子交给我处理,大人以为如何?” “这……”陈瑛没想到这锦衣卫指挥使会这么直接,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他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不合适吧?如今锦衣卫已经没有了典诏狱之权,而且此案已经有人审理结案……” “陈大人刚才不还在为此案而烦恼吗?我帮大人解决了这个案子,难道大人不应该高兴吗?” 陈瑛看向锦衣卫指挥使,他也觉得将案子交给锦衣卫是不错的办法,免得自己被牵涉到这件案子中。 洪武二十年之后,锦衣卫的内外刑狱职权都收归三司。这案子他直接交给锦衣卫,这是不符合正常规程的。 在老朱家手下当官太考验人了! 贪官污吏就一个字,杀!郭恒案就是例子,户部大官郭恒因为贪污被朱元璋砍了,而且一锅端了许多官员。 不按章程办事,杀!最有名的案子就是空印案。 大明的户部官员遵循前朝元朝的办公习惯:先开具一张没有具体数额的盖印票据,等粮食货物运抵目的地时,减去路上的损耗,再将剩余的具体数额写上去。 这是户部的官吏办事的惯例,从元朝到“空印案”之前都是这样做的。 可是,突然有一天朱元璋发现了这种行为,他认为这不是给官员贪污留下口子吗? 于是,“空印案”爆发了,死了一大批官吏。因为不按章程走,虽合情合理,但不合法规! 陈瑛回想着之前的这两桩大案,他对于不按规定程序办事是有忌惮的。 他可不想哪一天被人捅出来,说自己与锦衣卫暗中勾结!万一被朱元璋知道了,说不定会落个谋反的罪名! 陈瑛权衡了片刻,回复道:“大人,这按照程序是要呈送刑部的,我可不敢私自处置!恕本官不能答应!” “陈大人,倘若我告诉你两件事,我相信你就不会再拒绝我的这个请求了!”说着他走过来,在陈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瑛听后有些惊讶,问道:“大人,这两件事是真的吗?” “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神秘人又郑重说道:“陈大人,如果你现在将这个案子呈上去,当这个案子抵达应天府之时,燕王正好凯旋而归。你想过会是什么结局吗?” 陈瑛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了。他之前考虑过这一点,就怕这种局面。 “放心,这件事我会安排好的,一定不会让大人难办。刑部那边我的人会打理好,保证给陈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神秘人说完,翻开原始的堂审卷宗,一把撕下郑海的堂审笔录。 陈瑛又是一阵错愕:“你这是......” “当然是要永绝后患了!难不成,陈大人还想留下这个证据,让别人抓住大人的把柄?”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边说着,一边将撕下的原始卷宗的纸张放在桌子上的烛火上,点燃了。 神秘人将桌子上原本要上交刑部的备份卷宗收入怀中,转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时,他头也不回地说道:“陈大人,我不曾见过你,你也未曾见过我。我们就此别过。关于这个郑海的事,大人就别管了!” 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消失在门口,陈瑛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案件卷宗,那卷宗还在燃烧着。 白纸黑字的卷宗终究是敌不过火焰的吞噬,白色的纸张最终还是变成了黑色的灰烬,这黑色就像屋外的黑夜一样。 陈瑛愣愣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郑海正躺在死囚牢房铺着秸秆的地板上。 他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他翻过来又翻过去,牢房中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倒是黑夜中出来觅食的老鼠被他吓得不敢靠近。 在按察司的死牢里,郑海辗转反侧,终于有了一个主意。 他想起了一部电影,一部很经典的美国电影,很励志。 他决定向这电影中主人公学习,但只学习这部电影的灵魂,而抛弃它的具体形式…… 第31章 郑海的救赎 郑海看过一部经典的美国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他决定也要来一个明朝版的《郑海的救赎》。 和肖申克那样挖地道是不可能的!明朝可没有给犯人放风的待遇,而且哪里来的挖掘工具?连汤勺都没有,更别说是锤子、铁锹一类的工具了! 在明朝,虽然民间也有铁制农具,但牢房里可没有。郑海要学肖申克那样挖地道逃跑,显然太不现实了! 牢房的地板是石板,连片铁都没有,他不能挖地道。像手臂一般粗壮的栅栏牢门,即便是前世的特种兵郑海也没法折断。 要越狱,可不是脑袋一热就可以实现的。 郑海躺在牢房铺着秸秆的地上,看着牢房中照明的火把,恍恍惚惚地闭上了双眼。 牢房的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熄灭了,郑海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 郑海醒来将自己的牢房又摸索了一遍。地板严丝合缝,虽然两石板之间不是用水泥,但其坚硬程度不输水泥。 牢房的木栅栏他也摸了一遍,没有一根是虫蛀与腐朽的样子,似乎经过了特殊的火烤处理,很结实。 房门上的锁链是精铁打造而成,锁头也是铁制的。不过,看着这铁锁的模样,郑海却是有了一些想法。 或许,他可以找根铁丝试着将它打开,这明代的锁又不是鲁班锁,应该难不住他。 可问题又来了,这大牢哪来的铁丝?除了一双吃饭用的木筷子、一个瓷碗、一个木桶,郑海找不到任何一点铁制品,当然手上的锁链除外。 囚犯的时间太充裕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吃喝拉撒睡,大多数死刑犯都是在等死。 而郑海不想死,所以他把自己的牢房熟悉了一遍又一遍。 从地板到栅栏再到躺着的秸秆里,他都摸了一个遍。结果,他还是没有找到一块铁,连一个钉子都没有。 “死囚犯,别折腾了!认命吧,你想过的法子,别人早想过了!你出不去!”斜对面的牢房看到郑海在牢房里翻上翻下、摸来摸去,有人看出了他的想法。 “诶,死囚犯,你就是那个小乞丐的帮主吗?怎么这么年轻!” “这么年轻就进死牢,真可惜!” 无事可做的牢犯们对郑海这个人很好奇,七嘴八舌地闲扯着。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有个老囚犯问郑海。 “郑海。” 又有囚犯好奇地问道:“我说郑海,你这么年轻怎么就成死囚了?你是被人陷害的,还是你杀人了?” 郑海看向隔壁的牢房,回答道:“两方面都是,既是被人陷害,也是因为杀人,我确实杀人了。不过,那是别人要杀我,被我反杀了而已。” 刚才问郑海名字的老囚犯说道:“小兄弟,进了这死囚牢房,你就别想着活着出去了。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地呆着吧,这牢房你是拆不掉的!” “老先生,以前就没人能从这牢里逃出去吗?”郑海问道。 旁边牢房的囚犯笑话道:“呵呵!这小子真是白日做梦!进了死牢还想逃出去!” 郑海的话引来囚犯们的一阵嘲笑。 然而,郑海并不在意,他和他们可不一样。谁认命,谁就真的输了。没到最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郑海又问:“老先生,你知不知道我还有多长的时间?” 郑海不怕没有工具,就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实施自己的计划,毕竟越狱是个技术活。任何成功的行动都离不开计划、筹备与实施,而这三者都需要时间。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肖申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计划与实施过程做到完美。没有充足的时间作保证,计划再完美也没法实现。时间是最基础的条件。 斜对面牢房的老囚犯并没有嘲笑郑海,他觉得郑海毕竟还年轻,想活下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老囚犯回答道:“最多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刑部的批文就会下来了。到时候,你离被砍头的日子就不远了。现在,你还是多见见家里人,早点把家里的事都安排了......” “斩首,一般不都在秋季吗?”郑海记得葛信在大堂上说过,等刑部核审后秋后问斩,所以他多问了一句。 老囚犯摇摇头,不同意郑海的说法:“那可不一定!这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犯人被处斩,可不全在秋季。就拿四月份来说吧,我就听狱卒说应天府的什么韩国公一家就被抄家问斩了。保不定刑部在处置那些大官时将死囚们一同砍了。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 郑海一听,还有这等事,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如今是洪武二十三年,老囚犯说的韩国公应该就是李善长。这李善长一案可是牵连了不少人,说不定每个月都有人被捕和斩首。这越狱还得抓紧计划和实施。 “海哥,海哥!我来看你了!” 一听到小狄云的声音,郑海的眼睛亮了。小狄云可以为他做很多事情,从这里出去就变得没那么困难了! “小乞丐,你又来了!”牢房里的囚犯们不时有人跟小乞丐打招呼。 让郑海惊讶的是,小狄云梳起了头发,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书童。 小乞丐的头发不再乱蓬蓬,衣服也不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服了,脸也干净了,显然是被马和梳洗和打扮了。 小狄云两手提着一个木制食盒,正是马和昨天提着的那个食盒。 不过,小狄云提着有些费力,毕竟小狄云才九岁,又瘦又小。 狱卒为提着食盒的小乞丐打开了牢门,小乞丐进入牢房后,再次将牢门锁起来。 有狱卒小声问牢头道:“牢头,我们这样做合适吗?前面的大人们要求小心看着他,让他们这样,会不会……” “又不是头一回!我们守在这,哪里有他们前边的油水多!人家给我们送点油水,难道你不想要?” 牢头瞪了一眼,又道:“燕王府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只要不出乱子,谁会管我们这趟子事。叫他们小心盯着点就是!” “是是,我叫兄弟们都盯着点!” 小狄云带来的是马和为郑海准备的食物,不过,这次的饭菜没有上次的好。 打开食盒第一层放的还是馒头,第二层却是米饭,第三次是一个素菜和一个荤菜。没有烧鸡,也没有酒。不过,比起牢房中有馊味的馒头与糠米水混合物,这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 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郑海早就饿了。 郑海是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人,即便穿越明朝,他也带有现代的规律饮食习惯。对于明朝普遍的两餐制,他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当然了,明朝的第一顿饭不是午饭,只是郑海第一次吃牢饭有些吃不下,所以只逼着自己吃了一点。 有好饭菜,郑海自然胃口大开,拿起米饭就吃起来。 一边吃,郑海一边问小狄云:“小云,你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小狄云表示已经吃过了,他没有再吃。只是默默地看着郑海吃,虽然没有再哭泣,可是脸上依旧是一脸哭丧。 “海哥,我对不起你……” “得了,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呢!”郑海不让小狄云说下去,“你当我是你大哥,你就别哭了,别道歉!” 郑海三下五除二把饭菜吃干净,迅速将碗筷收拾好,重新放回小狄云带来的食盒里。 他对小狄云轻声说道:“要是你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帮我做一些事!” 小狄云一听到郑海要他做事,他连忙点头,回应:“海哥,你说!我一定帮你……” “嘘……小声点!”郑海轻轻盖住小狄云的嘴巴,然后凑到小狄云的耳朵边,说起了悄悄话。 小狄云认真地听着郑海的话,不时点点头,但听完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郑海。 小狄云轻声问到:“海哥,我这个酒可以找三宝哥要,可这个绣花针、珠钗,这些不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吗?海哥,你要这些做什么用?” “你只管帮我弄来,其他的你别管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更好。”郑海没有回答狄云的问题,又叮嘱到:“小云,记得我的话,不能给别人说。” 看到狱卒走过来,郑海将食盒交到小狄云手中,大声叮嘱到:“要好好听马和的话,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 小狄云提着食盒走出了按察司的牢房,刚出门就遇到几个拿着刀的将士,其中一位身穿华贵锦缎的壮汉比较特别。他的衣服上有好看的纹饰,像鱼,又像蛇,还长着角。 小狄云没见过这么华美的衣服,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图案,因此他多看了两眼。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御赐的飞鱼服,只有皇帝身边有功的锦衣卫才能穿飞鱼服。 当发现被小狄云盯着看,那人瞪了狄云一眼。 小狄云吓得连忙退到一边,不敢再看那人。 那个身穿飞鱼服的壮汉对牢头问道:“牢房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小孩,他是做什么的?” 牢头笑嘻嘻地回答:“回禀宋大人,这是前来探监的。大人请见谅,大人里面请!” 一边往里走,那名锦衣壮汉一边问道:“那小孩探视的是什么犯人?” 牢头一边跟着走,一边陪着笑,回复道:“禀大人,是牢里的死刑犯。刚进来的,犯人名叫郑海。” 姓宋的锦衣壮汉连忙对身边的一个手下说道:“你跟着刚才那小乞丐,别惊扰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一名身着便服的壮汉快速离去,其他人跟着牢头进了牢房。 第32章 有意思的发现 五个身穿锦衣的卫士走进北平按察司的牢房,为首的将领叫宋忠,是锦衣卫千户。 宋忠以巡检牢房的名义在牢房里查看了一番,对按察司牢房的布局及人员配备都了解了一番。 他甚至连牢房中安排值守的情况都一一询问,牢头也一一如实回答。 “宋大人,前面就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了。这关押死刑犯的地方很晦气,要不大人您就别进去了!”牢头主动向宋忠提议。 宋忠却道:“比关押死刑犯更晦气的地方我都去过,还怕这些?你莫不是心中有鬼,这死刑犯关押的地方有问题?” 牢头连忙解释道:“大人,瞧您说的!小的不是怕这晦气沾染了大人嘛!大人若想看,小的自然不拦着,怎么可能有其他的问题!” 一个锦衣卫说道:“我们大人岂会怕晦气!你听说过北镇抚司的牢房吗?我们大人不知在那审问过多少死刑犯,你这小小的牢头真是不识趣!” 牢头连忙赔不是,应道:“是,大人说得对!是小的多嘴了!” 郑海看到牢头带着几个人进来。他扫了一眼,发现那几个人身穿锦缎,一下子他就认出其中一人是锦衣卫。 郑海小声嘀咕道:“这里竟然会有锦衣卫,真稀奇!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大案?” 宋忠一个个牢房地查看,一边看一边问:“牢头,这里都关着些什么样的死囚?” 牢头道:“这些死囚成分很复杂。这些是去年冬天城外杀人的劫匪,这是年初犯下杀人案的恶霸,这是为祸周边多年、新近抓到的采花淫贼......” 宋忠一边走一边看,听着牢头的解释,时不时问一两个问题。当走到关押着郑海的那间牢房,他问道:“这间牢房为什么只关了他一人?” 牢头小声道:“这人是昨天刚关进来的,因为案子涉及燕王府,上面交代了要注意些,因此给他安排了单间。” “你跟我说一说,他是个什么情况?” 牢头跟宋忠小声地介绍着,将有关郑海的消息统统告诉了宋忠。 郑海同样好奇地看着宋忠。他虽然是第一次看见锦衣卫,但以前了解过锦衣卫,所以他认得宋忠的飞鱼服和绣春刀。 宋忠看向郑海时,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他们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些别样的东西,就像郑海当初与仵作屠夫张在大堂上对视一样。 郑海一想屠夫张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虽然他并不惧怕宋忠那凶恶的眼神,但他吸取了上一次惨痛的教训:没事别跟人比拼眼神,会出事! 上一次,郑海就是因为在大堂上与仵作屠夫张对视,结果直接被仵作定义成穷凶极恶之人。后来,他在大堂上一系列辩驳的失败很难说与仵作没有一点关系。 因此,他吸取了教训不要轻易与人对视,更不要和他人比拼谁先眨眼。因为输的那个人一定是别人,不会是郑海。郑海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狙击高手,比拼眼神,他仅仅败给了马欢一人。 郑海看向别处,心中却道:“这人的眼神很凶悍,是个高手,锦衣卫的确厉害!” 郑海故意避开宋忠的眼神这一点也被宋忠捕捉到了。在两人短暂的眼神交锋中,宋忠已经对郑海有了一些判断。 “大人,牢房都巡查完了。您要不要小的为您备上一桌酒菜,犒劳犒劳几位?”牢头跟着宋忠等人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询问。 宋忠拒绝了牢头的好意,和锦衣卫们离开了牢房。 北平城中有一处秘密馆驿,这是锦衣卫在北平的秘密住所。 宋忠回到馆驿,先前跟踪小乞丐狄云的锦衣卫也回来了。他在宋忠耳边轻声汇报了侦查到的情况,又被宋忠派出去了。 宋忠推开一间房门,屋中是那位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 “大人,这是按察司牢房的布局图。和应天府的按察司牢房差不多,只是在这里,还有这里稍微做了一些调整......”宋忠在桌面上展开一张图纸,指着几处草绘的建筑对指挥使讲述一些细节。 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他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今天去牢房有没有看到他,有没有了解到更多关于他的消息?” 宋忠回答:“禀大人,属下确实了解到一些额外的消息。此人的眼神很锐利,像狼的眼睛,既有果决的凶狠,又有狐狸的狡黠。此人的眼神令我印象深刻!” “哦?这倒有些特别。他是否敢与你对视?” 宋总再次郑重道:“禀大人,我们曾短暂对视,不过他好像刻意回避了,没有与属下较量。不过,属下能感受到他眼中的自信与从容,这个人不简单!” “能让你这么欣赏,让我对他又多了几分期待。这个人应该挺有意思的!” 宋总点点头,再次抱拳禀告道:“大人,我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发现。” “有意思的发现?” “属下无意中发现谈事郑海的小乞丐有问题。” 宋忠指向桌子上有关于郑海的命案卷宗,说道:“大人,这小乞丐就是卷宗中提到的海龙帮乞丐狄云,目前住在燕王府里。而郑海便是海龙帮的帮主,不过海龙帮只剩下郑海和这名小乞丐了......” 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嘴角微微咧开,一个浅浅的酒窝,带着笑意说道:“两个乞丐的丐帮?这有点意思!” “大人,属下还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你说!” 宋忠继续讲述到:“属下命人跟踪探监的小乞丐狄云,结果发现他买了一些奇怪的物品,有绣花针、珠钗、麻绳等。大人,你说一个小男孩买绣花针和珠钗来干嘛?” “有意思!”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嘴角微动,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宋忠也点点头,跟着笑道:“这个小乞丐真的有意思!” “不,我说的是这个郑海有意思!”神秘指挥使的语气中有些兴奋。 “大人是说,小乞丐买这些东西是郑海授意的?”宋忠从指挥使的语气中察觉到异样,因而大胆假设道:“难道他想越狱?” 神秘人没有回答宋忠的问题,他再次拿起了郑海的卷宗,看了起来。 “可是,大人,郑海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就凭绣花针、珠钗、麻绳这些东西,他怎么越狱?”宋忠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神秘人放下手中的卷宗,淡淡地说了一句:“今晚的计划取消!” “什么!”宋忠有些错愕,不假思索便问道:“大人,您不是想将他救出来,招进锦衣卫吗?” “既然他想越狱,那我们为什么不看看他怎么越狱呢?难道你不好奇吗?我倒是看看他怎么用绣花针和珠钗来越狱!”神秘人不回答,反而将问题又抛给了宋忠。 宋忠愣在原地,他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营救计划。他们原本是计划在后天夜里动手,直接劫走郑海,然后回应天府。 他们已经把监狱的部署都调查好了,踩好了点,计划用迷烟和蒙汗药迷倒狱卒,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带走郑海......可是,指挥使大人忽然改变了主意。 宋忠愣了一会,然后看向指挥使,提醒道:“大人,我们大后天就要回去了。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越狱,我们恐怕等不了......” “那我们就给他点压力,催催他,让他狗急跳墙!不,应该是逼急了越狱!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指挥使朗声大笑了几声,心情很好地轻轻拍了一下手,双手握在一起,嘴角再次上扬。 “宋忠,你过来。明天你这样.....”他小声在宋忠耳边轻声吩咐。 第33章 小狄云的馒头 清晨,天刚微微亮,小狄云就跟着马和起床了。 马和看到小狄云跟着自己起床了,便道:“小云,你再睡一会吧!我要服侍宫中的各位主子,你没必要跟我起这么早!” 小狄云回应道:“今天我要给海哥送酒,我要准备准备!” “烈酒,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这个你不必担心,你再回去睡一会吧!”马和再次劝小狄云。 小狄云摇摇头,回答道:“三宝哥,我不睡了,睡不着!我还是先准备准备吧,我想帮海哥办好这些事!他说这些很重要!” “那好吧,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把酒和今天的食物都取过来。” 马和将两坛酒和一个装好的食盒放在小狄云身边便离开了。 小狄云将两罐酒用麻绳编好的网兜戴好,挂在自己身上。 他又取出绣花针和一根比较短的珠钗。先将一个比较大的馒头拿出来,在馒头底部挖出一个小槽,再将珠钗塞进去,然后将馒头皮覆盖,用绣花针把馒头皮与整个馒头钉在一起。 第一层食盒的抽屉里比平时多了两个馒头,一共五个,他将有珠钗的馒头放了回去。五个馒头大小和形状都差不多,他想了想又将那个装有珠钗和绣花针的馒头拿了起来,在边上轻轻咬了一小口,留下一排小牙印。 他看了看馒头,满一地点点头。有牙印的馒头,这样就不会认错了。 收拾完东西,又点了点,小狄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将套着麻绳的两瓶酒挂在脖子上,双手提着食盒,走出了房门。 “小乞丐!我的银子呢?” 小狄云还没出燕王府便在路上遇到了小徐妙锦,真是冤家路窄! 徐妙锦拦着小狄云,仔细看了几眼,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收拾打扮之后的小狄云。 她嘲笑道:“别以为换了一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乞丐就是乞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快把银子还给我!你在大堂上可是说要还我的!” “我,我......我一定会还你的,只是现在我没带银子......”小乞丐吱吱呜呜地回答。 “又想骗我!我才不会上当呢!”小徐妙锦脸上微怒,小手指指着小狄云道:“小兰,给我搜!银子一定在他身上,昨天有人告诉我他在外面买过东西!他身上一定有银子!” “你们要干什么!我说过我会还给你的,只是今天我有事......” 小狄云挣扎着,可是他手上提着食盒,脖子上还挂着两瓶酒,因而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他被一名丫鬟抓着,丫鬟小兰从上到下将他身上摸了个遍。只搜出了了三小块碎银子。 小兰回禀:“小主,他身上就只有这么多!!” “臭乞丐!我的银子呢?是不是你都花了?”小徐妙锦骂了一句,然后上前直接推了小狄云一把,把小狄云推倒了。 哐啷,哐啷,两声响,小狄云摔倒在地,脖子上的两瓶酒在地上摔碎了! 食盒也险些被打翻,好在小狄云及时用手扶了扶,这才没有弄翻食盒。 “谁叫你不还我银子!这是你自找的!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叫你不还我的银子!哼!” 小徐妙锦又踢了小乞丐两脚,骂了几句才对丫鬟道:“小兰,我们走!” 小狄云看到两个小酒坛被摔碎了,很委屈地哭了:“我又犯错了!海哥,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原本小狄云为了帮郑海买珠钗等物品将小徐妙锦荷包中的碎银子花掉了,因此他没有银子再还徐妙锦。他也没想到这一大早出门还会撞上徐妙锦,更没想到给郑海准备的烈酒会被徐妙锦摔碎。 没有办法,他脱下鞋子,将藏在鞋底的几张宝钞取了出来,到酒肆中买了两瓶酒。 按察司的大牢门口,看守的狱卒将小乞丐拦了下来。 “小乞丐,今天怎么这么早?” 小狄云道:“今天府中有事,所以要早点送饭,回去还有事。” “站住!我们要检查检查!” 小狄云打着哆嗦道:“这......这都是饭菜......” 一个狱卒伸手道:“那个呢,有没有?” “今天,今天我......出来的急,明天再给行吗?”小狄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银子被徐妙锦搜走了,私藏的宝钞也买了酒。他实在拿不出钱了。 狱卒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既然没有,那我们就只能公事公办了!打开食盒!昨天大人说了进入牢房的物品和人员都要检查!” 狱卒不等小乞丐反应,从他手中夺走了食盒,打开盒盖。一层一层地查看,第一层是馒头,第二层是一碗米饭,最后一层是两碟小菜。他手里还拿了一根银针,分别在馒头、米饭和菜品中都逐一检测。 狱卒再次将食盒装回去,装好后,笑着道:“今天怎么比平时多带了两个馒头?那这两个馒头就给我们了!” 说完,狱卒抓起了其中一个馒头。 “这......这馒头......”小狄云吓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狱卒看出了小狄云的紧张,有些怀疑地问道:“难道这个馒头有问题?” 小狄云磕磕巴巴地回答:“没,没......没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狱卒厉声问道。 小狄云怯怯地回答:“那个,我咬过了,有牙印......和口水......” “还真是!不早说!”狱卒瞟了一眼馒头上的一排小牙印,悻悻地放下了那个馒头。 “你可以拿其他的,其他的我没有咬!”小狄云弱弱地回答。 正当狱卒犹豫还要不要拿馒头时,一个锦衣卫出现了,正是宋忠。 “你们干嘛?拦着一个小乞丐干嘛,检查好了就放行了,干嘛为难他!”宋忠盯着两名狱卒,面色有些不悦。 “是,大人!”狱卒见到来人是昨天的锦衣卫,连忙放行。 小狄云看了一眼锦衣卫宋忠,将食盒盖子盖上,提着食盒便往里面走。他进到没人的监狱走廊里才敢用袖子擦一擦脸上的汗珠,将食盒放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前走。 “海哥,我来了!” 听到小狄云的喊声,看到小狄云手提着食盒,脖子上还挂着两小瓶酒,郑海很开心。他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筹备了! 小狄云像往常一样进入郑海的牢房中,狱卒也按照惯例将牢房锁起来。 待狱卒走开后,郑海与小狄云在地上写写画画,两人小声地交谈着。郑海还用小米粒和馒头在食盒的板子上摆放着,时不时问这问那。 然后,郑海还将食盒里的筷子换了,原先食盒里的筷子竟是两支细细的小竹子。 忽然,一阵匆忙地脚步声从牢房外传来,郑海停止与小乞丐小声交谈。他抬头看向牢门外的过道,看到了昨天进来的那个锦衣卫站在过道的一头吩咐着几个狱卒。 郑海的耳力同样敏锐,虽然隔着老远,但他也能听到那锦衣卫的声音: “这是刑部的公文,应天府将转移一批重要的犯人,大后天犯人将到达北平......你们将牢中的死囚都统计一下,后天把给处斩的死囚都处斩了......” 郑海的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越狱计划得提前了! 郑海转头,在小狄云耳边轻声说道:“小云,明天你再给我送一样东西就行,后天别来了!” 小狄云听了郑海的话,点了点头,提着食盒离开了牢房。 狄云走后,狱卒走过来,对着牢房喊道:“死囚们,你们听着!后天就是你们上路的时候了,明儿我们给你们加餐......” 第34章 越狱 黑夜再次笼罩北平城,喧闹的大街归于沉寂,北平城中只剩下稀疏的灯火。 按察司的牢房中火把再次点燃,火光将狱卒巡查的牢房过道照得通亮。 咚,咚咚!“三更时分,平安无事。” 更声与打更人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按察司的大牢中也陷入了一片沉睡之中。 咚,咚咚!“无事平安,三更已到。”咚,咚咚...... 两名狱卒在大牢的走道中晃了一圈,返回值更的休息处。 牢房里,只能隐隐听到一些打呼噜声和梦话。 郑海从铺着的秸秆中抽出了一根金属材质的珠钗,正是白天小狄云藏在馒头中带进了的金属珠钗。 他将珠钗轻轻插进枷锁中,慢慢旋转起来。 过了一会,他又将珠钗拔出来,根据枷锁的钥匙孔形状,再次调整珠钗的形状。 运用前世特战解锁的技能,再加上这几天的研究,枷锁竟然真的被郑海打开了。 这让他很开心,古代的枷锁没能困住他。 为了掩人耳目,郑海假装说了几声梦话,声音很大,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 接着,郑海又假装梦游,在牢房中走来走去。同样,他观察着牢房四周的动静。 在经过一番小心的试探后,他来到牢房门口。 他将早已弯曲成形的珠钗插入牢门上的锁头中,调整着手上的力度与珠钗的方向。 咔的一声轻响,牢门的锁头被他打开了。 郑海轻轻地卸下锁链,走出了牢门...... 第二天中午,小狄云再次提着食盒,走进了按察司的大牢。 狱卒们照例检查了饭菜,或许是得到了上面的嘱咐,他们没有再向小狄云索要钱物。 小狄云走进按察司大牢之时,一名跟踪小狄云的便衣锦衣卫回到了锦衣卫的秘密馆驿。 便衣锦衣卫向神秘指挥使禀告:“禀大人,小乞丐今早在药铺中购买了几味草药,药铺老板问他是买这些药的用途时,他回答说是为了治一种叫‘风湿’的疾病。” 一旁的宋忠问到:“都有哪几味草药?” 便衣锦衣卫回答:“这几味草药分别有车前子、茯苓、曼陀罗花、泽兰、透骨草、独活......” “是否问过郎中,这些草药有什么功效?”神秘的指挥使出声问道。 “禀大人,郎中说这可能是某种偏方。这药方中有不少是治疗身体疼痛的草药,但郎中也不太清楚是否能治什么风湿......” 便衣锦衣卫下去后,背对着门口的神秘锦衣卫指挥使,一身黑色斗篷,问到:“宋忠,这件事你怎么看?” 宋忠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大人,不管是真是假,属下以为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药一定有问题,很可能是为郑海而准备的!” “你说我们放出的假消息,他会不会上当呢?” 宋忠抱拳回禀:“大人,既然他不想死,那么他一定会有所行动。这小乞丐突然买了这几副草药,而今早大牢那边也正好传来郑海生病的消息,这也太巧了!” “呵呵呵!今晚我们可以看好戏了!让他们悄悄准备着,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家伙是如何逃出大牢的!” 宋忠道:“大人放心,属下一早就安排下去了!” “那我们就等着吧!真有意思!我真希望夜晚早点到来!哈哈哈,我都等不及了!” 按察司的大牢中,犯人们依旧和以往一样,热情地跟小乞丐狄云打招呼。 虽然他们都听到了死刑犯即将被问斩的消息,但没有一个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小狄云,而是和平时一样闲扯。 只不过,已经与小狄云熟络的犯人不再叫小狄云为“小乞丐”,而是称呼为“小狄云”。 郑海也没有把明天即将被处斩的消息告诉小狄云。 他只是收下小狄云送来的草药,告诉小狄云明天暂时不用来了。借口是明天会有应天府的犯人转移过来,大牢这边会戒严,不让人探视,而且他的牢房可能会换到别处。 小狄云离开大牢时,有一个老囚犯喊道:“小狄云,明天你别过来了!” 小狄云看看那人,笑着道:“我知道了,我海哥说了,明天会来新犯人,大牢不给探望!我后天再过来!” 众犯人哑口无言,许多人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年轻地犯人嘀咕道:“为什么不把消息告诉他,反正他都要伤心的,还不如......” “放屁!你敢瞎说话,小心老子撕了你的嘴巴!”一个满脸凶恶的大汉凶巴巴地瞪着那个年轻的犯人。 有犯人又骂道:“不想挨揍,别多嘴!小狄云可是我飞鹰帮未来的帮主,你要是敢让他伤心,我撕了你......” “啥时候成了你们飞鹰帮的帮主了,他是我们青龙帮的......” 牢房中一众犯人为了小狄云互相吵嚷了起来。不过,小狄云并未听到这些,他已经离开了大牢。 黑夜再次降临,大牢中的火把再一次被点燃。火把的光亮将狱卒来回巡逻的过道照得很明亮。 咚,咚,咚!打更人的更声再次从远处传来,大牢中已经是一片沉睡的寂静。 大牢外,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兵,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人影。 按察司的大牢有三重防卫,最里层是郑海所在的牢房狱卒。牢房之外是按察司的看守与高墙,第三层是高墙之外负责外围警戒与巡视的按察司官差。 在牢房与高墙之间,有一些看守的住所。 此时,在住所的隐秘处,一支身着常服的锦衣卫正埋伏着他。们在黑暗中密切的注视着牢房所在的方向。 咚,咚咚,打更人的更声从远处传来,接着传来吆喝声:“三更已到,平安无事,无事——平安!” “这都到半夜了,宋大人说的那个囚犯应该准备要出现了吧?”一个潜伏暗夜隐蔽处的锦衣卫问身边另一个同伴。 他的同伴低声应道:“贼人都是半夜三更行窃,我猜这人也应该是这样想的。估计他现在已经开始行动了。” 四周一片寂静,大牢中除了打呼噜的声音,听不到其他的响动。巡逻的狱卒早早回到自己休息的座椅,靠着墙或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监狱的火把燃烧着,火焰渐渐变微弱,火光在变得暗淡。 咚咚——咚,咚咚——咚,从远处传来轻轻地打更声。 “我好困,你先盯着,我眯一会。”一个埋伏在黑暗中的锦衣卫对同伴说了一句,便打着哈欠,眯上了双眼。 “咕咕,咕......咕......”房顶上的猫头鹰在暗夜中孤独地地抱怨着;“咕咕......咕......” 看着同伴睡着了,一个打着哈欠的锦衣卫低声抱怨道:“真折磨人,要有行动早行动了!这么晚了,估计今晚他不会有行动了!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我也眯一下......” 后半夜是人最困最累的时候,一般特种兵偷袭都会选择人最疲乏的时候。这个时候人的精神最差,因此偷袭者更容易偷袭成功。 郑海轻轻卸掉了手上的锁链,打开牢门上的锁头,悄悄地打开了牢门。 大牢过道的火把已经快要熄灭了,牢房外一片寂静。 郑海腰上挂着两瓶酒,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管,悄悄地向牢房外摸去。 前一晚郑海已经探过路,所以轻车熟路,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周围牢房的囚犯们都睡熟了,除了鼾声和偶尔的梦话,没有其他的声响。 一个狱卒杵着手,在桌子上打瞌睡。 忽然,他脖子上多了一枚吹镖,这吹镖是用棉麻纤维绒尾与绣花针做的,是郑海自制的吹镖。 郑海拿掉嘴中的细竹管,盯着狱卒看。 等了一会,他才见狱卒脑袋一歪,倒在桌子上。 吹镖的麻药似乎药力不够,郑海取回绣花针没有继续使用吹镖。 他手上换成了蘸湿了的衣服袖子,这湿袖子蘸的是郑海自制的麻药酒。 他轻手轻脚,靠近另一名靠在墙上睡着的狱卒。 他用浸了麻药酒的湿袖子一把捂住狱卒的口鼻,没一会,那狱卒便浑浑噩噩了。 他将与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狱卒麻翻后,带回自己的牢房中,将他的衣物脱掉。 将原先打开的锁链铐上狱卒双手,郑海又将狱卒的嘴巴塞住,让狱卒躺在秸秆上...... 不一会儿,郑海穿着狱卒的衣服从牢房中走出来,轻轻地将牢门锁上,悄悄地向牢房外走去。 第35章 这厮很能打 大牢中,火把的火焰在微风中摇曳,地板上投影着木栅栏的影子,影影绰绰。 郑海穿着狱卒的衣服,压低了帽子,一路走向牢狱外,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晚上的牢房,除了几个习惯了熬夜的夜猫子,大多数的狱卒都找地方眯下了。只有靠近牢房大门的两个把守在来回巡视,两人偶尔聚在一起说一会儿闲话。 郑海寻了一个机会,趁他们分开时下手了。他没有刻意隐蔽行踪,而是堂而皇之地上前套热乎,然后敲晕或者迷翻。 他搞定两位大门守卫后,还将两人靠在门边的墙角摆放好,就像两人靠着墙睡着的样子。 郑海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摇曳的牢房,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大明的牢房也不过如此。越狱比以前摸黑哨容易多了,当然这也得感谢小狄云的帮助。 他门旁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门外一片安静,没有发现门外有响动声和巡逻的脚步声。 他轻轻地拉开从里面拴着的门栓,先打开一条缝观察门外,门外的两名官差也靠着墙眯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用湿袖子快速捂住其中一个官差的口鼻。没一会儿,那官差头一歪就不省人事。 没等两官兵反应过来,郑海已经将他们都麻翻了。 郑海轻轻地合上大牢的牢门,吐了一口浊气,看向远处的一座大门。 那大门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从脚步声的频率与声响,郑海认为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去。 因此,他决定不走大门,而是走向另一边的高墙。这高墙就像城区一般,大概有十米高,上面还有提供射箭的垛墙。 只要能混出北平城,进了山林,那他就如鱼得水了,再也不怕官兵追捕了。 只要他能顺利翻过这座高墙,他基本上就成功了,他就可以自由了。因为等到天亮狱卒们发现他越狱时,他已经出了北平城。 郑海解下腰间的两个酒瓶,原本它还打算用烈酒当引火的助燃剂,烧一栋屋子引开狱卒与官兵们的注意。 不过,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因为他逃出来太顺利了,根本就没必要再用什么调虎离山与声东击西的计谋。 他将套着酒瓶的麻绳网解开,在绳子一端绑上一根树枝,想要用来充当简易的攀登绳。 “大人,他果真出来了!他怎么做到的?这按察司的大牢竟......\\\" 某处高楼上,锦衣卫宋忠一脸惊讶,看着高墙边穿着狱卒服饰的郑海。他一开始还不相信这狱卒会是越狱犯郑海,直到看到狱卒绑木头,做攀登绳。 “一直等到现在,他可真有耐心!的确是个能人!”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放下了水中的茶杯,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你们俩去高墙那里守着,一旦他登到一半就砍掉绳子。” “是,大人!”两名锦衣卫悄悄摸向郑海所在高墙的方向。 “宋忠,我们也走吧,去会会他!” “是,大人!”宋忠望了一眼那高墙下的狱卒郑海,向神秘指挥使抱拳行礼。 正当锦衣卫秘密向郑海围拢的时候,郑海终于成功地将树枝抛向高墙顶部,顺利地将树枝卡在高墙上固定住。 郑海双手用力向下扯了扯麻绳,将麻绳固定好,能够承受自己的体重,并且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他便顺着麻绳往上爬,一点一点靠近往上,手上传来了疼痛感,与麻绳摩擦的手部估计要起泡了。 忽然,他听到四周有轻微地响动,向下一回头,骂了一句:“他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难道我中计了?我得快点,不然跑不掉了......” 郑海一回头,又是一惊,从墙上探出两个脑袋看着他。 哧啦一声响,郑海听到高墙上拔刀的声音,他暗骂一句:“最近怎么这么倒霉!” 他赶紧轻轻松开紧握着的麻绳,从墙上往下落。一落地,立马一个打滚,随即他向远离火把的地方跑去。 不过,刚窜出几米,郑海就见前方有一队人马举着火把的锦衣卫向他快步走来。他再度改变逃跑的方向,又见一小队锦衣卫围过来。 转眼间,郑海就被举着火把的锦衣卫们给围住了。 “把他拿下,大人说了,要活的!” 郑海借着火光看向发号施令的那人,他见过是那个到过大牢的锦衣卫头目,姓宋。 锦衣卫们并没有拔刀,而是将郑海围在中间。 一个锦衣卫上前道:“小子,束手就擒吧!我们等了你一晚上了!别让我动手,否则你就要受罪了!” 郑海虽然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但他听到那姓宋的锦衣卫不让手下伤他的性命,他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郑海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分析着宋忠的那句话。 他心道:既然他们不动刀,那自己还是有逃脱的可能的。还有,既然他不想伤及我的性命,或许对我有所图,那么我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后面就没有谈判的价码了...... 上前的锦衣卫身手按住郑海的肩膀,想要擒住他,料想郑海不会有反抗。 不料,就在他一把抓住郑海的肩膀时,郑海动了。 郑海一把抓住他的手,直接一个过肩摔。 众锦衣卫也是一阵好奇,没想到自己的同伴竟然没得手。 “小子,你有两下!来吃我一拳!”又一个锦衣卫上前。 郑海哪里和他废话,他直接迎拳便上。不管那锦衣卫耍什么把式,郑海都用简单的招式迎接,招招直击要害。 他使出的拳法是部队中最常见的擒敌拳,不过在明朝没人认得。 郑海已经被锦衣卫围了,但对方没对他下杀手,因此,他也不好使用特战队那些一招致命的狠招。他使用的是最普通的擒敌拳与散打、拳击招式。 郑海运用着很普通地擒敌拳,却把锦衣卫的功夫把试打得一愣一愣的。 锦衣卫们从没见过有人像郑海一般使出怪招:什么“贯耳冲膝”、“抓腕砸肘”、“砍肋击胸”、“缠腕冲拳”,看得锦衣卫们目瞪口呆。 “他这是什么招式?” “怎么这么奇怪!” “高手啊!” 拿着火把在外围围观的锦衣卫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当然了,这不得不说郑海的擒敌拳确实使的很纯熟,而且运用自如。 他并不是生硬地使用擒敌拳招式,而是根据格斗需要加以运用与改编。 如果不是格斗高手,那根本就不可能看出他的基础招式。更何况,这里是明朝,擒敌拳简直就是无敌招式! 一套擒敌拳被郑海玩出了花样,虎虎生风,接连干翻了四名赤手空拳的锦衣卫。 “这厮很能打!我们的人马不使刀竟擒不住他!我真想上前会会他!”站在黑衣斗篷神秘指挥使旁的宋忠看着也有些技痒了。 宋忠没得到指挥使的应允,所以他没动,只是指了指身边的几个锦衣卫侍卫,命令道:“你们几个一起上,把他擒住!” 郑海以一敌三,有些吃力,好在锦衣卫们对他的招式完全不懂,而且他们不能动刀。所以,三个锦衣卫最终还是被郑海干翻了。 宋忠见几个锦衣卫又败下阵来,立即骂道:“真没用!你们几个一起上!将他的手脚抱住,这么多人都制不住他一个,你们还在锦衣卫混个屁!” 真是双拳难敌四脚,郑海一下子手忙脚乱。刚踹倒一个锦衣卫,就被另一个锦衣卫抱住了腿,锤了这人一拳,手臂又被另一人抱住了。 郑海四肢都被人抱住,挣扎着想要挣脱之时,颈后一震,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郑海晕过去之时,恍惚中听到了宋忠的一句话:“你们真没用!” 第36章 草头将军 郑海忽然感到一阵冰凉。 他从昏迷中醒来,一摸脸上湿湿的,还有水珠。 他朦朦胧胧中看到一双黑色布鞋,再往上是宽松的褶皱裙子,像夏天女孩们穿的百褶裙。 再往上看,胸部平平,一脸胡渣! 郑海浑身一震,被吓到了,原先还迷糊的头脑瞬间就清醒了。 这哪里是什么裙子,这种有褶子下摆的衣服,叫曳撒! 郑海一恍惚,思维从明朝回到了现代,看清壮汉的面目又被吓回了明朝。 这明朝的曳撒,差一点让郑海以为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壮汉是位女子,回过神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被抓回了大牢,周边站的全是穿着曳撒形制服饰的大明锦衣卫。 郑海醒过来,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又戴上了铁链。 这是一间刑讯室。不大的房间里,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刑具,桌子旁是绑人的木架子,墙上挂着皮鞭,旁边有烧炭的火盆...... 一个身披黑披风,戴着黑斗篷的神秘人正坐在太师椅上,盯着郑海看。他身边站着许多个锦衣卫,其中一人是宋忠。 “你醒了,说一说你是怎么从这牢里逃出去的吧。” 说话的是坐着的神秘人,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就像是说家常话一般,让郑海听着还感觉有点亲切。 然而,郑海看过去,发现站在神秘人身边的锦衣卫们都瞪着双眼,个个气焰嚣张,凶神恶煞的模样。 郑海心中暗暗说道:这帮锦衣卫这么瞪着我,难道是我刚才把他们打了的缘故?这明朝的人可真小气,真爱记仇...... “大人问你话,你还不快回答!”宋忠盯着郑海喝道。 郑海认真地打量着神秘人,说道:“你们锦衣卫既然都把我抓回来了,还有必要说这些事情吗?” 神秘人笑了笑,目光炯炯有神,略带一丝地看着郑海,说道:“你知道我们是锦衣卫?” 郑海指了指宋忠,回答道:“自然知道。他先前进过牢房,我听到他和牢头说过。” 神秘人一伸手,锦衣卫手下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的是那些郑海自制的工具:两个细竹管、三枚绣花针做的吹镖、一根长麻绳、两小瓶酒。 神秘人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利用这些东西从牢里逃出去的?” 郑海将越狱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神秘人和锦衣卫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们还时不时问一两个问题,郑海一一回答,并不做隐瞒。 待众人问完问题,神秘人又问了一个问题:“小乞丐的草药我们都查过了,根本没有迷药。你的迷药是哪里来的?” 郑海笑了笑,回答:“这些药方中有一味药叫曼陀罗花,我就是拿它来制作的。” 郑海听说过锦衣卫审案的手段,因此他可不想尝试他们的酷刑。 再者,他向神秘人示好,向他坦白这些,是为了表明他的与众不同,展示他的价值。 如果神秘人对他感兴趣,那么他可以利用这点。通过展现他的价值,说不定他还可以与对方讨价还价...... “你愿意加入我们锦衣卫吗?” 神秘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郑海的思绪,这是他一直期待的话。 听到这句话,郑海知道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郑海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能帮我洗清罪名吗?” 宋忠盯着郑海,有些不满,大声质问:“郑海,我们大人的话,你怎么不回答?” “我的问题,你们也没有回答,为什么要我回答你们的问题?”郑海语气不卑不亢,但脸上依旧一脸平和。 “你......” 宋忠原本想训斥郑海,不过,神秘人的一个手势,宋忠停了下来。 神秘人问郑海:“你难道不想从大牢中出去吗?” “想!”郑海回答得干脆利落。盯着神秘的黑衣斗篷,他又道:“要不是你们的阻拦,我已经出去了!” 神秘人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对郑海说道:“加入我们,或者等着斩首,你选一个?” “当然是加入你们!”郑海毫不犹豫地回答,又补充道:“不过,我有条件:你帮我,从这里正大光明地走出去!” 宋忠瞪着郑海,插话道:“你竟还敢谈条件!” “为什么不能谈条件?”郑海理直气壮,并不显露半点怯懦,他继续道: “你们让我加入锦衣卫,无非是要利用我做一些事情。而一旦我没了利用价值,说不定立马会被你们除掉。 加入或者不加入,都有生命危险。如果你们连我的这个条件都没法做到,那我又如何相信你们的实力,又为何要加入你们?” “有意思!”神秘人嘴角再次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宋忠怒道:“你竟敢质疑我们锦衣卫的实力!” 郑海不理会宋忠,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洪武二十年之后,你们锦衣卫便没有了内外刑狱之权。或许,你们根本没法除去我身上的死刑罪名,你们只是想让我替你们办事。办完事情,再把我送回大牢,依旧当死刑犯论处。” 见神秘人不说话,郑海又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替你们做事呢?反正大不了都是一死,我何必多此一举!” “你当我们锦衣卫是什么?”宋忠听着郑海理直气壮地争辩,他看不下去了,“我们锦衣卫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别人哭着求着都未必有机会,而你个死刑犯竟然还敢提条件!” “好!我答应你!我会让你正大光明地走出这里!”神秘人掷地有声。 宋忠虽然对郑海有所不满,对指挥使的决定有所疑虑,但他不敢过问。 郑海看向神秘人,郑重道:“如果你能办到,那我愿意加入锦衣卫。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我会帮你做一件事,还你这个人情!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不危及我爱的和我要保护的人,我会替你做这件事。” “人情?” 神秘人嘴角上扬,随即笑道:“好!我帮你洗清罪名,让你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走出去!不过,你可记好了,你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我是要来讨的!哈哈哈!”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郑海看向神秘人,小声问道。 神秘人目光凶狠地盯着郑海,并没有回答。 郑海心中咯噔一下,感觉不妙。不过,他并未躲避神秘人的眼神,而是坦然直视,与神秘人针锋相对。 郑海坦诚道:“我只知道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近卫,平时不离皇帝左右,被称为“天武将军”。而你们身为锦衣卫却不在皇帝身边,又该如何称呼?” 宋忠静静地看着神秘指挥使。他也不知道指挥使大人会做什么反应,会不会一个不爽,直接将郑海杀了。 虽然他对郑海有些看不过去,但总体而言,他对郑海的本事还是挺欣赏的。 神秘人依旧不做声,就静静地看着郑海。 郑海被他看着,心底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他继续说道:“我叫郑海,我知道你身旁这位高手叫宋忠,但我不知道大人您的名字。日后,我又该找谁还这份人情呢?” 神秘人目光不再凶狠,而是有些欣赏地意思。 他嘴角一咧,轻松地说道:“就叫我草头将军吧!我也是替陛下跑腿的,和天武将军们没多大区别。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具体身份。不过,那得你足够优秀才行!” 郑海还在仔细地分析着神秘人所说的话,这时又听到神秘人说道:“带他回大牢去吧。” 两个锦衣卫把郑海双手一架,就带着郑海离开了审讯的房间,一路向原来关押郑海的牢房走去。 郑海离开后,宋忠小心地问道:“大人,他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大人为什么还同意他的请求?” 神秘人捏起一枚郑海自制的绣花针吹镖,笑着道:“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可是......”宋忠张着嘴巴,一时间竟然不是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神秘人看出了宋忠的疑惑,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很欣赏他,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帮手。所以,我不想胁迫他加入锦衣卫,如果那样,他未必会对我忠心。 我并不急于要他为我办事。与其将他带回应天府,不如让他留在燕王府。 他只是我安放在燕王身边的一枚棋子,就像这枚小小的绣花针,很不起眼!但是,如果用得妙,那他不仅可以杀人,还能抵千军万马!” 神秘人轻轻一甩手腕,将那枚带着绒毛的自制吹镖射向木架。 绣花针与绒尾在半空中分离,叮的一声轻响,绣花针直直钉在木架上,插入木头有一厘米多深。 第37章 让你们失望了 一天后,郑海并没有被处斩。 他这才知道,处斩的消息是锦衣卫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逼他提前越狱。 郑海暗暗吃惊,为神秘人的手段和心计感到后怕。 他原来还想算计神秘人呢,结果老早就被人家算计了。 郑海暗道:锦衣卫真是一群狡猾而可怕的狼群,还好自己不是他们的猎物。 锦衣卫离开后,郑海在大牢的日子依旧如常,只不过,狱卒们对郑海更客气了。 此外,郑海牢门的锁重新换了一把,狄云送饭的食盒每天都被仔细搜查。 小狄云不能进入牢中,饭菜只能送到门口。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那晚越狱未遂导致的。虽然大多数狱卒都不清楚那晚发生了什么,但锦衣卫的宋忠特意交代了牢头。因此,郑海享受到了特殊的待遇。 牢里的生活,日复一日,牢犯们也渐渐习惯了郑海的特殊待遇与特殊习惯。 郑海是唯一一个可以吃牢饭以外食物的犯人。除了狄云送的饭,还有牢头和狱卒们偶尔给郑海的加餐。 关在牢里,郑海不但没有变瘦,人反而发福了。 为此,他不得不开始在自己的牢房里锻炼身体。 从练仰卧起坐、俯卧撑到硬气功,从擒敌拳到特战近身格斗术,郑海重新将海军蛟龙特战队的训练复习起来。 囚犯们在牢房里的生活除了吃喝拉撒睡,还多了一个项目,那就是看郑海锻炼身体与练功。 一个月后,刑部的批文下来了,死刑犯最后的审判即将到来。 这天一大早,燕王府全府上下也都动起来了,格外的热闹。太监和宫女们进进出出,所有人几乎都是忙的不亦乐乎。 府内府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处处张灯结彩。厨房里更是热闹,杀鸡杀鸭,鱼肉、羊肉、猪肉......各种食材一应俱全,各种菜品,琳琅满目。 小狄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吃的,禁不住问马和道:“三宝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为什么王府上下都这么忙碌,做这么多好菜?” 马和身着一身太监的公服,收拾得平时都讲究,一边往食盒里装饭菜,一边回答小狄云: “今天是王爷回府的日子,王爷打了胜仗!大胜北元乃儿不花,还抓了一大批俘虏。王府上下都在为迎接王爷回府做准备。今天我不能陪你去看小海了,你一个人去吧!我要陪王妃去迎接王爷,若是有机会我想给小海向王爷求情。” 小乞丐听着马和的话,连忙点点头,回答道:“三宝哥,你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希望王爷有办法救海哥!” 马和离开后,小狄云也提着食盒向王府外走去,刚从后厨大院的走廊拐出去,便被一个人影撞上了。 “走路都不长眼睛吗?哪个奴才?怎么搞的!” 小狄云还没看清人,却听出了是徐妙锦的声音。 明明是徐妙锦撞了小狄云,可最先骂人的却是徐妙锦。 小狄云从地上站起来,扶起食盒,看向徐妙锦,说道:“是你撞的我!” “我还以为是谁不长眼呢,原来又是你这个小乞丐!”小徐妙锦也从地上要爬起来,“小乞丐,你是故意找茬是吧!竟敢撞我!” 这时,丫鬟小兰带着几个侍女也跑过来了。 小兰连忙过来扶小徐妙锦:“小主,您没事吧?” 她刚扶起徐妙锦,发现徐妙锦的衣服被饭菜的油污弄脏了,连忙大叫道:“小主,您的衣服怎么弄脏了!” 小徐妙锦看到衣服上被弄脏,连忙大骂道:“都是他!都是这个臭乞丐害的!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你们给我打他!” 小狄云抓起食盒就往外跑,徐妙锦与丫鬟小兰等人跟在他身后追了出来。 偌大的燕王府中,小狄云提着食盒,跑得并不快。 府中的大多数人手都出府去迎接回府的燕王了,因此四下空空,他才没有再遇到其他人的阻挡。 “小乞丐,你别跑!你给我站住!”徐妙锦站后面一边跟着,一边喊道。 再走过一道门,小狄云就可以从侧面离开王府了。 可这时两个侍卫从门外进来,拦住了小狄云。 这两个侍卫正是与郑海有过节的卢兴与葛三。 小狄云一脸为难,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还提着一个食盒。他想跑却跑不掉,除非扔掉食盒,才有可能摆脱这些人。 “小乞丐,我们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听说,最近你一直在为那个死囚犯送牢饭。你可真仗义啊!不过,可惜了,你的那个帮主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葛三堵住了小狄云的去路,一脸贱笑。他的话句句戳在小乞丐的心窝上,是在往小乞丐的伤口上撒盐。 小狄云瞪着两人,气愤道:“都是你们害的!你们......” “你应该感谢我们,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从今天起,你不用再为你的帮主送牢饭了!”卢兴肆意地放声大笑:“刑部的批文已经下来了,你的帮主就要问斩了!啊哈哈哈!” 小狄云气得小胸脯微微鼓胀起来,一呼一吸,胸膛起伏明显,脸色都被气红了。他生气地回道:“你们骗我,我海哥才不会有事呢!我海哥一定会放出来的......” “你们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小徐妙锦与小兰等人从后面赶来上来。 卢兴微笑着向小徐妙锦微微抱拳,行礼道:“小主,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小妙锦见小乞丐被拦了下来,有些好奇道:“什么好消息?” 卢兴开心地说道:“刑部的批文下来了,那个乞丐郑海马上就要被砍头了!” “好!砍得好!像这样的坏蛋就应该统统砍头!”小妙锦看着狄云大声道:“小乞丐跟那坏蛋是一伙的,也应该拉出去砍头!” “你们胡说,我海哥才不是坏蛋!你们这帮人才是坏蛋,你们都是坏人......” “臭乞丐!你还敢骂我们!给我打他!”小妙锦听到小乞丐的话,又想起了衣服被弄脏的事,很生气,“这小乞丐跟他帮主一样,是个坏胚子!打他!” 葛三上前一把推倒小乞丐,小狄云手中的食盒摔在地上,里面装的饭菜全倒出来了。 接着,徐妙锦的几名丫鬟上前又踢了小狄云几脚。 小狄云又气又委屈,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我海哥才不是坏人呢......呜.......” “真没出息,一整天就会哭!”11岁的小徐妙锦站在那,指着9岁的小狄云骂道:“臭乞丐!谁叫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这是活该!你还偷了我的银子,至今都没还!我说过,见你一次打一次!这是你欠我的!哼!” 小狄云双手抱着膝盖,很委屈地蜷缩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哭泣着道:“我会还你银子的......呜呜......不许你们污蔑我海哥......呜呜......” “哟!你这小乞丐还真仗义嘛!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维护你的帮主!”葛三上前嘲笑道:“想着就哭丧是不是有点早了,要哭也等到砍头那天再哭嘛!” “啊哈哈哈!这么早就哭丧,真是不像话,啊哈哈哈!”卢兴在一旁也跟着嘲笑和戏弄起小狄云。 小狄云更委屈了,哭得稀里哗啦。 小妙锦对小狄云一脸鄙夷,轻声骂道:“真没出息!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那个郑海一样,被关进大牢,被拉出去砍头!” “呜呜......不许你们说我海哥!......我海哥不会有事的......呜呜......” “哈哈哈!这里谁会信!你就是在为你的帮主哭丧!不过,也对,说不定他明天就会被砍头了!”葛三肆意地戏弄小狄云。 卢兴也道:“等到郑海被砍头那天,我们一定会去看看,他的狗头是怎么被砍下的!那场面一定很震撼!大刀高高举起,然后落下,咔嚓一声,他的脑袋就搬家了!啊哈哈哈!” 葛三也大声附和道:“对!到时,我们一起去法场,看郑海怎么被砍头的,那一定大快人心!” “恐怕,我要让你们失望了!”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转头去看,只见郑海从门口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第38章 豪气的小狄云 “海哥!” “你......” “你怎么逃出来了!” 众人看着从门口大步走进来的郑海,一脸惊讶,这怎么可能! 小狄云连忙使劲擦着眼角的眼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睛,顿时就忘了哭泣。 小徐妙锦静静地盯着郑海看了一会,转头看向卢兴和葛三,轻声问道:“你们不是说他要被杀头的吗?怎么从牢里跑出来了?” “这,这,这......”卢兴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葛三也是一脸吃惊,随即反应道:“他一定是从牢里逃出来的!” “对!他一定是私自逃出来的!” 卢兴有些颤抖地附和葛三,双手连忙摸向自己腰间的腰刀。由于眼睛一直盯着郑海,加上紧张过度,有些手忙脚乱,他的手竟然摸了好几下才摸到自己腰刀的刀把。 哧啦一声,卢兴拔出了自己的雁翎刀,然而,刀身却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或许,卢兴想起了之前郑海空手夺白刃并劫持他的画面。总之,他手中的雁翎刀在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 郑海并不理会卢兴等人的反应,而是淡定地向他们走来。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郑海丝毫没有把卢兴和他手中的雁翎刀放在眼里。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卢兴的话有些颤抖,眼睛瞳孔都变大了。 郑海直接无视卢兴,继续向他们走去,他看向小狄云的方向。 小狄云还愣愣地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郑海,始终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人是郑海。 郑海一步步靠近,卢兴与葛三一步步后退。 哧啦一声响,葛三也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燕王府!识趣的赶紧离开!” 郑海依旧一步步向前,不急不缓,完全不在意卢兴与葛三的刀。 他的自信让卢兴更觉得害怕,卢兴与葛三不自觉地往后撤。 卢兴几乎要崩溃了,大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葛三也跟着喊道:“快来人!有刺客!” 然而,王府中静悄悄,半晌不见一个人影。 卢兴一个后撤,没看地上,直接被走廊的台阶给绊倒了。他仰面摔在地上,把手里的雁翎刀都甩掉了,额头上渗出冷汗,再次呼喊道:“来人!快来人......” “别喊了!你喊破天都没用!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迎接我姐夫呢!外面吵吵闹闹地,门口的侍卫根本听不到你的喊声。” 说话的竟然是只有11岁的小徐妙锦。她虽然对郑海的到来感到一些惊讶,但并不害怕,依旧从容淡定。 徐家三小姐果然是将门虎女! 相比于卢兴与葛三的惊慌失措,小妙锦的镇定与从容让郑海刮目相看。 郑海不由得多看徐妙锦两眼,只见小徐妙锦扎着的双丫髻上戴繁花装饰,上身是粉色交领小袄,下身是浅蓝百褶裙。 比之郑海在烧饼摊前见到的小妙锦,此时的她更为可爱而清新。 小徐妙锦五官精致,隐隐有一些徐王妃的模样。只是她脸上依旧有些婴儿肥,胸部平平,只有些凸起的轮廓。 即便如此,小徐妙锦依旧是一副小美人胚子的模样,可爱而不失优雅。 被郑海盯着看,小妙锦也有些不淡定了:“坏蛋,你看什么看!再看,我就叫我姐夫把你的眼睛给挖下来!” 郑海微微一笑,不再看徐妙锦,而是看向发愣的小狄云。 郑海一路走向小狄云,卢兴和葛三一路后撤,直到来到小徐妙锦身边。 卢兴稍微恢复一些,对小妙锦低声道:“小主,我们护着你,我们快离开吧!” 郑海也不管卢兴他们,在小狄云身旁蹲下,将手中有些沉甸甸地布袋递给小狄云:“小云,这是他们赏赐的银子,你先收着!” “海哥,真的是你吗?你......你真的出来了?”小狄云依旧有些恍惚,不太相信眼前看到的郑海。 不过,小狄云从郑海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布袋,他稍微恢复了正常。 他打开松紧绳绑着的布袋,十锭白花花的银子呈现在眼前。顿时,他的小眼睛瞪得圆圆的,两眼冒出精光,脸上立刻绽放灿烂的笑容。 所有的恍惚一扫而光,小狄云堪比打了鸡血一般,很是兴奋。他小眼珠子瞟了一眼其他人,小财迷再次恢复本色,快速将布袋拉近,一把塞进自己的怀里。 他凑近郑海,小声问道:“海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一听到银子,小徐妙锦也来精神了,很不屑地说道:“还用说,肯定又是偷来的!” 小狄云一听到徐妙锦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了,连忙用双手环抱着怀里的布袋子。 郑海看向小妙锦,微笑道:“这可不是偷来的,是官府奖励给我的!” “骗子!” “不可能!” 徐妙锦与卢兴同时反驳郑海的话,葛三在一旁补充道:“你这乞丐就喜欢瞎编,这银子一定是你抢来的!”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的。”郑海看着这几个人觉得很好笑,他不想理会他们,说道:“小云,三宝在府里吗?我们去找他。” “三宝哥,去外面迎接燕王了,不在府里。海哥,我带你去找三宝哥!” 小狄云说着,就要拉着郑海出府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 小狄云一手伸进怀中,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子。他朝着小徐妙锦大方地说道:“我有银子了,这锭银子有二两,我还给你!这可比我拿你的碎银子,多多了!” 小妙锦愤愤地看着小狄云,一个冷哼,道:“臭乞丐,这是脏银子!” 小狄云一愣,小眼珠子一转,有些欣喜地说道:“你真不要?” “小兰,先收下!到时候他被抓了,正好把这脏银子当证物!”小徐妙锦就见不得小狄云开心,吩咐丫鬟收下银子。 小狄云忽然有些不舍得,轻声道:“要不,你给我找些碎银子。我这给你二两银子,可比你的碎银子多多了!你应该找我些......” “你个臭乞丐!你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你还有脸让我退你银子!”徐妙锦又有些气愤了,“还有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你这点银子还不够赔礼道歉呢!” “我在王府可不是白吃白住,我帮你们王府干了不少事......“ “你倒是说一说,你都做了什么......” 郑海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个小家伙斗嘴,他也不插话,就这么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看着。 大牢里的生活太单调了,除了吃喝拉撒睡与锻炼身体,连个说话投机的人都没有。而一见到小狄云,郑海心情就好多了,这小家伙太有意思了。 尤其是,他看到小狄云将银钱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就想笑。这小财迷真是见钱眼开,可爱至极。 第39章 为官之道 郑海想去看看燕王朱棣,他毕竟还没见过朱棣。这朱棣可是未来的明成祖。 走出燕王府,一些宫女和太监正在王府的北门门口候着, 郑海和小狄云并没有看到马和的身影。 “海哥,三宝哥不在这里。”小狄云拉着郑海的手,继续往前走。 郑海点点头,回应道:“嗯,或许是和徐王妃出城迎接去了。我们先找个好位置去吧,估计燕王没那么快回府!” 小狄云点点头,郑海领着小狄云穿过大街,向一间二层茶楼走去。 王府中,小徐妙锦回去换新衣服了,而侍卫卢兴与葛三偷偷溜出了王府。 侍卫卢兴与葛三原本在王府中就领个闲差,他们并没有去凑热闹,而是留在府中。郑海的出现让他们大为意外,因此他们匆匆忙忙跑去提刑按察使司的衙门报案去了,为的是将这越狱的逃犯郑海抓回牢里。 在前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路上,卢兴对葛三道:“葛三,你对按察司熟悉,等下由你来说吧!” 葛三一口答应道:“卢兄放心,郑海这逃犯越狱的事按察司他们一定会管的。再怎么说,我叔伯也是按察司的佥事,这事包在我身上!” “葛三兄弟,你怎么来了!听说你们王爷今天要回府,你们不是要去候着么?”一个守在按察司大门的官差向葛三打招呼。 葛三见到熟人,连忙道:“兄弟,我们有急事!你们按察使大人在吗?” 官差回应道:“今天燕王回府那才是大事!如果你们没啥要事,我劝你们就别找陈大人了。” “这是大事!你们不知道么,死刑犯郑海越狱了!” 门口的官差原本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葛三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他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就这事!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卢兴跟在葛三身后也是一愣,问道:“越狱这还不算大事?” 官差看了卢兴与葛三的表情,叹了口气,解释道:“这哪里是什么越狱啊!这郑海不但没有罪,反而有功!刑部的命令下来说郑海击杀通缉犯向霸天有功,奖励20两银子。所以,陈大人就让人把他给放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吗?”葛三和卢兴一脸震惊。 “这还能有假,我是听赵知事赵大人亲口说的。赵知事可是亲自去大牢宣布的,这回你们真的踢到铁板了。这郑海不简单!我听说他在牢里过得可滋润了......” 按察司守大门的官差跟葛三他们讲了一大堆他听到的事情,听得葛三和卢兴两人一脸阴沉。 卢兴和葛三原本以为已经将郑海解决掉了。可是他们没想到,郑海被判了死刑竟然还能脱身且安然无恙。这大大超乎他们的设想! 他们实在想不出,一个没身份、没背景、没人脉的丐帮乞丐,竟然能能从大牢中逃出来!于是,他们第一时间前去寻找葛三的叔伯——按察司佥事葛信。 葛信也被蒙在鼓里了。他不知道郑海被无罪释放了,而且还领了官府奖励的二十两银子。 这事对于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葛信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葛信一听葛三这么说,穿着官服便往按察使陈瑛的住所赶去。 他的第一次独立审的太液池浮尸案竟然被刑部直接无视了!刑部不仅没有批复问斩犯人,反而奖励犯人,他不敢相信大明的法制竟会如此黑暗! 葛信一手提着前襟的衣服,大步跨进按察使陈瑄的院子。一进门,他便大声喊道:“陈大人,你在哪?我有要事禀告!” 按察使陈瑛一身公服,其正式的装束仅比朝服逊色一些。只见陈瑛穿着绯红色的盘领右衽长袍,在整理着足足有三尺宽的袖口。 他头上带着漆制的展角幞(fu)头,一尺多长的展角上下晃动,说明陈瑛正在仔细地打理这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位夫人正在为陈瑛佩戴与散答花纹饰袍子相配套的皮腰带,腰带上镶嵌着金银花装饰。 陈瑛此刻身上的这一套服饰便是明朝三品官员的标准公服。今天是燕王朱棣大胜北元乃儿不花回北平的大日子,因此他特意换了这身公服。 平日里,他办公穿的是胸前带有补子的孔雀图案常服,为了显示隆重与重视,他换了公服。 “大人,您不能进去!我们陈大人还在更衣!”一位府里的下人拦住葛信说道。 葛信身穿一身団领衫青袍,是五品官员的白鹇补子常服。他不顾下人的阻拦闯进房中,一边走一边喊道:“陈大人,我有急事要见你!” 陈瑛的夫人一边帮陈瑛整理衣服,一边轻声抱怨道:“这是哪位大人呀,竟然这般无礼,不待传唤便闯入别人家内堂!” 陈瑛一听声音便知道是佥事葛信来了。他知道葛信的来意,本来不想见他,可是葛信已经闯进来了。 陈瑛对夫人道:“夫人,你先下去吧,我这衣服自己弄就好了。只怕这葛信没那么快对付,你先上轿子等着吧!燕王估计午后时分便到了,我们得早些出发。” 陈瑛夫人刚到门口便遇到了葛信,葛信连忙弯腰赔了个不是,然后径直走进屋内。 “陈大人,下官冒昧了!不过,这件事下官必须找大人要个说法。这太液池浮尸案的犯人郑海为什么就无罪释放了?” 葛信一脸红晕,不知道是愤慨还是一路闯过来导致的惹出的热气,但眼神却是炯炯有神,目光逼人。 陈瑛不去看葛信,他甩了甩衣袖,说道:“葛佥事,这件案子本官并没有出手干扰。这是你审的案子,为何来问我?” 葛信又问道:“陈大人,既然如此,那我明明向刑部提交的是死刑斩首的卷宗,为何刑部发下来的批文却没有此案?反而是释放郑海,还奖励他二十两文银,这是为什么?” “葛佥事,你可知今日是燕王大胜回府之日?”陈瑛不回答,而是转移话题。 葛信依旧生气,不以为然道:“知道又如何?这与郑海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你既然知道燕王得胜而还,那你又何必纠结与这件案子呢,何必不放下此案!” 葛信愤愤不平道:“陈大人,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本官说的是这太液池浮尸案,与燕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郑海是燕王府的仆人。这燕王凯旋而归,满朝文武正沉浸在喜悦之时,你提这燕王府的案子,别人会怎么想?陛下又会如何处置?” 葛信不理会陈瑛的一堆说辞,他盯着陈瑛问道:“陈大人,我只想问一点,你有没有把我审理郑海案子的卷宗呈交刑部?” 陈瑛一脸平静,看不出一丝隐瞒,他坦然回答道:“我早就将你的卷宗递上去了。不过,半路有没有半人截留下来,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大人,既然已经把我审的卷宗呈送刑部,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我会自己去查这件事,希望大人不要骗我!”说完,葛信转身便要离去。 “葛佥事,你也是老官场了,怎么连为官之道都不懂呢?”陈瑛见葛信要离开便说了一句。 葛信停下,转身看向陈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陈瑛。他一脸正色道:“下官的为官之道就是四个字——忠信仁义!为官一日便是忠君守信,对百姓行仁义之政。这就是下官的为官之道!” 说完,葛信甩袖离去,陈瑛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 注: 明朝官员的服饰很有讲究,官员的常见服饰大体上有几种:朝服、祭服、公服、常服、燕服、赐服等。 祭服专用于陪皇帝等祭祀时才穿,燕服为明嘉靖时期出现的“忠静冠”,赐服是皇帝特别赏赐的服饰,如飞鱼服、斗牛服、蟒服等。 “朝服”:朝服又称“具服”,是朝廷重大节庆与重大典礼官员穿的礼服。 “公服”:是仅次于朝服的官员服饰,专用于奏事、侍班、谢恩及见辞之时。穿公服的标配是戴展角幞(fu)头。 “常服”:是官员在自己官署内办公、处理公务时穿的官员服饰。常服与公服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常服有“补子”,就是常服在胸前与后背有方形的图案,文官是禽鸟,武官是猛兽。 第40章 朱棣回府 郑海与小狄云上了茶楼的二楼,在一个靠近街边的窗户旁坐下。燕王朱棣(di)只要回府便会经过这里,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 郑海举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望着窗外的街道出了神。 他在回忆有关燕王朱棣的相关历史记载: 《明史.成祖》记载: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燕王朱棣同晋王朱?(gāng )两路讨伐元朝余孽太尉乃儿不花。晋王害怕遇伏不敢前进,燕王朱棣率领大军突入迤(yi)都,乃儿不花投降燕王,燕王大获全胜,携带众多俘虏返回。 这一仗是燕王朱棣的重要转折点。这次胜利后,朱元璋将北平这一方向上的军事防守重任都交给了朱棣,让朱棣节制北方的各路将领。 此后,燕王朱棣屡次领兵出征,在朝中声誉与朱元璋的心中的地位不断提升。 以至于,后来太子朱标死后,朱元璋都有过让朱棣继承大统,成为接班人的想法。 只不过,朱元璋后来听取了大学士刘三吾的建议,为了保证皇位传承的顺畅,这才立皇孙朱允炆为继承人。 郑海放下茶碗,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道:这冥冥之中似乎早就安排好一样。不知道是历史选择了朱棣,还是朱棣成就了历史!这历史似乎总是在曲折中前进的。 “哐啷!哐啷!” 一名官差在街上敲着铜锣,大声道:“燕王北伐,大获全胜!今日回府,闲人趋避!闲人趋避!” 随即,一帮官差在街上散开,维持着街上的秩序,将路人向两旁街道赶,腾出路中间,为燕王大军开路。 郑海低头又抿了一口茶,忽然传来一阵欢快而有节奏的马蹄声:“嗑咯嗑喽......嗑咯嗑喽......” 郑海刚要抬头,小狄云已经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兴奋地喊道:“海哥,来了,来了!燕王回来了!” 小狄云窜到窗户边,指着楼下,又道:“海哥,快看,快看!好多骑马的士兵啊,好威武啊!” 听到小狄云的叫喊,郑海与其他人一样起身。 茶楼上闲饮香茗的茶客们纷纷涌向窗户,茶楼上刚才还满满坐着人的茶座一时间竟然空无一人。要不是小狄云占据着窗口,郑海在窗户边都没有地方落脚。 街上两旁也挤满了围观的人们,人们都探着头,顺着空旷地街道向城门的方向望去。 两排枣红大马高昂着头,齐步走来。 马背上的士兵身披山字甲,手持“燕”字大旗,大旗随风飘动。大旗上的绶带上下翻飞,仿佛轻盈地燕子在快乐地飞舞。 枣红大马高高扬起地马头,迈着稳健而有力地步伐,有节奏地敲击着北平城的石板路。 “嗑咯嗑喽,嗑咯嗑喽……” 整齐的马蹄声,高亢激昂,就像一曲庆祝胜利的交响曲。马蹄有节奏地敲打着石板路,传出令人欢快而兴奋地乐章。 领头的马匹朝着路旁的行人,轻声打了个响鼻,仿佛在炫耀自己的骄傲与战绩。 马背上的士兵们目不斜视,威风凛凛,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往无前地冲锋。 这是一支威武无敌地骑兵! 两排持旗骑兵之后,四排同样身着山字甲的铁骑缓缓走来。 他们没有拿着旗帜,而是腰挂长弓与腰刀,一身凛然正气,精神抖擞。 马蹄铿锵,战旗如云,骑兵身上的铠甲映射着阳光,闪闪发光。 一股红色铁流托起了一座银色地长城,一阵阵马蹄声响彻云霄。 路旁的人们被震撼到了,群情激昂,他们发出一声声喝彩与欢呼,一时间震耳欲聋。 一阵排山倒海地震撼后,一个身披金色铠甲头盔的将军出现了。 他一马当先,四名铁甲将军紧随其后。 那名身穿金色铠甲的将军犹如一尊战神,威风凛凛。他双目看向远方,仿佛一切尽在他的马蹄之下,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 郑海在楼上俯瞰长长的入城队伍,认真地盯着那位身穿金色铠甲的将军。 “他就是燕王朱棣,果然威武不凡!君王就应当如此!” 这个威武强壮的男子就是未来的明成祖朱棣,如今的他刚过而立之年,意气风发。 朱棣此时才刚刚起步,这时投靠朱棣正当时! 郑海认为自己很幸运,至少他已经进入了燕王府,下一步就是要成为朱棣的身边人。 他要在明朝做出一份大事业,只有依靠这棵大树才能实现征服大海、建立海上强国的梦想。 他看着一身威武的朱棣,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情:“郑和,我们的理想即将起航,让我们一起追随朱棣,建立无上功勋,开创一代伟业吧!” “海哥,怎么没见三宝哥呢?” 小狄云的声音打断了郑海的遐想,他看向街道上涌动地士兵队伍,没有看到马和的身影。 郑海和小狄云不知道,马和陪着徐王妃在城外迎接了燕王之后,便与王妃从另一条小道回府了。 军队进城接受北平百姓们的夹道欢迎,这是燕王朱棣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给予众将士应有的荣誉。 小狄云一直认真地盯着进城军队的队伍,从骑兵到步兵,一队队士兵从茶楼下走过,但依旧没有看到马和的身影。 小狄云忽然指着楼下道:“海哥,你看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怎么穿的衣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呢?” 郑海顺着小狄云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群蒙古服饰的士兵,明显与明军的戎装不同。 郑海思索片刻,回答道:“那应该是伪元的将士,他们投降了燕王。” 《明史》记载:燕王朱棣趁大雪突袭了乃儿不花大军的驻地。 明军包围乃儿不花后,朱棣派部将观童前往元军见乃儿不花,观童与乃儿不花是旧识。 乃儿不花同意拜见朱棣,受到款待,于是率众投降,朱棣大胜而返。 按郑海的理解,朱棣成功策反乃儿不花,乃儿不花战场投诚。 不过,后来乃儿不花还是被朱元璋杀了,理由是乃儿不花谋反。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呢,郑海也不关心这个。 “海哥,你不是说他们是投降过来的吗?为什么有些人还被锁在囚车里呢?”小狄云指着几辆装关着囚犯的囚车,回头问郑海。 郑海回过神,看着囚车,解释道:“可能那些人是坏蛋吧,因为不听话,所以被关起来了!” 朱棣等人走过以后,郑海原本对于进城的军队便没有多大兴趣了。只是小狄云很好奇,很喜欢看这种场面,所以郑海才留下来陪着他。 一排排士兵走过茶楼向城中走去,郑海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驻扎,但绝不会是燕王府,说不定城中有专门的军营。 郑海不去想这些,而是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才能接近燕王,成为燕王身边的人。 “小云,我们回王府吧!三宝,应该回王府了!” 第41章 葛信的傲骨 北平承宣布政使司的大小官员都到城门口迎接燕王,只要是有品级的官员都出城迎接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布政使郭资、按察使陈瑛等人,但按察司有一个人没有来迎接燕王,那人便是正五品按察佥事葛信。 在城外迎接完燕王,布政使郭资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府衙,而是和陈瑛等人一起回了提刑按察使司的衙门。 郭资与陈瑛都穿着绯红色的公服,明代官员服饰有明显的等级特征,除了服装的颜色,还有图案的形制与配饰的质地与品级来区别。 郭资的二品公服上的图案是小独科花,是直径大约3寸大的小团花;而陈瑛的三品公服上的图案是没有枝叶的散答花,花的直径也比较小,大约2寸。 郭资与陈瑛一先一后分别在提刑按察使司的府衙门口落轿,两人下轿后分别向对方拱手行礼,脸上都是一脸的笑容。 “郭大人,里面请!” “陈大人,请!” 正当两位大人要要走进府衙时,一身青袍常服从衙门口走来,向两位大人躬身行礼道:“葛信,见过两位大人。” 陈瑛一见葛信,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脸色不觉也阴沉了下来。 布政使郭资看向来人,一身青袍,胸前绣白鹇(xián),是五品官员的常服。 “你是那个审理太液池浮尸案的葛佥事?”郭资看着青袍官员问到。 葛信手中拿着一册书,微微抱拳道:“禀大人,下官便是。” 郭资打量了葛信两眼,微微点头。他看向陈瑛,这才明白陈瑛脸色突变的原因,他暗道:“陈瑛不悦,原因只怕就是见了此人!” “两位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葛信随即又道:“是有关于太液池浮尸一案......” 陈瑛不理会葛信,转身对郭资道:“郭大人,里面请!咱们里面谈!” 葛信发现自己挡住了两位大人的路,这才向旁边撤了两步。 郭资看了看陈瑛,没有说其他的,迈步向衙门内走去。 在按察司的后堂,郭资在陈瑛座位旁坐下,葛信手持着册子站着。屋里除了三位大人就是一些侍候的下人,他们给两位大人沏茶。 “大人,下官......” 葛信刚开口,陈瑛便道:“郭大人,请喝茶!” 葛信顿了一下,又道:“两位大人,下官有事......” “郭大人,小心烫!”陈瑛又一次抢话,堵住了葛信的话,“这茶哟慢慢喝,急不得!” 葛信又停下来,等两位大人喝茶。 “你们先下去吧!”陈瑛叫侍候的下人们退下。 葛信看到下人们都退下了,两位大人也没有再阻拦他的意思便道:“两位大人,下官真的有急事!” 葛信将手上的书册放在桌子上,随即放开,“两位大人请看!这审理卷宗被人撕掉了一部分......” 布政使郭资看了一眼案件卷宗,原本想发话的,不过他看了一眼陈瑛便没有开口。 只见陈瑛依旧很淡定,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郭资心道:“难道陈大人早已知道?” 陈瑛拿起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茶。待葛信说完,陈瑛放下茶杯,淡淡地问到:“葛佥事,你认为这件事会是谁干的呢?” “大人,下官不知。不过,这肯定是有人为了协助犯人郑海通脱罪责才这么做!大人,此事需要彻查!”葛兴言辞恳切,表情严肃。 陈瑛却道:“本官却认为,这郑海一事刑部已经下了论断,不仅不追究郑海过失杀人之罪,还奖励郑海击杀杀人逃犯向霸天......” 葛信打断陈瑛的话,直言道:“大人,这刑部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一定是受到其他人的蒙蔽,此事......”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此事已经有了明断!既然刑部都不追究,你又何必为此事耿耿于怀呢!”陈瑛直接打断葛信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陈大人,这可是命案!” 陈瑛不理会葛信,看向布政使郭资,说道:“郭大人,你对燕王府仆人郑海失手击杀歹人向霸天怎么看?” 郭资一直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因为他觉察到陈瑛的态度很不同,所以一直是旁观者的态度。此时,陈瑛征询他的看法,他想了想,回答道: “本官同意陈大人的看法。既然刑部早有明断,这涉及燕王府仆人一案就到此了结吧!” 葛信激动地说道:“两位大人!这明显的是有人包庇犯人,你们怎么能这样结案呢?我大明的律法何在!怎么对得起陛下,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的信任!” “放肆!” 郭资大力拍了一下桌子,训斥道:“小小佥事也敢拿大明律法来压本官,竟敢妄言陛下!你真是胆大包天!” 陈瑛道:“郭大人,您请息怒!这葛佥事只是一时失言,请大人息怒。” “郭大人,陈大人,下官这是实话实说!这案子是下官审的,下官对这案子负有责任......” “不必说了!此案就到此为止!我是北平布政使,陈大人是按察使,我们一致认为此案无需再查!”郭资拍板,给郑海一案下最后的结论。 葛信红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位大人。他坚持道:“大人,如果下官坚持要查呢!” 郭资也一脸怒气,大声道:“小心你的乌纱帽!” “北宋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开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下官不才,做不到这四点,但下官认为一个人必须坚守忠信仁义四字!” 葛信义正言辞,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继续道:“为官者,忠君爱民。对君王和朝廷要讲忠信,对百姓要讲仁义。我葛信做人讲究一个信字,做官也讲究信字。 孔子曰:‘民无信而不立’。假如官府不取信于民,那官府的威信将无法树立,国家必将败亡!倘若有法不依,执法不严,我们何以取信于民? 两位大人,如果不让葛信追查此案,那葛信将如何对得起民众的信任,如何对得起名字中的信字?” “迂腐!”郭资大声道:“你也是官场老人了,难道还不懂得为官之道在于四个字么?明哲保身,你懂不懂?你这般顽固不化,只能招来祸害!你这顶上乌纱帽也不会长久......” “假如我不能坚守自己的信念,那我不要这顶乌纱帽也罢!”葛信说完,伸手摘掉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这件官服我也脱了,请两位大人为朝廷好好保管!” “你!”布政使郭资又气又恼,但对葛信却无可奈何,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葛信脱掉了官服。 葛信将漆制的乌纱帽取下,放在两位大人的桌子上,随即又脱掉了身上的官服...... 第42章 这郑海不简单 葛信只穿着白色的内衣中单走出了房间,房中布政使郭资与陈瑛面面相觑。 郭资怒气未消,看向陈瑛问到:“陈大人,你的属下竟然这般......” “大人,请息怒!”陈瑛依旧就是一脸的淡定,对于葛信的做法虽然也感到惊讶,但他并未在意。他安抚郭资道:“郭大人,你没错!这件事只能这么处理!” “老夫见陈大人对这件事并不担忧。莫非,陈大人早已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瑛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郑海不简单!他背后不仅有燕王府的势力,连锦衣卫都护着他,我也没办法!” “锦衣卫!”郭资也是吃了一惊,随后说道:“上次锦衣卫到来,我还单单以为是为了燕王北伐的消息。没想到,这太液池的案子与锦衣卫也有关系......” “难道郭大人没见到那位锦衣卫的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来的不是一位姓宋的千户吗?”郭资一脸疑问地看着陈瑛。 陈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了茶杯。 郭资一脸的错愕,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就在葛信离开房间时,郑海与小狄云回到了燕王府。 郑海并不知道锦衣卫是用了什么办法,才使他能从大牢中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但他对那个神秘的锦衣卫指挥使充满了敬畏。 虽然他不知道锦衣卫会让他做什么事,但只要不危及他的生命安全,他愿意去尝试。 毕竟他以前比锦衣卫更擅长伪装、渗透、侦查等秘密工作。他是海军蛟龙突击队的兵王,想来古代的锦衣卫行动肯定不如特战要求高。 叔父葛信的辞官深深地刺激到了侍卫葛三,葛三赶回燕王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卢兴,并商讨如何报复郑海。 “这一切都是因为郑海!要不是他,我叔父就不会被逼着辞官!我一定要让郑海付出代价!”葛三对郑海恨得咬牙切齿。 “对,这都怪郑海!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找你叔父帮忙,可恶的乞丐竟然这么难对付!”卢兴拍了拍葛三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如今我大哥回来了,我们对付一个乞丐那必然事半功倍,手到擒来!” 葛三点了点头,又问到:“那你打算怎么对付郑海?” “走,我们先去找我大哥商量,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郑海与狄云回到燕王府,他们去找了马和,但王府的人并没有允许他们进入王府内院。于是,郑海又回到了燕王府的后厨杂院中,寻找负责人太监赵六,继续从事他的杂役。 燕王府后厨的杂院中,太监们依旧在忙碌着,有的太监搬运粮食麻袋,有的太监劈柴、挑水,还有的扫地、洗菜...... 众太监见郑海前来都是大吃一惊,尤其是之前欺负和站出来指认郑海的太监赵六,他直接被吓到了。 “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尖嘴猴腮的瘦太监赵六看到郑海像见鬼了一般,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小狄云看了太监赵六一眼,小胸脯猛地激烈上下起伏,鼻孔强烈地喷着气息。当看到赵六从失魂落魄再变到嬉皮笑脸时,他用力地瞪了瞪赵六。 小狄云暗骂道:“就是他将我们带到那个破烂的院子的,说不定他与那两个黑衣人是一伙的!要不是他指认我海哥,我海哥也不至于被抓!真是可恶!” 小狄云转头仰视郑海,郑海高高的个子,脸上比以前更红润了,多了一些血色,五官显得也比以前更圆润,不再那么骨感了。 他心中有些好奇:“海哥怎么比以前更高更壮了呢?难道牢里的伙食能养人?不,应该是三宝哥天天让我送吃给他,他才变高、变壮了......” 正在小狄云出神之时,郑海笑了笑。他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小酒窝,一双明亮的眼睛将目光投向嬉皮笑脸的赵六。那双眼睛仿佛就像探照灯一样,一下子将赵六给照得透亮。 顺着郑海的眼睛看去,小狄云发现刚才还一脸笑容的赵六,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 赵六的脸拉长得跟驴脸似的,满脸尴尬,右眼角眼皮不停地跳动。他的嘴巴微张,双眼无神仿佛吓破了胆,神魂都迷失了一般。 小狄云很好奇,又回头看向郑海,只见郑海的眼睛炯炯有神,明亮得跟一对宝石一般。 “赵六公公,好久不见,公公最近睡得可还好啊?” 小狄云看到郑海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玩味的笑意,在小狄云看了很有意思。听到郑海的话,小狄云又是一阵好奇,心道:“海哥,为什么关心这害人精的睡眠呢?真奇怪!” 只见一时失神的赵六这时方才猛然清醒,额头上都吓出来汗珠,他吞吞吐吐地回答:“睡得......睡得......还.......还......还好。” “赵公公,今天我回来了,你觉得我在这里代赵总管看着你们干活可好?”郑海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这......这......这......”赵六说话依旧有些磕巴,一连张口几次却说不出什么话。 “难道赵公公还想给我安排活儿?”郑海再次盯着赵六,语气有些调侃的味道,嘴角微微上翘,又是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 郑海不理会赵六的一时语塞,他略带威胁地语气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提刑按察司的仵作以前是个杀猪宰羊的屠夫。他解刨尸体的时候可利落了!不过,这刀上的活儿,其实我的也不错!” 只见赵六不停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郑海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兴奋地继续说道: “你知道么?用刀是很讲究的,除了刀具的选择要适合,还讲究手法。比如,持刀的手势、切入的部位与角度,通常要讲究三点——准、稳、快!我的刀可以准确的避开骨头,一刀就可解决掉那些畜生......” 一直在一旁听着、看着的小狄云听了郑海的话,有些好奇,有些兴奋。他说道:“海哥,我真不知道原来用刀杀牲口还要这么多讲究!要不,海哥以后你也教教我?” “不如这样吧,反正没事做,不如就帮赵公公杀些鸡鸭吧?我现在就可以教你。”郑海一直看着太监赵六,脸上依旧笑盈盈,人畜无害的样子。 “怎么样赵公公,要不你找一把锋利一些的刀来,我们试试?”郑海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有力。 赵六阉了眼口水,又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他连忙道:“这就不用了!这杀牲口......你就负责看着他们干活就......就,就行了!您这刚出来,身子恐怕还虚得很,就没别......别干活了!” “我在牢里过得可好了,整天大鱼大肉的,好久没活动活动了!要不,赵公公你给我安排些事做吧!” 郑海依旧一脸笑容,声音依旧充满力量。 赵六一脸为难地说道:“不急!不急,你先休养,休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真不用干活?” “真不用,您先歇着!”赵六弯着腰,极为恭敬。 “小云,既然赵公公让我们歇着,那我们先逛一逛去!”郑海说着,大摇大摆地牵着小狄云离开了。 太监赵六愣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久,好像还在想着郑海之前的话。 一旁的太监们看着这一幕也是觉得很震撼,一个太监道:“这郑海真不简单!竟然把赵六吓成了这样!” 有一个太监道:“那是你不知道之前的事,据说这郑海是因为赵公公把他安排住在外面,这才有了后来杀人被囚的事......” “这郑海真了不得!” 第43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侍卫卢兴前往燕山卫的驻地,找到了自己哥哥——指挥使卢振。 卢兴将他与郑海的恩怨简单告诉了自己的哥哥卢振,让卢振帮自己除掉郑海。 卢振一身铠甲,身材魁梧。身为一卫指挥使他在行伍间说话是有分量的,向来说说一不二,但对于年幼的弟弟却是十分宠溺。 他听完卢兴地讲述后,凑到卢兴耳边轻声道:“这件事你可以这么做......记住你需要找一个人......” 卢兴听完哥哥卢振的话,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开心地说道:“大哥,你放心!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棣回府的第二天,郑海与小狄云再次从王府外的那个破烂院子回到燕王府。他们继续当仆人,继续打杂。 自从郑海被无罪释放之后,太监赵六不敢再刁难郑海,因此郑海反倒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燕王府后厨大院中,他与小狄云悠闲地坐着,看着院中的太监们干活。 他和小狄云就懒散地坐在院子里的两张椅子上,其中一张是先前小徐妙锦坐过的太师椅。 两个不用做事的闲人,手里各自拿着一个馒头就坐着啃,丝毫不在乎那些时不时偷懒的太监们。 自从郑海穿越道明朝,他都一直处于一种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基本上都是被别人撵着走的。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仔细地思考过,自己应该如何在这个朝代好好地活下去,直到他被关进大牢。 在大牢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道,要么成为刀斧,要么成为持刀斧者,千万不可当案板上的鱼肉。 他被人设计陷害,险些被官府开刀问斩,原因是什么?那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太轻率,这才中了小人的阴谋。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他的身份与地位太低,他的实力太弱,所以他才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 他要想做出一番大事,仅凭武力是不够的,必须靠脑袋,靠计谋,必须文武双全! 他不能像杀黑衣人那样除掉赵六、卢兴、葛三等这些小人物,否则只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 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暴力只会伴生更多的暴力。 郑海虽然越狱失败了,但他幸运地遇到了那个神秘的锦衣卫大人。要不是那个神秘人看重他,或许他真的会被莫名其妙地当街问斩。 他拥有的可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思维与知识,要是就这样被问斩了,那可真是上天给他开了个大玩笑。 什么是王法?王法就是大王的法!在这个大明,最大的法是朱元璋的法,皇帝的法才是至高无上的。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其实就是士大夫们的臆想。 如今,郑海算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目前他需要增强自己实力。他需要有更大的权力和地位,否则依旧会被这些不起眼的的小人物打压。 郑海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和小人物斗,我永远都是小人物!我必须成长成一个大人物!虽然我现在搭上了郑和这条线,但郑和目前也还是小人物。我只有投靠燕王朱棣才能更快地成长,更快地崛起!” “海哥,你说三宝哥什么时候才有空?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你回来的这个消息!” 小狄云的话打断了郑海的思绪,他看向小狄云,微笑着说道:“放心,他早晚会知道的。这不是燕王刚刚回府么,他这两天可能很忙!” 小狄云轻声应了一声“嗯”,他再次无聊地啃着手里的馒头。 不过,自从得到了马和的照拂,小狄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没东西吃的小乞丐了。 他不再将馒头视若珍宝,也不再是蓬头乱发的小乞丐了。他穿着干净衣服,梳理了头发,像个小书童。 “哟!你们俩怎么坐这里了,难不成还成了这王府里的主人了!” 小徐妙锦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一听到这个声音,小狄云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带着两个丫鬟,11岁的徐妙锦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郑海看向小徐妙锦,从容地起身,向小妙锦躬身,微笑道:“见过小主,我们这是听从赵公公的安排,在这里监督其他人干活!” 徐妙锦从上到下打量着郑海,仿佛第一次审视郑海一般。她或许感觉到郑海身上有一些与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她觉得,这眼前的郑海和先前有了一些不同。只是她不明白,这郑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正当小徐妙锦有些疑惑的时候,太监赵六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小主,您今儿怎么有空来这了?” “我姐夫回来了,姐姐整天与姐夫呆在一起,我自然不好意思去打扰......” 小徐妙锦吧嗒吧嗒地说着,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便停住了。 看向尖嘴猴腮的瘦子赵六,她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我问你,他们俩为什么闲坐在这里?为什么不安排他们去干活?” 赵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郑海,转向小徐妙锦,笑着道:“这里人手原本就够了,再加上这郑海不是刚出狱嘛,小的就让他休息两天......” “他们是杂役,吃府里的用府里的,怎么能让他们闲着呢!我们燕王府可不养闲人!”小徐妙锦直接把太监赵六给训了一顿。 太监赵六又瞟了一眼郑海,脸上依旧是一脸贱贱地笑容。他转头便对徐妙锦道:“小主,这里的人手确实够了!不过,小的知道一处地方缺人手,要不小主将他们安排过去!” 徐妙锦直接道:“那还等着干嘛,你就把他们安排过去干活呀!” “小主,这个嘛,”赵六又瞟了郑海一眼,眼神中有些敌意,“小主,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这样,小的给您出个主意,保管你能乐上一乐。”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主意?” 赵六凑到徐妙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小徐妙锦听着眼睛都亮了。 小徐妙锦转头看向郑海和小乞丐两人,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地笑容,大声道:“好!这个主意好!今日我正好闲着没事干,你们俩跟我走!” 郑海和小狄云对视一眼,两人一见小徐妙锦的表情都觉察到要有麻烦了。 徐妙锦带着郑海与小狄云等人来到了一个有侍卫守候的院子,侍卫在门口拦住了他们。 “王府禁地,闲人免进!” 尖嘴猴腮的傻子太监赵六连忙上前道:“你们几个怎么当的差,连主子都不认得了!这可是徐王妃的妹妹徐妙锦小主,你们眼睛瞎了吗?你们也敢拦!” 守卫的侍卫虽然很少见到徐妙锦,但他们也知道王府中来了一位徐王妃的妹妹。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不知道拦还是不拦,让进还是不让进。 “好了,让开吧!”赵六将侍卫们拦着的手推开,一脸谄媚的笑容对小徐妙锦道:“小主,请!” 第44章 劫持 小徐妙锦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中,随后郑海等人也跟着进入其中。 院子里很空旷,停着几辆木制的囚车,囚车旁各有两名士兵守卫着。每辆囚车上各关着几名北元的囚犯,身上穿的还是塞外的北元军服。 原本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投降朱棣就是形势所迫,一方面是朱棣大军围困,另一方面是观童与乃儿不花有故,双方才避免了一场厮杀。 而北元军队中自然也有不同的派系,有人自然不同意向大明投降,他们想要抵制和破坏太尉乃儿不花的投降举措。这些人除了当场杀掉,就是被抓了起来。朱棣等人自然将他们囚禁起来,等待朝廷的处置。 徐妙锦靠近囚车看了看,问赵六道:“他们怎么都躺在车里了,像是很久没有吃东西的样子?他们这个样子行吗?” 太监赵六上前禀告道:“小主放心!小的帮您挑一个壮实一些的,然后给他吃顿饱饭,这样他就可以给小主办事了!” 太监赵六伸手向前做一个有请的姿势,对徐妙锦道:“小主,您先带着他们俩去演武场,小的为您去挑好了俘虏便过去!” “嗯。”小徐妙锦点了点头,看向郑海和小狄云,说道:“你们俩先跟着我走吧,待会有你们忙的!” 郑海和狄云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徐妙锦身后,走向燕王府的演武场。 郑海跟在徐妙锦身后,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赵六离开的方向,发现赵六去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刚才囚车所在的方向。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又是一个陷阱,又有人设计要陷害我了! 每次遇到徐妙锦都没有好事,他看着小徐妙锦的背影,心生淡淡的悲哀。他想起了一句话:世上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没过多久,瘦子太监赵六便与带着两名军士和一个高壮的北元汉子出现在演武场上。 赵六来到小徐妙锦身边,瞟了一眼郑海,小声对徐妙锦道:“小主,此人名叫巴特尔,是北元的勇士。我听说这郑海可是手刃两名黑衣人的高手,不如让他和郑海比试一下。” 郑海一听,连忙上前对徐妙锦道:“禀徐小主,我是来当杂役打杂的,不是来当打手的,这个恕我不能答应。” 徐妙锦冷哼了一声,不服气道:“怎么,你不是想当燕王府的侍卫吗?如果你连一个俘虏都打不过,你就别想进燕王府当侍卫了!” “就是!怕打不过就别来燕王府!”赵六在一旁起哄。 郑海瞪了赵六一眼,对小狄云道:“小云,我们走!” “胆小鬼!” 小徐妙锦很生气,看着郑海要离开,问赵六:“怎么办?这臭乞丐不肯比!” 赵六一脸奸笑道:“小主,你放心!这个由不得他!” 太监赵六给两名军士一个手势,那两名军士将北元俘虏巴特尔往前一推,解开了巴特尔的锁链。 赵六指着郑海道:“北元的俘虏巴特尔,你只要打败那个人,你就可以获得自由,否则你今天就没饭吃了!” “那汉人,你别走!”北元壮汉大吼一声,便直接冲向郑海与狄云两人。 见到北元壮汉向自己奔来,郑海停下了脚步,挡在小狄云身前。他对小狄云道:“小云,看来麻烦是躲不掉了,你先到一边躲着,别靠近!” 小狄云看到衣衫褴褛的北元大汉冲过来,他有些害怕,听到郑海的话才稍稍放心。他点头回应道:“嗯,小云知道,海哥,你要小心!” 北元俘虏巴特尔大步向郑海冲来,双手前探想要抱住郑海的腰。 郑海伸手阻挡,一个灵巧地转身躲过了巴特尔的强硬冲撞,也没有被巴特尔抱住腰。 因为两人手上都没有任何兵器,所以北元俘虏巴特尔使用的是蒙古特有的摔跤手法。他弯着腰,伸着手想要将郑海抓住,然后摔倒在地。 郑海与巴特尔近身格斗。他没有巴特尔强壮,但经过一个多月在牢中的训练,他的体能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所以他与巴特尔的差距并不大。 北元俘虏巴特尔使用的手法是蒙古式摔跤手法,抓住郑海的手臂或腰部衣服就想将郑海摔倒。但郑海并不是普通的明朝人,而是有着特战格斗经验的人,他没有让巴特尔得逞。 郑海扬长避短,不与巴特尔单纯比摔跤,而是混合格斗。他先是一拳砸在巴特尔脸上,然后趁其不备,脚下一绊,手上一使劲,直接将巴特尔撂倒了。 “可恶!你们汉人就会使诈!”俘虏巴特尔叫骂着从地上爬起来。 巴特尔站起来,再次向郑海冲过来,一拳砸向郑海。郑海侧身躲过,一把抓住巴特尔的手腕,一手抓手肘,又是一拉一拌,再次将巴特尔绊倒了。 “再来!” ...... 小徐妙锦愣愣地看着郑海接二连三地将北元俘虏摔倒在地,她转头问太监赵六:“你不是说赵了一个很能打的吗?怎么他一点都不中用呢?” 赵六也是一脸尴尬,他没想到这卢兴安排的俘虏竟然还是打不过郑海。原本他是想要看郑海难堪的,他希望北元俘虏能替自己出气,狠狠揍郑海一顿。 结果,却是另一种局面——北元俘虏竟然被郑海暴打,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赵六额头上冒汗,连忙道:“小主,他是士兵,要不我们给他一把刀!对,我们要给他兵器,让他们比!” “这......这样会不会有危险?”徐妙锦有些担心地问道。 赵六连忙道:“小主放心!这里是王府,我们身边还有两名侍卫,不会有事的!” 赵六见北元俘虏一再落败,便拿起演武场旁架子上的一柄刀,扔到北元俘虏巴特尔身边。 巴特尔一刀在手,顿时信心猛增,连连向郑海砍去。郑海只能小心避让,不敢迎接,一边躲避,一边后撤,以免被刀砍伤。 一时间形势逆转,巴特尔进攻,郑海防守。郑海狼狈地躲避,没过多久,郑海的衣服就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小徐妙锦与赵六则拍手叫好。小狄云瞪着两人咬牙切齿,他听从郑海的话,只能在远处看着不敢过来。 郑海一路躲闪,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靠近徐妙锦他们身边。眼看着赵六身旁的两位持刀侍卫,虎视眈眈,他不敢再退,害怕他们突然与持刀的巴特尔一起攻击自己。 巴特尔手上有刀,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打倒郑海他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因此,他出手更加频繁,不给郑海喘息的机会。 就在巴特尔再次举刀砍向郑海时,郑海突然不躲了。巴特尔一犹豫,郑海不退反进,瞬间就贴近巴特尔,使得巴特尔的刀没法劈砍。 就在瞬息之间,郑海再次将北元俘虏摔倒了。 北元俘虏这次摔倒没有直接起身,而是犹豫了片刻,他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郑海。他想不出郑海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打败郑海。 俘虏巴特尔再次站起身,不过他没有冲向郑海,而是冲向了两名侍卫。他连砍两刀砍伤了一旁没有防备的侍卫,随即一把抓住了吓呆了的小徐妙锦,刀子一架! 小徐妙锦被劫持了! “你们将我的同伴都放了,让我们出城,否则我就杀了她!” 第45章 心系妙锦 “不好了!小主被劫持了!” 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不是朱棣,也不是徐王妃,而是侍卫卢兴和燕山卫指挥使卢振。 原本计划用北元俘虏对付郑海的就是卢氏兄弟俩,而太监赵六就是卢兴指使的,侍卫葛三在暗中盯着。当俘虏巴特尔劫持徐妙锦的时候,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是卢氏兄弟俩。 他们原本是打算用北元俘虏来对付郑海。如果北元俘虏能除掉郑海,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不行,那就以郑海虐待俘虏为由将郑海驱除出王府。 不管郑海和俘虏比试结果怎么样,他们都有理由对付郑海。只要将郑海驱除出王府,那么卢氏兄弟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除掉郑海。 但徐妙锦被俘虏劫持,这个意外也超出了卢氏兄弟的计划。 卢兴问大哥卢振道:“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一处军营的大帐中,一身甲胄的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坐在位子上,看了一眼来通报消息的葛三。 卢兴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大哥放心,这是自己人,我的好兄弟葛三。” 卢振听了卢兴的回答,这才放心。他看向卢兴,狠狠地说道:“要不,干脆将事情做绝!” “大哥的意思是,不顾小主......”卢兴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卢振,“这不行!她可是徐王妃的妹妹,应天府徐家的三小姐......” 葛三在一旁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这卢兴的哥哥手段这般狠辣。 卢振打断卢兴的话,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付敌人就要足够狠,一击毙命!” “可是,为了对付一个郑海,就不顾徐妙锦的安危,这我做不到!”卢兴摇摇头,拒绝了哥哥卢振的提议。 卢振从卢兴焦急的脸上发现了什么,突然问道:“难道你喜欢这个小丫头?” 卢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哥,对付郑海,我们可以有无数方式,我不想利用......” “那我知道了!” 卢振说完,随即他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又道:“你们先去看看,我想王爷他们应该马上也知道了。” 卢兴临走出大帐前,卢振忽然叫住弟弟卢兴,说道:“既然你对那个应天府的丫头有兴趣,那不如趁此机会,在王爷和王妃面前露一手。说不定......” 卢兴顿时脸上一喜,忙道:“这个主意不错,望大哥帮为弟一把!” “好!你们先回去看看,我不能随意出入王府,但你们可以。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要是为兄能说得上话,到时为兄一定在王爷面前给你说好话!” 徐妙锦的被俘虏劫持的消息很快就在王府了传开了,第二批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就是王府的主人。 “禀王爷、王妃,大事不好了!妙锦小主被人劫持了!” 一个宫女跑进来,朝燕王朱棣与徐王妃跪下,大声禀告,正是徐妙锦的贴身侍女小兰。 房间中除了燕王朱棣、徐王妃,还有道衍和尚、张玉、朱能、马和等人。众人都感到有些意外,脸色都不好看,这大白天的在王府中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一个侍卫跑进来禀告道:“禀告王爷,别院中一名北元俘虏劫持了一个小姑娘!” 原本还心存怀疑的众人,这回相信小徐妙锦确实是出事了。 朱能上前道:“王爷,我去看看!一定确保小主平安无事!” “朱能,张玉,你们陪我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王府动手!”朱棣一身紫色锦袍,从座位上站起,看向一旁的徐王妃,又轻声安抚道:“你放心,有我在,妹妹不会有事的!” 徐王妃有些担心,随即起身,说道:“王爷,我也要去。” 朱棣看了看一旁陪坐的道衍和尚,道衍和尚施礼道:“王爷请,贫僧愿意随各位一同前往。” 在燕王府的练武场上,劫持了徐妙锦的北元俘虏巴特尔被侍卫重重包围在一个圆圈中。内圈的侍卫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雁翎刀,外围的侍卫则手持弓箭,他们小心戒备着,但都不敢上前,生怕一不小心伤了徐妙锦。 “你们都给我退后!退后!否则别怪我对她下手!”北元俘虏巴特尔一手掐着小徐妙锦的脖子,一手拿着刀,时不时在徐妙锦脖子下晃荡两下。 小徐妙锦被吓坏了,轻声地哭泣着:“大个子,你别以为抓住我就可以逃出去!我姐姐和姐夫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快放了我!” “你当我傻呀,你个小丫头!要想活命,就乖乖听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大汉巴特尔轻轻掐了一下徐妙锦的脖子,吓得小徐妙锦不敢再动弹。 巴特尔劫持着小徐妙锦,他一动侍卫们也跟着动。他想以徐妙锦来威胁他们,他们却没有退步的意思。 双方相持着,巴特尔并没能如他的愿望,带着徐妙锦离开演武场。 除了包围巴特尔与徐妙锦的侍卫们,演武场上就只有郑海和小狄云。赵六早就溜走了,徐妙锦的侍女也跑回去报信了。 郑海和小狄云被几个侍卫给抓了,所以他们只能静静地看着。 郑海对抓他的侍卫道:“兄弟,你们应该把我放了。我或许还能帮你们解救她呢,你们这样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谁是你的兄弟,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王府的侍卫并不认识郑海和小狄云,他们将郑海和小狄云一并当成坏人抓了。 没过多久,朱棣、徐王妃、道衍及卢氏兄弟等人都来到了演武场上。 众人纷纷上前试图说服劫持徐妙锦的巴特尔,尽其所能,想要解救小徐妙锦。然而,无论是朱棣、张玉的武力威逼,还是徐王妃、道衍的以理服人,都没有能够成功说服俘虏巴特尔释放小徐妙锦。 见到众多大人物到来,北元俘虏巴特尔反而更加相信自己手中的小徐妙锦有价值。他对众人道:“你们别想蒙我,放了我的同伴们,让我们出城,否则我要了这个小姑娘的命!我知道她对你们很重要,要想她活命,你们就乖乖听我的!” 朱棣等人见一时无法解救徐妙锦,便退到一旁,小声商议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我能从劫匪手里救出人质,你们放开我,我有办法!” 说话的是被侍卫扣押的郑海,朱棣等人这时才发现不远处的郑海与小狄云。 “他们是什么人?” 朱棣威严雄浑的声音传来,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转移到不远处被侍卫看押着的郑海与小狄云。 侍卫禀告:“禀王爷,这是方才在院中抓获的可疑人犯,属下们怀疑他和劫持小主的人犯是一伙的!” 马和看向郑海,一脸惊讶,他这时才知道郑海出狱了。虽然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对郑海的回来还是很高兴的。 听闻燕王在询问有关郑海的情况,马和立即上前禀告道:“禀王爷,这就是奴才的义弟。他叫郑海,是奴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是一个月前入的王府,王妃也知道的。” 朱棣看向徐王妃,见徐王妃点点头,便对侍卫道:“带他们过来吧!” 第46章 面见燕王 郑海和小狄云被侍卫们解除看押,一步步向燕王朱棣走来。 看着徐王妃身边的中年人,郑海再次搜索自己记忆中有关于朱棣的相关信息: 燕王朱棣,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今后明朝的第三个皇帝,史称明成祖,或者叫“永乐皇帝”。 朱棣生于元朝至正二十年(1360年),洪武三年(1370年),被封为燕王,洪武十三年(1380年)到封地北平做藩王。 如今是洪武二十三年,燕王朱棣到北平已有十年。刚过而立之年,燕王年富力强,正是开拓进取的年纪。 明成祖的历史成绩历来被人称颂。明末思想家李贽说,明朝“士安于保暖,人忘其战争”,这归功于朱棣与姚广孝(道衍)的功劳。 有人将明成祖比作元朝的忽必烈,而梁启超则认为朱棣可以与汉武帝、唐太宗齐名。 更有人认为,明朝只有朱元璋和朱棣两位皇帝,算得上是还不错的皇帝。 郑海对于朱棣很是好奇:到底朱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靖难之役,朱棣到底是被逼不得不反,还是原本就早有预谋呢? 郑海一步步走向朱棣,只见燕王朱棣一身紫色长袍。 与前一日的甲胄相比,如今的燕王又是另一番气质。 他身材魁梧,一张很普通的国字脸上毛发乌黑而细密,两撇八字须,一把乌黑浓密的胡子。和大多数明朝人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他的眼睛较为锐利而灵动。 郑海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燕王朱棣。他从朱棣的脸上并未看到有任何异于常人的东西。 在郑海看来,朱棣就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壮汉。 除了与其他古人一样没有刮胡子的习惯,郑海没有从朱棣的脸上获得更多的信息。 “你说,你有办法解救我妹妹?” 正当郑海与朱棣相互观察的时候,徐王妃对郑海说道:“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郑海正想上前,忽然旁边闪出一人,单膝叩拜道:“禀王妃、王爷,此人的话不可信!他就是个乞丐,说不定,他和这伪元的俘虏就是一伙的!不可相信他的话!” 郑海定眼一看,这个站出来反对他的,正是侍卫卢兴 。 朱棣看向侍卫,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 卢兴回禀道:“属下卢兴,曾与此人打过交道,这个乞丐的话不能信!” “卢兴?莫非你就是燕山卫指挥使卢振的弟弟?” 卢兴无比开心地回答道:“禀王爷,属下正是。” 郑海第一次面见朱棣,原本他想给朱棣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但这时候卢兴突然冒出了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朱棣点点头,看向王妃和道衍等人。 道衍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朱棣脸色看不出丝毫变化,再次看向郑海。 郑海不理会卢兴,依旧保持恭敬和礼貌,向朱棣等人躬身行礼。他恭敬道:“小民郑海见过燕王、王妃,见过道衍大师!” 行礼完毕,郑海才回过头,微笑着道: “禀王妃,我对解救小主,确实有些把握。不过,既然卢侍卫对我有所怀疑,我觉得,不如先听听卢侍卫的方法,看他如何救小主。” 原本就救人心切,又没找到解救徐妙锦的稳妥方法,众人内心十分着急,徐王妃和朱棣两人则更为着急。 徐妙锦是徐王妃的亲妹妹,是朱棣的小姨子。 徐王妃大徐妙锦将近20岁。她不只是把徐妙锦当妹妹,甚至把徐妙锦当女儿,很是宠溺。 长姐如母,徐王妃对徐妙锦的宠爱是自然的,而朱棣对与徐王妃的钟爱,更是人尽皆知。因此,朱棣对这个小姨子的安危同样很在乎。 郑海顺水推舟,让卢兴先提出解救方案。 众人都看向侍卫卢兴。 发现众人纷纷看向他,全是询问的眼神,卢兴不由得有些紧张。 卢兴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郑海。他没想到郑海这么简单直接地回应他。 一阵慌乱之后,卢稳住心神,回复道:“属下愿意前往与北元俘虏谈判,令他释放小主......” “你凭什么认为,只要你前去交涉,那人就会释放小主呢? 你难道比王爷和王妃更有本事? 还是,你与那劫匪早就认识,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郑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卢兴的方式回怼了一次。 “你......我......我......”卢兴一时间被郑海怼得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应。 朱棣等人静静地听着,并不作声。他们都期待郑海和卢兴能有好的方法,只是用眼神注视着两人,并不发表看法。 郑海瞪着卢兴,正色道:“要是有解救的办法,你就快点说,要是没有好办法,你就别瞎搅和。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吧,现在我让你先说!” 郑海不介意别人有比他更好的方法,但他怕被人阻挠,给他穿小鞋。 见卢兴不吭声,一直静静旁观的道衍和尚,摸着白胡须,说道:“既然这位侍卫无话可说,那还是请这位郑海小兄弟,说说你的办法吧!” 今日的道衍和尚,与那日郑海在庆寿寺所看到的有所不同,不再是住持的袈裟,只是一身很平常的黑色僧衣。 郑海一见道衍和尚这身服饰,直接想起了一个词――黑衣宰相。 郑海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道衍和尚会有“黑衣宰相”的名号,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因为道衍平常穿的是一身黑色的僧衣。 郑海向道衍和尚抱了抱拳,然后道:“我的办法就是将侍卫们撤走,然后我和马和两人独自去与劫匪交涉......” “呵呵呵,可笑!你竟想要将护卫们撤走!” 卢兴竟不顾燕王等人,直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当反应过来,卢兴才尴尬地向其他人解释道: “属下担忧小主安慰,一时心急这才失礼了。请王爷、王妃恕罪!可他要将侍卫们撤走的想法,属下以为,万万不可!要是那歹人趁机将小主带往别处,那可就更麻烦了!” 朱棣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衍和尚也点头,认可卢兴的观点。 徐王妃一直没有说话,她似乎更相信郑海,轻声问到:“郑海,你为何要将侍卫撤走?你与马和又将如何与那歹人交涉?” 郑海继续说道:“因为侍卫们人数虽多,但并不能有效震慑歹徒。他们的存在只会让劫持人质的歹徒更加焦躁不安,这样只会增加徐小主的危险。既然如此,还不如将他们撤到院子外。” 听了郑海的解释,徐王妃点点头,其他人也跟着点点头,只有卢兴不认可。 郑海继续解释:“至于解救人质,我和马和就够了,太多的人反而只会碍事......” 卢兴质疑道:“就你们俩?你凭什么说,就你们俩就可以救出小主?” “因为,解救人质我有经验!” “笑话!”卢兴嘲笑了一句,险些又失态了。他连忙掩饰,质问郑海道:“这种事情哪来经验可言,莫非你以前就是绑匪?时常绑架他人?” 郑海也是一愣,这才意识到,这话真不能乱说。 虽然穿越前郑海经常参加解救人质的演习,但这里是明朝,没人会相信郑海有这样经验。 众人都盯着郑海看,想听听郑海如何解释。 小狄云的脑袋又大了,小声嘀咕道:“完了,完了,海哥又犯病了!” 第47章 一招制敌 郑海确实有很多关于解救人质的经验,毕竟他是蛟龙特战队出身。但他的这些经验都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他扮演过好多次解救人质的军警,一个多月前还扮演了一回劫持人质的绑匪。 因此,他对于劫持人质者的心理与行为很了解。 对于这帮明朝的大人物来说,郑海的知识与经验堪称大师级,随便披露一点现代心理学的知识都就可以假扮大师。 郑海看向侍卫卢兴,一脸笑容。 他从容地解释道:“我确实有劫持人质的经验,不过,我可不是绑匪!卢侍卫,难道你忘了在庆寿寺的事情了吗?我劫持过你呀!” 卢兴一听,郑海再次提起庆寿寺自己被劫持的事,脸色不由一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堂堂燕王府侍卫竟被一个乞丐给劫持了,这是卢兴最丢脸的事情。这件事也是他仇恨郑海最直接的原因。 小狄云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捏着衣服的小手终于松开了。 他暗暗嘀咕道:“还好这回海哥的脑子没完全烧坏,要不就真麻烦了。” 朱棣不明白这个年纪轻轻地郑海说的是什么回事。不过,看到徐王妃与道衍和尚纷纷点头同意,他便没有说什么。 郑海获得众人的认可后,简单的介绍了有关解救人质的一些知识,包括劫持人质者的心理特征与可能的应激反应。 不过,明朝的朱棣、徐王妃、道衍等人并不能理解二十一世纪的“超纲”知识与理论。 他们只是沉默地听着郑海的滔滔不绝,眼睛中有不解也有佩服。 或许,有一个词可以解释他们的感受,那就是不明觉厉。 解决劫持人质事件通常有三种方式: 第一种通过劝说、说服等感情攻势和平解除匪徒的心理防线,让匪徒自动放弃暴力犯罪,从而解救人质; 第二种方式是心理攻势与武力解救相结合,采取相对折中的方式。 第三种方式是以暴制暴,通常是采取一枪毙命的方式解决歹徒。要么是远距离狙杀,要么是近距离一枪毙命,通常是没法和平解救的情况下采取的策略。 郑海最擅长的其实是第三种,他以前的训练就是一枪干掉歹徒。 然而,如今他手上没有枪,又是在明朝。因此,他只能选择其他方式。 郑海一番犯罪心理分析的高论之后,朱棣等人无不佩服。除了侍卫卢兴强烈反对之外,郑海获得了众人的支持。 燕王府的众多侍卫手持长刀,小心翼翼地后撤。包围着徐妙锦与北元巴特尔的圆形包围圈慢慢扩大,侍卫们退出了院子。 正当小徐妙锦与巴特尔都感到奇怪的时候,两个年轻的太监向他们走来。 其中一名太监手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糕点与几个馒头。 而另一名太监空着手,此太监便是马和。 至于另一名太监低着头,徐妙锦似乎也没见过。 小徐妙锦依旧被劫持着,她的脖子被北元巴特尔捏着,一把雁翎刀就放在她脖子附近。 小徐妙锦经历了最初的害怕之后,慢慢适应了,渐渐也有些疲惫了,她脸上的眼泪也干枯了。 虽然她内心依旧焦急和害怕,但她也知道眼下没人可以帮到她。所以,她没有再做出任何不明智的举动。 见到马和前来,还带来了吃的,徐妙锦轻声道:“大个子,我肚子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哼!别想耍花招!我才不上当呢!” 北元巴特尔再次小心提防着,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 小徐妙锦不由地抱怨道:“大个子,你轻点,你再用力就掐死我了!要是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你的那帮同伴也会被牵连......” “你别耍花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巴特尔稍稍放松了掐着脖子的手。 马和来到巴特尔与徐妙锦跟前,很恭敬地说道:“这位北元的壮士,你的请求我们王爷正在考虑,请你不要伤害我们的小主......” “你算什么东西,我不跟太监商讨!叫你们主子快点答复我,否则别怪我掐死她!”北元巴特尔看不起马和。他知道太监没法做出决定,不能答应他的要求。 马和一脸平静,并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继续温和地说道:“壮士,请让我们小主吃点东西,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小主身体娇弱,要是病了、饿了,难保不出现其他的情况......” 小徐妙锦听了马和的话,很配合,乞求道:“大个子,我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 身材高大的北元俘虏巴特尔朝着马和身边的太监喊道:“把吃的放下!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快点放了我的同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马和客气道:“壮士,你的要求,我一定会转告我们主子。你先让我们小主吃点东西。” 端着食物的年轻太监上前,将食物放在距离徐妙锦不远的地方,然后悄悄退到一旁。 远处朱棣等人正静静地望着马和,他们都关注着徐妙锦这边的动静。 朱棣一只手握着徐王妃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徐王妃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马和一定可以救出小妙锦。” 徐王妃眼神中有一些担忧,听到朱棣的话,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道衍和尚望着马和所在的方向,一手轻轻地捋着胡须,神态从容,似乎对马和等人很有信心。 远处的那四个人的话,朱棣与道衍他们没法听到,他们只知道徐妙锦那边马和在与北元俘虏交涉。 侍卫葛三同样关注着劫持事件。他轻声问身旁的卢兴:“你说,那郑海真的能解救徐小主吗?” 卢兴冷冷笑道:“就凭他一个乞丐,我才不相信呢!别看他说的天花乱坠,其实他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想哗众取宠!要是他一不小心伤了小主,到时候我看他还怎么解释!” “还是卢兄想得周到,我们看他如何出丑!”葛三一边恭维,一边暗暗得意。 小狄云听见两人私下嚼舌根,很生气又无可奈何。他帮不了郑海和马和,只能在这里远远地望着,为他们暗暗祈祷。 就在小狄云心神恍惚的一瞬间,远处一个身影飞身扑向劫持徐妙锦的北元俘虏。 远远传来一声哐啷声,刀剑坠地。 马和抱住了小徐妙锦,另一个太监与北元俘虏扭打在一起。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卢兴不肯相信刚刚的那一幕,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 葛三也一脸惊讶,呆呆地望着远处。他轻声重复道:“他竟然只用了一招,就一招!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狄云兴奋地跳起来,叫道:“海哥真厉害!海哥成功了!海哥成功了!” 道衍和尚回头看了一眼小狄云,摸着胡须,满意地点头道:“甚好,甚好!” 徐王妃扑到朱棣怀中,流下了高兴的眼泪。 朱棣轻轻抱着徐王妃,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没事了......” 第48章 赏赐 燕王府的会客大厅,摆设极为讲究,装饰奢华,雕梁画栋,好比是现代北京故宫。 清一色的木制家具,整齐地摆放在屋中。 座椅做工、装饰都繁复而讲究,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很可能是贵族的珍藏。 屋内熏香袅袅,香气沁人心脾。 郑海与小狄云走进屋中,感觉舒适,心情舒畅。 郑海没想到王府会有这么奢侈和豪华的房子,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燕王府的会客大厅。 对于房屋中的摆设,小狄云也很好奇,但郑海的神情更为夸张,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郑海觉得,他看到的所有东西,不管是桌椅还是茶杯,都是国宝。所有的东西看着都像文物。 除了郑海、小狄云与丫鬟小兰,房间中没有其他人。 郑海从小兰的脸上看到了鄙夷的表情。或许,小兰心中在嘲笑郑海和小狄云,笑他们是两个小土鳖。 不过,郑海并不在意这点,因为他本来就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古董。他激动的小心情言语都难以形容! 随便一个椅子都是珍贵的黄花梨,任意拿起一个茶杯、茶壶便是元青花。 郑海有一种冲动,他想将所有东西打包带回现代。可惜,他不知道穿越回现代的途径。 反正,在郑海的眼里,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古董,都是宝贝! “王爷和王妃看望小主之后便过来,你们稍侯片刻。”丫鬟小兰虽然对郑海与小狄云内心满是鄙视。 但郑海毕竟救了小徐妙锦,王妃交代她来招呼两人的,因此她依旧尽量保持着应有的礼节。 小狄云可不像郑海那般客气。他瞪了一眼小兰,不等小兰招呼,找了个椅子便坐下,把头一歪,不去理会小兰。 郑海没有坐下,而是在房间里走走看看,将房间中的陈设都看了一遍。就像游览博物馆一般,他一个不拉落地将所有物品都看了一遍。 小狄云甚至都怀疑,郑海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他提醒道:“海哥,你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 “我不累,你自己坐着吧!我想多看看这些东西。”郑海丝毫不在意丫鬟小兰的鄙夷,他也没有听出小狄云的担忧。 小狄云忽然说道:“海哥,这次你救了燕王府的小主子,你说他们会不会赏赐我们一些东西?” 郑海将房间里能看的基本上都扫了一圈,走回到小狄云身边,随口道:“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赏赐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狄云听到郑海问他想要什么赏赐,立马伸出手指数了起来,兴奋地回答:“如果赏银子就好了。上一次,官府奖励你二十两银子。这次应该也不少于这个数吧!” 说着,他又小声嘀咕道:“上次那二两银子,徐妙锦还没找我银子呢,这次最好多要一点......” “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朱棣的声音从内堂中传来,走进来,又道:“你们只管开口!只要是本王能够答应的,本王都尽量满足你们!” 小狄云吓了一跳,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郑海转身面向从内堂中走出来的几个人,躬身行礼。 只见朱棣一脸笑容,迈着有力地步伐从侧面的内堂通道这走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徐王妃、道衍等人。 燕王朱棣与王妃坐下后,道衍也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马和候在朱棣身侧,此外还有两名身穿甲胄的壮汉,在屋中就座。 一身紫色锦缎长袍的朱棣见郑海与狄云两人不说话,又道:“你们方才不是商量好了吗?要是什么赏赐,现在可以说了。” 小狄云看着陌生的朱棣,他不敢吱声,抬头看向郑海。 郑海再次恭敬地向朱棣躬身行礼,说道:“我们刚才是说着玩的,请王爷不要介意!” “嗐!本王可是当真的!这样吧,小书童你先说说你要什么赏赐?”燕王朱棣很直爽,心情很好,语气除了一股王者的霸气,还有一丝宛如慈父的亲切。 小狄云的小眼睛来回打量,先是看了郑海几眼,又看了座位上的燕王和徐王妃。 犹豫了好久,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我想要银子!好多,好多的银子......” “哈哈哈,好!这个要求很坦率!” 朱棣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才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要多少银子?多少银子才算多?” 小狄云用手轻轻抓了抓额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他想要多少银子。 小狄云纠结了好久,才怯生生地回答道:“就是,就是,很多很多银子!” 此话一出,顿时屋中一片笑声。 “哈哈哈!”朱棣再次放声大笑。 徐王妃也掩面而笑,马和跟着微微一笑。 道衍和尚摸着白胡须,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咧嘴笑呵呵。 郑海也有些忍俊不禁。他看着小狄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小酒窝,心道:小云真的太可爱了!这个小财迷只怕是在纠结,到底该说多少两银子...... “好!那本王就给你很多很多银子!你要多少银子,跟马和说,本王允了!” 朱棣答应了小狄云的要求,转脸看向郑海,问道:“那你呢?郑海,你想要什么赏赐?” 郑海躬身回答:“多谢王爷的美意,我不要赏赐,我想当兵。请王爷让我到王府中当一名侍卫!” 朱棣有些诧异,看向徐王妃。徐王妃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并没有感到惊讶。 “你还有其他要求么?”朱棣又问。 “禀王爷,我没有其他请求了。” 朱棣还是有些好奇,又问到:“郑海,你再想想,你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郑海依旧回答没有,徐王妃轻声对朱棣道:“王爷,郑海进王府当侍卫,臣妾之前就许诺了,只要王爷同意就可以。 他是马和的义弟,原本就想当王府侍卫,只是王爷不在,臣妾不能自作主张。臣妾让他在王府做了几天杂役......” 朱棣安静地听着徐王妃介绍有关于郑海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一个下人进来,禀告道:“禀王爷、王妃,燕山卫指挥使卢振求见!” “传!” 朱棣又看向郑海,说道:“本王答应你,让你入府当侍卫。不过,本王想知道你为何想在王府当侍卫?” 郑海回答:“禀王爷,我希望有一天能和王爷一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王爷英明神勇,在王爷麾下必定能所向无敌,今后必将拜将封侯……” 郑海想着,即将能搭上燕王朱棣的大车,心情无比激动,感觉就要梦想成真一般。 只有郑海知道,朱棣是未来的明朝第三个皇帝。能早早搭上朱棣这趟顺风车,他岂能不开心! 郑海说得天花乱坠,朱棣听着心情愉悦,有人却认为却不开心了! “既然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不如来我燕山卫!” 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军走入大门,躬身向燕王朱棣行礼道:“末将拜见王爷、王妃!” 第49章 宁为鸡首 郑海用心地拍朱棣的马屁,却被人突然打断了,心里有些不爽。 转头看向门口,看见一个身穿“山”字铠甲的将军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侍卫卢兴与葛三。 郑海看到卢兴等人心情就抑郁了,拍马屁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暗骂道:“真是阴魂不散!都说女孩子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可我这霉运一来,怎么就连着好几个月呢!走哪里,都遇到小人!” 他看那个走进来的将军跟卢兴一个嘴脸,刀削脸,鹰钩鼻,贼眉鼠眼!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鸟! 假如让郑海形容卢兴,或许就是两个字:小人! 郑海瞧着卢振,除了多了一把胡子,更黑了一点,与卢兴简直就是一个模板里做出的,显然是小人的2.0版本。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对燕王道:“王爷,末将方才在门外听到这小子想要建功立业,不如让他到我燕山卫历练历练。末将一定好好调教他。” 燕王朱棣看向卢振,向郑海介绍道:“郑海,这位是本王的得力干将,燕山卫指挥使卢振。不知你是否愿意到他的麾下当兵?” 郑海再次认真地打量卢振,此人大约四十来岁,行伍之人身材没得说。只是他一看到卢振,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卢兴。 同一个姓,又长得这般相似,郑海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人是兄弟关系,只是年龄相差大了点而已。要是再大一些,他没准就猜这两人是父子俩了。 郑海不太清楚卢振的身份。但即便没有卢兴这层关系,郑海也不想跟他混。 因为郑海记得历史记载中,卢振这货最终成叛徒,靖难起兵时被朱棣杀了。 跟着一个叛徒混,能有什么出息?最大的出息可能就是成为另一个大叛徒! 再说,这家伙的弟弟就是卢兴。 郑海可不想到卢振帐下去,否则分分钟挨穿小鞋子。他很可能被卢兴天天吊打! 郑海礼节性地向卢振躬身行礼,说道:“卢指挥好,感谢将军的一番好意。不过,本人觉得卢兴更适合去燕山卫历练,而我只想在燕王府当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卫。” 卢振不死心,又道:“唉,年轻人何必推辞呢!你不是想建功立业吗?你要想建立功勋,那自然要上沙场,而我燕山卫是最适合的!属下请王爷恩允,让此人加入我燕山卫!” 卢兴听到哥哥向王爷提出请求,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看向郑海的眼睛像打磨过玻璃一样透亮,那表情就像偷腥的老猫见了鲜肉。 郑海的小宇宙差一点就爆发了,他心中犯纪律的小神兽又在奔腾了,真的万马奔腾。 他在心中耐心地问候了卢氏兄弟的祖宗暗骂道:“真鸡贼!想拉着燕王来阴我!要在二十一世纪,老子冒着犯错误的风险也要扁你一顿!” 小狄云见郑海竟然紧紧地握着拳头,觉得有些奇怪。他连忙扯了扯郑海的衣服,小声询问道:“海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又犯病了?” 郑海看到小狄云关切的眼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 朱棣见郑海久久没有回应,便询问道:“郑海,你是否愿意到卢将军帐下历练一番?” 郑海推辞道:“回禀王爷,我不想到燕山卫当兵,我只想在燕王府当侍卫。”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再次挑拨道:“为何你不肯到我燕山卫,执意要留在燕王府当侍卫?难道你对王府另有图谋?” 朱棣默不作声。他对郑海想留在王府当侍卫的动机也很好奇,所以就由着卢振提问,等着郑海回答。 徐王妃与道衍和尚对于郑海的身份了解不多,只知道郑海是马和失散多年的小伙伴。因此,他们同样对郑海进入燕王府的动机持怀疑态度。 就连马和对郑海进入燕王府的目的都有所怀疑。唯有小狄云对郑海始终如一,无条件地支持郑海的每一个决定。 众人一系列细微的表情都没能逃脱郑海的眼睛。他敏锐地观察力,洞察一切。 郑海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无比奸诈的指挥使卢振,笑了笑道:“卢指挥,可曾听过一句话——宁为鸡首,不做凤尾!” 卢振脸色有些不悦,却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他假装不解,询问道:“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他是说燕山卫是凤尾!”卢兴在卢振身后小声解释,不过屋中的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郑海自然也听到了卢兴的话,不过,他假装没听到。 郑海接过卢振的话,解释道: “我在丐帮的时候就不喜欢吃凤尾肉,虽然许多老人都觉得凤尾肉柔软可口,但我觉得太骚了!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吃鸡头,鸡头更有营养价值。虽然鸡头骨头多,还有些硬,但我牙口好!” 众人听着郑海的解释各有反应。 卢氏兄弟的脸拉得老长了,道衍和尚则若有所思。 朱棣与徐王妃默不作声,马和只是关心地看着郑海。 座位上的两位身穿甲胄的将士只是笑笑,仿佛并没有听出郑海话中有话。 小狄云觉得郑海的话很直白,他有不同意见。 小狄云插话道:“海哥,凤尾肉是不是鸡屁股?如果你不喜欢吃屁股,那以后你都留给我吧!我喜欢吃鸡屁股,鸡头,我留给你!” 郑海一听,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轻声道:“好!” “乞丐就是乞丐,连吃鸡都不会挑选部位!”躲在后堂的徐妙锦突然忍不住说了一声,却被众人听到了。 徐王妃出声道:“妙锦,躲在后面说什么闲话呢,还不快出来,拜谢你的救命恩人!” 小徐妙锦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虽然依旧是短衫长裙,但颜色更为清新优雅。 在众人面前,徐妙锦不像平时那般调皮,反倒是有几分淑女的感觉,小家碧玉的。 她先向朱棣与王妃行礼,再向其他人行礼。 最后,她竟遵照徐王妃的话向郑海恭恭敬敬地施礼,很有礼貌地道谢到:“妙锦感谢郑公子,谢公子救命之恩!” 听得郑海和小狄云一身鸡皮疙瘩,两人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这还是那个徐妙锦吗? 待徐妙锦入座,卢振再次向郑海发难道:“原来你是乞丐,难怪你会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像你这种人,确实不适合待在军营!哦,对了!你好像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留在燕王府是不是另有图谋?” 郑海最恨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这卢振真是吃鱼不吐骨头——满嘴是刺。 “说我没文化?老子比你多了六百三十年的历史和文化!老子在特战队混得比谁都好,你说我不适合待在军营?你搞笑吗!”郑海盯着卢振,怒火中烧,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 他心中又有一股打人的冲动了,不过,为了在燕王面前留个好印象,他最终还是强行压制了小宇宙。 他再次笑着说道:“卢将军,有没有听说过另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郑海这么一问,卢振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卢振是武将,但多少他还是念过一些书的,却从没听说过郑海的这句话。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卢兴低声重复一遍,他也没想起来这句话出自何处。 这句话卢氏兄弟想不出出处,即便是道衍与徐王妃这样博学的人也想不出出处。 这句话来自哪部典籍呢? 众人面面相觑(qu),陷入思索,屋内一片寂静。 第50章 上个双保险 郑海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卢振,心中暗笑:任你再有文化,你也不懂这句名言吧!跟我比你差远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是欧洲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缔造者拿破仑说的。法国拿破仑大约在380年后才出生,量你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 郑海一脸鄙视的嘲笑道:“怎么卢指挥,你没听说过这句话?看来你连我这个乞丐都不如!” 卢兴看不过郑海的得意,替卢振争辩道:“我大哥没听说过这句话又怎样?我大哥是武将本来就是以武力见长,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关系!” 郑海看向卢兴,笑了笑,继续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愿意在卢将军麾下当兵,而是更愿意在燕王府当侍卫。” 众人一听,郑海话中有话,似乎有贬低卢振,同时抬高燕王府的意思。他们静静地看着郑海,等待郑海进一步解释。 郑海继续解释道:“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是没有志气,终其一生或许就只是一名小兵。而我郑海不愿做这种人,我从军就想当大将军,开疆扩土,成就万世英名!” “好!大丈夫应如此!”一直静静坐着倾听的朱棣大声喝彩。 除了朱棣叫好,房中的那两位坐着的将士也为郑海道好,他们看向郑海的眼神也炯炯有神。 而卢振依旧是一个冷脸,他淡淡地说道:“说的真是动听,但为何不肯上战场,却要留在王府中当侍卫?” 郑海冲着卢振又笑了笑,回答到:“我这可是向卢兴学习的。卢兴志向高远,因此不愿在将军帐下,而是待在王府中当一名侍卫。 卢兴或许和我有一样的志向。他知道要是在卢指挥手下,只怕再怎么努力,最多也不过是将军手下的一名参将。而在王爷手下,他有一天可以和将军并驾齐驱,成为一名独自领兵的将军。” 郑海拿卢振的弟弟卢兴当挡箭牌,一方面将卢兴捧起来,另一方面也在暗指卢振是双重标准——让他弟弟都在王府当侍卫,而让别人到前线冲锋陷阵。 郑海这招可谓一箭双雕,一巴掌同时打了卢氏兄弟两人。 卢兴一开始还以为郑海是在夸自己,可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完才知道这是郑海在讽刺他们兄弟俩。 卢振一脸阴沉却不好发作,在燕王面前他还是要脸的,不能直接对郑海明着来。 燕王朱棣早就听出了郑海与卢振之间的火药味,但他一直没有干预。 这时见双方有撕破脸皮的风险,他便出言平息:“郑海,你若不愿到卢指挥帐下,那便在王府中当侍卫吧,本王答应了。本王再许你一个赏赐,郑海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朱棣自然知道郑海是有本事的,毕竟郑海能从北元俘虏手中救下徐妙锦。单是空手夺白刃,那一招制敌的本事郑海就可以在侍卫中有一席之地。 而从徐王妃口中,朱棣还了解到了一些关于郑海的事情,因而朱棣对于郑海是比较赏识的。 郑海想了想:不要白不要,既然燕王朱棣想给,那我就提个请求吧。 不过,要什么赏赐好呢?不如加一道保障,来个双保险? 郑海看了众人一眼,随后对朱棣道:“王爷,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帮我实现!” 朱棣大气应允:“你说!” “我不要赏赐,我只想拜师学艺!” 众人听郑海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好奇。郑海竟然不要赏赐而要拜师学艺,真的出乎众人所料。 小狄云有些惊讶的看着郑海,随即无奈地摇摇头。他还以为郑海也会像他一样要一笔银子。 如果那样两笔银子加起来,那不就有更多的银子了么......可惜,郑海没有这样做,小狄云有些失望。 徐王妃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她对郑海越来越欣赏了。 从庆寿寺劫持侍卫卢兴到解救徐妙锦,从郑海与马和结拜到被按察司无罪释放,郑海的表现总是令人意想不到。 对于郑海不要赏赐而要拜师学艺的想法,徐王妃很欣赏。她觉得郑海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朱棣听了郑海的想法竟愣了一会儿,他怎么也想不到郑海会提这样的请求。 不要金银,不要官职,不要美女,不要豪宅,他竟然只提了一个拜师学艺的请求!真乃奇人也! 朱棣目光灼灼地盯着郑海,干脆直接问郑海道:“你说说,为何不要赏赐,只要拜师学艺?这里面又有什么名堂?” 郑海解释道:“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一听到郑海这么说,卢兴和卢振就不高兴了,仿佛郑海又在卖弄文采一般,他们都把头瞥向一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郑海说着看向卢氏兄弟,然后又接着说道:“就是说,与其拿一条鱼送给饿肚子的人,不如教他捕鱼的方法。这样以后他就经常有鱼吃了,不至于再饿肚子。” 小狄云看了看卢兴,然后接过话,说道:“海哥,海哥,这个我知道。我们自己有渔网,就可以自己捕鱼,吃烤鱼了,不用再买鱼了。” 郑海看向小狄云,微笑地点点头,“嗯”了一下。 一直坐着听郑海说话的道衍和尚摸着胡须,点点头称赞道:“好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郑施主真是博学!” “臭乞丐,挺有学问的嘛!” 小徐妙锦也小声嘀咕了一句,刚说完就见到徐王妃的眼睛盯过来,她连忙改口,小声道:“我是说郑公子很有学问!” 朱棣假意清清嗓子,咳嗽一声,继续问郑海:“那你说说看,你要拜堂下哪位为师?在座的诸位中,卢指挥最擅长行军布阵是打仗的能手......” 一听到朱棣提自己的名字,卢振振作精神,一脸自信从容。看到郑海看向自己,他微微抬起下巴,意思是想拜我为师,那你就等着吧。 “这两位也是我燕军中的佼佼者,其中这位是安庆卫佥事张玉,现已调任我燕山左护卫,他有勇有谋,也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你若拜他为师,他日也必将有所作为......” 郑海听着朱棣的介绍,打量着转向自己的张玉。 只见张玉也是一脸胡须,年纪四五十岁,身材同样魁梧,只是面容已经有些沧桑,但眼睛透亮,慈眉善目。 张玉(1343-1401),字世美,朱棣手下的一员大将,在靖难之役中表现突出,战功赫赫。 看到郑海打量着他,张玉双手抱拳,干脆利落的来了一个军人的礼节,对郑海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 郑海同样报以微笑,抱拳行礼: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玉!只是有些可惜了! 张玉死在靖难之役救朱棣的永昌战役中,没能等到朱棣登基,后来被朱棣追封为荣国公。要不然,拜他为师也是不错的选择...... 朱棣介绍完张玉,又接着介绍道:“这位名叫朱能,虽然只长你三岁,但他已是我燕军的百户。他与你年龄相仿,你若拜他为师,定能像他一样进步神速!” 郑海盯着朱能不由得愣住了,没想到朱能竟然还这么年轻! 这个身穿甲胄的年轻人也就二十一二岁,身材与马和一样高大魁梧,只是脸比马和黑多了。 朱能眼神凶狠,不苟言笑。他只是礼节性地向郑海抱了抱拳,并没有其他表示。 朱能(1370-1406年),字士弘,朱棣手下的名将,靖难之役后被朱棣封为成国公。后来他病死于远征安南的战役中,被追封为东平郡王。 这张玉与朱能都是朱棣手下的猛将,史料说“张玉善谋,朱能善战”是朱棣的左膀右臂。这两人都是极少数死后能进入明成祖太庙的大人物! 正当郑海看着朱能发呆的时候,朱棣的声音打断了郑海的思绪:“郑海,你想拜哪一位为师?” 郑海看向朱棣,回答道:“我不想拜他们,我想拜其他人为师!” 众人顿时又是一惊,所有人都盯着郑海:这郑海到底想拜谁为师? 第51章 劳心者治人 见郑海看向他,朱棣以为,郑海想拜他为师。 朱棣连忙道:“本王向来不喜教授他人,除了本王之外,你想拜谁为师都可以!” 郑海心中一喜,正如他所愿。 “多谢王爷!”他向朱棣抱拳,郑重道:“我想拜道衍大师为师!” 道衍,是姚广孝的法号,他俗家姓姚,幼名为天僖。 后来,“靖难”成功后,朱棣想让道衍和尚还俗,令道衍恢复本姓姚,赐名广孝。 道衍是朱棣有名的谋士,是明朝有名的“黑衣宰相”。 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杀了宰相胡惟庸之后。自此,终结了中国古代的宰相制度。 道衍和尚能有“黑衣宰相”之名,可见他的功劳与影响非常大。 道衍还是极少数能进入明成祖祖太庙中供奉的人物之一。 他是明朝进入明成祖与明仁宗太庙唯一的一位文臣与和尚。 郑海暗道:郑和是我义兄,如果道衍还是我的师父,那这就是真正的双保险。朱棣又是老板,这以后,我想不发达都难!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衍和尚微微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坐着看热闹,没想到,郑海要拜师的对象竟会是他。 瞥了朱棣一眼,道衍发现朱棣也在看他,而且,朱棣的脸上是坏坏的笑容,尽是得意之色。 他咧嘴一笑,轻轻摇头。 一双深邃的三角眼看向郑海,道衍双手合十,平静道:“郑施主,贫僧不能收你为徒。” 面对道衍的拒绝,郑海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一直盯着燕王朱棣看,就是一个意思:你看着办,我就这么一个请求! 朱棣看了看郑海,又看了看道衍。 这一老一少都是一个臭脾气。 不过,朱棣还是更偏向于郑海。 毕竟,先前有过承诺,再者,他也想算计一回道衍这老和尚。 “这事真不好办,”朱棣假装为难,“一个要拜师,一个却不想收徒弟,这可怎么办?” 扭头看向身旁的徐王妃,朱棣冲着徐王妃偷偷眨眼。 他一本正经地询问道:“爱妃,你看这事该怎么办?本王都承诺郑海了,这该如何是好?” 徐王妃会意地笑了笑,看向道衍大师道:“这事倒不是没有办法。” “爱妃,有何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朱棣一本正经。 “这马和已经是大师的关门弟子,那便不好再收其他弟子了。 “不过嘛,马和是郑海的义兄。马和的师父,按道理也应该是郑海的师父。 “既然道衍大师名义上已经是郑海的师父,那就无需再收郑海为关门弟子,不如就算个记名弟子吧!” 说罢,徐王妃笑着看向道衍和尚,轻声询问道:“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呵呵呵。王妃不愧是女诸生,才智非常人能比!”道衍和尚摸着胡须,笑道,“贫僧,便听从王妃的话,收下这名记名弟子。” 朱棣哈哈大笑道:“爱妃,你果然是本王的福将!” “呵呵,王爷,这是道衍大师给您面子。”徐王妃抿嘴微笑。 难得见到道衍落败,朱棣连忙提醒道:“郑海,你还不快拜见你的师父!” 郑海心情大好,这双保险已经上好了,感觉未来一片光明。 他没有行过拜师大礼,正想着要不要行大礼。 道衍却一脸严肃道:“这拜师行礼,就免了。” 郑海犹豫着要不要行大礼,却又听到道衍说道: “贫僧收你为记名弟子,只教你纵横伐谋之道。我教授马和之时,你旁听便是!” “谢师父!”郑海依旧向道衍深深地鞠躬,心中暗暗开心。 马和站在一旁向郑海抱拳,小声道:“郑师弟。” 郑海高兴地还礼。 小狄云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小声问道:“海哥,这银子,就这样没了?” 听了小狄云的话,众人哄堂大笑。 见众人如此,小狄云都不好意思了。 一阵欢笑之后,朱棣忽然又问:“郑海,你说说,你为何不拜卢振他们为师,却要拜这道衍和尚为师?” 小徐妙锦也附和道:“就是,你为何要拜和尚为师,却不拜他们为师?” 卢振与卢兴两兄弟并不关心这个,只是不好意思立即离开。 他们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冷地看着郑海。 倒是旁边座位上坐着的张玉对郑海比较感兴趣,微笑着看着郑海,等待郑海的解释。 郑海解释道:“古人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我当兵打仗,目的是建功立业,梦想有一天能拜将封侯。 “假如一个人只懂武力,那么,终其一生,他可能都只是一名士兵。 “但如果懂谋略,那么,他就可能成为一名领兵的将领。 “我不想只当一名普通的士兵......” 郑海的一番解释又赢得众人的赞誉。 只有卢氏兄弟一言不发,他们俩对郑海的话充耳不闻。 朱棣对郑海很是满意,除了奖励小狄云银子,还交代张玉与朱能两人教授郑海一些行伍知识。 朱棣还吩咐马和,允许郑海与小狄云住进王府的别院中。 郑海没有掉进卢氏兄弟挖的坑,反而成功进入燕王府,成了燕王府的一名侍卫。 由于是新近入府的侍卫,郑海并不需要像其他侍卫那样值班和巡逻,而是先学习和熟悉王府的相关制度与规定。 更关键的是,朱棣特意交代了徐王妃,让徐王妃安排郑海和小狄云在王府长史司中学习。 上午时分,郑海与小狄云跟着马和在长史司中学习文化知识; 下午,他跟着朱能与张玉,了解行军打仗的基本技能,熟悉兵器,练习骑射。 王府长史司是明朝设置的管理王府事务的官署机构。 王府长史司是明朝比较特殊的机关,是架设在藩王与皇帝之间的一个桥梁。它的最高长官是长史,官阶正五品,设左、右长史各一人。 王府长史是明朝的身份和地位比较特殊,既有地方府官的性质,又有国家官员的性质。 长史负责向皇帝汇报藩王的各种情况,藩王有过问长史。 说白了,王府长史就是皇帝监视藩王的线人。 最有名的明代长史,应该是靖难之役开始时被朱棣杀掉的燕王府长史——葛诚。 郑海跟着马和来到王府长史司负责礼仪的典仪所,学习相应的王府礼仪。 “三宝,这燕王府长史是不是姓葛?” “小海,你问这个干嘛?据我所知,长史不姓葛。”马和一脸奇怪地看着郑海。 郑海哦了一声,笑笑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马和带着郑海一一拜访了燕王府长史司的主要管理机构,比如:典仪所、审理所、良医所、纪善所等。 典仪所是掌控仪仗的机构,郑海是侍卫,但以后可能会进入王府仪卫所。 因此,马和先带郑海熟悉和学习一些相关的礼仪。 审理所是政府中负责刑事诉讼的机构。 之前马和向徐王妃求助,请求审理所的审理副张四帮助郑海打官司。 马和带着郑海前来熟悉规章,顺便向张审理登门道谢。 良医所,听名字就知道是掌管医药方面的,相当于王府小医院,配置有良医正、副各一人。 作为郑海的义兄,马和事无巨细,处处为郑海着想。 想着郑海当侍卫,日后免不了会有些伤病,因此,他带郑海逛了一遍良医所。 出了良医所,郑和又带郑海与狄云前往纪善所。 纪善所是王府中讲授与训导礼法的机构,设置有纪善两人。 此外王府中还有侍读、教授等官职,负责教育和辅导藩王幼子。 明朝规定:“凡宗室年十岁以上,入宗学,教授与纪善为之师。” 马和带郑海和小狄云来到纪善所,是为了解决日后小狄云读书识字的问题。 “小乞丐,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来?” 郑海与小狄云刚走进纪善所便被人叫住了,叫住他们的是小徐妙锦。 刚要回答,郑海看见一个胖嘟嘟的小胖子,从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 “姨娘,高煦(xu)和高燧(sui)跳窗跑了!”小胖子朝徐妙锦喊道。 这男孩大约十二三岁,个子比小徐妙锦还高。 愣了一会,郑海才反应过来,这胖子是朱高炽! 【注】: 朱高炽:(1378-1425年)朱棣的长子,明朝第四任皇帝,明仁宗,母为仁孝文皇后徐氏 朱高煦:(1380-1426年)朱棣次子,母为仁孝文皇后徐氏 朱高燧:(1383-1431年)朱棣第三子,母为仁孝文皇后徐氏 第52章 比打枪更难的事 燕王府纪善所,一间房子里摆放着五张木桌子,桌子上零散的堆放着笔墨纸砚。 走入房间,地上还有一些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木桌子上,一沓凌乱的宣纸中有几张白纸画了几个圈,还有几个大大的叉。 郑海将画着圈圈叉叉的纸张在桌子上一点点展开,一只简笔的乌龟呈现在眼前。 小狄云的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卷皱的纸团,学着郑海将纸团一点一点展开,皱巴巴的纸张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 小狄云问郑海:“海哥,这个画的是银子吗?” “画的应该是鸡蛋吧。” “哦!”小狄云轻声应了一声,又嘀咕道:“可这明明画的就是银子嘛!” 这时,徐妙锦和胖胖的朱高炽跟在一位老先生身后走了进来。 老先生指着小狄云,看向马和,问道:“马公公,你是送这位小兄弟来宗学读书的吗?” 马和拱手行礼道:“拜托老先生了。此外,我这位义弟也麻烦老先生教导一番!” 老先生从上到下打量郑海,问道:“这位小兄弟该考功名了。老夫,只怕教授不得什么了。” 郑海拱拱手刚想客套两句,教书的老先生却已经走进房间中,走向那扇敞开的雕花格子木窗。 那木窗旁摆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面和椅面上有几个浅浅地小鞋子印。显然,这就是先前朱高炽说的,朱高煦与朱高燧跳窗逃跑的现场遗迹。 老先生将敞开的木格子窗关上,头也不回地说道:“二王子和三王子跑了,你们几位自己找地方坐下吧。今日我们不讲经文,就练书法和抄文章吧。” 小胖子朱高炽在第一个桌子坐下,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本经书,笔墨纸砚依次排开。 他熟练地翻开一本儒家的经典,胖嘟嘟地小手指在有些泛黄地纸张上快速跳跃着,书籍的纸张哗啦啦地欢呼着。 不一会,他的小手指便停止跳跃,双手轻轻地往书本上按压下去。原本有些鼓胀的书籍就安安静静地平展开,像个听话的好孩子,一动不动地安坐着。 儒家的经典被朱高炽放置在桌子的正前方,线装的书本从中间分开仿佛两个整齐的士兵方阵。一个个繁体正楷方块字纵向排列,就仿佛是等待朱高炽检阅的士兵。 朱高炽扫了一眼书籍,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宣纸铺在桌子上,小手指从纸张的中间向两边轻轻抚平。一手压住一端,他另一只手拿起紫檀木雕花卧鹿镇尺轻轻压住,然后满意地往椅子上坐去。 他那胖墩墩的大屁股一下子霸占了宽敞椅面的四分之三,椅子咿呀一声便被镇压住了。 朱高炽拿起了笔,蘸墨水,落笔,不一会便沉浸在写字的美妙中,竟一点都没察觉到他侧后方静静观察着的郑海。 郑海与小狄云、徐妙锦分别找了一个桌椅坐下。 郑海看向旁边的徐妙锦,只见徐妙锦也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拿起毛笔便开始抄起来。 小狄云一脸痛苦地看向郑海,小声说道:“海哥,我不会写字。” 郑海看着桌子上的毛笔也是一脸为难,他没练过毛笔字,以前使用的都是钢笔、圆珠笔和水性笔。 郑海转头看向小狄云:“小云,我也不会,但我们可以慢慢学。” “你们连写字都不会?”小徐妙锦兴奋地说道:“忘了......乞丐是不识字的!我没想到,姓郑的你也不识字。我还以为你很厉害呢,原来是装出来的......” “谁说我不识字!” 郑海很不服气,拿起桌上的一本线状书籍,翻开一看是竖排的繁体字,正巧是《大学》一文。 郑海虽然平时都是使用简体字,但繁体字八九成还是认得的。即便有不认识的,联系上下文他也能猜出来,再加上《大学》一文他曾经看过。 于是,他自信地对徐妙锦念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原本退到旁边的马和听到郑海的声音也看了过来,他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失散多年的小伙伴竟有不错的学识。 小狄云看着郑海是一脸崇拜的表情,随即对徐妙锦冷哼了一声,回道:“你不要瞧不起乞丐!我海哥可不是一般的乞丐!” “呿!”小徐妙锦很不屑地转脸不去看小狄云。虽然她也对郑海有些惊讶,但为了不让小狄云得意,她假装不以为意。 郑海很配合地回应小狄云道:“就是!别瞧不起乞丐!在我的家乡,乞丐讨的钱甚至比许多人领的工资都多!乞丐,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 “你家乡?你的家乡不是在云南吗?”小徐妙锦听着郑海的话有些不相信,呵呵笑道:“难道云南的乞丐不是乞丐?还是说云南的人都很富裕,给乞丐打赏很多钱?” 郑海突然沉默了。 他的家乡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一个连乞丐收钱都用手机二维码的世界,一个乞丐收入都可以高过白领工资的世界,一个即将碾压超级大国的复兴大国...... 别说六百多年前明朝的人们不会相信郑海的话,就算是在郑海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纪,许多人都不会相信乞丐乞讨的收入高过白领的工资这种事情。 然而,这种事情还真有!这太不可思议了,就像郑海莫名其妙穿越了一般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姓郑的,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不说话了!”徐妙锦见郑海沉默不语,她以为自己的话刺痛了郑海,于是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不写字啊,你不会连字都不会写吧?” 郑海回过神,看着桌上的毛笔一脸无奈,他真的不会写毛笔字。 他看着前面朱高炽专注书写的背影,眼中满是佩服,再看旁边的徐妙锦一排排娟秀的正楷小字,赏心悦目,令他心生佩服。 郑海苦笑着道:“我真不会写毛笔字!” “海哥,我们不会毛笔字又怎样,我们不是同样活得好好的么!海哥,我们不学他们!”小狄云对徐妙锦表示不屑。 小徐妙锦还没来得及反驳小狄云,却听到郑海说道:“小云,我们不会,但我们可以学!我们只要用心一定不比他们差!” “对!小海说的没错,小云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以后一定会和他们一样的!”原本退到一旁的马和突然开口了。 见到小狄云低下头,马和又道:“我们小的时候遭遇了战乱,所以没能好好读书练字,而你如今可以好好读书学习了,一定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小狄云将郑海和马和都这样说了,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好说出来,只好小声回应道:“三宝哥,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纪善所的教书老先生走过来,微笑道:“孺子可教也。” 老先生拿着一支毛笔走到小狄云与郑海身旁,对两人道:“你们俩既然没学过,那你们跟着老夫学,先像老夫这样拿笔......” 不一会儿功夫,郑海和小狄云便开始独立练习学毛笔字。他们开始练字,先从最简单的笔画和最基础的字练起。 郑海学着老先生的模样,用大拇指、食指、中指与无名指来固定毛笔,狼毫毛笔的笔尖沾了沾黑色墨水,在砚台边捋一捋笔尖,将毛笔移到洁白的宣纸上。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自己笔下的字迹。 手腕却僵硬得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毛笔的笔尖还没运行多远,他的手却抖成地震一般,这比他以前打靶时的枪身跳动还明显。 他忽然觉得,这练毛笔字比练狙击枪还累。这手抖的幅度比他第一次站立持枪练习瞄准抖动的幅度大太多了。 他左手不得不一把抓住自己的右手小手臂,强行用左手固定不停抖动的右手。 简简单单的一横被他写出了海水的波浪形,笔直的一竖被他变成了长蛇形......这哪里是写字,简直就像是在画画! “呵呵呵,你这是在画画吗?” 郑海的字还没写全,小徐妙锦银铃般的笑声已经填充满了整间屋子。 “他的字真......真......呵呵呵”,小徐妙锦的笑声如此甜美,听在郑海耳朵里却犹如魔鬼在诅咒。 小狄云也凑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海哥,你这画的是鸡爪吗?” 郑海一阵无语。 要不是小狄云一脸呆萌,他真想打人了! 他只写了一个“郑”字,自己名字中的“海”字都不敢写了。 第53章 不会骑马的老司机 连续陪着小狄云熬了几日学堂,郑海被自己的毛笔字给雷到了。 他每天都被小徐妙锦嘲笑。 相比于小狄云,他的书法进步很缓慢。他感觉写毛笔字比练狙击枪还难,手腕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所以,这一天他没有陪小狄云去王府的纪善所听讲,而是跟着张玉与朱能两位将军学习刀剑与骑射。 郑海虽然没有使用过大刀,但以前练过擒拿格斗,擅长匕首。他很快就掌握了张玉与朱能教授的刀法,熟悉了长矛、弓箭等冷兵器。 身材魁梧、一脸微笑的儒将张玉对郑海点点头,赞许道:“郑兄弟,你的悟性很好,这么快就掌握这些兵器,很不错!” “是两位将军教得好,多谢两位将军!”郑海抱拳向两人道谢。 朱能一脸冷漠,泼冷水道:“耍得好不代表能上阵杀敌,像你这种漂亮的身段,俺见多了!不过,一上战场就吓坏的怂人,俺也见过不少,等你杀过再说这话吧!” 郑海对着朱能抱拳,微微一笑,并不做其他解释。 张玉从中调解道:“郑兄弟,你别介意,朱兄弟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什么。你先自己练一练,多熟悉熟悉,我们还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些事情。暂且告辞了。” 郑海向张玉还礼,目送两人离开。 他自己拿起弓箭,左手持弓,右手持羽箭,搭弦,弯弓如满月,咻的一声一箭射向靶子。箭虽然射中了靶子,但并没有射中靶心的红点。 张玉拉着朱能离开演武场,郑海远远听到张玉低声对朱能道:“朱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郑小兄弟可不是个愣头,他是杀过人的...... 老哥我来燕王府前听人说过,不久前内城中出了个太液池浮尸案,死了两个黑衣人,而杀死这两人的就是郑兄弟......” “张大人,您这消息准不准?若是他杀了人,还怎么可能留在王府中,按察司那边不追究他的罪责吗?”朱能的声音很大且浑厚有力,一点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张玉回头看了郑海一眼,生怕被郑海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却见郑海手持弓箭正专心的练着,不像听到他们对话的样子。 张玉吁了一口气,轻声道:“朱兄弟,你这说话就不能小声些,要是他听到我等在背后议论他可不好。” “怕他个甚!俺堂堂一个百户,还怕他的小侍卫?”朱能又道:“张大人,俺不信他!他若是杀了人,怎可能逃过按察司的缉拿,再者怎么让他待在王府中......” “走,咱们边走边说。这事我原先也奇怪,所以令人去按察司那边查了一下。按察司那边说,这郑海不仅无罪释放,而且应天府那边有人,所以不仅不追究,还奖励一二十两银子.....” “张大人,这不可能吧!” ...... 郑海从旁边的箭袋中再次抽出一支羽箭,再次搭弦,弯弓,咻的又一声射出了羽箭。 只听到羽箭嗖的一声命中靶上的红点。而靶上还插着其他两支羽箭,一支羽箭偏上,一支羽箭偏下。 郑海周边四下无人,他自言自语道:“这射箭还有点像打狙击枪,不光光要瞄准,还需要注意呼吸与节奏,需要判断风向与风速对箭支飞行轨迹的影响。看来我还得多练练!” 郑海不停地瞄准、射箭,再瞄准,再射。 没过多久,几十丈外的箭靶上已经插满了羽箭,大多数都落在红色靶心附近。郑海慢慢练出了一些心得。 正当他要再次拿羽箭的时候,这才发现身边的两个箭袋已经空了。 郑海将自己手中的弓放下,正打算去几十丈外的箭靶拔出上面的羽箭,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在自己身后远处传来:“嗑喽嗑喽......嗑喽嗑喽......” 不过一会儿,郑海便看到朱能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飞驰而来。 还未等郑海反应过来,飞驰的骏马上,朱能从身上抓弓、弯弓、射箭一气呵成。 未等马停就见朱能已经连续三次搭弓,射出了三支羽箭。郑海看向自己旁边的一个箭靶,三支羽箭都命中靶心。 “厉害!”郑海由衷地赞叹。 “吁——” 枣红色的骏马快速停下来,朱能骑着的高头大马正好停在郑海身旁不远处。 待郑海回过神,朱能已经翻身下马,一把将手里拿着的弓箭塞到郑海手中:“学射箭光站着练可不行,骑射才是重头戏!” 郑海愣了一愣,拿着朱能的弓,回答道:“我没骑过马......” “什么!你不会骑马?” 郑海从朱能的表情和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深深地鄙视感,然而他又无法辩驳,因为他真的从来没骑过马。 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没几个学过骑马的,毕竟大多数时候特种兵们都是开车、开船、开飞机。骑马对现代军事来说几乎就是鸡肋技能,只有极少情况下才会出现。所以,骑马不在特战技能之列,郑海没学过骑马。 军队中除了少数边防连还配有战马,大多数部队都已经没有军马的配置,因此郑海只会开船、开车、开坦克,不会骑马! 然而,在古代的冷兵器时代,马匹和马车是最主要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了。 更为关键的是朱棣手下最强、最能打的军队就是骑兵,而郑海却连骑马都不会,这确实让朱能对郑海有些鄙视。 燕王朱棣是朱元璋儿子中最能打仗的几个人之一。除了燕王朱棣,朱元璋最能打仗的儿子就是晋王朱?(gāng )和宁王朱权。 晋王朱?(1358年-1398年)是燕王朱棣的三哥,而朱权(1378-1448年)是朱棣的十七弟,此时才13岁。 还有一年,即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权14岁时才被封为宁王,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宁王朱权才前往大宁就藩。 此时,明朝最能打的皇子其实只有朱棣和朱?。 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这年,朱棣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才是朱元璋最能打的儿子。因为在不久前进攻北元的行动中,晋王朱?畏惧不前,而燕王朱棣冒雪突击,成功围困并使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投降。 朱棣成了朱元璋心中最能打的儿子,是除了太子朱标外,朱元璋最喜欢的儿子。朱棣北征乃儿不花大胜后,朱元璋开始重用朱棣,是燕王朱棣的重要转折点。 而朱棣之所以能够取得对乃儿不花的大胜,除了有正确的指挥与傅友德等大将的辅助,还因为他手下有一支不逊于北元蒙古的骑兵。 朱棣的骑兵不仅仅是对付北元(伪元残余势力)的重器,也是对付后来朱允炆南军的主力,不过,这是后话。 郑海想在燕王朱棣手下当侍卫,竟然不会骑马!这也是郑海被朱能深深鄙视的原因。 “上马!还愣着干嘛!”朱能一脸不爽地吼了郑海一声,才将郑海从发愣中叫醒。 第54章 王府的机灵鬼们 燕王府养马的院子里,几排木栏将院子分成好几排马圈。马圈中每一匹马都体格健壮,精神抖擞,这些是燕王府私自豢养的战马。 木栏下是喂马的马槽,木栏上还搭着草棚,为马匹遮阳挡雨。 一排马圈中,几十匹高大的骏马正在马厩中悠闲地吃着干草。 王府中这些马私养的战马,比起军队中的战马品种更纯更高贵,而且喂养的条件更好,因此战马显得更为强壮。 几个养马的太监正在给马匹上草料,其中一人身材消瘦,一脸尖嘴猴腮的样子,正是太监赵六。 由于北元俘虏劫持小主徐妙锦的事情,赵六被罚,安排到此养马。 一个太监说闲话道:“你听说了没?一个叫郑海的王府侍卫竟不会骑马,昨天还从马上摔了下来......” “你刚才说的侍卫叫郑海?” 太监赵六放下手中给马厩添加草料的草耙子,凑近边上两位说话的太监。他很关心地问道:“那郑海摔下来,有没有受伤?” “这倒没听说,应该没有大碍。”太监看了一眼赵六。 赵六朝地上啜了一口唾沫,狠狠说道:“竟没把他摔伤,这小子真走运!” 两个太监看向赵六,他们看着赵六一脸愤怒的样子,有些不理解,这赵六跟郑海难道有仇? 正当赵六生气之时,马厩外有人喊道:“赵六公公在吗?” 赵六放下手里的活,走出来马圈。在马圈外,他看到两名熟悉的侍卫——卢兴与葛三。 “小六子,听说你被调到这里了,我们真替你感到委屈!”卢兴见到赵六走过来连忙上前寒暄。 葛三随即也跟着走上前,他将手中提着的一壶酒与一个捆扎纸袋微微提起来,对赵六道:“听说赵兄弟在这里吃得不好,卢兄特意叫我给你带了一壶酒,还有烧鸡......” 赵六一脸笑容,从葛三手中接过酒肉,连忙道谢道:“多谢二位,如今还能惦记小的,小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不知小的有什么能帮助二位爷的吗?” “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客气话呢!走,咱们边喝边聊!”卢兴拉着赵六就往马夫所住的房子走去。 赵六突然说道:“对了,不知道二位可曾听说了郑海的事?这小子最近就在马场这边学骑射......” 卢兴与葛三对视了一眼,脸色一沉,随后又对赵六道:“我们也不瞒你,我们今天就是为了郑海的事来的!” 葛三一脸愤恨,咬着牙说道:“郑海,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害得我叔父被迫辞官,还害得赵兄弟你被发配到这马厩中养马。我们与他势同水火,郑海必须付出代价!” “对!郑海,必须付出代价!”尖嘴猴腮的赵六也是一脸愤恨。 卢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神明亮,他拉着两人道:“走!我们边喝边聊,一起谋划谋划该如何对付郑海!” 王府纪善所的学堂中,几个孩子正在教书老先生的监督下读书和练字。 学堂中,添加了一套桌椅,总共6套,比之前多了一套。由于郑海以练武与学骑射为由没有到学堂中来,所以最后的一套桌椅空着。 学堂中,除了9岁的小狄云,还有11岁的小徐妙锦、13岁的朱高炽、11岁的朱高煦与8岁朱高燧,都是一帮小机灵。 6张桌子分成两列三排,最好学的朱高炽与最小的朱高燧坐在第一排,徐妙锦与朱高煦分别坐在朱高炽与朱高燧后面,小狄云坐在徐妙锦身后。 一个五十多岁的教书先生对付这一帮鬼机灵真的有些困难。 老先生一转头朱高煦就与朱高燧低声说话,老先生低头写字,朱高煦就与朱高燧向后排的小狄云扔纸团。 小狄云自然不服输,只要老先生不注意,他也用纸团回击朱高煦兄弟俩。 唯一安分守己、用心读书的就只有胖嘟嘟的朱高炽了。在学堂中,除了今日不在学堂的郑海,他是学堂中最年长的孩子。他也是最听话、最安分的孩子。 还有一点,那就是朱高炽喜静不喜动,真心喜欢读书、写字。他坐在前排门边的第一张桌子认真地看书,并不理会身后的动静。 徐妙锦因为与小狄云先前有矛盾,所以她也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帮小狄云出头。 徐妙锦看向朱高煦身后的空位置,有些失望。或许,她觉得郑海没有在学堂中,这欺负小狄云不过瘾。 小狄云捡起桌子上朱高煦扔来的一个小纸团,狠狠盯了一眼朱高煦,右手奋力一甩,那个小纸团就以抛物线的轨迹飞向朱高煦。 朱高煦一脸兴奋,身体向一旁躲闪,躲过了小纸团。 正扭头旁观纸团大战的朱高燧却被小纸团击中了。纸团砸中了小朱高燧的脑袋,又弹向前方,落在正认真写字的教书老先生毛笔前。 “这是谁扔的纸团?”教书老先生将手中的毛笔停下。 他方才正抄写的是《大学》,“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刚写到“知至”,结果来的不是知识而是一个纸团。 纸团弹向教书先生,朱高煦与小朱高燧都吓了一跳。他们都低下头,拿毛笔假装认真书写。 一听到老先生询问肇事者,两人同时道:“不是我!” 老先生看向小朱高燧,小朱高燧脸上很生气,嘟着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显得很冤枉。 老先生再看向小朱高燧身后的朱高煦,双眼盯着朱高煦的脸:这小子向来调皮,每次都是他带头捣蛋...... 朱高煦这回却理直气壮,冷哼道:“这回真不是我!” “那是何人?”老先生不太相信朱高煦的回答。 “是他!”小朱高燧与朱高炽两人异口同声,两人都伸出手指,指向徐妙锦身后的小狄云。 教书老先生有些疑惑,抬头看向两人手指的方向,小狄云低着头。 老先生看着小狄云,问道:“这纸团是你扔的吗?” “是他们先扔的我,我才扔回去的!”小狄云虽然理亏,但他不服气。 老先生再次转头看向朱高煦,朱高煦一口否认道:“先生,他胡说!” “先生,我和二哥真没有扔他。”小朱高燧替朱高煦说话。 老先生看向身着浅粉色袄裙、一头双丫短髻的小徐妙锦,此时的小徐妙锦在认真地抄写着书法。 教书先生问徐妙锦道:“你可曾看到,他们中是谁扔的纸团?” 徐妙锦抬头,一脸平静地回答道:“禀先生,我一直在认真练字,并未看见。” “你!你们......先生,他们说谎!”小狄云的小胸膛上下起伏,小脸气得红红的。 朱高煦得意地笑笑,随即回应道:“你才说谎呢!臭小子,你敢再胡乱说话!就算先生不惩罚你,我们兄弟几个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先生看了朱高煦,又看了看小狄云,对小狄云道:“好了,不管是谁,老夫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堂上乱扔纸团。你们几个都坐下!继续抄你们的书,不抄完不得回去!” 小狄云朝朱高煦兄弟俩瞪了几眼,愤愤不平地坐下,然后拿起毛笔,重新抄书、练字。 老先生回到自己的桌子,将那一个小纸团慢慢展开。褶皱的纸张画着一个又一个小圈,还有一只丑陋的简笔乌龟...... 看到教书先生展开纸团,朱高煦坐不住了,突然捂住肚子叫道:“先生,我肚子痛,我要上茅房!” 老先生抬头,看了一眼捂着肚子的朱高煦,点头同意道:“嗯,去吧!” 朱高煦朝看向自己的小朱高燧,微微一笑,起身往门外走去。 小朱高燧见朱高煦离开,随即喊道:“先生,我想尿尿!” 看到朱高煦与朱高燧先后离开,小徐妙锦又望了望一排空荡荡的桌椅,眼睛最后落在最后一张空着的桌子上。 她回头看了看前面一心埋头抄书的朱高炽,再看身后闷闷不乐的小狄云,又摇了摇头。 “先生!” 小徐妙锦的话刚响起,老先生便抬头道:“难道你也要上茅房?” 徐妙锦回答:“先生,我不是要去上茅房,我去把他们俩找回来!” 第55章 骑白马的不是王子 小徐妙锦以找回朱高煦兄弟俩的名义离开了学堂。 她并没有去寻找朱高煦与朱高燧,而是偷偷溜出了纪善所,向燕王府的马场方向走去。 燕王府的跑马场就在养马院子的不远处,场地不大不小,可以供宫中王子与妃嫔学习骑马。 远远望去,一个圆形跑马场用木栅栏围了起来,跑马场中土地平坦,绿草青青。 原本被马蹄踩秃了的跑马场覆盖满了绿草,跑马场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练马了。 然而,当徐妙锦走近跑马场,却发现跑马场新近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栅栏门口处有一片被马蹄踩焉了的草地,就像秃顶中年大叔的那片“地中海”,对比十分明显。 木栅栏附近的马蹄印那凌乱无章,这说明了新近练马的人是个新手。 徐妙锦看着那地上凌乱的马蹄印,嫣然一笑。她知道这个练习骑马的新手是谁,这个人应该就是那郑海。 她呵呵一笑,脸蛋微微发红,脑袋中想的全是郑海练马时滑稽的模样。 圆形的跑马场中还有一条崭新的跑马道。这条跑马道是马匹奔跑时新踏出来的,草儿焉了,与没有被马蹄踩踏的草地明显不同。 小徐妙锦沿着木栅栏走向马圈,看到一个英俊的小伙子牵着一匹高大的马匹,向她走来。 徐妙锦双眼紧紧盯着那英俊的小伙子,那人正是郑海。 郑海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两腿叉开着,走路一拐一拐的。就像o型腿走鸭子的步伐,徐妙锦觉得很好笑,捂着嘴咯咯笑。 郑海原本没有o型腿和外八字,但如今走路却叉开双腿,似乎是大腿内侧受伤了。 不明缘由的人可能会误以为是他的“小弟弟”受伤了。其实,他是因为这几天练骑马,大腿内侧衣裤摩擦导致不舒服,大腿还没适应。 郑海牵着的那匹高头大马,好像很看不起郑海一般,时不时抬头拉拽着郑海手中的缰绳。 那是一匹纯白色的公马。它还时不时回头,对着郑海露出白色的大牙门齿,偶尔打个响鼻、来一声马啸,与郑海对着干。 郑海不明白这白马是不是在嘲笑他,但他对白马表示很不爽,训斥道: “老实点!别以为骑白马就都必须是王子!除了王子,还有其他人。比如唐僧,他也是骑白马的,而今天我郑海也要骑!你给我老实点!” 马圈与马场之间是一条笔直的路。 路面明显高于两旁,还挖有排水沟,估计是为了避免道路被雨水淹没。为了避免马匹冲出路面,踏入水沟,在路的两旁还围起了简易的木栅栏。 徐妙锦迎面走向郑海,大声道:“郑公子,你这是在练习骑马吗?” 郑海拉住牵着的白马,看向一身粉色袄裙的小徐妙锦,回答道:“是的,徐小主有何指教?” “你为何选了这匹白马?”徐妙锦有些疑惑地问郑海。 郑海不明白小徐妙锦为什么这么问,他回头重新审视了一眼高大的白马。 这匹白马一身洁白,毛色光亮,身体匀称,姿态优雅。除了不太听话外,他其实觉得挺顺眼的。 见郑海不回答自己,却转头去看白马,徐妙锦看出了郑海的疑惑。 她解释道:“这匹白马是我姐夫从蒙古带回来的。据说是塞外的名马,一匹难得的好马。不过,它可不同于一般的马,它比其他马更有灵性,而且性子有些烈。要是它不认可你,它是不会给你骑的。估计你骑不了它......” “我看它挺好的,蛮听话的......” 郑海的话还没说完,那白马又回头对郑海张开马嘴,露出大白牙,哼哼哼地打着响鼻。 “呵呵呵!”旁边传来徐妙锦银铃般的笑声。 徐妙锦看到郑海转头看他,方才掩嘴笑道:“它好像没你说的那样听话!” 郑海有些不服气。 他将马的缰绳稍微松开,悄悄后撤到马匹的马鞍附近,一手搭在马鞍上。 可还没等他伸脚去踩马镫,白马就动了,跟着郑海转了起来,挪动身体,不给郑海的手搭在马鞍上。 郑海再次靠近马鞍,尝试着要踩马镫登上马背。每每靠近马鞍,白马就挪开了,一点都不给郑海面子。 徐妙锦看着郑海被一匹马嫌弃,很是开心。她笑了一会后,停了下来,她说道:“你这样不行,让我来!” 徐妙锦从郑海手中抢过缰绳,靠近马头,伸手轻轻抚摸了几下白马的长脸。 她一边给马儿捋毛,一边轻声说道:“马儿,马儿,你要乖乖听话,我给你捋毛......” 在徐妙锦的抚摸下,白马停止了移动,原本有些焦躁的白马安静了下来。 郑海退到一旁,愣愣地看着徐妙锦与白马。他真没想到,徐妙锦竟能让这白马变得这般温顺。 难道他自己真的被白马嫌弃了? 郑海再次看着白马,觉得有些不顺眼了,心道:“公马就是公马!这畜生竟然见色忘义!雄性都这样吗?” 正当郑海在内心对白马进行深刻地批判时,徐妙锦已经扶着马鞍,踩着脚蹬,跨上了马背。 小徐妙锦骑在白马上,手持缰绳,很自豪地对郑海道:“姓郑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郑海看着白马上穿着粉色袄裙的徐妙锦,他有些佩服这小姑娘了。 他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这徐妙锦毕竟是将门虎女,徐达的女儿、徐王妃的妹妹确实不简单。 小徐妙锦冲着郑海甜甜地笑了笑,开心地说道:“本姑娘就借你的马儿,先跑两圈吧。” 还没得郑海同意,徐妙锦已经双脚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开心地喊道:“驾!” 高大的白马从静止到马处脚步,慢慢加快了脚步。随着马匹的走动,马背上的小徐妙锦随着马鞍上下起伏。 “慢着!这马不是给你骑的!这是我的马,是我要练骑马!” 郑海反应过来,连忙跟着马匹小跑起来,想要叫徐妙锦停下来。 “你别急!先让本姑娘去转两圈再还你!”小徐妙锦一脸灿烂的笑容,转头看了郑海,回头大声对白马喊道:“驾!” 就在这时,白马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身体一阵抖动,大声嘶叫了一声,马头与前蹄高高扬起。 马背上的徐妙锦还没反应过来,便从马上被抖了下来。 正想要停下来的郑海,看到这一幕,连忙快速向前。 他纵身一跃,一把抱住摔下来的小徐妙锦,利用自己腾跃的惯性,一个转身,将自己垫在徐妙锦身下。 噗!一声细微的落地声,徐妙锦垫着郑海这个肉垫,平稳着地。 徐妙锦与郑海面对面抱在一起,紧紧贴着,女上男下。 郑海的后背一阵酸麻,躺在地上不敢动弹,他在判断自己有没有受重伤。 徐妙锦压在郑海上身,发现自己靠在郑海胸口上,她的小脸蛋不由地红了。 她一反应过来,连忙要挣着身体起身,结果双手一把撑在郑海胸口上。 “这......我......我不是故意的!” 郑海还没明白小徐妙锦说的什么,忽然感觉路面在震动,随即地面传来一阵阵马蹄声。 郑海转脸一看,一脸震惊,一群马匹踏着滚滚尘烟,正急速向他们狂奔而来。 第56章 羞羞的徐妙锦 一群脱缰的马匹,一匹挨着一匹将道路挤得满满的,沿着木栏一路奔来,马蹄轰隆,烟尘滚滚。 郑海不顾背上传来的疼痛感,双手使劲一搂,将即将起身的徐妙锦再次拉回自己怀里,抱着徐妙锦就往边上的木栏滚去。 郑海与徐妙锦刚滚出木栏外,马群就踏着滚滚烟尘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险而又险。 “你快把我放开!”徐妙锦的嗔骂声在郑海耳边响起。 郑海还没来得反应,意外便再次发生了! “啊——啊——啊!” 在徐妙锦的尖叫声中,郑海抱着徐妙锦滚下了栏外的土坡,一路滚向排水沟的沟底。 排水沟的斜坡不像路面那样平坦,不仅长着各种杂草,还有一些凸起的坚硬石块。 为避免徐妙锦受伤,郑海紧紧地将徐妙锦搂在怀中,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他用自己的手脚护住徐妙锦。 两人从路面中间滚到木栏外,又从排水沟的坡顶滚到了排水沟底部。一路翻滚,直到身体在干涸的排水沟底部停下来。 两人静静躺在排水沟干涸的地上,郑海背上和手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这时他发现自己竟扣在地上,面朝尘土,压在软绵绵的物体上。 从鼻子附近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仿佛是春天繁花盛开的花香,郑海趴着有些不想起来。 “你这坏蛋,还不快点起来!呜呜呜......” 徐妙锦一边抽泣,一边用小手推着郑海的身体。 郑海这才意识到,他身下压着的柔软物体是小徐妙锦。 他连忙从徐妙锦身后抽出双手,撑了撑有些干涸而龟裂的地面,直起腰身,让自己的上半身与徐妙锦分开,全然不顾手上与后背传来的刺痛感。 正当郑海要站起身子时,忽然左膝盖传来一阵剧痛,“额!我的腿!” 他疼得哼哧了一声,抽了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直向下倒去,又一次压在徐妙锦身上。 “你,你,你!你个大坏蛋,你要干什么?” 小徐妙锦眼见着郑海再次向她扑来,连忙用双手抵住郑海的胸口,“你快给我起开!” 徐妙锦用力将压向自己的郑海推向一边,从龟裂的地面站了起来。 她脸蛋红扑扑的,急忙整理着自己身上凌乱的衣物。 她一手摸到腰下大腿上的黏黏的液体,抬手一看,竟是鲜血。 她低头看向下身粉色的衣裙,只见裙上赫然有一片鲜红的血迹。 “呜呜呜”,她伤心地哭了起来:“大坏蛋,都是你!你叫我今后还怎么嫁人!呜呜呜......” 郑海被徐妙锦推开后,是仰面朝天。他向后用手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看向徐妙锦的手和粉裙上的血迹。 他看着在一旁抹眼泪的小徐妙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愣了一会,郑海无语道:“受伤的是我,流血的也是我,你哭什么哭?” 左膝盖附近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郑海的左腿根本使不上力。 他盯着左膝盖附近的衣物,只见膝盖附近已是一片殷红,裤腿上也有多处破烂。 小徐妙锦听郑海那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浑身上下摸了又摸,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她看向郑海,看到郑海的膝盖附近一片殷红。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手上和裙子上的血都是郑海的血。 这时候,她的脸瞬间一片潮红。 红扑扑的脸颊,看起来就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拍的儿童照一样。 徐妙锦满脸娇羞,心中的羞涩已经从面颊烧到了耳根,红红的仿佛抹了胭脂水粉一样。 郑海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徐妙锦,心道:这小姑娘刚才不会是把我当成了故意非礼的淫贼了吧? 刚才那反应,不会是以为,被我破了她的贞洁了吧? 这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太早熟了?额,忘了,这是明朝了...... 郑海反应过来,连忙道歉道:“徐小主,真不好意思!我的腿脚被石头割破了,没法站起来了,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 听完郑海的话,小徐妙锦红着的小脸蛋更红了,轻声细语地回答道:“你,你不要再说了......我,我知道了。” 徐妙锦脸上一片红晕,有点像熟了一半的毛桃。 “我的腿受伤了,站不起来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郑海看着依旧羞答答的徐妙锦,小声问了一句。 徐妙锦过来扶了郑海一把,将郑海扶起来。 郑海试着左脚轻轻迈了一步,结果疼得他呲牙,又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左膝盖附近疼得厉害,而且膝盖附近的伤口还在渗出血,看样子短时间内没法自己走路了。 “大坏蛋.....”徐妙锦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又道:“郑公子,你的腿要不要紧?还能走路吗?” 郑海回复道:“我怕是没法自己走回去了,你先自己回去吧。要是可以的话,你帮我叫个人来帮我吧。” 徐妙锦环视四周,除了她与郑海,没有一个人。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看郑海。 郑海再次坐下来,从身上的衣服撕下几块长布条,自顾自地包扎着受伤的腿脚。 “我帮你绑吧!” 郑海抬头,发现徐妙锦没有离开,反而又回到自己的身边。 徐妙锦从郑海手中拿过长布条,看着郑海那受伤的腿脚,有些不忍心。 她眼里含着泪,轻轻咬着嘴唇,小手颤颤巍巍,往郑海受伤的腿上缠布条。 看到郑海的大腿忽然抽动了一下,吓得小徐妙锦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郑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伤口疼不疼?我有没有弄疼你?” 郑海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杂草,咬着牙,一直没有吭声,但额头上冒出了几颗汗珠。 “没事,你用力扎紧布条,这样才能把血止住。”郑海张口说道:“放心,这点疼痛没什么,我可以忍!” 徐妙锦再次给郑海受伤的腿缠布条,捆扎了几圈,用力勒紧,打了一个好看的结,这才停下来。这中间没听到郑海叫过一声,她很好奇。 再次看向郑海时,她发现郑海表情如常,只是额头上又多了许多汗珠。 “真的一点都不疼吗?”徐妙锦小声问到。 郑海苦笑了一下,回答道:“还好,只是有一点点而已。” 徐妙锦呆呆地看着郑海,眼睛中充满了崇敬之情:“我扶你起来。” 郑海并没有理会小姑娘灼热的目光,而是说道:“我问你件事,刚才你骑的那匹马,为什么会突然受惊?” 小妙锦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她一边将郑海扶起,一边轻声回答:“我也不知道,正骑着,它突然就发狂了。这该死的白马!” “还有,为什么马圈中的马群会突然跑出来呢?” 小徐妙锦听到郑海的问题,似乎忽然明白了郑海的意思。 她抬头看向郑海道:“你是说这其中有蹊跷?” “或许吧,这事总要查一查才知道。不过,你先把我扶到那边,等会找人查一查吧。” 徐妙锦扶着郑海,郑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排水沟。 几名太监沿路小跑,朝着郑海与徐妙锦跑过来。 第57章 怀疑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徐妙锦冲着那几个太监喊了一句。 这时,那几个太监跑过来的,这才发现排水沟这边有人。 徐妙锦与受伤的郑海正靠坐在路边的木栅栏休息。 “这位小主,你叫小的们有什么事?” 徐妙锦对太监们道:“你们怎么养的马,怎么让它们跑出来了?差一点,我们俩就命丧于马蹄之下了!” “这,这.....请小主子饶命!我们这就去把马找回来!”几个太监被小徐妙锦的训斥吓到了。 小徐妙锦没好气道:“没看到吗?他受伤这么严重,你们几个还不快找王府的良医去!” 养马的太监们低头承认错误,连忙分出两拨人,一拨人去寻找太医,另一拨人战马。 郑海静静地看着徐妙锦训斥那些养马的太监们。忽然,他发现这些太监中有一个熟人——太监赵六。 尖嘴猴腮的瘦子太监赵六也发现了受伤的郑海。他脸上有些得意,狡黠的双眼,瞪了郑海一眼,随即跟着寻马的太监们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太监带着一帮人来到了徐妙锦身旁。 除了王府纪善所的良医,还有太监马和与徐王妃等人。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徐王妃扫了一眼郑海,着急地看向徐妙锦问道:“锦儿,你哪里受伤了?快告诉良医正!” “姐姐,我没事,受伤的是他!”徐妙锦指向郑海。 徐王妃从上到下扫视了着徐妙锦,最终眼睛落在徐妙锦腰旁的大腿上,那里有一块殷红的血迹。 她扭头狠狠地盯了郑海一眼,将徐妙锦抱在怀里,轻声询问道:“锦儿,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真的没事吗?” 徐妙锦红着脸蛋回答道:“姐姐,这怎么可能呢!在王府,没人敢欺负我。我姐姐可是王妃,我姐夫可是燕王!谁敢欺负我?” “真的没有吗?”徐王妃又瞟了一眼徐妙锦裙子上的血迹,然后看了一眼郑海。 郑海一脸无辜,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从徐王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怀疑与威胁。 徐王妃的眼神并不像平常那般温柔,而是锋利且带有侵略性。 郑海从徐王妃的眼神与语气中猜测到了徐王妃的疑惑,心中暗道:“这徐王妃是怀疑我欺负了小徐妙锦,甚至怀疑我对小徐妙锦做了那种事情......” 徐妙锦嘟着嘴巴,有些不高兴道,红着脸蛋解释道:“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这是郑公子的血迹!” 马和很关心地看着郑海,眼神中满是担忧。他看到郑海身上衣服破烂,腿上渗出了血迹,很是想上前去询问郑海的伤势。 但徐王妃在此,马和不能上前询问。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等待徐王妃的下一步指示。 听了小徐妙锦的话,徐王妃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看郑海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徐王妃问郑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王妃,我原本牵着一匹白马想去跑马场练马的,半道遇到了小主。然后,小主从我手中......牵走了白马,她骑了我的马......”郑海一五一十地从头开始说起。 不过,没等到一一细说,徐妙锦便抢过话,说道:“我骑马时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被他救了。然后,突然从马厩那边冲出一群马......” “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徐王妃见徐妙锦有些犹豫,着急的问道。 小徐妙锦红着脸解释道:“后来,后来......为了躲避马群,我们不小心滚落排水沟了,结果,结果他就受伤了!” “良医正,你给他看看吧!”徐王妃对带来的医生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徐妙锦:“锦儿,是不是你惹的祸?” 马和上前扶住郑海,良医所的大夫为郑海查看伤情。 大夫除了查看郑海腿上的伤口,又为郑海包扎了一下手臂和手指上划破的皮肤。 马和对郑海道:“小海,你是怎么受的伤?” 郑海神情凝重,对马和道:“三宝,我怀疑这次事情有蹊跷。我怀疑是有人想害我,徐小主骑我的马结果才中的招! 徐小主骑的白马突然受到惊吓,我想那匹白马肯定有问题!你别管我了,你去帮我查一查那匹白马!” 马和顺着郑海手指看向几个赶着马的太监,太监们赶着的马群中有一匹很显眼的白马。 “你们几个等一下!” 马和上前拦住了那几个赶马的太监,他来到白马旁边,细细查看马匹的状态。 白马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从马匹的嘴巴到马蹄和毛发,马和一一查看。 马匹并没有中毒或者吃错东西的迹象,身上也没有找到伤痕。 围着白马转了一圈,马和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对郑海摇摇头道:“小海,马匹没有问题。” 郑海不太相信,这马匹要是没有问题,那徐妙锦怎么会无端地从马上摔下来? 郑海认真回想着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四周没有其他的人,也没有其他动物或者毒虫。 如果不是马匹本身有问题,那会是什么缘故呢? 郑海想了一下,回复马和道:“三宝,你再查一查马鞍,看看马鞍有没有问题?” 马和刚才对马匹的检查已经很细致了,郑海认为,如果马匹真没问题,那么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是马鞍了。 马和方才并没有检查马鞍,所以,郑海叫马和再检查一下马鞍。 马和再次检查白马,他认真地检查马鞍的每一个细节,从皮质的马鞍到铁制的脚蹬。 他眼睛一一扫描,双手一点点地摸索,最后还将马鞍从马身上卸了下来。 马鞍卸下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马鞍下的垫布有一小块暗红色的血迹:“这里有一小块血斑!” 众人纷纷被马和的声音吸引过来,在一旁说悄悄话的徐氏姐妹也看了过来。 马和将马背上覆盖的垫布取下来,白色的马背上有一小片刚凝固的血液,在周围白色的马毛映衬下很显眼。 马背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马匹的出血量并不多。 马和在垫布和马鞍上没有找到任何凶器,只在马鞍上找到了一个不大的针眼小孔。 他将马鞍和马鞍下的垫布拿到徐王妃身边,禀告道:“禀王妃,有人在马鞍上做了手脚,这是针眼!应该是有人在马鞍上安上了针刺。小主骑马时针刺扎进马的身上,这才导致马匹惊吓......” “竟有此事!查!马和,你替本王妃好好调查此事,一定要擒住此人!” 徐王妃扫视了众人一眼,吩咐马和道:“马和,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马和抱拳回道:“遵命!” 第58章 赵六之死 郑海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床头,盯着自己那受伤的膝盖。 其实,他的伤并不重,只是伤口在膝盖附近,腿脚没法用力,因而影响了走路。 小狄云在床榻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陶制药罐,往白色的瓷碗里倒了半碗草药。 药水呈琥珀色,散发着一股特殊的中药味。 郑海闻着浓浓的中药味,皱了皱眉,看向小狄云,有点痛苦地说道:“小云,我这受的是皮外伤,为什么还要喝中药?” 小狄云端着半碗中药,来到郑海身旁,回答道:“海哥,大夫说内服外用,两种疗法同时进行,效果最好。你就乖乖听大夫的吧!” 郑海从小狄云手中拿过药碗,皱着眉头,端着药碗,闷声喝药。 “郑海,你怎么起来了?” 听到声音,郑海看向门口,发现小徐妙锦已经走进屋中。 小狄云看向徐妙锦,一脸不高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小徐妙锦不理会小狄云,直接走到郑海的床边,说道:“郑海,你快躺下,你的伤还没好呢!” 她说着从郑海的手中接过药碗,又在桌子上倒了半碗琥珀色的汤药,端着药碗,凑到郑海身边。 她用汤勺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道:“来,我来喂你。” 郑海一脸为难,看向小狄云。 小狄云摇了摇头,走到一旁。他嘟着嘴,轻声说道:“这是什么情况?太阳也会从西边升起来?” 见小狄云没有反对,郑海又是一阵无奈,苦着脸对徐妙锦道:“这药我刚才喝了,你把药放下吧!” “这药得多喝。多喝一点,伤才好得更快!”徐妙锦端着药,汤勺就往郑海嘴巴送,一点都不给郑海拒绝的机会。 郑海见说服不了徐妙锦,连忙道:“我自己来吧!” 说完,郑海从徐妙锦手中接过药碗,苦着脸,再次皱着眉头,端着药慢慢喝起来。 “小主,小主,府里又出事了!” 丫鬟小兰急急忙忙从门外走进来,根本不理会郑海和小狄云,直接冲进屋里,来到小徐妙锦身边。 徐妙锦看向小兰,直接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他们听了也无妨。” 丫鬟小兰再次盯着郑海和小狄云,看了两眼,对徐妙锦点点头,然后说道:“小主,听说马厩那边死了一个太监。 奴婢怀疑,奴婢怀疑,与郑......郑公子受伤有关。一听说这件事,奴婢就跑来通知小主了......” 郑海忙问道:“死的是谁?是怎么死的?” 小兰看向郑海,摇摇头,回答道:“我刚听说的,并不是很清楚。听说,王府审理所与按察司的人已经前去调查了。” “小云,我们走,去看看!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郑海招呼了一声小狄云,便翻起被子,从床榻上起身。 “你,你怎么起来了!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呢!”小徐妙锦看见郑海从床榻上下来,连忙阻拦道:“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 郑海不理会徐妙锦,坐在床边,穿上了鞋子,一瘸一拐地向屋外走去。 “海哥,我扶你!” “郑海,你小心点!” 小狄云与小徐妙锦一前一后跟着郑海走出来房间。 燕王府马厩旁,养马太监的住处已经围着好多人。除了看热闹的太监与宫女,还有王府审理所的审理正副官员及侍卫们。 北平府按察司的官差们也来了。 燕王府的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这话是北平布政使郭资对按察使陈瑛说过的话。 一个多月前,燕王府出了郑海杀黑衣人的事情,闹得北平府不得安生。 如今,燕王府又出了命案。作为一省司法机关最高长官的按察使陈瑛自然不敢疏忽,他亲自带着人前往燕王府处理此事。 陈瑛到达燕王府的第一件事,不是前往案发现场,而是前去拜访燕王朱棣。 朱棣对于王府中的事情并不是很上心,将事情推给了徐王妃,而徐王妃又将此事交给了马和。 马和领着陈瑛等人,前往养马太监居住的别院,走进死者太监赵六的房间。 太监赵六所住的房间有些简陋,除了几张桌椅与一张床,就是一些坛坛罐罐,多是一些酒坛。 死者赵六趴在床上的桌子上,口吐鲜血,面目狰狞。 桌子上放着一个瓷碗和一坛倾倒的酒瓶,酒水倒在桌子上,一直流淌到地上。地上有一些摔碎的瓷碗碎片,有半个瓷碗相对完好。 “屋里的东西不许碰,其他无关人员请退到屋外!”按察使陈瑛对身边的手下大声说到。 按察司的官差们显然都是老手,他们并没有动屋内任何东西。一到案发现场就将现场保护起来,将周围看热闹的一干人等清退。 陈瑛的话显然不是对他们说的,而是对王府中的其他随从说的。 马和看了看跟随他前来的太监,吩咐道:“你们几个到屋外候着吧。陈大人这里有我,他若有什么需要,我会跟你们说的。” 几名太监对马和点了点头,立即退出了房间。 他们本来就不想参与这件事,都觉得参和死人的事很晦气。如果参与调查死人案件,他们甚至有可能会被他们的主子们嫌弃。看到马和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他们心里都很高兴。 看到马和如此懂事,陈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名身材魁梧的太监,心道:“这马和果然有些与众不同,怪不得徐王妃将此事交给他!” 马和看到太监们都离开了,转身对陈瑛恭敬道:“陈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这赵六的死,大人怎么看?” 陈瑛并不直接回应。他看向马和,似乎想从马和脸上寻找答案。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缓缓回答:“本官暂时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待本官详细勘察案发现场,方能作出判断。” 陈瑛不再盯着马和看,而是转向身边的大高个胖子,说道:“屠夫张,该你办事了,勘验现场吧!” 仵作屠夫张仔细查看屋中的物品,围绕着死者转了一圈,分别在桌子上和酒瓶子中对酒水取样。 屠夫张检查了死者赵六的尸体,分别查看了赵六的口、眼、鼻与头颅。 只见赵六口鼻流血,嘴角还有血迹,嘴唇发紫,瞳孔扩张,面目狰狞,手指紧握,表情极为痛苦。 屠夫张一番查验,对陈瑛禀告道:“禀大人,经初步勘验,死者为中毒身亡。” “可否判断是他杀还是自杀?”陈瑛脸色沉重,看向仵作屠夫张。 屠夫张取出银针,分别对酒瓶、碎碗与死者嘴角等处分别进行检测。 一番检测后,屠夫张回复道:“禀大人,酒瓶与桌上的酒水无毒,碎碗与死者嘴中检测到剧毒。初步判断死者可能为服毒自杀!” 按察使陈瑛点点头,说道:“既然是服毒自杀,那就先将尸体抬回衙门。待案情调查清楚,再让他家人将尸体取回去。” “慢着!”一个年轻人挤过人群,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大声道:“他不可能是自杀的!” 第59章 陈瑛定调 郑海走进房中,正在勘察现场的按察使陈瑛与仵作屠夫张同时看向郑海。 “你是何人?”按察使陈瑛看着一瘸一拐走进屋中的郑海。 屠夫张小声对陈瑛道:“大人,他是上次那个杀了两个黑衣人的燕王府仆役,名叫郑海。” 按察使陈瑛微微错愕,狐狸一般的双眼盯着郑海,从上到下将郑海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仿佛要将郑海看透一般。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问道:“你就是郑海?” 郑海打量着身穿绯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他第一次见到按察使陈瑛,并不认识陈瑛。 郑海的双眼从绯红色的官袍落到陈瑛的脸上,方脸、细眉、小胡须。这个身穿绯红官袍的中年人,明显是个大官。 “我并不认识他,为什么他会认识我呢?”郑海盯着陈瑛看,一时间没有想明白,陈瑛为何这么说。 就在郑海发愣地盯着陈瑛看时,马和上前对郑海解释道:“小海,不得无礼!这位是北平府的按察使陈瑛,陈大人,快向大人行礼!” 郑海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道:“小民郑海,见过陈大人!” “免礼!”陈瑛对郑海摆摆手,示意郑海不必拘礼,随即又问道:“郑海,你为何说这赵六不是自杀?难道你知道赵六是被何人所杀?” 屠夫张一直盯着郑海,仿佛见到瘟神一般,并不愿意靠近郑海。他对陈瑛小声道:“大人,只怕这赵六的死也和他有关系。” 屠夫张的声音虽小,郑海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扫向屠夫张,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入屠夫张的眼睛,屠夫张的眼睛立刻躲开。 郑海再次躬身行礼,回答道:“禀大人,我并不知道是谁要杀赵六,但我不相信赵六会自杀。” “你为何认为赵六不会自杀?”陈瑛一双狐狸一般的小眼睛再次盯着郑海。 “禀大人,赵六这人我比较了解,此人极为谨慎和胆小。平时在府中,他爱装腔作势,趋炎附势,要是他干点坏事,我不会怀疑,但他要是自杀,我真怀疑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陈瑛一脸淡定,静静听着郑海的解释,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待郑海说完,陈瑛道:“办案要讲究证据,不可单凭个人臆测。郑海,除非你有证据,否则本官无法听从你的猜测。” “那么,大人,您又如何判断赵六是自杀的呢?”郑海反问道。 陈瑛看向身边的仵作屠夫张,屠夫张上前解释道:“酒瓶中的酒水无毒,桌上的酒水无毒,只有地上残碗和死者嘴中有毒。可判断,酒瓶无毒,只有死者喝的那碗酒有毒,这足以以说明是死者自己服毒!” 郑海看向仵作屠夫张,又看了看赵六所趴的桌子,还有地上残留的瓷碗碎片。他和仵作之前的做法一样,围绕着死者赵六的桌子转了一圈,细细查看赵六周围的物品。 死者太监赵六趴在一张方形的木桌上,口吐鲜血,面目狰狞,瞪大了双眼,给人一种死不瞑目的感觉。赵六的手指是蜷曲的,仿佛死前在使劲地要抓住什么东西。 方形的木桌四周摆放着四张圆凳,桌子上的酒瓶是倾倒的,酒水从桌面一直流淌到地面。除了酒瓶,桌子上还有一个空酒碗,地上有酒碗摔碎的瓷片。 郑海查看了赵六的手势与地上的碎瓷片,看样子,桌子上的酒瓶应该是赵六自己打翻的,而地上的碎瓷碗也是赵六摔的。 郑海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一瘸一拐的回到原地。他再次看向仵作屠夫张,问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有人让赵六喝下了毒酒,或者说有人将毒药下到了赵六的碗里?” 屠夫张看了看陈瑛,见陈瑛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回复郑海:“有这种可能。不过,现场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死者死时还有其他人。” 陈瑛点点头,随即叫到:“传管事太监,问一问这赵六死前可有其他人来过?” 不一会儿,一名太监被按察司的官差带到。 “禀大人,小的未曾见到有任何人找过赵六。” 陈瑛看向管事太监,问道:“这赵六平时可有什么仇人?” 管事太监看向郑海,回答道:“禀大人,小的听说赵六之前是在后厨听差,因为犯错才被罚到马厩养马。未曾听说有过什么仇人,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你知道些什么?”陈瑛追问道。 “小的听说,赵六与这位郑公子有矛盾。小的听说,他私下对郑公子很不满......” 仵作屠夫张与陈瑛看向郑海,似乎对郑海有所怀疑。 屠夫张对陈瑛小声道:“大人,莫非是,这郑海贼喊捉贼,借此摆脱自己的嫌疑?” 陈瑛看向郑海,问道:“郑海,你又如何解释?” “大人,此事与小海绝无任何关系!昨日小海在马场为救小主而受伤,一直躺在床上,他不可能与赵六之死有关!”马和看见陈瑛等人对郑海产生怀疑,连忙上前解释。 小狄云从官差的衣袖下穿过,窜入房中,喊道:“大人,这件事与我海哥无关!” “这件事我也可以作证!”小徐妙锦也从屋外走进来,“郑公子,昨天在马场摔伤了,我一直在他身边。” 陈瑛看着两个半大的小孩,一脸疑惑,对他们的话有些将信将疑。 马和随即解释道:“这位是郑海的跟班小狄云,这位是燕王府的小主徐妙锦,徐王妃的妹妹。” 陈瑛一听,随即点点头,似乎对两人早已有所了解。他多看了小徐妙锦一眼,眼睛明亮,微微点头道:“果然与徐王妃有些神似。” 小徐妙锦看了一眼身穿绯红色官服的陈瑛,很有礼貌地行礼道:“民女徐妙锦见过大人。” 陈瑛点头微笑,还没等他回复,便传来徐妙锦的惊叫:“啊!” 小徐妙锦一转身,直接扑到旁边郑海的怀里,一边紧紧搂着郑海的腰,一边喊道:“死人,好可怕!怎么这里还放着死人!” 郑海一脸尴尬,身体险些就要倒了,还好他用手扶了扶身边的柜子。 郑海吸了一口凉气,轻声对小徐妙锦道:“小主,小心我的腿!你能不能别抱着我!” 陈瑛等人也是一脸无奈,众人假装没看到,相互看了看。 陈瑛转向马和,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如此,这件案子可以排除郑海的嫌疑。马和公公,你看这赵六为何会服毒自杀呢?” 马和上前道:“昨天郑海与徐小主在马场练习骑马,忽然遇到意外,徐小主从马匹上摔下。我义弟郑海因救小主而受伤。后来,我调查发现,有人在马匹的马鞍上动了手脚——在马鞍上装了一根针。徐王妃命我调查此事,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赵六这件事......” 陈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这赵六定是那个想要谋害小主的人,因为害怕事发,所以畏罪自杀!” 他斩钉截铁地下令道:“来人,将赵六的尸体运回衙门!此案已经真相大白!太监赵六意欲谋害他人,事发害怕惩处,因而服毒自杀。” 郑海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陈瑛,然而小徐妙锦抱着他,他没法上前阻拦。他再看向马和,只见马和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按察司的官差抬着木板上前,将赵六的尸体搬出屋外。 按察使陈瑛不理会郑海,而是转向马和,恭敬地说道:“马公公,你看这件案子,本官这么处置,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马和恭敬地回答道:“大人乃北平按察司按察使,办案秉公执法,有如包公在世。大人办案,我燕王府上下自然心服口服,小的一定向王爷和王妃如实禀告,大人请放心!” 第60章 锦囊 按察司的官差抬着太监赵六的尸体,走出了燕王府。 按察使陈瑛与大高个仵作屠夫张走在后面,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大人,赵六的死还有疑团。大人为何直接断定赵六是自杀呢?那郑海不是还怀疑这赵六是他杀吗?” 按察使陈瑛一边走,一边轻声回复道:“本官自然知道。不过,这案子可大可小,本官可不想把此事闹大,这燕王府可不是寻常百姓。皇家血脉何等尊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高个屠夫张愣愣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太明白陈瑛为何这么做,但他觉得陈大人这样做肯定有道理。 陈瑛见屠夫张有些困惑,又解释道:“你可还记得上次那起太液池浮尸案?那郑海可不简单,而这燕王府更不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案便这样了结吧!” 屠夫张听了陈瑛的话,连连点头。 郑海怀疑赵六被人杀害的消息,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传到了侍卫葛三与卢兴的耳中。 虽然按察使陈瑛将赵六的死定性为自杀,但侍卫葛三与卢兴对郑海依旧很忌惮。 卢兴对葛三道:“这郑海真麻烦!还好那按察使陈瑛没有听从郑海的话,否则我等会有更大的麻烦!” “卢兄,放心!此事我做得很干净,既然郑海他们想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葛三宽慰卢兴。 “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卢兴点点头,又道:“不过,如今要对付这郑海只怕就不容易了。我们屡屡失手,再对他出手,只怕我们就会被他抓住把柄了。我们最近就不要再对他出手了!” 葛三握着刀柄,愤愤道:“这郑海是不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我们为何就是要不了他的小命呢!” 卢兴拍了拍葛三的肩膀,说道:“葛三,你放心,郑海就算有九条命,他也活不过明年夏天了! 我大哥说了,明年开春我军会再次北伐。到时候,我大哥会想方设法带上那郑海。那时就算他郑海有九条命,也没法活着回来!” 卢兴与葛三两人相视而笑,他们的笑容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就如同东北风从西伯利亚吹来一般寒冷。 自从赵六死后,燕王府再也没有发生其他事情,郑海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安逸。 郑海在燕王府的生活过得很充实,早上和小狄云一起到纪善所学习,下午跟朱能与张玉等人学习行伍知识。他有时还跟着马和去庆寿寺,听一听道衍和尚讲佛法,讲天下,讲御人。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郑海的骑射终于有了明显的进步。但在写毛笔字方面,郑海明显不如小狄云。 他的毛笔字依旧是徐妙锦嘲笑的对象,写的字根本称不上书法。方方正正的,只能说有了个汉字的样子,仅此而已。 徐妙锦对郑海的态度简直是180度的大转变。除了嘲笑郑海的字丑,徐妙锦没有再嘲笑郑海其他事情。 更令小狄云不解的是,徐妙锦隔三差五地来找郑海。 小狄云一开始还对徐妙锦有所提防,可是,架不住徐妙锦与小兰用小点心和宝钞打赏的诱惑,渐渐就成了她们的传声筒。 徐妙锦就像蜜蜂一样围绕着郑海转,从纪善所的学堂到王府的演兵场,从秋季的赛马到冬天打雪仗,凡事都拉着郑海一起玩。 明朝的冬天很寒冷,正处于气候学上所说的小冰期,冬天的气温比二十一世纪冬季的平均温度还要冷上几度。 因此,北方的游牧民族经常南下打秋风,不断骚扰明朝的边境。 明初时期明朝的军事力量很强大,刚刚干翻了马上得天下的元朝。所以,北方的伪元与其他游牧民族只能骚扰,根本没法与大明的军队正面较量。 朱元璋在北方边境布置了几位能打的藩王,包括秦王朱樉(shuǎng)、晋王朱?(gāng )以及燕王朱棣。 自从燕王朱棣降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后,朱元璋让朱棣统领北方各路兵马与各大武将,朱棣成了独当一面的藩王。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二月,冬去春来,草长莺飞,北平晴空万里,春色宜人。 郑海站在北平城外的一条大道上,一手牵着一匹白马,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绣着“妙”字的锦囊。 “小海,你怎么在这里?”。 郑海听到声音,转身向后看去,马和从城门边向他走来。 郑海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狄云已经朝马和喊道:“三宝哥,我海哥刚把徐小主送走了。” “哦,原来是来送徐妙锦小主!”马和走过来,看到郑海手中拿着一个锦囊,有些疑惑道:“小海,你哪来的锦囊?” 郑海将手中的锦囊塞进衣袖中,尴尬地回答道:“这是刚刚徐妙锦小主送给我的。她说,以后要是我去应天府,可以拿着这个锦囊,到徐府找她。” 马和一脸惊讶地看着郑海,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又闭上了。 他愣愣地盯着郑海的脸看了好一会,才又问道:“小海,这锦囊真的是徐小主送你的?” 郑海点点头,有些尴尬。他将袖子里的锦囊掏出来,递给马和,说道:“三宝,要是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我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 郑海这举动让马和更是哭笑不得。他连忙推辞道:“小海,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呢!你快把它收好!”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要是喜欢就拿着吧,我不习惯戴着这玩意!”郑海一脸正经,茫然不知马和为何一脸难为情。 “小海,你真不知道女孩子送锦囊意味着什么吗?” 郑海一脸茫然,疑惑地问道:“这不是送别时给的纪念品吗?” 小狄云凑过来,对马和道:“三宝哥,你难道忘了吗?我海哥这脑袋和别人不一样......” 马和见郑海这种茫然的表情,连忙凑近郑海,小声道:“小海,这女孩子送锦囊,意味着她喜欢你......” “啊?”郑海一脸惶恐,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郑海愣愣地看着马和,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小徐妙锦喜欢我?” 小狄云也和马和一样瞅着郑海。他轻声嘀咕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整天围着我海哥转......不过,可惜了,她回应天府了!可惜了,今后没法再收她的宝钞了......” 正当郑海盯着徐妙锦的锦囊发愣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远处尘烟滚滚,一队车马正朝城门口驶来。 大明的战旗迎风飘扬,一队骑兵正快速奔来。 第61章 傅友德 天空清明,蓝天白云。 北平城的春天已经没有那么寒冷,城门边上的树梢上已经一片嫩绿。 清风徐来,空气中夹杂着花草的香味。 郑海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春天里清新的空气,一阵尘土便随风而至。 这不是春天的沙尘暴,而是一大队明军扬起的尘烟。 顺着马和的眼睛看过去,郑海看见一队骑兵正向这边走来,他们打着明军的旗帜。 除了大明军队的“明”字战旗,一些锦旗上还写着一个大字——“颍”。 马和看着远处的军队,神色平静。 从马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但郑海发现,马和悄悄紧握拳头。 远处的军队一步步朝城门口前进,北平城门口热闹起来。 文武官吏在门口排起了长队,等候这支军队的到来。 没过多久,城门口迎接军队入城的官吏们抱起拳头,朝一队骑兵施礼。 只见领头的将军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头戴红笠军帽,一身山字纹铠甲,腰挂雁翎腰刀,脚踩乌皮靴。 他身材魁梧,坐在马上犹如一尊战神。 面色如铜,他额上的皱纹仿佛刀刻下一般,显然是一位久经沙场、饱受风吹日晒的老将军。 那有些沧桑的脸上墨眉如剑斜刺苍天,双眼深邃如鹰似狼,他静立不动,仿佛傲视天地,不怒自威。 望向城门口前来迎接的众官吏们,脸上露出几道刀刻一般的酒窝,他嘴角微动,拖拽着花白的羊须胡,两撇八字须微微上翘。 那深邃的眼眸闪烁微光,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狡黠与不屑的神情,就像上苍俯视众生一般,冷傲孤清。 一直盯着那位战神一般的老将军,马和冷不丁地问了郑海一句:“小海,你可记得他是何人?” 正当郑海还在猜测之时,马和全身微微颤抖,咬着牙齿,低声道:“他就是傅友德!我们的仇人!” 郑海恍然大悟。 原来军旗上的“颍”字就是“颖国公”打出的旗号,颖国公是傅友德的封号。 看着马和的背影,郑海终于明白了,为何马和紧握着双拳,身体颤抖。 因为傅友德便是马和的仇人。 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将军,率步骑30万远征云贵,横扫云南,将云南纳入了大明的版图。 那一年,马和的父亲战死,马和被抓进军营,再后来被押往应天府...... 可以说,马和如今所有的不幸,都是由傅友德等人南征造成的。 傅友德是血洗云南的战争恶徒,更是将马和送入宫中当太监的罪魁祸首! 马和不是圣人,不可能放下这段公仇与私恨! 在大人物的眼中,他是一个阉人,一个废人。 但他同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同样有热血,同样有着炽热的情感。 毁家之恨,杀父之仇,净身之耻,岂能随随便便就放下? 不能放下! 马和不是神,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仇恨,不共戴天! 他放不下,也不能放下! 看着马和高大的背影,郑海仿佛看到了未来下西洋的郑和。 他对郑和的崇敬之情有增无减。 反而觉得,这样的郑和才是真正的郑和,才是一个完整的郑和,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没有炽热的情感如何矢志不渝,没有坚定的意志,如何在无边的大海上乘风破浪? 不曾跌入黑暗,怎会热烈地拥抱光明? 郭资身着一身三品官员的绯红色官袍,对着一身戎装的傅友德微微拱手。 众官吏则躬身行礼。 “本官布政使郭资,携北平众官吏迎接征虏大将军,恭迎颖国公。” 骑着高头大马的傅友德手缰绳,双手抱拳,在马上向郭资拱手:“布政使郭大人,有礼了。 “本国公奉陛下旨意驻兵北平,随燕王一同征讨伪元。 “日后,本国公及众将士还有赖郭大人提供粮草给养,劳烦郭大人了!” “岂敢,岂敢!颖国公客气了!”布政使郭资抱拳客套一番。 傅友德坐在马上,扫视一眼城门边上的众官吏,根本,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郭大人,本国公身后一众将士还需安置,行入城吧!请带路!” 傅友德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丝毫没有把布政使郭资与北平一众官吏放在眼里。 布政使郭资虽然很没有面子,心里很不舒服,但他无可奈何。 颖国公是威名赫赫的武将,是跟随皇帝陛下起兵创建大明的开国元勋。 元至正十年(1350年),傅友德就参加红巾军,成为起义军中的一名士卒。 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八月,傅友德投奔朱元璋,千里马找到了伯乐,从此开了挂。 他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从偏将升为大将,成为朱元璋手下的一名猛将。 在朱元璋的开国功臣中,傅友德排名第28位,但论勇武程度不输于其他人。 曾有人评价,明朝将领中论勇猛程度,常遇春排第一,傅友德可排第二。 傅友德有多猛? 据说,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在朱元璋攻打武昌周边的一次战役中,傅友德带人冲上武昌附近的高冠山,面部中一箭,拔箭再战,肋下又中一箭,依然战斗,最终勇夺高冠山。 此役之后,傅友德被朱元璋封为“雄武卫指挥使”。 男人应该对自己狠一点,但像傅友德对自己这么狠的,真没几个! 光勇猛可不行,像张飞那样,充其量是个莽夫。 傅友德不仅勇猛,还狡诈,虽然不如诸葛亮聪明,但却有曹操的几分奸诈。 因此,傅友德屡战屡胜,锐不可当,几乎所向无敌。 西伐巴蜀,朱元璋称“论将之功,傅友德第一”; 南平云贵,洪武十四年(1381年)秋,傅友德横扫云南,无人可挡。 洪武十七年(1384年),朱元璋晋封傅友德为颍国公,第二次授予免死铁劵; 北伐伪元,傅友德连战连捷。 洪武二十四年(1931年)这次北伐后,傅友德被朱元璋加封为太子太师。 郑海看着高傲的大将军傅友德,心中很是矛盾:这不帮马和复仇不行,可是要想单枪匹马杀死傅友德,这难度贼大! 即便有前世特种兵的战技,他也没把握能正面干翻傅友德。 正纠结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傅友德洪亮而又威严的声音: “那匹白马,是燕王的坐骑,那牵着马的是何人?” “禀国公,那是燕王府的一名侍卫名叫郑海,此人来自云南。”一名将领上前回答,自我介绍道,“属下燕山卫指挥使,卢振,见过国公大人!” 傅友德扫了郑海一眼,便不再理会。 卢振上前又道:“国公,末将需要提醒国公一句。此人与国公大人有血海深仇,国公可得防着些......” 第62章 仇人相见 傅友德双脚轻轻一夹马镫,拉了拉手里的缰绳,枣红马走向道路旁不远处的郑海与马和。 傅友德骑着马,扫了一眼牵着白马的郑海,又看向旁边一身太监服饰的马和。 “你们可是燕王府的?”傅友德问。 马和盯着傅友德,嘴角微微颤抖,眼神闪过一丝不屑。 马和躬身行礼,起身却道:“颖国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小的正是国公亲自送入燕王府的,如今却不记得了?” 枣红马不知是看到了熟人还是感受到了马和身上的杀气,它突然有些烦躁不安。 枣红马向前行进了几步,傅友德牵着缰绳又将马转了换来,继续回到马和与郑海身边。 傅友德凝视了太监马和一会儿,仔细盯着马和的脸,仿佛在辨认,又好像在回忆。 马和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郑海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生怕马和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傅友德的一只手放在腰间的腰刀握把上。 郑海暗暗心惊,心脏在砰砰砰地狂跳,后背出了一把冷汗。 这傅友德太狡猾了,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摸刀了。 马和的回答要是有半点问题,郑海都怀疑,傅友德这老家伙可能会直接拔刀砍人。 郑海上前,一手搭在马和的肩膀上。 马和回头看了郑海一眼,颤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傅友德静静地看着,脸色并无明显变化。他用温和的语气问道:“你们是燕王派来迎接老夫的吗?” “我们自然是来迎接颖国公的,难不成,我们还能是燕王派来行刺国公的吗?”马和有点气愤,话里带刺地回答了一句。 “哈哈哈!”傅友德朗声大笑,脸上露出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这小兄弟真会开玩笑!你叫什么名字?” 傅友德大声一笑之后,郑海发现傅友德的手已经从腰刀握把上移开了。 郑海暗骂道:妈蛋的,这老家伙太鬼了!刚才他真起了杀心了,这明朝的猛人可真狠! “小的马和,颖国公可还有印象?”马和不卑不亢,又道:“小的奉燕王之命前来迎接国公,请国公有空到燕王府坐坐......” 郑海可没心思认真听马和的话,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明朝猛人——傅友德身上,小心警惕着这位沙场老手,以免马和被此人突然暴起所伤。 傅友德静静坐在马上,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很深邃。 “小马和都长这么高了!老夫差点就认不出来了,这燕王府的伙食看来不错!待老夫安顿了众将士,一定到燕王府上讨一杯酒吃。” 傅友德打量了一眼牵着白马的郑海,对郑海微微一笑,随即轻蹬马腹。 枣红马走起来后,他头也不回,朗声道:“小马和,老夫记得你!云南那是个好地方,老夫都有些怀念了!老夫等着你,你别让老夫失望啊!啊哈哈哈!” 傅友德骑着马,闲庭信步地走入城门中,马和再次握紧了拳头,鼻孔喘着粗气。 郑海看了看马和,又望了望傅友德远去的背影,微微吐了一口气,心中暗骂: “这老家伙太鬼了!可怕的老家伙!连这老家伙都这样,真不知道朱元璋会有多恐怖!” 正当郑海望着傅友德,他忽然看到傅友德身边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回头看他。 郑海又骂了几句:“呸呸呸!这卢振,怎么又跟傅友德成一伙的了?卢氏兄弟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燕山指挥使卢振骑着马,加入了傅友德的队伍,他领着傅友德前往北平城中的军营。 前往军营的路上,卢振轻轻抽了下马屁股,骑着马来到傅友德身边。 他对傅友德道:“国公,为何您对刚才那两位小子那么宽容?若是属下,早抽他们几鞭子了。敢对国公不敬,真是不知好歹!” 颖国公傅友德转脸看向卢振,冷笑一声,脸上又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卢振哪里知道,傅友德不只是想抽马和几鞭,而是动过了杀念,只是没有真正动手罢了。 卢振见傅友德没有回答,又道:“国公仁义,但他们未必会领情......” “两只蝼蚁罢了,卢指挥何必这么在意呢!”傅友德深邃地眼睛扫向卢振。 卢振微微一愣,向傅友德抱拳,坦诚道:“末将失言,不瞒国公,此二人与末将弟弟有仇怨。若此二人跟随出征,还望国公行个方便。末将定会替国公除掉他们......” “哈哈,卢老弟不早说!此事便依你!” 傅友德眼神恢复常态,脸上微微一笑,骑着马继续前行,不再说其他。 两天后,马和主动向燕王朱棣提出申请,要求随同燕王一起北伐。 朱棣得知马和要随军出征有些意外,但见马和身材魁梧,既机灵又勤奋,便同意了。 郑海听说了这个消息,跑到庆寿寺找马和核实。 庆寿寺的禅房内,马和正陪道衍和尚说话,郑海便闯了进来。 “拜见师父!”郑海进门看到一身黑色僧衣的道衍,连忙行礼。 道衍看了一眼郑海这个记名弟子,只是摆摆手,让郑海免礼。他对郑海并没有像对马和那般尽心。 因为道衍原本就不想收郑海为徒,是郑海自己倒贴的。 道衍见郑海一进门就一直盯着马和看,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放下手中的书,对郑海道:“你找马和有事?不想让贫道知道?” 郑海连忙解释道:“我确实找三宝有事,不过,并没有有意要瞒着师父。我是想问三宝,他为何突然决定要跟随傅友德北伐,是不是想借机报仇?” “小海,你说什么呢!我是跟随燕王北伐,哪里是跟着傅友德!” “真的不是想报仇吗?”道衍和尚盯着马和的脸,“三宝,可还记得,为师对你的教导?想要报仇,一定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马和行礼,回复道衍和尚:“请师父放心,徒儿一定谨记师父教导!” 道衍见马和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只好说道:“三宝,你先回去吧,我找郑海有些事。” “是,师父。” 马和看了郑海一眼,没有说什么。不过,他显然对郑海向师父告状这件事不太高兴。 马和走后,道衍问道:“郑海,你觉得马和是否还会利用这次北伐,设法报仇?” “会,一定会!我猜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你,打算如何劝他?”道衍摸着白胡须问道。 “不劝!” “为何?” 郑海回答:“此事劝不了,劝了也没用!” 道衍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我要跟随三宝一起参加此次北伐。若他不动手,我便一路护着他;若他动手,我与他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不错!马和没有看错你!”道衍和尚看着郑海,眼睛炯炯有神,“为师也没看错你!” 第63章 出征北伐 七日后,燕王府大门外,一支身穿甲胄的骑兵在列队等候。 燕王朱棣一身戎装从府中走出来。他身穿一身常见的山字纹铠甲,腰挂雁翎腰刀,脚踩黑色皮靴。 紧随朱棣走出府的还有燕王妃、道衍和尚等人,马和与郑海跟在燕王身后。 马和手里拿着燕王的头盔,郑海也是一身戎装。 郑海穿的甲胄与朱棣、朱能及张玉等人的明显不同,朱棣等将领穿的是山字纹铠甲,而郑海与普通士兵一样是锁子甲。 第一次穿着明军的铠甲,郑海既好奇又兴奋,对明军士兵的戎装研究一遍。 头戴铁甲盔,身着对襟红袄,上披锁子甲,腰上围着网甲,脚踩皮靴。腰上再挂上雁翎腰刀,绑上皮质弓囊与弓箭,整装待发。 郑海仿佛战神附体,满腔热血,心情激动。身上铠甲有些沉,但他觉得很神气,有些跃跃欲试了。 “王爷,你保重!” 徐王妃的话语将郑海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只见徐王妃正神情地盯着燕王朱棣。她的双眸温柔而殷切,似有柔情万千,却是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只化作一道温柔的目光。 “王爷,你保重!”徐王妃依依不舍地看着朱棣,只只说了一句保重。 燕王朱棣看了一眼徐王妃,两撇八字须微微上翘,一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在脸上。 他从穿着护臂的衣袖中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徐王妃的手,另一只手在徐王妃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爱妃放心!本王知道了,你的心意,本王懂!” 朱棣又神情地看了徐王妃,将手放下,轻声道:“好了,本王该出发了。” 郑海在一旁看着朱棣与徐王妃你侬我侬,两人依依不舍的情形,心中一阵吐槽:完蛋了!没想到来到明朝,这单身狗依旧被虐。朱棣这把的狗粮真让人触不及防! 单身狗郑海想起了前世在二十一世纪被马欢撒狗粮的情形,心中一阵酸楚。 正当郑海碎碎念的时候,徐王妃突然轻轻喊了一句:“王爷,我等你!” 即将转身离去的朱棣,再次回头,一把拉住徐王妃,双手抱住徐王妃的腰,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朱棣将脑袋贴近徐王妃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很小,除了徐王妃几乎无人听到。 郑海差点就朝地上要吐口水,感觉嘴里一阵酸,很酸! 郑海听到了朱棣话,这一次他对自己极为敏锐的耳力感到难过。他真希望自己没听到朱棣的话,朱棣的这把狗粮太腻了,他心中又是一阵吐槽。 徐王妃的脸蛋红了,耳朵也微微泛红,一副娇羞的样子。 “走了!”朱棣转身离开。 听到朱棣的话,徐王妃才回过神。 朱棣从马和手中拿过头盔,一脚踩在马蹬上,翻身上马。对其他人喊道:“上马!” 与其他人一样,郑海翻身坐上了自己的战马。他的坐骑是一匹枣红马,又撇了一眼徐王妃等人。 只见小狄云站在道衍和尚身边,朝他挥手。道衍和尚对他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 “出发!”随着朱棣一声令下,燕王府的将士们开拔了。 出了皇城后,一路骑行,很快燕王朱棣的队伍出了北平城。 城外,傅友德等人的军队已经在列队等候燕王朱棣的到来。 随着燕王亲卫的到来,整支北伐的大军正式出发了。 郑海跟随着马和身边,而朱棣身旁是张玉、朱能、卢振与傅友德等人。他们骑在马上互相客套了一番,便自行离去了。 征虏大将军、颖国公傅友德路过马和身边时,对马和道:“小马和,没想到老夫与你会一同上战场,真是难得!” “马和见过大将军!”马和坐在马上向颖国公傅友德行礼,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怠慢:“能与大将军一起讨伐伪元余孽,小的也很荣幸!” “是吗?小马和,你真的这么想吗?” 傅友德打量着马和,眼神深邃,“老夫可要提醒你,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千万不要被人轻易杀了!” “谢大将军关心,小的一定注意!小的也希望将军注意自身的安危,祝将军旗开得胜!”马和依旧不动声色,从容应答。 “小马和,你下面的东西没了,这脖子上的东西可不能再丢掉。要不然,老夫会伤心的。啊哈哈哈!” 傅友德肆意地大笑,扬起马鞭,纵马离开了。 郑海赶马上前,想安慰马和,却见马和一脸平静,只是眼神发亮,隐隐有一股杀气闪烁其中。 “三宝,万事以大局为重,你千万不要胡来!” 马和听到郑海的话,转脸看向郑海,脸上阴霾随即消失。他看向郑海,点点头,笑着道:“小海,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经过几日行军,以朱棣为首的大明北伐大军进入了草原。路上的林木日渐稀少,大军周围是空旷的草原与低矮的山丘。 郑海骑在马上望向远方,脑中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那一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北元的军队并没有发现大明的北伐大军,大明的军队也没有发现北元军队的踪迹。 连续几日,郑海除了跑腿,看风景就是守着朱棣的主帅帐篷。 郑海没有闲情欣赏草原风光,他知道马和想行刺傅友德,他必须紧紧地盯着马和。 他知道,傅友德不会在这次北伐中死去,反而立了大功。因此。马和的复仇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要是马和死了,或者傅友德死了,那历史就改变了。 如果历史改变了,那后来的世界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如果历史改变了,是否后世还会有他,没有他,那他还怎么可能穿越呢? 郑海在心中推敲了一番,最终郑海还是认为,历史是不可能改变,改变了那就不是历史。 历史记载中,这次北伐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 郑海回忆自己看过的相关资料: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征虏大将军,跟随燕王朱棣征讨伪元余孽阿扎失里,追杀伪元辽王军队。 傅友德使用诡计,偷袭伪元大军,大破敌军。此仗之后,傅友德出任山陕练兵总屯田事,被朱元璋加封为太子太师。 据说,傅友德在追杀伪元军队时,半路忽然撤退,下令班师回朝。伪元军队得知后,放松了警惕和防备。而傅友德偷偷抄了伪元军队的后路,把伪元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取得大胜。 想到这,郑海不免为马和的复仇行动感到担忧。 他嘀咕道:“既然历史不会改变,那是不是马和会放弃复仇行动呢?” 第64章 铁血 大明燕王朱棣的北伐大军继续在草原上前行。 朱棣身披山字形铠甲,骑着白马,眺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郑海和马和分别骑着枣红马,分立朱棣左右。 忽然,一铁骑快速朝队伍奔来,来人是大明的传令兵。 “报——报——”骑兵拖着长音,一直奔到朱棣身前不远处。 骏马刚停,那骑兵已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单膝跪地,禀告道:“禀大帅,前方送来重要情报。” 马和从马上下来,上前从那骑兵手中接过一个密封的盒子,随即快步走到朱棣身边,将盒子递给朱棣。 朱棣打开盒子,盒子中是一个折子。 朱棣眼睛盯着折子,两撇八字须微微上翘,咧开嘴笑道:“好!传我令,就地扎营。传各位将军,今晚到本帅主帐中议事!” 夜晚,草原上已经是一片漆黑,燕王大军的主帐中灯火明亮。 朱棣大帐外二十步内没有任何士兵,几队举着火把的士兵在外围来回巡逻。 “斥候传来消息,阿扎失里的军队在这里驻扎......” 从主帐中传来燕王朱棣微弱的声音,把守在外围的郑海听到了一些信息: 朱棣带领的燕军将埋伏在北元军队的南面,征虏大将军傅友德带领一路兵马迂回到西面埋伏,而副将军王弼(bi)与郭英等带领另一队人马在东面埋伏。 唯独北面,朱棣没有安排任何兵力,尚且给北元军队留了一条逃生之路。 三天后的清晨,燕王朱棣带领的大明北伐军,悄悄包围了北元辽王阿扎失里的军队。 郑海跟着张玉,与几十名斥候悄悄摸上来一个高地,高地之下不远处就是北元军队的大营。 趴在山坡草丛中的郑海向下望去,北元士兵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北元的士兵们正在吃饭,除了巡逻与放哨的士兵,其他士兵只穿着腰线袄子,并未穿甲胄。 腰线袄子是元军特有的戎装,一种紧身窄袖的袍服,有交领、方领等款式,袍长至膝盖附近,下摆宽大、折有密裥,腰部缝以辫线制成的宽阔围腰。 北元军队的营帐就像蒙古包,白色的帐布,尖尖的帐顶,犹如在圆柱体上加圆锥,像一朵朵白色的小蘑菇。 北元军队的大营范围很大,从山坡下的这才类似河谷的凹陷入口,一直延续到谷内与两旁的山坡上。 可以说,北元军队在此主营时就考虑到了防御,他们在谷口及两侧山坡都驻扎了兵力,想要偷袭他们可不容易。 趴在山坡上的草丛中,张玉轻轻拍了拍郑海的肩膀,小声问道:“郑海,如果你是这次行动的主将,你会如何实施进攻?” 郑海小声回复道:“如果我来指挥,那我可能会避开正面,绕到后面,从背后偷袭。张将军,你认为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张玉看着郑海,露出一个笑容笑,笑而不答,又道:“你觉得,燕王会如何进攻?” “我想,应该是三面同时出击,对敌人发动猛烈地袭击,一上来就猛攻,将敌人打蒙。”郑海轻轻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张玉道:“准备开始了,等会你看看,与你想的是否一样。” 郑海有些好奇道:“张将军,我们等下不参加吗?为什么不和大军在一起?” “郑海,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参加!不过,我们要等到关键时刻,才能出手。我们先看着,第一次上沙场你先跟着我,不要乱跑。” 张玉见郑海投过来一个眼神,连忙又补充道:“这上战场杀敌,跟平时那可不一样!” 郑海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知道,张玉他们不太放心他这个新手。 他回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张玉将一支骑兵藏在山坡凹地里。 士兵们身披战甲,腰上都挂着锋利的腰刀,箭袋满满的都是羽箭。马匹身上也披着厚厚的铠甲,长长的马脸上也戴着护甲,只露出马的双眼。 “轰隆隆,轰隆隆”,万马奔腾的声音从郑海侧后方传来,郑海知道朱棣的大军开始进攻了。 北元大营前哨搭建的简易木质了望塔上,传来士兵的报警声的号角声:“呜呜——呜——” “敌袭!有敌袭!” 北元大营中休息的士兵一阵骚动。有的士兵奔回营帐里,有的在忙着穿甲胄,有的纵身上马准备迎敌。 “轰隆隆,轰隆隆”,大地在震动,明军的大批骑兵踏着滚滚尘烟,向山坡下的北元军队奔来。 草原上地势平坦,当明军出现在北元军队的视野里时,其实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因而在明军抵达之前,北元的军队已经准备好了。 这平坦的大草原上,用骑兵偷袭要想不被发现真的不容易,因此唯有利用骑兵的速度快速逼近,趁人来不及反应之前打乱对方的阵脚。 可是,这次燕王带领的骑兵似乎并没有能够做到,他们的敌人北元军队的骑兵已经列阵完毕,蓄势待发。 “杀!” 燕王的一大队骑兵与北元的骑兵已经相距不远,双方的将领都喊出了进攻的命令。 两股尘烟在广阔的草原上升腾,马上的骑兵们几乎同时做一个拉弓放箭的动作,弓弦嗡嗡嗡轻响,天空中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 两股黑点密密麻麻在空中交叉,像两群离巢的蜜蜂汇聚在一起,又各自从空中坠落,像雨点一样落下。 山坡下,不时传来士兵的惨叫声与战马的哀嚎声。 两股箭雨从空中落下,地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羽箭,战马与士兵的尸体躺在地上,像刺猬一样插满了羽箭。 箭雨方落下,两阵黄色尘烟之后,双方各留下了数百具插着羽箭的尸骸。 两股尘烟并未停止,依旧奔涌向前。 战马还在奔腾,落在身后便是死亡,奋勇向前才是光明。 只有生命才能映射生命,双方的战刀闪烁的是死神的笑容。 当!第一阵营骑兵的钢刀已经与敌人狠狠碰撞。 当!当当当!一系列金属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两军的铁骑迎面相会。 两股黄色尘烟依旧向前,尘烟过后,地上又留多了数百具尸身。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除了完整的尸身,还有零星散落的手臂、头颅以及钢刀。 郑海呆呆地看着山坡下的战场,仿佛看到鲜血撒过的草地长出了红艳的花朵,一片又一片,点缀了那宽广而平坦的草原。 第65章 猛人 两股骑兵并没有遭受重大的损失,一次冲锋下来折损的人员不过十分之一。 然而,两股铁骑交叉而过之后,他们面前都是防守严密的步兵军阵,没有再继续向前冲。 黑压压的步兵阵列摆着各种障碍物,有类似拒马的尖锐木制栅栏,还有盾牌长矛,更有令战马都惧怕的火器。 总之,两股铁骑放弃了冲击庞大的步兵阵列,拐了个弯,向敌人的骑兵再次发起了又一轮的冲锋。 轰隆隆,马蹄声回荡在宽敞的河谷里。两侧山坡上的北元大营也动了,从山坡上又下来两支北元铁骑。 北元军阵中,一个北元大将对身穿战甲的主帅阿扎失里禀告道:“大王,我们两翼的铁骑已经加入到战场中,明贼必败无疑!” 辽王阿扎失里点点头,望着远处的明军的步兵方阵,问身边的将领:“攻击我们的军队是大明的哪支军队?可知对方的主将是谁?” “回大王,属下还在调查,目前不知是大明的哪支军队。” 阿扎失里有些不高兴,拉了拉马匹的缰绳,又问道:“大明那边可传来消息,此次入我草原的大明将领是蓝玉,还是傅友德?” “禀大王,据说朱元璋派遣的大将是颖国公傅友德,不过,是受燕王朱棣节制......” “傅友德确实是一员猛将,那燕王就罢了,不过是位旁落的王子罢了!”辽王阿扎失里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 一个将领禀告道:“大王,臣听闻,燕王是一位英勇善战的王爷。据说,就是他指挥大军包围并俘虏了乃儿不花太尉。” “本王岂能不知此事!但事实未必如你们所想,那什么燕王可能就是一个草包。他所获得的那些荣誉,不过是盗用了那些将领的功绩罢了!”辽王阿扎失里脸上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阿扎失里看向对面缓慢推进的大明步兵军阵,解释道:“那燕王手下尽是傅友德、蓝玉那种老将领,打仗时他只需点点头,其他都是交给那些老将领了。能打仗的是那些朱元璋的大将军,而他只是坐享其成,因为那些胜仗的功劳都算在他头上。” “大王,据臣所知,燕王是朱元璋儿子中最能打仗的王子,他......” “好了!燕王不必担心,即便对方是那个傅友德,又能奈我何?”辽王阿扎失里不再理会那个将领,将注意力集中到战场上。 北元辽王的两支铁骑加入战场后,大明的铁骑明显就有些势单力薄了,数量上就输给了北元铁骑。 战场不远处高坡的草丛里,郑海看着数量明显多于明军的北元骑兵,有些担忧了。 郑海问张玉:“张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我军骑兵可能会遭受重大损失。” “还没到关键时候,我们再等等!”张玉见郑海有些不解,又补充道:“为了胜利,有时承受一些损失也是必要的。” 郑海虽然不明白张玉所说的关键时候,不过,他很认同张玉说的最后那句话。 为了最后的胜利,有时必须忍,有时需要做出一些牺牲。 这些道理郑海懂,没有谁能比中国军人更懂这些道理的了。 祖国利益高于一切,为了胜利,中国军人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郑海脑海中闪现昔日在部队的事情,但山坡下的厮杀将他再次拉回到明朝。 山坡下的战场上,大明的骑兵与北元的骑兵再次向对方发起冲击。 成千上万匹战马的铿锵有力的蹬踏着,轰隆隆,轰隆隆,地面都在颤抖。 众多骑兵与战马上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同样反射着阳光的,还有骑兵手中的钢刀,上万把钢刀汇聚在一起,光芒耀眼。 绿色的草原上银光闪闪,仿佛是一面波光粼粼的湖面。然而,这粼粼波光底下流淌的不是温和的水,而是奔涌的热血。反射阳光的不是柔软的水,而是坚硬的钢刀。 两股黄色的尘烟再次交汇,上万匹健硕的战马发生沉闷地咆哮,无数光影在空中挥舞着。 北元铁骑与大明铁骑一个对冲刚结束,人数占优的北元铁骑再次掉头。 此时,一阵喊杀声从北元铁骑侧后响起,一支大明铁骑忽然杀出,犹如神兵天降。 “杀!” “杀!” “杀!” 明军铁骑中,一名约二十岁模样的年轻骑兵,头戴凤翅兜鍪,身披锁子甲,手持雁翎腰刀,一马当先冲向北元铁骑。 他怒目一吼,横刀一错,迎面而来的北元骑兵,血染长袍,应声坠马。 他一往无前,势不可挡,连连出刀,刀刀见血。 一刀切飞一颗头颅,又一刀砍断一只手臂,再一刀划中敌人腹部。 一刀身首异处,阴阳两隔;再一刀血溅五步,死不瞑目...... 他一个冲锋连斩九名北元骑兵,手中的腰刀多出了五六个缺口,身上的铠甲浸染了一片鲜红。 在他身前,无人敢安坐马上,在他身后,只剩下战马孤独狂奔。 他仿佛一尊无敌战神,战无不胜。 前方,敌人胆寒,纷纷躲闪避让,畏惧不前; 身后,战友振奋,连连呐喊冲杀,大快人心! 在他的带领下,大明骑兵声势大振,北元的铁骑被从中切成了两部分。人数不占优势的大明骑兵力压北元骑兵,竟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大明铁骑前后夹击,北元骑兵则腹背受敌,形势顿时扭转。 “那名骑兵是何人?为何如此生猛!”坐镇中军的北元辽王阿扎失里一阵惊骇。 北元辽王身边的将领也是一阵目瞪口呆,对这名生猛的大明骑兵心生敬畏。 辽王又问:“那人是不是明军大将傅友德?” “回大王,末将以为不是,那人穿的是士兵的铠甲,不可能是大明的将领......” “可恶!难道一名小兵便能乱了本王的骑兵大阵?!”辽王咬牙切齿,紧张地望着战场,狠狠地瞪着那名英勇的大明骑兵:“可恨!” 北元众将听着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向辽王解释。 北元辽王阿扎失里握着拳头,一脸愤怒,大声道:“来人!传我令:令左右两翼再添两千骑兵,一定要击溃这股大明骑兵。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步兵,我们不能被他们缠住!” 就在辽王调兵遣将之时,同样身处中军的大明北伐主帅燕王拿着马鞭指着战场,喝彩道:“好!这仗张玉打得漂亮!” 在朱棣身旁,同样骑着战马的朱能质疑道:“殿下,那人不像是张玉......”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不太像他的作风,这张玉啥时变得这么生猛了?” 燕王朱棣摸着浓密黝黑的胡须,喃喃道:“那此人又会是谁?朱能,这人的生猛劲与你可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他?” “殿下,您是说,那个郑海?”朱能有些迟疑,“可他,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么?” 身材魁梧的太监马和有些惊讶。骑着枣红马,他在一旁轻声问道:“那人真是小海吗?” “大帅,此人不可能是郑海!一个刚上战场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如此勇猛,一定不是他!”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了。 第66章 三声炮响 大明骑兵在那名血染战袍的勇士带领下,掉头往回杀。 大明铁骑与北元铁骑再次交汇,刀剑撞击声再次响彻草原。 双方各自又有百来名骑兵受伤与坠马,再次冲回彼此的步兵大阵前。 那名一往无前的大明骑兵并没有倒下,他犹如一尊战神,傲视草原。 太监马和盯着那名战神一般的大明勇士,那骑兵被敌方士兵溅了一身血。在那骑兵杀回本阵的时候,马和看清了他的脸,激动地喊道:“殿下,那人确是小海!” 燕王朱棣点点头,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小子确是得了朱能的真传!” “哼!我可没教他!光知道凶狠拼杀,简直不知死活!我不看好他!”百户朱能一脸威严。 “啊哈哈哈!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就该有这股拼劲!”朱棣看向自己的骑兵勇士,脸上尽是得意。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在朱棣身旁一言不发,手紧紧握着腰刀,眼神狠戾,盯着骑兵战场。 北元新调的援兵还没有到,草原上厮杀的两股骑兵再次对冲,又一轮的冲杀开始了! 马蹄声轰隆隆,战马嘶鸣,刀剑哐当,喊杀阵阵! 张玉在一轮对冲的转换之际大声喊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所有人跟着郑海一起砍翻他们!杀!” “杀!” “杀!” 郑海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和冷静,更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生猛干劲。每次冲锋他都犹如战神附体,一往无前,大有一副亡命之徒的凶狠劲。 除了偷师于燕王虎将朱能,郑海如此勇猛,还与他的前世经验有关。 战场上,最先死的永远是新手,最容易死的往往是犹豫不决的胆小者。在战场上要想活下去,那就得搏命!要不顾一切,要一往无前,要直面死亡。 向死而生,抛弃一切幻想,摒除一切杂念,除了杀戮就是杀戮!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不死便是你亡! 郑海无惧生死,因为他死过一次。既然无路可选,那就勇往直前;既然死亡无法避免,那就勇敢地生存;连死都不怕,那便无所畏惧! “杀!” 郑海再次高高举起腰刀,双腿有节奏地驱使着战马,双眼怒视前方,锁定一名迎面冲来的北元将领。 “明贼小儿,速来送死!”迎面奔来的北元将领大喝一声,持刀飞马而来。 郑海不为所动,策马相迎。 两人同时挥刀,郑海一记虚晃,躲过北元将领的刀。在两人交错的刹那,他的刀忽然不可思议地从向后一挥,以一个诡异的弧度从斜后侧切向北元将领的脑袋。 两匹战马疾驰而去,战马再次在马背上坐起身。而北元将领却一个前栽趴在马背上,一命呜呼,只见头盔从马背上滑落,脖颈鲜血四溢。 连敌人的将领也打不过郑海,这人真厉害,堪称战神啊! 跟在郑海身后与左右的大明骑兵更为振奋了,大声呐喊,群情激昂: “杀!” “杀!” “杀!” 在郑海的带动下,大明骑兵奋勇厮杀,纷纷挥刀砍向敌人。 一名大明骑兵被对手砍下了马,后面跟上来的骑兵一刀便将敌人的头颅砍飞了。 又一名大明骑兵身上中了一刀,他竟然咬着牙,继续向前,一刀将迎面而来的北元骑兵捅了个对穿。 前面的大明骑兵倒下,后面的大明骑兵依旧奋勇向前,毫无畏惧,越战越勇,如有神助,竟然又一次将北元的骑兵切割成了两部分。 “杀!”骑兵再次往回杀。 双方步兵方阵已经压上来,留给骑兵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咚,咚咚,咚,咚咚!” 大明的战鼓敲击的节奏与鼓点发生了变化,郑海带着骑兵们往回杀的时候听得到了,他知道要变阵了。 刚与北元的骑兵交错而过,郑海不远处的张玉喊了一声:“变阵!双龙阵!” 其实,几乎所有大明骑兵听到鼓声后都知道要变阵了,张玉之所以喊这么一句,无非是为了提醒郑海。 毕竟,郑海是第一次上战场,张玉很看好这个堪比虎将朱能的新苗子。因此,他特地喊了这么一嗓子。 大明的骑兵分成了两支,向大明军队两翼迂回,将正面本阵让了出来。 北元的骑兵并不知道大明的骑兵为什么要分兵,依旧像之前那般直接冲过来。 另外,他们的两千铁骑援兵此时已经加入,实力不减反增。因而北元骑兵并不惧怕明军的铁骑,他们的人数依旧比大明骑兵多,并不害怕大明骑兵变阵。 北元骑兵向前冲,忽然发现大明骑兵没有向他们杀来,当他们杀到一半,想要回撤时忽然发现不妙了。 明军步骑大阵中,燕王朱棣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冲杀而来的北元铁骑,眯着眼笑道:“嘿嘿,来得好!给他们尝尝我们的火器!” 嘭,嘭嘭!嘭,嘭嘭! 大明军队步兵方阵前几排的士兵手持着三眼铳、鸟铳等火器纷纷开火,一阵硝烟在大明军阵中飘起。 嘭嘭嘭,嘭嘭嘭! 大明军队使用的火器虽然都需要点火,操作麻烦且相对耗时较长。但朱棣早有预谋,因此提前准备好了。再加上,北元骑兵大军快速向前冲击,根本来不及停下与转向。 北元骑兵冲着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应声坠马,并不是大明的火铳真的很猛,很精准,而是大队骑马密集冲刺,与密集飞来火铳铅弹迎头相撞。 北元骑兵反应过来想要拐弯与后撤,但朱棣又给他们送上了其他“大礼”——火箭与鞭箭、还有步兵的弓箭。 十几排携带火箭的步兵一同点火,早已安置好的“一窝蜂”集束火箭奔射出出火苗,尖叫着飞向北元的骑兵大军。 骑在马上等候的郑海看向朱棣的火器方阵,那集束火箭的原理跟现代一砸礼花炮差不多,都是许多管集中在一起。大明的集束火箭模样跟蜂窝一样,形如其名,因此得名一窝蜂。 咻咻,咻咻,咻咻咻! 北元骑兵在减速转向与后撤的那个间歇,正好遇上朱棣早已准备好的各种箭。 空中的火箭、鞭箭、羽箭如漫天的飞蝗,铺天盖地,狠狠扎向北元的骑兵大军。漫天黑点,箭如雨下,瞬间覆盖了北元骑兵。 许多士兵来不及跑出箭矢的射程之外,纷纷中箭坠马。有的被扎了三五箭,有的被扎了十几箭,甚至有的连人带马被扎了几十箭,俨然被扎成了大刺猬! 在北元骑兵惶恐着回撤之际,朱棣又搞了一个大动作。 轰隆! 一声炮响,震耳欲聋! 轰隆! 又一声炮响,响彻云霄! 轰隆! 三声炮响,惊天动地! 这三声炮响是大明步兵方阵中的三门“大将军”炮。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朱棣这大炮虽不算贵重,但有着极其重大的作用。 第67章 势如破竹 朱棣的大炮三连轰,只伤了北元五匹战马,震落三名骑兵,声势很大,但杀伤效果微乎其微。 燕王朱棣望着腾起的三股黑色硝烟,对朱能道:“这玩意,声音很威武,就是太麻烦了!要是能与骑兵随行,倒是还不错,可惜了!” 朱能附和道:“殿下说的是,这玩意就是声音大,论杀伤,还得靠骑兵。” 北元骑兵胆颤心惊后撤之时,大明军阵中的鼓声再次发生变化——鼓点更加紧凑而明快,猛烈而激昂!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齐鸣! 燕王朱棣拔刀,直指前方,大吼道:“杀!” “杀!” 大明的铁骑再次发起冲锋。 “杀!” 大明全军出击! 燕王朱棣骑着白马,全副盔甲,与朱能等人一起投入到战场的厮杀中。 明军全军挺进,尾随落败的北元骑兵,杀向北元的中央军阵。 北元大军中,辽王阿扎失里有些惊讶的望着战场,“燕”字大旗尾随骑兵,冲杀而来。 “哼!来得正好!本王说得没错,这燕王根本不会打仗!”阿扎失里一脸笑容。 他拔出身上的蒙古宝刀,对传令官道:“传本王命令,左右两翼向前运动平行推进,包围明军。本王要活捉燕王!哈哈哈!” 北元军队让骑兵继续后撤,中央军阵向前推进,作出要与明军决战的态势,但缓慢前推,目的是诱敌深入。 两侧山坡上的北元军队沿山坡水平快速移动,意图是从两翼包围明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燕军在朱棣的带领下,奋勇向前,似乎没注意到北元军队两翼的运动。 “呵呵,这朱元璋的儿子怎么这么傻,竟亲自带兵打仗,真是愚蠢!没有主帅坐镇中军,如何指挥调遣诸军,真是莽夫一个!” 辽王阿扎失里洋洋得意,给身边的将领点评燕王朱棣的过失,大有现场教学的意味。 “两翼迂回已经到位,传本王命令,全军出击!包围明军,本王要生擒朱棣!”阿扎失里下达命令,轻轻蹬着马镫,准备大军进攻。 “报——”一名骑兵拉着长音,前来禀告:“报大王,我军右翼发现一支大明军队,疑为傅友德率领......” 阿扎失里停顿了一下,拉住缰绳,脸色一沉:“这傅友德确实是个狠角色!他竟以燕王为诱饵,企图从右后方偷袭我们。这傅友德真狡猾!” 一名将领询问道:“大王,我军右翼已前出,不如让我带领中军一部前去阻挡,待大王擒拿燕王,我们再合围傅友德。” “你这想法不可取,如是你抵挡不住傅友德,那我右翼就暴露了。”一脸络腮胡的辽王阿扎失里,将宝刀入鞘:“传本王令,令右翼后撤兵力,阻截傅友德。” “大王,燕军距离我们已经很近,我军是否攻击向前?”一名将领询问辽王。 “好!中军出击!” 没过多久,一名前哨斥候又来报:“报大王,我左翼侧方向发现一股明军,主将为王弼......” “好个明军,竟是给我设了一个圈套,想四面包围我军!真可恶!我们中计了!”辽王阿扎失里大声叫骂。 “大王!如今该如何是好?如果明军的这三股大军把我们包围了,那我军就危险了!” 辽王阿扎失里像一只愤怒的狮子,脸上有些焦躁。他微微皱眉,沉吟道:“只怕明军不只这三股大军,而是想四面包围我们,一口把我们吃掉!这算盘打得真满!” “给我地图!”阿扎失里指了指展开的地图,问道:“我军北方可有消息?” “报大王,目前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传我令,全军向北撤退!”阿扎失里拉了拉缰绳,马匹跟着调转马头,回头望了一眼燕军大旗,大喊一声:“撤!” “呜——呜呜——呜——”北元撤退的号角声响彻草原。 “杀!” 郑海一刀砍一个,骑着战马一路左劈右砍,与北元的骑兵交战在一起。 “小海,我来帮你!”一身戎装的马和拍马而来,左右挥刀,砍杀北元的士兵。 北元大军中军的步兵刚与大明的步兵交锋不过半小时,身后就传来了撤退的号角声。 北元的骑兵快速脱离,向后方疾驰离开,而步兵则落在了后面。 “杀啊!” 明军声势大震,北元大军仓皇逃窜。原本实力相当的艰难鏖战,变成了一边倒的疯狂追杀。 大明铁骑成了收割北元步兵的收割机,那些跑得慢的北元步兵成为了大明骑兵的主要目标。 一匹匹飞驰的骏马从北元士兵身边疾驰而过,随即就是一刀,或砍飞头颅,或倒地毙命。 跑得慢的北元步兵被大明骑兵与步兵双重围杀,跑得稍快的被骑兵追杀,跑得比较远的被骑兵的弓箭射杀。 北元军队的撤退直接导致了北元军队一路溃逃,导致了一边倒的屠杀。 大明军队一路追杀,势如破竹。 随着傅友德大军与王弼、郭英所率领的大军到来,草原上轰鸣的马蹄声与喊杀声犹如死神的笑声。 北元步兵溃不成军,北元骑兵却是逃之夭夭。 傅友德率领的明军骑兵成为了追杀北元辽王军队的主力,一路向北追杀阿扎失里。 明军就像一台收割机一样,收割着北元士兵的生命。那些来不及跑掉的北元士兵就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纷纷倒下。 北元辽王大军一路上留下了数千具尸体,他们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有的尸体插着羽箭,有的尸体缺个头颅、缺条手,有的尸体还在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郑海没有加入这场死神的狂欢,这种无谓的杀戮并不符合他的理念,但他无法改变这种屠杀。 他驻马而立,静静地看着,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明军士兵在欢呼着收割生命,北元士兵绝望的倒地。 草原上,一弯浅浅的小河被血水染成了红色,吹来的风都夹杂着血腥味。 鲜绿的草地沾染了红色的血,一红一绿对比鲜明,这绿草更绿了。那些盛开的鲜艳野花,又有多少是被他们染红了...... “小海,你为什么跟他们一起乘胜追击,多杀一些敌人,这可是立军功的好机会!” 郑海缓缓回头,看向侧后方,马和手持腰刀,驱马向他走来。 郑海有些心不在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马和来到郑海身边,也没有再去追击那些逃跑的北元士兵,他也是静静地看着。 “你为什么也不去追击呢?”郑海问马和。 “我不喜欢战争。我是被迫用刀来实现目标的,我不想犯下更多的罪业。” 马和将手中的腰刀插回刀鞘,叹息一声,又道:“其实,我是信徒,我不该杀生。” 在宽广的草原上,郑海与马和静静地矗立着,犹如两尊雕塑,虽然渺小,但坚不可摧。 夕阳斜照,霞光映照在郑海与马和的战甲上,给战甲镀上了一层上金黄。 第68章 傅友德的撤退 北元辽王军队大撤退,一直往草原深处逃窜,大明征虏大将军傅友德的军队一路尾随追杀。 明朝北伐大军燕王主帐中,燕王正坐在主帅的座位上,身前的桌子上打开着一张皮质的地图。这是一张草原行军地图,地图上标着一些简要的山川、河流与隘口的名称。 太监马和候在燕王身旁,静静地站着,不说话。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求见。”营帐外传来通报声。 朱棣稍稍坐直身子,一甩衣袖,伸手示意马和,看向大帐门外。 马和喊道:“有请卢指挥使!” 卢振一身铠甲走进大帐,行燕王朱棣行礼,禀告道:“禀殿下,傅大将军一路追杀伪元辽王军队,方才斥候来报,傅大将军忽然撤退了,不知是何缘故。” 燕王朱棣一副淡然的表情,笑道:“放心!颖国公不会有事的!本王不担心他!伪元余孽不是颖国公的对手,颖国公一向老谋深算......” 朱棣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本王,本王是说颖国公向来深谋远虑,战无不胜!逆贼阿扎失里不是他的对手!” “末将觉得,这草原行军毕竟地域生疏,就怕傅大将军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末将以为,应派一小队人马前去打探。不知殿下,以为如何?”卢振有点惴惴不安。 朱棣向来欢迎部下发表自己的观点,帮他完善相关的行动计划。可以说,朱棣是比较开明的主帅,擅长听取意见,采纳众人的良策。 朱棣见燕山卫指挥使卢振这样不放心,摸了摸胡须,思考了一会儿。他答应道:“那好吧,你就派一队斥候去吧!” 指挥使卢振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抱拳道:“殿下,末将以为派斥候只能侦查,要了解傅将军的意图,还需派可靠的人。这个人的身手要好,还要是傅将军认识的人,这样才好获得情报。” “那你可有人选?”朱棣问卢振。 “禀殿下,末将手下身手好的部下确实不少,但傅将军认识的却没有。” “这倒是......”朱棣摸着墨黑的胡须在思索。 就在朱棣沉思之时,卢振的眼睛看向旁边的马和。 马和虽然很想参加,但他之前从没有参加过此类任务。他只是朱棣的随从,负责的是伺候朱棣的起居,跟随朱棣厮杀,从未单独执行任务。 更重要的是,马和与傅友德有仇,如是要执行任务,他便不好对傅友德下手。执行朱棣的任务与刺杀傅友德二者是矛盾的,不可兼得。 卢振看着马和,微微一笑,对朱棣道:“属下有两个人选,就怕殿下不舍得。” “你倒说说,你心中的人选是谁?” 卢振道:“末将以为,马公公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末将曾见马公公与傅将军聊天,想必,马公公傅将军是熟人。而马公公又是殿下身边可靠的人,让马公公传递消息是最可靠的。” “马和,你可愿意?” “禀殿下,奴才一切听王爷吩咐!”马和向朱棣行礼。 “卢振,你说的另一个人选呢?” “禀殿下,末将以为另一个人选非郑海莫属。郑海武艺高强,又是马公公的义兄,他一定能保护好马公公。” 马和一听卢振的话,连忙向燕王朱棣,禀告道:“殿下,小海,他不适合。他是第一次上战场,又不熟悉草原。奴才认为,他还是留在这里,保护殿下的好。” “本王还需那小子保护?哈哈哈!”朱棣大笑一声,看向马和:“本王知道,你是不舍得你的义弟,不想让他冒险!”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上前抱拳,说道:“马公公,此事是公事,不可感情用事!郑海以一当十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有他保护马公公,那才让人放心。” 朱棣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有些走神。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扫了一眼卢振与马和,说道:“郑海确实是不错!既勇敢又机灵,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他不在营中。朱能带他去周边侦查了,不知道何时候才回来。等他回来再说吧。” 听朱棣这么说,卢振不好再说其他,便道:“那就先让马公公一个人去吧。” 郑海与朱能巡查回来,前往马和的住所,却发现马和不见了。 他急急忙忙冲出马和的帐篷,奔向朱棣的大帐。 朱棣正在大帐中听取朱能的相关汇报,见郑海进来,便道:“郑海,怎么不好好休息?找本王有何事?” “殿下,马和在您这里吗?”郑海问朱棣。 “郑海,马和已经被本王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你就不用找他了。”朱棣看着郑海一脸焦急的样子,微微一笑:“你们俩真是一对好兄弟,时刻牵挂着彼此,令本王都羡慕。” “殿下,您派他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朱棣静静地看着郑海,并没有回答郑海。 郑海一想燕王方才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殿下,我只是想知道,马和去了哪里,并无意获取什么军事机密。” “料你也不敢!”朱棣一脸威严,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放下手中的一卷书。 郑海不放心马和,生怕马和碰到傅友德,一激动就要跟傅友德搏命。他参加此次北伐的目的就是保护马和,并极力劝阻马和实施冒险行动。这也是老和尚道衍的意思。 郑海咬咬牙,向朱棣请求道:“殿下,属下想和马和一起执行此任务,望殿下同意。” 朱棣依旧不出声,静静地看着郑海,脸上有轻微的怒色,似乎对郑海不满意。 郑海越想越不放心,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再次请求道:“殿下,属下请求与马和一同执行任务!” “你要知道一点,此次任务极为危险,有可能会丧命。郑海,本王这么说,你可还想与马和一同前去?” “属下,不怕危险!属下愿与马和一同完成任务!” “那你去收拾收拾吧,本王会派人带你前去!”朱棣终于同意了。 郑海急忙起身离开,回去收拾自己的物品。 郑海走后,一直在一旁旁观的朱能,轻声问道:“殿下,您刚才不是说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呢?您不怕他......” “本王确实舍不他这好苗子!但不让他多历练历练,又怎么能快速成长呢?” 朱棣想了想,又道:“你放心!卢振会安排高手保护他们的,应该不会有事。” 朱能拱拱手:“殿下,英明!” 燕王朱棣看向营帐外,喃喃道:“本王真羡慕他们俩!要是本王那些兄弟,也能像他们俩就好了。” 说罢,燕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第69章 陷阱 草原的天很高也很远,碧草连天,晌午的阳光已经十分灼热。 五匹骏马在宽阔平坦的草原上飞驰,一溜烟地奔向北方的天际。 翻过一个低矮的山坡,又越过一条浅浅的河流。草原上出现了稀稀疏疏的低矮灌木丛,只有一棵不知名的树在矮坡上孤独地树立,投下一片树荫。 一个骑马的大明骑兵指着前方的那棵树,对郑海说道:“郑小兄弟,我们在那棵树下休息一下吧!赶了两天的路程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定可以赶上马公公他们。” 郑海回头看向身旁的几名骑兵,点点头:“好吧,那先休息一下。” 五匹骏马在山坡上的大树旁停下。众人将马匹拴好,分别从马上拿出自己的水囊与食物。 “谁还有多余的水?我的水囊没水了!” 那个说话的士兵看向其他三个士兵,眼神有些闪烁。 一个士兵回绝道:“我剩得不多了。” 没水的士兵问另一个士兵:“李茂,你呢?” 士兵李茂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我的也见底了。” “郑兄弟,你看,能否给我喝几口?” 郑海从自己的马匹上取下水囊,直接递给那个士兵:“给!” “小的张二,感谢郑兄弟,那我不客气了。” 士兵张二拿着水囊,往自己的马匹走去,转头对旁边一个士兵道:“李茂,你给郑兄弟看一看地图,看看等下我们往哪里走。” 士兵李茂拿着一卷地图走向郑海:“郑兄弟,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估计再往前十里就到了傅大将军之前的驻兵地了......” 郑海看向羊皮地图,图上画着简单地形,还有一些标识物,如山川、河流、隘口等。他们确实距离目的地不远了,按道理应该快赶上先出发的马和了。 太阳直射下,草原微微蒸腾着水汽,远处并不是很清新。 “郑兄弟,谢谢你的水。今后要是还有机会,我一定还你这份人情!” 士兵张二一脸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鱼尾纹与眼睛连成了一条线。 他将水囊递给郑海,眼睛静静盯着郑海,说道:“天气那么热,要不你也喝几口吧!” 郑海接过水囊,拧开盖子,发现水囊的出水口有一些白色的粉末。转身,他看了一眼士兵张二,发现张二正盯着他看。 这天气其实还可以,不是很热,只不过连续赶路,消耗了大量能量与水分,人容易口渴。 郑海轻轻摇晃了一下水囊,水囊中传出一些咕咚声。水囊的水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大约五分之一的水了。 他举起水囊的手又放了下来,脸上似乎有些犹豫,又盖上了盖子。 “算了,还是先去找马和吧!”郑海对张二道:“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郑兄弟,你先喝口水吧!这路程已经走了一大半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先喝口水,解解渴吧!”士兵张二再次叫郑海喝水。 郑海背过身,手拿着水囊,再次将水囊举起来。 一声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卷起一阵黄色的尘土。 “快看,那里有一支人马,正朝我们这边赶来!”郑海指向远处的那一队人马,将所有士兵的视线都引了过去。 “他们是我们的人吗?会不会是马公公他们?”一个士兵望着远方的尘烟问道。 郑海将水囊绑回马鞍上,对其他人道:“兄弟们,上马!小心提防着些,万一对方是敌人!” 四名士兵彼此对视了一眼,看向郑海,都同意地点点头。他们收拾好水囊与食物,将原先拴着的马解开,整理腰刀和箭囊。 士兵张二看向郑海,笑嘻嘻地问了一句:“郑兄弟,喝水了吗?我们这就准备启程吧!” “我喝了。你还要喝吗,要不要再来两口?”郑海将水囊再次递给张二。 张二忽然一愣,笑着道:“谢谢郑兄弟,我刚喝了,现在不渴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郑海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一手扶着马鞍,一脚踩在马镫上,轻轻一跨,坐上自己的战马,双眼盯着那股疾驰而来的骑兵。 “走!去看看!”郑海手上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那股骑兵奔去。 其余士兵犹豫了一下,又互相对视了一眼,跟着郑海一起向那股骑兵奔去。 两股骑兵迎面相遇,双方隔着五十步左右,都穿着大明的骑兵服。郑海对面的那股骑兵是十人的骑兵小队,他们铠甲上有些残破,沾染了血迹,看样子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双方都紧张地看着对方,手里都持箭拉弓,气氛有些紧张。若是有谁发出一声射击的指令,估计双方都会有死伤。 “你们是傅友德将军的部下吗?”士兵李茂首先发问。 对面骑兵的领队回应道:“没错,我们正是傅将军部下,你们的主将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士兵张二道:“我们是大帅派来的,执行秘密任务,和之前派来的马公公是一起的。” “哦!原来如此!都是自家兄弟,大家都把弓箭放下,这边请!”对面的骑兵伍长命令放下弓箭,将阵形收起来。 郑海有些疑惑,向身旁的李茂问道:“你们部队之间的联系,没有相应的联系暗号之类的通讯术语吗?” 士兵张二哈哈一笑,说道:“队伍之间对话用什么暗号,看来你真是第一次上战场!呵呵呵,我们走吧。” 众士兵一脸嘲笑地看着郑海。 郑海有些尴尬,跟着众人一起前往傅友德大军的驻地。 傅友德的骑兵分成两股,一股在前带路,一股在郑海的五人小队身后殿后。 一路向北骑行,来到一个小河谷底部,领路的骑兵队长突然停了下来,调转马头看向郑海等人。 刺啦一声,领路的骑兵队长拔出腰刀,喝道:“别反抗,否则格杀勿论!” 唰! 四周山坡上,突然站起一群北元服饰的士兵,密密麻麻,拿着弓箭对着郑海他们。 这时,郑海与其他四名大明士兵才明白:这是一个陷阱!他们中计了! 第70章 暗箭狙击 黑夜如墨,满天的星星。 草原上,只剩下木牢外聒噪的虫鸣,四下一片安静。 北元大营中的火把在沉默地燃烧着,巡逻士兵的齐步声、甲胄摩擦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隐约可闻。 木牢中,躺着十六名名穿战俘,只穿着贴身的白衣,一身血迹,衣着破烂,头发零散,卷缩在角落里。 马和带着十名士兵前往傅友德的驻地,却发现傅友德的驻军已经不知所踪。 明军驻地反而成了北元军队的驻地,他们就这样被北元俘虏了。 身穿血痕白衣的马和看向木牢门口熟悉的背影,他从地上轻轻起身,走到门口,小声道:“小海,你这是做什么?” 咔!牢门上的铁锁传来一声轻响,随即锁链发出轻微地哗啦啦声。 “小海!你竟能将它打开!” 马和一脸惊讶,看到郑海手上的锁链,他明白了一切。 “起来了,起来了,小声点。” 郑海轻轻拍醒睡着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和他们一起被俘的大明骑兵,总共十几个。 除了与郑海一起被抓的那四名士兵,其他被俘的士兵身上都有皮肉伤,想来是曾经被人严刑拷打造成的。 带着四名身上没有伤的士兵出了牢房,郑海干净利落地干掉了看守马圈的几名北元士兵,抢回了马匹。 受伤的士兵骑上马,郑海来到马和身边。 “三宝,你的伤要不要紧?” 马和坐上马背,轻声回复道:“小海,放心,我这点伤不要紧!” 郑海看着马和,点点头,随即他跨上马背,对众人道:“兄弟们,我们准备冲出大营。不过,想要顺利逃走,你们必须听我的,否则很可能会失败,大家明白吗?” “我们都听你的,是你救了我们。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吧!”众士兵回应。 “那好!等会儿,伤得比较重的兄弟跟着马和走,没受伤的跟我殿后。天亮后,我们在那边的河谷会合。”郑海将士兵分成了两拨。 “走!” 郑海低喝一声,众人骑马一起向大营外疾驰而去。 刚出大营,北元的守卫与巡逻士兵便发出了警报:“俘虏们逃跑了!” 郑海回头对跟着的士兵说道:“兄弟们,要想成功逃离这里,我们要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你们跟我走!” 郑海没有随着马和一起逃跑,而是杀向大营的另一个方向。他搭弓放箭,一箭射死一名北元士兵,策马直冲,又一刀砍翻一名北元士兵。 “给他们放几把火,烧一烧他们的营帐,拖住他们,让兄弟们跑远一点!” 北元大营中,五座营帐着火了,马圈里的战马也被郑海等人放了出来。 奔跑的战马、救火的士兵、追捕的士兵,大营内一阵乱糟糟。 “怎么回事?”辽王阿扎失里手持镶金宝刀,迈出大帐,大声问道:“是否是敌人前来袭营?” “报!大王,不是敌人袭营,是那几个大明的俘虏逃跑了!还放火烧了几间营房......” “可恶!将他们给我抓回来!”辽王阿扎失里大声喝道:“绝不能让他们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广阔的草原上,东边暗黑色的云墙已经消散。天空露出了鱼肚白,不再是一片黑暗。 四名大明士兵手持钢刀,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几名士兵表情各异,有的面露狠色,有的一脸犹豫不决,有的皱着眉头。 一名士兵质疑道:“张二,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士兵张二脸上露出狠色:“这是上头的命令,否则我们回去又该如何交代!” “可郑兄弟救了我们,要是这样做,我们良心怎么过得去?” 有人附和道:“李茂说的没错,要不是郑兄弟,我们也说不定会死在伪元的牢里......” “那卢将军的命令怎么办?” 见众人有些不抵触,张二又道:“我们若这么回去,是没法交差的!不如大家一起动手杀了他,否则回去也是受军法处置!” “你不是已经给他的下药了吗?这也算完成将军交代的事了,不如我们放他一马!” “不行!他若不死,卢将军会处罚我们的!”张二一口否决李茂的提议。 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的郑海,低声道:“大家快做决断,他后半夜睡下,这会儿正睡得香,此时下手最好!” 士兵李茂低声道:“我有个主意,不如我们这样......” 一轮红日在草原上冒出了半个头,草原上的小草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草叶上一颗露珠从叶尖滑落,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了清晨的美梦。 郑海从草地上爬起来,只剩身下的腰刀和身旁的弓箭,马匹和其他大明士兵已经不见踪迹。 四周无人,郑海显然是被四名大明骑兵抛弃了,还带走了他的马匹。 在茫茫大草原上,如果没有马匹,他几乎不可能走出草原。一旦遭遇北元骑兵,那他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一阵马蹄声传来,郑海连忙趴在草地上。 一队北元骑兵从远处骑来,朝着郑海与马和约定的河谷奔去。 平坦的草原上,几乎没有可隐蔽与藏身之处,不算高的草与偶尔的矮土坡只能够稍微遮掩身形。 郑海一路弓着身,小心翼翼地前行,避免被随时可能出现的北元骑兵发现。 经过一番跋涉,郑海来到约定的河谷。他刚爬上矮坡,就听到河谷中响起一阵嘈杂的兵器敲击声。 “兄弟们,我们被敌人发现了!要是再被抓回去肯定会被处死,我们跟他们拼了!杀!” 河谷中拼杀的两队人马,一队是北元的骑兵,另一队是大明的骑兵。 郑海认识那些大明骑兵,其中一名士兵就是那个向他讨水喝的张二。 “还不束手就擒,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另一个郑海认得的大明士兵叫李茂,此刻他正抽出腰刀,大声道:“左右都是死,拼一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兄弟们,杀呀!” 四名大明的骑兵被十名北元骑兵围住,双方交战正酣。大明士兵以一敌二,虽然勇气可嘉,但明显处于下风。 一名北元的骑兵队长正抓着腰刀高高举起,将要砍向士兵李茂。 这刀砍下去,李茂非死即伤,李茂正格挡另一名北元士兵的大刀,此时根本无力阻挡这一刀。 就在这个时候,咻的一声,一支羽箭从背后袭来。 羽箭从背后射穿北元骑兵队长的头盔边衬,箭头从脖子前窜出来,带着喷溅的血液。 那骑兵伍长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鲜血从嘴角与脖颈处涌出。他满脸惊愕,双眼瞪得圆圆的,一低头,身子前扑,趴在马鞍上,一动不动。 一名北元骑兵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大叫道:“有埋伏!” 北元士兵有些慌乱,一部分北元骑兵调转马头,想要四下寻找偷袭他们的弓箭手。 咻! 又有一个北元的士兵胸前冒出一朵血花,插上了一根羽箭。 那士兵身体一震,从马上坠下,眼神定格在低头看自己胸口的那个瞬间。 咻,咻! 又两名北元骑兵应声坠马。 羽箭从不同方向射来,弓箭手却没有显露身形。北元士兵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躲在什么地方、有几个人。 未知的总是最让人恐惧。 一下子损失了四人,北元士兵彻底放弃找寻弓箭手的想法。 如今他们的人数仅比谷中的大明骑兵多两人。再待下去,可能会全军覆灭,他们主动与大明那四名骑兵脱离了纠缠。 “撤,快撤,这有埋伏!” 北元骑兵丢下四具尸体,惊慌失措地纵马离开了。 河谷中,只剩下四名大明骑兵面面相觑,小心地警惕着,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 第71章 摸营 郑海背着弓,拿着刀,从山坡后走下来,径直向一匹无主的战马走去。 看到郑海,四名大明骑兵一脸惊讶,愣愣地竟说不出话。 士兵李茂缓过神来,朝郑海喊道:“郑兄弟,原来是你!又是你救了我们!” “马和他们呢?”郑海看向李茂问道。 “我们来时并没遇到他们,不过,听方才的伪元骑兵说,他们已经被抓了!” 郑海对四名大明骑兵道:“我要去救马和,你们自己回去吧。” 士兵李茂说道:“我们一起帮你救马和。 张二一脸不情愿:“我们这几人,怎么可能从伪元军队中救出他们?我们还是回去搬救兵吧。” 郑海摇摇头:“你们自己回去吧,我要去救马和。” 李茂看向正海,说道:“我跟着你去救马公公。” 其他两个士兵有点犹豫,看向士兵张二。 张二道:“我要回去搬救兵,就不你们去了!” 郑海没说什么,从地上尸体的箭袋中抽取羽箭,放入自己的箭袋中,又从地上取了几把刀。 其他士兵也各自整理自己的行囊,准备再次出发。 “你们谁还有水?跑了一天一夜,渴死我了。”张二走过来,扔掉自己空空地水囊。 一名士兵从一匹马上取下了一个水囊,回道:“这有一个水囊,里面还有一些水。” 张二接过水囊,轻轻摇了摇,听到水声,脸上一笑,打开盖子,咕噜咕噜地喝起来:“真爽!渴死我了!” 郑海抽出腰刀,擦去刀身上的血迹,插回剑鞘,将收集到的腰刀和箭袋绑在马鞍上。 突然,士兵张二捂着喉咙,跪在地上,一脸痛苦:“啊,啊,啊,这水......有毒......有毒!” 张二的嘴角和鼻孔都流出了血,扑通一声,倒地死了。 这水怎么会有毒? 李茂等人看了看,都觉得张二身旁的那个水囊有点熟悉。 郑海拿过来一看,原来是自己之前用的水囊。 郑海看向李茂,淡淡地问道:“你们不想解释一下吗?” 士兵李茂一脸惭愧,解释道“郑兄弟,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好了!你别说了,你们的谈话我早就听到了。你们是卢氏兄弟派来的。”郑海扫了一眼李茂,表情波澜不惊,似乎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太阳坠下地平线,草原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马蹄不再奔腾,刀剑不再碰撞,草原的夜晚变得很安静。 草原的夜静悄悄,除了草丛里的虫鸣,只有猫头鹰在咕咕地叫着。 军营中点起了火把,一处宽阔的广场上烧起了火炉。 广场上,立着六根十字架,架子上绑着六个伤痕累累的士兵。这些士兵是被俘虏的大明士兵。 四名的北元士兵守在十字架旁边,北元军营中还有来回巡逻的其他士兵。 黑暗中,有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广场上那四名北元士兵,就像草原上的猫头鹰在黑夜中注视着老鼠。 守卫广场的四名士兵,每隔两个时辰交接一次,每次交接都是从不远处的士兵营帐走出,交接结束又回到营帐中。 到了后半夜,草原上的猫头鹰仿佛也睡着了,咕咕声停止了。 黑暗的夜空中,只留下一弯峨眉月,就像士兵打瞌睡时半眯着的眼睛,一朵乌云飘过便眯上了眼睛。 四名士兵身着北元戎装,走进一个士兵营帐中。 一名士兵从踏上起身,迷迷糊糊地问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你们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他被捂住了嘴巴,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喉咙下划过,他挣扎了两下便没有了动静。 一个眼神犀利的士兵扫视了营帐中熟睡的士兵,再看向身边的三个士兵,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士兵营帐中,只有几声鼾声,并没有其他声响。过了一会儿,传来几声轻微的闷哼声,便彻底没了声响。 “记着,待会儿我们去换哨时,大家也要这般干脆利落!”身穿北元士兵甲胄的郑海低声嘱咐众人。 士兵李茂与其他两人点了点头,抹去刀上的血迹,插回刀鞘中。 四名北元服饰的士兵从营帐中走出,他们来到看守着六名大明俘虏的广场上。 “你们终于来了!到我们回去睡觉了………” 回答他们的是四把钢刀,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永远的睡着了。 郑海顺利的解决掉守卫,用刀轻轻切开绑在马和身上的绳子。他轻轻拍着马和的脸,问道:“三宝,你没事吧?我是小海,我来救你了。” 马和从恍惚中醒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小海?是你?你怎么来了!” 一个起夜尿尿的士兵发现了营帐附近的血迹,大声呼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把俘虏劫走了!” 北元的大营热闹了起来,几乎所有负责巡逻的守卫都出动了。 一名北元将领向辽王阿扎失里报告:“报大王,没有发现俘虏的踪迹,他们可能已经逃走了。” 辽王愤怒地拍了一下王座的扶手,大声道:“快给我去查!从我军中两次劫走囚徒,究竟是何人所为?真是胆大包天!” 另一名北元的将领说道:“臣以为,他们不可能跑远,很可能还在军营中躲藏。大王,不如将所有人都请出营帐,彻底搜一搜,定能查到俘虏的藏身之处!” 辽王点头应允,北元军队的大营中火光通明,士兵们逐一搜寻营帐。 没过多久,有士兵来报:“报告大王,发现他们了,他们躲在一处士兵营帐中,目前正在擒拿!” 一处士兵营帐外,北元士兵包围了郑海他们。 郑海与马和等人持刀,并肩作战,挥刀砍向所有想要靠近的北元士兵。 马和问身旁的郑海:“小海,怎么办?他们人这么多,我们只怕逃不了了!” 郑海表情有些凝重,认真回复道:“三宝,还记得我们结拜时说过的誓言吗?” “记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马和深情地看了郑海一眼,动情地附和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郑海朝所有一同被包围的大明士兵大声道:“兄弟们,我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众大明士兵齐声应和。 郑海一双犀利的眼睛瞪着身前的北元士兵,大声吼道:“杀!” “杀!” 第72章 死战 十名大明士兵手持钢刀,大开大合,砍倒一排排冲北元士兵。 地上躺倒了许多北元的士兵,有静止不动的尸体,有哀嚎呻吟的伤员。 漆黑的夜里,鲜红的血染在白色的军帐上,在火把的映照下,格外的恐怖。 十名大明勇士头发凌乱,身上的战袍被鲜血染红了,破损的甲片随着身体舞动,反复死神在召唤的魔爪。 大明的勇士们无比英勇,锐不可当,以一当十。 然而,北元士兵实在太多了,犹如潮水一般涌来。 十名大明的勇士再勇猛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身上大都有伤。就像一只受伤的雄狮,终究是敌不过一群饥饿的非洲鬣狗。 十名大明的勇士不断有人受伤、死去...... 一名大明士兵被北元的士兵用长矛搓死了,身前身后插的全是长矛,鲜血从长矛旁流出,染红了全身的战袍。 又一名大明士兵摔倒在地,被涌上来的北元士兵乱刀砍死。 士兵李茂被一杆长矛刺中,他一刀砍断长矛,又一刀砍向身旁的北元士兵,愤怒盯着眼前的敌人,口吐鲜血,仍不断挥刀,生生吓退了身前数名北元士兵。 “李茂,挺住!” 郑海手持双刀,左右手连连挥刀,将身前敌人砍退,从背后一把搂住李茂。 “郑兄弟,我不行了......之前,是我,我,对不住你......你......” 李茂靠在郑海身上,口吐鲜血,看着郑海,眼神有些失落。 “你没有对不起我!好兄弟,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知道那晚是你阻止他们对我下杀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郑海一手搂着李茂,一手向四周挥刀:“我们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好兄弟?”李茂喃喃道:“我们是好兄弟?” “对!我们是好兄弟!一生的好兄弟!” 李茂眼神恢复清明,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喃喃道:“好兄弟,来世我们还做好兄弟......” 左肘向后推开郑海,李茂奋力向前踏出,踉踉跄跄地冲上北元士兵,高高举起长刀:“好兄弟!” 噗,噗噗! 三把长矛插入李茂的腰腹,将李茂捅了个对穿,长矛的尖头从李茂后背的甲胄钻出来,血肉模糊。 李茂手中的钢刀滑落,哐当一声,瞬间就消失在黑夜中。 众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愣了好几秒钟,嘈杂地黑夜竟一下子安静下来。 晃过神,郑海握紧手中的两把钢刀,猛地眨了一下眼睛,咬着牙,嘶吼一声:“杀!” “杀!”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军营中的喊杀声也停止了,偶尔传来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然而,声响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 十名大明勇士有八人先后倒地,只剩郑海与马和背对背靠着,两人身上的战甲全染红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鲜血。 在他们脚下,躺着大明士兵的尸体,躺着北元士兵的尸体; 在他们四周,北元士兵围成了一个圈,拿着明晃晃的长刀,拿着沾血的长枪; 在他们身后,郑海只有一个马和,马和也只有一个郑海,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依仗,已经孤立无援。 马和微微一侧头,对郑海道:“小海,我不该带你参加这次北伐,要是你没参加这次......” “三宝,我从来不后悔!与你在一起是我的荣幸,不要轻言放弃!” “小海......” “三宝,你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 马和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他以为郑海是在逗他开心,想不出为何郑海这时还能保持这份定力和自信。 北元的士兵们拿着长刀,拿着长矛,一步步靠近郑海与马和两人,从四面将他俩围住,慢慢缩小包围圈,小心翼翼地靠近着。 士兵们一步步靠近,包围圈越来越小。长刀手甚至退出了包围圈,郑海与马和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手。 他们的长矛如此密集,郑海甚至无力劈开他们的长矛。 长矛手们将长矛微微后撤,准备最后一刺,想要将郑海与马和两人捅出一个窟窿。 “慢!大王有令,暂且留他俩性命!” 一名北元将领在最后时刻制止了长矛手们的进攻,这一声命令也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郑海和马和被捆绑着,送进了辽王阿扎失里的主帐。主帐内除了辽王阿扎失里,还有他的将领们。 辽王的主帐比士兵的营帐更高更大,里面摆放着八张矮桌,桌子上放着酒杯,其中七张桌子后都坐着人。 七名身穿甲胄的壮汉盘腿而坐,愤怒地盯着郑海和马和两人,仿佛要吃了两人一般。 两排矮桌子的尽头有一个台阶,台阶上是辽王的桌子和王座。 辽王阿扎失里一脸络腮胡,坐在王座上,将手放在侍女捧着的金盆中。 他洗了洗手,看向被困着的郑海和马和。 阿扎失里擦了擦手,看向底下跪着的两个俘虏:“拿去!给他们洗洗脸,我倒要看看是谁敢两次三番到我大军中捣乱!” 士兵将一盆水直接泼向郑海与马和,将郑海脸上的红色血迹冲刷了大半。 “是你!原来是你!” 阿扎失里盯着郑海,显然对郑海记忆深刻。 “是他!”座位中的一名北元将领赫然起身,拔出身上的短刀:“我们活剐了他!他杀了我大哥!” “慢着!本王还有话要问他!”辽王阿扎失里出言阻止,脸上有些不悦。 “布里古德,快坐下!大王,一定不会请你放过他的,等大王问完话,你杀他也不迟!”旁边站起来的将领拉住了那名拔刀的将领布里古德。 将领布里古德咬牙坐下,一刀狠狠扎在桌子上,将桌面都戳穿了。 “你是那位杀了我们十几名骑兵的大明勇士,我记得你!”辽王阿扎失里盯着郑海,慢慢说道:“你是我们大元的敌人,还杀了他哥哥。你可知,我们草原是怎么对付你这种敌人的吗?” 郑海一脸苦笑,反问道:“你们不就是想将我千刀万剐吗?这难道就是草原上对待勇士的方式吗?” 辽王阿扎失里与众将领脸色有些阴沉,纷纷互相对视了一眼。 郑海又道:“怪不得你们大元会灭亡!你们已经丧失了草原狼的狼性,你们怯懦了,所以你们打不过大明!” 辽王阿扎失里看向座下其他将领,从众将领的脸上看出众人的不满与愤恨。 他用狼一般的双眼盯着郑海,却发现郑海的眼神比他还犀利,比他更狠戾! 阿扎失里发现郑海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世界一般,锋利的让人难受,不得不避开郑海的眼神。 辽王阿扎失里拔出自己的宝刀,放在桌子上:“我给你两个选择,归附我,或者死!” “大王!他必须死!”北元将领布里古德再次从座位上起身,抽出桌子上的短刀。 郑海笑了笑,说道:“要我归附你,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小海!”马和转头盯着郑海,眼中有不解也有怨恨:“小海,不可!我们宁可死,决不投靠他们!” 第73章 我要与他决斗 阿扎失里看向郑海,问道:“哪两个条件?” “大王!不可相信他,他是汉人不可信!直接让我杀了他吧!我要为我大哥报仇!” 将军布里古德持刀便要上前,却被旁边的将军给抓住了。 “布里古德,你想反我吗?” 辽王阿扎失里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锁定布里古德:“你不能只想着报仇,还要想想你的族人,想一想我们的共同反明大业!大明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仇恨……” “布里古德,大王说的没错!你冷静一下!”周边的北元将领都在劝说布里古德。 郑海眼睛瞟向布里古德,脸色平静如常,心中却有了对策。 辽王阿扎失里坐回王座,看向郑海,再次问道:“你有什么条件?你说吧!” “一、不得伤害我的这个兄弟,保证他的安全,”郑海看向马和,马和不理会他,又道:“二、我要与你们最强的勇士决斗,打败我,我就归附你们。我只与强者为伍!” 辽王看向郑海,仔细打量着郑海的脸,似乎想从郑海的脸上发现什么线索。他沉思着,并没有立即回答郑海。 “大王,我要与他决斗!”将领布里古德再次起身,这次没有拿刀,却是向辽王阿扎失里行礼。 辽王又扫了一眼其他将领,见没有人反对,对郑海道:“好!那本王同意你的条件。不过,若是你违背诺言,你将遭受草原上最残酷的刑罚!” “布里古德,本王同意你的要求,但不能伤他性命,你可答应本王?”辽王阿扎失里看向布里古德。 布里古德咬着牙应道:“大王放心,我不伤他性命!” 郑海又道:“大王,既然是决斗,那就要公平决斗,请让我们好好注意一个晚上,明天中午再进行决斗!” “好!本王答应你!” “还有,给我们一些吃的,否则明天如何决斗!饿着肚子决斗,可不是公平的比试!” 郑海一脸看不起的表情:“别让我觉得,草原上的人是一些胜之不武的小人,否则,即便我输了,我也不甘心!” 郑海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将讨要食物说得冠冕堂皇。 “你敢小看我们!小子,我虽然不能杀你,但我一定会让你知道草原上勇士的厉害!”布里古德狠狠盯着郑海,扭头便对辽王道:“大王,别让他小看我们!”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辽王阿扎失里点点头:“来人,将他们押入大牢,给他们吃的时间,把他们看好了!” 郑海与马和被关在一个窄小的木头笼子里,仅能容两人。空间很小,但能够容两人站立与躺卧。 看样子,这笼子是北元军队用来运送囚犯的牢笼,将它装在车上,就可以用马拉走。 倚靠在笼子上,马和很不满地瞪着郑海:“小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宁愿死也投靠他们!你怎么能同意......” “三宝,你听我解释!”郑海瞟了一眼四周守卫的士兵,大声道:“为了活命,我只能这样做!” “你!”马和一脸生气,但看到郑海脸上的笑容,他不好骂出口,停了下来,只是不再理会郑海。 笼子的地板上,放了两个盆子,盘子里是已经烤好的烤羊腿,旁边还放着一个水囊。 郑海从盘中拿起一只烤羊腿,递给一边的马和:“三宝,吃烤羊腿!” “我不吃敌人的食物,你让他们拿走吧!”马和依旧很生气,并没有接过烤羊腿。 郑海并没有生气,而是拿着羊腿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啊!真香!外面的几位兄弟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羊腿啊!” 辽王等人派了十名士兵,来看守这只有两名囚犯的笼子,可谓吃一堑长一智。 连续两次被郑海劫营救走囚犯,辽王阿扎失里这次下了狠命令,他的手下们加强了防卫措施。这十名士兵就是重要措施之一。此外,军营中的巡逻士兵也增加了许多。 “真香!这烤羊腿简直是人间美味,我最爱吃烤羊腿了!”郑海拿着羊腿向守在四周的士兵们一一炫耀,好像生怕士兵们听不见一般。 士兵们虽然被郑海的这番炫耀勾起了食欲,但怕又中了郑海的计谋,不敢靠近,反而远离笼子一些距离。 “你们不吃,那我可自己吃了啊!” 郑海拿着羊腿再次回到马和身边,再次将羊腿递给马和:“三宝,你可还记得我们师父说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怎么会忘记,可师父.....” 还没等马和把话说完,郑海凑到马和耳朵旁轻声说了几句。 听完郑海的话,马和没有再说其他,从郑海手中接过羊腿,慢慢啃了起来。 马和边撕扯羊肉,边小声问道:“真的吗?” “当然了,三宝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我们可是生死与共的兄弟!”郑海自己拿起剩下的另一只羊腿,大声道:“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跟大元的勇士一较高低!” 第二天中午,阳光明媚,北元大营的土广场上被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郑海与北元将领布里古德站在一个圆形土圈中,看台上是辽王与北元的其他将领,四周围着的是看热闹的士兵。 “大明的勇士,我布里古德,大元的千户,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职?” “我叫郑海,大明士兵。” 比试场地中,郑海与布里古德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着向对方出手。只等看台上的辽王阿扎失里宣布开始的命令。 在一旁看押着马和的小兵小声嘀咕:“哼!一个连官阶都没有的小兵,你也敢挑战我们的勇士?” 马和站在圆形场地外,头也不转地回应道:“这么一个小兵却连闯你们大营两次,你们的将领可能连我们大明的小兵都打不过......” “你说什么!你再敢说话,我就把你的嘴巴堵上!”旁边看押的小兵很生气。 看台上的北元辽王阿扎失里看向场地中的郑海与布里古德,问道:“大明的郑海,你们大明的军队已经后撤了,你也被我们俘虏了。你与我们的勇士比试,若你输了便加入我们,听我们的指令,你可愿意遵守承诺?” 郑海拱手回答:“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是你挑战我们的勇士,郑海,你想怎么比?”辽王再次问郑海。 “可以用兵器吗?” 辽王双眼狡黠地瞟了郑海一眼:“既然是比试,点到为止,为避免受伤,不宜使用兵器。” 郑海脸上有些得意地看了看一旁的布里古德,笑着看向辽王,问道:“那就不用兵器,比力气如何?” “好!就比力气!” “三局两三胜如何?” 辽王再次看向郑海,搞不懂郑海想玩什么把戏,点头道:“就依你!” “那第一局的比试,由我出题,你们同意吗?”郑海看了看辽王,又看向身旁的布里古德。 北元千户布里古德得到辽王的默许,转头对郑海道:“好,你说!比什么!” 郑海嘴角微微上扬,一脸狡黠的笑容:“掰手腕!” 第74章 郑海的笑容 掰手腕? 北元将士们一阵狐疑,这比试的是什么玩意? 郑海简单介绍了一下掰手腕的规则,然后让人搬来一个木墩,给众人简单示范了几次。 “都明白了吧?大个子,咱们开始吧!”郑海撸起袖子,握了拳头,将手肘放在木墩上。 北元布里古德一脸阴沉,想要发脾气,但之前他已经同意了按郑海的比试方式来比,因此只好耐着性子,跟郑海掰手腕。 布里古德连续与郑海拜了好几次,可每一次都输给了郑海,没有一次能赢得了郑海。 “你这是使诈!这个比试不算数!” 北元布里古德一脸气愤,对众人道:“这个汉人使诈,按照他的比试方法进行比试,我是不可能赢得了他的!这不不公平!” 众多的围观的北元士兵纷纷附和:“这算什么比拼力量的比赛,这明显是使诈!” “这不能算数!汉人太狡猾了!” “不能算数!” 郑海却不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看向看台上的辽王阿扎失里。 坐在一旁的马和一直左看右看,似乎在等待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台上的辽王盯着郑海,对郑海道:“郑海,你也听到了,你这比赛方式不公平!” 郑海笑着问辽王道:“大王以为,那该如何比赛,比什么?” 一脸络腮胡的辽王眼睛炯炯有神,他盯着郑海,对郑海有些不满,但又不好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们比摔跤,在草原比力气就比摔跤!”北元千户布里古德对郑海发出比赛邀约:“我们比摔跤如何?” 郑海看向布里古德,依旧是一脸灿然的笑容,人畜无害。 在辽王阿扎失里与千户布里古德眼中,郑海的笑容有些怪怪的,一点都不让人开心。 布里古德记得,之前与郑海掰手腕时,郑海就是这幅可恶的笑容。 “开始!” “布里古德!” “布里古德使劲!摔他!” 在众士兵排山倒海的鼓劲声中,北元千户布里古德终于将郑海一把摔倒在地。 布里古德高兴地向辽王等人宣布道:“大王,我布里古德没有给你们丢脸,我胜了!” 周围的士兵们一阵喝彩:“布里古德厉害!布里古德是英雄!布里古德,我们的荣耀!” 看台上,辽王阿扎失里满面笑容,看向从地上爬起的郑海,问道:“郑海,你可愿赌服输?” “不服!” 郑海继续说道:“我不服!我说过,三局两胜,这才是第一局,我自然不服!再来!” 围观的众士兵一阵唏嘘,辽王与看台上的其他将领也沉默了。 千户布里古德一脸得意,发言道:“你别不服,这就是草原上的规矩!我就是比你力气大,你输定了!” 郑海与布里古德再次盯着对方,弓着腰,伸着双臂,时不时向对方的手臂或者腰部抓去,是蒙古摔跤的手法。 郑海故意漏了一个破绽,布里古德果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忽然,布里古德从郑海身上飞出,噗地一声,砸在泥土上,是郑海使得一个过肩摔。 “怎么样?如今一比一平,你还能起来吗?”郑海对地上的布里古德笑了笑。 “再来!”布里古德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 郑海又一次将布里古德摔倒在地,只不过,这次他用了混合格斗术的摔法。 布里古德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叫道:“你使诈!我不服!” “那再来!”郑海依旧保持微笑。 看台上的辽王与其他将领不再为布里古德喝彩,围观的士兵们也逐渐沉默了,反倒是在一旁静静旁观的马和为郑海连连喝彩:“好!小海厉害!摔他!” 噗咚!布里古德再次摔在土地上。他脸上不再有笑容,脸色阴沉。 “还来吗?” 郑海看向地上的布里古德,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与自信。 布里古德起身,摇摇头:“不来了,这局算你赢了!” 郑海看到众人沉默,向看台上的辽王,抱拳道:“大王,这摔跤算和掰手腕一样,算平局吧。我会的,布里古德不会,布里古德会的,我不会,所以我只能用我擅长的来对付他。” “对!他摔我的那套我不会,要不然我不会输给他!”布里古德向众人解释。 围观的士兵听了两人的解释认同的点点头。虽然他们心中不一定都这么认为,但草原的英雌输给了大明的勇士,这一点他们都不愿接受。 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觉得这才是布里古德输给那个大明士兵的原因。 看台上的北元将领也点点头,辽王则沉默不语。 “不如我们选一个双方都擅长的项目,重新再比一下?”郑海再次提议。 “对!一定要选我们两人都擅长的,否则没法公平比试!”北元千户接过郑海的话题,向辽王请示到:“大王,我们要再比试一场。” 辽王看向郑海,眼睛依旧闪烁着草原狼一般的狡黠。他问郑海:“郑海,你擅长什么?” “我擅长弓箭,百步穿杨。不如我们比射箭?”郑海一脸自信的笑容。 没等布里古德说话,辽王道:“这不行,布里古德的箭术虽然也很精湛,但还不是蒙古勇士中最擅长射箭的。郑海,你还擅长什么?” “骑术,骑兵冲阵,我最擅长......” 听到骑术,布里古德再次想起了他大哥被郑海斩杀于马上的画面,脸上不由得露出怒色,眼神中再次充满仇恨。 辽王直接打断郑海道:“这个也不好,这里场地有限,不适合跑马。你再说说你还擅长什么?” 郑海脸上有些不悦,沉默了一会,有些不自信地说道:“我是一个士兵,我只会打仗。 除了我最擅长的骑射、拳脚功夫,我只会舞刀了。不过,我这刀法在我所有的技能中只排到第三,并不是我最擅长的......” “那就比刀法吧!”辽王看向场地中的郑海:“虽然布里古德的刀法,在蒙古也算不上最厉害的,但与你应该不相上下。你看如何?” “嗯......”郑海没有直接回复,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有些犹豫,“布里古德,你觉得比刀法怎么样?” 布里古德心中大喜,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这正合他心意。他连忙大声道:“好!” 郑海再次看向辽王,拱手道:“大王,那我们就比刀法吧!不过,我的刀法不上道,若是我不济,请大王让布里古德手下留情。” “那个自然!”辽王点点头,“开始吧!” 辽王命人送上两把腰刀,郑海与布里古德面对面站着,两人表情各异。 布里古德一脸自信,郑海不似开始时那般轻松自若,笑容也不见了。 布里古德持刀,盯着郑海,说道:“和我比刀法,那你可要注意了,死在我刀下的不下百。这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只能怨你自己了......” “刀剑无眼,我懂!”郑海一副愁容的样子。 “看刀!”布里古德持刀杀向郑海。 铛铛铛!长刀相互碰撞,两人身形不断变换,刀光闪现,让人看着眼花缭乱。 一开始时,布里古德明显占据了上风,压着郑海打。不过,过了一段时间,郑海又进行了反击,两人总体不相上下。 两人缠斗在一起,布里古德出手越来越凶狠,有几次险些伤了郑海。那长刀已经划破了郑海的衣服,但始终没有伤到郑海,两人各有得失,不分伯仲。 “报——报——” 一名北元的士兵拖着长音,跑向辽王的看台。 “什么?”辽王大惊失色,对台下喊了一声:“布里古德杀了他,其他人跟我走!” 布里古德持刀大笑:“小子,你死定了!刚才,我还没出全力,如今你去死吧!” 第75章 杀了他们 , 轰隆隆隆,马蹄声声,尘土飞扬。 大明的军队从北元大营后方袭来,打着颖国公傅友德的“颍”字旗。 辽王阿扎失里仓促带领大军迎战,在与傅友德大军一番厮杀后败北,带着残部仓皇逃窜。 北元大营土广场上,郑海与布里古德还在决斗。看押着马和的两名士兵正围观这场打斗。 北元千户布里古德大声道:“小子,我玩够了,我大哥的命,你该还了!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郑海不作声,持刀相迎。 一名士兵看向打斗中的郑海,对另一名士兵道:“大明那小子似乎有些本事,布里古德将军竟一直没能杀掉他。” “你错了,那是布里古德将军还没出全力。若是将军真要杀那小子,随时可以,刚才只不过是在和他玩!瞧着吧,马上就有好戏了!” “你说的没错!布里古德将军是我军千户,大明那小子只是一名小兵。将军要杀他,就如同杀鸡宰羊一般。” 马和望着郑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了一句:“过河的小卒猛如车,不要小看任何一名小兵。” “什么!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将军打不过一个小兵?” 一名北元士兵一脸怒色,拔出了刀,威胁道:“你再敢胡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马和并不理会这名北元的士兵,静静地关注着场地中的打斗,仿佛没有听到士兵的话一般。 “兄弟,别理他!”另一名士兵劝了一声,又道:“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赌一赌,将军还有几招能杀掉那小子。” “我猜不出十招?” “给个准数,你说将军要用几招?” “一招!” 说话的不是另一名北元士兵,而是身旁的马和。 两名北元士兵同时看向马和:“呵呵,呵呵,你竟,你竟诅咒自己的同伴......” “不!我是说,你们的将军会被一刀毙命!” “你!” 正要反驳马和,士兵却见布里古德出招了: 千户布里古德踏步上前,手中腰刀随右手向后划了个半圆,长刀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大力劈向郑海。 若是郑海横刀格挡这一刀便输了先机。 郑海也动了,应刀而上,没有后撤,没有格挡。 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布里古德一脸惊骇,手中的动作也迟滞了一下。 就这一下,郑海的刀由下往上刺穿了布里古德的肺。 同一时间,布里古德的刀劈空了,他的手臂大力劈砸在郑海的肩膀上,力气之大竟使郑海身体后撤了一步。 布里古德满脸错愕看着郑海,口吐鲜血:“你,你,你......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你错了,我从被俘虏开始就一直在等,不过,不是杀你,而是在等大明的军队。” “你,你一早就知道......你是故意......” “这次你猜对了!不过,你没机会了!” 郑海手腕一转,长刀一绞,抽出了腰刀。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要有觉悟!” 布里古德正面朝地,倒在郑海跟前,郑海手上的长刀还在滴血。 “这......这,这怎么可能!布里古德将军竟,竟被他杀死了......” “来人!快来人!” 一名士兵刚喊完,一把长刀呼啸而来,插入了他的胸腔。 趁身边士兵愣神之际,马和用力一推刀柄,长刀直接捅穿了那名士兵,一把夺了士兵手中刚拔出的刀。 铛铛铛! 马和与郑海再次与北元士兵交手,这些是留守大营的守卫。 “杀了这两人,为将军报仇!” 轰隆隆,轰隆隆,大批骑兵从营门直接骑入军营中。 “是大王回来了!” “好像不是......不好!” “明军袭营!快跑!” 轰隆隆,轰隆隆,随之而来的是一波箭矢,来不及反应的北元士兵中箭倒地,其他人纷纷逃跑。 一队队大明的骑兵小队分散开来,在北元军营中横冲直撞。他们纵马奔驰,立马横刀,见人就砍。 北元的大营中,士兵的惨叫声,刀剑碰撞的叮当声,马啸声顿时间响成一片。 随后,一群大明步兵冲进大营中,汇入北元大营中间的方形广场。 广场上,北元士兵纷纷倒地死亡。 最后一名北元士兵嘭的一声后仰倒地,郑海出现在大明士兵的眼前。 他将腰刀放在手臂的衣服上,擦了擦,一把插回刀鞘中。 “你们俩是何人?” “自己人!我是大明的骑兵,燕王手下,我叫郑海,他是叫马和。” 士兵们手持大刀、长矛,狐疑地看着郑海与马和,将他们俩团团包围。士兵们既没有接纳两人的意思,也没有要进行搏杀的意思,像是在思考如何处置。 一个身穿山字纹铠甲的老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向广场走来,沿路的士兵纷纷让出道路。 “禀报大将军,广场上有两名身份不明的士兵,自称是燕王的手下!” 听了部下的描述,他远远望了一眼,广场上尸体横七竖八,郑海与马和被士兵们围在中间。 “杀了他们。” 老将军傅友德面色平静,眼神深邃,言语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消息传回,广场中央的士兵们再次盯着地郑海与马和,目光灼灼,长刀提高三分,长矛下压一尺,步步逼近。 “糟糕!”郑海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拔刀,同时喊道:“我们是燕王的部下,是自己人!” “小海,他们这是为什么?” “三宝,我忘了这领兵的是你的仇人!” “难道,难道他想让我们死?” 郑海只知道历史中记载的:傅友德追杀辽王阿扎失里,半路假装撤退,然后迂回从后路袭击了辽王,大胜而归,而后被封为太子太师。 他原本想通过拖延时间的方式摆脱俘虏的命运,利用傅友德进攻北元大军之机,重新回到明军。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傅友德是个老狐狸,这个老家伙竟然想无声无息地干掉他和马和。 有一名身穿山字形铠甲的将领骑着马走向广场中间问身边的士兵:“他们是俘虏吗?为何不投降?” “禀将军,这两人自称是燕王的手下,但您看那人穿的却是北元的铠甲!” “哦?我看看!” 士兵们让开一条路,身着山字纹铠甲的将军走过来,一眼看到马和:“这位好像是燕王殿下的贴身太监,马公公!” “燕王内侍马和见过定远侯!”马和向骑着马的定远侯王弼行礼。 定远侯听到马和的话,连忙喝道:“住手!他确实是燕王的手下马公公,众将士住手!” 郑海吐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将腰刀再次收回刀鞘中。 “王将军,傅将军说了,即便是燕王手下,身穿伪元甲胄出现在伪元大营中,定是叛徒。这两人定是伪元的细作,让我们处置了!” “哦!”定远侯王弼点点头,眼神内敛,看向远处的傅友德,“那就按将军的话处置了吧!” 士兵们再次逼近,郑海额头上又冒出汗水:难道这回真要挂了? 他大声喊道:“我要见傅友德,傅将军,我有燕王朱棣密令!” 第76章 在世周瑜 “你说,你有燕王的密令?” 军营的大帐中,傅友德坐在辽王的镶金王座上,手中拿着一只银制酒杯。他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银制的酒壶与两只银制酒杯。 郑海身旁一身血痕白衣的马和接过话:“他没有密令,但我有!” 一身山字形甲胄的傅友德,剑眉冲天,双眼深邃,目光扫到马和脸上:“那你说吧,燕王的密令是什么?” “既然是密令,自然只能跟大将军一个人说,请将军先让他们退下!” 马和看向大帐内的其他人,除了郑海,营帐中还有定远侯王弼以及傅友德的四名贴身护卫。 郑海看向马和,眼神有些无奈,再看向沉默的傅友德。 他心中感到一阵心悸:危险!马和有麻烦了!傅友德,这只老狐狸是不可能让马和如愿的,能混到这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傅友德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如刀刻,眼睛深邃,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样子。 他将酒杯贴近自己的嘴巴,一口饮尽杯中酒,随手将酒杯扔到地上:“将这两个奸细拖下去,斩了!” 傅友德身旁的护卫立即上前,将马和与郑海按住,拉着就往外走。 郑海挣扎着,大声道:“傅将军,燕王令我来问你,为何忽然撤兵?我们若不回去回禀燕王,你将如何解释?” 见傅友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郑海又连忙道:“将军不听燕王调令,私自撤兵,若还斩杀燕王特使,传到陛下耳中,你便是......” “住口!” 傅友德勃然起身,双眼如剑,盯着郑海,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向敌人发出威胁的怒吼。 听闻傅友德的声音,护卫没有再将郑海与马和继续往外拖,而是停留在大帐门口,等候傅友德的下一步指令。 郑海喘了一口气,看向愤怒的傅友德,脸上微微一笑: “傅将军英勇善战,战功赫赫,但燕王才是此次北伐的主帅。若将军杀了我二人,那就是不把燕王放在眼里,不听燕王调令。陛下让燕王节制诸将,燕王代表的是陛下......” “黄口小儿,你莫要再胡说!老夫,向来遵燕王殿下指令,何时不听从燕王调令?” 郑海挣脱护卫的擒拿,向傅友德抱拳行礼,看向帐中的定远侯王弼道:“定远侯自然不会将国公的事情说出去,但军中数万人,国公如何确保这中间没有陛下的人?” 傅友德与王弼对视了一眼,又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护卫,转向郑海,冷哼道:“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岂会被你这点小伎俩蒙骗。堵上他的嘴,拖出去砍了!” “胡惟庸、李善长,将军忘了吗?” “大胆!还不快堵住他的嘴!” “将军有免死铁券,可免死铁券并不免死!杀我二人容易,但必遭陛下怀疑......” 郑海还想还想说,可嘴巴被人堵了;郑海还想挣扎,可脖子上架了刀。 “慢!” 一直在帐中旁观的定远侯王弼说话了,他制止了护卫的下一步行动。 “将军,他说的有些道理。”定远侯王弼向傅友德抱拳,“将军,不妨听听他的解决之道。” 傅友德朝王弼看了一眼,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的一杯酒,坐回王座。 定远侯王弼看向郑海:“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吧。” 郑海嘴巴被堵着,呜呜叫了两声,转头瞪向身旁的护卫。 大口喘了两口气,郑海回答道:“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我们活着,将我们是燕王部下的消息传出去。这样其他人都会认为将军的行动是燕王指挥的,将军的后撤与迂回包抄都是燕王的计策。那自然不存在不听调令的问题。” 见定远侯点点头,郑海继续道:“等与燕王会合或者回了北平,我们回到燕王身边,那么,这消息便真实无疑,陛下自然不会怀疑。 叮铃铃几声响声,是傅友德将手中空了的酒杯扔到地上。 大帐之内静悄悄,定远侯没有说话,郑海也没有再说话。所有人都看向王座上坐着的傅友德大将军。 傅友德深邃的眼睛扫了郑海与马和两眼,看向身前桌子上那一壶酒与两个银制酒杯。 “这件事,一个人就够了,”他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银制酒杯,看向郑海:“你可以活着。” 傅友德将杯中的酒往地上一洒,看向马和,目光寒冷:“你必须死!” “不行!”郑海连忙拒绝,“我们是兄弟,同生共死!他死,我也不活!要么你全杀了我们,要么你保住我俩的性命。” 傅友德两撇八字须向上微微一翘,咧嘴轻笑,眼神中充满玩味的戏谑。 “你们俩只能活一人,你们自己选吧。” 傅友德扫了一眼郑海与马和,再次看向桌上仅剩的一只酒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酒壶拿在手上,自顾自的倒酒。 “你们俩只有一壶酒的时间。老夫喝完这壶酒,如果你们俩还没有做出决定,”傅友德顿了顿,深邃的目光扫向郑海:“那老夫,只能将你们俩,全都杀了!” 郑海坚定地拒绝道:“那你杀了我们俩吧,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杀了马和,我绝不独活!” “对!”马和深情地看着郑海,点点头:“傅友德,你杀了我俩吧!别想用这种伎俩离间我们!” 傅友德并不理会他们,自斟自饮,偶然抬头看一眼郑海与马和,脸上是冷笑与轻蔑。 定远侯王弼看了看郑海与马和,又看了看王座上的大将军傅友德,微微摇了摇头。 傅友德自斟自饮,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一直将酒壶中的酒倒完,喝完。 “老夫的酒已经喝完了,你俩谁死?” 傅友德从座位上起身,抽出身边侍卫的腰刀,一把扔在郑海与马和身前的地上。 郑海看向马和,摇了摇头。他看到马和眼中灼热的仇恨,知道马和此刻的想法。 “国公,要杀我们,何必给我们递刀呢,直接让他们把我们砍了就好。” 为马和掉入傅友德的陷阱里,郑海直接揭穿道:“只要我们其中一人,拿起这把刀,国公就有理由把我们杀掉,然后,再按个行刺国公的罪名......” 定远侯王弼看向郑海,眼中有欣赏的意味,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小酒窝。 马和看向郑海,说道:“小海,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休想算计我们!” 傅友德看向郑海,眼睛深邃,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的双眼在郑海身上扫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郑海全身上下进行一次x光扫描,将郑海的内外都看透一般。 郑海在心中咒骂傅友德心狠手辣,脸上却是一脸微笑。 他对傅友德拱手行礼:“国公,真乃在世周瑜,真是足智多谋!晚辈,对国公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望国公,不要拿我们来消遣!” 傅友德盯着郑海,放声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子真贼!老夫真想一刀砍了你!留你在燕王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郑海卸了一口气,再次抱拳道:“多谢国公不杀之恩!” 第77章 三年之约 “小马和,你不是想报仇吗?现在你身前就有一把刀,老夫给你这个机会,”傅友德看向马和:“放开他,你们都退下!” 傅友德周围的四名侍卫退出大帐,马和瞥了一眼地上的腰刀,再看向傅友德,目光灼热。 “你俩也退下吧!”傅友德看向王弼与郑海,“我和小马和,还有私事要解决。” 定远侯王弼看了看傅友德,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马和,叹了一口气,走出了营帐。 郑海对马和摇摇头,看向傅友德,说道:“国公,这私仇也算我一份吧。” “你与我也有仇?”傅友德瞪了一眼郑海。 “有!我也来自云南。国公南征云南时,我也被国公抓进了军营,而且马和是我大哥,他的仇也是我的仇!” 傅友德打量着郑海,然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要不国公您再多给一把刀。你看我和马和都受了伤,恐怕一把刀是打不过您的,毕竟您身经百战,勇猛无敌!” “哈哈哈!”傅友德肆意地大笑。 郑海却见傅友德的手按在腰刀的握把上,心中暗暗骂道: 这老家伙不是狐狸,是比狐狸更狡猾的猎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才多长时间,就给我们下了这么多套。要是不多张几个心眼,脑袋非搬家不可! “小马和与这位小友,你们若是不想复仇,那老夫可没时间陪你们。” 傅友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郑海与马和。 地上的刀没人捡,马和沉默不语,郑海对傅友德很恭敬,陪着笑脸。 “国公,您真是心胸坦荡的大英雄!晚辈对国公实在是佩服!” 郑海再次对傅友德抱拳行礼,客气地说道:“国公为我大明开疆扩土,鞠躬尽瘁,我等晚辈,自然不敢对国公无礼。不如这样,国公先让我们治治伤,等伤病治愈了,再一决高下如何?” 傅友德放在腰刀上的手并没有拿开,咧嘴笑道:“你们的伤不过是些皮外伤,休息两日便好,那两日后......” “国公,你错了!我受了很重的内伤!三五天是没法恢复的,望国公宽限些日子!” “那你要多久?老夫可没耐心,一直等你们养伤!” “不多!不多!” “到底要多久?” 郑海沉思了一下,回答道:“三年。三年后,我们在应天府与国公做了断。” “三年?啊哈哈哈!”傅友德猖狂地笑,肆意地笑,“啥哈哈哈......” 笑声停止,他那深邃的眼睛再次盯着郑海,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神情威严,似有怒气:“你是在糊弄老夫!” 郑海一见到傅友德要翻脸的模样,连忙解释道:“国公误会,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治好这外伤容易,但要治内伤,并恢复到鼎盛时期的力量,那就得一年半载。” 见傅友德的眼神稍微柔和些,郑海咽了一口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国公是身经百战,少有败绩,堪称我大明的一代战神。与国公这等英雄一决生死,怎能不好好准备准备呢?没有三五年,我等岂能与国公较高低?三年时间并不长,还望国公见谅!” 傅友德嘴角微动,两撇八字须动了动,看向郑海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不过,他的一只手还扶着腰刀。 “难道国公是怕自己到时老了?要是这样,国公也可以找人帮帮忙,我不介意......” “哈哈哈哈!老夫还是头一次,头一次遇到像你这般滑不溜秋的小子!三年就三年!你可别让老夫白等了!” 傅友德一脸自信,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是年轻的小伙子一般,整个人充满了斗志。 郑海抱拳行礼道:“国公,果然是我大明的英雄!那我们一言为定,还望国公不要忘了,这个三年之约。” 马和一直不说话,他不明白郑海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相信郑海。所以,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看着傅友德与郑海的交锋。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郑海,但此刻他不能问。 他很想拿起刀和傅友德拼命,但他知道不能这样做。 他没有把握能杀掉傅友德,没有把握立即为那些死去的亲人报仇,他更不想因此而连累郑海,让他丢掉性命。 因此,马和选择沉默,更确切地说,是选择相信郑海。 颍国公傅友德也没有说话,眼睛还在盯着郑海,眼神却变得有些柔和了。 “对了!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国公保护我们!将我们护送回北平,以免伪元余孽借国公之名加害于我们。若因此被人挑拨国公与燕王的关系,那就不好了。”郑海再次向傅友德行礼。 傅友德依旧不说话,就静静地听着郑海,看着郑海。 大帐内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让郑海想窒息。 傅友德不表明态度,这让他倍感压力。傅友德的变化无常与不可捉摸,这让他很忌惮,时刻脑中的那根弦。 郑海见傅友德不说话,呼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果国公没有其他的吩咐,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郑海看着傅友德,伸手轻轻拉一下马和,向傅友德抱拳,弓着身向门口后撤:“马和,我们走!” 走出营帐,没见傅友德有任何动作,郑海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深吸了几口气。 他将身上破烂的北元士兵甲胄脱了下来,一把丢在地上,背上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马和跟着郑海,走在大营中。 军营里已经不再是一片狼藉,也看不到那些北元士兵的尸体,只剩下一些曾经厮杀过的痕迹。 走在路上,时不时还能看到土地上凝固的血迹,白色的营帐上还残留着飞溅的血迹。 然而,大营里恢复了平静,阳光依旧明媚,空气变得清新。 “小海,你为什么要和傅友德定一个三年之约?” 马和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比起身上的伤,他心里的伤更让他难受。 郑海停住脚步,吐了一口气,看着马和:“因为我不想让你死,因为我想为你报仇。” 马和盯着郑海的眼睛,沉默地点点头。 “出来时,师父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师傅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忍了十来年了,再忍三年吧!” 马和抬头,望向空旷的蓝天:“你确信,三年后,我们就一定能报仇吗?” “我确信!”郑海看向马和:“你相信我吗?” “我信!” ...... 马和与郑海沿着土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士兵营房外。他们站在那里,打量着那顶沾着血迹的营房,这里曾经战死了八名大明勇士。 在远处,颖国公傅友德和定远侯王弼也在看着那座营房,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在看郑海。 “国公,你为什么会答应那个小子?”定远侯看着远方问傅友德。 “老夫,很想砍了那小家伙!不过,老夫很好奇,这小家伙还有什么依仗,为何他挑战老夫,会选在三年之后?” 定远侯转脸看傅友德,呵呵道:“或许,他只是想活下去,这些不过是托词罢了!你被他骗了!他就是一个小滑头......” 傅友德很笃定地说道:“不!你错了!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滑头,他是个狠角色!第一次见他时,老夫便知道了!” “他是个狠角色?”王弼满脸疑惑地语气。 “没错!”傅友德一脸严肃,眼神坚定:“他的双眼,是我见过的最阴冷、最深邃的眼睛,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老夫敢保证,他若是杀起人来,那股狠劲一定不逊于老夫!” 王弼一脸惊讶,望向远处郑海的背影,久久无语。 第78章 变局 天空还是一片苍茫,地平线却不再是草原的一望无际。 墨绿的远山,苍翠的树林,错落有致的民居,钟声阵阵,佛香袅袅。 郑海站在北平庆寿寺禅房前,扶着看台上的石栏杆,望着远处,心中思考着即将到来大明的变局。 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傅友德随燕王北伐辽王阿扎失里,得胜归来,朱元璋大悦,封傅友德为太子太师。 这一年八月,太子朱标奉朱元璋命令出巡陕西,调查关中地区的地形与民情,准备拟定迁都长安(现在的西安)。 原本封藩陕西的秦王朱樉(shuǎng)被朱元璋调到应天府看着,朱元璋让太子朱标巡查陕西的另一重目的是调查二儿子朱樉的不法作为。 秦王朱樉遗传了朱元璋的优秀基因,长得英武强壮,但也遗传了朱元璋的一些性格缺陷,那就是残暴。 他在封地做了许多坏事,荒淫无道。他做了一些连朱元璋都看不过去的事,比如,虐待下人。他虐待自己的厨师,遭受朱元璋的憎恶与批评。 洪武二十四年,这一年朱樉被朱元璋押到京城应天府(南京)看押起来。 这一年十一月,太子朱标给朱元璋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关中地区很好,长安(西安)很适合做国都,太子朱标献上了陕西地图。如果不出意外,朱元璋在两三年之内必将迁都长安。不过,后来还真有意外发生了,没能迁都长安 太子朱标带回来的坏消息是:他本人在陕西巡查的过程中得了病。 太子朱标是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大儿子,性格继承了马皇后的温和谦逊,很得朝中众臣的喜爱,朱元璋也很满意。 朱元璋或许也知道自己比较暴躁,因此,早早将性格温和的朱标定为皇位继承人。 朱元璋了解历史,他知道打江山要用武力,而治天下要靠文治。他自己可以使用暴力,但希望后代皇位继承能顺遂,性格温和谦逊的朱标更有利于朱家的江山稳固。 当宽厚仁爱的朱标从陕西回来,他没有给朱元璋带回来有关二儿子朱樉更多的不法证据,然倒是帮着朱樉,劝朱元璋宽恕朱樉。 朱元璋对太子朱标这点很不满意,他认为太子像马皇后一样,太仁慈了。他与太子朱标有着矛盾,性格不合,理念也不同。 朱元璋更崇尚的是类似法家的严刑峻法,重视武力,能靠拳头解决的绝不非口舌。老臣、功臣、大臣,但凡不听话的、威胁到自己统治的就一个字——杀! 而太子朱标则崇尚儒家,推崇文治与教化,更为仁厚与宽容。大臣们都喜欢太子朱标,就连朱元璋手下的那些老将也喜欢朱标,像蓝玉与傅友德都忠于朱标。 回到应天府的太子朱标,没能安心养病,依旧兢兢业业的工作,整天劳心劳力,甚至还因为一些事情与朱元璋争执。 总之,朱标的病一直没有好,反倒是在逐渐加重...... 咿呀一声响,郑海身后的禅房关闭着的房门打开了。 马和穿着一身青布直身,从门中走出来。 郑海感兴趣的是道衍和尚讲述政治权谋的纵横之术。他从来不参加马和与道衍对佛学与禅理的探讨,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此时,马和从禅房出来,说明道衍讲述的佛学与禅理已经结束了。 “小海,袁珙道长来了,他在隔壁的禅房等你。说是,有要事找你。你现在过去寻他吧!” 郑海只是轻轻地嗯了一下,依旧看着远方。 马和走到郑海站在的栏杆前,看向郑海所看的南方。 郑海盯着远方并没有任何令人沉醉的美景,马和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个多月的休养,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吧?” 郑海回过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马和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伤并没有只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根本没有马和受的伤重,自然比马和好得更快。 马和这么问,引起了郑海的好奇:“三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前段时间,我在王妃身边做事,王妃有意无意间跟我提及了一件事。” 马和看向郑海的脸,“徐小主的来信,说要参加她二姐的封王妃仪式。信中询问王爷与王妃去不去......” 郑海转脸看了马和一眼:“应天府,我们一定会去的,不过,估计是明年。你不是说袁珙道长找我么,我先过去了。” 郑海一溜烟地走开了,走进不远处的一间禅房。 庆寿寺的禅房收拾得很干净,环境环境清幽,布局很有格调。 雕花格子木窗,檀木桌椅,桌上还放着一个长颈圆底青花瓷梅瓶,瓶中插着一枝院子栽培的花。 袁珙早已在屋里等候,一直没见郑海前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 “郑先生,贫道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见到郑海跨进房门,五十多岁的袁珙身穿一身直身道袍,放下手中的茶杯,连忙起身向郑海拱手施礼。 郑海见到袁珙主动向自己行礼,连忙还礼道:“袁师叔,您这样是要掉辈分的。你与我师尊是好友,按理该是晚辈向您行礼。” “您拜道衍为师,与我尊您为先生,这一码,归一码,并无冲突。先生请坐,您千万别客气!” 袁珙一点没有在意,对郑海依旧是客客气气,主动邀请郑海坐下,还想要给郑海倒茶,整得郑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郑海觉得老脸有点火辣辣的,袁珙是他来到大明后第一个见识的大人物。他其实并没有忽悠袁珙,但他不经意间吐露的历史真相,却把袁珙震撼了。 袁珙对郑海的话深信不疑,将郑海当成比他更厉害的术士,能预测未来,差点就要拜郑海为师了。若不是郑海不许,或许袁珙真有可能拜师。 袁珙越恭敬,郑海越心虚,毕竟他真的不会算命,不是术士。 “袁师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郑先生,您叫我廷玉吧。” 郑海哪里敢让袁珙给自己倒茶,抢先拿过茶壶,自己倒茶。 他见袁珙脸上有些犹豫,再次说道:“师叔,有话就说,我们也算是熟人了,直接说便是。” 袁珙这才舒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贫道,想要去拜见燕王,不知先生有何教训?” 郑海刚喝了一口茶,被袁珙这句话给逗乐了,噗呲一声,将嘴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郑海还想掩饰和解释一下自己的失礼,可袁珙却一脸惊讶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贫道见燕王的时机还未到?” 郑海见袁珙对自己的误会已经很深,三言两语恐怕解释不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了想就将错就错吧。 “对!你暂时还不宜拜见燕王。” “为何?” 第79章 指点袁珙 袁珙一脸失望,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无奈。 见郑海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自己解释道:“我儿并不喜读书,虽他命中有富贵,但近段时间连番生病,我囊中日渐羞涩。贫道想着,若是早些投靠燕王,日后地位更稳固,也方便摆脱目前的窘境......” 听了袁珙的话,郑海想起了当初遇见袁珙的那个样子,心中只想笑。那时,袁珙在街上摆摊算命,不宣传也不收钱,只说为有缘人算命。 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袁珙当日真算出自己会遇到贵人,那也说不定。 现在回想起来,袁珙摆摊的那条路是燕王府通往庆寿寺的路。或许,袁珙一开始等的不是郑海,而是徐王妃...... 这么想来,郑海不由得对袁珙又多了几分崇敬:这老道士确实有些真本事的。 郑海看向袁珙,平心静气地说道:“我认为,你去找朱棣的时机不对。” 袁珙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请先生指教一二。” “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认识燕王?”郑海问袁珙。 “不曾认识。” “你可了解燕王?” 袁珙回答:“略有了解。” “如果让你在十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中,辨认出燕王,你有多大的把握。”郑海盯着袁珙的脸看。 袁珙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有七成把握。” “那你就不应该急着去见燕王,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么?” “想!”袁珙毫不犹豫地回答,又补充道:“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袁珙很真诚,语气很恭敬,一点都不像那些在解释摆摊骗钱的大忽悠。 “我的理由有三。” 袁珙一脸倾听的样子,静静地等郑海解释。 “一、燕王刚刚北伐得胜,此时你对他的意义不大。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时候你去拜见燕王,他或许会认为你只不过是想沾他的光,他不太可能重用你。你若想被燕王重用,那需要做的是雪中送炭。” 袁珙听了郑海的话,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二、你对燕王的了解还不够,你需要有十成的把握从众人中认出燕王,同时展现你的特殊本事。有用的人才值得重用,现在还缺一点火候。” 袁珙点点头,看向郑海,期待郑海的第三个解释。 “这第三点最关键,”郑海顿了顿,笑着道:“明年会发生一件大事,那时候才是你最好的机会。” 袁珙眼神炯炯有神,比看到了黄金还兴奋,连忙追问道:“请问先生,能否透露一下这件大事,是关于哪一方面的?” 郑海一见老道士袁珙来精神了,心中立即警惕起来:这老家伙不会是来套路我的吧,我可等小心些,不能再给他透露历史真相了! 万一,泄露天机真有报应的话,那我岂不吃亏了? 郑海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学起电视剧中算命先生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袁珙再次拱手行礼:“多谢先生指点!” 要是袁珙再问郑海有关第三点的问题,郑海肯定不会说任何消息。可是袁珙不问,他反而有些虚荣心在作怪,想透露一点给袁珙。 郑海临走出房门前,回头对袁珙说道: “这件大事是有关应天府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明年你若是拜见燕王,你需要等那件大事发生后,燕王从应天府归来,你再去拜见他。” “多谢先生指点!”袁珙躬身行礼,目送郑海离开。 郑海离开后,从房中卧榻所在的内室走出一个穿着黑色僧衣的白须老和尚,他的眉毛也是白色的。 老和尚摸着白色的胡须,一双三角形的病虎眼看了一眼袁珙的背影,然后看向郑海离去的方向,目光内敛,似乎也在思索。 “柳庄居士,我那徒弟已经走远了,你不必再行礼了。要拜,你可以拜拜他的师父!呵呵呵!”白须老和尚不忘对他的老朋友打趣一番。 “哼!你个老和尚,休想占我的便宜!” 袁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对道衍和尚似乎有些生气。 “哈哈哈哈!柳庄居士,你竟也这般小孩子!莫非贫僧还要给道友,陪哥不是?” 道衍老和尚与袁珙打趣,心情很不错。 此时的道衍,不像平时在郑海与马和面前那样一番严肃而认真,也不像在燕王身边那样番深沉而睿智,而是更为随和与放松。 他在袁珙面前才显露出一些老人的秉性,有些老顽童的模样。 袁珙与道衍同岁,志趣相投,他们相处更为融洽。 袁珙轻轻一笑,两撇八字须上翘:“你也懂阴阳术士,你可算出明年会发生什么大事?” “老道士,你才是术士!贫僧只是个住持,哪有那本事。” 道衍和尚又笑呵呵的打趣一番,又摸了摸胡须,深沉道:“不过,老僧倒是很认同他前面说的那两点。眼下,老道士,你还不能去拜见燕王。你还是要等上一等......” “你这老和尚,待你徒弟说完了,你再说这一通话也不害臊!”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 道衍和尚微微抬头,一双白眉伸展开,像两片白云在额间快乐的漂浮着,被白胡须包围的嘴唇不经意间放出了两排白色的牙齿。 心情愉悦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年老了会觉得青春易逝,时间太匆匆。 笑一笑十年少,笑容不能使人返老还童,但会让日子没有那么漫长。 转眼冬天就来了。北平的雪很白与道衍和尚的白眉一样白,应天府(南京)的雪也很白,不仅白而且多,下得雪花和道衍和尚的白胡须一样密集。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 老和尚道衍不可能听过小沈阳讲的段子,但郑海听过: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那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但笑话变成现实,那就不再好笑了。 春夏之交的四月,大明的太子朱标病逝了。 朱元璋的养老计划落空了,迁都计划也落空了。他最看好的继承人太子朱标再也没有醒来,三十九岁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而大明的历史也在这一年开始转向了。 第80章 燕王戴白帽 清晨,薄雾朦胧。 远方的路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水汽中,房屋与林木若隐若现,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踩踏在清晨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人的心跳,激动地砰砰跳动。 一匹白马一马当先,两匹枣红马紧随左右,在无人的道路上极速奔驰。 “吁——” 三匹高头大马在庆寿寺的偏门小广场停下,两匹枣红马上的主人翻身下马。 马和来到白马旁,牵住了白马的缰绳。白马上穿着斗篷披风的主人,一双乌皮靴从马上踏下。 咚咚咚! 一张大手连连敲击木制的寺门,敲门声穿过轻雾,在寺庙中回响。 咿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 “小师弟,我是郑海。快禀我师父,有贵客来访!请师父到后院禅房相见。” 郑海不待小和尚答复,推开门便请身后的两人进入寺门中。 一身青布直身的马和在前方引路,身后是一身斗篷披风的魁梧男子。 他一脸浓密黝黑的胡须,魁梧的身材,有些圆润的国字脸上,双眼炯炯有神。这双眼仿佛可以洞穿清晨的白雾,一眼看到这路的尽头。 郑海跟在这斗篷男子身后,他知道这名男子前往庆寿寺找道衍和尚的目的。 昨天晚上,应天府传来了太子朱标病逝的消息,这前往应天府吊唁太子的行程即将安排,这就是此行最浅显的目的之一。 跟随着斗篷男子的步伐,穿过了寺中的蜿蜒小径,路过苍松古柏,拐过一丛昂扬向上的翠竹,便到了一个清幽的小院。 一扇雕花木门前,白须白眉的老和尚道衍已经一个人等候在那里。 见三人到来,道衍面带笑容,双手合十,向斗篷男子行礼道:“贫僧,拜见燕王。” “道衍,本王前来有要事相商。” “莫非是应天府有变?”道衍扫了一眼马和与郑海。 “道衍和尚果真了得,本王也是刚刚得知,太子病逝了......” “恭喜燕王!”道衍老和尚再次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此话怎讲?” “贫僧要送燕王一件礼物。” “哦?”燕王朱棣有些好奇地盯着道衍老和尚的脸,“你要送本王什么礼物?” “贫僧,送燕王一顶白帽。” 燕王朱棣赫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狠狠地盯着道衍老和尚的脸:“莫要胡说!” 道衍和尚一脸微笑,一双三角形的病虎眼眯成了一条线,并没有急着解释。当他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脸看了郑海一眼,眼神深邃。 燕王朱棣也看了一眼郑海,又看了看马和。 道衍和尚轻声道:“徒儿,你们俩先出去守着,为师与燕王殿下有要事相商。” 郑海与马和微微点头,退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合上。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北平庆寿寺的这间禅房中,燕王朱棣与道衍第一次开诚布公地探讨自己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道衍和尚也是第一次在燕王面前讲述他的纵横伐谋之术。 至于具体两人都说了什么,大门外守着的郑海不清楚。虽然他也有些好奇,甚至他能够隐隐约约听到“秦王”、“晋王”等字眼,但他并不是太关心。 郑海知道,道衍的这次谋划不可能成功,燕王的这次应天府之行注定只是一场空。 他和马和守在门口,做了一名贴身侍卫该做的,老老实实地站岗。不过,他对应天府南京很期待,想着燕王会不会带上他,一同前往应天府。 郑海看向院子外灰蒙蒙的天空,这天光渐渐亮了,就像被蒙了一层明光纸,但天空依旧阴沉。 应天府的天空也是一个沉闷的阴天。厚厚的云层笼罩在天空中,仿佛夏天捂着棉被有一种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太子府中一片缟素。 白色的麻布盖住了红色的牌匾,院子中间上竖着几个杆子,杆子上挂着白色的招魂幡,招魂幡在风中摇曳。 哭泣声从院中的大厅传来,夹杂着女人与小孩的哭声,此起彼伏。 一阵风将大厅中圆形的冥纸吹到厅外,三五片圆形铜钱状的冥纸从空中飘飘荡荡,飘落在一双黑色的布鞋前。 一脚踩在冥纸,一身白色麻布丧服老人,腰间扎着一根黑色的布条,脚步沉重地走向大厅。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与其他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眼角的鱼尾纹又深又密。这两日的悲痛使他的双眼旁蒙上了一圈暗黑色,眼白中布满了血丝,红红的有些吓人。 要说他与别的老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或许是他那高高的颧骨,据说这是高官大权在握的面相。几十年前,他就因为这高颧骨获得了岳父大人的看重,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高颧骨将老人的眼睛与眉毛几乎挤压到一块,显得浓密的眉毛好像就压在眼睛上一样,而这高颧骨也使他的下巴看起来有些尖。 除此之外,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有一双又大又长的耳朵,像寺庙里长着大耳朵的怒目金刚。 老人走进大厅,大厅里挂着密密麻麻地招魂幡,地上跪着十来个妇人和孩子。 众人跪拜的大堂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棺材,黑色的棺材重甸甸地压在石板台上,也也压在众人的心口,气氛很压抑。 地上放着一个烧冥纸的火盆,火盆中的火焰在吞噬着一张张、一沓沓方孔圆形冥纸,火焰随风摇曳。 一个火盆的火焰明显压制不住大厅中的寒气,摇曳的火苗使人感觉更为的寒冷和阴森。 老人踩着地上被风吹散的冥纸钱,每一步踩下去都很艰难,像是身上压着千斤坠,每一步抬起来都都很困难,像是陷在沼泽的泥潭里,每一次抬腿都很费力。 听到沙沙沙的脚步声上,正在哭啼的众人回头,看见老人,忽然大厅内的哭泣声中停止了,只剩一个少年抽泣的声音。 这少年十四五岁,同样披麻戴孝,一身白色的麻布,尖尖的白帽,黑布条扎腰。 老人幽深的双眼扫下那个还在低声抽泣的少年,那少年哭得很伤心,泪水不停地从眼中冒出,滑落,他不停地用衣袖去擦拭。 忽然觉得没了哭声,少年回头正遇上老人的目光:“皇爷爷,我父王,他走了!呜呜呜......” 少年再次伤心的大哭,接着是小孩子的哭声,不过,那是被老人吓哭的。年幼的小孩躲在生母身后盯着老人,明显是被吓着了。 妇人们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厅中又是一片啼哭声。 “好了,别哭了!” 老人一声沧桑而嗓音的声音,声音不大却犹如惊雷霹雳,打在众人的神魂上。 大厅中的妇女随即咽下了心中的苦楚,硬生生停止了哭声。 然而,几个幼儿依旧在尖利的哭啼,老人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几个幼儿,反而使他们哭得更尖利。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不理会幼儿的哭啼,来到跪着的少年身旁,一只粗糙的大手放在少年的肩头:“允炆,你要振作。” “皇爷爷,我,我会照顾好其他弟弟......可我,我,我很难受......皇爷爷,父亲真的走了!” 在少年的嚎啕声中,老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第81章 道衍布局 北平城外,一座石桥边,杨柳树生长正盛,满树翠绿。千万条杨柳枝从高高地树梢垂下,像妇女房中垂下的珠帘。 河边的杨柳枝一直垂到河面上,微风吹过,杨柳枝在水面上轻轻拂过,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细微的波纹。 随风摇曳的杨柳枝条交缠在一起,犹如依依不舍的情人。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放官道上,几十匹骏马在路边咀嚼着青草,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马车旁,燕王朱棣抓着徐王妃的双手,四目相对,在告别,依依不舍。 较远处的石桥旁,一个老道士与一个老和尚也在与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说话。 “马和,此次跟燕王前去,你要记得多打点宫中的内侍,帮着燕王了解宫中的事情......” 一身青布直身的太监马和低声回复道:“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协助燕王。我在应天府中也有一些儿时小伙伴,估计如今也在宫中。” 老道士袁珙侧着身说道:“郑先生,听您的指点,我正在多方了解燕王。那位贵妇是燕王府的王妃,那她身旁身着黑色锦袍的汉子便是燕王吧?” 郑海轻轻咧嘴笑着,点点头:“没错,那就是燕王。” “先生,你让我等燕王从应天府归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燕王此行未必能如愿以偿?”老道士背对马车,面向郑海轻声问道。 郑海瞥了一眼袁珙,心中暗道:这老道士挺上道的,仅凭我的一句话,就能推测出燕王此行的结果,真不简单! 见郑海没有回答,老道士袁珙没有继续问,而是自己解释道:“这是老夫算出来的,只是向先生再核实一下而已。” “那你给我算一算,这次应天府之行,我的运势如何?” 袁珙一脸恭敬,抱拳道:“先生是高人,贫道不敢妄自推演,怕损了道行!” “呵呵,你不用怕,你给我算算,就当是我对你的考验。”郑海看着袁珙微胖的国字脸,不禁笑了出来。 “那贫道献丑了。” 说着,袁珙盯着郑海的五官,仔细地打量着,手指的大拇指与无名指、中指及食指分别轻点,已在默默术数的推演与计算。 郑海看着老道士袁珙一脸认真的样子,心中默默思量着:若是这袁珙算得真准的话,以后我一定要把他的那本《柳庄相法》骗过来研究一下...... “先生此行,有惊无险,遇事多思量,便能逢凶化吉,而且会青云直上!” 袁珙一本正经地说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点佯装的痕迹,不像是忽悠郑海的样子。 郑海盯着袁珙的眼睛:“借你吉言,若是你算得准,以后我再给你透露一些天机......” “郑海,你过来!”还没等郑海哄骗袁珙,老和尚道衍叫住了郑海。 郑海来到道衍身边,马和已经听完了道衍和尚的指示。而燕王与徐王妃的话别还没有结束,只见徐王妃抱着朱棣,靠在朱棣的怀里。 “为师让你跟着燕王,前去应天府,可以多见见世面。今后,总有一天我们是要去应天府的。你先去见识一下。” 郑海看向道衍老和尚,这白眉白须的老和尚精神抖擞,一脸自信,好像燕王此行就是去继承皇位一般。 平时总是一脸严肃,今日的道衍却是满脸慈祥的笑容,郑海看着总觉得道衍和尚有些不一样。 “临别之际,为师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就给你取一个字吧。” 郑海连忙抱拳,躬身行礼:“师父,给我取字,自然是好。不知道是什么字?” 一直以来,郑海只是道衍和尚的记名弟子。道衍对郑海的教导并不是很上心,简直没法跟马和相比。郑海就像被老师嫌弃的学渣一般,跟一个旁听生的待遇差不多。 如今,道衍和尚忽然给自己取字,很显然是想认自己这个徒弟了。 郑海有些好奇,也有些激动。 道衍和尚摸着白胡须:“为师听说,柳庄居士给你一句偈语——‘向海而生,因海而亡’。那老夫给你取个字,‘慎之’。” “慎之?” 郑海想起了与袁珙的第一面,袁珙给郑海算命的结果就是一句偈语:向海而生,因海而亡。 正当郑海出神的回想时,道衍和尚解释道:“百川入海,海乃水之委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宜深慎。凡事要三思而行,慎之又慎。” 听了道衍和尚这么解释,郑海很是佩服,点头称是。 “几位,我们该启程了,请两位准备一下吧。”一个侍卫走过来,朝道衍和尚抱拳躬身,行了一个礼。 “是你!” 侍卫起身与郑海对视,两人同时轻叫一声,双方都感到意外。 郑海觉得意外,是因为这侍卫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总是和他过不去的卢兴。 卢兴感到意外,是因为他不知道郑海没有死,他以为郑海已经在北伐的时候被他哥哥卢振除掉了。 郑海与马和没有跟随燕王朱棣回府,而是跟着大将军傅友德的军队回北平。一回北平,他们就在庆寿寺中养伤,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成为了燕王的亲信。 “卢侍卫没想到今生还能和我见面吧!” 郑海盯着卢兴的眼睛:“其实,我这人真没什么本事,就是自己命大。你若是自身气运不好,可别总是出现在我身边,否则保不准哪天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卢兴避开了郑海的目光,把脸转向一边,看样子很不服气。 仇人相见,两人都没有给对方好脸色,各自离开,回到自己的马匹旁边。 没过多久,燕王朱棣与徐王妃的话别终于结束了。这一对夫妻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分别总是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 要不是郑海身处大明,他一定会认定这两人是在秀恩爱,是在撒狗粮。 瞥了一眼,徐王妃与朱棣,郑海有些羡慕,有些嫉妒。他也想在大明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古代美女。 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什么三妻四妾,他对这些并不感冒。相反,他更羡慕像朱棣与徐王妃这种青梅竹马,一往情深。他期望的是一段美好的爱情,能够如古人那样有一个相爱的人,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上马!” “出发!” 十几匹高头大马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股尘烟。 杨柳依旧,流水远去。 第82章 朱元璋的痛 东阁门,一群大臣静静地等候着,身着白色麻布丧服。 满脸皱纹的朱元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来。他双眼红肿,眼睛四周是两圈暗色的黑眼圈,快赶上国宝熊猫了。 “陛下,陛下,请保重龙体!” 一位大臣见朱元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来,连忙出言安慰,并叩拜行礼。 众人纷纷应和,伏地叩拜。 “朕的身体,朕知道,你们都起来吧!” 朱元璋一身丧服,走到众位大臣前,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朕找你们来,是要商议一下,关于立储之事。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众位大臣沉默不语,都把头低着。 过了良久,朱元璋依旧没见众人发表看法,便自己说道:“燕王英武,很像朕,立他为太子,你们以为如何?”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不像平时那般威严,而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在询问。 他的胡须花白,脸上皱纹堆叠在一起,像凉透了的千层饼。 大臣们只是瞟了一眼这位憔悴的老人,但没有开口,没有想要说话的欲望。 或许,他们心中这样认为:凶狠的老虎露出了温和的一面,但再温和的老虎毕竟也会吃人,他们不敢说话。 朱元璋扫了一眼众人,见众位大臣都不敢吭声,又说道:“朕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但说无妨。朕,恕你们无罪?” 众臣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依旧低着头。 忽然,一个消瘦的老头子从队列中跨出两步,拱手行礼道:“老臣以为不妥!” 朱元璋有些惊讶,但脸上并没有生气,或许还没有从太子死的悲痛中缓过来。 他看向这位消瘦苍老的老臣,这人是八十岁的翰林学士刘三吾。 刘三吾,湖南茶陵人,洪武十八年(公元1385年)茹瑺举荐他入朝为官,授左赞善,一直升迁到翰林学士。 刘三吾自号“坦坦翁”,为人豪爽直率,没有城府,说话很坦诚,很直,和他的名号一样。他与汪睿、朱善并称为“三老”,是元朝遗臣和宿儒。 朱元璋缓过神来,看向这位比较有名望的老臣:“你说说,为何不妥?” 刘三吾再次行礼,回答道:“自古以来,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现如今,太子殁,陛下还有皇孙,皇孙年少力强。皇长孙是嫡派后裔,可继承帝位,合乎礼制。” 朱元璋沉默不语,目光内敛,似乎在思考。 “陛下,如果立燕王为储君,秦王与晋王又会怎么想?秦王、晋王都是燕王的长兄,三人一样尊贵,陛下如何向他们解释?” 朱元璋沉默,众臣沉默。 天空阴沉沉,好像要下雨,没有风,院子里的招魂幡无力地垂下,依附在杆子上。 朱元璋沉默地转身,眼角却流下了眼泪。 他强烈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众臣面前哭出声音。他的眼睛再次布满了血丝,泪水从眼眶涌出,顺着脸庞往下滑落。 走进屋中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失声痛哭:“太子,朕救不了你!连皇位的继承,也不是朕一个人说了算!你可曾体谅过朕!你可知,朕为大明的付出,为你的付出!” 朱元璋趴在一个黑色的棺椁上,独自诉说着心中的苦楚,泪水从脸上滴落,滴在黑色的棺材板上。 应天府下起了雨,雨下得并不大。这淅淅沥沥的雨,绵延不绝,一直下,没有停下的迹象。 一切都是潮湿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白茫茫的。 在应天府城外,郑海与朱棣等人换上了套上了白色的麻衣丧服。 应天府城中,街道上静悄悄,地上一片湿漉漉的。街上酒馆关了门,一路少有行人,显得冷冷清清。 燕王朱棣与马和入宫了,而郑海与其他侍卫在宫外等候。 正当郑海与其他侍卫在宫门外等候,两个浅色服装的年轻人从宫中走出来。 “小的拜见徐小主!” 侍卫卢兴眼尖,一下子认出了从宫里出来的徐妙锦。 徐妙锦一身素雅,上身素色短衫,下身白色百褶裙,依旧是两股小丫髻,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扫向侍卫卢兴等人。 “呀!你跟我姐夫来应天府了!”徐妙锦兴奋地喊了起来,眼睛透亮,两弯小酒窝挂在嘴角,脸上出现两朵红晕。 她一蹦一跳地往前窜了几步,不由地放开了方才拉着的那个白皙少年的手。 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一个人,她这才回头看向少年:“允哥哥,你给你介绍一个有意思的人!” 像一只小鹿一样,徐妙锦又蹦回了那少年身边,一把拉住十五六岁年纪的白皙少年。 “你跟我走!” 她拉着同样是一身素色服装的少年,往侍卫卢兴等人的方向走来。 白衣少年皮肤白皙,唯独两眼有两圈暗沉的黑眼圈,一黑一白对比明显,仿佛戴着一副黑边眼镜。 少年腰间挂着香囊与玉佩,玉佩润泽光滑,隐约还雕刻着纹饰,很是精巧。 燕王侍卫卢兴既开心又紧张。他向徐妙锦行礼,双手抱拳,脑袋也低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他微微一转头,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侧后方的郑海。嘴角微微咧开,他的嘴角出现了得意的酒窝。 卢兴低着头,心中却乐开了花:“没想到徐小主,竟然还记得我!他还要给我介绍那年轻的贵胄,我这运气真好!一来应天府就遇到贵人了,真是天助我也......” 徐妙锦拉着白皙少年一步步往燕王侍卫们走过来。 那少年两撮浅淡的眉毛差一点就挤在一起,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黏在一起,嘴巴微微凸起,被徐妙锦半拉半拽地往前挪,极不情愿。 徐妙锦见拉不动少年,玉指指向燕王侍卫中的一人喊道:“你过来!” 卢兴抬头一看,徐妙锦手指指的方向就是他的方向。他不太放心,又向后看了一眼,发现众侍卫没人动,他开心地笑了。 卢兴连忙上前,来到徐妙锦身前不远处,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小的卢兴,拜见徐小主与......这位小主是......” “我没说你!郑海!你过来!” 徐妙锦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侍卫卢兴,卢兴单膝跪在地上,身体僵住了,身体像是注了铅,异常沉重。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萎蔫了,嘴角的皮肤都在不自觉地颤动着。嘴角的酒窝与眉毛都冻结住了,仿佛在他的脸上挂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郑海从卢兴身旁走过,停顿了一步。 郑海微微转头,鼻孔发出一声轻哼,脸上也挂起了两个酒窝。 卢兴看着郑海离去的背影,眼睛迸出一道精光,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 他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像燃烧着汽油的发动机气缸猛烈推动着活塞来回运动,他几乎要气炸了! 卢兴盯着郑海与徐妙锦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道:“郑海,我,要,你......死!” 侍卫葛三上前扶卢兴起来:“卢兄,你这,是不是腿......腿抽筋了?” 第83章 南京烤鸭 宫门旁守卫皇宫的侍卫们看到了这一幕,偷笑着。 “那燕王的侍卫真可笑!” “那叫自以为是!” 卢兴被侍卫葛三扶起,原本心中满是怒火,听到这些侍卫的话,他哧啦一声拔出了佩刀。 “那侍卫,你要干嘛?皇家重地,你欲意何为?” 守护宫门的士兵们纷纷将手按在腰刀握把上,一个个怒目盯着侍卫卢兴。 “误会误会!他不是有意的!”葛三一边安抚宫门前的侍卫,一边从卢兴手中夺过刀,插回刀鞘中。 守护宫门的侍卫们又教训了一番卢兴与葛三,叫他们离宫门远一点。 受卢兴牵连的一众燕王府侍卫们低声抱怨着,但谁也不敢出声训斥卢兴,众人知道卢兴有个指挥使的哥哥,不可得罪。 卢兴拉着葛三来到一旁,看向郑海离开的方向,低声道:“葛三,你帮我个忙。我要弄死郑海!” “卢兄,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现在还不清楚,我那个叔父在应天府哪里,要不然可以找他帮忙。” “你叔父?”卢兴有些疑惑,“你在应天府还有一个叔父?” “你也认识的,就是在北平时因为审判郑海杀人一事被迫辞官的按察佥事,我叔父叫葛信,你不记得了吗?” 葛三这一说,卢兴自然记起来了。 按察司佥事葛信审理太液池浮尸案,原本判了郑海一个秋后问斩,结果郑海不但没有被问斩,反而奖励二十两白银,无罪释放。 佥事葛信刚正不阿,与布政使郭资、按察使陈瑛理论。结果,两位省级一把手都回绝了他,并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葛信愤而辞官,前往应天府投奔好友方孝孺。 方孝孺在应天府混得并不好,没有得到朱元璋的重用。方孝孺向各位官员力荐葛信,但并没有能帮助葛信谋得一官半职。 不过,葛信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获得了一个秘密的身份与官职。 葛三这次前来就是要找叔父葛信,但他还不知道葛信的具体住所与官职。葛三更不知道,他的叔父葛信如今的身份很特殊,葛信的秘密身份很少人知道。 “葛叔父与郑海有仇,找他确实不错,可如今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真可惜!”卢兴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卢兴忽然眼睛一亮,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有了!” “我听说,马公公与颖国公有仇,那郑海与颖国公有一个什么三年之约!”卢兴脸上笑容绽放,凑到葛三耳边低声道:“你这样,你去找一个人......” 应天府(南京)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都,城中有许多古老的建筑,也有许多传承百年的名吃老店。 徐妙锦拉着皮肤白皙的少年,带着郑海一路向繁华的城中街道走去。 这几日,应天府城中的酒馆、茶肆已经恢复了商业运营,官府撤消了因太子丧事而停止饮酒与娱乐的政令。 沿街商铺重新开业,各种小贩子也在大街上吆喝着,贩卖各种南来北往的食物与物件。 “允哥哥,你要节哀。瞧你,最近憔悴得都没有血色了,这样不行!” 徐妙锦拉着少年来到一个酒楼前,直指门前的巨大牌匾道:“醉仙楼,一醉解千愁。” 少年使劲地摇摇头,同时拉拽着徐妙锦:“不行!我不能喝酒,这是对父亲的不敬!” “那好,我们不喝酒,我们吃鸭去!” 徐妙锦转身,斜对面是一个精心装潢的美食店,是专门制作鸭馔美食的馆子,门上木匾写着“白氏一品鸭”。 徐妙锦看向郑海,郑海正认真地打量着这独具一格的专美鸭肴的饭馆。 “郑海,怎么样?在北平没见过这样的馆子吧!” 徐妙锦一脸自豪,给郑海介绍道:“这天下属应天府最爱食鸭,也最会食鸭。最好吃的鸭子在应天府,而应天府最好吃的鸭子就是这一家!” 郑海看着小姑娘徐妙锦一脸自傲的样子,随口问道:“这的样子有北京烤鸭好吃吗?” “北京?”徐妙锦一脸疑惑。 郑海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我是说北平,北平烤鸭。” 这个时候还没有北京,等明成祖即位后,迁都北平才有北京与南京的说法。 “哈哈哈!北平哪有什么烤鸭,我在北平逛遍全城,没找一家专门制作鸭子菜肴的馆子。相反,我们这应天府随处可以看到专门制作的鸭肴的馆子!” 徐妙锦哈哈大笑,一脸嫌弃郑海的样子:“你真是没见识!这白氏一品鸭,几乎可以与宫中的御厨做的鸭子一样好吃,堪称‘一品’。我带你见识一下应天府的鸭肴,一准让你赞不绝口!走!” 正说着话,徐妙锦已经拉着少年走上了白氏一品鸭的二楼。郑海跟着徐妙锦,进了一间独立的雅间。 刚坐下,徐妙锦就冲店小二喊道:“小二,你店的招牌菜来几样。” 店小二一身粗布,肩上搭着擦桌子的布条,手里捧着茶盘,打量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小徐妙锦,又看向白皙的少年与侍卫郑海。 “你是觉得我们几个吃不起?”徐妙锦从小二打转的眼珠中猜出了店小二的怀疑。 店小二连忙躬身,低头道歉道:“这位小主,我哪敢呀,只是这店中的招牌菜实在太多了!要不,你看看墙上的菜品条子,说几样,好了小的叫厨房准备......” 徐妙锦看向郑海:“郑海,你看看墙上,你想吃哪几样?” 白皙的少年一进雅间就坐下喝茶,并没有理会徐妙锦与郑海,他似乎对这里的菜肴并不感兴趣。 郑海看向墙上挂着的木制方形菜肴木片,上面写着菜肴的名称与简单的介绍:桂花鸭(盐水鸭)、咸板鸭、水晶鸭、酱鸭、火烧鸭...... 一排的木片牌子全是以鸭为食材的菜肴名,简直就是吃鸭的菜肴合集。 “客官,您看了这么久,好歹给小二我说一两样啊!”等在一旁的店小二见郑海只顾着看菜名,连忙提醒。 郑海看着这些菜名,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他没吃过,所以他问了一句:“除了鸭,你们家还有其他的菜吗?” “呵呵呵,来一品鸭不是吃,你太有意思了!”小徐妙锦被郑海的话逗笑了。 一边喝茶的白衣少年也莞尔一笑,显然也被郑海雷到了。 店小二看着郑海也是一脸笑容,陪着笑,回答道:“回客官我们店也可以做其他的菜,不过,上面这些都是我们店的招牌菜,最值得您品尝。您看您想点其他什么吗?” 郑海一脸尴尬,犹豫了好久,说道:“那就来一道火烧鸭吧!”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又问郑海:“客官,你还要点其他的吗?” “没有了,让他们点吧!” “郑海,你真孤陋寡闻!我们应天府四件宝,民谣都是这样说的——‘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咸板鸭’。你该尝一尝这里的咸板鸭,决定让你赞不绝口!” 徐妙锦一边笑郑海,一边解释着。 店小二连连称赞徐妙锦,说她对一品鸭了解得很透彻,见多识广。 徐妙锦一高兴,便道:“再给我们来一只咸板鸭、一碟凤尾虾、应天三草、应天旱八仙......” 第84章 吃货郑海 徐妙锦轻轻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看到身旁的郑海与白衣少年,她眼睛猛地一睁,嘴巴微微张开,有些惭愧道:“呀!我忘了给你们介绍彼此了!” 指着郑海,徐妙锦对白衣少年说道:“这是郑海,我大姐夫的侍卫,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叫郑海,燕王的侍卫。”郑海抱拳向少年拱手行礼。 一个侍卫能与应天府的贵胄子弟坐一起,在别人眼中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不过,郑海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心中秉持的是人人平等的理念,并没有觉得自己比应天府的贵胄王孙低贱。 徐妙锦轻轻指着少年,头转向郑海,介绍道:“这是我的允哥哥......” 没等徐妙锦介绍完,白衣少年一把捂住徐妙锦的嘴巴,自己插嘴道:“我叫洪允,和徐妙锦一样是应天府勋贵子弟。” 少年朝徐妙锦挤了挤眼,摇了摇头,向徐妙锦暗示着什么 郑海装作没看到,礼貌地向少年点点头,嘴角微微咧开,露出笑容。 “洪允今年十六,兄台应该比我年长,见过郑兄。” 白衣少年皮肤白皙,眉清目秀,除了长着男子的五官,皮肤白,比一般的女子的皮肤都白! 不太懂这明朝文人打招呼的那一套礼节,郑海直接回答道:“我今年二十三岁,嗯,不对,应该算是二十一岁!” “呵呵呵!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哪有人连自己的年龄都记不清的,难怪徐妙锦会说你有意思。” 皮肤白皙的白衣少年洪允终于笑了,眉毛舒展开,不再挤在一起。他的眼睛变得透亮,两排雪白的牙齿,随着嘴唇的张合而欢快地跳跃。 郑海并不是故意搞笑,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计算自己的年龄。 按马和说的,他小马和两岁,那他今年就是二十一岁。 如果按照他穿越前的年龄计算,应该是二十三岁,他穿越到明朝已经两年了。 从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丐帮帮主变成燕王的贴身侍卫,他用了两年时间。这段时间里,他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与马和结拜,拜道衍为师,还结识了相术奇人袁珙...... “郑海,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徐妙锦的话打断了郑海的回忆,郑海身体微微一震,眼睛瞳孔收缩,从失神中恢复。 郑海与洪允简单客套一下,与洪允一先一后,分别在徐妙锦身边的座位坐下。 郑海不拘小节,在徐妙锦看来似乎习惯了。少年洪允对郑海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舒坦和开心。 洪允很少有机会能与普通人平等地坐一起,像朋友一样无拘无束地聊天。他很享受眼下这种氛围,偷偷打量了轻松自若的徐妙锦,又看向毫不拘束的侍卫郑海。 洪允一脸开心,轻轻端起一个茶杯,放在鼻子前微微闻一下,叹道:“香,真香!这香气令人心情愉悦!” 郑海可不管这些,端起茶杯,闻了闻,只是一股清淡的茶香。 瞥了少年洪允一眼,郑海心中疑惑:这茶一般般嘛,难道这少年没喝过这种茶?不对,看他皮肤娇嫩,比普通人家的女孩都白,肯定是应天府的大户的公子哥。娇生惯养,不可能没有好茶,或许只是心境不同而已。 郑海回过神,抬头看见店小二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着一碟酱红色鸭肉,踱着小步,正轻快地走入屋中。 “这是本店的招牌菜火烧鸭!请三位客官慢用!”小二说完,放下一碟火烧鸭,退出了房间。 这火烧鸭就跟郑海以前吃的烧鸭差不多,只是鸭皮红而不焦,几叶鲜绿色的香菜点缀在一旁,红绿相称,色彩搭配合理,令人食欲大振。 一阵鸭肉香味拌着葱姜蒜的鲜香,在屋中弥漫开,郑海轻轻闻了一下,嘴里口水直冒。 见郑海盯着桌上的火烧鸭,两眼发直,徐妙锦咧嘴一笑,呵呵道:“郑海,尝一下吧!这就是你点的火烧鸭。” 郑海拿筷子,轻轻夹了一块带皮的酱红色烧鸭肉,鸭肉的颜色相对酱红色鸭皮浅,其纹理极为细密,肌肉的纹路分明。 刚夹到嘴边,鸭肉的酱料融合肉香扑鼻而来,放入嘴中,舌头上传来一阵柔软,轻轻一咬,皮脆肉嫩,鸭肉中的汁液触到舌头,汁甜爽口,油而不腻。 郑海不停地咀嚼着,嘴巴中口水不断涌出,口水连同鸭肉渗出的汁液一同咽下,喉结上下浮动,整个人精神振奋。 “嗯!太好吃了!”郑海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郑海很快又夹了一块,伸出筷子,放入嘴中,抽走筷子,咀嚼着,吞咽着,享受着,所有的动作并不优雅,而是快捷而急切,仿佛有人在催促一般。 徐妙锦在一旁露出自豪的笑容,夹起一块鸭肉,介绍道:“这火烧鸭是用铁叉串着,放在火炉旁烤,时不时要翻动一下,使鸭肉受热均匀,不时在鸭肉身上涂抹一些蜜汁与酱料,这样烤出来的鸭肉皮红而不焦,皮脆柔嫩......” 一旁的白衣少年洪允看到郑海吃得那么香,有些微微好奇:这火烧鸭,有那么好吃吗? 洪允忍不住也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与郑海狼吞虎咽地样子简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本店的另一道招牌菜来喽!咸板鸭!请三位慢慢想用!”小二见郑海的吃相,一脸自豪和得意。 徐妙锦放下手中的筷子,很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风度,对郑海道:“郑海,这咸板鸭味道更好,你快试试!” 郑海一听徐妙锦这么,眼睛差点都瞪圆了,咕噜一声咽了一口口水。他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刚端上来的咸板鸭鸭肉。 与火烧鸭相比,鸭肉的颜色更深也更肥,鸭皮与鸭肉之间多了一层柔软的脂肪层,但不见半点油腻。放在嘴边没有一丝鸭肉的膻味,却有一丝酒的香醇、一丝咸味,一缕酱香,闻一下,口水直冒,令人欲罢不能。 郑海一口吞入嘴中,轻轻一咬,弹软爽口,味蕾都在颤抖,口水像泄闸的洪水涌入,想要融化嘴中肉汁。牙齿兴奋地来回切割,仿佛绞肉机一般;舌头都在骚动,像传送带一样不停地传递着快感,搬运着美味。 一个字:爽! 咽下美味咸板鸭肉碎末,郑海满足地张开嘴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拖着长长音调叹了一声:啊! 两个字:美了! 郑海一脸陶醉和满足,连连叹道:“嗯,这味道真不错!好吃!” 一旁的徐妙锦单手撑着下巴,杵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品尝美味的郑海,一脸陶醉。她的眼睛神采奕奕,仿佛郑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艺术品,水灵灵的双眸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郑海在品美食,她却在看郑海,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红红的像红霞一样可爱。 听到郑海满足的赞叹,她开心地呵呵笑,挂着两弯浅浅的酒窝,脸颊上的红晕像成熟的水蜜桃,让人见了想咬一口。 少年洪允正慢慢咀嚼火烧鸭肉,听到郑海舒服地赞美,两眼放光,连忙向碗里吐掉嘴中仅剩的小块火烧鸭肉,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咸板鸭肉,直接放入嘴中。 洪允受到郑海的影响,他抛弃了扭捏女子的姿态,不再像平时那样拘束。他学郑海抓起鸭腿,大力撕咬鸭肉,肆意地咀嚼,时不时发出“嗯嗯”的认可声。 他脸上沾了鸭肉的油脂,油光滑亮,手里拿着鸭腿,咽下一口鸭肉,赞道:“郑兄说的没错,好吃!真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第85章 与海结缘 见郑海与洪允吃得这么开心,徐妙锦很高兴。 见郑海看向她,徐妙锦连忙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她的脸微热,灼热感从脸蛋一直窜到耳根上,耳根也感觉到微热。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郑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掩饰自己的羞涩。 徐妙锦夹起一块咸板鸭肉,肥瘦相间并带鸭皮,轻轻沾了一下盘中的汤液,又夹一根香菜,放在鸭肉上。 筷子夹住香菜,轻轻一卷,用香菜包裹住沾好酱料的鸭肉,放入郑海的碗里,她轻声对郑海道:“试试这块。” 郑海有些惊讶:这吃鸭肉还可以这般精致,这般讲究,这般优雅! 郑海夹起徐妙锦精心调制好的肉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更鲜美?” 徐妙锦微微抬起下巴,脸蛋红扑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郑海,满脸的期待。 “这白氏一品鸭的鸭肴是应天府出了名的好吃!应该不比宫中御厨差多少。南来北往的官商大户,来应天必定要吃上一回这咸板鸭,这才算不枉来一趟应天府。” 小徐妙锦一边看着郑海品尝鸭肉,一边讲述: “不同的季节应天府的盐水鸭各有特色,这咸板鸭只是应天府盐水鸭的一种做法。若是八月份,桂花飘香时节,那时的高邮鸭最为肥美,用来制作盐水鸭最好。这是盐水鸭佳品,被称为‘桂花鸭’。屠宰的精选高邮鸭用盐腌制,等到冬至,再用温暖的老汤浸润,用火烧烤至酱红色,这时就成‘板鸭’了。” 一旁的少年洪允安静地吃着鸭肉,听着徐妙锦的一番介绍。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嘴巴微张,一脸的不可思议:“妙锦,你竟知道这么多!” 徐妙锦听到赞美,转头看向洪允,一脸得意:“那是自然,在吃这方面,我可是行家!” 郑海慢慢地咀嚼着鸭肉,这鸭肉经过徐妙锦的一番调制与搭配,味道又上了一个层次:肉香、酱汁香与香菜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触觉、味觉与嗅觉同时兴奋,三种感官同时达到极致的高潮。 这美味简直是人间极品,这体验妙不可言! 一块鸭肉让郑海慢慢地咀嚼了大约有五分钟。原先的狼吞虎咽变成了细嚼慢咽,这一转变,就仿佛是口渴喝水与静心品茶一般,是两个不同的层次与体悟。 徐妙锦再次轻轻托着下巴,欣赏看着郑海:“怎么样?味道是不是美极了?” 只见郑海慢慢咀嚼,享受着美食,一脸陶醉。 “好!美极了!要是再配上一壶酒,那就更美了!”郑海回答。 郑海咽下嘴中的肉,放下一直悬停在空中筷子,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我不喝酒!”听了郑海的感慨,正啃鸭腿的洪允,眼中有些警惕,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对洪允点了点头,微笑道:“允哥哥,放心!我们只喝茶,不喝酒。” 郑海放下茶杯,看向斜对面的白衣少年洪允:“你们应天府的官宦大户不能饮酒,是不是与太子的丧事有关?” 洪允不回答,只是点点头。 “这鸭肉实在是太好吃了,过几天,要是有空,一定带我的义兄也来尝一尝。”郑海说着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鸭肉。 “马公公也来应天府了吗?”徐妙锦问郑海。 “嗯,我们跟着燕王,你姐夫一起来的。” “什么?”少年洪允被茶水呛了一下,险些喷出来,两眼瞪得大大,一脸的惊讶与疑惑。 他咳了几下才停下来,好奇地问道:“妙锦,你是说郑兄的义兄是一位太监?” “对呀!” 洪允盯着郑海,一脸疑惑,眼珠子上下转了转,再次打量着对面这个身穿着侍卫服饰的强壮青年。 郑海身上只穿着燕王府的侍卫服。屋中的木架子上放着的白色披风是来时披着的丧服,套着白色麻布的红帽笠也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少年洪允对郑海实在是好奇:这个侍卫和平时见到的侍卫真不一样,他竟然有一个当太监的义兄。 见洪允眼巴巴地盯着郑海看,徐妙锦微笑着道:“是不是很好奇?我说的没错吧,他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我在北平时,还亲眼见证了他和马公公的结拜呢......” 徐妙锦将自己与郑海在北平的故事给洪允讲了一遍,讲得有声有色,把洪允都给吸引住了。 “真羡慕你,妙锦!可以去北平玩,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到处去看看!” 少年洪允看着徐妙锦很羡慕,说着脸上又有了一些失望和落寞,浅浅的细眉毛又靠拢在一起,嘴唇紧闭,有些感伤了。 “我与马和义结金兰,那是源于真挚的情感,是真心相待。我可不像你们,在乎那些什么身份与等级! 我认为,人人平等,没有什么尊卑贵贱。职业与身份可能不同,这只是分工不同,在精神和人格上,所有人都是完全平等的!” 郑海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暗含笑,心中念道:我自然不能告诉你,我和马和结拜,为的是今后能抱他大腿,和他一起出海远航...... 洪允听了郑海的话,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看向郑海的眼神又有些不同。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向郑海,抱拳道:“郑兄,你这见解真是不同凡响,允文佩服!” 郑海看着洪允,疑惑道:“你不是叫洪允吗?你怎么自称允文?难道你是......” 郑海认真盯着洪允,又一次打量这个皮肤白净的少年:莫非他就是...... “额......允文,是我的字。我姓洪,名允,字允文。”少年洪允灵机一动,从容地向郑海解释着,同时瞟了徐妙锦一眼。 “哦,原来如此!”郑海嘴角咧开,笑盈盈地看向洪允,双眼闪动,狡黠的目光一闪而逝。 “我来应天府之前也刚取了字,我字‘慎之’,源于我名字中的‘海’字,”郑海微笑着道:“一位大师告诉我,我这一生与海洋结缘。我师父说,海者水之所汇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宜深慎。因此,给我取字‘慎之’,意味慎之又慎。” 小徐妙锦盯着郑海的脸,口中默念着“慎之”两个字,脸蛋微微泛红。 “慎之,这字真不错!” 少年洪允起身,抱拳向郑海行礼:“要不以后,我们都称对方的字,我称你为慎之,你称我为允文。” “自然可以!”郑海连忙起身,抱拳还礼,笑得合不拢嘴,一直盯着白衣少年洪允看。 “慎之,我以后也叫你慎之。”徐妙锦也起身学着两人抱拳行礼,眼睛却依旧盯着郑海看,一脸甜甜的笑容。 郑海转脸看了一眼徐妙锦,回道:“徐小主,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为什么?我就要叫你慎之!”徐妙锦微微抬下巴,一脸不服气:“慎之,慎之,慎之......” 少年洪允见徐妙锦对郑海纠缠不放,转移话题道:“既然慎之兄与海结缘,慎之兄可见过大海?” “见过!”郑海干脆利落地回答,抬头看向窗外的方向,说道:“我曾乘坐过很大的船,去过很多个国家。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海洋的另一头,还有很多国家......” “真的吗?大海真的这么神奇吗?”洪允也跟着看向窗外。 郑海转头看向洪允,说道:“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掌控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允文兄,请你答应我,让我带一支舰队去开拓海洋,怎么样?” 少年洪允看向郑海,有些不明白郑海为什么这么说。他呵呵大笑:“好!如果我真有能力帮你这么做,我答应你,我一定让你去开拓海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86章 三位王爷没酒喝 白氏一品鸭,应天府制作鸭子菜肴的老字号,应天府最有名的饭馆之一。 钟爱鸭肉美食的顾客将白氏一品鸭奉为业内至尊,一品鸭的名气大,价格自然也跟着涨,吃得起一品鸭的大都是朝中大臣或者往来的客商大户。 一品鸭二楼的雅间有七八间,其中有两间格调最高,一间名为揽月阁,一间名为青云阁。 “小二,楼上还有雅间吗” “这位爷,楼上雅间已经满了。” “去!腾一间雅间出来!” “这位爷,这样不好吧,要不您将就一下。小的给你在大堂找个好座位?” “你不去!那我只能自己来了!来人啊,跟我去帮店家腾一间雅间!”秦王朱樉带着两名手下,气势汹汹地走上了二楼,来到格调最高的两间雅间前。 “揽月阁?青云阁?”秦王朱樉瞟了一眼门上的雅号,说道:“就这间青云阁,青云直上,彩头好!把里面的请出来吧!” 秦王朱樉的两名手下一脚踹开大门,闯进屋内。 叮铃哐啷几下,只听到房屋中有人叫骂,再过一会又传来几个声响,有人倒地的声音。 不一会儿,两位富商与他们的随从跑出了雅间,叫骂着跑下二楼。 站在朱樉旁边的店小二一脸无奈,苦着脸对那几人陪不是。 朱樉对店小二大叫道:“还愣着干嘛!你还不快进去,把东西都清理了!” 店小二点头称是,苦着脸,走进房中,清理屋里倾倒的屏风、座椅等物件,将桌子上吃剩的食物一一清理。 隔壁的揽月阁雅间里,正品尝美食和聊天的三人同时看向门外。 “郑海,外面出什么事了?”小徐妙锦问郑海。 郑海起身回答:“我这就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白衣少年洪允跟着郑海起身,他刚跟到门口,就听到朱樉的话:“下次,本王要是再次前来,希望你不要再让本王亲自动手了。千万要记得!” “是是是!”店小二的声音传来。 白衣少年连忙用衣袖挡着脸,转身背对大门,往回走向桌子。 咿呀一声,郑海打开门,探头出去,看向隔壁门口的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高壮的中年人,三十多岁,一身黑色锦袍,虎背熊腰,粗眉小眼,圆脸薄唇,一副狠戾凶悍的模样。 “看什么看?再敢盯着我们王爷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睛!” 秦王朱樉被没有说什么,却是身边的小厮骂了郑海几句。 “秦王里面请!”店小二急忙招呼秦王朱樉进屋,同时对郑海道:“别看了,别看了,回你房中去吧。” 秦王朱樉走进房间,郑海关上了门,心中暗道:这人就是秦王朱樉,他还在南京。 郑海与洪允已经很熟络。相同的兴趣与喜好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真正进一步拉近两人关系的是关于大明的一些看法。 洪允对与海洋很好奇,问郑海许多关于海洋的事情。两人在打击海盗,建立海防有相同的看法。洪允甚至对郑海提出的打造战舰、消灭海盗与打通海上通道等看法非常赞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志同道合的人,很容易就成为了朋友。 洪允与郑海就是这样,从同样喜好吃鸭肉的吃货变成了志趣相投的朋友。 桌子旁坐着的白衣少年一直用袖子挡着脸,郑海和徐妙锦都好奇地看着洪允。 “允文兄,你为什么一直用衣袖遮着脸?” 郑海脸上装出一脸疑惑,而内心却在偷笑:你在躲你的二叔。 徐妙锦凑近少年洪允,轻声问道:“刚才外面那人,你认识?” 徐妙锦没有见过秦王朱樉,她一直在桌子旁坐着,没有听到外面众人的话、因而,她并不知道刚才外面那些是什么人。 洪允凑到徐妙锦耳边,悄悄说道:“那是我二叔,秦王。” 徐妙锦听了点点头,明白洪允为什么用袖子挡着脸了。 门外的声响刚停了一会,又听到有人在门外叫骂了。 “店小二,你怎么能说楼上已经没有雅间呢?这两间,看着就挺不错的!” 郑海、洪允和徐妙锦纷纷放下筷子,脸上都是无奈的表情,一起看向大门方向。 洪允再次将袖子举起来,挡着脸,侧着头,对徐妙锦挤眉弄眼。 郑海看到洪允的反应,心中立即明白:这人也是允文的熟人?这又会是哪位王爷呢?” 朱元璋总共二十六个儿子,如今是洪武二十五年,除了第26子朱楠还没出生,还有那些年龄还小的儿子,还有十来个中年的儿子。 听门外这声音很浑厚,应该至少有三十岁。 “你叫这间里面的人滚出来!爷看上这间雅间了。” 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嘭一声,木门好像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开了。 郑海看到他们这间的房门没有动,嘴角一咧,笑了,轻声道:“隔壁房间要有好戏!” 洪允放下袖子看向房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一脸轻松。 徐妙锦看了一眼洪允,又看向一旁的郑海,见郑海一副心安理得看戏的模样,她也乐了,用细白的手指挡在嘴前,低头,笑呵呵。 “哪个不长眼的!敢跟老子抢......” 隔壁房间,响起一声暴躁的怒吼,可是喊到一半就停了。 “原来是三弟。我想看看应天府哪个胆子这么肥呢!” “哟!小弟不知,二哥在这里啊!二哥见谅!这样吧,这顿饭,小弟请了。小弟这就换个房间。” 揽月阁中,郑海、洪允与徐妙锦正贴着墙偷听,一听到这话,三人互相对了一眼,心中暗叫不妙。 洪允四处看看,想要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然而,这揽月阁的雅间中并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这下洪允有些着急了,嘴中念道:“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郑海与徐妙锦也连忙收拾东西。郑海拿起帽子和披风,准备在那王爷破门而入时带上东西离开。 然而,过了好一会,始终没有看到有人破门而入,郑海、徐妙锦与洪允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脸疑惑,随即又觉得很好笑。 “再听听?”郑海提议,徐妙锦三人又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隔壁青云阁的声音。 “三弟,二哥好久没喝酒了,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两杯!”秦王朱樉的声音粗犷有力 “二哥,既然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排行第三的是晋王朱?。 晋王又道:“对了,二哥,听说四弟今天也到了应天,不知二哥有没有见过四弟?” “自然没见过。”朱樉很直率的回答,又问:“三弟,你觉得太子之后,该谁继承大统?” 屋中沉默了片刻,听到晋王朱?回答:“自然是大哥你了。” 郑海与徐妙锦正认真的听着隔壁的谈话。门外又响起了声音,这个声音,郑海很熟悉,是马和的声音: “王爷,这两间雅间不错,青云阁与揽月阁,王爷喜欢哪间?” “嗯,青云直上,犹如海东青,傲视天下。就选青云阁吧!”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第87章 争位如吃鸭 咿呀一声响,白氏一品鸭二楼雅间青云阁的房门打开了。 “四弟,竟是你!” “二哥,三哥,你们......” “今天好不容易我们三兄弟聚在一起,那就一起吃吧!”秦王朱樉的粗犷声音,响彻房间。 马和跟着燕王朱棣,走进雅间青云阁。秦王朱樉的随从将房门关起来,木门再次响起一声“咿呀”。 燕王走到桌前,向秦王和晋王简单拱手行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两位王兄,二哥、三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燕王走到圆桌前,马和拉出椅子,请燕王入座。 燕王、晋王朱?与秦王朱樉三人成品字形坐下,各占三分之一,互为犄角,呈三足鼎立之势。 燕王气定神闲,一把黝黑浓密的胡须,眼睛炯炯有神。他看向晋王,似乎想从晋王的脸上寻找答案,探查晋王此行的目的。 晋王朱?一双丹凤眼,闪烁着狡黠,两撇细眉细长向上挑,单侧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弯钩。 晋王冷冷笑道:“四弟,我听说,你北伐伪元,又举得了一场大胜,恭喜四弟!父皇对你真是倚重啊!三哥我,得向四弟你多学一学啊!” “三哥,哪里话,这父皇最看重的是二哥。去年太子巡查陕西,便让二哥坐镇应天。三哥,你应该学学二哥,常常与父皇见面才是。”燕王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向秦王朱樉。 “我有啥可羡慕的!我是被父皇软禁在应天,你们还以为是我喜欢待在应天?这应天府哪有自己的封地呆着舒服!好了,不说这些操蛋的话!来来来,两位弟弟,我们喝酒!” 秦王朱樉坐在北面的主位,对身边的手下道:“我是二哥,太子不在了,我就是最年长的,只能由我来照顾你们了。你们俩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来人!给我的两位弟弟倒酒。” 马和站在一旁,看向秦王朱樉,心中暗道:秦王这话是要接掌太子之位,让晋王与殿下不要与他争太子之位。按长幼有序来讲,秦王确实比殿下有优势...... 燕王脸色微沉,眉头一皱,盯着晋王朱?,语气微沉问道:“刚才两位王兄是在这里喝酒吗?难道两位王兄,不知道太子丧期不得饮酒吗?” 秦王朱樉伸出手掌制止了随从举着的酒壶,示意随从停止倒酒。他眉毛下垂,前额的皮肤皱起三条横纹,紧紧抿着嘴巴,脸色有些难看。 秦王转脸看向一旁的晋王朱?,似乎在求助。 朱?细眉一缩,瞳孔收缩,随即脸上又出现一个酒窝,眉毛舒展,冷冷笑道:“呵呵呵,一定是店小二拿错了酒壶了!” “方才,二哥明明叫店家只装茶水,不装酒的。二哥,我刚才是不是这样跟店小二说的?”晋王朱?一脸冷峻,眼睛一斜,向秦王示意。 秦王朱樉眼睛一亮,抬头看了一眼随从,又点点头,哈哈笑道:“哈哈哈,肯定是店小二弄错了!来人,将酒壶拿去换了!这店小二真是混账,竟没按我的话做!险些害了我等!” 燕王燕王沉默不语,脸上从容淡定,陪着笑脸,笑道:“哈哈,原来如此!小弟,差点误会两位王兄了,是小弟的不是!来,我们吃菜!” 燕王反客为主,招呼着秦王朱樉与晋王朱?吃菜。他伸出筷子,夹中鸭肴中最为美味的鸭舌。 “且慢!” 晋王朱?伸出筷子,夹住燕王筷子刚碰到的鸭舌头,“四弟,这吃食也是要分先来后到的。鸭舌美味且独一无二,这应当优先给年长者。这叫长幼有序。” “呵呵呵,三弟聪明,我认同三弟的说法。四弟,这鸭舌头归我,其他的你随便夹!”秦王朱樉一脸笑容,伸出筷子夹走了鸭舌头。 “这不过是口舌之争,鸭舌头我让给二哥了。不过,有些东西不是年纪长,就能吃的下的,”燕王呵呵一笑:“就比如这鸭脖子吧,最靠近鸭头,但并不适合年长的人吃。能吃得了鸭脖子的,都是牙齿锋利的年轻人。咬得动,吃得下,这叫本事。” 说完,燕王夹了一块鸭脖子,放入嘴中,咔吧咔吧地咬起来。他脸上露出笑容,眼睛却瞟了一眼晋王朱?,眉毛上扬。 马和嘴角微动,打量着燕王,心中很痛快:殿下在说晋王和秦王虽然年长,但没本事。殿下这比喻实在是妙! 秦王朱樉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鸭舌头,只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两位王爷,并不在意燕王与朱?两人的言辞交锋。 或许,他以为晋王与燕王讨论的仅仅就是吃鸭的问题,至于是否还有其他意思,他可能没听出来,也可能是他故意装作没听出来。 秦王朱樉咀嚼着鸭舌,细细品尝着美味的鸭肉,不理会晋王与燕王的言语交锋。 晋王朱?瞟了一眼正吃着鸭舌头的朱樉,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 晋王朱?转脸看向正咔吧咔吧咬着鸭脖子的燕王,眼睛眯了起来,笑道:“四弟牙齿好,平时爱啃骨头,父皇派四弟去北平,就是让四弟守着我们大明的家门口。这守着门口的,自然是要牙齿好,喜欢啃硬骨头的......” 他在骂燕王殿下是吃骨头的狗!看门狗! 候在桌旁的马和身子一震,扫了一眼晋王,余光又扫向燕王。 燕王脸色一沉,眉毛皱了起来,眼睛睁大,瞳孔也跟着扩大,牙齿咬着鸭脖骨头,不再咀嚼,下巴显得很用力。他瞪了一眼朱?,脸朝桌子上“呸”的一声,吐出了骨头。 “四弟,平时啃骨头太辛苦了,来吃块鸭腿!” 晋王朱?夹了一大块粗壮的鸭腿,放到燕王面前盛放食物的碟子里:“鸭腿肉厚,吃鸭腿才有力气,在北边追鞑子,这跑腿的活,以后还得年轻的四弟继续做!来,别客气!” 晋王朱?一脸得意,戏谑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他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两弯细眉翘上了天,嘴角一侧露出一个弯钩,一口白牙咬在一起。 燕王看向晋王朱?,将鸭腿夹起,又放到晋王面前的碟子里。 “三哥,你也在负责追鞑子,在山西与鞑子打仗,也吃了不少骨头,”燕王在“骨头”两字上故意停顿,笑着瞟了一眼晋王,又道:“这鸭腿还是自己吃的好。你要是跑得慢了,准找不到鞑子,那父皇可得不高兴。三哥,你自己得多吃几个鸭腿,这才对!” 秦王朱樉见两人为了一个鸭腿,推来推去的,脸上露出一副困惑的模样。 他夹起另一个鸭腿,放到燕王碟子里,说道:“这鸭子有两条腿,你们一人一个,不正好吗?这有什么好推辞的呢?四弟吃,你吃鸭腿!” 燕王看了秦王一眼,只见秦王一脸憨笑。 晋王朱?嘴角微微勾起,一脸笑容,夹着鸭腿,放入秦王的碟子里:“二哥,我不喜欢吃鸭腿,你替我吃吧!” 秦王朱樉再次向大盆鸭肉中伸出筷子,筷子夹在鸭屁股上,将鸭屁股放在晋王的碟子中。 秦王笑道:“既然三弟吃不了鸭舌头,又咬不动鸭脖子,还不喜欢鸭腿,那尝尝这柔软的凤尾肉吧!这凤尾肉最适合像三哥这样的聪明人了,咬起来不费劲!” 晋王朱?一脸阴沉,并没有动筷子。 燕王也是沉默不语,放下手中拿着的筷子,看着盘中无比丰盛的鸭肴大餐,迟迟没有再动筷子。 第88章 朱元璋的决定 秦王朱樉又看到燕王与晋王停下,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 他一脸好爽地说道:“吃鸭,吃呀!这鸭腿肉厚,我吃!你们俩若是不想吃,那鸭舌、鸭脖子、鸭屁股,还是鸭腿,那就都留给我。” “不过,若是两位弟弟愿意,你们今后吃的喝的,都算是我的,我可以全包了,只要两位弟弟支持!”秦王又补充了一句。 晋王朱?一脸狡黠的笑容看着朱樉:“这做弟弟的,怎么能让哥哥养着呢,今后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二哥,说的是,不敢让二哥一人承担,我们各凭本事吧!”燕王也一口回绝。 马和看向餐桌旁坐着的三位大明的王爷,他们三人的目光都飘忽不定,一会儿盯着这位,一会儿又瞟向旁边的另一位。 燕王朱棣、晋王朱?、秦王朱樉三位王爷都放下了筷子,静静坐着,沉默不语。 隔壁的揽月阁,偷听三位王爷谈话的三人表情各异。 白衣少年洪允一脸阴沉,眉头紧皱,看样子是听出了两位王爷的画外音。 郑海咧着嘴,呵呵笑道:“这三位王爷可真有意思,吃鸭都能吃出火花来。” 小徐妙锦有些疑惑,问道:“他们三人是在讨论美食吗?” 白衣少年洪允摇了摇头:“妙锦,我要回去了,府里该寻我了。” “那好吧,我还要找我姐夫说说话,就不送你回去了。”徐妙锦应了一句,转脸看向郑海,一脸笑容。 白衣少年在郑海的注视中离开了房间,徐妙锦看着郑海,脸上微微发红,像火烧云一样好看。 洪允离开后不久,隔壁雅间青云阁中,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二哥,小弟还要有事,就不陪二哥吃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二哥,我也还要到徐家走一趟” 晋王朱棡与燕王朱棣先后出了青云阁的房间,郑海与徐妙锦也走出了房间。 燕王朱棣看到徐妙锦与郑海从房间中走出来,有些惊讶。不过,朱棣并没有怀疑什么。 这白氏一品鸭在应天府是很有名的馆子,作为徐家的三小姐,徐妙锦出现在这里情有可原。再加上,徐妙锦是个小吃货,朱棣知道这点,对小姨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正好燕王朱棣想要去徐家,就让徐妙锦跟着一起回徐家。 路上,徐妙锦对燕王朱棣说道:“姐夫,你能不能把郑海借给我,给我当几天侍卫?” 燕王看了一眼郑海,眼睛微微一眯,两撇八字须向上翘,笑着道:“好!” 太子府书房大门外,一位脸型消瘦的中年人正来回踱步。他穿着青布直身,双手背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时不时叹着气。 太子府中的太监和宫女们到处寻找着什么东西,走来走去,似乎很着急。 “世子,你终于回来了!世子,你快去正厅,陛下来了,正寻你呢!”一名太监看到朱允炆从门外走进来。 脸型消瘦的中年人快步迎上前,对朱允炆微微抱拳:“皇孙,你终于回来了,你可让我好等啊。我有一件事要叮嘱你......” 朱允炆看着脸型消瘦的中年人,此人大约三十多岁,一身书生打扮。朱允炆一脸疑惑:“你是?” “皇孙,不记得我了,我叫方孝孺,字希直,自号逊志。你小的时候,我们见过面的。” 方孝孺将手中的的一本书递给朱允炆,交代道:“皇孙,待会你面见陛下,陛下问你去了哪里。你就说你锁在屋中读这本书,千万记住不要说自己跑出去了!” 朱允炆接过书本看了一眼,书名为《大本堂玉记》,是他祖父朱元璋赐给他父亲朱标的一本书,主要内容是以古人行事作为鉴戒。 朱允炆拿着书,点了点头,跟着太监往正厅走。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朱允炆走进大厅向一身便服的朱元璋请安。 朱元璋此时身上还扎着一条白布,并没有穿龙袍,看起来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旁有几缕发丝垂下来,双眼凹陷,依旧布满了血丝,有些憔悴。 朱元璋扫向一身素白的朱允炆,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朱允炆将书呈上:“皇爷爷,这本书是父亲经常翻阅的《大本堂玉记》。” 朱元璋接过书本,双手有些颤抖,盯着书本,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了双眼,拿着书的手背到了身后。 “为什么让朕等了你这么久?你在忙什么?”朱元璋问朱允炆,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朱允炆脸色微白,静静地闭着嘴巴,过了一会才回答:“禀皇爷爷,徐家的三小姐徐妙锦拉着孙儿出宫去了。” “那你,为何进来时拿着这本书?” “禀皇爷爷,孙儿方才进来前遇到一位名叫方孝孺的先生,他给我的这本书,让我拿着它来见皇爷爷。”朱允炆并没有听从方孝孺的建议,而是如实回答,将方孝孺的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睁开眼睛,看着朱允炆白皙的脸,点了点头。他再次认真打量这个只有十六岁的皇孙,白皙的皮肤,身形消瘦了,模样和性子都与太子朱标很相像。 “你说说,你到宫外都做了些什么?” 朱允炆微微抱拳行礼,回答道:“禀皇爷爷,孙儿跟着徐家三小姐去了城中有名的馆子——白氏一品鸭吃了一餐鸭肴。孙儿还遇到了二叔、三叔和四叔......” “哦?他们也在那里?你和他们见面了?”朱元璋双眼有神,盯着朱允炆地眼睛。 “孙儿并没有和他们相见,孙儿在他们房间的隔壁,只是听到了皇叔们在隔壁,然后孙儿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嗯。”朱元璋看着朱允炆的双眼,发现朱允炆并没有任何躲闪,眼睛透澈,又问道:“你有没有饮酒?” 朱允炆连忙抱拳行礼:“孙儿没有,孙儿不敢,请皇爷爷明察!” “嗯。你先回去吧!”朱元璋对着朱允炆点了点头。 朱允炆离开后,朱元璋在大厅中的首位坐下,对身边的太监道:“宣锦衣卫指挥使给朕找来。” 隔壁的锦衣卫指挥使走进大厅,跪拜行礼:“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叩见陛下。” “蒋瓛,你刚才都听到了,他说的有没有错?”朱元璋问跪着的锦衣卫指挥使。 蒋瓛回答:“回禀陛下,臣派去的密探回禀与世子说的一样,世子没有说谎。” 朱元璋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那卷《大本堂玉记》,又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起来吧,你说说,你们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吧。”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向朱元璋汇报,将白氏一品鸭中三位王爷的见面的过程与说的话都如实转告给朱元璋。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大手拍了一下桌子:“朕的三位好儿子,真是心急!” 朱元璋平静下来,看了一眼蒋瓛:“你做的不错!好好干,将你的人马派出去,帮朕盯着他们。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还有什么打算。你下去吧!” 蒋瓛快步走去大厅,脚下生风,步履轻盈。 朱元璋再次看向桌子上的那本《大本堂玉记》,手轻轻地抚摸着书的封面,眼角渗出了眼泪。 “来人,拟旨!” 第89章 锦衣卫暗桩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八月,太子朱标葬孝陵东侧,在马皇后陵墓右侧,谥(shi)号“懿(yi)文”。九月,朱元璋册封皇孙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允炆生于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12月5日,今年才十六岁。 朱允炆是懿文太子朱标的第二子,朱标的侧妃吕氏所生,原本不是嫡长子。然而,作为正妃所生的嫡长子朱雄英早夭,太子正妃常氏也死得早。 朱允炆的母亲常氏被扶正,朱允炆也晋升为嫡长子。 秦王朱樉被朱元璋遣返封地,晋王朱?与燕王朱棣也分别返回自己的封地。三位王爷互相争斗,结果太子之位却没有他们的事,他们的计划都落空了。 “孙儿,拜见皇爷爷!” 皇宫中,新封皇太孙的朱允炆入宫面圣。 朱元璋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桌子上放着厚厚一叠奏章,其中有好几本是上书奏告凉国公蓝玉不守法度的恶行。 朱元璋拿着一本奏章,抬头看向走进来的皇太孙朱允炆:“允炆,你现在是皇太孙了,你要帮着朕打理一下朝中的事务。你过来,与朕一起看奏章。” 朱元璋看着一身皇太孙常服的朱允炆,十六岁的少年脸色过于白皙,身形还算壮实,只是有些消瘦。 朱允炆皮肤很白,加上操劳父亲朱标的丧葬,更为憔悴,脸色更显苍白。他的双眼稍微凹陷了,小圆脸也瘦得有些方了。 朱元璋递给朱允炆一本奏折,是奏告凉国公蓝玉过失的奏折。 “你帮朕看看这份奏折,给朕说说你的看法。”朱元璋看着朱允炆说道。 朱允炆双手接过奏折,打开折叠的奏折,看得很认真,从头到尾不落一字。 奏章上,细数蓝玉过往的罪责:蓄养庄奴、纵容义子作恶,枪战民田;夜间途径喜峰关只因官吏开门迎接不及时,就纵兵毁关;强占旧元妃子,与其有私,致其羞愧自杀...... 朱允炆将奏折合起来,重新归还给朱元璋,恭敬有礼。 “皇爷爷,孙儿以为,仅凭奏折所述恐有不妥,处置我朝肱骨众臣,还需皇爷爷谨慎考虑。” 朱允炆见朱元璋默不出声,又补充道:“凉国公是我父王昔日的重臣,且还有姻亲之故。我父王新丧,还请皇爷爷念在父王的情分上,对凉国公宽大处置。” “嗯,朕知道了。” 朱元璋幽深而深邃的双眼打量着皇太孙:“最近你消瘦了,这奏章的事你以后慢慢学,你向回去好好休息。你父王的担子以后就要压在你的肩上了,你可不能辜负朕和你父王对你的期望。” “孙儿明白,皇爷爷也要好好保重。孙儿告退!” 看着朱允炆离开的背影,朱元璋想起了太子朱标,想起了太子朱标生前与他的一些争执。 朱元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这么诚实、单纯、孝顺,今后又怎么不会念及我的好呢?只是,太像你父亲了,这般宽厚、仁慈,叫我如何放心!你的叔叔们可不像你这般仁厚,还有那些居功自傲的老家伙......” 朱元璋的头发已经花白,高高的颧骨与花白的眉毛挤压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太子朱标去世后,他的眼睛进一步陷了进去,皱纹也更多了,整张脸就像一张苍老的松树皮,细看有些恐怖。 他将奏告蓝玉的奏章扔回来桌子上,将叠放在桌上的奏章砸倒了,几个奏章从桌子上跌落到地板上。 朱元璋背过身去,抬头,叹了一口气,缓了缓,对身边侍奉的太监道:“宣锦衣卫蒋瓛(huán)。”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原本是毛骧(xiāng)的手下,他接替了毛骧的位置,成为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 毛骧帮助朱元璋制造了胡惟庸案,是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由于胡惟庸案牵连广泛,为了平息朝中众臣的怒火,朱元璋过河拆桥,将毛骧处死了。 锦衣卫的实力也因为毛骧的死陷入了低谷,就连锦衣卫的内外典狱权都被朱元璋收回了。洪武十五年至今,锦衣卫都没有私设牢狱,进行刑讯的权力。 蒋瓛穿着御赐的飞鱼服,腰间携带着微微弯曲的绣春刀,走进房中。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叩见陛下。” 朱元璋转过身,看向堂下跪着的蒋瓛,眼中的哀伤与忧虑一扫而空,双眼如虎,眼神深邃而锋利。 “上前回话,朕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朱元璋言语冷漠,听不出喜悦或者愤怒,完全不可捉摸。 “回禀陛下,臣等查到了一些线索,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朱元璋脸色如常,两眼睁大,花白的眉毛向上扬起,嘴巴紧闭,沉默着。 蒋瓛继续说道:“秦王自陛下册封皇太孙后常饮酒,酒后多有失言......”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大声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秦王说,那朱允炆小儿凭什么可以继承太子之位,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之人......” “哼!死性不改!”朱元璋怒斥一声,打断了蒋瓛的话,“叫他滚回他的封地去!朕倒是要看看他能起什么波浪,再找个人给我盯着他!” “陛下,臣有一合适人选,可推荐给陛下。” 朱元璋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眼睛炯炯有神。 比起前一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平时很谨慎,很少主动提出看法,更没有推荐过什么人。 如今,蒋瓛说要给朱元璋推荐人选,朱元璋有些好奇。 “你说说,你想推荐何人?”朱元璋如狼眼一样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蒋瓛。 “此人姓葛,名信,字诚。此人耿直、忠信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曾在北平按察司任按察佥事,熟悉大明律法,更关键是他刚直不阿,忠心不二。臣深以为,此人是最适合督促秦王。” 蒋瓛言语坦诚,有理有据,一点也没有徇私的样子。 “你说的这个人,朕有所了解。朕听说此人文章了得,与方孝孺互为知己,关系密切。方孝孺曾多番推荐,朝中官员也曾向朕举荐。” 朱元璋看着蒋瓛,点点头道:“你推荐的这个人确实很合适。你推荐他,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朱元璋可不是容易糊弄的君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心思细密,聪明而多疑。他对蒋瓛的推荐是心存疑虑的,这锦衣卫给皇帝推荐官员任职人选犯了朱元璋的大忌。 然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道是朱元璋的大忌,还敢提出来,那么,不是勇敢无畏的傻瓜,就是大智若愚的高手。 蒋瓛显然是后面一种人。他这样做,要冒很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可能脑袋不保,但若成功,同样意义重大。 蒋瓛没有回避,直言道:“不瞒陛下,臣有私心。葛诚,如今是锦衣卫的人。他是臣新培养的锦衣卫暗庄人选,已经归入锦衣卫秘档。”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让葛诚去秦王府当长史,这样一举两得。” “其他两位,可有什么动作?”朱元璋摸了摸胡须。 “禀陛下,晋王离开应天前,去了颖国公府和凉国公府。燕王去了徐家,燕王返回北平时,留下五名侍卫,说是陪徐家的三小姐。” 朱元璋看向蒋瓛:“朕听说,允炆与燕王府的一个侍卫关系不错,可有这么回事?” “禀陛下,确有其事!那侍卫名叫郑海,是燕王的亲信。” “给朕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若有对皇太孙有所图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朱元璋眉毛上扬,眼睛微微睁大,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杀机。 “臣遵旨!” 第90章 我爹是颖国公 “慎之哥哥,你陪我去买东西,走!” 徐妙锦拉着郑海的衣服,就往外走,完全没有在意其他燕王府侍卫的眼光。 “徐小主,你能不能别这样!”郑海对徐妙锦称呼自己的字号很介意,对徐妙锦整天缠着他更介意:“我可不能每天都跟着你,瞎转悠......” 还没等郑海说完,徐妙锦便打断道:“为什么不能?我姐夫让你留下来,就是让你陪我玩的!” 郑海一脸无奈。陪徐妙锦玩其实只是一个借口,郑海万万没想到,徐妙锦拿着鸡毛当令箭,天天找陪着玩。 “你要不愿意陪我玩,那就赶紧滚回北平去!哼!” 徐妙锦见郑海不理会她,翻脸就生气了,对身边的丫鬟道:“小兰,我们走!” “好好好,徐小主,你可得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从明天起,我要忙事情,你可不能再让我陪你逛街了!” 郑海没办法,要是被徐妙锦撵走,那他们回去更不好交代。他只好跟着徐妙锦走出官驿。 燕王朱棣安排五名侍卫留在应天府收集情报,除了郑海之外,还有郑海的两名老熟人——卢兴与葛三。这两人是主动申请留下来的。 至于他们留下来的目的,除了想要对付郑海,他们各有打算。 卢兴想要和徐妙锦进一步拉近关系,葛三想要去找他的叔父葛信。 葛三对卢兴道:“卢兄,这徐小主对那个郑海似乎......” “哼!”卢兴冷哼了一声,又道:“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与颖国公家的三公子已经联系上了。你去跟着她们,我这就去通知傅公子。” 葛三对卢兴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官驿,在郑海与徐妙锦的身后远远跟着。 应天府是明初的京师,曾经有好几个朝代的都城选在这里。历史上应天府有好几个名称,比如:建业、金陵、石头城,还有后来的南京等。 应天府集中了南来北往的物资与产品,江南水乡盛产的稻米与鸡鸭鱼肉,北方的小麦、棉花与皮货等。 郑海跟着徐妙锦走在繁花的大街上,在各种街边小贩的摊铺往来穿梭。小贩贩卖的物品有:小泥人、小布偶、胭脂水粉、梳子、发簪等。 街边还有包子、烧饼等各式小吃,郑海被小吃货徐妙锦带着满大街转,品尝各种吃的。 郑海很无奈,唯一庆幸的是不是他出钱,否则作为侍卫的他就血亏了。 “他就是郑海?” 在街边,一位身穿白色锦袍的公子哥指向远处的郑海,问身边同样是一身侍卫服饰的卢兴:“他真的与家父定了什么三年之约?就他?” 卢兴连忙抱拳行礼:“没错!他就是郑海,他与国公有深仇大恨。与国公定下三年之约,不过是他的伎俩罢了,为的是保命。傅兄,切勿听信那小子的花言巧语。” “来人!你们几个,去把他给我绑了!” 傅让一声令下,五名身材魁梧的家丁手持杀威棒和绳子,朝着郑海走过去。 看到五名手持杀威棒向自己走来,郑海眼神精光闪烁,小心警惕起来。他双手伸开,拦住了向前走的徐妙锦与丫鬟小兰,挡在她们身前。 “这几个人似乎是冲我们来的,你们先到旁边好好躲着。”郑海微微侧脸,轻声叮嘱徐妙锦。 “小子,你是不是叫郑海?” 五个手持杀威棒的家丁来到郑海身前,围住了郑海,站位呈一个半圆形,一副要将郑海围捕与缉拿的阵势。 周边的路人和小商贩纷纷远离郑海与那几名家丁,似乎见惯了这种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事情。 “郑海,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小徐妙锦低声问郑海。 郑海没有理会徐妙锦。他紧紧盯着五个手持杀威棒的家丁,这五人的衣着比普通的百姓要好上许多,身材高大,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家奴。 “我是郑海,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嘛?”郑海认真地打量着五名家丁,小心应对着。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别反抗,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上!拿住他!” 不等郑海了解他们的底细,五名家丁就动手了。 一名家丁挥舞着杀威棒就向郑海的下肢打来。郑海连忙后撤,躲过了棍棒,刺啦一声,拔出腰间的雁翎腰刀。 当当当,郑海与五名家丁混战在一起,街边的路人四散而开。 卢兴在远处街边拐角处,对一身白色锦袍的傅让说道:“傅兄,你这五名家丁能打得过郑海那小子吗?那小子可是个高手......” “这个你放心!我们傅家的家丁可不是一般人,放到战场上,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别说对付一个小小的侍卫了,就是在锦衣卫中,也没有几个能以一挑五,战胜他们!” 年轻的白袍公子哥冷冷地笑着,看向卢兴的眼睛有些不屑。 丫鬟小兰紧紧拉着小徐妙锦的衣袖,身体在哆嗦,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对徐妙锦道:“小主......小主,我们怎办?” “都住手!”徐妙锦不理会丫鬟小兰,朝着那五名家丁大声喊道:“我是魏国公徐家的三小姐,你们是何人?还不快住手!” “哟!原来是徐家三小姐呀!” 离徐妙锦不远的地方,白袍青年走了过来,一脸的猥琐,盯着徐妙锦的脸蛋与胸口:“徐家三小姐,长得可真水灵,这脸蛋真精致,就是这胸脯小了点!” “你是谁?休得对我们家小主无礼!”侍卫卢兴与葛三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拦着徐妙锦与猥琐的白袍青年之间。 白袍青年一侧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神狡黠,哈哈大笑道:“我爹是当朝颍国公,你是我,是谁?” “原来是颍国公府的公子。瞧您如此英俊威武,难道您是傅让,傅公子?”卢兴抱拳行礼,表现得极为恭敬。 “没错,本公子就是傅让。”傅让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眼睛却还在瞄着徐妙锦,露出色眯眯的神色。 徐妙锦看了一眼猥琐的白袍公子哥傅让,冷哼了一声,转向卢兴与葛三,催促道:“你们快去,帮郑海对付那几个人!” 卢兴转向徐妙锦,一脸笑容道:“小主,放心!郑海,他可是个高手,区区几个恶霸,伤不了他。我们俩要保护小主,不便出手。” 卢兴与葛三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嘴角轻微上翘,眼睛眯了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噗咚!”一名家丁摔倒在地。 卢兴和葛三看向郑海有些着急,转脸看向白袍公子傅让。 傅让连看都不看,依旧盯着徐妙锦的脸。 “啪啦!” 又一名家丁摔在旁边小吃店的桌子上,桌子裂成两半,那人陷在一堆碎木头里。 傅让转头看了一眼,骂道:“没有的家伙,真扫兴!” 哐啷!一根杀威棒坠地,接着,又一名家丁倒地。 “这......这......这郑海怎么这么强?”卢兴看着郑海,眼睛瞪大,嘴巴长得圆圆的,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哇!你说的没错!慎之哥哥好厉害啊!”徐妙锦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口,一脸崇拜的样子。 她的眼睛盯着郑海,眉毛舒展开了,两弯浅浅的酒窝浮现在嘴角,脸颊上微微泛红,像两朵绽放的粉白色的莲花,白里透红,可爱至极。 傅让被徐妙锦的笑容吸引,但看向徐妙锦眼睛注视的方向。他的脸也红了,不过,不是害羞,是愤怒! 他双眼瞪着郑海,眉毛向上竖起,咬牙切齿道:“真是一帮没有的家伙!看我的!” 傅让瞄了一眼地上的一根杀威棒,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弯腰拿起杀威棒,他大步上前,逼近郑海的身后,高高举起杀威棒...... 第91章 熟人 白袍公子哥傅让从郑海身后靠近,高高举起杀威棒,正准备偷袭郑海。 “郑海小心!”徐妙锦发现傅让的企图,大声提醒郑海。 郑海贴身靠近最后一名站立着的家丁,一刀割向家丁的的手。 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哐当一声,杀威棒掉地。 郑海一手拉住家丁,一刀夹在家丁身上,身体一错,随即拽着家丁一个转身,将家丁挡在自己身前。 嘭! 傅让的杀威棒一棒打在家丁身上,啊的又一声惨叫,家丁倒地。 “卢兄,那郑海与傅公子谁更厉害?”葛三转头问身边的侍卫卢兴。 卢兴头也不回地回答:“当然是傅公子了,他可是锦衣卫!不是谁都能进入锦衣卫的,更何况他父亲是颖国公,功夫定然得到了颖国公真传。郑海那小子,这回死定了!” “你们俩个是哪一边的?怎么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呢!”徐妙锦瞪了卢兴与葛三一眼,“郑海一定打得过那个臭不要脸的混蛋!” 叮,叮,叮! 腰刀砍在杀威棒上发出叮叮的声音,腰刀并没能一下子砍断又硬又厚的杀威棒,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砍痕。 棍棒的长处是砸、敲,而长刀在于砍、切。 郑海要躲开傅让的一记重砸,大步上前,一刀削削向傅让握着棍棒的手。 傅让刚撒手,准备后撤,郑海的刀已经夹在他的脖子上。 “这,这怎么可能?”卢兴和葛三一脸惊讶,两眼瞪得大大的。 “郑海,厉害!”徐妙锦放下了紧握地小手,兴奋地跳了起来,“小兰,郑海他赢了!他一人打倒了六个!” 丫鬟小兰赞叹道:“小姐,他真厉害!” 傅让被郑海的刀架着,他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但眼睛中充满了怒气:“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还不放下刀,不然,你吃不兜着走!” “你是谁?我跟你有仇吗?”郑海仔细打量着白袍公子傅让,思索着。 “小子,快放下刀,否则你在应天府必死无疑!” 郑海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看着白袍公子哥,等待着他的答案。 地上的家丁们看到这一幕,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人喊道:“莫伤了我家公子,我们是颍国公府的!小子,你得罪不起,快放开我家公子!” “哦,原来是颖国公府的,傅友德大将军,可是我的老熟人!” 郑海依旧拿刀夹着傅让,一脸笑容:“你可知道,我与你家老头子有三年之约?这时间还没到,你可不要急着找死!” 傅让一脸阴沉,等瞪着郑海,咬牙切齿,心中暗道:小子,是你不知好歹,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街面上,走来一队穿着曳撒的侍卫,为首的是一个千户,腰挂绣春刀。 看到郑海用刀夹着傅让,众侍卫快速向这里跑过来。 傅让看到来人,连忙大喊道:“宋千户,兄弟们,快救我!” “你是何人?竟敢当街劫持他人!”侍卫们将郑海围了起来,纷纷拔出腰刀。 那个千户慢悠悠地走过来,郑海认识这个人。 “宋千户,别来无恙。”郑海看向来人。 这人是锦衣卫的千户宋忠,郑海在北平时就见过,是宋忠和那位神秘的草头将军从按察司大牢救出了他。 郑海没想到,再次见面,他们会是在这样的情景。 “你们俩认识?”傅让瞟了一眼郑海,又看向宋忠。 “认识!”宋忠很直接的回答,看了一眼郑海:“都是熟人,把刀都放下吧!” 其他锦衣卫士兵互相看了看,听从宋忠的话,收刀入鞘。 郑海笑了笑,放下夹在傅让脖子上的刀,一把推开傅让,腰刀入鞘。 傅让走到家丁身边,转身对宋忠与郑海道:“宋忠,别以为你是千户就可以包庇他!他当街劫持我,你若不将他缉拿,我定要告诉我爹,即便是指挥使也饶不了你!” 宋忠嘴角微微勾起,一侧嘴角向上翘,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他右手一挥,对其他锦衣卫道:“来人,把郑海和那两个侍卫统统抓起来!当街劫持颍国公公子,意图不轨,抓回去好好审审!” 郑海不明白宋忠为什么突然翻脸,卢兴与葛三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却和郑海一起被锦衣卫抓了。 卢兴与葛三大喊误会,可是锦衣卫可不容他们辩驳,押着他们与郑海一起带回了锦衣卫衙门。 郑海与卢兴、葛三被锦衣卫带回了衙门,而且不是一般的衙门,是锦衣卫北镇抚司。 锦衣卫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一个臭名昭着的地方,许多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望而生畏。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刑狱声名在外,不仅针对敌人与囚徒使用严刑拷打,对锦衣卫其他部门的人动起刑来一样狠辣。 犯人但凡进入北镇抚司的大牢,没几个犯人能够活着出来。 在外人眼里,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大牢就是魔窟,等同于地狱。被关进北镇抚司大牢就意味着九死一生,凶多吉少。 丫鬟小兰回府后,将跟随郑海等人的情况告诉在家焦急等待的徐妙锦。 “他可不能有事啊!我该怎么办呢?” 徐妙锦找到徐增寿求助:“三哥,你帮我到北镇抚司救一个人,好不好?” 徐增寿,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第三子(注),是徐妙锦同父异母的哥哥。英俊潇洒,身材魁梧,大有徐达年轻时候的模样,意气风发。 “北镇抚司?”徐增寿眉头微微一皱,眼睛打量着妹妹徐妙锦:“这北镇抚司抓拿之人,恐怕不好救,妹妹,他是你什么人?” 徐增寿见徐妙锦咬着嘴唇,沉默不语,脸上微微一笑,又道:“我知道了,是妹妹的心上人。” 徐妙锦沉默的点点头,脸上却依旧是焦急的表情,咬着嘴唇,眉毛挤在一起。 “好!我答应你,走一趟北镇抚司,不过,哥哥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将人救出来!”徐增寿答应为徐妙锦试一试。 “三哥真好!谢谢三哥!” “呵呵,我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被我这骄傲的妹妹看上。”徐增寿笑了笑,又问:“可我不认得他,他可有什么特点,我如何辨识他?” “他叫郑海!眼睛很有神......额,对了,他身上有一个我的锦囊,锦囊上绣着鸳鸯图,还有一个妙字,很好辨认!” 徐增寿点了点头,又道:“好!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我一个人恐怕就不出他,要想北镇抚司放人,我还要去一趟宫里,求一求那位......这件事急不得。” 徐增寿走出了院子,骑着一匹快马,出了徐府。 ------------------------------------- 注: 徐增寿:明朝初年勋贵,据史料应称中山武宁王魏国公徐达第四子,母谢夫人。由于徐达第三子徐添福早夭,这里为下文徐妙锦称“三哥”,因此,称为徐达“第三子”。 第92章 冤家路窄 郑海被锦衣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大牢,与郑海一同关进大牢的还有卢兴、葛三以及燕王留在应天府的其他两名侍卫。 北镇抚司的大牢空荡荡的,只有郑海等五名燕王的侍卫,其他牢房都空着。 大牢中的物品都蒙着一层灰,照明的火把是刚刚换上的,牢房的地板很干净,似乎刚刚打扫过。 “你们几个有福了,这北镇抚司的大牢已经空置好几年了!哥几个的手艺都有些生疏了!”一个消瘦的长脸瘦子锦衣卫用兴奋地眼神盯着牢中的五人。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锦衣卫走过来:“你们几个别让我们失望啊,别急着交代事情,我们哥两正缺人练练手呢!如果我们哥两,下手不够利落,还请几位多担待一下,毕竟你们是新开张的第一批犯人。” “嘿嘿,别吓着他们!要是他们早早交代那我们就没得玩了。”长脸瘦子走过来低声地胖子锦衣卫说到,同时嗜血的眼睛瞥了牢中的五人。 郑海通过栅栏牢门打量着北镇抚司的大牢,一间间空旷的牢房,几朵火苗在幽深的牢门外寂静地燃烧着,仿佛地狱的冥火,一点都不温暖,反而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你们几个知道吗,为什么我们会被他们抓进来?” 燕王府的一个侍卫问郑海与卢兴、葛三,脸上是一脸的困惑。 “还不是因为他!”卢兴看向郑海,没好气地说道:“是他!他持刀劫持颖国公府的傅公子,这才导致我们被牵连,被锦衣卫抓进这该死的大牢!” 卢兴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郑海,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了郑海就是导致他们被抓的根本原因。 “又是你!原本大家可以跟着燕王一起回北平的,就是因为你,害得大家没法回北平!你真是个灾星!”一名燕王府的侍卫埋怨郑海。 另一个燕王府的侍卫盯着郑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等下自己承担你的罪责,别拉上我们几个!真是不知道好歹,竟敢在应天府惹是生非,我看你是活腻了!” 卢兴、葛三与郑海之前就有矛盾,并不与郑海待在一块,而今另外两名侍卫也不理会郑海。 五人分成了两拨,郑海独自一人站在牢门旁,观察着北镇抚司的大牢,其他人坐在牢中的一个角落里。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huán) 走进北镇抚司,宋忠连忙向蒋瓛汇报:“禀大人,燕王府的五名侍卫已经全数抓拿,现已关在牢中,那郑海也在其中。” “嗯,你先审审其他人。郑海先别动,我自有安排。”蒋瓛看了一眼宋忠,眼神兴奋,春风得意的模样。 宋忠对身边的长脸瘦子交代了几句话,跟着蒋瓛走进来北镇抚司的大堂。 宋忠跟着蒋瓛,低声道:“恭喜大人,再次拿回锦衣卫的典狱权,兄弟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几年了,有些弟兄手艺都生疏了......” 朱元璋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设为锦衣卫。 锦衣卫除了御前护卫职能和掌管仪仗,还有缉拿巡查、审问、侦查、收集情报、策反等职权工作,成为大明皇帝的特务机关,权力日益膨胀。 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朱元璋认为锦衣卫的权势太大,有可能威胁到统治,对锦衣卫进行压制,废除了锦衣卫的内外刑狱权。此后几年,锦衣卫的权势都受到了压制,大不如前。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太子朱标死后,秦王朱樉、晋王朱?与燕王朱棣三位王爷在应天府的秘密谋划,激起了朱元璋的警惕。锦衣卫再次被朱元璋重用,开始重新崛起。 北镇抚司的衙门这几日刚重新收拾,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走进大堂中,在屋内收拾的锦衣卫才收拾东西,走出大堂。 蒋瓛打量着屋内有些落魄的陈设,目光灼灼,站立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上堂中的首座。 宋忠跟在蒋瓛的身后,打量了一眼屋中的陈旧的家具,感叹道:“大人,北镇抚司昔日是何等的威风,如今确实有些落魄了。” 蒋瓛没有回头,伸手摸了摸桌子上还未擦干净的尘土,看着手上的微尘:“我定将重振锦衣卫昔日的荣光,皇太孙年幼,几位王爷蠢蠢欲动,陛下定然会看重我们锦衣卫。相信,锦衣卫再次崛起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大人,属下一定尽心竭力辅助大人,让锦衣卫再现毛骧(xiāng)大人时的辉煌!”宋忠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灼热。 “要振兴锦衣卫,除了等待即将到来的机会,我们还缺一样东西。” “大人,我们还缺什么?” “人!我们缺人才,缺像葛信那样,有能力又忠诚的人才!” 宋忠点点头,说道:“大人派葛信去了秦王府,他一个文弱的儒生能应付得了秦王吗?属下听说,秦王性情残暴,时常虐待下人,这葛信......” “这个你不必担心,葛信是陛下安排的长史,秦王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他下手。”蒋瓛转过身,面对宋忠:“我们在晋王身边也安插了人,唯独在燕王那边缺少暗桩......” “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这五名侍卫中选出一人或者几人,将他们发展成我们的人?” 蒋瓛看着宋忠,嘴角微微咧开,两撇八字须微微上扬,眼神中露出一丝得意,并没有回答宋忠的话。 一名锦衣卫走进屋中,向两名锦衣卫头领行礼,走到宋忠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锦衣卫下属离开后宋忠对蒋瓛道:“禀大人,颖国公的公子傅让来了,他不属于镇抚司,但想进镇抚司大牢。看样子是来找郑海寻仇,您看要不要放他进来。” “郑海那小子还是很能惹事,他可还欠着我的一个大人情呢,你说他是不是该还我的人情了?”蒋瓛咧嘴一笑。 锦衣卫千户宋忠沉默着,等待蒋瓛的下一步指示。 他不明白这蒋瓛大人的意思,到底是让还是不让傅让进北镇抚司的大牢,也不明白蒋瓛说的让郑海还人情,到底是一个怎么还法。 沉默了一会,宋忠见蒋瓛没说,又问道:“大人,那颍国公的傅公子,他也是锦衣卫,让不让他进大牢去......” “傅让,傅让,当然要让了。不过,你让人盯着,别让他把郑海弄死了。郑海那小子还没还我的人情呢!” 第93章 私刑 颍国公府的傅让刚走进了北镇抚司的大牢,就听到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啊——啊!” “求你了,放了我吧!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我真的都说了!我不要像他那样,求你们放了我吧!” 傅让走进牢中,看到审讯室的十字架上绑着两人。 其中,一人已经鲜血淋漓,脑袋歪着,不知是死,还是晕了。 另一个绑着的人则苦苦哀求着,裤裆湿漉漉的,一股尿骚味传来,看样子是吓尿了。 傅让捂着鼻子,问一个正打算用刑的长脸瘦子锦衣卫:“那个新抓进来的......叫郑海的人关在哪里?” 长脸瘦子放下手中的锤子和钢钉,看向傅让:“你是?”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知道颍国公府,颍国公是我爹,我叫傅让,也是锦衣卫,你们真是孤陋寡闻。”傅让一脸傲气,用鼻孔对着长脸瘦子。 一旁胖子锦衣卫连忙过来,笑呵呵地道歉道:“原来是傅公子啊,请恕我们哥俩无知!不知傅公子到我们大牢中有何事,莫非也想体验一番这牢狱的味道......” “去你的!我找一个犯人,名叫郑海,刚抓进来的!”傅让对大腹便便的锦衣卫道。 “他在里面,我带您去!”胖子锦衣卫放下手中的鞭子,走在前面给傅让带路。 牢房中,卢兴与葛三听着两名燕王府侍卫的惨叫声,脸色煞白,身体都有些哆嗦了。 不过,他们看到坐在一旁的郑海一脸淡定,只能也假装自己很淡定,同时狠狠瞪着郑海。 葛三对卢兴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一脸镇定呢?他和那个锦衣卫千户认识,他相信会有人救他,才这番淡定!卢兄,我们该怎么办?” 卢兴握着自己在发抖的手,咬着牙回答道:“我们会没事的,傅公子会救我们的,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郑海透过栅栏看向牢外,一身锦衣卫官服的傅让正走过来,刑讯室的喊叫声已经停止,四周又恢复了死寂,静得有些瘆人。 郑海的目光与傅让的眼神交汇。傅让瞪着郑海,不过,没过一会儿,就避开了郑海的目光。 傅让对身旁的胖子锦衣卫道:“把那郑海带出来审一审吧。” “傅公子,救我们!” 卢兴与葛三看向牢外的傅让,兴奋地喊着。 这时候,长脸瘦子锦衣卫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四名狱卒。那四名狱卒拖着两名一身血的燕王侍卫,走向郑海等人所在的牢房。 众人看着两名血淋淋的侍卫,一脸惊骇。 傅让捂着鼻子退到一旁,卢兴与葛三连忙从牢门边躲开。 郑海看着那两名侍卫一身血迹,手指一片血糊状,身上一道道鞭子的血痕,估计不死也废了。 狱卒打开牢门,将两名血淋淋的侍卫拖进牢房,随便一放,不再理会。 长脸瘦子锦衣卫指着卢兴与葛三,对几名狱卒道:“把他们俩给我弄出来!” “还有他,也弄出来!”傅让一手指向郑海朝狱卒喊道。 郑海被狱卒架着,绑到十字架木桩上,旁边的十字架绑的是卢兴,而葛三则被绑在一个椅子上。 旁边桌子上放着各种刑具,有锤子、钢针、钳子、小刀等,不少刑具上还沾着血迹。 葛三看向傅让:“请傅公子救我!” 葛三被绑在特制的木椅上,上半身直立着,而下半身则平放在木板上,各种刑具就放在他腿旁的桌子上。 “傅公子救我!”绑在十字架木桩上的卢兴也向傅让求救:“我哥哥是燕山卫指挥使卢振,与国公大人关系很好,请傅公子救我!” 傅让看了一眼卢兴,对胖子锦衣卫道:“看在我们颖国公的面子上,把他放了吧!” 胖子锦衣卫脸上横肉动了两下,露出一口白牙,低声道:“上头让傅公子进牢房,已经是给颖国公面子了。您可别为难我们。” “哼!”傅让对胖子锦衣卫冷哼一声,看向卢兴:“别说我没替你说话,在这里我也帮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傅让看了一眼卢兴旁边的郑海,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傅让转身看向长板木桌上的刑具,伸手去摸了摸,问道一旁的长脸瘦子锦衣卫:“你们的刑具似乎比较独特,不知道好不好用。” “自然好用。这都是我们特制的刑具,当然好用。”长脸瘦子锦衣卫一脸兴奋,两眼放光:“论刑讯,三司的刑具都未必有我们这里的刑具齐全。不过,最近我们这才重新开张,这样式种类不比从前。” 傅让拿起一个皮鞭,在空中晃了晃,冷笑着道:“这个似乎和马鞭不太一样。” “这个自然不同......” 傅让冷笑着,一个转身,一鞭子挥出,啪的一声响。 “啊!呲!”郑海身体猛地震了一下,大声叫了一声。他毫无防备,被傅让冷不丁的抽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音。 郑海身上一阵火辣,瞪着眼睛,盯着傅让。 “瞪什么瞪,你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跟我作对!”傅让骂了一句,随手又是一鞭。 啪的一声响,鞭子又一次抽在郑海身上。身上传来又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郑海咬着牙,忍着,硬是没有叫出声音。 傅让见郑海竟没有叫出声音,双眼圆瞪,呲着牙,大力抽动鞭子,啪啪啪,接连三鞭子抽在郑海身上。 郑海依旧咬着牙,忍着没有叫出声音,双眼依旧瞪着傅让。 “小子,挺硬气的嘛!我看你能忍多久!”说着,傅让高高举起鞭子,这次鞭子对准的是郑海的脸:“我倒要看看,要是你的脸都烂了,还能否吸引那徐家的小姑娘!” 郑海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鞭子的到来。 “嗯?” 迟迟不见鞭子抽来,郑海睁眼,看见那胖子锦衣卫抓住了傅让的手,傅让的手悬在半空。 “傅公子,面子,我们给了,人你也打了,这气也该消了。”胖子锦衣卫一脸憨笑,手上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傅让一时间有些尴尬,瞪向胖子锦衣卫:“你敢拦我?” 胖子锦衣卫一脸憨笑,忽然他的笑容消失了,傅让眼睛一滞,不再说话。 胖子锦衣卫从傅让手上夺过鞭子,松开手,又是一脸憨笑:“傅公子,我们要干活了,你若是不想被溅得一身血,老请你现在就离开。” 傅让悻悻地看了一眼郑海,郑海身上的白色衣物已经多出了几道血痕,刑架下的地板上多了一个红色的香囊。 傅让走到郑海跟前,蹲下捡起了锦囊。锦囊上绣着鸳鸯和花图,还有一个“妙”字。 他拿到鼻子前嗅了一下锦囊,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仿佛想到了某个人。 “小子,这种东西,不是你能拥有的,死人是不配享有爱情的!”傅让将锦囊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离开时,他对手持鞭子的胖子与手持铁锤钢钉的瘦子嘱咐道:“你们俩可要替我,好好招待他,可别让他那么快就死掉。” 在郑海的注视中,傅让留下来一个猥琐的背影,留下一个狂放的笑声:“啊哈哈哈!” 第94章 投名状 “他们有没有招出燕王的图谋?” 北镇抚司大衙中,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正坐在大堂中喝茶。 宋忠回禀道:“禀大人,目前只审了两名侍卫,只说留在应天府打听消息,并无其他实质内容。其他人正在审讯中,傅家公子刚从大牢中出来,据说抽了那小子几鞭。” “他有什么反应么?” “禀大人,听瘦猴说,这小子很硬气,只是哼哼了两下,都没叫疼。” 一个锦衣卫侍卫走进大堂:“禀大人,魏国公府徐三公子求见。说是求大人释放一名囚犯。” 宋忠示意侍卫退下,对蒋瓛道:“大人,属下抓捕郑海时,徐家三小姐就在旁边,估计这徐增寿是来为燕王的侍卫求情的,很可能是为了郑海这小子。” 蒋瓛放下茶杯,站起身,在桌子前来回踱了两步,微笑道:“颍国公府的面子我们给了,魏国公府的面子,我们也要给。你带他到牢里去看看,看他想就谁,至于结果怎样,我们给他个暗示就好。” 宋忠带着徐增寿,走进北镇抚司的大牢中,打开一扇扇关闭的栅栏木门,穿过幽深的大牢巷道。 徐增寿四处查看,似乎对这个臭名远扬的北镇抚司大牢很好奇。他第一次进入这种阴森的大牢,每到一个牢门与牢房,他都多看两眼。 同为勋贵公子哥,徐增寿和傅让这种纨绔子弟有所不同。徐家的家教更为严格,徐增寿很少接触锦衣卫这类略带黑暗的军事机构。他更多地是在军中锻炼,接受父兄的训导,对刑讯了解较少。 “说说吧,你们留在应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长脸瘦子锦衣卫一手举着锤子,一手扶着钢钉,钉子另一头正贴着葛三的手背。 “求你了,别动刑具,我都说,你只管问,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葛三被绑在木椅上,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宋忠走在前面,咳嗽了两声。 正在审问的长脸瘦子与满脸横肉的胖子都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郑海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看到宋忠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英俊青年,从门外走进来。 那青年一脸英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对着一瘦一胖两名锦衣卫微笑着,给人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 宋忠恭敬地向青年抱了抱拳,问道:“徐三公子,你想找他们中的哪一个?我可以安排你们单独聊一会儿。” 郑海看向英俊的青年,暗道:这人是徐家的三公子,那么说他就是徐增寿。他来到这里,莫非是为了替他姐夫燕王出头,来救我们出去的? 郑海转脸看向一旁同样被绑着的卢兴,见卢兴一脸茫然地看着徐增寿,显然卢兴并不认识徐增寿。 “徐公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我们是燕王的侍卫,我哥哥卢振是燕王殿下的燕山卫指挥使。您带我出去吧,我和我哥哥一定会报答您的!”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卢兴挣扎着,朝徐增寿求救。 徐增寿打量了几眼众人,摸着头,有些犹豫不决。他看向宋忠,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位千户大人,我想找一个身上带有一个锦囊的侍卫。” 宋总点点头,大声问道:“你们三个,谁身上有一个锦囊?” “我有!不过,刚才被傅让拿走了。”郑海大声回答。 一旁的卢兴也连忙喊道:“被傅公子拿走的锦囊是我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葛三,他见过的。” 被绑在木椅子上的葛三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卢兴,然后道:“对,那个锦囊是卢兴的,我可以证明!” 徐增寿看了看郑海,又看了看卢兴,问道:“到底那个锦囊是谁的?” 徐增寿一脸困惑,很显然,他忘了徐妙锦说的那个人的名字了,只记得信物是一个锦囊。 “是我的!是徐小主给我的,说是有什么困难,可以以此为凭到徐家找他帮忙!”卢兴抢先回答徐增寿的提问。 郑海冷冷一笑,反驳道:“你胡说!那锦囊明明是徐小主给我的,上面绣着一个‘秒’字!” “你才胡说呢!是徐小主给我的,上面绣着两只鸳鸯,还有荷花。”卢兴瞪了郑海一眼,眼神中有些得意。 宋忠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郑海。一胖一瘦两名擅长刑讯的锦衣卫也是一脸笑吟吟,看着徐增寿等人。 徐增寿一脸为难,一会儿看郑海,一会儿看卢兴。他始终不能确定,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徐增寿苦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宋忠,问道:“千户大人,我能不能将他们二人都带走?” 宋忠道:“徐三公子,他们身上都没有锦囊,我不能答应你,带走他们任何一个人。要不,你去牢里看看,那里面还有两个,或许是您要找的人在里面。” “是吗?”徐增寿有些狐疑地看了郑海和卢兴两人,跟着狱卒往牢里走去。 徐增寿到牢里看了两眼躺在地板上的两名侍卫,他们全身血淋淋,奄奄一息。他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进去询问的企图,返回审讯的房间。 徐增寿再次看向郑海和卢兴,转头问宋忠:“千户大人,那我能不能带走他们其中的一人?” 宋忠摇摇头:“他们并不是徐公子要找的人,况且这里的人是上头要的人。徐公子若是想要救他们,那只能找上头。徐公子,可明白?” 徐增寿点点头,回答道:“谢谢千户,我这就入宫,请千户暂且保住他们的性命。” “那公子你可要快些了,这北镇抚司的大牢可不比一般牢房,这里死人是常有的事。”宋忠轻轻地说了一句。 徐增寿抱拳对宋忠行礼,匆匆走出牢房。 徐增寿走后,一名锦衣卫走进来,在宋忠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宋忠嘴角露出一个酒窝,迷离地眼神扫了一眼被绑着的三人,冷冷地说道:“你们三人只能活一人。你们谁先说出燕王留你们在应天的图谋,谁就活下来,你们谁先说?” “我说!”卢兴喊道。 “我说!”葛三随后也喊道。 郑海听了宋忠的话,心中咯噔一下,随即道:“燕王,留我们在应天为的是......” “打听消息!”三人异口同声。 宋忠呵呵一笑,又道:“你们三人只能活一个,既然你们说了一样的答案,那你们三人决斗吧!杀掉其他两人,就当是加入锦衣卫的投名状吧。” 宋忠转头对身边的手下说道:“将他们关进一间牢房中,给他们每人一把匕首,活下来的入锦衣卫!” 第95章 你的表演完美 郑海与侍卫卢兴及葛三被关进同一间牢房,锦衣卫又丢进来三把匕首。 郑海反手握着匕首,退到牢房的角落里,背墙而立。 他胸前的衣服还有皮鞭抽打留下的血痕,胸口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这些伤对他多少都有些影响。 侍卫卢兴与葛三身上没有一点伤,锦衣卫的狱卒们只是绑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动刑。两人都正手握着匕首,左右分开,面对郑海,小心警惕着。 郑海一开始认为,之以为他们被锦衣卫抓入大牢,是因为他当街殴打了颍国公府的人。宋忠的话点醒了他。 “我们被捕入狱,是因为燕王,是朱元璋怀疑燕王有图谋。险些,我就不明不白地冤死在这狱中了!” 郑海两眼警惕地盯着身前的两人,心中却是一阵惊骇。 宋忠说的很明白,他们三人只能活一人,郑海、葛三与卢兴三人互为犄角,互相警惕着,形成三足鼎立的稳定结构。 卢兴与葛三都与郑海有仇怨,他们都想弄死郑海。可郑海若是死了,他们俩又将进行生死对决,这使两人各有盘算。 卢兴瞟了一眼葛三,心中暗道:“要是葛三能与郑海一起同归于尽就好了,免得我再费一番气力......” 葛三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眼睛深邃,似乎与卢兴有相似的想法。 葛三笑着道:“卢兄,这郑海诡计多端,又有一身本事,我们先联手杀了他,再一决胜负如何?” 卢兴微微眯了眼睛,笑道:“正合我意,我们一起杀了郑海,再分高下。” 郑海早就想到了这种局面,这也是他靠墙而立的原因。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他退到了牢中的角落里。 瞟了一眼两人,郑海嘴角微微勾起来,像狐狸一般狡黠的双眼打量了一眼卢兴:“葛三,你若杀了我,即便活着回去,卢兴的哥哥也不会放过你的,卢振可是燕山卫指挥使!不如我们先合力杀了卢兴,再一决雌雄?” 卢兴听了郑海的话,警惕地瞟了一眼葛三。 葛三连忙道:“卢兄,别听郑海这小子的话,他是想离间我们俩!我们不要上当,先杀了他!” 郑海笑了笑,又道:“你们认为被抓到牢里,是因为我打了颍国公府的人,其实并不是!而是当今陛下对燕王有所怀疑,想在燕王身边打入一根暗桩。你们别以为进入锦衣卫,就能留在应天府。相反,不管我们之中谁活下来,都会被派回北平......” “你在瞎说,这不可能!”葛三对卢兴道:“卢兄,别听他的话,我们一起动手,解决了他!” 一直在小心警惕着的卢兴,爽快地答应道:“好!我们一起杀了他!” 叮,叮,叮!三把匕首相互敲击,发出紧张地碰撞声。 三道白光在幽深的牢房中舞动着,三人并没有全力以赴,而是不断试探着,虚虚实实。 三人移动的距离有限,动作幅度也很有限,并没有持续很长地时间,就有各自分开了。 “郑海以一敌二,看样子很吃力,但短时间要杀他,似乎也不容易。要是逼急了他,或许他会跟我搏命,这岂不便宜了葛三那小子!”卢兴退后两步,眼神闪烁,心中盘算着。 牢房中,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三人各有自己的盘算,谁也不想破坏这暂时的平衡。 郑海见卢兴后退,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神却露出一丝狠色。他持刀向前,朝着葛三连连挥刀,叮叮叮,迅捷而凶猛。 “卢兄,这厮好强,快来帮我!” 葛三一边格挡一边后撤,有些架不住郑海的连番进攻,显得有些局促。 “葛三,我来帮你!” 卢兴毫不犹豫地对郑海发动进攻,匕首划出一道道白光,在幽深的牢房里显得诡异而致命。 “叮,叮,叮!” 郑海由进攻转防守,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回刚才的角落里。他脸上有些汗珠,嘴巴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表情有些痛苦。 葛三见状露出笑容,对卢兴道:“卢兄,这郑海有伤,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一起解决了他!” 葛三上前,一刀插向郑海的腹部;卢兴从另一边,一刀划向郑海脖颈。 郑海身体贴靠在墙上,已经退无可退。他一匕首飞出,凌空射向卢兴面部。 卢兴转身后侧,躲避飞射而来的匕首,刚回头就听到葛三的声音:“郑海,你去死吧!” 只见郑海一手抓着葛三的胳膊,一手捂着腹部,面色痛苦。 卢兴眉毛上翘,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抽刀刺向葛三后腰,暗道:“天助我也!你们俩都去死吧!” 葛三身体一震,缓缓地转头去看卢兴,一脸诧异地说道:“卢兄,你为何......” “这只能怪你,太笨!你们俩一起去死吧!” 卢兴一脸狰狞,手上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将匕首一拧,拔了出来。他的另一只手抓住葛三的衣服,固定住葛三身形,又连续捅了好几刀,凶狠而疯狂。 鲜血溅了一脸,卢兴面目狰狞,双眼瞪得大大的,笑容邪恶,时而冷笑,时而发出呵呵呵地笑声。 抬头看到郑海靠在墙上,正看着他一脸灿烂笑容时,卢兴的表情僵住了。 郑海松开葛三的胳膊,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葛三身体软塌塌地倒地,眼睛还睁着大大的,一脸惊讶的表情,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真是死不瞑目! 卢兴看向郑海的腹部,除了衣服上多了一个口子,竟没有一点血迹,他愣住了! “这不可能!你为什么没死?”卢兴有些歇斯底里。 “不!这不可能!”卢兴一直摇着头,不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郑海一脸灿烂的笑容,眼睛微微眯了一些,嘴角翘起来,两弯酒窝浅浅的。 “你又忘了!劫持人质,这方面,我有经验!” 郑海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卢兴,右手反握着匕首,伸出左手,食指与大拇指捏在一起形成一个圈,竖起小拇指、无名指与中指三个手指,比了一个ok的手势:“完美!你的表演完美!” 郑海呵呵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是玩匕首的行家。你想不想学呀?我可以教你!” 卢兴看着郑海,依旧是一脸茫然,表情僵硬。 听到郑海的话,卢兴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郑海,眼睛睁得圆圆的,急促地呼吸着,身体在微微颤抖。 郑海持刀,一步步走向卢兴。 卢兴却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牢门口,撞在木栅栏,这才停下来。 “你,你给我去死!” 卢兴见无路可退,咬咬牙,奋力向郑海冲过去,用力的挥舞着匕首。 郑海面无表情,左闪右闪,匕首连他的衣服都没沾到。 噗呲一声! 郑海后撤一步,淡淡地道:“匕首,在于灵活,在于快、准、狠。这一刀老早就想送给你了,现在连刀都送给你了。感谢你,陪我走过的这一路。” 卢兴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刀身没入约二分之一,心口处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 扑通一声,卢兴倒地,正好趴在郑海身前。 一个黑衣斗篷从黑暗处走出来,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的表演,完美!” 第96章 你是草头将军 郑海看向黑衣斗篷,宋忠也站在那人的身旁。 他认得这个黑衣斗篷,两年前,就是此人阻止了他的越狱计划。也是因为此人,他从北平按察司的大牢中无罪释放,还获得二十两赏银。 没想到,再次相遇,郑海依旧是被关在牢里,黑衣斗篷依旧穿着黑衣斗篷。 郑海盯着黑衣斗篷,问道:“你是草头将军?” “呵呵呵,原来你还记得我!”黑衣斗篷走向牢房中的郑海,“我们又见面了。可还记得,你当初的承诺?” “自然记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说过就一定会还你!” 虽然郑海满肚子吐槽,但表面依旧装得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与当初他在北平按察司大牢里的神情一样。 黑衣斗篷在幽暗的大牢里只露出一个嘴巴和鼻子,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个冷笑:“你连大牢都出不去,又如何还我的人情?” “你会放我从牢里出去,因为你就是来救我的......” “呵呵呵,谁说我是来救你的?我凭什么要救你?”黑衣斗篷的双眼隐没在斗篷的阴影之下,只见那黑衣斗篷嘴角又微微一动。 “因为,你想让我,还你的人情。”郑海依旧很镇定。 黑衣斗篷嘴角微微上扬:“你很聪明!那你说说,我想让你,如何还我的人情?” “你想让我回到燕王身边,为你打探消息,充当你的耳目。” 郑海说完,看向黑衣斗篷,想从他的身上寻找线索。 牢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黑衣斗篷没有说话,郑海也没有说话。 这寂静有些令人窒息,郑海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在赌自己的运气,也在赌神秘人的身份。 过了一会,黑衣斗篷再次咧嘴一笑:“果然是个聪明人!” 郑海轻轻地缓了一口气,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才慢慢平缓下来。 “那我问你,你是否愿意还这个人情?”黑衣斗篷问郑海。 郑海想了想,看了一眼黑衣斗篷,又看向旁边的千户宋忠。摇摇头,他回答道:“如果你命令我这样做,我一定听从你的指令,但如果让我选择,我绝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黑衣斗篷淡淡地问。 “如今让我回到燕王身边,燕王及燕王手下一定不会像从前那样信任我。我杀了燕山卫指挥使卢振的弟弟,他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郑海顿了顿,又道:“再者,燕王留在南京的侍卫都被你们抓了、杀了,而只有我一个人回去,这很难不令人怀疑。我即便想打探燕王的消息,只怕得到的也未必是真实可信的。” 黑衣斗篷又沉默了好一阵子,宋忠瞟了郑海一眼,眼神中有些欣赏。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身份?”黑衣斗篷忽然问了一句。 “想!”郑海回答很干脆。 “那你是否想加入锦衣卫?”黑衣斗篷又问。 郑海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早就是锦衣卫的人了,两年多以前就是了,只是没有身份和职位而已。” “呵呵呵!”黑衣斗篷爽朗地笑了,“你倒是狡猾!既然如此,你就留在应天府吧!” 黑衣斗篷不再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郑海见状连忙问道:“大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呢?” 黑衣斗篷稍微停顿一下,转脸看向身边的宋忠,点了点头。 宋忠看向郑海,说道:“郑海,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huán) ,蒋大人。你还不快谢大人,饶你不死!” 郑海连忙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道:“属下郑海,见过指挥使大人。” “嗯。”蒋瓛微微应了一声,再次向外走去。 见蒋瓛要离开,郑海连忙叫到:“大人,都是自己人,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宋忠回头,冲郑海道:“等着吧,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说完,蒋瓛和宋忠已经走出了牢房,只剩下郑海一个人,还关在牢房里。 阴森的牢房里,郑海一个人,牢房中还有两具尸体。 郑海一下子就郁闷了:“这下好了,连个说话的、斗气的人都没了!” 空旷的牢房,幽暗而阴森。 郑海像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道:“草头将军,草头将军,原来就是一个‘蒋’字!完了,完了,这家伙下场也不好,我这靠山也靠不住啊!” “只能靠他了!”徐增寿暗叹一声,拉住缰绳,马匹在皇宫门前停了下来。 徐增寿下了马,走进宫中,先去找了皇太孙朱允炆,然后才向朱元璋的宫殿走去。 徐增寿刚离开,皇太孙朱允炆就走进了朱元璋所在的房间。 “皇爷爷,我来看你了。”朱允炆手持一卷书走进房间,向朱元璋打招呼。 朱元璋嘴角微微一动,眼神闪过一丝狐疑,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温和地扫向朱允炆。 朱允炆与徐增寿一前一后走进殿中,心思缜密如朱元璋,难免会起疑心。 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许,朱元璋此时暴脾气可能已经要爆发了。不过,来人是朱允炆,性格最像朱标的皇孙。朱元璋没有发作,耐着性子,想要看看朱允炆会如何开场。 “嗯,你是来帮朕分忧的吗?”朱元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朱允炆对朱元璋拱手行礼,拿出手中的书,说道:“皇爷爷,孙儿,这几日读了唐太宗与魏征的故事,看到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孙儿,特地拿来给皇爷爷看一下,想听听皇爷爷的解释。” “哦?允炆,你说来听听。”朱元璋依旧一脸平静。 朱允炆打开书卷,放在朱元璋身前的桌上,指着书中的文字道:“皇爷爷,就是这一篇,《谏太宗十思疏》。” 朱元璋看向朱允炆指着的文章《谏太宗十思书》,点点头:“嗯,这唐太宗与大臣魏征确实是一对好君臣。” 朱允炆继续道:“魏征这样说:‘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孙儿觉得,魏征说得很好。安邦治国,君王要注重积德义。要想让国家像树木一样茁壮成长,像河流一样源远流长,那么,我们就要巩固国家的根本,疏通上下的阻塞,行仁义之政,以德治国。” 朱元璋扫了一眼朱允炆,眼神凌厉,不过,稍纵即逝。朱允炆在看书,根本没有注意到朱元璋的眼神变化。 以前,太子朱标也曾跟朱元璋说过类似的言论,被朱元璋严厉驳斥。 朱元璋曾为此大发雷霆,他与太子朱标争吵过好多次,而这争执的背后,并不是是非对错,而是治国理念上的不同。 直到太子朱标去世后,朱元璋才明白这一点。当了解了朱允炆的心思,他便没有像以前那般怒不可遏。 “允炆,你的理解很好。不过,皇爷爷老了,没有精力像疏通河道那样治理国家了。这些仁政的举措,只能由你自己推行了。” 朱元璋满头银发,此时的他更像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他放下了往日的威严,慈祥地打量着孙子朱允炆。 他又看了一眼,问道:“孙儿,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那就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孙儿,有件事想求皇爷爷。” 一脸皱纹的朱元璋,这时笑了笑,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一些:“你说吧,求皇爷爷,有什么事?” “孙儿,有一个朋友被锦衣卫关押了,孙儿想救他。” “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郑海,字慎之。他的字号就来自《谏太宗十思书》中的‘载舟覆舟,所宜深慎。’”朱允炆恭敬地回答。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允炆躬身行礼道:“谢皇爷爷,孙儿告退!” 朱允炆走后,朱元璋找来一个人。 第97章 皇太孙的烦恼 黑夜笼罩下,应天府很安静。皇宫中,御书房的灯火依旧明亮。 一位身披龙袍的老人正在批阅奏章,手持毛笔在奏章上圈点与批注,格外用心。 桌子上堆着两沓厚厚的奏折,左边一沓是等待批阅的奏折,右边的奏折是已经批阅好的。 桌子前,一个身穿锦衣卫曳撒服饰的人正静静地站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等候着。他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蒋瓛(huán) 。 满脸皱纹的老人放下毛笔,看了一眼蒋瓛:“让你久等了。” 蒋瓛连忙行礼,回应道:“蒋瓛不敢,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叫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燕王留在应天的五名侍卫都被臣缉拿审问,燕王留他们在应天只为打探消息,并无其他图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回应。 “那个叫郑海的侍卫还在吗?” 蒋瓛抬眼看了一下朱元璋,想从朱元璋的脸上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然而,朱元璋的脸上除了不怒自威的威严,没有其他的任何表情征兆。蒋瓛心中不禁嘀咕道:“这陛下是要杀郑海吗?我是要回答在还是不在?” “怎么?你们已经把他杀了吗?”朱元璋提高嗓门。 蒋瓛抬头一看,朱元璋原本就长得有些凶悍的脸上多了一丝怒色,眉毛有些微微皱起。 “回陛下,郑海还关在大牢中,并没有死。” 他又补充道:“魏国公家三公子与颖国公三公子曾前往狱中探望过他。臣没有对他下重手,想等待陛下的指示。” “他与燕王府有什么关系,为何魏国公与颍国公府的人都对他感兴趣?”朱元璋的怒意一闪而逝,脸上恢复了平静。 蒋瓛悄悄舒了一口气,抱拳回答道:“禀陛下,郑海只是燕王府的一名侍卫,据说他的一位义兄是燕王身边的内侍。” 见朱元璋没有其他表示,蒋瓛继续说道:“至于魏国公府对他感兴趣,可能是因为他与徐家三小姐曾在北平相识。据说,郑海曾多次救助徐家三小姐,可能是这个原因。” 朱元璋深邃的眼睛扫了一眼蒋瓛,点点头。 “那颖国公府又是怎么一回事?”朱元璋盯着蒋瓛,问道。 蒋瓛再次抱拳行礼,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据臣了解,郑海与颍国公三公子傅让,在街上起了冲突,郑海一人打趴了颍国公府的五名家丁,还劫持了傅让......” 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的八字须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丝笑意,几乎微不可察。 蒋瓛见朱元璋似乎感兴趣,又补充道:“臣就是利用他与傅公子的这个矛盾,将燕王的一干侍卫逮捕入狱。而颍国公府的傅让到监狱找郑海,为的就是报复郑海,抽了郑海几鞭子......” “嗯。”朱元璋点点头。 “臣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蒋瓛见朱元璋对郑海似乎还挺满意的,补充道:“此子很有骨气,硬抗了傅让的几鞭子,没有吭一声。臣觉得,此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将他收入锦衣卫,现在他已是锦衣卫中的一名天武将军。” 蒋瓛说完,悄悄察看朱元璋的反应。他虽然很欣赏郑海,但如果朱元璋对郑海有敌意的话,他会立即舍弃郑海这颗棋子。 “叫他明天入宫当值,朕想见见他。” 蒋瓛听了朱元璋的话,不由得一愣:陛下想见那小子?这是为什么? 正发愣,忽然看到朱元璋的锐利的眼神,蒋瓛连忙回应:“是,陛下,臣回去就安排!” 蒋瓛退出了房间,房中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朱元璋看下门外,喃喃道:“朕,倒要看看,这郑海是个什么样的小子。” 第二天清晨,朱元璋上早朝的时候,朱允炆也起床了。不过,他没有跟着上朝,而是待在御书房看奏章。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放在两沓奏章,朱允炆坐在桌后,认真地翻阅着奏章。每一本奏折上都有毛笔的批示,这是昨晚朱元璋批阅时留下的。 朱允炆看了一上午的奏折,终于快将朱元璋批注的奏折看完了,桌子的左上角只剩下两本奏折了。 朱允炆伸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最后两本了!” 朱允炆打开奏章,上面是锦衣卫的密报,说的是八月份靖宁侯叶升因胡惟庸交通案被诛。靖宁侯叶升是凉国公蓝玉的姻亲,锦衣卫由此牵出蓝玉与叶升有关联,又牵出了蓝玉往日一系列的恶行。 朱元璋在这份奏章上写下的批注是“恕”,朱允炆吐了一口气。 蓝玉,是继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之后,大明的一名英勇善战的虎将。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拜大将军、凉国公。 蓝玉的姐姐是常遇春的妻子,太子朱标娶了常遇春的女儿常氏,因而常遇春是太子朱标岳父,蓝玉是作为太子妃舅父。 因为有这层姻亲关系,蓝玉极力维护太子的储君地位,曾经就与燕王交恶,痛斥燕王有不臣之心。 朱元璋将蓝玉视为构建太子朱标一朝的武人班底人选,可惜太子朱标英年早逝。 名义上,蓝玉也是朱允炆的舅祖父,不过,这也只是名义上的。蓝玉真正的舅孙是朱允熥(tēng)。 朱允炆的母亲是吕氏能够扶正,成为太子妃,是由于常氏早逝。朱允炆能够继承皇太子之位,也是因为蓝玉的舅孙朱雄英早夭。 朱允炆对蓝玉的印象似乎不太好,皱了皱眉,放下了奏章,呼了一口气,拿起最后一本奏章。 打开奏折一看,朱允炆的眉毛又挤在一起了,这本是蓝玉的奏章。 蓝玉在抓捕反叛的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增设屯卫,又想征召当地百姓为兵,讨伐朵甘、百夷。这本奏折就是要征兵、扩兵的请奏。 在蓝玉的奏折中,朱允炆看到朱元璋批示——“不准”。 朱允炆合起奏章,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看向窗户外,看着格子木窗透进来的阳光,朱允炆呆呆地望着。 他虽然是皇太子,但朝中无人,没有自己的威望。 文臣只知太子朱标,武将更钟意燕王,唯一可能支持自己的蓝玉大将军还不是自己的亲舅祖父。 “除了皇爷爷,我在朝中没有自己的一点势力!我如何应付得了,这一团乱麻的朝廷?要是没有皇爷爷的这些批注,我连这些奏章都处置不了!” 朱允炆又叹了一声,走出了房间。 第98章 入宫当差 郑海被蒋瓛连夜放出了大牢,安排住进锦衣卫的一所宅院里,还被告知第二天将安排入宫学习和当值。 郑海兴奋得一夜睡不着,刚睡着就被叫醒了。 正打着哈欠,郑海就被人催促着,穿好了锦衣卫的服饰:红色头盔,红色对襟罩甲,腰挂漆金铜牌、雁翎腰刀。 郑海好奇地抓起腰间的漆金铜牌,瞄了一眼,椭圆形的守卫金牌上有凸起的身份标识,上书:“凡遇直(值)宿者,系帯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校尉”。 天刚蒙蒙亮,郑海就跟着带队的锦衣卫小旗入了宫。 然而,郑海心心念念地想看一看皇帝朱元璋,可连续站了一个上午,连朱元璋的一个影子都没有。 他守卫的不是皇帝必经的大门,更像是后宫别院的花园,别说看不到朱元璋,连个路过的宫女和太监都少。 郑海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皇宫走道,心中暗道:“还以为入宫当值,能看到朱元璋。没想到,我进皇宫居然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站军姿!真悲催!” 他与另一名锦衣卫站在一处花园与通道的入口,四处并没有人。不过,他与那侍卫却不敢懈怠,就一直站着。 郑海并不觉得辛苦,毕竟站着守门,并没有像站军姿那样严格要求。 只是,这入宫的第一天,除了听了带队锦衣卫小旗的一大堆要求与规矩,就是傻站着。 期待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无聊的看门,郑海的困意上头,连连张大嘴巴打哈欠。 “小子,好好值班。你个雏儿,别连累我!”与郑海一起守门的锦衣卫低声提了一个醒:“要是哪位大人路过,见到你这番样子,非受罚不可。” 郑海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同样身着红盔甲的锦衣卫,点点头:“兄弟,你放心,一旦有人路过,我一定注意,保证不出纰漏!” “你若是不想掉脑袋,就牢牢记住小旗大人的话,别自找没趣。要是犯了宫里的规矩,就算指挥使大人想护着你,也没辙。”锦衣卫同伴又补充了一句。 郑海陪着笑,点头称是。他心中却道:“大半天了,你终于说话了。好歹有个人陪我说话,要不然这一天不闷死,我也困死了!” “真搞不懂,你一个规矩都不懂的人,怎么会被安排入宫呢,真是嫌命长!” 郑海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是怎么想的,就不怕我给他捅个大篓子。呵呵呵......” 正当郑海想聊天的时候,那锦衣卫同伴却闭嘴了,瞪了郑海一眼,沉默不语。 无人说话,郑海又犯困了。昨晚太兴奋没睡着,如今太无聊,这睡意来袭,连连打哈欠。 “你怎么当的差!”一个训斥声传来。 郑海眯着睡眼,循声看去,是一个头戴旗官头盔的锦衣卫。与带郑海入宫的小旗官类似,不过,服饰有些不太一样。 “宫中当差,仪容不雅,来人给他掌嘴,打醒这个瞌睡虫!” 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郑海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跟着锦衣卫旗官前来的随从,上前伸手就一巴掌扇向郑海。 那个旗官一脸笑盈盈,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可过了一会,没有听到他想听到声音,再睁眼看去,见郑海一把抓住那名锦衣卫的手腕。 “你竟敢违抗命令!” “你凭什么打我?”郑海看向锦衣卫小旗队长。 那一身小旗官甲胄的锦衣卫瞪着郑海,对身后的其他两名锦衣卫道:“你们俩,把他拿下!” 两名锦衣卫抓住郑海的双臂,将郑海擒拿住。 侍卫回禀:“禀傅总旗,已将此人拿下!” “傅总旗?他姓傅?难道他是......”郑海昏昏欲睡的脑袋中闪过一个人,顿时睡意全无。 郑海再次看向头戴锦衣卫总旗头盔的首领:“你是傅让!”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能从北镇抚司的大牢中活着出来!更让我不解的是,你竟然还进了锦衣卫,还敢跑到宫中当差!” 傅让盯着郑海咬牙切齿,眼睛中闪烁着愤怒,随即,脸上又一变,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不过,你如今犯在我手下,小子,我会让你懂得,什么是规矩,哈哈哈!” “这里是皇宫!傅让,你这是公器私用,公报私仇!”郑海虽然很愤怒,但在皇宫中,他不敢动武,只能出言回怼傅让。 “呵呵呵,正因为这里是皇宫,我才更有权力来处置你!当差打瞌睡,仪容有碍天威,按宫规当杖十。来人,拖下去打!” 锦衣卫总旗傅让命人将郑海缉拿,想要拖下去惩戒。 与郑海一同当值的侍卫连忙单膝跪地,请求道:“傅总旗,他今天第一次入宫当差,还请总旗大人饶恕他这一次......” 傅让瞟了一眼,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想拦着我惩戒一个不守宫规的人?莫非,你想与他一同受罚?” “这......这,总旗大人,属下,属下只是......” “好了!再废话,我连你一起惩治!”傅让转脸瞪向郑海,冷笑道:“郑海,这次我看你怎么能扛过去,十杖,将由我亲自执行。呵呵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棍子硬!带走!” 郑海被两名锦衣卫压着,按住了双手,往外带。 要是在宫外,郑海完全有能力反制,撂翻两人不在话下,但这是宫里,郑海不敢动武。 在杀人不眨眼的朱元璋的皇宫里,给郑海十个胆,他也不敢在这里打架。 在宫里打架,不仅是违反宫规的问题,而是会送命,甚至会被冠上谋反作乱的大罪,可能会株连九族。他可不傻,这个红线不能触碰。 不反抗就得被傅让穿小鞋,若是反抗,那更要命!搞不好,会被按上一个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的大罪。 “卧槽!这该怎么办?不反抗,会被傅让打十棍,这十棍下来,不死也残疾了!别说什么海航梦想了,能活下去都不错了!卧槽!” 郑海转脸,瞪着身旁的锦衣卫总旗傅让,眼睛差点要迸出来,看着傅让粗鄙的嘴脸,越看越觉得可恶。 “袁珙那个大忽悠,不是说我这次是有惊无险,青云直上吗?难不成,相术奇人真的是个骗子,是个大忽悠?”郑海心中思绪万千,一群神兽在脑海里万马奔腾。 忽然,郑海看到走廊尽头,拐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救星来了!”郑海心中燃起希望。 第99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允炆拐进回廊,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 朱允炆要走向御花园的时候,看到三名锦衣卫侍卫押着一名锦衣卫往外走。 “洪允,救我!” 朱允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向身后的小太监,问道:“昌盛,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禀殿下,小的没有听到任何人叫您。不过,刚才那几个侍卫里,有一个人叫了一个洪允的名字。不知道这洪允是谁?”身后的小太监回应。 “拦住他们!”朱允炆听到“洪允”两个字,立马想起了一个人。 比朱允炆还小一两岁的太监昌盛,听到皇太孙朱允炆的命令,立即跑向正往外走的四名锦衣卫侍卫。 小太监昌盛一边跑,一边朝色哥侍卫喊道:“你们几个等一下,殿下叫你们几个,你们过来一下。” 朱允炆看到一名锦衣卫总旗带着三名侍卫走过来,其中两名侍卫左右押着一名侍卫。 朱允炆好奇地盯着那名被押着的锦衣卫侍卫,目不转睛,上下打量着。 “属下锦衣卫总旗傅让,拜见皇太孙殿下。”一身锦衣卫甲胄的傅让抱拳,向朱允炆行礼:“不知殿下叫住我们,所为何事?” “他犯了什么事?”朱允炆瞟了一眼傅让,又看向被押着的那名侍卫。 傅让如实回禀道:“此人值班期间打瞌睡,有损锦衣卫威仪,属下正要将他抓去惩治,望殿下恩允。” 朱允炆莞尔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一只手遮着嘴巴呵呵笑了一会,然后对傅让说道:“那个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郑海愣愣地看了一眼朱允炆,有些迟疑。 “皇太孙问你话,你竟敢不回答!殿下,此人目中无人,无视殿下,属下这就拿他去惩治!”傅让振振有词,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傅让刚说完,郑海立马回答道:“禀皇太孙,小的名叫郑海,今日第一次入宫值班。昨夜太兴奋了,没睡着,所以刚才犯瞌睡了......” “呵呵呵!”朱允炆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身旁的小太监昌盛静静地站着不说话,而傅让脸上却带着笑,看向郑海的眼神中充满得意之色。 见皇太孙朱允炆终于停了下来,傅让再次抱拳道:“让殿下见笑了,属下这就带他下去好好惩治,定让他记住这次教训!” 朱允炆一脸笑意,憋着笑,对傅让道:“这样吧,你把他交给我,我来好好惩治他!你觉得,如何?” “殿下,这等冥顽不灵,目中无人的侍卫,还是交由属下来处置吧!这等小事还是不要打搅殿下了。”傅让见朱允炆也要惩治郑海,又一脸决绝地保证道:“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严惩此人,让他永远记住这次教训,永生难忘!” “莫非,本殿下的话不好使?”朱允炆盯着傅让,脸上有些不高兴。 傅让一听,立马回答:“不是,不是!全凭殿下处置,来人将郑海押着,跟皇太孙走!” 朱允炆嘴角一抿,微微一笑,很开心地迈着步子,向御花园走去。 小太监昌盛跟在朱允炆身后,在他后面是两个锦衣卫押着郑海,跟着在后面。 朱允炆来走进刚才郑海站岗的御花园门口,原先和郑海一起站岗的那名侍卫还在,旁边又多了两名侍卫。一位是顶替郑海的锦衣卫,另一位是领着郑海进宫的小旗官。 明朝的锦衣卫也是有官阶品级的,最高的官职是指挥使,官阶通常为正三品或从三品,明初官阶有品级有变动。指挥使之下,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 小旗通常是锦衣卫最小的品级官吏,再往下通常就是不入流的无品级侍卫了。 无品级侍卫根据分工不同,又分为天武将军、校尉、力士等。 天武将军一般是在御前听差的侍卫,而宫中执行各种守卫与巡逻的其他锦衣卫大多都是校尉。 原本蒋瓛许诺给郑海的职位是天武将军。郑海刚当锦衣卫,对宫中的规矩并不清楚。或许是对郑和在御前听差不放心,所以,入宫时蒋瓛给郑海的令牌,只是一般校尉的令牌。 看到郑海被人押着跟在皇太孙的身后,之前与郑海站岗的侍卫一阵惊讶:“小旗大人,这郑海怎么又得罪了这么一位大人物了?” “真倒霉,老子怎么接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了!完了,这下我该怎么跟指挥使大人交代呢!”锦衣卫小旗官一脸苦闷,低声嘀咕道:“这家伙太能惹事了!得罪颍国公家的傅公子也就罢了,怎么连皇太孙也跟他有仇怨呢!” 小旗官一脸阴沉,却见郑海冲他笑了笑,脸上很轻松的样子。 小旗官看着郑海被人押着离去的背影又嘀咕了一声:“这小子是不是傻了,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朱允炆来到御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亭子中已经有几名宫女等候在那里。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几碟小菜,还有点心与水果。 郑海等人跟着朱允炆,来到御花园的凉亭附近,两名侍卫依旧押着郑海。 朱允炆看向押着郑海前来的锦衣卫说道:“好了,你们把他放了,退下吧!” 两名锦衣卫微微一愣,相互对了一眼,这才退下,眼神中有些困惑。 “郑海,我要怎么罚你呀?”朱允炆一本正经地问道。 郑海单膝跪地行礼,恭敬地回道:“锦衣卫校尉郑海,拜见皇太孙。” “好了,好了,我是逗你玩的!快起来吧!别忘了我们俩可是君子之交!”朱允炆走上前扶郑海。 郑海恭敬地回答道:“属下谢皇太孙搭救之恩!” “好了,郑海!你要这样,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朱允炆佯装不悦。 郑海站起身,看了看周围的宫女与太监,依旧不敢失礼。 朱允炆看向四周的宫女与太监,说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要想单独与郑侍卫说些事。” 宫女和太监们应了一声是,纷纷退出亭子,向御花园外走去。 朱允炆身边只剩下一个小太监昌盛,四下没有其他的人。 “慎之,你过来,尝一下这宫里的东西,与白氏一品鸭的比,味道如何?”朱允炆拉着郑海走进亭子里,让郑海品尝石桌上的美味。 郑海看了一眼小太监昌盛,抱拳回答道:“臣不敢!谢殿下美意!” “你放心,昌盛是我的人,不用担心会有人会告你的状,坐下!” 朱允炆再次拉着郑海,直接按住郑海的肩膀,让郑海坐在石桌旁的圆凳上。朱允炆在郑海对面的凳子坐下,将一碟小菜推到郑海面前:“你尝一尝这个,特别好吃!吃!我让你吃,你尽管吃!” 郑海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嘴中,慢慢嚼着。 “卧槽!这皇宫里御厨的手艺就是好,真好吃!我竟也能吃上这皇宫的御用佳肴了,像做梦一样!”郑海心中波涛汹涌,脸上却无比平静。 “怎么样?好不好吃?比白氏一品鸭如何?”朱允炆开心地询问着郑海的感受。 郑海竖起大拇指,回答道:“好吃,真棒!” 朱允炆学着郑海的样子,也竖起大拇指,问道:“慎之,这个丧什么意思?” “禀殿下,这个是赞!非常棒,非常满意的意思。” “呵呵呵,真有意思,慎之,你真是好玩!”朱允炆很开心:“这里没有外人,你还当我是洪允,我还叫你慎之。昌盛,你去御膳房取壶酒来,我要和慎之好好喝一场!” “殿下......” “叫我洪允!” “洪允,我在宫中不能饮酒!”郑海头脑很清醒,连忙回绝。 他明白依旧的后果很严重,万一酒后失言,那可能就是杀头的大罪。 郑海想了想,说道:“洪允,我们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在宫外第一次见面都没有喝酒,这次我们同样以茶代酒吧!” “好!君子之交淡如水!” 第100章 英武非鹦鹉 郑海与朱允炆在花园的凉亭中饮茶、聊天,小太监昌盛以为两人添菜为由,离开了凉亭。 朱允炆从小没什么朋友,唯一比较合得来的就是徐家的徐增寿与小徐妙锦。徐增寿常外派到军中历练,而徐妙锦年龄小而且是女孩子,因而朱允炆很少有可以交流的朋友。 自从朱允炆与郑海相识、相交后,朱允炆找到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朱允炆认为郑海当初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两人是真正地以诚相待、平等交流。 朱允炆十分重视这份难得的友情,将他与郑海的友情视若珍宝。 郑海的文人处事与众不同,并不将权贵等级视为必然;郑海的视为方式新奇有趣,语出惊人,朱允炆常常被郑海的言语所折服。 总之,郑海身上有一种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气质与品格,深深吸引着朱允炆。 晌午的阳光洒在皇宫的树梢上,在地面上投下影影绰绰的阴影。 一处假山后,一位老人站在树荫下,正听着小太监的汇报。 “那郑海,胆子不小呀,竟敢与允炆称兄道弟!”一身龙袍,满头银发,朱元璋双眼炯炯有神,一脸肃穆,不怒自威。 “禀陛下,皇太孙见到他很开心,小的从未见过皇太孙如此开心!”小太监昌盛向朱元璋禀告道:“皇太孙还跟郑校尉说起了他的一些烦恼......” “嗯,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小太监昌盛离去,假山后的树荫下,只剩朱元璋与几名随从。朱元璋的眼神深邃,一手摸着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对身边的太监道:“回武英殿。” 小太监昌盛回到花园中的凉亭,郑海和皇太孙朱允炆还在聊天。 午后,小太监昌盛提醒皇太孙朱允炆道:“殿下,您该回文华殿用功了。” 朱允炆还意犹未尽,小太监昌盛看了一眼郑海,郑海立即明白。 郑海对朱允炆道:“殿下,您该回去用功了,不能因为一时高兴而耽误了工作。今后我在宫中当差,我们还有机会畅谈。请殿下不要耽误了功课。” “那好吧,以后慎之,私底下你还是叫我洪允吧。那我们改日再聊。”朱允炆起身,向郑海告辞。 郑海抱拳行礼,向朱允炆辞别。 “殿下,小的送送郑校尉吧,他头一次入宫,想必对宫中还不甚熟悉。”小太监昌盛主动请求送送郑海。 朱允炆点点头,对郑海道:“慎之,明日我还在这里等你,就让昌盛带你出去吧。不要再让傅让捉住你的把柄了,否者我可不一定每次都能救你!”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郑海铭记于心。我一定记住这次教训,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请殿下放心!”郑海再次抱拳,躬身行礼,目送朱允炆离开。 他送走皇太孙朱允炆之后,对小太监昌盛道:“公公,请带路!” “郑校尉,请跟我这边走。”小太监昌盛说完,领着郑海向西边走去。 跟着太监昌盛,郑海一路向西走,穿过回廊,走过宽广的石板广场。 郑海跟在太监昌盛的身后,一路查看沿路的皇宫风景。皇宫就是气派,几乎都是红墙金色琉璃瓦,宫殿巍峨雄伟,走廊雕梁画栋,精美俊伦。 从东边的文楼到西边的武楼,郑海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这小太监,不是要带我出宫,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走过武楼,郑海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昌盛公公,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郑侍卫,这称呼可要折煞小的,您年龄比小的好长许多岁,可不敢这么叫。” 小太监昌盛听出了郑海不同寻常的称呼方式,笑了笑,又道:“郑校尉,这是有人想见你,你到了地方就知道了。小的可不敢多说!” 走过武楼,郑海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了很久,来到一个大建筑群前。 “难怪皇帝出行常常喜欢坐轿撵呢,这皇宫真的太大了!”郑海心中暗暗赞叹。 一路上,郑海遇到了许多穿着和他差不多的锦衣卫,但由于他跟着太监昌盛,侍卫们并没有对他进行盘查和询问。 走进一座大门,郑海悄悄瞄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武英门。 走进武英门,向北直行,一座宏伟的宫殿矗立在眼前。宫门门上,牌匾写着“武英殿”。 郑海心中默念了一下,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这武英殿,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宫殿呢?” 走进武英殿的大门,一眼看到一个身穿龙袍的老人,郑海心中不禁一紧:“这不会是威名赫赫的洪武大帝,明朝太祖朱元璋吧?我的天呀,我这是要见皇帝呀!” 郑海早有见一见大明皇帝朱元璋的想法了,可万万没想到,这入宫第一天就要单独面见朱元璋。 一时间,他的小心脏狂跳不停,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是既紧张又兴奋。 历史上对朱元璋外貌的描述,呈两边倒: 民间形象中的朱元璋长着一张麻子脸,长下巴,凸额骨,简直就是歪瓜裂枣; 而《明史》中则用十六个字来形容朱元璋的外貌:“姿貌雄伟,奇骨灌顶。志意廓然,人莫能测。”简而言之,朱元璋相貌不凡,帅哥一枚。 郑海对朱元璋的面貌很好奇。 传说,朱元璋请画师给他画画像,据说画得太逼真,结果画师被推出午门斩首了。 朱元璋生性多疑,而且残暴嗜杀。画得像被推出午门斩首,要是画得不像,有可能因学艺不精,欺君罔上,同样可能被推出午门斩首。 郑海心道:“给朱元璋画画像太难了,这画得太像会被砍头,画不像也会被砍头!难怪民间流传的有关朱元璋的画像都是那么奇葩,画师太难了!” 郑海站在门口,直直的盯着朱元璋的脸,竟然看呆了。 “这朱元璋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嘛!头发花白,一撮胡须,满脸皱纹,这哪里有传说中的那么魔幻呀!”郑海盯着朱元璋发呆,竟忘了给朱元璋下跪行礼了。 “郑侍卫,这是陛下,你还不快行礼!”一旁的小太监昌盛连忙提醒郑海。 郑海这时才回过神,一脸威严的朱元璋双眼如炬,正在盯着他看。 郑海心中大惊,连忙跪地,大声高呼道:“郑海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海第一次入宫,第一次见皇帝,第一次给皇帝行礼......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就按照记忆中的电视剧叫法和跪拜行礼了。 “哈哈哈哈!”朱元璋大笑:“都说你生的身姿英武,没想到,你这说话却像鹦鹉一般,油嘴滑舌!” 第101章 伴君如伴虎 武英殿是朱元璋日常办公的场所,与东边的皇太子办公地点文华殿是对称的。 武英殿与文华殿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墙上与屋顶的琉璃瓦颜色不同。武英殿的琉璃瓦是金黄色的,与文华殿的青绿色琉璃瓦明显不同,这是天子与储君的区别。 武英殿内,郑海跪拜在地,心中既激动又忐忑。 头一次见皇帝,见到的还是洪武大帝朱元璋,郑海不激动那是假的。 从盯着朱元璋发呆到跪拜在地山呼万岁,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却觉得这时间无比的漫长。 回想着刚下盯着朱元璋发呆的情形,他的小心脏都堵在嗓子眼了:“老朱不会认为,我这是大不敬吧!这第一次见皇帝竟这么失礼,会不会留下一个很不好的第一印象?我该如何应对呢?” 在朱元璋的放声大笑中,郑海的忐忑心情得以缓解。他低着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调节着自己的心绪。 “起来吧,朕,有这么可怕吗?” 朱元璋的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朱元璋的话听着很和善,就像一个老爷爷在说话。 郑海再次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偷偷瞄了一眼朱元璋。 朱元璋须发都花白了,颧骨很高,耳朵又大又长,有点像招风耳,整体上看,其实和普通的老人没有多少区别。 朱元璋一双深邃的眼睛扫向郑海,郑海心中一惊,连忙低头。 “朕听说,你与允炆关系不错,可是真的?” 郑海再次微微抬头,瞟了朱元璋一眼,朱元璋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变化。 “回禀陛下,臣早前在宫外与皇太孙结识。那时臣以为皇太孙只是普通的勋贵子弟,因而与皇太孙结交......” “你在对朕撒谎!你可知欺君之罪?”朱元璋的声调徒然升高,语气中透露出威严。 “不敢!臣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 郑海果断回答,言语恳切。 “欺君之罪,可灭九族,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否则......” 朱元璋一句一顿,说得缓慢,语调却越来越重。 郑海心中暗骂不已,但脸上不敢表现一丁点儿不爽,而是毕恭毕敬。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 郑海不敢有丝毫迟疑,回答得干脆利落。 朱元璋沉默不语。 郑海却感觉似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盯着他,他不敢动弹,更不敢抬头看朱元璋。这种被人探查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像黑夜里被一双狼眼注视着一般,犹如芒刺在背。 郑海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这殿内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要窒息。 “你是燕王的人,快说!接近皇太孙有什么目的?”朱元璋的声音依旧透露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郑海抬头看向朱元璋,回答道:“臣之前确实是燕王的侍卫,不过,燕王殿下并没有让臣接近皇太孙。臣第一次与皇太孙见面时,臣并不知道他是皇太孙。” 郑海实话实说,并没有回避朱元璋眼神的探查,而是坦然面对。 他说的是实话,一开始他并不是到洪允就是朱允炆,那时朱允炆也还不是皇太孙。这句话他没有说谎,因而说得理直气壮。 朱元璋没有从郑海的脸上得到任何信息,正如郑海没有从他的脸上获得任何信息一样。 朱元璋不动声色,又问道:“燕王留你在应天府,有何图谋?” “回禀陛下,燕王殿下留臣等在应天府,一方面是想打听一下京中的消息,另一方面是让臣陪一陪徐家的三小姐。” 郑海再次据实相告,没有任何隐瞒。他认为这些事情,朱元璋应该早就调查清楚了。郑海若还要隐瞒着,那是自找死路。 “朕问你,燕王与徐家是否有勾结?” 郑海额头冒出虚汗,后背也是一阵冷汗。他咽了咽口水,回答道:“臣不知。” 朱元璋沉默地盯着郑海,脸上依旧是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朕听说,允炆与你说了许多话。你给朕说说,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郑海心中又是一阵暗骂:这朱允炆和我说得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叫小太监把我叫到这里来,那么那个小太监应该早就跟你说了!你这是脱裤子当屁——多此一举嘛! 虽然郑海在心中暗骂朱元璋混蛋,但嘴上却不敢含糊,一五一十地将朱允炆对他说得事情都告诉了朱元璋。 朱允炆与郑海说得话,其实就是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叙旧,回忆两人在宫外吃鸭的往事,另一方面就是谈论他最近遇到的烦心事。 朱允炆的烦心事主要有两点:一点是他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大臣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另一点是他的皇叔们虎视眈眈,他虽然是皇太子,但手上要人没人,要威望没威望,没法服众。 朱允炆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他的皇爷爷朱元璋,除此之外,朱允炆几乎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势单力薄。 朱元璋听了郑海的复述,再次陷入沉默,大殿中又是一片死寂。 朱元璋不说话,这让郑海更难受了。他对这位性情多变、狐疑而嗜杀的君王,有一种深深地忌惮。 朱元璋越是不说话,郑海越觉得心惊胆战,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你以为,皇太孙应如何应对这些问题?”朱元璋忽然问郑海。 郑海呼了一口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朱元璋,思考着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你不必多虑,朕只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朱元璋说得很轻松,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威严,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人了。 郑海咽了咽口水,润一下自己的喉咙,暗道:“tm的,真是伴君如伴虎!说句话都要思虑周全才能说,这要是天天在老朱手下当差,那不得天天提心吊胆吗?这御前听差的活,可真不好做,还是别进宫为好......” “怎么?你敢对皇太孙吐露真实想法,对朕就不能吐露真言吗?” 郑海被朱元璋的话吓了一跳,急忙道:“臣不敢说.臣怕臣胡言乱语,惹怒了陛下,那臣的小命就不保了......” 朱元璋呵呵一笑,对郑海道:“你只管说,朕答应你,不会要了你的小命!” 郑海见朱元璋表情轻松,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威严的君王模样,他放下了心理负担,慢慢说出自己的看法:“臣以为,皇太孙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那可以提拔和任用一批新人,培养自己的势力。” 朱元璋没有说话,郑海又继续说道:“皇太孙年纪还小,可以好好跟陛下学习,慢慢积累一下治国理政的经验。皇太孙在朝中的最大助力,不是朝臣,而是陛下。陛下才是皇太孙最大的靠山,朝中最强的势力。” 朱元璋依旧没有说话,郑海只能继续往下分析:“至于皇太孙的叔叔们,臣认为皇太孙可以慢慢限制叔叔们的权力,一步步将叔叔们的权力收归自己手里,尤其是将军事权力收回自己手中。这样内廷稳固,外朝安定,皇太孙自然而然就没有忧虑了......” “你胆子不小啊!” 朱元璋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吓得郑海连忙闭嘴,跪下谢罪。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郑海跪在地上,嘴上毕恭毕敬,心中却是忐忑不安,暗骂道:“我真贱!明明知道老朱脾气暴躁,性情多变,还说什么大实话,真是自找苦吃!” “好了,你下去吧!”朱元璋声音中明显有些不悦。 郑海地上起身,缓缓后退,退出了大殿。出到门外,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子一般大的汗珠,背上的内衣也湿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武英殿的牌匾,暗道:“真是伴君如伴虎,太虐人了,还是不要来这里为妙!” 第102章 我满足你 郑海回到锦衣卫的衙门,与郑海一同值班守门的那名锦衣卫校尉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那锦衣卫校尉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郑海,围绕着郑海转了一圈,又走上来,在郑海的身上拍了又拍。 郑海被那校尉看得有些不爽了,问道:“你这是干嘛?半天不见,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怎么没事?你不是被,被皇太孙带走处罚吗?”那校尉一脸狐疑地看着郑海。 郑海微微一笑,说道:“我福大命大,皇太孙宽宏大量,自然不追究我的那丁点小错误......” “郑海,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负责带郑海入宫的锦衣卫小旗官走进门,看到郑海安然无恙地站在锦衣卫的院子里,他终于放心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郑海入宫是指挥使蒋瓛安排的,百户宋忠还亲自叮嘱他看管好郑海的。 他没想到郑海会在皇宫中与总旗傅让起冲突,他只是一个小旗,自然没法从傅让手中救人。 “大人,我没事,谢大人关心!”郑海朝小旗官抱拳行礼。 小旗虽只是锦衣卫的末流小官,但好歹也是从七品的官。郑海是连品级都没有的锦衣卫校尉,该有的礼节和尊重,还是要有的。 小旗官打量了一眼郑海,发现郑海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点了点头,略有所思。 “听说那个雏鸟回来了,不知道皇太孙是如何整治他的。你们跟我去看看!看我怎么奚落他!哈哈哈,走!”傅让领着两名锦衣卫从外边走进来,一路春风得意,大声说笑。 傅让走进门,看到郑海等人也正盯着他。 傅让脸上的表情一滞,笑脸僵住了:“你竟然毫发无损!” 郑海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令人玩味的笑容。他对傅让微微抱拳,行礼道:“托傅总旗的福,皇太孙对我很好,有吃有喝,我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哼!你骗谁!皇太孙岂是你高攀得起的!”傅让脸上不悦,眼睛瞪着郑海,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杀气。 跟在傅让身后的锦衣卫附和道:“总旗大人,别光看他外表无伤,说不定这惩罚不是皮肉之苦,而是另一种惩罚。小的听说,皇太孙文雅,不喜刑罚,喜欢言语训诫,用读书人的方式惩罚。说不定,这小子是抄了一上午的文书与戒律......” “呵呵呵,郑海,算你走运!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惩罚,这锦衣卫岂是你家!百户宋忠护着你,你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傅让眼睛瞪着郑海,一脸冷笑,微微扬起头,呵呵笑道:“你错了!别忘了,在锦衣卫里,我可是总旗,正七品,而你什么都不是!只要我跺跺脚,我随时可以让你小命不保......” 郑海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傅让。 好狗不挡道,会叫的狗不咬人,又叫又咬人的疯狗,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人打死。 郑海还不打算与傅让撕破脸皮,因为他不想与这些小人物纠缠。要是出手对付这些小人物,他甚至觉得会拉低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很掉价。 就像之前他对付卢兴与葛三一样,他可以简单粗暴地干掉这些小人物,但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他瞄了一眼高傲的傅让,心中暗道:“放到二十一世纪,你也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官二代,没有你爹傅友德,你连个屁都不是!别来烦我,否则我会让你在历史里消失......” “郑海,你若现在给我跪下,磕头请罪!我可以饶你不死,甚至让你做我身边的跟班,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傅让扬起头,鼻孔对着郑海,嘴角微咧,一脸贱笑。 “小子,听到没有?还不跪下!我们总旗大人的脾气可是爆裂的很,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子,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别自讨苦吃!赶紧跪下认错!” 傅让身旁的锦衣卫见风使舵,附和着傅让,向郑海施压,龇牙咧嘴,像极了两只恶犬。 郑海身边的校尉与小旗官又傻眼了,这郑海刚回来怎么又被傅让盯上了,这该怎么办? 小旗官连忙上前,陪着笑道:“傅总旗,你何必为难他呢?他刚入锦衣卫什么也不懂,你就别跟他过意不去了!” “你算哪根葱!就你也想拦着我?”傅让狠狠瞪了小旗官一眼,“别碍事,否则,老子连你一起废了!” 小旗官苦着脸,上前继续解释道:“傅总旗,宋百户可是叮嘱过小的,这郑海......” “你他娘的,给我滚!”傅让一脚踢向小旗官,直接将小旗官踢倒了。 “傅让,你别太过分!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郑海上前扶起地上的小旗官,狠狠瞪了傅让一眼:“想打架,你可以找我。不管是打架,还是切磋武艺,我都奉陪到底。是单挑,还是你们三个一起上?你随意,我满足你!” “你!你......” 嚣张的傅让看向郑海,一时语塞,似乎想起了之前与郑海过招的情景。 郑海以一敌五,将他的五名武艺高强的家丁都打趴了,更是一刀将他劫持。一想到这,他就更窝火了。 傅让双眼瞪着郑海,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眼睛又大又圆,眼珠都要迸射出来了。 他脸色通红,鼻孔喘着粗气,嘴角的皮肉不自觉地抽动着,又气又恼,却又没法发作。 傅让身边的锦衣卫看到这副情景,知道傅让已经恼羞成怒,即将要发作。 他们心领神会,一把握住身上的腰刀。刺啦一声,两把光亮的雁翎腰刀出现在两名锦衣卫的手上。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将领走进来,身后跟着一排锦衣卫。锦衣卫们盯着院子里的几人,神情威严,右手都搭在腰刀把手上,按刀不动。 “拜见指挥使大人!” 郑海与傅让等人纷纷向锦衣卫将领行礼,那两名拔刀的锦衣卫连忙放下手中的雁翎刀。 傅让抢先道:“指挥使大人,这郑海目无法纪,属下正在训责他。不料,他却不知悔改,还出言不逊,想要对我动手。我身边这两名兄弟实在看不过去,因而才拔刀威慑他。”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扫了众人一眼,问道:“是这样吗?” 傅让身边的两名校尉,起身道:“禀大人,确实如傅总旗所言。” 小旗官上前,却见傅让双眼凶狠,眼露杀气。他禀告道:“指挥使大人,这......”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蒋瓛一句话堵住了小旗官,扫了一眼郑海:“郑海,可有此事?” 郑海回答:“有!” 蒋瓛瞪了郑海一眼,喝道:“来人!将郑海拿下,押到我房中,我要亲自处置!” 第103章 郑小旗 看到郑海被拿下,傅让一脸得意,神采奕奕。 蒋瓛等人走远后,傅让小声道:“郑海,你跟我斗,你太嫩了!老子,随时都可以弄死你!” 郑海被锦衣卫押解进入衙门深处,蒋瓛等人消失在视线里,傅让这才放声大笑:“哈哈哈!这回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救得了你!郑海,先让你吃点苦头,回头我再好好收拾你!哈哈哈哈!真是痛快!” “总旗大人,略施小计,那郑海就被指挥使大人亲自惩戒。总旗大人,真是高明,小的佩服!” 傅让身边的校尉不忘拍马屁,趁机讨好傅让。 “大人,您不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吗?这郑海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吗?”傅让身边的另一个锦衣卫校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指挥使大人为何要亲自处置呢?总旗,您不觉得这有点......” “有点什么?”傅让大声询问,脸上的得意之色一扫而光,“你快说,有点什么?” “小的,小的,只是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那校尉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嘀咕道:“指挥使大人随便说一声,底下的人将那小子惩治了便是,又何必......” 傅让眼神一变,脸色也阴沉了,愤愤地说道:“你是说,指挥使大人有意维护那小子?” 傅让身边的校尉看到傅让的脸色又阴沉,连忙闭上嘴,沉默不语。 沉默了一会儿,傅让握紧拳头,咬着牙,低喝道:“我不信!指挥使怎么可能会看上那小子呢,一定不可能,定是指挥使有事要盘问他!你们随我看看去!” 郑海被押进锦衣卫指挥使的房间。 房间里各种古朴的木质家具一应俱全,桌椅大都雕花纹饰,很别致,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 除了各式各样的木质家具,几盆精致的盆栽,几幅古字画,这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郑海看着这简约古朴的房间,有些意外:这堂堂大明锦衣卫指挥使的住所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呢?不应该是豪华大气、富丽堂皇,或者阴森肃杀、霸气侧漏的大排场吗? 这样古朴而简约的房间,与锦衣卫特务机构首脑的身份有些不搭。这是郑海进入房间的第一感觉。 走进房间,蒋瓛一挥手,其他锦衣卫都退出了房间,只留下宋忠一人。 “郑海,你可知,这一日在皇宫中,你惹了多少麻烦?” 蒋瓛坐在座位上,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堂上站着的郑海。 “回禀大人,我确实遇到不少麻烦,那傅让便是一个大麻烦。” “哪还有什么麻烦?”蒋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我还遇到了皇太孙朱......” 蒋瓛噗地一声,嘴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不可直呼皇太孙名讳!” 蒋瓛擦了擦嘴巴,瞪了郑海一眼,说道:“毛毛躁躁的,我真不放心,放你进宫。” 郑海一脸不以为然,不过,依旧点头道:“多谢指挥使指点,属下以后一定注意。属下也不想入宫了,这宫里的规矩太多了,而且宫里太危险了......” “呵呵,你觉得宫里危险?”蒋瓛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 “我都差点回不来了,这还不危险?”郑海冷冷地白了蒋瓛一眼。 站在蒋瓛身边的宋忠一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郑海与蒋瓛的对话。他看到郑海瞪了蒋瓛一眼,不由得看了一眼蒋瓛的反应。 蒋瓛却像是没看到郑海的眼神一眼,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不咸不淡的笑容。 蒋瓛淡淡道:“你倒是说一说,宫里哪里危险了?” 郑海在蒋瓛面前很轻松,并不像在宫里或者在朱棣身边那样拘束。他感觉很自在,很轻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知道,蒋瓛不会因此而责罚他。 相反,他这样坦率直白,不遮不掩的展露自己的真性情,更容易博得蒋瓛的好感。 他知道,在大特务机构的首脑面前,任何的虚情假意都会被洞察。毕竟,蒋瓛这样的人,才是这伪装自己情绪的专家。 “第一次入宫就被皇帝监视,还被皇帝吓唬......” “小心祸从口出!”蒋瓛放下手里的茶杯,郑海口无遮拦,他怕再次喷出茶水。 “你再乱说话,我就不帮你兜着了。”蒋瓛看向郑海,神情有些严肃。 郑海闭上嘴巴,瞟了一眼蒋瓛身边的宋忠。这房间里要是有人告密,恐怕就只有宋忠了。想想,他还是决定谨慎些,不要再这般口无遮拦的坦诚了。 郑海再次说道:“属下第一次入宫,连宫中的规矩都没学明白呢,就被陛下召见了!属下心惊胆战,差一点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蒋瓛笑眯眯地看着郑海:“我听说,你在陛下面前还献策呢,这可不像是被吓得尿裤子的人。” “总之,我不想入宫了,你还是把我安排在宫外执行任务吧!这皇宫内规矩太多,不适合我这种喜欢无拘无束的人。否则,我迟早会给惹麻烦,或者闯祸的。” 蒋瓛看向郑海,眼神发亮:“你既然知道宫里规矩,那你就应该好好学习宫里的规矩。遵守规矩,不犯错误,那才是保住小命的方式。” 郑海抱拳行礼道:“属下愚笨,脑子记不了那么多规矩。我这种莽撞的人,不适合待在皇宫这种地方,尤其不适合在御前听差。望指挥使大人,将我安排在宫外执行任务吧。......” 锦衣卫指挥使的房门外,傅让正翘首以盼,盯着蒋瓛房间的大门。 他期待屋内传来郑海的惨叫声,期待看到郑海被人拖出来...... 然而,他在门外等了好久,却一直没有等到郑海的坏消息。门外有锦衣卫把守,他没法靠近,更没法进去。 就在傅让焦躁不安地等待时,一名宫里的太监走了进来。 太监看到傅让问了一句:“你们的指挥使蒋大人何在?” “王公公,我们蒋大人在屋里,”傅让查太监拱拱手,又问道:“公公,有什么事?我带你进去,来人快通禀大人。” 王公公道:“小的只是来传旨意,其他的你莫打听。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 房门打开,王傅让与公公一同走进房间,郑海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房里。 “王公公,什么风被吹来了?”蒋瓛从座位上起身,向来人打招呼。 “蒋大人,小的是来传陛下口谕的。”王公公回答,然后问道:“谁是郑海?” 傅让心中一喜:“哈哈,这郑海完蛋了,一定是他在宫里得罪了皇太孙,陛下这是来治罪的......” 郑海向前一步,对王公公道:“禀公公,我就是郑海。” “郑海听旨,传陛下口谕:校尉郑海升锦衣卫小旗,从明日起,入宫当差,御前伺候。” 王公公宣皇帝的口谕,没有接受蒋瓛的挽留,走出了房间。 房中还有四人,两人一脸笑容,还有两人一脸哭丧。 第104章 五朝太监 郑海由锦衣校尉升为锦衣卫小旗,官阶从七品,成了一名有品级的官员。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和千户宋忠都很高兴,皇帝的提拔,说明他们的眼光独到,慧眼识珠。 原本想看郑海出丑的傅让,一脸懵逼。 郑海不被责罚还升官了,这让傅让一肚子窝火,没处发泄。 然而,郑海同样不开心。 他刚说服蒋瓛,安排自己在宫外执行任务。可朱元璋的旨意一下,这计划就全泡汤了! 郑海不喜欢在狠人皇帝手下当差,毕竟老朱性情多疑、手段狠辣、为人嗜杀。 他有些怀念与徐妙锦整日闲逛,胡吃海喝的日子了。那种逍遥的日子,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太子朱标病逝之后,应天府的时局暗潮涌动,杀机四伏。老朱重新举起钢刀,一大批臣子将倒在钢刀之下。 郑海不想升官,不想入宫,更不想卷入这场风波。 可天不遂人愿,天意不可违,皇帝的旨意不可违。 蒋瓛命人再次帮郑海讲授宫中的各种规矩,郑海也不再因为要入宫而兴奋得失眠了。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郑海是忙人。 朱元璋是有名的工作狂,早起上朝,午间不休,晚上加班。 天蒙蒙亮,郑海就入宫当值了。 这次,他佩戴的是锦衣卫小旗的腰牌,戴上了小旗的官帽。 奉天殿外,锦衣卫小旗郑海守在大门口,目不斜视,仪态威严。 他的心思却全部放在奉天殿内,一心倾听殿中君臣的奏对,生怕自己错过大明早朝的内容。 奉天殿内传来太监宣旨的声音: “宋国公、颍国公、凉国公,请上前听封!” “陛下赐封,封宋国公冯胜为皇太孙太师凉国公蓝玉为皇太孙太傅,颍国公傅友德为皇太孙太保。” 过了一会,殿中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臣等,谢陛下赐封!” 郑海从天蒙蒙亮一直站到现在,腹中早已经空空如也,饥肠辘辘。 “退朝!” 郑海终于听到了早朝结束的信号,就像下课的铃声。 御前听差第一天的早朝终于要结束了,郑海如释重负。 大臣们从奉天殿大门口走出,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路过时瞟了一眼,没人注意到今天值守奉天殿大门的侍卫换了个新人。 除了蒋瓛,郑海还看到一个熟人,颍国公傅有德。 傅有德一脸刚毅,剑眉平卧,表情波澜不惊。他与两名身材魁梧的将军率先走出大门,可见那两人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其中,一名武将一脸傲气,高高仰起头,似乎都没有把傅有德等人放在眼里。 那名将军没有与傅有德等人走在一起,对一旁恭贺的武将理都不理,直接快步离开了皇宫。 “凉国公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难道对我等的祝贺不满意?” “兴许是家中有事吧。” 几名武将嘀咕着,从郑海身边走过。 “人家蓝大将军何等尊贵,岂是我等高攀得起的?他打了胜仗,名义上又是皇太孙的舅爷,手握重兵,还受陛下盛宠。”一名青年将领低声道:“蓝大将军怎么可能会与我们为伍呢!” “还是宋国公和颍国公好相处一些……” 等到诸位文臣武将离开奉天殿,郑海与一同守大门的侍卫将奉天殿大门关上,这才结束了上午的差事。 “郑,郑小旗,您请跟我走!” 郑海刚收工,原打算跟值班的侍卫们一起回去歇一会,吃个午饭之类的,却被小太监昌盛叫住了。 “昌盛公公,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郑海询问小太监昌盛,使用的依旧是敬语。 这位名为昌盛的小太监是朱允炆身边的贴身小太监。按道理,要是他来叫郑海会认为是朱允炆找他。 但上次,这小太监将郑海领去了武英殿,分明是朱元璋的人。 郑海先打听一下,是谁要见他,好歹心里有个准备。 小太监昌盛一脸笑容:“郑小旗,您太抬举小的了,您称呼小的昌盛就好。” “昌盛公公,敢问,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您去了就知道了。”昌盛笑着回答。 “那你告诉我,是陛下找我,还是皇太孙找我,否则我就不跟你去了!” 见郑海真的赖着不想走,小太监只好解释道:“是陛下。您跟小的走便是。” 郑海客客气气地点头,跟着小太监在宫中穿梭,走过广场,一路向朱元璋的武英殿走去。 小太监很开心,因为郑海是极少数对他这么恭敬的人。 朱元璋向来不相信太监,对宫中的太监有各种限制,不许太监参政,对太监的权力限制的很死。 普通太监的地位很低,甚至还不如一般的侍卫。宫里的侍卫有许多都是贵胄子弟,尤其是在宫中任官职的锦衣卫和御前听差的锦衣卫地位更高。 小太监不知道郑海为什么对他那么客气,那么恭敬,因此,对郑海很有好感。 郑海对他这么客气自然是有原因的。 郑海对明初太监了解的不多,除了郑和与王景弘这两位太监,就听说了另一位太监,那就是昌盛。 不是因为其他的,只因为太监昌盛是一位历经五朝的太监,仅凭这一点就让郑海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个太监能经历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和宣德五朝,如果不是聪明能干,那也是运气绝好。 这样的人物,郑海岂能不客客气气地对待呢? 即便不巴结,也要结个善缘。天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能帮自己一把。 郑海就是这么想的。 “郑小旗,您别紧张,陛下找你定然是好事。” 小太监一边走,一边和郑海闲聊。 这皇宫中,能找到一个愿意与太监说话的非太监人士可不容易。 小太监昌盛觉得和郑海比较投缘,就多聊了两句。 “您第一次入宫当差就升了小旗,您不想想,这是多大的福气呀!要是陛下每次与你见面,就给你升官,那您不是就飞黄腾达了吗!” 郑海陪着笑脸,心中却暗暗叫苦:“我才不想见朱元璋呢,见一面被下一次,搞不好哪天就被老朱拖出去砍了!这在狠人手下当差太刺激了,我怕小心脏受不了......” 武英殿外,把守大门的锦衣卫都离得远远地,没有走进门口,郑海与小太监就被拦住了。 昌盛拿出手中的一块镀金令牌,锦衣卫才放行,搞得郑海有些莫名其妙。 “这守大门的不应该站在门口吗?”郑海已经习惯了将宫中的锦衣卫称为守大门的了,因为他入宫当值就是给老朱守门的。 第一次,他守的是御花园,第二次他守的是奉天殿。他搞不明白,这入宫当差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许多锦衣卫都想入宫当值,而不愿意在外当差。 正当郑海站在武英殿外等候传唤,大门突然开了,小太监昌盛板着脸,从殿里走出来。 看到昌盛给郑海的眼神与示意,郑海知道这里面恐怕不好待,老朱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走进大门,进入殿中,果然如郑海所料。 啪! 朱元璋一掌拍在桌子上,脸色很黑,眉毛都挤在一块了,眼神凛冽。 郑海瞄了一眼朱元璋,赶紧点下头,心中抱怨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惹毛了朱元璋,丫的,我要跟着倒霉了......” 朱元璋大声问道:“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吗?哼!真是欲壑难填!真当朕不敢动刀子不成?” 郑海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妈蛋的!老朱要杀人!我要小心点,这说错话,可能要命!” 第105章 朕老了吗? 武英殿内,一片死寂! 朱元璋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握着拳头。 在朱元璋身前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本奏折,从中间裂成两半。 一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双手抱拳,低着头。 郑海也低着头。 他盯着地上被撕成两半的奏折,心中嘀咕道:“我滴天呀,老朱发飙了,这是哪家大臣要倒霉了!” 不远处的那个锦衣卫,背影有些熟悉,没看到正脸,郑海不敢断定是哪一位。 “朕想听听,他们私底下都说了什么?” “禀陛下......” 郑海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锦衣卫的背影,暗道:“原来是蒋指挥使。” 蒋瓛回答道:“凉国公私底下对部下说:‘难道我就不能做太师吗?姓冯的、姓傅凭什么在老子上面?陛下......’” 郑海听着蒋瓛的回答,心中一惊!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凉国公就是蓝玉,这是要兴蓝玉案呀! 朱元璋一开始想封蓝玉为梁国公,但蓝玉骄横霸道,犯了许多错误。朱元璋将栋梁的梁,改成了凉凉的凉,封为凉国公。 朱元璋以前就时常责备蓝玉行为不检点、口出狂言,但蓝玉就是一个粗人,没有听进去。 再加上,徐达、常遇春这两位名将去世后,不得不依靠作战勇猛的傅友德与蓝玉等人,朱元璋虽然有不满,但依旧要倚重他们。 朱元璋曾打算将蓝玉、傅友德等武将留给太子,组建太子的武人班底。太子朱标如今病逝了,朱元璋又想将他们留给皇太孙朱允炆。 然而! 蓝玉触碰了朱元璋的逆鳞! 郑海心中暗暗叹息,为这些能征善战的大明武将感到可惜。 假如老朱将这些老将都留给朱允炆,那朱棣还算个屁! 冯胜、傅友德和蓝玉随便拉出一人,就可以将朱棣的北平给横扫了! 这三名虎将一个个都是从沙场的死人堆里闯出来的。他们跟着朱元璋起家,打败大元军队,追杀北元余孽,南征北战,个个都是有勇有谋、英勇善战的战神。 可惜了! 郑海为这些老将、战将感到可惜,为朱允炆感到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 他又觉得,还好,老朱把这些能攻善战的名将都砍了。 要不然,朱棣又怎么能建立永乐盛世呢?要不然,他又怎么跟着郑和下西洋呢! 郑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矛盾,心中感慨万千...... “你说!告诉朕,他还说了什么屁话!” 朱元璋目光凛冽,声如洪钟,杀气凛然。 蒋瓛缓了缓,回道:“臣,臣不敢。陛下,凉国公说的都是一些醉话,请陛下不要当真!……” “醉话?” 朱元璋扫了蒋瓛一眼,目光寒冷。 “臣,失言!” 蒋瓛连忙叩首,低头不语。 “朕,就想听听,他的醉话。”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怒意,郑海却听出了一股浓烈的杀意! 殿内静悄悄,安静得令郑海都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蒋瓛低着头,陈述道:“凉国公说,说,陛下,老了……” “朕,老了?” “他说,朕老了?” 朱元璋的声音,沧桑而威严。 这声音有一种磁性的魔力,吸引着郑海。 郑海很想抬头,去看看朱元璋此时的表情。他有些纠结,很想看,但又不敢看,怕万一...... 咚! 郑海循声看去,蒋瓛跪在地上,低着头。 蒋瓛谢罪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郑海没从朱元璋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怒意:这蒋瓛为什么跪下了?老朱有生气吗?怎么我没听出来呢? 进入大殿之后,朱元璋一直未理会郑海,把郑海当空气一样放着。 郑海也把自己当空气一样,不敢出声,静静地听着。 他纠结了好久,决定还是不要抬头看朱元璋了,毕竟好奇容易害死了,尤其是在狠人朱元璋手下。 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殿里的仅有的两名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位太监在朱元璋身侧不远处,另一位是郑海身旁的昌盛小太监。 我靠!你们啥时候跪下的......怎么不...... “你!告诉朕,朕真的老了吗?” 郑海微微抬头。 正撞上朱元璋的目光,目光深邃如夜空,寒光凛冽。 犹如地狱吹来一阵阴风,郑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卧槽!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老实回答? 朱元璋生于天历元年九月十八日(即公元1328年10月21日),今年是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 掐指一算,虚岁65,老不老?古代平均寿命短,七十岁就算稀少,称为“古稀之年”。这65岁...... 跟朱元璋说实话,那不是自己往刀刃上撞吗? 凉国公蓝玉一句醉话,可能就是导致蓝玉案爆发的导火线,一万五千多人被老朱斩杀呀! 我一个小兵,要当着老朱的面说他老了,到退休年龄了......我是不是傻了? 假如,说假话呢,睁眼说瞎话? 我哄得了朱元璋吗? 这鬼话,他老人家会相信么? 靠!欺君之罪,可是大得很呀! “怎么?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正当郑海犹豫不决时,朱元璋的声音像炸雷一般,在郑海的耳边响起。 郑海连忙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地上,拜伏在地,郑海只记得这句,清宫电视剧中最最常见的台词了。 武英殿内一片寂静。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郑海连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听着,然而,安静得要命...... 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朱元璋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的笑声在大殿中回响,每一声都敲击着郑海的小心脏。 渗人! 恐怖! 诡异! 郑海越听越害怕,这笑声,怎么比老虎的咆哮声更让人胆颤心惊呢? 郑海终于明白,蒋瓛,为什么跪下了,明白那两名太监为什么瑟瑟发抖了。 他身上的贴身衣物又湿透了! “你起来回话。”朱元璋的声音再次传来。 抬头看了蒋瓛一眼,郑海这才发现,朱元璋是跟他说话。 郑海起身,偷偷瞟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三人。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他自己一个人站着,有多么的碍眼。 “朕,赏你一把刀。” 我去! 郑海眼冒星星,险些晕倒,心中一万个为什么:“这是,要我拿刀,自刎?切腹?还是杀人?” 第106章 一把绣春刀 朱元璋示意身旁的太监,将呈上来的一把刀送到郑海身前。 郑海支起上半身,看向太监,太监双手捧着的是一把绣春刀。 绣春刀,在明初并不是锦衣卫的标配兵器,而是御赐的特制兵器。 就像飞鱼服一样,绣春刀属于御赐之物,是一种荣誉与恩泽,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只有身份特殊或者有功的锦衣卫,才能拥有绣春刀。 绣春刀与常见的雁翎腰刀有一些不同之处,最大的区别是绣春刀外观更精美,刀脊笔直,刀刃三分之一处才开始出现弧度。 绣春刀的刀身更轻,使用精钢打造,品质更好,更方便携行。 郑海盯着精美的绣春刀刀鞘,心动了。 他有一股冲动,想拔刀看一看,这刀身是不是和资料里说的一样。 “怎么样?朕赏给你的刀,喜欢吗?” 朱元璋的话直接打消了郑海的各种念头。 郑海双手接过绣春刀,再次行礼,谢恩:“谢陛下赏赐!回禀陛下,我非常喜欢这把刀。”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郑海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古人云,无功不受禄。 这老朱朱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送我一把刀呢?八成是干苦差事…… “郑海,你可知,朕送你这把绣春刀,有何寓意?” 朱元璋双眼深邃,盯着郑海的脸,却没有从郑海脸上看到任何的喜悦或者畏惧。 他微微蹙眉,对郑海更感兴趣了。 “都起来吧!”朱元璋对众人说了一声,眼睛却依旧没有离开郑海。 “回禀陛下,郑海愚钝,不知陛下圣意,请陛下明示!”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抱拳行礼,替郑海帮衬道:“陛下,郑海刚入锦衣卫不久,诸多事宜,臣还未能及时授予他。请陛下原谅。” 朱元璋并未说什么,看着郑海,念道:“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 郑海在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诗,面无表情。 他又不是诗人,也不是大文豪,依旧不理解。只听到诗句中有“绣衣春”三个字,他猜测,这或许就是绣春刀名字的来源。 蒋瓛看着郑海一脸困惑的表情,解释道:“郑海,陛下的意思是说绣春刀代表陛下的宠信,拥有绣春刀者便是陛下的亲信。” 郑海听着蒋瓛的解释,一副震惊的样子。 他跪谢道:“谢陛下恩赐,郑海定不负陛下厚望!” 朱元璋微微点头,摸了摸胡须,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蒋瓛、郑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朱元璋屏退左右,只留下郑海和蒋瓛,太监们离开时还把房门关上了。 越是这样,郑海越觉得大事不妙。 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从七品,末流小军官。他竟要与皇帝和锦衣卫指挥使在密闭的房间里讨论事情。 这件事一定事关重大,他的小命可能有危险了。 听到了这种大秘密的人,通常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要么在实行秘密任务时,失败被杀;要么成功完成任务后,被灭口。 郑海心中忐忑不安:“卧槽!我又掉进坑里了!” 大殿里,静悄悄,无人说话。 朱元璋坐回椅子,看向郑海和蒋瓛,翻开桌子上的奏折。 他拿起一本奏折,轻轻一扔,奏折落在郑海身前:“你们看看吧,这是参奏蓝玉的折子。” 郑海看向蒋瓛,蒋瓛示意郑海拿起奏折。 郑海翻开奏折,上面写着参奏蓝玉的几大罪状,有侵占百姓田产、欺辱伪元妃子、纵兵闹事等各种罪名。 郑海扫了几眼,将奏折递给蒋瓛。 蒋瓛接过奏折,直接合上,低着头,将奏折放回朱元璋身前的桌子。 这时,郑海才醒悟。 朱元璋的目的就是给他看的,蒋瓛可能早就看过奏折了,而且可能这奏折就是蒋瓛上的。 郑海心道:“这老朱是想动蓝玉了,蓝玉案要爆发了。” “你们俩如何看待这个奏折?”朱元璋扫了郑海一眼。 郑海假装不知,看向蒋瓛,发现蒋瓛也看着他。 郑海心中咯噔一声,又是一个坑! 蒋瓛回答:“臣以为,凉国公作恶多端,不守法纪,罪大恶极,是国家之大蛀虫,应该为民除害。” “你呢?以为如何?”朱元璋看着郑海,似乎想听一听郑海的看法。 “回陛下,郑海乃一介小兵,不懂这些。属下只懂听令行事。” 郑海哪里敢瞎说,这种事要是不顺着朱元璋,那可能小命不保。 胡乱发表意见可能会招来祸事,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听话照做。 “朕,听说你的身手不错,最擅长使刀,刀法甚至不弱于宋忠,可否属实?” 朱元璋打量着郑海,见郑海单手拿着那把绣春刀,一脸平静,似乎对绣春刀并不在意。 “臣,在北平跟随燕王时,在张玉与朱能两位将军手下学过刀法。臣以为臣的刀法远不如宋千户......” “你不必过谦!朕问过宋忠,他说你的刀法不逊于他。”朱元璋打断了郑海的话,“朕还听说,你与颍国公有一个三年之约。想必,你是有把握在两年之后与颍国公一较高下......” 郑海越听越觉得这朱元璋的话里有话。 他感觉手里的这把绣春刀变得越来越重:这即将要执行的秘密任务很危险! “朕和蒋瓛都觉得,该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 郑海一听,心中大骇:“泥马!这不会是,让我去行刺蓝玉吧?坏了坏了,这,这,这不符合历史啊!” 大明最有名的案件之一——蓝玉案,难道要改写了? 不!历史是不可能改变的! 即使是我,去行刺蓝玉,那也一定不会成功的。我不能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 郑海连忙叩拜,解释道:“陛下,臣确实缺乏实战历练。如果遇上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再好的刀法也无济于事。臣与颍国公定下三年之约,那是情急之下做的决断,并非有战胜颍国公的信心......” “难道你不愿做朕的刀?”朱元璋语气加重,丝毫不掩饰浓浓的杀意。 “臣愿意,臣是陛下的刀,陛下让我砍谁,我就砍谁!” 郑海跪在地上,回答得很真诚,很果决。 朱元璋点点头,眼神变得稍稍柔和。 “不过......” “你还有什么顾虑?” 朱元璋的语气又有些不快,眼神再次闪现杀意。 “臣以为,刀法再好都不如国法好。” 第107章 免死铁券 郑海瞟了一眼朱元璋,朱元璋不动声色。 郑海继续道:“刀法再好,只可杀一二人,国法则镇压天下,可诛杀千万人,却顺应民心,臣民都心服口服。” 朱元璋摸着花白的胡须,思考着。 “杀一个人容易,但要让天下人都觉得此人该杀,这就不容易了。” 郑海发现朱元璋似乎被自己说动了。 他生怕朱元璋仍然圣心独裁,坚持既定方案,又补充道: “若天下人都觉得此人该杀,那此人必死无疑!臣的刀法需要打磨,遇到身经百战之人,臣不能保证不会失手了;而国法之下,任何罪恶之徒,都难逃……” “如果,此人有免死铁券呢?”朱元璋忽然说了一句。 郑海一愣。 果然,是个大坑! 蒋瓛看了郑海一眼,露出欣赏的表情,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郑海沉默着,静静地观察着朱元璋的表情,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免死铁券,俗称免死金牌。 朱元璋初建大明时,为了安抚开国功臣,解除功臣们的后顾之忧,特意奖励开国功臣们免死铁券。 朱元璋承诺,若大臣犯法,持免死铁券可免去死刑,但谋反罪除外。 洪武二年,朱元璋想要分封功臣,大家都说说,想要什么? 许多大臣已经功成名就,有权有钱有女人,有房有田有粮,似乎什么都不缺了。 有钱还需要有命花,有权还要有命享受,还缺什么呢? 他们这帮人中,除了能征善战的徐达、常遇春、冯胜等武将,还有刘基、李善长等聪明人。 狡兔死走狗烹的历史教训,他们还是知道的,最怕朱元璋玩过河拆桥的历史套路。 于是,有人提出,要一张保命符,希望朱元璋赐众人一张免死铁卷。 拥有免死铁券可以抵罪,抵命,相当于游戏中多了一条命。 这奖励实在诱人! 免死铁卷是什么样子的? 朱元璋和诸位大臣谁都没见过,毕竟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一帮泥腿子和笔杆子凑在一起,搞翻了大元朝,称王称霸,建立了大明。 他们几乎都没见过历史上的免死铁券,但有人说,台州的一户人家里收藏有吴越王镠唐的一张免死铁券。 朱元璋派人到那户人家,取回那张古代免死铁券。按照它的形制修改,制作出大明的免死铁券。 免死铁券,比通常说的免死金牌更准确,免死金牌会给人一种类似腰牌的错觉。 而大明的免死铁券形制不是腰牌,而是一张铁制的像瓦片一样的铁券。 大明的免死铁券有七等,分为不同的尺寸。 在铁券的表面刻上获得者的详细履历、功绩等;在铁券的刻文中写明可以免罪、减免的俸禄禄次数,以免大臣犯错超过次数。铁券的字都是镶金的。 郑海听到朱元璋提到免死铁券,心中思绪万千:“这老朱的免死铁券,哪里是免死的保命符呀,简直就是催命符!拥有免死铁券的大臣没几个是好下场的!” 洪武三年开始,朱元璋开始赏赐开国功臣们代表着最高荣誉的免死铁券,先后共发给三十四家,六位国公,二十八位侯爷。 郑海记得,两年前,就有一位拥有免死铁券的开国功臣被老朱给灭了。 那人叫李善长。 他拥有两张免死铁券,自己可以免死两次,儿子可以免死一次。 结果呢...... 李善长一家人七十余口人,全被朱元璋给诛杀了! 朱元璋姓朱,是诛杀大臣的诛,不是蠢猪的猪。 谁相信朱元璋的免死铁券能免死,那才是猪呢! “朕问你的话,怎么不回答呢?” 郑海从沉思中回过神,答道:“免死铁券虽能免死,但有一条罪名不能免......” 拥有免死铁券的人,大多是开国功臣及其后人,免死铁券可以世袭。 郑海与郑和共同的仇人,颍国公傅有德,就有免死铁券。 凉国公蓝玉也有免死铁券,不过,那张免死铁券是世袭的。 应天府徐家也有,徐达有免死铁券,因而,徐家也世袭有免死铁券。 “三哥,你不是请求陛下和皇太孙出面救郑海了吗?怎么没听到他的音讯呢?” 徐家的大宅中,徐妙锦问她的三哥徐增寿。 徐增寿曾进过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牢,想设法救郑海。 然而,他不认识郑海,又没有看到作为信物的徐妙锦的锦囊。在北镇抚司大牢中,他没有救出郑海。 他又入宫求皇帝朱元璋,请求皇太孙朱允炆协助。然而,他没有得到关于郑海得救的消息。 徐增寿一脸无奈地回答:“三妹,哥哥我已经尽力了。可锦衣卫抓拿的人,哥哥我真没办法!” “你快说说,他怎么样了?”徐妙锦很关切切问徐增寿。 “我昨天又去了一趟锦衣卫,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我花了一些银子才打探到一些消息……” “三哥,你快说,什么消息?郑海,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我先说一句,妹妹,你听了可别激动。”徐增寿脸色有些难看,他先给徐妙锦打打预防针,以免徐妙锦听到消息后太激动。 “三哥,你快说,别卖关子了,你说便是!” 徐增寿吞吞吐吐地说道:“他......他死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死呢?三哥,你是不是骗我!” 徐妙锦有些激动,也有些怀疑地看着徐增寿。 徐增寿皱着眉,苦着脸,有些歉疚地看着徐妙锦:“三妹,我真没骗你!我从锦衣卫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是被抓紧北镇抚司大牢的燕王侍卫全死了。这消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才打听来的,不会错的……” “三哥,你一定是骗我的!郑海他们又没犯什么大罪,仅仅是打了颍国公的儿子,这又不是什么大罪,不可能被判处死罪啊?” 徐妙锦不相信徐增寿的话,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妹妹,我真的没说谎。我这消息,是从锦衣卫那里花银子买来的,不可能有误!” “我不信!我要进宫,我亲自问问朱允炆去!我不信他见死不救!他和郑海可是刚认的知己好友,我不信他会这么无情无义!” 徐妙锦气冲冲地离开了,徐增寿想拦都拦不住。 皇宫不是想进就能进,特别是一个什么官职都没有的女子。 上次徐妙锦入宫,是皇太子朱标逝世,徐家众人入宫吊唁。又因,在朱允炆封皇太子之前,她就与朱允炆相识、相交。 因此,徐妙锦并没有能够直接入宫,而是找人给皇太孙朱允炆带去消息。 她在宫门外等待消息。 就在她等候消息的时候,从宫门内走出一名锦衣卫。 第108章 拔刀 皇宫大门外,忽然走出一个锦衣卫,徐妙锦以为是朱允炆派来传消息的。 走上前,徐妙锦询问道:“你是皇太孙派来,接我进宫的吗?” 那名锦衣卫一愣。 他抬头盯着徐妙锦的脸蛋,又向下扫了一眼徐妙锦的胸口。 看清那人后,徐妙锦也是一愣。 鹅蛋脸,白而胖,贼眉鼠眼,色眯眯的眼神,猥琐的笑容...... “怎么是你?”徐妙锦一脸惊讶。 这名锦衣卫是颍国公的三公子,锦衣卫总旗,傅让。 傅让结束当天的当值,正要出宫,在皇宫门口遇到了徐妙锦。 他一脸猥琐的笑容,兴奋地盯着五官精致的徐妙锦:“这就是缘分。徐三小姐,你是想入宫?” “哼!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徐妙锦想从旁边走过去,傅让伸手拦住:“徐三小姐,我们两家都是贵胄世家。家父还曾是你那亡父的属下呢,我们两家应该多亲近亲近......” “让开!我与你,无话可说!” 徐妙锦不想和傅让多说一句话。 她狠狠地瞪着傅让。 她与傅让并没有什么交集,以前几乎都没见过面。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天郑海与傅让在街上打架。 因为傅让的缘故,郑海被锦衣卫抓进大牢。 听说郑海被锦衣卫杀害,她怒气还未消,却遇到这始作俑者的坏蛋——傅让。 徐妙锦的怒气可想而知,压根不想和傅让说话,只想打人。 “徐三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在下请你到我府上小酌一杯,且当赔礼,如何?” 傅让一脸笑吟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还邀请徐妙锦吃饭。 傅让的笑容极为猥琐,双眼发亮,一直盯着徐妙锦的脸蛋。他还时不时微微舔了一下嘴巴,吞咽着口水。 徐妙锦怒不可遏,大声喊道:“你滚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见傅让站着不动,徐妙锦往边上挪,想从傅让身边走过去。 “徐三小姐,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傅让不依不饶,没有移开,反而又挡住了徐妙锦的去路。 “你!”徐妙锦喘着粗气,瞪着傅让,嘴巴紧闭,两腮鼓鼓的,小胸脯气得上下起伏。 傅让一脸无赖,眼睛还色眯眯地盯着徐妙锦,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又堵住了徐妙锦的路。 徐妙锦怒了! 举起手,一巴掌向傅让的脸挥去。 徐妙锦的手没有拍中傅让的脸,反而,被傅让抓在手里。 “诶!你这性格,我喜欢!”傅让一脸淫荡。 傅让盯着徐妙锦的纤纤细手,徐妙锦的手指白如玉葱,手指修长。 “混蛋!” 徐妙锦用劲甩开傅让的手,怒喝道:“你再敢对我无礼,我就喊人了!” “哈哈哈,徐三小姐,你倒是喊呀!看看这里,谁会帮你?” 傅友德一脸得意,依旧笑吟吟地盯着徐妙锦。 “来人啊!这里有人非礼......” “你还真敢喊啊!” 傅让上前,伸手,一把捂住徐妙锦的嘴巴,将徐妙锦摁在宫门外的城墙上。 “啊!”傅让大叫一声,收回手掌。 傅让的手背上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是被徐妙锦咬的。 几名守门的士兵冲过来,喝道:“你们是何人?出了什么事!” 一名禁军侍卫看到傅让,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傅总旗。总旗大人,出什么事了?” “一点小事,你们都散了吧!”傅让回头对士兵们说了一句。 士兵们看了徐妙锦一眼,一脸笑容,心领神会地走开了。 徐妙锦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你们,怎么......” “徐三小姐,这下你明白了吧!你叫也没有!” 傅让一脸得意,不过,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而是多了一丝狠色。 他抬起被徐妙锦咬的手,手上一排牙印,渗出了鲜红的血。 “我这手可伤得不轻!徐三小姐,你要是识趣,就陪我吃个酒。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傅让将受伤的手放在嘴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流血的伤口,舌头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双狡黠的眼睛,他瞟了一眼徐妙锦,脸上堆着坏坏的笑容。 “走!跟我走!” 傅让一把抓住想要跑开的徐妙锦,用力抓住徐妙锦的手腕,拽着徐妙锦,往街道另一端的一辆马车走去。 “放开我!坏蛋!你快放开我!” 徐妙锦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傅让的手,可是怎么也挣脱不了。 “坏蛋!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你喊呀!你倒是喊呀!我傅让倒要看看,谁敢跟我过不去!” 傅让拽着徐妙锦的手,继续往马车方向走去。 “我是魏国公徐家的三小姐,快来人啊!这个坏蛋,要绑架我!”徐妙锦对路人大声喊叫。 傅让一脸穷凶极恶的模样,扫视着周围的路人。 见到几个加上的年轻人想要过来,傅让怒目相视,大声喝道:“我是颍国公三公子,傅让!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今天,谁跟我傅让过不去,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滚!” 傅让穿着锦衣卫的服饰,还戴着刀,一看就是官家的,那几个年轻人不敢上前。 傅让的一声怒喝,直接将那几个年轻人吓走了。 徐妙锦左看右看,竟无人上前搭救她。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路人无数,竟无人搭救她! 徐妙锦有些绝望:“傅让,你个混蛋!我可是魏国公府徐家的......” “魏国公已经没了,我怕啥!再说了,我只是邀请你去喝杯酒,徐家又能拿我怎样?”傅让满脸不在乎,继续拽着徐妙锦:“不想受罪,就乖乖跟我走!少废话!” “我不去!来人啊,救命啊——” 傅让押着徐妙锦,来到马车旁,家仆已经放好马车的垫板。 “上去!”傅让一把将徐妙锦推入马车中。 “住手!放开她!” 傅让听到身后一声怒吼。 还没等傅让转身,一只黑色皮靴从后侧袭来,直接一脚踢在傅让的屁股上。 噗通! 傅让飞出,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 “是哪个混蛋?” 傅让趴在地上,还没起来,对马车旁的家仆怒吼道:“你们还不给我砍了他!” 马车旁的家仆们看了一眼来人,又看向地上的傅让,犹豫着,不敢动。 傅让见身旁的家仆手里按着刀,却犹豫着,没有拔刀。 他直接喝道:“还等什么!你们拔刀,给我砍了他!” 一个家仆哆嗦着,结巴着回答道:“公......公子,他,他手上,有,有绣春刀!” “他娘的!一把绣春刀而已,怕他个球!砍了他,一切罪责我顶着!” 傅让在家仆的搀扶下起身,狠狠瞪向来人。 愣了片刻,他冲着那人咬牙切齿,恨恨道:“是你!又是你!” 第109章 你的马车被征用了 “哎哟!原来是傅总旗!” 郑海一脸笑容,微微抱拳行礼道:“属下参见傅总旗!” “郑海!”徐妙锦从马车里穿出来,看向郑海:“你没死?” 郑海看向徐妙锦,微微一笑,开玩笑道:“阎王爷不敢收,又回来了。” 徐妙锦想下马车,却被傅家的家仆拦住了。 “郑海,救我!”徐妙锦眼巴巴地看着郑海,委屈地喊道:“郑海,他们要劫持我!” “傅总旗,是真的吗?” 郑海看向一脸怒气的傅让,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眼神略带杀气。 傅让原本还怒火中烧,似乎被一道寒光闪到了眼睛,忽然身体微微一震。 这个眼神,他似曾相识。 对!上次他被郑海劫持时,郑海就是这个眼神! 傅让像泄了气的气球,脸上的怒气消失了大半。 “郑海,你别听她瞎说。我这是请徐家三小姐到府上,浅酌几杯,给她赔礼道歉。可能是徐小姐误会了!” 傅让厚着脸皮,说着瞎话,一点没有承认错误的样子,说得滴水不漏。 “既然是请人家去,那怎么能勉强呢?这家仆不太懂待客之道啊!”郑海不急不缓地说着,看向马车旁那拦住徐妙锦的两名傅家家丁。 那两名家丁转脸看向傅让。 傅让沉默不语,眼睛盯着郑海手里的绣春刀。 “还不快放开你们的手!难道,还要我再像上次那样,教你们怎么做人?” 郑海看向那两名家丁,表情有些不悦,眼神变得更冷了。 两名家丁不敢看郑海,再次扭头去看傅让。 傅让忍不住了,责问道:“郑海,我可是总旗,是你的上级,你竟敢踢我?” 郑海嘴角一咧,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你!”傅让一时语塞。 “郑海,你别想耍赖!他们都看到了!”傅让指着身边的几个家丁:“你们都看到没?” 众家丁齐声回答:“我们都看到了!” “你们都看到你们家公子劫持徐家三小姐了吗?”郑海问道。 众家丁面面相觑,一个家丁道:“没有。” 郑海又问:“就你一个人没看到?” 众家丁相互看了看,都回答道:“我们都没看到!” 郑海笑了笑,看向傅让:“他们刚才说了,都没看到。傅总旗,我真没有踢你!” “你!郑海,我不跟你扯嘴皮子,你以下犯上,藐视上官,我要处置你!” 傅让盯着郑海,脸色微怒,指着郑海手上的绣春刀,说道:“郑海,你把那把刀送给我,我就放你一马......” “绣春刀,陛下所赐,你若想拿,自己找陛下要去!我有任务,恕不奉陪!” 郑海直接走上前,用眼神逼开家丁,来到马车旁。 徐妙锦笑得像花一样灿烂,一把挽着郑海的手臂:“海哥哥,你怎么成锦衣卫了?” “此话说来话长,回头有时间再跟你说。我要去哪里?我送你!” 郑海对徐妙锦微微一笑,直接无视一旁的傅让。 傅家家丁围在傅让身边,小心警惕地盯着郑海。有好几个家丁,上次被郑海打趴下,至今记忆犹新,他们不敢上前。 “海哥哥,我是来找你的。” 徐妙锦一口一个海哥哥,郑海听着起鸡皮疙瘩,傅让则恨得牙根痒痒。 徐妙锦瞪了傅让一眼,拉着郑海:“海哥哥,我们走吧。” 郑海对徐妙锦点点头,不过,随即又拉住了徐妙锦:“我先送你回家,不过,你等一会。” 掰开徐妙锦的手,郑海不太了解这大明朝的小姑娘,是不是都跟徐妙锦一样,有些太热情了。 郑海的印象中,古代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很矜持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婉娴静。 显然,徐妙锦不是这个样子,或许,只能解释为将门虎女吧。 郑海向前一步,挡在徐妙锦身前,看向傅让,眯着眼睛笑,嘴角一咧,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徐妙锦有些不明白,郑海为什么挡在自己身前。 傅让也是一脸疑惑,心中嘀咕道:“这郑海,为什么冲着我一脸傻笑?” 郑海笑着道:“傅总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马车被征用了!” “征用?”傅让一脸困惑:“郑海,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马车,我要了。这次听明白了吗?”郑海的脸上依旧是笑容,只是杀气融合在语气里,眼神有些寒冷。 “什么!郑海,你敢再说一遍吗?” 傅让的语气陡然提升了八度,眼睛都瞪圆了,咆哮道:“郑海,我颍国公府的马车,你也敢动?你是不是活腻了!” 一道寒光如闪电,傅让的眼睛差点被闪瞎了。 当他回过神,一把银白色的刀抵在他脖子下,郑海不知道何时出刀了。 “郑海,你敢对我动刀?你想死!”傅让又惊又怒,大声质问郑海。 这时,愣在一旁的家丁们才纷纷拔刀。 一名没眼力见的家丁威胁道:“小子,你敢拿刀架着我们公子,你是不想活了!” “别动!不想死就别动!” 郑海盯着傅让:“我这把刀,还没见过血。我不介意,今天就祭祭刀。想清楚了,再动,否则后果自负!” 郑海双眼扫视众人,犀利的眼神一一印入傅让与众家丁眼中。 “郑海,你敢动我,就是和我们颍国公作对,你可知道后果?” 傅让不敢动,但嘴巴却不忘威胁郑海。 郑海嘴角微咧,一脸戏谑地笑道:“你忘了吗?我与你爹有仇。” 众家丁不敢动,手里紧握腰刀,狠狠地瞪着郑海。有的人手在抖,有的恨得痒痒,有的人不知所措。 周边的路人看到这副情形快速跑开,能躲的都都躲起来。 “马车我要了!锦衣卫执行任务,临时征用,如有不服,欢迎来找我!我随时恭候大驾!” 徐妙锦愣愣地看着郑海的背影,看着一动不动的傅让,张大嘴巴,惊讶不已。 郑海回头,对徐妙锦笑了笑:“徐小主,上马车,我送你回去。” “嗯!”徐妙锦反应过来,上了马车。 郑海收刀,冷冷地看着傅让:“总旗大人,你就别叫你的人送我了,我可不想拿他们开刀。除非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否则,在我离开前,最后不要乱动......” 周围的家丁见郑海收刀,有几个人持刀就想上前。 寒芒一闪,刺啦一声,郑海的刀已经回鞘。 傅让眼睛被寒光闪了一下,咽了一口吐沫,喊道:“别动!所有人别动!” 郑海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马车。 众家丁愣愣地看着郑海离开,又看向他们的主子傅让。 看着郑海走上马车,傅让又咽了一口口水,他头盔上的翎羽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第110章 徐家兄妹 魏国公府门前,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停下。 郑海轻轻撩开马车的车窗帘子,魏国公府门上的匾额映入眼帘。 转头看向徐妙锦,郑海说道:“徐小主,你家到了,请下车吧。” 徐妙锦坐在马车的正中间主位,正盯着郑海入神。 郑海坐在马车中靠近车窗的次座,一身锦衣卫服饰,身材越发魁梧,相貌堂堂,英气不凡, 从北平府到应天府,徐妙锦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谜,让她着迷,念念不忘,却又捉摸不透。 每一次与郑海相遇,她都发现郑海与先前又有一些不同,不仅更帅气了,而且更神秘了。 这个男人总是能带给她不一样的惊喜,不一样的感动。 还记得当初,在北平他们初次相遇,是在烧饼摊前,郑海还是一个臭乞丐...... 后来,这个臭乞丐居然成了燕王府的仆人,还从鞑靼俘虏手里救了她...... 再后来,郑海在马场学骑马,他们遭遇马群,一起翻滚入沟里...... 徐妙锦愣愣地发呆着,完全没有听到郑海的话。她出神的回忆着与郑海的一幕幕经历,小脸蛋微微泛红。 “徐小主,你们魏国公府到了,你该下车了!”郑海见徐妙锦发愣,再次提醒了一声。 徐妙锦回过神,看到郑海正盯着自己,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仿佛一片红霞映在脸上。 “哦,那我,我下马车了。” 徐妙锦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急忙向马车外走去,撩起车帘,又回头说道:“海哥哥,你不下车送送我吗?” 看到徐妙锦回眸,郑海也是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郑海陪着徐妙锦慢慢走向魏国公府的大门。 魏国公府徐家门前两头石狮威风凛凛,大门高耸,门口有士兵把守,应天府的大户人家果然不同凡响。 郑海与徐妙锦缓缓而行,郑海看着徐家门前的大气景象,而徐妙锦看着郑海,各有心思。 “三妹入宫会不会找皇太孙,我是不是也应该进宫看看?” 一个年轻人从魏国公府中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着。 郑海看向那年轻人,年轻人却看向郑海身旁的徐妙锦:“三妹,你回来了!怎么样?皇太孙怎么说?” “三哥,你骗我!” 徐妙锦见到年轻人,脸色一变,嘟起小嘴,两腮鼓鼓的,很生气的样子。 郑海看向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华贵的锦缎。 此人身材魁梧,眉清目秀,一脸英气,年龄与傅让相仿,肤色却不像傅让那般白皙。 郑海心中了然:“他就是徐增寿,徐妙锦同父异母的哥哥。” “妹妹,此话从何说起?三哥我,可从没对你说过谎话?” 徐增寿根本没有去看徐妙锦身旁的郑海,注意力全放在徐妙锦身上。 “三哥,你说郑海被锦衣卫杀了,那他又是谁?”徐妙锦指着郑海问徐增寿。 徐增寿这才打量一下郑海,沉思片刻,又问:“妹妹,他是谁?” 还没等徐妙锦回答,徐增寿恍然大悟一般,自己解释道:“哦,我记起来了,我在北镇抚司大牢里见过你......你是燕王的侍卫!” 徐妙锦有些生气,冷哼了一声,朝徐增寿道:“哥,他就是郑海!” 徐增寿拍了一下脑袋,尴尬道:“瞧我这记性!原来,你就是郑海!” 郑海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是打量着年轻的徐增寿。 徐增寿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大概率是遗传了徐达的优秀基因,看着确实顺眼。 “三哥,是你说的燕王的侍卫都死在北镇抚司中的!”徐妙锦还是不依不饶,埋怨着徐增寿。 “这都怪三哥调查不清,不过,我从锦衣卫那里打听来的确实如此啊!看来,是那几个家伙黑了我得银子,我回头就去收拾他们!” 徐增寿撸起衣袖,比了比拳头,他也有些生气。 郑海替徐增寿解围道:“徐小主,这不能怪你哥哥。燕王殿下的侍卫,除了我,其他人确实都死在牢里了。” 不知道如何称呼徐增寿才好,郑海只好以徐妙锦的哥哥为代称。 “那你是怎么活着从北镇抚司的大牢里出来的?”徐增寿眼睛一亮,再次审视了一眼郑海,面色严肃:“你的这身打扮?你是锦衣卫!” “是,我现在是锦衣卫!”郑海并不回避徐增寿质疑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道:“锦衣卫小旗郑海,见过徐三公子。” “你是不是卖主求荣,背叛了我姐夫,这才活下来的?”徐增寿盯着郑海,眼神并不友善。 郑海微笑道:“我没有背叛燕王,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想解释什么。至于为什么我能活下来,或许是有人替我求情的缘故吧。” 郑海曾经从蒋瓛那里得知,徐增寿和皇太孙都替郑海求过情。他认为,朱元璋对郑海另眼相看,或许也和这个有关系。 “三哥,你怎么忘了,是你入宫求的陛下和皇太孙呀?你怎么,反倒怀疑起了郑海呢?” 徐妙锦从中斡旋,想要避免郑海与徐增寿两人直接起冲突。 “这倒也是!郑兄弟,是我唐突了!在这跟你表示歉意!”徐增寿向郑海抱拳。 郑海也抱拳回礼:“徐三公子言重了。” 郑海没想到徐增寿这番直率,这般胸怀坦荡,果然有徐达的风范,将门虎子果然不一般!傅让那种纨绔子弟,根本没法与徐增寿放在一起比较。 徐妙锦在一旁继续为郑海说话:“三哥,你不应该怀疑郑海。刚刚还是郑海救了我呢,要不是郑海,妹妹我可能就被傅让那混蛋给劫持了.....” “什么回事?傅让那小子,敢欺负我妹妹?三妹你放心,我这就找那小子算账去!” 徐增寿听说徐妙锦被傅让欺负的经过,非常生气。 “来人!跟我走,找傅让那小子算账去!” 徐增寿纠集府中家将,怒气冲冲,准备出门。 “你们要干嘛!增寿,你召集家将,这是要去哪里胡闹?”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从府里走出来,叫住了徐增寿。 徐增寿向中年男子行礼:“大哥,颍国公府的傅让欺负三妹,我要找他算账去!” “不许去!” 第111章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哥,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傅让那小子算账?” 徐增寿盯着大哥徐辉祖的眼睛,一脸不服气:“敢欺负我三妹,那就是看不起我魏国公府!我一定要教训、教训那小子......” “不许去!” 徐辉祖依旧是一脸镇静,语气决绝,不容辩驳。 “傅让他爹是国公,大哥你也是国公,凭啥我们就让他欺负?我不服!谁敢欺负我妹妹,那就是和我徐增寿过不去,就是和我们徐家过不去!我们魏国公府,可不是好欺负的!” 徐增寿看向身旁的众家将,说道:“是我魏国公府的人,就跟我走!找他们算账去!” 众家将齐声应和:“走!找他们算账去!” “所有人,都给我站住!不许去!”徐祖辉大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谁踏出这门槛,杖十!胆敢跟着增寿胡闹者,杖五十,逐出国公府。” “大哥,为什么?”徐增寿想不明白,很不理解。 “你是国公,还是我是国公?”徐辉祖盯着徐增寿,见徐增寿不回答,又道:“既然我是家主,那魏国公府的事,我说了算!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 徐辉祖,徐达的长子,原名徐允恭,为避讳皇太孙朱允炆,改名辉祖。 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徐辉祖继承父亲徐达爵位,封魏国公。 洪武二十二年(公元1389年),徐辉祖得到朱元璋御赐凤阳府宅第,又赐亲兵一百二十人当护卫。 徐辉祖是徐家的长子,又承袭魏国公爵位,在徐家是就是家主,说一不二。 徐家的家将自然听从徐辉祖的命令,谁也没有再吭声。 “大哥,人家欺负的可是咱们的妹妹,你就这样忍气吞声?那以后,谁还会把我们魏国公府徐家放在眼里?” 徐增寿依旧不服气,继续盯着徐辉祖。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徐辉祖就是不让去找傅让算账?为什么就不给自己的妹妹讨回公道?同为国公,为什么颍国公府就敢欺负到魏国公府的头上? 徐辉祖满脸络腮胡,表情严肃,三十岁左右的年龄看起来却四十岁多的样子,很沉稳,成熟稳重。 徐辉祖并没有任何解释,也无需解释。他是徐家之主,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包括对徐增寿。 “大哥!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徐辉祖依旧是一副咸鱼脸,严肃,冷酷。 徐增寿一挥袖子,不再去看徐辉祖,大步走向门口。 徐辉祖大声道:“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没我的命令......” “杖十!我听到了,等我回来,我自己去领罚。” 徐增寿头也不回的迈出了大门,从郑海的身边走过。 魏国公府内院子中站着的徐辉祖看向门口,扫了一眼郑海,眼睛在郑海的小旗帽与绣春刀上停留了片刻。 “你还不回府?谁家女孩子像你这样,整天在外面乱逛?”徐辉祖盯着郑海身旁的徐妙锦,显然这话就是对徐妙锦说的。 徐妙锦不说话,嘟着小嘴,回头看了郑海一眼,很不情愿的走进魏国公府。 众人也跟着散了,郑海不再停留,转身走向大街上等候的那辆颍国公府的马车。 徐家之主徐辉祖并不合郑海的胃口,反倒是徐增寿的性格,他很喜欢。 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都不敢维护,还算什么男人! 郑海心中,有些看不起看成的徐辉祖。他更欣赏徐增寿的快意恩仇,重情重义。 走到马车前,郑海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他一侧看去,发现徐增寿正盯着他。 “这是你的车?”徐增寿率先说话。 “不是,这是借来的,颍国公府傅让的马车。”郑海对徐增寿露出一个坏笑。 徐增寿有些诧异:“哦?那我替你去还车吧!” “徐三公子,如果不嫌弃,我们可以一同坐车前往。我正好要去一趟北镇抚司,顺道去见识一下颍国公府。” 郑海笑笑,对徐增寿做出一个有请的手势。 两人上车后,郑海对车夫道:“车夫,回你们颍国公府,我去给答谢你家公子,顺道归还他的马车。” 颍国公府内,亭台楼阁,水榭歌台。 傅让正在亭子中吃茶、听曲,怀中搂着一个妙龄女子。 亭子外,几名舞娘正在跳舞,不远处还有佳丽在弹着琵琶,唱着小曲。 一名小厮从院子外快速走来,沿着小径走进亭子中:“公子,府外有一名郑公子求见,说是来给您还马车……” “去他娘的?打扰我消遣,让他自己滚吧!我不认识什么郑公子!” 傅让骂了一句,不理会小厮,亲了一下怀中女子的脸蛋。 旁边的家丁上前,在傅让身旁低声道:“公子,姓郑的公子,会不会是那郑海?” “他娘的,郑海要是敢找上门来,看我不废了他!”傅让骂了一句,想了想,又问小厮道:“那人是不是身穿锦衣卫服饰?” 小厮回禀:“禀公子,确实是锦衣卫服饰,所以,小的才以为是公子你的……” “他还说了些什么?”傅让摸了摸怀中女子的大腿,捏了下女子的屁股。 女子低声叫了一声:“公子,讨厌!” 傅让呵呵笑,十分满足,一脸笑容很淫荡。 “那郑公子还说,给您带来一个人,您一定想见一见。”小厮回答。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人?” 小厮回答:“小的看她一脸笑容,又不让小的查看,八成是……” “呵呵!难道这小子开窍了?将那个小娘们给我送回来了?” 傅让一脸兴奋,啵的一声,亲了一口怀中女子的脸,推开怀里的女子。 他起身,对身旁的家丁道:“走!跟我接小娘子去!” 一旁的家丁寻思了一下,询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多带点人手?” “又不是打架,带那么多人干嘛!既然那小子是来送人的,那就不必大张旗鼓了。” 傅让眼睛发亮,眉飞色舞,一脸淫笑:“呵呵,那小娘们要是能从了我,让我放过那姓郑的,也未尝不可……” 傅让一路上春风得意,健步如飞,不过多时就跟着小厮来到了侧门。 跨出侧门门槛,傅让看向郑海:“没想到你这小子,想得倒是挺周到的,竟安排在侧门!很好!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郑海看向傅让,笑着道:“没错!这种事确实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怎么不出来?”傅让一脸兴奋,问了郑海一句,自己想了想又道:“难道是要我亲自去接?” 看着傅让一脸色眯眯的模样,郑海心中明白了,微笑着附和道:“那是自然。” 郑海从马车边闪到一旁,家丁们见郑海走开,这才松了口气。 傅让也放下了警惕,一脸笑容地跨上马车,轻轻掀开门帘:“小娘子,我来了……” “啊——” 傅让从马车上滚下来,双手捂着脸。 “叫你欺负我妹妹!” 徐增寿紧跟着傅让,跃下马车,直接骑在傅让身上,双拳使劲往傅让脸上和身上招呼。 “啊!来人啊!救我!快来人!”傅让大叫着,看向府门口。 “扑通,扑通,扑通!” 颍国公府的三名家丁已经倒地,只见郑海一脸笑容,人畜无害。 “啊——别打了,徐兄,我错了!”傅让捂着脸,向徐增寿求饶 “敢动我徐增寿的妹妹,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再来!” 徐增寿骑在傅让身上,拳头如疾风骤雨,狠狠锤在傅让的身上和脸上。 “啊——” 第112章 郑海可以作证 第二天清晨,颍国公傅友德带着一众人马,冲进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的家丁和士兵们看到来人带着兵器,怒气冲冲地样子,也抽出身上的家伙。 “你们是什么?胆敢闯魏国公府?” “快去寻你们家主徐辉祖,就是颍国公前来讨公道来了!” 大声喊话的正是颍国公傅友德,一身官服,胸前补子图案是一只麒麟。 颍国公,官阶一品正,兼皇太孙太保,位高权重,是军中有威望的老将军。 徐辉祖一听说颍国公傅友德前来,立即明白颍国公前来的目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一方面立即派人到后院寻找三弟徐增寿,一方面请家丁在前院稳住颍国公等人。 魏国公徐家的后院中,徐增寿正在练武。 徐妙锦在一旁吃着水果,一边和徐增寿聊天:“三哥,你昨天真的把傅让给打了?” “那是自然!胆敢欺负我妹妹,我自然打他。要是今后,再敢动我妹妹一根手指头,我还打他!” 徐增寿舞完一套拳法,收起架势,与徐妙锦闲聊起来。 “三哥,你觉得郑海他怎么样?”徐妙锦微微红着脸蛋问徐增寿。 徐增寿笑着道:“妹妹,这就想着要嫁人了?” “哪有!三哥,你又捉弄人了!”徐妙锦的耳根都红了,一副害羞的模样,不去看徐增寿。 “那小子长得可以,为人如何我不了解。不过,昨天我见他身手不错,是个练家子。就是有一方面差了一点.....” “三哥,你快说,他哪方面不好了?” 徐增寿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这小子身世不好!据我所知,这郑海原本只是燕王府的一名侍卫,与我们家的显赫......” “三哥,我才不管这些呢!只要他喜欢我就好,我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徐妙锦微笑着,看向远处的梅花,一脸幸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时候一群家丁走进院中,手里还拿着木棍。 一名家丁道:“三爷在这里。” 手持木棍的几个人是徐家的家将,平时主要负责执行家法。 徐增寿看了一眼,心中了然,猜到是他大哥要对他执行家法了。 “是我大哥要你们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颍国公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徐增寿似乎很了解他大哥的做法与想法,一看到家将们拿着戒律棒前来就猜到了事情的七八分。 “三爷,小的们也没办法!这是家主的命令,您别为难我们。”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徐妙锦看着家丁拿着木棍进来,并不知道是何原因。 徐增寿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从家丁手里拿过一个长条木凳,放在方才习武的地方,直接趴了上去。 徐增寿很痛快地回应道:“来吧!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违反了家法,我愿意领受责罚。” “你们干嘛!不许打我的三哥!” 徐妙锦上前阻拦家将们执行杖刑,握着了木棍,挡在执行刑罚的家将与徐增寿之间。 “三妹,你让开,这是大哥的意思,你我必须服从,否则将置家法于何地!大哥,有言在先,是我犯的错,我甘愿受罚!” 徐增寿让家丁拦住了徐妙锦,趴在凳子上接受家法的处罚。 噗,噗,噗! 粗大的木棍重重地打在徐增寿的屁股上,看得徐妙锦心疼不已。 “颍国公,增寿他出手打伤了傅让,在这里我替增寿向国公大人和傅兄弟赔礼。”徐辉祖在府中客厅接待傅友德等人,并赔礼道歉:“来人,取出我们家的最好的跌打散,送给傅兄弟。” “我不稀罕你的什么跌打散,我要徐增寿接受惩处,你们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誓不罢休!” 说话的人是颍国公傅友德身边的一个神秘人,带着黑纱斗笠,看不到脸面。听声音似乎嘴巴有问题,说话不利索,声音不是很清楚。 “这位是国公府上的哪位高士?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徐辉祖一脸平静,陪着笑,看向神秘的黑纱斗笠人。 “徐辉祖,你他娘的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我就是傅让!”神秘人摘下斗笠,一脸的淤青,脸都肿了。 徐辉祖一脸震惊的样子,十分惭愧地说道:“原来是傅兄弟,是我唐突了。还望傅兄弟见谅!” “我......我要找徐增寿算账!你......快把他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傅让嘴巴肿了,说话不是很利索,但意思很明确,一定要惩治徐增寿,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 “增寿,真是太不像话了!竟把傅兄弟打成这样了!你放心,他已经在后院接受惩罚了!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下......” “父亲,我要去确认一下,这徐家主的话,我不太相信”傅让丢掉手里的黑纱斗笠,对身旁的家丁道:“你们几个跟我走!” 傅让带着几个家丁走后,一直沉默地看着的颍国公放下了茶杯。 “公国,难道也不相信辉祖的话?”徐辉祖看向座位上一脸威严的颍国公傅友德。 傅友德墨眉如剑,双眸深邃,扫了一眼徐辉祖。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自从老魏国公离世后,本国公许久未曾到府上拜会,想旧地重游一回,重温一下魏国公府往日的风光,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呵呵国公有如此雅兴,辉祖自然不敢怠慢!老国公里面请!”徐辉祖陪着笑容,一脸尴尬。 傅友德和徐辉祖还没有走到后院,便听到后院吵了起来。 “傅让,你还敢来我们徐家,你不怕我再揍你一顿!” “徐增寿,你也有今天!打,你们继续,狠狠地打!”傅让看到徐增寿在受杖刑,很嚣张地喊起来。 一旁的徐妙锦忽然大笑起来:“你是傅让?你的脸怎么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啊哈哈哈哈!真像!” “你......你,你敢讽刺我!”傅让一边捂着嘴,一边生气地指着徐妙锦:“来人......” “谁敢动我妹妹!我叫他走不出徐家大门!” 趴在凳子上的徐增寿瞪着傅让和他的家丁们,一脸杀气。 此时,傅友德与徐辉祖走进后院中。 徐辉祖看向凳子上趴着徐增寿:“增寿,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颍国公!” 徐家的家丁们停止行刑,众人向颍国公与徐辉祖行礼。 “父亲,这徐增寿打了孩儿,还这般放肆,我们不能这么放过他!”傅让转向傅友德。 “大哥,你为什么要惩罚大哥,明明是傅让他先欺负我的!他还想绑架我!三哥替我出头,有什么不对的么!” 徐妙锦站出来,很不服气地指着傅让,又道:“难道就因为他爹是颍国公吗?可大哥,你也是国公啊,为什么这样胳膊肘往外拐......” “放肆!这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该管的事!给我回房间去!”徐辉祖大怒,公然训斥徐妙锦。 徐增寿在下人的搀扶下,站起身。 为了维护徐妙锦,他出声道:“大哥,我违反家法,这处罚我认,但我打傅让,那是他罪有应得!不过,你若因此罚我,我不服!就算你们是国公,我也不服!大不了,要是你们逼我,我们就到御前去评评理......” “胡闹!陛下岂有功夫理会这等闲事,这件事到此为止!”徐辉祖大声训斥了一声,转向傅友德,低声询问道:“颍国公,以为如何?” 傅友德点点头,深邃地眼睛盯着徐妙锦,问道:“你刚才说是傅让想绑架你,可有旁证?” “有!你们家的家丁都看到了,还有郑海可以作证!”徐妙锦一脸不服气。 傅友德转脸盯了一眼傅让,傅让立即低头,不敢说话。 “你说的郑海......” “郑海是锦衣卫的小旗官,不信,你可以去锦衣卫问问他!”徐妙锦理直气壮。 第113章 郑海与锦衣卫的历史纠葛 颍国公傅友德自知己方也有错,与徐辉祖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魏国公徐府。 “三哥,你没事吧?” 徐妙锦和家丁扶着徐增寿走进房间。 “没事,没事。就是不能坐着。” 徐增寿趴在床上,受了杖刑,屁股自然是暂时不能坐着了。 徐妙锦抽泣着道:“三哥,你都是为了我......都怪那傅让!” 徐增寿趴在床上,硬气道:“他比我惨!脸都肿成那样了,还敢出来,别让我下次再遇到他......” 啊呲—— 徐增寿叫了一声痛,想来是情绪激动,牵动了屁股上的伤。 “那你先擦擦药,好好休息!”徐妙锦抹着眼泪,走出来徐增寿的房间。 徐妙锦走后,徐增寿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声杀猪般的嚎叫声: “嗷——你轻点!什么狗屁药膏,怎么这么疼!” 家丁解释道:“三爷,这可是府里最好的金疮药了......” “那就快给我抹......” “啊——呲——你轻点!” 房门外,徐妙锦听着徐增寿的叫声,心痛不已,泪水不断滴落下来。 走出魏国公府,傅友德看向自己的儿子傅让,一脸严肃。 “你可知那郑海是什么人?”傅友德眼神深邃地问了傅让一句。 傅让一脸疑惑道:“父亲,难道你不记得了?他不是与父亲您有一个三年之约吗?” “原来是他......” 傅友德剑眉上扬,眼神内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再次看向儿子傅让,傅友德问道:“他不是燕王的侍卫么,怎么跑到应天府来了?” “具体孩儿不知。孩儿只知道,此人是跟随燕王一同前来的。燕王返回北平后,此人没有立即返回。” 傅让顿了顿,小心地看了一眼满脸威严的傅友德,低声道:“有一次,孩儿与他在街上冲突,后来锦衣卫宋忠把他和燕王的其他侍卫都抓了。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子竟成了锦衣卫!” 静静听着傅让的讲述,颍国公傅友德轻轻捋了捋胡须,深邃的眼睛露出一丝狐疑。 过了一会,他语重心长地对傅让说道:“这郑海,你不要招惹。平时,最好离他远一点。” “可那郑海,屡次三番与孩儿过不去......” 傅让还想说下去,一道深邃的目光扫来,他闭上了嘴巴。 此时,郑海正走进北镇抚司的大门。 昨天,他已经来了一趟北镇抚司,想要进入锦衣卫的谍报机关,查看蓝玉的相关消息。 可他却没能如愿,被北镇抚司一名叫冯致远的总旗给回绝了。 理由是郑海身份低微,又没有令牌,还不懂密语。 这次,郑海有备而来。他没有遇到负责看守资料的冯总旗,顺利进入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档案库。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朱元璋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下设南、北两镇抚司。 南镇抚司主要负责锦衣卫的法纪与军纪。 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之下的两大镇抚司之一,最主要的职能就是“典诏狱”。锦衣卫北镇抚司专门负责皇帝钦定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锦衣卫的设立与崛起与胡惟庸案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锦衣卫就是朱元璋诛杀大臣的屠刀,百试不爽。 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胡惟庸案爆发。朱元璋以图谋不轨之名杀丞相胡惟庸,灭三族,连坐其党羽,诛戮了一万五千多人。 为了进一步加强皇权,监察朝臣,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设立锦衣卫,并设北镇抚司专门侦办和抓捕与胡惟庸有联系的官员。 锦衣卫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展起来,而北镇抚司更是声名鹊起,威名赫赫。 朱元璋大肆诛杀大臣,锦衣卫直接跳过三司,大肆逮捕大臣。北镇抚司直接对逮捕的大臣严刑拷打,几乎无人能扛得住。 朱元璋是痛快了,锦衣卫得到迅速壮大,大臣们却心惊胆战。 没有被牵连的大臣们也感到害怕了,视锦衣卫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平息众怒,朱元璋只好将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毛骧(xiāng)推出杀了。 在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 年),朱元璋或许也担心锦衣卫做大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废除。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被杀,北镇抚司的典诏狱职权被剥夺,这是锦衣卫的地位与权势一落千丈。 直到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朱元璋以李善长与胡惟庸“交通谋反”诛杀了李善长一家七十余口人,并通过瓜蔓抄,又诛杀了许多大臣。 也正是这样,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看到了锦衣卫再次崛起的希望。 在北平时,郑海被蒋瓛看中也正是这个契机。 锦衣卫的崛起需要人,更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而郑海就是蒋瓛最初看中的一个人才之一。 太夜池浮尸案,蒋瓛从黑衣人尸体上的伤口看出郑海的刀法一流。 蒋瓛又从按察使司的案件卷宗记录中得知,郑海思维独特,反应机灵。他这才决定招募郑海。 千户宋忠前往大牢探视郑海时发现,郑海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这让蒋瓛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蒋瓛进一步设计,想要测试一下郑海的本事,让人放出口风,说将犯人问斩提前。 这迫使郑海联系小狄云,将越狱计划提前。这才有了郑海越狱失败,被蒋瓛和宋忠送回大牢一事。 郑海手里拿着两卷书籍,一卷讲述的是锦衣卫的设置与过往历史,另一卷是他自己在锦衣卫的档案。 查看了锦衣卫密档里的档案资料,他这才知道,之前在北平按察使司大牢的种种际遇,与蒋瓛的振兴锦衣卫计划有关。 要不是越狱时被蒋瓛拦下,或许,郑海现在是一名被通缉的江洋大盗。 也正是因为蒋瓛的缘故,郑海不仅没有被问斩,被无罪释放,还领了二十两银子。 “北平府的这帮贪官污吏真黑!这档案上,明明写的是‘郑海击杀江洋大盗向霸天奖五十两银子’。怎么到我手里,就只有二十两呢?这帮贪官污吏,等我回北平,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郑海大骂北平按察使那些狱卒侵吞他的赏银,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里面说话的是谁?” 门口小兵的声音:“禀告冯总旗,是昨天那个郑小旗,他在里面查阅档案。” “谁让你放他进就去的!”马致远大声训斥。 “总旗,他......” “好了!我自己进去吧!这小子胆敢私闯北镇抚司密档楼,看我不收拾他!” 第114章 锦衣卫奇葩多 郑海放下手中的两本锦衣卫密档,将自己的档案资料放回原处。 一排排木架子,从地面一直高耸到房梁,每一排架子上又分了好多个格子,每个格子又有好几本册子。 郑海耗费了一个上午,才找到了自己的资料档案与锦衣卫的历史记录。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十几排木架子中,搜寻关于凉国公的密档。 像图书馆一样的锦衣卫密档馆,不知道有几万本册子,要找到蓝玉的那本册子可不简单。 更让郑海失望的是,这密档馆的资料分类不像现代的图书馆那样——按首字母或者类别来分。 郑海转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密档的分类有什么规律。他能找到自己的档案册子有两个原因,一是运气好,二是他的档案就放在最外一排的架子上。 “小子,你是怎么进来的?” 郑海回头,见到昨天将他挡回去的锦衣卫总旗冯致远。 郑海见到来人,很高兴,喊道:“冯总旗,你来得正好!你帮我找一找......” “你小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快说,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走进来的。难道,还要挖地道进来不成?” 郑海有些不耐烦,但并不把冯总旗的刁难放在眼里。他手里有王炸,不怕这个只比他大一级的总旗。 冯致远看着郑海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很生气,厉声道:“小子,你擅闯密档楼,立刻给我滚出去!否则,我直接派人把你抓起来,送到南镇抚司去!” 郑海有些不解,不知道这冯总旗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冯总旗,你这脑袋是不是被门板给夹了?我能进来自然是我的本事......”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冯致远对门外招呼了一声,两名校尉进来,拿住郑海。 “你个小旗官竟如此无礼,我今天要教教你,如何尊重上官。” 冯致远对郑海很生气,对两名士兵说道:“把他要去南镇抚司,告诉他们就说他擅闯密档楼,顶撞上官。” 郑海笑了笑:“要动刑,何必那么麻烦,北镇抚司不是更擅长吗?还不如直接把我送进大牢呢!” “你当我不敢!”冯致远瞪着郑海,两眼圆圆的,恨不得当场打郑海一顿:“带上他,跟我走!” 刚出到院子门口,门口负责登记造访密档楼人员的小兵呆呆看着郑海,又疑惑地看着总旗冯致远。 那小兵朝冯致远喊道:“冯总旗,为何抓他?他可是......” 冯致远满脸火气,并不做解释,回道:“这不关你的事!好好做你的事。” 郑海冲小兵笑了笑,没有说话,很配合地跟着冯致远走向北镇抚司的大牢。 这次是郑海第二次进入北镇抚司的大牢,上次是和卢兴、葛三一起被宋忠抓进来的。 高高的围墙,蒙着铁皮的木门,一队队锦衣卫在四周巡逻。重兵把守,防卫严密,这座大牢的守卫不可谓不严密。 穿过长长的廊道,通过一道又一道的栅栏木门,郑海被直接押进大牢关押起来。 路上有狱卒向冯致远打招呼:“冯总旗,你这是来找两位牢头吗?他们刚出去了,说是去吃饭了,要不您等一等?” 冯致远道:“没事,你给我行个方便就行,我就是借牢房用一下。” “您这抓的不是自己人吗?”狱卒问。 冯致远解释道:“没错,我就是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哪来的小旗官。这小子闯我的密档楼,还跟我耍横,我把他送这里,关两天。” “我可以给你开牢门,不过,这事你得跟我们头儿说一声。不然,回头,我们头儿找我麻烦,那我就......” “你放心!无常兄弟是我哥们,他们俩那边没问题,等他们回来你就说是我抓进来的就好!” 狱卒听了冯致远的话,点点头,打开牢门,领着冯致远等人走进大牢中。 “把他关起来,先关他两天再说。”锦衣卫总旗冯致远通过牢门瞪着郑海:“敢跟我横,你不知道我在锦衣卫里认识多少人,就你一个小旗,我不信治不服你!” 郑海依旧是一脸从容,露出他的招牌式笑脸,眼睛微微眯着,嘴角翘起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冯致远看着郑海的笑容有些不爽:“你还笑!小子,别得意,两天后,我看你还能笑出来呢!” “冯总旗,我和你有仇怨吗?你为何三番两次刁难我?”郑海盯着冯致远,问了一句。 郑海昨天前来查阅密档时,就被冯致远堵了回去。他本来就有些不解,明明是奉旨前来调查,结果却被人以没有手谕、不懂密语为由挡了回去。 一个身份低微的从七品小旗官没有手谕想要调阅资料,这确实不合适。这是郑海后来自己的猜测,但今天他明明用蒋瓛给的密令进了密档馆,却再次被冯致远刁难。 郑海想着这其中一定有原因,因而他多问了一句。 冯致远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得罪了谁?” “颍国公三公子,傅让,是我朋友。”冯致远瞪了郑海一眼,“得罪我的朋友,就相当于得罪我。他不收拾你,我收拾你!” 郑海呵呵一笑:“傅让是你朋友?那你把我抓起来,还真没错!不过,你把我关在这里,就不怕我出去后告你的状。” “呵呵,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告诉你,这里的牢头也是我朋友。就算你出去后,往上面捅,我也不怕,锦衣卫上头,我也有朋友!” 听着冯致远的话,郑海又笑了。 他心中暗道:你的朋友可真多!真不知道你的这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要是都像傅让那样,那你就惨了!傅让这种人肯定不会帮你的! 郑海好奇地看着冯致远,问道:“我真好奇你的那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要不,你给我介绍介绍?” “你就在牢里等着吧!别招惹我的朋友,尤其是我这牢里的那两位朋友。”冯致远正要离开,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要是把他们惹毛了,那可是会没命的,你最好别招惹这两位牢头。” 丢下郑海一个人,冯致远和两名校尉走出来北镇抚司的大牢。 “冯总旗,我们这样擅自关押自己人,似乎不太合适吧?”将郑海押来的校尉有些担心。 另一名校尉也附和道:“是呀,我总觉得那小子不太对劲,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并不害怕被关在牢里。” 听了两人的话,冯致远沉思了一会,似乎觉得确实有些奇怪。他快速走回密档楼,走到负责记录出入密档楼人员的小兵身旁。 他问道:“那郑海,是怎么进的密档楼,用的是什么谁的手谕?” “回禀冯总旗,他用的是蒋指挥使的令牌。” “什么!他用的是蒋大人的令牌!完了,这回碰到硬茬了!不行,我等赶紧去牢里......” 第115章 牢房里的烤肉 北镇抚司大牢里,郑海一个人被关在大牢中,真正地住了单间。 大牢里的牢房大多是空的,只有少数几个牢房关押着囚犯。 进来时,郑海就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五名囚犯。他们都躺在大牢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被人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禀牢头,冯总旗今天送来一个囚犯。” 狱卒向一个长脸瘦子锦衣卫禀报,又凑到那人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自己人,这就不好玩了。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了吗?”长脸瘦子问了一句。 “禀牢头,冯总旗只说关两天。” 长脸瘦子锦衣卫点点头:“带我看看去,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得罪冯耳朵。” 长脸瘦子来到郑海牢前一看,微微一愣。 郑海看向长脸瘦子,微微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是他?”长脸瘦子锦衣卫一脸严肃,问身旁的狱卒。 “牢头,你认识他?”狱卒有点疑惑:“这是冯总旗押进来的,小的不清楚具体原因。” 长脸瘦子一脸阴沉,转身向外走出去。 不一会儿,长脸瘦子又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胖子,身材高大,一脸横肉。 白胖子锦衣卫一脸笑容,走到郑海牢边,大声道:“来人,打开牢房!郑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郑海打量着一脸横肉的白脸胖子锦衣卫,这人大腹便便,鼓鼓的大肚子就像孕妇的肚子。 不过,这白胖子一脸和蔼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像一尊乐呵呵的弥勒佛。 这长脸瘦子和白胖子,郑海上次进来就见过了,那时他们俩就是负责行刑的。他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会是这座牢房的牢头。 “郑兄弟,我们俩刚才不在。这把你关在牢房里,多有得罪,请郑兄弟见谅。你现在可以出狱了,走吧!” 白胖子一直乐呵呵地笑着,对郑海说话极为恭敬和温柔。 “怎么,不是说要关我两天吗?这半天还不到,怎么就把我放了呢?”郑海有些不解,盯着白胖子,他也陪着笑脸。 白胖子解释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是误会。郑兄弟,咱们出去聊。” “我觉得这牢里挺好。这里还算暖和,外面或许更冷。我还是待在牢里吧!” 郑海可不打算就这么出去。反正都进来了,他倒想看看这冯致远都有些什么朋友,有多大的本事。 先把坑挖大,挖深,到时候坑人或埋人的时候,会更过瘾。 反正,在这锦衣卫里只要干杀人的大事,他身上有蒋瓛的令牌,横着走是没问题的。 “来人!生个火炉,给郑兄弟烤烤火。别让郑兄弟着凉了。”白胖子牢头对身边的狱卒喊道。 不一会儿,狱卒就从刑讯室端来了一个大火炉,里面的炭火已经烧红。 “郑兄弟,你看火炉都烧好了。出来烤烤火吧!” 白胖子一脸笑容,极为热情。 郑海瞥了一眼火炉,说道:“你们这是想对我严刑拷打吗?都把木炭烧好了......” “郑兄弟,你这就误解了。咱们都是自己人,你看你现在已经是锦衣卫......” 白胖子看了一眼郑海的小旗官帽,转脸低声对身旁的长脸瘦子道:“马常,这小子才几天就升了小旗了?这也太快了吧!” 名为马常的瘦子,低声道:“这回,冯耳朵是踢到铁板了。” 白胖子凑到瘦子马常耳边,嘀咕了几句。 马常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马常最终看向白胖子,点点头,出了牢房。 “这牢房里湿气重,郑兄弟,我们换个地方吧。” 白胖子领着郑海走进了刑讯室,狱卒将火炉搬回刑讯室。 郑海一边烤火,一边与白胖子牢头聊天。 他得知白胖子叫白鸿飞,姓白,名鸿飞,名字挺文艺的,不过和相貌不怎么匹配。 原本白鸿飞的父母希望儿子能像鸿雁一样高飞,结果白鸿飞在亲戚家做了一个厨子。 白鸿飞整天杀鸡杀鸭,确实跟鸿雁有关系,但他是负责杀鸿雁的亲戚——鸭子。 应天府最有名的鸭肴店铺——白氏一品鸭就是白鸿飞的亲戚开的,他以前就是在那里当厨师,负责杀鸡宰鸭。 白氏一品鸭的鸭肴太好吃了! 郑海和徐妙锦与朱允炆在白氏一品鸭吃鸭的记忆,至今印象深刻,那绝对是应天府的极品美食。 而这就是白鸿飞最终飞不起来的原因。鸭肉太好吃了,吃着吃着就胖成这样子了,自然就飞不起来了。 因为杀鸭手法一流,被毛骧看中,进了锦衣卫,然后不杀鸭了,改行专门杀人。 郑海听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这厨师,拿起菜刀是大厨,拿起屠刀就是屠夫。这跳槽也不是这个跳法吧!还能让人安心吃鸭吗? 白鸿飞的绰号叫白无常,另一个牢头,长脸瘦子锦衣卫,名叫马常,绰号黑无常。私下里白鸿飞也称呼马常另一个绰号“马面”,因为马常长了一个长脸。 白鸿飞和马常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兄弟们称为“黑白无常”。这名号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长相很个性,更因为他们杀人的手法太残忍,手段太诡异,太吓人。 回想着,第一次进北镇抚司大牢时,被这两个家伙绑上十字架,郑海不禁有些后怕。 ......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回到北镇抚司大牢,直接冲向牢房。 可原本关着郑海的牢房,空了! 这时,刑讯室里传来一阵烤肉香...... 冯致远的两位牢头朋友,号称“黑白无常”。他们两人是北镇抚司凶名赫赫的屠夫,是行刑的高手。 朱元璋最有名、最残忍的几种酷刑:剥皮、刷洗、抽肠等的发明都与他们俩有关。 剥皮,把人的皮肤一整块剥下来。朱元璋最痛恨贪官,对付贪官的威慑方式就是酷刑,最令人胆颤心惊的酷刑就是“剥(bāo)皮楦(xuàn)草”。 这种刑罚的主要针对是贪腐官员。将剥下的人皮制成鼓,或者填入稻草制成人皮稻草人,放置在衙门门口或者土地庙门口,用以警告继任官员,切勿贪赃枉法。 这种方式是白无常最擅长的方式,因为他出身厨师(屠夫)。 而另一位牢头马常,号称“黑无常”,擅长各种酷刑,刷洗与抽肠是他喜好的酷刑。 “刷洗”就像女子梳头一样,不过,这北镇抚司大牢里梳的不是头发,是人肉。行刑时,将犯人绑在打铁床上,浇上几次滚烫的开水,然后,拿铁刷子,一遍一遍地在犯人身上刷,直到将肉与骨头完全分离。犯人不被吓死,也会疼死。 抽肠刑罚,就是把大肠从身体中抽出来。 冯致远闻着这刑讯室里飘出的肉香,整个人直接要崩溃了。 要是郑海落在这两名屠夫手里,那肯定凶多吉少。 再联想到这刑讯房里飘出的肉香,冯致远断定,郑海已经惨遭毒手。 冯致远气呼呼地冲进来,大声骂道:“畜生!你们两个畜生! 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呢!把人杀了也就算了,竟还烤他的肉吃!你们还是不是人!” 第116章 锦衣卫里混,谁没一点才艺 一个小时前...... “光烤火,有什么意思?你们这儿,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烤一烤吗?” 看到这两牢头低声下气的样子,郑海知道他们是想当和事佬。郑海自然不能让他们三言两语就轻松摆平了,好歹也要给些补偿。 “郑兄弟,你想烤什么?”白胖子问道。 郑海道:“有什么好吃的没?烤一只鸡,或者烤烤猪肉、牛肉什么的都可以嘛!” “行!只要郑兄弟肯出牢房,我们一定想方设法满足郑兄弟的要求。” 外号“黑无常”的马常端着一个盆子进来,盆子里有三只拔了毛的鸽子,还有一些肉块。 “郑兄弟,你要的肉来了,你想怎么烤?”白鸿飞将肉盆子放到郑海前面。 “有长竹签或者铁叉子么?” “干什么用的?”白鸿飞问。 郑海解释道:“当然是拿来串肉了!放在火上烤,肯定需要长条的棍棒把肉串起来,这样才好烤。” “来人,去拿几支羽箭来!” “有调味料吗?” “需要什么料?” “花生油有么?” “没有!” 郑海又问:“辣椒粉或者辣椒,有么?” “没有!” “那白大厨,你们白家怎么做的鸭子,用的调料呢?” “来人!去白氏一品鸭取些佐料和老汤来,就说我白大厨要的!” 白鸿飞再次看向郑海,一脸笑容:“郑兄弟,还需要什么?” ...... 没过多久,北镇抚司大牢中弥漫着诱人的烤肉味。 三名锦衣卫围着火炉津津有味地胡吃海喝起来。三人相谈甚欢,越吃越开心。 就在这时,锦衣卫总旗冯致远,气呼呼地冲进来。 他对着围在炉火旁烧烤的三个背影,大声骂道:“畜生!你们两个畜生!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呢!把人杀了就算了,竟还烤他的肉吃!你们还是人吗!” 郑海、白鸿飞、马常三人回头,一眼不解地看着冯致远。 冯致远看到郑海,吓了一跳! 郑海转脸看向大胖子白鸿飞与瘦子马常,张大嘴巴,问道:“你们这些肉,是人肉?” 郑海听了冯致远的话,放下手中的烤肉串,盯着焦黄的肉片,一脸怀疑。 原先肉香扑鼻的肉串,如今闻着,不禁冒出一阵鸡皮疙瘩,胃部泛酸水,越看越反胃,郑海只想呕吐。 大胖子白鸿飞和瘦子马常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白胖子反应过来,冲着冯致远骂道:“冯耳朵,你瞎说什么!这哪里是人肉!” 马常也黑着脸,骂道:“冯耳朵,你听说谁的?谁说这是人肉,看我不把他打死!” 看着郑海,冯致远嘿嘿一笑,脸上的愤怒变成了惭愧,陪着笑脸:“是我误会了,是我误会了......” “郑兄弟,这可不是人肉,这是猪肉!我等怎么可能吃人肉呢!郑兄弟,可别听他瞎说。” 白胖子陪着笑,跟郑海解释着,一脸的油光。 这白胖子的话应该不是撒谎,但郑海却没有了吃肉的欲望。 一想到传说中的锦衣卫十大酷刑,郑海自己脑补了那些血淋淋的画面,真的没了食欲。 再看看四周,十字架木桩矗立在不远处,铁板床上放着各种刑具:鞭子、锥子、小刀、锤子...... 就连这烧烤用的火炭炉子也是刑具之一,拿来串肉的羽箭也是杀人兵器。这里还是大牢,而且是大牢里的刑讯室...... 郑海一想到这些,直接没了食欲。 “你站在干嘛?还不快给郑兄弟道歉!”白胖子对着冯致远吼了一声:“郑兄弟,可是咱们锦衣卫的能人,你脑袋不好使,竟连自己人都关,还不快道歉!” 冯致远知道这是白鸿飞给他找台阶下,帮他化解与郑海的矛盾。 他连忙抱拳道:“在下,先前多有不是,竟关了郑兄弟,是在下有眼无珠!请郑兄弟原谅。” 郑海原先还想着装装逼,整治一下这冯致远,可如今却没有心情了。 这肉吃得有点不舒服,一开始吃得太欢,如今想来有些渗人。 郑海一脸麻木,兴致不高:“坐下吧,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不过,你欠我一个人情!” 冯致远闻着烤肉,已经馋得不行,一坐下就拿起烤肉吃起来。 不太怎么说话的瘦子马常瞪着冯致远:“冯耳朵,你就不怕这是人肉?” “不怕,不怕!既然你们都敢吃,我冯致远舍命陪君子......” 白胖子一脸嫌弃:“我呸!为了给郑兄弟赔罪,我们才准备了这顿肉,你还敢往这儿坐?都是你的错!” 冯致远刚拿起肉串咬了一小口烤肉,便被白鸿飞夺走了肉串。 他舔了舔嘴巴,看着肉串,咽了口水,拿起一碗酒,向郑海敬酒:“郑兄弟,在下向你赔罪,望郑兄弟不计前嫌......” “别竟整虚的,赶紧喝了!”白胖子训了一句。 冯致远咕咚咕咚干了那碗酒。 郑海也拿起酒碗陪着冯致远喝了起来,这大明的酒入口甘醇,没有米酒那么烈,也没那么辣。 看着剩下的烤肉,郑海是没了食欲,不过,喝喝酒倒还可以。 白胖子再次夺下冯致远的肉串,放到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一口,瞪了一眼冯致远。 冯致远有些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白胖子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消灭了那串烤肉,咽下嘴中剩余的肉渣,看向冯致远,问道:“冯耳朵,你为什么跟郑兄弟过不去?” 冯致远一边吃,一边回答:“他打了我的朋友傅让,我想为我的朋友报仇!” “傅让什么时候成了你朋友了?”白胖子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油汁,“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这......” “你丫的,攀了高枝,不把我们当朋友了是吧?吞吞吐吐的,连这个都瞒着我们?”白胖子喝了酒,嘴巴更多了。 “这原因太丢人!还是不说了吧!”冯致远红着脸,有些尴尬,不愿说原因。 “他娘的,你不说,不许碰我的烤肉!这些是跟郑兄弟的!” “这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给我看了孟四顾的小册子,老子也不会跟着他们,跑去轻粉楼找女人玩!”冯致远一脸委屈,“在轻粉楼别人摆了一道,偷了身上的银子,是傅让公子给我出的银子......” 郑海有些好奇:“孟四顾的小册子?” 白胖子解释道:“孟四顾也是我们锦衣卫的,他号称“千里眼”,那小子平时负责监视。不过,眼睛好使这不算啥优点,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一手丹青。画画惟妙惟肖,堪称锦衣卫里的圣手!平时给上面画画大臣们的居家生活,闲时会给我们大伙画画小册子......” 郑海曾听说锦衣卫里有许多能人,朱元璋监视大臣,让锦衣卫们记下大臣的一言一行,看来确实如此。 白胖子说到小册子时两眼冒光,一脸猥琐的表情。 “那小册子可是个好东西,外面绝对买不着,要是你看了,也会喜欢的!”白胖子说完,看着郑海嘿嘿笑着。 “别听他的,什么丹青圣手,就是一个画春宫图!”冯致远有些不屑。 白胖子立即回复道:“冯耳朵,你不要嫉妒人家!” 郑海点点头,低声道:“原来如此。锦衣卫里果然人才济济,竟有人出小黄书!” 第117章 蓝玉的密档 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里吃烤肉,这或许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锦衣卫的奇葩怪咖太多了,真的不足为奇! 郑海看向冯致远,问白胖子白鸿飞:“你们为什么叫他冯耳朵?他的特长是跟耳朵有关吗?” “没错!他耳朵灵,是监听的高手,还有他的记忆特别好。与“千里眼”孟四顾相似,他有一个绰号叫‘顺风耳’。”白胖子说完,伸手递给郑海一只烤好的鸽子。 郑海接过插着羽箭的鸽子,心道:“这鸽子应该没问题,我不用担心吃到其他肉......” 郑海啃着鸽子肉,与冯致远碰了碰酒碗,先前的过节算是放下了。 从白胖子嘴中,郑海知道,孟四顾和冯致远都是负责监视、监听大臣的高手。通常有监视重要大臣的秘密任务时,他们就会亲自出动。 孟四顾负责记录大臣在家中的行动,绘制成一本画册,上交蒋瓛或上呈给朱元璋。这些画册就是古代的“视频”监控截图,朱元璋可以从画册中得到大臣在家中的具体活动。 冯致远负责记录大臣在家说的话,也写成一本“话本”,记录大臣的对话。 一个记录画面,一个记录对话,两人的册子凑一起,朱元璋可以了解对大臣的一言一行,简直是了如指掌。 曾经,为了考验儒臣宋濂的诚实程度,朱元璋暗中派锦衣卫秘密监视宋濂。 有一天朱元璋问宋濂:“你昨天有没有喝酒?家中有没有宾客?吃的是什么?” 宋濂如实回答。朱元璋暗中与锦衣卫暗探密报的情况一一比对,发现宋濂没有说谎,这才日益信任宋濂。 “其实,我只是一个书生,只喜欢安静地读书,好读书不求甚解。”冯致远放下手中只剩下一个竹竿的肉串,一脸满足。 郑海看向总旗冯致远,问道:“冯总旗,你是不是对密档馆很熟悉?能不能帮我一份密档?” 冯致远眼睛一亮,看向郑海,又打量了一下旁边的两位朋友。 看向郑海,他低声道:“关于密档的事不宜讨论,等会我带你去找便是。” 郑海点点头,对冯致远抱拳:“多谢冯总旗。” 冯致远回礼道:“郑兄弟,客气!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叫我致远吧。” 冯致远看着郑海手里的鸽子,疑惑道:“郑兄弟,你这手上的鸽子是怎么来的?” “这鸽子是白兄和马兄带来的,你得问他们。” 郑海看向白胖子和马常,他们同样拿着一只烤熟的鸽子,正在啃。 马常听到郑海的话,看向白鸿飞:“白胖子,你自己说吧。” 白胖子嘿嘿一笑,将手里剩下的半只鸽子,递给冯致远:“冯耳朵,这个给你吧!” 冯致远接过烤熟的鸽子,轻轻闻了闻,实在是香! 他二话不说,直接啃了起来。 白胖子白鸿飞静静地看着冯致远。等冯致远咬了几口,他才才说道:“这鸽子是镇抚司的信鸽......” “什么!你们竟敢连信鸽也敢烤了吃?这要是被人发现是会被杀头的!” 冯致远一脸惊讶,停止了咀嚼,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半只烤鸽子。 白胖子笑了笑:“不是你们,是我们。大家都吃了鸽肉,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就应该互相保守秘密。你们说,是不是?” 白胖子和瘦子马常同时看向郑海,看模样最后一句话就是对郑海说的。 郑海又咬了一口鸽子肉,嚼了嚼,咽下,笑着道:“朋友之间当肝胆相照,今后我们就是就是好兄弟。谁背叛兄弟,我郑海一定插他两刀!” “哈哈哈哈!郑兄弟说得好!来!我们喝酒!”白胖子举起酒碗。 四人一起碰了一下酒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锦衣卫,北镇抚司,密档楼。 郑海跟随冯致远进入走进密档楼的最里层。 冯致远搬来一把木梯,很娴熟地趴上梯子,在书架上的第一排的第三个格子取出一个册子。 冯致远对郑海道:“你要的那人的密档就是这个,你就在这里面看吧。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郑海点点头,接过册子,册子上写的是一句诗:“蓝田日暖玉生烟”。 郑海查看的这个册子,是锦衣卫密谍人员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消息。 这是锦衣卫秘密收集的关于凉国公蓝玉的秘密资料: 蓝玉,南直隶凤阳府人,生辰不详。 姐姐蓝氏,为大明开平王常遇春之妻。 蓝玉为常遇春的妻弟,而常遇春是太子朱标岳父。作为太子妃舅父,蓝玉支持皇太子朱标,曾经与燕王有争执。 甥女常氏,为皇太子之太子妃常氏。常氏生了两个儿子,一儿子叫朱雄英,是嫡长子。不过,朱雄英早夭。二儿子名叫朱允熥(tēng)。 朱允熥(tēng)是蓝玉的亲舅孙,但常氏死得早,皇太子朱标立了吕氏为太子妃,朱允熥失去嫡长子资格。太子妃吕氏生朱允炆,朱允炆比朱允熥年长,是为朱标嫡长子。 蓝玉有一女,为蜀王朱椿王妃蓝氏,蜀王朱椿是蓝玉的女婿。 蓝玉于洪武十二年(1379年)封永昌侯,洪武二十年(1387年)拜征虏大将军,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拜大将军、凉国公。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十二月,蓝玉与傅友德、冯胜等再加封。蓝玉被封为皇太孙太傅。 锦衣卫的密档中,列举了蓝玉的数条罪责: 一、凉国公向来骄横霸道,曾抢占东昌民田,被御史查问,不仅不听规劝,还大发脾气将御史赶走; 二、凉国公在家蓄养了许多庄奴,纵容他的义子在外作恶,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时常鱼肉百姓; 三、凉国公曾夜抵喜峰关,守关官吏没能及时开门接纳,纵兵毁关,破门而入,毁坏城池,不遵法纪; 四、凉国公曾俘虏北元王妃,强行与北元王妃发生关系,使北元王妃羞愧自杀; 五、凉国公在皇上面前屡次失言,在被封为皇太孙太傅后,对手下部将说:“为什么我就不如宋国公、颍国公,我难道就不能做太师吗?皇太孙的太师之位应该属于我,他们两个凭什么在我之上!” 郑海看着这份已经整理好的密档,心中很惊讶:“原来这资料,蒋瓛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老朱下决心了。还叫我来调查,这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郑海看完密档,交还给总旗冯致远,微微笑道:“谢谢,冯总旗!” “郑兄弟,客气!”冯致远将蓝玉的密档收起。 郑海看着冯致远的背影,心道:你这么熟悉密档的位置,看来你是参与了监听蓝玉的事情。 第118章 他非池中之物 皇宫武英殿中,朱元璋正批阅奏折,神情严肃。 殿中一片安静,只见香薰袅袅,一缕缕白烟在香炉中升起。 两名锦衣卫站在殿内不敢吭声,殿中的太监也静静地候着。 “蒋瓛、郑海,你们这次办的不错!” 朱元璋将手中的奏折往桌子上一丢,抬眼看向殿中的两名锦衣卫。 “朕,想要你们想一个万全之策。好让朕能够一锅端了蓝党,除掉这个祸端。” 蒋瓛叩首:“陛下,蓝玉府上有免死铁券,我们锦衣卫不能无故将他缉拿。除非是他造反作乱......” “朕当初赐予他们免死铁卷,是为了奖励他们为大明做出的贡献。可他们呢,一个个作恶多端,违反乱纪,成了大明的大蛀虫!朕对他们一忍再忍,结果呢,他们变本加厉,真是寒了朕的心......” 朱元璋说得头头是道,慷慨激昂。 郑海瞄了一眼老朱,心中戚戚:这真是伴君如伴虎,老朱怎么说他自己都是对的!真是应了那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假如太子朱标没有病逝,那么老朱肯定不会动蓝玉。 蓝玉是太子的舅父,又是太子的忠臣。蓝玉等武将是太子朱标组建武人集团的重要班底,是军事力量的中坚。 然而,太子朱标病逝了,皇太孙朱允炆比朱标更文弱,更无法弹压这些老臣、权臣。 老朱深知皇太孙年幼,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威信,难以弹压朝中的旧臣。 因此,他想方设法为朱允炆铺路。 老朱分别加封冯胜、傅友德和蓝玉为皇太孙太师、太保、太傅,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团结在朱允炆的周围,为朱允炆日后继承皇位打下基础。 可是,蓝玉偏偏不识趣,竟敢在私下里表达不满。 老朱这下就更不放心了。 他老人家还在世,这些旧臣、权臣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假如他驾崩了呢,那文弱仁慈的皇太孙,又如何镇得住这些老臣。 老朱对一些人早就有不满了,比如暴虐的秦王朱樉。要不是为了太子朱标,他早就对这些人动手了。 而蓝玉也是老朱很不满的人之一。 蓝玉屡屡出言不逊,好几次在皇宫宴会上就口出狂言,不把老朱的话放在心里,一次次触碰老朱的逆鳞。 没有了太子朱标的枷锁,朱元璋这头老虎会毫无顾忌的杀人。第一个拿来祭刀的就是蓝玉。 “郑海,你说该怎么办吧?朕想听听你的见解,你有什么新奇的看法?” 朱元璋见郑海站在发愣,转向郑海询问郑海的看法。 郑海转脸去看蒋瓛,蒋瓛没有任何表示,似乎与他无关一般。 “臣同意蒋指挥使的看法,臣别无他法。”郑海抱拳答复。 朱元璋盯着郑海看了一会,生气道:“如果,朕一定要治他的罪呢?” 蒋瓛单膝跪地,抱拳道:“臣,一切听陛下安排!” 郑海见蒋瓛如此,也跟着单膝跪地,附和着。 “郑海,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种逆臣?” 朱元璋揪着郑海不放。或许,前几次郑海表现出来的非同凡响的思维与想法,让朱元璋对郑海抱有不一样的期待。 “臣......” “朕要你,给朕想办法,朕可不希望,听到任何推脱之词!你可想好了?” 还没等郑海回答,朱元璋就将郑海的后路给堵死了。 在朱元璋面前说大实话还容易撞刀刃上,但又不能说谎话,老朱的暴脾气一上来那就麻烦了。 郑海有些头大,硬着头皮道:“臣,臣以为,想要他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朱元璋眉毛一动,眼睛上扬,摸着花白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见到朱元璋沉默,郑海没有继续说,等待朱元璋的下一步指示。 郑海瞟了一眼一旁的蒋瓛,蒋瓛对郑海微微一笑,并不做其他表示。 武英殿内,静悄悄。 “朕,下个月初,要籍田,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朱元璋眼神深邃,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郑海有些困惑,看向蒋瓛。只见蒋瓛一脸了然,抱拳道:“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蒋瓛看了郑海一眼,眼神中有些兴奋,再次对朱元璋抱拳道:“臣,这就着手准备,若陛下无事,臣告退!” 正当郑海要跟着下去,朱元璋却看向郑海,说道:“郑海,朕听说你与颍国公之子傅让不和......” “臣,臣......” 郑海额头上冒汗,还没等郑海解释,朱元璋又道:“朕知道,傅让的官阶比你高。但你不必担心,只要这次你好好表现。下次,朕便升你为总旗!” 郑海还以为朱元璋要为颍国公与傅让出头,要训斥他,结果却是要给他站台。这令郑海有些受宠若惊,更确切地说是惊讶。 郑海连忙抱拳道:“谢陛下,臣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解难。” 朱元璋满意地笑了笑,对蒋瓛和郑海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可以退下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内,总旗冯致远再次来到大牢里,两名牢头正在悠闲地喝茶。 冯致远提着一壶酒和两个油纸包,走向牢头白鸿飞与马常。 “两位兄弟,上次多谢二位替兄弟我解围,帮我解开与郑海的矛盾。今天,兄弟特地为你们买了酒肉。” 冯致远说着,将酒壶放在桌上,解开油纸包,里面包裹得是两只切好的火烧鸭。 “你这鸭子是不是一品鸭?”白鸿飞指着桌上的鸭肉问道。 “当然了!小弟当然知道,白兄的喜欢,特意跑到白氏一品鸭买的。”冯致远看向不说话的瘦子马常,又道:“马兄弟,这份是你的。” 白鸿飞抓起一个酱红色的火烧鸭鸭腿,在鼻子前闻了闻:“嗯,是这味道,很正宗!不过,我更怀念上次与郑兄弟烤的那顿烤肉。我都没想到,郑兄弟对吃的也那么有研究,他确实是多才多艺!” “对了,两位兄弟是怎么知道郑兄弟的身份的?你们见过他身上的令牌吗?”冯致远一边给两人倒酒,一边询问。 马常瞪了冯致远一眼:“你没注意到他身上的佩刀吗?那可是绣春刀!” “啊?这个我真没注意!”冯致远将一碗酒递给马常。 白鸿飞放下鸭腿骨头,擦了擦嘴角的油水,说道:“你有所不知,之前我们就认识他了。上一次是宋千户将他关进牢里的......” “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冯致远又是一惊,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较少说话的马常,喝了一口酒,透露道:“告诉你吧,他是蒋大人的人。据说,早在两年前,蒋大人就有意招纳他了。” “真的?”冯致远又是一惊,同时暗暗庆幸道:“还好我没有把他怎么样......” “呵呵!就你还想把他怎么样?”大胖子白鸿飞笑着道:“我告诉你,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见过他杀人的手法,老辣,凶狠!那小子要是到牢里来,老子一定将行刑的拿到本事传给他......” “得了吧,你别做梦了!”喝了酒的瘦子马常,话变得多了起来:“他可是蒋大人看中的人,这才入锦衣卫几天,就已经升了小旗官了。他非池中之物,更不可能待在牢房里......” 胖子白鸿飞摇着头,说道:“可惜了!这锦衣卫少了一个刑讯高手,实在可惜!” 一旁的冯致远一脸惊讶,嘴巴张得大大的,一直往碗里倒酒,竟忘了酒已经满了,溢了出来。 “冯耳朵,你怎么倒酒的!还不停下来......” 第119章 蓝玉案发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二月,锦衣卫指挥使蒋瓛(huán)奏告凉国公蓝玉阴谋谋反。 蒋瓛禀告:凉国公蓝玉与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zhu lu)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guǎn)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谋反,密谋趁朱元璋藉田之时发动叛乱。 藉田,是古代在春耕前,天子亲自下田躬耕的一种仪式,称为“藉礼”,以示天子对农耕的重视。 得到奏报,朱元璋下令将蓝玉等人逮捕,交由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中,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火炉在燃烧,火光摇曳,一个锦衣卫黑斗篷背着众人。 黑衣斗篷身后,一众锦衣卫在静静地等候着,郑海也在其中。 “禀大人,那蓝玉桀骜不驯,骨头很硬。小的们,对他都用了诸多大刑,他依旧抵死不认。请大人明示,我等是否继续对他用刑?” 说话的是一个白胖子白鸿飞,脸上的横肉跟随飞溅的口水在抖动,眼睛盯着身前的那个黑衣斗篷。 “不用理会他,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其他人如何?”黑衣斗篷转过身,此人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蒋瓛。 长脸瘦子马常上前回答:“大人,景川侯曹震也拒不认罪,一口咬定是被诬陷的,此人骨头也是硬得很......” “即便这两人不招,对我们的影响也已经不大,大势已定!我们锦衣卫昔日的荣光将再现,黑白无常,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其他人的供词一定要弄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蒋瓛说完,戴上头蓬帽子,向房间外走去,众人纷纷把路让开。 正要走出牢门,蒋瓛忽然站住,回头看向郑海:“郑海,你也留下,把他们的证词做好。由你,呈送陛下。” 郑海点头称是,没有跟随蒋瓛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白胖子白鸿飞与瘦子马常两人相视一笑,对郑海拱手道:“郑兄弟,有劳了!” 郑海抱拳回礼:“白兄、马兄,小弟只是辅助,你们才是这人真正的执行者。还请两位兄弟加把劲,兄弟我会尽力协助你们。” “郑兄弟客气了!我们不分彼此,这就开始审讯吧!走!” 白鸿飞、马常与郑海先后走进牢房中,通道里点着火把,阴森森的,远处传来了犯人的嚎叫声。 郑海跟在白鸿飞与马常身后,一路在大牢中穿行。 原本空荡荡的北镇抚司大牢,如今牢房已经有七成的牢房住着囚犯,冷清的牢房一下子变得热闹了。 “哎呀,这才像北镇抚司的大牢嘛!老子有好几年,没看到这个场面了,这几年手艺都快荒废了。” 白胖子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转脸去看两旁的木栅栏牢房,不时对着两旁的牢房点点头,一脸满足的样子。 “听大人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开始,今后我们北镇抚司的大牢一定很热闹。”瘦子马常跟着白胖子身后发表自己的看法。 郑海沉默地点点头。他很认同马常的看法,他知道马常的话是对的。这蓝玉案才刚刚爆发,今后要遭殃的官员们还排着队呢! 来到刑讯室,几名狱卒正在审讯犯人。有人在记录,有人拿着鞭子,有人在一旁提问。狱卒们分工合作,看样子是白鸿飞他们已经安排好了。 刑讯室的十字木架上,绑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犯人,那白色囚衣已经遍布一道道红色的鞭痕。犯人垂着脑袋,头发散乱,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狱卒拿着一张写满供词的纸,走到十字架旁边,抓着犯人的手,在纸上按下血手印。 牢头白鸿飞扫了一眼狱卒们,询问道:“怎么样?多少个招供了?” “禀大人,只招了两人。” “这帮傻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来还得老子亲自动手!不给他们一点厉害尝一尝,真以为咱们北镇抚司的刑具是摆设!”白胖子一脸愤怒,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眼神凶狠。 瘦子马常走上前,一只粗糙的手,抚摸着桌子上的刑具,从一件件刑具边走过,将刑具一一抚摸: 木棍、斧头、大铁锤、锥子、铁刷、钳子、烙铁、鞭子、竹签、银针...... 看着马常兴奋而诡异的表情,郑海不禁感觉身上直冒寒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人,去带一个犯人来!我们俩给你们示范示范,对付那些顽固分子,该使什么样的手段!” 牢头白鸿飞一脸邪笑,卷起了衣袖,伸出肥胖的双手,满手的茧子。 郑海看着一胖一廋两名牢头兴奋的样子,背上发冷:以前没发现这两人这么可怕,如今这副嘴脸真让人心惊肉跳,这黑白无常的名号看来真不是吹的! 正发愣,郑海忽然听到白鸿飞说道:“郑兄弟,你看你是要到隔壁待一会,还是要留下来观摩呢?” 白鸿飞脸色一变,又恢复了笑吟吟的笑脸,看向郑海时没有一点杀人魔王的样子。 白鸿飞道:“要是兄弟你想学学手艺,为兄一定倾囊相授,我这手艺可从不外传。不过,对兄弟你可以毫无保留......” 郑海摇了摇头:“多谢白兄美意,兄弟我不想学习这种手艺,还是......” “诶,没事,马面的手艺也不错!要不,你看看他的也不错!”白鸿飞不等郑海回答,转脸对马常道:“马面,等下你露一手给郑兄弟看看,就拿你最擅长的‘刷洗’吧!” 郑海一听,身上又是一阵寒凉。 他真想找面镜子自己照照,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布满了黑线。 马常叫人将桌子上的刑具拿开,扯掉桌子上的黑布,一张蒙着铁皮的桌子。 桌面斑驳,有许多褐红色的斑块,像是铁锈,又像是血迹。 唰—— 一桶冷水冲在桌面上,冲掉了一些细小的杂物。 流水顺着桌子的边缘流淌下来,洁净地水占了污迹,变得浑浊,褐红色的水一滴滴滴落下来,像是未干的血迹。 “把火烧起来,把水烧上!” “把他的衣物去掉!四肢绑上!” 瘦子马常指挥着狱卒,准备对押进来的犯人行刑。 这是锦衣卫十大酷刑中最残忍、最血腥、最惨无人道的刑罚,名为“刷洗”。 这种酷刑与千刀万剐的凌迟差不多,甚至更为残酷。 行刑者先将犯人固定在铁板上,然后往犯人的皮肤上浇开水,再拿着梳子一样的铁刷子,一遍遍在犯人身体上刷...... 郑海转身,不想去看接下来那血淋淋的一幕...... “郑兄弟,你别急着走啊!好戏才刚刚要开始!” 第120章 刷洗罪恶 “你招不招?蓝玉与你们是怎么策划谋反的?” 牢头马常看向铁桌上被脱得光溜溜的犯人,一脸严肃。 犯人瞪着眼睛,怒骂道:“你们这帮疯子,我们没有谋反!你们休想诬陷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牢头白胖子一脸笑吟吟地走到犯人面前,笑着道:“我最喜欢你这样的铁汉子,够硬气,身体也够结实。军中的男儿身体就是好!不像我,哎,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你们别假惺惺地做戏了!反正都是死,老子不怕死!” “好!我就佩服你这样的汉子,够硬气!”白胖子大声赞赏。 他又笑着道:“不过,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北镇抚司的手段吧。有一种叫‘刷洗’的刑罚很适合你,兄弟,你要坚持住,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动手了。手生得很,希望你多体谅……” 犯人瞪着白鸿飞,大声道:“别废话了!横竖都是死,你就给老子一个痛快吧!” 郑海叹了口气,看向桌子上的那名将领,说道:“兄弟,你还是顺着我们的意思说了吧!这横竖都是死,其实,你说不说都改变不了......” “你们休想骗我!我不说,或许家人还有一线生机,你们别想诬陷我!” 白鸿飞走到郑海身边,对郑海道:“郑兄弟,你看,不是我们不想让他少受点罪。是他非跟我们的刑具过不去,我们也没法!” “你们是打算一个个犯人都这样审么?”郑海问白鸿飞。 他很头大,这样的酷刑哪里是审讯,这是虐待,这是变态的折磨人。 白胖子白鸿飞看向郑海:“郑兄弟,要是他们都像他这样,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你有其他的办法吗?” 郑海看着桌子上的犯人:可惜了!找错了队,跟错了人,在这个世界是要命的! 想了想,郑海对白胖子道:“与其这样一个个折磨,不如杀一儆百,多拉几名嫌犯过来,来一个心理震慑……” “郑兄弟,这个心理震慑是什么个玩意?” “就是拿他当样板,吓吓其他人,这样若是他们怕了,或许就不用一个个审了。” 白胖子哈哈大笑,大声赞赏道:“郑兄弟,妙招!就这么做!” 白胖子对一旁烧火的狱卒道:“去!押四五个囚犯过来!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这行刑的滋味!啊哈哈哈!” 狱卒押着五名囚犯进入刑讯室,让他们跪在一旁当观众。 房中的火炉烧得正旺,木炭烧成了橙红色,放入木炭中铁片已经烤得通红。 郑海看着这火炉,想起了不久前还在这里烧烤的情景,心中一阵恶心! 真他娘的这两个屠夫,之前烤的肉不会是他娘的人肉吧! 郑海心中一阵怀疑,这胃部也跟着不舒服了。 炉火烧得猛,这火炉上的烧水壶已经冒出白色水气,水煮沸的咕噜噜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这水开了! 要行刑了…… “今天让你们见识一下,北镇抚司的十大绝活之一——刷洗。” 牢头白鸿飞走到几名囚犯身边,一脸兴奋地介绍道:“这刷洗名字很好,可刷洗掉你们这一生的罪恶……你们可要看仔细了。谁不好好交代,那他就可以和他一样体验一下。” 满脸横肉的白胖子对瘦子马常点点头,示意开始。 马常提着水壶,走向固定在铁皮桌子上的犯人,问道:“你招不招?” “你这是要干什么?我根本就没有造反,你叫我招什么......” 马常手微微一动,开水壶稍微一斜,滚烫地热水熬着白气,倾泻而下—— 啊——啊——啊! 郑海转身走出了刑讯室,里面不断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声音响彻整个牢房,在寂静的黑夜里无尽地凄惨!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回荡在阴森的大牢里。 大牢里的黑夜是那么黑暗,那么漫长。 惨叫声停止,郑海重新走进刑讯室中。 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名犯人,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血水不断从桌子的边缘滴落,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跪在地上旁观行刑的五名囚犯不少人闭上了眼睛,有的人浑身发抖,有的人瘫在地上。 “你们招还是不招?”白胖子再次笑吟吟地问地上跪着的五名犯人。 “招!” “我招!” “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都招!” 白鸿飞一脸得意地看了郑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欣赏。 白鸿飞转向一旁负责记录的狱卒,说道:“准备记录下来。” “你们别急,一个个来,谁交代清楚,谁就回牢房。哪个家伙敢糊弄我,那就亲身试一试刚才的刑罚。” 白鸿飞指了一位军士说道:“你先说说吧,名字,职位,蓝玉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回大人,小的叫李成,府军前卫步军百户。” 负责记录的狱卒一一记下,李成又说道;“蓝将军......蓝玉,对我说:‘我亲家靖宁侯好不容易做到侯爷的位置,如今却把他废了。前日陛下说要叫我当太师,如今却又给别人了,只给我一个区区的太傅......你们大家跟我南征北战,拼死拼活,至今只熬了个小旗、总旗、百户,却没有一天空闲和快活......’” 犯人李成又交代道:“蓝玉又说,只要你们跟着这一次,早晚你们会在我手下封侯......” 白鸿飞见犯人李成交代完,叫士兵将他带出来刑讯室,继续审问下一名犯人。 一名犯人挣扎着站起来,大声喊道:“我们没有谋反!你们别想构陷我和我和大将军,你们才是罪魁祸首......” 白鸿飞皱了皱眉头:“来人,把桌上那人带回牢里,将他弄上去!” “你们锦衣卫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们才是大明的罪人!我不服!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白鸿飞转向另一名囚犯:“你呢?招不招?” “大人,别动刑!我招,我全招!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郑海走出了牢房,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再次响彻大牢。 带着几份供词,郑海连夜入宫,他知道有人正等着他手里的这份东西。 “禀陛下,有一部分犯人已经招供,这是他们的供词。”郑海将几份供词递给身旁的一名太监。 太监将郑海给的供词呈送给朱元璋,朱元璋打开纸张,浏览一遍供词,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你干得好!郑总旗,朕没有看错你!”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纸张上,两眼发亮,看向郑海和蒋瓛:“你们锦衣卫很好!朕,很满意,你们要继续挖,将蓝党逐一给朕揪出来!”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抱拳应和道:“是!陛下!臣等一定尽力,争取早日将蓝党一网打尽!” 蒋瓛回头看向发愣的郑海,对郑海说道:“郑海,还不快谢恩?陛下已经升你为锦衣卫总旗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郑海回过神,瞄了一眼蒋瓛,又看向朱元璋,连忙跪拜道:“谢陛下!” 第121章 我曾学过算命 当总旗的第二天,郑海又从北镇抚司大牢那里拿到了几份犯人指证蓝玉罪名的供词。 郑海看了一眼供词,这是兴武卫指挥佥事董翰的供词。 董翰供认蓝玉意图谋反,供词上写着:“蓝玉对我说:‘本国公的亲家靖宁侯南征北战,历经艰险,才熬到了一个侯爷的官职。可是胡党一案,全家被诛...... 本国公西征归来,皇上就对我充满了怀疑,料想是靖宁侯把我招了出来。如果我不先下手,那等着我的可能就是一样的结局。本国公已经与府军等卫所的头目商定好了,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郑海看着这份供词,觉着与之前的几份有一些相似之处。不过,这份供词提供了蓝玉谋反的动机与密谋的经过,是一份很好的人证证词。 再接着翻看其他的犯人证词,郑海又找到了一份可以确定蓝玉谋反动机的犯人供词。 这是东莞伯何荣之弟何宏的供状,上面记载着蓝玉对詹级的话: “蓝玉对詹级说:‘詹尚宝,你爹跟我曾经都是太子手下的官。我跟你说,你见本朝哪一文官有什么下场?就算是老太师和我家亲家靖宁侯都落了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如今,皇上重病缠身,皇太孙殿下年纪又小,天下兵马都归我所管,倘若......’” 郑海看着这些供状证词心中凛然,这实打实的犯罪动机。 有犯罪动机,有证人、证词,这在皇帝专政的大明依旧够了,还想要什么犯罪事实和证据,锦衣卫随时可以造出来。 蓝玉的谋反罪名,就这么坐实了! 明朝开国名将、凉国公蓝玉这回真的凉凉了! 朱元璋下令锦衣卫拿下蓝玉的第三天,蓝玉被杀。 蓝玉的下场很悲催,被剥皮实草,做成稻草人放到各地展示。 这剥皮实草的酷刑,不用怀疑,就是出自北镇抚司大牢。 郑海知道,这酷刑应该就是是“黑白无常”那一胖一瘦两个牢头的手段。 蓝玉谋反,自然连累都家人,被株连三族。 谋反大罪,为什么不是株连九族? 因为,如果株连九族,连朱元璋和皇孙都在九族之内。老朱自然不可能为了诛杀一个功臣,会傻到连自己与家人都杀。 虽然没法株连九族,但朱元璋发明了一种新的玩法——“瓜蔓抄”,就是顺藤摸瓜,由蓝玉一个瓜,牵出一条藤蔓,又顺着藤蔓,继续摸下一个瓜......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四月,锦衣卫大肆抓捕与蓝玉有牵连的官员,前前后后抓捕的官员及其家属共四千余人。 朱元璋命人制作了一份《逆臣录》,将涉及蓝玉一案的一众官员列入名录中,其中包括一公、十三侯、二伯。 到九月,由蓝玉一案而被牵连诛杀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锦衣卫北镇抚司,蒋瓛的房间里,众锦衣卫云集。 蒋瓛坐在正中的首座上,一脸笑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蒋瓛对众人道:“这半年来,大家都辛苦了!大家请坐!” 十几名锦衣卫的精英首脑在屋中坐下,众人都是一脸笑容。 “指挥使大人,您这次奏告蓝玉,对于锦衣卫真的是大功一件!我等已经沉寂了好几年了,要不是这个大案,锦衣卫就没落下去了!” 有一人恭维道:“大人真是劳苦功高,我锦衣卫定能重振,像毛骧大人那样,恢复往日的荣光!” “呵呵呵!这都是大伙的功劳!大家请喝茶!”蒋瓛很开心,又对众人道:“大家继续努力,我们锦衣卫一定会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刀。今后,锦衣卫一定能再现昔日荣光!” 在座的都是千户级别的锦衣卫首领,郑海根本没有资格就座,他站在蒋瓛的身边。 郑海唯一认识的一名锦衣卫首领是宋忠。 不过,如今宋忠已经不只是千户,而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指挥佥事是正四品,还在镇抚使之上。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之下,没有设置指挥同知,因而指挥佥事就是指挥使之一第一人。 宋忠是蒋瓛最得力的手下,成了锦衣卫中权力第二大的人。 一众锦衣卫将领互相说着这一年来的收获,讲述蓝玉案抓捕的官员以及一些背后的故事。 他们说得很开心,但郑海并不关心这些,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众锦衣卫将领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蒋瓛、宋忠与郑海三人。 锦衣卫指挥佥事宋忠看向郑海,说道:“郑海,你怎么还不退下?” 郑海没有答复宋忠,而是看向指挥使蒋瓛。 他抱拳行礼道:“指挥使大人,属下想说一件事,事关您身家性命的大事。” “哦?事关我的身家性命?”蒋瓛一脸好奇,扭头看向神神秘秘的郑海:“你倒说说是什么大事?” 郑海一本正经地说道:“您将会有一场大难!如果您不尽快劝陛下收手,停止对官员们的诛杀,会遭来一场大难......” 一旁的宋忠直接训斥道:“郑海!你瞎说什么?” 蒋瓛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宋忠,盯着郑海,依旧有些好奇,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不瞒大人,我在北平时跟一位高人学过算命,对命数略知一二......” “啊哈哈哈!” 蒋瓛哈哈大笑,转脸看了一眼宋忠,又再次看向郑海:“我没想到,郑海你还会开这等玩笑,真好笑!” 蒋瓛身旁的宋忠也跟着呵呵一笑,一脸嘲笑地看向郑海。 郑海依旧认真的模样,继续说道:“大人,您别不信!您接下来,可能真有性命之忧......” “郑海,大人面前,切勿放肆!” 蒋瓛再次伸手,制止宋忠:“宋忠,没事,你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是怎么算的命?” 郑海有些无语,没想到这个借口不好用。 他不会算命,但他知道历史上的蒋瓛会无生无死地挂掉。 至于蒋瓛死掉的具体原因与经过,史书上不可查。 他要是直接跟蒋瓛说,蓝玉案之后他可能会被老朱杀掉,蒋瓛肯定不信。 他想借着算命的借口,给蒋瓛剧透一些历史,看看能否帮蒋瓛躲过一劫,也算是答谢蒋瓛的知遇之恩。 “郑海,你说说,我会有性命之忧,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蒋瓛依旧一脸笑容,淡定从容。 郑海学着算命先生的样子,掐起手指:“我观您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第122章 出言相劝 “郑海,你竟瞎说!大人的印堂,哪里发黑了?” 宋忠是个耿直男,一语戳破郑海的假算命。 “我懂算命,你又不懂,你怎么可能看出来呢!”郑海强装镇定,不理会宋忠的话。 蒋瓛不以为意,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浅笑。 “郑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我面前,不用拐弯抹角,更没必要装神弄鬼。” 蒋瓛似乎看透了郑海的心思,盯着郑海的眼睛。 郑海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睛,大人真厉害!” “有什么事?说吧。”蒋瓛拿起一杯茶,淡定地喝起来。 郑海知道没法再借助鬼神之说给蒋瓛提醒,只好说道:“大人,可曾记得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是怎么死的?” 宋忠一听,似乎明白了郑海所指,转头看向蒋瓛。 蒋瓛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郑海:“你是怕我,会像毛骧大人那样?” 郑海点点头,说道:“大人,你不觉得,如今与当年很相似吗?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希望大人......” “不,郑海,你错了!我不是毛骧大人,我不会犯毛大人的错!陛下需要我,这蓝玉只是第一个,陛下......” 蒋瓛嘴角微微翘起,瞟了一眼郑海,没有继续说下去。 郑海看着蒋瓛一脸自信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中,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静悄悄地似乎每个人都在沉思着。 毛骧是锦衣卫实际上的第一任指挥使,曾经帮助朱元璋制造了胡惟庸。 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锦衣卫毛骧助朱元璋制造胡惟庸案,诛杀胡惟庸三族,株连胡惟庸党羽,诛杀约一万五千多人。 锦衣卫于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改制,在毛骧的带领下迅速壮大,大量打击朝中文臣。 锦衣卫的大肆杀戮引起了朝中大臣的恐慌,文臣们联合太子施压,迫使朱元璋停止杀戮,纠正错误。 就这样,朱元璋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稳固朝廷,就将毛骧推出当了替罪羊。 现如今,蓝玉案和胡惟庸案实在是太相似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同样是以谋反为罪名,诛杀拥有免死铁券的功臣;同样是诛杀三族,株连其党羽,就连被杀的人数总量也是差不多的。 郑海暗叹:这老朱杀功臣的手段,几乎都弄出标准模式了! “郑海,你退下吧!这个我心中的有数。”蒋瓛依旧是一脸从容和自信,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看来,你最近是太累了。不如这样,你把手里的事情先交给他们,放松几天。” “可是,大人,如今我们诛杀了那么多人,朝中大臣人人自危,要是他们......” “好了,郑海,你退下吧!”蒋瓛打断了郑海的话,转头看向一旁的宋忠:“宋忠,你安排下去,让郑海休息几天。” 沉默地看着蒋瓛屋中的各种豪华饰品,郑海心中无限感慨。 想当初,第一次走进蒋瓛的屋里,这屋里是那么的简朴。整个房间的装饰素雅而有格调,几个盆栽,几幅古字画。 现如今,这房间里装饰得富丽堂皇,珍贵的瓷器与各种宝贝琳琅满目。就连稀有的红珊瑚、罕见的夜明珠都仅仅是一个摆件,随便一件物品都价值连城。 郑海退出房间时,回头瞟了一眼房间里的蒋瓛:“我已经给你提醒了,算是还了当初欠你的人情了。至于结果如何,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宋忠安排下,郑海不再接触与蓝玉案相关的缉捕与审讯,他成了一个闲人。 无事可做的他,入宫当起了宫中的值班侍卫首领,负责文华殿的守卫工作。 文华殿是皇太子日常办公的地方,周围种着树,环境清幽。 最吸引郑海眼球的不是那些已经开始变黄的树叶,而是文华殿屋顶上的琉璃瓦。这些琉璃瓦不像宫中其他宫殿的金黄色,而是绿色的。 绿色的屋顶真的令人有些惊讶,毕竟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头上有绿色。 在郑海的印象中,唯一有绿色屋顶的,大抵就是高丽的青瓦台了。 当然,古代没有男人戴绿帽这种说法。这绿色的屋顶,仅仅是为了表示皇太子与皇帝的区别。 就像文华殿大门上的门钉数量是七十二,而不是其他宫门的八十一,目的都是表明身份的不同。 九五之数只能是天子独尊,因此绿瓦也仅仅表示地位次一级。 “郑海,你在这里?真好!”一个兴奋地男子声音,从郑海侧面的走廊传来。 郑海转头看去,来人竟是皇太孙朱允炆。 “郑海,拜见皇太孙!” 朱允炆急忙道:“郑海,快起来!” 朱允炆转脸看向身后的太监和宫女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与郑海单独聊一会。” 一个年轻的太监对其他人道:“都退下吧,殿下有事会叫你们的。” 郑海瞟了一眼对其他人发号施令的小太监,朱允炆的贴身太监是个熟人,是朱元璋手下的昌盛公公。 太监昌盛见郑海盯着他看,笑了笑,没有其他的表示。 “郑海,我们走!这几天那些大臣可把我烦死了!整天哭天喊地的,要我去找皇爷爷求情,求皇爷爷赦免蓝党。我的头都要炸了!” 朱允炆快速走上前,拉着郑海的手就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殿下,这样不好吧,我还在执勤呢,万一叫别人看到了......” 郑海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小太监昌盛。 这小太监可不简单!他不仅是朱允炆信任的贴身太监,还是朱元璋手下的眼线。 郑海知道,他自己的言行一定会被他报告给朱元璋的,可不能跟朱允炆太随意,没了规矩不行。 朱允炆看郑海有些拘谨,安慰道:“放心!昌盛是我的人,他不会说出去的!” 亭子里,石桌上放着各种甜点与水果。 “郑海,你饿不饿,给你,吃些水果!” 朱允炆一点都不把郑海当外人,就像先前在宫外那样,把郑海当朋友,一个劲地招呼郑海吃东西。 “殿下,我不饿!” “那你尝一尝这个,这个好吃!” “殿下,我不喜吃甜的!” “郑海,你过来坐嘛!这里就我们俩,你不用这么拘谨。” “是,殿下。” “你帮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劝皇爷爷释放那些文臣?皇爷爷杀的人太多了,可是每次我去劝,都惹他不高兴,你给我想个办法,我该怎么办,才是?” 郑海凑近朱允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朱允炆大声说道:“好!这个办法好!” 第二天,郑海接到了朱元璋的旨意:“郑海,升锦衣卫试百户。” 第123章 请客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九月初十日,朱元璋发布《赦蓝党胡党诏》,宣布赦免与胡惟庸案与蓝玉案有关,但尚未被捉拿的官员。 朱元璋在诏书里这样说:“不久前,李善长等朝中不忠不义的官员,私下勾结作乱,李善长等人已经被诛杀。今年蓝玉等贼人又作乱,因为谋反作乱的阴谋被泄露才被捕,连坐株连的人数多达一万五千多人......现在,除了已经捉拿的不赦免外,其他与胡党、蓝党有关联的人,一律赦免。” 诏书一下,朝中的大臣方才安心了一些。 许多在朝为官的大臣,每天清晨上朝前都会与家人挥泪告别,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与家人见的最后一面。会不会当天就被老朱抓进大牢,或者在宫中直接杖毙。 在朱元璋手下当官,谁都不知道是明天先来,还是意外先来。 明天早起能看到太阳,都应该感谢皇帝的不杀之恩。 “傅总旗,你听说了吗?那郑海又升官了!” “什么!你是说郑海又升官了?” “听说,他给皇太孙出谋划策,陛下赦免蓝党的诏书,据说就是那小子的主意......” 傅让一脸阴沉,与几名锦衣卫走出皇宫,向一栋酒馆走去。 “这郑海才入锦衣卫多久啊!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好运,一年之内都升了好几级了!” “是啊!想当初,他还是我们手下的一名小小校尉,如今却成了百户了!” “好了!别说了!”傅让大声吼了一声,其他锦衣卫纷纷闭上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郑海,就是只秋后的蚂蚱,他蹦不了多久了!”傅让一脸阴翳的脸,咬着牙道:“他现在蹦得越高,到时摔得越惨!你们等着看吧,他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跟随着傅让的锦衣卫们纷纷附和道:“就是!郑海那小子傅的好日子长不了!” “敢跟傅总旗作对,那就是跟颍国公作对!他郑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又有锦衣卫附和着。 傅让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兄弟们,你们等着瞧吧,郑海早晚会遭殃的,而且不会等太久!我们喝酒去!” 傅让与一众锦衣卫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郑海跟一帮人从街角转过来。 郑海身边有好几名锦衣卫,傅让还见到了两位熟人,一个是徐家的三公子徐增寿,另一个是徐妙锦。 郑海、徐增寿与徐妙锦等人一起走进白氏一品鸭的门店,根本没有理会傅让等人,只是瞥了一眼,都没招呼一声。 “傅总旗,郑海他们竟然进了白氏一品鸭,这郑海真阔绰!” “总旗,要不,我们也跟进去瞅一瞅?” 有一名锦衣卫校尉嘀咕道:“这种地方可贵着呢,我们这么多人,只怕......” “看着他,我就没胃口!既然他在这里那我们换个地方!”傅让看着一品鸭的牌子,冷哼了一声。 “总旗,那我们去哪家?” 傅让扭头看向对面的酒馆,说道:“就醉仙居!大家好好喝,我请了!” 一众锦衣卫大声欢呼,而傅让则一脸阴沉,没有一丝高兴的意思。 应天府最有名的鸭肴饭馆——白氏一品鸭,二楼最贵的雅间青云阁中,郑海与众人坐下,点起来菜。 在座的人,除了魏国公府的徐增寿、徐妙锦,还有与郑海要好的牢头白鸿飞与马常。 此外,还有锦衣卫总旗冯致远,以及号称锦衣卫“千里眼”、“丹青圣手”孟四顾。 在调查蓝玉案时,郑海曾拿着蒋瓛的令牌安排“顺风耳”冯致远与“千里眼”孟四顾一起执行监听任务。因此,这次郑海升官,把冯致远的老搭档也一起叫来了。 座位上,徐增寿落落大方地向郑海抱拳道:“郑海,恭喜你晋升百户!你这速度可真了不得!我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打傅让那小子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旗官......” “是试百户,还不是百户。”郑海解释了一句,同时向徐增寿抱拳回礼。 徐增寿又道:“照你这速度,升百户是迟早的事,至多也就是三五年。要是上战场历练一番,说不定更快!” 郑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冯致远吃了一块鸭肉,放下筷子,问道:“徐三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徐增寿回答:“我说郑海升百户是迟早的事......”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冯耳朵,你不是顺风耳么?怎么这都没有听清,难道是把耳朵缝起来了?”白胖子白鸿飞嘲笑冯致远,开着玩笑。 徐增寿盯着冯致远,看了看,回答道:“我说,郑海之前还是小旗官,如今就升了百户......” “不是这个,我方才听你说,你们俩把傅让公子给打了?”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盯着徐增寿,想要确认徐增寿说得话,是不是真的。 “是啊!谁叫他欺负我妹妹的,这都算是轻的了!谁敢动我妹妹,我就对他不客气!”徐增寿的眼睛闪现凶光,面色严肃。 “哥,你提这事干嘛!”徐妙锦有些不乐意。 冯致远一脸惊讶地看着郑海:“郑兄弟,你这怎么老和傅让公子过不去呢?” 坐在冯致远身旁的锦衣卫孟四顾,放下一个啃得只剩下骨头的鸭翅,问道:“冯兄,你的意思是,难道是说郑兄经常打傅让公子?” 冯致远沉默地点点头。 郑海呵呵一笑:“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打了他三次而已。” “三次!” 在座的人,除了徐妙锦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是说,你把颍国公家的三公子傅让打了三回?”对郑海不太了解的孟四顾再次想要确认郑海的话。 郑海嘿嘿一笑,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笑完,郑海补充了一句,差点就把冯致远嘴巴里的鸭肉给吓掉了。 “应该再多打几次,那家伙欠揍!” 在座的锦衣卫都愣了。 白鸿飞和马常对了对眼神,冯致远与孟四顾也对了对眼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那小子欠揍!”徐增寿端起一碗酒,站起身,对郑海道:“郑兄弟,就冲你刚才那句话,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要是你再揍傅让那小子,一定要叫上我,我很乐意帮忙!” “三哥,你又胡闹了,上次被大哥揍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吗?”徐妙锦提醒徐增寿。 郑海笑了笑,端起酒碗,站起身,和徐增寿相互敬酒,一起干了一碗酒。 “咚咚咚!” 雅间外响起一声敲门声,小二走进来。 郑海问道:“小二,什么事?” 小二道:“郑公子,外面有一位公公,说是来找您的,叫你出去一下。他说,他是宫里来的,找您有急事!” 郑海点点头,微微皱眉,应了一句:“好!我这就来!” 第124章 反弹 武英殿中,朱元璋正襟危坐,双眉紧皱,眼神泛着一丝丝杀意。 殿中,颍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魏国公徐辉祖等人赫然在列,还有几名御史都跪在地上。 颍国公傅友德带头禀告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借抓捕蓝玉党羽之机,陷害忠良,严刑逼供,搜查逆臣之际,搜刮财宝,中饱私囊......陛下,当即刻缉拿蒋瓛,令三司会审,以正法纪。” “陛下,颍国公所述实乃臣等肺腑之言。”宋国公冯胜抱拳禀告。 “臣附议!”魏国公徐辉祖抱拳行礼。 众御史纷纷跪拜道:“臣等附议。” 朱元璋眉毛稍微舒展,扫了一眼殿中众臣,摸了摸花白的胡须。 大殿中,静悄悄。 朱元璋没有说话,众人不敢起身,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朱元璋看向地上拜服的一名御史,说道:“佥都御史刘观,把你的折子给朕递上来。” 御史刘观直起上半身,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走上前的太监。 太监低着头,将奏折呈送给朱元璋。 朱元璋打开奏折,上面写着锦衣卫蒋瓛的一些罪证,其中包括非法占有田地、宅院、稀世珍宝。 奏折上面列举了相关的田地数目,宅院住址以及各种珍宝的名录。罪名列举详细,罪证与证物相互对应,可以说证据确凿。 “你们都起来吧!” 朱元璋合上奏折,放在桌子上,对众人道:“传朕旨意,即刻缉拿锦衣卫蒋瓛,命三司会审。若确有其事,朕定严惩!” 一名御史拿了朱元璋的令牌,走出了武英殿。 御史走出皇宫的同时,郑海跟着一名太监走进宫门。 郑海低声询问道:“昌盛公公,你给我透露一下,到底是陛下找我,还是皇太孙找我?” “郑试百户,我跟您说的就是实话,是皇太孙找您。”小太监昌盛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小声地回答郑海的问题。 佥都御史刘观手握令牌,健步如飞,从郑海与太监昌盛身边走过:“放开!别挡着本御史的路!” 御史刘观狠狠地瞪着郑海,一脸怒气,似乎与郑海有深仇大恨一样。 郑海察觉到刘观不友善的眼神,瞪了去,眼神犀利。 “哼!”御史刘观冷哼了一声从郑海身边走过。 郑海看着刘观离去的背影,小声对昌盛道:“这御史似乎对我们锦衣卫有很大的意见。连走路都能踩出火花。” 太监昌盛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郑试百户,你们锦衣卫在朝中大肆缉拿众官吏,闹得人心惶惶。他们一直憋着火气没法撒,现如今陛下诏令赦免众人,他们定然......” 郑海静静地听着小太监的话,忽然觉得,这昌盛分析得头头是道,对朝中局势十分透彻。 “小的失言了。郑试百户,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小太监昌盛察觉到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立即闭上嘴巴,没有再谈朝中局势。 不一会儿,郑海就跟着小太监昌盛来到文华殿外,看到有不少文臣从文华殿中走出来。 郑海走进文华殿,殿中的大臣已经离开,只剩皇太孙朱允炆一人,在俯首看奏折。 朱允炆看着桌子上的奏折,眉毛微微上扬,嘴唇紧紧闭合,有些烦恼。 “殿下,郑海,郑试百户到了。”小太监昌盛向朱允炆禀告。 “郑海,你来得正好!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以公谋私、陷害忠良。皇爷爷已经命人缉拿,正命三司会审,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听朱允炆这么一说,郑海叹了一口气,要来的还是来了。 在北镇抚司蒋瓛的房间中,抓捕蒋瓛的督察院搜查并缴获了大量的稀世珍宝。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被押入刑部大牢,准备第二天接受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是三法司会审的统称,三法司即三个审判机关,一般是指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 明代的审判机构就出现了“职权分立、互相牵制”的特点。刑部主要负责案件的审判,相当于现代的法院;大理寺要负责纠错平反,督察院主要负责监督,相当于现在的检察机关。 通常只有审理的是大案、要案,才会出现三司会审的重大阵仗。 三司的审判司法权与锦衣卫的秘密审判权是存在矛盾和冲突的。锦衣卫可以不通过三司直接审判和处决犯人,这直接越过了三司的职权。 锦衣卫因蓝玉案再次壮大,朝中大臣人人自危,这才有了文臣武将一起状告蒋瓛的事情。 刑部大牢中,蒋瓛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狱卒们对他十分客气。 “蒋大人,委屈您了。小的们也是按照上头的意思,只能给你住个单间,其他的就没法给你照顾了。”刑部的一个牢头跟蒋瓛打了招呼。 蒋瓛点点头,回答:“嗯,有劳了。” 佥都御史刘观与几名大臣走进大牢,来到蒋瓛牢房前,隔着栅栏牢房。 御史刘观瞪着蒋瓛,狠狠说道:“蒋大人,怎么样?这被关在大牢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蒋瓛不回应,只是看了一眼刘观。 “蒋瓛,你带领锦衣卫杀害我朝中众多官员,这次落到我们手里。你就等着受苦吧,休想再活着走出这里!” “对!定要他死在这里 ,竟敢杀害我们那么多同僚。一定要整死他!” “明天会审,大家一定要好好为死去的同僚,讨回公道!” “要不是皇太孙劝陛下停手,我等不知还会死多少人!这次,我们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刽子手,这回轮到你了......” 跟随着御史刘欢前来的众官吏,你一言我一语,宣泄着对蒋瓛的不满。 蒋瓛看着一众官吏,冷冷笑道:“我是陛下的人,你们谁敢动我?你们能奈我何?” 一名督察院的官吏气急败坏道:“你,你,你别得意!明天就三司会审,蒋瓛,你就等着接受审判吧!” “陛下,需要我,他不会让我有事的!只要陛下站在我这一边,你们这些废物,又能奈我何?”蒋瓛一脸平静,脸上是对众官吏的不屑。 御史刘观怒道:“蒋瓛,你别得意!你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私吞财宝,陛下定不能容你!你的死期不远了!” 蒋瓛大声笑道:“哈哈哈哈!你们一帮老糊涂!你们不会明白的,陛下需要我,你们不可能扳倒我的!” “走!我们走!明天大堂上,我们再好好收拾他,定叫他领教一回,我们的厉害!”御史刘观说完,领着众官吏离开了。 蒋瓛看着一众官吏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半夜子时,一名太监与几名侍卫走进刑部大牢,屏退了所有狱卒。 太监端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走进牢房。 蒋瓛一脸惊讶:“王公公,你......你这,这是陛下的意思?” 王公公笑着道:“蒋大人,您猜得没错,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蒋瓛失魂落魄,瘫坐在凳子上:“不!不可能!陛下,需要我!我可以替陛下做很多事情!我知道陛下还要对付很多人,他需要我这把刀......” “蒋大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呵呵呵,呵呵!我真傻!”蒋瓛有些癫狂:“我以为我了解陛下,没想到......” “蒋大人,您可不要为难小的!好歹,你也是个大人物,要走,也走得体面一些......” “我喝!” 蒋瓛拿起酒杯:“我终究还是步了毛骧大人的后尘。呵呵呵!郑海,你真的会算命吗?要是当初,我听你的劝......” 蒋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125章 文人的刀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蓝玉案以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畏罪自杀”而画上句号。 然而,文臣们对于锦衣卫的反击暂时停止,文武官员们的联合也因为蒋瓛的死而结束。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死后,蒋瓛手下最得力的锦衣卫佥事宋忠被朱元璋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 同样得到提拔的还有郑海,郑海由试百户晋升一级,成为百户。 蒋瓛死了,朱元璋却接连提拔蒋瓛最看重的两名属下,这一波操作令朝中的大臣感到不解。 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三月初,应天府依旧寒冷。 北方吹来的冷风与江南的暖春相遇在一起,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阴雨连绵,连续下了好几天,仿佛苍天在为那些死去的人而哭泣。 轰轰烈烈的蓝玉案落下帷幕,一万五千多人遭受清洗、杀害。 随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突然死去,众官吏才从惶恐不安中解脱出来。 “傅总旗,我听说,蒋大人一直罩着郑海那小子。可如今,蒋大人死了,为什么郑海又升官了?” “真不知道,这郑海为什么运气总这么好?这一年多的时间就做到了百户,这可真了不得!” “傅让,我听说,郑海这小子与颍国公大人有一个三年之约......” “这郑海,不会是想挑战颍国公吧?” 一众锦衣卫将士七嘴八舌,在北镇抚司的衙门中私下议论着。 锦衣卫总旗傅让一脸阴翳,沉默不语。 他曾经以为,只要蒋瓛倒台,那就没有人可以维护郑海了。为此,他不惜出卖蒋瓛与锦衣卫,为朝中大臣提供蒋瓛的各种消息和账目,用以扳倒蒋瓛。 蒋瓛是倒了,可郑海却依旧高升,这令他感到脸上无光。 白净的脸少了些许平日嚣张与得意,傅让离开了北镇抚司,来到一名御史家中。 “刘御史,我帮你们除掉了蒋瓛,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帮我做点什么?”傅让毫不掩饰地讲述自己前来的目的。 督察院佥都御史刘观在家中招待来访的傅让,正坐在首座,喝着茶。 “傅三公子,你爹可是国公。还有什么事情,是傅公子自己办不到的?”刘观陪着笑脸,看向傅让。 “不瞒刘御史,本公子还真有一件事做不到。” “哦?”佥都御史刘观嘴巴微张,眉毛上扬,看起来有些不解,还有些好奇:“请傅公子细说,我倒想听听是什么事情。” 傅让握紧拳头,恨恨地说道:“我想对付一个人。但我打不过,杀不了,他的官还比我的大!” “不知傅公子想对付何人?” “他叫郑海,一个新晋升的百户。” 御史刘观哈哈一笑,说道:“区区一个百户而已。傅公子,想要对付他还不容易?只要你家国公大人一句话,朝中武将还不像碾压蚂蚁一样踩死他?” “他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和我一样是锦衣卫,而且一直由蒋瓛庇护着。如今,蒋瓛虽死,但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与他也有不错的关系。” 傅让解释了一番,御史刘观微微点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傅让又补充道:“更关键的一点是,这家伙和家父有一个三年之约。家父曾经承诺过,三年之内不会亲自对他动手。因此,这小子才能活到今天。” “原来如此!” 御史刘观点点头,捋了捋胡须,说道:“放心,傅公子既然提出了请求,那老夫自然会出手相助。你先说说这郑海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让将有关郑海的事情都告诉了刘观,叫刘观想办法解决掉郑海。 御史刘观听完傅让的介绍,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傅公子,我有办法对付此子,而且无需动用武力。” “哦?刘御史有什么办法?” 御史刘观凑到傅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傅让哈哈一笑,大声道:“好!不愧是御史,动动嘴皮子就能杀人!佩服,佩服!” “哈哈哈!傅公子请!” 雨过天晴,应天府大街上的石板依旧是湿漉漉的。 郑海从皇宫中当值归来,走在石板大街上。 街上的行人并不少,许多人或穿着蓑衣,或拿着雨伞。 “郑海,你今天要倒霉了!” 郑海还在低头想事情,忽然听到傅让的话,抬头一看,傅让带着几名家丁堵住了郑海的去处。 “傅让,好久没打你,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揍来着?”郑海朝着傅让冷冷一笑。 傅让对家丁一挥手:“都给我上,打他!” 几名家丁拿着木棍,就冲郑海冲过去。 啊——啊——啊! 郑海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功夫就全部撂倒了傅让的家丁们,根本没有拔刀。 傅让转身想离开,被郑海一把捉住。 傅让白了郑海一眼,大声道:“郑海,别以为你现在是百户,比我高两级,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爹可是堂堂一品大员,大明的颍国公。你敢动我试试?” “是吗?拼爹,我比不过你!不过,拼拳头,你是比不过我的!” 啪一声,郑海直接扇了傅让一巴掌。 傅让捂着脸,白皙的脸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傅让瞪着郑海,怒骂道:“郑海,你敢欺辱我!我爹是颍国公,他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是你滋事在先,我打你不过是小小惩戒而已。颍国公又能怎么样?” 傅让气急败坏:“你敢不把国公放在眼里?郑海你这是藐视上官,看我爹回头,怎么收拾你?” “在我郑海看来,人人生而平等,国公又怎么样?他就比我高一等吗?我郑海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国公,国公就了不起吗!” 郑海对傅让不屑一顾。 他看不起傅让这种没什么真本事,只会拼爹,只会狐假虎威。他最讨厌这种狗仗人势,恃强凌弱的纨绔子弟。 傅让继续叫骂道:“郑海,就你也敢与国公一比高低,你算哪根葱?一个小小百户,竟然污蔑朝中大臣,郑海你死定了!” “傅让,你别忘了,蓝玉曾经也是国公,如今还不一样被陛下处置!”郑海再次提醒傅让,规劝道:“你还是早些收敛一点吧!国公,并不是违法犯罪的挡箭牌。否则,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走上同样的不归路......” “大胆狂徒!你竟敢当街诽谤当朝一品大员,诽谤国公!来人,把他抓起来!” 郑海转头一看,一名御史从街边走出来,在他身后冲出十几名捕快。 郑海看着这名御史,感觉很眼熟,似乎之前见过。 “我是督察院佥都御史刘观。”刘观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对身后捕快道:“诽谤朝中大臣,来人,拿下他!” 第126章 宋忠救人 “禀报,指挥使大人,我们锦衣卫的郑百户被督察院抓了!听说,他会以诽谤罪论处死刑......” 与郑海关系要好的锦衣卫总旗冯致远,得知郑海被抓,连忙向新任指挥使宋忠禀告。 “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放下手中的卷宗,一脸愤怒:“我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轮到督察院插手了?来人,跟我走!” “蒋大人,您打算怎么办?”总旗冯致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宋忠从座位上起身,二话不说,直接道:“废话!当然是,把人抢回来了!” “好嘞!属下这就召集人马!”冯致远一脸兴奋,跑出房门。 一群手持兵刃的锦衣卫怒气冲冲,冲进了督察院的衙门。 守卫督察院大门的几名兵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锦衣卫给控制了,下了手里的腰刀。 锦衣卫冯致远带着一众锦衣卫,从大门一路直闯,闯入督察院的大堂中。 一路上受到了一些士兵的轻微阻拦,但看到来人是锦衣卫,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督察院的士兵很快就怂了,没有再阻挡。 一位督察院御史大声训斥道:“手持兵刃,闯入督察院大堂,你们这是要干嘛!要造反吗?” 冯致远带人直接拿下来郑海身旁的两名士兵,对郑海轻声道:“郑兄弟,你放心,我们来救你了。” 郑海对冯致远点点头,露出笑脸。 “你们锦衣卫,这是要造反吗?”佥都御史刘观向前一步,大声训斥。 看着一个个手持兵刃的锦衣卫校尉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刘观大声喊道:“来人!” “别叫了!你们督察院的人,都被我控制了!” 一个声音从大堂外传来,大堂中的锦衣卫将中间的位置让开,形成一条通道。 郑海顺着御史刘观的眼光看去,锦衣卫指挥使宋忠沿着锦衣卫校尉隔开的通道走来,很是威武,霸气! 宋忠走进大堂,怒目圆瞪,盯着大堂上站起身的诸位御史。 佥都御史刘观也盯着宋忠,一脸愤愤,说道:“宋大人,你这带人拿着兵刃直闯我督察院大堂,你可知,这可是大罪?你胆子可真大!还不速速叫你的人退下......” “到底是谁胆子大?” 指挥使宋忠瞪着刘观,大声道:“你们督察院竟敢无故缉拿我锦衣卫的人,我看你们才是想造反呢!” “你!你......”堂上的御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佥都御史刘观对宋忠抱了抱拳:“蒋大人,您可能不知,这郑海诽谤当朝颍国公,犯的可是大罪。我们督察院将他缉拿,这是......” “什么狗屁!老子的人岂是你们想抓就能抓的!”宋忠左手搭在绣春刀上,右手指着刘观的鼻子:“就算郑海有罪,那也轮不到你们督察院指手画脚!” “你!”佥都御史刘观涨红着脸,一时气结,被宋忠的威势镇住,说不出话。 大堂上,督察御史们面面相觑,拿不出对策。 “我们锦衣卫犯事,自有南镇抚司负责缉拿与审问,你们无权干涉。” 刘观喘着粗气,大声道:“洪武二十年,陛下已经将锦衣卫的司法典狱权交由我们三司,你们已经没有了审判权......” 宋忠冷哼了一声,冷笑道:“那蓝玉案是由谁主持审理的?你们三司有份吗?” 刘观无言以对,众人沉默不语。 “人,我带走了!如果各位还有什么不满,欢迎随时来我锦衣卫喝茶,我一定好好招待。” 宋忠对堂上几位御史拱拱手,一甩披风,转身向大堂外走去。 “走!回镇抚司!” 随着宋忠一声令下,郑海和一众锦衣卫走出督察院的大堂。 红色的围墙,高耸的柱子,微微翘起的房檐,金黄色的琉璃瓦。 皇宫中,一队队禁军侍卫在宫殿周围巡逻,宫女和太监们端着物品轻快地穿梭在走廊间。 一位年长的太监手里拿着几份奏折,匆匆走进武英殿。 “陛下,这是来自西安府和太原府的锦衣卫密报,还有这份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的个人上书。” 太监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朱元璋的桌子上,退到一旁等候指示。 朱元璋打开奏折看了看,点点头:“嗯,他们做的不错,很详尽,很有条理。嗯,告诉蒋瓛,朕对他的布置很满意!” 太监愣了愣,向朱元璋回禀道:“陛下,蒋瓛大人已经驾鹤,没了......” 朱元璋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太监,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夸的蒋瓛已经死了。 “嗯。”朱元璋点头,继续查阅另一本锦衣卫的秘密奏折。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话?”朱元璋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话。 太监回答:“禀陛下,蒋大人最近情绪有些激动,说了几句胡话。他提到了两个人。” “是吗?告诉朕,是哪两个人?” “一个是前任指挥使毛骧毛大人,还有一个名叫郑海。说他后悔没有听郑海的话,听他的意思,好像这个郑海会算命......” “哦?他竟然提到了郑海这小子,令朕有些意外。” 朱元璋合起奏折,又打开第三份奏折,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的折子。 “看来,蒋瓛是不放心这个郑海嘛。这小子是很有主见,不过,也爱惹麻烦。这宋忠的折子,就是替这小子求情的!” 朱元璋嘴角微微翘起,八字胡须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浅笑。 一名小太监走进来:“禀陛下,外面督察院的一众御史求见。” “你是否打听到,他们所为何事?”朱元璋目光炯炯有神,扫了一眼小太监。 小太监跪下,颤抖着回答道:“见他们怒气冲冲的,很着急的样子,小的,小的,没来得及问。” “让他们进来吧!” 督察院的一众御史走进武英殿,连忙跪下,哭诉道:“陛下,臣等有急事,冒昧求见陛下,望陛下恕罪。” “好了,都起来说话吧!到底所为何事?”朱元璋看着一群御史跪在地上,有些好奇。 “臣等联名状告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请陛下惩处宋忠。” 众御史一起跪拜在地,不肯起来。 领头的二品左都御史道:“宋忠带领锦衣卫校尉,手持利刃强闯我督察院大堂,劫走了一名犯了死罪的锦衣卫百户。臣等要奏告宋忠......” “此事,臣已有耳闻。你先告诉朕,那名百户可是名叫郑海?” “回禀陛下,正是!此人诽谤我朝一品大员——颍国公兼皇太孙太保傅友德,当处以死罪。然而,他宋忠竟带人直闯我督察院,说锦衣卫的事不由我们管,还强行把人带走了......真是目无法纪,简直......” “嗯,朕已知晓,此事宋忠确实有些鲁莽。” 朱元璋轻轻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奏折,递给身边的太监:“这是宋忠上的折子,你可以看一看。” 太监将宋忠的奏折呈给左都御史查看,左都御史打开奏折,发现宋忠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在折子上。 “宋忠向来耿直从不隐瞒事情,他为他人请命,这不能怪罪他。毕竟,他才刚刚接任锦衣卫,做事有些鲁莽,应该包容他。这郑海的事,就当朕该他一个面子,你们也不必追究了。” 众御史见朱元璋这么说,不好再说什么,行礼,退出了武英殿。 在出宫的路上,佥都御史刘观对众人道:“大人,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找个机会整治一下他们。” 其他御史也附和道:“对!不能这样放过他们!” 第127章 海禁 几天后,佥都御史刘观再次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宋忠调任凤阳中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被调离锦衣卫后,郑海也被朱元璋外放,离开应天府。 三月,朱元璋下令魏国公徐辉祖、安陆侯吴杰前往浙江执行海禁,防备倭寇侵袭。 百户郑海随同魏国公前往浙江,调查沿海防备倭寇的军备与海防。 南下浙江的这一天,徐增寿、徐妙锦前来送别他们的大哥徐辉祖,与郑海交好的冯致远等人前来送别郑海。 冯致远对郑海道:“郑兄弟,如今锦衣卫不得势。那帮御史的眼睛都盯着你呢,你出应天府避避也好。” 郑海笑了笑,回答道:“放心吧!我没事,就当出去逛一逛,我也想去看看大海。” “我都跟你们说了,郑兄弟可不是悲观的人!你们看这不是好好的吗?这外放就跟出游一样,说不定他心里还美滋滋的呢!”北镇抚司的牢头白鸿飞一脸嬉皮笑脸。 郑海也打趣道:“哈哈哈!知我者白无常也!” 徐妙锦在魏国公徐辉祖那边说不上话,趁没有注意就溜到郑海这边。她对郑海说道:“郑海,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早点回应天。你回来时,我请你吃白氏一品鸭!” “郑兄弟,你可要早点回来!这白氏一品鸭的饭,我蹭定了!”冯致远听到徐妙锦的话,对着郑海挤眉弄眼。 郑海不理会冯致远,看向徐妙锦,不禁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可爱。他觉得,这徐妙锦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比起那些大家闺秀更讨人喜欢。 不过,他回过神,心中不禁暗自警惕起来:“我不会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吧?这有些太邪恶了吧?她虚岁才15岁,还未成年呢!呃......” “郑海,我妹妹可是等着你回来呢!你可别让她等久了!” 郑海被徐增寿的话打断了思绪。 不过,听着徐增寿的话,郑海怎么感觉徐增寿也有意思撮合他和徐妙锦呢! “额......我是不是有些邪恶!”郑海心中暗骂自己。 他看向徐妙锦,发现这小姑娘害羞地低着脑袋,脸蛋红扑扑的。 “你们两个是来送为兄的,还是来送他的!” 徐辉祖骑着马走过来,挡在郑海与徐增寿及徐妙锦之间。 徐增寿主动上前解释道:“大哥,我们当来是来送你们的。我前些日子和这郑海相识,因而顺道也跟他告别一下。” 徐辉祖冷哼了一声,瞪了郑海一眼,眼神中对郑海有一丝敌意。 “启程吧!到浙江的路远着呢!”徐辉祖一句话,南下的人马就出发了。 江浙的行程有些无聊。郑海只不过是一个百户,在徐辉祖等人的帐下根本就说不上话,只是负责一些情报收集。 站在大海边,吹着海风,看着荒芜的海岸,碧海蓝天。然而,这大海给郑海的感觉却是一片荒凉。 这是郑海来到大明后第一次见到大海,短暂的激动过后,是一阵落寞。 浙江与广东沿海的居民很穷苦,大多是住在破败的茅草房里。许多沿海的渔民渔网都残破了,渔船都破烂了。 建国初期,朱元璋为对付方国珍与张士诚残部在山东沿海的侵扰,应对与日本的挑衅,下令“寸板不得下海”,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朱元璋下令“罢太仓黄渡市舶司”。 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朱元璋下令撤销自唐朝以来就存在的,负责海外贸易的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广东广州三市舶司,直接切断航海贸易。 沿海各省的渔民为了生计,有些人改行种地或者迁到别处去,有的则走上走私道路,或成为海盗,在沿海各省以劫掠为生。 由于实行海禁政策,大明与日本的矛盾加剧了倭寇的活动,日本浪人不时侵入大明烧杀劫掠。 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朱元璋制造胡惟庸案,其中给胡惟庸定的一个罪名就是“通倭叛国”。 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朱元璋“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又下令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进一步阻断了沿海各省人民与东南亚各国的海上经贸与文化往来。 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朱元璋再次发布“禁外藩交通令”,进一步限制沿海人民与各国的往来。 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为彻底取缔海外贸易,朱元璋又禁止民间使用及买卖舶来的外国香料、外国货等。 洪武二十七年八月,郑海跟随安陆侯吴杰、永定侯张铨前往广东调查和防备倭寇。 郑海站在海岸边眺望着苍茫的大海,同样是蓝天白云,可是,海上却没有一片风帆。 沿海的居民生活甚至不如内地其他省份的人民,生活困苦。许多世代以捕鱼为生的渔民,要么从事走私,要么做起来海盗。 郑海知道,广东潮州姓陈的一个渔民人家,就因为朱元璋的海禁政策,举家迁往了南洋。 这个陈氏人家中的一个儿子,名叫陈祖义,后来还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海盗集团的头目。 作为一个锦衣卫的百户,郑海只是在广东沿海巡查了一番,调查和收集了一些简单的水文与航海资料。他的工作是监察海禁措施的执行以及沿海各大城市的海防情况。 十一月,郑海回到应天府。 徐增寿与徐妙锦等人在醉仙楼为郑海接风洗尘。 “徐姑娘,我记得郑兄弟南下时,你说的是要请我们吃白氏一品鸭,这怎么换到了醉仙楼了?”锦衣卫总旗冯致远记忆力超好,一直惦念的是吃白氏一品鸭的鸭肴。 白氏一品鸭是应天府的一大美食招牌,味道绝美,但价格也不菲。平常像冯致远这样的七品小官,不会轻易进入白氏一品鸭消费,因为消耗的银子实在是让他有些肉疼。 徐增寿替徐妙锦解围道:“冯兄,这不能怪我们,都是那傅让一个人就将白氏一品鸭的雅间都包了。我们实在不愿意让郑兄弟和各位在大堂里吃食,这才改到醉仙楼了。” “有的吃,你就应该乐呵了。还挑三拣四,冯耳朵,你是不是不想吃?不吃拉倒!”牢头白鸿飞笑呵呵地也帮衬着徐妙锦,挤兑冯致远。 郑海道:“首先我感谢徐氏兄妹俩为我接风洗尘,这个心意我领了。冯兄,想吃白氏一品鸭,改天我请你们!” “好!郑兄弟,爽快!”冯致远一脸笑容,举起酒杯:“来!大家敬郑兄弟一杯!” 徐增寿喝下酒,看向郑海,说道:“郑兄弟,我私下里听说,这傅让听说你回应天后,打算对你下手呢!你自己要注意一些,别着了他的道!” 郑海对徐增寿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郑海吗?怎么躲这里喝酒来了?如今,应天府你的靠山倒没了,你还敢回来!” 第128章 一个锦囊引发的血案(上) “傅让,你是来找揍的吗?” 徐增寿冲走进来的公子哥,喊了一句。 纨绔公子傅让一身锦缎白袍,白皙的脸上又丰腴了几分,一脸春风得意。看这样子,郑海不在应天府的半年多时间里,傅让的生活滋润了不少。 相比之下,郑海沿海多省巡查,风吹日晒,麦芽色的皮肤与傅让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这才半年多未见,郑海,你就变了性子了?连喘气都不敢了?哈哈哈!” 傅让走进来,并不理会徐增寿,而是一再向郑海挑衅,气焰十分嚣张。 “哈哈哈!”郑海也跟着大笑。 看着傅让这嚣张的模样,他想到一句话:会叫的狗不咬人! “好久不见,傅三公子,你依旧很欠揍!” 郑海从座位上站起来,盯着傅让,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却无比锐利。 傅让脸上的表情一僵,止住脚步,愣愣地看着郑海,不敢再往前走。 傅让身后的锦衣卫向前冲出,挡在傅让身前,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从座位上站起身,原本他是背对着门口的,这时才转身看向傅让及旁边的锦衣卫。 冯致远对傅让笑了笑,说道:“傅公子,都是自己人,这是要干嘛呢?你们几个想干什么?你们这帮生手,还不退下!” 几名锦衣卫新面孔瞅着冯致远,又看向傅让。他们是新进入的锦衣卫,不认识郑海,但见过总旗冯致远。 “不穿官服,你们就都不认识了?这位郑兄弟,可是我们北镇抚司的百户!你们几个在这里逞能,是不是不想混了?”总旗冯致远指着郑海,向几名锦衣卫新手介绍郑海。 几名锦衣卫校尉没有得到傅让的指示,站在原地,并没有退下。 这几名锦衣卫是傅让的嫡系,平常跟着傅让耀武扬威,自然只听从傅让的话。 更重要的一点是,傅让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颍国公傅友德。他们不仅仅依附傅让,更想依附颍国公。 一个白脸大胖子站起身,转过脸,笑眯眯地看向那几位手按刀柄的锦衣校尉,嘿嘿一笑。 “哥几个,是新来的吧?不知道有没有去南镇抚司做过客,本人是北镇抚司的牢头,人称‘白无常’。不知道几位小兄弟,有没有听过本人的名号,要不要,改天到牢里体验体验......” “北镇抚司白无常?”一名年轻地锦衣卫校尉哆嗦着,惊讶道:“你是白无常!” 旁边的几名锦衣卫校尉扭头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微变,神情有些惊讶。 “你们几个别误会,我就是想叫你们到牢里体验一下生活,没别的意思。”白鸿飞长满横肉的脸上依旧挂着慈善的笑容,眼神炯炯有神,仿佛是饿狼看到了鲜肉。 几名锦衣卫校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撤到傅让身边。 “你们刚来锦衣卫可能还不太了解北镇抚司大牢的情况,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叫马常,最近他又发明了新玩意,可有意思了。我邀请你们到牢里去体验一番!” 白鸿飞脸上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笑脸,只是笑容有点渗人,眼神贼亮。 看着几名锦衣卫愣愣地表情,白鸿飞又继续介绍道:“哦,忘了告诉你们,他有一个雅号,叫‘黑无常’......” 还没等白鸿飞介绍完,一名锦衣卫扭头道傅让说道:“傅总旗,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傅总旗,我刚才吃多了,我去解手......” “傅总旗,这里的人,我得罪不起,抱歉了!” “你们......”傅让一时语塞。 护着傅让的几名锦衣卫纷纷溜走,退出了房门,只剩下傅让一人。站在原地,他打量着房里的几个人。 锦衣卫校尉们不怕郑海这个百户,他们知道傅让和颍国公会罩着他们。 但如果进了北镇抚司大牢,遇上黑白无常这两个魔头,那么不死也要扒一层皮!就算是国公,也没法把手伸进北镇抚司的大牢里。 若是得知这两位屠夫,那下场可能会无比凄惨。因而,他们选择溜走,不蹚这趟浑水。 傅让脸色微变,对郑海道:“郑海,今天你刚回来,我不跟你计较!而且,我此次前来也不是因为你。我是为了徐家三小姐,我未来的妻子......” 徐妙锦瞪向傅让,大声骂道:“混蛋,你说什么?” “傅让,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徐增寿从座位上站起身,搓了搓双手,握紧了拳头。 他瞪着傅让,举起拳头:“敢欺负我妹妹,你是活腻了!” “内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傅让向后撤了一步,警惕着徐增寿。 “谁是你内兄?” “那叫大舅哥也是一样的!”傅让依旧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见徐增寿要过来,连忙后撤,同时喊到:“是这样的!你妹妹今年虚岁也要十四五了,到明年也就是及笄之年了……” 傅让一边后撤,一边说道:“我未婚,她未嫁,明年春我便求家父请媒人,上门订婚,到时候……” “混蛋!你想得美!我徐妙锦就算当尼姑也不会嫁给你这头猪!”徐妙锦拿起桌上的酒杯,朝傅让扔过去。 徐妙锦还不解气,冲徐增寿喊道:“三哥,他欺辱我,你帮我打他!” “敢欺负我妹妹,傅让,你小子别跑!” 徐增寿提拳就朝傅让走去。 傅让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跑向房外,在门口绊了一脚,摔倒在地,快速起身又跑了起来。 徐增寿追到门口时,傅让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醉仙楼,带着一众侍卫匆匆离开。 郑海看向徐妙锦,这才发现徐妙锦今天的发型格外好看! 徐妙锦的发型不再是以前的双丫髻,而是垂鬟(huán)分肖髻(ji)。 她头顶的乌黑头发不再是两个小丸子,而是分成几束小头发,结成发鬟(huán),用绳子系住,固定在头顶上,没有用发簪托住,而是让头发自然垂在肩膀上,像燕子的尾巴。 徐妙锦被傅让气着了,脸蛋红红的,坐回座位,却没有再拿筷子。 忽然,她看见郑海正盯着她看,脸上刚刚缓解的红热,一下子又变得红彤彤的,像天边的彩霞一样好看。 被傅让这么一搅和,众人吃喝的兴致大减,郑海和徐妙锦都没有再怎么吃。 只有冯致远与白鸿飞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众人离开醉仙楼后,徐妙锦拉住郑海,问道:“海哥哥,我的红色锦囊,为什么会戴在傅让那头猪的身上?”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郑海听到徐妙锦这么问,这才想起刚才傅让腰间确实系着一个红色的锦囊。 徐妙锦双眼依旧瞪着郑海,小嘴嘟着,很不高兴。 “得从那次我被抓进锦衣卫的大牢说起,那时我被绑在刑架上,傅让趁我不注意抢走了锦囊......” “你必须把它抢回来,否则,否则,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徐妙锦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徐妙锦刚走,徐增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郑海道:“郑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孩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你怎么能让人夺去了呢!这可是我妹妹的心意,你可别伤了我妹妹的心!” 郑海听着徐增寿的话,有些发愣。 “要是谁让我妹妹伤心,我就揍谁,郑兄弟,到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徐增寿说完这句话,就快步跟上徐妙锦,一边走一边喊道:“妹妹,你等等我!” 第129章 一个锦囊引发的血案(中) “天啊!今天这个日子,竟让我这个百户进宫当值!难道,傅友德的悲剧下场与我也有关系?” 听完宫中太监的传召,郑海的脑海中波澜起伏。 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颍国公傅友德将在这一天画上人生的惊叹号! 今天,朱元璋要在宫中举办一个大型宫廷宴会,邀请了朝中的文武大臣,而郑海负责宴会的安保工作。 今天他要入宫,负责御前护卫,就是给朱元璋当贴身保镖。保护朱元璋的安全,并且随时应付突发情况,比如,拦阻和击杀刺客、替朱元璋挡刀等等。 当然,如果是朱元璋想杀人,那么,郑海等几名御前侍卫就是负责拿下要杀之人并负责行刑的狠角色。 郑海穿上最华丽的锦衣卫飞鱼服,穿上黑色皮靴,佩戴上御赐的绣春刀。 他既激动又困惑,既兴奋又好奇:“这场宴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傅友德的死是突发事件导致的,还是老朱计划中的?会不会,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呢?” 三年前,在大草原上,他就知道颍国公傅友德会有这么一天。 他敢跟傅友德立下三年之约,是因为他知道,傅友德的人生会在洪武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这一天结束。 但他没想到,他会见证这一天的到来,更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参与其中。 今日,朝臣不上早朝,宫里宫外都忙着筹备下午的宴会。 为了将御前护卫的任务完成好,郑海按照朝臣的路线,将进宫的线路走了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以朝臣进宫的角度观察皇宫。以前他都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和令牌从偏门进,今天他走正门。 从皇宫的午门进,走过五龙桥,穿过奉天门,踏上空旷的石板广场,面前三层台基之上就是雄伟的奉天殿。 走上三层台基,一座宽约十一间房间的大型宫殿矗立身前。重叠的屋檐,金色的琉璃瓦,双檐重脊很是气派! 这是郑海第一次从正面认真地打量这座宫殿:雕梁画栋,朱漆大门威严肃穆,描金雕花格窗精巧豪华。 走过几道门才跨入殿中,宽敞的大厅,高大的立柱,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中间高台上的那把金色的龙椅。 这奉天殿就是所谓的金銮殿,朱元璋即将在这里宴请群臣。 太监和宫女们正在奉天殿的大厅中摆放座椅,布置宴会的各种摆设。 在奉天殿中溜达了一圈,四处查看了一下,时间便到下午了。 从奉天殿出来,郑海走向西边的武楼。 还没走到武楼,就在奉天殿与武楼之间的走廊里,郑海遇到了一个熟人。 “郑海,又是你!” 傅让身着一身锦衣卫总旗服饰,一脸郁闷地看着郑海,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个词:冤家路窄。 “参见郑百户!” 几名锦衣卫侍卫向郑海打招呼。 郑海对于傅让的无礼并不介意,反而是一脸笑容,客客气气道:“傅总旗,今日宴会,你是不是负责奉天殿大门的值守?” “郑海,你想咋样?是我值守,又怎么样?” “没什么,挺好的!”郑海依旧是一脸笑容,笑得比平时更加灿烂。 “好狗不挡道,没事你快把路让开!” 傅让对郑海一点也不客气,半点没把官大两级的郑海当成上级,鼻孔朝天,眉毛上扬,很嚣张! 郑海往侧面走了一步,竟然真的给傅让让出了路。 这个举动令傅让与其他锦衣卫很惊讶,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都没想到,百户郑海会给一个总旗让路! 傅让回过神,脸上的惊讶随即换成了得意,哈哈笑道:“郑海,算你识趣!我们走!” 傅让得意地瞟了郑海一眼,大摇大摆地从郑海身旁走过,一脸春风得意。 “等等!” 傅让轻快地步伐还没走远,听到郑海的话,不由得一愣,回头瞪着郑海:“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郑海,你到底想咋样?” 郑海看都不看傅让的嘴脸,却盯着傅让腰间佩刀旁的一个红色锦囊。 那个红色锦囊上绣着一个“妙”字,随着身体摆动,隐约可看到另一面绣着的鸳鸯荷花图案。 “你可以离开,但把锦囊留下!” 郑海语气平和,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犀利。 “这又不是你的锦囊,你凭什么叫我留下?”傅让一脸嚣张,并不理会郑海。 “凭什么?就凭这个!” 郑海动了。 只见寒光一闪,刺啦一声响。 傅让与一众侍卫都愣在原地。 谁都没想到,郑海说翻脸就翻脸,更没想到,郑海会在皇宫中公然拔刀。 哐当! 傅让的腰间的佩刀掉落在石板上,与佩刀一起躺在地板上的,还有一只锦囊。 刺啦又一声响,郑海的刀已经归鞘。 傅让默不作声,眼睛狠狠瞪着郑海。 众锦衣卫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郑海。 郑海伸出右手,手掌心朝上,轻轻往前一放。 见傅让站在原地怒视郑海,一名锦衣卫连忙上前,捡起地上的锦囊,送到郑海手中。 “郑百户,您收好!”那锦衣卫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连忙退下。 郑海收起锦囊,又恢复了笑脸,对傅让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傅让,好走,不送!希望下辈子,你别再遇到我。” 傅让的脸红红的,两腮气得鼓鼓的。他硬是憋着,没有再对郑海发狠话。 捡起地上的腰刀,他想要挂回腰间,这才发现系着腰刀的扣子已经被郑海割掉,没法再挂回腰刀。 身边的其他锦衣卫提醒道:“傅总旗,我们快走吧,宴会马上快开始了。待会儿,陛下和大臣们就要前来了。” “哼!”傅让冷哼一声,拿着腰刀,转身离开。 还没走几步,他又回头瞪向郑海,咬牙切齿道:“郑海,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我等着!” 郑海笑了笑,没有回答。 待傅让走远,郑海自言自语道:“你怕是没有机会了,下辈子,如果你还记得我,那再说吧。” 第130章 一个锦囊引发的血案(下) 黄昏时分,朱元璋走进奉天殿的大门,眼睛瞟了一眼门口一侧的侍卫。 朱元璋问道:“你的剑囊怎么佩戴在右边?不是要统一佩戴在左边吗?” 侍卫瞪了一眼朱元璋身旁的郑海,跪在地上,请罪道:“回禀陛下,属下的系绳断了,因而只能戴在右边。” 朱元璋扫了一眼傅让,没有说其他的,走进大殿中。 一路沉默,走进金銮殿大厅前,朱元璋眼睛寒芒一闪,忽然问身边的太监:“刚才那侍卫,叫什么名字?” “禀陛下,那侍卫叫傅让,是颍国公、皇太孙太保傅友德的三儿子。” 朱元璋默不作声地走进大厅,群臣纷纷起身朝贺,喜庆而热闹。 朱元璋在金色龙椅上就座,示意宴会开始,群臣跟着入座。 音乐起,宫女在殿中空地上上跳起了舞蹈,身材婀娜,衣袖飘飘。 众臣不时喝彩,互相举杯敬酒,然而,大多数人都不敢畅饮,只是表面做做样子。 去年,蓝玉案的血腥屠杀,令众人记忆犹新。 当年,蓝玉就曾因为在宫中宴会喝酒而口出狂言,多次让皇帝很没有面子。而蓝玉的下场是剥皮实草,株连三族。 这次宴会,许多大臣心中都暗暗猜测朱元璋到底有何目的。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朝堂生活,即便是入宫参加宴会,在来之前都提前与家人告别了。 众位老臣心中都心存警惕,一边举杯,一边交流着眼神。 “朕,今天在宫里举办这次宴会,与诸位老臣一起畅饮。大家随朕起兵,一起打下大明江山,很是不容易。” 朱元璋放下酒杯,眼睛深邃,扫了堂下众臣一眼。 众臣停下手里的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安静地听着朱元璋的讲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朕,想与诸位一起守护大明,永享太平,共度余年。” 朱元璋顿了顿,眼睛看向颍国公傅友德与宋国公冯胜的方向,“朕,想让与朕一起打江山的你们,有一个好的归宿,给你们颁发了免死铁券。可是,有的人就却不知收敛,竟要造反!胡惟庸、李善长、蓝玉,他们一个个都逼朕......” “朕,绝不容许这些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为祸天下!你们说这些人该不该杀?” 众臣一听,连忙附和道:“陛下圣明,此等乱臣贼子,当诛!” 堂下的颍国公傅友德与不远处的定远侯王弼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郑海密切关注着殿内的情况,听着朱元璋的话,他心中暗暗嘀咕:“果然是一场鸿门宴,要吃老朱一顿饭,可真不简单。” 郑海发现,颍国公傅友德面色有些不悦,剑眉上扬,眼睛中仿佛有一团火。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张口大嘴,直接将酒水一股脑往里倒。一把干了满满一杯酒,自斟自饮,他再次倒满酒杯,接着,又干了一杯酒。 “颍国公,朕知道,你与蓝玉向来交好。你这般喝闷酒,是不是怪朕,对蓝玉下手太狠?”朱元璋深邃的眼睛盯着颍国公傅友德。 傅友德重重放下酒杯,杯中来不及喝完的酒水,从杯中震了出来。 他大声回道:“臣不敢!陛下只有圣断。” “蓝玉,他谋逆造反,朕不得不痛下杀手,这是他逼朕的!朕希望,你们这些老臣能够体谅朕的苦心,让朕放心把江山交予皇太孙。” “请陛下放心,我等一定体谅陛下的用心。臣,敬陛下一杯!”颍国公傅友德倒满酒杯,举杯向朱元璋敬了敬,一口干了。 朱元璋深邃的眼睛看了傅友德一眼,举起酒杯,又放下:“朕对你放心,但对你的儿子傅让有些不放心。” 朱元璋深邃的眼神与傅友德的眼神相遇的刹那间,闪过一丝不悦。 “臣不知,犬子有何令陛下不放心的?”傅友德神情明显不高兴,语气也有些强硬。 “作为朕的亲卫,他连佩刀都戴不好,你叫朕如何放心?” 郑海看着两人的面孔越发阴沉,语气都十分强硬,心中了然。 两个强硬的人碰在一起,必然有一方要退让,否则那就是双方都撕破脸。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今是,龙虎之争,真龙天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傅友德是聪明人干了傻事。这两个暴脾气,最终吃亏的肯定是他! “陛下,臣喝了几杯酒,感觉身体不适,臣先告退了!” 傅友德起身,向朱元璋抱了抱拳,便要起身离去。 “好个颍国公!朕,明明见你身体无恙,你却搪塞朕,这是公然忤逆朕!朕,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陛下,你不放心我儿子,还是不放心我?” “朕,怎么可能会对国公不放心呢?国公是朕的重臣,也是皇太孙的太保,朕怎可能对你不放心呢?” 一旁的宋国公与座位上的定远侯王弼连忙上前劝道:“颍国公,你喝多了!竟在这里胡言乱语,陛下,请勿当真,颍国公这是喝醉了......” 颍国公傅友德一把推开宋国公和定远侯,笑着道:“这么说,陛下是对我家的两个儿子不放心咯?那我就为陛下,斩了我那两个儿子,让陛下彻底放心!” “颍国公,你大胆!”朱元璋一把将手上的酒杯砸了,生气地盯着堂下的傅友德。 “陛下息怒!” 众臣拜服,大殿旁柱子边上的一众锦衣卫也跟着跪下。 “老朱暴怒,那是会死人的!”郑海心中暗叫不妙。 他这回学乖了,也跟着众人跪下。 “陛下,颍国公真的喝多了!请陛下不要当真!”定远侯王弼上前求情。 “哼!国公,你若真这么说,那朕就允了你。” 朱元璋怒不可遏,愤然起身,冲着傅友德大声道:“朕命你即刻将二人斩了,提头来见朕!” 在众人的错愕中,傅友德走出了奉天殿。 朱元璋望着傅友德离去的背影,眼神迸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仅仅是余光扫了一眼,郑海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面色恢复如常,坐回龙椅。 众臣们也起身,回到座位上。 看着朱元璋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宋国公冯胜与定远侯王弼等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 宋国公上前禀告道:“陛下,请息怒!颍国公是喝多了,待他冷静下来,臣一定好好劝他。望陛下饶恕颍国公这一时的酒后失言!” “请陛下饶恕颍国公!”定远侯王弼与几名武将一起上前跪拜。 朱元璋扫了一下几人,点头说道:“朕知道,朕刚才也只是气话。你们放心,朕不会为难颍国公。” 众武将刚坐回座位,忽然听到门卫侍卫一阵骚动,随即门口的官员也传来一声惊叫: “啊——” “啊——他怎么真提着两个人头!” 颍国公傅友德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走进大殿中,头颅上依旧有鲜血冒出,滴落在地板上...... 第131章 傅友德之死 “你……你怎么忍心?亲手砍下自己儿子的脑袋?你……” 朱元璋从龙椅上站起身,怔怔地盯着门口的傅友德。 两只手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颍国公傅有德站在门口正中央,正对着朱元璋。 人头脖颈处冒出的鲜血不断滴落,一滴、两滴、三滴……滴落在红色的地毯上。 没过多久,红色的地毯上出现两滩暗红色的血迹,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奉天殿中,一片死寂,众臣呆若木鸡。 郑海手握绣春刀,站在大厅中央,与五名锦衣卫围在朱元璋的龙椅宝座前,挡在朱元璋与傅有德之间。 郑海看向门口,傅友德面目狰狞,手里揪着两个流血的人头。 其中一个人头,他认得,右手那个是傅让的。 傅让的人头还张大着嘴巴,双眼瞪得大大的,依旧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死不瞑目! 惊恐万分! 知道傅友德是个狠人,但没想到竟会这么狠! 握着绣春刀的手,不知不觉渗出了汗水,郑海不自觉得打了个冷颤,感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郑海用余光扫了一眼身旁,他身旁锦衣卫光亮的雁翎腰刀在抖动。不远处,一名太监瘫软在地上……再看前方,傅友德身后的锦衣卫也不敢上前。 傅有德头发散乱,剑眉指天,双眼瞪大,面目狰狞,仿佛地狱走来的死神。 他提着两个滴血的人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来,一步一个血脚印。 “陛下,你不是要放心吗?” 傅友德一字一顿,声音悲凉,语调低沉。 “你怎么忍心!”朱元璋的声音洪亮而威严。 “哼,哼!哈哈,哈哈哈!” 傅友德肆意地狂笑,似哭似笑,似张狂又似悲凉。 “陛下,你不是要放心吗?你不是要我提头来见吗?” 傅友德抬起沉重的脚,向前又挪了一步。 “朕……” “怎么?陛下,你这就忘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陛下,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啊!陛下!” 傅友德近乎癫狂,近乎咆哮! “你竟忘了?你竟忘了!!” 他举着手里的两个人头,低头看着左手上的人头:“呵呵呵,他竟忘了?” 又放下左手,扭头看边,提起右手的人头,狂笑道:“哈哈哈,他是骗人的!” 傅友德转脸,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脸上的癫狂一扫而空,眼神深邃。 “你竟忘了!你忘了!” “你忘了当初!你忘了!你忘了我们一起打天下的时候……” “朕没忘……” “不!你忘了,你忘了曾经给我们的承诺!你忘了是谁为你出生入死,你全忘了!” 傅友德瞪着朱元璋,讥笑道:“你忘了!你连你自己是谁,你都忘了!” “你是朱重八……” “放肆!傅友德!你找死!” “哈哈哈!你不就是想要我们父子的人头吗?” 傅友德反问朱元璋,大叫道:“来啊!来拿啊!我都把脑袋提来了,你怎么不来拿?来拿啊!” 锦衣卫将傅友德团团围住,郑海紧握绣春刀,死死盯着傅友德。 “来啊!来拿啊!” 傅友德咆哮着。 “怎么!朱重八,你这都不敢过来拿?” “那好!既然你不敢下来拿,那我给你!” 傅友德扔掉手上的人头,两颗人头在红色地毯上弹了两下,又向前滚了三五下。 为避开人头,几名锦衣卫向后撤了两步。 傅让的人头滚到郑海脚旁,郑海一动不动,依旧紧盯着傅友德。 呲啦一声响! 傅友德拔出腰刀。 围在傅友德周围的锦衣卫,不由自主地同时向后撤了脚步。 只有郑海原地不同,因而十分突出,就像傅友德与郑海两人被锦衣卫包围在中间。 傅友德完全不把周围的锦衣卫放在眼里,看向正前方的郑海,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郑海。 从郑海的脚到郑海的脸,从下往上扫描了一遍,傅友德双眼像一把无比锋利地刀,刺向郑海的双眼。 郑海同样盯着傅友德,双眼直视傅友德那深邃的眼睛。 两人站立不同,双眼都冒出无尽的杀意。 郑海盯着傅友德的双眼,仿佛看到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战神,手持战刀,在战场拼命厮杀,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哈哈哈!哈哈!” 傅友德大笑两声,收回了眼神。 “颍国公,你还记得三年前和我的约定吗?” 郑海冲着傅友德喊道:“你还记得我们俩的三年之约吗?” “你?”傅友德再次打量了郑海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早知如此!当初,老夫就应该宰了你!” 傅友德说完,把刀一横,刀刃反过来,横在自己的脖子下。 “不就是要我们父子的人头吗?” 傅友德看向郑海身后的朱元璋,笑着道:“你,骗了我,骗了我们所有人!你不就是要放心吗?那我就让你放心!” 说完,傅友德双手握刀,用力一拉,鲜血狂飙,扑通倒地。 傅友德死了,宴会结束了,朱元璋的怒火并未平息! 傅友德一家所有男女分别发配边疆,一部分人发配辽东,一部分人发配云南。 几日后,有锦衣卫向朱元璋告密,定远侯王弼曾与傅友德密谋要造反。 锦衣卫呈报的密折说道:定远侯王弼在蓝玉案后,前往拜访颍国公傅友德。王弼说道:“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又多疑,好杀。我们这一辈的人所剩无几,应该联合起来,早点寻找出路。” 朱元璋拍着桌子说道:“朕看他,与傅友德眉来眼去,原来是密谋害朕!来人,速速将王弼抓拿,令北镇抚司严审!” 十二月,定远侯王弼被锦衣卫擒拿入狱,朱元璋将其赐死,削除爵位。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二月,宋国公冯胜被缉拿入狱,被诛。 至此,大明所有赫赫有名、能征善战的大将全部被朱元璋诛杀殆尽。 郑海走进北镇抚司的衙门,看着进进出出的锦衣卫校尉,心中有一些落寞。 曾经,在这里,他有一个靠山叫蒋瓛,如今蒋瓛死了; 曾经,在这里,他有一个对手叫傅让,如今傅让也死了。 没有了靠山,也没有了对手,郑海在锦衣卫中过得有些太安逸了。 由于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被调往凤阳中卫任指挥,锦衣卫主要事务由几名千户共同代理。 鉴于郑海受两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重用,并受到朱元璋的信任,许多秘密和重要的任务都由郑海来主办。这其中就包括抓拿定远侯王弼与宋国公冯胜。 “郑海,陕西西安府来了一份密谍。我们没有得到开启密谍的权限,你将这份密谍直接呈送给陛下吧。” 一名锦衣卫千户手中拿着一份密封的加急谍报,递给郑海。 陕西西安府,那不是秦王朱樉的封国吗?这加急的锦衣卫密谍会说什么呢? 郑海将密谍塞入怀中,走进皇宫。 第132章 诸王不安分,怎么办?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郑海怀揣着西安府锦衣卫送来的密谍谍报,走在悠长的皇宫廊道里,心中思绪万千。 大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初四,朱元璋称帝,而后分封开国功臣。 为开国功臣定功勋名次,以徐达为第一,其他名次依次为: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胡大海、冯国用、赵德胜、耿再成、华高、丁德兴、俞通海、张德胜、吴良、吴桢、曹良臣、康茂才、吴复、茅成、孙兴祖共21人。 为了奖励诸位开国功臣,朱元璋又赐功臣们免死铁券,共34家。其中,公国6人,28位侯爵获得免死铁券。 获得免死铁券的6位国公,分别是:李善长、徐达、李文忠、冯胜、邓愈、常茂。 28位获得免死铁券的侯爵有:汤和、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顾时、耿炳文、陈德、郭子兴、王志、郑遇春、费聚、吴良、吴桢、赵庸、廖永忠、俞通源、华高、杨璟、康铎、朱亮祖、傅友德、胡美、韩政、黄彬、曹良臣、梅思祖、陆聚 。 后来,傅友德加封颍国公,蓝玉加封凉国公,蓝玉世袭一张免死铁卷。 大明初创,谋士战将如云,可以说是众星云集,实力非凡。 但到洪武二十八年二月,宋国公冯胜伏诛后,大明能征善战的大将、名将依旧凋零殆尽。 朱元璋为了加强皇权,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制造了胡惟庸案;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制造李善长案。 前后诛杀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将文官集团从上到下清肃了一遍。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太子朱标病逝后,为了给皇太孙朱允炆重塑朝廷结构,又对武将清洗一遍。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朱元璋指使锦衣卫制造了蓝玉案,杀戮朝臣及其家属超过一万五千人。 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十一月底,颍国公傅友德自刎;十二月,定远侯王弼赐死。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二月,宋国公冯胜赐死。 这一年,朱元璋虚岁已经68岁,朱允炆19岁。 走在皇宫的石板道上,想着那些陨落的大明战将,郑海唏嘘不已。 “老朱,真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这一手,老朱玩得太溜了。” 前方,远处那座宫殿就是朱元璋日常办公的武英殿。 “允炆,朕,已经为你清除了所有可能阻碍你的大臣。” 武英殿中,朱元璋对朱允炆道:“朕,让诸位藩王叔叔们为你守卫大明的边疆,你可以安心做你的皇帝了。” 皇太孙朱允炆坐在朱元璋平时办公的椅子上,正拿着奏折,在查阅。 朱元璋就站在他身旁,看着朱允炆。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花白的眉毛也跟着翘起来,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线,看起来心情不错。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允炆忽然问道:“皇爷爷,边疆不安定,可以叫皇叔们协助抵御,但如果各位皇叔不安定呢,那又该怎么办?” 朱元璋一时愣住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消失不见。 他沉默了。 大臣不安分,那就杀! 诸王不放分,怎么办? 难道...... 朱元璋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太孙朱允炆的问题。 沉默了一会,他看向朱允炆,反问道:“那你会怎么办?” 朱允炆想了想,回答道:“皇爷爷,我将以德怀之,以礼制之。 子曰:‘君子怀德’,又曰‘德不孤’。孔子主张以德治天下,以礼治天下。我会用自己的德行来感化他们,同时用祖宗礼法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朱元璋摸着花白的胡须,沉默不语,听着朱允炆的回答,思考着,沉默着。 朱允炆见朱元璋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如果这样还不能使皇叔们安分,那我会削减他们的封地,再不行,我就将废掉他们的爵位,如果这样都解决不了,那我就发兵去讨伐他们。” 朱元璋点点头:“是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你说得很好!” 听到朱元璋的赞许,朱允炆很高兴,开心地笑了。 朱允炆继续阅读奏折,不一会儿功夫,他就看完了桌子上的奏折。 “皇爷爷,我把奏折看完了。” 朱元璋深邃地眼睛落在朱允炆天真无邪的笑脸上:“嗯,很好,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朱允炆向殿外走出去,一名太监走进来禀告道:“禀陛下,锦衣卫郑百户求见。” “宣!” 朱元璋一甩衣袖,坐回椅子。 郑海与皇太孙朱允炆正好在门口相遇,他对朱允炆行礼。 朱允炆一脸的笑容,对郑海点点头,开心道:“郑海,你快进去吧,皇爷爷在等你!” 郑海行礼称是,便走向大殿中。 “朱允炆这么开心,那老朱的心情应该不错。我这次来送谍报,应该没有风险了吧!” 郑海心中舒了一口气。 近段时间以来,郑海见过太多血腥,参与抓捕和审讯了许多犯人。 他一直绷紧心弦,小心翼翼,认真完成朱元璋交给的每一个任务。同时,他还需要做到不留痕迹,不留下任何把柄,以免像前两任锦衣卫指挥使那样,落个身首异处。 在老朱手下办事,光听话照做是不够的,不仅要察言观色,还要见微知着。 光能办事是不够的,还要会揣摩圣意、圣心,同时还要会适时地装聋作哑、装傻充愣。 能在老朱手下活下去的都是聪明人,但老朱最讨厌聪明人,也最喜欢杀聪明人。 胡惟庸、李善长都是聪明人,蒋瓛和傅友德也都是狡猾的老狐狸,可是,一样被老朱杀了。 “难!太难了!宋忠啊,你赶紧回来吧,再这么下去,下一个崩溃的就是我了!”郑海的心中一阵心酸。 走到朱元璋的桌子不远处,郑海双手举着锦衣卫装密谍的盒子,禀告道:“陛下,西安府密谍加急谍报。” 太监将郑海手里的盒子呈送给朱元璋。 那个盒子上有特殊的封蜡,确保密报在朱元璋查阅前没人打开,是锦衣卫特制保密手段。一旦被人打开,那封印的印泥就被破坏,没法保存完好。 此类加密处理的锦衣卫密报,通常只有锦衣卫指挥使等人能看,就连千户与镇抚使都无权查阅。 这类密报,通常是锦衣卫派驻在各地起伏的暗桩与秘密谍报人员呈送的,属于锦衣卫机密。 朱元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奏折。 “取药水和烛火来。”朱元璋吩咐身边的太监。 郑海看到朱元璋在奏折上涂抹一种特殊的药水,又将奏折在烛火上轻轻烤了烤。 郑海心中暗道:“我靠!这大明也有这等加密手段!真是大开眼界!” 啪! 朱元璋一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极大。 “混账东西!” 郑海一听到朱元璋大骂,连忙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太监,果然看到他们跪伏在地。 他也跟着跪下。 “混账东西!他真是活腻了!” 朱元璋一脸阴沉,眼睛深邃,杀意凛然。 郑海瞟了一眼,不敢再看。 “乖乖!老朱又要杀人了!” 第133章 内幕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三月底,陕西西安府传来消息:秦王朱樉(shuǎng)薨(hong)。 听到秦王的死讯时,郑海正在北镇抚司里坐班。 虽然只是一个百户,但他在北镇抚司相当于镇抚使的存在,几乎所有有关锦衣卫机密的情报都通过他的手呈送给朱元璋。 蒋瓛死后,宋忠出任锦衣卫指挥使。而宋忠被御史弹劾,调往凤阳中卫指挥使后,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是空着的。 北镇抚司也没有镇抚使,而身为百户的郑海拥有的权限高于其他千户,实际上充当着代指挥使的角色。 这其中的原因有两点:一是郑海备受两任指挥使信任,更重要的是备受朱元璋信任;二是锦衣卫众千户没人愿意充当这个临时的代指挥使。 千户们不愿充当代指挥使的原因有很多,枪打出头鸟是最主要的原因。 蓝玉案后,前指挥使蒋瓛被赐死。 在文武官员的压力下,连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宋忠都被迫调离了应天府。 千户们都是老油条,在这个风头上,他们自然不会充当这个替死鬼了。 能有人当挡箭牌,众人都乐意。 就这个样,千户们就把百户郑海往上送了。 “郑兄弟,你又来查资料了?”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看到郑海前来,迎上来,打了个招呼。 冯致远平时就负责看守密档楼,没事就看看书,有任务就是负责去暗中监听某些重要人物。 郑海抱拳道:“冯兄,又要劳烦你了。” “郑兄弟真客气!你现在的身份可比我高多了,这是我分内的事。请!” 郑海走进锦衣卫的密档楼。 总旗冯致远帮他取来了一份密档,这是锦衣卫收集的关于秦王朱樉的秘密资料: 朱樉是皇上的第二个儿子,马皇后所生。 生于元至正十六年(1356年)十一月,洪武三年(1370年)封秦王。 洪武十一年(1378年)五月初四,朱樉就藩西安。 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朱樉任宗人令。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樉因过失太多,被皇上召回应天府。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太子朱标薨,朱樉返回封地。长史葛城与朱樉一同返回藩地西安府...... “葛城?” 看着手中的册子记载的档案信息,郑海不禁念叨了一句:“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沉思片刻,郑海忽然想了起来:“靖难之役,燕王府长史,葛城!” 再看这资料,郑海心中又多了一些困惑:“这葛城不是燕王府的长史吗?怎么,他曾经还是秦王府的长史?这个家伙似乎不简单!” 郑海继续往后翻阅,关于秦王朱樉的资料有不少,大多数都是讲述朱樉的罪行的。 朱樉长得魁梧,但多做恶事,荒淫无度,曾被朱元璋多次训诫。以前要不是太子朱标护着,说不定老朱就废了这个秦王。 秦王朱樉的罪行很多,包括在藩地内欺压百姓,大兴土木,违规建造宫殿,还有在他的宫中折磨虐待宫人等。 他娶了两名妃子。正妃是元齐王王保保之妹,为王观音奴;次妃是宁河郡王邓愈之女,邓氏。 次妃因嫉妒被朱元璋训斥,上吊自杀;而朱樉不听从朱元璋的训斥,幽禁了正妃,经常与下属在宫中荒淫,虐杀宫人。 郑海翻到秘密档案的最后,记录的是洪武二十八年正月,秦王朱樉受命率军征讨甘肃一带叛乱的蛮族。 秦王朱樉这次征讨收获不小,叛乱的蛮族最后投降,因此获得朱元璋的大量赏赐。 这些资料就是郑海查看锦衣卫密档获得的有关朱樉的全部资料,至于秦王朱樉的死,外界只传来病死的消息。 这个消息在锦衣卫的秘密档案里也有体现,档案里说:秦王朱樉征讨洮(táo)州叛乱,在野外行军露营时,中了瘴气,生了病。 大约一个月之前,朱元璋收到了一份来自西安府的秘密谍报。 不到一个月后,秦王朱樉就死了。 郑海对这个死因,表示怀疑:“病死?这有点太巧了吧!” 虽然那份谍报,郑海没能看到,但他相信,那里面写的一定是有关秦王的事。否则,朱元璋不会那么生气。 郑海怀疑,这秦王的死与老朱有关。 不过,他也不敢肯定,毕竟秦王朱樉是老朱的亲生儿子。 就算老朱是个狠人,但也没有这么狠吧? 郑海不敢相信。 因而,他才来到锦衣卫密档楼中,寻找答案。 郑海看向不远处的总旗冯致远,吩咐道:“冯致远,你再给我找一份密档。” “是!郑......郑百户。”冯致远见郑海的表情和语气不同平常,他也一改平日懒散的态度:“请问,郑百户需要的是哪一个人的......” “你找一个叫葛城的人。”郑海想了想,又补充道:“秦王府长史葛城。” 冯致远在密档楼的档案书架之间来回走动,过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最后,冯致远苦着脸,走到郑海身边说道:“郑百户,属下没有找到葛城的资料。” 郑海也是很惊讶:“你不是专门管理档案的吗?怎么连你都找不到?” 冯致远苦着脸,回答道:“属下已经查遍了有关长史的资料档案,可就是没找到这个人!” 郑海有些不敢相信,竟还有锦衣卫调查不到的官员? 王府长史是正五品的官员,按道理锦衣卫不应该没有相关的资料。 当初,郑海第一次进入锦衣卫密档楼,那时他才是从七品的小旗官。他都能找到自己的资料档案,锦衣卫不可能漏掉一个正五品的官吏的资料档案。 正当郑海沉思的时候,一旁的冯致远拍了一把大腿,喊道:“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档案属于锦衣卫机密,放在别的架子上。” 郑海看了一眼冯致远,冯致远脸上一脸兴奋。 “郑兄弟,这不能怪我,如果是他属于锦衣卫的机密,那就不会放在普通的架上......” 冯致远打量着郑海,皱着眉头:“这种档案一般人是没有权限提取的......” “我也不能看吗?”郑海看向冯致远。 “这个......这个,按道理来说,你现在,理论上是锦衣卫的首脑,”冯致远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想,你应该可以看!我去给你取!” 过了片刻,冯致远两手拿着一本册子,走到郑海身边,兴奋地说道:“果然如此!这个人竟然属于锦衣卫的机密,怪不得我找不到!” 郑海翻开锦衣卫的册子,第一页就看到了一个令他震撼的消息: “葛城,原名信,字诚之,仁寿乡人,锦衣卫密探......” 第134章 可怕的猜测 “可怕!太可怕了! 葛城是秦王府长史,同时还是锦衣卫密探! 如果秦王朱樉的死,不是表面上的那样,那么......” 看了葛城的档案,郑海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太子朱标死后,从蓝玉案开始,老朱就开始为朱允炆扫除障碍。 这蓝玉、傅友德、王弼、冯胜,一个个有权有势的武将,都被老朱清除了。 我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老朱没有停手......” 郑海默默合上葛城的档案册,交还册子,走出了锦衣卫的密档楼。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郑海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更多的情报。 回到北镇抚司衙门,郑海召集了几名擅长谍报的手下,其中包括“顺风耳”冯致远、“千里眼”孟四顾。 郑海对几名锦衣卫手下说道:“我有几个任务交给你们,你们安排下去,让手下注意收集诸王的各种消息。将收集到的消息整理成册,汇总给我,去吧!” 几天后,奉天殿上,朝臣们正在上朝。 大殿里,大臣们分成好几排长长的队伍,郑海作为锦衣卫代表也在其中。 龙椅上,朱元璋头发和胡须都白了。 他静静地看着大堂下的众臣,表情一如既往的肃穆,看不出悲伤。 朱元璋宝座不远处的一名太监,朝众臣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一名大臣从朝臣队列中走出,此时是礼部尚书任亨泰。 礼部尚书任亨泰禀告道:“陛下,秦王薨,请陛下为秦王赐下谥(shi)号。臣与礼部各位同僚遴选了几个谥号,请陛下从中选择一个。” 太监从礼部尚书手中接过奏折,呈送给朱元璋。 朱元璋打开奏折,盯着本上的几个谥号,沉默了一会儿。 沉思片刻,朱元璋说道:“就选愍(min)字。” “是,陛下!”礼部尚书应声退下。 谥号,是对死者一生高度概括的评价,一般可分为三种评价,即褒奖、中性和批判。 谥号的使用始于西周,到明朝时基本上已经固定。 大明皇帝谥字为十七个字或二十九个字,亲王一个字,郡王两个字,大臣两个字。 谥号“愍”,属于恶谥,是否定与批评。 郑海细细思索着朱元璋给出的这个谥号:“在国遭忧曰愍,在国逢艰曰愍,祸乱方作曰愍,使民悲伤曰愍。” 秦王朱樉做了许多坏事,荒唐无道,这个评价也算合适。 下了朝,郑海返回锦衣卫北镇抚司,没有收到有关秦王的相关消息。 一连几日,郑海在北镇抚司里也没什么事可做,锦衣卫的具体事务都是由十几名千户分别管理的。 郑海只负责向朱元璋汇报工作和向下传达朱元璋的指示。 每天他就坐在椅子上,喝着了茶,继续思考着他的那个猜测。 郑海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注意到一件事情:朱元璋对降低了秦王朱?葬礼规格,没有让厚葬朱?,只是很普通的葬礼。 “虎毒不食子。 老朱或许只是对秦王生前的恶行不满,这降低丧葬规格不能说明什么,或许只是...... 老朱,应该不至于杀自己的儿子......“” 有一天,锦衣卫总旗冯致远走进房间,向郑海汇报工作。 “郑......代指挥使,你吩咐下去的事情兄弟们给你办了。这是近段时间关于几位王爷的情况汇总,我都给你带来了。” 郑海从冯致远手上拿过几本册子,各位王爷的情况基本上都没有问题,只有晋王朱?的行为有些异于平常。 冯致远指着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是孟四顾发现的,我们偷偷潜入晋王的史官房间抄录了最近的一段文字。” 郑海看着那本册子,上面写着“皇帝钦录”几个字。 “他这些文字是来自哪里?怎么看着像是陛下敕(chi)谕的文书呢?”郑海有些不解。 冯致远笑着回答:“郑兄弟,你猜得没错!这就是陛下给晋王的敕谕。” “那他为什么要让史官记录这些敕谕呢?” 冯致远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或许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吧!” 再次阅读这些抄录回来的文书,郑海发现,其中的内容竟有朱元璋给晋王朱?讲述秦王死因的内容。 郑海轻轻地念着原文的一部分内容: “老幼宫人见之,各忧性命难存。以致三老妇人,潜地下毒,人于樱桃煎内,既服之后,不移刻而死。呜呼!观尔之为,古所未有!论以公法,罪不容诛。今令尔眷属不与终服,仍敕有司浅葬,降用公礼。” 郑海读完这顿朱元璋给晋王朱樉的敕谕,有些惊讶:“这秦王朱樉,竟是被三位老妇人下毒害死的!” “这朱樉虐待宫中下人,导致宫女报复,这逻辑倒是很合理。可我怎么看着,像是锦衣卫的手法呢!” 郑海心中莫名地怀疑:“别说这些老宫女敢不敢对秦王下毒了,单说这下毒的手法,我就觉得有点故弄玄虚了。 如果想让秦王死得快,那直接买毒药就行了。要是不想被人发现,不应该使用慢性毒药,一点点下毒,让秦王死的不明不白吗?这三名老宫女下毒的方式有些不对劲......” 看着这些从晋王府抄录回来的敕谕,郑海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到郑海的表情,冯致远轻声询问道:“郑兄弟,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吗?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郑海抬头,看向冯致远,放松表情,笑道:“没什么,我只是为秦王感到难过。” “对了!郑兄弟,这里还有一份是陛下给秦王的赐下的谥号册子,不知道你要不要?” “拿来,我看看,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郑海从冯致远手上拿过册子,上面写的是朱元璋给死去的秦王朱樉的谥号封文。 朱元璋的话大意是这么说的:“朕对你的死深感哀痛,这是父子亲情,人之常情;我追赐你谥号,这是天下公理。 朕所封诸为亲王,你的年纪最大,第一个就封在秦地。我是希望你能永保爵位,希望你以封地为皇室守卫疆土。 可你不修德行,导致突然殒命,因此我赐给你的谥号是‘愍’。” 这老朱连儿子朱樉死了都不放过训斥的机会,这告文就是在训斥朱樉嘛! 感觉就是再对朱樉说:我给你这个谥号,是念在我父子一场,我因为礼法。你的死,只能怪你自己作恶多端! 从锦衣卫收集的消息里,郑海还看到了一些民间的传言,说是秦王府上藏有龙床和五爪龙袍。 这些消息虽然只是锦衣卫收集的民间传言,但郑海反而觉得这些很可能是真的。毕竟,他曾看到朱元璋发怒,拍桌子的情形。 看完锦衣卫汇总的各方消息,郑海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秦王朱樉的死,很可能是锦衣卫指使的,而这可能是老朱直接下达的指示! 老朱太狠了! 虎毒不食子,君王比老虎更狠! 第135章 徐妙锦的笄礼 应天府,魏国公府张灯结彩,徐府大门来往的人进进出出。 徐妙锦坐在闺房里,有些焦急,时不时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走到门口,却被府中的丫鬟拦住了:“小姐,今日是举行笄礼之日。老爷吩咐了,您不能跨出这个房门。您别为难我们。” “我想出去透透气,你们这是要干嘛?”徐妙锦被丫鬟拉住很不高兴。 “小姐,您别为难我们!要是您出了这房间,我们都要被老爷责罚。请小姐止步!” 门口有四名府中的丫鬟拦住了徐妙锦,她根本没法走出房门。 徐妙锦嘟着嘴,气呼呼地返回房间里,刚想坐下,就听到咿呀一声响。 她回头看向门口,房门已经关起来了。 “可恶!这帮小丫头竟敢关门!”徐妙锦盯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喊叫道:“改天,大哥要是不在府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竟敢关着本小姐,你们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小主,你别生气了!这是大老爷的命令,你跟她们怄气也没用。” 说话的是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小兰。她曾经是北平燕王府徐王妃的丫鬟,因为与徐妙锦相处的好,被徐王妃送给徐妙锦当贴身丫鬟。 丫鬟小兰给徐妙锦倒茶,一边劝说道:“小主,今儿是个重要的日子。行了笄礼,你就是大人了,说不定就要出阁嫁人了。你这小性子可得改改了,要不然,小心嫁不出气哦!” “小兰,你讨厌!”徐妙锦回小兰一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蛋上却微微泛红。 “你瞧你,这还害羞起来了?是不是你早就想好要嫁人了?” 小兰与徐妙锦朝夕相处,和徐妙锦说话比较大胆,不像其他丫鬟有太多的顾忌。 徐妙锦双手捂住脸蛋,不回答小兰的问题。 小兰见徐妙锦没有回答,又道:“小姐,你看中了哪家的公子哥?我怎么没发现呢?” “诶呀!小兰,你好烦呀!你再敢多嘴,我就拿针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听到徐妙锦的威胁,丫鬟小兰闭上了嘴巴,安静地站在一旁,给徐妙锦斟茶倒水。 小兰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徐妙锦反而更烦躁了。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嘴巴里念叨着:“三哥,三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徐府大厅里,徐辉祖与前来参加观礼的各方来宾简单打了个招呼,向后堂走去。 徐辉祖问身边的管家:“管家,增寿去哪了,怎么不叫他出来帮忙招呼客人?” 管家道:“老爷,这三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小的不知道三爷去了哪里。” “真不像话!平时不能回家就算了,这才回家没多久,整天不见人影。还不如留在军中,别回来呢!”徐辉祖一边和管家说着,一边走向后堂。 徐增寿一改往日在军中的着装,穿着一身锦缎长袍,打扮得就像富贵公子哥。 他走向北镇抚司大门,还没走进去,就被守门的士兵给堵住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北镇抚司?” “我找你们的百户,他叫郑海。你们快去把他给我叫出来,我有急事!”徐增寿见不能进去,便直接叫士兵去报信。 从门外回来的锦衣卫总旗冯致远指着门口的徐增寿,对郑海道:“那不是徐都督佥事吗?” “确实,不知道他来我们北镇抚司有何?”郑海与冯致远一起从外边回来。 郑海从侧后走向徐增寿,喊道:“增寿兄,你怎么在这里?” 徐增寿回头,看到郑海,连忙上前拉住郑海:“跟我走,我找你有急事!” “你找我有什么急事?”郑海一脸好奇。 徐增寿一边拉着郑海,一边解释道:“今天是我三妹的重要日子,你得跟我走一趟!” “徐兄,今天是妙锦姑娘的什么日子?”一旁的冯致远也有些好奇。 徐增寿解释:“今天我妹妹举行笄礼。” “笄礼?什么是笄礼?”郑海一脸困惑。 “你连这个都不懂!”徐增寿与冯致远两人异口同声,都对郑海不懂什么是笄礼而感到惊讶。 冯致远给郑海解释了一番,郑海才明白,所谓笄礼就是古代女子的成年礼。 古代女子满十五岁算成年了,女子举行笄礼就如同男子举行冠礼。 男子举行冠礼是加冠帽,而女子是变换发型,束发戴发簪的仪式。 举行笄礼的年龄一般在15至20岁,没有订婚的女子可以推迟到20岁。 “郑海,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吧?”徐增寿问郑海。 “你是让我去观礼?” “不是!” 郑海看着徐增寿:“那你叫我去干嘛?” “你怎么还不懂呢!你不是收了我妹妹的锦囊么,难道还不懂得她对你的心意?”徐增寿一脸气愤,握着拳头,瞪着郑海。 郑海一脸困惑,愣愣地看着徐增寿。 冯致远一脸笑容,对郑海解释道:“一个女孩子给你送锦囊,那就说她喜欢你。妙锦姑娘,真可怜,竟遇到你这么个榆木疙瘩!” “啊?这不会吧!”郑海有点难以置信。 难道三年前,她就暗示:她喜欢我? 这,这太早熟了吧! 古代的女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在冯致远和徐增寿的指点下,郑海买了一些礼物,三人坐了马车驶向徐家。 马车在魏国公府门前停下,徐增寿对郑海道:“我先进去,你们自己进去。” 徐增寿下了马车,快步走向大门。 “增寿,请留步!” 徐增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青年男子。 “九江,你这是……” “自然是为令妹妙锦姑娘而来。” “你说什么?”徐增寿一脸惊讶,站在原地不动。 郑海走上前,对徐增寿道…“增寿兄,这位仁兄是哪位?还劳烦增寿兄介绍一下。” 徐增寿身旁的男子也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魁梧,面貌俊朗,雍容华贵,是一个美男子。 那美男子瞟了郑海一眼,冷哼一声,戏谑着笑道:“就你一个小百户,也配知道我跟增寿兄称兄道弟?真是不可笑!我的身份,岂能与你这等小人物为伍!” “增寿,兄弟我先进去了。还望增寿帮帮忙,在令妹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九江在此感激不尽!” 美男子见徐增寿沉默不语,呵呵一笑,转身走向大门。 美男子离开后,徐增寿依旧沉默着,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 “增寿兄,那人是什么人?”郑海也看向那美男子离去的背影。 一旁的冯致远低声道:“他就是曹国公李景隆。” “郑海,你好自为之吧!我妹妹要是被李九江夺了去,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增寿瞪了郑海一眼,匆匆走进大门。 第136章 郑兄弟,这你就错了 郑海和冯致远提着礼物,跟随魏国公府的家丁,走进大院里。 走过长长的走廊,领略着魏国公府中的景色,花园、假山、荷塘各具特色,与苏州园林有得一拼,真是大户人家! 魏国公府徐家的家丁与丫鬟来来往往,端着各式的糕点与菜肴,很繁忙。 走进大客厅,客厅中已经坐着许多官员和豪绅,大多数都是男子。只有一旁服侍的是女性,都是些丫鬟。 郑海和冯致远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里,而屋中最尊贵的、最重要的前排座位都是朝中的大官。 在大厅正中间的首座上坐着的是魏国公徐辉祖,而徐辉祖旁边坐着的是曹国公李景隆。 郑海看向雍容华贵的李景隆,这李景隆年纪也就二十七八,仪表堂堂,举止优雅。 李景隆身材高大,眉清目秀,看起来像个书生,给人的感觉很儒雅。他那浅浅的眉毛,使他看起来不像五大三粗的武将,温文尔雅,更像儒将。 魏国公徐辉祖看向李景隆问道:“曹国公,不知你今日前来,有何用意?” “我听闻,今日辉祖兄的妹妹举行笄礼,特地前来祝贺。”李景隆淡淡地回答。 “仅仅是祝贺?”徐辉祖看向李景隆,眼神中有些怀疑。 李景隆轻轻起身,理了理衣袖,双手抱拳,微笑道:“不瞒辉祖兄,如果辉祖兄不反对,我是来提亲的。在下求娶令妹,咱们两家结为亲家,不知辉祖兄,意下如何?” “不行!大哥,不能答应他!” 徐增寿走进屋内,快步走到李景隆与徐辉祖身旁,转头看向李景隆:“你家里已经有了妻儿,竟还想娶我妹妹,你这是痴心妄想!” 李景隆转脸看向徐增寿,淡定从容地说道:“增寿,我家中是有一妻一女,不过,如果令妹愿意嫁给我,我愿立令妹为正室,绝不委屈她。还望二位好好考虑一下。” “大哥,三妹年纪还小,为了她的幸福,还望大哥不要早率,谨慎做出决定。还是先问问三妹吧!” 徐增寿不理会李景隆,直接盯着坐在大堂中间的徐辉祖。 “是啊!要看看徐三小姐的意思才行。我家儿子也是仪表人才,而且还未婚,魏国公不妨......” “魏国公,我们家儿子也不赖,今年科考必中进士。到时迎娶徐三小姐,我们两家更合适!” 堂上坐着的其他宾客纷纷起身,推荐自己家的儿子。 房内一片嘈杂,徐辉祖静静地坐着,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安静地听着各家的介绍。 房内的一个角落里,郑海静静地看着,听着众人的话。他没有出声,依旧坐着不动。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坐在郑海身旁,低声对郑海说:“郑兄弟,你怎么不表示一下?这么多人都来和你抢徐三小姐的。你可不能看着她,被人抢走了!” “要是能动手抢的话,我一定上去。”郑海瞟了一眼人群中的李景隆,转头对冯致远道:“不过,要我舌战群儒,跟这帮文官武将说一通废话,我确实不擅长!” 郑海摇摇头,又道:“我和他们没法比,论家世、出身、官位大小,我都没法和他们比。因此,我不会和他们比这些。他们有的优势我没有,不过,我有的优势,他们也没有!” 冯致远有些好奇:怎么郑海这回反而自信满满了? 冯致远问道:“郑兄弟,你有什么优势,是他们没有的?” 郑海笑道:“就一点,徐妙锦喜欢我。” “郑兄弟,这算什么优势?即便她喜欢你又怎样?女子嫁人,还得听父母的。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关键!” “这......这最重要的不是两情相悦吗?”郑海有些诧异地看着冯致远。 “郑兄弟,这你就错了!自古以来,女子婚嫁最重要的是父母之命。” 冯致远见郑海愣着不说话,又解释道:“现如今,老国公仙逝,这徐家里当家的就是徐辉祖。长兄如父,徐三小姐的婚事全凭魏国公徐辉祖一句话。郑兄弟,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郑海沉默不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忘了大明是没有自由恋爱的。 这两情相悦的自由婚姻可遇不可求啊! 可是,这满堂的高官,我一个正六品百户真的不够看啊!怎么办呢? 正在郑海沉思之际,曹国公李景隆又说话了: “辉祖兄,你是国公,我也是国公。如果我们两家联姻,那我们两家的地位将更为稳固。令妹嫁于我,我定不会辜负!我在这里可以保证,立令妹为正室,且今后不再娶其他女子......” “大哥,不能听他的!我们魏国公府何时需要与他人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我们可不能牺牲三妹的幸福。大哥,不可武断行事。”徐增寿再次出言反对。 “对,魏国公,你可不能武断行事。不如,这样,你让妙锦姑娘出来,听听她的看法。或许,她更喜欢我们方家。” “不!她可能会更喜欢我们张家......” “魏国公,你倒是说话呀,我们可都等着见徐妙锦姑娘呢。现在她应该完成仪式了,不如等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房间里的各位大官都反对李景隆,但他们的官职和地位都不如李景隆的高,只好寄希望于徐妙锦本人。 “大哥,他们说得没错!不过,听一听三妹自己的想法!”徐增寿为了徐妙锦,想方设法争取机会。 徐辉祖扫了一眼堂下的诸位大人,忽然看到一个角落里安静坐着两个人。 他认出了锦衣卫郑海,眼神一亮,笑道:“好!那就让舍妹前来见见诸位大人,看她有何想法。” “大哥,我去请三妹!” 徐增寿离开前看了门口旁的郑海一眼,大有深意。 郑海转头看向堂中坐下的众人,忽然发现,徐辉祖正盯着他看。 “门口那边的两位,你们是何人?为何坐在那里不说话?” 徐辉祖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门口,众人看向郑海与冯致远。 “在下锦衣卫冯致远,是陪我们代指挥使郑海来提亲的,我们郑指挥使来求娶徐三小姐。” “锦衣卫?他们是锦衣卫?”有些官员私底下窃窃私语。 冯致远率先起身,向屋中各位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锦衣卫的代指挥使郑海。” “在下郑海,锦衣卫百户,特来向魏国公求娶徐妙锦姑娘,望国公......” 李景隆起身,嘲笑郑海道:“就你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敢上门求娶徐三小姐,真是笑话!” “哈哈!就是!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敢跟我们抢,真是好笑!” 郑海不卑不亢:“我身份虽不如诸位,不过,论资质和潜质,我比各位家中令郎确实优秀多了。即便是国公,我郑海,未来未必就不能当国公......” “哈哈哈哈!你们听说没有?他说他一个锦衣卫也能当国公!”李景隆不失优雅地起身,对众人道:“你们相信吗?” “真是不识好歹!” “无知小儿!” “真好笑!哈哈哈哈!” 李景隆气定神闲,一脸高傲地看着郑海,笑着道:“你连锦衣卫的官阶晋升都不懂,那我告诉你,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官阶也不过是三品!你就别胡言乱语了!” 众人都嘲笑郑海无知,房间里一众哄笑。 郑海不理会众人的嘲讽。他起身对魏国公行礼道:“魏国公,我相信,令妹最想嫁的人是我!” 李景隆再次哈哈大笑:“这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郑海没说错!我就是想嫁给他!” 徐妙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137章 大事不妙 “大哥!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徐妙锦的声音刚落下,一个美丽的身影跨入房门。 屋中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所有人都盯着这个美人儿,看得发呆了。 郑海寻声看去,不由得也看呆了。 美! 徐妙锦仿佛一夕之间长大,幼稚的小女孩一下子变成了美丽的仙女,气质焕然一新。 最大的变化或许是徐妙锦的发型,虽然前额依旧是俏皮的刘海,但头发梳得很整齐,盘起了发髻,上面插了一根白色的玉簪。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郑海看得害羞了,还是涂了脂粉。 她的嘴唇红艳,明显是胭脂红。她的眉毛狭长如柳叶,黛眉如墨,显然是描眉打扮了一番。 徐妙锦轻快地步伐走进来,众人依旧安静地看着她,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个犹如仙子一般的人儿。 她上身穿着银红纱白对襟衫子,外边罩着豆绿沿边金红心比甲,下身穿着白碾光绢挑线裙子,踩着粉红色罗高鞋儿。 踩着轻巧的小碎步,一眨眼间,徐妙锦就来到郑海的跟前。 “郑海,你看我这个打扮,好不好看?” 徐妙锦对众人不屑一顾,却特别在意郑海的看法。 “胡闹!” 座位上的魏国公徐辉祖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响。 徐辉祖瞪着徐妙锦,大声训斥:“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妙锦,你回去!” “魏国公说得是,婚姻大事要听从父母长兄的意见,不可草率。”曹国公李景隆附和着徐辉祖说了一句,又对徐妙锦道:“徐三小姐,不要被一时冲动蒙蔽了双眼。你或许还不知道,这个郑海,他是锦衣卫......” 徐妙锦转脸看向李景隆:“这个我知道,郑海是锦衣卫的百户,我早就知道了!” 李景隆对着徐妙锦笑了笑,浅浅的眉毛往上挑,露出两弯迷人的小酒窝。 他双眼温柔,用温软的语调说道:“徐三小姐,那你可知道,锦衣卫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还不是和我哥哥以前一样,是陛下的亲卫,替陛下办事。”徐妙锦随口一答。 “不,徐三小姐,你错了!锦衣卫和你想的可不一样,他们和你哥哥不一样。” 见到徐妙锦看向自己,李景隆继续说道:“他们锦衣卫专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杀人、栽赃、刑讯逼供,陷害忠良......” “曹国公!请你不要污蔑我们锦衣卫!”冯致远停不下起来,直接打断李景隆。 “难道不是吗?”李景隆一脸不屑,指向郑海:“徐三小姐,不信?那你自己问问他!” “郑海,他说的是真的吗?”徐妙锦半信半疑。 她对锦衣卫的事情并不了解,听李景隆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好奇。 郑海笑了笑,同样看向李景隆:“曹国公,我们锦衣卫是天子近卫,是为陛下做事。您说我们锦衣卫办事是杀人、栽赃、陷害忠良,请问您能说一说是那些事情吗?” “这还用我说,蓝玉......” 李景隆说到一半,闭上了嘴巴,没有说下去。 “曹国公,您的意思是陛下冤枉了蓝玉?”郑海盯着闭口不说的李景隆。 “好了!这里是魏国公府,岂是搬弄是非之地,你们都别说了!” 徐辉祖一脸严肃,眼睛狠狠盯着郑海。 “哼!”李景隆冷哼了一声,瞪了郑海一眼,回到座位上坐下。 “徐三小姐的婚事,魏国公,还得您做主。魏国公,您可以在我等之中,选择一家。为徐三小姐定下婚事。”一位官员再次对徐辉祖说道。 又有一名官员说道:“对!齐大人说得没错,我们方家就是不错的选择......” 徐妙锦有些不高兴,对徐辉祖道:“大哥,我的婚事不用你管,我自己做主......” “胡闹!来人!带小姐下去!”徐辉祖一脸阴沉,命令下来将徐妙锦带下去。 “慢着!”郑海上前阻挡几名下人,双手抱拳道:“魏国公,我与你妹妹两情相悦,为何你要强行阻拦?我今天就是来向徐家提亲的!望魏国公成全!” 魏国公徐辉祖大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郑海!你这是痴心妄想!本国公是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早点死心吧......” “为什么?你凭什么剥夺你妹妹追求爱情与幸福的权力!” 郑海不服气,完全不理会其他的人的嘲讽,他大声道:“我和你妹妹两情相悦,你为何要拆开我们,你有什么权力!难道就仅仅因为你是她的兄长?” “对!就因为我是他的兄长,她的婚嫁,我说了算!”徐辉祖也是一脸怒色。 一旁坐着的曹国公李景隆一脸笑意,笑眯眯地看着郑海与徐辉祖闹僵。 房内的其他官员都在私底下嘲笑郑海不识抬举,痴心妄想。 徐妙锦见到郑海与大哥徐辉祖争吵,她也着急了,哭泣着道:“大哥,我就要嫁郑海,其他人我谁也不嫁!” “放肆!”徐辉祖大声训斥,瞪着徐妙锦:“来人,将她带下去!关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不要,大哥除了郑海,我谁都不嫁,死也不嫁!”徐妙锦挣脱下人们的拉拽,躲到郑海身边。 “魏国公,她只是你的妹妹,你无权干涉她的幸福!” 郑海推开上前的下人,将徐妙锦护在身后。 “大胆!” 魏国公徐辉祖拍桌而起,大声喝道:“你竟敢在我府上放肆!来人,将他给我轰出去!” 五六名士兵持刀冲入大厅,恶狠狠地瞪着郑海,随时准备上前动手。 一名管家看向郑海,说道:“这位公子,我们老爷请你离开,请不要逼我们动手!” “慢着!” 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徐增寿大喊一声,走进屋中:“大哥,既然三妹与郑兄弟是两情相悦,不如成全他们......” “放肆!” 徐辉祖大声训斥,看向徐增寿厉声道:“徐增寿,你别忘了,我才是这一家之主!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大厅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家丁和士兵们也不敢动,不知道要不要立即拿住郑海。 郑海身旁的冯致远苦着脸,低声对郑海道:“郑兄弟,你咋这么犟呢!这种事不能硬来,这下好了,把魏国公都给得罪了......” 郑海扫了一眼正在对视的徐家兄弟俩,头也不回,低声回复冯致远道:“说真的,我真想动手,直接抢人算了。能动手,何必废话!” 冯致远脸色一黑,愣了片刻,回过神,连忙劝道:“郑兄弟,可不敢胡来!这里是魏国公府,咱们得罪不起......” “妙锦,你跟我走吗?我可以打出去!” 郑海不知道有一股保护徐妙锦的冲动,竟有一种为了她可以大杀四方的勇气。 而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不确定他对徐妙锦的感觉是单纯的好感,还是爱。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爱情有时候很突然。 徐妙锦哭泣着,摇摇头:“郑海,我不能跟你走!这是我的家......” 徐增寿不卑不亢,说道:“大哥,这事关三妹的幸福,我不得不过问!还请大哥不要意气用事!” “增寿,你说我意气用事?”徐辉祖看向徐增寿,生气地说道:“我岂会和你一样,我是为了这个家!” “那郑兄弟和三妹为何不能在一起?他们两情相悦,三妹为何不能嫁给他!你倒说说,他哪里不好了?”徐增寿并不妥协。 为了妹妹,他不惜与徐辉祖对峙。 “就他一个百户,凭什么娶我们徐家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仅凭这个我就不同意!” 冯致远上前禀告道:“启禀魏国公,郑兄弟不只是锦衣卫的百户,他还是锦衣卫的代指挥使......” “呵呵!百户就是百户,哪一天把代字去掉再说吧!”徐辉祖一脸轻蔑,只是扫了郑海一眼,根本不把郑海放在眼里。 “还愣着干嘛!送客!”徐辉祖下了逐客令。 郑海与李景隆等人都走出了徐家的大厅。 第138章 徐辉祖的算盘 “姓郑的,你要倒霉了!区区百户,竟敢跟我们作对,你是找死!” “姓郑的,别以为你是锦衣卫就了不起!在我们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小子,等着瞧!” 一个个大官从郑海身边走过,狠狠瞪了郑海几眼,这才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郑海回头看向徐家的大门,没有看到徐妙锦和徐增寿的身影,只见李景隆披着披风,快步走来。 “那个百户,你很有种!” 李景隆笑着跨出徐家的大门,朝郑海看了一眼。 “曹国公,我叫郑海。不知曹国公有何见教。” 郑海没想到李景隆会这么说,他不清楚,李景隆是夸他还是损他。 他觉得,还是应该对李景隆谦虚一些,毕竟以后还要和李景隆打交道。几年后,他立功还得靠这位仁兄。只有踩着他,把他垫在脚下,以后才可能飞黄腾达。 他看着李景隆,看得不是帅哥,看到的是未来升官与上位的机会。 “你叫郑海,好,我记住你了!”李景隆再次打量着郑海,“敢跟我抢老婆,你还是头一个!小子,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赢我的机会的!” “曹国公,我会算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的秘密。”郑海看着李景隆,嘴角微微翘起,笑容很神秘。 李景隆听了郑海的话,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郑海。 他不相信一个锦衣卫百户会占卜算命,但对郑海所说的关于他的秘密有些好奇。 他微微一笑,依旧风度翩翩,举止优雅。 “你很风趣。不过,本国公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你休想骗我,还是省省吧!”李景隆甩甩袖子,假装立即要离开。 郑海连忙道:“曹国公,四年之后你会被封为大将军,率五十万大军北伐......” 李景隆莞尔一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郑海:“哈哈哈!你这锦衣卫百户,若真有算命的本事,那你该为你自己的命运算一算。依我看,你这锦衣卫代指挥使是做不长了!” “曹国公,你将来的北伐必定会惨败......” “哈哈哈,我李九江若是领了五十万大军,还岂有惨败的可能?你真会瞎扯!” 李景隆一甩衣袖,不再理会郑海,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 “曹国公,你别忘了我今天的话,总有一天,我的话会印证的。到时候......” 郑海还想说呢,可李景隆已经上了马车,一点儿都不给面子,没有听郑海把话说完。 看样子,李景隆根本不相信郑海的话。 不过,他不相信也对,我要是他,突然有一个人这么告诉我,我要不信。 郑海看着李景隆的马车远去,摇了摇头。 突然,站在一旁的冯致远对郑海道:“郑兄弟,你的真的会算命吗?要不,你给我也算一算?我什么时候会升官发财?” 郑海愣愣地看了冯致远,冷冷道:“我骗他的!我哪会算命。” “好兄弟,你就给我算算吧!瞧你这一年多的时间就当了百户,你好歹帮兄弟我算一算......” 郑海瞪了一眼冯致远,摇摇头,径直走开了。 “郑兄弟,你就给我算算吧,我给你钱!你帮我算算......” 有些人好打发,有些人不好打发。 有些真话没人信,有些假话却被许多人奉为金科玉律。 徐辉祖一句话就打发了众人,将徐妙锦关了起来,但对徐增寿却是毫无办法。 “大哥,你别骗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反对三妹嫁给郑海?” 徐增寿依旧站在大堂中,屋中只剩下他们俩兄弟。 徐辉祖坐在座位上,盯着徐增寿。两兄弟互相对视,房间里陷入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徐辉祖站起身,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进里屋。 “大哥,为什么?告诉我,给我个理由!”徐增寿继续追问。 徐辉祖站住,回头看向徐增寿,面无表情:“徐家的女儿,就要为家族的利益服务。我自有打算......” “家族?又是家族利益!”徐增寿一脸愤慨:“大哥,为什么你总是要牺牲徐家的女人?难道今天的徐家还不够保护她们吗?作为徐家的男人,我们要保护她们,而是不是......” “你懂什么!”徐辉祖大声训斥徐增寿。 “没有家族的荣耀,她们哪里来的尊严与地位。作为徐家的子孙,就要维护徐家的荣耀,为徐家的利益做出自己的贡献。”徐辉祖转身看向徐增寿,“徐妙锦,作为徐家的女儿,她自然也要为徐家做出她的贡献。” “大哥!三妹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与为徐家做出贡献,这有什么关系。难道嫁给郑海,三妹她就不能为徐家做出自己的贡献吗?为什么你要拆散他们......” “幼稚!” 徐辉祖有些不屑地看向徐增寿,冷冷道:“嫁给一个百户,有辱徐家门风。堂堂中山王之后,岂能嫁给一个小百户!” “嫁给百户这有什么,父亲以前不也是从一介兵丁开始的吗?”徐增寿不以为意,坚持己见。 “你大姐嫁给燕王,成了燕王妃;你二姐嫁给代王,做了代王妃,这都是何等的荣耀!难道你不想让三妹同样嫁个好人家?” 徐增寿不回答,同样反问道:“当王妃就一定能幸福吗?为什么一定要妹妹当王妃呢?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那不是更好吗?” “愚蠢!” 徐辉祖盯着徐增寿:“这世上,唯有高贵的身份,强大的权势,富可敌国的财富才是幸福生活的保障。一个女子,还有什么比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更好的选择吗?” “可妹妹想要的未必是这些,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糊涂!”徐辉祖对徐增寿摇摇头:“作为一个徐家的男人,你怎能如此幼稚!爱情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男人的花言巧语!” 见徐增寿沉默不语,徐辉祖又道:“唯有拥有高贵的身份、无上的地位、握有实权,拥有大量的财富,这才是幸福的基础。为了妹妹的幸福,你应该给她一个好的归宿;为了徐家,我们就更应该给她寻一个好的归宿!” 徐增寿看着徐辉祖,静静地站着,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徐增寿问了一句:“那大哥以为,三妹最后的归宿是哪位王公贵族,或者又是哪位王爷?” 徐辉祖摸了摸嘴角的一撇胡须,露出狡黠的笑容:“不!她的归宿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当王妃。” “既不嫁给王公贵族,又不是嫁给王爷,莫非大哥想给三妹找一个军中的将领?” “不!她要嫁的最佳人选不是诸位王爷,是皇太孙!” 听着大哥徐辉祖的话,徐增寿惊讶不已,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徐辉祖得意的笑容,他感觉眼前的大哥好陌生,这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吗? 三妹这辈子,难道只是一件为家族换取地位与利益的工具? 在大哥眼里,只有家族利益,只有权力,三妹的幸福根本就不值一提...... 第139章 意外之喜 徐辉祖经常送徐妙锦入宫,徐妙锦经常出现在皇太孙朱允炆身边。 然而,徐辉祖期望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洪武二十八年发生了两件事,使徐辉祖更着急了。 一件事是朱元璋修改《祖训录》,重命名为《皇明祖训》,同时重新修改各位王爷拜见皇太孙的礼节。 皇太孙朱允炆是晋王朱?、燕王朱棣等各位亲王的侄子,按照以前的规定,晋王、燕王这些皇叔上朝时都排在朱允炆前面。 朱元璋为了提高朱允炆的地位,改为东宫礼节在先,家庭礼仪在后。令诸王以太子礼拜见皇太孙朱允炆,将朱允炆的地位抬升。 徐辉祖明白,这是为了提升皇太孙的地位,暗示着皇太孙将继承皇位。 为此,徐辉祖更加积极地将妹妹徐妙锦送入宫中,想搭上皇太孙的这辆车。 可是,洪武二十八年发生的另一件事令他失望了。 这一年,朱元璋册封光禄少卿马全之女马恩慧为皇太孙妃。 第二年,皇太孙妃马氏为皇太孙朱允炆诞下一个儿子,取名朱文奎。 “一定是那个锦衣卫百户郑海,从中作梗!害得我妹妹一直成不了皇太孙妃,我跟他没完!” 得知皇太孙诞下儿子的这个消息,魏国公徐辉祖很生气。 徐辉祖竹篮打水一场空,将徐妙锦没能成为皇太孙妃子的责任归咎于郑海。 郑海在魏国公府与诸位大臣起矛盾,被众人参奏。但诸位大臣没能找不到郑海的重大过错,朱元璋与朱允炆一直护着郑海,因而郑海一直安然无恙。 这一天,郑海和往常一样上朝,诸位大臣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区区六品的百户却代表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上朝,这不寻常的事却成了朝臣们习以为常的事情。 朝堂上,一位礼部的官员禀告道:“禀陛下,新一版的《皇明祖训》已经下发给诸位亲王,晋王与燕王那边已经回复,王府长史表示他们已经收到《皇明祖训》。” 龙椅上,朱元璋的头发、眉毛和胡须都全白了,眼睛凹陷,一脸皱纹。 “朕知道了。”朱元璋轻轻点头,有些有气无力。 “臣有本要奏。” 魏国公徐辉祖走到朝臣中间的过道,拱手行礼:“臣听闻,平羌将军杨文与参见宋忠征讨西南夷狄,取得大胜。臣请求陛下,嘉奖诸位将领,以示皇恩浩荡。 朱元璋看着徐辉祖,点点头,回应道:“准奏!着兵部侍郎齐泰与礼部协商,将犒赏清单承保上来。” “谢陛下!”徐辉祖站在原地,并没有回到大臣的队伍中。 朱元璋看向徐辉祖,见徐辉祖没有退下,有些疑惑,又问道:“魏国公,你还有什么事?” “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请陛下恕臣莽撞。” “你说,朕听着便是。” “臣听闻,锦衣卫指挥使一直空着,锦衣卫十四所有千户十四人,却叫一百户代理指挥使,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望陛下早日定下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选,否则人心浮动。” 朱元璋稍微抬头,盯着徐辉祖,脸色微变,沉声问道:“那你以为,什么人适合当锦衣卫的指挥使?” “臣不知!”徐辉祖听出了朱元璋的语气,连忙跪伏在地上,“臣只是觉得,陛下该重新定下人选,而不是让锦衣卫的要职一直空着!臣不敢僭越!” 原来,这徐辉祖是要针对我呀! 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他是体恤军中的将士,为他们谋福利,看来是我抬举他了。 郑海站在武将队伍的后侧,看着大殿里跪伏在地上的徐辉祖,心中一阵感慨。 他抬头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只见朱元璋在沉默地盯着徐辉祖。 “臣附议。” 武将队伍中靠前的一位将领走到殿中央,拱手行礼道:“臣认同魏国公的看法。如今,京中各卫唯有锦衣卫没有指挥使,这让人不免引人猜测,陛下还是早些指定人选为好。” 从背影看不出这人是谁,但郑海熟悉这人的声音,这名武将是曹国公李景隆。 “臣等附议!” 李景隆站出来后,其他好几位武将也纷纷站出来。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只是从三品的官职,但身份极其特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权力极大。 许多武将盯着这个空缺已经很久了,即便他们不能当指挥使,他们也希望能安排上自己的人。 如果能让自己的人当上锦衣卫指挥使,那就相当于在皇上身边多了一双眼,这相当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只是由于百户郑海一直不倒,众人没法上位。 “曹国公,依你之见,谁才适合当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 朱元璋未必不懂众人的想法,武将们可不像文臣拐弯抹角,从表情就可以看出一二。不过,毕竟法不责众,他只好将矛头指向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很恭敬地抱拳行礼:“陛下,臣以为锦衣卫代指挥使郑百户适合。他代理挥使已经一年多,至今锦衣卫运转有序,可见他可以管理锦衣卫......” “臣以为不可!一个百户才是正六品级别,一下子跃升为从三品的官员,这不符合官员升迁的惯例。”还没等武将们站出来反对,吏部的官员先站出来反对了。 “陛下,臣也以为曹国公所说也不合适。”兵部左侍郎齐泰也站出来反对。 朱元璋对诸位武将都不是很满意,对魏国公和曹国公等人心存怀疑,但对兵部侍郎齐泰,他比较信任。 齐泰,原名齐德,字尚礼,别号南塘,是洪武十七年(1384年)应天府乡试的解元,洪武十八年的进士。 朱元璋之所以信任齐泰,源于几件事情: 一是齐泰是少数几个为官九年没有犯错记录的官员,陪同朱元璋参加祖庙祭祀,朱元璋亲自给他赐名“齐泰”; 二是朱元璋曾问齐泰边关将领的姓名,齐泰一个不错的说了出来。朱元璋问他各种边关图集时,齐泰从袖子中拿一本随身携带的手册,为朱元璋详细解释各种图集。 齐泰给朱元璋的印象极好,办事牢靠,又有文化,在礼部和兵部都任过职,是个人才。 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朱元璋刚提拔齐泰为兵部左侍郎。 还有一点,那就是朱允炆也很看重齐泰,对齐泰多有夸赞。 “齐泰,你是兵部侍郎,你给朕说说,谁合适?” 齐泰回禀道:“臣以为,平羌参将宋忠最为合适。首先,宋忠原来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再者,宋忠征讨西南夷狄有功,理当奖赏。陛下,不如恢复宋忠的锦衣卫指挥使职位,这样可一举两得。” 听了齐泰的话,朱元璋微微点头,看向前排的皇太孙朱允炆:“允炆,你以为如何?” 皇太孙朱允炆行礼道:“回禀皇爷爷,孙儿赞同齐侍郎的看法。不过,孙儿认为,锦衣卫代指挥使郑海一直以为管理锦衣卫,兢兢业业,同样应当给予奖励。” 朱元璋摸着白胡须,点点头:“嗯,皇太孙说得在理!” 魏国公徐辉祖和曹国公李景隆对视一眼,眼神中有一丝不快。 李景隆抱拳道:“郑百户代理锦衣卫指挥使有功,臣以为可以升他为副千户,以示奖赏。” “宋忠与郑海皆有功,那这样,朕命宋忠官复原职,任锦衣卫指挥使。至于郑海,那就直接升千户吧!” 朱元璋看向武将队伍中的郑海:“郑海,你可有异议?” 郑海走到过道中央,跪拜道:“臣无异议,谢陛下!” “那就这样吧!没有其他事,那就退潮吧!”朱元璋看向身边的太监。 太监宣布:“退朝!” 离开奉天殿时,魏国公徐辉祖与曹国公李景隆瞪了郑海一眼。 郑海向两人笑了笑,抱拳道:“郑海感谢两位国公提携。” “哼!”徐辉祖冷哼一声离开了。 第140章 给朱棣的信 “燕王那边,有异动么?” “禀陛下,北平城的锦衣卫回禀,燕王暂无异动。” 朱元璋又问宋忠:“燕王府中是否有锦衣卫暗桩?” “禀陛下,燕王府中的锦衣卫暗桩在跟随燕王北伐时牺牲了,目前燕王府中已经没有锦衣卫的暗桩。”宋忠抱拳行礼,据实回答。 洪武三十年(1397年),宋忠恢复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 如今是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三月,晋王朱?前两天刚病逝。 “要派一个可信的人,到燕王府中给朕好好盯着。” “陛下,臣手下有两人对北平很熟悉。其中,郑海曾是燕王府侍卫,不如派他去?” “还有一人呢?”朱元璋摸着胡须,思索着。 宋忠回禀:“还有一个人叫葛诚,曾是北平按察使佥事,他还曾是秦王府和湘王府的长史。洪武二十八年他辞官回家守孝,至今已有三年。” “召葛诚回来,朕要他去北平,当燕王府长史。” “是,陛下!” 五日后,锦衣卫北镇抚司中迎来了一个新面孔。 郑海走进北镇抚司衙门,穿过曲折的廊道,迈进锦衣卫指挥使的房门。 这房间曾经是蒋瓛的房间,是每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住所。这里装饰跟住主任的身份,一变再变。 郑海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间房间时,这里的装饰很简约,只有几幅字画、几盆盆栽。 后来,蓝玉案爆发,蒋瓛重振锦衣卫,这里变得无比的奢华,摆放着各种宝贝。直到蒋瓛被朱元璋秘密处决,这里的各种稀世奇珍被督察院查抄,才恢复了以前的简约。 当代理指挥使时,郑海未曾改变这里的装饰风格,而如今宋忠官复原职,则按照他自己的喜好重新装点了一番。 宋忠不爱字画,字画被取了下来,一面墙上挂着弓箭,另一面墙上挂着打猎时斩下鹿角。 “郑海,你来了!”宋忠走进房间,看到郑海正在四下打量着房间中的物件,“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个我们锦衣卫的秘密人物。” 郑海转身看向门口走进来的宋忠,跟着宋忠走进来的还有一个约五十岁的老头,一身青布直身,像个儒生。 “是你!” 郑海与老头异口同声,两人都盯着对方。 “你们俩认识?”宋忠看向郑海和老头。 “认识!” 郑海与老头再次异口同声。 “他叫葛信。” “他叫郑海,老夫,印象深刻!” “哦,我忘了,你们在北平时就打过交道!”宋忠笑了笑,想起了两人在北平的事情。 “宋指挥使,您说得没错!老夫在北平任按察使佥事时,独立审判的第一个犯人就是他!他是杀人犯郑海,没想到,他竟然也是锦衣卫!” 葛诚甩了甩衣袖,在郑海的对面坐下,眼睛盯着郑海。 郑海对葛诚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看过葛诚的资料,只是当看到葛诚本人时,他还是有些惊讶。 原来葛诚就是在北平审判他的那个葛信,是葛三的叔伯,是潜伏在秦王府的锦衣卫密探。 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个葛信,还将是燕王府的长史。 “我的侄儿葛三,是不是你杀的?”葛诚狠狠地盯着郑海。 郑海面色从容,直视葛诚的眼睛,回答:“葛长史,你误会了,葛三不是我杀的。杀你侄子的人是侍卫卢兴。” “你撒谎!” 葛诚一脸怒色,眼睛死死地盯着郑海的脸,“我早就打听过了。一同被抓进北镇抚司的侍卫里,只有你一人活着,一定是你杀了我的侄儿!” “我真没骗你,你侄儿葛三确实是侍卫卢兴杀的。不信,你可以问一问宋指挥使,当时他和蒋指挥使也在牢里。” 郑海看向首座上坐着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 宋忠对葛诚点点头,说道:“郑海说的没错,葛三确实是被卢兴杀死的。” 葛诚听了宋忠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对郑海冷哼了一声,不再看向郑海。 郑海看着葛诚闷声不吭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黑锅是背定了,他不相信我的话。 不过,那又怎样! 当初,如果不是卢兴从背后给了葛三致命的一刀,那我也会干掉葛三,谁叫他想杀我呢! 再说,我和葛诚也不是一路人,何必在乎这些...... “指挥使大人,老夫不愿与此人一同前往北平,您还是另找他人吧!”葛诚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发起了牛脾气,不愿意前往北平。 宋忠瞪了郑海一眼,转头看向葛诚,笑着道:“葛长史,你放心,护送你前往北平的人选,我会另外选派其他人。这个不必担心!” “只要他不是和他一起,那老夫愿意前往北平。” 说完,葛诚瞥了一眼郑海,一脸不高兴。 宋忠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对葛诚道:“你到燕王府当长史,陛下有一封密信,要你转交给燕王。” 葛诚恭敬地接过密信,放入怀中,抱拳道:“请陛下和指挥使放心,属下一定转交给燕王。” 郑海刚才瞟了一眼那封信,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或许,这封信就是改变燕王命运的一个契机吧。 看来,我也要想一想办法了,怎么才能北上归附燕王呢? 哎呀,要是不是跟葛城有冲突,或许我就能跟他一起北上了,可惜了! 郑海错过了与燕王府长史葛城一起北上的机会,留在应天府继续当锦衣卫的千户。 半个多月后,四月初,葛城抵达北平。 他进入燕王府,将朱元璋的密信交给燕王朱棣。 “王爷,陛下在信中都说了什么?” 看到长史离开后,徐王妃出声询问燕王朱棣。 燕王朱棣脸型微胖,他的眉头微皱,神色严肃。 朱棣看完信纸,递给徐王妃:“你帮本王看看,父皇对我似乎并不放心。难道,二哥、三哥的死真的有问题?” 徐王妃接过信纸,发现这是一道敕谕,大致的意思是: “朕所有的儿子中,你才智过人,如今你二哥秦王、三哥晋王都去世了。 你就是诸位诸侯王之首,抵御外敌,安定内朝,就靠你了。 你要统领各个诸侯王,见机行事,守护好边疆,这样才能不辜负朕对你的希望。” 徐王妃看着这道敕谕,看向朱棣,建议道:“王爷,臣妾觉得,您应该找一找道衍大师。” “嗯。爱妃,你说的没错!”朱棣迷茫的眼睛里恢复神采,随即道:“本王这就去庆寿寺……” “不!王爷,您不能去。” “为何?”朱棣止步,看向徐王妃。 “宜静,不宜动。” 朱棣点点头。 徐王妃看着一旁的近侍太监:“马和,你去把你师父请过来!” “是。” 第141章 朱元璋有遗命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闰五月八日,应天府皇宫大门紧闭。 锦衣卫禁止所有人出入宫门,除持有特殊令牌外。 皇宫中,西宫,一众太医在门前广场等候。 郑海携一众锦衣卫守候在宫门前,一位位太医急匆匆走进殿中,又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郑千户,你说,这陛下......” “嘘——” 郑海在嘴巴前竖起食指,对跟随身旁的锦衣卫总旗冯致远低声道:“不该知道不问,知道越多,下场越悲惨。” 冯致远咂咂嘴,不再说话。 皇太孙朱允炆携皇太孙妃从月华门走路,一路匆匆,走到大殿门口。 朱允炆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几位太医,匆匆跨入殿内。 过了一会儿,皇太孙妃马氏从殿中走出来,抹着眼泪,眼睛红红的,抽泣着离开了。 西宫寝殿中,朱元璋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明黄色的被子。床边的放着一个木凳,凳子上放着一个药碗和药勺。 朱允炆坐在床榻边,握着朱元璋那消瘦的手,看着朱元璋眼泪不断从眼角流出来。 “皇爷爷,您会好起来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朕的身体,朕知道。”朱元璋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不!皇爷爷,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太医,太医一定能治好......” “允炆,朕有一些话,要单独跟你说,你叫他们都退下吧。” 朱允炆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头对身旁的太医和侍从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与众宫女、太监弓着身,倒退着,退出了大殿。 寝殿里,只剩朱元璋与朱允炆爷孙两人。 “允炆,你扶朕起来,朕想靠一靠。” 朱允炆走到床头,轻轻坐朱元璋的枕头旁,慢慢扶起朱元璋的身子将。 朱允炆枕头垫在朱元璋背后,让朱元璋靠在床边,直起上半身。 “朕有些话要交代你,你要认真听着,记在心里。” 朱元璋靠在床边,殷切地看着朱允炆,沧桑的眼睛里饱含深情。 “皇爷爷,您说,孙儿听着。”朱允炆坐在床边,面对着朱元璋,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朱元璋吃力地抬起手掌,手掌枯瘦像干枯的柴火。 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想要去帮朱允炆擦拭眼泪,始终没法触及朱允炆的脸庞,如此近的距离却变得遥不可及。 朱允炆双手托住朱元颤巍巍的手,将干枯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旁。 “皇爷爷,您说,孙儿,听着......” “嗯。”朱元璋使劲地点点头,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 “朕老了,撑不了几天了......” “不!皇爷爷,您不会有事的......皇爷爷!” “允炆,你听朕说——” “朕,能帮你做的事都做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皇爷爷,我不要皇爷爷离开......” “朕,还有一件事,朕要交代你......” 朱允炆泣不成声,泪水一个劲地流淌着,哽咽着道:“皇爷爷......允炆,都听您的......您说......” “你还记得很久之前,你问朕的问题吗?边疆不安宁,可以由诸王平定,诸王不安宁,该怎么办?” “嗯,孙儿记得。” “你的诸位皇叔中,对你威胁最大的两位皇叔都已经不在了,”朱元璋说着,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渗了出来,“北边有燕王和宁王为你守卫边疆,你可以安心坐你的皇帝......” “孙儿明白。” “朕原本想为你解决掉所有的后患,不过,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 “皇爷爷,您已经为孙儿做了好多了......” 朱允炆用手摸着脸上的泪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只是低声抽泣着。 “允炆,燕王若为你拱卫边疆自然是最好的。但你对燕王同样不可不考虑,万一他有一天威胁到你的统治......” “皇爷爷,那您叫允炆怎么做?” “削藩。” 朱元璋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的表情,他对朱允炆道:“你当皇帝后,要想方设法削藩,以防有一天藩王做大,威胁到你的统治......” “皇爷爷,允炆明白,允炆一切都听您的!” 皇太孙朱允炆从西宫大殿中走出,向守在大殿门外的郑海走来。 朱允炆双眉紧皱,眼睛红红的,一脸难过。 “郑海,皇爷爷叫你进去。”朱允炆的声音不大,却是吓了郑海一跳。 老朱,叫我进去? 这什么情况?老朱要安排事情,不应该找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吗? 叫我进去是个什么情况? 郑海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郑兄弟,愣什么呢,还不快进去。”身旁的冯致远轻轻拍了一下郑海的肩膀,提醒郑海。 “哦,哦,我这就进去!” 郑海回过神,看到朱允炆神情呆滞,看样子很难过,正慢慢向外边走去。 走进寝殿内,朱元璋窗前有一个小太监。 郑海认识这个太监,是朱允炆的贴身太监,名叫昌盛。 一股种草药味扑面而来,郑海闻到人参的香味。 他不由得看向床边的小凳子,那里放着一个药碗。 人参的香味就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老朱,看来是快不行了,这应该是在用百年人参续命,不知能吊几天。 郑海一边靠近朱元璋的床铺,一边思考着。 “朕叫你们俩进来,是要交代你们一件事情。” 朱元璋的声音不大,但依旧咬字清晰。 郑海与小太监昌盛跪在床旁,不敢出声。 “你们俩都起来,到朕身边来。这件事,朕只告诉你们两个,希望你们俩不要辜负朕!” 郑海走到太监昌盛旁边,两人紧挨着朱元璋的龙床。 “朕,给允炆准备了一个铁箱子,放在暗格之内......你们是允炆最信任的人......” “如果有一天,允炆遇到了无法躲避的灾祸,那就由你们取出铁箱。朕,为允炆准备了几样东西......” 两日后,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闰五月十日,大明皇帝朱元璋驾崩。 朱元璋留下遗诏:下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 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 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第142章 朱棣奔丧 “父皇,就这么走了?” 看着手中的折子,燕王朱棣一脸茫然。 “父皇为何要留下这么一道诏书?” 朱棣放下应天府发来的文告,从座位上站起来,呆呆地望着门外。 徐王妃拿起桌子上的折子,上面写的是朱元璋留下的遗诏内容: “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 徐王妃仔仔细细地阅读着遗诏所写的内容,想要从遗诏中寻找蛛丝马迹。 朱棣扭头看向徐王妃,问道:“父皇为何不让我们进京奔丧?” 徐王妃沉默不语。 “不对!这话定是我那侄儿朱允炆改的,他害怕我们回应天府。怕我们抢了他的皇位!”燕王朱棣的小眼睛闪现精光。 朱棣怒道:“父母新丧,作为儿子,岂有不回去守孝的,岂有此理!本王这就赶赴应天,为父皇守孝。” “王爷,恐怕不妥!”徐王妃放下折子站起身,想要劝燕王,“即便是朱允炆矫诏,他定然也不会承认……” “承不承认,那是他的事!身为父皇的儿子,本王岂能不尽孝!你不必说了,本王主意已定,无论如何本王也要为父皇披麻戴孝!” “王爷……” 不等徐王妃说完,燕王朱棣已经走向屋外,对近侍太监喊到:“马和,你给本王准备好孝服,即刻随本王前往应天府。” “是,王爷!”身材魁梧的太监马和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太监马和背着两个包裹,出现在燕王府的马场。 燕王朱棣带着马和等十几名随从,骑着高大的骏马出了燕王府。 燕王朱棣离开后不久,燕王府长史葛诚走进王府正厅:“徐王妃,本长史有个消息要告诉燕王,不知在哪里?请王妃告诉下官。” 徐王妃盯着长史葛诚,寻思片刻,说道: “葛长史,你来晚了一步,王爷刚出府,应该是北上巡查边关去了。 不知长史有什么消息,告诉本王妃,我帮你转达。” 长史葛诚对徐王妃抱拳行礼,说道:“京中传来消息,新皇今日登基,先帝也于今日下葬……” “什么!”徐王妃很惊讶,“你的消息可属实?” “本长史的消息自然确凿无疑,徐王妃为何这般惊讶?” “本王妃岂能不惊讶?”徐王妃反问葛诚: “新皇登基竟没有事先通告,就连先帝的驾崩的消息,我们也是刚刚得知,为何如此仓促下葬?” “今日已是头七,”葛诚再次看向徐王妃,拱手道:“先皇下葬符合礼制,不算仓促……” 徐王妃说道:“可这信件,不是刚到达吗?先皇……” 葛诚从容地解释道:“定是信使在路上耽搁了。徐王妃,你也知道应天府与北平相距遥远。 即便信使马不停蹄地赶路,也要花上几天,这路上耽搁一两天也是可能的。” 徐王妃看着长史葛诚,点点头。 长史葛诚退出大厅后,徐王妃叫人前往庆寿寺,找来了道衍和尚。 就在道衍和尚走进燕王府的时候,燕王府后院中飞出一只信鸽,向南飞去。 “道衍大师,我刚听闻新皇朱允炆今日登基,而王爷听闻陛下驾崩已经赶往应天府。要不要派人追回王爷?” 徐王妃情况告知道衍和尚,询问道衍的看法,同时将之前的折子递给道衍看。 道衍和尚穿着一身黑色僧袍,与白色的胡须及眉毛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快速浏览徐王妃叫人送过来的朱元璋遗诏,脸上变得严肃。 “王妃,快!快叫人追回王爷!” 道衍和尚眼睛瞪大,急切道:“此去,王爷恐有危险,快叫人拦住王爷!” “为何?”徐王妃有些将信将疑。 “假如这遗诏是真的,那么,王爷此去就是公然违背遗诏,是为抗旨不遵。”道衍和尚神情严肃,放下折子,又对徐王妃道:“若此诏书是假的,那王爷此去也定会遭到居心叵测之人的陷害......” 听了道衍的分析,徐王妃脸色沉了下来,双眉紧皱。沉思片刻,她对身旁的宫女道:“来人,速叫三位王子前来。” 天空阴沉沉,惨白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天空白茫茫的一片。 前一晚,下了一场大雨,闷热的夏天显得没有那么热,有一丝凉飕飕的感觉。 应天府的皇宫里一片缟素。 白色的经幡、白色的绸帐、白色的丧服,所有的人都穿上了白色的麻衣孝服...... 奉天殿内,朱允炆身穿白色的丧服,坐在龙椅上,安静地听着大殿上众臣的奏告。 礼部的官员奏告道:“陛下,先皇帝在遗诏中有言‘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今陛下下诏要天下服丧三年,这恐怕与先皇帝意愿相左。臣请陛下改三年为三月。” 朱允炆说道:“朕并不是要效仿古人在丧葬期间不得讨论国家大事。你们只需上朝时穿戴丧服,退朝时可以脱掉丧服,自己整理衣冠。 平时饮食清淡一些,吃稀粥,不要太过奢靡即可。宗庙社稷等活动一切如常。” “是,陛下!” 下了朝,皇帝朱允炆前往武英殿处理一般的政务和杂事。 翰林学士黄子澄在武英殿内陪着朱允炆,为朱允炆讲授日常皇帝需要注意的事情。 黄子澄说道:“陛下,臣想向陛下推荐一位大儒,此人儒学闻名四海,备受世人推崇,可为陛下见解天下大事。” “能人先生都推崇的人,一定是个能人。朕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先生如此推崇?”朱允炆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黄子澄。 “回陛下,此人是汉中府教授方孝孺。” “方孝儒,嗯,确实是个大儒!” 朱允炆点头称赞道:“朕以前就听说过他,还曾与他见过面。皇爷爷对他也很佩服,说他是个大儒,很有学问。你的这个要求,朕答应了,就让他到翰林院当侍讲吧!” “陛下,外边锦衣卫指挥使宋忠求见。”太监昌盛向朱允炆禀告。 朱允炆继续批阅奏折,随口道:“叫他进来吧。” 黄子澄抱拳行礼道:“那微臣先告退......” “先生不必离开,你留下帮朕出出主意。”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急匆匆地走进来,看了皇帝身旁的黄子澄一眼,转头对朱允炆禀告道:“陛下,锦衣卫密报。” “嗯,你念吧。”朱允炆抬头看向宋忠。 宋忠掏出一个小竹筒,是信鸽通信常用的一节小竹子,里面是一张写着小字的纸条。 宋忠取出纸条,又看向一旁的翰林学士黄子澄,犹豫着要不要念字条。 “朕让你念,让你念便是。黄先生是朕以前的老师,他不会将内容说出去的。” “是,陛下!”宋忠听了朱允炆的话,不再犹豫,将纸条上的字一五一十的念了出来。 锦衣卫的这封密报说得是燕王朱棣南下应天府的消息,说是奔丧。 朱允炆有些错愕,问道:“先皇的遗诏不是给他送去了吗?怎么燕王执意入京,他这是要干什么?” 黄子澄道:“陛下,既然燕王不遵从先皇帝遗诏,那就是抗旨!等燕王入京,我们可以派人将燕王抓起来。” 第143章 拦我者死 “这样,合适吗?他可是朕的皇叔!”朱允炆有些犹豫。 黄子澄说道:“陛下,不要忘了先帝的告诫,‘燕王不可不虑’。” 皇帝朱允炆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问道:“宋忠,你觉得呢?” “臣,一切听从陛下的指示。”宋忠回应。 “朕,要考虑一下,你们先下去吧!” “陛下,机会难得,千万莫要错过!”黄子澄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大殿。 “昌盛,你去把郑海找来。”朱允炆对身旁的太监说了一句。 当郑海走进武英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几天后,天色刚亮,大路旁大明的官驿里,马匹嘶鸣。 十几匹骏马踏破清晨的宁静,冲出了官驿,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疾驰的枣红色骏马上,一名身穿太监服饰的魁梧男子,向一旁骑马的中年男子喊道:“殿下,再往前就到长江边的渡口了。” “马和,在前边,我们停一下,先把衣服换上。” “是,殿下。” 十几人骑着马,他们穿着白色的帽子、白色的麻衣,在长江边的一个渡口前停下。 长江江水浩浩荡荡,水面极为开阔。 放眼望去,江面一览无余,没有一只帆船。 坐在马上,燕王朱棣看着宽阔的江面,沉吟道:“长江真天堑也!没有渡船,纵有千军万马,也只能隔江兴叹。” 马和已经下了马,正帮燕王拉着马匹,对燕王说道:“殿下,前方就是官渡渡口,有渡船。” 燕王朱棣下了马,与十几名侍卫齐步走向官渡的栅栏营区。 负责守卫官渡渡口的士兵将燕王等人拦下,马和出示了燕王的令牌。一众士兵却没有放下刀枪,依旧将燕王等人拦着。 负责守卫官渡渡口的官员拒绝了燕王朱棣渡江的请求,劝告燕王速速退去,说是没有上面的指令,不可放燕王过江。 身穿白色丧服的燕王朱棣大怒:“你个小小水师佥事,竟敢阻拦本王,本王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呲啦一声响,燕王拔出腰刀。 一众随从纷纷跟着拔刀,十几把明晃晃的腰刀反射着阳光,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本王要进京,为我父皇守孝,拦我者死!”燕王朱棣怒视对面的水师佥事。 马和与燕王的一众侍卫都狠狠盯着对面的兵丁,眼神凶悍,杀气凛然。 “大人,这,这该怎么办?” “大人,他可是燕王,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守卫渡口的士兵们不禁有些畏惧,互相看看的人,转头求助管事的水师佥事。他们被燕王和燕王随从身上的杀气给震慑到了。 燕王身边只有十几个侍卫,守卫渡口的士兵人数更多,可是从燕王侍卫身上,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 这种气息陌生而可怕。 燕王侍卫们面容肃杀,眼神凶狠,神情坚毅,犹如一群即将出笼的猛兽,又像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 守卫渡口的水师士兵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仗,面对这样一群杀气凛冽的侍卫,他们忽然感觉大事不妙,心生畏惧。 领头的水师佥事也被燕王等人震慑住了,咽了咽口水,他结巴着:“没......没,没有上头的命令,我,我,我不能放你们过去!” 燕王朱棣怒喝道:“你当本王,不敢杀你不成!” 被朱棣这么一喝,水师佥事反倒清醒了几分,哆嗦着回答道:“燕,燕王,先帝有遗诏:‘诸位临国中,毋至京师’。你这是抗旨!” “父皇有丧,本王回京奔丧,有何不可!谁敢说本王抗旨,你叫朱允炆前来,与我对峙!”燕王朱棣理直气壮。 “你,强词夺理!”水师佥事也抽出腰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大声喊道:“本官已经给对面传出消息,除非对面同意放行。否则,就算砍了本官,燕王你也休想过江!” “你!”燕王朱棣紧握腰刀,狠狠瞪着水师佥事。 “殿下息怒!”马和上前拦住朱棣,低声对朱棣道:“殿下,丧葬期间动武可是大忌,请殿下耐心等一等。” 燕王朱棣听了马和的话,怒意稍解,稍微平静了下来。 “本王不与你计较,快快通告对面,本王要过江!” 朱棣将腰刀插回刀鞘,众侍卫也跟着收刀入鞘。 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稍稍缓解,守卫渡口的官兵依旧手持兵刃,不敢松懈,只是稍微缓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没过多久,对面驶来一条小帆船,船上站着几个锦衣卫服饰的人。 马和对燕王朱棣低声道:“殿下,我怎么感觉,那个为首的锦衣卫好像有些面熟。” “面熟?”朱棣有些疑惑,一直盯着从船上走下来的那个锦衣卫首领。 “锦衣卫千户郑海,拜见燕王。” 快速从守卫官渡的士兵中走过,来到朱棣近前,郑海向燕王朱棣行礼。 “郑海,你没死?”燕王朱棣有些惊讶。 马和则盯着郑海的脸,张大着嘴巴,愣住了。 他太震惊了! 没想到,他的结拜兄弟郑海竟没有死,还成了锦衣卫的千户...... 这郑海音信全无将近六年了! 早在六年前,马和听说留在应天府的燕王侍卫被抓进来北镇抚司,无一生还。如今,郑海居然没死...... “郑海,你竟是锦衣卫!” 燕王朱棣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脸上微变,死死盯着郑海的眼睛,“你先前潜伏到本王府中,是何居心?” 郑海一脸无奈,解释道:“燕王,你误会了!” “是你杀了本王的侍卫?”燕王朱棣一脸阴沉。 “属下之前并非锦衣卫......” “本王不管你先前何如!本王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此次前来,你是迎我过江,还是拦阻我的?” 燕王朱棣盯着郑海,目光炯炯。 他对郑海的本事十分了解,要是郑海是来拦阻他过江的,那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要想斩杀郑海,那是非常困难的,除非...... 郑海并不回避燕王的目光,坦率直接地回答道:“燕王,你不能过江......” 一道寒芒闪现。 燕王朱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刀,不给郑海反应的时间,一把将刀架在郑海的脖子上:“你也要拦本王?” 呲啦——呲啦——呲啦—— 燕王的一众侍卫再次拔出腰刀,郑海身后的锦衣卫也纷纷拔出腰刀。 渡口守卫的官兵再次拿起刀枪,严阵以待地盯着燕王身边的侍卫们。 双方再次紧张地对峙起来,紧握着手中的刀枪,相对而立。 江面吹来的凉风仿佛都冻结了,众人沉默无声,安静地几乎令人窒息,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燕王,您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郑海一脸平静,眼睛盯着燕王,从容不迫,似乎根本不在意燕王的刀。 朱棣死死盯着郑海,并没有回答。 郑海依旧淡定,又继续问道: “燕王,您是否知道,新皇已经登基?” “您是否知道,先皇已经下葬?” “您是否知道,过江就意味着抗旨,意味着谋反?” 第144章 替父尽孝 假如我说服不了燕王,那第一个死的不是燕王,会是我! 我是来救燕王的,结果呢,却被燕王用刀架着脖子,这算怎么回事? 郑海静静地盯着燕王朱棣,表面上从容淡定,心中却思绪万千。 燕王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燕王动动刀,那他就可能毙命。即便只是被割破气管,那也是死,这大明可没有懂缝合气管的外科医生。 “你说什么?我父皇已经下葬了?” 燕王朱棣坚定地眼神出现了一丝犹疑。 郑海的问题直接他的痛处,他根本就不知道新皇已经登基,更不知道他的父皇朱元璋已经下葬。 郑海看到朱棣的神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回答道:“七天前,先皇的棺椁就已经下葬了。” 朱棣大声质问道:“为何如此仓促下葬?为何不等本王前往京城?为何!” “燕王殿下,能否先发下刀,我慢慢解释给您听。” 郑海可不想被刀架着,这燕王说不定一个激动就失手干掉了他,这太危险了。 “您知道么,朝中有人希望您自投罗网。只要您过了江,那就是公然违背先皇的遗诏。” 郑海见朱棣依旧没有放下刀,继续解释道:“他们会直接将燕王您囚禁起来,到时不管您有什么理由,抗旨不遵,这条大罪无论如何都洗脱不了......” 燕王盯着郑海的眼神稍微柔和,上下打量着郑海,似乎在思考着郑海的话,依旧没有动。 燕王不动,燕王身边的侍卫也持刀不动,守卫渡口的官兵们也持刀不动。 众人就静静地等着,对峙着,手里的刀枪对准着对面的人,时刻准备向对面的人发动进攻。 官兵们咽着口水,手里的刀在上下抖动,长时间地紧张对峙时一些人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殿下,他说的有道理,不如殿下先放下刀。先了解一下应天府的情况,再做其他打算。” 关键时刻,马和站了出来,上前劝说燕王朱棣。 马和看郑海的眼光很复杂,有惊讶,有欣喜,也有怀疑。 他对郑海的锦衣卫什么很警惕,对郑海的出现感到好奇。 “本王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应天府的情况。”燕王朱棣语气变温和。 郑海微微笑了笑,如释重负。 燕王朱棣收起腰刀,侍卫们也跟着收刀入鞘,围在郑海身旁的锦衣卫依旧小心警惕着,渡口的官兵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刀枪依旧拿在手上。 “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跟燕王殿下说几句话。”郑海回头对身后的手下说了一声。 作为郑海的心腹,锦衣卫总旗冯致远问郑海道:“郑兄弟,你不会有事吧?”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郑海对冯致远点头微笑。 “燕王殿下,我们去那边说话。” 郑海对燕王做出一个有请的姿势,与燕王、马和等人走向渡口旁边的小树林。 郑海给朱棣介绍了朱元璋去世后的事情,包括朱允炆的登基、朱元璋下葬孝陵等。 他还告诉朱棣,翰林院学士黄子澄建议朱允炆放燕王过江,以抗旨的罪名将燕王抓起来。 “郑海,你休要蒙骗本王。你是不想本王过江才这样说,本王不相信你的话。”朱棣的小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郑海的面庞。 郑海无奈地笑了笑:“燕王殿下可以不信我的话,如果殿下执意过江,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朱棣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郑海,问道:“你有事求本王,说吧,什么事?” “如果燕王执意渡江前往前往京城,我不会再拦阻殿下。不过,请燕王把我的义兄马和留下,我不想他跟着燕王一同落难。”郑海看向一旁的马和,不理会燕王。 郑海、马和与燕王三人慢慢沿着江边走,边走边聊。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驾——驾——驾——” 郑海看向官道方向,一队侍卫骑着马,朝着他们三人冲来。 为首的是一匹枣红马,马上是一个白袍公子。 “吁——” 白袍公子一把勒住马绳,在郑海、朱棣与马和三人不远处停下。白袍公子身后的十几匹骏马也停了下来,地上卷起一阵烟尘,灰头土脸的,看样子是赶了一路,很疲惫。 白袍公子纵身跃下,快步走到朱棣身旁,抱拳行礼道:“父王,幸亏您还在这里!孩儿终于赶上了,母妃让孩子给父王带话,不可过江!” 白袍公子说完,看向马和身旁的郑海,没有继续说话,对郑海心存芥蒂。 白袍公子身材魁梧,面貌与朱棣有七八分相似,眉毛粗黑而浓密,脸微圆,显得眼睛有些小。 郑海看着白袍公子,白袍公子也盯着郑海,眼睛凶狠,面露狠色,是个不太友善的家伙。 “高煦,为何不可过江?”燕王朱棣看着儿子,急切地询问。 白袍公子朱高煦小心翼翼地看了郑海一眼,走近朱棣耳边,小声道:“母妃让我告诉您,新皇登基,先皇已下葬,道衍说有危险。” 朱棣听完,扭头看了郑海一眼,投去感激的目光。 “郑海这小子说的竟是真的!本王错怪他了,这小子到底是什么目的?” 朱棣摸着下巴底下长长的胡须,眯起了小眼睛,在心中思考着对策。 “高煦,你母妃和道衍大师还有什么交代?”朱棣回头看向儿子朱高煦。 朱高煦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过了半晌才回答道:“来得急,我忘了母妃还交代的其他事情了。不过,父王放心,大哥和三弟在后面,他们一定记得母妃的交代。”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官道上再次传来了马蹄声。 朱高煦嘴里的大哥和三弟终于赶来了。 肥胖的朱高炽坐在白马上,喘着粗气,一额头的汗水,一脸的疲惫。 稍微矮小的朱高燧率先下马,帮着朱高炽牵着马绳,肥胖的朱高炽才缓缓爬下马背。 肥胖的朱高炽步履蹒跚,半跑半走地来到朱棣身旁:“高炽,拜见父王。” “高炽,快说,你母妃与道衍大师有何吩咐?” “回禀......父王,”朱高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一路骑马把他累着了,“母妃,母妃要父王不要过江......道衍大师,要我们代父王进京,为皇爷爷守孝......以尽孝道!” 燕王朱棣扫了一眼三位儿子,摸着胡须,陷入沉思。 “殿下,马和愿意陪同三位王子入京,护佑他们周全。”马和走上前,主动请缨。 朱棣对着马和点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的郑海:“郑海,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请你帮我保护本王的三位儿子的安全。” “燕王殿下,请放心!郑海,一定保证三位殿下及我义兄的安全。”郑海抱拳行礼。 第145章 兄弟情 一艘小帆船穿梭在宽阔的江面,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一些小鱼跃出水面。 船工掌着舵,几名锦衣卫站在船首的甲板上。他们旁边是三名穿着白色丧服的年轻人,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随从。 “三位王子,你们还是到船舱里休息一会儿吧,这甲板上风大,小心着凉。” 郑海劝甲板上的三位燕王王子回船舱休息。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兄弟三人站在甲板上,欣赏了一会儿江面上的风景。表情从好奇变为无聊,朱高炽与朱高燧有些不自在。 “郑海,你是看不起我们三兄弟吗?这点风浪算什么,你以为我朱高炽是三岁小儿吗?” 朱高煦满脸不服气,浓眉怒目,瞪着郑海。 年纪较小的朱高燧低声请求道:“大哥、二哥,我有点头晕,我想进船舱休息。” “你真没用!这点小风浪都经受不住!”朱高煦瞪了弟弟朱高燧一眼。 胖胖的朱高炽一脸微笑地对郑海道:“郑千户,我们三兄弟就拜托你了。我先扶弟弟进去休息了,有劳诸位了!” “世子请!” 郑海对着朱高炽做出有请的姿势,目送着身材肥胖的燕王世子走进船舱。 三位燕王王子走进船舱后,锦衣卫们也跟着走进船舱,甲板上只剩郑海一人。 江上凉风习习,吹拂着衣襟猎猎作响,郑海的脸上几缕乌黑的长发随风飞舞,稍显凌乱。 望着江水波涛翻滚,江豚在水中嬉戏,郑海想起了以前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日子: “曾经在东海、南海、太平洋、印度洋、亚丁湾,我们的军舰劈波斩浪......总有一天,我要带领大明的舰船再次在海上劈波斩浪......” “小海,你在想什么呢?” 马和从船舱里走出来,走到甲板上,来到郑海的身边。 郑海转向马和,说道:“三宝,我在想,有一天我们在大海上乘风破浪,扬帆远航。那将是多么壮阔的场面!” “小海,这些年你怎么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三宝,你要相信我,进入锦衣卫,我是不得已的。那年,燕王让我留在应天府收集京中的消息,后来我们被抓进来北镇抚司......” 郑海将这六年来的经历都告诉马和,如何进入锦衣卫,如何认识朱允炆,如何借助朱元璋杀了傅友德等事情,一一跟马和讲述。 “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真难为你了!”听了郑海的讲述,马和很惊讶。 一阵唏嘘后,马和对着郑海道:“没想到,傅友德竟是这样的结果。小海,谢谢你,帮我报了仇!” 郑海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 江风依旧,吹动着发丝,江水滚滚,奔腾向远方。 过了许久,郑海忽然问了一句:“小狄云怎么样了?” 小狄云是郑海在北平唯一的牵挂,是他来到大明结识的第一个小伙伴,堪比亲人。 马和笑了笑,回答道:“自从应天府传来你们去世的消息,小狄云就离开了燕王府。现在他是北平最大丐帮——海龙帮的帮主。听说过得还不错,只是很少再来找我了。每次来找我都是来打听你的消息。” “这小子真是没出息!原本是想让他进燕王府学些文化,以后看着举人什么的。没想到他又回去当乞丐了,等我北平,我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马和笑道:“这还不是因为你,你以前是丐帮帮主,他是跟你学的!” “三宝,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郑海看向马和,轻声问了一句。 “小海,你真的长大了,居然懂得关心别人了!”马和也看向郑海,笑着道:“我很好,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两人矗立在船头,相视一笑,神采奕奕,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地童年。 江风依旧吹拂着水面,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甲板上,暖暖的的感觉。 阳光洒在江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波光粼粼。 江豚在江水中欢快地嬉戏,时不时跃出水面,发出呵呵的笑声。 帆船靠了岸,郑海与三位燕王王子等人弃船上岸,坐上了准备好的马匹。 众人骑着马,朝着京城飞奔而去,只留下一股呛鼻的烟尘。 马和陪着三位燕王王子住进了应天府南京的官驿,郑海带着锦衣卫回皇宫复命。 “郑海,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完成了吗?有没有拦住燕王?” 皇帝朱允炆见郑海走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急切地想听到郑海的答复。 郑海行礼,回复道:“禀陛下,燕王已经返回北平。不过,燕王命三位王子替父入京,代为尽孝,以尽臣子对先皇的哀悼之情。” “好!这件事你办得不错!朕非常满意!”朱允炆对郑海赞许了两句,神情变得轻松。 七日后,朱高炽三兄弟结束了对朱元璋的祭祀与悼念仪式,向皇帝朱允炆请旨告别,准备启程返回北平。 翰林院学士黄子澄提着衣袍的前襟,一路小跑,直奔皇帝朱允炆所在的武英殿。 “陛下,陛下!” 黄子澄不等太监通禀,直接传入武英殿,一边走一边喊道:“陛下,臣有急事,求见陛下!” 武英殿内,郑海与宋忠正在向朱允炆汇报诸位王爷的动向,将锦衣卫收集到的各种消息呈交给皇帝朱允炆。 “陛下,不可放三位燕王王子返回北平!”黄子澄不等太监通禀就闯了进来。 皇帝朱允炆示意拦住黄子澄的太监退下,看向黄子澄。 只见黄子澄喘着气,面红耳赤,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他用袖子急忙擦拭着汗水,调整着呼吸。 “先生,为何如此急切?”朱允炆看着仍在擦汗的黄子澄,笑着道:“为何不放三位燕王王子返回北平?方才,朕已经答应了他们,同意他们返程。” “陛下,燕王在诸王之中是最强的藩王,朝廷对燕王并无任何掣肘。一旦燕王有所不轨,陛下便陷入被动的局面,与其如此不如......” 翰林学士黄子澄没有说下去,而是扫了一眼大殿内的郑海和宋忠。 朱允炆看到黄子澄欲言又止,出声道:“先生,你说便是。他们都是朕的人,不必避嫌。” 黄子澄点头称是,继续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反正陛下迟早都要削藩,不如先将燕王的三位王子先扣为人质......” “禀陛下,殿外兵部侍郎齐泰求见,说有急事求见陛下。”一名太监快速跑进来,打断了黄子澄的话。 朱允炆一听是兵部侍郎齐泰,毫不犹豫地回复道:“宣!” 齐泰走进大殿,向朱允炆行礼,说道:“陛下,臣有急事向陛下禀告!” 黄子澄没有说完话,退到一旁,等候朱允炆的指示。 朱允炆问道:“齐泰,是军情要务吗?什么事,你快说?” “陛下,并非军情要务,但此事事关边疆安宁,臣不得不求见陛下。” “既然事关边疆安宁,你快告诉朕,是什么事?” 兵部侍郎齐泰单膝跪地,请求道:“陛下不可放三位燕王王子回去,这是放虎归山。陛下,臣请陛下留下他们!将他们软禁于京城之内,以便辖制燕王。” 黄子澄一听,满脸喜悦,上前禀告道:“陛下,我与齐侍郎不谋而合,臣赞同齐侍郎的看法。请陛下留下三位王子,此事关于大明江山社稷,陛下不可再错失良机!” “臣郑海,有话说!”郑海上前抱拳行礼,“陛下,应该让三位燕王王子返回北平,不可因此而与燕王有隔阂啊,这样得不偿失!” 朱允炆看了看黄子澄与齐泰,又看向郑海,犹豫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第146章 削藩之辩 黄子澄、齐泰,你们两个儒生,不懂打仗,别怂恿朱允炆削藩,会出大事的! 你们这是害朱允炆,我真想抽你们两巴掌! 即便要削藩,你们也不要这样提醒朱棣呀,温水煮青蛙,悄悄弄死朱棣成不成? 你们这样扣押了朱棣的三位儿子,不是逼着朱棣谋反吗? 想要削藩,不能先逐步削掉燕王朱棣的权柄吗? 为什么这么早就提醒朱棣,扣押他的三个儿子,不就是在跟他说:我注意到你了,你是我的威胁!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样搞,燕王朱棣不反才怪呢!怎么这么傻!这两个蠢货,真是傻到极致了! 亲眼看到黄子澄和齐泰挖了一个大坑,要将朱允炆推进坑里,郑海心中恼火得不行。 好不容易才混到锦衣卫千户,这特么的,我容易么? 要是能够避免靖难之役,那我直接叫朱允炆派我下西洋,开创航海时代,那不是更好? 郑海第一次有了想要改变历史的想法。 如今,他是锦衣卫千户,又是朱允炆的朋友和心腹。只要他说服朱允炆,那么今后的历史或将有重大改变,他可以直接下西洋...... 正当郑海走神时,翰林学士黄子澄上前,继续说服朱允炆:“陛下,您说过,削藩乃是先皇遗训。只要控制住燕王,那陛下的削藩就成功了一半。这正是削藩的好机会,陛下,机不可失呀!” 郑海听了黄子澄的话,心中咯噔一下:原来,削藩是朱元璋的计划。 齐泰点点头,补充道:“陛下,将三位燕王王子扣押为人质,软禁在京城,有三大好处: 其一,直接控制燕王,令燕王不可轻举妄动,有利于加强对边疆的控制; 其二,有利于削藩,燕王是诸王之中军事势力最强,名声最盛的藩王。控制住燕王,其他藩王就不敢妄动; 其三,控制三位王子,就掌握了主动权,至于何时削藩,如何削藩都由陛下说了算,燕王只能同意陛下的决定,不能反对。” 朱允炆听了齐泰的分析,不自觉地点点头。 郑海连忙劝道:“陛下,不可听信他们的话!此刻,将三位王子扣押为人质,那就相当于告诉燕王,陛下已经不信任燕王了。 这只会加剧燕王与陛下的隔阂,引发燕王的不满,甚至导致未来燕王奋起反击,这是得不偿失啊!” “你个千户,你懂什么!”黄子澄上前怒斥郑海:“即便燕王有心谋逆,那他也得掂量掂量后果!一则,他的三个儿子都在我们手上,一旦他谋逆造反,就相当于要了他三个儿子的命! 二则,仅凭燕王手里的护卫力量,不足以抗衡朝廷。只要陛下昭告天下,出动大军,燕王必然兵败!” 齐泰上前禀告道:“臣同意翰林学士的看法,臣有把握镇压燕王的任何不轨之举,请陛下放心!” 郑海连忙道:“陛下,不可轻举妄动呀!即便要削藩,那也要慢慢来。在加强朝廷实力的同时,逐步消除藩王的羽翼。如今陛下刚登大宝,人心未稳,不能急于兴兵动武......” “荒谬!”黄子澄打断郑海的话,对朱允炆道:“陛下有先皇遗诏,是天命所归的天子。 群臣拥护,深得人心,若燕王敢谋反作乱,必将被世人唾弃。陛下有天时地利与人和,何愁不胜? 削藩就应快刀斩乱麻,趁藩王尚未做大之前,彻底根除后患!” 齐泰道:“臣同意黄翰林的观点。陛下,不可任由燕王做大,否则必成后患,应尽早想好对策,彻底消除隐患。” 朱允炆看向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询问道:“宋指挥使,你呢?是否和郑海的想法是一样的?” 站着旁观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似乎在权衡着利弊。 这时,他向前走出两步,对朱允炆拱手行礼:“回陛下,臣不同意郑千户的看法。臣认可两位大人的看法,削藩势在必行,且宜早不宜迟!” 看着大殿中的三位大臣,郑海一时语塞,没想到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也不支持他。 “陛下......” “好了,郑海!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但他们说得确实有道理!”朱允炆看着郑海,并没有责怪郑海的意思,但神色坚定,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北平燕王府中,燕王朱棣与徐王妃神情凝重,急忙叫人找来了庆寿寺的道衍和尚。 “道衍,本王刚得到消息,本王的三个儿子如今被朱允炆扣押为人质,现还在应天府关着。你快告诉本王,该如何解救他们?”朱棣问道衍和尚。 白须白眉的道衍和尚,一只手捋着胡须,眼神内敛,陷入沉思。 过了良久,道衍和尚露出神秘的笑容,哈哈笑道:“善哉,善哉!” 燕王朱棣看见道衍和尚发笑,脸上没好气,不禁有些动怒:“道衍,你是何意?” “大师,为何发笑?”徐王妃也觉得莫名其妙。 道衍收敛笑容,淡淡回答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道衍,本王可没心思和你打哑谜,本王要的是解决的办法!” 燕王朱棣很不高兴,看着道衍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他就来火气。 “本王可是听从你的建议,这才将三个宝贝儿子都送去了京城,结果却被扣为人质!你这老和尚,要是不给本王想出解决知道,本王......” “哈哈哈!王爷,你难道还想活剐了老僧?”道衍和尚白眉上翘,嘴角露出得意的酒窝:“哈哈哈,想不到燕王也有牙舞爪的时候!老僧倒想看看,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老僧?” 朱棣瞪着得意的老和尚,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出声。 燕王越是生气,道衍和尚越是得意,一点都不掩饰。 “大师,莫怪王爷!王爷是被应天那边气着了,还望大师不要介意。小女子给大师赔不是。”徐王妃说着,起身便要对道衍和尚行礼。 道衍和尚连忙拦住,收敛了笑容,说道:“王妃,老僧岂敢受此大礼。贫僧之所以笑,那是为王爷感到庆幸。” 燕王朱棣被道衍的话套路了,不禁发问道:“老和尚,这又说的什么话?为本王感到庆幸?” “正是!”道衍和尚起身,盯着燕王,问道:“贫僧问燕王一句,假如前往应天奔丧的是王爷,王爷如今将身处何地?如何下场?” 燕王朱棣一愣,随即虎躯一震,脸色一沉,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是他前往应天府,此刻,他很可能就被关进大牢,甚至...... 朱棣脸上的怒色不见了,看向道衍的眼神,多了一丝崇敬,但并没有表现出来。看着道衍和尚的那股神气劲,他不服气。 道衍和尚扫了燕王一眼,微笑道:“请燕王和王妃放心,只要燕王安然无恙,三位小王爷定然也会安然无恙。” 徐王妃看向道衍,问道:“大师的意思是,应天府那位扣押高炽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王爷。” “王妃果真是女诸生,堪称女诸葛也!”道衍称赞了徐王妃一句。 燕王朱棣瞄了道衍一眼,装作没听到,沉默不语。 徐王妃看了一眼朱棣,又转向道衍,问道:“大师,那我们该如何解救高炽他们?” “贫僧就一个字。” “小女子请大师赐教。” “等!” 道衍和尚见徐王妃有些困惑,又解释道:“我徒儿马和与世子他们都在应天府,这件事得靠他想办法。” “不止马和,你二徒弟也在应天府,这件事或许还要他帮忙。”燕王忽然说了一句。 道衍微微惊讶:“贫道哪有什么二徒弟?” 朱棣看着道衍的表情,露出满意的表情,解释道:“有!你二徒弟叫郑海,如今已经是锦衣卫的千户。” “他没死?” 徐王妃与道衍异口同声,都是一脸的诧异。 朱棣露出得意的笑容,轻轻点头。 第147章 天意难违 “陛下,不要急于削藩!要先稳固和提升自己的实力,否则一旦……” “郑海,朕知道!” 武英殿中,只有郑海、朱允炆和太监昌盛。这是郑海劝说朱允炆难得的机会。 见朱允炆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郑海改变策略:“陛下,臣曾结识一名相术奇人。他告诉臣,应天府与北平府都是龙脉所在......” 他想借助算命之说,提前给朱允炆透露一些未来的事情,希望能够扭转朱允炆的想法,改变朱允炆削藩的决定。 “假如有一天,陛下与燕王两龙相争,爆发战争,陛下将会失去天下……” “郑海!你放肆!” 朱允炆大声呵斥道:“朕才是天子!为了劝朕放过燕王三位王子,你竟编出这等相术之说!你太令朕失望了!” “陛下,当初我们相遇,相交,第一次畅谈是在白氏一品鸭,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郑海见朱允炆动怒,知道不能再说下去,只好先转移话题。 “那时,陛下自称洪允,我是慎之,还有徐妙锦,我们三人一起在白氏一品鸭吃着美味的鸭肉……” 朱允炆的怒色消失,脸上渐渐恢复平静。 他看向郑海,听着郑海的讲述,跟着回忆起那段时光。 武英殿中,只听到郑海的声音。 “那时,我曾对洪允说,假如有一天你有了很大的权力,我希望洪允你能答应我,让我带领一支强大的舰队,去征服浩瀚的大海……” “陛下,那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会是未来的皇帝……” “洪允,是我的朋友。我只想告诉他,削藩很危险,燕王朱棣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 如果他不能一下子除掉燕王,那么燕王朱棣将直接威胁他的统治,甚至最终……” “好了!朕,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了!你下去吧!” 朱允炆打断了郑海,转身背对郑海,对一旁的太监道:“昌盛,送送郑千户。” 郑海看了一眼朱允炆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退出了武英殿。 走出武英殿大门前,郑海停下来脚步,回头又看向大殿内的朱允炆。 然而,朱允炆依旧是背对着他。 跨出了武英殿的大门,走下武英殿的台阶。 走在曲折而漫长的皇宫走廊里,郑海头一次感觉:这廊道太长了,这皇宫真的太大了,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回头看向武英殿的方向,西边的天空挂着绚烂的火烧云。 夕阳西下,给天上的云朵染上了一层血红色。 小太监昌盛跟着郑海背后,发现郑海回望西北方向的天空,也跟着停下来。 他不禁问了一句:“郑千户,您是在看天上的云霞吗?” “是的,你见过这么绚丽的火烧云吗?”郑海随口问了一句。 太监昌盛抬头看向武英殿屋顶上的火烧云,红霞如血,染红了天空。 不等太监昌盛回答,郑海又自言自语道:“我见过。那次,我是在草原上,手持腰刀追杀北元的败退的残兵......” “那时,我还只是燕王朱棣手下的一名小兵。那天的火烧云也像这样,红得像鲜血,天上地下都是一样的红色......我的腰刀都砍出了缺口,北元的士兵一个个倒下,溃不成军,鲜血染红了草原......” “我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真的,太惨烈了!” 太监昌盛沉默地听着郑海的讲述,再看那火红的红烧云,仿佛看到了血淋淋的战场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看向郑海,他有些莫名地钦佩。 不过,当看到郑海身后长长的影子,他提醒郑海道:“郑千户,您该离开了。” 忽然,郑海身体一震,眼光从天上的火烧云,转移到身边的太监身上。 他看一眼太监昌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是啊,我是时候离开了。” 转身继续向宫外走去,走了几步,郑海又回头,看向太监昌盛,问道:“昌盛,如果天意不可违,那我们该怎么办?” 太监昌盛疑惑地看着郑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的不知道千户说的是什么,不过,小的知道,不可逆天行事,只能顺应天命。” 郑海冲太监昌盛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六月,兵部侍郎齐泰升为兵部尚书,翰林院修撰黄子澄提拔为太常卿,两人一同参与皇帝朱允炆有关军国大事的谋划。 七月,皇帝朱允炆听从黄子澄的建议,征召汉中府教授方孝儒为翰林院侍讲。 方孝儒成为皇帝朱允炆的贴身顾问,经常陪伴在朱允炆左右。 平时,方孝儒时常出入朱允炆日常办公的武英殿,为朱允炆出谋划策。 上朝时,在奉天殿中,方孝儒直接针对大臣们的奏告,为朱允炆提供对策和批复内容。 朱允炆身边集聚了黄子澄、齐泰和方孝儒三人,他们都推崇儒家的以德治国。 朱允炆听从三人意见,实行宽大的政策,废除严刑峻法,释放罪犯,轻徭薄赋。 “陛下,如今天下安定,是时候开始实施先皇的削藩之策了。臣请陛下下决断!” 武英殿内,黄子澄与齐泰向皇帝朱允炆提请削藩。 朱允炆看向一旁的方孝儒,询问道:“方爱卿,你怎么看?朕是否开始实施削藩之策?” 方孝儒道:“禀陛下,臣以为,此时天时地利人和,陛下可以实施削藩之策。” 朱允炆点点头,看向黄子澄和齐泰,问道:“两位爱卿,朕同意你们的看法。不过,朕有所疑虑。倘若,燕王不顾三位王子的安危,起兵造反,朕该如何应对?你们可有良策?” 太常卿黄子澄拱手行礼,奏告道:“陛下,臣以为,仅凭燕王一己之力,不足以抗衡朝廷,唯恐燕王联合诸王,一起反对陛下。这才是削藩要面对的最棘手的问题。” “臣,附议。臣赞同黄大人的看法,陛下削藩,一定要避免燕王勾结其他藩王。”兵部尚书齐泰上前回答。 齐泰又道:“臣以为,要避免燕王勾结诸王,那就第一个拿燕王开刀,先拿下燕王。快刀斩乱麻,这样燕王便没法勾连诸王......” “臣以为不可!” 不等朱允炆决断,黄子澄上前反对道:“臣以为,削藩应当先易后难。先剪出燕王可能联合的藩王,第一应该先拿下与燕王关系密切的周王。” 朱允炆沉默的听着,并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齐泰与黄子澄的两个不同方案。 “陛下,臣以为应该最先拿下燕王,”齐泰再次禀告道,“燕王在诸王中实力最强,只要拿下燕王,那么其他诸王就不在话下。这样,削藩可以一锤定音......” “臣以为不妥!”黄子澄再次打断齐泰的话,反驳道:“不可!不可!燕王在诸王中实力最强,名声最盛。倘若没法一举拿下燕王,那燕王联合诸王造反,那就危险了。陛下,请三思!” 沉思良久,朱允炆看了看齐泰,又看了看黄子澄,说道:“齐尚书与黄太常都有道理。” 朱允炆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方孝儒,询问道:“方爱卿,你怎么看?” 方孝儒摸着胡须,思索了一会,这才回答道:“臣以为,黄太常的方案更为稳妥。先易后难,步步为营,是为上策。” 朱允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方爱卿说的不错。有人告诫朕,对付燕王必须干净利落,否则后患无穷。朕,同意太常卿的方案。” 一名太监走进来,通禀道:“陛下,锦衣卫千户郑海求见!” 第148章 人质 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武英门,又走下白玉石桥,穿过空旷的广场,向西,出了西华门。 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红墙,郑海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听天由命吧!” 听说,朱允炆在商讨削藩事宜,郑海原本想找朱允炆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可他连朱允炆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太监打发了。 他只想告诉朱允炆,应该听从齐泰的建议,第一个拿燕王开刀,先削燕王...... 可是,他终究是没见到朱允炆,自然没法提建议。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想改变历史的人,终究被历史的巨轮所碾压。那些所谓的逆历史而动的行为,不过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郑海一边向宫外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天意难违!既然无法改变历史的进程,那我就顺应历史潮流,安心地摘取历史的果实吧!” 出了皇宫,郑海从下属手里取了一匹马,骑着马向魏国公府疾驰而去。 “马和,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一个多月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应天,返回北平?” 年纪最小的燕王王子朱高燧询问太监马和,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马和对朱高燧抱拳道:“禀三殿下,只怕我们还要多待上一段时间。” 朱高燧道:“马和,我听说,那个千户郑海是你的结拜兄弟。锦衣卫把我们扣下时,他都不出面替我们疏通疏通。难道他跟其他人是一伙的?” “弟弟,你说的没错,他一定是帮凶!说不定,就是他,骗了父王,故意引我们进京城的!” 燕王二王子朱高煦,瞪着马和,墨黑的浓眉上翘,眼神狠厉。 马和对朱高煦拱手道:“二殿下,小海不是这样的人。拦阻我们离京的那人,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宋忠。就算小海在场那也是没办法的。这应该是皇帝的意思。” “你们在聊什么?” 梳着一头花冠的徐妙锦走过来,一身浅粉色的褙子,宽大的袖子随风摆动,摇曳生姿。 马和拱手向徐妙锦行礼,朱高燧走过来向徐妙锦打招呼,而朱高煦只是瞟了徐妙锦一眼,并没有理会。 不远处的亭子里,燕王世子朱高炽正拿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书,完全没发现徐妙锦的到来。 “姨娘,今天你怎么有空找我们玩?”朱高燧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嘟着嘴对朱高燧说道:“你应该叫我小姨。姨娘听着显老,我才比你大几岁。” “哦,那我叫你,小姨娘!” “小混蛋!看我不打你!”徐妙锦走过来,举着拳头,直接把朱高燧吓跑了。 朱高煦似乎对徐妙锦有些意见,看到朱高燧离开,他也跟着离开了。 徐妙锦只是瞪了朱高煦一眼,并不理会他,转头对马和说道:“马公公,我已经通过我三哥悄悄将消息送出去了。我姐姐和姐夫应该收到我的信了,他们会想方设法把你们接回北平的。” 马和再次向徐妙锦行礼:“马和在此,替三位殿下感谢徐小主!” “对了!郑海不是你的结拜兄弟吗?他怎么一直都没来看你呢?”徐妙锦问马和。 “兴许,小海并不知道我们被软禁在魏国公府的消息......” “不!他一定知道,他是陛下御前的锦衣卫,这样的事情,他一定知道。”徐妙锦很自信,似乎对郑海很了解,“他一定是在想办法解救你们出去,这才没来看你们。” 马和点头回答道:“但愿如此。希望他早点想到办法,小的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正当马和与徐妙锦聊天,想着如何才能顺利离开京城的时候,郑海走进魏国公府的大门。 魏国公府徐家的下人都认识郑海,没有拦住郑海,但有人偷偷跑去通知了徐家家主——徐辉祖。 自从郑海上次上门提亲,与李景隆及京中诸位大臣闹矛盾之后,徐辉祖就出面阻止郑海与徐妙锦之间的往来。 徐辉祖将徐妙锦没有能当上皇妃的原因,归咎于郑海。 他曾经与曹国公李景隆联手,在朱元璋面前打压郑海,给郑海穿过小鞋。但他没能扳倒郑海,反而帮郑海当上了锦衣卫千户。 徐辉祖看不起郑海,更不喜欢徐妙锦与郑海交往。因而,他叫家丁看紧徐妙锦,不给郑海与徐妙锦单独见面的机会。 “三宝,你们在这里住得可还好?”郑海走进马和所在的院子,远远就向马和打招呼。 徐妙锦看到郑海前来,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小脸蛋一下子就红了。 “郑海,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怎么来了都不跟我打招呼?”徐妙锦转过身,看向郑海,立即朝郑海跑去。 郑海方才只看到徐妙锦的背影,并不能确定身份,因而没有打招呼。徐妙锦这一撒娇,郑海有些招架不住。 “小海,你终于来了!我想问一下,陛下为什么要把我们扣押在京城,你知道吗?”马和上前询问郑海。 郑海连忙摆脱徐妙锦,走上前,对马和低声说道:“陛下,不放心燕王。因此,想要将三位王子扣为人质,你们暂时没法离开京城了。” 马和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偷偷送我们离开?” 郑海摇摇头:“眼下只能等,需要寻找适合的时机,不能急。我会想办法送你们离开的,相信我,你们一定可以离开京城,不会有事的!” 马和看着郑海,认真地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拍着郑海的肩膀,郑重说道:“小海,我相信你!” 徐妙锦主动拉着郑海的衣袖,嘟着嘴,问道:“郑海,你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也要和你们一起离开,我想去北平。” 郑海看向徐妙锦,摇摇头,说道:“不,你应该留在京城,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徐妙锦拽着郑海的袖子,嘟着嘴,撒娇道:“不!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哪里都别想去!”徐辉祖不知什么时候走进院子,瞪着徐妙锦说道:“你给我回去,哪也别想去,否则我就叫人把你关起来!” “哼!”徐妙锦瞪了徐辉祖一眼,生气地离开了院子。 徐辉祖狠狠地瞪着郑海,说道:“郑海,你跟我走!陛下有事找你!” 第149章 互相算计 “齐大人,你这是去见陛下吗?” “正是。” 兵部尚书齐泰拿着一张奏折,正赶往武英殿:“下边刚传来消息,南洋朝贡的贡船被海盗劫持了,陛下召见我。” “你听说了吗?陛下还召见了锦衣卫千户郑海!只怕是要谈削藩的事情。” 齐泰说道:“黄大人,陛下不是同意了你的削藩方案么?为何还要找郑海谈削藩之事?” 太常卿黄子澄满脸担忧,一边走一边对齐泰解释道:“你是不知道,陛下与郑海私交甚好,两人几乎无事不谈。你知道陛下为何对燕王如此忌惮吗?” “为何?” “都是因为郑海!此子曾是燕王手下的侍卫,对燕王很是崇拜。他常对陛下说,燕王英勇无敌,战无不胜。陛下否定你的削藩方案可能也御赐有关。” 黄子澄对郑海有偏见。 他把朱允炆否定齐泰削藩方案的原因也归到郑海头上,意图拉拢齐泰一同对付郑海。 听了黄子澄的话,齐泰顿时也有些生气了。 齐泰也曾听说,郑海是反对削藩的。但他没想到,他的削藩方案之所以没被朱允炆接纳,是因为郑海的原因。 这让他对郑海产生了厌恶感。 “他若时常在陛下面前说道削藩的不是,说不定陛下会放弃削藩。此子对陛下的蛊惑不得不令人担忧啊!”黄子澄摇着头,一脸不甘心的模样。 齐泰皱了皱眉头,看向黄子澄,有些担忧地问道:“那黄大人,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么?”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还需齐大人配合。” “黄大人,请说!” 黄子澄凑到齐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齐泰点头称道:“黄大人,此法甚好!就这么办!” 黄子澄呵呵笑道:“那有劳齐大人了!” 郑海与魏国公徐辉祖走进皇宫,跟随着太监,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向武英殿走去。 郑海走进武英殿时,殿中除了朱允炆,只有方孝儒和太监昌盛。 见郑海和徐辉祖走进来,朱允炆跟两人简单说了一件事,是江浙一带发生的海盗劫持南洋贡船的事件。 “朕知道,你们俩曾经去江浙一带筹备过海防。朕想听听你们对剿海盗的看法。” 徐辉祖道:“禀陛下,自先帝建国,江浙一带的海盗就一直困扰着朝廷。朝廷屡次靖海,却一直未能剿灭所有海盗……” 一边听着徐辉祖的讲述,郑海一边沉思着明朝的海盗问题。 海盗屡禁不止的原因,并不是朝廷的打击不够严厉,并不是海禁的措施落实不到位。 相反,正因为大明执行严格的海禁政策,导致沿海的许多渔民迫于生计,不得不走上铤而走险的犯罪之路。 除了那些穷凶极恶的职业海盗,大多数海盗其实是走投无路的渔民不得已成了海盗。 海盗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大明,其实海盗的问题,不单单是政治问题,还有外交和民生问题,本质上是经济问题。 如果所有沿海的居民不是迫于生计问题,郑海认为,没有几个人会想要当海盗。 “郑海,对于海盗的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朱允炆发现郑海沉默不语,主动询问郑海的意见。 郑海神情严肃地回答道:“臣以为,海盗问题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据臣所知,海盗有两大类。” 见众人在认真听,郑海继续说道:“一类是无恶不作的职业海盗,以劫掠烧杀为生,对于这一类,我们要坚决打击,武力剿灭。还有一类是海盗,大多数是因为沿海贫困的渔民,为了生计,不得已成为海盗,对于这一类海盗,我们可以招抚,帮他们解决生计问题。” 听着郑海的分析,朱允炆与一旁的方孝儒都点头同意。 朱允炆又问:“郑海,你有什么具体的对策吗?” “臣以为,最好的办法是解除海禁,进行海外贸易,以此使沿海人民得以发展和致富......” “荒谬!” 徐辉祖出言打断了郑海的话,一副忧心忡忡地表情:“陛下,这郑海是要公然违背先皇‘片板不得下海’的祖训啊!陛下不可听信他的胡言乱语!对付海盗,必须坚持海禁,同时使用武力剿灭,方是良策。” “方爱卿,你怎么看?”朱允炆看向方孝儒。 方孝儒轻轻施礼,缓缓说道:“臣,认同魏国公的观点。祖宗之法不可变,先皇遗训不可违。” “郑海,这一点朕也认同魏国公的观点,先皇祖训不可违。你还有其他方法吗?” 郑海瞟了一眼徐辉祖和方孝儒,无奈道:“回陛下,能够彻底解决海盗问题的只有这个办法。倘若仅依靠武力围剿,只能治标,无法彻底解决海盗问题。” 方孝儒主动上前,抱拳道:“陛下,要解决沿海居民成为海盗的问题,我们可以将渔民内迁。同时,给渔民一些土地,令他们耕种,这样同样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大可不触碰祖宗之法。” “禀陛下,这个方法不可取!”郑海听了方孝儒的建议,急忙反驳道:“沿海那么多渔民,别说有没有土地给他们耕种,就算有,也要看他们愿不愿意内迁......” “不愿意又能如何?只要陛下下旨,他们敢不从!”徐辉祖对郑海的观点很不认可,“臣以为,方侍讲的方法可以一试。” 郑海摇摇头,反驳道:“陛下不可!若是强迫渔民内迁和耕种土地,反而可能导致更多的不满,导致更多渔民投奔海盗。这个方法不可取!” 方孝儒沉默不语,朱允炆左右为难,一时间大殿内默不作声,静悄悄的。 忽然,一名太监走进来,在太监昌盛轻声说了几句。 太监昌盛禀告道:“陛下,殿外兵部侍郎齐泰与太常卿黄子澄求见。” “快请!” 朱允炆双眼忽然一亮,感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找到了能够解决问题的人。 黄子澄和齐泰走进来,朱允炆同样问了两人关于海盗一事的解决方法。 黄子澄偷偷瞟了一眼郑海,笑着回答道:“臣同意魏国公与方先生的看法。” “齐泰,你有什么办法?”朱允炆看向兵部尚书齐泰。 齐泰正色道:“臣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海盗唯有强力清剿,别无他法!” 身为兵部尚书,齐泰的话很有份量。 朱允炆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对于清剿海盗一事,齐尚书,兵部可以有推荐的人选?” “臣有一个人选,或许可以一试。” “你快告诉朕,你推荐的人选是谁?” “禀陛下,臣推荐曹国公李景隆。他曾在湖广、陕西、河南等多地练兵,是年轻一代将领中的翘楚。陛下可令他带兵,前往剿灭海盗。” 朱允炆想了想,看向徐辉祖,询问道:“魏国公,你认为派曹国公前来清剿海盗,是否合适?” 徐辉祖回答:“禀陛下,曹国公未曾习过水战,也未曾在江浙一带练兵,恐怕......” “陛下,臣认为魏国公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臣有解决之道。”黄子澄上前插话。 “你说,朕想听听,你有什么办法?” “陛下,曹国公不懂水战,我们可以派熟悉水战之人从旁协助他,不了解江浙一带,我们也可以派熟悉的江浙一带的人前来协助。” 黄子澄顿了顿,面带笑容地看向郑海,又道:“臣听闻,郑千户曾巡查过沿海海防,对江浙一带很是了解,陛下可以派郑千户协助曹国公。” 朱允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齐泰上前补充道:“陛下,熟悉水战之人,臣可以推荐四川行都司都指挥同知陈瑄,前往协助曹国公。” “魏国公,以为如何?”皇帝朱允炆再次询问徐辉祖。 徐辉祖看了一眼郑海,点头道:“臣认为可行!” “郑海,那就派你前去协助曹国公,希望你能帮朕处理好海盗一事。” 郑海扫了一眼殿中的人,上前道:“臣可以协助曹国公,不过,臣有一个事,希望陛下为我做主。” 朱允炆有些好奇:“你说。” “臣与魏国公府徐妙锦真心相爱,但有人一直阻挠臣求娶徐妙锦,嫌弃臣无父无母。若剿灭海盗,凯旋归来,臣希望陛下给我们俩赐婚。” 朱允炆瞟了一眼徐辉祖,答应道:“好!朕答应你!” 第150章 海盗向啸天 朱允炆宣布曹国公李景隆为靖海大将军,前往浙江一带清剿海盗。 随同李景隆前往浙江清剿海盗的还有郑海和四川行都司都指挥同知陈瑄。陈瑄作为副将,负责指挥水师,郑海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 下朝后,太常卿黄子澄与曹国公李景隆一同走出奉天殿。 黄子澄一边走一边对李景隆说道:“曹国公,我听说,那锦衣卫千户郑海竟敢与你有仇怨。” 李景隆笑了笑:“黄大人,这不过是一点误会而已,算不得仇怨。” 黄子澄微微笑道:“夺妻之恨可不是小误会。曹国公,可知道,那郑海向陛下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若此次剿海盗凯旋归来,他要陛下给他和徐妙锦赐婚。” 李景隆微微一愣,停下来脚步,沉默不语,脸色沉了下来。 “不瞒曹国公,本官和你一样,也看不惯郑海仗势欺人。”黄子澄微微一笑:“我与兵部尚书齐泰共同推荐你出任靖海大将军,希望大将军不要让此子的计谋得逞。” 李景隆回过神,抱拳对黄子澄道:“多谢黄大人与齐泰人的信任。” “大将军,像郑海这样的人,本官希望大将军替我好好收拾一下。” 李景隆回答道:“黄大人放心,即便大人不说,我也会好好收拾他的!” “大将军要知道,郑海一旦回来,那徐家三小姐就成了他的人了。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永远回不来。大将军,知道我的意思吧?” 李景隆看了一眼黄子澄,重重地点点头:“黄大人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 李景隆走出皇宫,还没来得及坐上自己家的马车,却在皇宫外遇到了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淡淡地说道:“我妹妹的事,不知道你听说了吗?这是郑海求的陛下,我也没办法。” 李景隆沉默地点点头,看着徐辉祖,但是没有接话。 徐辉祖递出一张折子,说道:“这里有一个消息,是我从锦衣卫那里得到的,或许能帮到你。” 李景隆接过折子,打开上面写着:“匪盗向霸天是海盗头子向啸天的结拜兄弟,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李景隆看完折子,刚要问徐辉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徐辉祖已经离开了。 看着徐辉祖离开的背影,李景隆又将这句话念了一遍:“匪盗向霸天是海盗头子向啸天的结拜兄弟,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李景隆坐上自己府中的马车,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五日后,郑海与李景隆等人准备出发前往浙江宁波府,在京城门外与众人告别。 送别的队伍中,有几个人是专门来给郑海送别的,其中一个就是徐妙锦。 徐妙锦精心打扮了一番,花冠发髻,翡翠蝴蝶发簪,黛眉如细柳,两腮桃红,唇红齿白。 她还穿了一身月华白的长裙,长袖飘飘,好似天上的嫦娥。 郑海看着徐妙锦,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水汪汪的眼睛盯着郑海,徐妙锦问道:“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好看!” 徐妙锦低下了头,脸蛋红扑扑的,又问:“是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 郑海笑道:“都好看!” “郑海,我听说,你要陛下给我们俩赐婚,”徐妙锦害羞地低着头,“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做你的娘子......” “好了!所有人上马!我们出发!”不远处传来李景隆洪亮的声音。 李景隆朝郑海看过来,目光灼灼,仿佛有一团火在里面燃烧。 “你等我回来,我娶你!”郑海告别了徐妙锦,快步走向自己的战马。 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扶着马鞍,郑海一跨而上,坐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将马匹的缰绳递给郑海,对郑海道:“郑兄弟,虽然你的官比我大,但我告诫你一句:要像防贼一样防着你的上司。” 郑海看了一眼冯致远,眼睛一亮,感觉冯致远的话里有话。 冯致远没有说其他的,退到路旁,与徐妙锦等人站在一起,向郑海挥手告别。 离开了应天府,郑海跟随着李景隆等一队人马一路走走停停。 从应天府出来,经过宁国府,再到杭州府,又过绍兴府,这才到了宁波府。 这大队人马一路走来,竟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没有听到海盗的任何消息,似乎海盗们收到了风声,停止了活动。 作为大军的统帅,李景隆一路上吃吃喝喝。每路过一个地方,他都受到地方官的盛情招待,吃喝、听曲等各种活动十分丰富。 没有海盗的消息,对于李景隆来说是好事,他不必为了对付海盗而费尽心思。 但这对郑海就不同了。 郑海负责情报的收集与分析,没有海盗的情报,李景隆就以此为借口责骂郑海不尽心尽责。 “郑海,为何没有海盗的消息,是不是你的人都在偷懒?” 郑海早就习惯了被李景隆的刁难,只能回答道:“禀大将军,属下正命人四处收集海盗的消息,一有情报,属下第一个通知将军。” “报——” 一名官差拖着长音,跑进大堂,对大将军李景隆等人禀告道:“报告大将军,定海县发现海盗踪迹,有几艘南洋的贡船被劫持了......” “郑海,你还说没有海盗的踪迹,这你怎么解释!”靖海大将军李景隆冲着郑海大声训斥,“本将军命你与陈瑄立即出发,前往拦截与围剿海盗,不击溃海盗,救出贡船,不得返回!” 郑海与靖海副将军陈瑄应了一声是,匆匆赶往海边的水师战船,乘船前往事发海域调查。 郑海与陈瑄乘坐的是大明水师的福船。 福船是福建沿海所造船型的统称,船上下底尖,上宽阔,首尾较小,中间宽,两头上翘。 福船有好几层建筑,船上除了有箭楼等冷兵器,还有装备有火器。船上火器有大发贡、碗口铳、鸟嘴铳、喷筒等。 郑海第一次看到大明水师的大炮有些兴奋,这些火器对他来说很落后,但在大明是最先进的武器。 福船扬帆起航,直接开出海,乘风而行。 士兵禀告道:“禀告两位大人,梅山岛南部发现海盗旗帜,集中商船正驶向佛渡岛。” 陈瑄目光灼灼,询问道:“可否知道海盗的名号?” “回大人,据哨船探子回报,海盗打出的是大海盗向啸天的旗号。” 陈瑄道:“向啸天,好!这回本将军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大海盗,跟上去,咬住他们!” 郑海提醒道:“陈大人,要小心提防海盗的偷袭,说不定这是人家的计谋,将军不可轻敌!” “哼!郑千户,你放心!搞情报,你们锦衣卫厉害,但打水战,我陈瑄比你们擅长!”陈瑄并不把郑海的话放在眼里。 “大人不好了!前方有礁石,这水下有暗礁!” 咚! 福船似乎与水下的暗礁剐蹭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整艘船剧烈晃动了一下。 陈瑄大叫:“停止追击!” 第151章 暗算 “禀告两位大人,底仓有一个隔水舱进水了!” 陈瑄应道:“叫水兵撤出,封堵进水舱室。检查其他受损情况!” “是,大人!” 郑海向一旁的水兵询问道:“怎么会触礁呢?你们之前难道没有调查过这一带的水文情况吗?” “禀大人,我们的福船太大,吃水深,海盗的船小,吃水浅,这里太靠近岛礁了!现在处于落潮时期,水位低,水底的暗礁就显露出来了。海盗的小船可以安全通过,而我们......” “好了!快点想想办法,怎么从这里退出去吧!”负责水师指挥的陈瑄大声制止了水兵的解释,“快派小船拿竹篙去探探四周的水深与礁石,为福船寻找可以脱困的航线。” 几位负责开船的舟师与水兵分成几组探路的,乘着小船,拿着长竹篙前出,一点点探测水底的礁石与水深。 郑海跟随陈瑄走上福船的最高层,查出四周的情况。 呜——呜呜—— 刚查看一会四周的海况,福船的箭楼上就响起了报警的号角声。 “卫兵,怎么回事?为何吹号角报警?”陈瑄循声走过去,问询高处负责观察警戒的哨兵。 “禀大人,我们侧后方发现海盗的几只小船正在靠近。” 郑海跟随陈瑄走上后侧翘起的船尾高层建筑,根据哨兵的指示,发现福船后方确实有几只不明身份的小船在靠近。 这几只船只上面没有挂出旗帜与标识,在船头上堆积着许多树枝、草料等杂物。看样子确实很像是海盗的小船,而且顺风顺水,正快速靠近福船的船队。 陈瑄已经派人将船型较小的开浪船前出探路,福船周围没有其他船只的护卫。 哨兵问道:“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给号手传令,通知前方的小船回来,围剿这些小船?” 陈瑄道:“不用!传我命令,叫弓箭手上尾楼准。要是他们靠近,就用弓箭进行攻击。” 大明水师后方的海盗小船一点点逼近,海盗竖起门板或者手持藤盾,将身体藏起来。 福船上的弓箭手见海盗船靠近,纷纷拉弓放箭。可是,所有的羽箭只是射在门板或者藤盾上,没有伤到任何一名海盗。 “大人,海盗船还在靠近!” 陈瑄叫道:“继续射箭,使用火箭,本官就不信,拦不住他们!” “陈大人,不能使用火箭!他们船上大多是树枝、还有草料。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足够靠近之后,把船点了,用火攻来对付我们。”郑海拦住陈瑄,又道:“他们顺风顺水,要是点燃了火,直冲我们的船只,只怕......” “那你说,该怎么办?”陈瑄一脸气愤,盯着郑海。 郑海道:“可以使用火器,用炮轰他们!” “你不是说怕着火吗?万一这火器打中草料,不小心起火了怎么办?” 郑海解释道:“陈大人,我们使用火器目的不是炸毁他们,而是吓退他们!只要我们打中他们中的一两艘船,他们就会害怕,会主动退去。不一定要全部炸毁!” 陈瑄不说话,表示默许郑海的建议。 郑海指挥着船上的火铳手,准备大炮、碗口铳、鸟嘴铳等进入射击的炮位与射击口。 “第一排准备,火炮瞄准他们的前方,点火!”郑海下令。 轰—— 大炮响声震天,炮口冒出火花,一股黑色的硝烟冒出,呛鼻的火药味。 轰—— 轰—— 船上的火炮持续开火,炮声充斥着船舱,火药味弥漫开来。 不过,大多数炮弹打在海盗船的前方水里,溅起一道道水柱。 只有一发炮弹,打到了一艘海盗船,直接将船身侧面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大人,打中了!打中了一艘海盗船!” “好!第二发准备,瞄准......” 还没等郑海下达点火的口令,就有士兵喊道:“大人,大人,他们撤退了!” 一旁的陈瑄点点头,对郑海道:“没想到,郑千户还有指挥水战的才能,干得不错!” 福船后方,想要偷袭的海盗船偷走了,前方的航道也探明了。 不过,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前方的海盗船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外。 陈瑄无奈地摇摇头,下令收兵,返回水师驻地。这一次,追击海盗,一无所获,还险些中了海盗的计谋。 陈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主帅李景隆,李景隆却把郑海大骂了一顿,将责任全部归咎于郑海的情报有误。 郑海并没有推脱责任,回复道:“大将军,属下对于海盗的情况不太了解,这情报方面确实需要加强。属下打算亲自打入海盗内部,以帮助大人获取海盗的准确情报。望大人给予我必要的支持!” 李景隆盯着郑海,眼睛炯炯有神。 “那属下这就下去准备,一旦属下给大人传来海盗的情报,还请大人果断出兵。” 李景隆道:“郑千户,这你放心!只要你传来准确情报,本将军一定立即出兵围剿海盗。” 说完,郑海退出了大将军李景隆的房间。 李景隆望着郑海离去的背影,问陈瑄道:“陈大人,你可知道,海盗向啸天与江洋大盗向霸天的关系?” 陈瑄沉思片刻,回答道:“禀大将军,属下在来之前,曾调查过海盗向啸天的相关资料。江洋大盗向霸天与海盗向啸天是结拜兄弟,不过......” “不过什么?” “这江洋大盗向霸天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属下不是很清楚。” 李景隆点点头:“嗯,没什么了,那你下去吧。” 陈瑄刚离开,一名李景隆的手下就匆匆走进房间:“大人,您要的查的事情刑部来消息了,这是刑部送来的关于当年向霸天一案的相关资料。” 李景隆从手下手里取过包裹,打开一看,里边放着几样东西:一张关于向霸天案件的折子、一张悬赏通告和案件卷宗。 打开案件卷宗,李景隆发现了郑海的名字,两眼放光。 “原来如此!魏国公原来也想让我对郑海下手,这个消息很重要。”李景隆轻轻捋了一下小胡须,哈哈笑道:“我想法一计,定让郑海有去无回!” 李景隆向手下招了招手,在手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名手下点点头,走出房间。 李景隆看着窗外,微微笑道:“郑海,这可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是你得罪了许多不该得罪的人!你参加剿海盗,却死于海盗之手,本将军会替你请功的!哈哈哈!” 第152章 我们等你很久了 “郑大人,这是大将军给你准备的相关物品,还有联络的方式。小的,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包裹里了,大人一路上多保重!” 李景隆手下的一名侍卫递给郑海一个包裹,一脸恭敬。 郑海收下包裹,直接绑在马鞍上,转身对那人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我一有消息就会传回来,请一定要及时出兵。” “好的,郑大人,小的一定转告。” 郑海点点头,一手搭在马鞍上,轻轻一踩马镫,翻身跃上马背。 他向众人挥挥手,两脚一蹬马肚子,骑着马,飞奔出大营。 两日后,郑海身穿一身深灰色的粗布长袍,出现在靠近海边的一条官道上。 在一个岔路口,一间茅草房前竖着一根木杆上,挂着一块写着“茶”字的小旗子。 茅草房前,竖着四根木桩,撑起一个草棚。草棚下,放着五张木板桌与长条凳,供往来的旅客休息与喝茶。 夏天的海边太阳异常毒辣,即便吹着海风,来往的旅客依旧会觉得闷热。 大部分赶路的人停下赶路的脚步,大会在路旁的茶馆喝喝茶,纳会凉,趁机躲避中午的太阳。 郑海骑着马,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旗杆下。 三名茶客正坐着草棚下喝茶,打扮各异。旁边桌子坐着一名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哭泣的小姑娘。 小姑娘抹着眼泪,哭泣着:“哼.......哼......哼,娘,我怕!” 中年妇人紧紧搂着小女孩,低声安慰道:“萱儿,别怕,别怕!有娘在,不哭......” 见到郑海背着包裹走进来,茶棚地老板上前招呼道:“客官,喝茶,请坐!” 这茶棚的老板估摸着四十来岁,粗布上衣,肩上搭着一块灰褐色的抹布,下身是短褐、草鞋。他的皮肤黝黑,看样子没有少在烈日下干活。 郑海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冲老板道:“老板,来碗茶。” “好嘞!” 茶棚老板应了一声,拿来一个瓷碗,放在郑海身前,提着茶壶,倒了一茶。 郑海再次看向旁边另一张桌子哭泣的小姑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老板发现郑海盯着小女孩看,笑呵呵地解释道:“客官,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子不听话,刚才训了她几句,就哭了起来了。” “是你的孩子?”郑海盯着茶棚老板的眼睛问道:“她怎么不听话了?” “这小孩子嘛,就这样,说她两句就受不了。”老板解释了一句,就走到一旁的桌子,取下肩上的抹布自顾自的擦起来,不再理会郑海。 郑海拿起茶碗,闻了闻,看向老板的背部,问道:“老板,你这茶的味道似乎不太对啊!” 旁边另一张桌子坐着的三个汉子,看了郑海一眼,眼神有些怪怪的。 “呵呵呵!客官,你是外地人吧?看你样子应该是住在城里的吧!”茶棚老板转过身,再次提着茶壶走过来,“兴许是你喝不惯我们这定海县的茶,我们乡下人的茶就是这个味道!” “或许吧!我是第一次喝这种茶,可能喝不习惯吧!我试试!” 郑海单手拿碗,放到嘴边,抿了抿,又放下茶碗。 茶铺老板瞄了一眼郑海的茶碗,见到茶水喝了一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怎么样?我们定海县乡下人的茶好不好喝?” 郑海点头回答道:“嗯,味道挺别致的!” “好喝,你就多喝一些!我们这茶水多得很,我给你再舔一下。” 说着,茶棚老板走过来,拿着茶壶,又给郑海到了加了一些茶水。 郑海再次拿起茶碗,看向茶棚老板:“老板,我问你一件事。” “客官,您请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小的保准告诉您!”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赵老九的人?”郑海放下空茶碗,看向茶棚老板。 茶棚老板眼睛炯炯有神,面带微笑,回应道:“你是找我兄弟啊,我兄弟就叫赵老九。”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他在房里头,我带你进去。” 茶棚老板瞟了一眼旁边桌子的三名,转头对郑海道:“客官,你跟我来吧,里面请!” 茶棚老板打开门,引着郑海走进茅草房里。草房不算小,房内还有隔间。 “我兄弟在里面,里面请!”茶老板站在门口请郑海先进去。 郑海刚走进内屋,发现屋中有五个人,一光头坐着,其他四人站在,手里都拿着刀。 光头盯着郑海道:“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们这是?”郑海转过身,发现茶棚老板手持木棍,正盯着他。 坐着屋中的光头看向郑海,问道:“你就是郑海?” 郑海回头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光头:“你是赵老九?” 光头道:“不!你身后的那位才是赵老九。” “那你是?” 想知道我是谁?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把他抓起来!”光头吩咐了一声。 郑海回头看向门口拿着木棍的茶棚老板:“你就是赵老九?” “不!我叫赵九霄!我的真实身份是天鹰帮的三当家,也是就是你要找的六横岛海盗。”赵九霄拿着棍棒,笑吟吟地看着郑海。 “你的茶......你是不是在茶里放了,放了......” 郑海身体一软,缓缓闭上眼睛,倒在地上。 “老三,你的药下了多少?这路上要不要把让人看着他?” “李二哥,放心!这蒙汗药我放的可不少。他足足喝了两碗,不到明天是醒不来的!” 赵九霄放下木棍,解开郑海背上背着的包裹。 从衣物中翻出两样东西,一样是锦衣卫的令牌,另一样是一张折子。 海盗赵九霄打开折子,看了一眼,对光头说道:“二哥,没错,他就是郑海!和那边传来的消息对上了。” 郑海醒来时,他的手脚已经被绑住了,躺在一个船舱里。 四周堆放着一些食物,有酒罐、粮袋、蔬菜等海上生活所需的物资。 “带着这么多食物,这样看来,这帮海盗是要返回他们的老巢。我这样也算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就是风险有点大,不过,这是最快的方法!” 郑海扫了一眼周围的物资,最终锁定放在木箱上的一个酒罐。 啪的一声响! “里面是什么回事?” “进去看看!” 两名手持长刀的海盗走进船舱,看了两眼躺在地上的郑海,又瞟了一眼地上摔碎的酒罐。 一名海盗说道:“没事!应该是海浪颠簸,摔碎了一罐酒。” 另一名海盗盯着郑海,询问同伴道:“这小子不知道醒了没有?” “放心吧!三当家说了,这小子明天早上能醒来就不错了!” 见郑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两名海盗待了一会,就走出了船舱。 第153章 海上生明月 一轮明月跃出海面,冲破了乌云束缚,将洁白的月光洒向海面上。 月光皎洁,海面上波光粼粼。 海风吹来,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月亮之下,海水之上,一个年轻人手持玉笛,站在木船的船头上,轻轻吹着。 笛声悠扬,与浪声相互应和,犹如一场交响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听到有人说话,手持玉笛的年轻人回头,他一身白色长袍,皮肤微黑,但五官精致。 “若绮,你想家了?”一名身穿锦袍的老商人走向船头,看向白袍年轻人。 “爹,我没有。我只是觉着,这眼前的美景如此迷人,不禁想吹一曲。” 老商人摸着胡须,看向大海,说道:“此情此景,着实让人想念故乡。不过,我们祖上也是从大明的土地上前往南洋的,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 “爹,我们什么时候返程?” “若绮,明天我们就出发,返回广东,但要到冬天才能返回南洋。”老商人望着天上的月亮,又道:“出来快半年了,再过等几个月吧,等冬季风到来,我们就回家。” “爹,我听说,最近这边的闹海盗。我们要不要推迟几天再出发?” 老商人宽慰道:“放心!这里的海盗,不像南洋陈祖义那般喜欢杀人,多打点一些银子,不会有事的!” 月光皎洁,海浪声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木船在海中上下起伏,伴着海浪的声响,船舱中两名海盗倚在门口睡着了。 “起来了!去把那郑海押出来。” 海盗赵九霄一身短褐布衣,一脚踢在门口的一名海盗身上。 门口的海盗连忙起身,回道:“三当家,我这就去押他出来。” 天空已经亮了,海盗船挂起风帆,离开停泊的小岛浅滩,行驶在海面上。 郑海被两名海盗押上甲板,船头甲板上已经站着几名海盗,手持长刀。 郑海认识其中的一人,那人自称是天鹰帮三当家,六横岛海盗头目。 赵九霄盯着郑海,眼睛很有神。 他摸了摸小胡须,问道:“你叫郑海,锦衣卫千户,是官府这次靖海行动的谍报参将,我说的没错吧?” 郑海微微惊讶,看着赵九霄,一脸困惑,询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赵九霄一脸戏谑,说道,“你或许不知,你的消息是你们大将军告诉我们的!” “不可能!你们胡说!”郑海盯着赵九霄。 赵九霄放声大笑道:“呵呵呵!你是快要死的人,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对一个死人撒谎吗?” 赵九霄转向身边其他海盗:“兄弟们,这个当官的真是傻!要不是我们告诉他,他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自己害死的!” “哈哈哈哈!”众海盗肆意地大笑。 “哈哈!这当官的就是喜欢窝里斗!” “没想到,这当官的,还不如我们海盗呢!” 郑海盯着赵九霄,听了赵九霄的话,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即便如此,他并没有因此而动摇自己的决心。 郑海愤愤道:“我真没想到,我是被自己人出卖的。” “你小子,这么快就想清楚了?”赵九霄有些好奇。 郑海解释道:“进入茶棚时,我对你们就有所怀疑,我知道你们是海盗。只是,我没想到,出卖我的人会是我的上级。” “哦?那你到说说,你是怎么怀疑我们的?”赵九霄盯着郑海,眼睛明亮。 “是那个哭泣的小女孩。”郑海不急不躁,淡定地说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两个问题。一是那小孩是不是你的孩子,二是她为什么哭泣?” “没错,你是问过,可这哪里有问题?” 郑海解释道:“你的回答看似毫无破绽,但在我看来,你的回答就是敷衍。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小女孩的家人!从小女孩看你们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恐惧,而且没有亲人之间的熟悉感。” 赵九霄瞟了郑海一眼,点点头,又问:“既然你怀疑我的身份,为何还喝了我给你倒的茶?又为何跟着我走进房中,难道你不怕我对你下手?” “因为我想了解一下,赵老九的处境。只是我没想到,所谓的赵老九,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暗桩......” “好了,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那你就安心上路吧!”海盗头目赵九霄看向郑海的眼神有些钦佩。 赵九霄说完,看向一旁的手下,对郑海身旁的海盗点点头,示意海盗们现在可以将郑海杀掉了。 抓着郑海肩膀的两名海盗将郑海一按,郑海跪在甲板上。 呲啦一声响,一名海盗拔出腰刀。 “等等!” 郑海扭头瞟了一眼,身旁持刀的海盗,又看向海盗头目赵九霄,喊道:“赵三爷,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加入你们,成为一名海盗。” 赵九霄盯着郑海,沉默不语。 旁边的海盗似乎有些动心,一名海盗对赵九霄说道:“三当家,要是他能加入天鹰帮,那以后,在官府里就有了我们的人。那岂不是......” 赵九霄举起一只手,制止了那名海盗继续说下去。 他盯着郑海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说实话,我确实挺欣赏你的,你的观察力极强。若是你能加入我们天鹰帮,对我们确实有莫大的好处。但我不能答应你,因为你必须死!” 郑海有些惊讶,盯着赵九霄,继续问道:“赵三爷,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死呢?” “因为这个!”海盗头目赵九霄从手下取来一份折子,在郑海面前打开,“这是我不得不杀你的理由。” 郑海盯着折子,只看到一些模糊的字迹,并不明白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不得不杀我?”郑海有些困惑,问道:“就因为,我的身份是锦衣卫?” “不!不是因为你是锦衣卫,而是因为八年前,你杀了一个人。” “八年前?” 郑海思索着。 八年前,郑海刚刚来到明朝...... 对了,他曾经杀过两个黑衣人...... 见郑海一脸沉思,赵九霄又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杀过有一个虬髯大汉,他叫向霸天!” 郑海沉默不语。 没错! 他记得,那两个黑衣人中,有一个是满脸络腮胡、五官粗犷的壮汉。 他之所以能够领取二十两赏银,就是因为向霸天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 扫视一眼四周的海盗,郑海又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必须死的原因!”海盗头目赵九霄对郑海摇了摇头。 郑海追问道:“为什么?难道向霸天也是你们海盗的头目?” “没错!向霸天曾经也是海盗!” 赵九霄盯着郑海,解释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帮主叫向啸天。而向霸天不仅是海盗,还是我们帮主的结义兄弟。你杀了他,那么你就必须死!” 郑海苦笑了一下。 没想到,这八年前的一桩命案,竟成了他打入海盗内部最难以逾越的难关。 这陈年旧案竟让郑海最后的努力化成了泡影,功败垂成。 第154章 施家二公子 “赵三爷,既然我非死不可,那么,在临死前,我能否提一个要求?” 郑海知道没法打入海盗内部,只能想着脱身之策,向海盗头目赵九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了郑海的话,赵九霄与众海盗都觉得有些好奇:一个将死之人,还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你说说看,临死前还有什么要求?”赵九霄对郑海有些欣赏,勉强同意郑海提要求,“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你。” 郑海叹了口气,悲愤地说道:“天要亡我啊!我郑海,堂堂锦衣卫千户,立志报效朝廷,却被朝廷中的人出卖。我对朝廷失望至极,原本以为可以投奔海盗,换一条生路,结果连海盗都做不成......” 海盗们静静地看着郑海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地样子,有人嘲笑,有人嘻嘻哈哈,有人深感同情。 “既然天要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各位兄弟,我郑海今生做不了海盗,只希望自己能魂归大海。曾经,有一位算命先生告诉我,我会因海而亡,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三当家,这小子废话太多了!直接杀了便是!”一名海盗看郑海不顺眼,直接对海盗头目赵九霄提出建议。 赵九霄看向郑海说道:“郑海,你有什么要求快说吧!否则,你就没机会说了!” 郑海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海岛,说道:“赵三爷,我就一个要求,我不想被砍头。既然我成不了海盗,你就让我淹死在海里吧。” 赵九霄看了一眼郑海,眼中充满了钦佩:“是条汉子!好!我满足你的愿望!来人,给他套上袋子,直接沉海!” 众海盗点点头,笑着道:“这个主意不错!哈哈哈!” “快把他装袋子里,丢到海里,喂鱼!” “好嘞!”两名海盗应了一声,将一个麻袋将郑海整个罩上,塞进袋子里,还绑上麻袋口。 两人抬起装着郑海的袋子,一把丢下船,麻袋扑通一声,在海中溅起一个水柱。 郑海被人丢进海中,海水涌入麻袋,不一会儿就沉入水中。 麻袋中一片漆黑,郑海松开手里的绳子,摸出身上藏着的一把短匕首,用力切开麻袋。 郑海拼尽最后的气力,游向水面,把头露出水面上,大口呼吸着空气。 海面上,那艘海盗船已经远去。 他抱住一根海面上漂浮的木头,借助木头的浮力,一边踩水,一边休息和恢复体力。 都说看山跑死马,望着海上的小岛,郑海费力游了好久,依旧没有游到那个小岛。 不知在海面上游了多久,也不知抱住木头漂浮了多久,忽然他发现,海面又出现了一艘木船。 一开始,他还害怕遇到的一艘海盗船。可当海船靠近时,郑海发现这是一艘商船,上面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一个字“施”。 当郑海看到甲板上有人时,甲板上也有人看到了他。 “老爷,海水里有人。”一个负责了望的船工,向甲板上的一个商人禀告。 “爹,我也看见了,海里真的有一个人。”一个白袍公子也走向商人。 一把胡子、面容沧桑的老商人看向海面,对船员说道:“快!快救人!” 身穿白袍的年轻人拉着老商人的衣袖,提醒道:“爹,要小心一些,他不会是海盗吧?” 老商人四下望了望,海面上没有船只,只有一个年轻男子抱着一个木桩,漂浮在海面上。 老商人回答道:“这四周都没有船只,应该不是海盗,先把人救上来再说吧。” 白袍年轻人点点头,船上的水手已经将绳索抛向水面上漂浮的郑海。 在船上水手的协助下,郑海爬上了商船。 郑海爬上商船后,被几名拿刀的护卫扣押住,他身上的短匕首被人搜了出来。 “爹,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匕首。” 一身白袍的年轻公子走向老商人,将手下搜出的匕首交给老商人。 老商人与白袍公子走到郑海身边,打量着全身湿漉漉的郑海。 老商人一脸皱纹,皮肤呈深褐色,模样有些沧桑,看上去不止四十多岁的样子。 老商人问郑海:“你是什么人?” 郑海盯着老商人,略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叫郑云,字慎之,定海县人士,原打算北上考取功名的。不料,遇到海盗劫持,我跳海逃生,这才漂流海上......” 对于陌生人,郑海有戒备心,没有吐露真实身份,而是编造了一个临时身份。 他一边编造故事,一边打量着船上的人,最终,他的眼睛落在白袍公子身上。 白袍公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别扭,有些娘娘腔,但脸色却微黑,不是小白脸。 郑海看着白袍公子,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袍公子的五官精致小巧,下巴比较尖,小眼睛,细眉毛。他的身材相对其他人有些单薄,不过胸肌比较发达,胸部微微隆起。 看到郑海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白袍公子有些不高兴,给郑海翻了一个白眼,喝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郑海这才收回眼睛,扫了一眼白袍公子腰间的一把小弯刀,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公子身上的腰刀很别致。” 白袍公子的腰间确实挂着一把形制特别的腰刀,腰刀短小而有弧度。刀鞘上有多彩的花纹,还镶着各种宝石,有蓝宝石、红宝石、玛瑙、翡翠等宝石。 “小兄弟,本人名叫施进卿,南洋三佛济国人,原本是大明广东人。” 面色沧桑的老商人似乎并没有怀疑郑海的身份,将他的身份一五一十地告诉郑海。 听到‘施进卿’三个字,郑海不由得看向老商人施进卿,微微有些惊讶。 历史上记载的施进卿,似乎是1360年生人,如今是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按道理应该才三十八九岁,快四十岁的人。 可郑海面前的施进卿,显然更为苍老,看起来都快五十岁了。 回过神,郑海对施进卿行礼道:“原来是南洋来的施进卿,施先生,郑某,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施进卿很客气,对郑海回礼,询问道:“小兄弟,方才听你说,你是要北上,是前往应天府参加考试吗?” 郑海没想到施进卿这么相信他的话,应承道:“原本是如此,不过,如今恐怕是去不了。” 施进卿点点头,又道:“既然小兄弟想要前往应天府考取功名,老夫一定会支持小兄弟,协助兄弟北上。不过,老夫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小兄弟可否帮老夫一个忙?” “施先生,请说!” “哦!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了。”施进卿转向一旁的白袍公子,对郑海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儿子,施济孙。” 郑海看向白袍公子,不禁有些困惑,心中暗道:“施济孙不是你的大儿子吗?怎么就变成施家二公子了?” 施进卿没有看出郑海的疑惑,继续说道:“我们此次前来,原本是向大明朝廷朝贡,请求朝廷赐封三佛齐国王梁道明。可惜,路上遇到了海盗,贡船被劫持了,又听闻大明换了一位新皇帝,正打算要靖海。为避免麻烦,我们只能打道回府......” 施进卿说了好多,最后才回到正题上,对郑海道:“小兄弟,你若北上考取功名,老夫可以资助你,只希望日后你帮我们在皇帝面前说一两句好话,为我们往来南洋与大明的这些商贩打开一些门路。” 郑海默默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正当郑海想答应施进卿的请求时,一名水手跑过来,急切地喊道:“老爷,不好了,后边来了一艘船,看样子像是一艘海盗船!” 第155章 女扮男装 “郑兄弟,你先到里面躲一躲,我们来应付海盗。你千万别出来!” 商人施进卿派人要将郑海送入船舱中。 郑海跟着船员慢慢走进船舱中,身后传来白袍公子的声音。 “爹,海盗是不是来抓他的?” “老爷,一定是他把海盗引过来的!”施家的一名管家指着郑海:“老爷,我们应该把他交出去,这样海盗或许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郑海盯着那名管家,那人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你们都住嘴!我施进卿如果如此背信弃义,那与海盗还有什么区别!” 施进卿巡查了管家,同时瞪了白袍公子一眼:“你们记住,作为商人,我们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海盗为的不过是一些银钱,大不了我们把钱物全给他们!” “老爷,要是海盗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呢?” 施进卿对管家解释道:“陈管家,你放心!你第一次跟我来大明,或许你不懂。我与大明的海盗多少都有些接触,他们能只劫财,不像倭寇和陈祖义那般杀人放火。” 施进卿安慰众人,“大家好好配合我,海盗上船时,切勿与他们发生冲突。” “爹,要是他们敢动粗,我们就跟他们拼了!”白袍公子手握着弯刀,盯着靠近的海盗船。 “老爷,公子说得是,要是海盗们要动手,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施进卿道:“大家沉住气,先看看海盗怎么说。千万不要跟海盗起冲突,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郑海跟着施家的仆人进入船舱,躲到下层的货舱里。 货舱里的货品并不算多,货舱里存储着粮食、蔬菜和布匹,只有少量的货物,有一些瓷器、茶叶。 看着这些货物,郑海对施进卿的身份算便不再怀疑了。 大明的商人很少会贩卖瓷器和茶叶,因为朝廷已经明令禁止私人进行海外贸易了,船上不可能存放这类远洋贸易才能卖出的货物。 当然,与日本或者南洋进行贸易的走私商人也会贩卖瓷器与茶叶。不过,这艘船上的货物很少,显然走私商人不可能只储存这么少的货物。 郑海在货舱里没待多久,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许多人从上层甲板走下来。 “你们去查一查,船舱里还有没有人躲藏着,帮主吩咐将所有船员集中到甲板上。快去!” “是!二当家,小的们这就把所有人都赶上去!” “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俩去货舱!” 听着来人的喧闹声,郑海知道,这是海盗在搜人。 他解开头上绑着的头发,将头发松散下来,又往自己的脸上抹了几把灰尘,让自己看起来更落魄,同时也不易被海盗认出来。 这些海盗是不是上一次那帮海盗,是不是来抓他的,郑海不知道。因而他尝试着做一些伪装,以免被海盗认出。 郑海心中唏嘘不已:我原本是来剿海盗的,结果却被海盗搞得这般狼狈,这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想当年...... “头儿,在货舱里找到一个人,看样子是躲在货舱里偷东西的!”两名海盗押着郑海,向领头的海盗头子禀告。 海盗小头目只是扫了郑海一眼,便道:“将他押到甲板上。” 甲板上,施家商船的一众船员都被集中起来,海盗们拿着腰刀将他们围在中间。 施进卿与白袍公子被单独看押,一名身材壮实的大汉正瞅着施进卿与施家公子。 壮实的大汉光着脚,下身穿着短裤衩,上身穿着小皮甲,光着胳膊,一脸络腮胡,浓眉大眼,跟郑海以前杀掉的江洋大盗向霸天有几分相似。 光着脚的虬髯大汉身边还有几位随从,其中有一个光头。郑海曾经在茶棚见过的这个光头,他名叫李二,是天鹰帮二当家。 “回大当家、二当家,船舱里的人都弄出来了。”一名海盗的小头目,指着蓬头散发的郑海,对虬髯大汉与光头说道:“这小子是藏得最深的,躲在货舱物品中,也被兄弟们揪出来了。” “好!”虬髯大汉大手一挥,朗声道:“将他押过去吧!” 施进卿见郑海也被海盗们搜了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海盗头子虬髯大汉说道:“这位大当家,银钱货物随便你们拿,请大当家和诸位兄弟不要伤害我们船上的人。还望大当家网开一面,放我们一条活路。” 虬髯大汉盯着施进卿,哈哈大笑道:“船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连你们也都是我们的!我们全要了!哈哈哈哈!” 天鹰帮二当家李光头大声附和道:“大哥说得没错!这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众海盗大声回应,哈哈大笑。 虬髯大汉盯着施进卿,点点头,问道:“你就是施进卿,施先生?” “在下正是施进卿,大当家认得在下?”一脸沧桑的施进卿有些疑惑。 虬髯大汉回答道:“以前不认得,现在我是认得你了。你确实如信中所言,一脸沧桑,施先生老成得很啊!哈哈哈哈!” 施进卿看着虬髯大汉,一脸困惑。 李光头上前解释道:“这位是我们天鹰帮大当家,人称向啸天。施先生,你该听说过吧!” “原来是纵横江浙福建一带的海霸王,向大当家,久仰久仰!”施进卿连忙抱拳施礼。 “哈哈哈哈!施先生,你太客气了!”虬髯大汉向啸天对施进卿伸手扶了一下,笑着道:“我听说,施先生是三佛齐国王的军师,有勇有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向大当家,竟知道三佛齐!大当家见多识广,令施谋佩服!” 向啸天不理会施进卿,转而盯着施进卿一旁的白袍公子,从上到下打量着白袍公子。 施进卿连忙介绍道:“大当家,这是施谋的犬子,名叫施济孙。济孙,快拜见大当家!” “施先生,这位是你的女儿吧?” 施进卿愣了一下,连忙道:“大当家,何出此言?” 虬髯大汉向啸天依旧盯着白袍公子,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是男是女,让我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你说呢,施家的公子?” “你敢!”白袍公子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 “哈哈哈哈!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施家,公子的刀法吧!”向啸天不怒反喜,一脸得意地说道:“要是你输了,你可是要让我,好好检查一番哟!” 船上众海盗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第156章 海盗垂涎的女人 “大哥,区区一个女人,哪能劳烦大哥亲自动手。” 站在一旁的李光头上前拦住了向啸天,指了指身旁的两名手下,说道:“你们俩,去把这娘们擒住。” “是,二当家!” 两名海盗持刀上前,想要擒拿女扮男装的施家小姐。 “若绮,小心!” 施进卿看到两名海盗上前抓拿他的女儿,不免有些担心,直接叫出了施若绮的名字。 当,当当! 施家小姐施若绮与两名海盗交手,三两回合之后,一名海盗腹部中刀,口吐鲜血。 施若绮抽出腰刀,银白色的刀刃上鲜血在滑落,扑通一声,海盗倒在甲板上,挣扎了两下,死了。 剩下的一名海盗犹豫地看了一眼身穿白袍的施若绮,再次提刀砍向施若绮。 当,当! 施若绮身手敏捷,在与海盗错身而过时,一刀划了海盗的喉咙。 那名海盗瞪大着双眼,捂着喉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鲜血喷溅而出,不一会儿,也倒在甲板上,咽气了。 周围看热闹的海盗们,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死死盯着一身白袍的施若绮。 “好身手!”大海盗向啸天拍手叫好,对死去的两名海盗根本没放在心上。 “大哥,这女子有两下子,让我会会她。”李光头搓搓双手,盯着施若绮,跃跃欲试。 向啸天点点头,表示同意。 天鹰帮二当家李光头抽出腰刀,大步上前,一刀猛地砍向施若绮。 施若绮侧身躲闪,避过了李光头的大刀,随即挥刀砍切。 当,当,当!两人交手十几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施若绮边挡边后撤,一直撤到船头甲板桅杆,身体挨在桅杆上。 李光头步步紧逼,见施若绮靠在桅杆上,无法再后退,大力挥刀。 嗑!一声闷响,大刀没有砍中施若绮,反倒是砍在桅杆上。 没等李光头拔刀,施若绮却一闪身,来到李光头侧后。 眼见施若绮挥刀而至,李光头立即弃刀躲闪,施若绮一刀不中,一脚踢在李光头膝盖侧后。 咚!李光头膝盖一软,跪在甲板上,还没来得及起身,施若绮的弯刀已经夹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施若绮用刀架着海盗李光头,在船头看热闹的众人,都是一愣。 在船工人群里,郑海大声叫到:“好!” 施家的船工们也附和着,叫到:“好!施家二小姐打得好!” “闭嘴!都给我闭嘴!”看押着船工们的海盗挥舞着大刀,怒斥众人。 施若绮用刀海盗李光头,看向向啸天:“放了我们施家的人,我就放了你的二当家。” “哈哈哈哈!”向啸天大笑,又道:“施家二小姐功夫不错,不过,想法未免太简单了吧!别忘了,你爹还在我的手上。” 郑海透过人群的间隙看去,发现施进卿被向啸天用刀架着,正与施若绮讨价还价。 “你放开我爹!” “你先放了我二弟。” 施若绮气愤道:“你混蛋!你放开我爹,否则,我要了他的命!” 李光头看着向啸天,低声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向啸天看着施若绮,嘿嘿笑道:“要不,我们同时放人,你放开我二弟,我放开你爹。” 施若绮犹豫了一下,随即回复道:“不行!要是我放开了他,你会把我爹再次抓起来......” “那我再给你一个选择,你与我对打。”大海盗向啸天盯着施若绮看,眼神有些佩服,“若是你赢了,我放你们所有人离开;若是你输了,那你就和你爹都留下来,你嫁给我,当我的压寨夫人。怎么样?” “若绮,你别听他的,你还是自己逃走吧!”施进卿看向施若绮。 “爹,我不能抛下你!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施若绮看了看四周,茫茫大海上,除了这两艘靠在一起的木船,没有其他的船只与陆地。 她咬了咬嘴唇,看向向啸天,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如果我打败你,你就放了我们所有人。” “好!”向啸天爽快地答应了。 向啸天示意手下放开施进卿,拔出腰刀,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对着施若绮大声道:“娘子,你可要小心了!” 施若绮从腰间又拔出一把弯刀,手握两把弯刀,小心提防着向啸天。 当,当,当! 向啸天的刀又快又狠,施若绮刚接了三刀,她的手掌和虎口就被震得生疼。 当!施若绮双刀抵达向啸天的长刀,忽然腰上一阵疼痛传来。 施若绮被向啸天一脚踹飞了,砸在甲板上,双刀都掉在地上了。 一把长刀夹在施若绮的脖子上,向啸天哈哈大笑:“娘子,你败了!” 两名海盗上前将施若绮绑了,押入船舱中。 升起船帆,海盗们驾驶两艘木船驶向海中的一座岛屿。 这座海岛名叫六横岛,在六横岛的西侧还有一个毗邻的海岛叫佛渡岛。在佛渡岛与六横岛之间有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深水水道,名为双屿水道。 海盗们驾着两艘木船从东北往西南航行,进入双屿水道,又向东驶去,进入六横岛的一个港湾中。 “起来,起来,你们都起来!下船,下船!” 几名海盗走入船舱中,催促着被扣押在货舱里的施家船工们下船。 郑海跟着施家的船工与水手们一起走下施家的商船,岸边到处都是手持钢刀的海盗。 郑海问身边的水手道:“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一名船工没好气地回答道:“还用说,这里自然是海盗的老巢!” “我是想问这里是哪个海岛?”郑海再次补充问了一句。 “我知道,这是六横岛,双屿港。”一名施家的水手轻声对郑海解释道。 “哦,谢谢兄弟!”郑海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兄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施家的水手看了一眼郑海,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是怀疑我也是海盗?” 郑海陪着笑脸,说道:“误会,误会,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之前有来过这里。”水手叹了口气,解释道:“之前我们的的船就是被他们劫持的,上次我才从这里被老爷赎回去,今儿又被抓了。哎!这回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郑海跟着众人,一路被海盗押着走向海岸边上的一个用木头围起来的寨子。 押着郑海等人的几名海盗,一边走一边聊天。 “兄弟几个,你们听说了吗?明天大当家娶压寨夫人,大伙儿一起喝喜酒!” “真的?你听谁说的?” 一名海盗很得意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听二当家说的,这还能有假?” 众海盗纷纷询问:“不知道新娘子是谁?长得咋样?” “大当家看上的姑娘,哪一个不是美女?” 有人透露消息说:“我听说是一个南洋商人的女儿。据说,挺彪悍的,连二当家都打不过那女子......” 一名海盗笑着道:“真有这么邪乎?那明晚,哥几个闹洞房,可得留神些.....” “哈哈哈哈!”众海盗大笑。 第157章 海盗巢穴 在前往海盗牢房的路上,郑海以拉肚子为由,在海盗看押下走进小树林。 他敲晕了看押他的一名海盗,钻进林子里。 “来人!有情况!” 一名海盗发现树林里晕倒的同伙。 “刚才那小子把我打晕了……” “真是胆大包天!叫兄弟们过来,把他找回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你快去报告三位当家!” 一名海盗小头目吩咐手下将有人逃脱的消息报告上去,又吩咐其他海盗在海港周围的树林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郑海进了林子就像是蛟龙入海,如鱼得水。即便是熟悉地形的海盗,也没法在林子里找到他,更不可能抓住他。 傍晚时分,海盗们搜寻好久却一无所获,退出了海港四周的树林,返回海盗搭建的寨子。 海盗赵九霄走进寨子里最大的一栋房子,这是海盗的议事大厅。 海盗头子向啸天正坐在虎皮王座上,举着一坛酒,在牛饮。 酒坛中的酒水顺着向啸天的嘴角流下来,弄湿了他浓密的胡须,弄湿了衣襟。 “爽!好酒!” 向啸天放下酒坛,看下座下的诸位海盗头目:“喝!大家好好喝!” 二当家李光头拿着酒坛,站起身,对向啸天道:“恭喜大哥,又干了一票大单!” “哈哈哈!托各位兄弟的福!明儿,我请兄弟们吃喜酒!”向啸天一脸笑容,又道:“兄弟们,喝!” 李光头放下酒坛,说道:“大哥,听三弟说,这施家二小姐可是南洋陈祖义看上的女子。那陈祖义不是让大哥将施二小姐捉拿了,送回去吗?大哥,将她娶了,会不会......” “这个不必担心!”向啸天发现酒坛,朗声道:“我堂兄嘛,远在南洋。即便他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是南洋的海霸王,我是大明的海霸王!在这里,我说了算!” “大当家说的是!”众海盗附和。 向啸天扫了一眼,座下的众海盗,问道:“三当家呢?怎么还没回来?” 说三当家,三当家就到了。 赵九霄走进大厅中,朝向啸天行礼道:“大哥,小弟有两件事,要禀告大哥。” “三弟,你先坐下喝酒!” 三当家赵九霄坐下,禀告道:“大哥,施家小娘子反悔了,死活不肯换衣服。她说是宁死不嫁海盗,还把进去劝的几位嫂子都骂了出来。” “既然进了我山鹰帮,那就由不得她!三弟放心,明日洞房之后,她自然会乖乖听话!” “大哥,可现在她闹死闹活,这该怎么办?”赵九霄一脸无奈。 向啸天想了想,回答道:“你叫施老头,不,应该是我老岳丈,让他去劝劝。” 赵九霄点点头,示意手下,按照吩咐去做。 “大哥,还有一件事,”赵九霄再次向禀告道,“有一名施家的俘虏逃跑了,目前还没有抓到......” 二当家李光头站起身道:“三弟,区区小事,何必劳烦大哥呢!放心吧,他逃不走,只要在岛上,迟早会被我们抓到!” 向啸天同意地点点头,赵九霄也不再说什么。 夜色深沉,海岛上凉风习习。 海港里停靠的船上挂起灯,海盗的寨子里也亮起来灯光。除此之外,海岛上没有一盏灯,一片漆黑。 几名海盗拿着火把在寨子里巡逻,在火把照射不到的角落里,一个黑影快速穿梭。 郑海偷偷潜伏进入海盗的寨子,在黑夜中将寨子的情况侦查了一遍,熟悉了主要的路线与关卡。 一个院子里,四名海盗持刀,把守在一间草房门口。 郑海悄悄爬上了房顶,用刀轻轻在茅草房顶戳了一个洞,向下瞄去。 “爹,我宁死也不嫁给海盗!” “若绮,明天向啸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这该怎么办?” “爹,请恕女儿不孝!” 施若绮依旧是一身白袍,还是公子哥的打扮,面对施进卿跪下。 施进卿连忙扶起施若绮,叹着气,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你与海盗打赌输了,我们又被海盗掳到这海岛之上,若是不答应海盗的条件,唯有一死......” “爹,女儿打不过他,但若是她逼女儿,女儿宁死不从!” 说完,施若绮从头上取下尖尖的发簪,解下束发,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散下来,披在肩上。 施进卿与施若绮两人相拥而泣,再次分开,相互对视了一眼,泪流满面。 施若绮举起尖尖的发簪,打算刺向自己。 此时,天上飘下一些茅草,纷纷扬扬,正好落在她的头上。 她抬头,顺着支撑着房间的立柱向上看,发现屋顶上有一个脑袋伸下来。 施若绮不禁愣住了。 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好奇,她愣愣地看着屋顶上方形的缺口。 一个人从缺口处探下来,抓住了支撑房梁的木质立柱。 “爹,你看那!” 施若绮提醒他爹施进卿,指向房梁处。 施进卿擦着眼泪,顺着施若绮的手去看时,房梁上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施进卿再次顺着施若绮的眼睛看去,屋里赫然多了一个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施进卿一脸惊讶地看着郑海。 郑海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一些,小心被外面的海盗发现。” 施进卿与郑海同时看向门口的位置,门外并没有什么动静,看样子并没有发现郑海。 施若绮静静地盯着郑海,没有说一句话。 施进卿回过神,询问道:“郑云兄弟,你是来救我们的?” 郑海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施进卿一脸困惑,再次发问。 郑海解释道:“我只有一个人没法将所有人救出去,而且即便我将你们带出这里,我们没有船,我们也没法逃离这座小岛。” 一直沉默地看着郑海的施若绮,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溜进来?” 郑海看向一头乌黑长发的施若绮,一时恍惚,盯着施若绮,呆住了。 施若绮虽然依旧是一身白色长袍,但长发飘飘,配上一张瓜子脸,瞬间变身为一大美女。 施若绮的脸并不算白,但五官精致,泪汪汪的眼睛已经变得神采奕奕,自信而坚定,给人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 施若绮被郑海一直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说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郑海精神一震,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在想着该怎么回答。” 施进卿对施若绮道:“若绮,别急,你让郑云小兄弟慢慢说。” “我不叫郑云,我的真实名字叫郑海。” 施进卿与施若绮对视一眼,又看向郑海,有些困惑。 郑海低声解释道:“我是大明的一名千户,原打算打入海盗内部,不料发现,被海盗丢入海中......” 郑海跟施进卿父女解释自己隐瞒真实身份的原因,又说道:“我有办法救你们,但你们要听从我的安排。” 施若绮急切地询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我要你嫁给向啸天。” “什么!”施若绮大为惊讶,又问:“为什么?” 郑海低声对两人解释了几句。 施进卿与施若绮点点头。 “那好,我可以答应嫁给他。不过,你只有七天时间。”施若绮盯着郑海,委屈地说道,“若是,若是,举行婚礼的那晚,你不出现,那我就自刎而死!” 郑海郑重地点头,顺着房中的立柱爬上了房顶,盖回茅草,消失在黑夜里。 第158章 剿海盗 施进卿离开施若绮的房间后,向啸天收到了施若绮同意嫁给他的消息。 施若绮还提出了条件,要向啸天把婚礼举办的日期推迟七天。 同时,施若绮要求向啸天宴请各方亲友,举行隆重的婚礼。她的亲友都在南洋,只能让施家的船员充当亲友。 此外,施若绮提出了一些小要求,比如,嫁衣要买新的。 还有,要采购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说是按照南洋的婚俗来举办。 向啸天得知施若绮同意的消息,很高兴。 对于施若绮的其他要求,他都爽快地答应了。 他还向周边的其他海盗势力发出了请柬,派人前往陆地采购施若绮要求的各种婚礼用品。 花了两天时间,郑海才混上前往陆地采买物品的海盗船,好不容易才离开大海,回到陆地上。 郑海联系上宁波府的锦衣卫,换了一身锦衣卫的官服,戴上自己的绣春刀,威风凛凛地走进靖海大军的驻地。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李景隆的一名下属急急忙忙跑进靖海大将军的营帐。 大将军李景隆与副将军陈瑄正在营帐中讨论大军下一步的计划。 两人看向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下级军官,都有些不高兴。 李景隆脸色阴沉,甩了甩袖子,看向那名下属,从容不迫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名将领瞟了一眼陈瑄,犹豫了一下。 “有事就说,陈副将又不是外人!” 李景隆坐在座位上,轻轻拿起一杯茶,优雅地抿了一小口茶。 那名将领还没来得及开口,郑海大步走进来,朗声道:“大将军,别来无恙!郑海,我回来了!” 李景隆双手一抖,茶水直接倒在衣服上,连忙起身,将杯子随手放在桌子上。 不知是过于急忙还是惊慌失措,杯子竟没有放稳,直接滚落地面,啪的一声,碎了! 陈瑄听到郑海的声音很兴奋,却听到茶杯摔碎的声音,不由得看向李景隆的方向。 只见李景隆站在座位前,惊讶地看着门口方向,他身前的地上茶杯碎了一地。 “大将军,看到下官竟如此激动,郑海真是感动啊!”郑海盯着李景隆,快步走上前,不怒不喜。 李景隆这才回过神,连忙道:“本将军,本将军确实是激动。好久没收到郑千户的消息,本将军还以为郑千户遭遇意外了呢!呵呵,郑千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郑千户,许久不见!”副将军兼水师都指挥使陈瑄并不知道郑海与李景隆之间的事情,只是与郑海简单打了个招呼。 李景隆快速平复心绪,对两人道:“两位请坐!” “郑千户,你这么久没有消息,如今回来是不是有海盗的消息?”陈瑄对于海盗的事情最上心,因此第一个询问郑海。 郑海对陈瑄抱拳行礼,回答道:“正如将军所料,我确实带回来一个重大的消息。我知道了海盗的藏身之地,而且,三日后,海盗将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婚礼。这正是我们大举围剿海盗的好时机......” “果真如此,那确实是一个好消息!”陈瑄激动地拍着桌子道:“郑千户,你的这个消息很及时啊!我与大将军一直苦于寻找不到海盗的踪迹,如今总算有消息了!” 李景隆故作深沉,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不痛不痒地说道:“郑千户,我们等了你这么久,总算没辜负我们的期望。” “拿海图来!” 郑海吩咐手下拿来海图,站起身,将自己手绘的海图放在陈瑄座位旁的桌面上。他与李景隆、陈瑄商量围剿六横岛海盗的计划。 三日后,六横岛双屿港,锣鼓喧天,海盗们在码头上迎接前来参加婚礼的海盗宾客。 一艘大明水师的福船上,郑海、李景隆与陈瑄三人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眺望远处的海岛。 郑海指着远处的六横岛,对李景隆道:“大将军,我建议我们从两个方向对双屿港进行包抄。先让一部分士兵登上六横岛,从陆上偷偷包围双屿港,隐秘潜伏。 等水师大军正面对港口发动攻击后,水陆两个方向包夹双屿港,争取将海盗一网打尽......” 陈瑄点点头,对郑海的作战方案非常认可。 李景隆则摇摇头,说道:“不可!水师士兵擅长水战,并不擅长陆地作战,抛弃战船登陆,此乃自费武功。 再者,如果前后包夹海盗,海盗狗急跳墙,拼死抵抗,我方损失会很大。我们应先攻击海港,将海盗船只彻底击毁,逼迫海盗向海岛逃窜,然后再一路追击,可以一举将海盗歼灭。” 听了李景隆的话,陈瑄再次点点头:“陈千户与大将军的方案都有道理,属下认为大将军的方案更为稳妥。” 郑海很无奈。 他只是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并没有最终的决策权。再加上,陈瑄支持李景隆,他的方案只能搁置不用。 郑海再次建议道:“两位大人,现在海盗的宾客已经尽数到达,我请求立即出兵攻击双屿港,击沉海盗船。趁天色尚早,我们对岛上海盗进行清剿!” “不可!”李景隆再次否决了郑海的建议,“此刻,或许还有海盗宾客未到,贸然进攻,或许会有漏网之鱼。应待黄昏时分,海盗举行婚礼,宾客饮酒,防备疏松之际再进攻。” 李景隆看向陈瑄,又道:“那时天色更为昏暗,有利于船队隐秘靠近,对海盗发动突然袭击,可以一战而胜。如此才是上上之策!” 陈瑄沉默不语,不表示支持,也不反对。 看了一眼郑海,陈瑄对李景隆道:“属下谨遵大将军的命令。” 郑海心里很不高兴。他提的建议,李景隆都反对。 要是等到黄昏时分才发动进攻,或许可以起到一定的隐秘突袭的目的。 但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海盗,海盗逃到岛上的树林与岩洞里,然后坚持到夜晚。 那时,海盗们凭借夜色掩护,官兵们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甚至会损失惨重。 郑海知道没法说服两位将军,只好提议道:“那两位大人,请允许我带上锦衣卫,先潜入海盗的寨子里,潜伏起来。等大将军进攻时,我们里应外合对海盗实施突然袭击。” 一名参军在李景隆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李景隆看向郑海,说道:“好!那就有劳郑千户了,希望郑千户不负众望,马到成功!” 郑海带上十几名乔装打扮的锦衣卫,乘坐一艘快船,先行出发了。 第159章 这婚床摇得真剧烈 一间贴着囍字的房间里,点着红烛,红罗绸帐,装饰得喜气洋洋。 床边上,坐着一个盖着红色头盖的女子,身穿红色嫁衣,脚下是红色鸳鸯绣花鞋。 “走啦,走啦,你们四个一定要把门守好了!等会儿,大当家喝完酒就过来了!知道没?”一名老妇人将房门合上,吩咐门口的四位海盗。 “知道!” 四名海盗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听到房门合上的咿呀声,施若绮一把拽下头上的红盖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匕首。 施若绮盯着手里的短匕首,自言自语道:“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他要是再不来,我就只能用你了结自己了。” 轻轻拔出匕首,刀面呈银白色,刀锋薄如纸片,十分锋利。 “这辈子我最恨海盗,我绝不做海盗的女人!既然逃不了,那我就......” 施若绮将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下,闭上眼睛。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青年的面容。 那人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迷人的眼神。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要是在赶来的路上,那我不是连他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吗?” 充满仇视的眼睛扫了一下门口,大门紧闭,施若绮放下横在脖子下的匕首。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要死,也是他先死!向啸天,想让我嫁给你,那我就要了你的命!” 施若绮紧紧握住匕首,脸上露出一个狰狞地笑容,眼神异常寒冷。 “你说我们这压寨夫人到底长啥样?我真想看一看。”门外传来海盗聊天的声音。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没见过。我只见过她穿男装的样子,脸色有些黑,没有大夫人白净,不过,听二夫人说,模样还挺俊的......” “要不,我们先瞅瞅?” “你们想找死啊!大当家都没开瓢,你们敢看?再说,这姑娘连二当家都打不过,你们敢进去?” “谁说我们要进去?我们只是透过门缝瞅一瞅,难道你不想瞅一瞅?” “就是!这门锁不打开,我们又进不去,就在门口看看,瞅一瞅总可以吧!” “瞅瞅,我们一起瞅瞅。” 四名守在门口的海盗争先恐后地挤在门口,透过门缝,向屋内看去。 婚房内,施若绮坐在床边上,头戴凤冠,墨眉红唇,一身红色嫁衣,美艳动人。 她抬起修长的脖颈,看向屋顶,上面空荡荡的,再看向屋中的立柱,上面也没有那个身影。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 扫视了一眼屋顶,在横梁与立柱之间,她发现了一张蜘蛛网。 蜘蛛网中,一只个头比较大的蜘蛛,静静地织网。蛛网上有一个体型较小的蜘蛛的躯壳,看样子已经被吸食干净。 她想起了在南洋听到的一个故事:有一种毒蜘蛛,在与公蜘蛛交配时,母蜘蛛会吃掉配偶...... 施若绮盯着蜘蛛网,嘴角露出一些诡秘的微笑。 “哇!大当家真是艳福不浅!这新夫人确实漂亮!” “新夫人的脖颈真修长!” “还是那嘴唇好看,像一朵烈火,看得我都要发热了......” “她的皮肤没有大夫人白,不过,你们看,她那胸脯可比二夫人大多了......” 听到门外吵吵嚷嚷,施若绮低头,往门口看去,双眼冷冷瞪了过去。 门外哐当一声响,一把腰刀坠地。 四名海盗互相撞在一起,有两人倒在地上,捂住头。 “你丫的,把我撞疼了!” “是你撞得我......” “好了,别吵了!” “乖乖!新夫人的眼神好吓人啊!” “就是!真冷!” “像是要吃人!” 刚才被施若绮的眼神一瞪,门口的四名海盗大吃一惊,竟相互碰撞,有两人摔倒在地。 “你们几个干什么!”一声怒喝,从四人身后传来。 海盗头子向啸天在几名海盗的搀扶下走过来,看向婚房外的四名手下。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门锁打开,误了老子的好事,你能赔得起吗?”向啸天一边大声训斥,一边打嗝,满口的酒气。 “是,是!” 守在房门口的海盗连忙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房门打开,向啸天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海盗,一脚跨入房中,转身堵住门口,张开双手,抓住房门,关了起来。 “大当家,快开门!我们要闹洞房!”门外送向啸天回来的海盗拍打着房门,大声呼唤着。 “去他娘的!每次老子娶老婆,你们都闹洞房!”向啸天半醉半醒,骂咧咧道,“这次,这次,老子......老子要一个人闹洞房......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向啸天将房门的门栓插上,一脸满足地笑了笑,踉踉跄跄走向婚床。 “咦?你怎么自己掀起红盖头了,”向啸天看着施若绮愣了一下,又笑着道,“莫非这是南洋的风俗?我就喜欢你这样......” “大当家,大当家......” 门外的嚷嚷声过了一会就停止了,众海盗叫了几声,被李光头赶走了。 “你们四个好好守着,今晚不许喝酒,一定要把房门守好!”李光头临走前交代了一句。 “二当家,你放心,我们哥四个,一定把门守好!” 李光头走后,守在房门口的四名海盗再次凑到房门口,一脸贴在房门上,透过门缝向屋内看去。 一名海盗低声对同伴说道:“快看!大当家脱衣服了......” “让开,让开,你挡着我了!” “别挤,别挤!好戏要开始了!” 郑海黑布蒙面,一身黑色夜行衣,在门口四名守卫的身后,悄悄靠近。 一手捂住最边上海盗的嘴巴,一刀快速抹了那人的脖子,郑海轻轻放下瘫软的身体,再次捂住边上的另一名海盗。 一名海盗的屁股被同伙的脚踢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地骂道:“别踢我,你别踢我!我正看着过瘾呢,你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大当家已经上床了......” 另一边是的海盗附和道:“好家伙!这婚床摇得真剧烈,大当家风采依旧啊!” “就是!这动静,可比娶大夫人和二夫人那时的动静大多了!” “咦!你们快看!他们直接滚到地上了,这是要在地上......” “哇!新夫人真霸道!你们快看,她竟骑在大当家身上!” 郑海放下第三名海盗的尸体,拍了拍第四名海盗的肩膀。 那名海盗的脸一直贴在门缝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屋里看,头都不回地骂道:“别打扰我,关键时刻! 大当家要翻到上面了!哎!差一点!现在又被夫人压在身下了......” “你捂着我的嘴干嘛,呜呜呜!” 呲——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大叫:“快来人!来人——” 第160章 闹洞房 嘭! 大脚踢开婚房房门,持刀冲入房内,红罗绸帐婚床映入眼帘。 床边的地上,身穿红色婚服的两人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施若绮骑在上面,双手握着一把匕首,正用力往下扎,刀尖抵在向啸天胸口的衣服上。 被压在下面的向啸天,双手抓着施若绮的手腕,正极力阻止匕首继续往下扎。 听到房门被人踹开的声音,施若绮扭头看了一眼。 向啸天趁机将施若绮的匕首推离胸口,施若绮再次不顾一切地将匕首向下压。 房门被踹开了,却迟迟不见有人上前解救。向啸天使劲将匕首推离心口位置,大声叫道:“你们几个,还不快进来!把这臭婆娘给我拿下!” 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向啸天看向来人,一脸疑惑。 “你是什么人?” 向啸天一连说了几句话,身上的力气卸了大半,施若绮猛地用力,匕首扎进向啸天身体。 “啊——”向啸天大叫一声。 施若绮的匕首没有扎进心脏,只是扎进了向啸天左侧的肩膀。 “你找死!”向啸天忍着剧痛,大喝一声。 他一掌拍在施若绮身上,直接将施若绮震飞了。 向啸天披头散发,怒目圆瞪,像一只发狂的狮子。 他大声怒吼着:“啊!我要你死!” 右掌猛地拍向地面,向啸天迅速起身,都没有理会左肩膀上扎着的匕首。 他红着双眼,散着头发,瞪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施若绮:“臭婆娘......” 噗! 一道黑影闪现,一柄长刀斜刺入向啸天的肺腑,刀尖从他的后背冒出。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刀面流下来,向啸天看向身前的黑衣人,嘴角冒出鲜血,支支吾吾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长刀一拉,从向啸天身上抽出,向啸天向前无力地倒下,死不瞑目。 施若绮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黑衣人:“你是谁?” 黑衣人拉向黑色蒙面:“是我,郑海。你不记得了吗?” “你终于来了!” “我答应你的事,怎么能不来闹洞房呢!” 施若绮冲过来,一把抱住郑海,抽泣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郑海没想到施若绮会抱住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施若绮才停止哭泣,放开愣愣站着的郑海。 她走到向啸天身旁,翻开向啸天的身体,从向啸天的肩膀上抽出那把匕首,在向啸天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 郑海看了一眼,对施若绮说道:“我们先去救你爹吧,不久之后,官兵就会进攻这里,我们走!” 施若绮点点头,走出房门,房门外躺着四名海盗。 “等一下!”郑海叫住施若绮,将四名海盗拖入屋里。 再次从屋里出来时,郑海和施若绮换上了海盗的衣服,两人向院子的另一头走去。 寨子里的海盗们都在喝酒,没人注意到乔装打扮的郑海与施若绮。 他们两人一路穿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直来到关押着施进卿的房间门前。 轰隆! 轰隆! 轰隆...... 大明水师的炮声终于响了。 “杀!将海盗们统统杀光,一个不留!杀!”李景隆站在船上,下达命令。 双屿港中火光冲天,海盗的木船燃起熊熊大火。船身上有火器留下的破洞,但更多的是火箭引燃的大火。 陈瑄指挥大明水师在港口登陆:“火铳手与弓箭手消灭码头上的海盗,其他人随后跟进!” 一排排火铳将冲上前的海盗打趴下,许多海盗被官兵的羽箭射成了刺猬。 海盗们根本没法抵抗,一路后撤,一直退到围着木栅栏的寨子里。 大明的官兵们手持火把和大刀,一路追杀,尾随海盗们进了寨子。 杀—— 官兵们的喊杀声震天,一路冲杀,海盗们纷纷溃退,四处逃窜。 没过多久,陈瑄带领的大批官兵,杀到了山脚下最大院子的外围。 这座院子用木栅栏围着,有闸门,有箭楼。从箭楼上射下的羽箭,射中不少毫无防备的士兵,阻碍了官兵们的进攻。 “怎么回事?” 宴会大厅里,天鹰帮二当家李光头从座位上站起来,脑袋清醒了一半,大声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负责寨子守卫的三当家赵九霄带着手下冲进大厅,朝李光头喊道:“二哥,不好了!大明水师的战船把我们的船炸毁了。官兵已经杀到门口了,快挡不住了,叫兄弟们快撤!我去叫大哥!” 赵九霄与李光头刚走出大厅,一群黑衣人就杀了过来,拖住撤退的海盗。 陈瑄也趁机带领官兵攻下大门,闯了进来。 杀呀! 官兵与海盗们在院子里杀在一起,各自为战。 郑海与施若绮救出施进卿,带着施家的水手和船工们正打算往外逃,却遇到推入后院的赵九霄等几十名海盗。 郑海提刀向上前,施进卿拦住了郑海。 施进卿轻声说道:“要是你和他们起冲突,这里许多人都得死。我们这些人手上没有兵器,根本打不过海盗。” 郑海按刀不动,对施进卿点点头:“那就尽量智取吧,我来办法。” “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退进后院的海盗头子赵九霄看向手中持刀的郑海。 郑海脸上抹着黑灰,没有与赵九霄对视。他与赵九霄多次照面,害怕被赵九霄认出来。 他低着头,回禀道:“回禀三当家,大当家叫我带着他们转移......” “大当家呢,大当家他怎么样了?”赵九霄急切地问道。 郑海灵机一动,回答道:“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大当家正和几名黑衣人在打斗。我们不知道大当家具体怎么样了......” 赵九霄扫了一眼施家的水手们,对郑海低声道:“你将他们赶出去,挡住官兵,我去救大当家。记住,一定要拖住官兵!” “是!三当家!”郑海低头答应。 “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郑海冲着施家的水手们,大声喊道,“都跟着老子出去,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赵九霄离开后,施若绮走到郑海身边,赞许道:“你挺有本事的嘛!刚才扮得可真像,我都要把你当成海盗了。” 郑海带着众水手,来到分隔前院与后院的一个大门。 前院已经被大明的官兵们占领,只有少数海盗一边抵抗,一边退入前院的一间房间。 “陈瑄大人,我是郑海!”郑海站在水手们前面,冲着官兵中的一名身披盔甲的将领,远远喊了一声。 “陈瑄大人,我是郑海!我这边全是被海盗劫持的人,请大人不要攻击这边!” 郑海朝那位将军一边喊,一边慢慢走过去。 “郑海?”李景隆身披铠甲,看向一身海盗打扮的郑海。 李景隆身边的一名副将询问道:“大人,那个人真的是郑千户吗?他身后的那些人是被劫持的百姓吗?” 李景隆眼神一亮,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郑千户和锦衣卫们都穿着夜行衣,而他穿的是海盗的衣服,本将军岂能被他蒙骗!” 李景隆看向一步步走来的郑海,对手下说道:“告诉底下的人,这些人全是假扮成平民的海盗。” “传我将令,集中箭弩与火铳,给我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第161章 鱼目混珠 看到远处的官兵突然手持长弓,列阵,朝向郑海这边,郑海连忙站住脚步。 郑海大叫一声:“别往前!快后撤!” 施进卿拦住众人,询问道:“郑海,你不是千户吗?怎么他们这些官兵……” “快撤!快撤!” 郑海往后撤,靠向旁边的走廊柱子。 咻咻咻! 第一波羽箭已经飞来。 啊——啊—— 接连有人中箭倒地,其他人连忙快速向后撤。 砰砰砰! 火铳、鸟铳响了,冒着黑烟和火星。 郑海一闪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铅弹打在木柱子上,噼啪作响。 火铳过后,郑海率领众人退回后院,留下来五六具施家船工尸体。 刚关上门,官兵们射出的羽箭又一次袭来,扎在门板上嗡嗡作响。 施家的船工与水手们对于郑海有些怨言,施进卿父女替郑海解释,这才缓解了众人的怒火。 “郑海,官兵把我们当成海盗,你的身份也不好使,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施进卿照顾身边受伤的几名水手,询问郑海脱困的方法。 “如今之际,只能跟着海盗们,他们一定有逃生的方法。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郑海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前有官兵,后有海盗,夹在中间的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关上连接前后院的大门,插上门栓,郑海带着众人继续往后院撤。 在后院,郑海他们遇到了李光头与赵九霄等一众海盗。 赵九霄哭丧着脸,对李光头说道:“二哥,大哥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哥在后院里,不是最安全吗,怎么死的!”李光头大为震惊,一脸震怒。 李光头冲进向啸天的婚房,向啸天仰面躺在房中央的地板上,地上一片殷红。 “大哥!”海盗李光头走到向啸天的尸体前,跪在地上大声哀嚎。 向啸天的腰腹部被鲜血染红,肩上也是一片血红。 房间的地板上还躺着四具海盗的尸体,其中两具尸体被人扒掉外衣。 “狗娘养的!是谁杀了我大哥,我一定要他血债血偿!” 李光头抓起地上的大刀,冲出房门,对众海盗喊到:“兄弟们,我们跟他们拼了!为大当家报仇!” 李光头情绪激动,一脸愤怒,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大声咆哮。 然而,众海盗面面相觑,没有人响应李光头的号召。 “二哥,切勿冲动!”海盗三当家赵九霄拦住了李光头,“你知道,是谁杀了大哥吗?” “这还用说!肯定是官兵……” 李光头说了一半,瞄向赵九霄,眼珠子一转,问道:“难不成,杀死大哥的是……” “你盯着我干嘛?我带人过来时,大哥已经死了,我身边的众兄弟都可以作证!”赵九霄看出了李光头的意思。 “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杀害了大哥?” 赵九霄看向不远处的郑海,指着郑海道:“你问他,是他告诉我大当家在后院与黑衣人打斗的……” 李光头上前问道:“你快说,是谁杀了我大哥?” 一旁女扮男装的施若绮看向郑海,她手里拿着大刀,小心警惕着,时刻准备着与海盗们大打一场。 “禀二当家,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看到了几名黑衣人……” “黑衣人?哼!那就一定是官府的人!方才,我们在前院就遭遇到黑衣人的袭击。”李光头一脸肯定。 郑海点点头,海盗赵九霄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郑海看。 一个负责观察院子外官兵动向的水手向众人喊道:“不好了!官兵们围过来了!” 李光头对众人道:“走,大家从后门走!” 海盗赵九霄拦住李光头,对众人道:“让他们先撤,我们殿后。” 赵九霄看向郑海,说道:“你带着他们先撤吧,他们没有兵器,我们来顶着。” 郑海瞟了一眼赵九霄,点点头,没有说话。 赵九霄带领一部分海盗,依靠守住院门,依靠围墙阻击攻过来的官兵。 “多谢三当家,那我们先撤了!”施进卿带领施家的水手和船工们往后门撤。 来到院子的后门,施进卿吩咐手下取掉后门的门栓,要打开后门。 “等一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海盗们让我们先行离开?”郑海拦住施进卿。 施进卿忽然也想到了什么,对郑海点点头。 施若绮也小声说道:“爹,我觉得郑海的话有道理!要是后门能够离开,海盗们一定早逃走了,我认为这里面有诈!” “二小姐,是你们多疑了吧!我看他们没有必要骗我们,把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们赶紧逃命,否则就来不及了!” 一名施家的水手打开后门,门外静悄悄,黑漆漆,看不到一个人。 “外面太黑,拿个火把过来。” 一名水手取来火把,照了照门口,门外空荡荡,并没有看到官兵的身影。 “老爷,外面没人,我们可以走......” “等等!”郑海急切地叫住众人,“你们看地上有血,小心埋伏,快回来!” 大门外两三米的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在黑夜里并不明显。 若不是郑海的指出来,许多人根本注意不到,沙土上残存的血迹。 众人将信将疑,但还是听从郑海的话往后撤退,就在这时黑夜中传来一丝轻微的咻咻声。 “快退!”郑海喊了一声,连忙躲到门后。 “啊——”那名手持火把的水手一声惨叫,接连中了三支羽箭。 嗡嗡嗡,羽箭射在木门上,羽箭钉在门上抖动着。 咻咻咻—— 羽箭不断落下。 “快关上门!靠在墙边别动!” 郑海指挥其余人将木门关起来,重新插上门栓。 羽箭钉在木门上,不断发出雨点声一般的敲击声。 “好险!”施若绮叹了一口气。 众人都吓出了一脸汗水,纷纷靠在墙上不敢动弹。 飞过高墙的羽箭,扎在铺着石板的院子里,发出声音,叮叮作响。 不一会儿,地上就横七竖八地掉落了许多羽箭。 郑海率领施家众水手退回婚房附近,发现李光头等海盗已经不见了踪影。赵九霄站在婚房门口,指挥其余海盗在狙击靠近院门的官兵。 赵九霄看向郑海等人,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郑海走到赵九霄身边,回禀道:“三当家,门外有埋伏,我们出不去!” 赵九霄指着郑海道:“那你带着他们上去,给我挡住官兵的进攻。” “三当家,他们都没有兵器,没法阻挡官兵......” “来人,把你们手上的弓箭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去墙上阻击官兵。”赵九霄吩咐手下将弓箭交给施进卿手下的水手们。 施家的水手们很不情愿:“不是我们不想帮忙,而是我们没有几个会射箭,这叫我们怎么阻挡官兵......” “少废话!”众海盗将手里的弓箭交给施家的水手们,根本不容许他们推脱,拿着刀,推着他们往前。 施进卿手下的水手被迫拿起弓箭,站在围墙边,通过围墙上的窗户向外胡乱的射箭。 “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跟我进房间。” 赵九霄留下两门海盗,守在门口边,说完与其他海盗一起走入婚房中。 郑海和施若绮跟着走进房间,房内红烛还在燃烧,婚床被人挪开了,露出一个暗道。 海盗们纷纷举着火把,走进漆黑的暗道中。 赵九霄指了指地上向啸天的尸体,对两名手下说道:“你们俩把大当家的尸体抬进去。” “三当家,这暗道通往哪里?”郑海没有急着去抬尸体,而是询问赵九霄。 “等等,你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赵九霄盯着郑海,说道:“你过来 ,把脸上的灰给我抹掉,让我看看你的脸!” 郑海走到赵九霄身边,抹去脸上的灰,对着赵九霄笑了笑。 赵九霄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是你!” 第162章 死人不会说话 “你没认错,但你忘了一点。” 郑海依旧是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睛闪烁着亮光,透露出一丝兴奋。 赵九霄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郑海:“我忘了什么?难道,是你杀了我大哥?” 郑海咧嘴一笑。 “呃——”赵九霄嘴巴张开,呻吟了一声,一脸痛苦。 一柄长刀从下往上插入赵九霄的腹部,穿过肺部,刀尖从背部冒出。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郑海轻轻说了一句,一巴掌拍在赵九霄胸口,毫不犹豫地抽出插在赵九霄身上的腰刀。 赵九霄扑通一声倒地,胸腹鲜血淋漓,身体抽搐了两下,口中吐出鲜血,挣扎一会就不动了。 两名海盗刚抬起向啸天尸体,听到声响,看向倒在地上的三当家赵九霄,愣住了。 郑海持刀快步上前,那两名海盗回过神,郑海已经来到其中一人的身边,一刀砍向那人喉咙。 那名海盗刚放下手里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拔刀,就倒在地上,挣扎着,没过多久就咽气了。 另一名海盗拔刀要砍向郑海,却被身后的施若绮一刀捅了个对穿。 施若绮看向郑海,目不转睛,似乎有些惊讶。 施若绮回忆着与郑海的相关过往: 初见时,郑海在海上漂浮...... 再次相见时,郑海出现在房顶上,给她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第三次见面时,郑海也是这样一刀杀了可恶的海盗向啸天...... 这一次,郑海以同样的手法,再次一刀杀了海盗赵九霄...... 什么叫杀伐果断?这就是! 什么叫一刀毙命?这就是! 郑海给施若绮的印象太深刻了,太震撼了! 若是普通的女子,或许会被吓到,但施若绮反而感到兴奋,感到激动。 每次遇到危机,都有一个男人挺身而出,这样的男人不正是她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吗? 看着郑海,施若绮发呆了。 过了一会,她一脸崇拜地问道:“郑海,你是不是一个刺客?” 郑海看着施若绮,有些微微错愕:这女子的神经真大条!杀人了也不害怕,竟问这么一个问题...... 正当郑海想着怎么回答时,门口传来海盗的询问声:“三当家,里面是怎么回事?” “没事!搬东西时撞到了桌子,弄掉了手里的刀而已。”郑海应和了一声,给施若绮使了一个眼神。 “两位兄弟,外面什么情况?” 郑海走到门口,询问外面的情况。 施若绮与郑海两人站在门口两边,手里拿着刀。 门口的海盗回应道:“官兵的箭矢和火铳很猛,他们快扛不住了!” 另一名海盗问道:“里面怎么样了?你帮我们问问三当家,我们可以撤了吗?再不撤,只怕官兵们要攻进来了!” 郑海看向施若绮,见到她点头回应,对门口回道:“你们进来吧,三当家同意了!” 咿呀一声,房门打开,两名海盗手持火把,走进来。 刚走到一半,看到地上躺着四具尸体,两人不由得一愣。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郑海与施若绮同时出手,分别给两人来了一刀。 “施先生,你们快带伤员往房里撤,里面有个暗道,从那里撤退!” 施进卿负责照顾一位伤员,点头回答:“那郑海,这里就交给你了。” 郑海来到众人阻击官兵的围墙边,围墙是土墙,夯土墙上有方形的木架观察口。 通过观察口,郑海发现,官兵们并没有带盾牌,手里都拿着火把和长刀,正慢慢向土墙这边推进。 他扭头对其他人道:“你们把火都熄灭,瞄准手持火把的官兵,先射杀他们。” 郑海带着留下来狙击的十名水手,专门射杀手持火把的士兵,很快官兵们就停止了前进。 后院里熄了火,官兵队伍里的弓箭手就失去了瞄准的目标和参照物,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对着黑夜盲目拉弓放箭。 后院这边的施家水手箭术不精,但瞄准火把打,他们偶尔也能射中对面的士兵。 “郑海,你的箭术也不行嘛!”施若绮观察发现,郑海射出的箭只射中士兵手持火把的左手。 她搭弓,拉弦,放箭,一支羽箭射中了一名士兵的胸口,士兵倒地。 “二小姐的箭法真准!”一名水手夸赞施若绮。 郑海微微一笑,换个观察孔,搭弓,瞄准,放箭。 再次射中一名前出的士兵的左手,士兵大叫一声,火把掉在地上。 一名施家的水手笑道:“郑兄,你的箭法真的不如我们家二小姐!” 施若绮笑了笑,再次搭弓放箭,又中了一名士兵,不过,这次射到了那士兵的腹部。 郑海再次移动到另一个观察孔,再次射中一名士兵手持火把的左手。 施若绮看着郑海,微微惊讶。 郑海快速移动,再次射出一箭,又中了一名士兵手持火把的左手。 一时间,手拿火把的士兵都不敢再上前,生怕对面的神秘弓箭手盯上自己。 “你是故意射他们的左手的?”施若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郑海。 郑海不回答,再次搭弓射箭,又射中了一名士兵的左手。这一箭直接射中的是一名小旗官,他亲自上阵,想鼓动士兵上前,结果自己不幸中箭。 施若绮赞叹道:“你的箭法真准,可谓百发百中,我不如你!” “这位兄弟,你的箭法真准!厉害!”众水手看到郑海连发命中士兵们的左手,真心佩服郑海的箭术。 郑海对施若绮道:“趁他们停止进攻,你快带剩余的人进房间,箭囊里剩下的箭都给我,我把他们拖一会儿,你们快撤!” 施若绮点点头,带着仅剩的十名水手快速冲进婚房。 黑夜里,只剩郑海一人来回穿梭,不时射出一支支奇准无比的暗箭。 一名参将向重兵护卫的李景隆禀报道:“禀大将军,对面的海盗专挑我们手持火把的士兵射箭,我们没法口靠近那扇木门。” “为何不让弓箭手出手?我们的弓箭手为什么放箭?”李景隆询问道。 “大将军,对面把火都灭了,一片漆黑,我们的弓箭手看不到对方,无的放矢,很难杀伤对方。” 李景隆没好气地说道:“没有火把,那你就用火箭!” “大将军,这周围都是木质的茅草房,使用火箭会引发大火,只怕......” 李景隆眼神一亮,问了一句:“他们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禀大将军,这座院子的四周都被我们围起来了,他们逃不了。方才,末将听说,有几个海盗想从后门逃跑,被陈瑄将军射杀了。” 李景隆点点头,说道:“既然攻不进去,那就把他们烧出来!使用火箭,把他们逼出来!” 参将走到李景隆身边,低声问道:“大将军,郑千户还在里面呢,万一他将这件事禀告皇上,说我们滥杀无辜怎么办?” 李景隆哈哈一笑,拍着参将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参将眼神一亮,立即点点头。 上百位弓箭手整齐列阵,点燃手中的火箭,一起朝向海盗后院的方向。 “准备,放!” 上百支燃烧的火箭划出一条条光亮的弧线,照亮了黑夜。 火箭落下,扎下木门,落在茅草房顶,盯着木窗上。 霎时间,火光冲天,海盗的后院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一会儿,后院燃起的大火又蔓延到前院,所有的木质房屋都烧了起来。 李景隆与官兵们撤出院子,围在院子四周。 院子里,有几名躲藏的海盗冲出燃烧的院子,被李景隆埋伏的人射杀了。 “禀大将军,但凡冲出院子的人都被射杀了,其他人应该都葬身火海了。” 看着橙红色的大火,李景隆点点头,露出一个满意地笑容:郑海,是你找死的,不能怪我! 第163章 反客为主 第二天,李景隆派兵在海岛上进行拉网式大搜索,没有发现与海盗有关的任何踪迹。 六横岛双屿港的房屋全部被烧毁,所有的木屋和海盗的船只都被焚烧殆尽。 海岸上,两排房子被烧成了黑灰,到处是残垣断壁,倒塌的黑木头依旧冒出少许白烟。 在两排房子的尽头,一座烧成灰黑的大院子,只剩下几根碳化的立柱木桩,孤零零地冒着白烟。 整个大院子没有一根完好的横梁,地面被黑灰覆盖,院中的石板不少都被烧得裂开,残存的土墙都烧成了发红。 “你们有发现郑海——郑千户吗?”水师指挥使陈瑄询问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锦衣卫。 那名锦衣卫回答:“禀大人,昨夜郑大人安排我们潜入院子后,他就独自离去了。属下不知道郑大人的行踪。” 陈瑄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地上摆着的一排黑衣人尸体,眉头微微一皱。 他曾经听人说,郑海不仅是锦衣卫的千户,还与当今陛下有着很好的私交。要是郑海就这么死了,他不知道锦衣卫与皇帝那里会不会怪罪到他的头上。 陈瑄瘪瘪嘴,叹了一口气,说道:“看一看,郑千户在不在这些人里面。” 仅剩的五名黑色夜行衣锦衣卫点头称是,走上前,一一拉下地上那些黑衣人的蒙面黑布,寻找郑海。 “禀大人,没有郑大人!” 陈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说明郑千户可能还活着......” “更可能是烧成了灰烬。”李景隆不知何时走过来,站在陈瑄身后,悠悠地说了一句。 “大将军,这......这,这,郑千户武功高强,应该,应该不至于吧!”陈瑄被李景隆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景隆拍着陈瑄的肩膀,安慰道:“陈大人,你放心,这件事不能怪你!回去后,本将军只会向陛下解释。郑千户是为了消灭海盗,以身犯险,身先士卒,最终与海盗同归于尽,葬身火海!” “这,这,郑千户难道就没有活着的可能了吗?”陈瑄有些不敢相信。 李景隆哀叹一声,摇着头说道:“不是本将军对郑千户不抱希望,而是实在没有其他可能了。你想想,我们搜查了全岛,没有发现一个人影。这郑千户杳无音讯,本将军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 陈瑄愣愣地看着院子里烧成黑炭的房屋,沉默地点点头。 李景隆抬眼望向烧成一片废墟的海盗院落,对陈瑄道:“放心吧!此次我们大破海盗巢穴,全数剿灭海盗,此为大功一件。陛下,一定会为郑千户追封一个名号,他是为了大明而死,死得其所。” 他转身,再次拍了拍陈瑄的肩膀,说道:“走吧!我们上船,即刻返程。本将军要回应天府,向陛下复命。” 六横岛一处隐秘的岩洞中,天鹰帮海盗二当家李光头正在擦拭自己手上的腰刀。 昨晚,他听说了赵九霄死亡的消息,一开始很震惊,很生气。但一想到没人跟他争夺海盗大当家的位子,他转眼间就放下了对官兵的怨恨。 郑海为赵九霄的死杜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说赵九霄是为了掩护众人逃离,率领几名亲卫,以一敌十,最终被官兵杀死。 一名海盗从洞外侦查回来,向李光头禀报:“禀二当家,官兵撤走了。” 李光头站到一块大石头上,对众人道:“兄弟们,如今大当家与三当家都去了,只有我这个二当家了,那今后大当家就由......” “慢着!三当家,我们帮主夫人还活着!今后大当家的位置应该由帮主夫人继承!” 郑海站在施家水手中,朝李光头大喊,一把拿点施若绮头上的幞头,解开束发。 众海盗纷纷看过来,郑海又取了岩洞里的一些水,帮施若绮洗去脸上的黑灰。 郑海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帮主夫人,施若绮,施先生的女儿,她更有资格继承帮主的位子。” “哈哈哈!”李光头大笑一声,又道:“没想到,我们帮主夫人也还活着!既然如此,那不如继续当帮主夫人,我李二愿娶夫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梦!区区手下败将,就凭你也配娶我?”施若绮大声回怼李光头。 “这可由不得你!来人!”李光头举起刀,十几名海盗纷纷持刀上前。 “二当家,比人数,我们可不比你们人少!保护夫人!”郑海持刀上前,站在施若绮身前,转头对施家的水手、船工们,大声道:“我们生死与共,誓死保护二小姐!” 施家的水手们愣了一会儿,施进卿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大声应和道:“保护二小姐!” 施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声喊道:“保护二小姐!” 施家的人数比海盗的人数还多一点,除了郑海与施若绮,还有十名持弓的水手,其余人学着施进卿捡起地上的石头,随时准备砸下对面的海盗。 两拨人实力不相上下,似乎郑海与施若绮这边气势上更占优。 郑海看向李光头,笑着道:“二当家,若说打斗,你打不过我们帮主夫人,这一点你得承认。所以,这大当家的位子应该由我们帮主夫人来当。” 李光头瞪了一眼郑海,又看向一身红衣的施若绮。 此时,施若绮已经脱掉套在外边的灰色外衣,身上依旧穿着红色婚服,只是没有穿霞帔。 “我们天鹰帮向来只有男帮主,没有女人当家的惯例,对不对,兄弟们?”李光头对着众海盗问道。 “没错!二当家说的没错!” “我们支持二当家当帮主!” 众海盗高高举起长刀,齐声应和:“我们支持二当家,二当家当帮主!” “以前没有惯例,是因为那时我们新帮主夫人没来。现在,这个帮主的位子,自然由帮主夫人继承了,更何况帮主夫人比二当家厉害。你们说,对不对?”郑海也鼓动身后的施家众人。 “没错!我们二小姐是帮主夫人,理应由我们二小姐当帮主!” “对!我们支持二小姐!” 众海盗与施家众人再次争执不下,势均力敌。 “报——”一名海盗从岩洞外跑进来,“禀报二当家,刘二麻子带着人上岛了,看样子是来抢地盘的!二当家,我们该怎么办?” 海盗刘二麻子也是浙江与福建一带的海盗头子。 之前,海盗刘二麻子的人数和实力都不及向啸天,被向啸天打压着。刘二麻子只能与日本的倭寇勾结在一起,才再能与向啸天分庭抗礼。 如今,六横岛双屿港被官兵烧了。听说官兵退走了,刘二麻子带着一众海盗前来打秋风,抢地盘。 李光头怒气冲冲,看向施若绮。眼下天鹰帮内忧外困,不好跟刘二麻子硬碰硬。他有些犹豫。 郑海眼神放光,灵机一动,说道:“不如这样,我们两拨人分别与刘二麻子交涉,谁能赶走刘二麻子,谁就当这个大当家,如何?” 施若绮看向郑海,沉默不语。 “好!那就这么定了!” 李光头嘴角微微翘起,大声道:“我先去交涉,如果我败了,再由夫人前去,可好?” 郑海对施若绮点点头,施若绮回答:“好!” 第164章 抢地盘 “郑海,你方才为什么要将若绮推出去?” 一脸沧桑的施进卿,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们都受到海盗的盘剥,但我们并不想当海盗,不想与他们为伍......” “对!我们都不想当海盗!”施家众人都附和着。 李光头已经带着海盗们前往港口与海盗刘二麻子交涉,岩洞里只剩下郑海与施家众人。 郑海事先并没有与施若绮商量,但施若绮信任郑海,依旧配合郑海对海盗李光头施压。 施若绮只是静静地看着郑海,对郑海的想法感到好奇。她相信郑海一定有一番深意,期待着郑海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郑海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认真倾听众人的看法。 等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他才慢慢解释道:“大家听我说,眼下我们被困在海岛上,海船已经被官兵焚毁,暂时无法离开。这里是海盗的地盘,大家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听郑海这么一说,原先还七嘴八舌的众人,忽然沉默了。 六横岛是一个远离大陆的海岛,四面都是海,没有船只,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昨天晚上,大明官兵不仅烧毁了海盗们的巢穴,更将海盗船和海盗们扣押的商船一并焚毁。 施进卿与施若绮对视一眼,再看向郑海,眼神变得更为明亮。 施进卿知道,施若绮并没有真正的成为海盗向啸天的女人,这施若绮的帮主夫人身份不过是一个幌子。 他知道是郑海和施若绮联手杀了向啸天,但施家众人不知道,海盗们也不知道。 施进卿摸着胡须,为众人分析郑海的意图:“郑小兄弟,你是想通过若绮帮主夫人的身份,夺取海盗的控制权,然后,再寻找离开海盗的办法。 如果若绮能成为天鹰帮帮主,那么即便我们暂时没法离开海盗,那至少我们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施进卿点点头,再次看向郑海,眼神中充满了欣赏:这位郑千户是个聪明人,思维缜密,有勇有谋,长相英俊,还三番两次救了我们......如果若绮能嫁给他,或者让他入赘我们施家,那我们施家日后就又多了一大助力...... 施进卿打量着郑海,目光炯炯,越看越喜欢,不住地点着头。 郑海并不知道施进卿内心的想法。看到施进卿点头,他还以为施进卿只是表示同意他的做法。 “施先生分析的没错!”郑海接过话茬,继续给众人解释道:“我们要想在海盗生存下去,就得处理好与海盗的关系。 倘若能夺取海盗头子的位子,那我们不仅不是被海盗欺压的人质,反而成了海盗的主人。你们说,这么好的买卖,我们为何不搏一搏?” 众人一听,都点头认可,纷纷赞许道:“郑兄弟说得没错!” 一名手持弓箭的施家水手站出来,对众人道:“大家不知道,郑兄弟还是一个神箭手。昨晚要不是他用箭拦住了官兵们,大家不可能安全逃离!你们大家是没有看到,官兵们最后放火把房子全烧了......” 施若绮看着郑海,微微一笑,心道:他不仅仅是神箭手,还是个厉害的杀手。他武艺高强,就连那几个海盗头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知道他有没有家室...... 众人得知郑海的实力和突出贡献,对郑海更加认可了。 “郑兄弟,我们都听你的!” “郑兄弟,你说吧,要我们怎么配合?我们都听你的,你安排吧!” “对!我们都听你的!” 郑海满意地点点头,将施家众人按照每个人的特长重新分配了任务。 他带着施若绮与几名弓箭手离开岩洞,偷偷赶在海盗李光头的退伍后。 “二当家,为什么大当家死了,帮主夫人却安然无恙,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你是怀疑,大当家的死与帮主夫人有关?”李光头看向身旁的随从。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好奇。” “嗯,你说的没错!”李光头眼珠子一转,拍着光溜溜的脑袋:“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大当家死得蹊跷,这帮主夫人是否真成了夫人还不一定呢?除非让我们检查一下,是不是啊,兄弟们!哈哈哈哈!” “哈哈哈!”众海盗哈哈大笑,一脸淫笑。 有人故意装傻,问道:“二当家,这要怎么检查呀?要不,让她脱光了,让兄弟们挨个检查检查......” 一名海盗色眯眯地说道:“那自然检查她是不是还是姑娘了......” “哈哈!好,说得好!”李光头也是一脸淫笑,“要么让我检查检查,要么别争大当家的位子,是不是兄弟们?” 众海盗又是一阵哄笑,满嘴污秽的词句。 除了各种意淫,众海盗中有人提出担忧的地方:“可二当家,那帮主夫人......额,是施家小姐,她的身手可真了不得,只怕要降服她,不容易......” 听到这里,李光头脸上的贱笑一扫而空,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众海盗中,有人见过施若绮与李光头对打,有人也听说了这件事。听了这话,他们也都停止了各种不切实际的意淫与嘲讽。 李光头叹了一口气,问道:“刘二麻子现在何处?” “禀二当家,他们就在港口附近。” “二当家,你看刘二麻子!” 二三十名手持长刀的海盗出现在李光头的正前方,为首的海盗是一个满脸星星点点的麻子脸。 此人便是海盗刘二麻子,除了一脸麻子,与其他海盗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手里拿着一把日本的武士刀。 刘二麻子身边还有两个日本浪人,身穿和服,没有穿甲胄,脚上穿着木屐。 两名日本浪人各有特点,一人戴着一个斗笠一样的帽子,一人松散着头发,只在脑后绑了一个松散的马尾。他们除了手上拿的一柄长武士刀,腰间还插着一柄短的武士刀。 天鹰帮海盗二当家李光头盯着刘二麻子,大声训斥道:“刘二麻子!你们怎么跑到我们六横道上来了?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天鹰帮的地盘吗?” 刘二麻子扫了一眼李光头等人,一脸不屑道:“哈哈!原来是天鹰帮二当家,刘某以为是哪只狗在乱吠呢?” “刘二麻子,你敢骂我?” “骂你又怎样?如今你们天鹰帮还是我的对手吗?” 刘二麻子身后的海盗们跟着起哄起来,一起嘲笑天鹰帮。 李光头大怒,瞪着刘二麻子,又道:“识相的,快滚出我们六横岛,否则......” “李光头,告诉你,今天我就是来抢地盘的!交出六横岛,我饶你们一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光头瞪着刘二麻子,恨得牙根痒痒,但人数与实力上,刘二麻子他们更占优势。 李光头咬着牙说道:“你别以为,有那些日狗的倭人护着你,我们就不能拿你怎样?立即撤出你的人,我们两帮井水不犯河水......” “呸!要滚的是你们,别逼我动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滚蛋,要么归附我们。”刘二麻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刘二麻子身边两名日本浪人抱拳而立,一脸不屑地看着李光头,对刘二麻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刘二麻子转头对着两名日本浪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有说有笑,低三下四。 “二当家,怎么办?他们人数比我们多。” “二当家,我们还是撤吧,我们打不过他们,他们还有倭人帮忙......” “二当家,要不我们归顺他们吧?” “呸!老子即便是海盗,老子也是人,不是狗。”李光头也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愤愤道:”我李二,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魂。要我跟这帮狗腿子一起干,我绝对不干!你们也别让我瞧不起......” 咻! 一支羽箭从树林中飞出,毫无征兆地扎在一名日本浪人胸口上。 那松散着头发的日本浪人仰面倒在地上,口冒鲜血...... 第165章 连环计 “亚米蝶!” 另一名头戴帽子的日本浪人,跪在沙滩上,抱着同伴的尸体,哀嚎着。 日本浪人大叫道:“啊——@#¥\\u0026……” 众海盗四处望去,想要寻找放冷箭的人,可是一无所获。 刘二麻子大怒道:“李光头,你竟敢偷袭我们!来人,杀了他们!” 李光头还想询问手下,到底是谁不听从命令,放的冷箭。可刘二麻子已经带人杀过来了,他只能拔出刀,带着众海盗迎上去。 “啊——”那名戴着帽笠的日本浪人大叫着,抽出武士刀,冲向海盗李光头。 叮叮当当,沙滩上两拨海盗打斗的响声,不绝于耳。 树林里,郑海与施若绮等人匍匐在灌木丛里,静静看着互相厮杀的两拨海盗。 施若绮轻声对郑海说道:“郑海,你真厉害!一支冷箭,就让他们互相厮杀。而我们就在这里静静等着,等他们两败俱伤时,我们再杀出去。” 郑海静静看着正在搏杀的李光头与日本浪人,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你知道我这是神秘计策吗?” 施若绮笑着道:“自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这是坐山观虎斗……” “不止如此,我还要给他们上演一计,请君入瓮。” 施若绮一脸兴奋,问道:“你这是连环计?” 郑海嘴角微微翘起,眉开眼笑,又道:“你先回去通知你父亲,等会儿,我将海盗们引向我们提前设好的陷阱。你叫施先生放过天鹰帮的海盗,专门招呼刘二麻子的海盗团伙。” “为什么不同时对付两拨海盗?”施若绮有些疑惑。 郑海解释道:“我们的人数不占优势,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结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施若绮越听越迷惑:“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呃——就是团结天鹰帮,一起对付刘二麻子。”郑海解释了一句,又道:“要对付刘二麻子,我们的力量太弱小。而且,我不仅要击退刘二麻子,我还想抢他们的海船。” 施若绮看着郑海,一脸不可思议:“抢海盗的船?怎么抢?” 她想不明白,郑海如何从抢海盗手中的海船。 要知道他们施家总共就十几人,即便加上李光头的十几名海盗也仅仅三十几人,与刘二麻子带着的海盗差不多。 而刘二麻子一定还在海船上留下一些人守船,要想从海盗手里抢船谈何容易。 更关键的一点是,李光头的海盗还不受郑海指挥和调遣,他们手里连一艘船都没有。 这要如何做,才能从刘二麻子等海盗手里抢到海船呢? 施若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她听从郑海的安排,先行返回,去通知她父亲施进卿,落实郑海的相关安排。 李光头带领着十几名海盗与刘二麻子的三十名海盗对打,刚坚持了一会,就快不行了。 李光头以一敌二,被刘二麻子与戴帽子的日本浪人压着打,身上中了好几刀。 “撤!快撤!”李光头忍着剧痛,大声呼喊,带着受伤的天鹰帮海盗向林子里退去。 刘二麻子带着日本浪人与海盗,追击逃跑的李光头等天鹰帮海盗。 咻!一支冷箭射中一名刘二麻子的海盗。 咻!又一支冷箭射出,不过,没有射中任何海盗,却扎在刘二麻子身前。 “有埋伏!”刘二麻子大叫一声,连忙躲到一个大树后。 追击李光头的海盗们停下来,寻找树木等掩护自己。 咻!有一支冷箭射中了一名探出脑袋查看的海盗。 李光头等人得以摆脱追击,与身后的刘二麻子拉开距离。 咻,咻咻! 郑海一个人在树林里往来穿梭,快速射出一支支冷箭,几乎百发百中。他接连射杀了七八名海盗,箭法之准令刘二麻子等人心惊胆战。 “@#¥%——密西@¥——萨米\\u0026#——” 戴着帽子的日本浪人对刘二麻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刘二麻子向众海盗喊道:“弓箭手只有一人,大家不要怕!” “你们几个带弓箭的将他射杀掉。”刘二麻子指挥几名背着弓箭的海盗。 郑海突然从一丛灌木后现身,与一名弓箭手对射。 咻!一支羽箭从他身边飞驰而过,他的羽箭正中那名弓箭手的面门。 在弓箭手与刘二麻子等人惊骇之时,郑海转身就跑,快速向树林里跑去。 “追!快追!别让他跑了!” 刘二麻子和日本浪人十分生气,率领众海盗奋力追击郑海。 郑海在树林间快速穿梭,跑得不快不慢,海盗们紧跟在郑海后面,追不上,却又没有跟丢。 每当海盗们快要追杀郑海,郑海回身就是射出一箭,移动中依然能够命中海盗。 而海盗的弓箭手只能看着郑海的背影,却怎么也射不中。他们没法在运动进行准确射击,而且还要避过树林里的各种树枝,这对他们来说,太难了。 刘二麻子率领海盗们一直跟着郑海,追至一个山谷里。 在谷口,刘二麻子看着两名高高的山岩,有些犹豫,害怕中埋伏。 可是,日本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似乎对郑海射杀他的同伴很生气,坚持要进入山谷中。 刘二麻子没办法正好带人跟着进入山谷中。 “啊——” “啊!” 两侧陡坡上,不断滚落石头,接连砸中两名海盗。 “有埋伏!”刘二麻子大叫。 众海盗惊慌失措,又有一些海盗被石头砸中,发出惨叫声。 “老爷,郑兄弟真是料事如神!他竟能将海盗们引到陷阱里来,真是厉害!” 一名施家的船工藏在陡坡上,举起石头往下扔。 施进卿呵呵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郑兄弟有勇有谋,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日本浪人躲在靠近陡坡的石头下,对着刘二麻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刘二麻子对众海盗喊道:“大家快贴着石壁,靠在石壁上,这样上面的石头就没法砸到了。” 闻言,众海盗躲了起来,两旁陡坡上的石头再也没有砸中一个海盗。 “老爷,这下该怎么办?海盗们都藏起来了,我们再扔石头也砸不中了。” “停!大家别扔石头了。”施进卿对众人喊了一句,接着大声道:“接下来,就看李光头他们的了。他家准备找地方下去,追杀这帮海盗!” 陡坡上,再也没有石头掉下来,刘二麻子和众海盗面面相觑。 “杀——杀呀!”谷中另一头响起了喊杀声,是原先刘二麻子追杀的李光头等天鹰帮众人。 “撤!快撤!”刘二麻子招呼着海盗们,快速撤向山谷外,从原路返回。 刘二麻子等海盗在前面跑,李光头等人在后面追。 李光头带领的海盗并不与刘二麻子大队人马搏杀,只是尾随着刘二麻子等人。揪着刘二麻子等人的尾巴,追上最后的几名海盗,众人就一起上前围杀 刘二麻子一开始拼命逃跑,后来发现追杀他们的,只有李光头与一名红衣女子及五六名海盗。一气之下,他们又掉过头去,想要与李光头等人搏杀。 可是,在红衣女子的指挥下,李光头等人只要见刘二麻子等人回头,他们就后撤。 刘二麻子根本就找不到与李光头搏杀的机会。 就这样一来一回,花了很长的时间,刘二麻子等海盗才走回到海港附近。 “报——大当家,不大好了!有人偷袭了我们的海船!”一名海盗从海港方向跑来,大声呼叫。 “糟了!又中计了!”刘二麻子大叫一声,连忙下令道:“撤!所有人撤回海船!快撤!” 带领着仅剩的十几名海盗,刘二麻子与戴着帽子的日本浪人撤出树林。 双屿港的码头上有三条海船,其中两条海船已经冒起浓烟。 “杀!”刘二麻子身后再次响起喊杀声。 第166章 你们都不懂日语? 双屿港中,两艘海船冒起黑烟,码头上喊杀声震天。 天鹰帮海盗李光头带领众人涌向码头,对逃跑的海盗刘二麻子等人发动进攻。 施进卿也带领施家的水手和船工们加入战斗,共同追歼逃跑的刘二麻子等海盗。 海盗刘二麻子一边后退,一边观察自己带来的三艘海盗船。 他发现,仅有的三艘海盗船中,有两艘已经被火箭点燃。不过,那两艘海船的火势并不是大,只有桅杆部分的风帆被火箭射中,烧了起来。 海盗刘二麻子一直是跟日本浪人叽里呱啦地说日语。 而情急关头,他直接对日本浪人飙汉语道:“野田龟二郎,你帮我把他们拦住,否则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戴着帽子的野田龟二郎,停下脚步,双手持武士刀,回应道:“哟西!我滴,拦住他们,你滴,开船!” “好,我在第三艘海船等你。!”刘二麻子指了指手下的十几名海盗,吩咐道:“你们跟着龟二郎拖住他们,为我争取时间。” 李光头等人与日本浪人及刘二麻子的手下在码头上厮杀,长刀相撞,响声不断:“当,当,当当!” 郑海将刘二麻子等海盗引入施进卿的陷阱后,就赶往双屿港码头。 他指挥施家的水手们,站在高崖上向海盗船射箭,用火箭点燃了两艘海盗船的风帆。 所谓“穷寇莫追”,兔子急了还咬人。逼急了海盗,后果难料。 郑海不知道,施进卿等人能否打得过刘二麻子等海盗,因而网开一面,给刘二麻子留了一条生路。 他只烧了刘二麻子三艘海船中的两艘,故意给刘二麻子留了一艘海盗船。目的就是给刘二麻子等人逃命的希望,免得他们与施进卿等人拼命。 郑海带着弓箭手们从山崖上下来,赶到码头,发现码头上的打斗竟停了下来。 日本浪人野田龟二郎用武士刀架在海盗李光头脖子上,劫持了李光头。 天鹰帮二当家李光头身上有多处刀伤,鲜血染红了衣裳。 他看向穿着红衣的施若绮,喊道:“帮主夫人,你快救救我!” 施若绮手拿两把弯刀,朝野田龟二郎喊道:“倭人,你快点放开李光头,我可以饶你不死!” 日本浪人野田龟二郎劫持着李光头,带领众海盗,一步步退向刘二麻子所在的第三艘船。 施进卿手下的船工与天鹰帮的海盗们不知如何应对,手持长刀却不敢上前。 郑海走到施若绮与施进卿身边,小声道:“你们俩,带人去接管那两艘燃烧着的海盗船。把火扑灭,那两条船今后就是我们的了。” 施若绮点头,带着众人登上了一艘海船,开始灭火。 “郑兄弟,那这李光头怎么办?”施进卿犹豫着,并没有立即去接管另一条船。 郑海看向日本浪人,回答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郑海持刀走向劫持着李光头的野田龟二郎。 野田龟二郎冲着郑海道:“你滴,@#¥%亚米蝶#¥%……” “郑兄弟,这倭人叽里呱啦地到底说得什么呀?”郑海身后的一名弓箭手询问道。 郑海扫了一眼围在四周的天鹰帮海盗,问道:“你们都不懂日语吗?” 众海盗都摇摇头,一名海盗回答道:“郑兄弟,你听得懂他说的话?” 郑海嘴角一翘,微微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 “郑兄弟,这倭人在说什么?” “他在说,你们不要上前,否则他就杀了二当家。”郑海走上前,看着野田龟二郎,问道:“我的解释对不对?” 野田龟二郎竟点点头,叽里呱啦道:“嘿!呦西@#$%……” “郑兄弟,你竟真的能听懂他说的话!” “你快说说,刚才他又说了什么?” “要我们怎样,他才会释放我们二当家?” 郑海对天鹰帮海盗点点头,解释道:“我是能听懂他的日语。不过,我不怎么会说他的话。我试试跟他交流一下,你们放心,我一定让他放了二当家!” 郑海持刀上前,一步步逼近野田龟二郎与李光头,胡乱说了一通:“八嘎呀路!你滴米西米西死哩滴哇啦,哇哩滴死哩滴,死啦死啦滴……” 野田龟二郎一边往后退,一边叽里呱啦道:“八嘎呀路!@#¥亚米蝶%#哇里¥%#……” 郑海对众人解释道:“他说,他是不会放了我们二当家的。除非我们跪在他面前,然后拿刀自刎,否则,他上船之前一定会杀了我们的二当家。” 众海盗听了郑海的话,很气愤,对野田龟二郎充满了怒火。 被劫持的李光头也一脸愤怒,对众人道:“兄弟们,别听这倭人的话!” “倭人,真可恶!” “欺人太甚!” 野田龟二郎听了郑海的解释也很生气,对着郑海又是一通叽里呱啦。 郑海大怒道:“兄弟们,他说要将二当家的头割下来,拿回去当夜壶!” 李光头红着脸,大骂道:“兄弟们,别管我,快杀了他!” 野田龟二郎激动地叽里呱啦道:“八嘎呀路……” “兄弟们,他的话太难听了!他在骂我们!他说,他要带着二当家回去。到时候,他不仅要拿二当家的人头当夜壶,还要砍掉四肢,把二当家做成人棍,一刀刀将他的肉刮下来......” “太可恨了!” “不能让他走!杀了他!” “杀了他……” 众海盗群情激昂。 野田龟二郎瞪着郑海,咬牙切切,大喊大叫,叽里呱啦。 李光头大声喊道:“谁给我报仇,他就是天鹰帮未来的帮主!兄弟们,替我报仇!” 李光头喊完,直接用脖子撞向野田龟二郎的武士刀,脖子一扭,自杀了。 “杀!为二当家报仇!”郑海大喊一声,持刀冲向野田龟二郎。 “杀!为二当家报仇!”众海盗再次一拥而上。 刘二麻子的手下哪里敢停留,纷纷跑向正扬帆离开的第三艘海船。 刘二麻子更绝情,直接叫人抽掉了登船的木板,抛下码头上没有来得及登船的海岛,将船驶出了双屿港。 当! 当当! 野田龟二郎对郑海一脸愤怒,手持武士刀,与郑海交起手来。 野田龟二郎确实有些本事,郑海与野田龟二郎交手十几回合。 不过,比刀法,野田龟二郎比郑海差远了。 两人错身而过时,郑海一刀割了野田的喉咙。 野田龟二郎倒地后,众海盗冲上来,每人又捅了他好几刀。 施若绮从海盗船上走下来时,野田龟二郎的身上已经是血淋淋,血肉模糊。 施若绮低声问郑海:“你真的能听懂他的话?” 郑海笑了笑,回答道:“当然了!” “那你跟他说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郑海呵呵笑道:“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他死定了!” 第167章 山海盟 刘二麻子的海盗船灰溜溜地逃跑了,郑海他们没有追。 即便他们想追也追不了,因为郑海手中的两艘海盗船,风帆都被烧掉了。 天鹰帮二当家李光头死于日本浪人的劫持。 郑海与施进卿等人还抢了刘二麻子的两艘船,可谓一箭双雕。 天鹰帮众海盗对女帮主心怀芥蒂,又因李光头死前说得话,推举郑海为新一任的天鹰帮帮主。 对于郑海出任天鹰帮帮主,施若绮自然双手支持,施进卿等人也表示完全赞同。 郑海成了天鹰帮帮主,即六横岛海盗的大当家。 施若绮则成了六横岛海盗的二当家。 七日后,六横岛双屿港重新修建起一些简单的房屋,众人从山洞里搬回港口附近。 又过了两天,两艘海盗船的风帆重新修好了。 郑海又命人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木船,渡海返回陆地,不再是问题。 郑海召集岛上所有人,召开了一个集体大会。 “众天鹰帮的兄弟姊妹,我今天召集大家,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码头边,郑海站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望着众人,大声说道:“今天我决定解散天鹰帮,从此,六横岛不再有海盗......” “什么!” “帮主,为什么要解散天鹰帮?” “帮主,你这是做什么?” 众海盗议论纷纷,不明白郑海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鹰帮曾是浙江与福建沿海一带最厉害的一个海盗团伙,比刘二麻子与倭寇的势力都要强横。 可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海盗团伙,帮中三位海盗头子接连横死,刚接任的新帮主竟要解散天鹰帮。 这让许多天鹰帮的海盗都接受不了。 不当海盗,他们还能做什么? 自从大明建国,明太祖朱元璋禁海至今,已经有三十年。 “片板不得下海”的严苛禁海规定,导致沿海的渔民不得不舍弃传统的捕鱼生活,不得不成为海盗。 郑海成为天鹰帮的帮主,成为海盗团伙的大当家,只有九天。 一个新首领只当了九天,就解散成了一个近三十年的海盗组织。 这令众海盗很不理解,不能接受! “帮主,你不能做这个决定!” “大当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同意,我们都不同意!” 在这九天的时间里,郑海的指挥与领导才能得到天鹰帮海盗众人的认可,众人都服他。 但散伙这样的决定依旧令海盗们难以接受,纷纷站出来反对。 施进卿与施若绮等人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地看着,让郑海自己处理。 他们父女事先得到了消息,郑海要解散海盗,成立新的组织。 郑海要组建的新组织叫“山海盟”,取名自“山盟海誓”一词。 山海盟的宗旨是保护来往商船,打击海盗。 借鉴于前世的亚丁湾护航编队,郑海想在明朝组织一支反海盗的民间护航船队,开始筹备海上舰队。 施进卿与施若绮是经营海上贸易的商人,最讨厌的就是海盗。听了郑海的想法,他们都表示支持。 郑海对众海盗示意,让众人安静:“大家先听我说!至于天鹰帮的存废,你们自己选择,是去是留也由你们决定。” 施若绮询问道:“大当家,解散了天鹰帮,众兄弟怎么办?” “我郑海,想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海上联盟,名叫山海盟。 “大家如果愿意,可以加入我们的联盟。 “在联盟里,所有人都是兄弟姊妹,平等相待,不分高低贵贱。 “我们不欺负老百姓,不劫掠商船,不与倭寇为伍...... “这里有许多人,以前都是渔民,靠出海捕鱼为生,原本也都不是海盗。 “之所以大家参加了海盗团伙,成了海盗,那是官府禁海与生活贫困所致......” 听了郑海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说,众海盗渐渐安静下来,但众人心中依旧困惑与不安。 施若绮站出来,问郑海道:“大当家,不打劫过往商船,不抢夺物品,我们将靠什么养家糊口?” “二当家说的没错,若是不打劫,我们怎么养家糊口?” “大当家,不打劫,我们吃的穿的,从哪里来?” “对!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众海盗再次议论纷纷,提出各种看法。 郑海倾听众海盗的看法,不时点点头。 待众人稍微安静下来,他再次解释道:“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大家不妨听听我的看法。” 接着,郑海又给众海盗解释自己的想法。 他告诉海盗们维持联盟与众人生计的三个途径: 一是成立护航船队,为往来的商船护航,对抗海盗,收取护航费用; 二是以六横岛双屿港为基地建立外贸港口,进行海外贸易,互通有无,还能挣钱; 三是建立造船、修船与海上补给基地,为往来的商船提供维修、补给等服务...... 众海盗们听着郑海画大饼,一个个将信将疑,不表示反对也没有人公开支持。 郑海看向施进卿,施进卿点点头。 施进卿站出来,赞许道:“郑兄弟,这个想法非常好!身为往来南洋与大明的商人,我们对此深有体会。 “你若建立这个联盟,我施进卿第一个加入。 “我还会邀请我在南洋和大明各位同行加入,到时候我们一起修建双屿港。 “我施进卿再次承诺,个人捐资一百两白银!” 有了施进卿的现身说法,众海盗们有不少人都默默点头。 “大当家,我原本是施家的水手,我会修船,我愿意加入山海盟!” “大当家,我会造船,我愿意加入山海盟!” “大当家,我可以参加护航船队,我愿意加入山海盟!” 施进卿手下的水手们纷纷表态,天鹰帮的海盗们有不少人也表示愿意加入。 郑海再次向众人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海盗,也不再是天鹰帮的帮主。 “如果有人愿意留下来,加入山海盟,那么我欢迎; “如果有人想离开,我也不勉强,这里为离开的兄弟备了好几条小船; “不想加入,想继续当海盗的兄弟可以坐船离开。 “我只希望,大家日后见面,不要成为敌人。希望你见到山海盟的船队,可以网开一面。 “否则,我们只能各为其主,刀兵相向了。” 这么说之后,大部分的天鹰帮海盗都表示愿意留下来,只有一小部分人选择坐船离开。 对于离开的海盗,郑海安排人一一送别,取出存储在山洞里的一部分食物,分给了离开的海盗。 码头上,目送着离开的小船,众人再次看向郑海,等候郑海的下一步安排。 施若绮问郑海:“大当家,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郑海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不是天鹰帮的帮主了,也不再是海盗的大当家。大家以兄弟相称,我们之间不分身份的高低贵贱。大家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一声‘大哥’!” “大当家变成大哥?”施若绮沉吟一句。 转身,她对众人道:“那我这个二当家,以后就改称二姐吧!兄弟们,以后请叫我‘二姐’!” ------------------------------------- 注: 施若绮,原名不详,为大明旧港宣慰使施进卿的女儿,史称“施二姐”。施二姐有一个哥哥,名叫施济孙。 第168章 燕王,你有病 李景隆剿海盗胜利凯旋,受到朱允炆的嘉奖。 郑海剿海盗之后神秘失踪,李景隆告诉朱允炆,郑海已经葬身火海。 为此,李景隆还假惺惺地替郑海请功,请求朱允炆加封郑海。 朱允炆很伤心,追封郑海为北镇抚司镇抚使。 下朝后,黄子澄找到李景隆,问道:“曹国公,郑海果真已经葬身火海?” 曹国公李景隆微微一笑,低声道:“黄大人,放心!他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哈哈哈!曹国公果然厉害!”黄子澄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顿了顿,又道:“剿灭浙江一带的海盗,此乃大功一件!曹国公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他日必定胜过中山王!” “多谢黄大人夸赞!还望黄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本国公多美言两句,本国公不胜感激!” “这是自然,曹国公请放心!” 黄子澄看了一下四周,凑到李景隆身旁,低声道:“本官可以给你透露一些消息。不久之后,陛下定会进行削藩。到时,我一定推举曹国公,还望国公好好表现。” 曹国公李景隆满意地点点头:“多谢黄大人!” 黄子澄与李景隆两人相视而笑,在皇宫门口分别。李景隆出宫,而黄子澄则走向武英殿。 朱允炆身边没有了郑海,就没有人再提出反对削藩的意见。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八月,大明新皇帝朱允炆听从黄子澄、齐泰等人的削藩建议,开始正式削藩。 诸王拥兵自重,朱允炆削藩最担心地就是燕王朱棣联合其他的藩王一起造反。 朱允炆听从黄子澄的建议,削藩的第一个对象是燕王的同母胞弟周王朱橚(su)。 周王朱橚是朱元璋的第五子,先从周王开始削藩,是朱允炆与黄子澄商量后的决定。 为了名正言顺的逮捕周王,朱允炆派利用锦衣卫令周王而儿子朱有爋(xun)高发自己的父亲周王朱橚。 命令刚刚剿海盗归来的曹国公李景隆,以巡边之名北上。李景隆以路过周王藩地开封为借口,拜访周王朱橚(su),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了周王一家。 周王朱橚被押回应天府,随后被皇帝朱允炆以谋反之名贬为庶人,流放云南。 大明诸王身份尊贵,在藩国之内简直就是一方霸主,难免会有一些不法行为。 朱允炆想要削藩,稍微动用锦衣卫的势力调查一番就找到了削藩的借口。 周王被废之后,朱允炆又命人逮捕了齐王朱榑(fu)、代王朱桂、岷王朱梗。 周王藩地在河南开封,齐王藩地在山东青州,代王藩地在山西大同,三位藩王的封地都在燕王的北平府四周。 要削弱燕王的勾结其他藩王的可能性,朱允炆听从黄子澄与齐泰的建议,向从燕王四周的藩王开始入手。 而代王朱桂娶的王妃是徐达的二女儿,燕王徐王妃的二妹,徐妙锦的二姐。 燕王朱棣身处北平,对于朱允炆的削藩举动,深感不安。 朱允炆先扣押了他的三个儿子,然后又大张旗鼓地削藩,与朱棣有些关系的周王与代王先后以谋反之名被逮捕。 即便是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来,朱允炆的削藩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更何况朱棣又不傻。 朱棣不用查地图都知道,北平府四周的藩王除了宁王,基本上已经全部被朱允炆控制了。 从小姨子徐妙锦的来信中,燕王朱棣还得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道衍的二徒弟——锦衣卫千户郑海,失踪了。 三个儿子被扣押在应天府当人质,连保护儿子与传递消息的郑海也下落不明了。 朱棣不得已再次找来庆寿寺的道衍和尚,商量应对眼下的局势。 朱棣屏退了所有下人,看向白眉白须的道衍老和尚:“道衍,允炆小儿接连逮捕了本王的几位弟弟,只怕这削藩,最终会削到本王的头上。本王,该如何应对?” 道衍一脸严肃,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迸射出精光。 他摸着胡须,沉吟片刻,回答道:“燕王可还记得,贫僧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道衍,你莫要和本王打哑谜!本王是问你,眼下该如何应对!” 道衍和尚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水。 燕王朱棣瞪着小眼睛,有些不悦:“本王的三个儿子和你的徒弟,都还扣在应天府呢!本王的三个儿子离开应天府之前,你莫要再提此事!” 道衍放下茶杯,叹息一声,说道:“贫僧有两个计策,一个治标,一个治本。燕王,想要哪一个?” “治本之策,是什么?” “燕王戴白帽……” “本王不让你提此事,为何又提?”燕王再次瞪了一眼道衍和尚。 道衍淡淡地解释道:“削藩就是要燕王的帽子,唯有戴上拿定帽子,燕王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否则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这才是治本的药方。” “那你给本王说一说治标之策。” 道衍再次叹了一声,看向燕王朱棣,面无表情地说道:“燕王,你是有病!” “道衍,你在骂本王?”燕王朱棣听了道衍的话有些气愤。 一开始以为道衍在骂他,但看到道衍表情严肃,他忍住了怒火。 静静地沉思了片刻,朱棣恍然大悟,再次询问道:“你是要本王装病?这有何用?” “此计策有两个妙用。其一,燕王有病,三位王子理应北归,照顾父亲;其二,既然燕王病了,朱允炆也不好对王爷提出各种要求,至少不会让王爷前往应天府。” “嗯!你这个计策不错!”燕王朱棣点点头,“从明日起,本王便病了,谢绝宾客。” 道衍又道:“王爷不仅病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病,是王府良医与府外郎中都看不好的病。明日我给王爷介绍两位奇人,让王爷生怪病,还得靠他们俩。” “哦?”燕王朱棣有些好奇,再次问道:“能骗过王府良医与郎中,这两人真有这等本事?他们是何人?” 道衍眼神炯炯,神秘一笑,只道:“王爷明日见了,就知道了。” 第169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庆寿寺禅房内,青烟袅袅,灯火通明。 白眉白须的道衍和尚,静静地坐在茶座旁,身旁坐着两位道士穿着的人。 道衍看向两人,郑重道:“廷玉,世忠,明日你们俩就要去面见燕王了。贫僧希望你们,已经做好准备,切勿错失良机。” 其中一名身穿道服的国字脸老头,是庆寿寺的常客,名为袁珙,号柳庄居士,是道衍的好友。 另一名道士则相对年轻,不过,也有四十多岁的模样,名为金忠,字世忠,是袁珙的好友。 袁珙微微一笑,国字脸上展现一个小酒窝,一脸的自信:“和尚,这个你放心!自从得到郑先生的指点,老夫日夜研究相术。老夫对燕王的面相与为人早已经了如指掌,就连他身边的将士都掌握了六七成。” 坐在一旁的金忠有些好奇道:“柳庄兄,常听你说到郑先生,不知这郑先生是哪一位高人?” “哈哈!”不苟言笑的道衍被金忠的话逗笑了,看向金忠说道:“世忠,你和他交往这么久,竟不知他说的郑先生是何人?” 金忠一脸好奇,问道衍:“道衍兄,你知道是何人?” “正是贫僧的二徒弟。”道衍微微一笑,瞟了袁珙一眼,很得意。 “你徒弟?”金忠看着道衍,更糊涂了。 袁珙冷哼一声,解释道:“世忠,你别信他的话。郑先生只是他名义上的弟子,并非师承与他。” 金忠微微点头,依旧有些困惑,问袁珙道:“柳庄兄,那郑先生有何本事?是何身份?” “郑先生,名叫郑海,原本与你一样曾是燕王府的侍卫,如今身在应天府。听说,他已是大明天子身边的锦衣卫千户。” “柳庄兄,你是相士,却称一年轻人为先生。难道他算命的本事,比你还厉害?” 袁珙点点头,一脸崇敬道:“相面识人,他或许不如我,但他有一本事却是令我望尘莫及!” “哦?他有什么本事,令柳庄兄这般佩服?” “他知人天命,能预知未来。”说完,袁珙抬头,深邃地眼睛看向窗外那漆黑的夜。 金忠有些微微惊讶,看着袁珙,有些将信将疑:“柳庄兄,果真有这等能人?” “他能未卜先知,是一位奇人。”袁珙转向金忠,慢慢解释道:“我与他相遇时,他便说出了老夫和我儿的名字,说出老夫有76岁寿命,死后会被封为太常少卿......” 金忠看着袁珙一脸虔诚的样子,有些想不通,毕竟袁珙也是一方术士。 对于命理与阴阳之说,金忠也很有研究。他知道,算命这种东西本身是不靠谱的,其实就是三成术数推演,三成经验汇总,三成信息收集,还有运气与巧合。 “柳庄兄深谙相术,难道对此,就不曾怀疑?”金忠盯着袁珙。 袁珙瞪了一眼金忠,有些不高兴,愤愤地说道:“能一眼看出我师从珞珈山,又能知我生日者,世上少有! 他还预测到太子朱标的死以及燕王的争储的失败,事实让他所料。其实,一般算命先生能比的!” 金忠看向道衍,道衍微微一笑,笑而不语。 袁珙又道:“更重要的是,他给我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消息与先前我与道衍的看法极为一致。” “什么样的秘密?”金忠大为惊奇。 袁珙回答:“他说,朱棣是未来的皇帝。” 金忠一脸惊讶,双眼瞪得大大的,张大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你可能不信,但老夫曾经见过年少时的朱棣,面有富贵之相。那时我便与道衍说,燕王是位明主,尊贵非凡。” 袁珙顿了顿,又道:“虽然我知道燕王有贵气,但直到郑先生告诉我,朱棣是未来的皇帝,我才醒悟……” “柳庄兄,这不是明显的忽悠人吗?现在的皇帝,明明是朱家的皇太孙嘛,你这……” “不!依我之见,郑先生的预测未必有错。”袁珙打断了金忠的话,继续说道:“现在不代表未来。更何况,新皇刚立,根基未稳,天下大势,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发生变化。” “没错!这一点我也同意柳庄居士的看法!”一直静静听两人说话的道衍突然插嘴了。 金忠看向道衍和尚:“道衍兄,莫非你也认为那位郑先生能预知未来?” “贫僧不知道这郑海能不能预知未来,但贫僧知道,燕王注定不凡。” 道衍摸着白胡须,又道:“近日新皇帝朱允炆接连削了四位藩王,燕王如今犹如惊弓之鸟。燕王揭竿而起已经为时不远,到时,天下属于燕王也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我也是燕王府的人,可这也未免太让人……” “世忠,你应该庆幸!”道衍一脸得意,一双三角眼极为有神,“这也是我将你俩推荐给燕王的原因。我们都将是燕王成就霸业的谋臣,请两位不要辜负贫僧的一番苦心。” 第二天,道衍带着袁珙与金忠两人前往燕王府。 听闻袁珙有相面识人的本事,在接见袁珙之前,朱棣要求袁珙单独前往燕王府的后院中,接受燕王的考验。 道衍传达了燕王的要求,让袁珙在众人中辨认出燕王。 听到道衍的话,袁珙看向南方,抱拳叹道:“郑先生,果然料事如神,真乃奇人也!” 走进燕王府一个别院中,袁珙在院子看到十名身穿甲胄的侍卫,正在操练弓箭。 十名侍卫的年龄相仿,身材与相貌都有些相似,众人都不理会袁珙,各自拿着弓箭在练习。 咻,咻,咻! 十名侍卫拉弓射箭,箭术精湛,十支羽箭都射在箭靶的靶心附近。 十名侍卫练完弓箭,刚收起弓箭,袁珙立即走到一人面前跪下,言辞恳切地说道:“殿下,怎能如此轻贱自己呢!” 那人呵呵笑道:“哈哈,你说谁是殿下?” “呵呵,这人哪里来的,怎么胡说八道呢?” “他不会以为,这位兄弟是燕王殿下吧?” “这老头真是莫名其妙!” 众侍卫七嘴八舌都在嘲笑袁珙。 十名侍卫都不理会袁珙,走进一旁的房间里,端起酒坛,倒酒、喝酒、聊天。 袁珙不为所动,跟着那名侍卫,一再劝道:“殿下,请勿轻贱自己!至尊之躯,不可与贩夫走卒一同饮酒,望殿下早些回宫!” “老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袁珙坚持说道:“殿下,万圣之躯,千金之体,皇族贵胄,不可轻贱啊!” 耐不住袁珙的一再劝说,那名身材魁梧、小眼睛的侍卫,最终离开了院子。 燕王回到宫里,换了一身衣服,在会客厅中召见袁珙。 朱棣盯着一身蓝色直裰的袁珙,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本王的?” 袁珙拱手行礼,恭敬道:“燕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是太平天子的面相。贫道,自然能一眼认出。” 燕王对身边的太监与宫女挥一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去。 他打量着袁珙的国字脸与一撇微微上翘的八字须,目光灼灼:“听说,你是一名术士,擅长相面识人。” “贫道确实略知一二,能相面识人。” “你方才说,本王有太平天子之相?何出此言?” “燕王乃龙生凤长,身长六尺,面大腰圆,能步开三尺。少年所困,未出须之故,今已须长一尺八寸,以合龙相,当年之寿。” “好了!你回去吧!本王,不需要像你这种信口开河之人!” 第170章 蛟龙秘卫 袁珙与金忠面见燕王朱棣的第二天,燕王病了。 金忠是燕王府的长史文书,却有人说金忠会算卦,而且给朱棣算了一卦。至于卦象如何,不得而知。 燕王府中的良医无法诊断燕王的怪病,自然无法医治。 为了医治朱棣的怪病,徐王妃还请来各方郎中与游医,但对燕王朱棣的病都没有效果。 有人说,燕王得的是心病,是因为想念他的三个儿子,思念太重,积劳成疾,身心受创所致; 又有人说,燕王是得了失魂症。因此,徐王妃又请了许多术士入府驱魔招魂...... 为了给燕王朱棣治病,徐王妃听从术士与道衍的建议,加厚了府中的围墙,挖坑刨土,说是为了改风水,有利于治疗燕王的病。 自从听了术士的建议,燕王朱棣的病确实有所好转,但时好时坏。 徐王妃与道衍见燕王有好转,继续听到术士的建议,在府中养起鸭子和鹅,说是可以放鬼驱邪。 府中的下人们都将信将疑,但见燕王的病确实有好转,就慢慢习惯了。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十一月,皇帝朱允炆派工部侍郎张昺为北平布政使、都指挥使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司,并下密旨让他们监视燕王。 十二月,朱允炆召燕王府长史葛诚来京城述职。 武英殿中,朱允炆放下长史葛城呈送上来的折子:“朕,这次召你回来,是想问你,燕王是否真的病了?” 葛城拱手行礼,回答朱允炆的问题:“回陛下,臣以为,燕王确实是得了怪病。” “是什么病?” “臣问过王府中的良医正,他说这是一种怪病。脉搏混乱,神魂失常,大抵是思念太深与劳累所致,药石无法治愈。” 方孝儒站在皇帝朱允炆身边,提问道:“会不会是燕王假装的?” 燕王府长史葛城看了一眼方孝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看向朱允炆。 “他是朕的心腹,你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禀陛下,臣也曾这么怀疑过。”葛城沉思片刻,接着道,“不过,据臣观察,燕王应该是真的病了。 徐王妃日夜操劳燕王病情,殚精竭虑,无半点佯装之相,人都瘦了一圈了。臣看不出半点虚假之情!” “那朕问你,燕王府中可有什么异动?” “禀陛下,自从燕王生病之后,极少走动,一开始,有一些军中的将领来府中慰问。不过,得知燕王得了怪病,后来就没有人再来了。” “嗯,燕王病了好!朕,这才能放心。” 葛城又道:“倒是燕王妃,请来了一些僧人和术士为燕王祈福作法,说是为燕王驱魔、祈福。还在后院里养了许多鸭鹅,整日叫个不停......” “真是愚昧!有病不好好治,那燕王妃怕是病急乱投医了。”一旁的方孝儒听着葛城的话,直摇头。 朱允炆点点头,对身边的太监道:“给朕传齐泰、黄子澄。” 黄子澄与齐泰入宫面见皇帝朱允炆,两人在入宫路上统一了口径,削藩的下一个对象就是燕王朱棣。 北平府周围的藩王,除了北边的宁王,都已经被剪除,周王、齐王与代王都控制了,燕王已经没有可以结盟的对象。 北平府的承宣布政使与都指挥使都是皇帝的人,北平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皇帝手里,燕王可以调动的兵力已经很少。 这个时候,削掉燕王是最合适的。 “陛下,找我们来,是否商议对付燕王的计策?”黄子澄首先向朱允炆行礼与询问。 朱允炆道:“两位爱卿,朕找你们来,是告诉你们,朕要推迟这个计划。” 黄子澄一愣,看向皇帝朱允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为什么陛下要推迟?”兵书尚书齐泰站出来,“陛下,如今削掉燕王正是时候,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陛下为何要推迟?” “因为燕王病了,朕不能趁人之危。否则,天下人会说朕,不念亲情,不顾叔侄之情。” 齐泰言辞恳切道:“陛下!削掉燕王,才能顺利推进先皇削藩之策,切勿妇人之仁啊!” “陛下,臣同意齐尚书,切不可对燕王心慈手软!”黄子澄与齐泰一起向朱允炆进言。 朱允炆看向两位大臣,犹豫不决。 此时。 一名太监急匆匆走进来,对朱允炆激动地说道:“禀陛下,郑海,郑镇抚使,求见!” “郑海?真的?”朱允炆双眼明亮,从座位上站起身,激动地喊道:“快,快!快宣!” 黄子澄一脸惊讶,低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齐泰转头看向门外,脸上有些不太高兴。 燕王府长史葛城瞪着来人,眼睛中有怨恨。 “臣,锦衣卫千户郑海,拜见陛下!” “郑海,你没死!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快快跟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回事?” 郑海起身,大殿内除了朱允炆,没有一个人对郑海的到来表示欢迎。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朕与郑海有话要说。” 朱允炆看到死而复生,重新回来的郑海很高兴,将黄子澄、齐泰与方孝儒等人都打发了。 郑海将剿海盗的经过跟朱允炆简单说了一些,没有说李景隆陷害他的事,也没有将他组建山海盟的事情告诉朱允炆。 “陛下,这次剿海盗,我发现我们对海洋的水文等情况了解太少。我想组建一支秘密的情报机构,专门用于这方面的调查。” “郑海,朕答应你!” 朱允炆打量着郑海,询问道:“这次剿海盗你没有受伤吧?听到李景隆说你葬身火海的时候,你不知道朕有多伤心!” 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郑海找来冯致远,让冯致远给他找一些可靠的人与相关的人员档案资料。 “郑......郑镇抚使,你要的资料我都给您找好了。” 锦衣卫总旗冯致远负责密档楼,他抱着一打册子,来到郑海身前。 郑海打量着冯致远,问道:“冯致远,我想组建一个独立于锦衣卫的秘密组织,想邀你参加。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独立于锦衣卫的秘密组织?”冯致远看着郑海,有些疑惑。 郑海盯着冯致远的眼睛,很郑重地回答道:“是的,我要建立属于自己的秘密情报组织,是忠于我个人的组织。而你是我在锦衣卫中为数不多的,值得信赖的人,因此,我第一个邀请你......” “我愿意!郑兄弟,既然这么信任我,那我参加!只要郑兄弟一句话......” “你别急着回答,跟着我,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郑海打断了冯致远的话,认真地说道:“这个组织,我连陛下都瞒着,你可要想好了!” “既然郑兄弟这么坦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要郑兄弟一句话,我冯致远绝对没有二话!” “那好!”郑海满意的点点头,盯着冯致远,问道:“你告诉我,是谁泄露了我的档案与身份。” 冯致远没有回避郑海的眼睛,简单直接地回答道:“是指挥使大人。” “是宋忠?”郑海微微惊讶。 冯致远认真地点头。 “好!我知道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锦衣卫的总旗,你是我的人,我的兄弟。” 郑海拍拍冯致远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我们的组织叫‘蛟龙密卫’,名义上是陛下的秘密谍报组织,实际上它将是我个人的秘密组织。而你是这个组织的第一人。” 第171章 建文元年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正月,燕王朱棣称病,未入京朝贺,长史葛诚入京代为朝贺。 九日,皇帝朱允炆在南郊举行隆重的祭天仪式,大祭天地,又祭拜太祖朱元璋。 南郊祭祀完毕,皇帝朱允炆在武英殿召见燕王府长史葛诚。 朱允炆问:“葛长史,燕王的病可有好转?” 葛诚回答:“禀陛下,燕王的病很怪,时好时坏,未见好转。” “葛诚,你曾是湘王府长史,朕想知道,湘王为人如何?” 葛诚曾经在秦王府当过长史,后来又被朱元璋安排到湘王府当长史。洪武二十八年,葛诚辞官回家为母亲守孝三年,之后才到北平燕王府当长史。 长史葛诚回答:“湘王治政廉明,喜好书法绘画,风度儒雅,是臣所见过的最为贤明的亲王。” “嗯,湘王甚好,若诸王都像湘王一般,朕就不必操心了。” “禀陛下!”黄子澄上前行礼。 “黄太常,你有什么看法?” 黄子澄想让皇帝着手削掉湘王朱柏,没想到燕王府长史葛诚会会帮着湘王朱柏说话,这让他对葛诚有些不满意。 “臣以为,葛长史或是受湘王蒙蔽了。据臣所了解,湘王喜好谈论军国大事,气力过人,弓矢刀槊运用自如,骑马飞快,众人皆称他有豪侠之气。” 太常卿黄子澄看向葛诚,又道:“莫非是葛长史受了湘王的好处,这才替湘王辩护。” 葛诚为人实诚,言辞恳切,再次向朱允炆叩拜道:“陛下,臣未曾收受湘王任何好处。臣与湘王相处确实融洽,但湘王守法奉公,不逾矩。臣所言,句句是肺腑之言,请陛下明察!” 朱允炆看向葛诚,说道:“朕相信你,葛长史,你请起!” “谢陛下!”葛诚从地上起身,并没有理会黄子澄那不友好的眼神。 “葛长史,朕听说你与方侍讲是好友,对儒学有很深的见解。朕希望,你与方侍讲多探讨一下,为朕整理出一下治国之策。”朱允炆看向葛诚,又道:“你先下去吧!” 葛诚离开后,黄子澄再次劝说道:“陛下,燕王与湘王是江山社稷的重要威胁,还望陛下及早做出决策。” “黄太常,削藩的事先放一放。”朱允炆放下奏折,对黄子澄说道:“朕觉得,郑海所得没错。首先,要壮大自己实力,稳固民心,否则根基不稳,何以弹压藩王。” 一位太监走进大殿:“启奏陛下,魏国公府一个叫马和的人求见,他说是燕王世子的随从。” 黄子澄上前道:“陛下,只怕是燕王世子要请旨离京,不如不见。” 朱允炆点头同意,回复道:“朕,没空见他,叫他回去吧!” 二月,朱允炆追封其父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追封常氏为孝康皇后。封他的母妃吕氏为皇太后,册封妃马氏为皇后。 朱允炆按照方孝儒的建议,诏告天下,推举遗漏贤才。 他又推行颁布各种以德治国的宽柔国策: 改善民生,由官府出资赡养高寿的老人,抚养残疾人与孤儿; 扶持农民和农业,减免灾荒佃租,赈济灾民,兴建学校,表彰节孝。 改革军户,卫所军户绝后的除去其名额。修改藩王节制官吏的规定:下诏诸王,令诸王不得节制文武吏士,改定内外大小官制。 三月,朱允炆听从方孝儒的建议,隆重祭祀孔子,停止天下各省不急办事务。 黄子澄、齐泰削藩的建议再次被推迟。 不过,朱允炆听从齐泰的建议,派都督宋忠、徐凯、耿王献率兵在开平、临清、山海关屯兵;调北平、永清二卫军队前往彰德、顺德一带驻扎,形成对燕王的包围与钳制。 朱允炆又派侍郎暴昭、夏原吉等二十四人任采访使,分别巡行天下,暗中调查与收集诸王的各种不法行为。 建文元年三月二十三日,京师附近发生地震。 天子乃上天之子,因而每当有大的天灾,当皇帝的总要表示一下,以显示自己代表上天的意志。 应天府有震感,朱允炆下诏,征求众臣直言朝廷过错。 一名太监走进武英殿禀告道:“陛下,魏国公府徐妙锦求见。” “朕一直等着大臣们向朕提建议,结果没有一个人给朕提建议,还是徐家的人最为忠诚,让她进来。” “禀陛下,她还带了一名侍从。” 朱允炆看了一眼多嘴的太监,随即应道:“那就让她们一起进来吧!” 太监走出大殿,来到武英殿门口,传唤徐妙锦与马和。 徐妙锦二话不说,大步向武英殿内走去。 马和跟着那名传话的太监,凑到那太监身边,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将一张折叠好的票子塞进那太监的手里。 马和低声对太监说道:“景弘,这次多亏有你,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太监王景弘抵不过马和的手,只好微微笑道:“那我就收下了,咱们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呢。上次你陪燕王入京,已经给了我不少银子了。这次,你有难处,我理应帮你。” 马和一脸真诚地说道:“一码归一码,你别把这些放在心上。改天,你要是有机会出宫,我们找个酒馆,好好喝几杯。” “好!那就这么定了。”太监王景弘偷偷瞄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宫里的规矩,你懂的,到里面我可帮不上你了。” “嗯。”马和对着王景弘点点头,不再说话。 徐妙锦大步走进殿中,扫了一眼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朱允炆,发现方孝儒与黄子澄站在朱允炆桌子旁候着。 “你来了?”朱允炆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奏折,语气很随和,就像对待自己家的妹妹一般,没有一点脾气。 “臣女徐妙锦拜见陛下!” 徐妙锦恭恭敬敬地给朱允炆跪拜行礼,与平时她在家大大咧咧的样子很不一样。 朱允炆抬头看向徐妙锦,笑着道:“妙锦妹妹,不必多礼,你这样朕都有些不习惯了。” 徐妙锦起身,跟着徐妙锦进来的马和却依旧跪拜在地,等候皇帝的旨意。他这次是借着徐妙锦的身份才得以入宫和面见皇帝,身份只是徐妙锦的随从。 朱允炆见徐妙锦身边的侍从一直跪着,便道:“都起来吧!” “陛下,民女是来指出陛下过错的......” “大胆!陛下贵为天子,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够指责的!”站在朱允炆桌子旁边的太常卿黄子澄直接打断了徐妙锦的话。 徐妙锦瞪向黄子澄,一脸不高兴地回答道:“你才大胆呢!陛下明明下诏让天下直言进谏,我是奉旨行事,有何不可!” “嗯,说得好!”朱允炆赞许一声,咧嘴一笑,很开心。 转过头,看向黄子澄,朱允炆说道:“太常卿,她说的没错,是朕说的让天下人直言进谏,指出朕的过错。” 黄子澄行礼称是,不再说话。 “妙锦妹妹,你说,朕哪里做地不对的?” “有!陛下,我姐夫在北平生了病,而陛下却一直将我的三个外甥软禁在应天府,不让他们回去照顾自己的父亲,这是不对的!” 第172章 徐妙锦舌战三儒 “陛下,你不是主张以孝悌仁义治天下吗?” “为何扣着我的三个外甥,不让他们回家孝敬自己的父母呢?” 徐妙锦站在大殿中,直言不讳,每一句都像一把刀一样,扎在朱允炆的心坎上。 若是其他女子,一定不敢在皇帝面前这样大声质问,可徐妙锦不一样。 她与朱允炆打小就认识,还曾经是玩伴。她是中山王徐达的女儿,她大哥徐辉祖是魏国公,她三哥徐增寿是左军都督。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是遵从朱允炆的旨意,依指行事。即便是皇,也不好当场发火。 “陛下,燕王也是你的叔叔。他生病了,你怎能不让他的儿子,我的三个外甥回去尽孝呢?这就是陛下所说的以仁义道德治理……” “放肆!这是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议论的!”黄子澄见朱允炆被徐妙锦的话给噎着了,连忙替朱允炆解围。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眼中充满了感激,暗暗吐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自己让天下人直言己过的诏书,会被徐妙锦利用,这这话真的直戳他的命门。 他真不好解释,为什么扣押着燕王三位王子,迟迟不放。 缓过神,朱允炆对徐妙锦说道:“黄太常的话说的没错,这是国事,你一个小女子不懂。不要要瞎掺和这些……” “陛下,民女说的不是国事,而是家事。” 徐妙锦不依不饶,丝毫没有被黄子澄恫吓到,她继续理论道:“我姐姐来信说,我姐夫病了,希望我三个外甥能回去照顾他们的父亲。” 黄子澄正要说话,徐妙锦指着黄子澄道:“你别说话!我谈的是我们家的家事,与外人无关,你别插嘴!” “你!你……” 黄子澄被徐妙锦的话噎住了,憋着一肚子气,却没法说话,鼻孔喘着粗气,眼睛狠狠地瞪着徐妙锦。 方孝儒见黄子澄无言以对,只好出面替皇帝朱允炆解围:“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小女子不可妄言。” “小女子不懂国事,我只说家事。马和,快把我姐姐的信呈送给陛下。” 徐妙锦不去理会气呼呼的黄子澄,也不去看一旁方孝儒,转头看向马和。 马和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信,是徐王妃的亲笔信,递给走上前的太监。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朱允炆只好从太监手里接过信件,沉默地拆开信封,强装镇定地阅读着信件。 朱允炆很是无奈地看着信件,头也不抬对徐妙锦道:“这件事朕知道了,朕要和诸位大臣商议,才能回复你。你若是无事,你可以退下了。” “马和,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徐妙锦直接无视朱允炆的话,反倒是问起了身边的马和。 “陛下,小的是陪同燕王世子的近侍。”马和向皇帝行礼,“三位王子在京中已经有数月,一直困居魏国公府,心中烦躁,已经在魏国公府中闹了不少事端。陛下若不能立即护送三位王子返程,还望陛下容许他们外出游玩。” “嗯。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朱允炆急不可耐地要将两人撵走。 “陛下,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徐妙锦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丝毫不怕朱允炆生气。 朱允炆与黄子澄等人都憋着一肚子气,看向徐妙锦,然而,三人都没有直接发火。 朱允炆有些不耐烦道:“你说!” “上次陛下允诺郑海,说他凯旋归来后,便将我许配给他。这件事陛下不能出尔反尔,请陛下下旨。” 方孝儒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一个女子能做主的!” 朱允炆点头道:“方先生所言甚是!这件事,朕会和魏国公商议。来人,送他们出宫!” 徐妙锦走后,方孝儒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燕王三子?” “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朱允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向方孝儒和黄子澄。 朱允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燕王三位王子,当初扣押三位王子是黄子澄等人的意思,为的是对付燕王。 可现在,燕王生病后,他不能像之前对付周王、齐王、代为那样以谋反为借口。精明的燕王不会留下任何给他把柄,朱允炆一直找不到燕王违法与谋反的证据。 为了维护他一直标榜的仁义孝悌,他不能对一个生病的叔叔下毒手。 如果他一直扣押这燕王的三个儿子,也会被人诟病,徐王妃的信与徐妙锦的话就是压力。处理不好,他就会毁掉自己树立起来的仁君形象,坏掉以儒家治国的口碑。 作为一个新皇帝,朱允炆并没有太多的政治斗争经验,他只能依赖身边的方孝儒与齐泰等人。 黄子澄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回答道:“陛下,不如询问一下魏国公府徐辉祖与徐增寿等人的意见。若是他们能够以舅父之名留下三位王子,那陛下自然可以摆脱眼下的困局。” 任谁都没想到,推崇儒学的方孝儒、黄子澄与皇帝朱允炆三人竟还辩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徐妙锦。 徐妙锦的强势与巧舌如簧,无形中为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不过,即便是精明的燕王和老谋深算的道衍,他们也不会知道皇宫中这一计策,是出自三个人的合谋。 徐妙锦与马和被送出了皇宫,皇宫门口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等候着他们俩。 轻轻掀开马车车帘的一角,徐妙锦面带笑容,走进马车里,坐在一个英俊男子身旁。 “慎之哥哥,我已经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你什么时候派娇子到魏国公府,迎我过门?” 徐妙锦说完,躺靠在马车里那男子的肩膀上。 这名男子就是郑海。 入宫请求朱允炆释放燕王三位王子的计策,是马和、徐妙锦与郑海一同谋划的。 郑海被徐妙锦的话惊到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派轿子......” “慎之哥哥,去剿海盗之前,你不是说回来就要娶我的吗?难道,你是要反悔?”徐妙锦从郑海肩膀上抬起头,盯着郑海,眼睛里泪水汪汪,眼看着泪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我,我,我没有要反悔。只是,眼下,即便我去魏国国公府提亲,恐怕魏国公也不会答应的!” 郑海将徐妙锦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徐妙锦的背,安慰道:“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马车里两人搂在一起,马和坐在马车前,对车里道:“小主,我们回府。” 车夫扬起马鞭,呦呵了一声,一对木轮子转了起来,马车在应天府的街道上飞奔起来。 第173章 除非,换个皇帝 “郑大哥,真没想到,你竟成了大明的大官!” 应天府一个客栈的房间里,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盯着郑海,打量着郑海身上的那一身锦衣卫官服。 郑海扫了一眼施若绮,她那微黑的脸蛋配上男装,不仔细分辨,真看不出是女子。 郑海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若绮,我只是一个从四品的镇抚使,算不得什么大官。” “你是四品大官啊!”施若绮有些微微惊讶。 施若绮跟随她父亲施进卿从南洋到大明经商,大明禁海之后,只能以进贡的名义与大明进入大明。 返回南洋时,他们除了获得朝廷的赏赐,还会购买各种货物。因此对大明进贡并不是亏本的买卖,反而可以获得很大的利润。 唯一的问题是,海盗泛滥,他们经常要与海盗周旋,或者给海盗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 施若绮跟着施进卿,与大明的官员也有一些接触。 不过,她见到的最大的官吏最多是从六品的市舶司副提举。 市舶司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置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二人,从六品,属下吏目一人,从九品。市舶司隶属于布政司。 洪武三年(1370)设在广东广州﹑福建泉州(后移至福州)﹑浙江宁波各一个市舶司。在广东的市舶司是专为南洋诸国朝贡而设。洪武七年之后,三个市舶司曾因为海盗与禁海命令一度废止。 郑海当然不会想到,他这个从四品的镇抚使,已经是施若绮见到过的最大的大明官员了。 施若绮满脸期待地看着郑海,说道:“既然你是这么大的官,你能不能向大明朝廷反映一下。让朝廷放开海禁,扩大与南洋诸国的通商与往来?” 郑海摇摇头。 “为什么?”施若绮很不解,“你要知道,禁海对我们这些南洋商人的阻碍真的太大了!你为什么不能给朝廷提一下建议呢?” “不是我不说,我早已经跟皇帝说过,但开海禁是几乎不可能的!”郑海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施若绮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 施若绮一脸的失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真心希望,大明能放开海禁。因为她们来往大明与南洋之间商人,除了朝贡一条路,已经没有与大明进行贸易的途径。 看着施若绮失望的模样,郑海叹了一口气,不忍心道:“要想解除海禁,除非......” “除非什么?”一听到郑海的话,施若绮瞬间满血恢复,期待的眼神盯着郑海。 郑海转身,扫视了一眼房间与四周,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除非怎么?你快说呀,别卖关子,想要急死我吗?”施若绮有些等不及,催促着郑海,想要知道办法。 郑海从门口走回到施若绮身边,对施若绮轻声道:“除非,换一个皇帝。” 施若绮张大嘴巴,两眼呆呆地看着郑海,一脸震惊。 她没想到,郑海会说出这样的话,从一个四品大官嘴中听到这种话,令她始料不及。 她对大明的法律很了解,这种话在大明是大逆不道,是谋逆,是造反! 在大明,说这种话被官府听到了,那是要被杀头的,还可能要株连九族。 第一次前来大明的时候,施进卿就反复告诫施若绮,哪些话能说,哪些话绝对不能提的。 施若绮谨遵施进卿教诲,从来没有胡乱说过话。 如今,从郑海的嘴中听到这种犯上作乱的话,她太惊讶了! 施若绮咽了咽口水,盯着郑海看了一会,又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慢慢平复她的心绪。 郑海并不知道施若绮心中有多震撼,见到施若绮喝茶,还以为她并不在意。 他继续说道:“今天叫你来,我的目的就是提前布局,以应对日后更换皇帝的新局面……” 噗—— 施若绮喷了出一口茶水。 咳——咳——咳—— 郑海的话太大逆不道了,施若绮听着直接被茶水给呛到了。 缓了好一会,施若绮才缓过来,看着郑海,她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英俊帅气的男人,除了杀伐果断、聪明能干,竟然如此…… 郑海见施若绮被茶水呛到,还帮施若绮轻轻锤了两下,以为施若绮是呛到了,说不出话。 “解救燕王三位王子,护送他们离京,这就是我的第一步计划。” 郑海不理会施若绮,又继续解释道:“我们的山海盟要发展起来,依靠朱允炆是不太可能了。因此,我们要提前布局,只有换一位皇帝,还能改变禁海的国策……” 施若绮静静地听着郑海的解释与安排,她心中很惊讶。对郑海的认识又多了几分,对郑海的佩服与好奇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浓烈,她发现郑海像一个谜。 听完郑海的安排,施若绮询问道:“郑大哥,我听从你的安排。我会安排一只快船,在长江边等候。只要燕王的三位王子一到,我们立即开船渡江,送三位王子过江。” 郑海走出客栈,回到北镇抚司府衙,刚走进办公的房间,一名太监就迎上来。 “郑镇抚使,你可回来了!快跟我入宫,陛下在找您,快跟我走,门外马车都备好了!” 郑海看向这名比较面生的太监,身材比太监昌盛高大,与马和的年龄差不多。 平时来传唤郑海都是朱允炆的贴身太监昌盛,如今换了一个人,郑海不免有些不习惯。 郑海问太监:“这个公公,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王景弘。” “什么!你就是王景弘?”郑海看着那太监,有些惊讶。 “郑镇抚使,你为何惊讶?你听说过小的?” “嗯,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郑海盯着王景弘,陷入沉思。 王景弘是与郑和一起下西洋的副使,他的历史成就也仅在郑和之下,是大明太监中有名的人物。 看见郑海发愣,王景弘又催促道:“郑镇抚使,请跟小的入宫吧!” “王公公,陛下找我有什么事,你可知道?”郑海一边跟着王景弘走出衙门,一边询问。 王景弘扫了一眼郑海,回答道:“小的,只是一个传话的,具体什么事,郑镇抚使入宫就知道了。” 郑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王景弘手里。 王景弘推脱道:“郑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小的真的不知道!” “没事,你拿着,就当是我替马和谢你的。” “你认识马和?”王景弘有些诧异。 “马和是我的义兄,”郑海看着王景弘,微笑着道:“我义兄的朋友,那就是我郑海的朋友。这些票子,你就收着吧!” 推脱不过,王景弘收下了郑海的票子。 “既然你是马和的兄弟,那我给你透露一些吧。”王景弘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找了魏国公等人,说是要讨论燕王三位王子的去留问题。” “多谢,王景弘兄!” 第174章 郑海失职 穿过一扇扇宫门,走过长长的廊道,进了武英门,步入武英殿。 大殿中,朱允炆坐在正中,桌子两旁分别站着两帮人,一队文臣,一队武将。 这不是上朝,武英殿不是奉天殿,这里只是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 平时一同出现在武英殿里的朝臣,一般不会超过五个。 而今天这人数显然不止五个,郑海在心中默默数了数这些人:方孝儒、黄子澄、驸马王宁、齐泰、徐辉祖、徐增寿。 再加上郑海自己,今天同时出现在武英殿的官员有七人,这有些不寻常。 “郑海,你来得正好!朕,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商议一下关于三位燕王之的去留问题。” 朱允炆对殿中的诸位臣子简单介绍了召集众人的原因。 徐王妃来信催促朱允炆放三位燕王子回北平,徐妙锦的话刺痛了朱允炆的敏感神经。 他从小信奉儒学,以宽大、孝顺着称,笃信儒家的以德治国。 他推崇儒学,提拔和重用方孝儒、黄子澄与齐泰三人都有着浓厚的儒学背景。在治国理念上,他与三人有着许多相似或相同的地方,这是他倚重三人的重要原因。 “燕王生病,三位王子在应天府已经逗留数月,朕不知道是不是该放他们回去了。你们以为如何?”朱允炆看向殿中的诸位大臣。 兵部尚书齐泰上前,回答道:“陛下,臣以为不可。燕王的三位王子是朝廷手中的人质,是对付燕王最简单有效的把柄。只要朝廷里有燕王的人质,燕王无论如何都不敢有任何异动。” 朱允炆听了齐泰的话,认真的点点头,又道:“可是,燕王入京病了,若是不让三位王子回去照顾燕王,这不符合孝道。朕心有不忍。” 齐泰抱拳道:“臣以为,自古忠孝两难全。三位王子对陛下尽忠,才是符合朝廷的根本利益。若是燕王病殁,岂不更好,陛下还省得动手了。” 听了齐泰的话,同属武将的徐辉祖默默点头。 朱允炆皱皱眉毛,依旧不太安心,又看向另一边的方孝儒:“方侍讲,你与齐泰的观点是否相同?” “回陛下,臣以为,百善孝为先,应允许三位王子回去照顾燕王。”方孝儒温文尔雅地解释道:“陛下,应先礼后兵。即便是要对付燕王,朝廷实力雄厚,大可武力伐之。若扣押三位王子为人质,而不让三位王子回去尽孝,会有损陛下盛名。” 朱允炆点头认可:“方侍讲,你说的没错,若是朕一直扣押着三位王子,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说着不念亲情,不让他们尽孝。朕,何意以德治天下?” “陛下,臣有一计,既可以令王子尽孝,又可以捏住燕王的把柄,使燕王有所顾忌。”徐辉祖见齐泰的建议不被采纳,主动上前。 “魏国公,你有什么好计策,请说!”朱允炆看向徐辉祖。 魏国公兼太子太傅徐辉祖上前回复:“臣府中,这三位外甥中,只有朱高煦勇猛剽悍,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对象。他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不仅不会忠于陛下,更可能背叛陛下,若是放他回去,日后一定会成为陛下的心腹大患。” 众人都知道,燕王世子朱高炽肥胖而难以领兵打仗;三王子朱高燧年纪尚小,鲁莽无知;唯独朱高煦长得最像朱棣,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作风剽悍。 郑海站在武将队伍的后面,仔细倾听着诸位大臣的判断与分析。听到徐辉祖的建议,他暗暗赞叹:姜还是老的辣,这魏国公时机把握得真好! 徐辉祖的建议综合了齐泰与方孝儒的建议,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稳妥的方案。 “燕王三位王子中,朱高煦肥胖,朱高燧年幼,确如国公所说,唯有朱高煦需要提防。”朱允炆喃喃自语,轻声念叨着。 黄子澄见状,上前拱手,禀告道:“陛下,不可。” 大殿中一片安静,朱允炆的沉思被黄子澄的话给打断了。 郑海抬头看向黄子澄,只见黄子澄双眼狡黠,神情自若,给郑海的感觉就是一只老狐狸。 “陛下,因为怀疑他就防备他,这是不妥的!”黄子澄瞟了一眼徐辉祖,又道:“释放两名王子,不如把他们都放回去。” “不可!”齐泰与徐辉祖异口同声,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反对。 “你们先听我解释,”黄子澄似乎早就料到其他人的反应,微笑着道:“燕王生病,如果病危,那自然需要继承人,那他们三位王子自然要争夺。如果不放朱高煦回去,那自然是朱高炽继承……” 朱允炆觉得,黄子澄的分析也有道理。 看向徐增寿、驸马王宁与郑海三人,朱允炆又问道:“你们几个还有其他建议吗?” “臣同意黄大人的看法,应该将三人全部遣返。”徐增寿上前回答。 徐增寿与徐妙锦都与徐王妃关系极好,心里更偏向燕王朱棣,自然希望三位外甥早点离京返回北平。 “臣,认为黄大人的观点更好。” 驸马王宁与燕王三位王子有交情,因而,他想帮他们返回北平。 “郑海,你呢?你同意谁的观点?”朱允炆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郑海。 郑海站在武将队伍的后面,原本是破坏文臣与武将人数平衡的关键一个人。但现在,整个局面对武将阵营极为不利,郑海变得无关紧要。 方孝儒、黄子澄、王宁以及武将中的徐增寿都支持释放三位王子返回北平,是四比二,以黄子澄为代表的文臣在人数上更胜一筹。 “臣同意,魏国公的观点。臣建议,陛下先放两位燕王王子返回北平,至于朱高煦可以暂时羁押。此计进可攻,退可守,魏国公的计策更安全。” 郑海的话令众人大吃一惊。 黄子澄一脸不高兴,徐辉祖盯着郑海有些想不明白。即便是经常与郑海打交道的徐增寿,也是一脸不解。 徐辉祖、徐增寿与朱允炆都知道,郑海之前曾经在燕王府当过侍卫。 按常理来说,郑海应该更偏向燕王三位王子,会同意遣返三位王子。可郑海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这令他们有些意外。 朱允炆看向郑海,满意地赞许道:“郑海,你很不错!朕同意你的看法,即日送朱高炽与朱高燧返回北平,暂扣朱高煦,依旧软禁与魏国公府。郑海,朕要你去盯着朱高煦。” 郑海不理会殿中其他人怪异的眼神,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臣遵旨!” 三天后,朱高炽与朱高煦渡过长江,顺利踏上返回北平的道路。 徐辉祖匆匆忙忙走进武英殿,看到皇帝朱允炆,连忙跪下,大声道:“陛下,不好了!朱高煦偷了臣良驹,骑着马跑了!” “郑海呢?朕不是叫他盯着朱高煦的吗?” 徐辉祖抬起头,回答道:“回禀陛下,郑镇抚使已经前去追朱高煦了。” 一名太监急匆匆地禀告道:“禀陛下,锦衣卫传来消息,说是没追上朱高煦,朱高煦渡过了长江。” 朱允炆看向徐辉祖:“国公,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飞鸽传书,传令沿线各官驿,拦截朱高煦,定要将他截住。否则,日后后患无穷。” “来人,快按魏国公的话,去办!” 三天后,锦衣卫回禀:“朱高煦杀途中阻截官吏。”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徐辉祖一脸气愤。 又过了两天,朱允炆又收到飞鸽传书。 太监禀报道:“陛下,朱高煦在涿州杀了阻截的县丞!” 魏国公徐辉祖黑着脸,大骂道:“岂有此理,真是胆大妄为!” 黄子澄对朱允炆道:“陛下,这是镇抚使郑海的失职。请陛下,下旨责罚他!” 第175章 顺水推舟 “黄大人,你叫郑海与本国公一同前去抓湘王,不会又想让本国公出手,把他做掉吧?如今,他是镇抚使,这可不好做到……” “曹国公,你误会了!”黄子澄对李景隆抱拳行礼,“老夫,不至于如此糊涂,请曹国公放心。这次,无需国公动手,国公只要带着郑海去前见湘王一面即可。” “哦?真的就这么简单?” 曹国公李景隆眼睛直直地盯着黄子澄,目光内敛,寻思着,这里面有什么谋划。 上一次,在浙江一带剿海盗回来时,他告诉黄子澄,已经将郑海弄死。 可郑海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这件事使他很没有面子,更关键的是,他还向皇帝请求追封郑海为锦衣卫镇抚使。 郑海一回来,直接坐上了镇抚使的位置,这把他气得差点吐血了。 吃了哑巴亏,李景隆却无处解释。 “曹国公,可想的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黄子澄一脸得意,眯着一双杏眼,两撇八字须翘上天。 李景隆轻轻摇头,一脸疑惑地询问道:“本国公愚钝,请黄大人赐教。” “哈哈哈!曹国公谦虚了。这可不全是老夫的计策,还得感谢希直先生。” “黄大人,这与方孝儒有什么关系?” 黄子澄微微笑道:“希直先生与国公一样,都看中了徐家的三小姐……” “什么?这方孝儒也看上了徐家三小姐?”李景隆一脸不敢相信。 徐家三小姐徐妙锦到了出阁的年纪,自然是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要是谁娶了徐妙锦,那就相当于多了魏国公府这一座大靠山。 应天府徐家可是朝中一大势力,大明中山王徐达虽然已经仙逝,但他在大明武将中的位置依旧是神一样的存在。 徐辉祖继承了徐达的爵位,成了魏国公,而徐增寿也做到了左军都督。 徐家在朝中的地位稳如泰山,徐家在军中的威望是其他大家族无法企及的。 李景隆虽然也是国公,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但他在朝中及军中的地位远不如徐家。这也是李景隆想娶徐家三小姐的深层原因。 徐妙锦年方二八,方孝儒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如果是方孝儒看上了徐妙锦,那两人的年龄差距差得也太多了。这自然让李景隆有些诧异,更多的是不满。 更为关键的是,李景隆可看不惯一个书呆子,要是方孝儒敢跟他抢老婆,那自然不能客气! “呵呵呵!曹国公,你别想岔了!”看到李景隆脸上的诧异,黄子澄赶紧解释道:“不是希直先生,是希直先生的儿子看上了徐家三小姐。” 这时,李景隆的脸色才恢复自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问道:“方孝儒,他能有什么好计策?他对付得了郑海?” 李景隆笑了笑,对方孝儒有些不屑。 “曹国公,莫怀疑,这希直先生的计谋确实可行。” 李景隆收敛了笑容,看向黄子澄:“还请黄大人赐教。” 黄子澄认真地解释道:“希直先生从好友葛城那里得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湘王朱柏最讨厌锦衣卫,而且自视甚高。” “这与派郑海前去湘王府,有什么关系吗?” “曹国公,如果你告诉他,前去他府中缉拿他的人,是他最讨厌的人而且是北镇抚司最凶残的刽子手,”黄子澄没有回答李景隆的问题,却是反问了一句:“你说,湘王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可能会奋起反抗,甚至会以命相搏!” “没错!”黄子澄赞许一声,又道:“如果湘王反抗,那曹国公会如何应对?” “本国公自然是以暴制暴,不!”李景隆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又道:“本国公会让郑海负责缉拿反贼,让郑海与湘王搏杀……” “曹国公果然聪明,与我等不谋而合。”黄子澄再次微微眯起来一双狡黠的狐狸眼。 李景隆摸了摸下巴,又道:“若是郑海被湘王所杀,固然不错,可是,若湘王被郑海擒获,那又该如何?” 黄子澄神情自若,嘴角轻咧,狡黠的狐狸眼中充满了自信。 他呵呵一笑,干瘦的脸上眉毛向上扬起,洋洋得意道:“湘王性格耿直,性情刚烈,岂会那么容易擒获? 即便郑海擒住湘王,难道曹国公就没有办法让湘王出一些意外吗?到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郑海头上,那郑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高!果然高明!” 李景隆与黄子澄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 建文元年(1399年),湘王朱柏遭人指控,罪名有意图谋反、伪造宝钞及擅虐杀人等。 “郑海,这次朕派你与曹国公一同前往缉拿湘王,希望你好好表现。” 朱允炆将前往荆州缉拿湘王朱柏的任务交给了郑海。 “陛下,缉拿诸王这种事,不是一直由曹国公负责吗?这次怎么就一定要我参加呢?” 上一次剿海盗时,李景隆不仅给他穿小鞋,还想将他连同海盗一起杀了。 郑海并不信任李景隆。 “朕,是为你着想。”朱允炆看向郑海,皱着眉头道:“你是不知道,朱高煦逃跑一事,朝中大臣将责任归到你身上。朕想保全你,但朕也不能不顾朝臣的意见。” “谢陛下,臣明白。臣愿意随曹国公一同前往。” “朕知道,你与曹国公为了徐妙锦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但你也要理解朕。朕手下最信任的几个人就是你们了,朕希望你们能摒弃前嫌,一同为朕办事。” “郑海明白,请陛下放心。臣会处理好与曹国公的关系。” 朱允炆听到郑海的回答,很满意。 他看向郑海,轻微点点头,表现得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君王。 “好,很好。若这次你将湘王缉拿回来,朕一定撮合你与徐妙锦的婚事。魏国公那边,朕会亲自去说服。” “谢陛下,臣告退。” 郑海走出武英殿,回头看了一眼武英殿的牌匾,轻轻摇头,冷冷一笑。 他知道,湘王是不可能被带回来的,他和徐妙锦的婚礼是不可能在这四年时间里举办了,一切都将按照历史的剧本在前进。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妄图改变历史,无异于螳臂挡车,是自不量力。 郑海不再妄图改变历史,而是想着顺应历史发展,借助历史的飓风,盘旋而上。 湘王注定是带不回来的,因为历史上记载着湘王是自焚而死。 郑海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知道,这个任务很可能是黄子澄等人给自己挖的又一个坑,但他选择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他也想看看,湘王朱柏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自焚而死吗?还是另有隐情? “禀国公,郑镇抚使,我们已经将湘王王府团团围住。”一名锦衣卫身穿便装,向李景隆与郑海禀告。 “好!”曹国公李景隆点头赞许了一声,转头看向郑海,面带微笑:“郑镇抚使,我们一同去见一见这位湘王殿下吧。” “曹国公请!”郑海官职没有李景隆高,主动请李景隆先行。 抓捕藩王的事情,李景隆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已经很有经验。他没有推迟,走在郑海前面,率先走进湘王王府。 在李景隆进入湘王王府之前,湘王与府中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湘王王府已经被官兵包围。 早在李景隆到来之前,他已经命官兵伪装成贩运木材的商人,偷偷前往荆州。而兵器都藏在装满木材的车子上,这一路上都是伪装行军,隐匿了行军与逮捕湘王的企图。 李景隆得意地迈入湘王府的大门,众官兵才现身,团团围住了湘王府。 直到此刻,湘王朱柏与府中众人,这才知道他们被官兵包围了。 第176章 兵围湘王府 比起皇宫,荆州湘王府稍有不如,但规模依旧宏大,高楼大院,金碧辉煌,雕梁画柱。 按照明朝的规定,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将近500亩用地。 明初亲王府,除燕王朱棣的燕王府之外,都仿造应天府紫禁城的建造,俨然就是应天府皇城的缩影。 亲王府四面有高大的城垣,四个城门,南门叫端礼,北门叫广智,东门叫体仁,西门叫遵义。 城楼之上,覆盖着青色琉璃瓦;大门涂着红漆,上面装饰有涂着金漆的铜钉。 郑海跟着曹国公李景隆走进湘王府大门。 李景隆带着官兵一路直闯,将阻拦的湘王府下人统统拿下。 湘王府的建筑布局与应天府皇宫有些类似,主要是围绕中轴线上的三座宫殿修筑,分别是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 前殿承运殿最高大,阔达七间,是整个王府建筑的主体,紧接着是圜殿和存心殿。 从宫殿的名称就可以看出,朱元璋对诸位藩王的告诫,要藩王继承大明气运,藩屏皇室,用心做好一名藩王。 走进承运殿,湘王朱柏并不在殿中。 郑海抬头,宫殿窠拱攒顶,中间画着蟠螭(pán chi),金边装饰,画有八吉祥花。 蟠螭是虎形龙相,相传是龙与虎的后代,生得威武勇猛。 再看殿中的座位,涂着红漆,上面雕刻有金色蟠螭。大殿四周柱子上,挂着红销金蟠螭绸帐。在正中间的王座后面的墙壁上,画着彩云蟠螭图。 蟠螭彩云图画得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我湘王府?” 湘王朱柏身背弓箭,手持长刀,从殿后走进来,冲着郑海与李景隆大声训问。 “本人乃曹国公,拜见湘王殿下。臣奉陛下之命,请湘王及府上众人一起入京……” “本王若要入京,自然会去,无需你们陪同。” 李景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湘王殿下,这可由不得您!” “本王何罪?你们凭什么缉拿本王与本王府上众人?”朱柏盯着一身官服的李景隆,又看向一旁身穿着锦衣卫服饰的郑海。 郑海看到朱柏盯着自己看,又见李景隆示意自己上前回答。 郑海明明知道,湘王是不可能跟着他们进京的,但该说的话还得说,这程序不能省。 他对湘王抱拳行礼,解释道:“湘王殿下,有人举报你伪造宝钞,意图造反。陛下命我等捉你入京审问,还望湘王跟我们走一趟。” “笑话!我朱柏乃是朱元璋的儿子,堂堂湘王,岂能凭你一两句话,说抓就抓!你以为,我朱柏是吃素的吗?” 朱柏手持长刀,眼睛盯着李景隆与郑海,怒目相视。 李景隆周边的侍卫看到湘王手持利刃,言语不善,纷纷拿刀围了上来。 朱柏身边只有五名随从,而李景隆与郑海周围簇拥着几十名身披盔甲的士兵,显然朱柏是不可能正面抗衡的。 “湘王殿下,本国公身边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殿下还是不要反抗的好。”李景隆对着朱柏微笑。 朱柏扫了一眼四周的官兵,确实如李景隆所说。这些官兵身材都是魁梧,眼神坚定,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朱柏并不不害怕,以他的气力对付这些官兵,依旧有信心。但他身边的随从们却被吓得有些浑身发抖,要以少敌多,以弱战强,他们没有信心。 “哈哈哈哈!”朱柏仰天大笑,笑完,再次盯着李景隆,苦笑道:“我父朱元璋南面称帝,我等是一地之藩王。 而今,父皇宾天……他生病时,我不能前往;他下葬时,我不能参加,作为儿子,我已是不孝! 新皇即位,周王、代王、齐王、岷王先后获罪,如今,你们又找到我头上!你们以为,我朱柏好欺负是吗?想拿我朱柏,那就来吧!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刀!” 李景隆再次看向郑海,郑海扭过头,不理会他。 李景隆瞪了一眼郑海,转向朱柏时,略微温和地说道:“湘王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陛下,只是命我等拿你入京,又不是要湘王的命。 殿下也知道,周王、代王、齐王等至多是贬为庶人,何至于生死相逼呢?” “既然如此,那你先叫他们都退下。本王到府后与内人交代一番,待本王与妻儿饱餐一顿,再与你们一同入京,可好?” 面对李景隆的武力威压,湘王朱柏不卑不亢,并没有屈服,反而是有礼有节,可进可退,来回周旋。 郑海心中对朱柏有些佩服:这位湘王确实不错,有勇有谋,在朱元璋诸位儿子中算是很了不得了。 他知道湘王的结局,因而并不想逼迫湘王,更不想与李景隆同流合污。 他只是好奇,好奇湘王为什么会选择自焚,为何湘王府上下会与湘王一同死于大火中。 “好!那我们给殿下半个时辰的时间,望湘王殿下不要为难我们。” 李景隆说完,又指向郑海,介绍道:“殿下,你可知道,臣身边这位锦衣卫大人是何人?” “他是何人?”朱柏看向郑海,打量着郑海的一身锦衣卫官服,眼中有些鄙视。 李景隆嘴角微微一咧,似笑非笑,介绍道:“他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名叫郑海,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如果殿下玩弄计谋,那本国公,可不敢保证殿下与府中的人都能免受皮肉之苦。” “北镇抚司?”朱柏再次看向郑海,眼中掩藏了怒火。 “那国公稍后,本王与家人吃顿便饭,晚些就与国公一同上路。”朱柏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李景隆,脸上挂起浅浅的笑容。 临走前,朱柏又回头看了一眼李景隆,笑着道:“国公,要不要陪本王共进午餐?” 李景隆微微错愕,连忙拒绝道:“谢湘王好意,本国公不饿。” “哈哈哈!也罢!那本王就先回宫了。” 湘王离开后,李景隆派兵将王府彻底围住,只剩下湘王居住的王宫。 李景隆对郑海道:“郑镇抚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本国公肚子饿了,暂且去府外吃些东西。” 郑海笑道:“国公,我也饿了,要不,我们一起吧!” “郑海,你我共同指挥此次抓捕行动,岂能同时离开。我先去吃,待我回来你再去。” 郑海自然不信李景隆的话,但也没办法拒绝李景隆的要求,只能点头同意。 郑海看向湘王的后宫,一脸沉思: 湘王自焚,为什么要骑马持弓呢? 既然心意已决,为什么他不直接在宫中自焚? 他为何要先从宫里出来,又骑着马冲进火场里呢?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这历史记载的,是真的吗? 第177章 我若出刀,怕伤了殿下 “禀大人,我们的人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郑海站在湘王王宫门口,看向自己的亲信冯致远。 冯致远凑近郑海身边,低声道:“曹国公的人,在往湘王王宫搬运柴火”。 微微惊讶,郑海对冯致远点点头,赞许道:“嗯,不错!这是你们的第一次行动,表现不错。” 冯致远微微一笑,虽然身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但他还有另一重秘密身份。 一直守候在湘王王宫的大门口,郑海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对李景隆能背着他搞小动作,感到有些意外:李景隆果然有些手段! 不过,这也正常。 这次,郑海只带了十名贴身锦衣卫,基本没有用到锦衣卫的人手。 再加上,李景隆安排他在门口盯着,因而,他没能及时发现李景隆的图谋,也是正常的。 当然,他并不是毫无准备。 他没有动用锦衣卫的力量,一方面是故意做给李景隆看的,另一方面是想测试一下他新组建的个人秘密组织——蛟龙密卫。 蛟龙密卫是借朱允炆之名建立的,独立于锦衣卫的秘密组织。 它本质上是郑海的私人特工组织,名字就源于他前世的蛟龙特战队。 自从剿海盗回来,郑海就开始为以后布局了,他要掌控一直忠于自己的秘密力量。 冯致远轻声解释道:“大人,曹国公的人里,有我们安插进去的密卫。” 郑海点点头,又嘱咐道:“好!你让他好好潜伏,不要暴露。还有,在曹国公身边,要多安排几个我们的人,今后会大有用处。” “是!属下明白。” 郑海望着湘王的王宫,叹了一口气。 曾经看过有关湘王的一些历史记载,现在郑海明白了:史书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记录的只算是真实的历史结果,但那未必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明史》中对湘王朱柏的死寥寥数笔:“建文初,有告柏反者,帝遣使即讯。柏惧,无以自明,阖宫焚死。谥曰戾。” 其他的历史资料上,虽然提到一些相关与湘王的死有关的记录,但这些资料都是大同小异。 《罪惟录》列传卷四 ,这样记载: “朝廷命将士伪装成为商人,将兵器藏在商人运送柴火的车上,直到抵达湘王的藩国,包围了湘王的王宫。湘王想着已经无能为力,指挥与宫人痛饮泣别,纵火焚烧了自己的王宫与美人。他骑着白马,手持弯弓,跃入火中自焚而死。” 半个时辰过去了,曹国公李景隆依旧没有影子。 郑海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脱身之计,李景隆是要陷害我呀!” “大人,既然知道,为何不避开,这不是明知故犯吗?”冯致远轻声询问郑海。 “不!既然他们想陷害我,那我自然要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将计就计。我要借他们的手,调离应天府。” 冯致远有些不解,愣愣地看着郑海。 他越来越看不懂郑海,自从剿海盗回来后,郑海变得更深沉了。 “大人,为何想调离应天府?” 郑海看着冯致远,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郑海没有等到李景隆,等到了一身戎装的湘王朱柏。 朱柏骑着白马,背负弓箭,策马狂奔,向郑海飞驰而来。 “咻!” 一支羽箭射向郑海,郑海侧身一闪,躲过羽箭。 “来人!保护大人!”冯致远反应过来,连忙冲身边的锦衣卫大喊, “咻,咻咻!” 三支羽箭射中了三名上前护卫的锦衣卫,三人倒地。 叮!郑海拔刀挡住了一支射向自己的羽箭。 这时,湘王朱柏将长弓背负在身后,拔出腰刀,已经冲到郑海身前不远处。 “哐当!” 郑海挥刀与朱柏骑马的长刀碰撞在一起,侧身躲闪,接连往后撤退,同时卸掉长刀上传来的力量。 步骑对战,骑马的一方有力量和速度上的优势,而且居高临下。 郑海没有与朱柏硬拼,而是借力躲闪,只守不攻。 朱柏一击不中,再调转马头回来,发现郑海已经退到墙边,八名锦衣卫挡在郑海身前。 “湘王,你为何要出手袭击我?我与你,可没有任何仇怨!”郑海看着白马之上的湘王朱柏。 “你这锦衣卫的大魔头,我朱柏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郑海很无奈,平白无故被湘王视为仇人,真心冤枉:“湘王,这其中只怕是误会!” “我二哥、三哥,难道不是你们锦衣卫做的手脚吗?别人不清楚,我朱柏可一清二楚!” 朱柏立马不动,长刀入鞘,再次抽出弓箭,搭弓瞄准,拉弓放箭。 叮,叮,叮! 朱柏射出的羽箭没能射中郑海,被郑海身边的锦衣卫用刀挡掉了。 “来人!你们还不将湘王拿下?”冯致远冲着李景隆的手下大吼。 李景隆手下的士兵反而连连后退,一名参将喊道:“曹国公有令,不得伤害湘王,把道路让开!” “大人,他们是故意的!”冯致远冲着郑海喊道,“怎么办?要不要……” “致远,你们都退下,我来会一会湘王。”郑海冲冯致远与众锦衣卫喊了一句,随后快步冲向李景隆的部下。 “啊——你要干什么?” “下来!”郑海冲到一个骑马的士兵身旁,一把将士兵拉下马,一步跃上马背。 骑在马上,郑海望向湘王朱柏,只见湘王已经再次抽出长刀。 郑海冲着湘王,大声喊道:“湘王殿下,既然你想比试,那我就陪您练一练。” “哼!那你可小心了,我这就来取你的狗命!” “驾!”双脚一蹬马肚子,郑海拍马上前,“请湘王赐教!” 哐当! 两骑错身而过,两把腰刀猛烈撞在一起,声音极为响亮。 两人再次调转马头,看向对方。 朱柏有些欣赏地看向郑海:“你手上的劲道很不错!能与我朱柏正面相抗衡者,你算一个!” “多谢王爷夸奖!” “不过,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受死吧!” 朱柏再次纵马而来,马蹄飞快,势不可挡。 郑海微微一笑,拍马上前,与朱柏对冲。 呼—— 朱柏长刀切割着空气,却没有砍中郑海,大刀挥空了。 “再来!” 朱柏这次没有跑远,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再次向郑海奔来。 他没有再利用速度与郑海对冲,而是骑马匀速靠近郑海,与郑海在马上交手。 铛,铛,铛,铛铛…… 湘王朱柏与郑海两人坐在马上不断挥刀,两把长刀相互碰撞,溅射出火花。 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中,刀光变得明显,火花清晰可见。 “你为什么只守不攻?”朱柏立在马上,一边挥刀砍向郑海,一边出声询问。 郑海一边格挡,一边回复道:“殿下,不是我的对手,我若出刀,怕伤了殿下。” “你看不起我?” “不,殿下,我是敬重你,不想伤了你!” “敬我,那你就出手!”朱柏再次调转马头,对着郑海道:“我只敬英雄!我若实力不济,死在你手上,那我朱柏,死亦无悔!”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刀法!” “那殿下,可要小心了!” “驾!驾!”郑海与朱柏再次飞马相迎,挥刀相向, 呼呼—— 两把长刀切割着空气,都没有砍中对方。 一缕乌黑的长发,在空中缓缓飘落。 朱柏脸上渗出汗水,脖子附近的长发被削掉了一缕,切口平齐,像是剪刀剪掉的一般。 “你比我厉害,我输了!”朱柏再次调转马头,看向郑海,眼睛中没有了仇恨,尽是佩服。 就在这时,郑海身后火光冲天,湘王王府烧了起来。 “你……你们真卑鄙!”朱柏看向窜上屋顶的大火,盯着郑海:“为什么?” “湘王,这真的,与我无关!” 第178章 湘王之死 “湘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话,我只想说,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如果我想杀湘王,我有上百种方法,希望湘王……” 湘王大怒,驱马向前,手持长刀砍向郑海。 铛! 两人骑马错身而过,郑海再次调转马头,看向湘王。 哐当! 湘王朱柏扔掉了手中的长刀,驻马而立,看向熊熊燃烧的湘王王宫。 橙红色的火光与傍晚的残阳一同,染红了天空与大地。 一座座木质宫殿燃烧着,黑烟弥漫,火光冲天。 一匹白马,一个英俊的青年,面对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沉默地矗立着。 夕阳与火光,在他的身上镶出一条金边,他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孤独地背影。 “湘王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希望湘王看开些!”郑海明明知道劝不动湘王,可还是忍不住想劝一劝湘王。 “啊!!!” 白马上的湘王仰天大叫:“啊——” 四周一片寂静。 燃烧的王宫里再也听不到宫人的喊叫声,再也听不到惨叫声,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烈火。 湘王沉默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鬃毛。 “湘王——” 郑海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无话可说。 看着湘王的背影,郑海想到了一悲剧性的英雄——项羽,心中一阵苦涩:“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项羽,想起了李清照的诗——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湘王回头看向郑海,火光照亮了黑夜,也也将湘王朱柏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郑海看不到朱柏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在伤心,在流泪,或者悲愤,或者憎恨。 湘王朱柏仰天长叹:“唉!我听说以前的大臣,遇上昏庸残暴的朝廷,在即将被小人抓捕入狱之前,就自尽身亡。 我是太子皇帝朱元璋的亲生儿子,贵为藩王。而父皇去世之前,我既不能探望父皇,也不能参加父皇的葬礼,心情沉痛!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乐趣呢! 如今,难道我还要承受卑鄙小人的侮辱吗?我怎么能如此苟且求生呢!” 朱柏像是在跟郑海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没人看得清他那隐藏在阴影里的表情。 “哈哈哈!”朱柏忽然大笑。 “哈哈哈!这样一个昏庸而残暴的朝廷,要我朱柏屈服于它?” “哈哈哈——我朱柏岂能贪生怕死!” “哈哈哈!朱允炆小儿,你不是想要我死吗?” “哈哈哈!你以为我怕死吗?朱允炆小儿,我告诉你,我朱柏不怕死!” “朱允炆小儿,总有一天,你也会落个众叛亲离……我朱柏等着!” “总有一天,你也会众叛亲离,朱允炆小儿,我等着……” “哈哈哈哈——” 湘王朱柏一会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大骂,一会儿沉默。 忽然! 他大力拍打马屁股,双脚猛蹬马肚子,白马奋力向前跑去,跨过倒下的木门,跃入火场中。 烈火中传来白马嘶鸣声,嘹亮而悲痛,撕心裂肺,令人闻之伤心。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郑海叹了一口气,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他终于知道,湘王之所以骑马持弓跃入大火中自焚而死,是因为妻儿等一众宫人的惨死,是因为对朝廷彻底的失望,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湘王为什么要冲着他而来呢? 是因为湘王知道是锦衣卫杀死了他的两位哥哥? 还是因为湘王想劫持郑海或者李景隆,然后保全妻儿或者逃走? 可湘王为什么单枪匹马而来呢? 难道他是来送死的?是想以自己的死来保全家人? …… 知道了湘王骑马持弓的原因,郑海心中却有更多的未解之谜。 然而,这一切的疑惑与未解之谜,都随着湘王的死成为无法解开的谜题。 “郑海,你竟逼死了湘王,该当何罪?” 李景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来了。 或许,他也目睹着湘王最后骑马跃入火场自焚的一幕。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了解情况。 李景隆一出现就朝众人大声道:“来人!拿下郑海,是他逼死了湘王。我们必须给陛下一个交代,来人,将郑海拿下!” 听了李景隆的话,众士兵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李景隆手下的参将拔出腰刀,对众士兵道:“大将军英明,郑海逼死湘王,大家将他抓起来,不然,陛下怪罪下来,我们都跑不了!” 李景隆先声夺人,将湘王之死的全部罪责都扣在郑海头上,果真是一个毒计! 郑海盯着李景隆,微微一笑,站在那里看着李景隆,并不急着做出反应。 锦衣卫冯致远与其余六名未受伤的锦衣卫拔出腰刀,与李景隆手下的士兵互相对峙,剑拔弩张,形势紧张。 “曹国公,这次逮捕湘王,你是主将,我是陛下派来监视你的。你说,陛下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郑海不急不缓,声音洪亮而自信,眼睛直直地盯着曹国公李景隆。 “曹国公,莫非你想杀人灭口?”郑海的声音洪亮有力,四周的官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景隆不动声色,再次说道:“郑海,你与湘王交手,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你将湘王逼得走投无路,令湘王不得已而跃入火中。就是你逼死湘王的,这容不得你抵赖!” “哈哈哈哈!”郑海大笑,“曹国公,我想问你,这王府中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了?” “郑海,莫不是你,叫人放的火?”李景隆倒打一耙,抢占道义制高点。 “曹国公,我知道是谁放的。你要我,在这里对众人说,还是悄悄地跟你一个人说?” 郑海骑在马上,隔着众兵丁,看向李景隆,一脸自信的笑容。 他丝毫不在意四周围上了的士兵,轻轻拍着马匹,缓缓上前,驱马走向李景隆。 众士兵手持长刀,一步步后撤,没有李景隆的命令,他们不敢真动手。 “让他过来。”李景隆不得已说了一句。 郑海走到李景隆身旁,下了马,走到李景隆面前。 “你说吧,是谁放的火?”李景隆盯着郑海。 郑海凑近李景隆的耳朵,附耳低语道:“曹国公,原本我不知道,是谁放的火,但我现在怀疑是你放的。” “你敢诓我!” “哈哈!曹国公,你说对了。我就是诓你。”郑海一把捉住李景隆的手腕,与李景隆贴身而立。 李景隆不知道郑海为何要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腕,想要挣脱,但一时间竟挣不脱郑海的手。 “郑海,你为何抓着我的手?” 郑海与李景隆面对面,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刚才,如果你一上来就下杀手,或许我真的会枉死。如今我们站得这么近。曹国公,你信不信,只要我乐意,我随时可以取了你的性命?” “你!”曹国公李景隆脸色通红,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红了脸,还是被郑海的话气到了。 “锦衣卫听令,伤者上车,其余人负责保卫曹国公的安全。”郑海看向自己的亲信冯致远,使了一个眼神。 李景隆挣脱不开郑海的手,盯着郑海的眼睛,郑海坦然地与李景隆对视。 看着郑海深邃而犀利的双眼,李景隆慌了神,连忙道:“郑海,你想怎么样?” “曹国公,你若不想试一试我的刀法,最好不要妄动,”郑海冷冷一笑,目光凛冽,凑近李景隆,胁迫道:“我动刀,是会死人的!” 郑海不动声色地劫持了李景隆,不费吹灰之力,就与李景隆统一口径,向众人宣布湘王是自己畏罪自焚。 郑海与李景隆一同乘车,返回应天府。 第179章 话别 湘王之死,李景隆与郑海都没有向皇帝朱允炆坦白,统一的口径就是湘王自焚。 史官们没有亲临现场,自然不知道湘王之死的真相,只能根据李景隆的讲述,记录下事情的简要经过。 黄子澄对曹国公没能嫁祸给郑海感到有些遗憾,联合方孝儒与齐泰等人再向建文帝朱允炆施压。 黄子澄道:“陛下,郑镇抚使屡次犯错,先是放跑了朱高煦,又导致湘王自焚而死。他必须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承担相应的责任。” 方孝儒附和道:“陛下,臣以为黄大人言之有理。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兼领锦衣卫指挥使要职,竟然连续失职,不可不追究责任。陛下不可顾念私情,而枉顾朝臣议论。” 作为朱允炆的高级参谋,方孝儒对朱允炆有重要的影响。 方孝儒与燕王府葛诚是知己。他听说葛诚与郑海有仇怨,是郑海杀死了葛诚的侄子,因此对郑海有成见。 除此之外,方孝儒的儿子喜欢徐家三小姐徐妙锦,因此,方孝儒自然对郑海没有什么好感。 在对付郑海方面,他与黄子澄、李景隆是同一阵营。 皇帝朱允炆有些为难,方孝儒是他的良师,而郑海是他的私交好友。 他对方孝儒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但他又非常重视与郑海的友情。 身为皇帝,他几乎没有任何真正的朋友,而郑海与徐妙锦是他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 “陛下,为君者,应以天下为重;为国者,应以国法为重,不可徇私情!” 方孝儒见朱允炆犹豫不决,再次进言:“陛下,不能因为维护郑海一人,而有失公允。朝臣们都在私底下议论陛下袒护郑海,这样下去,朝臣们只怕锦衣卫,而陛下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可这湘王之势,是朕的让郑海去的,如今又把罪责都归咎于他,这让朕如何安心?” 黄子澄上前道:“陛下,天下臣子都是陛下的臣子。郑镇抚使也是陛下的臣子,当然要为陛下所想,这才是臣子该做的事。陛下,不如将郑镇抚使找来谈一谈。” “好!朕听两位爱卿的,传郑海入宫。” 自从湘王死后,郑海回到京城,他就隐隐感觉到黄子澄等人加快了削藩的议程。 分讯天下的二十四人中,侍郎暴昭前往北平秘密调查和收集燕王的消息。暴昭收集了北平一带的民间谣传,说燕王要造反,燕王生病是假的等各种关于燕王朱棣的传说与谣言。 郑海知道,是时候离开应天府返回北平了,在不久的将来,燕王朱棣即将起兵。 他必须早做打算,早点返回北平,重新融入燕王的阵营。这是他必须要走的一步,关系到他的未来前途与命运。 “陛下,您找我有什么事?”郑海走进英武殿,殿中除了朱允炆,还有黄子澄、方孝儒和齐泰。 皇帝朱允炆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口说道:“郑海,朕有一件事想交给你去做。” “陛下,请吩咐。” “朕,听侍郎暴昭与夏元吉汇报,燕王正在密谋造反。朕想请你去北平,帮朕再详细调查一番。不知你可否愿意前往?” 方孝儒瞪着郑海,说道:“郑镇抚使,若不是你放跑了燕王之子朱高煦,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你知道吗?陛下为了维护你,在朝中收了朝臣们不少非议,你应该为陛下分担一些责任。” 郑海看了一眼方孝儒,微微一笑,对朱允炆抱拳道:“臣愿意前往北平,为陛下收集燕王造反的证据。” 朱允炆看向郑海,满意地点点头:“朕就知道,你是不会拒绝朕的。” “陛下,臣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郑海略有深意地看了朱允炆一眼,又道,“臣希望陛下好好保重。如果臣有一天不能回到陛下身边,还请陛下自己珍重……” “郑海,你瞎说什么话,朕等着你回来。”朱允炆以为郑海在说丧气话,安慰道:“你放心,朕在北平安排了许多人。安全方面,你大可以放心。” 郑海抱拳行礼道:“陛下,请保重!臣,这就回去准备,立即动身前往北平。” 从武英殿退出来,出了武英门,郑海回头望了望武英殿的方向。 这一趟,他决定要留在北平了,这将是他离开前最后一次眺望武英殿。 再次回到这里,或许只能是三年之后了。 在离开应天府之前,郑海去了一趟魏国公府,去跟徐妙锦告别。 他与徐妙锦在魏国公府的后院里散步,陪着徐妙锦赏花,喂鱼,聊天。 直到要离开之前,郑海才说道:“我此去北平会待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会发生很多大事……” “你要在北平待多久?”徐妙锦幽怨的眼神盯着郑海,“我希望你能早点回来。” “妙锦,你先认真听我讲。我说得话,你要好好记住,听不明白不要紧,你先牢牢记住。” “嗯,你怎么这么严肃,是什么事情?”徐妙锦见郑海的表情严肃认真,自然跟着重视起来。 “你知道,陛下这次是让我去监视你的姐夫。”郑海盯着徐妙锦的眼睛,郑重说道:“陛下与你姐夫之间,你只能选择遵从陛下,知道吗?” “嗯。”徐妙锦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依旧点点头。 郑海解释道:“有时候,形势所迫,适当的低低头也是必要的。你要告诉你三哥徐增寿,让他不要参与你姐姐、姐夫的事情。在陛下与你姐夫之间,最好是采取中立的态度……” 郑海对徐妙锦交代了好多。因为他知道一件巨大的历史事件即将爆发,而在这个历史事件里,徐家将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给徐妙锦多嘱咐几句,打打预防针。 他希望这些事情发生时,徐妙锦能够更坦然地面对。 徐妙锦在送郑海出国公府时,问了一句:“我送给你的红色锦囊还在吗?” “在。我一直把它放在身上。”郑海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上面绣着一个“妙”字,还有鸳鸯荷花图案。 徐妙锦满意地点点头,开心地说道:“每当你想我的时候,你就取出来看一看,就仿佛我一直陪在你身边。记得,你有时间,记得抽空给我写信。” 郑海点头答应:“嗯。要是不忙,我会给你写信的。” 离开魏国公府,郑海骑上了冯致远准备的高头大马,沿着官道,悄悄地离开了应天府。 第180章 盟主有令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站在长江边上,望着宽阔的江面,郑海不禁念出了这句诗。 “大人,好诗!” 冯致远牵着马,站在郑海的身旁。 郑海微微一笑。 这不是他发明的诗句,是借来的,原作者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离开应天府,郑海与冯致远换下了官服,穿上一身很常见的灰布直裰。 他们没有前往长江边的官渡,而是出现在一个普通的渡口,没有朝廷的船,也没有守护官渡的士兵。 长江边,草木茂盛,江边的芦苇长得正旺,像一把把绿色的剑插向天空。 “大人,这诗虽好,可属下隐隐觉得,这诗句其中有一股淡淡的哀愁和惋惜呢?” 冯致远拴了马匹,站在郑海身边,一同望着江面。 天空阴沉沉,像是要下雨一般。天上是灰白色的,江面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或许,就是触景生情吧!”郑海有些答非所问。 冯致远有些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问道:“大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前往官渡,在那里坐船渡江呢?” 郑海扭头看向冯致远,故意卖关子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江面上出现一艘帆船,与常见的渔船与客船都不同,更像一艘小型的海船,有高高的桅杆,船行速度很快。 帆船朝郑海所在的渡口驶来,很快就来到岸边。 船上的水手都穿着粗布短褐,皮肤黝黑,还光着脚板,一看就是极有经验的水手。 船靠岸,放下船板。郑海招呼了一声,带着冯致远踏着木板,走上帆船。 “盟主!” “盟主好!” 船上的水手纷纷向郑海打招呼。 郑海点头微笑,偶尔回应一句:“各位兄弟们好!” 冯致远微微错愕,轻声询问道:“大人,为什么他们都称你为盟主?” “因为他是我们山海盟的大哥,是这里的首领。”一个身穿白袍的公子哥走了过来,跟冯致远解释了一句。 冯致远微微点头,打量了一眼走过来的公子哥。 这白袍公子与水手们很不同,衣着像富家公子,穿着布鞋,不像水手们光着脚。最吸引冯致远的是这白袍公子哥腰上挂着的两把弯刀,样式很特别,在大明并不常见。 “敢问,这位公子,该怎么称呼?”冯致远抱拳向来人行礼。 “呵呵!”白袍公子轻声一笑,微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明亮,瞟向郑海:“看来,锦衣卫里也不是每一个都像郑镇抚使那般眼尖!” 冯致远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郑海,发现郑海脸上有些得意地笑容。 “叫我二姐吧!山海盟里,大伙都叫我施二姐!” “二姐?”冯致远重复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啊?你是……姑娘?” 郑海呵呵一笑:“亏你还是锦衣卫里负责侦查监听的高手呢,这都看不出来!” 郑海说着跟施若绮走进船舱,不去理会还在原地发愣的冯致远。 施若绮的一身男装打扮,肤色微黑,一般人若不仔细观察与分辨,确实难以发觉。 “盟主,此次你叫我们来,应该不单单是接你过江的吧?” 施若绮给郑海倒了一杯茶,偷偷打量了郑海一眼。 平日里日思夜想的人儿,出现在眼前时,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曾经在心里念叨了千百遍的词句,这时候反而说不出口了。 郑海礼貌地微笑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我确实有事,要跟你说。”放下茶杯,郑海表情变得郑重,“请你转告你父亲,我们山海盟要筹集一批巨款,最好能有二三十万两白银。” “这么多!”施若绮微微惊讶,又询问道:“干什么用的?” “如果我告诉你,大明将爆发战争,你信不信?” 施若绮盯着郑海的眼睛,有些怀疑。 不过,看着郑海自信而肯定的神情,她回答道:“我相信你,你说会有战争,那就一定会有!” 郑海微微一笑:“你这么相信我?” “嗯。”施若绮收回清澈地眼神,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过了一会儿,施若绮再次抬头看向郑海,有些兴奋地问道:“你是想利用这批钱,在战争期间倒卖货物吗?” 郑海摇摇头。 他想的可不是利用战争,发国难财。他想的是利用这批钱,拉近施进卿与朱棣的关系,为开海禁通商做铺垫。 利用施进卿的南洋商人身份,为朱棣提供必要的资金与战争物资,以博得朱棣对南洋贡商与南洋诸国的认可,为开海禁与下西洋寻找更多地合理理由。 “那你要这么多银两,是做什么?”施若绮想不通。 郑海解释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啊?”施若绮大叫一声,随即堵上自己的嘴巴,低声问道:“你不会真的是想,换一个皇帝吧?” 郑海认真地点点头。 施若绮一脸不可置信:“三十万两白银,就能换掉一个皇帝吗?” “不行!” “那你打算怎么做?”施若绮很好奇。 郑海不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到时你就会知道了。” 施若绮有些失望,想了想,又询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要用这批钱?这么一大笔钱,你总得给我们筹措的时间!” 郑海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三年之内一定要筹集,最少也要筹集十万两。” “这个我说了不算,我要先跟我爹说一下,找众人合计合计。” “嗯。你负责传达就好,告诉他们,这是我身为盟主发出的第一个号令。这个事,关系到我们以后能否打开海禁,开放海贸通商,你要和你爹他们好好说!” 施若绮郑重地点点头。 在江风的吹拂下,风帆推动着木船在江面上快速行驶,向长江的下游驶去。 六日十日,在郑海抵达北平府的第三天后,发生了一件大事:燕山卫百户倪谅告发燕王部下有人意图谋反,于谅、周铎等将领、士兵受到逮捕,并被处斩。 皇帝朱允炆下诏,谴责燕王朱棣御下不利。 燕王朱棣闭门不出,传言燕王病重…… 第181章 朱棣的怪病 北平的六月,骄阳似火,夏日炎炎。 燕王府附近的一条小河沟,河床干裂,那裂缝的宽度都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的手指头了。 烈日下的石头晒得滚烫,光着脚板的小乞丐都不敢走上石板路,专挑土路走。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愿意在烈日下逗留。 街道上空荡荡,连街边的小贩都扔下小摊,躲到街角的阴凉处,纳凉去了。 身宽体胖的屠夫直接光了膀子,捧着一个甜瓜在茶棚里与众人闲侃。 茶棚与酒肆里,人满为患,每个座位上都坐着人。 “你们发现没?燕王府的那疯子,最近消停了……” “呀!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几日没看到那疯子上街了!” “哎呀!你们还指望这那疯子天天上街不成?我可不希望他上街,到处打砸东西,还不敢骂他……” “可不是!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燕王,可骂不得!” “屠夫张,你可知道,那疯子为什么不上街了?” 茶棚里,众茶客七嘴八舌,被屠夫张的话题引爆了。 屠夫张光着膀子,咬了一口甜瓜,随手扔掉瓜皮,大手一抹,擦去嘴角残存的瓜瓤痕迹,呵呵一笑。 他一脸的横肉,嘿嘿地笑着道:“俺可是按察使司的仵作,知道的自然比你们多!” 众茶客追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说!” 屠夫张道:“燕王病了……” “嗟——”众人起哄,“这疯子有病,这北平城里谁不知道!” “嘿——你们先别起哄。我可听说了,这回燕王可病的不轻!连路都走不动了,还胡言乱语……” “屠夫张,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都不出王府了,自然是走不动了……” “你才放屁!”屠夫张大手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身上的赘肉抖了抖,不服气地说道:“燕王得的可是一种怪病!你们知道,有多怪吗?” “能有多怪?不就是发疯了吗?”一名茶客戏谑着,故意激屠夫张。 屠夫张眉开眼笑,哈哈一笑。 他得意地解释道:“这燕疯子的病可怪着哩,俺听按察使司的同僚说,他大热天还烤着火炉呢!” “哈哈哈!屠夫张,你真能吹牛……” “这可不是我吹的!” “哈哈哈……” 听到这,郑海放下茶碗,丢下几文铜钱,站起身,给了冯致远一个眼神,拿起包裹,离开了茶棚。 冯致远与郑海一样都是一身灰布直裰,跟普通百姓穿着的差不多。他拿起包裹,跟着郑海走出茶棚。 冯致远紧跟在郑海身旁,低声问道:“大人,他们说得是不是真的?难道燕王真的病重了吗?” 对于冯致远的问题,郑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有些事情,不能只凭道听途说去猜测,要亲自用眼睛去看!” “大人,你是要去燕王府?”冯致远立即反应过来。 郑海点点头,又道:“不过,得换一身衣服。想去探望燕王,可不只我一人,我们先去串串门。” 想探望燕王的人确实不少,北平布政使张昺(bing)、都指挥使谢贵、张信等被建文皇帝朱允炆任命的一众北平军政要员,都想前往燕王府一探究竟。 但燕王府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没有燕王的允许,这北平的大官根本进不了燕王府。 北平府是燕王的藩地,燕王朱棣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年,燕王实际上才是北平最大的官。燕王的影响力,可不是新调任的张昺、谢贵等人可比的。 燕王府是众多亲王府中唯一一个不按照藩王规格修建的王府,它是直接在元朝太子宫的基础上修建而成。 北平布政使张昺等人的权力和威信都不足以强闯燕王府,而燕王朱棣又以生病为由拒绝外人求见。因此,他们从调任北平后,一直没有能够见到燕王朱棣的面。 前往北平府的路上,郑海都很低调,但来到北平府他就高调了。他以代表皇帝朱允炆的名义,先向燕王府递上来了拜帖,请求探望朱棣。 燕王朱棣谁都可以不给面子,可以不见诸位北平的军政要员,但皇帝派来的人不能不见。 “诸位大人,想必你们一定想探望一下燕王,今天你们,就随我一同前往燕王府探视吧!” 郑海身穿一身锦衣卫镇抚使的官袍,一脸自信地坐在北平布政使的会客大厅里,扫视着在座的军政要员。 北平布政使张昺坐在首座,很是兴奋,回答道:“好!郑镇抚使,就等你这句话了!我等来到北平后,一直都未你能拜见燕王。那我们就沾沾你的光,随你一同前往燕王府。” 郑海微微一笑,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一众官吏。 这些官吏明面上和和气气,但明争暗斗。许多官吏对新调任的张昺、谢贵等人并不服气。 就比如,原北平左布政使郭资,因为张昺的空降,成了右布政使。 北平左布政使张昺与右布政使郭资都是正三品官,但以左布政使为尊,郭资成了一个从属。 北平的官吏对新调任的官员都心有不满,而张昺等人没有拜见过燕王,不算名正言顺,难以服众。 北平布政使会客厅中,郑海的官阶并不算高,他才是从四品官。 但郑海是朱允炆派来的特使,众官都仰赖着郑海,才能前往燕王府探望燕王。因而,郑海的地位,反而显得高人一等。 从燕王府的南门进入,南门即端礼门。 郑海、张昺、谢贵与张信走过一重重宫门,穿过回廊,跟着太监马和走进后宫,来到燕王朱棣的寝殿。 在打开房门的卷帘之前,太监马和小声嘱咐道:“诸位大人,小的要给诸位提个醒。燕王得了寒病,见不得风,屋内还烤着火,实在闷热异常,希望几位大人,不要在里面待太长的时间。” 张昺与谢贵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为了拜见燕王,穿得整整齐齐的,实在有些热。 谢贵与张信身为都指挥使,还穿了一身甲胄,就更是难受了。 本来天气就热,这燕王房里不仅不开窗,还烤火,这令众人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 马和扫了众人一眼,眼睛最后落在郑海的脸上。 只见郑海很坦然,脸上还带着笑容,他穿的锦衣卫官服似乎没有其他人那么厚。 发现马和看向自己,郑海对马和微微一笑,还偷偷挤了挤眼,闭上一只眼睛与马和逗乐。 “几位大人请吧!”马和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向众人示意众人进入屋内。 郑海官职最低,走在张昺、谢贵、张信后面,盯着门帘看了看,并不急着进入房间。 这棉布门帘是北方冬季防寒才用的厚门帘,可以阻挡户外的寒风进入屋中,也可以避免保暖,阻止屋中的温暖向外流失。 这大夏天的使用这种门帘,屋中的闷热程度,可想而知。 郑海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大太阳,这北平六月份的大太阳,少说也有三十几度吧? 他真的很想找来一支温度计测一测,然后再拿到朱棣的房里测一测…… “郑大人,您怎么还不进去,他们都等着你呢!”马和回头看着郑海,有些诧异。 郑海对着马和嘿嘿一笑,一脸的坏笑。 “嗯——稍等一会,这拜见燕王殿下,必须得庄重。我的衣服没整理好,我先整理一下。” 郑海哪里会不知道这燕王的怪病。 他只是想先凉快凉快,让屋里的那几个人先烤烤火,体验、体验,这大夏天在房间里开暖气的独特待遇。 他没事找事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口、腰上的绶带、衣服的袖子…… “郑大人,诸位大人都等着你呢!”马和脸上有些焦急。 郑海不为所动,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嗯,要不,马和公公帮我看一下,哪里还需要整理的?对了,我后面的衣服有没有乱,你帮我看一下。” 马和有些无奈,走过来帮郑海查看。 “你的演技不错!” 郑海低声说了一句,走到门前拉起门帘,走进屋里…… 第182章 朱棣的怪病(二) 郑海走进房间里,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卧槽—— 除了火炭燃烧的烟熏味,还有中草药味、汗味、臭袜子的味道…… 呃——好闷热! 四面窗户紧闭,关上门帘后,就像盖上了蒸笼的盖子。 浑身不自在,仿佛捂住了全身的毛孔。背上开始冒汗水,额头上也潮湿了。 慢慢走近燕王朱棣的床榻,床榻旁三位大人静静候着。 布政使张昺回头看了一眼郑海,一脸的埋怨,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不时吞咽着口水,偶尔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郑海尴尬一笑,看向燕王的床榻。 乖乖!不服不行! 床前放着一个小火炉、一盆木炭和一把蒲扇,炉火正旺,橙红色的火焰格外醒目。 炉火之上放着一个药罐,正冒着热气,中草药味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燕王正躺在床上,还裹着棉被! 郑海真心想笑。 不过,这房间里太闷热了,众人都盯着他,他只好强行压下了笑意。 布政使张昺实在是没有耐心了,不等郑海走近前,扭头对病床上的燕王行礼道:“燕王殿下,臣布政使张昺……” “……臣都指挥使谢贵……” “……都指挥使征信……” 郑海连忙跟着行礼:“臣锦衣卫镇抚使郑海……” 众人齐声道:“参见燕王殿下。” 病床上,燕王朱棣双手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哆嗦着道:“爱妃,本王冷!快,快给本王烧火!” 张昺、谢贵与张信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脸狐疑。 四下望了一眼,徐王妃并不在屋中。 张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燕王道:“燕王殿下,燕王妃并不在这里。” “高炽,快帮本王添火!是不是火要灭了?快,快添火,本王好冷!” 都指挥使谢贵再次扫了一眼屋里,燕王世子朱高炽并不在屋里。 谢贵有些无奈,燕王朱棣伸手指的方向就是他所在的方向。 他与其他人又对了一个眼神,抱拳对燕王道:“燕王殿下,世子不在屋内。” “本王是不是要死了?怎么,本王的话,你们都不听了?”燕王朱棣喃喃自语,神情迷茫。 张昺、谢贵和张信互相看了看,不知如何时候,看向刚刚走进来的郑海,三人眼中都有埋怨。 郑海微笑着走上前,对燕王朱棣拱手道:“燕王殿下,我来给你添火。” 马和连忙上前,对郑海道:“郑大人,还是小的来吧!” “没事,让我来!”郑海拒绝了马和,直接走到炉火边。 他蹲在火炉旁,背对着朱棣,拿起铁钳,往火炉里加木炭,再拿起蒲扇给火炉扇风。 裹着棉被的燕王朱棣,看着郑海的背影,点头称道:“嗯,还是你这狗奴才,会办事!马和,你做得不错!” 郑海拿起蒲扇,轻轻给自己扇起风,扭头看着朱棣,笑着问:“燕王殿下,你看现在暖和些了吗?” “好!好!高煦啊,就你听话!”燕王朱棣神情稍微缓和,又冲着郑海道:“高煦,你再添点柴火就更好了。” “好!那我再添点木炭!”郑海笑不出了。 他心中也在骂娘,心道:“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真他娘的狠!不过,燕王更狠,这夏天火炉加棉被,这要有多强大的定力才忍得住……” 郑海一边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冲着张昺、谢贵的方向扇炉子。 张昺、谢贵与张信三人早已是汗流浃背,看着郑海这通操作,心中暗暗叫苦。 马和上前劝道:“诸位大人,你们该出去了。王爷要休息了,要不然犯起疯病就不妙了……” “是啊!看样子,燕王的病得不轻啊!我们还是先出吧!”郑海手持蒲扇,站起身,走向张昺三人。 他一边走向张昺三人,一边给自己扇扇子,神情凝重地说道:“我听人说,燕王的疯病很严重。不仅爱骂人,还砸东西,严重的时候还咬人呢!你们比我早来北平,是不是这个样子?” 张昺、谢贵与张信三人哪有什么心情回答郑海的话。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恨不得立马冲出房间,早点从这闷热里解脱出去。 三人互相对了对眼神,纷纷点点头。 “燕王保重,我们下次……”张昺咽了咽口水,没有说下去,又道,“燕王,臣等告退。” “臣等告退!” 马和送众人走出房间,郑海一路扇着扇子,直到房门外才将蒲扇还给马和。 张昺、谢贵与张信都是一身的汗,额头上全是汗珠,不时拿衣袖擦汗。 郑海背上的衣服也湿透了。 不过,比起这张昺、谢贵、张信三人,他的情况好多了。那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很狼狈。 “郑镇抚使,你也看到了,这燕王得了怪病。我们也不好问些什么,向陛下禀告时,你可得如实说明。”布政使张昺说着,又抹了一把汗水。 郑海微笑着道:“那自然,大家都亲眼见到了。我自然如实说明。” 谢贵一边擦汗,一边点头道:“这燕王的怪病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我们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道:“说得是!” 郑海微笑着,跟着众人,往王府外走去。 燕王府的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草树木,曲径通幽,景色很不错。 但张昺等人没有停下来欣赏景色的心情,急匆匆地往府外走去。 快要到达王府大门时,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追上来,喊道:“几位大人,先等一等,老夫有几句话想跟诸位大人说。” “葛长史,你有什么话,可要快些说!我们急着回府呢!”张昺看向追上来的燕王府长史葛诚。 葛诚扭头四处看了几眼,走过来,神秘兮兮地对众人道:“诸位大人,你们都被骗了,燕王没病!” 谢贵一脸严肃,盯着长史葛诚,喝道:“葛长史,你当我们四人的眼睛是瞎了吗?燕王明明就得了怪病,疯疯癫癫的,大热天围着火炉,裹着棉被,你却说燕王没病?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布政使张昺盯着葛诚,有些气恼道:“葛长史,你是燕王府的长史,可不能乱说话!”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燕王真的没病!”葛诚一脸真诚。 张昺一脸严肃地问道:“葛长史,你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燕王没病?” “老夫,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燕王没病。但你们请相信我,燕王真的没病!以我对燕王的观察和了解,他很可能是装病……” “哈哈哈哈!葛长史,真会开玩笑!这种病装得出来吗?”谢贵一脸嘲笑,根本不相信葛诚的话。 郑海与张信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昺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郑海与张信,问道:“你们俩怎么说?” 郑海抱拳道:“本使自然是如实禀告了。” 张信点点头:“如实禀告。” “对!本官会向陛下如实禀告。”张昺看向葛诚:“葛长史,如果你不信,那你自己向陛下上疏吧。我等所见所闻,定然会如实上报给朝廷。” “哼!老夫自然会对陛下说!老夫只是提醒你们,不要放松对燕王的警惕。” 葛诚与四人话不投机,各自离开。 第183章 信与不信 张昺等人离开后,郑海又折了回来,求见燕王。 郑海打量着马和,亲切地说道:“三宝,你跟燕王通报一声,我想私下见一见燕王殿下。” “郑大人,您刚才不是已经见过殿下了吗?殿下生病不方便见客。”太监马和恭敬地拒绝了郑海的请求。 “三宝,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吗?我们可以结义兄弟!”郑海对马和大态度有些诧异。 太监马和依旧保持着恭敬,抱拳道:“小海,不是我不信你,是我实在没法帮你。你是朝廷派来监视燕王的特使,而我是燕王的近侍。你我各为其主,恕我帮不了你。” 郑海无奈看着马和的脸,叹了一口气。 分离数年,换成自己,或许也跟马和一样,会小心提防着自己的兄弟。 郑海想了想,对马和点了点头,有些事情真的急不得。 “那你替我给燕王传递一个消息:长史葛诚已经将燕王装病的事,秘密奏报给皇帝。我希望燕王要早做准备,这病装不了多久了。” 郑海说完,转身离开。 马和看着郑海离开的背影,微微惊讶,眼神有些复杂。 燕王府中一切如常,燕王别院中圈养的鸭鹅,整天嘎嘎嘎地叫着。 王府中,下人们不再去理会这个“被诅咒”的后院,将喂养的工作也交给了请来的道士。 马和走进燕王的病房,病房中的火炉还熄灭了,窗户依旧关闭着。 “那小子走了没有?”燕王火急火燎地询问马和。 “禀殿下,郑海走了。” “快!把火灭了,打开窗户!快憋死本王了!” 燕王扯下身上的被子,蹿下床榻,捡起地上的蒲扇,使劲地给自己扇风。 “这郑小子越来越精了,还敢对本王杀回马枪!这小子肯定是看出了什么,他一定是对本王有所怀疑!” 燕王连鞋子都没穿,穿着袜子就踩在地上,不停地扇着扇子:“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禀殿下,他叫小的给殿下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这小子是不是想试探本王?” “他说,长史葛诚已经秘密禀告朝廷,说燕王的病是装出来的……” 燕王表情一滞,一双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张,竟说不出一句话。 手里的扇子也停了,眉毛一挑,他看向马和,问道:“他真这么说?” 马和认真地点头称是。 “马和,快叫人,去传你师父。” 燕王朱棣扔掉手中的蒲扇,只穿着袜子就往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燕王的一声叫喊:“马和,叫人准备一下,本王要沐浴更衣!” 自从燕王生病后,进出燕王府的人变少了。经常出入燕王府的人员,只有庆寿寺的道衍和尚以及一些身穿道服的道士。 燕王朱棣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走进房间,房中只有道衍和尚与马和。 “道衍,你说这郑海的话是否可信?”燕王大步走向座位,坐下后,又道,“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为何要给本王透露这个消息?” 道衍摸着白胡须,一双深邃的三角眼看向燕王:“依贫僧之见,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殿下都应早做决断。” 燕王朱棣沉默不语。 沉思片刻,他说道:“自百户倪谅一事,本王暗中联络的事情已经停止。如今突然起事,恐怕无人响应。再者,出师无名,难成大事……” “那殿下,不妨派一位可信任的使臣前往应天府,为殿下解释一番,”道衍打量着燕王,眉头微皱,“或许,这可为殿下多争取一些时日。” “这个方法可行,本王即刻派人前往应天。”燕王朱棣拿起一杯茶,吹了吹茶水,又问道:“那郑海这人,本王是否可相信他?” “燕王的意思是让贫僧先见一见他?”道衍咧嘴一笑,白眉向上翘起,三角眼变得温和。 朱棣微微一笑:“知本王者,道衍是也。” 燕王使者邓庸前往应天府,想要向皇室朱允炆陈情,却被黄子澄与齐泰等人抓拿,并送入北镇抚司。 邓庸在北镇抚司中遭受严刑拷打,至于邓庸是否知晓燕王要密谋造反的内幕,这个其实无关紧要。 黄子澄与齐泰需要的只是一个站出来指证燕王有造反图谋的人,而邓庸正好是最合适的人。 齐泰等人审讯邓庸之后,前往皇宫武英殿向皇帝朱允炆汇报。 齐泰禀告道:“陛下,燕使邓庸已经招人,燕王意图谋反,请陛下下旨,抓拿燕王朱棣。” 朱允炆看向殿中的其他人,殿中除了方孝儒、黄子澄,还有太子太傅徐辉祖与左军都督徐增寿。 “陛下,削藩之策不可再推辞,燕王造反证据确凿,当立即下旨抓拿!”黄子澄第一个上前提出自己的看法。 徐增寿上前,抱拳行礼道:“陛下,据臣所知,燕王重病,这谋反之说从何谈起?” 朱允炆白白净净的脸上露出一些犹豫。 一旁的方孝儒拱手禀告道:“陛下,燕王长史葛诚奏告说,燕王的病假的,燕王是装病……” “胡说八道!”徐增寿瞪着方孝儒:“陛下,切勿听信小人!” 方孝儒气急败坏道:“陛下,微臣所说,都是燕王长史所述……” “陛下,不可只听一面之词。”徐增寿再次打断方孝儒的话,“据臣所知,北平布政使张昺与都指挥使谢贵、张信的奏折,都说的是燕王重病。陛下,不可只听长史一人所言。” “那燕王使者邓庸的供述,又作何解释?”黄子澄上前反驳徐增寿,“邓庸已经招供,燕王府众官吏皆参与图谋,这可是铁证。” “燕王已经患病疯癫,又如何谋划?要么是屈打成招,要么是燕王府中官吏自己陷害燕王。臣,请陛下查明事实,不要冤枉了燕王。”徐增寿极为为燕王朱棣辩论,并不同意齐泰、黄子澄的观点。 徐辉祖一直默默听着,没有发表意见。燕王是他的姻亲,徐增寿是他的弟弟,他帮谁都不好。 皇帝朱允炆犹豫不决,不知道给信谁的话才好。 齐泰与黄子澄说得有道理,可徐增寿说的也没错。 徐增寿见皇帝不说话,又补充道:“燕王和孝康皇帝同气连枝,如今富贵至极,是陛下最尊贵的皇叔,他怎么可能还造反呢?” “陛下,即便燕王不造反,但邓庸已经招认,燕王府中众官吏多有牵连,请陛下先将他们抓起来。”黄子澄再次向朱允炆请求。 一边是他重用的文臣黄子澄、方孝儒,一边是年轻将领左军都督徐增寿,朱允炆左看右看,依旧犹豫不决。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让朕考虑考虑!” 第184章 郑海请人算命 应天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郑海手上,燕王使者邓庸招供了,供认出燕王府有人谋反。郑海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可他却见不到燕王。 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郑海是皇帝朱允炆的使者,燕王与道衍等人对他都持谨慎的怀疑态度。 即便郑海将长史葛诚密报的消息告诉燕王朱棣,朱棣与道衍等人对郑海依旧不放心。 郑海没法面见燕王,即便把这个消息告诉道衍他们,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 他与冯致远一同,前往北平庆寿寺附近的一个破烂院子。 在路上,郑海遇到了一群沿街乞讨的乞丐,看到了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叫花子。 不远处的年轻人,一身破烂的乞丐服,头发松散着,身材已经与郑海差不多高。 “海哥?是你吗?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年轻的海龙帮帮主大步向前,冲着郑海冲过来。 冯致远从郑海身边一跃而出,抽出腰刀,挡在郑海身前,拦住了狄云:“你个乞丐,勿要冲撞大人!” 狄云站住脚步,愣愣地盯着冯致远身后的郑海。 “无妨。致远,你退下。他是我的小兄弟,我就是来找他的。” 郑海叫冯致远退下,与狄云相对而立,静静地打量着对方。 郑海来到大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小狄云。 他吃的第一口饭是小狄云递给他的一个馒头。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个馒头上有两排小牙齿印…… 七年前,郑海跟随燕王前往应天府时,小狄云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时的小狄云,身高只到郑海的腰部附近,又瘦又矮…… 如今,七年过去了,小乞丐还是乞丐。不过,他的个子已经和郑海差别不多了。 “海哥,你终于回来了!” 狄云走上前,想要抱住郑海,可最后看看脏兮兮的衣服,停了下来,没有拥抱。 “对!我回来了!” 郑海大步上前,双手抱住狄云,并没有介意狄云的一身脏衣服。 千言万语都比不过一个温暖的拥抱,深情厚谊是说不出的,唯有眼角的两滴眼泪,浓缩了道不出的情谊。 狄云说了很多,从离开燕王府到海龙帮的发展,从郑海在应天府失踪到马和再次告诉他郑海的消息…… 郑海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回答狄云的一两个问题,偶尔给狄云擦一擦眼泪。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能够作为郑海的亲人的,那就是只有小狄云和马和了。 郑海与小狄云的重逢除了叙旧,自然要好酒好菜地吃喝一番。 不过,海龙帮两任帮主的重逢,变成了丐帮海龙帮的大喜事,郑海请帮中的所有乞丐一起喝酒、吃肉。 有意思的一幕就出现了:一个酒楼里全部坐满了乞丐,没有其他人。乞丐们穿着破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不停吆喝着让店家上酒上菜。 酒楼的楼上楼下全是乞丐,郑海与狄云在一间包厢里喝酒、聊天。 酒足饭饱后,郑海对狄云道:“狄云,我想叫你帮我做一件事。” “海哥,你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能帮我找到袁珙道长吗?我找他有事?” 狄云放下手里的鸡骨头,用手擦了擦嘴角的油汁:“怎么,海哥,你还想算命?” 郑海笑了笑:“不是我要算命,我是想叫他帮一个算命。” “海哥,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袁珙难道不在北平吗?” “海哥,袁先生现在不摆摊算命了。听说他,他住在燕王里,为燕王驱邪。”狄云端起一碗酒,“你要找他,应该找马和哥帮忙……” “那这倒真是有些麻烦。”郑海点点头。 “不过,我认识他儿子袁半仙。他时常在庆寿寺附近摆摊,给人算命。我可以帮你找他。” “你是说袁忠彻?”郑海想到了袁珙的儿子。 狄云打着饱嗝,回答道:“海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叫这个名。但北平这一带的人,都说他算得很准,大家都称他为‘袁半仙’。” 郑海点头,一脸笑容,犀利的眼神有一丝狡黠之色。 在方孝儒与齐泰等人的建议下,朱允炆终于下了决心。 他下密旨,命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准备逮捕燕王府官吏,命北平都指挥使张信准备随时逮捕燕王本人。 张信,临准人(现安徽凤阳人),承袭其父的官职出任永宁卫指挥佥事,后来因为军功一直提升,做了都指挥佥事。 洪武三十一年,朱允炆登基后将张信调往北平,出任北平都司指挥使。 他与张昺、谢贵都是建文皇帝朱允炆调往北平的,目的是监视燕王。 与张昺、谢贵唯一的不同是,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他很孝顺,对母亲几乎是言听计从。 身为一名将领,张信听说过燕王的许多战绩,对燕王很崇拜。接到皇帝的密旨,要逮捕燕王,这令张信忧心匆匆。 他回到家,坐立不安。他感觉,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回想起他与张昺、谢贵等人一起探望燕王朱棣的那一幕,他知道,燕王不容易对付,而且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他想起了燕王府长史葛诚的话——“燕王没病,是装病。” 这燕王太可怕了!大夏天,燕王竟能裹着棉被,还烤火炉! 这份定力,这份城府,这份心机……太可怕了! 张信越想越不安:“如果我去逮捕燕王,万一他公然抗旨怎么办?我打得过他吗?要是他真的要造反呢?他若造反,杀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我!” 张信刚刚拿起茶杯,又放下,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深夜里,张信房中的烛火一直亮着,他来回踱步的影子都在门窗上,犹如一道鬼影来回晃荡。 咿呀一声响,张信被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娘,你想死我了!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张信看着母亲,她母亲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 “儿呀,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糟心事?你跟娘说,你替你出出主意。” “娘,我能有什么糟心事呢。都是一些军营里的事,跟你说,你也不懂。” “你是怪娘瞎打听咯!”张信的母亲有些不高兴。 张信扶着母亲坐下,一脸无奈地解释道:“娘,不是孩儿不想告诉你,是孩儿不能告诉你。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娘,您早点回去睡吧!” “那娘不打听,你也早点休息吧。”张信的母亲合上了房门,再次盯着窗户上来回晃动的影子,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张信母亲前往庆寿寺为儿子烧香求佛,路上遇到一个算命摊子。 那算命摊子挂着一面写着“袁”字旗子,算命先生很年轻,估摸着就二十来岁。 张信的母亲在算命摊前停下,看着算命先生,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就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袁半仙?” “正是在下。”袁忠彻坐着不动,看了一眼妇人,大声惊叫道:“哎呀!看你这面色苍黄,印堂发黑,家中近日必有祸患……” “先生,真乃神人也!我这次前来就是想……” “你不必说,本半仙已经知道。你是为了你儿子而来!” 张信的母亲大为惊讶:“先生,神了!您连这个都能算得出来!” “你家儿子有大难,事涉燕王,若不按我说的去做,恐有灭族之灾……” …… 收了二两银子,送走了张信的母亲,袁忠彻起身走到墙角处。 “郑大人,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给那妇人说了。” “多谢,袁小弟,这银子是给你的!” “大人,您这是折煞小子,家父都尊您是先生。您可是小子的师祖啊,小子可不敢收您的银子……” 第185章 张信告密 “儿子,你要大难临头了!” 张信的母亲从庆寿寺回来,直接跑到张信所在北平都指挥使司找张信去了。 一见张信,张信母亲说得就是这句话。 孝顺的张信不可能责怪母亲打扰自己办公,只好屏退房中的其他下属。 “娘,你来这里做什么?”张信轻声询问自己的母亲。 “儿呀,我见你眉头不展,吃睡不安,料想,最近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娘,儿子我统兵御边,哪能没有烦心事呢?” “你知道的,我指的不是这些事!”张信的母亲一脸严厉,“我一大早就去庆寿寺附近,找人给你算了一卦,你有大难……” “娘,我不信算命的那骗人的鬼话。”张信直言不讳,打断了他母亲的话。 “你别不信,那袁半仙算得可准了!我们刚一见面,他就知道我是给你来算的命。” 张信有点好奇:“真有这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我还没说话,他就算到了你的烦心事。”张信的母亲说得有板有眼,十分自信,“你听娘跟你说一说,看你说的准不准?” “娘,我不信。不过,你倒说说看,那算命先生算出的事情是什么?”张信听着母亲言辞凿凿,一脸笃信的样子,有些好奇,但又不能驳斥那算命的,只好顺着母亲。 “袁半仙说,你担心的事情与燕王有关,你要……” “娘!”张信一听到燕王两字,连忙打断母亲的话,“这话不能在这里说,我们回去说。” 张信很震惊。一个算命先生竟能够算出他担心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是机密。 之前,连自己的母亲他都瞒着,却被算命先生算了出来。 这令他不得不信,这算命先生真的很厉害,算得很准。 回到家中,张信就如实相告,将皇帝密旨的内容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张信的母亲更加惊慌了,果真如算命先生所说。 “儿呀,你不能这么做!你父亲在世时,总是说王气在北平,你的无妄之举,可能会招来灭族之灾!儿呀,我们张家,可不能因此灭族啊!” 看到老母亲流着泪,恳求自己,张信也是十分惶恐。 他害怕事情真的会像算命先生说得那样,给张家招来灭顶之灾。 “娘,我听你的,你快说说,算命先生有没有说驱邪避难的方法!” “有!” 张信的母亲凑近张信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听完母亲的话,张信急急忙忙直奔燕王王府。 张信求见燕王,燕王称病,避而不见。 张信一连三次造访燕王府求见燕王,结果都吃了闭门羹。 “马和,要是那个张信再来,直接把门关了。本王,可不想再裹着棉被,烤炉子!” “是,殿下。小的这就去把府门关了。”马和应了燕王,走出房间。 不一会儿,马和快步走进来:“禀殿下……” “怎么样,他走了吗?” “殿下,王妃带着我师父道衍来了……” “嗯,快请你师父过来!” “王爷,那个张信,他已经进王府了……” “什么!”燕王大吃一惊,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就进王府来了!” 马和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殿下,据说,他拦下了王妃的马车,是与王妃一起回府的……” “你去告诉他,本王不见他,叫他自己滚回去!” 一想到,要见张信就得盖上棉被,燕王心中就发憷。 正常人类,谁大夏天的想盖着被子呢? 燕王朱棣是装病,他脑子可不是真的有病。 马和走出房间,燕王朱棣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座位:“这张信真是阴魂不散!” “王爷。” “爱妃,你怎么把那张信带进府里来了?”朱棣见徐王妃走进来,询问一声。 徐王妃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臣妾也没办法,他把臣妾的马车拦住了,不让他上车,臣妾的马车就走不了……” 燕王朱棣一脸气愤:“真是岂有此理!竟敢公然阻拦王府车马,下次带上侍卫……” “殿下,王妃,都指挥使张信不听小的,他不愿离去。”马和走进房门,又补充道:“他说,要是见不到殿下,他就待在王府,不走了。” “岂有此理!”燕王拍座而起,一脸愤恨。 “王爷,不如见一见这张信。他对臣妾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王爷……” “不见!就他,能有什么好事!想必又是要试探本王,不见!” “燕王殿下,王妃此话有理!”道衍和尚从门外走进来,“贫僧认为,殿下最好见他一面。” 燕王一脸不愿意,但一屋子的人都认为他应该见一见张信,他真不好拒绝。 要是这家伙真的赖着不走,那不是更麻烦? 朱棣定下心来,心中拿定了主意。 “马和,准备一下,本王就见他一面。本王倒要看一看,他耍的什么诡计!” 燕王寝殿,紧闭门窗。 燕王朱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床前放着一个火炉子,不过,没有生火。 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一走进房中,连忙跪拜在地,随即大声说道:“燕王殿下,臣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诉您!” 朱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咿咿呀呀,像是喉咙里说不出话。 马和在一旁解释道:“殿下生病,近日连话都说不出了。张指挥使,您有什么尽管说吧。” “殿下,您是不信任我。”张信直起上半身,诚恳地说道:“臣今天前来,是要告诉殿下,臣收到皇帝密旨,将擒拿殿下。” 燕王朱棣静静地看着张信,心中十分震惊,但脸上依旧云淡风轻,面色从容。 ”如果殿下不相信臣,那就等着被抓吧;如果殿下相信臣,请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欺辱臣。臣知道,殿下没病。”张信看向燕王,神情庄重。 燕王依旧纹丝不动,躺在床上静静。 张信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的折子:“燕王殿下,这是陛下给臣的密旨,请殿下查阅!” 马和上前,接过密旨,打开查阅,转向燕王,点点头。 “啊哈哈哈!张信,本王早就得到了消息,朱允炆要你抓本王。之所以放你就连,就是想看看你的诚意,否则本王一声令下,埋伏在外的刀斧手,就会一拥而入!” 朱棣一把掀开被子,走下床榻,走到张信,双手托住张信的手。 “张信,请起!本王相信你!” 朱棣一脸的汗水,张信也是一脸的汗水。 “真他娘的热!咱们换个地方!” 第186章 郑海赴鸿门宴,胡吃海喝 “张信,是你救了我们一家!你是本王的恩人啊!” 燕王朱棣对着张信慷慨陈词,感激涕零。 张信舒了一口气,回答道:“殿下,臣只希望,日后能保全臣的一家。望殿下成全。” “好!本王答应你!” 燕王朱棣派人送走了张信,随即召集道衍、张玉、朱能等人,连夜商讨对策。 燕王府会客厅中,灯火通明,众人集聚一堂。 “诸位,张昺、谢贵等人奉朱允炆密旨,不日将前来缉拿本王。如今形势,本王不得不提前起事。”燕王朱棣扫视一眼厅中众人,又道:“对付张昺等人,你们有好办法?” “只要殿下一句话,我朱能,愿提刀直取张昺等人项上人头。”朱能一身甲胄,挺身而出。 张玉抱拳道:“殿下,张昺、谢贵等人手握北平三万重兵,而我们手里只有八百精兵。正面与他们冲突,只怕千难万难,只可智取,万不可打草惊蛇。” “贫僧同意张玉将军的话,对付张昺等人,切不可鲁莽行事。”道衍和尚一身黑色僧衣,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 听了两人的话,朱能只是冷哼了一声,沉默不语。 燕王朱棣点头同意,又问道:“道衍,你可有什么好的计策?” “贫僧有一计。” “道衍请讲。” 道衍和尚白眉一挑,微笑道:“请君入瓮。” 朱棣眼睛一亮:“道衍,你说,具体该怎么做?” 道衍微微一笑,解释道:“燕王殿下,大可宣布病情稍有好转,宴请北平诸位官吏。” “嗯,此计不错。”燕王朱棣摸着长长的胡须,沉吟片刻,又道:“张玉、朱能,你们今夜秘密召集两百兵马,入府埋伏。只要张昺等人赴宴,你们听我指示,到时将他们一锅端了!” 第二天傍晚,燕王府举行晚宴,邀请张昺、谢贵、张信、郑海等人出席酒宴。 燕王府张灯结彩,挂起了红灯笼,铺上新地毯,一副喜庆祥和的气氛。 噼里啪啦,一阵炮竹响声。 燕王府门口,升起一阵黑灰色的烟,空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火药味,地上铺了一层红色的炮竹残渣。 “恭喜,恭喜!” “祝燕王早日康复!” 北平城主要的官吏都前来道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化妆成客人的张玉与朱能部下。 马和在门口负责接待,迎接北平的众多官吏,一一收下礼物,登记姓名。 直到晚宴开始,马和都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张昺、谢贵和张信都没有前来。 他望着府门外,大街的尽头,没有看到车马,没有看到轿子。 他摇摇头,吩咐负责接待的其他宫人收拾桌椅。 “三宝,你是在等我吗?” 郑海一身白袍,腰挂玉坠,手持折扇,打扮得就像一个富家公子哥。 看着郑海的打扮马和微微惊讶。要不是郑海叫他,他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郑海没有穿官服,没有带兵器,只带了一个随从,也是一身平民打扮。 “郑大人,你怎么现在才来,快里面请!”马和接引郑海入府。 燕王府宴会大厅里,高朋满座,众人把酒言欢,觥筹交错。 北平城的大小官吏几乎都到场了,他们很开心,王府的酒菜都很美味。 “祝燕王早日康复!” “祝燕王龙马精神!” “祝燕王千岁……” 燕王朱棣坐在正中最尊贵的桌子旁,静静地看着厅中的众人,面无表情,紧紧捏着酒杯,却没有举杯。 朱棣冷冷扫了一眼,心中骂道:“该来的人一个都没来,真是枉费了本王一顿好酒、好菜!” 众宾客都知道,燕王生病,不能饮酒,大病初愈不能说太多的话。 徐王妃代替燕王向众人举杯致敬,叫众人畅饮。 宾客们兴高采烈地喝着酒,吃着菜。 距离燕王最近的一张桌子却空着,四把椅子都空着,一个人都没有。 道衍和尚走近燕王的桌子,低声道:“王爷,看来他们是不会来了。想必,他们也提防着王爷,不敢前来。” 燕王点点头:“这帮老狐狸,看来是本王低估了他们。” 就在这时,燕王看到马和带了一个白袍公子走进来。 朱棣扭头看了道衍一眼,小眼睛中有些意外:“他竟一个人来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道衍低声道:“王爷,不宜打草惊蛇,先看看再说。” 郑海扇着扇子,一脸笑容,缓缓走向那一桌空无一人的桌子。 他盯着一桌美味佳肴,两眼发光,扭头看了一眼朱棣,眯眼一笑。 走到燕王桌子不远处,郑海收起折扇,抱拳行礼道:“微臣郑海,前来赴宴。祝王爷早日康复,祝王妃青春永驻!” 徐王妃微微一笑,对郑海道:“王爷身体欠安,由本王妃代为招待,请郑镇抚使入座。” 郑海看向燕王朱棣,两人隔空对视。 朱棣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微微收敛。 郑海一笑,安然入座。 一大桌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北平府的菜肴虽然比不上应天府,燕王府的厨子或许比不上皇宫中的御厨,但一点不比民间的大厨差。 入座,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朱棣,郑海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竟有鱼翅!这可是现代社会禁止的美食…… 郑海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小鱼翅,放入口中,爽滑鲜香,有一种丝滑入口即化…… 嗯,再来一块鲍鱼。 轻轻咬一口,鲍鱼被牙齿碾压渗出香甜的肉汁,柔软多汁,味蕾都在震颤…… 这里还有应天府的板鸭? 这味道不错,不比白氏一品鸭的味道差! 这是什么蘑菇?是鸡枞菇吗? 鲜香,嫩甜,天然美味呀! 还有东坡肉、卤鸭、烧鹅、红烧猪蹄、水煮鱼、蟠龙菜、油煎鸡…… 真是应有尽有,太丰富了! …… 郑海大口吃菜,不停地往自己的碗里夹菜,美滋滋地品味着燕王府大厨的美味佳肴。 他根本不理会燕王朱棣投过来的嫉恨目光,也不去理会周边几桌宾客注视的目光。 他拿着鸡腿,瞟了瞟,旁边桌子有几人将手放在桌子底下…… 冯致远也发觉有些不对劲:“大人,他们怎么把手放到桌子底下了?” 郑海若无其事,笑着道:“放心!这里是燕王府,他们又不是刺客,桌底下不可能放着刀的。不必理会他们!” “哦,属下明白。” “哎!太好吃!”郑海看向一旁站着的随从冯致远,问道:“致远,你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冯致远一身随从服饰,像个仆人,看着郑海胡吃海喝的样子,有点馋,但有些犹豫:“大人,这样合适吗?这可是燕王府的宴会,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这么一大桌美味,就我一个人吃,肯定吃不完!” “合适吗?” “合适!坐下,一块吃!” “那属下真的坐下了。” 冯致远瞟了一眼四周,看到朱棣与徐王妃都离开了,便在郑海身边坐下,跟着郑海吃喝起来。 “来,我们干一杯!”郑海端起一个小酒杯与冯致远碰杯子。 …… 宴会厅中,宾客渐渐散了,只有郑海与冯致远还在吃着,喝着,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王府内堂中,燕王朱棣、徐王妃、道衍、张玉、朱能等集聚一堂。 “道衍,你这二徒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打算不走了?”燕王朱棣有些气愤。 朱能站起身:“王爷,那小子的刀法是我教的。要不,我直接去把他捉了……” 道衍忙道:“不可!这会打草惊蛇!张昺、谢贵没来,不可动手!” 马和走进来,禀告道:“王爷,府外有一名北平布政司的小吏求见,名叫李有直,还出示了锦衣卫的令牌……” 第187章 燕王密谋 一间房间里,徐王妃坐在主位上,道衍和尚坐在一旁。 马和领着一名身穿平民服饰的男子,走进房间。 徐王妃问道:“李有直,你是来找郑镇抚使的吗?” “禀徐王妃,小的不是来找郑大人的。郑大人吩咐小的,直接找燕王禀报。” 徐王妃与道衍和尚对视一眼,两人神情都有一些微微诧异。 “郑镇抚使,让你来找燕王禀告,这是何故?”徐王妃有些警觉地看着李有直。 “王妃,这您要问我们郑大人,小的只是遵令行事。”李有直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禀告道:“王妃,这是小的偷偷抄录张布政使的密折,请王妃呈送燕王。” 马和上前接过李有直的折子,递给徐王妃。 “王妃,小的不敢久留,小的退下了。”李有直向徐王妃行礼,退出了房间。 看着密折上的内容,徐王妃的脸上大变:“大师,不好了!张昺、谢贵等人要对王府动手了……” 道衍和尚接过密折一看,眉毛紧皱,神情凝重,大叫道:“不好!大事不好……” “道衍,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何如此震惊?” 燕王朱棣从屏风后走出来,张玉与朱能跟在身边。 看了折子上的内容,燕王朱棣的神情也变得凝重。 折子又传到张玉与朱能等人手上,众人看过折子,脸色都很难看。 燕王朱棣看向道衍和尚,询问道:“道衍,依你之见,本王该如何应对?” 道衍摸了摸白色的胡须,一双病虎三角眼迸射出狠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唯有放手一搏!” 燕王郑重地点点头,看向张玉:“世美,本王手里还有多少兵马?” 燕山卫指挥佥事张玉抱拳禀告道:“禀殿下,只有八百。” “什么!”燕王朱棣有些惊讶,“为何只有八百?” 张玉回答道:“禀王爷,自百户倪谅告发一事后,于谅、周铎等人被斩,皇帝将殿下的三卫都调离了北平。臣与朱能能够掌控的精兵,就只有这最后的八百亲兵了……” 燕王朱棣脸色一暗,双眉紧皱,喃喃自语道:“八百对三万……三万……” 朱棣看向朱能,只能微微低头。 “只有八百亲兵,如何能对付得了三万之众呢?” 燕王朱棣低声念叨着,看向不远处坐着的道衍和尚。 道衍摸着白胡须,一副沉思的模样,同样沉默不语。 燕王朱棣再次扫了一眼屋中的几人,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即便是本王亲自带兵,这八百亲兵能以一当十,那也干不过三万人啊! 屋中灯火通明,房间里一片安静,众人沉默不语。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烛火燃烧升起黑色的烟气,笔直而上。 几只飞蛾扑在灯罩上,发出轻轻的吧嗒声。 循声看去,燕王朱棣看到几只飞蛾掉落在灯罩底下。灯罩上,有几只飞蛾正沿着纸糊的灯罩向上爬。一只飞蛾振翅,直扑烛火…… 嘶——一声轻微地声音,飞蛾一闪而逝,化成了黑灰。 飞蛾扑火啊…… “王爷,我们或许,遗忘了一个人。” 徐王妃的话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屋中五双男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徐王妃,五人都是一脸疑惑。 “爱妃,本王忘了谁?” 燕王朱棣打量着屋中的四名亲信。道衍和尚是谋士,马和是道衍的徒弟、燕王的最信任的近侍,张玉有勇有谋的谋将,朱能忠诚勇猛的虎将。这几人是他最信任的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够值得信任,值得一起谋划天下呢? 要是还有人,那就是本王的爱妃了。 朱棣扫视一圈,再次看向徐王妃:“爱妃,除了他们几个,本王还能相信谁?你是说,袁珙吗?” 不待徐王妃回答,朱棣自己解释道:“袁珙只擅长相人,算个良辰吉日还可,一起谋划却是不适合……” “王爷,这人还真与袁珙有一些关系。袁珙告诉臣妾,是他用计让张信来王府投靠的我们的。” 朱棣的小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有些困惑。 徐王妃嘴角一抿,微笑道:“王爷,您不要忘了,这李有直,可是他的人……” 道衍和尚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王妃,你说的是他……” “这小子一来府里就胡吃海喝,本王还以为是来蹭吃的,”朱棣眉毛上翘,小眼睛金光闪烁,“是该见一见这小子了!” 朱能一脸懵圈,问道:“王爷,你们说得是谁?” 众人笑而不语,马和低声回复道:“朱千户,王爷说得是锦衣卫镇抚使郑海。” …… 建文元年七月初四,张昺(bing)、谢贵奉朱允炆密旨,派兵包围燕王府,准备缉拿燕王王府属官。 布政使张昺对都指挥使张信说道:“张信,明日,我与谢指挥使将逮捕燕王府属官,待他们认罪,你再擒拿燕王。” “张大人,谢大人,那本将军静候二位佳音。”张信向张昺、谢贵抱拳。 七月初五,张昺、谢贵来到燕王府府外,王府已经被团团围住。 咚,咚,咚! 士兵握住朱红色大门的漆金铜钮,用力敲打着燕王府的大门。 这是燕王府的南大门,名为端礼门。 大门两侧的石狮子威武庄严,大门口的士兵手持刀枪,身披甲胄,虎虎生威。 咿呀一声响,端礼门的木门打开一边,张玉身穿甲胄出现在门口。 “末将张玉,见过两位大人,”张玉抱拳向张昺。谢贵行礼,“两日前,燕王殿下邀请两位大人前来参加宴会,两位大人不来。今日,两位大人为何不请自来?” 布政使张昺道:“本官奉陛密令,缉拿燕王府谋逆官吏,请禀告燕王。” 张玉道:“两位大人,请稍后。如今燕王殿下已病愈,正在东殿,请两位大人移步东殿。” “好!谢指挥使,那我们将带兵前往东殿……” “等等!”张玉伸手,拦住张昺与谢贵,“两位大人,非王府亲卫与王爷允诺,任何人不可带兵入府。请两位大人独自前往,卫士不可入内。” 布政使张昺与都指挥使谢贵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站住不动,狐疑地打量着张玉。 张昺道:“本官可是奉的陛下指令,为何不能带兵入内?” 张玉不卑不亢,微微笑道:“请问张大人,陛下可曾宣布圣旨?两位大人,手里可有圣旨?” “我们没有圣旨,但有陛下的密旨。本官奉旨行事,请你让开!”张昺双眼狠狠盯着张玉。 张玉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需要燕王的首肯。不如这样,大人拿着密旨先拜会燕王,燕王通知,小的自然放大人的卫士入府。否则,你们这就是违抗先皇指令,恕张玉无法同意。” 张昺与谢贵对了一下眼神,眼中充满了警惕。 张昺掏出密折,递给张玉:“本官就先在这等着,你拿着折子去给燕王确认一下吧。” “好的,请两位大人稍等。” 张玉将折子交给身旁一名亲卫,亲卫快速跑向燕王所在的东殿。 “道衍,这两人可是带来数千兵丁,又不肯单独入府。本王该怎么办?”燕王朱棣看向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一双三角眼瞟向郑海:“郑海,你说该怎么办?” 郑海上前抱拳道:“这个好办!我这就去带路,打消他们的疑虑。殿下,等我带他们前来!” 燕王朱棣点头应允。 第188章 请君入瓮 “张大人、谢都指挥使,燕王已经将名单上的官员都逮捕了。燕王请两位大人,前去查验。” 张玉从回禀的亲兵手里接过密折,将密折交还布政使张昺。 北平都指挥使谢贵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军,这就带兵前去……” “谢大人,燕王殿下都把人抓了,为何你还要带兵入府?燕王可未曾答应两位大人带兵入府的请求,还请两位大人不要为难在下。”张信再次拒绝了谢贵带兵入燕王府的提议。 “没有侍卫,我们俩又如何能押送这么多人呢?”都指挥使谢贵理直气壮。 张玉针锋相对,滴水不漏地解释道:“燕王殿下是请两位大人前去核验。如实人员无误,那殿下自然会命人将那些谋逆之人,给两位大人送出来。这个请两位大人放心。” 都指挥使谢贵打量了一眼张玉,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士兵。 燕王府门口,张玉身边只有十几名王府亲兵,而张昺与谢贵身后是上千兵甲。 如果张昺与谢贵要强行进入燕王府抓人,那张玉是拦不住的。 可是,张昺与谢贵二人手中并没有圣旨,只是皇帝朱允炆的一封密诏。公然闯入王府抓人,万一被燕王朱棣反咬一口,到那时他们不一定能摆脱责任,甚至可能受罚、丢官。 都指挥使谢贵与布政使张昺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闪烁,有些犹豫不决。 皇帝朱允炆的密诏真是鸡肋。张昺、谢贵只负责逮捕燕王的属官,动不得燕王。 既然不能动燕王,那就不好公然闯王府抓人。 可是,要他们俩单独入府去见燕王,他们却又不敢。他们害怕燕王,对燕王充满了各种猜测。 燕王朱棣曾经是威震北方的藩王,忽然间就生病了,发疯了,如今却又突然病愈了。 外界盛传燕王装病,张昺与谢贵一开始都不信,可如今他们有理由相信燕王是装病。 皇帝朱允炆要逮捕燕王,罪名是造反,这他们俩是知道的。若是把燕王逼急了,要是燕王真造反呢?要他们俩单枪匹马进入燕王府,他们真的害怕。 万一燕王真反了,那他们首当其冲,单枪匹马入王府就相当于羊入虎口,主动送上人头。 张昺与谢贵可是官场上的老手,他们深知这其中的危险性。这正是他们迟迟不肯单独进入王府的原因。 就在两人犹豫不决之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两位大人,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郑镇抚使,你怎么会在燕王府?”布政使张昺看向来人。 郑海身穿锦衣卫官服,腰佩绣春刀,径直走向两人,步态从容。 他身后跟着五名锦衣卫,腰佩腰刀。 郑海走到张昺、谢贵二人身前,简单行礼,回答道:“我是陛下的特使,缉拿燕王府作乱官吏,本使自然得参加。燕王都将作乱的官吏都抓起来了,两位大人还不赶紧去核验一下。” 布政使张昺道:“不是我们不想进去核验,而是燕王不让我等带兵进入……”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两位大人,随我进去,核验一下所逮捕的官员即可。” 说着,郑海又凑近张昺,附耳低语道:“有我在,大人请放心。再说,王府中有我们陛下的人,控制王府亲卫的指挥使卢振也是陛下的人。张大人,无须担心。” 听了郑海的话,布政使张昺对郑海点头,走到都指挥使谢贵身边,附耳低语。 两人窃窃私语,随后对郑海点点头。 都指挥使谢贵转身对门口的士兵道:“各位兄弟,我与张大人进去拜会燕王,其他人等候我们的命令。” 郑海带着张昺、谢贵,走进燕王府东殿。 燕王朱棣坐在殿中王座上,手杵着一根拐杖,正襟危坐。 “拜见燕王。” 燕王不动声色道:“嗯,都免礼吧!” 张昺、谢贵打量了一眼殿中,殿中并没有看到任何官吏,两人相视一眼,眼中有所怀疑。 布政使张昺上前,询问道:“臣听闻,燕王殿下已经将府中逆臣逮捕,不知他们在哪里?” 燕王朱棣盯着张昺,不怒自威,朗声喝道:“来人!将他们都带上来,给两位大人,验一验!” 房门打开,一队士兵走进来,押着几名蓬头乱发的官吏。 郑海与张昺、谢贵一同看向被抓进来的几名官吏。 这几名官吏身上捆着绳子,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嘴里还塞着布团,呜呜呜地想要说话。 被抓的王府的官吏中,有几人是郑海熟悉的人。 张昺上前查看,拨开一人脸上凌乱的头发,大为惊讶:“长史葛诚?怎么会是你!” 谢贵上前,走到一名身穿甲胄的将领前,捏起那人的下巴:“你是王府指挥使,卢振!” “怎么样?本王所抓的人,可是你们的人?”燕王朱棣一双小眼睛迸射出杀气,寒光凛冽。 张昺还没反应过来,对燕王道:“错了!不是他们!燕王弄错了!” 张昺取下长史葛诚口中的布团,问道:“葛长史,你没事吧!” “张大人,快带兵把燕王抓起来!他要造反!”葛诚身上还绑着绳子,却极力催促道:“张大人,快动手!” 取下布团的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大声喊道:“两位大人,快动手,将燕贼拿下,他要造反!” 张昺一脸惊骇,回头看向燕王朱棣,大声道:“燕王,你没病,你是装病?” 哐当一声响,地板上多出一根拐杖。 朱棣扔掉了手中的拐杖,拍座而起,怒喝道:“本王有什么病?本王的病都是被你们这些奸臣所逼出来的!” 嘭!嘭!嘭! 好几扇木门被大力撞开,朱能率众亲卫持刀涌入,将殿中张昺、谢贵、郑海等人围在中间。 都指挥使谢贵大叫一声:“不好!我们中计了!” 刺啦一声响! 谢贵与郑海同时拔刀。 “别动!”郑海大喝一声。 郑海的绣春刀已经架在都指挥使谢贵的脖子前,锋利地刀刃紧紧挨着谢贵的脖子。 “郑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谢贵看向一旁的郑海,眼中充满了愤恨。 郑海不理会谢贵,对身边的锦衣卫道:“将他们拿下!” 谢贵这才反应过来:“郑海,你个叛徒,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郑海微微一笑:“没错!我与燕王是一伙的!” 第189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燕王府长史葛诚、燕山卫指挥使卢振、王府教授余逢辰等跪在燕王府东大殿的地板上。 大殿上,燕王朱棣坐在王座上,徐王妃坐在一旁。 王座之下,郑海、道衍、张玉、朱能、马和等站在殿中,众人济济一堂。 扫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众人,燕王朱棣朗声道:“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投靠本王,本王既往不咎,否则,死!” “哈哈哈!”都指挥使谢贵大声笑道:“燕贼,该投降的是你们!府外我等已经埋伏了三千甲兵,北平城中有我三万兵马。你们才是瓮中之鳖,要投降的是你们!” 布政使张昺附和道:“对!燕王,本官奉劝你,立即把我们放了。否则,府外大军冲进来,那就是抄家问斩!” “放肆!”燕王朱棣大怒:“来人,拖出去,斩了!” 士兵上前,将张昺、谢贵二人押出大殿,斩首。 燕王再次看向堂下几人:“你们几个呢?” 燕王府长史葛城哈哈大笑:“燕王,你难道看不清如今的天下大势吗? 皇帝陛下坐拥天下,兵甲无数,早已对北平形成包围之势。 燕王你手中的三卫已经被陛下调离北平,而城中亲卫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府外就有三千兵马包围,城中还有三万余兵马。 燕王殿下,我劝你早点悬崖勒马,犯上作乱,必将遗臭万年……” “闭嘴!”燕王朱棣大喝一声,“看在你是个人才的份上,本王给你指一条活路。本王只要你一句话……” “哈哈哈哈!我葛诚,一生秉持忠、信、仁、义四字,岂能学宵小之辈,卖主求荣!”葛诚说着,狠狠地盯着郑海:“助纣为虐,必遭天谴!我葛诚,一臣不侍二主,宁死不从!” 燕王朱棣大手一挥:“拖出去,全斩了!”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挣扎着,冲着朱棣大喊:“燕王饶命,末将愿意投靠燕王!” 朱棣举起一只手,押着卢振的亲兵停下。 葛诚等人被士兵押出殿外,只留下卢振一人。 燕山卫指挥使卢振大声乞求道:“末将愿意投靠燕王,请燕王饶命!末将,愿为燕王带兵抵挡府外大军,为燕王冲锋陷阵。请燕王再给末将一个赎罪的机会!” 朱棣凝视着卢振,沉默不语,心中沉思着,考虑着是否要留下卢振。 卢振确实是一名虎将,曾经在朱棣麾下效力十来年,出生入死,战功赫赫。 朱棣那双精光闪烁的小眼睛看向道衍,道衍的意见最为重要。 道衍沉默,不动声色,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再看向一旁的张玉与朱能,两人点点头,朱棣正要说话,却有人先说话了。 “殿下,卢振不可留!” 朱棣的小眼睛瞪向说话的郑海,有些疑惑:“为何?” 郑海走上前,来到卢振身旁,发现卢振正愤愤地瞪着郑海,一脸怒气。 他拔出身上的绣春刀:“卢振就好比这把刀,谁拿在手里都可以杀人。一个两面三刀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以前他可以背叛殿下,今后他同样会再次背叛殿下。” 卢振跪下,恳求道:“殿下,请不要相信他的话!末将愿戴罪立功,请殿下给末将一个赎罪的机会!” “殿下,一个在和平时期都会做叛徒的人,在危急时刻,殿下怎么可能保证他仍然会忠心不二呢?若是关键时刻,他投敌卖主,那时殿下岂不是……” 卢振连忙反驳道:“郑海!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污蔑我!殿下,末将保证今后不再违背殿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哈哈哈!”郑海大笑一声,又道:“要是苍天有眼,那你早就被雷劈死了!你说,我们没有仇怨?当初我刚到燕王府时,为何要设计陷害我?” “你胡说!我怎么会陷害你呢!郑海,你不要信口胡说!” “你可还记得,当初徐妙锦小主被劫之事?”郑海大声质问。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是否还记得,八年前,在大草原上,设计谋害我与马和之事?”郑海再次大声质问卢振。 卢振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朱棣身旁的太监马和,再次看向郑海,辩解道:“郑海,这些都是莫须有的事,无凭无据,你这是血口喷人!” “呵呵呵!好一个无凭无据!”郑海盯着卢振,又问:“对你来说,当初的我和马和就是一个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蚱,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你做过的事可以抛之脑后,但那九死一生的经历,却让我们永生难忘!” “那次在草原上,你手下在死之前亲口跟我坦白了。就是你!指使他们,设计谋害我和马和的。” 郑海狠狠地盯着卢振,“你还说我们无仇无怨吗?难道,这还不算大仇?”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人插嘴,众人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八九年前的事情,若是郑海不提,许多人都记不得了。 燕王朱棣与徐王妃对了对眼神,他们想起了当初徐妙锦被鞑靼俘虏劫持的事情…… 太监马和盯着卢振,面色平静,但眼睛透亮,分明对草原上被抓的事情记忆犹新。 道衍和尚摸着白胡须,静静看着郑海与卢振两人,那双病虎一般的三角眼无比深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大殿中,一时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看到朱棣一言不发坐在王座上,卢振有些慌了。 他瞪着郑海,喘着粗气,心中很是气愤。 原本燕王打算给他活命的机会,可如今被郑海这么一搅和,他的处境堪忧! 他连忙道:“殿下,郑海他,才是真正的两面三刀!他先是投靠了皇帝朱允炆,如今又投靠殿下您。您能相信他,为何就不能相信我呢?末将在殿下手下效命十来年,难道就不如他……” “就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哈哈哈哈!”郑海肆意地大笑,打断了卢振的话。 “我这样跟你说吧,为什么殿下只会相信我,而不相信你。”郑海对卢振笑了笑,“因为我的义兄是马和,我的师父道衍,我喜欢的姑娘是徐王妃的妹妹,朱能将军教我骑射,张玉将军带我上战场……” 郑海在大殿上转了一小圈,又回到卢振身边:“大殿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我有恩,我怎么会去伤害他们,我报答他们还来不及! 而你是唯一一个想要我命的人,唯一一个设计陷害我的人。你说,你一个背叛殿下的人,你如何跟我比?” 郑海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将卢振放在对立面。 “殿下,念在末将为殿下效命的这些年,殿下就再给末将一个机会吧!末将一定将功补过……”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应天府加入锦衣卫吗?你不是怀疑我是朱允炆的奸细吗?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加入锦衣卫!” 郑海一再打断卢振的话,再次抛出众人都好奇的话题,将卢振的感情攻势一举击溃。 “我郑海,从未背弃燕王!” 郑海站在大殿上精神抖擞,理直气壮,对着众人娓娓道来:“洪武二十五年,我跟随燕王前往应天府。你的弟弟卢兴暗中勾结锦衣卫傅让,陷害我与众王府侍卫,导致我们被转入北镇抚司大牢……” “为了逼问我们留在应天府的意图,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对我们用刑,让我们自相残杀……” 郑海走到卢振面前,戏谑地问道:“卢振,你想不想知道,你弟弟卢兴是怎么死的?” 卢振一脸怒色,盯着郑海质问道:“我弟弟是不是被你杀死的?你快说!” “我现在就告诉你……” 郑海眼神冷冷盯着卢振,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噗呲! 绣春刀从往上,一刀刺穿卢振的肺部。 “我就是这样,一刀捅穿了卢兴的肺部……” 第190章 夜袭九门 拔出绣春刀,鲜血顺着光滑刀身流下来,锋利的刀刃上还粘着红色的血迹。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卢振,郑海缓缓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团堵嘴用的布团,轻轻擦拭掉绣春刀上的血迹。 嚓! 绣春刀插入刀鞘中,一段等候了将近十年的仇怨,终于画上了句号。 两名士兵走上前,抬起卢振的尸体,往大殿外搬运。 鲜血从尸体上滴落,从大殿中一直延伸到房门外,断断续续,就像一串串暗红色的省略号。 这一串串暗红色省略号的尽头,是一滩殷红的血水,还有一个身穿锦衣卫官服的青年。 大殿中,众人默默地看着,看着这身穿锦衣卫官服的郑海。 在众人眼里,这哪里是什么省略号,全是惊叹号! 燕王朱棣微微眯起了小眼睛,心中嘀咕了一句:他娘的,这小子比老子能装,能忍! 扫向不远处的道衍和尚,朱棣见道衍和尚摸着白胡须,一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 名师出高徒?他娘的,这老和尚教出来的徒弟,都这么狠吗? 扭头再看向身旁的马和,朱棣看到马和静静地站着,一脸平静,并没有一丝狠色,神态自然,眼神透亮。 微微点头,朱棣略微放心。 “殿下,臣未曾询问殿下的主意,就替殿下处置了卢振,请殿下恕罪!” 听到郑海的声音,朱棣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向郑海:“无妨!叛徒就该杀,你没做错!” “谢殿下!”郑海对王座上的燕王抱拳行礼。 坐在燕王身旁的徐王妃,一如往日的优雅从容,对郑海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欣赏的微笑。 她看向朱棣,询问道:“王爷,如今张昺、谢贵等人已伏诛,下一步就是夺取北平九门。我们缺人手,不如命郑海也带领一路人马参与夺取九门。” “嗯,爱妃所言甚是!”朱棣看向郑海,又道:“不过,计划已定,眼下不宜临时变更。郑海,你先留在王府,听本王差遣。若他们进攻受阻,本王会令你前往支援。” “是,殿下!臣谨遵殿下指令。” 郑海知道,朱棣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但他并不介意,毕竟信任可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在这种情况下,燕王朱棣的谨慎是可以理解的。 燕王朱棣与张信事先约定,张信傍晚时分前来燕王府外接管了围困燕王府的三千兵马。 原本张昺、谢贵与葛诚等人的里应外合,变成了燕王朱棣的李代桃僵。 张信控制住燕王府外的三千兵马后,张玉、朱能两人率八百王府亲卫与张信联手镇压了谢贵的亲信,彻底掌控了包围王府的三千兵马。 朱棣手中仅有的八百勇士,一下子就扩充为三千八百兵马。 北平城张昺、谢贵等人集结了大约三万兵马,除了包围燕王府的三千兵马,还有大约两万七千兵马在北平九个城门布防。 平均下来,守卫每个城门的兵马大约只有三千人,而燕王朱棣手上有三千八百多人。 更重要的一点是,朱棣手里掌控着主动权,而且北平九门群龙无首,缺乏统一的指挥。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燕王朱棣手里。 从傍晚开始,朱棣命张玉、朱能等先集中兵力夺取其中的一个城门,利用兵力优势与突然袭击,迅速拿下城门的控制权,再收服该城门的兵力。 朱棣手里掌控的兵力,从八百勇士变三千八百兵马,再变为六千八百,九千八百…… 从集中兵力突袭一个城门,到分兵突袭北平其他八门,短短几个时辰里,燕王朱棣扭转了北平城中的局势。 “报——”一名身穿甲胄的王府亲兵拖着长音,冲进王府东殿。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然而,夜空依旧深沉而漆黑。 燕王府东殿中,灯火通明,宫女刚刚点燃新的烛火。 “快说!有什么新消息!” 燕王朱棣坐在王座上,急切地询问进入殿中传递消息的亲兵。 “禀殿下,北平九门已攻克其中八门。如今,唯有西直门仍在战斗中,眼下……” “西直门,怎么样?” “殿下,西直门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防守严密,久攻不下……” “嗯,本王知道了,你再去打探!” “是!殿下。” 大殿中,伺候徐王妃的宫女们双眼都在打架,打着哈欠,仍然在强撑着。 徐王妃一手撑在桌子上,杵着脑袋,歪着脖子,刚打了一个盹。 听到朱棣与士兵的对话,她从瞌睡状态中醒来。 “王爷,是不是进攻受挫了?”徐王妃揉了揉迷糊的睡眼,询问朱棣。 “爱妃,你回去睡吧!北平九门已经攻下其中的八座城门,如今只剩下西直门了。”朱棣看向徐王妃,怜惜地说道:“爱妃,你放心地回去睡吧,本王自会处理。” 徐王妃没有起身离去,转头看向身旁晃晃悠悠的宫女,温柔地说道:“你们几个都下去休息吧。” 吩咐宫女退下,她又扫了一眼大殿中。 殿中在座的人,除了负责服侍燕王的太监马和,还有道衍和郑海。 徐王妃刚看向道衍,却发现一直闭眼打坐的道衍睁开了眼睛。 她询问道衍:“大师,如今府中只剩下十几名亲卫,这西直门该如何攻取?” 燕王朱棣也看向道衍。 之前他没有问道衍,因为他知道王府中已经没有可调用的兵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道衍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好办法。 “贫僧只有两个办法。” “大师请说。” 郑海放下茶杯,和朱棣一样,很好奇地看向道衍和尚。 道衍解释道:“一个是等!等到天亮,我们再调集其他城门的兵力……” “这个办法不是很好,”徐王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天亮之后,城中的百姓就会出门,那时再攻打西直门,这夺取九门的消息可能就会泄露出去……” “本王想听听第二个办法。”朱棣自然也知道这个办法,同样赞同徐王妃的意见。 道衍沉吟一声:“那就只能智取了!” 郑海一听,心道:老和尚就会故弄玄虚,原来他也没有好办法嘛。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沉默,郑海再次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如何智取?” 朱棣与徐王妃异口同声,询问道衍。 众人都盯着道衍,却见道衍和尚一脸无奈,久久不语。 郑海见道衍沉默,心想道衍应该也没有好办法,要不然他早说了。 他再次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浓茶,用以驱除困意。 “这智取的办法……” 道衍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 郑海放下茶杯,看向道衍,却发现道衍也在盯着自己。 “这智取的办法,就看郑镇抚使了……” 噗—— 郑海直接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这黑衣老和尚,算神马师父!没教我多少本事,这个时候挖坑让我跳! 陪着燕王熬了一夜,郑海原本困意十足,但道衍的这一句话令他的困意全无。 深谋远虑的黑衣和尚都没有好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看到徐王妃与朱棣都盯着自己,郑海心中万马奔腾,全是神兽…… 等等,我记得,史书上还记载着一个人…… 第191章 智取西直门 “郑镇抚使,您这不是坑小的吗?” 燕王府门外,一名身穿甲胄的校尉苦着脸,对着郑海抱怨。 这名抱怨的校尉名叫唐云,是北平府有名的老实人。他在军中很有威望,以憨厚老实着称。 “致远,你把他的甲胄给解了。” 郑海没有理会唐云的抱怨,吩咐冯致远替唐云解下甲胄。 唐云黑着脸,问道:“郑镇抚使,为何要解甲?没有甲胄,小的不是更危险吗?” “不穿甲胄,才更安全。”郑海嘴角微翘,微微一笑,又解释道:“放心,我不是让你去打架,是让你去讲道理,所以,不穿甲胄才更安全。” 唐云脸色更黑了,不过,燕王府门口的火把的光亮映照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道衍和尚让郑海想办法智取西直门,郑海就向燕王朱棣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实人唐云。 郑海被道衍坑了。 郑海决定,他也要坑老实人唐云,让唐云去忽悠西直门的守卫。 这就是他的智取西直门的方式。 唐云解下身上的甲胄,穿着平时的衣服,跟着郑海与冯致远骑上了马。三人驱马奔向北平的西直门。 东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露出了鱼肚白。 北平城的大街上依旧是一片寂静,一路驰骋,没有一个人影。三匹马飞驰而过,只留下哒哒的马蹄声。 不远处,叮叮当当兵器碰撞声越来越响,喊杀声此起彼伏,西直门就在前方。 “吁——” 郑海拉住缰绳,止住战马,对身边的唐云与冯致远道:“停,前面不远处就是西直门了,我们就在这里了,唐云,等会儿,你一个人慢慢地走过去,就当是路过就好……” 唐云哭丧着脸:“郑镇抚使,求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从来不撒谎的,您却叫小的当众撒谎,这准露馅……” “停!我可没叫你说谎,我是叫你陈述事实。我是让你告诉他们,要是他们再不停手,天亮后燕王派兵过来,那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我让你说得都是大实话,没有哪一句是假的。”郑海一本正经,说得头头是道。 “那您叫我一个人过去?”唐云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盯着郑海和冯致远。 冯致远笑了笑,不说话。 郑海再次一本正经道:“你是却讲道理,又不是去打群架,自然是一个人去了。有理不在声高,讲道理不再人多。” 哒……哒……哒…… 唐云一人一马,缓缓走在石板路上,马蹄声清脆,回荡在空荡荡的街上。 唐云三步一回头,不时回头看向郑海与冯致远驻马而立的地方。 郑海冲着唐云轻轻地挥手,但没有说话。 骑在马上的冯致远轻声问道:“大人,他前去讲道理,真的能其作用吗?” 看着唐云缓缓离去的背影,郑海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一定管用,以为史书上给他剧透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此外,他还叫人通知了张玉,叫他们配合唐云,把戏做好。 坐在马背上,忽然,郑海悠悠地说了一句话:“哒哒的马蹄声,我不是说客,我只是路过……” 冯致远一脸困惑,看了看郑海,又看向慢慢走向西直门的唐云。 不远处传来唐云的大声训斥道:“你们想干什么?” 西直门正在打架的众人,被这莫名其妙地训斥声给震住了。 “他是谁?” “咦?那不是唐云吗?” “他连甲胄都没穿,佩刀与弓箭都没戴,他这是来干嘛的?” 城墙上与城门口打斗的士兵们都停了下来,看向孤零零的一人一马。 他们都很诧异,为何唐云不穿甲胄,不戴刀剑与弓矢。 除了唐云自己知道他浑身颤抖,没人发现他那抓着缰绳的双手在瑟瑟发抖。 唐云没有甲胄,身处在弓矢的射程之内。 要是城楼上的士兵对他有一丝怀疑,一支羽箭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身处绝境,只能豁出去了,唐云再次大声训斥道:“你们在这里争吵打斗,为的是什么?谁命令你们这样做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城头上一名将领冲着唐云喊道:“唐云,我们奉命守卫西直门,是他们要攻打我们的……” “你们奉谁的命令再次打斗?是燕王的命令吗?”唐云又问了一声。 “我们奉布都指挥使谢贵大人之命,守卫西直门。” “那谢指挥使是否让你再次打斗?谢指挥使在哪里?” 城头上的将领沉默。 唐云又道:“北平是燕王的藩国,你们却不听从燕王的命令。等到天亮,燕王就会派兵前来,到那时,你们就是自取灭亡! 当兵就要听从命令,没有命令,那还不如都散了,回去等命令吧!” 唐云说完,拉了拉马绳,径直离开了。 唐云离开后,张玉带着进攻西直门的士兵也退下了。 听了唐云的话,守西直门的士兵面面相觑,守城门的将领带着士兵们也离开了。 “大人,唐云是怎么做到的?”冯致远一脸惊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城门。 郑海笑着道:“这就是老实人的魅力。” 西直门竟无人看守,燕王朱棣就这样全部拿下了北平九门。 听了唐云劝退西直门守卫的经过,朱棣站起身,大笑:“哈哈哈!唐云一张嘴,胜过本王三千精兵!哈哈哈,妙!果然是妙计!” 道衍和尚也跟着哈哈大笑,看向郑海:“贫僧果然没看错,我的徒儿智勇过人。” 郑海撇了撇嘴,暗道:“这黑衣老和尚,只有坑我的时候才会夸我。上次去应天府也是这样。” 一身道袍走进来,来人是郑海的熟人,袁珙道士。 袁珙对燕王道:“王爷,贫道与金忠已经算好了良辰吉时,今日午时适合举行出征仪式。” “嗯,好。通知下去,午时举行祭天仪式。”燕王打了一个哈欠,对道衍道:“道衍,为本王准备一下祭天文告,本王先回去休息一会。” 郑海熬了一夜,如今已经没了睡意。 比起睡觉,他更感兴趣的是朱棣的“靖难”起兵仪式。 据说,这个仪式差一点就搞砸了。道衍和尚的一番机智救场,才挽回了朱棣的颜面…… 第192章 起兵靖难,飞龙在天 七月的北平,依旧是艳阳高照,暑热难耐,闷热异常。 午时,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但这也是袁珙与金忠算出的,适合举行起兵仪式的吉时。 燕王府的青色琉璃瓦反射着炽热的阳光,密密麻麻的青瓦仿佛浓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为屋檐下营造出一片绿荫。 这燕王府原本是元朝的太子宫,宫殿上盖的青瓦,而不是金色琉璃瓦。 与众士兵一起站在殿前广场上,身上的衣服湿透了,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但郑海的眼睛看的却是那些青瓦。 他搜寻着屋顶上的瓦片,试图寻找那传说中即将掉落的青瓦,但密密麻麻的青瓦,根本看不出任何松动的迹象。 屋顶上是密密麻麻的青瓦,广场上是密密麻麻的将士。郑海与张玉、朱能等将领站在队伍的前面。 除了一些不熟悉的武将面孔,他还看到了一旁有几个面熟的文官,有北平府承宣布政使司的右布政使郭资、副使墨麟、佥事吕震等人。 北平提刑按察使司的陈瑛并没有在队伍中,据说,因先前与燕王有勾连,他被调往广西了。 郑海还在打量着出席仪式的众多文官武将,这时,燕王朱棣出现在大殿房檐下的基台之上。 跟随燕王前来的人员,还有燕王妃、燕王三子以及道衍、袁珙、金忠等人。 道衍和尚一身黑衣,对朱棣道:“燕王殿下,请宣布起兵檄文。” 太监马和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一份绸布卷轴檄文。 拿起绸布卷轴,双手打开檄文,燕王朱棣朗声念道: “我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的嫡子,是国家至高无上的皇室宗亲。受封以来,我奉公守法,尽职尽责。 如今,皇帝年幼,信任奸佞小人,导致国家祸乱,我朱家皇室惨遭屠戮。 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打下大明江山,分封诸位皇子,以求藩屏天下,朱家皇室血脉得以传承下去。 如今,我大明皇室却惨遭奸佞残害,黄土后土,实所共鉴! 祖训有言:‘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 如今,我被迫起兵,只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发誓,与朝中奸佞权臣不共戴天,一定遵循祖训替天行道,讨伐奸佞权臣,以保大明江山社稷稳固,安天下民心……” 道衍和尚站在燕王朱棣身旁,听着燕王声情并茂地朗读,满意地点点头,白眉微微翘起,脸上露出微笑。 郑海站在广场上,看着台上的朱棣,心中暗叹:“道衍与燕王真是绝配!这两人一个谋划的好,一个表演的好。要是参加奥斯卡评奖,奥斯卡最佳导演和演员两个小金人应该颁发给他们……” 回过神,发兵檄文已经念到了结尾处,郑海听到朱棣朗声道:“天地神明,照鉴我心!” 突然,身上的灼热感消失了,光线变得暗淡。 刚才还是阳光明媚,怎么忽然间就天黑了? 天地神明?莫非…… 郑海悄悄抬头,天上一大片乌云快速聚拢,犹如一张黑布直接遮住了太阳。 再看向屋檐下的燕王朱棣,只见朱棣黑着脸,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暗淡的原因。 呼! 呼呼—— 一阵狂风吹来,卷起树叶与沙尘。 广场上,士兵手持的大旗吹得歪歪斜斜。 来不及为燕王朱棣的发兵檄文欢呼,众将士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睛。 啪嗒一声巨响! 被风沙吹得眯了眼睛的郑海,吓了一跳,睁开眼睛。 房檐下的地面上,多出了几片青瓦,碎裂成十几片。 刚念完发兵檄文,朱棣刚发誓“天地神明,照鉴我心”,这也太巧了吧! 还未出师,就这么不顺利? 郑海强忍着笑意,看向屋檐下的燕王朱棣。 朱棣的脸色都快黑成木炭了,还好天色昏暗,谁都看不清他的脸色。 广场上的士兵都有些骚动了,小声地嘀咕着,议论着…… 就在这时,道衍疾步上前。 “这是吉兆啊!” 道衍张开双臂,仰天欢呼道:“这是吉兆!自古有云:飞龙在天,必有风雨相从!” 广场上,众将士将信将疑,扭头看向周边的人,眼神中带着狐疑的神色。 就在这时,道衍的话应验了! 哗啦啦,哗啦啦!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敲打在青瓦上,敲打在广场的砖石上,敲打在众将士的甲胄上,也敲击着众人的心。 道衍手舞足蹈,大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飞龙在天,飞龙在天!” 出征仪式出了这么多幺蛾子,不仅是底层士兵心有疑惑,就连部分将领都有些动摇了。 要不要先躲一躲雨? 后排的士兵看向前排士兵,前面士兵看向排头的将领,站在排头的将领看向老大朱棣。 燕王朱棣虎步向前,闲庭信步,走到雨中,从容不迫地站在队伍最前面。 “飞龙在天,苍天有感!”朱棣走在大雨里,大声喊道:“靖难大业,起于危难之时,苍天垂泪,为我等送行洗礼,此战我们必将胜利……” 大雨哔哩吧啦,朱棣的喊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 许多人或许都没有听到朱棣的话,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燕王朱棣与他们站在一起。 光这一点就够了! 至少,那些想要脱离队伍去躲雨的将士看到了燕王朱棣的态度,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妄动。 郑海站在队伍前,双眼跟随着朱棣的移动,静静观察着朱棣的反应。 不一会儿,雨水就顺着朱棣的金色铠甲掉落下来,他的头发湿透了,衣袖也湿透了。 广场上,众将士纹丝不动,就静静地站着,任凭风吹雨打。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一会儿功夫,雨就停了,乌云渐渐散去。 东边的乌云最先散去,露出一小片青蓝色的天空,一道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间照射下来。 与众将士一样,朱棣也注意到了天上的奇景,静静地看着天空上的那道光。 道衍从还在滴水的屋檐下走出来,走近燕王身旁。 他指着天上的那道光,兴奋道:“殿下,这是上天在昭示我们,拨云见日,我们便是破开大明乌云的这道神光。奉天靖难,必将胜利,此役,我们必将凯旋而归!” 朱棣微微一笑,大声喊道:“奉天靖难,必将胜利!” 广场上,众将士齐声高呼:“奉天靖难,必将胜利!” 喊声震天! 众人压抑的情绪,随着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宣泄得一干二净。 朱棣满意地看了一眼,转身正要往回走,却站在一片破碎的青瓦上,脸色不由一沉。 道衍摸了摸胡须,从容地解释道:“青瓦坠,当易黄瓦。殿下,不久之后,必将换上黄瓦。” 燕王朱棣看了一眼道衍,哈哈一笑,轻快走回房檐下。 第193章 怀来之战(1) 燕王朱棣身披金甲,带领着北平三分之一的守军前往通州。 大军刚到通州城下,通州指挥使房胜主动投降,归附。 首战不战而胜,北平大军军心大振,都以为像道衍所说的,朱棣是奉天靖难,无往不胜。 趁着士气正旺,燕王朱棣进攻蓟(ji)州。 七月初八,燕王的靖难军攻下蓟州,遵化、密云主动投降归附。 七月十一日,靖难军攻占居庸关,居庸关守将俞瑱(zhèn)兵败退附于怀来的宋忠部。 宋忠原本是锦衣卫指挥使,是郑海的老上级。 建文元年初(1399年),宋忠被朱允炆封为都督,统领三万士兵,又将燕王朱棣的燕山卫精锐调到他麾下。 宋忠驻军开平,与驻军临清的徐凯、驻军山海关的耿瓛(huán)形成掎角之势,共同钳制北平。 宋忠还将原来属于北平的永清左、右卫调离,其中永清右卫驻守在顺德防备燕王。 收到居庸关的捷报,燕王朱棣召郑海进入主帐。 “宋忠原本是锦衣卫的指挥使,郑海,你曾在宋忠手下。你告诉本王,宋忠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主帐中,只有燕王朱棣与太监马和,朱棣正在查看一张皮质的地形图。 穿着一身士兵的锁子甲,郑海走上前,对朱棣抱拳道:“殿下,宋忠耿直忠诚,勇猛有余,但谋略不足,可智取,不可力敌。” 朱棣瘪瘪嘴,小眼睛有些犀利。 眉头微微一皱,他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能否打败宋忠,夺下怀来?” “能!”郑海一脸自信,对朱棣道:“战胜宋忠,夺取怀来,我有八成的把握。” “哦?” 朱棣的小眼睛微微瞪大,竖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八字,有点不可置信地盯着郑海:“你说,你有八成的把握?” “如果殿下给我一支小部队,那我还可以再提高一成的把握。”郑海一脸自信的笑容。 朱棣微微惊讶,咽了一口口水,连忙道:“你要多少人马?” “殿下,给我十五个轻骑兵吧!” “只要十五个?你确定?”燕王朱棣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我确定。”郑海郑重其事地看向朱棣,又补充道:“不过,这十五人必须精兵,最好全是训练有素的斥候。” 斥候就是古代的侦察兵,主要负责打探和收集情报,为大军行动提供必要的侦察与刺探。 郑海投靠燕王,与其他将领相比,他只有手里的十几名亲兵。他没能像其他将领那样带兵,只是作为朱棣的一个亲卫,因而穿的是士兵的锁子甲。 与其带一帮俘虏的熊兵,不如自己组建一支精干的侦察兵。 郑海打算先从燕王手里抽调十五名斥候,组建由他指挥和训练的侦察兵。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训练一支“特战部队”,以他的方式去影响战争的走向。 朱棣的小眼睛瞪着郑海,来回打量着郑海的脸,将信将疑。 宋忠驻守怀来城,兵力少说也有两三万人,而朱棣只带了八千人马。与宋忠正面硬碰硬,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即便是朱棣亲自带兵,他也没有八成的把握,而郑海只要十五人,却说有九成的把握。 朱棣有理由怀疑郑海是吹牛,但郑海一脸自信的模样,让朱棣觉得郑海不是开玩笑。 “本王答应你,给你一支斥候小队。你告诉本王,你有什么妙招?”朱棣盯着郑海。 郑海卖了个关子,对朱棣道:“殿下,我要带着这支斥候小队出去一趟。回来时,我才能告诉你,这打败宋忠的好办法。” “好!那本王等着你回来。” 向朱棣抱拳,郑海跟着一名斥候,离开了燕王的主帐。 在靖难军临时的驻扎营地,郑海带上亲信冯致远,与十五人的斥候小队简单布置了任务。 冯致远对郑海道:“大人,我们就这么点人,去怀来城能做什么?” 郑海微微一笑:“抓舌头。” 黄昏时分,十几匹马踏着尘烟,迎着夕阳的余晖,冲进靖难军的军营。 其中,有两匹战马上捆着两个士兵,士兵嘴里还塞着布团。 “殿下,小海回来了。”近侍太监马和对主帐里的燕王朱棣轻声说了一声。 “哦?”燕王朱棣放下手中的军务,直接道:“快传,本王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 撩开主帐的布帘,郑海走进燕王朱棣的主帐,看到朱棣的一双小眼睛正期待着盯着他。 主帐里,只有燕王朱棣和马和。 朱棣穿着一身白袍,坐在桌子后,桌上摆了一叠折子,地图还摆放在一旁。金色的铠甲就挂在桌子旁的架子上,可以看出朱棣仍在研究进攻怀来的方案。 “属下郑海,拜见殿下……” “免了!你快说,你这趟出去,带回来什么好消息?”燕王朱棣免掉了郑海的虚礼,急切地想知道郑海进攻怀来的办法。 郑海见燕王如此,便省去了礼节,直接转身对大帐外喊道:“致远,把他们两个押进来。” 冯致远带着几名士兵走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被捆成粽子的两名士兵俘虏。 “他们是……?”朱棣盯着那两名俘虏,疑惑地看向郑海。 “殿下,这就是打败宋忠的办法。”郑海微微一笑,一脸神气。 朱棣看了看两名士兵,又看向郑海,有些不解:“哦?难道他们知道什么重大的秘密?” “没错!”郑海点头微笑,看向冯致远,吩咐道:“把他们嘴里的布团取下。” 被捆成粽子的士兵跪在地上,双眼死死瞪着朱棣,一脸愤怒的模样。 冯致远刚取下两人嘴里的布团,其中一人开口便骂:“燕王,我们都曾是你的部下,没想到你会这么狠!你杀我们全家,我与你势不两立!要想老子背叛宋总兵,你是打错算盘了!” 另一名士兵更狠,直接骂道:“燕贼,你杀我家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燕王朱棣一头雾水,看向郑海,一脸不高兴。 他瞪着小眼睛,瞅着郑海,眼神很不友善,似乎在说:这就是你的好消息?抓两个俘虏在骂本王?要是不给老子好好解释,老子刮了你…… 郑海见燕王朱棣眼神不对,立即止住笑容,凑近燕王耳朵边,低声说了两句。 “呵呵呵!原来如此!” 朱棣心情大好,看向地上跪着的两名士兵,不仅不骂,还柔和地说道:“两位兄弟,你们可能误会了。你们曾是本王的手下,你们应该了解本王的为人。你们告诉本王,本王为何要杀你们家人?” 一名俘虏盯着燕王,回答道:“宋总兵说,你要造反,你杀了我们在北平城中的家眷……” “哈哈哈!”朱棣大笑:“两位兄弟,你们被骗了!” 两名俘虏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脸疑惑。 朱棣大声道:“来人,给他们俩松绑,带他们下去好好休息。” 两名俘虏下去后,朱棣看向郑海:“你果然没令本王失望,这个消息好!” 郑海微微一笑,抱拳道:“殿下,我想再要五十名精兵,组成一组侦察兵小队……” “好!本王准了!”朱棣大悦,扭头对马和道:“马和,立即召集诸位将军,我们连夜召集会议……” 第194章 怀来之战(2)决策 “宋忠率领三万大军,就屯住在怀来城,他是一定会来进攻居庸关的。 趁他还未前来,不如我们率先对他发起进攻。诸位将军,你们是否认可本王的看法?” 燕王朱棣看向主帐中的各位将领。 张玉抱拳道:“殿下,敌众我寡,我们应该固守居庸关,以逸待劳,等候宋忠前来。与宋忠硬碰硬,恐怕很难战胜宋忠。主动对宋忠发起进攻,只怕我们讨不到任何好处。” 千户丘福上前禀告道:“末将同意张将军的建议。” 副千户谭渊抱拳道:“殿下,末将也同意张将军的建议。” “是呀,张玉将军所得在理。我们只带了八千人马,而宋忠有三万兵马,不宜主动进攻。” 诸位将领纷纷发表看法,都赞同张玉的观点。 朱棣扫视众人一眼,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最终落在郑海的身上。 “我同意殿下的观点,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一众将领扭头看向一旁的士兵,只见郑海一身锁子甲。 张玉、朱能认识郑海,只是静静地看向郑海。但其他将领并不都认识郑海,更何况郑海穿的是士兵的铠甲。 “你个大头兵,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胡说八道,小心军规处置!”副千户谭渊一脸浓密的络腮胡,瞪着大眼,大声训斥郑海。 郑海不卑不亢,微微一笑,对谭渊抱拳道:“殿下叫大家集思广益,将军,我也是参加会议的一员,我有自己的想法,自然要说。” 张玉用手拉住谭渊的衣服,小声解释道:“谭渊,他叫郑海,曾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可不是普通的士兵……” 张玉这么解释后,谭渊脸上的怒火才稍微缓和,但依旧有些不满。他盯着郑海,不服气说道:“兵力不如敌人,还要进攻防守严密的城池,这是兵家大忌。你不懂,别乱讲!” 丘福也附和道:“就是!这和锦衣卫抓人可不一样,郑海,郑镇抚使,你不会把作战当成了锦衣卫抓人吧?” “哈哈哈!”许多认识郑海的将领纷纷嘲笑。 “各位将军,我虽然不像众位那样,久经沙场,身经百战,但你们别忘了,我有一点比你们强!”看向丘福,郑海针锋相对。 “你比我们强?”谭渊哈哈大笑,“你倒说说,你哪一点比我们强?你的谋略比张玉将军如何?” 郑海回答:“不如。” “那勇猛与朱能相比如何?” 郑海回答:“不如。” “那你临阵指挥比丘福将军如何?” “也比不过。”郑海依旧从容回答。 “哈哈哈!”谭渊一脸嘲讽,笑着道:“郑镇抚使,除了吹牛,你哪一点比我们强?” 除了燕王朱棣,大帐中的诸位将领都笑哈哈地看着郑海,都觉得谭渊说得没错。 郑海一脸平静,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过诸位将军的脸,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曾是宋忠的部下,我比你们了解宋忠。” 张玉摸着胡须,点点头。 “就这?”谭渊一脸疑惑。 点点头,郑海回答道:“对,就这一点。” “哈哈哈!”谭渊大笑,“打仗又不是一对一单挑,你了解宋忠,顶个屁用!” 众将再次哈哈大笑。 “大家别笑!”张玉出面替郑海解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郑小兄弟了解宋忠,这一点对我们有帮助。” 张玉是燕王卫指挥佥事,以智勇双全着称,在燕王府诸位将领中有很高的威望。 张玉替郑海说话,众位将领虽然看不起郑海,但停止了嘲笑,只是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静静地看向张玉,郑海对着张玉微笑。 他看向张玉的眼神有些复杂,既佩服,又惋惜。 张玉的为人令郑海钦佩。张玉的性格温和如玉,有勇有谋,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将军、老前辈。 不过,一想到张玉的结局,郑海就唏嘘不已,替张玉感到惋惜。 张玉看了一眼朱棣,又看向郑海:“郑海,你对宋忠很了解。如果我们前去进攻怀来城,你觉得,你对打败宋忠,有几成把握?” 郑海打量了一眼众人,回答道:“七成。” 张玉张大嘴巴,一脸惊讶,愣愣地看着郑海,说不出话。 燕王朱棣两撇八字须微微上翘,心道:嗯,不错!这小子还算谦虚…… “哈哈哈!有人又吹牛了!”谭渊张口大笑。 丘福眉毛上扬,一脸嘲笑地看向郑海:“郑镇抚使,这里可不是锦衣卫,睁眼说瞎话,可行不通!” 朱能瞪着郑海,严肃道:“郑海,不要说大话。” “这算什么大话!如果你们听从我的指挥,我有九成把握可以打败宋忠。”郑海一脸自信。 沉默了片刻,众人盯着郑海,轰然大笑。 “哈哈哈!这也太扯了吧!” “他不应该姓郑,应该姓赵!赵括都不敢这么吹!” 众将议论纷纷,都在嘲笑郑海信口开河。 燕王朱棣微微皱眉,瞟了郑海一眼:年轻人,不要这么张扬。你这就不够谦虚了! 丘福对朱棣抱拳行礼:“殿下,就算是您,都不敢这么说,这郑海真是一派胡言!” “丘将军,我可不是吹牛!”郑海打断丘福的话。 “如果是殿下亲自指挥,我认为拿下怀来城,有十成的把握。燕王殿下战无不胜,进攻怀来,必将手到擒来!” 听了郑海的话,朱棣脸上露出一个小酒窝,一双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打量了一眼郑海:这小子还不忘给本王贴贴金,是怕牛皮吹爆了吧!找本王给你兜着,算你懂事…… 张玉察言观色,从朱棣与郑海的脸上看出了一些端倪:“郑海,你说说,为什么你觉得我们可以打败宋忠?你的自信来自哪里?” 谭渊、丘福等人还想说话,被张玉伸手拦住了。 郑海解释道:“论兵力,敌众我寡,实力上我们与宋忠硬拼那自然是打不过……” “哼!既然如此,你还敢说有七成的把握……” “他说的是九成……” “你们先听我说,”郑海顿了顿,又道:“硬拼,我们自然不容易取胜,但我们可以智取。宋忠手下的军队是刚刚调集,许多都是殿下的旧部,人心不稳。” 听了郑海的话,张玉微微点头。 “宋忠这个人轻狂急躁,缺少谋略,刚愎自用,好勇斗狠。我们可以利用他军心不稳这一点,一举将他击溃。” 看到诸位将领依旧不认可,郑海又道:“我们还掌握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利用这个情报,我们可以以弱胜强,扭转乾坤……” “什么情报?”谭渊与丘福异口同声,满脸怀疑。 郑海看向朱棣,故作神秘地回答道:“这个是殿下的妙计,现在还不能说。” 众人看向燕王,看到燕王朱棣一脸自信的微笑,这才明白:原来燕王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进攻怀来!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呢? 这个情报竟能使燕王坚定攻打怀来城…… 张玉与诸位将军一脸困惑。 第195章 怀来之战(3) 第二天清晨,燕王朱棣的靖难军收起了营帐,大量士兵在营中集结。 八千兵马分成三个军阵,左中右三军分别列阵。军人数最多大约为三千人,其余两路大约各为两千五百兵丁。 左军先行出发,与前几日有些不同,他们的前锋部队都是燕王府的护卫与以前燕山卫的将士。 走在最前面的左军前锋队伍,手拿的是以前燕王的“燕”字大旗,而不像其他两路军队拿的是靖难军的大旗。 清晨的微风中,旧日的燕字王旗轻轻舞动,清风徐徐,笙旗如画。 郑海想起了一句话:“从前,日子过得慢,车、马、邮件,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五位骑兵走在最前面,手擎“燕”字大旗。 燕山卫的骑兵,个个身穿对襟红衣锁子甲,腰挂腰刀与长弓,身背箭囊。 坐在马背上,郑海看着长长的队列,想起了以前初次燕王的情景。 那时,燕王的大军也是这样擎着旗,骑兵在前,步兵在后…… 那时的燕王穿着金色的铠甲,骑着白马,威风凛凛…… 一匹枣红大马缓缓走来,马背上的张玉胡须有些花白,额头上的皱纹犹如刀刻,三五道皱纹清晰可辨。 张玉骑着马,来到郑海身旁,轻轻拉住缰绳:“郑小兄弟,为何大军前锋部队是以前的旗帜与装扮?” 听到张玉的声音,郑海回过神,扭头看向张玉。 一身银灰色山字铠甲,张玉已经五十七岁,面容有些沧桑。 郑海手持缰绳,向张玉抱拳:“张将军,他们就是此战的秘密武器。” “你说的重大情报,就是这个?” 张玉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皱纹密布,犹如千层饼。 看着张玉脸上的惊讶与困惑,郑海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情报,而是我们针对那个情报做出的应对,是破敌制胜的关键。” 张玉依旧是一脸困惑。 他想不明白,这燕王以前的王旗,燕山卫的服装有什么用? 这又算哪门子情报与对策? 不管张玉是否明白,郑海没有再做任何解释。 抱拳向张玉告辞,郑海轻轻蹬了一脚马肚,率领着斥候小队,跟上左军的前锋。 “大人,看张将军那模样,好像依旧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冯致远驱马,紧跟在郑海身旁。 “现在不明白,等到攻下怀来,他自然会明白。”郑海看向冯致远,又道:“我吩咐的事,你安排下去没有?” 冯致远回禀:“大人,放心,我们的兄弟已经换了服装,混在前锋中。” 斥候在前,骑兵随后,步兵殿后。 燕王的三路大军列队前行,一路奔向怀来城。 怀来城上,一名眼尖的哨兵发现了护城河对岸的“燕”字大旗,快速发出警报。 “禀宋都督,城外发现燕王的军队。” 城外发现燕王军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宋忠的府衙。 “什么?城外发现燕王的军队?”宋忠一身铠甲,有些微微惊讶。 一旁的余瑱禀告道:“宋都督,我了解燕王的兵力。他进攻居庸关时,兵力不到一万,我们有三万余人,足足是他的三倍。将军大可出城迎敌,燕贼定然不是将军的对手。” 都指挥余瑱是从居庸关败退,前来投靠宋忠的。他了解燕王的兵力,宋忠在兵马人数上确实占据很大的优势,而且城防坚固,可攻可守。 “呵呵,燕王来得正好,这是自投罗网!本都督原打算进军居庸关,没想到他竟主动前来。”宋忠一脸兴奋,看向殿中手下,下令道:“余瑱、彭聚、孙泰,你们跟我出城迎敌;庄得与其他人坚守城防,防备燕贼偷袭。” 宋忠带着两万大军出城迎敌,以原属于燕王的燕山卫为主力。 燕王朱棣制造北平事变之后,夺取北平九门,诛杀燕山卫指挥使卢振等人。 宋忠借机污蔑朱棣残杀燕山卫的家眷,称朱棣造反,血洗北平城,将燕山卫将士的家属尽数屠杀。 宋忠原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在煽动士兵情绪与编造故事方面很有心得。 他编造了燕王屠杀燕山卫将士家属的故事,说得有声有色。什么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燕山卫所有将士的家属不分老幼,统统被朱棣下令斩杀了。 他还令手下现身手法,说得生动逼真,燕山卫上下都信以为真。 原本燕山三卫是燕王最忠实的军队,经宋忠这么一捣鼓,燕山卫上下将士成了最仇恨燕王的军队。 一听到燕王带领军队前来进攻怀来城,燕山卫上下愤慨,都争着要出城找朱棣复仇。 宋忠隔河遥望远处的燕王大军,对手下喊道:“彭聚、孙泰,你俩带领燕山卫迎敌,本都督为你们压阵,随时准备支援你们。” “属下遵令,请宋总兵等待我等的好消息!” 都指挥彭聚随即对手下的燕山卫将士大声呼喊道:“兄弟们,我们的仇人来了!燕贼就在河对岸,屠戮大家老小的贼人就在对岸,与本将军一起,我们去复仇!” “复仇!” “复仇!” 燕山卫众将士齐声附和。 都指挥孙泰又大声喊道:“杀燕贼,报血仇!” 众将士大声附和:“杀燕贼,报血仇!” “杀燕贼,报血仇!” 喊声震天,气势逼人。 燕山卫将士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轰隆隆,轰隆隆隆! 上千燕山卫铁骑手持长刀,拍马而出。 燕山卫铁骑踏过护城桥,直奔朱棣的前锋大军,来势汹汹。 杀! 杀!! 杀!!! 大军未到,喊杀声已经响彻九霄,马蹄声雷动。 燕山卫的上千铁骑快速向郑海所在的燕王大军袭来,远处扬起一阵黄色的烟尘,犹如一场狂暴的沙尘暴。 地面被狂奔的马蹄轰击,犹如被棍棒猛烈敲击的鼓面,发出轰隆隆声。 这燕山卫铁骑是大明北方最强悍的骑兵之一,是抵御蒙古骑兵最强的力量。 这支铁骑身经百战,是在与蒙古铁骑的交战中成长壮大起来的,实力非凡。 从马蹄踩踏的声音与节奏,郑海知道,这是一支不可小觑的骑兵力量。 静静坐在马鞍上,郑海轻轻拽着马匹的缰绳,地面的巨大震动已经使他的坐骑烦躁不安。 燕王的左路军前锋主将徐祥一脸忧虑地看向郑海:“郑大人,敌人来了!我们真的不主动出击吗?” “嗯,不出击。” “郑大人,这可是敌人的铁骑!要是他们直接冲到近前,那我们就没有发起冲锋的空间了……” “嗯,我知道。”郑海一脸从容,依旧静静地看着远处快速逼近的骑兵队伍。 徐祥额头上冒汗,再次提醒道:“郑大人,万一你的计策不管用,那对方直冲过来,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相信我,一定没问题!”郑海看了一眼徐祥,看到徐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心中也有一些担忧了。 轰隆隆—— 轰隆隆隆! 郑海咽了一口口水,举起一只手。 身旁的徐祥与冯致远同时大声喊道:“举旗!” 郑海所处的大军中树立起几十面“燕”字大旗,这些大旗都是燕王起兵前燕山卫的旗帜。 “喊话!”郑海一声令下。 冯致远舞动旗语。 燕王左路大军前锋,众将士齐声高呼: “燕山卫的兄弟们,你们被宋都督骗了!” “燕山卫的兄弟们,你们的家人没有都安然无恙!” “燕山卫的兄弟们,你们被宋都督骗了!” 徐祥哭丧着脸,静静地看着远处袭来的铁骑大军。 郑海虽然一脸平静,但心中却十分忐忑。 第196章 怀来之战(4) “那郑海搞什么鬼?” “难道他想要束手就擒,直接投降?” “我就说嘛,一个锦衣卫怎么懂带兵打仗呢!这场仗,我们说不定要输了!” 看着左路军按兵不动,身处燕王大军中军的几位将军,私下里小声议论着。 燕王朱棣坐在白马上,紧紧握着缰绳,凝神望着左路军的前锋,小眼睛目不转睛。 他并非不担心郑海的计划失败,而是郑海的计谋如果成功,那将扭转乾坤,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八千对三万,正面硬碰硬,朱棣自己都没有把握,更别说还要攻城了。 宋忠手里掌控的三万大军是北平周边实力最强的军队。朱棣知道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燕山卫原本就是燕王最强的军队。 如果不拿下怀来承,不打败或收服燕山卫,燕王朱棣很难确保北平的安全。 燕王朱棣手里的全部兵力也只有三万多兵马。要是动用全部兵力进攻怀来,那北平就危险了。 北平府四周被包围,朱棣不可能将自己的全部兵力投入作战,他能调动的兵力也就这八千多兵马了。 进攻怀来,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燕王朱棣只能赌一把,他选择相信郑海的计策。 如果失败,大不了退回北平; 如果成功,那么北平周边的威胁将被彻底解除,而且他将拥有更多的兵马。 以小搏大,利大于弊,值得赌一把! 诸位将领的议论,朱棣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好说什么。 屏息凝神,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左路大军,朱棣眼中充满了期待。 轰隆隆,轰隆隆! 上千铁骑由远及近,即将冲到阵前。 突然! 铁骑队伍减速,在阵前拐了一个急转弯,从燕王左路大军的阵前掠过,没有冲击军阵。 “这是怎么回事?”张玉身旁的朱能一脸不敢相信。 “他们怎么突然放弃了冲阵?”身材魁梧的谭渊瞪大双眼,满脸问号。 千户丘福转脸看向指挥使佥事张玉,满脸困惑,问道:“张将军,那郑海到底使了什么诡计,竟让骑兵调转了方向?” 张玉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个老夫也不清楚,恐怕只有燕王殿下才了解。” 众将领一起看向燕王,只见燕王朱棣依旧盯着左路大军的方向,脸上露出微笑。 铁骑卷起的尘烟刚刚落下,一大队燕山卫的步兵已经逼近靖难军的左路大军。 谭渊看向左路大军,对众人道:“就算那郑海有办法躲过骑兵的冲击,他也没办法应付随后冲上来的大批步兵。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应对!” 丘福微微点头,附和道:“两军对垒,唯有勇敢厮杀。像郑海那种偷奸耍滑,使些小把戏,只能蒙骗一时。这回,徐祥不可能再听郑海的了,只能硬碰硬了!” “张指挥,你说,郑海这回能不能顶得住?”一直板着脸的朱能,看向张玉。 张玉瞟了一眼朱棣,再次看向郑海所在的左路军前锋,静静地望着,没有回答。 “怎么回事?”谭渊望着左路大军,一脸疑惑:“他们怎么没有打起来?” “到底怎么了?连喊杀声都没了!”丘福坐在马上,双眼无神,愣住了。 “哈哈哈哈!”燕王朱棣一直静静坐在白马上,此时,突然放声大笑。 燕王回头扫视一眼,对众人道:“郑海是本王的福将,此战必胜!” 张玉驱马靠近朱能,低声吩咐了一句,朱能派出一名手下,骑马奔向左路军前锋。 靖难军左路军前锋,郑海与左路军主将徐祥驻马并立,静静地看着阵前感人的一幕: “父亲!原来你没死!”燕山卫的一名将士收起长刀,与一名老者相拥而泣。 “弟弟,家里怎么样了?” “大哥,你们被骗了,我们都很好。北平城一切安好,没有发生动乱。” 燕山卫的士兵看到了熟悉的燕王旗帜,认出了自己的父兄子弟,放下手中的刀箭,互相问候,拥抱在一起,非常高兴。 一触即发的大战,突然变成了认亲大会! 这滑稽的一幕,竟真实地发生了,左路军主将徐祥目瞪口呆。 他一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向郑海抱拳道:“郑大人,末将佩服!” “徐将军,接下来的战斗就看你们的了。” 徐祥认真道:“郑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按照大人的计划行事。” 郑海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冯致远:“致远,开始吧!” 冯致远挥动手中的两面小旗,暗藏在燕山卫中的内应,大声喊道:“是宋都督诓骗了我们!我们家人都好着!” 又有士兵喊道:“找宋都督算账去!我们打回去!” “打回城里去!找宋都督算账!” “打回城里去!找宋都督算账!” 靖难左路大军与燕山卫齐声高呼,喊声震天。 燕山卫大军忽然调转方向,原路返回,靖难军左路大军紧随其后,一起杀向河对岸。 奉命带领燕山卫将士的彭聚与孙泰反应过来,指挥督战的士兵抵挡临阵倒戈的燕山卫。 彭聚大声高呼:“燕山卫的兄弟们,宋都督没有骗你们,跟着燕王只有死路一条……” 回应彭聚的,是愤怒的燕山卫士兵的长刀。 都指挥孙泰身中羽箭,血染战甲,依旧奋力抵挡,可依旧挡不住愤怒的燕山卫士兵,最终死于乱刀之下。 失去了指挥的将领,怀来城守军兵败如山倒,一路后撤,从护城河的桥上撤退,一直向城中退去。 燕山卫临阵倒戈,令督战的宋忠大为吃惊。 宋忠正要派兵上前阻拦,这时燕王的其余两路大军却已经渡过护城河。 三路大军裹挟燕山卫直冲向宋忠的主阵,宋忠匆忙列阵,根本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见势不妙,宋忠带领剩下士兵,狼狈逃入城中。 燕山卫的士兵与宋忠的士兵混在一起,一同进入怀来城。 守城的士兵根本分辨不出,哪一部分是自己人,哪一部分是敌人,因而城门根本没有来得及关上。 燕山卫将士与燕王的靖难大军蜂拥而入,怀来城一片混乱,守军四处溃逃。 负责守城的庄得一队人马及时从另一座城门突围,得以逃脱。其余守军要么被俘,要么被歼灭。 余瑱被杀,宋忠躲在茅厕里,被燕山卫士兵发现,被俘。 站在怀来城的城墙上,燕王朱棣问郑海:“郑海,此战你是最大的功臣,你要本王如何赏你?” 郑海想了想,回答道:“臣有两个请求。” “你说!” “臣想要组建一支负责收集情报与秘密作战的队伍,希望殿下允许……” “本王准了!还有一个呢?” 郑海看向朱棣的脸,抱拳道:“请殿下,饶宋忠一命,他救过臣。” 朱棣盯着郑海,回答道:“若宋忠肯归附本王,本王自然饶他一命。” 第197章 离间计 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十八日,永平府主动归附燕王。 宣府距怀来城仅60公里,封地在宣府的谷王朱橞面临两难抉择: 归附燕王朱棣那就是造反,造反失败那就是灭门大罪; 不归附燕王朱棣,那就有可能遭受燕王攻击,可能成为阶下囚。 想来想去,谷王朱橞决定两边都不得罪。 七月二十四日,谷王朱橞弃城逃跑,直接逃往京城,投奔朱允炆。 七月二十七日,奉燕王命令驻守遵化的指挥使蒋玉,送来消息:都督陈亨、刘真与都指挥卜万率领大宁的军队,从松亭关进入,在沙河驻营,准备进攻遵化。 燕王朱棣率领援兵,前往遵化支援蒋玉。 听到燕王前来,陈亨等人立即撤兵,退回松亭关,紧闭城门。 松亭关是连接北平府与大宁的重要关隘,是长城上的古关口,又名喜峰口,或叫狮子峪(yu)。 大宁是宁王朱权的封地,在北平府的北边。 自从燕王朱棣起兵,东边的通州与永平府先后归附,攻下了东北方向的蓟州,西北方向的居庸关,又攻下了怀来,西面的宣府谷王弃城逃跑。 北平府周边,仅剩下北面宁王的大宁有威胁燕王的实力。 松亭关与居庸关、山海关是北平北部与大宁连接的重要关隘,是大明长城的重要交通通道与隘口。 “大宁的兵马,是本王的后患。” 燕王朱棣指着一块简要地图,对大帐中的各位将领说道:“只要大宁的兵马还在,就会对北平形成威胁。我们要想办法解决掉这个后患,才有可能应对朝廷的其他威胁。” 老将军张玉抱拳道:“殿下,松亭关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想拿下松亭关,只怕很难!” 朱棣与众将领都点头,脸上露出难色。 “既然不能强攻,那我们是否可以智取?”郑海提出自己的想法。 朱棣两眼放光,盯着郑海,问道:“郑海,你有什么想法?” 一听到“智取”两字,朱棣就想到了郑海两次用计夺取北平西直门与怀来城。 郑海抱拳:“殿下,我对松亭关不了解,暂时还没想到办法。” 朱棣有些失望。 扫视众人一眼,朱棣再次看向郑海:“你不是要组建一支什么侦察兵吗?本王已经吩咐他们了,只要是你看上的人,你都可以找他们要。本王希望,你早一点将队伍组建起来,为本王提供更多的重要情报。” “是,殿下!我会尽快将这支侦察兵组建起来,不久之后,一定能给殿下带来更多惊喜。” 郑海一脸自信,毫不推辞。 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一支具有特战能力的古代侦察兵,准备在接下来的靖难战争中发挥特殊的作用。 他秘密打造的私人情报机构叫蛟龙密卫,而公开组建和训练的这支古代侦察兵,他称之为“飞龙密卫”,主要是负责战场情报收集与秘密地渗透与作战。 “松亭关,本王是一定要拿下的。不过,不必急于一时,我们先想方设法削弱它,再寻找机会夺取它。” 听了燕王朱棣的话,张玉等将领都点头称是。 朱棣又分析道:“松亭关守将有3人,分别是都督刘真、陈亨与卜万。刘真已经年迈,是无能之辈。他缺乏谋略,我们很容易打败他。 陈亨是本王的旧部,对本王忠心,曾经向我表达过愿意归附。 现在,唯一的阻碍是卜万,他是都指挥使,掌握军队,对陈亨多有掣肘。 如果能除去卜万,那么陈亨必然能前来归附本王……” 老将张玉摸着下巴,沉吟道:“殿下,或许,我们可以使用离间计,离间他们三人的关系。” “这个想法不错!”朱棣点点头,又道:“离间他们三人,让他们心生嫌隙,那么夺取松亭关指日可待。” “可我们该如何离间这三人呢?”张玉看向众人。 朱棣看向谭渊,谭渊摇摇头:“殿下,末将想不出来。” 再看向千户丘福,丘福沉默不语。 扫了一眼其他人,朱棣看向以勇猛善战着称的年轻将领朱能。 朱能板着脸,回答道:“我只负责执行,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殿下,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郑海再次开口。 “哦?” 燕王朱棣为之精神一震,看向郑海,小眼睛像小灯泡一样明亮。 “郑海,你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郑海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朱棣点头认可,吩咐道:“张玉、朱能、丘福、谭渊、李浚,明日你们分兵包围松亭关。做出要攻城的架势,但只围不攻,按照郑海说的去做。” 松亭关依山而建,山势险峻,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燕王朱棣五批人马将松亭关团团包围,连续三天,既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就一直围着松亭关。 第四天,燕王的五路兵马突然悄悄撤离了。 一直闭关不出的松亭关守将感到很困惑,向周边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大人,飞龙卫抓获敌人两名斥候,初步审讯是来自松亭关的大宁士兵。” 听到冯致远的禀告,郑海放下手中的书,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带我去看一看。” 大宁的士兵衣着与北平的士兵稍有区别,他们的服饰多用皮毛制品,具有更好地保暖性。 郑海查看了一番,转身对亲信冯致远附耳轻语。 冯致远微微一笑:“大人放心,这个属下明白,我这就安排。” 两名大宁的士兵被分开审讯,郑海审讯其中一人,另一人由冯致远审讯。 郑海热情款待了那名被俘虏的大宁士兵,奉上好酒好肉,与那大宁士兵有说有笑。 冯致远对另一名大宁士兵的审讯则是又打又骂。实在审问不出情报后,冯致远将那大宁士兵偷偷押到郑海的营帐旁,让士兵能够偷看到郑海对另一名士兵的审讯。 郑海端着一坛酒,给那名大宁俘虏倒满一碗酒:“这几天你们困在松亭关一定吃得不好吧,来,好好喝酒、吃肉!” 大宁俘虏又饿又累,看到酒肉,哪里抵挡得了诱惑,直接抓起肉啃了起来。 “多谢大人!” “不用客气!你们都指挥使卜万是个帅才,我们燕王对他很赏识。若不是卜指挥坐镇松亭关,我们燕王早就进攻松亭关了……” 大宁士兵手拿着肉,一边咀嚼,一边回应:“嗯,大人,小的只是一个小兵,您说的,小的都不懂。” “没事,你吃你的,喝你的。”郑海一脸笑容,态度温和而友善。 “与卜万将军相比,那都督陈亨就是个怂蛋,你们刘真都督也就是个无能之辈。”郑海一边劝士兵吃喝,一边絮絮叨叨地谈论对松亭关三名守将的看法。 他对松亭关都指挥使卜万赞赏有加,对都督刘真、陈亨极力诋毁与贬低。 大宁士兵吃好喝好后,问郑海道:“大人,你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目的?” 郑海笑着道:“你只是一名士兵,无权无势,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大人,你对我这么好,给我吃喝,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背叛你的。”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大宁的士兵。我们燕王殿下与宁王的关系,你多少应该听说过吧?” 郑海装出谨慎地样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对大宁的士兵说道:“我这么对你,没有其他目的。你回去,代我向你们卜万将军问候一声就好。就说,燕王和宁王是好兄弟,只要卜万将军驻守松亭关,我们就不会来进攻松亭关。” “小的知道了,小的一定帮大人带到。” “好!”郑海一脸笑容,对手下吩咐道:“来人,把他的衣服和甲胄还给他,再赏他十两银子。将他们俩都放了吧,我们明日就撤走。” 冯致远释放了两名大宁士兵,只是他没有给他审讯的那名士兵任何奖赏。 第198章 朱允炆选将 “禀刘都督、陈都督,小的有要事禀告!” 松亭关,一名大宁的士兵走进一间房间,向都督刘真、陈亨禀告。 松亭关守将刘真看向士兵:“你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快说!” 士兵神秘兮兮地回答道:“小的要单独向两位都督禀告,小的要举报一个人。” 刘真与陈亨互相对视一眼,两人感到疑惑。 屏退了其他人,他们令这名士兵单独报告。 这名士兵就是冯致远审讯的那名士兵。 同样被俘,他的伙伴有好酒好肉,而他却被严刑拷打。 他的同伴受到敌人高级将领的款待,还收了银子,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极不平衡,一回到松亭关就找刘真、陈亨告密去了,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刘真与陈亨。 听了这名士兵的举报,刘真与陈亨立即派人捉拿那名受到敌人款待的士兵。 经过一番搜寻,在士兵的衣服里,他们发现了一封缝在衣领附近的密信。 密信是燕王朱棣的亲笔信,内容是朱棣感谢卜万,提前传递出大宁要攻打遵化的消息。 信中还暗示燕王与宁王将结成同盟,共同对付朝廷。 刘真与陈亨怀疑那名藏有密信的士兵是奸细,对士兵进行严刑拷打,审问事情的经过与卜万与燕王的关系。 士兵抵死都不承认自己是奸细,将郑海的话如实陈述,可刘真反而更加确信都指挥卜万有可能是叛徒。 刘真对陈亨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先将卜万拿下。将此事上奏朝廷,等候陛下指示,我们再做决定,以免中了敌人的诡计。” 陈亨沉默地点头,同意刘真的看法。 就这样,都督刘真与陈亨将卜万下狱,一封奏折发往京城。 应天府,紫禁城中,朱允炆收到了来自北平周边的好几封奏折。 其中,一封是燕王朱棣送来的奏折。 紫禁城奉天殿,朱允炆身穿龙袍,坐在黄金龙椅上,愁眉不展。 一名礼部侍郎奏告道:“陛下,燕王上书,言辞恳切。燕王并非要谋反,实为奸佞所害。 燕王是陛下的亲叔叔,谨遵《皇明祖训》,上书要为陛下靖难,合乎礼法。 陛下,湘王之死还未平息,如今又要对燕王下手,只怕会让诸位藩王寒心。 若是他们与燕王联合,那大明只怕要遭大祸,望陛下三思。” 皇帝朱允炆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丝忧愁,双唇紧闭,惨淡的眉毛微微上扬。 看到皇帝朱允炆呆坐不语,黄子澄从文臣队伍中走出来:“王侍郎,你岂能被贼人蒙骗!燕王这是举兵谋反,是大逆不道!” 齐泰从武将队伍中,走出来:“黄大人所言甚是。燕王不遵皇命,擅自斩杀朝廷大臣,攻占城池,是造反无疑!” 礼部侍郎退下,帮着燕王说话的文臣都闭上了嘴巴。 前来京城躲避祸患的谷王朱橞走上前,启奏道:“陛下,燕王实力不可小觑啊! 臣在宣府,听闻燕王造反,通州、蓟州、居庸关、永平,还有距臣不远的怀来城先后被燕王占据。臣惶恐不安,只好前来投奔陛下,望陛下收留!” “皇叔,朕知道,请皇叔安心住下。” 皇帝朱允炆安抚了一下谷王,看向兵部尚书齐泰:“齐泰,朕不是在北平周边都安排了好多驻军吗?为何没法钳制住他?” “禀陛下,燕王经营北平府几十载,在北方诸军中有很高的威信。 许多军队都是燕王的旧部,燕王此前早已与他们勾连在一起。因此,宋忠都督才会中计……” 齐泰为皇帝朱允炆分析了失败的原因,最后总结道:“陛下,此番失败,是臣的过错。是臣计划不够周密,请陛下降罪!” “陛下,这不能怪齐尚书。是燕王早有预谋,蓄谋已久,这才使我们功败垂成!”黄子澄上前为齐泰解释。 魏国公兼太子太傅徐辉祖,上前禀告道:“陛下,诸王中,燕王是最英勇善战的。齐尚书分析得很对,北方诸军中,燕王经营日久。朝廷此番失利,只是一时疏忽,请陛下不必介怀。” “嗯,太傅说得不错,齐泰,这不是你的错!朕,相信你!” 朱允炆没想到,筹划已久的计谋,会受到这样的挫折。 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张信竟然把事搞砸了! 他们不但没有做实燕王谋反的证据,反而遭受燕王的杀害,还被燕王控制了北平。 三万精兵竟还打不过燕王府的八百勇士,这燕王该有多能打呀! 事到如今,朱允炆才想起了郑海的话。 “慎之,叫朕不要急着动燕王,要先巩固和提升自身的实力。如今看来,我的四叔确实很能打。 不过,郑海,你实在是太小看朕了!朕拥有天下兵甲,朕怎么可能打不过区区一个藩王!” 朱允炆握紧拳头,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方孝儒。 方孝儒躬身行礼,对朱允炆道:“陛下,燕王谋逆叛乱,请陛下下旨发布剿灭叛乱!” 说完,方孝儒将一本折子递给身旁的太监,太监将折子呈送给皇帝朱允炆。 朱允炆点头,打开递上来的折子,扫视殿中的诸位大臣,念道: “诸王是皇室宗亲,朕的骨肉至亲,他们却多次僭越、谋逆、叛乱,这是国家的不幸。 去年,周庶人朱橚图谋不轨,牵连燕、齐、湘三王。因为他们都是朕的最亲的亲人,朕仅仅是制止了朱橚,纠正他的过错。 今年齐王朱榑又意图谋反,再次与燕王朱棣、湘王朱柏共同谋划,意图不轨。朱柏畏罪自焚而死,朱榑已废为庶人。 朕以为,在所有亲人中,燕王朱棣是朕最亲近的,没有彻底追究此事。 没想到,如今他竟举兵造反! 这是危及国家之安全,得罪了天地祖宗的大逆之罪,罪不可赦! 朕现在向朝廷内外臣民军士咨询计策。希望天下臣民,恪守忠义,与朝廷同心,扫除逆匪,以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现在选拔大军,征讨燕贼。” 朱允炆诵读完诏书,奉天殿内众臣齐呼:“陛下圣明!” “众爱卿,你们谁愿意领兵,为朕征讨燕贼?” 朱允炆看向殿中的诸位将军,只见众多武将无人说话,互相扭头看着别人,没有一人主动请缨。 “陛下,臣愿意领兵,前去讨伐燕贼!” 朱允炆循声看去,主动请缨的是魏国公徐辉祖。 “不可!”黄子澄再次走到中间。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魏国公乃中山王之子,有勇有谋,为何不可?” 第199章 燕庶人的御赐保命符 “禀陛下,魏国公是太子太傅,同时与燕王有姻亲关系,不宜领兵出征。” 黄子澄的一句话,堵住了徐辉祖率兵北伐的可能。 徐辉祖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他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子,将门虎子。 在父亲徐达的教导下,从小耳濡目染,他对领兵打仗很有一套。 自从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他一直想维护应天府徐家的荣耀,甚至进一步提升徐家在朝中的地位。 他曾想让妹妹徐妙锦嫁给皇室朱允炆,从而,进一步巩固徐家的权势与地位。 但因为郑海与徐妙锦的关系,他的计划失败了。 徐辉祖是朱允炆的坚定支持者与拥护者,他是朱元璋留给朱允炆的武将班底人选之一。 自从徐达死后,朱元璋就不再将徐家视为威胁。比起蓝玉、傅友德等武将家族,魏国公府徐家是少数没有被牵连的大家族。 他曾掌管中军都督府,如今又是太子太傅,是皇帝朱允炆最信任的武将之一。 他弟弟徐增寿还是右军都督府的都督。他们徐家两兄弟把持着朝廷中五军都督府中的两大都督府。 朝廷中对军队影响力最大的家族,莫过于魏国公府徐家。 但也正因为如此,徐家也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威胁。 兵部尚书齐泰上前,附和道:“陛下,黄大人说得没错。魏国公不宜领兵,他镇守京城,才最稳妥的。” 黄子澄和齐泰都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对徐辉祖不放心。 燕王的王妃是徐家的女儿,徐辉祖是燕王的小舅子。 万一徐辉祖带兵北伐直接投靠了燕王,那朝廷的损失就大了,甚至可能直接改变了力量对比。 “陛下,太子太傅确实不适合领兵北伐。” 作为朱允炆的三大参谋之一,儒学大师方孝儒也否定了徐辉祖领兵北伐的方案。 三大军师都反对,朱允炆只好放弃了这个方案。 “那你们谁愿意替朕带兵北伐?” 朱允炆坐在黄金龙椅上,望向殿中的众位武将。 武将队伍中,各位将军左右观望,都扭头看向周边的人,却再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皇帝朱允炆不禁叹了一口气,看向齐泰:“齐泰,你可愿意替朕领兵出征?” 齐泰连忙回答道:“陛下,臣虽有心为陛下讨伐燕贼,但臣久居兵部,对领兵打仗并不擅长。臣不是燕王的对手,只怕会误了陛下的大事,还请陛下另选他人。” “你们谁有谁愿意替朕领兵?” “陛下,臣等不是燕王的对手!”众将异口同声,纷纷向齐泰看齐,都不愿出头。 朱允炆看向殿中的众位将领,能征善战的将领确实寥寥无几。 跟着太祖朱元璋起兵的功勋老将几乎全部凋零了,这时候,要选出一个能够匹敌燕王朱棣的将领可真不容易。 徐辉祖、徐增寿都是朱棣的小舅子,不能用。 齐泰擅长兵法谋略,熟悉边关地图,但没有沙场带兵的经验。 朱允炆有些无奈,偌大个朝廷竟无领兵之将! 兵部尚书齐泰回头看着武将队伍中的各位将军,扫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可堪大任的帅才。 最能征善战的将军是跟着太祖起兵的将军们,可惜他们已经…… 不对!还有两名老将! 长兴侯耿炳文和武定侯郭英还健在。 齐泰眼睛一亮,上前启奏道:“陛下,臣推荐两人。” “爱卿,你快说!你给朕推荐什么人?”朱允炆看着齐泰,脸上有些兴奋。 朱允炆从来没上过战场,与他的那些叔父们相比,他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他从小就受他的父亲朱标的影响,喜欢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推崇儒学。 对于军事方面,他只停留于一些兵法书籍的层面上。 在军事方面,他都是依靠齐泰、黄子澄等人。 齐泰回答:“臣推荐长兴侯耿炳文和武定侯郭英。他们两人是太祖皇帝的老将,能征善战,定能打败燕贼。” 朱允炆犹豫了一下,问道:“两位老将军,朕知道。只是他们已经年迈,武定侯早已辞官。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带兵?” 耿炳文此时已经六十五岁,郭英也已经六十四岁。 “陛下,请放心!”黄子澄一脸自信地说道,“老将军胜在身经百战,陛下可以安排一些年轻的将领,辅佐老将军。 这样,陛下就不必担心老将军年迈的问题,同时还可以发挥老将军经验丰富的优势。” 听了黄子澄的话,朱允炆深以为然,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按你们说得办法去办!你们俩商量着,给朕拟一个北伐的人选名单。” “是,陛下!”黄子澄行礼,满意地退下。 齐泰抱拳禀告道:“陛下,臣还有一个提议。” “爱卿,你说。” 齐泰道:“燕王朱棣造反,陛下应削掉燕王爵位,将他贬为庶人。” “陛下,不可!”礼部一名官员站出来反对,“燕王乃太祖所封,若无燕王谋反的实据,不可废黜,以免天下人误会陛下,违反礼制。” 齐泰再次启奏道:“陛下,将燕王废为庶人,可以削弱燕王的影响力,将他定为反贼,这样朝廷才能名正言顺地打败他。” “陛下,齐大人说得有理。”方孝儒躬身道,“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燕王若非藩王,则无调兵之权;他出师无名,举兵不义,则天下人得而诛之。 陛下以天下正义之师讨伐不义之人,必将手到擒来,取得胜利。” 朱允炆大声道:“好!朕听你们的,废燕王朱棣为燕庶人!” 皇帝朱允炆下诏,削除燕王所属户籍,贬为燕庶人。 命长兴侯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驸马李坚、都督宁忠为左、右副将军,率领十三万大军讨伐朱棣。 北伐的大军出发前,皇帝朱允炆登上拜将台,检阅三军,为耿炳文等将领送行。 广场上,笙旗如画,战旗猎猎,杀气凛然。 身穿铠甲,腰佩长刀与弓箭,士兵们密密麻麻地站在广场上。 京师里的主要军事将领都来到广场上,耿炳文与参与北伐的一众将领站在拜将台下。 皇帝朱允炆站在砖砌的高台上,望着下方的一众将士。 看着将士们身上反射着阳光的铠甲,朱允炆感到一阵肃杀之气,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他曾经自诩以德治国,以儒家礼制治天下。 如今,他怎么也走上他祖父的杀伐之路了? 燕王朱棣曾经是他最信任的叔父,是祖父朱元璋留给他镇守北方的重要人选。 可如今,他却要派兵讨伐自己的叔叔,这算怎么回事! 湘王朱柏的自焚,这件事已经使他背负了一些骂名。 如今要是燕王朱棣再有什么意外,他又该怎么向天下人解释呢? 想到这,朱允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台下的众将士说道: “以前,萧绎举兵攻入京师,对他的部下说:‘同室操戈,一家人之间,发动战争,兵连祸结,这种事情是不祥的!’” “如今,各位将士,你们将与燕王对垒,朕希望你们明白一点,你们不要让朕背负杀害叔父的骂名!” 队伍前排的老将耿炳文一脸诧异,看向身边副将驸马李坚,问道:“驸马爷,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驸马李坚笑着道:“老将军,您还没听出来吗?陛下不希望燕王死在战场上,老将军一定要活捉燕王,万不能失手杀了燕王。” “啊?”老将军耿炳文一脸惊讶,“这,这……这算什么呀!” 李驸马感慨道:“老将军,君心难测呀!” 第200章 徐妙锦离家出走 八月,皓月当空,秋风习习。 咿呀一声响,雕花木窗打开的声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秋风袭来,撩起一丝乌黑的秀发,裹挟着皎洁的月光,偷偷闯进少女的闺房。 一身洁白的素衣,倚靠在窗旁,清冷的月光洒在少女的身上。 双手轻轻抱着胳膊,单薄的衣裳紧紧贴着曼妙的身体,她感到一阵寒凉。 微微抬头,凝望那孤单的月亮。 明月微残,月光微寒。 “小主,天凉了,你怎么开着窗户呢?” “小兰,快到中秋了,我想赏月。” “那您也该多穿一件衣裳啊!这秋夜寒凉,小心着了凉。” 丫鬟小兰从木架子上取了一件披风,走过来,将披风罩在徐妙锦身上。 “小兰,你看那月亮多么的明亮,再过几天,就到中秋了。他的信怎么还没有寄来?” 白皙的玉指轻轻拉了一下罩在身上的披风,徐妙锦依旧凝望着,那天上的月亮。 天空一片清明,月亮旁边有一些哀怨的乌云。 丫鬟小兰瞟了一眼窗外,摇摇头,回答道:“小主,您还没听说吗?北边在打仗,郑公子的信件怕是送不过来了。” “北边在打仗?”徐妙锦微微惊讶,眉毛微微下压,眼神再次陷入迷茫之中。 “您真不知道?”丫鬟小兰也有些惊讶,“这消息府里的人都在传,您竟然不知道!” “被大哥关在房里,我怎么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徐妙锦噘着嘴,盯着小兰:“小兰,你快跟我说一说,是不是鞑靼又侵犯边关了?” “小主,您真不知道啊!”丫鬟小兰有些惊讶。 徐妙锦撇了撇嘴,白了小兰一眼:“你快说!” “嘘——”小兰在嘴巴前竖起食指,做噤声状。 小兰将窗户轻轻合上,转过身对徐妙锦轻声道:“小主,我听他们说,燕王起兵造反了……” “什么!”徐妙锦一脸惊骇,披风从肩膀上掉落,堆叠在地上,乱成一团。 “我姐夫造反?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搞错了!” “小主,徐王妃可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怎么敢随便胡说呢!只是,府里的人都在议论,而且那位来找小主的曹国公,他也这么说……” “不!这不可能……”徐妙锦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小主,这很可能是真的!”丫鬟小兰坚持自己的观点,“小主,我曾听老爷与三爷说,北平府死了好几个大臣,什么布政使、都指挥使都被燕王杀了……” “还有,前几天,有一个叫宋什么的大官又被杀了!小主,我还听说,前几天朝廷已经派出大军,说是要围剿北平……” 丫鬟小兰将自己听到的传言一股脑地告诉了徐妙锦,其中也不乏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那有没有郑海的消息?他不会也被……” 徐妙锦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丫鬟小兰微微一愣。或许,她也没想到,她的小主担心的不是她的姐姐和姐夫,而是担心那个郑公子。 “小兰,不行!我要去北平,我要去找我姐姐……” 小兰眼睛一亮,心道:小主,还是很担心主人的…… “小兰,我要去看看,郑海他有没有事!他可不能有事!” 小兰脸色一黑,僵在原地。 “我一定要去北平!要是姐夫把郑海抓了,把他……我……我……” 小兰吐了一口浊气,安慰道:“小主,你放心!郑公子曾经也是王府的人,相信王爷和王妃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小兰,你陪我一起回北平好不好?” “小主,这,这……您不会真的想去北平吧?” “对!我一定要去看看郑海他有没有事!” 丫鬟小兰皱着眉头,解释道:“小主,老爷把你囚在房里,只怕是想让你同意与那个曹国公的婚事。他是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小兰,你不会也不帮我吧?你就忍心,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吗?”徐妙锦轻声哭泣着,委屈地看着小兰。 “小主,您别哭了!小兰帮你便是!” “小兰,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徐妙锦轻轻搂着丫鬟小兰,轻声哭泣着。 “小主,奴婢先扶你上床睡觉吧,咱们明天再做打算。” 丫鬟小兰扶着徐妙锦走到床边,看着徐妙锦躺下,盖好被子,放下床边的帘帐,退出了房间。 小兰离开后,徐妙锦悄悄起床,再次打开窗户。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取出纸笔,研磨,提笔写字:“三哥,我宁可当尼姑,也绝不嫁李景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 写好的书信放在桌面上,她用镇尺压住纸张,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挂在树梢上,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 月光穿透树杈,投影在地上,影影绰绰。 树林边上,两名身穿甲胄的哨兵来回走动,不时扭头查看四周的动静。 咻,咻! 两支羽箭射向放哨的那两名士兵。 一支羽箭射中士兵的胸口,另一支羽箭却射偏了。 “停!冯致远,你们失败了!” 树林里传来郑海的喊声,从一个大树上滑下一个黑衣人。 “这次演练到此为止,你们都出来吧!” 黑衣人正是郑海,他摘掉脸上的黑布,走向两名哨兵。 月光之下,五名黑衣人从树林里走出来,纷纷摘下脸上的遮面黑布。 冯致远走过来,对郑海道:“飞龙卫佥事冯致远,拜见指挥使!” “好了!这些礼数就免了!”郑海对冯致远摆摆手,又问:“你知道,你们失败的原因吗?” “大人,属下知道,我们刚才的箭射偏了!” “不!你不知道!” 冯致远有些摸不清头脑,低声问道:“大人,属下还犯了什么错误吗?请指挥使大人指点!” 两名哨兵与其他四名黑衣人都看向郑海,一脸困惑,等候着郑海的点评。 郑海捡起地上的两支羽箭,其中一支羽箭的箭头已经碎了,箭头是蜡做的。 “刚才射出第二箭的人是谁?站出来!”郑海扫向四名黑衣人。 一名黑衣人站出来:“禀大人,第二箭是小的射出的。” 郑海扫了一眼那人,问道:“你能进飞龙卫,说明你身上有些本事。你告诉我,你最擅长的绝活是什么?” “禀大人,小的最擅长使刀。” “箭法如何?”郑海又问。 “回大人,箭法按按大人的标准,属于中等。” 郑海看向冯致远,问道:“致远,现在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冯致远点点头,回答道:“属下知错,是属下考虑不周,用人不当……” “不!你还没有意识到你的错误!”郑海再次严厉地盯着冯致远。 冯致远瞪大了眼睛,问道:“大人,属下错在哪里?” 第201章 飞龙卫特训 “飞龙卫的使命是什么?” “侦察与搜集情报,实施特种作战!”冯致远大声回答。 “你解释一下,什么是特种作战?” 冯致远再次大声回答:“特种作战是指包括偷袭作战、秘密抓捕与刺杀行动、破坏敌人重要设施等非常规作战,称之为特殊种类的作战,简称特种作战。” 郑海点点头,又问:“那摸哨的原则是什么?” 冯致远愣了一会,苦着脸,沉默了。 他知道,郑海问了这么多话,这一句才是关键。 他思索着刚才摸哨失败的原因,刚才那一箭射偏了…… “怎么,连摸哨的原则都不记得了?”郑海盯着冯致远。 冯致远回过神,回答道:“摸哨的原则是:不惊动敌人,悄无声息,一击毙命。” 四名黑衣人与两名哨兵扮演者站在冯致远身旁,他们默默地点头,仿佛再次复习了一次最近培训的内容。 “不惊动敌人是最基本的原则,也是最核心的原则。” 郑海扫了众人一眼,又解释道:“摸哨的目的就是干掉哨兵或者抓杀头,只有不惊动敌人才能实现目标。” “你们射出两箭,却只中了一名哨兵。剩下的那名哨兵会立即发出警报,那你们的行动就失败了!” “悄无声息,是渗透、摸哨、偷袭等特种行动的特别要求。” “只有很好的隐藏自己,才能更好地实行侦查与实施行动。” 郑海结合冯致远等人的演练案例,为众人解释特种作战与摸哨的原则。 “一击毙命是特战狙击的要求,这是强调出击的精确性。 一般是对神箭射手的要求,特殊作战中的弓弩手需要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这是硬性要求。” 听了郑海的话,冯致远与那名没射中哨兵的黑衣人微微低头,因自己的失误感到羞愧。 “致远,你现在知道你犯的错了吗?”郑海再次看向冯致远。 冯致远抱拳,回答道:“大人,属下知错。属下在制定行动计划时,对于弓箭神射手的选择不严谨。” 郑海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今天冯佥事犯的错,我希望你们今后都不要犯。 制定行动计划要严谨而周密,做到知己知彼。 计划要周密,同时,执行作战方案时要灵活,随机应变。” 一名黑衣人看向郑海,询问道:“指挥使大人,什么样才算灵活与随机应变?” 郑海微微一笑,反问道:“如果你指挥刚才的摸哨行动,你的小队中只有一名神箭手,你会采取什么办法解决掉哨兵?” 那名黑衣人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郑海扫了一眼众人,又道:“你们今后都将成为指挥者,我教你们的东西,你们不仅要掌握,还要教给你们所带的小队。你们都想一想,如果你是刚才的指挥者,你会采取什么对策?” 过了一会儿,郑海再次看向沉思的冯致远。 “致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办?” 冯致远一脸自信,回禀道:“大人,属下会想办法将其中一人引开,然后,用刀解决掉他。” “嗯,不错!这就是随机应变!” 郑海赞许一声,再次看向众人。 “目的是唯一的,而达成目的的手段可以是多样的。执行任务与实施行动是要多动动脑子!” 看到众人点头认可,郑海又道:“小队里只有一个神箭手,要同时干掉两名哨兵,其实办法有很多……” “比如,冯佥事说的,先将两名哨兵引开,然后再分别干掉……” “此外,你们不是有五人吗?不是都带着弓箭吗? 一个人射不准,那你们其他人可以一起瞄准和射箭啊! 你们可以两三个人一起射一名哨兵,我就不信都射不中! 这也是一种办法!这就是随机应变,灵机处置!” 听了郑海的分析,众人不时点点头。 有人道:“也可以不用箭,我们可以不动声色地摸进两人身旁,直接暴起用刀干掉两名哨兵。” 又有人说道:“把哨兵分开,一个神箭手也可以分别干掉两名哨兵。” 经过郑海的点拨后,六名士兵各抒己见,纷纷提出自己的方案。 郑海满意地点点头,命冯致远将众人带回大营。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军营里,炊烟袅袅,负责巡逻的士兵在营中来回巡逻。 郑海带着冯致远以及十二名士兵,来到一个营帐前。 这个营帐里睡着的,是接受特训的那六名飞龙卫士兵。 轻轻撩开营帐的帘布,营帐中六名士兵依旧躺在床上,沉睡着。 郑海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犀利的双眼仿佛亮闪闪,似乎看到有趣的事情。 放下营帐出口的帘帐,郑海返回冯致远身边。 冯致远身旁的十二名士兵身着甲胄,手持长棍,背长弓,每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塞着布条的竹筒。 郑海看向冯致远,愉快地说道:“开始吧。” “大人,这竹筒是什么玩意?不会把营帐烧了吧?”冯致远盯着士兵们手里的竹筒,有些不放心。 十二名士兵已经点燃竹筒上的布条,火焰顺着布条进入竹筒,点燃竹筒中的物品,冒出黑烟。 郑海嘿嘿一笑,回应道:“放心,这只是一个简易的烟雾弹,只发烟,没有什么火焰,不会烧着的。” 看着士兵手里冒出黑烟的竹筒,冯致远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庆幸:还好昨天我和他们演练完就分开了,要不然今天我也要受着罪…… 一名士兵撩开营帐的布帘,其余士兵纷纷向营帐中里投掷冒烟的竹筒。 当啷啷! 十几个发烟竹筒扔进帐中,不断冒出黑烟、白烟,营帐门口的士兵快速放下布帘,不让烟气跑出来。 不一会儿,营帐里就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传来一阵叫喊声:“不好了,着火了快起床!” 营帐外的冯致远斜着眼,瞟了一眼郑海,只见郑海一脸坏笑。 “你们十二人,听好了,谁要是把里面的人放跑了,那我就把谁扔到里面去。” 听了郑海的话,原本还幸灾乐祸的士兵们不再嘻嘻哈哈,一脸严肃。 他们谁都不想被扔到里面去,营帐里都是烟气。 听到里面的咳嗽声,他们知道,里面的烟气一定不好受。 “棍棒准备,下手自己掂量着,打疼,但不能打残。” “抓住要逃跑的人,将他们扔回去,就是你们的任务。” 交代完,郑海就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 “啊——” 一声惨叫,刚跑出大帐门口的一名受训飞龙卫被门口的棍棒打疼了。 “啊!你们为啥打我?” “啊!疼!” “住手!别打了!我们是自己人——” “啊——你们等着,老子记住了——” “啊!轻点!” 帐门口,拿着棍棒的士兵哪里敢停手。 只要有人从营帐里跑出来,他们就用棍棒招呼。打趴一个,就将那人扔回营帐里。 那六名飞龙卫士兵哭爹喊娘地大叫着,喊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什么回事?”燕王朱棣放下手中的毛巾,问太监马和。 一帮不明所以的将领,从军营中向郑海所在的营帐赶来。 “出什么事了?” 第202章 郑海,你搞什么鬼 一大早,军营里就出现喊叫声,许多人都以为遇到了敌人偷袭,手持刀枪就跑出营房。 他们没发现敌情,却看到大营边上的一个营帐冒起了白烟。 众人以为营中失火,都跑过来想救火。 “那边的营帐,不是郑海新组建的什么飞龙卫吗?怎么着火了?” 千户丘福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小子上次立了一功,向燕王要了些人马,搞什么侦察兵。我倒要看看,郑海这回怎么解释。” 没过多久,郑海所在的营帐前就围了一群将士。 那个营帐还在冒着白烟,十几名士兵手持长棍守在营帐前。 哗啦一声响,帐篷裂开一个大口子,从裂缝里穿出六名鼻青脸肿的士兵。 看到六名士兵手持大刀,围着营帐的士兵们纷纷拔刀。 “住手!都把刀收起来!自己人!” 郑海走过去,叫住了众人,以免发生意外。 “郑海,你搞什么鬼?”千户丘福大声质问郑海。 朱棣手持腰刀,一脸困惑地看着郑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郑海抱拳回答:“禀殿下,属下正在对飞龙卫士兵举行特训。” 燕王朱棣扫了一眼六名士兵,六名士兵不停地咳嗽着,一脸委屈。 又瞥了一眼被割裂的帐篷,朱棣指着帐篷的裂口,问道:“郑海,这特训是什么回事?为何要破坏营帐?” 郑海微笑着回答道:“禀殿下,这特训就是特殊训练。 这营帐坏了,可以修;但士兵死了,就救不活了。 危急时刻,破坏营帐,逃出来是可以接受的! 属下训练他们,就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生存与作战能力。” “郑海,那帐篷里又是怎么一回事?”千户丘福从围观的士兵里走上前来。 朱棣再次盯着郑海,小眼睛贼亮。 他与丘福的看法差不多,只是没有说话。 郑海微笑着:“帐篷里没啥事,就是烟有点大……” “这还没事?这么大的烟,里面一定是失火了!”丘福瞪了郑海一眼,冲周边的士兵喊道:“来人!还看着干嘛,赶紧救火!” “是!”周边的士兵应了一声,纷纷提起手里的水桶。 掀开营帐门帘,一股浓烟冒出。 士兵们捂着口鼻,提着水桶冲入冒着烟的营帐里。 一名士兵跑出来,喊道:“禀千户,大帐中没有起火……” “这么大的烟,怎么可能没起火?”千户丘福瞪着士兵,大声质问道:“东西烧了就烧了,怎么能谎报呢!” 那名士兵呆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郑海一脸自信,微笑着道:“丘福将军,真没烧掉什么东西,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丘福对燕王朱棣抱拳道:“殿下,属下不信,属下这就去核实一下。” 朱棣对丘福微微点头,瞟了郑海一眼,却见郑海一脸自信。 丘福气势汹汹地走向营帐的大门,走进烟气散去的营帐。 不一会儿,丘福拿着一个竹筒,走回来。 “郑海,这是什么东西?” 郑海身旁的冯致远,站出来替郑海解释道:“禀丘福将军,这个是我们郑大人发明的发烟竹筒,我们郑大人称之为‘烟雾弹’。” 朱棣盯着丘福手里的竹筒看了一会,扭头看向郑海:“刚才的烟雾就是这玩意产生的?” 郑海微微一笑,回答道:“是的,殿下。这玩意就是个发烟装置,里面装了一些硫磺和硝石粉等,目的就是产生烟雾。” 丘福禀告道:“殿下,这营帐里面有十来个这种玩意。” “郑海,你搞这么多发烟装置干什么?这浓烟滚滚,搞得大家以为着了火一般。你总得给我们哥解释吧!”朱棣看向郑海。 看着众人一脸气愤的模样,郑海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解释道: “我这是搞演练,本来是想考验一下他们六个人的。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大,说明大家的防火意识都很好。嗯,大家表现得不错!” 丘福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郑海,生气道:“郑海,你害得大家白跑一趟,你就一句搞演练就完了!” 郑海微笑着,向众人抱拳:“大家伙,对不住了,是我没有及时通知大家,在这里我向大家表示歉意。” 抱着拳,轻轻转了一圈,他又笑着道:“不过,这样的演练也挺好的,可以试探一下军营中的防御情况。 大家能够迅速反应,说明大家的警惕性比较高,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燕王朱棣沉默不语,对郑海没有任何表示,既不夸也不骂。 丘福气得不行,却找不到批评郑海的理由。 虽然营帐冒烟,但毕竟没有把营帐给烧着,他也没法追究郑海的过错。 扫了一眼帐篷,看到帐篷上有一个大裂口,丘福眼睛一亮。 指着营帐上的破洞,丘福向燕王禀告道:“殿下,这冒烟的事就算了。可郑海破坏营帐,这事就说不过去了吧!怎么也该惩罚一下破坏者吧?” 郑海不等燕王发话,立马冲着六名士兵喊道:“是谁切开的营帐,赶紧主动承认!” 一名鼻青脸肿的飞龙卫士兵站出来,怯生生地回答:“禀指挥使大人,是小的切开的。” “指挥使?你说什么呢?你说他是指挥使?”丘福瞪大了眼睛,质问站出来回话的飞龙卫士兵。 飞龙卫士兵有些疑惑地看着丘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冯致远瞟了一眼郑海,心中暗道:“这回要出事了!我就知道这自封的指挥使早晚会出事,可郑大人却坚持要自称指挥使。这下,出事了……” 大明实行的军事制度是卫所制度。大明在各军事要地设立卫所屯军,隶属五军都督府与兵部。 一卫的兵丁人数为5600人,卫的长官为指挥使。 一卫下辖5个千户所,千户所的长官是千户,统兵1120人。 一千户所下辖10个百户所,百户所的长官是百户,统兵112人。 郑海手下的飞龙卫总人数加起来,就一百多人,可他的队伍称之为飞龙卫,还自封指挥使。 丘福一脸冷笑,盯着郑海,哈哈大笑道:“郑海,你算哪门子指挥使?谁封你的指挥使?” 指挥使可是正三品的大官,而千户才五品。 如果郑海是指挥使,那就比丘福的官职更高。 丘福手下统领的可是一千多人,而郑海手下只有一百来人。 按照统兵人说来说,郑海挺多就是一个百户。 可郑海却自封指挥使,这一点丘福自然不服。 “殿下,郑海这是僭越!”丘福看向燕王朱棣。 朱棣一脸严肃,小眼睛盯着郑海。 “我的指挥使自然是殿下封的。”郑海一脸笑容,从容不迫。 朱棣脸色一黑,小眼睛微微睁大,瞪着郑海,仿佛在询问:本王啥时候给你封的? 丘福看出了燕王的意思,大声训斥道:“郑海,你胡说!燕王什么时候给你封了指挥使? 就连张玉老将军都只是指挥佥事,就你也配当指挥使?真是笑话!” 燕王朱棣黑着脸,瞪着郑海…… 第203章 耿炳文的中秋大礼 “呵呵,这飞龙卫的建立是殿下同意的。 作为飞龙卫的长官,我当然就是指挥使了。” 郑海一脸笑容,这话完,燕王的脸瞬间就黑了。 飞龙卫,名字来源于道衍的那句“飞龙在天”。 当初郑海说得很好听,说什么燕王是龙,飞龙在天,燕王的护卫就应该叫飞龙卫。 燕王一高兴,就同意了。 没想到,这会是郑海挖的坑! 燕王朱棣小眼睛炯炯有神,瞪着郑海,脸上有些不高兴。 “当然,”郑海话锋一转,“这指挥使徒有其名,不是真的指挥使,飞龙卫就一百多人。张玉老将军都不是指挥使,我更不可能是指挥使了!” “我这个指挥使只是一个叫法,如果大家认为不合适,那今后就叫指挥官吧!” 郑海扫了一眼朱棣,又道:“一个飞龙卫的指挥使算什么,我们追求的可不是高官厚禄这些虚名。我们与殿下起兵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为的是铲除奸佞,还大明一个光明的前程。” 朱棣眉开眼笑,接过话,大声道:“嗯,郑海说得好!本王起兵靖难,为的是铲除奸佞权臣,为的是天下黎民,为的是给大明一个光明的前程!” 众将士纷纷点头称是。 “都散了吧!” 朱棣一语定乾坤,丘福等人带着士兵离开。 “郑海,待会你到我的大帐来一下。”朱棣盯着郑海,说了一句话,转身与马和离开了。 郑海应了一声,目送燕王朱棣离开。 众人都离开后,郑海再次看向那六名参加特训的飞龙卫士兵。 “你们有谁知道,我为什么要搞这样的演习吗?” 六名鼻青脸肿的飞龙卫士兵一脸茫然,纷纷摇头。 他们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演练:不给人睡安稳觉,还打人,这算什么演练? 郑海一脸严肃,犀利的眼神盯着六名士兵:“你们记住,走上战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假如刚才那不是演习,而是敌袭,那你们现在已经送命了。 还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说明你还活着!” 郑海没有责备那名割破营帐的飞龙卫士兵,反而直接升为飞龙卫的总旗。 郑海的理由是这名飞龙卫的士兵善于思考,能够带领队伍摆脱困境,有想法,有魄力,可以当指挥者。 “飞龙卫是燕王殿下的最锋利的尖刀,你们是今后将各自带领一支侦察小队,你们需要具备相应的能力与知识。” 郑海挪用训练特战队的标准与技巧,来训练这帮飞龙卫的尖兵,他想要打造一支古代的特种兵。 他竖起一只手臂,大拇指与食指指尖捏在一起,呈圆形,其他三个手指自然竖起,做“ok”状。 看向六名飞龙卫士兵,郑海问道:“这个动作是什么含义?” 六名飞龙卫士兵齐声回答:“禀大人,这个动作表示‘收到’。” “那这个动作呢?”郑海单手握拳,竖起一根食指,在头顶附近转了一个圈。 “禀大人,这个动作表示‘集合’。” 为了训练飞龙卫的夜战能力,郑海特意教授他们特战手语,以便实行秘密任务时使用手语交流。 根据大明士兵的习惯与理解能力,郑海改良了特战战术手语。 比如,食指与大拇指呈90度垂着,呈手枪状,在特战队手语中表示手枪。在郑海的飞龙卫中,表示的是弓箭手或弓弩手。 “大人,有密报。”冯致远凑近郑海,附耳轻声说了一句,“这是京城蛟龙秘卫送来的。” 郑海停下手语教学,对六名飞龙卫说道:“你们自己互相练习,这几天必须掌握,再过几天,你们跟我一起上战场实战。” “是!”六名飞龙卫齐声回答。 郑海与冯致远走进帐篷,冯致远拿出一张卷起来的小布条。 拉开小布条,看了一眼,郑海微微一笑,对冯致远道:“致远,很快,我们就有仗打了。” 冯致远接过布条一看,眼睛微微睁大,看向郑海:“大人,朝廷派耿炳文将军领兵三十万,进军北平。这燕王能够挺得住吗?” “呵呵!”郑海咧嘴一笑。 “朝廷虽然拥有大量的军队,但缺少能打打仗的良将。燕王可是威震北方匈奴的战神,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大人的意思是说,燕王能够抵挡住这三十万大军?” “当然可以,而且,燕王还会取得大胜!” 郑海应了冯致远一句,兴高采烈地地走出营帐。 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惬意。 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一样的白云。 一只雄鹰在天上翱翔,来回盘旋,仿佛是发现了地面上的猎物。 收回目光,郑海看向不远处的燕王大帐。 燕王的大旗在微风中摇曳,好像在翩翩起舞。 迈着轻快地步伐,穿过一顶顶营帐,郑海轻轻掀开燕王大帐的门帘。 “郑海,你来了,本王新得到一个好消息,正要找你商量一下。” “殿下,我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朱棣抬头看了郑海一眼,长长的胡须犹如一把小扫把一般,扫在桌面上。 他的一双小眼睛微微睁大,眼睛炯炯有神。 “那你先告诉本王,你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本王让你组建飞龙卫,可不能整天给本王整些糟心事。” 燕王同意郑海组建飞龙卫,就是看中郑海在情报收集方面的特长。 可郑海和飞龙卫并不让人省心,一大早就弄得众人睡不得安稳觉,朱棣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 投入就要有产出,燕王朱棣可是个精明人。 “禀告殿下,臣刚得到消息,朝廷派长兴侯耿炳文,领兵三十万前来给殿下送礼……” “什么!朝廷派兵三十万北上?”朱棣长大了嘴巴,眉毛上翘,一脸震惊。 瞟了一眼震惊的朱棣,郑海微笑着,心道:“原来朱棣还没收到消息,本以为朱棣会很淡定,看来是我高估朱棣了……” 看到郑海盯着自己,燕王朱棣迅速平复心情,脸上的震惊之色一扫而光。 “这算什么好消息?”朱棣面无表情地瞪了郑海一眼。 郑海微微一笑,问道:“那殿下的好消息是什么?” 朱棣从容地回答道:“本王得到消息,松亭关守将都指挥使卜万被捕下狱,你的离间计起作用了。” “哦,原来是松亭关啊!”郑海并不感到意外,一脸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本王原本打算趁机攻夺松亭关,现在看来这松亭关还得先放一放。” 朱棣用手捋了捋长胡须,沉思了片刻,看向郑海,忽然眼睛一亮,仿佛想起了什么。 “你刚才说,这耿炳文领着三十万大军前来,是个好消息?”朱棣的一双小眼睛盯着郑海,眼神明亮得像个点亮的小灯泡。 郑海一脸笑容,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这是耿炳文给殿下送来的中秋大礼。” “哦?”朱棣盯着郑海,微微有些激动,“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好办法!快跟本王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第204章 中秋夜袭 看着郑海走出营帐,燕王朱棣摸着胡须,陷入沉思。 七月底,长兴侯耿炳文、驸马李坚、都督宁忠三人率十三万大军北上。 朱允炆稍后又派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王献,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友、陈晖、平安等人分道并进,多路协同北上。 受耿炳文直接指挥的兵马达到三十万人,而本王手里只有数万人。 本王这几万人还不能倾巢而出,还得留下一半守卫北平,提防着北边的大宁。 站在一张地图前,燕王朱棣眼睛盯着地图,地图上简要标注着北方的主要关隘与山川。 “马和,你说,郑海这消息准不准确?” 太监马和行礼道:“禀殿下,小的不敢妄言。” 洪武时期,朱元璋并不信任太监,对太监的约束和管理很严格,太监是不能参与朝政的。 燕王朱棣则与他父亲朱元璋很不同,他喜欢使用太监,对亲信的太监常常委以重任。 太监马和是朱棣的近侍,马和的师父又是道衍和尚。 马和身材高大,又聪明懂事,办事很牢靠,朱棣与徐王妃都对马和很信任。 在王府时,马和经常帮徐王妃处理府内外的事物;外出征战时,朱棣也时常带上马和。 一方面,马和能够照顾朱棣的衣食起居;另一方面,马和还是半个参谋,必要的时候还能给朱棣提提参考意见。 “本王知道,你与郑海是兄弟。不过,举贤不避亲,是本王让你说的,你说出自己的看法便是!” 燕王都这么说了,马和不再推辞,再次行礼道:“殿下,我与小海……我与郑海分别多年,不了解他是怎么获得这些消息的。 但我猜测,郑海的消息很可能是从锦衣卫那里得来的,毕竟他曾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我认为,他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燕王朱棣点点头:“嗯,你分析得不错,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 “报——”一名士兵拖着长音,跑进大帐。 “什么事?” “禀殿下,飞龙卫传来谍报。” 朱棣一挑眉,没想到新组建的飞龙卫这么快就有情报成果了:“快说,什么消息?” “禀殿下,我飞龙卫数十人乔装打扮,在真定、河间等地刺探情报。” “据探子回报,日前长兴侯耿炳文率军进驻真定,估计有十余万人; 都督徐凯领军十万人驻军河间,另有都督潘忠、杨松率军进驻鄚(mào)州,其前锋九千人已据雄县。” “另据真定探子回报,真定设立平定燕王之布政使司,由尚书暴昭掌管布政使司。” 朱棣目光灼灼,点点头:“嗯,飞龙卫的消息来得及时。你们有没有将消息告诉郑海?” 士兵抬头回答道:“禀殿下,按照指挥使……按照郑指挥官的要求,所有收集到的情报同步通告殿下与指挥官。” 朱棣再次点头,对士兵挥挥手,示意士兵退下。 看着士兵退下,朱棣自言自语道:“郑海的消息果然是真的!这小子训练的飞龙卫也很不错!” 没过多久,又有一名士兵走进燕王朱棣的大帐,太监马和从士兵手里接过一封密折。 “是谁的折子?”朱棣只是瞟了一眼马和。 马和回答道:“是张玉将军的密折。” “你念吧。” 马和打开张玉的密折,为朱棣轻声念折子。 朱棣再次查看挂在木架子上的那张皮质地图,询问道:“世美,最后有什么建议?” 马和转述道:“张玉将军最后说,‘炳文军无纪律,其上有败气,无所为。潘忠、杨松,扼我南路,宜先擒之。’” “好!马和,替本王披甲。本王亲自领兵,先破起前锋,再战潘忠、杨松二人。” 燕王朱棣率领靖难军前往涿州,在娄桑补给粮草,将战马喂饱。 下午时分,朱棣令众将士吃了下午饭,整装待发,准备渡过白河沟,计划对雄县发动突然袭击。 朱棣身披金色铠甲,骑坐在白马上,对众将士喊道:“今晚是中秋,敌人一定想不到我们的大军会突然出现。他们一定在庆祝中秋佳节,我们今晚就趁其不备,发动突然袭击,打败他们!” 千户朱能附和道:“殿下英明,此战必胜!” 千户丘福与谭渊齐声应道:“是!” 渡过白沟河,一路向南,太阳已经落山了。 夜晚行军,速度很受影响,燕王朱棣的大军推进的速度并不算快。 不过,这一天是中秋节,月亮又大又圆,照在地面上,士兵们看得清道路。 在燕王朱棣的催促下,大军加快了行军速度,在夜半时分终于赶到了雄县城外。 十五的月亮圆又圆,月光如水,倾泻在地上,地面的道路、田地、树林清晰可见。 空旷的田野里,传来蝈蝈欢快而悠长的鸣叫声: 唧唧——唧唧唧唧! 城外四处一片安静,城中的喧闹也慢慢停歇,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 “来!兄弟几个,来一碗!” “喝!” “干了——” “再来,喝……” 雄县的城头上,几名士兵在喝酒庆祝。 城墙上,更多的士兵已经已经躺倒。有的喝醉了,有的睡着了。 有人靠在墙垛旁,有人直接躺在地上,有人手里还抱着酒罐…… 一名士兵手里提着一壶酒,走在城墙上,一边走一边喝。 酒坛随手在墙垛上,忽然,他感到一阵恶心,连忙趴在城垣上…… 哇——呃——哇—— 那士兵往城墙外呕吐,接连吐了好几口,各种污浊的呕吐物喷薄而出。 城墙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盔甲上附着着一堆黏糊糊的东西,被呕吐物溅了一身。 不远处的麦田里,郑海趴在地上,看着这一幕,憋着没有笑出声。 城墙下,络腮胡子壮汉身旁的几名士兵都捏着鼻子,悄悄远离络腮胡子壮汉。 络腮胡子轻轻抖落身上的呕吐物,用草叶擦拭身上铠甲,好不容易才将呕吐物擦拭掉。 呃——哇! 城墙上,再次传来士兵的呕吐声,随即一口呕吐物再次掉落在络腮胡壮汉身上。 “他娘的,你有完没完!”城墙下的络腮胡子破口大骂。 城墙上正呕吐的士兵被突然出现的骂声给吓到了,猛地起身,一手打在墙垛上的酒坛。 啪! 酒坛掉落城下,打破了月夜的寂静。 这酒坛碎裂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雷,直接将半醉半醒地呕吐士兵吓醒了。 “不好了!不好了!” “城下有人!” “敌袭!” 吓坏了的士兵扯着嗓子大吼。 城墙上还没沉睡的士兵纷纷起身。 一传十,十传百,城墙上的守卫几乎都醒来了。 “他娘的,下面是什么人?”城墙上的士兵望向城外,喊道:“你们还让不让人好好过节了?” “他娘的!被发现了!”络腮胡子壮汉骂咧咧地骂了一句,随即喊道:“撤!” 谭渊带着一队士兵,从城墙下跑向弓箭射程之外的田地里。 “郑海,偷袭计划失败了。”谭渊冲到郑海身旁。 郑海起身,捏着鼻子,憋着笑,回答道:“这味道有点冲!” “他娘的,老子被吐了一身都没说啥!你还嫌弃老子?”谭渊一脸不爽,络腮胡子像要炸裂开一般,“现在该怎么办?” 郑海强忍着笑意,回复道:“那就只有……” 还没等郑海说完,城墙上竟响起了骂声: “他娘的!你们讲不讲武德!大过节的,搞什么偷袭,还不赶紧滚回去!” 谭渊暴怒:“小子,再敢骂人,老子剥了你的皮!” 更令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城墙上响起一片骂声…… 第205章 飞龙卫首战 “北方人真野蛮!快滚回去!” “他娘的!打扰老子的好梦,你们这帮蛮子,明天我们大军赶到,就是你们的死期!” “连中秋节都要打仗,跑这么远偷袭还失败了,哈哈哈!” “城下的逆贼们,你们饿不饿呀?要不要给你们扔个几根鸡腿?” “啊哈哈哈!”雄县城墙上的南方士兵肆意地嘲笑着。 “北方的蛮子是不配吃肉的,给他们扔几根骨头就好了……” “不!”城墙上一名将官对众士兵摆摆手,朝城下哇地吐了一口,“他们应该吃这个……” 啊哈哈哈!城墙上的士兵又是一阵大笑。 喝酒喝多了,嘴巴就更多了。 守城的南方士兵对着城下的燕王军队大肆嘲讽。 他们相信偷袭失败的北方士兵一定不会贸然攻城的,因为那是愚蠢的冒险。 城头上的醉鬼们成功地惹怒了谭渊,也惹恼了北方的士兵。 谭渊瞪着城墙上的南军,大声喝道:“他娘的,这个口气,老子忍不了!兄弟们,给我攻城!” 喊完,谭渊抽出身上的长弓,弯弓如满月,对着城墙顶,一箭射出。 叮! 羽箭射在城墙的墙砖上,并没有射到城墙上。 这荒芜的麦田距离城墙太远,超出了羽箭的射程。 谭渊即便臂力惊人,也没法将羽箭射上城墙。 哈哈哈! 发现谭渊的箭只射到城墙的一半,城墙上的守城士兵齐声嘲笑。 谭渊更火了,直接把长弓扔在地上,再次大喝道:“给我冲!打下城池,杀光他们!” 郑海站在麦田里,没有阻拦谭渊发动强攻。 他知道,偷袭计划彻底失败了,唯有强攻才能拿下雄县。 谭渊的气愤,他是了解的。 堂堂一个大明的千户,被士兵吐了一身,还被人谩骂和嘲讽,怎么不发飙呢? 更何况,谭渊就是急脾气,发起狠来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大犀牛,想拦都拦不住。 除了燕王,没人能镇得住他。 “大人,我们不参加攻城吗?”冯致远带领飞龙卫,站在郑海身边。 看着高高的城墙,郑海摇摇头:“不!我们的任务是想办法制造突破口,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强攻不是我们的策略,我们就这么点人,杯水车薪,帮不上忙。” 冯致远点点头。 此时,谭渊跨上战马,带领骑兵,发起了冲锋。 骑兵一面冲锋,一面朝城墙上射箭。 骑兵之后是手持盾牌的步兵,他们负责抵挡城楼上的箭矢。 跟着盾牌手前进的是弓箭手和攻城的云梯及强攻的步兵。 弓箭手只是推进到够得着城头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搭弓放箭,一波波羽箭射向城头。 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地箭矢飞向城头。 城墙上同样射下一波又一波的羽箭。 距离城墙不远的麦田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羽箭,仿佛还未收割的麦子。 杀! 杀!! 杀!!! 月光之下,杀声震天。 城外的蝈蝈沉默了,城里的狗吠此起彼伏。 谭渊率领的攻城大军打得很热闹,但一连进攻了一个多时辰,却一直未能攻上城头。 攻城的靖难军损失惨重,城头上的南军也有不少伤亡,但谭渊迟迟登不上城头。 燕王朱棣的原计划是夜晚偷袭,快速行军,他的大军并没有携带足够的攻城器械,只有最简单的云梯。 投石器与攻城用的大将军炮不便于快速行军,朱棣大军并没有携带。 这是谭渊攻城失利的重要原因之一。 凌晨两三点时分,谭渊撤下了攻城的队伍,偃旗息鼓。 “马和,郑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雄县城外的一片密林里,燕王朱棣坐在一个火堆旁。 听到朱棣的询问,腰佩长刀的太监马和连忙走过来。 “殿下,郑海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谭渊那边的进攻停止了,其余人马都按兵不动。” “本王先眯一会,要是郑海那边有消息了,你要告诉我。”燕王朱棣吩咐了一句,合上了双眼。 雄县城里城外一片安静,只剩下斜照的一轮明月。 宁静的夜晚,蝈蝈的鸣叫显得很刺耳。 但在蒸腾了一夜的士兵耳朵里,这虫鸣犹如催眠的乐曲,伴唱的是那有节奏的鼾声。 双方士兵都疲惫不堪,又累又困,除了留下哨兵放哨,大多数士兵都找地方休息了。 凌晨三四点钟是人最困的时段。 雄县北面的城墙上还残留着羽箭,而雄县南面的城墙也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不觉中,东方欲晓。 乌黑的云墙在慢慢瓦解,东南边的天空中,隐隐约约露出一片鱼肚白。 南面的城墙上,八名黑衣人顺着绳索,攀墙而上。 八名黑衣人悄无声地登上了南面的城墙,又无声无息地干掉了几名放哨的士兵。 一名黑衣人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名背着弓箭的黑衣人,伸出右手食指与大拇指,做手枪状。 那名黑衣人立即张弓搭箭,持弓警戒。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其余六名黑衣人做手势,并拢的五指在脖子下轻轻一拉,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六名黑衣人默不作声,默契地举起一只手,食指与大拇指指尖捏在一起,呈圆形,做出“ok”手势。 六名黑衣人持刀,悄悄摸向城墙上睡着的守城士兵。 他们一只手捂住熟睡士兵的嘴巴,另一手持刀抹向士兵的脖子。 锋利的腰刀切割着,就仿佛是收割那些麦田里的麦穗一般。 城墙上一个个熟睡士兵的脖子涌出鲜血,脑袋一歪,永远地睡着了。 抹脖子的手法越来越娴熟,速度越来越快,六名黑衣人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冰冷发白的钢刀,温热鲜红的血液,恐怖与血腥在杀戮里互相纠缠。 一名被捂住嘴巴的士兵猛地睁开眼睛,脖子上的刺痛刺激了他的神经,奋力挣脱黑衣人的手臂。 那士兵用手捂着自己冒血的脖子,一脸惊骇地盯着黑衣人。 他的惊醒也吓坏了经验不足的黑衣人,两人都愣愣地看着对方…… 咻! 一支羽箭扎入那名士兵的左胸口,箭头直接从士兵的身后锁子甲冒出来。 那名捂着脖子的士兵一脸惊恐,张着嘴巴,缓缓倒下地面。 黑衣人轻轻托着倒下士兵的身体,放在地上,扭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那名射出羽箭的黑衣人是他的首领。 看到他的首领比了一个赞的手势,他吐了一口气,冲着首领点点头。 六名黑衣人仍在悄无声息地收割着守城士兵的生命。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名持弓黑衣人警惕着。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黑的,看不到朝阳的人,永远沉睡在昨天。 乌黑的云墙渐渐消散,太阳还没有跃出地平线,但火红的霞光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城头挂起了燕王的旗帜,从城南的城墙到城北的城墙,靖难大军正沿着绳索,攀援而上。 当雄鸡报效,城北的城门打开了,谭渊率领骑马冲入城中。 谭渊大声喊道:“杀!杀光他们!守城的士兵一个不留!” 郑海摘下遮面的黑布,冲着谭渊大声喊道:“谭渊将军,都已经破城了,能不杀就别杀了……” “杀!一个不留!敢看不起我们,那我就让他们都下地狱!”谭渊一脸杀气。 谭渊纵马挥刀,追杀着逃命的士兵,嘴中怒吼着:“杀!” 第206章 为什么要优待俘虏,不杀降兵? 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在路旁的杂草上,蝈蝈的鸣叫声已经消失。 燕王朱棣骑着白马,跟随着卫队,走进雄县的城门。 城门口的地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几支羽箭插在地上。 把守城门口的士兵已经换成了燕王的将士。 不少士兵甲胄上都沾着血迹,他们简单包扎了身上的伤口。 走进城里,许多士兵还在搬运敌人的尸体。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南军士兵的尸体,鲜血淋漓,有些不忍直视。 燕王朱棣登上城墙,来到黑衣人郑海身旁。 “郑海,他们怎么还在清理敌人的尸体? 攻下城池,不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吗?他们怎么还没清理完?” 朱棣一连三问,郑海叹了一口气:“殿下,九千人啊,就这么没了!” “你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朱棣的小眼睛微微瞪圆了,眉毛翘起来,脸色有些凝重。 马和紧跟在朱棣身旁,禀告道:“殿下,昨晚,雄县这帮守军对我军大声辱骂,众将士极为愤慨。 在我军登城后,他们依旧对我军辱骂,诸位将军一时气愤,便下令将他们全杀了……” “原来如此,只是可惜了,”朱棣望向城中搬运尸体的士兵,叹了一口气,“若这九千人能为我所用,那就更好了。” 听了朱棣的话,郑海略有所思。 看向朱棣,他建议道:“殿下,您应该给诸位将军定下一条战场规矩:不可滥杀,优待俘虏。” “不可滥杀,优待俘虏?” 朱棣看向郑海重复了一遍,问道:“郑海,这条规矩有什么用?” “殿下,我们的军队人数比之于朝廷,你觉得双方,谁占优势?” “本王手下的将士只有数万人,朝廷掌握天下兵马,兵马数量上自然是朝廷占优!” 郑海认可地点点头,又问:“以少敌多,以一地之兵马抗衡天下兵马,殿下如何扭转兵源不足与兵力损耗的问题?” 听了郑海的话,燕王朱棣一脸凝重,久久不语。 一语中的,郑海点出了靖难军存在的重大问题:兵源不足与如何补充兵力的问题。 朱棣的兵力有限,兵源地只有北平府一地; 而朱允炆则掌控天下兵马,整个国家的青壮年都是他的兵源。 历史上,地方诸侯造反几乎很少能成功,就是因为地方诸侯在人力、物力和财力上,都不如中央朝廷。 长时间的消耗战,失败的一方,通常只会是经不起损耗的那方。 “殿下,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扭转局面的办法,不知殿下,愿不愿意听从我的建议?” “哦?”朱棣的小眼睛再次恢复神采,小灯泡亮闪闪地盯着郑海,“你快说,若如你所说,本王自然听从。” 郑海点点头,郑重地说道:“在告诉殿下这个办法前,我先给殿下讲一个历史案例。” “好,本王听着。” “殿下应该知道,太祖起兵时,起义的队伍叫红巾军。 我所说的这个故事,里面的部队类似红巾军,它名叫红军。 红军是地方武装起义发展起来的,而蓝军是中央朝廷的军队…… 红军一开始时也只有数万人,而蓝军拥有数百万人。 可最后,红军的几万人反而越打越多,最终打败了蓝军的几百万人,成为国家的统治力量。 殿下,你知道红军是怎么样打败蓝军,扭转局面的吗?” 听到几万人的红军可以打败百万之众的蓝军,最后国家的统治者,朱棣心中有些激动。 他现在不也和红军一样吗? 他与红军一样,目的都是扭转局面,最终统治整个国家。 当然,这个最终目的,他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公之于众。 “它是怎么做到的?”燕王朱棣的眼睛很火热,期待的目光盯着郑海。 郑海继续讲道:“红军坚持投降不杀,优待俘虏。对待士兵投降,红军不但不杀,还让士兵自己选择后路。 士兵可以选择加入红军,也可以选择放下武器,返回家乡。 不仅如此,红军还承诺,选择回家的投降士兵,他们给放发路费……” “本王有个问题,”朱棣打断郑海的话,“如果那些不愿意加入红军的士兵,放回家后,他们又加入了蓝军,再次前来讨伐红军,又该怎么办?这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吗?” 郑海嘿嘿一笑,反问道:“殿下,投降了就可以活命,还可以领路费。 如果士兵坚信如此,你说,他打仗的时候,还会拼命吗?” 朱棣沉默,摸着自己的长胡须,思考了一会,说道:“应该不会拼命。” “如果士兵打仗不拼命,那么,他们又怎么可能打胜仗呢?” 郑海见朱棣不说话,又道:“我们这边对他们好,而他们回去却受到朝廷的处罚,那他们自然不愿意回去,那只好加入我们。” 朱棣不时点点头,一旁的太监马和也跟着点头。 郑海继续解释道:“投降的士兵再次加入敌阵参战,他们也不会拼命。 他们只会让敌人的军队变得更怯弱,这样他们就一定会再次投降。 一个人投降,会带动一帮人投降,就像滚雪球一样。 如果投降的士兵加入我方,我们的兵力会增强; 如果投降的士兵返回家乡,那也只会削弱敌人,我方没有任何损失。 因此,不杀降敌,优待俘虏,有百利而无一害。” 朱棣深深地点头,一脸钦佩地看向郑海,叹服道:“郑海,你分析得不错,这个办法可行!” 眼睛在郑海身上打量了一会,朱棣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郑海,几万人的红军打败数百万人的蓝军,历史上,真的有这个故事吗?” “呵呵!殿下,难道你认为,我会编造故事骗殿下?” 朱棣看着郑海一脸自信的样子,将信将疑,小眼珠子转了又转。 他真希望历史上真的有这样的故事,从小可没少读各类史书,《战国策》、《史记》、《资治通鉴》等等,可都没有记载类似的故事。 不管郑海说得是真是假,朱棣都愿意相信是真的。 他也想像红军一样,让他的军队越打越多,最终打败朝廷的大军,再成为…… “马和,召集诸位将军,本王有话要说!” 不一会儿,燕王手下的诸位将军都集中到城楼上。 朱棣严肃地扫了众人一眼,责问道:“我们举兵是为了大义,目的是安定国家社稷,保护百姓民生。你们怎么能崇尚杀戮,以多杀人为目的呢?” 谭渊上前道:“殿下,这帮南军极为可恶,竟敢辱骂我们,士可杀不可辱,我们岂能让他们看不起。所以,末将下令将他们全杀了!” 朱棣狠狠地瞪了谭渊一眼:“我以前告诫你们不要嗜杀,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那我们不是求生,而是求死。” 谭渊不敢说话,众将都低下头,沉默不语。 朱棣再次耐心地解释道:“你们杀的敌方士兵越多,越坚定他们复仇之心。 你们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必定以死相拼。 人若是不要命,拼命起来,一百个人都挡不住。这终究不是稳妥的取胜之法。” “以前,曹彬攻下江南,没有妄开杀戒,他的子孙后代繁衍昌盛,而嗜杀的将领往往后代子孙灭绝。” 朱棣苦口婆心地说着,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今天,我们虽然攻下一座城池,但收获的很少,而失去的却很多。” 攻下雄县,杀掉了九千守军,靖难军却没有能够扩充兵员。 燕王的靖难军仅仅获得了八千匹战马,而死伤的士兵不少。 谭渊低下头,与诸位将领叩首谢罪:“末将有罪,请殿下责罚。” “好了,下不为例!” 朱棣扫了一眼众人,又道:“我们进攻雄县的消息,很快会传到鄚州,潘忠、杨松一定会火速前来救援。” “本王要生擒二人。你们准备一下,本王要给他们包个饺子……” 第207章 月漾桥伏兵 “潘忠、杨松从鄚(mào)州赶来,必过此桥。” 站在雄县城南的城墙上,燕王朱棣指着远处的一座石桥。 众人顺着朱棣的手指,看向远处的石桥。 此桥名为月漾桥,又名易易桥、月亮桥、牌坊桥等,它是连接雄县与赵北口的要道。 月漾桥附近有一个牌坊,牌坊里有李文忠的题字:“燕南赵北,碧汉层虹。” 月漾桥北接雄县,南连赵北口。赵北口,又称赵堡口,是赵国的北部关口,与燕国的分界之地。 雄县与鄚州之间的土地被称为“燕南赵北”。 郑海跟随朱棣、谭渊等人一起前往月漾桥。 月漾桥是一座多孔石桥,长约30米,桥下河水潺潺。 桥北有一座高大的汉白玉石碑,石碑镌刻着“燕南赵北”四字。 河岸两侧杨柳依依,芦苇郁郁葱葱。 朱棣站在桥头,看向对岸,气定神闲地说道:“此桥是通往雄县的必经之路,潘忠、杨松二人带兵前来,我们控制住此桥,他们就有来无回。” “确实是伏击他们的好地方,”谭渊一脸络腮胡,眉毛微微一皱,“不过,这附近好像没有可以埋伏兵马的地方,这该怎么办?” 郑海微微一笑,一双犀利地眼睛看向谭渊:“谭将军,你可以在桥下河水里伏兵。” “郑海,你说笑吧?这水里怎么伏兵?” 谭渊摇摇头,思索了一下,笑着道:“即便是潜水,那也不可能一直憋着,总得换气吧。要是潘忠等人正好从桥上过,那不是就暴露吗?” “谭将军,我的士兵能在桥下潜水而不暴露,将军信不信?” “我不信!”谭渊对着郑海摇头。 郑海笑着道:“那我和将军打个赌,我赌你,发现不了我藏在水里的伏兵。” “我不信,我给你赌。” “打赌就得有个赌注。这样吧,谁输了,谁就负责带领伏兵堵截潘忠、杨松二人的退路。谭将军,这样可好?” “好!”谭渊一口同意。 郑海看向朱棣,征询朱棣的意见,只见朱棣应允地点点头。 郑海凑到冯致远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冯致远带着一队飞龙卫走开,前去准备。 郑海带着谭渊,与众人一起走向岸边的小树林,寻找其他的埋伏地。 燕王朱棣看了一眼郑海,又看向身边的其他将领:“你们觉得谁会赢?” 千户丘福瞟了郑海一眼,又看向谭渊,回答道:“末将也不信河里能藏人,末将赌谭将军赢。” 朱棣看向猛将朱能,问道:“士弘,你呢?” 朱能向来话少,常板着脸,是有一说一的直性子。 他看了郑海一眼,对朱棣抱拳道:“末将,赌郑海赢。” 朱棣八字须微翘,微微笑道:“那我们等着看结果吧。” 月漾桥到雄县城门有一小片树林,但树林面积比较小,不适合埋伏大量士兵。 朱棣带着众人,再次回到月漾桥桥头边。 “郑海,你都安排好了吗?”朱棣看向郑海。 郑海看了一眼亲信冯致远,收到肯定的回应。 他对朱棣点点头,又看向谭渊,笑着道:“谭将军,你可以前去查看了。看你能不能找出我埋下的伏兵?” 谭渊冷冷一笑,自信道:“郑海,这还不容易?只要我在桥边,站上半柱香的时间,你的人保准自动从水里冒出来!” 郑海嘿嘿一笑,没有反驳谭渊的话,也没有其他表示。 看着一脸自信的郑海,朱棣悄悄看了一眼马和。 马和凑到朱棣耳朵边窃窃私语,将郑海手下准备的事情偷偷告诉朱棣。 朱棣微微一笑,一脸得意。 再看向谭渊,朱棣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谭渊站在桥上,吩咐手下盯着河里仔细看,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潜藏的痕迹。 丘福跟着谭渊身边,望着桥下的水面,左看右看,同样没有发现任何伏兵的可疑痕迹。 “郑海,你真的在河里藏了伏兵?”谭渊越看越怀疑。 月漾桥下,流水潺潺。 微风吹荡,河面上微微有些水波。 除此之外,只有河岸边一直延伸到河里的芦苇,哪里有什么人! 半柱香过去了,谭渊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伏笔的痕迹。 有几次,水里的河鱼跳跃,让谭渊兴奋不已,然而,终究是没有发现郑海藏的伏兵。 “郑海!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河水里的人,不可能这么久都不换气!”谭渊再次提出质疑。 郑海笑着道:“将军,你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的伏兵吗?” 谭渊一脸不情愿地摇摇头。 朱棣叹了一口气,对郑海道:“郑海,你叫士兵们出来吧!谭渊是不可能发现他们了。” 郑海看向冯致远,点点头,示意冯致远让士兵从河里出来。 啪啪啪! 冯致远大力拍了三个巴掌,朝着河里喊道:“河里的飞龙卫听令,出水!” 哗哗哗——哗哗哗—— 几十名飞龙卫从河里冒出来,头戴绿色筊草,口含芦苇管。 其中,有十几个飞龙卫士兵,就藏在谭渊所在的桥边。 谭渊瞪大了眼睛,张大着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这,这……我怎么都没发现呢!” 马和笑着道:“谭将军,你输了。” 朱棣哈哈一笑:“谭渊,这截断潘忠等人的退路,本王就交给你了。你可别再让本王失望!” “是,殿下!” 谭渊应了一声,连忙跑向从河里上岸的那些飞龙卫。 他从一名飞龙卫头上取下精心伪装的筊草,又认真查看了飞龙卫手里芦苇管,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哈哈哈!郑海,我们回城,坐等潘忠、杨松。走!” 朱棣心情大好,招呼着郑海等人返回雄县。 朱棣与谭渊约定:只要听到炮声,就从水里出来。 此外,燕王朱棣还在小树林设置伏兵。 十几名勇士手持碗口炮,潜伏在路旁的小树林,他们负责给谭渊发出信号。 到时,炮声一响,谭渊迅速占领月漾桥,堵住潘忠等人的退路。 回到城门口,郑海扫了一眼城墙上的“燕”字大旗。 他对朱棣笑着道:“殿下,戏要演,就演全套的。把这城楼上的旧旗帜,重新挂起来吧!” 朱棣坐在马上,抬头看向城楼上的旗子,哈哈大笑。 “好!我们就给潘忠、杨松演一台好戏,把旗帜换了!” 第208章 投降不杀 哒哒哒,哒哒哒…… 月漾桥上,马蹄声声。 一队兵马从月漾桥上走过,分别打着“潘”字与“杨”字两名大旗,向雄县慢慢靠近。 潘忠对手下道:“来人,去打探一下。看看四周有没有伏兵。” “大人,您瞧,雄县城墙上还挂着咱们的旗帜,应该还没有被燕王攻下。” 潘忠提醒道:“说话注意些,现在是燕庶人。” 不一会儿,斥候回来禀报:“禀报大人,四周未发现敌人。” 杨松笑着道:“潘兄,你也太谨慎了吧!燕贼不可能这么快攻下雄县的。昨夜收到求援信,我们这么早就出发了。你看那城头依旧是我们的旗帜,放心吧!” “杨兄,燕王狡诈,为避免中了埋伏,我不得不小心一些。”潘忠解释了一下。 潘忠与杨松率领军队过了月漾桥,直奔雄县南门。 雄县南城墙上,燕王朱棣与郑海摆了一个棋盘。 郑海持黑子,燕王持白子,两人正在下围棋。 郑海紧跟着朱棣的白子放黑子,一脸无助地说道:“殿下,我真不会下围棋!下次,我们还是下象棋吧,我会下象棋。” 朱棣笑着道:“围棋讲究谋略与布局,你有谋略,但布局却毫无章法。你有空,该向马和多请教请教,学学下围棋。” 马和笑而不语,收到城楼上哨兵的信号,对朱棣说道:“殿下,潘忠他们来了。” “哈哈!来的好,正愁没人陪我下棋呢!”说着,朱棣落了一枚白子,吃了郑海一片黑子。 “哎呀,终于来了,那我投降。这围棋太费脑,我不是殿下的对手。我认输!” 郑海抓起一把黑子,放在棋盘上,嘿嘿一笑,站起身,走开了。 朱棣瞪了一眼:“这盘棋还没完呢!你怎么跑了!” 马和再次提醒道:“殿下,他们快到城门口了。” “打开城门,让朱能好好招待他们!”朱棣拿掉郑海的黑棋,自己一个人下棋。 城门打开,千户朱能带着骑兵,冲出城门,直接冲着潘忠、杨松的大军飞奔而去。 冲在前面的骑兵还擎着南军的旗帜,半路忽然将旗子一扔,持弓搭箭。 朱能大喝一声:“杀——” 骑兵张弓骑射,城墙上的弓箭手齐刷刷举弓。 咻,咻咻,咻咻咻…… 羽箭犹如飞蝗一般,飞向潘忠、杨松的大军,密密麻麻。 “不好!中埋伏了,快撤!” 潘忠、杨松二人见军队前锋突然遭受袭击,反应过来,立即下令撤军。 嘭!嘭嘭嘭! 隐藏在路旁小树林的十几名勇士,点燃手中的碗口火铳,升腾起一股股硝烟。 火铳的威力不算大,只打落了五六名骑兵,但声响极大。 杀——杀——杀! 还没等潘忠、杨松二人撤到月漾桥,潜伏在月漾桥下的伏兵从河里冲上岸。 谭渊带着一众士兵,迅速占领了月漾桥,堵住了后撤的潘忠等人。 朱能带领燕山卫骑兵,横冲直撞,势不可挡,潘忠的人马直接被碾到河岸边。 谭渊堵住月漾桥,长矛、弓箭、大刀、盾牌形成层层阻碍,将不算宽的月漾桥堵得严严实实。 潘忠等腹背受敌,遭受朱能与谭渊的前后夹击,进退两难,许多士兵不得不跳河逃生。 “潘兄,该怎么办?” “杨兄,我们逃不掉了!” 潘忠与杨松两人骑着马,被堵住桥头附近的河岸上,无路可退。 许多士兵跳入河中,想要逃跑,却被桥上的弓箭手当成了靶子。 河水被染红了,漂浮着许多士兵的尸体。 潘忠、杨松二人骑着战马,手持长刀,相互瞅着对方,却不知如何是好。 郑海带着几十名飞龙卫的骑兵赶到月漾桥旁,大声喊道:“燕王有令,投降者一律免死。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十七名飞龙卫跟随在郑海身旁,并不参与搏杀,只是大声附和道:“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听到郑海等人的号令,朱能带领的靖难众将士围住潘忠、杨松等人,跟着附和道:“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看着那些惨死的士兵,潘忠与杨松最终放下了手中的长刀,身边的士兵也跟着投降了。 潘忠、杨松二人下马,燕王的靖难军士兵一拥而上,拿刀架着两人。 “放开两位都督。” 郑海带着飞龙卫走上前,对潘忠、杨松二人拱手道:“两位都督,跟我走吧!燕王,请两位都督喝茶!” 潘忠和杨松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败军之将,他们自然只能听候发落。 看到郑海这般恭敬,态度如此温和,举动如此友善,他们既好奇又感动。 “来人,给两名都督备马!”郑海依旧是温暖的笑容,亲切地话语。 飞龙卫牵来两匹马,自然还是潘、杨二人的坐骑,但如今这两匹马也是燕王的战利品。 “两位都督,请!” 郑海再次亲切而友好地招呼两位将军。 这般体贴周到,真的让潘忠等人感动不已,险些流下激动的泪水。 潘、杨两人上马,跟着领路的飞龙卫,奔向雄县南门。 郑海与冯致远等人跟随其后。 “大人,为何对他们这般客气?”冯致远跟在郑海身旁,很不理解。 郑海呵呵一笑,眯着眼睛看向冯致远:“羊毛出在羊身上。” 冯致远依旧是一脸困惑,眼睛里全是问号。 城楼上,燕王朱棣看着骑马返回的郑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的狡黠。 郑海领着潘、杨两位投降的都督走上城墙,来到燕王朱棣身旁。 他对着朱棣笑嘻嘻道:“殿下,两位都督听闻殿下在雄县,特来问候,还带来了鄚州的礼物。” 听了郑海的话,朱棣一脸笑容,眼神明亮,已经明白了郑海的想法。 “两位都督真是客气!来投本王还带了这么多人,本王很高兴!” 朱棣满面笑容,又道:“马和,给两位都督赐座,备茶!” 潘忠与杨松两人见到燕王连忙跪拜,心情激动而忐忑。 “燕……燕王殿下,末将,末将,见过燕王。” “坐!” 潘忠、杨松面面相觑,犹豫良久,最终没敢入座。 朱棣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你们的见面礼,本王收了。”朱棣放下茶杯,看向两人,“不过,本王不知道,鄚州那边,两位都督是否还准备有其他的礼物?” 潘忠自然知道燕王这是在问鄚州的情况,他上前回禀道:“鄚州还有将士一万余人,战马九千多匹。” “嗯,”朱棣看着潘忠,满意地点点头,“你觉得,本王该何时去取这份大礼?” 潘忠建议道:“殿下,应该立即前往。” 朱棣与郑海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直接回复潘忠。 见朱棣不说话,潘忠解释道:“如果听到我们败了的消息,鄚州诸将必定要逃。 殿下可以在他们还未做出反应之前,快速出击,定能拿下鄚州。” 朱棣与郑海相视而笑。 第209章 将计就计 燕王朱棣与郑海等人率兵直奔鄚州。 鄚州守军见前来的军队打着潘忠、杨松的旗帜,将朱棣、郑海等人放入城中。 朱棣与郑海率领一百多名精锐的飞龙卫铁骑直接冲入军营中,将鄚州大营中的将领一举擒获。 一万多士兵、九千多匹战马成为燕王的战利品,鄚州的辎重粮草全部变成靖难军的物资。 三战三捷,燕王的靖难军上下志气高涨。 朱棣对众位将领说道:“如今潘忠等人被我们俘虏,鄚州一带的敌人全数被我们打败。 耿炳文如今还在真定,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突然进攻,必定准备不足,来不及组织很好的防御。” 郑海、朱能、丘福、谭渊等将领都认真地听着,不时同意地点头。 “如果我们走小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真定,打他个措手不及,一定能打败耿炳文!” 郑海拱手道:“臣同意殿下的看法,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速战速决是上策。” 听到郑海的“臣”字,燕王朱棣小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末将赞同,殿下分析得极好!”朱能力挺燕王。 “殿下英明。” 丘福、谭渊等各位将领都赞同朱棣的看法,认为此时迅速出击,偷袭耿炳文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众人都被燕王的胆识与独到见解所折服。 靖难军吸收了南军的战俘,兵力有所增加,总兵力全部加起来大约有十万余人。 除去防守北平等地的驻军,燕王朱棣真正能使用的兵力最多一半。 但相对于耿炳文的三十万人马,依旧是敌强我弱,敌众我寡。 如果靖难军与耿炳文率领的南军打阵地战,打消耗战,那么,燕王的靖难军败北,是迟早的事。 趁南军立足未稳,准备不足之时,主动发动攻击,靖难军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将天时地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报——” “禀告燕王殿下,有一名叫张保的军官,前来投靠,自称是耿炳文的部下。” 大帐中,众人都觉得有些蹊跷。 刚说要出兵偷袭耿炳文,这耿炳文的部下就偷偷跑来投靠了。 这事情是不是太巧了? 这张保是真投靠,还是来当间谍的呢? 千户谭渊一脸络腮胡,直言道:“殿下,一名小小将校而已。不如直接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免得出什么幺蛾子!” 朱能板着脸,赞同道:“殿下,谭渊说得没错。此人这个时候前来,小心有诈!” 帐中,不少将军都表示同意谭渊的看法。 燕王朱棣看向郑海:“郑海,你认为呢?” 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郑海,回答道:“殿下,不妨先听一听他怎么说。 他是来投靠咱们的,那他总会给我们带来一些真消息。既然是来投靠的,那殿下就得听殿下的。” “嗯,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先见见再说。传他进来,大家听听他怎么说。” 士兵将前来投靠的张保带入燕王朱棣的大帐中,燕王众将领坐在帐中旁听。 “小的张保,见过燕王殿下与诸位将军。” “既然你是来投靠本王的,那你就是本王的人。你先告诉本王,耿炳文在真定有多少兵马,都怎么部署的?” 燕王朱棣也不跟张保客气那么多,上来就直奔主题。 郑海站在朱棣一旁,打配合道:“张保,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你要知道,我们在真定也是有眼线的,如果说假话骗我们……” “这位大人,小的怎敢说假话呢?小的真的是来投诚的,如果大人不信,尽可以去查。”张保看向郑海,有些紧张。 郑海盯着张保看,眼神犀利。 郑海知道,即便张保是间谍,假投诚,那他说的话里也会包含真情报。 半真半假,虚虚实实,这是行间的套路。 没有真消息,被人一查便知,那就成不了间谍。 “禀燕王,耿炳文有三十万大军,先期抵达真定的,共十万兵马。其中,有一半大军扎在滹(hu)沱(tuo)河南岸,另一半驻扎在滹沱河北岸。” 朱棣与郑海对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 “嗯,本王知道了。你的这个情报很重要。本王要重重的赏你,来人,给他一百两银子,再送他一匹战马。” 马和端着一盘银两,走上前。 张保推辞道:“禀燕王殿下,小的来投靠殿下,为的不是银子。” “哦?”燕王朱棣假装不解,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小的为的是报仇!耿炳文杀我妻儿,我与他不共戴天。如果燕王要攻打真定,请让我充当前锋,我可以带领大军突破耿炳文的防御……” “好!” 郑海打断张保的话,走上前对燕王道:“殿下,我的飞龙卫正好缺人,不如让他加入我的飞龙卫。” 朱棣看向郑海,那双小眼睛再次转了起来,小眼睛亮晶晶。 他知道,郑海一定又有计策了。 “嗯,本王依你,就让他加入飞龙卫吧。他对真定熟,有利于打探真定方面的消息。” 朱棣对着郑海微微一笑,很有默契。 “这位大人,飞龙卫是大军的前锋吗?”张保头一次听说飞龙卫的名号,有些困惑。 郑海一脸灿烂的笑容:“没错!飞龙卫前锋中的前锋,负责打探各类消息,当然还包括充当间谍。你是否愿意进入飞龙卫?” 张保有些犹豫,毕竟对飞龙卫一无所知。 郑海见张保犹豫不决,再次施压道:“你不是要当前锋吗?飞龙卫可是最前线的,负责的还是对我军最重要的情报工作。” “小的愿意,非常愿意。” 张保点头同意,想通了飞龙卫的职责。 负责情报,那不是更好吗?他需要的就是情报。 郑海冲着张保笑,很满意地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骑着马返回吧,你回去给我们当内应。” “这,这,这……”张保一脸懵圈,“我这样回去,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 “你就说你与燕军打斗,战败被俘,趁守卫不注意时,偷了战马,跑回来的。”郑海教张保回去后怎么解释。 张保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我……” “你回去,就说本王带领大军即将要前往真定偷袭,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你了。” 燕王朱棣明白,郑海是要实施反间计,因此,对张保直言不讳。 张保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真的要进攻真定吗?” “当然,是真的了!”朱棣一脸正色,“要不然,你回去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 “那,那小的现在就走吗?” 朱棣点点头,回答道:“对!你现在立马回去。” 看着张保走出营帐,诸位将领一脸不解。 “殿下,让他回去,那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动意图吗?” “殿下,既然要通过小路前往真定偷袭他们,不应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吗?” “为什么要让他回去,这不是让耿老贼提前做好防备吗?” 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提出自己的不解。 朱棣微微一笑,一脸自信地回答道:“本王要将耿炳文一举打败,一战定乾坤!” 看到众人依旧是一脸困惑,朱棣解释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确实可以起到奇袭的作用。” “耿炳文手里有十三万大军,布兵滹沱河南北两岸。一旦我们偷袭北岸,耿炳文可以调集南岸的军队,趁我们疲惫之时,从侧后偷袭我们。到那时,我们未必能取胜。” “如今,我让张保回去告诉耿炳文,他知道雄县与鄚州都被我们拿下,那他就不敢分兵。” “他会将兵力都调往滹沱河北岸,只要我们能想办法重创他,那他就无力还手。” 朱棣为众人解释他的意图,众将依旧有些疑虑。 谭渊道:“殿下,还不如不放那小子回去呢!杀了他,多省心!” 燕王一脸正色道:“既然他投靠我,那我怎么能怀疑他呢!再说了,即便张保背叛了本王,本王有什么损失呢?不就是一个张保吗?但如果这个计策成功了,那就是因为这个反间计的原因。” 诸位将领依旧心有疑虑,但郑海对燕王却是很佩服。 一战定乾坤,这是何等的魄力! 第210章 战前动员 “大将军,不好了!燕军要来攻打真定,快想办法!” “张保,老夫不是叫你去联络潘忠吗?你怎么回来了?” “大将军,末将抵达鄚州城时,潘忠、杨松的大军已经败了!” 张保叹息着,一脸无奈地看向一位身披铠甲的白须老者。 白须老者坐在大帅位置上,正是征虏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 “什么?!你说,潘忠、杨松他们败了?” 耿炳文一脸惊讶,从座位上猛然起身,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几本奏折掉在地上。 张保赶紧上前,捡起地上的奏折。 “别管这些,你快告诉老夫,到底是什么情况?” 耿炳文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皱成了千层饼。 张保一五一十地告诉耿炳文,将他在鄚州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耿炳文,就连他假意向朱棣投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张保还将转述了燕军要攻打真定的事情。 他如实地向耿炳文禀告,雄县、鄚州被朱棣攻占的事实。 “燕王,不,燕庶人老谋深算,张保未必骗得了他。他让你回来告诉老夫,这消息或许是假的。”耿炳文摸着白胡须,眼神深邃。 “这,这,这……不可能吧?”张保有些惊讶。 “老夫问你,燕庶人是不是当着他手下的面跟你说的?” “大将军,你,你怎么知道的?” 耿炳文一脸得意的微笑,捋了捋胡须:“燕庶人久经沙场,论打仗能力,老夫都不如他。但他最擅长的不是打仗,而是笼络和收买人心。” “他当着他部下的面跟你说,很快要攻打真定,那他就不可能很快前来。” “大将军,这是为什么?” 从张保的手里接过奏折,两撇八字须微微一翘,耿炳文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耿炳文坐回座位,继续说道:“如果他不跟你说,或许他会想办法偷袭我们,但他当着众人的面跟你说了,那他就是不会那么快来进攻真定。” 张保欲言又止,一脸困惑。 “老夫猜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耿炳文看向张保。 张保点点头:“他让属下回来当内应,说一定来攻打真定,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呵呵,幼稚!” 耿炳文摇摇头,解释道:“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你想啊,他为什么要当着他属下的面告诉你这些?” “末将不知。” “他这是不想立即进攻真定。”耿炳文微笑着道,“你想啊,如果他想偷袭真定,不必告诉你我,直接带兵前来偷袭便是,那才叫‘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张保点点头,似乎有所明白。 “可他却当着他众位属下的面告诉你,还让你转告老夫。这说明什么?” “末将想不明白,请大将军赐教!” “燕,庶人,故意告诉你,那他的属下诸位将领就不会同意立即进攻真定。因为我们会提早做好防备。那他们的进攻就失去了先机,极有可能受挫,甚至损失惨重。” 耿炳文摸着胡须,继续分析道:“他是利用手下将领的反对,给自己留在雄县一带整顿,提供一个让众人信服的理由。” “末将不解,为何他要这么做?”张保提出自己的疑惑,“他刚打了胜仗,不应该趁着士气正盛,前来攻打吗?偷袭也是很好的策略……” “老夫猜测,他夺取雄县与鄚州时,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所以,他需要时间休整,同时补给粮草等物资。而手下的将领希望一鼓作气进攻真定,他才这么做……” 听着老将军的分析,张保不时点点头,对朱棣的老谋深算感到后怕。 他对老将军的佩服之情更胜从前。 耿炳文沉思了一下,眼神一亮,对张保下令道:“传我将令,两日后,将滹沱河南岸的军队全部调往北岸驻防。” “是!” 张保抱拳,犹豫了一下,又问:“大将军,既然燕贼不会很快来攻打我们,为什么要将南岸的军队调过来?” “虽然燕贼不会立即前来偷袭,但他们一定是想偷袭我们。” 耿炳文一脸自信地说道:“既然他已经知道老夫分兵布防,那他前来偷袭时,一定有办法。 而老夫将两处军队合兵一处,兵力人数是他的数倍之多。无论他如何偷袭,老夫都有余力对付他。” “大将军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燕王朱棣的靖难大军从雄县出发,向西快速推进。 八月二十四日,燕王靖难军已经抵达无极县,距离真定只有几十里路了。 燕王朱棣对进攻真定、打败耿炳文很有信心,但他手下的将领里不少人依旧将信将疑。 为了凝聚军心,鼓舞士气,同时,发扬他一贯的民主作风,朱棣召开了战前的动员会议。 “大家对进攻真定有什么看法?” 丘福建议道:“殿下,不如暂且前往新乐,先侦察耿炳文的情况。” “殿下,末将认为,应该直接进攻真定。”站出来反对丘福的是老将张玉。 此前,张玉一直在真定一带,带兵侦察敌情。 直到燕王带兵抵达无极县,张玉才赶来会合。 见众将领的意见并不一致,朱棣转眼看向郑海:“郑海,你负责情报工作,你怎么看?下一步是前往新乐,还是直捣真定?” 大军中的斥候大多集中在飞龙卫,郑海统领飞龙卫,掌握最多的敌情,他的意见很重要。 “殿下,臣觉得,张玉将军在第一线侦察,他掌握的情况比臣更准确。” 郑海知道,军中有些将领对他有意见,他不想把与他们搞得太僵。 如果郑海直接提出反对他们,那可能会适得其反,只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张玉,你给大家说一说,为何应该直接进攻真定。”朱棣瞪了郑海一眼,转向张玉。 老将军张玉抱拳,回答道:“敌人人数虽然众多,但他们是刚刚集结,未能团结一心。我军三战三捷,士气正盛,应该乘胜出击,一鼓作气攻下真定。” 朱棣点点头,接过话:“新乐偏居一隅,我军如果在那里停留,只会消磨锐气。 如果耿炳文带领大军攻过来,敌众我寡,你们自己权衡一下,我们能打得过他们吗?” 众将领都沉默不语,只有郑海与张玉默默地点头。 朱棣接着分析道:“敌人刚刚在集结,军纪不严,人心不一,未能形成合力。我军直接进攻真定,趁着士气正盛,一鼓作气足以打败他们。” “殿下英明,臣觉得殿下分析得在理。”郑海率先站出来,拍马屁。 朱棣白了郑海一眼,看向众人:“张玉的话,很合本王的意,本王倚重张玉一人就够了!” 郑海嘿嘿一笑。 看到郑海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丘福的心情也不错。 众将不再有其他意见,纷纷称是。 第211章 真定之战(1) 八月二十五日。 燕王靖难军向真定推进,来到真定城外二十里。 “殿下!” 郑海骑着马,奔向燕王朱棣所在的中军。 在他身后,冯致远等人押着一个身穿南方军服的士兵。 “郑海,找本王有什么急事?” 拉住缰绳,坐在马上,郑海对朱棣行礼道:“殿下,抓到耿炳文军中的一名伙夫,我得到一个重要的情报。” “哦?”朱棣一脸兴奋,“快说,什么情报?” “据伙夫交待,耿炳文的防御工事主要在真定城的西门与北门方向,而东门、南门方向防备较为松懈。” “张玉,大军由你坐镇。本王与郑海去探个究竟!” 扔下一句话,朱棣骑着马与郑海等人飞奔而去。 郑海带领几十名飞龙卫的轻骑兵,飞奔二十里,直接来到真定城的东门外。 东门外,两名士兵正驾着一辆运粮马车,慢悠悠地驶向城门。 运粮车上,装着十几麻袋的粮食。 “截住他们!” 郑海一声令下,飞龙卫骑兵将马车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耿大将军的粮车,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马车上,一名运粮士兵冲着骑兵大骂,显然没注意到,这是敌骑兵人。 “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郑海纵马,飞驰而过,一刀挑飞那名士兵的头盔。 那名士兵身体一僵,这才回过神,认真打量着这队骑兵的服饰。 他哆嗦着,小声告诉身旁的另一名驾车士兵:“他……他,他们是,是燕军……” “想活命,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或许应该听说了,我们靖难军不杀俘虏。” 郑海不跟两人废话,亮了亮手里的腰刀,问道:“你们驻扎在滹沱河南岸的大军,现在驻扎在哪里?” “大人饶命!” 运粮的士兵立马下车,跪着回答道:“小的不瞒大人,滹沱河南岸的大军已经转移到了北岸,目前在城西扎营。营房沿着西城门一直到西山。” 郑海命人带上两名俘虏,向燕王回禀。 “果然如本王所料!” 朱棣小眼睛一眯,呵呵笑道:“来人,传我命令,命张玉率军直奔西门,本王要打耿炳文个措手不及!” 燕王朱棣率领数千轻骑兵绕道,直扑真定城西门。 当数千轻骑兵出现在真定城城西时,耿炳文的军队并未察觉到危险。 他们甚至以为,这支骑兵是自己人,只是从别处调来的。 他们刚从滹沱河南岸调到北岸,暂时驻扎在城西,并没有做好御敌的准备。 此时,耿炳文本人也在城西,他刚刚将朝廷的使者送出城。 直到朱棣横扫了城西的两座大营,耿炳文才发现,大事不妙。 “快,快回城!是朱棣的大军!” 耿炳文骑着马,与身边的几名随从直奔西城门。 西城门外,护城河上有一座吊桥,是进出城门的必经之地。 吊桥由木桥、绳索、滑轮与绞盘等构成。 平时放下木桥,可供军队、百姓进出;战时,收起木桥,阻止敌人过河。 耿炳文率领随从通过吊桥,连忙对城门旁的守卫大喊:“快把吊桥收起来!” “大将军,不好了,吊桥的绳索被人砍断了!” 听到属下的回复,耿炳文脸上一沉,咬咬牙,喊道:“先回城!” 这吊桥的绳索是被飞龙卫偷偷砍断的,方便大军攻城。 轰隆隆隆—— 耿炳文身后不远处,一队骑兵直扑城门。 “立即关闭城门!” 耿炳文刚跑进城门立即下令。 城门关闭,郑海与朱棣率领的大军停了下来,距离城门大约两百步左右。 这里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外,可以免遭城楼上的弓箭偷袭。 耿炳文登上城墙,眺望城外的燕军。 跟着耿炳文逃回城内的随从,有一人对耿炳文道:“大人,燕军偷袭使我军受挫,此时应该鼓舞一下我军士气。” 耿炳文赞许地看了一眼那名下属:“嗯,你说的没错,不过,如今该如何提振我军士气?” “属下不知。不过,我们可以挫一挫对方的锐气。属下有一计,或许可行。” “你说。” “不如,属下以骂战的方式,为我军提振士气。” 耿炳文点点头:“好。” “燕贼叛逆,你们还胆敢造反,罪当灭门!你们还不快快投降!” “燕王不遵祖训,起兵造反,视同贼寇,已被陛下贬为燕庶人……” 燕王朱棣脸色微黑,取出硬弓,张弓如满月,举箭对着那人就是一箭。 咻—— 那人应声而倒! “快保护大人!” 耿炳文身边的随从连忙呼喊,一阵慌张,士兵们手持圆盾护住耿炳文。 马和轻声叫到:“殿下,威武!” 郑海微微惊讶,随即大声喊道:“燕王威武!” “燕王威武!” “燕王威武!”朱棣身旁的士兵们大声附和,士气大振。 一般而言,弓箭的射程就一百多步,大约就一百米的有效射程。 两百步之外,燕王却能一箭射中城墙上的人,如有神助,令人惊叹。 城墙的士兵反应过来,纷纷向城下的骑兵放箭。 可是,即便是居高临下,他们射出的羽箭也没能够得着燕王的骑兵。 最远的羽箭距离燕王等人依旧有五六米的距离。 原本想要提振士气,结果不但没能鼓舞自己人,反而提振了对手的士气,耿炳文有些生气。 “哼!燕庶人只能靠偷袭,兵力并不占优势。我们的兵力是他的数倍,你们随老夫出城迎敌,定能打败燕贼。跟我走!” 耿炳文与手下稍作分析后,打开城门,率领大军出城迎战。 耿炳文出城列阵,张玉带领的靖难军主力也已经抵达城西。 张玉、谭渊、朱能等人率领靖难军主力出击,与耿炳文的大军战成一团。 耿炳文兵力虽然占据优势,但指挥调度并不灵活。 燕王朱棣让张玉等人在正面牵制,他与郑海各带领一支骑兵从后背偷袭、沿着城墙穿插,对耿炳文大军进行分兵包围与多路夹击。 燕王的指挥极为灵活,甚至燕王不用指挥大军,张玉等人都能互相配合,协同进攻。 “快逃啊!我们不是燕军的对手!” “不好!燕军要阻断我们回城的路了!” “我们还是投降吧,燕军不杀俘虏……” 最令耿炳文头疼的,不是勇猛的燕军,而是他率领的大军中时不时冒出一些谣言者。 这些谣言者,有的是郑海早就安插在南军的细作,有的是此前放跑的降兵,还有一些直接就是飞龙卫假扮的。 郑海带领的飞龙卫更是各种偷袭,只攻击薄弱环节,运动中歼敌。 除非迫不得已,否则,郑海不与南军进行正面作战。 每次张玉等人与南军对战,郑海就带领飞龙卫,在侧后偷袭。 张弓,瞄准,放箭。 咻! 一支羽箭射向耿炳文大军中的将领,一箭射中那名将领的脖子。 咻! 又是一支羽箭,射中了耿炳文大军中的又一名将领。 “将军死了,快跑呀!” “不好了!大将军死了!” 燕王屡次出奇制胜,士气旺盛。 而南军各种败退,各种谣言,各种状况层出不穷。 “撤!快撤!撤回城内!”耿炳文最终下了后撤的命令。 第212章 真定之战(2) 耿炳文的一句撤退,导致全军溃退,还导致了一次严重的踩踏事件。 自古作战,前进、后退都有约定的特定信号。 比如,击鼓而战,鸣金收兵。 耿炳文下令撤退时,并没有鸣金收兵,也没有吹响大军统一后撤的号角。 毕竟,城门就那么小,只能容纳三五骑兵或十名步兵同时通过。 数万人的大军要一起撤回城内,不可能同时撤退,需要分好几波人马依次后撤。 这一点,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耿炳文不可能不知道。 他没有吹响撤退的号角,使用的是旗语与联络兵,传递撤退命令。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有时候,平时无关紧要的问题,关键时刻是致命的。 战场上,两军对阵,往往会分成几个大军阵或几路队伍。 比如,有的大军会按照横向布阵,分为左、中、右三军; 有的大军是纵向列阵,分为前、中、后三军。 耿炳文是临时下令率军出城的,因此,采取的军阵,只能是纵向的前、中、后三军布阵。 耿炳文的后军与中军悄然撤退,前阵的耿炳文军队仍有有数万人。他们与张玉、朱能等率领的大军交战在一起,没接到后撤的命令。 一开始,耿炳文的后军、中军的撤退是井然有序的,前军确实起到了掩护撤退的作用。 可耿炳文没有考虑到一点,他的大军中潜藏着不少细作。 他们是郑海安插部署应天府的蛟龙卫,早在大军北上时就混入大军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耿炳文万万没想到,军中的几颗老鼠屎,坏了他的一锅汤。 “大将军撤退了,大家快撤!” “没有命令,不许后撤!” 有部分带兵的将领还是很谨慎的,并没有下令撤兵,毕竟没有接到上级统帅的后撤命令。 没有收到任何撤退的命令,可后军和中军都退了,唯独前军拼死战斗。 这是什么缘故? 耿炳文前军的士兵们不能理解,就连带兵的将领也不能理解。 这个时候,某一位低级将领大喊喊道:“他娘的!让老子拼命,他们却擅自跑了!兄弟,我们也撤!” “大将军撤了,我们也撤!” “大家快撤!” 郑海带领着一百来人的飞龙卫骑兵,快速迂回、穿梭,在战场上游弋。 看到耿炳文撤退的这个漏洞,他露出狡黠的笑容,如获至宝。 他下令道:“所有飞龙卫听令,只猎杀阻碍撤退的将领,不要阻碍后撤的敌人。” 看到郑海一脸狐狸般的笑容,冯致远等飞龙卫指挥官都知道,这是好消息。 冯致远等几名飞龙卫将领各自带着二十人的小队离去,快速穿梭,游猎自己的猎物。 “没有命令,不许撤!” 南军中的一名带兵将领想要阻止自己的士兵后撤。 咻! 一支羽箭射中他的胸口,他身体一晃,从马上坠下。 郑海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向前继续突进,更没有去攻击那些没有将领指挥的士兵。 他扯了扯战马的缰绳,一个急转弯,再次远离交战的队伍。 再次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他驾马再次游弋在交战队伍的边缘,寻找着阻拦敌方士兵后撤的敌方将领。 飞龙卫的狙杀,细作的鼓动,士兵求生的本能,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导致一场无组织的大撤退。 “杀!勇士们,给我杀!”骁勇善战的朱能挥舞着大刀,大声呼号。 朱能是燕军有名的拼命三郎,勇猛程度几乎无人能比。 他平时话不多,经常板着一张冷脸,以冷酷着称。 可一旦上战场,他简直就是战神附体,带头冲锋,所向披靡。 “杀——” 朱能大喝一声,一刀砍掉一名敌军将领的脑袋。 又一刀,砍向一旁的敌方士兵。 呲—— 那名敌方骑兵持刀的右手臂,整个被砍掉,鲜血喷射而出。 猛! 狠! 残酷! 恐怖! 朱能的勇猛、凶残,令敌人瞠目结舌,恐怖的阴影笼罩在敌人的心头。 撤,快撤! 逃,赶紧逃! 这杀神不能惹! 撤退的信号已经不胫而走,身后的杀神令人胆寒。 一个比电视剧更夸张的场面出现了:勇猛无比的朱能,带着三十几名骑兵,追杀一万多名南军士兵。 一方是杀得上头的杀神,一方是六神无主、一心只想撤退的败兵。 城门拥挤,耿炳文的前军一部分根本没法回撤。 大约一万多人,被朱能带领的三十多人尾随追杀,一直逃往滹沱河东边。 耿炳文大军的有序后撤,变成了大溃退! 耿炳文率领大军出城时是整齐列队,而撤退入城就不同了,完全就是毫无秩序,各凭本事。 骑兵骑马狂奔入城,三五成行,还好通过城门。 可溃散的步兵们毫无秩序,争先恐后地想要逃进城里。 城门口就那么大,同时几十人、一百人一涌而入,自然是被堵塞了。 人挤人,人山人海,就像被赶回羊圈的绵羊,挤成一团。 进城就能活命,进不了城就会被身后的燕军杀掉。 逃命是本能,这种本能导致士兵们不受指挥,一股脑地往城门口挤。 “别挤,别挤!” 想逃进城的士兵们互相推搡着,都想先入城。 “让我进去!” “别推!” “啊——”不少人被推倒在地,被人踩踏,碾压。 城门口的地上,有掉落的头盔、鞋子,有丢弃的腰刀、长弓,还有被踩踏的尸体。 没有死于战场上的搏杀,却死于自己人的踩踏。 这些士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然而,要逃进城的士兵实在太多了! 即便是有人倒地,也没人理会;即便是踩死别人,自己也要进城…… “快关门!快关门!” “燕军来了!快关门!”负责守城门的将领大声下令,他发现追杀而来的燕军已经冲进城门。 “大人!关不上,人太多了,地上还有许多尸体……” “快!快关上内城城门!” “大人,我们关不上,我军将士还在涌入……” “必须关上!阻挡者,格杀勿论!” “是!” 弓箭手居高临下,朝着内城门口的士兵射出羽箭。 不论敌我,只要冲向内城城门,一律射杀。 刀斧手在内城门口大肆挥刀,来不及进入或者退出的士兵,一律砍杀。 为了堵住燕军,内城守城的士兵发狠了,连自己人都杀! 这么决绝的命令之下,内城的城门终于关上了。 丘福带领的将士只能冲进外郭,没能杀进内城。 见到内城城门关上,丘福带着手下,退了出来。 南军的副将军李坚驸马率领将士,与杀入外城的燕军交战。 燕军将领薛禄用马槊(shuo)将驸马李坚刺入马下。 薛禄举起大刀冲着李坚就要砍向。 驸马李坚闭上双眼,哭泣着大喊道:“别杀我!我是皇上的驸马李坚!” 薛禄提刀就砍,杀得正红眼,哪里顾得了什么驸马不驸马。 铛! 一柄长刀,挡住了薛禄的这一刀。 “刀下留人!” 第213章 真定之战(3) 郑海手持腰刀,挡住薛禄砍向驸马李坚的那一刀。 “投降不杀,薛禄,你把他绑了吧!” 驸马李坚是耿炳文大军的左副将军,是仅次于耿炳文的高级将领。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驸马李坚对郑海、薛禄两人抱拳行礼,感激涕零。 薛禄命人绑了李坚,押着李坚离开了。 郑海带领飞龙卫,继续追击和围捕南军的各位重要将领。 他们先后俘获了右副军都督宁忠、左军都督顾成、都指挥刘遂等人。 耿炳文下令严守内城,对冲入外城的燕军进行反击。 郑海等人带着俘虏,退出外城,返回己方的大营。 撤出真定城时,郑海看到城门口堆积着许多士兵的尸体。 箭矢、大刀、长矛、头盔等物品散落一地。 护城河里漂浮着许多尸体,漂浮的尸体一直留下旁边的滹沱河。 滹沱河上,同样漂浮着尸体,几匹孤零零的战马,独自在河岸上咀嚼着野草。 郑海押着敌军的左军都督顾成,走进燕王朱棣的大帐。 顾成是朱元璋的老臣,早年就投奔朱元璋,因为勇武而被选为帐前亲兵。 顾成戎马一生,从朱元璋的亲兵到百户、千户,一直升为骠骑将军、右军都督府佥事等。 听到郑海俘虏了顾成的消息,朱棣随即派人前来,说是要面见顾成。 朱棣见到来人,随即说道:“你是我父皇的部下,如今,为何要针对本王呢?” 顾成泪流满面,哭泣着道:“我受朝廷之命,与殿下作对,是不得已而为之。臣如今有幸见到殿下,就好像见到了当年的太祖,就是我死了也值了。” “老将军,你是忠义之士,只是听命从事,怎么能怪你呢!” 看着被捆绑成粽子的顾成,朱棣一脸同情。 他深情地说道:“老将军,当年你与我父皇一起征战沙场,令我敬佩。不知老将军,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像老将军与我父皇一样,浴血沙场?” 顾成很感动,老泪纵横:“倘若老臣不死,老臣愿赴犬马之劳,以报太祖之恩。” “好!”朱棣一脸兴奋,“来人,给老将军松绑,给老将军换件衣服。” 顾成十分感动。 朱棣一脸笑容,对顾成大为赞赏:“这是上天派你来帮我啊!老将军,你暂且返回北平。本王将北平托付给你了!” 郑海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顾成离开大帐。 “恭喜殿下,一战而胜,打败耿炳文。” “哈哈哈!”朱棣开心大笑,“郑海,如今可还没全胜,你这话说早了!”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太监马和,问道:“马和,此战,我军斩获多少?” 马和取出一本折子:“禀殿下,此战我军斩首敌军三万余人,滹沱河中溺水而死的敌军不算;俘获战马两万多匹,俘虏敌军数万人,目前俘虏人数还在统计……” “好!此仗打得好!”朱棣十分满意,一脸荣光。 他那一双小眼珠子眯成了一条线,两撇八字须翘上天。他的头微微上扬,下巴那一撮浓密黝黑的长胡子向前戳出,得意之色显露无疑。 “殿下,”郑海脸上并没有很高兴,“有一个问题,需要殿下注意一下。” “你说,本王听着!”朱棣心情愉悦。 “此战,我们俘虏了许多敌军将士,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扫了一眼郑海,朱棣见郑海脸上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反而有些忧虑之色。 他收敛了脸上的喜色,小眼睛一转,看向郑海:“本王,按你说的做,不杀降兵,优待俘虏。” 郑海点点头,对朱棣抱拳道:“那请殿下为诸将做个表率,亲自前去处置俘虏。” 朱棣点头,微微一笑。 这时,张玉、丘福等人走进大帐。 丘福禀告道:“殿下,俘虏们在军中窃窃私语,怕是有什么图谋,不知在谋划什么?末将怀疑,他们想叛逃。” 朱棣瞥了郑海一眼,眼神明亮。 “走,你们跟本王去看看!本王亲自审问他们。” 燕王的靖难大军军营中,营帐像一地上冒出的蘑菇,一个营帐连着一个营帐。 远处木头搭建的哨塔,士兵在了望。 大营中,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腰挂长刀,巡逻的脚步整齐而有节奏。 郑海跟在燕王朱棣身后,与张玉、朱能、丘福等人一同前往羁押着俘虏的木牢。 数万名耿炳文大军的俘虏,密密麻麻,被关在几个简易的木牢里。 他们聚在一起私下里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情,叽叽喳喳。 见到燕王带着一众官兵走过来,他们停止交谈,眼睛看向燕王。 “你们刚才在商讨什么事情?”朱棣大声询问。 众俘虏沉默,左看右看,与周边的人进行眼神交流,没有一人回答朱棣的问题。 朱棣一脸平静,扫了众俘虏一眼,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们不说,本王也知道,你们是想逃出去。” 众俘虏一阵骚动,私底下又开始窃窃私语。 丘福拔刀,大声训斥道:“不许说话!” 朱棣举起一只手,示意丘福退下。 众俘虏安静下来,都盯着燕王,眼神很复杂。 虽然没有人再私下嘀咕,但众俘虏互相交互着眼神,神色紧张,眼神中充满了焦虑。 “本王知道,许多人家里有妻儿,有父母,你们很想念家里的人。本王同你们一样,也很想念家里的妻儿……” 朱棣的话使众俘虏彻底安静了,不少人眼含泪水。 “凡是向我军投降的人,本王承诺,你们的去留是自由的。你们如果想回家,请当面告诉我们,我们将给你回家的路费和口粮,送你们离开这里……” “但如果你们私自逃离,被巡逻的骑兵所抓获,那本王只能按军法处置。本王想保全你们,让你们活着离开,但如果你们反而想求死,那本王也没办法。” 众俘虏很感动,不少人点点头。 一名俘虏喊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愿意留下,为你效命,以报此恩。” 众俘虏有人点头,有人摇头,私下里又嘀咕起来。 “呵呵,本王说过,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想留可以留下来,本王视你们为自己人,想离开,本王送你们路费。” 朱棣大义凛然,声音洪亮:“我靖难军是义军,为的是诛杀朝中的逆臣。我军不杀降兵,优待俘虏。望你们不要被人蒙骗,不要与我靖难军为敌。” 说完,朱棣安排手下,有序地遣散了战俘。 最终,愿意留下的俘虏只有两千来人,朱棣将这些人编入自己的军队。 “殿下,为何要将俘虏们都放走?”丘福不解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朱棣解释道:“如今奸臣弄兵,危害国家社稷,又想要将发动战争的罪责加到我的身上。他们四处放出流言,这是要让我背负罪名,已达到他们的目的。” 郑海上前道:“殿下英明,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朱棣点头:“现在,我们取得了暂时的胜利,这都是大家奋勇杀敌的结果。” “本王释放俘虏,是希望通过他们,为本王与诸位洗掉那些污蔑之词。让世人知道,靖难军是义军,并非朝廷所说的叛逆。” “然而,本王与你们一样,征战沙场,露宿荒郊野外,哪能不想念家人呢?” “他们这些俘虏也一样。本王放他们回去,就是希望他们能够保全性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 “本王也想要回报我父皇的养育之恩,你们也想要回到你们的家人身边。可朝廷中的奸臣不让我们这样!” “只有继续努力杀敌,剪除朝中奸佞之臣,我们才能脱下战甲,与家人团圆……” 众将点头称是,同仇敌忾:“殿下,我们一定奋勇杀敌,打败耿老贼!” 郑海微微一笑,心道:燕王,果然厉害!不教思想政治课,真的有些浪费人才…… 第214章 徐王妃的审问 经过这一战之后,耿炳文闭城不出,坚守龟缩在城内,固守待援。 期间,燕军打败了朝廷派来支援的吴杰,吴杰大军并没能与耿炳文合兵一处。 进攻不利,燕王朱棣与诸位将军都感到有压力。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仗。 任凭燕军如何叫阵,耿炳文都不出战,就像乌龟缩在龟壳里。 真定城还真是个龟壳,防守极其严密。 燕军对这个龟壳无可奈何,无从下手。 燕王朱棣派人攻城,一连两日都没能攻下真定城。 “郑海,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燕王朱棣单独召见郑海。 营帐里,只有三个人,朱棣、马和与郑海。 郑海摇摇头,他也不是万能的。 论打仗的能力,耿炳文并不擅长进攻,但论防守能力,他是明军将领里数一数二的。 耿炳文被封为长兴侯,就是因为他顽强的防守而有效的防守能力。 在朱元璋与张士诚争夺天下的战争里,张士诚曾几番进攻地理位置很重要的长兴。 而负责守卫长兴的将领就是耿炳文,他以寡敌众,硬是生生守了长兴十年。 张士诚看着长兴,只能干瞪眼。 直到朱元璋对张士诚发动战略反攻,张士诚都攻不下长兴。 朱元璋把守卫长兴的功劳归功于耿炳文,将他的功绩排在第一,最终封耿炳文为长兴侯。 郑海对燕王道:“殿下,耿炳文最擅长的是防守,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与其与他耗下去,不如退兵休整。 或许,不用我们对付耿炳文,朝廷中就会有人把耿炳文拉回去了……” 朱棣看向郑海,眼睛一亮。 难道郑海收到了什么风声? 耿炳文这个乌龟壳,真的不需要本王动手吗? 思索片刻,朱棣回应道:“好,本王这就召集众人,宣布撤兵。” 张玉、朱能、丘福、谭渊等各位将领进入大帐。 朱棣先是征求了众人对攻城的看法,没有人提出可行的攻城对策。 他对众位将领道:“本王以为,攻城乃是下策。旷日持久的攻城战,只会耗损我们的兵力,消减我们士兵的士气。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本王决定退兵。” 众将领无人反对。 八月底,秋意渐浓,晨风微凉。 清晨的朝露,还躺在小草的怀抱中,沉睡不醒。 哒哒哒,赶路的马车已经开始上路。 “小主,我们有必要这么早赶路吗?这里距北平也就半天的行程,我们就不能好好睡一觉……” “小兰,你现在可以在车上睡一会,等到了北平,我叫你起来。” 丫鬟小兰身上挎着行囊,眯着眼睛,在打哈欠。 她支起眼皮,使劲眨了眨眼,打起精神:“小主,你这不是消遣奴婢么。哪敢叫您伺候小兰呢……” “行了,行了,要睡就睡。不睡,你就陪我看看,车外的风景。” 徐妙锦一身锦绣,轻轻挽起马车的窗帘,向外瞅去。 清晨的薄雾,像一层窗户纸罩在车窗上,一片朦胧。 小镇两旁的房子依旧紧闭着门窗,驿站门口还挂着橘红色的灯笼。 灯光穿透薄雾,温馨而兴奋。 还有半天的行程,就到北平了。 姐姐、姐夫,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是否也在北平?为什么没有给我写信? 徐妙锦痴痴地看着窗外,一片未知的朦胧。 出了村镇,路旁多了一些小树林,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在晃动中向后驶去。 放下车窗的帘布,扭头去看一直沉默不语的丫鬟小兰。 只见小兰靠着车篷,闭着眼睛,睡着了。 再次掀开小船的帘布,望着那空旷的天地,薄雾已经开始散去。 远处的天空上,飞过两行大雁,飞向南边。 鸿雁南飞,马车北去。 徐妙锦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在马车的晃动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她梦见了以前教郑海骑马时的情景: 她们抱在一起,从土坡上,滚入沟底…… 他压在她的身上…… “吁——” 马车猛地停下来,徐妙锦与丫鬟小兰同时撞在车篷上。 两人醒了,小兰一脸迷茫,徐妙锦哭了。 “小主,你怎么了?” “该死的马车,我刚和海哥哥见面……” 小兰一脸疑惑地问道:“小主,你这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呀?怎么哭了?” 徐妙锦擦了眼角的泪水,撇着嘴,瞪了小兰一眼。 小兰呵呵一笑,起身掀开马车帘布的一角,看向马车夫:“车夫,你为什么停下来了?” 马车夫回答:“小姐,到北平城门口了,官兵封路了,有军队正京城。” 小兰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口,一队队骑兵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入城。 “小主,是燕王的大军!” 徐妙锦从马车里窜出来,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军队。 阳光下,一队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精神抖擞。 徐妙锦的眼睛在一个个骑兵的身上扫过,想要寻找那个熟悉的面孔。 可是,骑着马的骑兵身披甲胄,头戴凤翅兜鍪,远远看去都是一个样。 “小兰,你说,他会不会在这些人里面?” “小主,你说的是谁呀?” 徐妙锦一脸焦急,皱着眉头:“诶呀,就是他,那个……” “哦——你说的是郑公子啊!” “讨厌!明知故问。” “呵呵,奴婢怎么知道呢!”丫鬟小兰故意与徐妙锦开玩笑,“奴婢,又不是火眼金睛的孙大圣……” 徐妙锦目送着骑兵的背影,久久不语,一直寻觅着她要找的那个身影。 过了一段时间,骑兵终于消失在城门口。 路旁的士兵重新解除路口的封锁,马车继续向北平城驶去。 燕王府中,众将领向燕王、徐王妃告别,纷纷走出大厅。 “郑海,你留下。”说话的是徐王妃。 郑海看向朱棣,朱棣笑而不语。 马和站在朱棣的身边,对着郑海也是一脸微笑,却没有其他的任何暗示。 郑海有些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才抱拳应道:“是!” 朱棣看了郑海一眼,神秘一笑,向徐王妃道:“爱妃,本王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王爷,慢走。”徐王妃没有留下朱棣的意思。 房间里,只剩下徐王妃、太监马和与郑海。 “请坐。”徐王妃的话语有些冷冰冰。 徐王妃一脸严肃,双眼盯着郑海,像两只探照灯一眼扫在郑海的脸上。 郑海坐在椅子上,仿佛是坐在老虎凳上一般,如坐针毡。 “郑海,你与小妹妙锦之间,有没有什么事要向本王妃坦白?” 徐王妃一脸严肃,盯着郑海的眼睛。 郑海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头一次被人这么盯着,还是个女的…… 这压迫感,怎么比朱棣还厉害…… 第215章 柔情似水 “郑海,你最好跟本王妃老实交代!否则,就算是王爷,也保不了你!” 徐王妃再次对郑海施压,眼中有杀气,语气冰冷。 郑海摇摇头,回答道:“王妃,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喜欢妙锦小主,不过,我们俩可是清清白白的……” “那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还有,她为什么要强调,非你不嫁?” 徐王妃一连两问,眼睛还在死死盯着郑海。 徐妙锦离家出走了? 为什么? 郑海一脸懵圈。 他根本不知道徐妙锦离家出走的事。 自从离开应天府,郑海一直在忙着各种事情,根本没有心情放在谈情说爱的事情上。 如今,听到徐妙锦离家出走的事,他有些惊讶。 他不明白,徐妙锦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你快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妃?” “徐王妃,我的没有……” 啪! 徐王妃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郑海吓了一跳。 平时,徐王妃都是端庄优雅,温柔和蔼的样子,像一尊活菩萨。 如今,徐王妃这严厉地模样,郑海确实有些不习惯。 “马和,把增寿的信拿给他看!” 徐王妃依旧是一脸生气,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和。 马和小心翼翼地拿起桌面上的信件,走到郑海的座前。 马和没有说话,只是将信件轻轻递给郑海。 看到马和偷偷给他的眼神,郑海翻了一个白眼。 什么义兄啊,知道徐王妃要发飙,你好歹提前通知一下嘛。 搞得我这么被动! 郑海接过马和手里的信件,取出信纸,快速的浏览一遍。 徐增寿写给徐王妃的信,主要就是将徐妙锦留下一张纸,说要北上寻找郑海。 除此之外,信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重要信息。 唯一令郑海心里一暖的,还是徐妙锦的那一句“除了郑海,我也谁也不嫁”。 “看完了吧,你还不老实回答?”徐王妃怒意稍减,却依旧盯着郑海,“你还敢说你们俩什么事都没有?” 郑海百口莫辩,一脸无奈。 心道,我说了你又不信。 难不成,非要我承认与徐妙锦发生了点什么,你才相信?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他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禀王妃,属下与徐妙锦小主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真没有?”徐王妃盯着郑海的脸,又问了一句。 郑海一脸冤枉的表情:“真没有!” 一名王府的丫鬟匆匆走进来,在徐王妃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若是别人,或许什么都听不到。 但郑海耳力过人,他听到了一个关键词“徐小主”。 徐王妃二话不说,从座位上起身,与丫鬟匆匆走出房间。 马和也跟在徐王妃身后走了,房间里只剩郑海一人。 偌大的房间里,就郑海一个人,他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徐王妃没说让他走,也没有说让他等着。 他坐了好一会,又把徐增寿的信仔细地阅读一遍。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忘了曾经答应徐妙锦的事——给她写信。 “除了郑海,我谁也不嫁!” 郑海看着信上的这句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有一个喜欢的人,真好! 被需要的感觉,真好! 久久没有等到徐王妃,也没有等来其他的传唤,郑海这才起身离开。 他对燕王府已经很熟悉了,除了没有去过女眷生活的后宫,他基本上都逛过了。 9年前,他进入燕王府时,作为燕王府的下人,他就在后厨的院子打杂。 后来,他成了燕王的侍卫,穿梭在王府的各个通道与三大宫殿之间。 拜道衍为师后,他跟着马和、道衍时常出入燕王的私人别院与书房。 走在燕王府的走廊里,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郑海一边走,一边回忆。 “郑公子,等一下!” 郑海循声看去,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是哪里见过了。 “怎么,郑公子不记得小兰了?” 郑海这才想起来,歉意地笑了笑:“小兰,你不是在应天府吗?” “原来,你还记得小兰呀!”丫鬟小兰有些兴奋。 “不知……”郑海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兰,“你不是……” “你别猜了,跟我走吧!有一个人想见你。” 丫鬟小兰带着郑海,七拐八拐,走进一座别院里。 小兰打开一间房间,让郑海进入。 郑海走进去,正要询问小兰,却听到房门关闭的咿呀声。 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昏暗,房间里没有电灯,更显昏暗。 郑海正逐渐适应屋内的光线,忽然从身后冲出一个黑影,想要抱住郑海。 郑海一个转身,快速撤步,正面朝着那个影子,右手已经摁在刀柄上。 哐啷! 黑影没能抱住郑海,反而直接撞在屋中的桌椅上。 “哎哟——”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疼死我了!” 郑海松开腰刀,一脸好笑:“呵呵,谁叫你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就你还搞偷袭?” “还不来,搭一把手,扶一下人家。”撞在桌椅上的黑影是徐妙锦,正坐在地上,噘着嘴。 郑海走到徐妙锦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样,摔着哪里了?没事吧?” “疼死我了!” “哪里疼,我帮你看看?” “脚疼。” 郑海,扶徐妙锦坐在凳子上,蹲下帮徐妙锦查看她的脚。 郑海安慰道:“没事,可能是磕到了,有些红肿,过一两天就好了。” 徐妙锦突然的安静,让郑海有些好奇。 他抬头看向徐妙锦,在窗户的柔光里,隐约看到徐妙锦的脸红了,红扑扑的很可爱。 羞答答的徐妙锦,也正偷偷瞄着发呆的郑海。 郑海这才放下徐妙锦小腿的长裙,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 他这才想到,古代有男女子防,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他这下意识的举动,有些不符合大明的礼制。 见到郑海有些不好意思,徐妙锦双手向前一伸,环抱住郑海的腰,脑袋靠在郑海身上。 郑海愣着那里,不敢动一下。 过了好一会,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问道:“你怎么跑来北平了,这里很危险,你知道么?” “还怪人家呢?慎之哥哥,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徐妙锦微微抬头看向郑海。 慎之,是道衍和尚给郑海取得字,很少有人再知道郑海的这个字号。 而至今依旧用这个字号称呼郑海的,或许就只有徐妙锦与朱允炆了。 听到“慎之哥哥”这四个字,郑海心中燃烧的烈火,被压制住了。 “我,我是没时间写,北平发生了许多事,我……” “慎之哥哥,你别说了,”徐妙锦抬头再次深情地盯着郑海,“我理解,我知道,慎之哥哥也一定很想锦儿……” 红唇似火,像玫瑰花花瓣一样红艳,又像那美味可口的牛肉,令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四目相对,柔情似水。 郑海轻轻弯下腰,脑袋缓缓凑近徐妙锦面前。 徐妙锦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 第216章 好事多磨 徐妙锦微微颤栗,像触电一般,全身麻酥。 郑海轻轻扶着徐妙锦,双手顺着光滑的锦衣往下滑,支开徐妙锦抱着扣在腰上的手。 他双手扶着徐妙锦的腋下,将徐妙锦扶起,紧紧抱住徐妙锦的身子。 感受到徐妙锦持续的颤栗,他轻轻松开嘴唇。 她太紧张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郑海轻轻松开徐妙锦的身子,用手轻轻捋了捋徐妙锦额前稍显凌乱的刘海。 “慎之哥哥,我……” “我喜欢你。”郑海深情地注视着徐妙锦,打断了徐妙锦的话。 徐妙锦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激动地抽泣起来。 “慎之哥哥……” 郑海伸手堵着徐妙锦的嘴巴:“从今天起,不要叫哥哥这两个字了。私下里,你就叫我慎之吧。” 用手指轻轻抹去徐妙锦眼角的泪水,郑海又在徐妙锦的鼻梁上轻轻一划:“别哭了。” 徐妙锦使劲地点点头,眼角的泪水却一个劲地往外涌。 紧紧抱着徐妙锦,将她的脑袋靠在身上,郑海轻轻闻着徐妙锦身上的香味。 咚咚咚! 房门敲响了。 “妙锦,在里面吗?”门外响起徐王妃的声音。 徐妙锦一惊,从郑海的怀里起来。 她满脸的惊恐,看向郑海,轻轻询问道:“怎么办?你要不要,到里面躲一躲?” 郑海轻轻摇头,眼睛温柔地看向徐妙锦:“反正迟早是的事,我们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徐妙锦轻轻点头,走向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郑海一眼。 端坐在桌前的凳子上,郑海静静地看向门口,对徐妙锦点头。 缓缓打开房门,房门外,徐王妃眼神犀利,马和站在一旁,丫鬟小兰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徐王妃言不由衷地询问了一句,只是瞪了徐妙锦。 她的眼睛早已越过门口的徐妙锦,扫视屋里,最终落在郑海身上。 房门外的光亮朝露房中,正好照射在郑海所坐的桌椅附近,将郑海的身形凸显出来。 “他怎么会在你房里?” 徐王妃看向徐妙锦,眼睛从上往下打量着徐妙锦的衣着,眼神严厉。 “姐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徐王妃走进屋中,面色严肃:“屋里那么暗,小兰,把灯点亮了。” 郑海从座位上站起身,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徐王妃心里一定很恼火。 她或许在生我们的气,看样子被骂一顿都算好的。 郑海的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打被骂的准备,但他问心无愧。 他是不该在黄昏时分出现在女子的闺房里,这不符合大明的礼仪。 他也知道,在大明的礼制环境下,私相授受,与徐妙锦在房中私会是不妥的…… 可是,情之所至,一时有些把持不住,这也没办法。 这是人之常情,一个男人的本能。 他没有选择躲藏起来,而是直接面对徐王妃,就是想告诉徐王妃:他郑海敢作敢当,光明磊落,绝不是渣男。 “徐王妃,我喜欢徐妙锦,我是真心的喜欢她。我会好好爱她的……” “好了!”徐王妃一脸厌弃的表情,根本不给郑海解释的机会,“马和,带他下去!” 郑海跟着马和走出房门。 房门外,郑海听到徐妙锦的哭喊声:“姐姐,你要对郑海做什么?” “姐姐!郑海不能有事,决不能有事,否则……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姐姐,求你了!我真的喜欢他……” “好了!”徐王妃大叫一声。 房门外,马和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郑海。 “小海,你跟我走吧。” 郑海沉默地点点头。 马和与郑海身边没有其他的侍卫,他们俩慢慢走在王府的走廊中,一直都没有说话。 在廊道里,王府中的太监与宫女将宫灯点亮,挂了起来。 太监和宫女们纷纷向郑海与马和行礼与问候,两人只是礼节性地回应了一下。 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走进一个无人的小院子,马和放慢脚步,与郑海并排走在一起。 郑海一直微微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与徐妙锦的事很难,在应天府时徐辉祖就明确地表明了反对的态度。 如今,徐王妃也是这种态度,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与徐妙锦的关系。 他可以不在乎身份、地位和出身等这些问题。 可这不代表,徐妙锦和她的家人,就都不在乎这些问题。 古代社会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等级制度与封建思想观念是何等的森严与顽固。 郑海知道,他一个人的思想与观念,是改变不了这个社会的风俗与固有观念的! “小海,徐三小姐是个好姑娘。” 马和的声音很小,但郑海听得真真切切。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马和,有些惊讶。 “小海,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人家……” 郑海张着嘴巴,一脸惊讶,不敢置信地看着马和。 “你,你支持我追求徐妙锦?” 郑海盯着马和那白皙而英俊的脸,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宝,你真的支持我追求徐妙锦?真的?” 看到马和微微点头,他兴奋地上前,双手抱住马和,喜极而泣。 “三宝!”郑海抱着马和,流下激动的泪水。 此刻,他感到很温暖,很幸福。 身处大明,他很孤独,一个人要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一群陌生的人。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子,正好那个女子也喜欢他。 原本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他们的爱情总是不顺利。 徐家的家主徐辉祖反对他与徐妙锦在一起,直接拒绝了他的求婚…… 他原来想让皇帝朱允炆赐婚,可是最后不了了之…… 就算徐妙锦离家出走,跑到了北平,她的姐姐、郑海的大老板的夫人徐王妃又站出来反对! 仿佛整个世界都反对他们走到一起,这令郑海感到很无力、很孤单…… 马和的支持,让他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了温暖。 就仿佛在寒冷的黑夜里,有人为他点着了一堆篝火,即便黑夜漫长而寒冷,他都有了坚持的勇气! 马和,是郑海在大明为数不多的朋友,是义兄,也是亲人。 自从他留在应天府,成了锦衣卫,他与马和的关系就有了隔阂。 再次相遇时,七年的分离与两人身份的变化,他们之间的隔阂一直未能消融。 可如今,马和的一句话,令郑海感动不已。 他知道,马和还是他的马和,是那个曾经与他结拜的马和。 郑海一双模糊的泪眼看向马和:“三宝,谢谢你!” 马和看着郑海,他也感到有些意外,轻轻宽慰道:“小海,你要有心理准备。要想娶徐三小姐,你还要加倍努力。” “嗯!”郑海哽咽着回答。 “小海,好事多磨。只要你不放弃,总有一天,徐王妃会同意的……” 听着马和的话,郑海一个劲地点头。 第217章 李景隆为将 耿斌文失败的消息,传回应天府,皇帝朱允炆找来亲信,商讨对策。 武英殿中,皇帝朱允炆一身黄袍,面带忧愁,盯着一本奏折。 朱允炆叹着气,说道:“耿斌文是太祖的老将,一把利刃却被毁了刀锋,朕该怎么办?” 黄子澄安慰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担心。” 放下奏折,朱允炆白皙微胖的脸上,依旧是不安的神情:“先生,你有什么计策?” 黄子澄禀告道:“如今大明强盛,兵强马壮,武器充足,粮草充备。天下兵马取之不尽,用之不。,燕贼区区一隅之地,如何能抵挡得住天下雄兵?” “陛下调集精兵五十万,四面围攻燕贼。燕贼寡不敌众,必败无疑!” 黄子澄信誓旦旦,说得朱允炆再次燃起胜利的希望,坚定了必胜的信念。 “齐泰,朕,听从你们的建议,削了宁王的三卫,宁王已不足虑。但燕庶人占据北平府,谁能替朕率军北伐?” 朱允炆看向殿中的兵部尚书齐泰。 武英殿中,除了黄子澄、齐泰,还有方孝儒、魏国公徐辉祖。 齐泰犹豫了一下,看向一旁的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曾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徐家在军中很有威望。 如今,徐辉祖是太子太傅,已经很少过问兵部与军中的事务。 在齐泰心中,能够担得起指挥五十万大军责任的,恐怕就只有徐辉祖了。 徐辉祖也明白齐泰的心思,走上前对朱允炆道:“陛下,臣愿领兵出征。” 黄子澄上前,禀告道:“臣以为,以魏国公与燕庶人朱棣的关系,魏国公不宜领兵,至少不宜当此次北伐的征虏大将军。” 皇帝朱允炆听了黄子澄的话,看向徐辉祖,犹豫不决,没有说话。 徐辉祖也不再多说,看向兵部侍郎齐泰。 齐泰上前:“黄大人,魏国公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又是太子太傅。国公为何不能领兵出征,还望黄大人明言。” “据老夫所知,魏国公府上的徐三小姐离家出走,只怕是前往北平,投靠了她的姐夫。” 黄子澄顿了顿,眼睛瞟了一下徐辉祖:“如果老夫猜得没错,那现在徐三小姐恐怕已经到了北平了。若是让魏国公领兵,臣怕魏国公徇私情……” 黄子澄没有说下去,抬头看向朱允炆。 徐妙锦离家出走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曹国公李景隆经常出入魏国公府,前几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黄子澄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曹国公李景隆前几日告诉他的。 “那先生以为,你告诉朕,哪位将领能够担当率领北伐大军的重任?” 朱允炆有些头疼,虽然他手握天下重兵,却找不出一个能够领兵打仗的将领。 要不是他不懂带兵打仗,他恨不得也学一学他的太祖爷爷,亲自领兵杀敌。 堂堂一国之君,竟镇压不住一个小小的地方藩王,这还如何削藩? “陛下,曹国公可以担此重任。”黄子澄抱拳禀告,“如果上一次不派长兴侯而启用曹国公,就不会有这次的失败了。” 朱允炆一听,脸上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不禁点点头。 曹国公李景隆,是明开国功臣岐阳王李文忠之子,小字九江。 早在朱元璋在位之时,李景隆就受到朱元璋的重视。 朱元璋曾多次派李景隆到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兵,当成大明未来的军事将领来培养。 李景隆承袭其父亲李文忠的爵位,封为曹国公,曾经掌管左军都督府。 朱允炆对李景隆很信任。他曾经派李景隆南下剿海盗,后来又让李景隆负责抓捕周王等人。 李景隆那几次任务都完成得不错,只是抓捕湘王朱柏的失败了。 湘王自焚的事情引起了朝中的震动,朱允炆这才冷落了李景隆。 齐泰站出来,禀告道:“陛下,臣以为,论经验与资历,魏国公更稳妥。曹国公缺乏大战经验……” “齐大人,魏国公自从太祖在位之时,就多次带兵,对湖广、陕西、河南一带都很熟悉。” 黄子澄不同意齐泰的看法,再次替李景隆说话:“魏国公还打败了众人都难以剿灭的海盗,齐大人,怎么能说魏国公缺乏经验呢?” “先生说得是,九江连众人无法剿灭的海盗都能打败。这区区一个北平,不可能拿不下!朕,相信魏国公能够做到。” 皇帝朱允炆的话,可以说是一锤定音。 齐泰对相对年轻的李景隆比较不放心,相对而言,他更相信成熟稳重的魏国公徐辉祖。 但皇帝都这么说了,齐泰反对也没有,只能遵令执行。 齐泰与魏国公徐辉祖走出皇宫,正遇到前来打探消息的徐增寿。 见到大哥徐辉祖走出宫门,徐增寿迎上去:“大哥,我听说长兴侯败北,陛下要更换大将军的人选。新人选是否是大哥?” “哼!”徐辉祖一甩长袖,冷冷瞪了徐增寿一眼。 “大哥,你瞪着我干嘛?” “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徐辉祖扔下一句话,气呼呼地走了。 徐增寿有些摸不着头脑,逮着刚出宫的兵部尚书齐泰,就问道:“齐大人,我大哥他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没惹着他,他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徐都督,原本魏国公是有机会领兵出征的,”齐泰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令妹徐妙锦北上,这件事被陛下知道了。国公,这才没能领兵出征……” 徐增寿点点头,很礼貌地给齐泰让出路:“齐尚书,慢走。” 望着齐泰与徐辉祖远去的背影,徐增寿自言自语道:“不能领兵出征才好呢,自家人打自家人,那才叫人难受呢!” 当应天府筹备换将北伐之时,北平府燕王王府内,众人也在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燕王府承运殿中,燕王朱棣、道衍和尚、郑海、马和四人站在一面挂着的地图旁。 此时,李景隆成为新大将军的消息还未传开,真定城也没有派兵北上的可能,处于难得的空窗期。 “道衍,眼下的局面,你觉得,本王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一身黑色僧袍的道衍,摸着白胡子,一双三角病虎眼深邃无比。 他微微一笑,眉毛扬起,三角眼炯炯有神:“燕王,心中早有妙计。贫道,哪能猜到燕王的心思。” 朱棣扫了一眼道衍,又道:“道衍,本王让你猜。” 道衍摸着胡须,沉吟道:“贫僧若猜得没错,燕王有意北上。” “哈哈哈,”朱棣哈哈一笑,“知我者,道衍也。” 道衍微微一笑,看向郑海:“慎之,你猜一猜,燕王北上想要攻打哪里?” 郑海上前,伸手点在地图上,回答道:“殿下的目标是这里。” 道衍与朱棣眼睛微微睁大,一脸惊讶。 朱棣与道衍对视一眼,看向郑海:“你怎么知道,本王要进攻这里?” 第218章 朱棣的部署 郑海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地名,叫做大宁,是宁王朱权的藩地。 不久前,朱允炆听从黄子澄、齐泰等人建议,下诏令辽王朱植、宁王朱权南下,前往京师应天府。 辽王朱植遵诏入京,而宁王朱权却没有前往京师。 皇帝朱允炆诏辽王、宁王入京的目的是控制他们,防止他们与燕王朱棣联合。 宁王可不傻,他知道进京就相当于被软禁,就会变成案板上的肉,任人摆布。 他手里掌控的军队可是北方最强的力量之一,他的军队战斗力并不逊于燕王朱棣的燕军铁骑。 宁王朱权手里,除了朝廷授予的三卫,还有一支私人武装,朵颜三卫。 朵颜三卫是大宁当地的蒙古部族骑兵,性质类似于雇佣兵,战斗力极强,是宁王手里最大的王牌。 朱权自恃手中掌握重兵,因此,没有听诏前往京师。 为此,朱允炆下令削掉宁王朱权手里的护卫,将宁王监视起来。 “殿下北上的目标是大宁。” 燕王朱棣与道衍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自以为秘而不露,自以为深谋远虑,结果郑海却猜到了他们的心思。 “郑海,你说本王意在大宁,有何说法?” 朱棣看向郑海,对郑海露出欣赏之色。 “我听闻,朝廷削了宁王的护卫,料想殿下出兵北上,定然是奔着宁王去的。” 郑海顿了顿,指着地图说道:“如果,殿下借着北上,得到宁王的兵马,那面对朝廷,我们将更有底气。” 道衍摸着胡须,一双三角眼看向郑海,询问道:“要北上大宁,松亭关是关键,慎之,你有什么办法?” 朱棣呵呵一笑:“道衍,你有所不知。这松亭关,本王志在必得。” “本王已提前在松亭关埋下了一个钉子,这个无须担心。” 道衍点点头:“原来如此!” 松亭关的三名守将分别是刘真、陈亨与万卜,而都指挥使万卜已经因为郑海的离间计被押入大牢。 刘真年迈,不是朱棣的对手,而陈亨曾是朱棣的手下,有意归附朱棣。 松亭关实际上已经有一半落入了燕王朱棣的手中,想要夺取几乎是手到擒来。 “郑海,你分析得没错!本王早就想北上大宁了。” 朱棣指着地图,又道:“这大宁兵强马壮,如果大宁挥军南下,必定对北平构成严重的威胁。” “既然,朱允炆小儿削了宁王的兵权,那就是给本王送了一件大礼。本王,岂能不收下?” 说完,朱棣与道衍哈哈大笑。 道衍恭维道:“殿下,深谋远虑,贫僧望尘莫及。” “殿下英明!郑海佩服。”郑海跟着道衍一起拍朱棣的马屁。 “哈哈哈!”朱棣一脸笑容,盯着郑海,点点头,“名师出高徒,很不错!” 建文元年八月三十日,朱允炆拜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 九月一日,永平守将郭亮来报,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等引辽东军马前来围困与攻打永平城。 郑海得到蛟龙卫密报,朝廷令李景隆率领50万大军北伐。 北平燕王府中,众将云集,在讨论怎么应对朝廷的南北夹击之势。 朱棣对众将道:“本王认为,我军需驰援永平,打退吴高之众。” 郑海知道朱棣出兵永平的目的不在北平,而在于大宁。 出兵支援永平,顺道北上夺取松亭关,再取道北上,直取大宁是不错的策略。 既可以隐藏出兵大宁的战略意图,又可以解了永平之围,一举两得。 可郑海不能说出来,这个计划只有他和道衍等几个知道。 郑海站出来,禀告道:“臣以为,我军应该出兵救援永平。” “据臣得到的情报,李景隆大军距离我们还很遥远。我们可以先腾出手对付永平之地,再回过头保卫北平。” 丘福站出来,反对道:“殿下,末将认为,永平城粮草充足,可以无需担心。如今应该坚守北平,保护我们的根基,主动出击,恐怕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末将也认为,永平城防坚固,吴高等人并不用担心。我们应该担心的是,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 燕王手下的将领提出不同的观点,认为出兵永平并不是很必要。 朱棣进一步解释道:“守卫永平城的军队人数,不足以出城与吴高等作战,但固守城池,防御敌人是足够的。” “本王认为,如果我军守城不出,那就是示弱了,敌人会更加专注于攻城,不会再有其他的担忧。这对我们很不利,对永平城很不利。” 众位将领有的点头,有的依旧持怀疑态度。 见众人依旧有疑虑,朱棣又解释道:“本王出兵并非单纯是为了永平,本王的目的是引诱李景隆快速前来攻城。” “本王知道,吴高胆怯,他并非是本王的对手。听闻本王前往永平,他一定撤兵。本王可以一举解决了永平之围,再抽出手对付李九江小儿,那就容易多了。” 经过朱棣的一番解释,众将领都同意出兵救援永平。 不过,在防守北平的策略上,有人有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丘福建议道:“殿下,李九江前来进攻北平,一定会经过卢沟桥。末将认为,我军应派出一部分兵力,扼守卢沟桥,是敌人不能直接兵临北平城下。” 郑海上前反驳:“丘将军,你有所不知,如今天寒地冻,河流都开始结冰了。到时候,敌人可以直接从冰面上走,根本不需要从桥上走。” “想凭借扼守一座桥而阻挡敌人,这是不可能的。我认为,与其如此,不如将兵力都收缩回来。”说完,郑海看向朱棣。 “嗯,本王赞同郑海的意见。”朱棣接过话,继续说道:“舍弃卢沟桥,可以让敌人放松警惕,更叫骄横,可以诱其深入。这是兵法上所说的利诱。” 燕王朱棣结束战前的战斗部署,将防御北平的大任交给了长子朱高炽,令道衍辅助朱高炽守城。 名义上朱高炽是北平城最高的指挥官,其实,朱高炽身后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决策和领导者。 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一个是道衍和尚,另一个是将门虎女、“女诸生”徐王妃。 “妙锦,你现在离开北平还来得及。一旦李景隆兵临城下,你就走不了了。” 郑海与徐妙锦走在北平城的大街上。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等你回来。” 徐妙锦挽着郑海的手,深情地看着郑海。 第219章 就要一个烧饼,我给两份钱 “慎之,我要吃烧饼!” 挽着郑海的胳膊,徐妙锦拉着郑海,走向街边的一个烧饼摊。 郑海一脸笑容:“老板,来两个烧饼……” “不!只要一个,老板,就要一个!” 徐妙锦表情坚定,言辞恳切。 明明可以卖出两个烧饼,烧饼摊的老板看着徐妙锦,有些不乐意。 老板一边取烧饼,一边劝说道:“我说姑娘,钱又不是你出,一人一个烧饼吧。” “不,就要一个烧饼,我给你两份钱。”徐妙锦一脸坚决,说着就要找荷包。 “钱,我出!” 郑海哪能让徐妙锦掏荷包,连忙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碎银子,递给烧饼摊老板。 “诶呦,这位公子,这银子可不好找。您还有没有其他的铜板?” 老板看着郑海手里的碎银子,有些犹豫:“要不,我给你多拿几个烧饼?” 郑海有些尴尬,眼见徐妙锦又要掏荷包,连忙看向身后牵着马的冯致远。 冯致远上前,掏出自己的茄袋,长得像茄子的钱袋。 他问烧饼摊老板道:“老板,多少钱?” “三个铜板。” 冯致远瞪了老板一眼:“以前不是只要两个铜板吗?” 烧饼摊老板解释道:“军爷,你是不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物价可是一直都在涨。小的这小本生意,也不得不跟着涨呀!” 冯致远从茄袋里取出三枚铜板,放到烧饼摊的桌子上。 “你再给他三文钱,我说过的,我出双份的钱。”徐妙锦又叮嘱了一句。 郑海笑了笑,对冯致远点头。 冯致远瞟了郑海一眼,没说什么,又取出三枚铜板,放在桌子上。 烧饼摊老板眉开眼笑,看向徐妙锦一眼,乐呵呵地说道:“姑娘,我给您把烧饼包一下,您小心别烫着了。” 说着,烧饼摊老板还特意找了一片香蒲叶,将烧饼的一边包住,递给徐妙锦。 徐妙锦心满意足地接过烧饼,轻轻咬了一小口。 “嗯,好吃!还是熟悉的那个味道!” 她将咬了一口的烧饼,伸到郑海面前:“慎之,你尝一尝,很好吃的!” 张嘴,咬了一口烧饼,郑海嚼了嚼,咽下烧饼,笑着回应道:“嗯,好吃!”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烧饼摊前……” 徐妙锦看着手中的烧饼,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眼神呆滞,仿佛陷入了回忆。 郑海笑着道:“记得,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你才是骗子呢!明明是你和小狄云,偷了我的荷包,还说要替我付钱!” 想起以前的事情,徐妙锦撅起嘴,小脸蛋鼓鼓的。 “呵呵呵!”看着徐妙锦可爱的模样,回忆起往事,郑海忍不住笑了。 徐妙锦也甜甜地笑了,一脸的幸福。 她咬一口烧饼,又让郑海咬一口。 两人就在烧饼摊前,一边吃,一边回忆当初第一次邂逅的事情。 忽然,徐妙锦问道:“慎之,小乞丐,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小狄云啊?” 郑海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庆寿寺:“小狄云,他还是乞丐。不过,他现在是北平城里最大丐帮的帮主。可威风了!一呼百应,北平的乞丐都听他的……” 徐妙锦再次挽着郑海的手,轻声问道:“那你,怎么不让他跟着你呢?” “哎——”郑海叹了一口气,又看向徐妙锦:“跟着我,未必是一件好事,更有可能是一件危险的事。” “我曾经也想让他跟着我,不过,狄云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跟着我会有许多危险。如果可以,我也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慎之,既然你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不如,你和我一起离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妙锦,乱世之中,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郑海打断了徐妙锦的话:“生逢乱世,我们只能靠自己拼搏。只有杀出一片天地,才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听了郑海的话,徐妙锦沉默了。 这些话题有些沉闷,徐妙锦看了郑海一眼,扭头看向身后的马匹。 她眼神一亮,再次看向烧饼摊,对老板道:“老板,我还要一个烧饼。” “好嘞!”烧饼摊老板一脸笑容。 冯致远一脸无奈,默默走上前,付了烧饼钱。 “老板,这个烧饼就给他吧。”徐妙锦指着付钱的冯致远,“这个烧饼是给他买的。” 冯致远有些疑惑地看向徐妙锦,愣了一会才道谢道:“谢谢,徐小主。” “慎之,我想骑马!” 徐妙锦拉着郑海,走到她们身后的两匹马身旁。 “那就上马吧!” 徐妙锦挽着郑海的胳膊,撒娇道:“慎之,我要和你同骑一匹马。” “那你的这匹马怎么办?”郑海手里有两条缰绳,他牵着自己和徐妙锦的两匹马。 “让他牵着呀!”徐妙锦指着吃烧饼的冯致远。 冯致远两眼微微睁大,心道: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准备没好事。 平时他跟在郑海身边都是蹭吃蹭喝的,从来没有掏过一分钱。 今天,跟着徐妙锦和郑海,他头一次掏了钱,,买了三个烧饼,赔了九文钱。 最令他无语的是,不仅吃烧饼要掏钱,他还得感谢徐妙锦给他买的烧饼,而花钱的是他。 冯致远一脸苦笑,从郑海手中接过马绳。 郑海抱着徐妙锦的腰,踩着马镫,拉着缰绳,驱马向前。 两人同骑一匹马,缓缓走在街道上。 徐妙锦靠着郑海怀来,一脸满足,羞答答地说道:“慎之,我想到城外,走一走。” “好的,坐稳了,我们去城外。驾!” 骏马缓缓加速,街道上的事物缓缓向后飞掠,变成一个个虚影。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飞快。 靠在郑海怀里,徐妙锦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小脸蛋红扑扑的。 九月的天气已经变冷,飞驰的骏马上寒风凛冽,徐妙锦却微微发热,脸上微烫。 抱着徐妙锦的腰,郑海觉得,出城的路是真短!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许多马车进进出出。 出城的马车是空的,进城的马车上都装着石头和木头。 轻轻勒了勒马匹的缰绳,郑海放慢马匹的速度。 城门外,他看到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材胖胖的,正在指挥人们拆房子。 徐妙锦轻声问道:“慎之,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220章 城管朱高炽问计 那个在城门外指挥士兵拆房的胖子,叫朱高炽,燕王朱棣的长子。 燕王朱棣将带兵出征,北平的防守交给了燕王世子朱高炽。 朱高炽已经接手北平城防,开始筹备守城的各项事宜。 如今,他成了北平城最大的“城管”。 为了能够守住北平城,朱高炽听从道衍、顾成等人的建议,把北平城外有可能被敌人利用的房子都拆了。 这些不符合守城者要求的建筑,统统属于“违建”。 大明主要的攻城器械是云梯和投石器,此外,才是火炮。 火炮,在这时候还不是主流的攻城利器。 大明的火炮多为大将军炮,是大号的火铳。 它的实心弹丸跟投石器投掷的石头作用是一样的,而火炮比投石器麻烦多了。 火炮还不能发射燃烧弹,而投石器可以发射燃烧物。 因此,攻城最常用的器械还是投石器。 朱高炽这个“强拆大队长”所做的事,就是将敌人可能会用到的攻城材料毁掉,或者,运回城里。 一辆辆进城的马车,上面装的石料与木头,都是拆房子拆下来的。 “妙锦,前面那位,好像是世子殿下。” 郑海骑着马,搂着徐妙锦,看向前方的胖嘟嘟的背影:“我看,我还是下马吧,我们这样,被他看到了不合适……” “那就不让他看到,我们去别处。”徐妙锦并不想郑海下马。 不料,还没等郑海下马,胖嘟嘟的朱高炽转过身来,正好与两人对视。 “姨娘,你……你们……” 朱高炽看着马上的徐妙锦与郑海,微微惊讶。 郑海对徐妙锦轻声道:“你自己坐稳了,我先下马了。” 翻身下马,郑海对朱高炽抱拳行礼:“臣郑海,见过世子殿下。” 朱高炽对郑海并不陌生,只是两人的交集并不多。 很小的时候,他就曾和郑海、徐妙锦等在王府中的纪善所一起读书; 朱高炽与朱高煦、朱高燧前往应天府替父祭祀他们的祖父朱元璋时,郑海就是他们的护卫。 他们三人能够顺利逃离应天府,也是因为郑海的暗中协助。 “郑海,免礼。” 朱高炽没有一点脾气,很和善地说道:“郑海,本世子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暗中协助,我与两位弟弟也不可能逃离应天府。” “世子殿下客气了。”郑海再次行礼。 “朱高炽,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吗?”徐妙锦骑在马上,一脸不高兴地瞪着朱高炽。 胖胖的朱高炽扭了扭头,左看右看,笑眯眯地看向徐妙锦:“姨娘,我看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要是姐姐找我的麻烦,我就找你算账!” 徐妙锦骑在马上,对朱高炽一点都不客气,仗的就是她的辈分高。 朱高炽比徐妙锦还大两岁,徐妙锦与燕王二王子朱高煦同岁,但徐妙锦是徐王妃的妹妹。 论辈分,朱高炽还得叫徐妙锦一声“姨娘”。 朱高炽从小憨厚老实,徐妙锦在燕王府欺负朱高炽早已习惯,这高一个辈分的自然更有底气。 朱高炽胖乎乎的身材,一脸憨厚的笑容:“姨娘,尽管放心,高炽什么都没看到,自然也不会说。” 徐妙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催促着郑海离开。 见郑海要牵着马走开,朱高炽连忙上前,肥胖的身体有些重心不稳,步履蹒跚,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郑海,你等一下!” 牵着马绳,郑海回头看向胖成一团的朱高炽,询问道:“世子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郑海,我常听父王赞许你,说你头脑灵活,主意多,很有想法。” “殿下谬赞,郑海不敢当。” 在太监的搀扶下,朱高炽走到郑海跟前,真诚地询问道:“郑海,我想问问你。我该如何做,才能守住北平城?” “殿下,放心!城中有我师父道衍,还有殿下的母亲徐王妃坐镇,世子殿下,一定可以守得住北平城。” “郑海,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就是遵循道衍大师的吩咐做的,”朱高炽停顿了一下,对身旁的太监挥挥手,“你们先退下,我要与郑海单独说几句话。” 侍从退下,朱高炽又看向骑马的徐妙锦,对徐妙锦道:“姨娘,我与郑海单独说几句话,请姨娘先到旁边溜溜马。” 瞪了朱高炽一眼,徐妙锦冷哼了一声,从郑海手里接过缰绳,骑着马走到一旁。 看着朱高炽神神秘秘的模样,郑海不免也有些好奇。 朱高炽到底想做什么,为何一定要避开身边的人? “郑海,我知道,你是我父王的心腹……” 郑海一脸蒙圈:我成了燕王的心腹?咦,我怎么没意识到呢? 朱高炽低声问郑海:“如果有一天,我父王登基,你觉得,我与高煦、高燧二人,谁会是皇位的继承人?” 听到这句话,郑海愣住了,盯着胖胖的朱高炽。 郑海很震撼,心中思绪万千。 这燕王起兵还不到一年,大局未定,朱高炽就想到了今后朱棣登基与立储的事情。 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吧! 如果朱高炽不是偶然的突发奇想,那就太有远见了! 难道他能看穿时局,这不可能吧? 郑海对朱高炽的好奇不禁油然而生。 看到郑海沉默不语,朱高炽又问道:“郑海,你是不是也觉得,高煦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继承者?” “其实,你不用回答,我知道,我父王和许多将领都看好高煦……” “世子殿下,您就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给燕王殿下或者你的二弟朱高煦?”郑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朱高炽真诚地回答道:“我相信你。张玉将军说,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郑海微微一笑,又问道:“世子殿下,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觉得,燕王殿下日后能够登基呢?” 盯着郑海的眼睛,朱高炽有些诧异:“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有说过吗?” 朱高炽点点头,眼神很坚定:“柳庄居士说是你说的。他说你会算命,你预测到我父王将是未来的皇帝。这些是袁忠彻告诉我的,他不可能骗我,这一点我坚信。” “呵呵!”郑海一脸笑容,“你就那么相信袁珙那个老道士?就不怕我和他,都是信口胡说的?” “柳庄居士,他算得很准。” 郑海微笑不语。 原来是袁珙老道士和袁忠彻,将郑海的话告诉了朱高炽。 真没想到,朱高炽竟然深信不疑,比朱棣更相信袁珙那个大忽悠。 “郑海,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守住北平城?” 朱高炽坚信郑海会有办法,这搞得郑海有点难堪。 他心道:这一定是袁珙与袁忠彻那两个大忽悠,给朱高炽出的馊主意。 想了想,郑海只好对朱高炽说道:“世子殿下,你看现在的天气已经变冷了。你守城可以利用气候寒冷这一点,多做做相应的措施……” “气候寒冷,这对守城能有什么帮助?”朱高炽冷不丁又问了郑海一个问题。 “世子殿下,你知道泼水成冰吗?” 朱高炽摇摇头,一脸困惑。 郑海眼睛一亮,心生一计。 他附在朱高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第221章 李景隆挂帅出征 阴历九月,大明的北方已经进入了冬季。 北平城北,德胜门外,旌旗林立。 一队队士兵身披铠甲,排着长队,正在等候出发的指令。 北风呼呼地吹着,旌旗迎风飘扬。 士兵们都穿上了冬衣戎服,内穿“红胖袄”,外披锁子甲、铁网裙。 红胖袄戎装中填充着厚棉花,长度一直到膝盖,厚实而保暖。 燕王朱棣与将领们也都穿上了冬季戎装,身披山字形铠甲。 他们身上带着腰刀、弓箭、藤盾等各种兵器,一应俱全。 “王爷,此行路途艰险,王爷一定要好好保重!” 徐王妃一边帮朱棣系着裘皮披风,一边跟朱棣告别。 “爱妃,你放心!本王征战疆场二十余年,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本王不会有事的。” 朱棣早已习惯了别离,对于徐王妃的浓情蜜意,心中了然。 “倒是你们,留守北平,要面对李九江的数十万大军围攻,千万要坚持住!本王,一旦达成目标,会立即返回来支援你们。” “王爷,请放心!臣妾与炽儿一定固守北平,等着王爷凯旋归来。” “爱妃,本王相信你,相信高炽,你们要与道衍多多商量……” 与往常朱棣出征北伐北元一样,徐王妃与燕王朱棣再一次相拥,诉说着离别前的不舍。 与往常看着燕王夫妇秀恩爱、“撒狗粮”不同,这一次,郑海没有再向朱棣投去埋怨的目光。 他与徐妙锦也在城门口“撒狗粮”。 “慎之,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等着你回来。” 徐妙锦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嗯,妙锦,你也要好好保重。李景隆来攻北平,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最好待着燕王府……” “慎之,”徐妙锦抽泣着抱住郑海,脑袋埋在郑海的肩膀上,“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放心!我一定会贴身跟着燕王,只要他没事,我一定也没事!” “慎之,不管姐姐同不同意,我都要嫁给你!” 徐妙锦紧紧抱着郑海,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流:“你一定要活着,我等你!等你回来娶我……” “放心吧!我会回来娶你的。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 离别的话永远说不完,永远听不够。 抱着徐妙锦,郑海感觉这个寒冷的冬天不再寒冷,这个大明有了他的牵挂。 他暗暗下定决心,要帮朱棣扫除一切障碍,同时,让自己走进权力的中心,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自己的幸福。 徐辉祖不是嫌弃他的身份地位吗? 那他就用行动证明,他的身份同样可以比肩国公,甚至超越国公! 徐王妃不是认为他给不了徐妙锦想要的幸福吗? 那他就用行动证明给徐王妃看,他才是那个能够给徐妙锦真正幸福的人! 告别了徐妙锦,郑海一身戎装,骑上了他的战马。 他回头看向高耸的北平城墙,这座城门名为“德胜门”,音同“得胜”。 这一去,将是漫漫征途,再回北平,只能是几个月后了。 “出发!”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燕军大军离开了北平城。 当北平城北的北风呼呼刮着的时候,应天府也开始吹起了一阵阵冷风。 几天前,应天府城外也有一场声势浩大的送别仪式。 那是八月底的一天,曹国公李景隆被封为征虏大将军。 李景隆出发那天,皇帝朱允炆亲自到长江边为大将军李景隆送别。 朱允炆赐予大将军李景隆通天犀带,赐予李景隆象征军事大权的斧钺。 遵循方孝儒等人的建议,执行高规格礼仪——“捧毂(gu)推轮”之礼,朱允炆亲自扶着车毂,推车前进。 虽然只是象征性的推车,但这是古代帝王任命将帅时最隆重的礼遇。 朱允炆对李景隆的重视可想而知。 李景隆骑着马,走在前往河间府的路上,一脸得意,满面春风。 如今,他是统领五十万大军的征虏大将军,比老将军耿炳文统领的三十万大军多还要多。 耿炳文实际带领的也不过十三万,而他是整整五十万。 这么庞大的军队,对付区区一个朱棣,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棣再能打,也只有十万兵马,或许能打败耿炳文的十三万人。 但朱棣不可能打败他,他的兵力是朱棣的五倍之多。 “呵呵,燕庶人朱棣,你就等着吧!你终将是我李景隆一战成名的垫脚石!” 轻轻捋了捋皇帝授予的通天犀带,他看着眼前那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头的士兵队伍,露出笑容。 随军的一名将领刘璟对李景隆恭维道:“大将军,深得陛下隆宠,此战携天子之威,必能一战而胜。” “大将军携50万大军,燕贼区区数万人,必能一举打败!”附和的一名将领名叫高巍。 “嗯。”李景隆微微点头,对二人道:“你们俩曾在谷王手下,对北方诸事比较了解,希望你们多给本将军提些好的计策。” “大将军放心,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抱拳回应。 就在三人有说有笑之时,前方一壮汉驱马前来。 “属下瞿能,拜见大将军!” 李景隆盯着都督佥事瞿能,只见瞿(qu)能身材魁梧,一脸凶悍,横眉怒目,一看就是个粗人。 “瞿佥事,有什么事?”李景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瞿能道:“禀大将军,前方便是河间府。大将军,是否令诸军就地驻扎,稍作休整?” “嗯,瞿佥事,你安排下去,我军到河间府驻扎休整。”李景隆简单回复了瞿能。 瞿能走后,参将刘璟对李景隆道:“大将军,我听闻,瞿佥事素来英武善战,威震西南。由他辅助大将军,真是如虎添翼,大将军可以省去许多烦心事。” 高巍摇摇头:“大将军,这未必是好事。我听说,瞿能是兵部从四川调来的,只怕是兵部对大将军不放心。大将军还得防着他一些才是,免得到时,被他抢了首功。” 李景隆默默点了点头,看着瞿能的背影,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 九月十一日,李景隆五十万大军进驻河间府。 三日前,燕王朱棣率领的大军,从北平出发,前往支援永平。 朱棣将燕军的大部分精锐都调走了,众将领根本不认为,北平能抵挡住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 如果北平守不住,那他们的家人就都保不住了,根基就没了。 燕军的各位将领都很着急,纷纷向朱棣提议,放弃永平,回师防守北平。 朱棣顶着压力,单独找郑海来商量对策:“郑海,如今该怎么办?本王是想北上,可诸将人心浮动……” “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郑海盯着朱棣,反问道:“如果现在回防,殿下就有打败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的信心吗?” 朱棣沉默。 他手上的兵力实在太少了,力量对比悬殊。不用打,他都知道打不过。 除非像上次打耿炳文那样,趁敌人立足未稳,可以偷袭一下。 但即便是对付耿炳文的十三万大军,朱棣也没有获得全胜,那是一场突袭战,仅仅杀了几万人。 耿炳文龟缩在真定城,依旧有十万人马,主力尚存。只是,后来,耿炳文被朱允炆换掉了而已。 如果耿炳文继续与朱棣对阵,朱棣未必能打败耿炳文。 如今,李景隆率领的是整整五十万大军,几乎是耿炳文的五倍。 朱棣看向郑海,询问道:“那本王,该怎么说服诸将?” 郑海笑了笑。 原来,朱棣并不像史书中记载的,那般自信…… 第222章 吹牛也是一种技能 吹牛是一种特殊的技能,朱棣如是说。 当李景隆率领50万大军进驻河间府时,燕军大军正在前往永平的路上。 燕王的将领们心态出现了问题,在支援永平的问题上再次出现分歧。 是继续救援永平,还是返回防守北平? 燕王朱棣与郑海走进吵闹的大帐,诸将停止争吵,都看向燕王朱棣。 “大家了解李九江吗?”朱棣先问了一个问题,不等众人回答,他又道:“我对李九江这小子太熟悉了。” 众将领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他们都想听一听,了解一下敌人的最大统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作为一位带兵的将领,将领们都竭尽全力想要了解自己的对手。 “李九江就是豢养之子,智商平平,缺少谋略,刚愎自负,并不擅长带兵,更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大战。让他率领五十万大军,那就是朝廷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郑海带头点头,众将中也有不少人点头赞同。 李九江就是李景隆,九江是李景隆的字。 朱棣的话半真半假,有真有假。 李景隆相对于朱棣等人来说,却是犹如豢养的孩子,温室里的花朵。 但说李景隆智商平平,缺少谋略,这就有些故意贬损了。 早在洪武年间,朱元璋就多次让李景隆在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兵。朱棣说李景隆不擅长带兵,这也是故意贬低的。 不过,李景隆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争场面,没有打过大仗,这一点确实是真的。 见众将领认真倾听,朱棣接着说道:“以前汉高祖刘邦,知人善任,能够掌控天下英才为自己服务。他所能率领的军队人马不过十万人,只有韩信才敢诡辩说自己领兵是多多益善。” “李九江算什么玩意?他能指挥五十万大军?你们不觉得可笑?”朱棣将李景隆与汉高祖刘邦及韩信作对比。 郑海附和道:“殿下说得有道理。我看李景隆跟赵括一样,只会纸上谈兵。” “没错!郑海说得是!”朱棣微微一笑,接过话题。 他继续说道:“以前,赵括只会熟读他父亲的兵书,却不知道变通。 赵国选他做统帅与秦国打仗,结果长平之战大败,被秦国坑死四十万赵兵。就李九江的才能,还不如赵括呢,让他统兵,必败无疑!” 张玉赞同道:“殿下分析是,李九江率领五十万大军,看似来势汹汹,其实那都是唬人的。只要能挫一挫他的锐气,只怕还不如耿炳文呢!” “哈哈!确实如此!上次,老子差点就逮着耿老贼,最后被他溜了。这李九江小子兴许还不如耿老贼呢!”对于耿炳文的那一仗,谭渊意犹未尽。 朱棣点点头,对众位将领的反应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他们上套,他才好就像吹下去。 “本王坚信李九江必败,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朱棣一脸自信:“因为李九江所率领的大军有五个致命的缺点,导致他们必败无疑!” 郑海装作一脸好奇地问道:“殿下,到底是哪五个致命的必败的原因?” 郑海的问题简直就是诸位将领的心声,他们都很好奇,到底李景隆为什么一定会败? 更让他们好奇的是,燕王竟然找出了整整五个原因。 “其一,古代兵书上说的领兵五要素,李九江都没有做到。” “李九江领兵,政令不修,纪律不整,将士上下不团结,没有勇往直前的死志。” 五十万大军要是没有一点问题,那是不可能的,但在朱棣的嘴里,李景隆就兵书上的五要素都没做到。 这一点听上去有些牵强,但又不是完全捏造。 接着,朱棣又抛出第二个证据:“如今北方进入寒冷的冬季,李九江率领的南方士兵穿的衣物并不能防寒抗冻,冻伤是迟早的 。而且,他们的马匹没有多余的草料,士兵没有足够的粮食,这是他们必败的第二个原因。” “第三点必败的理由是,李九江孤军深入,不注重考察地形,容易陷入危险;” “第四是李九江贪婪,过于自负,在军中缺乏威信,也没有御下的指挥,他的军队不能令行禁止,更谈不上什么勇敢与正义。” “第五,李九江任用小人,喜欢阿谀奉承,不能有些的节制军队。” 最后,朱棣总结道:“这五点,李九江都犯了,怎么看都没有一点胜算,他这是来送死!” 朱棣的分析极具迷惑性,看似面面俱到,其实也都是一些普通将领常犯的错误。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谁都不能说李景隆没有上面五点问题,但要是深究这些问题,其实,谁统领五十万大军都有可能存在类似的问题。 只是,朱棣一下子抛出这些问题,众将领们一时间都挑不出毛病。 给众人的感觉就是: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别人吹牛是吹嘘自己,而朱棣吹牛是贬低别人,还鼓舞了士气。 朱棣手下的将领们一时间被五个理由折服了,这吹牛都不打草稿,一吹就能拎出五个证据。 墙,你可以不扶;但对于朱棣,你不能不服。 郑海心里暗暗发笑:朱棣的演讲水平太高了,整到现代绝对是个大师级的演讲水平。 朱棣的这番慷慨陈词,自然少不了郑海的启发,但朱棣的演绎与表达绝对是高水平的, 看到众将领一致认可的表情,朱棣最后抛出他的最终观点:“如果本王待在北平城,李九江必然不敢贸然前来攻打北平。” “如今,本王带着你们前往支援永平城,李九江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必定前来进攻北平。当他攻城,攻不下,这时候,我们再回师攻击他的大军,前后夹击,那他这小子必败无疑。” 郑海再次站出来,抱拳恭维道:“殿下英明,这个计策实在是高明!” 老将军张玉也站出来,赞同道:“殿下,如果此计成功,我们必然可以打败李景隆。末将赞同殿下的决策。” 朱棣最后说道:“李景隆大军军纪涣散,即便前来进攻北平,也不可能全力进攻。因此,我们不如先解决掉永平城的危机。吴高胆小,一听到本王率军前来,他一定会撤退。” 众将都点头同意,纷纷表示,支持先援救永平城。 九月十五日,吴高听说燕王率军前来,果然望风而逃。 朱棣趁势派兵追击,大败吴高。 然而,解除永平之围后,朱棣并没有率军返回北平,而是继续往北,杀向了松亭关。 第223章 出兵大宁 “殿下,进攻大宁,必取道松亭关。如今,刘真、陈亨把守松亭关,要夺关可不容易啊!” “殿下,松亭关山高险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以很快攻下来,不如我们先返回北平吧!” “殿下,末将同意朱能将军与丘福将军的看法。” “攻打松亭关需要耗费时日,如今李景隆来袭,不如先回师北平,日后再慢慢想办法进攻大宁,”老将军张玉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末将以为,这才是万全之策。” 解除了永平之围后,燕王率军继续向北,想要进攻大宁。 众人对进攻大宁并不看好,尤其是在进攻松亭关这一点上,他们都持反对意见。 好不容易才说服众将领出兵救援永平,如今众将领又想要回北平了。 朱棣自然不肯。 进军大宁,是他与道衍及郑海做出的战略性决策。 如果没办法取得大宁军队的支持,朱棣要想守住北平城,并打败李景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自己没办法说服众人,朱棣只好转头,看向郑海。 “郑海,你的飞龙卫是负责侦察与情报分析的。你说说,我军能否快速拿下松亭关?” 一双小眼睛盯着郑海,悄悄眨了眨眼,朱棣在向郑海做出暗示。 众将领不知道朱棣的战略计划,更不知道松亭关有他们的内应,但郑海知道。 朱棣的计划与松亭关的内应,这些都是机密,朱棣和郑海都不能说。 否则,一旦有人泄露出去,这将导致重大的损失。 朱棣询问郑海,众将领的眼神同时扫向郑海,这些眼神极为繁杂。 有的眼神是怨恨,有的眼神是嫉妒,有的眼神里是好奇和困惑。 郑海收到了朱棣的暗示,同时,他也从诸位将领的眼神里收到反对与威胁的信号。 “殿下,臣以为……” 郑海停顿一会儿,对着朱棣微微一笑。 见到郑海微笑,朱棣以为郑海在向他示意,会支持他的观点。 郑海却道:“如今,不宜进攻松亭关。” 朱棣一怔,众将领也是一愣。 “郑海竟然会支持我们,真想不到……” “我看他,是怕犯了众怒,这才改变了主意。” 众将领中,有人窃窃私语。 郑海的话是讨好了诸位将领,但燕王大失所望,有些生气。 朱棣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犀利,瞪着郑海。 他们不明白本王的战略意图也就算了,郑海,你怎么也和他们一起反对本王呢? 朱棣用犀利的眼神告诉郑海,他是不满意的。 “殿下,眼下确实不适合进攻松亭关。不过,进攻大宁,我们还可以走其他的路线。” 郑海的话,像一个炸雷一样,在众将领中炸开了。 一众将领再次交头接耳,私下说着悄悄话。 朱棣的小眼睛眯了起来,八字须微微翘起,露出两个小酒窝。 朱棣扫了一眼众人,心中暗暗得意:“郑海这小子,没辜负本王的期待。这次,本王看他们还怎么反对?” 郑海的这个提议,是介于朱棣与众将领之间的折中方案,既不直接与众将领对着干,又维护了燕王北上进攻大宁的战略意图。 朱棣令马和取来地图,将地图挂起来,与众将领一起研究进攻大宁的其他路线。 看着地图,朱棣询问道:“郑海,刘家口距永平最近,你的意思是,我军从这里北上吗?” “殿下英明,通过刘家口,赶往大宁,只需要数天时间,更近,更直接。” 郑海一边在地图上指示行进的路线,一边解释道:“刘家口的守军也不如松亭关多,只有一百多人。我军要想夺取它,比松亭关容易多了,耗费的时间也不长。” 丘福站出来,提出自己的看法:“殿下,刘家口关口险要,易守难攻,只怕我军会有不小的伤亡……” “丘福将军,你觉得刘家口和松亭关,哪个更容易夺取?”郑海直接反问丘福。 丘福沉默,众将也没有人再提反对意见。 刘家口与松亭关都是重要的关隘,都易守难攻。 刘家口相对松亭关而言,守军更少,戒备程度也较低。 众将领都知道这些,他们都认为刘家口更容易夺取。 其实,松亭关有燕王的内应,要夺取也不难,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燕王大军抵达刘家口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飘落。 山区的路弯弯曲曲,并不好走。 刘家口地形没有松亭关险要,关口两侧的山势较缓,但城墙很高,关口过水关楼高达12米左右。 之所以叫过水关楼,那是因为关口有一条河流过城关,关楼下有一个过水洞。 过关的道路就只有一个过水洞,只能容纳一人一马渡水过关。可以说,道路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过水关楼与长城连在一起,形成整体的防御体,过关水楼上设有住所,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守军。 砖砌的敌楼上还有六个箭窗,从楼上可以用弓箭封锁过关的河流与过水洞。 想从刘家口强行过关,必须拿下过关水楼,否则伤亡将是巨大的。 听了斥候的介绍,众将都觉得这刘家口也不好过关。 “殿下,这过关口可不容易啊!只能强攻破关。” 朱棣摇摇头:“不能这样做,一旦强攻,他们就会派人前往大宁报告,这就走漏消息了。” “殿下,我有办法夺取刘家口。”郑海对夺取刘家口很有信心。 众将士都感到好奇,朱棣看向郑海:“你有什么办法?” “我亲自查看了刘家口的地形,关口两侧的山不算陡峭,我的飞龙卫可以通过攀岩爬上去。” 听了郑海的话,众将微微惊讶。 他们可没有飞龙卫的本事,他们不会攀岩。 郑海向朱棣抱拳道:“殿下,请拨给我一些兵马,让我带他们翻过山去。我们从侧后截住送信的士兵,从后侧偷袭,可以一举夺下刘家口。” 朱棣赞同郑海的方案,命郑海、郑亨两人带领数百士兵翻山。 郑海与六名飞龙卫沿着刘家口两边的山,抓着藤蔓与山石,攀岩而上,将麻绳背上山顶。 从山顶放下绳梯,他们协助其他士兵爬上山,绕到刘家口北面。 咻~ 一支响箭腾空而起,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第224章 夺关(上) 旁晚时分,残阳西坠,西北方的霞光染红了天。 山上的红枫几乎辨不出来了,枝丫上仅残存下几片红色的枯叶,与天边的红霞遥相呼应。 山腰处的灌木丛没了叶子,只剩下孤零零的枝丫,指向天空。 光秃秃的灌木丛,仿佛张牙舞爪的魔鬼,在伸手迎接黑夜。 指向天空的枝丫,密密麻麻,像是无数支倒插的箭,没了箭羽。 一队披着白色风衣的士兵,在灌丛间行进。 他们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数百名身穿甲胄的步兵顺着开辟的通道,慢慢前进。 两名披着白色披风的士兵踩着积雪,在前方探路,持刀砍掉阻碍前进的灌木枝条。 “禀大人,前方已经抵达大路,沿着大路,可以直抵刘家口关隘。” “嗯。”郑海对着一名飞龙卫点点头,转身,看向身后的一名穿着山字形铠甲的将领。 “郑将军,按计划部署吧,你们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埋伏下来吧。截击信使的任务,就交给我们飞龙卫吧!”郑海嘴中的郑将军,是率领士兵的郑亨。 郑亨对郑海拱拱手:“郑大人,燕王殿下让我听你的。你放心,末将谨遵指令。那我们就在此休息了。” 郑海与郑亨客套一番,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路面上,一层浅浅的白雪,没有任何脚印。 “燕王要攻打刘家口的消息应该没有泄露,这两天没有人前往刘家口。” 看着路面上的雪,郑海点点头,对身后的飞龙卫做出向前的手势。 没有马匹,郑海带着几十名披着白色披风的飞龙卫,只能徒步前往刘家口。 天边的霞光消失了,很快天就黑了。 咻——一支响箭拖着尖锐的呼啸声,打破了黑夜的平静。 “大人,燕王殿下开始按计划发动佯攻了。” 冯致远趴在郑海身旁,与郑海低声交谈。 郑海趴在雪地里,微微点头,看向刘家口城墙上的火把。 “杀——杀呀——”不远处的刘家口关隘,传来喊杀声。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刘家口城楼上,传来战鼓声声。 城墙上,许多火把来回移动,弓箭手在射箭,士兵来回巡逻。 天黑后进攻,这是郑海与朱棣约定的佯攻策略。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夜间夺取刘家口,而是利用夜色掩护,对刘家口守军进行吓唬和袭扰。 黑夜里,城楼上的守军看不清楼下的兵马。 朱棣可以用小部队佯攻,甚至可以用稻草人装扮,以减少伤亡。 城楼上的守军分不清真假,只是在火光中看到燕王的大旗和许多兵马。 守军们先前听说过永平城的战事,一看到燕王的大旗,他们就绷紧了神经,立马判断是燕王要进攻刘家口。 咻咻咻,咻咻咻—— 过水关楼上,六个射箭窗全部打开。 密密麻麻地羽箭,从箭窗中飞出,直扑入关的河流与道路。 “快!快去求兵!快报告大宁,燕王来攻关口了。” 负责防守刘家口的将领,得知楼下扣关的兵马是朱棣的大军,立即做出求援的决定。 刘家口关隘北面大门打开,三名骑兵手持火把,骑着马飞奔而出。 相对于城楼上的喧嚣,他们的动静并不算大。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远离了关口。 三朵橘红色的火苗,在空中追逐,在黑夜里就像三个鬼火。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响,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大。 突然! 马匹一声的惊叫,猝不及防! 轰! 轰! 接连两声,沉闷的撞击声。 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轰然倒地。 吁——吁! 跑在最后的骑兵,连忙拽住手里的缰绳,这才拉住跑的不算太快的战马。 纵然如此,紧急停下来的最后一匹战马,高高翘起马首和前蹄,险些将背上的士兵掀下马。 惊魂未定的战马刚刚放下前蹄,马背上的士兵连忙问道:“你们俩出了什么事……” 咻,咻咻! 回答他的是三支羽箭。 看着胸前插着的三支羽箭,那名士兵一脸痛苦,口吐鲜血,从马上坠落。 被绊马索绊倒的那两名士兵,刚从地面爬起来,就被人包围了。 两名士兵举起火把,抽出腰刀,打量着四周的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你们竟敢偷袭官兵……” “少废话!不想被射成刺猬,就放下兵器,举手投降!”郑海冲两名士兵喊话。 两名士兵对于“举手投降”不是很理解,但“被射成刺猬”这句话,他们理解得很通透。 四周都是举着弓箭的黑衣人,地上还有一具扎着羽箭的同伴尸体,他们很清楚当下的处境。 郑海的飞龙卫下了两人的兵器,俘虏了两人。 通过一番审讯,郑海从他们嘴中了解到刘家口的守备情况、送信的目的地以及往返需要的时间等信息。 “大人,您的意思,是不是让郑亨将军与他的手下假装成援军。然后混进刘家口?” 冯致远大体猜出了郑海的意图。 郑海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我们少了一样东西。” “大人,我们还缺什么?”冯致远有些困惑。 “战马!” 郑海有些苦恼,解释道:“要是星夜来援,速度最关键。而骑马是最快的,可我们眼下只有三匹战马。 步兵赶来支援,按照路程不可能这么快。若是守军稍加质疑,郑亨将军他们就会露馅。” 冯致远眉头一皱,重重地点了点头。 根据送信士兵的交代,他们前往最近的府县救援,骑兵最快当晚就能返回。 如果是步兵,即便是连夜赶路,也要到早上才能赶到。 郑海他们是攀岩翻山过来的,没有战马,如果连夜伪装偷袭,则容易被人识破。 冯致远有些无奈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睡觉。” “啊?”冯致远一脸惊讶的表情,在火光中有点诡异。 郑海笑着道:“给郑亨将军传话,叫兄弟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前往刘家口支援。”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冯致远才明白过来。 他点点头,笑着道:“好!我们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扣关……” 郑海一脸坏笑,看向冯致远:“不,你今晚不能睡!你要带人守着这条路,阻截他们可能派出的第二波或更多的传信兵。” “大人,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很聪明,很机灵。” “呃——” 冯致远一脸苦笑。 第225章 夺关(下) 清晨,一阵白茫茫的浓雾里,一队步兵走向刘家口关隘。 昨夜,刘家口关隘的守军被燕王的小股部队彻夜袭扰,官兵们疲惫不堪。 值班的卫兵打着哈欠,扫了一眼北面前来支援的队伍,询问了几句,打开了大门。 “他们终于来了,援军到了,快叫他们把兄弟们换下了!这燕王的军队都袭扰了一晚上了,老子要回去睡一觉。真他娘的困啊!” 守卫刘家口过水关楼的将领打着哈欠,吩咐北门的卫兵,将北面前来支援的援军请上城楼。 郑亨带着数百假扮援军的士兵,从北面进入刘家口关隘,刚进门就拔出了腰刀。 郑亨大喊一声:“杀!” 随着郑亨的喊声,数百燕军士兵涌入城关。他们手持腰刀,见人就砍,一时间,鲜血四溅。 等待换班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乱刀砍翻了。 燕王派小股士兵袭扰了一夜,许多驻守刘家口关隘的士兵凌晨才睡下。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有的人冲出房间被人捅了,有的人刚醒来脖子上就架了一把钢刀,还有些人在睡梦中成了俘虏。 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一百多名守军被郑亨带领的数百士兵屠戮殆尽。 奋起反抗与阻挡的守军死得很惨,有人身上被砍了十几刀,有人身上扎着五六支羽箭。 郑海与他带领的飞龙卫并没有参与郑亨的血腥屠戮。 他们在第一时间控制了进出关的闸门与箭楼,换掉城墙上的旗帜,打开关口,迎接关口外的燕王大军。 燕王朱棣带着大军,顺利通过刘家口,继续向大宁推进。 “郑海,这次你干得非常好!”朱棣骑着马,一脸笑容。 郑海回禀道:“殿下,这次攻城是郑亨将军的功劳,我和飞龙卫只是负责引路与提供协助。” 郑亨见郑海如此慷慨,将功劳归于他身上,十分感激。 郑亨谦虚道:“郑海兄弟,你太谦虚了。此次行动是由你指挥的,你的计划周详,才使我们能够顺利地入城。” “郑将军,关口是你带人打下来的,这功劳是你的……” 见两人都这么谦虚,朱棣哈哈一笑:“好了,此次功劳算你们两个的。郑亨,本王升你为北平卫都指挥使佥事。” 朱棣看向郑海,又道:“嗯,郑海嘛,你就任飞龙卫都指挥佥事吧!” 郑亨很高兴,欣然称是。 郑海却一点也不高兴。 他本来就是飞龙卫的最高长官,自封为指挥使。如今朱棣只给他一个都指挥佥事,不是升职,而是降职。 从刘家口关隘到大宁城需要三四天的时间,一边行军,朱棣一边与诸将商讨夺取大宁与宁王军队的办法。 “如今,大宁的兵力都集中在松亭关,守城的说是一些年老体弱的士兵。本王唯一的担心是,一旦不能快速拿下大宁城,松亭关的守军回援,腹背受敌那就麻烦了。” 朱棣分析进攻大宁城存在的问题。 老将军张玉补充道:“殿下,以我军的实力,打败援军是没有问题的,但殿下必须以最小的代价打败他们。我们不能在大宁出现大量的耗损,否则,我们没法应对李景隆的大军。” 众将领纷纷点头称是,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燕王出兵大宁的目的不仅仅是消除大宁的威胁,而是打算收服大宁的军队,利用大宁的军队去对抗李景隆。 彻底消灭大宁军队或者打残大宁的军队,这两个都不是朱棣想要看到的结果。 朱棣对诸将说道:“以前,在边境上巡察时,本王便发现大宁的军队作风剽悍,战斗力很强。” “如果本王得到大宁的军队,那我们不仅可阻断辽东,还可以使用他们的骑兵为我军作战。如果这样,大事可成!” 燕王这么一说,众将领这才明白,燕王出兵大宁的目的是寻求大宁支持。 燕王最想要的是大宁的朵颜三卫,这支骑兵力量在北方可以与燕王的燕山卫铁骑齐名。 获得朵颜三卫的支持,燕王将得到一大助力,在与李景隆对阵时,会更有底气。 在众将沉默时,郑海站出来:“殿下,臣并不担心松亭关的大军回援。” “郑海,为何你不担心松亭关守军回援?”张玉一脸疑惑地问郑海。 郑海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解释道:“只要我们能控制住大宁城中的百姓,我们就能拿下松亭关的守军。” 朱棣眼睛一亮,他知道郑海的意思。 张玉等人依旧是很困惑,眼睛看着郑海,满脸问号。 “张玉将军,你可还记得怀来之战?”郑海看向张玉,“据我所知,松亭关守军的家属都集中在大宁城中。只要我们控制住了他们的家人,松亭关必定不战而降。” 张玉等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眼下还有两个问题,”朱棣再次提出进攻大宁面临的困难,“其一是如何快速拿下大宁城。只要攻城够快,松亭关就来不及回援。等到我们控住了大宁城,他们回来也就没有意义了。” “殿下,还有一个问题呢?”对于快速拿下大宁城,郑海并不担心。 “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如何说服宁王。本王这个十七弟,是个狡猾的家伙,要想说服他,可不容易!” 众将再次沉默。 这两个问题都很棘手,可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战场上两军对战,他们可以勇往杀敌,但若是论攻城,他们只会强攻。 要想快速拿下敌人的一座大城池,可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攻城经验。 见众人沉默,平时很少主动发言的朱能站了出来:“殿下,敌人尚未发现我军,我军可以趁守军不备,大军直接杀入城中。” 张玉摇摇头:“大军行动,声势浩大,想要不动声色地靠近敌人的城池,并非易事。” “末将同意张玉将军的看法,要快速拿下一座城池,这个太难了。”丘福站出来,力挺张玉。 众将都附和,同意丘福的看法。 郑海向前,禀告道:“殿下,臣认为,朱能将军的方法可以试一试。如果不行,臣还有第二套方案。” “郑海,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朱棣的一双小眼睛再次闪现精光。 “臣有办法为大军创造拿下城池的机会,但臣有一个要求。” “郑海,你说你有什么要求,本王答应你。你说!” “请殿下,将军中所有的大将军炮、碗口铳、鸟铳等使用的发射火药都集中起来,臣有妙用。” 丘福站出来,反对道:“殿下,不可!若是将火药都交给他,那火器还怎么使用?” 沉思片刻,朱棣看向郑海,一脸坚毅的表情:“郑海,本王同意!” 第226章 被低估的火药 抽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点燃引信。 嘶——嘶——引信冒出点点火花与黑烟,犹如毒蛇吐着信子…… 郑海与冯致远悄悄后撤了十步,静静看着燃烧的引信。 嘭! 一个自制的炸药小包炸开,冒起一团黑色的小蘑菇烟。 经过十几次的试验,郑海终于成功制作出威力不俗的炸药。 郑海令冯致远与其他飞龙卫将收集到的火药分装成小袋。 燕王大军中所有的火药都集中起来,凑在一起也就只装了一个小木桶。 朱棣并不是很重视火器,他更重视骑兵作战。 行军作战,朱棣更喜欢灵活机动的骑兵,而火器携带最多的是火箭。 火箭是利用火药发射的箭矢的火器,燕军携带的是“多发火箭”。 许多个管条状的发射器扎成一束,内装火药,或者在箭矢上绑上发射药,便是一个集束火箭发射器。 十连发的火箭叫“火弩流星箭”,三十二连发的叫“一窝蜂”,同时发射一百字箭的叫“百虎齐奔箭”。 朱棣不喜欢携带大量火器,原因有很多,主要是他认为火器的作用不大,使用起来还不如骑兵好用。 火铳填充火药时很费时间,射击精度差,杀伤效果很一般;大将军炮笨重不利于携带与行军,攻城炸不开城墙,攻击的弹丸不如投石机多样。 火器的这些缺点,是朱棣不喜欢携带火器的重要原因。 在大明,火器的使用更多的是防守,尤其是用在守城。 大将军炮放在城墙上,可以威震敌人;火铳手有城墙的掩护,向下打击攀墙者,更容易打中。 另一方面,李景隆携50万大军北上,朱棣安排朱高炽守城,大量的火器都留给北平守城使用。 郑海从朱棣手中拿走的火药,就是燕军军中用来发射集束火箭的发射药。 听到爆炸声,燕军中的许多将领从各处都赶向飞龙卫的驻营地。 “这郑海又搞什么名堂?” “他就不怕暴露我军行踪吗?” 几位将领小声抱怨着,见到张玉、朱能等人走过来,这才闭上嘴巴。 丘福对张玉道:“老将军,燕王将‘一窝蜂’火箭的发射火药都给了郑海,这火箭就废了。” 张玉看了丘福一眼,并不接过话。他知道丘福与郑海有些小矛盾,丘福一直看不惯郑海的所作所为。 丘福看不起郑海,有许多原因。一个原因是郑海的身份低微,并不是军户出身,也不是因为军功而累升。 在丘福看来,郑海就是一个锦衣卫军官,从朱允炆阵营跳槽过来,直接就成了燕王的红人。 他认为,郑海没啥真本事,就是靠专营关系与一些小聪明讨好燕王。 丘福等一众将领,哪一个不是与燕王一起出生入死,在战场上一点点拼杀,累积军功才当上了带兵的将领。 而郑海一来就组建了一个飞龙卫,能力不大,口气不小,还自诩自己是指挥使。 丘福、谭渊等靠军功升上来的将领对郑海都有意见。 “丘将军,如果用我军的火器去换一个城池,你觉得值不值?”张玉显然也同意燕王的做法,支持郑海。 “这个,如果能这样,属下也无话可说。只是,郑海真能用这些火药拿下大宁城?” 丘福再次提出自己的质疑,在他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谭渊走过来:“如果我猜的没错,郑海是想利用这些火药炸开城墙。他太小看大宁城的城墙了,就这么一点火药,是绝不可能炸开城墙的!” 朱能也点点头,看向张玉,有些疑惑地问道:“郑海,不会真的想炸城墙吧?” 张玉看向远处还在做实验的郑海,没有回答朱能的问题。 宽广的荒地上,又响起了几声爆炸,几团黑烟腾空而起。 大明的火器使用的黑火药已经比较先进,成分也比较接近于现代,但很少用火药来充当爆破的炸药。 火器使用的火药绝大数是用作发射药,将实心弹丸或者箭矢发射出去。 此外,火药的用途就是用来燃烧和发烟了。 郑海命人将火药封装进小酒罐里、竹筒里,制成统一的形制。 他还抽选出一部分自制炸药,在土坡上测试威力,在石头堆里测试威力。 连续两天的行军,一旦大军停下来休息,郑海就做实验。 直到第三天,郑海停止了所有试炸试验,手里的火药也只剩下一半了。 “郑海,本王问你,你是不是想用这些火药,炸塌大宁城的城墙?” 朱棣将郑海召入大帐中,亲自询问郑海。 这两天,许多将领都向他反映郑海的所作所为,认为郑海的方案不可行。 “禀殿下,臣确实是这么想的。” 郑海回答得很干脆,很直接。 朱棣小眼睛微微瞪了一下郑海,郑海的想法在他看来,有些异想天开。 自宋代以来,火器有许多样式,并不是没有爆炸一类的发明。 比如,震天雷,是装着火药的包铁球形,就像现代的手榴弹。 可是,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用火药炸塌城市。并不是没人试过,而是城墙太高、太厚,没人成功炸塌过。 既然没有成功,那就是不可能的,因此,火器一般只用了守城,很少用炸城墙的。 面对朱棣的质疑,郑海笑着反问道:“殿下,除了炸塌城墙,还有什么更好、更快地攻城方式吗?” 朱棣瞪着郑海,摇摇头。 要是他有其他的办法,他一定会把郑海手里的火药重新收回来。 他和其他将领一样,不相信郑海能够炸塌城墙。 “殿下,估计再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就可以直抵大宁城下。臣带领飞龙卫先行入城,臣有消息会派人通知殿下。” “嗯,你去吧,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朱棣对郑海的方案依旧将信将疑。 郑海离开后,朱棣问马和:“马和,你觉得郑海炸城墙的办法靠谱吗?” 马和回应道:“殿下,虽然历代少有听闻炸塌城墙之事,但小海历来特立独行,时常给人带来惊喜。或许,小海有自己的办法吧!” 郑海带着飞龙卫,骑着马出了燕王大军的驻扎营地。 几十名飞龙卫骑着马,向西北方的大宁城飞奔而去。 第二天清晨时分,穿着平民便服的郑海与飞龙卫抵达大宁城。 一部分飞龙卫乔装进入大宁城内,而郑海与冯致远并没有入城,而是绕着城墙走。 第227章 爆破 “大人,你到底在城墙上找什么?” 冯致远跟在郑海身后,抬头望着大宁城的城墙。 “找裂缝,找碎砖,找孔洞。” 郑海一边走,一边回答。 他的眼睛不时扫着城墙上的城砖,他要找出大宁城城墙的薄弱环节。 大宁城是大宁都司的治所,位于松亭关(喜峰口)外,东联辽东,西联宣府,是拱卫大明北方的重镇。 自从辽代开始,大宁城就建成,是辽代的中京定府; 元朝时,大宁归属北京路总管府大宁路; 明朝洪武二十年八月,设立大宁卫,九月设都指挥使司; 洪武二十一年改为大宁北平行都司;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封第十七子朱权为宁王,洪武二十六年宁王就藩大宁。 大宁城修建至今几百年,即便是经过修缮,城墙也难免有一些地方是残破的。 而郑海沿着城墙找的就是大宁城的这些薄弱环节。 在大宁城的西南角城墙上,郑海盯着城墙上的裂缝,对冯致远道:“就这里了,今晚我们给它再挖几个孔。” “大人,这城墙真的能炸塌吗?”冯致远看着高耸的城墙,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手里的火药并不算多,按冯致远的估算,这点火药不可能炸塌城墙。 毕竟,城墙又高又厚,外面是坚硬的城砖,里面估计是同样坚硬的三合土。 要是他们手里的这点黑火药能炸塌城墙,那以后攻城都不要云梯了,直接炸塌城墙好了。 冯致远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郑海也没有向冯致远解释那么多。 别人不可能炸塌城墙,并不代表郑海就不能。 郑海的前世可是特种兵,爆破作业懂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爆破讲究的不仅是炸药的用量、威力,还有对建筑的结构、炸点的位置精确把控。 爆破是物理与化学的综合运用,寻找到适合的炸点,爆破一样可以实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十月六日凌晨,一群黑影摸向大宁城的西南角。 此时,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多半都睡着了。 几根带钩的绳子飞上了城墙,几个一身黑衣抓着绳子向上爬。 他们悬挂在城墙上,抽出身上的匕首,不时在城墙挖着什么。 中午时分,大宁城南门,大宁士兵和往日一样,在城门口检查进出城的人。 自从宁王朱权拒绝入京,朱允炆下令削了宁王的兵权,下令监视宁王的一举一动。 大宁城加强了进出城人员的检查,目的就是提防着朱权与朱棣之间的通信和勾连。 轰隆隆隆! 一阵马蹄声响,尘烟鼓鼓,一大队骑兵正直奔城门而来。 黑压压的骑兵,步伐整齐有序,快速向城门逼近。 “朱大人,那是我们的骑兵吗?”一名城楼上放松的士兵向都指挥使朱鉴询问。 “不对!我们大宁的军队在松亭关,他们不是我们的人!”朱鉴反应过来,连忙下令,“快关闭城门!准备御敌!” 城门口的士兵急忙撤入城中,两扇包铁木门快速合上,士兵们将几条粗大的门栓拴上。 看到这等景象,城门口附近的平民都跑开了,城头上号角呜呜呜地响了起来。 城中巡逻的士兵赶上城楼,弓箭手手持长弓在城垛间就位,弓箭上弦,目光都紧紧盯着远处奔驰而来的铁骑。 冲着大宁城门飞驰而来的骑兵队伍,正是燕王朱棣的铁骑。 张玉远远望了一眼城门口,对朱棣道:“殿下,他们关上了城门。想要快速拿下大宁城,这下是不可能了!” 朱棣轻轻拉了拉马匹的缰绳,骑兵队伍的行军速度随之也渐渐慢了下来。 朱能跟着朱棣身旁询问道:“殿下,要不要强攻?” 盯着严阵以待的大宁城,朱棣微微皱眉,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突然袭击,趁着守军不备,直接冲杀进大宁城的方案失败了。 张玉在一旁分析道:“此刻,强行进攻未必能拿下城池,反倒是会遭受不小的伤亡。” 朱棣默默地点点头,看向周边:“马和,郑海可有消息?” 正说话间,一匹战马从城墙附近快速逼近骑兵队伍。 众骑兵纷纷持弓,做好攻击前的准备。 张玉盯着飞驰而来的那匹战马,对朱棣道:“那人好像是郑海的飞龙卫。” “没错!本王认得他,他是郑海的手下,好像叫什么冯……” “殿下,他叫冯致远,是小海的跟班。”紧随在朱棣身旁的太监马和向朱棣补充说明。 骑兵队伍停下,骑兵手里的弓箭缓缓放了下来。 冯致远穿着一身便装,披着外白里黑的披风,骑着枣红马,来到朱棣身旁停下。 “禀燕王殿下,属下飞龙卫冯致远,奉飞龙卫指挥佥事郑海之命前来传递消息。” 朱棣直截了当地询问道:“你快说,郑海有什么话?” “郑佥事,请殿下带领大军绕道城西南,大人在那里准备好了第二套方案……” “这么说,他真的要炸开城墙?”朱棣眉毛一挑,眼神有些惊讶。 朱棣身旁的众位将军互相看了看,他们脸上都一脸怀疑的表情。 谭渊哈哈一笑:“郑海这小子就爱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回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炸城墙,哈哈哈!” 丘福一脸幸灾乐祸:“我看郑海这次不是炸城墙,怕是要撞到南墙了……” 老将军张玉却是一脸期待,手持缰绳,对朱棣抱拳道:“殿下,既然郑海敢这么说,那说不定他真有把握。不如,我们就拐过去看一看。” “嗯,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朱棣大手一挥,“随我走!” 朱棣带领骑兵大军,再次直扑城门,做出一副要强攻城门的架势。 大宁南门城墙上的弓箭手拉满弓,等候敌人的骑兵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同时也等候着放箭的命令。 轰隆隆,轰隆隆! 眼见燕王的骑兵即将进入射程之内,守将都指挥使朱鉴屏住呼吸,计算着骑兵的距离。 “预备——” 朱鉴刚要下令,可“放”字还没喊出口,燕王的骑兵突然撞向了。 燕王的骑兵大军转向西南,在南门附近只是虚晃了一枪,并没有进入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嘭! 嘭嘭嘭! 嘭!嘭!嘭…… 大宁城西南角,传来七八声持续的爆炸声。 西南角的城墙上,升起好几团黑烟,硝烟弥漫,气味呛人。 过了几秒,又传来一声巨响—— 轰! 第228章 朱棣单骑入王城 大宁城西南角的城墙,塌了! 真的被郑海炸塌了! 率领燕军骑兵,从南门绕过来,朱棣发现城墙真的塌了。 刚才的爆炸声并不算太响,只比轰隆隆的马蹄声稍微大一些,稍后城墙的坍塌反而更震撼。 城墙并未完全倒下,也没有被炸穿,只是坍塌了一个斜面。砖石和泥土顺着墙体向外滑落,形成一个土石混合的斜坡。 这斜坡从城墙根一直延伸至城墙上,坡度虽然有些陡,碎石也多,但比云梯好爬多了。 朱棣的骑兵刚到城墙底下,郑海已经领着飞龙卫沿着炸塌的斜坡往上爬了。 “一部分人弓箭掩护,其余的人,随我下马,登城!” 朱棣一声令下,一部分骑兵弃马,顺着炸塌的斜坡向上攀登城墙。 张玉与一名将军各自领着一队骑兵,沿着城墙运动,用骑射阻击城墙上的敌人。 大宁城守军的主要注意力在南门,此时,都指挥使朱鉴刚刚带着士兵从南门赶过来。 城墙上的守军向城下放箭,但沿着坍塌城墙斜坡攀登上来的燕军实在是快太多了。 黑压压的燕军一拥而上,手里还拿着圆形的藤盾,护着重要部位。 “杀!” 最先登上城墙的燕军是郑海带领的飞龙卫。 他们组织有序,有攻有守,比起各自为战的燕军更难对付。 攀登城墙的飞龙卫,六个人一个小组,左右各两名藤盾手,负责护卫和抵挡射来的箭矢,中间两人持弓,负责射杀城墙上的弓箭手。 顺利登上城墙的郑海,收起手中的弓弩,抽出腰刀,大力砍杀城墙上的守军。 铛铛铛! 手持圆盾的飞龙卫纷纷抽出腰刀,与城墙上的守军厮杀在一起。 刀盾手开路,弓箭手狙杀,飞龙卫的士兵互相配合,有序推进。 城墙上的守军哪里见过这种阵型,纷纷被杀。 他们的弓箭手没有盾牌守护,遇到飞龙卫的刀盾手只能挨刀;而他们的刀斧手、长枪手又被飞龙卫的弓箭狙杀。 不一会儿,飞龙卫的几个登城小组就站稳了脚跟。 “建立防御,掩护我军登城。”郑海毫不犹豫地下令。 他没有让飞龙卫盲目地冲杀,而是在城墙上推进了四五米就停下来,建立防御的阵地,掩护后续的燕军登城。 “杀!杀!杀!” 燕军士兵像蚂蚁一样尾随而上,接替飞龙卫的战斗,成为城墙上厮杀的主力。 “快拦住他们!将他们赶下城墙!”大宁城都指挥使朱鉴亲自带兵前来,堵截登城的燕军。 在朱鉴的带领下,守城的士兵奋起反击,颓败的局面有所改变。 郑海抽出一支羽箭,搭弦、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咻! 一支羽箭,从厮杀的士兵们间隙中极速掠过。 噗呲! 朱鉴一阵剧痛,嘴角冒血,心口处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插在他身上的羽箭穿透了铠甲,箭身大半没入身体,箭头从身后穿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直接射杀守军的大将,将刚刚出现的反击攻势扼杀掉了。 见到己方的将领被射杀,守军纷纷后撤,溃退。 燕军再次一拥而上,迅速占领了城墙。 “投降不杀!燕军优待战俘!” 见燕军占了上风,郑海立即喊出燕军的标志性劝降口号。 飞龙卫随声附和,声音此起彼伏。 朱棣眼睛一亮,随即下令:“众将听令,投降不杀,抚绥其众,不得扰民。” 燕军快速占领了城墙,打开了城门,大军很快拿下大宁城。 朱棣俘虏了都指挥使房宽,杀掉了监狱里关押着的卜万以及拒不投降的宁王府长史石撰。 朱棣下令士兵严守军纪,不得扰民,城中秩序令房宽代为管控。 大宁城很快稳定了下来,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出现其他的动乱。 郑海令飞龙卫统计大宁城中的军户,将驻守松亭关军队的主要将领的家属名单整理出来。 “殿下,这些是驻守松亭关主要将校的亲眷名录。”郑海将一本统计好名册的册子交给朱棣。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一脸笑容:“好!郑海,你做的非常好!” 燕王朱棣打开册子,扫了两眼,转身将册子交给身旁的太监马和。 “马和,你去城中找到陈亨的家人,把这本册子交给他的家奴,让他们给陈亨带话。” 朱棣笑了笑,又接着说道:“你告诉他,大宁城已经被我军拿下,叫他带兵回来支援大宁。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殿下。”马和领了命,走出房门。 朱棣看向郑海,说道:“郑海,你换一身衣服,随本王去宁王府。” 燕军攻下大宁城的速度超乎想象,但消息还是瞒不过城中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物。 当燕王朱棣与郑海等人出现在宁王府门外时,宁王府已经紧闭府门,城墙上、屋顶上到处布满了弓箭手。 大宁城曾经是辽朝的中京,大宁城呈“回”字布局,城中还有一个王城。 这座王城就是如今的宁王王府,宁王府的守卫显然不可小觑。 朱棣没有让手下动手,他的目的可不是攻占宁王府,他要的是宁王手上所有的军队。 朱棣没有让士兵包围宁王府,制止了手下人的冲动想法,亲自前往宁王府。 黄金战甲已经换成了一身王爷的绸缎官服,燕王朱棣让人给宁王送去了自己的的拜帖。 他对城门上的士兵朗声道:“听闻十七弟被皇帝剥夺了护卫,本王今天路过大宁,特意前来探望十七弟,请代为通传。” 过了一会儿,宁王王府的城门打开,一名传令兵快步走出。 “宁王有令,请燕王单骑入城。” “嗯,十七弟果然足智多谋,本王单骑入城便是。” 骑着白马的朱棣微微一笑,扭头看向郑海:“郑海,马和不在,你替本王牵马。” 郑海早已换了一身便服,此时他才明白,朱棣让自己换衣服的目的是这个。 翻身下马,郑海来到朱棣马下,轻轻抓住马嘴边的缰绳,牵着马,缓缓走入宁王府的大门。 宁王的王府虽然不如应天府皇宫那般宏大的规模,但与燕王王府的规模差不多,名为王府,实则堪比一座小城。 牵着燕王的马,郑海慢慢走向宁王的大殿。 都说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但从换衣服这件事,郑海明白,在谋略上,宁王已经败了。 第229章 宁王朱权 牵着朱棣的马,走在宁王府的入府大道上,郑海悄悄回头看了朱棣一眼。 坐在白马上,朱棣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得意的样子。 按常理来说,打下来大宁城,应该高兴才是,但朱棣面色如常。 郑海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朱棣为什么让他牵马,而不是马和或者其他人? 《西游记》里,骑着白马的是唐僧,牵马的是孙悟空。 如今,骑白马的是朱棣,牵着马的郑海。 “难道我也要像孙悟空那样,抓妖打怪?”郑海心中觉得好笑。 哒,哒,哒,白马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有节奏的踩踏声。 郑海回过神,拐了个弯,看向眼前的宁王府大殿。 一名身穿白裘大衣英俊男子快步向前。 “四哥!” 年轻男子远远看过来,深情地喊了一声。 “十七弟!” 身后传来朱棣激动的回应,不用回头,郑海都知道此刻朱棣应是泪流满面。 拉紧马匹的缰绳,郑海站住,同时,让马匹停下来,转身看向朱棣。 朱棣不等郑海搀扶,直接从马上翻身,一步跨下,急步上前与那年轻男子抱在一起。 郑海知道,这名与朱棣相拥而泣的年轻男子就是宁王朱权。 宁王朱权极为年轻,英姿俊朗,眉目清秀。 他的皮肤白皙,不像朱棣那般黝黑,反倒有点像闺中女子一般白皙。 若是在应天府,郑海会把宁王当成一个官宦家的纨绔子弟。 宁王的年纪与朱棣的大儿子朱高炽一般,刚是二十出头,却已经成了镇抚大宁、威慑北方的藩王。 他握八万人马,革车六千,即便被朱允炆削掉三卫,但他的影响力依旧举足轻重。 朵颜三卫就是宁王的王牌,这是他敢抗旨不去应天府的最大依仗。 看着一大黑胡子抱着一个奶油小生,郑海心中在偷笑。 这老朱真能生!这第十七子与第四子感觉不是兄弟,年龄看着像父子。 “四哥,你怎么来的?你不是在北平吗?” 宁王率先离开朱棣的怀抱,打量着燕王朱棣。 朱棣双手搭着宁王的小手臂,失声痛哭道:“十七弟啊,这真是一言难尽!四哥我,是受奸人所害啊!” “四哥,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十七弟啊,四哥我,是不得已啊!四哥险些也和十一弟一样,到地下找父皇去了!” 朱棣声泪俱下,号啕痛哭:“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十一弟都先后没了,我若不是念着你们这帮兄弟,我也活不下去了……” “四哥,你别急,我们进去说……” “十七弟啊,朝中奸佞害我,四哥我,是不得已才起兵的!我为的仅仅是自保而已……” 郑海将马匹交给宁王府的下人,跟着宁王与燕王身后,进了宁王府的大殿。 听着朱棣的悲切话语,郑海也低下头,表现出一副难过的模样。 要不是他知道朱棣是戏精附体,他也要跟着泪流满面了。 朱棣的表演就该拿小金人,太逼真,太生动了! 郑海不是第一次见证朱棣的表演,但这次朱棣的表演实在是无懈可击,声情并茂。 他都分不清,朱棣是真哭还是假哭了。 或许,除了动机不纯外,朱棣的话语与情绪都是真的。 或许,朱棣只是将压抑了好久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或许,朱棣的情绪洪流确实积攒了太久了…… 朱棣的话都是真的,太子朱标死了,秦王、晋王也先后死了,湘王朱柏自焚而死。 短短数年间,朱棣的兄弟死了好几个,而还有好几个被废了,被关了,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实。 作为外人,郑海或许无法感同身受,但同为一家人的朱权却是感同身受。 朱权与朱棣都是泪流满面,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进大殿。 作为朱棣的随从,郑海站在朱棣身旁,一身白袍披风,没有携带腰刀与弓箭。 朱权与朱棣坐在大殿正中间的两张座椅上,朱权在左,朱棣在右,两人是平坐。 朱权对朱棣极为客气,嘘寒问暖,问了一些北平的事情。 朱棣讲述了起兵的原因,痛斥黄子澄、齐泰等人,并请求朱权代为起草谢罪的奏折。 朱权没有问朱棣此行的目的,朱棣也没有向朱权提任何要求,只说要在宁王府住上几天。 一名王府的士兵走进大殿,看了看燕王朱棣,欲言又止。 朱权看向士兵,毫不介意地说道:“这是本王的四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都是自家人。” 士兵抱拳行礼,禀告道:“禀二位殿下,朵颜卫、泰宁卫、福余卫三卫部族首领,携亲信前来探望殿下。” “请他们都进来吧!” 朱权对士兵说了一句,转向燕王朱棣:“若四哥不介意,请与小弟一起,见一见大宁的三卫首领。估计他们是听闻四哥来访,想见见四哥。” “常听人说,十三弟的朵颜三卫是北方最强的军队,我也想见识一下。” 说完,朱棣转头,给郑海一个有深意的眼神。 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以蒙古人为主。 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明廷在这一地区设置了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蒙古人称朵颜卫为兀良哈,泰宁卫为翁牛特,福余卫为乌齐叶特。 其实,朵颜三卫以阿扎失里的泰宁卫实力最强。不过,后来阿扎失里带领三卫叛投了北元,遭受明朝的绞杀,三卫实际上就不属于朝廷建制了。 多年前,在燕王当侍卫时,郑海就曾跟着朱棣北伐北元,与傅友德一起追击阿扎失里。 宁王掌控的朵颜三卫的军队,其实是原来朵颜三卫地区蒙古部族的部落族兵,性质上更接近于雇佣兵的性质。 因此,建文皇帝朱允炆削掉了宁王三卫,其实就是一纸空文。 实际上,这个命令对宁王与朵颜三卫的影响并不大。 只要宁王还在大宁,只要宁王还给朵颜三卫的带来好处与佣金及奖赏,朵颜三卫就依然是宁王的三卫。 建文皇帝朱允炆实际上能够控制的是大宁的守军,主要在刘真、陈亨以及房宽等人手里。 朵颜三卫听说有人进攻大宁城,认为这可能会危及到他们雇主的安全。因此,他们特地赶来宁王府询问。 朵颜三卫的三名部落族长各带了一名随从,走进大殿,身披蒙古戎装,披甲带刀。 接受众人行礼后,宁王朱权向朵颜三卫众人介绍道: “三位族长,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燕王,本王的四哥。” 收到朱棣的暗示,郑海认真地观察进入大殿的朵颜三卫部众。 在六名蒙古人中,他发现了一个眼神犀利的青年将领,并与那人隔空对视。 第230章 温水煮青蛙 “王爷,燕王此行前来,有什么目的? 他是不是要王爷与他一同起兵?” 宁王妃张氏走进宁王朱权的寝殿,张口便问,关于燕王的事。 寝殿内,灯火通明,取暖烧的炉子中,火苗烧得正旺。 方才门口打开,吹来一阵寒风,橘红色的火苗被吹得有些乱窜。 宁王朱权手握一卷书,心思却不在书本上,听到宁王妃的话,这才回过头来。 “四哥,倒没说要让我与他起兵,只是要我帮他上一道折子,为他解释和求情。” “那王爷,你真的答应他了?” 宁王妃一脸担忧,盯着朱权那白皙的面庞。 她的王爷是如此的年轻,如此英俊潇洒,可不要跟着燕王蹚浑水。 她不希望宁王跟着燕王造反作乱,只希望一家人能在大宁平平安安地生活。 “本王,自然不能答应四哥这么做。否则,皇帝一定认为,本王与四哥是一伙的。” 朱权轻轻地摇头,看向自己的王妃:“爱妃,请放心,本王自有分寸。” “王爷,不管你做什么决定,臣妾都支持你。”宁王妃深情地看着宁王,“不过,王爷要三思而行,一定要为臣妾与咱们的孩子多想一想……” “嗯,爱妃你放心,本王心中有数。” 宁王妃解下身上的狐皮披风,侍女接过披风,将披风挂了起来。 宁王妃走到朱权身旁,轻轻拥抱着她的王爷,依偎在朱权的怀里。 “王爷,燕王打算在府里住几日?” “他是本王的四哥,不管他想住几日,本王都由着他。只要他不提要本王与他一同起兵,本王就不赶他离开。” 宁王妃点点头,紧紧搂着宁王。 房间里的火炉在燃烧着,在寒冷的冬夜里,橘红色的火苗显得格外温暖。 往火炉里又添加了几块柴火,窜起来的火苗被柴火挡住,火舌只能围绕着木柴的边缘,慢慢灼烧着。 马和放下夹火柴的铁钳,拎起一个烧水的水壶,放在火炉上。 完成了燕王朱棣交代的任务后,马和以侍从的身份进入宁王府,服侍燕王的起居。 作为燕王的侍从,马和与郑海两人可以自由出入宁王府,这是宁王默许的。 此时,郑海也在燕王朱棣的房间里,就站在朱棣的桌子跟前。 “殿下,今日前来拜见宁王的朵颜三卫,我在那六人中发现了一个骑射高手。” 郑海向朱棣禀告,他相信朱棣对朵颜三卫很感兴趣。 朱棣停下手中的毛笔,搁下笔,抬头看向郑海,微微一笑。 “朵颜三卫岂止一名高手,他们的铁骑可是塞上的虎狼之师。若本王得到他们的支持,那大事可成。” 说完,朱棣明亮的眼睛却微微黯淡了一些。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如今,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并不看好本王。本王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只怕是难上加难。” 郑海微微点头。 朵颜三卫的三位族长拜见宁王时,他们说得话,郑海都听到了。 朵颜三卫的族长对燕王的兴趣寥寥,只与宁王客套。 如果他们真的有想法,就会主动与燕王接触。但从他们话语与神情来看,他们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昔日燕王出塞与北元大战,在草原上是树立起了燕王的赫赫威名,但同时,也与草原上的各蒙古部落结下了不小的仇怨。 “殿下,他们就是草原上的狼群,要想调动他们,只能拿肉诱惑。只要许给他们一定的好处,我相信,他们多少都会动心的。” 郑海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他们一定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朱棣轻声重复着郑海的这句话。 “嗯,郑海你说的没错,那本王就再写一封信。明日你带上我的信,去找他们商讨一番,本王许你与他们谈判。” 说完,朱棣再次拿起毛笔,笔尖点了点快要干涸的砚台,在白纸上奋笔疾书。 马和给砚台加了少许清水,在砚台上重新磨墨。 清水很快就与乌黑的墨水融合,被马和搅拌均匀。 “三宝,本王吩咐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朱棣一边写信,一边询问马和。 这次,他没有直接叫马和的名字,而是跟郑海一样,叫了马和的小名。 “禀王爷,小的已经将消息告诉陈亨的家人,吩咐他的家奴前往松亭关传递消息。” 马和一边磨墨,一边回答:“此刻,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松亭关。小的料想,陈亨将军正与刘真带领大军或许正在赶往大宁的路上。” “嗯,本王相信,陈亨知道该怎么做,我们静待消息便是。” 朱棣将松亭关守军家眷的花名册交给陈亨,意思很明了,那就是让陈亨想办法将松亭关的守军都说服,带着他们向自己投降。 先前,陈亨就曾向朱棣表达过归附的意思。之所以朱棣一直没有答应陈亨,是因为朱棣想一举拿下松亭关。 北上就永平,再取松亭关,而后出兵大宁,以雷霆之势拿下大宁。这原本是朱棣的计划,但因为将领们中途反对,朱棣不得已改道刘家口。 如今,结果反而更好。 夺了刘家口,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来大宁城。再回过头来,他可以以大宁城的家眷为筹码,争取拿下松亭关的全部守军。 这样一来,反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燕军的伤亡很小,大宁方面驻军的伤亡也很小。 如果陈亨能够顺利地将松亭关的守军都劝降过来,那么,即便没他有获得朵颜三卫的支持,他军队的实力也大增。再对付李景隆,胜算会更大。 朱棣的心情大好,不一会儿,就又写好了一封信。 此时。 收到燕王攻打大宁城的消息,驻守松亭关的刘真与陈亨一致同意,立即调兵赶回大宁。 赶到半路,天黑了,刘真与陈亨带领大军只能在乱塔、黄崖扎营。 陈亨将朱棣送来的消息告诉军中的将领:大宁城已经落入燕王之手,城中的家人都平安无事。 陈亨将朱棣统计的花名册拿出来,递给营州中护卫指挥使徐理与右护卫指挥陈文。 陈亨道:“如今,燕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如果我们跟着刘真回去攻打大宁,那么我们的家人很可能会惨遭不测。” 徐理与陈文看着花名册,一脸愁容。 “此战,不管我们是赢还是输,我们的家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如果打败了燕王,燕王可能会恼羞成怒,屠杀我们的家人;如果我们败了,各位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守护自己的家人吗?” 陈亨的话重重地敲击在诸位将领的心坎上,众人相顾无言。 停顿了片刻,陈亨毅然决然地说道:“如今只要一条路,可以保全我们及家人的性命?” “什么办法?”徐理与陈文异口同声,都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那就是投靠燕王。”陈亨眼睛扫了眼诸将,又道:“我觉得,燕王顺应天命,连番打败朝廷大军,足见燕军实力。反正都是死,不如我们归顺燕王,兴许还能有个更好的前途。” 徐理、陈文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点头道:“将军此言正合我意。” 夜里二更时分,陈亨带领自己的军队,突袭了刘真带领的另一路大军。 在睡梦中,刘真匆忙起床,骑着马单独逃往广宁。 陈亨带领松亭关守军,归附燕王。 第231章 温水煮青蛙(2) 陈亨打跑了刘真,带领松亭关守军,归附燕王朱棣。 直到陈亨前来归附,张玉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燕王早就在松亭关布下了棋子。 陈亨是燕王潜伏在松亭关的内应,这是燕王北上大宁计划首先夺取松亭关的原因。 只是从永平城出来后,众将都不愿意继续出兵大宁,想要回防北平。燕王不得已,这才听从郑海的意见,从刘家口取道进入大宁。 张玉终于明白,燕王攻下大宁城后让士兵不得扰民,并叫郑海统计城中的军户家属。 “郑海,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殿下的计划,你竟瞒着我们!”老将军张玉摸着胡须,瞪了郑海一眼。 郑海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对张玉抱歉道:“张玉将军,我可不是有意瞒着你们的。这是殿下的绝密计划,没有殿下的授意,我可不敢泄密。” 关于北上大宁的计划,除了郑海、马和与道衍等直接参与计划筹划的人,就只有徐王妃一个人知道。 为了保证出兵大宁计划的隐秘性,燕王朱棣并没有告诉手下的将领,就连负责守卫北平的儿子——朱高炽也不知道。 郑海拿着一封信,递给张玉:“张玉将军,这是殿下给你的信。明天我们要拜访朵颜三卫,” 殿下的意思是尽量争取他们的支持,殿下很欣赏他们的骑兵。” 张玉摸着胡子浅笑,对郑海点头。 张玉多次陪着朱棣在边塞巡边,参加对北元的征讨。他知道,北方的蒙古骑兵很不错,马背上的民族在骑射方面是一流的。 朝廷拨给李景隆的大军主要一步兵为主,南方的骑兵自然也不如北方的骑兵。 对付具有人数优势的李景隆大军,骑兵具有无可比拟的冲击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兵力数量的劣势。 “除了想带走一部分的蒙古骑兵,殿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计划?”张玉再次看向郑海,眼睛亮得跟明灯似的。 郑海嘴角一咧,笑道:“张玉将军果然是谋将,殿下确实还有一些计划。” “如果保密,那你就别说了。”张玉八字须微微上翘,脸上露出酒窝。 “这个计划可以告诉你,不过,对其他人可不能说。” 郑海凑到张玉的耳边,说起悄悄话。 能够自由出入宁王府的人不多,郑海和马和为燕王朱棣传递消息。他们负责将朱棣的命令与计划传达给府外的将领。 郑海将陈亨归附的消息告诉朱棣,朱棣只是点头微笑,没有其他的表示。 这一切都与计划的一样,是意料之中的事,朱棣脸上很平静,但心中很高兴。 从大宁经松亭关返回北平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不用为返程而担心,又拿下了大宁的大部分守军,朱棣出兵大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大半。 朱棣住在宁王府中,没有要急着离开大宁的意思,也没有跟宁王提任何的要求。 一连三天,朱棣都是安逸地住着,能吃能睡,轻松自在,一点都不着急。 他一起床就去找宁王朱权喝茶、聊天、下棋,从来不谈什么时候返回北平,也不向朱权提关于出兵的要求。 除了陪着朱棣,马和与郑海最常做的事就是跟宁王府的官吏聊天。 光聊天是不可能的,打听消息少不了要塞钱,少不了送礼。 郑海与 马和还帮助宁王府的官吏解决一下问题,比如解决住房、田产等问题。 没几天,他们就与宁王府上下的官吏都熟悉了。 有钱好办事,没有人跟孔方兄过不去。 马和是太监,燕王朱棣与宁王及宁王妃吃饭时,他陪着燕王进入宁王府后宫。他与宁王妃及宁王世子都混了个脸熟。 马和对朱棣道:“殿下,王府中的官吏,小的都已经打点好了。” “嗯,”朱棣满意地点头,又看向郑海,问道:“郑海,你那边呢,朵颜三卫可有消息?” 郑海抱拳禀告:“殿下,朵颜三卫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他们协商后,承诺可以出兵。不过,人数并不多。” “他们给本王多少兵马?” “只有三千。” “嗯,是少了点。不过,总比没有强!”朱棣摸着浓密的胡须,小眼睛很亮,反射着屋中的烛火。 “兵在精不在多,朵颜三卫的骑兵就单独组着一组新军吧!”朱棣对朵颜三卫的骑兵做出了安排,“这是一把尖刀,本王要好好用好他们,到时给李九江狠狠插上几刀。” “臣明白,臣明天转告张玉将军,令他安排好这种骑兵。” 想了想,郑海又补充道:“率领这种骑兵的首领是朵颜卫的年轻将领,名叫王骐,就是前几天陪着他们族长前来的那个高手。” 朱棣对郑海点点头,三千蒙古骑兵全是精兵,只要利用好,足以碾压一万步兵。 “北平那边有什么消息?李九江有什么动静?”朱棣问郑海。 “殿下,目前北平还没有传来新消息。不过,臣得到消息,李景隆听闻殿下出兵大宁,已经率军北上,估计这两天就会兵临北平城下。” 郑海是飞龙卫的首领,负责的一大要务就是情报收集与分析。 大宁距离北平比较远,两地的通讯主要靠信鸽。夜晚信鸽是没法飞行的,他要等天亮才能收到新的飞鸽传书。 北平的消息此时还没有传到大宁,郑海的消息相对更快。他掌握有两个情报渠道,其一是燕军中的飞龙卫,其二是在应天府时组建的个人谍报组织蛟龙秘卫。 综合飞龙卫与蛟龙卫的消息,郑海知道李景隆的军队已经在前往北平的路上,很可能在两日之内抵达北平城下。 “嗯,那本王再呆两日,等北平那边传来消息,再决定是否立即动身。” 马和行礼,对朱棣道:“殿下,宁王对殿下很信任,并不像几日前那般警惕,不如早一点动身……” “不急!”朱棣举一只起手,打算了马和的话,“就按郑海的计划,我们温水煮田鸡,一点点加温,等到火候够了,事情自然就成了。” “小的,就怕北平那边太过艰难!一想到50万大军的围困,小的心里就堵得慌!” 朱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一片漆黑的屋外,眼中充满了忧虑。 50万大军围城,任凭是谁守城都一样,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过了好一会,朱棣自言自语道:“再等两天吧!朵颜卫那边也要准备粮草。一旦收到北平的回信,我们立即动身……” 第232章 釜底抽薪 建文元年十月,北方已是隆冬时节。 从九月底开始,北方就开始陆陆续续地下起了雪。 进到十月份,早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不少河流都结了冰。 听闻燕王朱棣出兵大宁,李景隆这才下令大军开拔,加速开往北平城。 人的名树的影,朱棣在北方战无不胜的威名让李景隆小心翼翼。 他吸取了老将军耿炳文冒险突进的教训,50万大军,稳步推进,没有冒进。 自从进驻河间府休整后,李景隆的50万大军向北推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吴高进攻永平城时,李景隆并没有下令南军挺进,与吴高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 这其中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李景隆害怕孤军深入,中了朱棣的埋伏;另一方面,吴高围困永平城,遭到朱棣的强硬回击,李景隆来不及策应。 燕军出刘家口、进军大宁的消息传回来后,李景隆下令大军加快向前的推进速度。 北方大地银装素裹,入眼之处,全是一片雪白。 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一队长长的士兵队伍望不到头。 远处,不时传来骑兵马匹的马啸声;近处的步兵,在缓缓向前。 道路并不算好走,无数骑兵的马蹄将地面积雪踩得坑坑洼洼。地面还没有完全冻住,积雪与泥土掺和着,变得松软无比。 辎重车行驶在这种松软的土地上,偶尔会陷在雪地里。 在笨重地辎重车车轮的碾压下,雪地里留下几道明显的车折痕。 越往北,天气越冷,不过,地面的土地也冻得越来越结实。辎重车陷在雪地里的情况也变少了,跟着辎重车的步兵们也变轻松了。 走过了最初松软不堪的雪地,大军的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了。 枪如林,旌旗如画,战甲沙沙,马蹄隆隆,大军气势恢宏,场面令人热血沸腾。 看着数十万大军整齐有序地行进,李景隆坐在马上,眺望远方,神采奕奕。 哒哒哒,哒哒哒,一骑兵从北方快速奔驰而来。 “报——” “禀大将军,前哨未发现敌军。” 游骑斥候勒出马匹,向李景隆等人报告打探的消息。 李景隆微微点头,问那名回禀的斥候:“你们前哨最远到达哪里了?” “禀大将军,前哨游骑兵已经抵达北平城城外。” 李景隆眼睛微微睁大,询问道:“可遇到敌人阻碍?” “禀大将军,未曾遇到敌人阻碍。敌人已经龟缩入城内,城门紧闭,小的们未敢接近城楼。” “嗯,再探。” 看着骑兵远去的背影,李景隆轻轻捏了捏下巴,又捋了捋胡须,眼睛有些迷惑。 朱棣在搞什么阴谋? 为何前哨斥候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难道朱棣是想诱我深入…… “大将军,前方就是卢沟桥,燕庶人放弃了卢沟桥。” 参将的话打断了李景隆的思绪。 说话的是参将刘璟,他曾是谷王府中的官吏,被朱允炆调到李景隆身边充当参将,为李景隆提供北方的相关情况的咨询。 谷王朱橞是朱元璋的第十九子,封地为宣府,今张家口宣化区。 燕王朱棣起兵,夺取怀来后,谷王弃城而逃,前往京师投奔朱允炆。谷王王府长史刘璟等人也跟着投奔了朱允炆。 刘璟指着不远处的石桥,一脸兴奋:“这卢沟桥,可是进入北平的咽喉要道,我军竟未遇到任何守军!如此轻而易举地拿下卢沟桥,燕贼必败!” 李景隆也是一脸高兴:“刘参军所言正是,燕贼必败!” 轻轻踢了一下马肚子,坐骑缓缓跑起来,李景隆骑着马,走上卢沟桥的桥头。 哒哒哒,马蹄踩在石桥上,发出轻快地哒哒声。 卢沟桥是一座有名的古桥,始建于金朝,跨越永定河,是进入燕蓟的交通要道,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景隆轻轻拉住缰绳,身下的坐骑停下脚步。 战马昂起头,仿佛感到了主人愉悦的心情,轻轻打了一个响鼻,像是在嘲笑那些石桥上静默不动的石狮子。 李景隆挺直了腰杆,一眼扫向卢沟桥上整齐排列的石狮子,仿佛这些石狮子就是迎接胜利观众。 顺着桥上的两排石板护栏看向桥对岸,古朴地石桥上还残留着少许白雪,石狮子顶上也覆盖着皑皑白雪。 李景隆的心情很好,桥上畅通无阻,前方的路也是一马平川。 北平城就在前方,胜利就在前方。 “大将军,这卢沟桥可是燕京八景之一,‘卢沟晓月’是一大奇景。”原谷王府长史刘璟对李景隆道,“宋代有句诗,与此情此景极为贴切。” 同为李景隆参将的高巍应和道:“刘大人,是什么诗句,不妨念出来,让我与大将军一同吟诵一番。” 李景隆志得意满,大有指点江山的豪情,听了两名参将的话,扭头看着刘璟。 他对刘璟点点头:“刘参将,说来听听。” “是,大将军。”刘璟手持缰绳,抱拳道,“宋人有诗云:‘道上征车铎声急,霜花如钱马鬣湿’。” 高巍附和道:“嗯,好诗。‘道上征车铎声急,’此番我军快速进军北平,燕贼闻风丧胆。” “高参将,说得好!”李景隆抓着马鞭,高高扬起,指向北平的方向:“不守卢沟桥,本将军知道燕贼已经无能为力,此役我军必胜。” 他挥了一下手中的马鞭,鞭打在马身上,战马再次向前迈出。 “传我将令,大军直抵北平城,包围北平。在燕庶人朱棣从大宁刚回来前,拿下北平!” 在李景隆大军进驻北平城外时,远在大宁的燕王朱棣收到了北平的情报:李景隆50万大军兵临北平城下。 宁王王府中,燕王朱棣放下一张小纸条,吩咐道:“郑海、马和,明日我们启程返回北平。” 郑海与马和点头称是。 他们的计划早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燕王的命令了。 郑海将纸条投入房中的火盆,纸条一下子就烧成了灰烬。 他知道,明天这火炉子上的这壶水就要烧开了。 火候到了,这水里的青蛙要煮熟了,再也跳不出燕王的锅。 釜底抽薪,就在明天。 第233章 带些大宁特产 “十七弟,今日我来向你辞行,本王要回北平了。” 燕王朱棣披上了狐裘披风,带着太监马和与郑海,向宁王朱权辞行。 昨天收到北平的飞鸽传书,李景隆大军已经兵临北平城下,形势严峻,返回北平刻不容缓。 在宁王府,朱棣已经住了一个礼拜左右,过得是相当的悠闲。 整日住在宁王府里,他一觉睡到自然醒,不愁吃不愁喝。有事没事就是找宁王闲聊。 没有劝宁王跟着他起兵,没有谈北平的局势,只是下下棋、喝喝酒、听听曲。 这舒坦的日子比起行军打仗好了多少倍,他原本有些消瘦的脸都微微发胖了。 “四哥,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我真的舍不得四哥,要不,你再多留几天。” 听了朱棣辞行的话,宁王朱权微微惊讶,客套话也是免不了的。 他心里老高兴了,脸上却是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 燕王朱棣是他的四哥,一年甚至好几年才见上一面,要说他们没有一点不舍之情,也是说不过去的。 可他的四哥来的真不是时候! 八月份,朱权才拒绝了皇帝朱允炆召回京师的诏令,被削掉护卫,受人监视起来。 这才不到两个月,公开起兵造反的燕王,他的四哥,就跑到他家住了一个星期。 这不用想都知道,燕王是想拉拢他,想叫他一同起兵造反,对抗朝廷。 朱权没法拒绝朱棣,不让朱棣住进宁王府,那就是不念亲情,公开反对朱棣。 朱权可不傻,他知道朱棣北上一定带了不少兵。 虽然他没有看到燕王的大军,但他收到了燕王在永平打败吴高与夺取刘家口关隘的消息。 一开始,朱权很纠结。 不管是加入燕王造反,还是听命朝廷,都不符合他的利益。 虽然同意燕王住进王府,他却没有要与燕王一起造反的心思。 他想着,只要燕王提出要拉他入伙,他就对燕王下逐客令。 可燕王住了好多天了,却一直不提任何相关的话题,这令他无可奈何。 要不是朱棣主动提出要返回北平,他真不好下逐客令。 “四哥,我真舍不得你就这么回去了,要不,我亲自送你出城?”朱权握着朱棣的手,眼睛里泪水在打转。 朱棣哈哈笑道:“十七弟,这怎么好意思让你送出城呢。只要咱们兄弟俩的情谊在,这送别只是一个虚礼,送不送都没关系。” “那怎么行!送四哥,那不仅是礼仪,更是咱们兄弟的情分。古人十里长亭送别,我朱权即便不效仿古人,也要亲自送四哥出城。” “呵呵呵,那好!”朱棣一脸笑容,深情地看着宁王朱权,又试探道:“那本王要不要进去跟弟妹打个招呼……” “不瞒四哥,内人身体不适,只怕是没法亲自送四哥了。回头,我一定将四哥的问候带到。” 朱棣不无遗憾地说道:“也罢,这妇人嘛,总有那么几天,身子是不舒服。十七弟,你代我问候一声。” “那四哥,现在就走吗?” “嗯,北平那边有些急事,现在就走。” 燕王朱棣与宁王朱权两人一起走出宁王府,郑海与马和等随从紧随其后。 走出宁王府的朱漆大门,朱棣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郑海与马和。 郑海与马和对朱棣微微点头。 在别人眼里,燕王与宁王这一通依依不舍的表现,可以说是兄弟情深。 在郑海看来,这两只老狐狸演技一流,各怀鬼胎。 牵着燕王的白马,郑海看到门口已经聚齐了一批宁王府的守卫。 他们个个身披铠甲,腰挂腰刀与长弓,身下骑着的都是北方的良驹。 宁王的谨慎,可见一斑。 扶着朱棣上了马,郑海也骑上了一匹战马,众人朝着大宁城外缓缓骑行。 冬日的阳光洒在厚厚地戎装与铠甲上,并没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黑色的铠甲与白雪一对比,显得比较突出。 宁王的侍卫并不多,也就十几个骑兵。 这冬日的阳光并不算温暖,郑海还没来得及换上甲胄,反倒是一身轻松。 轻轻呼了一口气,刚到嘴边便迅速变成白色晶状体,皮毛围脖上结了少些冰晶。 这大宁的气温真低! 白雪皑皑的大宁城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街道旁,酒馆开着门,进出的客人也少得可怜,门可罗雀。 街道两旁,不少小贩摆着在卖各式新奇的小玩意,有各种山货特产与小吃,还有关内外的手工艺品。 “马和,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宁,你去买一些大宁的特产,给你师父和王妃带回去。” 走到半路,骑在白马上的燕王朱棣扭头吩咐一旁的太监马和。 “殿下,小的这就去买一些,请殿下放心,马和心里有数。” 马和抱拳行礼,对燕王点点头。 他轻轻拽了拽马绳,调转马头向街边的巷子走去。 马和身材魁梧,若不是没有胡须,骑在战马上,他与其他的侍卫没有多大的区别。 瞥了一眼马和离开的背影,郑海微微一笑。 他知道,马和要带走的,可不仅仅是大宁的特产。 哒哒哒,马儿通过了大宁城的城门,城门洞里没有雪,马蹄声格外清晰。 出了城关,燕王朱棣一直与宁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众人骑着马,缓缓走向城郊的一片小树林,树林有一支燕王的亲兵早已在此等候。 朱棣在小树林里停下来,宁王朱权等人也跟着停下来。 “四哥,这是你的亲兵吗?”朱权瞟了一眼这支精干的骑兵小队,向朱棣询问。 “没错,这是本王的亲兵,名为飞龙卫。” 朱棣笑呵呵地回答,同时,向郑海瞟了一眼。 郑海对朱棣点点头,伸出右手,举过头顶,四指握拳,食指指向天空,在头顶画圈。 十几名身披白色披风的飞龙卫,骑马聚拢过来,与宁王的护卫紧靠在一起。 除了这十几名飞龙卫,还有燕军中的几位重要的将领。 朱棣为朱权一一介绍军中的主要将领,将张玉、朱能、郑亨等人介绍给宁王朱权。 “殿下,您要的大宁特产,小的已经带回来了。” 马和拉住缰绳,将马匹停在朱棣与宁王身旁,向两人行礼。 “好!”朱棣大声叫好,扭头对宁王道:“十七弟,走吧,跟本王一起回北平。” 朱权那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眉毛向上翘,眼睛微微睁大。 他心里一惊,难道他听错了,还是燕王说错了? 朱权盯着朱棣的脸,随即,又是一脸笑容,呵呵笑道:“四哥,十七不能答应你,还请四哥见谅!” “十七弟,若你支持本王,本王愿与你平分天下……” “四哥,十七恕难从命!” 朱棣看了郑海一眼。 郑海大喝:“动手!” 第234章 一锅端了 郑海一声令下,埋伏着的伏兵一起出动。 跟在宁王护卫骑兵身旁的飞龙卫快速拔出腰刀,直接用刀抵住宁王的骑兵护卫们。 小树林的雪地里,冒出几十名弓箭手身穿白色斗篷,手持硬弓,箭在弦上,瞄着宁王的护卫们。 飞龙卫们身披白色头蓬,与小树林里的白雪相融在一起,十分隐秘。 如果不是郑海下令,没人会发现小树林的雪地里埋伏着这个一支弓箭手小队。 小树林深处的其他燕王军队也汇集过来,密密麻麻,宁王朱权看着有些吃惊。 “四哥,这,这……这是做什么?” 朱权也曾想过,燕王可能会有强行劫持他的想法。所以,他带着十几名骑兵。 他对燕王一直小心提防着。 从下令让燕王单骑入王府,到不让自己的王妃送行,他认为自己已经够谨慎了…… 可他依旧没想到,燕王会这么强硬! 早早埋下伏兵,即便他有护卫,也要强行劫持。 他还是低估了朱棣的决心。 他还是被朱棣在宁王府的表现欺骗了! 是谁说的,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朱权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有多坑爹了…… 燕王不仅善战,更善谋! 他跟他的四哥比起来,还是太年轻了…… 宁王朱权苦着脸,白净的脸蛋变得阴沉,眉毛皱成一团,右眼眼皮直跳个不停。 他盯着身旁的朱棣,只见朱棣一脸憨厚的笑容,一排雪白的烟尘,两撇八字须都要翘上天了。 “呵呵呵,都是自己人。”朱棣朗声大笑,吩咐道:“弓箭都放下,别吓着本王的十七弟。” 小树林里的飞龙卫弓箭手收起弓箭,持刀飞龙卫依旧控制着宁王护卫,只是将腰刀从他们的脖子上移开了。 宁王朱权黑着脸,对朱棣道:“四哥,请让十七先留在大宁,我愿为四哥说服手下的三卫。朵颜、泰宁、福余三卫的骑兵可以为四哥出力……” 朱棣伸出一只手,示意朱权别说了。 他朝着走过来的一队骑兵喊道:“朵颜三卫何在?” 一名魁梧的蒙古壮汉驱马跑来,来到朱棣身旁,对燕王抱拳行礼,大声回禀道:“禀燕王殿下,朵颜三卫三千骑兵前来报到。末将兀良哈都指挥使王骐,前来领命。” 兀良哈是蒙古人对朵颜卫的称呼。朵颜三卫包含朵颜卫、泰宁卫与福余卫。 看着王骐的一身蒙古甲胄,宁王朱权一脸惊讶。 他没想到,燕王已经绕过他说服了朵颜卫,得到他们的支持。 朱权心中暗骂道:“该死的朵颜三卫!本王往日给了你们那么多好处,如今却背着本王,投靠了燕王……” “嗯,朵颜三卫是草原上的铁骑,”朱棣看向蒙古骑兵指挥王骐,“你们随本王南下,本王定承诺,希望你们对本王唯命是从。” “多谢殿下!”王骐向燕王抱拳行礼。 王骐退下后,朱棣扭头看向宁王,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微笑着道:“十七弟,能为我着想,我很开心!不过,朵颜三卫已经同意随我南下,十七弟不用为此操心了。” 郑海看向朱棣,朱棣分明是很得意,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宁王朱权再次皱眉,白净的脸上多了一丝愁容,英俊的面庞不再从容自信。 见宁王不作任何表示,郑海又瞥了一眼燕王。 他抱拳向两位王爷行礼,庄重地请示道:“请二位殿下启程。” 朱权回过神,连忙道:“四哥,我不能就这样前往北平。我的妻儿还在王府等着,我要回王府跟她们说一声……” “十七弟,你放心,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 朱棣一脸自信而得意的模样,小眼神里闪烁着精光,仿佛在说:十七啊,你的心思,我都懂! “你别回去了,我早就料到,十七你放心不下她们,所以,已经提前叫人将她们接来了。” 说完,朱棣扭头看向身旁的马和,询问道:“三宝,宁王妃她们都来了吧?” “禀殿下,宁王妃与世子就在后面的马车里。”马和抱拳回禀。 郑海差点笑出声,假装抹掉围脖上的冰晶,用袖子遮住了自己嘴巴,免得被宁王发现自己在偷笑。 看着宁王欲哭无泪的样子,郑海又瞄了一眼骑着白马的朱棣。 跟朱棣玩把戏,宁王还是太稚嫩了些。 姜还是老的辣。 论智商与情商,燕王朱棣比宁王朱权都更胜一筹。 朱权与朱高炽同龄,朱棣的年龄都能当朱权的爹了。 想坑朱棣,那就好比坑爹,可不容易。 朱棣收敛了笑容,以免朱权太难堪。 跟随朱权的眼睛,他看向身后赶来的一支队伍,几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夹在骑兵队伍中间。 宁王妃以及宁王世子已经就在那几辆马车里。 各路兵马已经完成集结,宁王妃的马车也来到队伍后面。 燕王朱棣扬起手中的鞭子,轻轻抽了一下身下的白马,大声道:“开拔!” 不管宁王愿不愿意,他都上了燕王的马车,只能跟着燕王“靖难”。 接收了大宁的兵马,燕王朱棣的大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万。 相较于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燕王朱棣的十万大军依旧相对弱小。 但兵在精不在多,打仗不是靠数量取胜,还要看兵力的调动与指挥,要看将士的整体实力与配合。 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燕王的靖难军士气和实力都达到了巅峰状态。 在大宁会州卫,朱棣重新调整和整合手下的军队,对一些将领进行嘉奖与提拔。 朱棣将大军分为五军,分别为前、中、后、左、右五路。 老将军张玉率领中军,郑亨、何寿任副将; 朱能率领左军,李彬率领右军,徐忠率领前军,原先俘虏的都指挥房宽率领后军。 燕王朱棣将原先的靖难军与大宁收编的守军进行重组与整编,整合了力量,优化了军队的指挥。 十月二十一日,燕王率领大军进驻松亭关。 在松亭关的城墙上,马和望着北平的方向,问郑海:“小海,你说,世子殿下与师父他们,能不能守住北平?” “一定可以!”郑海给予马和坚定有力的回答。 马和的眼光从远处收回来,扭头看向郑海,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李景隆手里可是有50万大军,北平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放心吧!北平一定会没事的,”郑海拍了拍马和的肩膀,“你要相信师父的智慧,李景隆不是他的对手!” “但愿,如此。”马和脸上依旧是一副沉重的表情。 “三宝,相信我!北平城不会有事的,只要世子殿下记住我的话,他一定能守住北平城。” 马和疑惑地盯着郑海,好奇道:“你给世子殿下出了什么主意?” 郑海微微一笑:“没什么,天气寒冷,我就告诉他一个小绝招。” “什么小绝招?” “泼水成冰。” 第235章 兵临城下(1) 北平城外,白雪皑皑。 嗒嗒嗒,锤子敲击木头的声音。 吱呀——吱呀——吱呀,是锯木头的声音。 各种敲打声与切割声,从远处不断传来。 朱高炽穿着厚厚地山字形铠甲,站在城墙上,眼睛盯着城外那座敌人新建的军营。 那是李景隆大军刚新建的军营,营寨刚刚垒起来。 随军的木匠与匠作兵丁正在建造营寨,打造攻城器械。 李景隆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北平城四面被围,大战将起…… 目光从远处的木栅栏营门收回,朱高炽扭头看向城墙上忙碌的士兵们。 城墙上,堆积着滚木与砖石,士兵们正在搬运一些必备的守城器具。 大将军炮、碗口铳、蹶张弓、火箭、长枪、箭矢等都就位了。 只要敌人进攻,这些物品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 哗啦,哗啦,朱高炽艰难地迈出步伐,身上的甲胄互相摩擦,发出声响。 “世子殿下,奴才扶着您。” 一名太监挥挥手,两名太监上前扶着燕王世子朱高炽。 朱高炽小时候胖乎乎的很可爱,爱读书不爱运动,长大后更胖了。 他有足疾,加上肥胖,平时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朱高炽上身横向发展,极为肥大,说他那腰是水桶腰,那都是夸他。 自重两百多斤,再加上一身的铠甲,朱高炽的总重起码有三百斤。 “世子殿下,您要回王府吗?”一旁搀扶着朱高炽的小太监询问了一句。 朱高炽小碎步慢慢挪动,轻轻扭了扭头:“我不回王府,我要再去视察一下西直门。” “世子殿下,您早上不是将各个城门都走了一遍了吗?您还是回王府休息一下吧。” “对啊,殿下,守城的事有王妃他们张罗着,你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身旁的几位太监劝朱高炽回王府休息。 朱高炽再次微微摇头:“不行,父王将守城的重担交给我,我不能让他失望。我们再巡视一遍,看看哪里还需要加强的。” 沿着城墙慢慢走,朱高炽从南面的城墙走到西侧的城墙。 他走得很慢,身体两侧都有太监搀扶着,每一小步都走得很艰辛,但步履坚定。 城墙上的士兵都忙碌着,城里的民夫也在城墙上搬运各种守城需要用的物品。 每当看到身体肥硕的朱高炽,他们都会行礼,将城墙上的通道让出来。 这几天,他们经常能看到朱高炽的身影。对于身体有足疾、行走不便的燕世子,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一名小兵低声道:“世子真是不辞辛劳,每天都上城墙。” “没想到世子这么好说话,我们提的一些意见,他都采纳了。”旁边年长的老兵忙里偷闲也应和了一声。 燕王朱棣出兵大宁,带走了靖难军的主力,留在北平城的守军很少。 朱高炽手里可用的兵实在是太少了,为了加强北平的守卫,他与徐王妃动员了全城的老百姓。 在北平,燕王的名声很好,燕世子的宽厚与亲善更是赢得了北平城民众的理解与支持。 朱高炽礼贤下士,积极向城中的老兵和官吏咨询意见,与众人商讨守城之策。 帮助朱高炽守城的老将顾成,是曾经跟随朱元璋起兵的老将领,是燕王攻打真定城时俘获的。他协助朱高炽做了许多守城的准备。 “母妃,孩儿觉得,我们应将守城的将士与民夫分成几个梯队。否则,一旦敌人攻城,我们城墙上的士兵伤亡过大,就没有可用之兵了。” 在城墙上转了一圈,朱高炽来到了北平城东面的城墙,遇到了徐王妃与道衍等人。 徐王妃一身铠甲,英姿飒爽。 她头戴头盔,身着银甲,腰佩长剑。 除了微微隆起的胸脯,她与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没有任何区别。 身着战甲的徐王妃气质凛然,与平时的端庄优雅大为不同。 左手手轻轻搭在腰侧佩剑的剑柄上,她站立在城头,眺望远处的敌营,俨然是一尊女战神。 她的眼神锐利,神色威严,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听了朱高炽的看法,徐王妃目光从远处的敌营收回,微微扭头,看向一旁的道衍和尚。 徐王妃轻声询问道:“大师,你觉得炽儿的建议是否可行?” 道衍和尚一身黑色僧袍,微微点头道:“贫僧觉得,世子此法可行。” “王妃你看,贼众甚多,四面围城,临城扎寨,他们势必要猛攻城池。敌众我寡,我等需做好苦战的准备。” 道衍和尚一双病虎三角眼望了一下城外,再看向徐王妃:“世子令兵士与民夫混编,梯队轮换,是保存战力的好办法。贫僧以为,王妃率领的妇孺可以安排在第三、第四梯队,在危机之时,加入到战斗中,以应不时之需。” “嗯,大师所言甚是。”徐王妃轻轻点头,看向朱高炽:“炽儿,你按大师的话安排下去。” “是,母妃。孩儿这就吩咐下去。”朱高炽双手抱拳行礼。 虽然朱高炽是燕王朱棣指定的守卫北平最高指挥,但真正的决策者和最高统帅是她的母妃——徐王妃。 徐王妃是徐达之女,将门虎女,从小对军事耳濡目染。 她是燕王朱棣背后的女人,是有名的“女诸生”,才智非常人可比。 要不是朱棣过于能征善战,她没有机会上战场,这才掩盖了她的锋芒。 如果给徐王妃一个上沙场领兵的机会,或许,明朝会多出一个能打仗的穆桂英。 朱高炽的所有命令都要先禀明徐王妃,徐王妃首肯才能推行。 “大师,小女子观贼众四面而围,结寨驻营,但主力却放在东北方向。大师以为,我们该如何防守?” 徐王妃发现,李景隆的大军主力放在东北方向。 她对敌人排兵布阵的意图产生了怀疑,拿不定敌人的主攻方向。 道衍和尚捋了捋白胡须,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李九江自视甚高,携50万兵甲,兵临城下。在贫僧看来,他屯兵东北方,意图是堵截王爷,防止王爷从大宁返回,援救北平。 他定不会将所有兵力都用在攻城上,东北方向断然不会是他的主攻方向。” “姐姐,姐夫什么时候能从大宁回来?”跟在徐王妃身旁的徐妙锦忍不住问了一句。 狠狠瞪了徐妙锦一眼,徐王妃没有回答徐妙锦的问题。 燕王什么时候回来,徐王妃哪里能预测得了。 即便是徐王妃知道,她也不可能当众说出来。 这守城需要将士一心,需要团结,保持士气。 徐王妃不能随便给将士许诺燕王能及时赶回来,如果许诺却做不到,那就会动摇众人守城的决心,影响士气。 被徐王妃瞪了一眼,徐妙锦知道自己不该问,只能不高兴地瘪瘪嘴,安静地站在一旁。 “那大师以为,李九江明日主攻的方向是哪一个城门?”徐王妃征询道衍和尚的看法。 “贫僧以为,必是丽正门。” “为何?” 道衍和尚微微一笑:“李九江得天子隆宠,手持天子斧钺,携军50万,一路顺畅,直抵北平城。丽正门乃前朝天子龙车出入的正门,进丽正门是极大的荣誉。 李九江骄傲得意,一定想拥有这样的荣耀,以彰显他的功劳。首攻,李九江必定打丽正门。” 徐王妃认同地点点头。 第236章 兵临城下(2) 燕王府大殿中灯火通明,一阵寒风吹来,烛火微微摇曳。 徐妙锦没有穿甲胄,趴坐在桌子前,对着一个烛台。 她拿着一把剪刀,无聊地拨弄那燃烧着的蜡烛烛心。 轻轻剪掉过长的烛心末端,飞出一点小火星,迅速湮灭在空气里,烛火稍微变暗了一些。 从蜡烛顶部涌出一滴融化的蜡水,顺着蜡烛流下来。 “何当共剪西窗烛……” 徐妙锦盯着烛火发呆,完全没有听到甲胄沙沙的摩擦声。 “在想什么呢?”徐王妃走到徐妙锦身旁,“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去睡觉?” 徐妙锦吓了一跳,剪刀从手中掉落桌面,当啷一声响。 “没,没……没想什么。”徐妙锦回过神,结巴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的脸蛋微微发红,像抹了脂粉一般。 她将剪刀重新捡起来,眼睛瞟了徐王妃一眼,似乎害怕被徐王妃看透自己的心思一般。 徐王妃嘴角微微一动,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轻轻叹了一下,说道:“别瞎想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会是一场大战,全城都要参加战斗,你也要跟着我上城墙。” “嗯。”徐妙锦轻轻应了一声。 徐王妃伸手要去解脖子下系着的披风,身旁的丫鬟连忙上来帮忙,将披在甲胄上的披风取下。 徐王妃坐在徐妙锦身旁,小声说道:“你姐夫他们刚从大宁返程,要赶回北平,还需要一段时间。坚守北平城,还得靠我们自己……” “姐夫去了大宁?” 徐妙锦微微惊讶,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徐王妃。 徐王妃扫了一眼大殿里的几名丫鬟,对徐妙锦轻轻点头。 燕王率兵支援永平城,这一点徐妙锦是知道的。但徐妙锦不知道,燕王大军从永平直接拐向刘家口,杀向了大宁府。 大军动向是军事秘密,不是燕王核心决策层与燕军系统的人是不知道的。 在北平城里,知道燕王大军动向的人只有徐王妃、道衍与朱高炽等寥寥几人。 “小兰,带着妙锦回房休息。”徐王妃对丫鬟小兰丰富了一句。 小兰过来扶起座位上的徐妙锦,轻声道:“小主,咱们回去休息。” 咿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了,徐妙锦与丫鬟小兰走进房间。 小兰提着灯笼,走到桌子旁,点亮了桌子上的灯。 “小兰,你说北平都这么冷了,大宁不知道会有多冷。”徐妙锦在桌子边坐下。 “小主,你怎么关心起大宁的天气了?” 丫鬟小兰提着灯笼,走进屋里将烛火一一点燃。 徐妙锦盯着桌子上的灯火,自言自语道:“他会不会冻着?” 小兰从屋里走出来,笑着道:“小主,你是在想念郑公子吧?现在可是冬天,你不会就想着春天了吧!” “小兰,你说我思春!”徐妙锦瞪了小兰一眼,狠狠道:“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小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兰可没说。” 小兰吹灭了手里提着的灯笼,呵呵笑着。 徐妙锦站起身,伸手去抓着小兰的胳膊。 “小主,好痒!小主饶命。” “叫你敢挖苦我,再有下次,我还挠你痒痒……” “小主,小兰不敢了,”小兰闪到一旁,“小主,小兰帮你宽衣,您上床休息吧。” 两人停止了玩闹,小兰帮徐妙锦解下身上的白色披风。 徐妙锦盯着那白色的披风,想起了郑海。 她记得,送郑海离开的那天,郑海也披着一条白色的披风。 此时,郑海披着白色披风,走进大帐,抖落身上的雪花。 燕王的大帐里,灯火依旧明亮。 燕王朱棣正盯着挂在帐中的一副羊皮地图,上面标绘了一些山川河流与关隘的名字。 马和双手拿着一盏台灯,灯罩靠近燕王手指着的地图。 “郑海,你来看看。明天本王打算从这里走,这条河我们能否通过?” 朱棣看到郑海走过来,主动请郑海到地图前,一同查看地图。 朱棣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河流叫白河,是通往北平最近的路线。 渡过白河,可以直抵北平城东北的郑村坝。 收到徐王妃的消息,朱棣心里很着急。 李景隆率50万大军兵临北平城下,立即回援北平,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虽然朱棣觉得北平城防坚固,可以守住一段时间,但北平城里的兵力太少了,北平坚持不了多久。 孙子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用兵的原则是:兵力是敌人的十倍,那足以围困敌人;兵力是敌人的五倍,则可以主动攻击敌人;兵力是敌人的一倍,那么就设法分散敌人,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围歼敌人。 李景隆的兵力多达50万,是北平守军的几十倍之多。李景隆可以对付北平守军的办法实在太多了,可以强攻,可以围困,甚至李景隆可以分兵轮流强攻,对北平守军进行车轮战…… 一想到这里,朱棣就头疼。 要是李景隆竭尽全力进攻北平城,那不管是谁,都守不住北平。 即便是朱棣自己,他也没有信心能守住北平城。 北平可是燕军的根据地,燕军中尤其是朱棣手下最精锐的燕山卫,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北平城里。 要是李景隆攻下北平,端了他的老窝,再学他那样,利用燕军的家眷来胁迫自己的手下…… 那他手里的军队就土崩瓦解了,那还靖难个屁! 白天时,面对靖难军中的诸位将领,朱棣一脸从容,可是没人知道,他心底比谁都急。 他只能期待,李景隆没有他想的那般精明,希望李景隆不急着攻城,希望他儿子和老婆能抵住压力,守住北平…… “殿下,臣以为,在结冰的河面上行军,有很大的风险。” 郑海的话将朱棣拉回了现实,朱棣轻声叹了一口气。 郑海以为朱棣叹气是他的话表示失望,补充解释道:“虽然如今许多河流都结冰了,可以直接从冰面上过河,但冰层厚度不明,战马和辎重车在冰上通过有压碎冰层的危险……” “这个本王知道。但要绕过这条河,我们要拐很远的路,多走几百里路。这太浪费时间了!” 郑海知道,绕路确实得多走几百里的路,但走在刚冰封的河面上,风险真的很大。 步兵或许可以通过这些冰封的河面,但骑兵就有些悬了。 靖难军中的燕山卫大多数是骑兵,除了轻骑兵,还有一部分重甲骑兵。虽然为了加快赶路速度,重甲骑兵卸下了厚厚的战甲,将重甲放在辎重车上。 这样重甲骑兵变成了轻骑兵,但这也加重了辎重车的重量。随军行进的辎重车过河就成了一大难题。 更令人担忧的是,渡河时,大军反复在同一片冰面上踩踏,很难保证冰层不断裂…… 拿着灯,负责照明的马和也赞同郑海的看法:“殿下,小海说的没错,从刚冰封的白河河面上通过太危险了!要是冰层突然断裂,那可就……” “你们再想想办法,我们必须快速回援北平,”朱棣的态度很决绝,锐利的小眼睛盯着郑海,“李九江可不会留给我们太多的时间,要是赶不回去,那才是功败垂成!” 郑海重重地点头,眉头也挤成一团。 愁啊! 李景隆会安安心心地等着他们回去吗?绝对不会! 此时,李景隆的大帐里也在商量对策。 李景隆指着一名将领道:“陈晖,明天你带上一支精锐骑兵,沿着白河搜索前进。防止燕庶人从白河渡河南下……” 第237章 北平之战(1)攻城 “大将军,北平城已是我军的囊中之物。明日,末将愿领兵攻打北平城。” 老将瞿能能才魁梧,向大将军李景隆抱拳请缨。 李景隆沉默地打量着瞿能,沉思不语。 瞿能是跟着朱元璋打仗的老将,少年时便跟他的父亲从军,善骑射、知韬略,作战经验很丰富。 他曾经是凉国公蓝玉手下的悍将,以勇猛无畏、身先士卒而着称。 蓝玉案爆发时,因与蓝玉私交过密,瞿能险些被杀,得到蜀王朱椿力保才免死。 李景隆并不喜欢瞿能,因为瞿能和耿斌文一样是朱元璋的老将。 有这些战功赫赫的老将在,新秀很难上位。 李景隆也是因为老将军耿斌文战败,他才有统兵上位的机会。 得益于黄子澄的推荐,李景隆得以出任大将军。 兵部对李景隆并不放心,兵部尚书齐泰紧急将瞿能调来,说是给李景隆压阵与助战。 对兵部的安排,李景隆心中不满,将瞿能当成兵部的棋子与对自己监视。 瞿能将瞿氏家族的人都带了来,这令李景隆更加不安,认为瞿能是来抢功劳的。 李景隆询问道:“瞿将军,你有什么攻城计划?” 瞿能道:“北平贼众兵少而弱,但城池坚固。要夺取北平城,就应该充分利用我军兵力上的数量优势。对北平城全面攻击,四面出击。” 李景隆沉默不语,看向一旁的参将刘璟,给了一个暗示的眼神。 瞿能不知道李景隆的沉默是个什么意思。 他指着地图,继续讲述自己的攻城计划:“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面进攻北平各个城门。 北平贼众兵少,不得不分兵防守。我军利用火器、投石器、箭矢大量杀死守城之敌,再组织勇士登城……” “瞿将军,你这四面出击,哪一个城门才是主攻方向呢?” 李景隆身旁的参将刘璟打断瞿能的话。 瞿能解释道:“用兵之道,实而虚之,虚而实之。所有城门都是主攻方向,令守敌摸不清我军的进攻方向,不得不分兵驻防……” “呵呵呵,瞿将军,北平城九门都是主攻,那我军兵力不就分散了吗?” 刘璟再次打断瞿能,插话道:“分兵则寡,这个瞿将军不可能不知道。” 瞿能道:“我军分兵,守敌也分兵……” “瞿将军,你别忘了,我军攻城的兵力只有十万,”一旁的参将高巍也插嘴道,“大将军,派兵十万攻打通州,三十万驻军郑村坝以备燕庶人回援北平。 瞿将军,这么分兵,恐怕这攻城难有成效。” 瞿能道:“据末将所知,燕王带走了大部分燕军大部分兵力。留守北平的兵力,估计不足两万余人。十万打两万,我军足足是敌人的五倍之多!” “瞿将军,十万分成四路,进攻北平九门,一个城门的进攻兵力是远远不够的……” 瞿能急切地解释道:“两位大人,我分兵进攻,守敌也分兵防守,我军依旧占据优势兵力,而且只要破开一个城门,我军再大军压上,那……” “不妥,不妥!” “分兵则寡,寡兵则弱……” “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李景隆大喝一声。 众将停止争论,抱拳向李景隆谢罪。 李景隆见众人停下来,看了看刘璟,又看向瞿能,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本将军自有主意,你们听命便是。” 众将领点头称是。 李景隆满意地点点头,下令道:“众将听令!明日瞿将军率军佯攻,分别从东面、北面和西面攻城,寻找城防的薄弱点。 本将军将亲自督军,指挥大军从南面进攻,主攻丽正门。” 第二天清晨,白蒙蒙的雾气刚刚散去。 咚咚咚,鼓声响了起来。 晨钟暮鼓,这不是清晨开启城门的钟鼓声,而是战鼓。 北平城外,鼓声阵阵。 甲胄哗啦啦作响,步伐声从混乱到趋于一致。 白茫茫的雪地上,黑色的甲胄像鳞片一样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士兵组成了方形的阵列。 咚,咚,咚! 鼓声停止,黑色的洪流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整齐划一。 嘿!呵! 铮——铮! 在距离城墙约四百步的地方,黑色洪流停下来,前排的士兵放下盾牌。 盾牌方队之后是弓箭手与各式弩车与床炮,稍后是攻城的步兵与云梯、“吕公车”等攻城器械。 城外,李景隆的十万大军四面集结,将北平城包围得严严实实。 北平城墙上,战鼓也响了起来,城墙上人头攒动。 “王妃,李九江要攻城了。” 道衍和尚依旧是一身黑色僧衣,没有披甲,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兵器。 “嗯,我们就在守在这里。”站在城楼上,徐王妃一身银色甲胄,盯着远处的李景隆大军。 道衍和尚双手合十:“北平东南西北四方城门,只留一个可进出的城门,其他城门已经从里面封死。只要我们守住四个城门,李景隆的兵马再多也无可奈何。” 徐王妃左手按着佩剑,向城墙上望了一眼,城楼上的士兵都严阵以待,躲在墙垛后,盯着城下的敌人。 徐王妃道:“我让炽儿去守西面的义门了,大师先陪我镇守丽正门,先看看情况。” 道衍和尚微微叩首:“贫僧,谨遵王妃指令。” 丽正门,是元朝的称呼,又有“正阳门”、“前门”等称呼,是北平城的正南门。 和义门也是元朝的称呼,又有称“西直门”、“彰义门”等称呼,它是除丽正门之外,规模最大的一个城门。 咚!咚!咚! 城外的战鼓再次响起。 铮铮铮! “攻城!” 一声令下,黑色的甲胄洪流再次涌动。 持盾甲兵向前推进,弓箭与火器方阵随后,而后高高地云梯与攻城车也动了。 在持盾甲兵与攻城车的护卫下,李景隆大军的攻城大军向前快速平推。 弓箭与火器放在半路停了下来,步兵与攻城车继续向前推进。 咻~咻~咻—— 嗡嗡嗡—— 无数羽箭飞射而出,城墙上下的箭矢攻击率先开始了。 两拨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交汇,像遮天蔽日的蝗虫,一下子遮蔽冬天的阳光。 箭矢飞向城头,像雨滴一样落下。叮叮当当,落在城墙的砖石上,越高城墙落在城里,瓦片上、大街上…… 箭矢飞向城外,扎在攻城车上,扎在盾牌上,扎在雪地上…… 有士兵中箭,有人闷声倒地,有人依旧奋勇向前。 黑色甲胄洪流受到箭矢的影响,出现了一些起伏和蜿蜒,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轰隆! 一声巨响,火光刹那间闪现,一股黑烟冒起。 轰隆隆,轰隆隆,火光涌现,无数股黑烟冒起。 城墙上下炮声隆隆,大将军炮等大威力火铳互相射击。 实心炮弹砸在城墙上、攻城车上、雪地上,溅射起碎石、泥土。 “杀!” “杀!” “杀!” 箭矢与火铳的对射中,攻城步兵冲到了城下,云梯搭上了墙头。 城墙上,滚木、垒石纷纷砸下来。 城墙下士兵的喊杀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第238章 北平之战(2)丽正门争夺战 北平城城墙高耸,元朝的大都城城墙修得很好,又经过徐达的修筑与完善,异常的坚固。 火铳的实心炮弹打在城砖上只留下浅浅的凹痕,震天雷炸开也只是炸掉了一些边边角角。 “北平城很坚固,易守难攻。” 这是瞿能进行多次佯攻后得出的结论。 北平城的守军防卫严密,攻城的李景隆大军付出不小的伤亡。 瞿能的试探性进攻,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他也没有得到李景隆的授权,因此,并没有全力进攻。 最为激烈的战斗,出现在北平城南面的丽正门。 李景隆主攻的方向就是丽正门,而徐王妃与道衍投入最多守卫兵力的也是丽正门。 火箭、羽箭在城头上扎得叮当作响,城下的地上也扎着密密麻麻的箭矢。 守城的士兵与进攻的士兵都有不少伤亡,双方的伤亡大约是一比十几。 攻城士兵遭受的伤亡更大,但城墙上的伤兵在逐渐增多,向下射的箭矢变稀疏了,投的滚木与砖石也变少了。 “大将军,快看!他们快坚持不住了。” 北伐大军参将高巍指着城头,对李景隆兴奋地说道:“大将军英明睿智,敌人不是我军的对手。” “守城的都是一帮老弱妇孺,岂是本将军的对手!”李景隆哈哈一笑,看向城头。 三座吕公车的木梯已经架上城头,李景隆的攻城士兵顺着吕公车的木梯,攀上了城墙。 吕公车是攻城车一种,实际上也是一种云梯。 在朱元璋带领起义军与元朝的攻城战中,吕公车就开始运用。 这种攻城云梯,底下有轮子,可以随步兵移动。 它就像一个古代版的消防车云梯,车体上三面用木头、棕榈、蓬草等覆盖,同时可以蒙皮、披甲,抵挡箭矢等的攻击,车上可以藏人。 抵进城墙时,最上面的木梯伸到城墙上,士兵从车后侧顺着吕公车自身的梯子往上爬,就可以登城或翻越城墙。 登上城墙的朝廷官兵,手持腰刀与藤牌,在城墙上与守城士兵混战在一起。 叮叮当当,刀剑对撞,城头上发生了近身肉搏战。 城下的箭矢与火铳停了下来,往下砸的滚木与砖石也变少了。 “哈哈哈!再过半个时辰,我军一定能占领城头。今日,我军定可以破城!” 李景隆骑坐在战马上,远远望着丽正门的城头,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参将刘璟恭喜道:“大将军英明神武,旗开得胜,打下北平城,剿平燕贼,将名垂史册!” “哈哈哈,多谢刘参将吉言!”李景隆一脸笑容,万分得意。 另一名参将高巍恭维道:“大将军,今日打下北平城。即便燕贼朱棣从大宁返回,他也成了无根的浮萍,剿平燕贼指日可待。” 李景隆点点头,不无得意地说道:“拿下北平,就夺了朱棣的根基。只待燕贼朱棣从大宁返回,自投罗网,剿灭燕贼便不再是难事。” “大将军,运筹帷幄,实在是高。”参将刘璟抱拳恭维。 李景隆掏出一柄象征着军权的斧钺,轻轻地抚摸着,仿佛看到了自己胜利凯旋的场景。 这柄斧钺是出征时皇帝朱允炆亲自授予的。 想起那一天,在长江边上,皇帝朱允炆亲自前来送行,那场面令人振奋。 朱允炆亲自将这柄斧钺授予他,这是曹国公的荣耀,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如果他能够攻下北平,那就是大功一件! 再如果,他打败朱棣,那他将会是大明的新战神! 要是他能凯旋而归,那皇帝必然亲自迎接,这曹国公府的荣耀必将盖过魏国公府。 到时候,即便是魏国公府的那个小妮子,只怕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对了,她不是已经投奔了燕贼吗?应该也在北平城里。 只要攻下北平城,你徐妙锦就是我的战俘…… 到时候,你就是一个逆贼俘虏,本将军想对你怎样,就对你怎样。 盯着御赐的斧钺,李景隆的思绪乱飞。 一想到徐妙锦,他的嘴角悄悄浮现一个猥琐的笑容。 李景隆不知道,此时,徐妙锦就在北平城的箭楼上上,正紧张地盯着城头的战况。 “姐姐,他们攻上城头了,该怎么办?”徐妙锦担心地问徐王妃。 徐王妃很镇定,扭头看向道衍和尚,询问道:“大师,现在是时候了,叫我们的第二梯队顶上去吧。” 道衍双手合十:“贫僧谨遵王妃命令。” 传令兵挥舞着旗子,向城墙边待命的第二梯队发出指令。 正阳门附近的城头上,一股守军进入混战,很快就打退了登上城头的南方士兵。 李景隆大军的登城部队受挫退了回去,好几驾吕公车被烧毁和砸坏。 “大将军,我军登上城头的士兵被打退了。”刘璟有些惊讶地看向李景隆。 李景隆此刻的脸上也十分难看,这登上城头才一刻钟的时间,还没来得及拿下城头呢! “不许退!”李景隆神情严肃,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传我将令,继续进攻!告诉攻城的将士,首先登上城头者赏银十两,攻入城内赏银百两,升官一级。” 咚咚咚,战鼓再次响起来。 李景隆的攻城部队再次发动进攻,弓弩与火铳再次齐射。 箭矢像雨点一样落在城头上,实心炮弹在城墙上溅起碎石。 又一波攻城的士兵攻上城头,展开近身肉搏战。 不过,还未等他们站稳脚跟,第三波守城的梯队又加入了混战中。 攻上城头的李景隆将士丢下几百具尸体,又退下了城头。 “大将军,我军又退了。”这次说话的另一名参将高巍。 “本将军看见了!”李景隆有些窝火,进攻丽正门的攻城队伍三番两次被打败,这让他很没有面子。 “传我将令,不许退!擅自违反军令者,杀无赦!” 盯着冒起北平城头,李景隆紧握着拳头,眼中略带杀气。 他没想到,没有了朱棣的北平居然还这么难打,还以为胜利在望呢。可每次都功败垂成,这是不能接受的! “来人,传我命令,攻下城头者,奖励五十两白银,攻入城中者赏一百五十两白银,升两级。” 李景隆的命令再次下达,鼓声敲得更响了。 李景隆一脸疑惑,询问身边的参将:“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守城士兵?” “这,这……兴许,兴许是他们将其他城门的守军都调过来了。”刘璟支支吾吾地回答。 “传我将令,加派兵马,争取在黄昏前拿下丽正门。” 李景隆大军的又一轮攻城开始了。 第239章 北平之战(3)巾帼不让须眉 笃——笃——笃! 空旷的雪地里,传来伐木声声。 嘎嘎嘎,树林里,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太阳西斜,夕阳照射在树梢上,为那些没了树叶的枝丫镶上了金边。 远远看去,树梢像染了发,一片橙红,恍若秋天。 有那么一瞬间,郑海被这夕阳的暖黄色调调感染了。 看着这冬日的夕阳美景,他有些恍惚,有些陶醉。 咔嚓,一声树木嘣断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 郑海收回目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棵大树的树梢晃动一下,所有树枝朝一个方向缓缓倾斜。 哗啦啦,树枝互相碰撞。 树上结了雾凇的冰渣树枝,不断掉落。 轰的一声巨响,溅起白色的雪花。 嘎嘎嘎,惊飞一群黑乌鸦。 乌鸦在空中盘旋,嘎嘎嘎地叫着。 马和一边嘎吱嘎吱地踩着雪走来,一边询问道:“小海,你们砍这些树是要做什么?” 郑海伸手扶了一下雪地里的马和,微笑着解释道:“明天不是要渡河嘛,我叫他们提前准备一些木板和木桥。 将这些预制的木板拼接,铺在冰面上,过河时可以防止马匹和车辆压裂冰面。” “小海,这些木板真的能帮助大军渡河吗?”马和有些疑惑。 “铺上长木板,可以增加与冰面的接触面积,在重量不变的情况下,增加接触面可以降低马匹与马车对冰面的压力……” 说了一半,郑海停了下来,嘿嘿一笑。 他简单解释道:“总之,铺木板与树枝,可以防止车马压裂冰层。” “小海,你真博学!你连这个都懂!” 马和对于郑海的解释,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郑海有办法解决过河的问题。 在燕王府的所有太监里,马和是勤学的,也是最博学的。 他跟着道衍和尚学谋略、学历史、学佛学。但他对于冰上行军并不是很了解,更不了解什么物理力学。 “小海,你说徐王妃她们,能不能顶住李景隆的进攻?” 马和不去看砍树的士兵们,而是看向西南方向的天空。 “三宝,你放心,徐王妃她们肯定可以守住北平。北平城墙又高又厚,十分坚固,李景隆攻不下北平城。” 看着郑海自信的笑脸,马和依旧有些疑问:“可李景隆手里,有五十万大军……” “三宝,李景隆不可能将五十万大军都调去攻北平,他还要防着我们,所以,不可能全力攻城。” 郑海安慰马和道:“你要想要世子殿下、徐王妃和我们师父,北平城不会有事的。” 看到马和一直盯着自己,郑海微微一笑,一手搭在马和的肩膀上。 “三宝,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师父他们。” “嗯!”马和重重地点头,抬头看向西南方向,那里的天空有一大片红烧云,红彤彤的。 冬季出现火烧云的景象很少见,十分迷人,但地上却无人有心思欣赏。 天空的火烧云一片红艳如血,北平城下的雪地里却是真真正正的一片血红。 雪地里插着白尾羽箭,白色的雪被鲜血染红了,一红一白十分醒目。 鲜红的血迹从雪地上延伸到城墙边,再顺着吕公车的登城云梯,一直抵达城头的砖石上。 城墙上,尸横遍地。 鲜红色与暗红色斑驳交杂,与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一起布满城墙上。 守城的士兵有人瘫坐在石板上,有人依靠着墙垛,有人就地躺在敌人的尸体上。 他们太累了,身上几乎都有伤。 不知道这是今天的敌人的第几波进攻了,他们只知道,城中再也没有轮换的士兵梯队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登城的守军,前面守城的几个批次都已经退下去治伤。 咚咚,咚咚,咚咚! 敌人的战鼓又响了,我方的战鼓也响了。 敌人的士兵再度推着云梯车抵近城墙,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然而,城墙上的士兵几乎都倒下了,累趴了,还能够作战的人数不到五分之三。 一个守城的士兵伍长依靠在墙垛上,腰间的甲胄已经破损,露出一块沾血的破布。 他的头盔不知扔哪里了,鬓发凌乱,脸上脏兮兮,黑一块、红一块、青一块。 脸上的血迹,他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摸了一把自己浮肿的脸庞,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操他娘的,还有活着的没?快起来!敌人来了!” 他朝砖石上唾了一口唾沫,用腰刀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身。 磬——随着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他拔出了自己的腰刀。 几名伤兵窸窸窣窣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身旁。 看着身边踉踉跄跄地几名伤兵,再望了一眼城墙上,稀稀疏疏的队伍。 他苦笑了一下,嘴角抽动了一下,扯到了淤青处的肌肉,又疼得嘶溜地吸了一口凉气。 “杀——”登上城墙的敌军发出洪亮的叫喊声。 “杀!”没有戴头盔的守城士兵伍长发出悲壮的怒吼。 冲上城头的敌军士兵越来越多,城墙上的守军却越来越少。 那名带头的伍长单膝跪地,敌人的腰刀已经架在他的头顶,拿刀格挡对方腰刀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 城头要失守了…… 他要死了…… 他绝望了…… “杀!姐妹们,将敌人赶下城去!” 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子声音,在城墙上响起来。 “杀!”一名身穿银甲的女将轻喝一声,一柄长剑插进敌人的胸膛。 嘶的一声轻响,宝剑拔出,敌人倒地。 “你没事吧!”女将军扶了一把单膝跪地的伍长。 伍长喜极而泣:“属下,属下,没事!多谢王妃出手相救!” 徐王妃不再多言,持剑向前,一剑砍翻一名登城士兵,又一剑刺中另一名士兵。 她犹如战神附体,异常骁勇,躲闪腾挪,劈砍戳刺,出剑又快又狠。 一眨眼功夫,徐王妃便杀了三名士兵,一下子打开了局面。 她身后是一群妇人,手拿棍棒、竹篙、铁叉等各种称不上兵器的武器。 徐王妃的骁勇鼓舞了众人,一开始还有些胆怯的妇人们迸发出巨大的勇气。 “姐妹们,让这帮糙老爷们看看我们的本事!” 一名肥胖妇女呼唤一声,便冲上前。 她手持长竹篙,奋力一顶,将一名刚踩上墙垛的朝廷官兵顶下了城墙。 “张大姐好厉害!看我的!” 又一名妇女大力挥动长竹篙,猛地敲在一名敌人士兵的头盔上。 “好!”其他妇女备受鼓舞,互相叫好。 吧嗒,吧嗒!十几根长竹篙或抡或顶或扫,不断敲打在登城士兵的脑袋上和身上。 徐王妃退到众妇人身旁,鼓励道:“大家做的非常好!就这样,把他们都赶下去!” 许多登上城头的攻城士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就蒙了。 他们的手里拿的大多是腰刀和藤盾,都是近身肉搏为主。 面对这长竹篙,有些无可奈何,他们距离远够不上。想冲上前,又有人阻挡。 一名手持腰刀的攻城士兵左劈右砍,终于荡开了长竹篙,走下墙垛,持刀冲向这些妇人。 “让我来戳他!”一名身材健壮的妇人,伸出一根插草的铁叉。 哐当,妇人的铁叉被士兵的腰刀卡住。 “快用粪水浇他!”一个妙龄少女的声音响起 出馊主意的是身穿盔甲的徐妙锦,她身旁还有几名提着木桶的妇人。 噗~ 一桶气味浓烈刺鼻的粪水,浇在那名士兵身上…… 哔哩吧啦,又是一通竹篙打过来。 “大婶,这次我们拿滚油,泼他们!”徐妙锦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 第240章 北平之战(4)守城 “大将军,我军又败退了……” “不许退!”望着城头,李景隆紧紧拽着马绳,气愤不已。 每当他以为即将要拿下丽正门的时候,北平城城头上就出现了变化,敌人的援兵又到了…… 恨啊!屡屡功败垂成! 他怎么也想不到,守卫北平城的守军会有这么多,好像永远杀不完一样,杀死一批来一批。 明明是他拥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可每次都败下阵来。 包围北平城的兵力达到十万人,进攻丽正门的兵力今后投入数万人,可依旧没有能拿下丽正门。 李景隆感到深深地挫败感,无力感。 眼看天就要黑了,敌人的增援再次抵达,退兵已成大势。 李景隆依旧安坐在马上,只是没有大战之初的兴奋与自信。 他看着城头上溃败的士兵,轻轻叹了一口气。 丽正门的城墙上,守城的众人越战越勇,士气空前的高涨。 徐王妃披甲上阵,鼓舞了士气。 伤兵们像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地搏杀,愣是吓退登上城墙的攻城将士。 打退攻城士兵的人,除了不要命的守城伤兵,还有一群奇奇怪怪的援军。 除了徐王妃的父女“特战队”,还有道衍和尚率领的棍棒僧人,连平时沿街乞讨的乞丐大军也加入了。 李景隆攻城的士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这不是攻城,是挨打。 守城的这些妇女、和尚、乞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远距离,用长竹篙、尖棍子远距离顶、戳、敲、打; 近距离,泼粪水、泼滚油、扔砖石、打闷棍、拍板砖…… 完全不是一对一的肉搏,而是一群人围殴、欺负一个拿着片铁却碰不到对手的士兵。 “这仗没法打。”这个是登上丽正门城头攻城士兵的心声。 夕阳西坠,进攻丽正门的士兵撤退了。 “大师,他们退了。我们守住了。” 收起手中的宝剑,徐王妃静静地看着城下退去的朝廷士兵,与一旁的道衍和尚小声谈论。 道衍和尚一手轻轻捋了捋胡须,那双病虎三角眼依旧炯炯有神。 他看着城外狼狈撤退的李景隆军队,轻轻点头:“王妃,身先士卒,我军士气大振,胜利实属不易。” 徐王妃感慨道:“是啊,我守城将士大多有伤,今日之胜利确实不易。明日敌人再攻城,只怕我们会面临更大的困难。” “王妃,先带着伤员下去吧,得防着敌人再度进行箭矢攻击。” “嗯,大师说的是,”一身银甲的徐王妃看向不远处的一群妇人,“妙锦,快带大伙下城墙,将伤员都抬下去。” 徐妙锦一身士兵锁子甲,头盔戴得歪歪斜斜,手上拿着一根木柄红缨枪。 听到徐王妃的吩咐,她持枪抱拳行礼:“妙锦得令,请徐将军放心。” 说着,她转身对身旁的妇人喊道:“大娘、大婶、姐姐、妹妹们,我们把伤员抬下去!” 听了徐妙锦的话,许多妇女将手中的木棍、铁叉等放回藏兵洞,与士兵们一道,抬着伤员走下城墙。 城墙上,倒在地面上的士兵尸体横七竖八。 除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地板上还有许多箭矢、腰刀、碎石等杂物。 一部分人运送伤员回城中医治,一部分人清理城墙上的杂物与尸体,还有一部分人在修缮工事,加固防守,垒石积木。 徐妙锦与徐王妃、道衍等人一起下了城墙,他们要去安置伤员,查看城中的损失。 走在路上,徐妙锦对一名蓬头乱发的乞丐道:“小乞丐,感谢你能来帮我们守城。” 那青年乞丐拿着木棍,白了徐妙锦一眼:“我狄云,可不是来帮你的。我是帮我海哥的忙,不是帮你。海哥离开北平时,要我帮世子守城,你可别误会……” “小乞丐,你真小气!都这么多年了,还记仇呢!”徐妙锦撇撇嘴,看着狄云,一脸嫌弃的表情。 狄云昂着头,很不服气道:“谁小气了!那些事,我早忘记了。我才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呢!” “哟哟哟!小乞丐长大了?”徐妙锦并不相信狄云的话,凑近狄云身旁,提议道:“要不,你也参军吧?你海哥现在是我姐夫的得力干将,掌握了一支军队,叫什么飞龙卫的。你过来帮帮你海哥吧……” “我才不当兵呢,当乞丐多自由,我想干嘛就干嘛。”狄云一脸不乐意,又瞪了徐妙锦一眼,“当兵还被人管着,又危险,又受气,我才不当兵呢!” 徐妙锦与海龙帮帮主狄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众人沿着大街往城里的衙门走。 “驾、驾、驾!”一辆马车朝众人飞驰而来。 “这是哪家驾的马车,怎么在街上横冲直撞呢?要是撞着人,看我不收拾他!”徐妙锦瞪着前方驶来的马车,很生气。 “吁——”马夫大声叫停马匹,拉住了缰绳,马车紧急停下来。 马车停在距离众人约十米的地方,驾着马车的马夫连忙放下马鞭,撩起身后的车帘。 一个圆乎乎的大胖子,趴在马车的地板上,看样子是被这个紧急停车给摔着了。 “世子殿下,您,您,没事吧?”马夫一脸愧色。 倒在马车里的大胖子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我没事,丽正门到了吗?”朱高炽挣扎着站起来。 “世子殿下,王妃她们就在前面。” “那快扶我下车!”朱高炽掀开布帘,在马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徐妙锦盯着胖乎乎的朱高炽,有些疑惑道:“我这大外甥怎么来了?” 朱高炽朝着徐妙锦等人碎步小跑过来,在半路还跌了个跟头,摔了一跤。 不过,他身材肥硕,厚厚地肥肉起到了缓冲作用,挣扎了几下,又爬了起来。 “世子殿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道衍和尚耳聪目明,率先大声询问朱高炽。 “母妃,大师,不好了!” 朱高炽在随从的搀扶下,半走半跑地赶过来。 道衍和尚与徐王妃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徐王妃急忙询问道:“高炽,是不是和义门那边出事了?” 朱高炽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没,没……没错!敌人不知怎么的就攻上了城墙……” “我……我,我看着要守不住,”朱高炽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回答,“我就,就赶紧过来,来禀告了……” “快!”徐王妃朝众人一挥手,“大家快去支援和义门。” 第241章 北平城之战(5)西直门的危机 郑村坝,位于北平城东20里,是李景隆大军的驻营地。 进攻北平丽正门失利后,李景隆留下包围北平的四周的四个军营,带领主力准备退回郑村坝。 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今天的攻城算是无果而终,他打算明日再继续攻北平城。 骑在马上,李景隆再次看向西边,有些困惑,有些失落。 北平城的城墙真的高,远远望去,给人一种不可逾越的感觉。 城墙边,被守军烧毁的攻城车还在燃烧,冒着黑烟。 白雪皑皑,黑烟直上,残阳夕照,很是凄凉。 李景隆莫名地想起了唐朝诗人王维的一首边塞诗。 其中,有两句诗让李景隆心有感触。 他沉吟道:“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听到了李景隆轻声念着王维的诗,一旁的参将高巍上前奉承道:“大将军,虽有孤烟、落日,但此情此景,与王维诗中的边塞景色却是大为不同,但大将军与诗人一样豁达。” 刘璟上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将军,我军今日攻城虽未攻克北平,但亦谈不上失败。今日敌人损失惨重,明日再攻,我军必能攻入城中。” 听了两人的话,李景隆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明日再战,本将军一定拿下北平城!” 李景隆再次燃起斗志,眼睛中恢复神采。 他拽了拽马绳,马儿在他的牵引下,调转方向,转向东边的郑村坝方向。 几十万大军围城、攻城,岂有攻不下的城池? 他的坐骑再次迈出稳健的步伐,昂起高高的马头,发出自信的马啸声,一股热气化成一阵白色水汽。 “报——报——”一名骑兵拍马飞奔而来,拖着长音。 李景隆再次调转马头,朝向传信兵。 从西边飞奔而来的骏马在李景隆身侧停下,士兵抱拳行礼:“禀大将军,我奉瞿能、瞿将军之命,前来传消息。瞿将军已经攻下和义门,正坚守城门待援,请大将军派兵支援。” 瞿能竟攻下了和义门? 李景隆和身边的两位参将都感到惊讶,互相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和义门是元朝大都城的西门,是除丽正门之外,规模最大的一个城门。 和义门又称为西直门,后来被当成运水的水门。 “你先下去吧,待本将军与诸位参军商议后,自会回复瞿能将军。”李景隆打发了传令兵。 李景隆数万人攻打丽正门都没有攻下,没想到,瞿能带着千余人却攻下了西直门。 李景隆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参将刘璟低声道:“大将军,这瞿能一定是捡了大将军的便宜了。我们卖力进攻丽正门,将守军主力都吸引到丽正门来,结果他……” “瞿将军能攻下和义门,这是好事。”李景隆没有让刘璟说下去。 一旁的高巍上前道:“大将军,这攻下北平城可是大功一件。瞿能将军今日能攻下和义门,明日大将军也可以攻下和义门。” 李景隆眼睛一亮,看向高巍:“高参将的意思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军明日再攻和义门。” 高巍一脸狡黠的笑容,轻轻点头道:“大将军明鉴,此时天色将黑,派援军入城恐遭敌军埋伏。” 刘璟补充道:“大将军,不派援军去支援,瞿能自然退出城外。明日再攻入城中,那首功还大将军的。” 李景隆眼神明亮,微微点头,叫来传令兵,前往西直门传令。 北平西直门的城门打开,从城门可以直抵城中大街。 瞿能带人从城墙上攻入,用斧子砍断加固的门栓,打开西直门的大门。 此刻,西直门的守军正在组织兵力,想要夺回大门的控制权。 “父亲,敌人越来越来多,远处有了一批援军,我们该怎么办?” 瞿能之子瞿郁左手持盾,右手持刀,询问一旁的瞿能。 瞿能手持一柄长枪,连挑四名守军士兵,退回瞿郁身旁。 他后撤到城门边,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敌情,朗声道:“瞿郁、瞿陶率领瞿家子弟结阵,再坚守一会,大将军的命令已经快到了。” 瞿郁、瞿陶是瞿能的儿子,瞿家不仅上阵父子兵,还将瞿家子弟都编入了军队中。 瞿家子弟跟随瞿能南征北战,作战骁勇,进退有序,团结一心,战斗力很强。 瞿家的弓箭更是大明的三大神箭之一,瞿家子弟的箭术一流。 据说,瞿能的父亲瞿通有一神弓利箭名为“落月”。瞿家箭术,在大明军中可以排在前三名。 瞿郁、瞿能指挥瞿家子弟结阵,前方盾牌防守,中间是长枪,大刀,后面是弓箭手。 瞿家子弟的一轮弓箭齐射,直接逼退了前来抢夺城门的北平守军。 看着越聚越多的守军士兵,瞿陶满脸担忧,询问道:“父亲,敌人援军在赶来,要么攻进城内,要么退出城门。不然,他们人太多,我们守不了多久。” 瞿能手持长枪,黑着脸回道:“城中宽阔,我们兵力太少,容易被围剿,且天色渐黑,容易遭受埋伏。一旦城门关闭,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大军未到,不可入城。” 哒哒哒,哒哒哒,数名骑兵从城外冲向城门门洞。 三名骑兵中,有两人身上插着,只有一人身上没有伤。 骑马喊道:“瞿将军,大将军有令:天黑恐遭伏兵,待明日天亮再率军攻城。” 瞿能叹息一声,对瞿家众人喊道:“瞿郁、瞿陶带人殿后,瞿家弟子随我撤出城外。” 徐王妃、道衍、朱高炽等人赶到西直门时,瞿能已经退出了城门。 西直门附近躺了许多尸体,大部分是北平的守军士兵,只有少部分是瞿能的手下。 许多守军士兵的尸体上都插着羽箭,是被瞿家士兵射死的。 徐王妃指挥士兵将城门重新关上,用木头拴好、钉好,重新加固。 “炽儿,敌人是怎么攻上城墙的?”徐王妃询问朱高炽。 朱高炽跟着众人登上城墙,气喘吁吁地回答:“回禀母妃,孩儿并未发现他们使用任何攻城车,孩儿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登上城墙的。” 朱高炽在侍从的搀扶下一边走,一边说道:“听闻丽正门缺人手,孩儿这边没有发现敌军,便将部分士兵调往丽正门。不知道怎么的,旁晚时分,城墙上就出现了一批敌人……” 天色渐渐黑了,道衍和尚吩咐众人拿来火把照明,沿着城墙边查寻敌军登城的线索。 “王妃、世子快看!城墙那里,有几把梯子。” 在道衍和尚的指引下,众人看到城墙下有几把不是很长的梯子。 徐王妃怀疑道:“大师,这梯子这么短,他们是怎么爬上城墙的?” 道衍和尚拿着火把在城墙边上又晃了晃,查看周边的城墙。 “王妃你看,这边的城墙上城砖凹凸不平。” 道衍和尚捋了捋胡须,解释道:“他们应该是抓着这些凹凸不平的城砖,往上爬的。” 前来支援的狄云不认可道衍的观点,大笑道:“哈哈哈!老和尚,你在说笑吧!世上哪有什么人,能抓着这些城砖往上爬的?” “有!有人能空手爬上来。” 众人扭头看向说话的胖子朱高炽,眼神中都是质疑。 朱高炽很肯定地补充道:“真的有!我听说,郑海的飞龙卫就可以空手翻越城墙。据说,他们还可以翻山。飞龙卫管这种翻越叫什么,对了,叫攀岩!” 道衍忧心忡忡地说道:“王妃,这个麻烦必须想办法解决。如果真有这种人,那么其他地方的城墙也可能被偷袭。” 徐王妃等人沉默地点点头。 朱高炽沉思片刻,高兴地叫道:“母妃,我有办法……” 第242章 北平之战(6)天时地利 北平城燕王府中,两名太监正在烧开水。 厨房里,灶台上放着几个大铁锅,炉火烧得正旺。 “世子殿下为何要烧这么多的开水?这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灶台旁一名烧火的小厮询问另一名小厮。 另一名小厮道:“那问这么多干嘛,世子叫烧开水,你叫烧呗!” 不一会儿,胖乎乎的朱高炽走进厨房,身上的甲胄已经脱掉,披着一件绒毛披风。 他走到灶台旁,询问道:“锅里的开水是否烧开?” 一名小厮起身回禀道:“禀世子殿下,锅大水多,尚未滚开。” “那你们有没有已经烧开的开水?”朱高炽有些急切。 两名负责烧开水的小厮低着头,不敢回答。 朱高炽身边的管事太监,指着两人骂道:“你瞧你们俩,就这点事都办不好!王府还养着你们干嘛用!还不如让你们跟着上城墙守城呢!” 两名小厮连忙跪下求饶:“公公饶命,公公饶命!不是小的们不尽心,实在是这锅太大了,天气太冷,一时半会水烧不开。请公公饶命!” “求我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得求殿下……” 两名小厮跪在地上,转向朱高炽求饶道:“求世子殿下饶命,小的们不能上城墙,小的们可没有马和公公那等本事。” “黄俨,这不是他们的错,你别责怪他们了。”朱高炽并没有责怪之一。 灶台上,还烧着一个小水壶,正嘟嘟嘟地冒着白气。 朱高炽指着灶台上的那个烧水壶,吩咐道:“那不是有一个烧开的水壶吗?把那个水壶给我拎过来。” 太监管事黄俨回答道:“世子殿下,那是给王妃娘娘烧的茶水,这恐怕不合适吧?” 朱高炽不理会黄俨的话,指示手下去把灶台上的烧水壶取了下来。 走出厨房,朱高炽倒了一碗热水。 他端起那碗热水,用力向上一洒。 泼出的开水,蒸腾着热气,一瞬间就变成了白色的粉状。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这开水,怎么变成白雪了?”朱高炽身旁的侍从一脸疑惑。 朱高炽自己也是一愣,看着飘落的白色粉末,小眼睛瞪得大大的。 空中飘散的白色粉末很快便落下,与院子中的积雪融为一体。 “刚才那白色的粉末,真的是白雪吗?”朱高炽自己都有些疑惑,“来人,那灯笼里,我要再试一试。” 朱高炽叫人在院子里扫掉积雪,扫除出一块没有任何积雪的空地。 “拿开水来,再试一次!” 朱高炽从侍从太监手中又接过一碗开水,再次用力泼向空中。 白色的粉末再次出现在空中,缓缓飘落。 朱高炽叫人提着灯笼上前查看,侍从太监将白色的粉末小心捡起来,捧在手里。 “殿下,真的是雪花。” 朱高炽从太监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捡起细小的白色冰晶,兴奋地喊道:“哈哈,确实是雪花。” “泼水成冰,泼水成冰!郑海没有骗我!”胖乎乎地朱高炽高兴地手舞足蹈。 朱高炽命人提着水壶,连夜前往王府中的议事厅。 徐王妃与道衍一开始与不太相信朱高煦的话,但当亲眼看到用开水可以洒出白雪后,他们同意了朱高炽的想法。 徐王妃发动全城的老百姓连夜煮开水,众人提着一桶又一桶的开水,往城楼上走。 隆冬时节,北平夜里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十来度。 滚烫的开水浇在冰冷的石墙上,一开始还冒着白气,但不一会儿就结了冰。 第二天清晨,冬雾渐渐消散,远处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朦胧胧的。 咚咚咚,战鼓声传来了。 轰隆隆隆,一阵奔腾的马蹄声,打破城头上的宁静。 北平城楼上的战鼓也擂响了。 “父亲,父亲,不好了!”瞿陶骑着战马从薄雾中来到瞿能与李景隆身旁。 瞿能看着毛毛躁躁的瞿陶,心想着,我儿子平时可不是这样毛躁啊,怎么今日直接闯到大将军跟前来了。 瞿能黑着脸,瞪着瞿陶,问道:“怎么回事?” 瞿陶稳了稳情绪,抱拳向一旁的李景隆行礼:“禀大将军,北平城墙一夜之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城墙,是爬不上去了!” 瞿能一脸深沉,严肃地问道:“瞿陶,你说的是真的吗?” “禀父亲,千真万确!孩儿一大早就带着我们瞿家的人摸了过去,可还没到城下,我们就看到城墙上全是晶莹地冰。” 瞿陶哭丧着脸,继续禀告道:“孩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还偷偷摸到了墙根下。可那真的是冰,城墙全冻住了!” 听了瞿陶的解释,瞿能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假了。 李景隆与瞿陶率领骑兵来到西直门城门下,众人驻马不前,停留在弓箭射程之外。 远远望去,城墙覆盖着一层冰晶,微微反射着白光。 隆隆隆,一阵骑兵的马蹄声再次传来。 “禀大将军,父亲,北平城北、城东与城南的城墙都被厚厚的冰冻住了。”这次禀告消息的是瞿郁。 瞿能停留儿子的汇报,对李景隆道:“大将军,这下我们没法攀爬城墙了。” 李景隆看着瞿能很不满,愤愤道:“为何昨日你们能攀上城墙,今日本大将军领兵便不能攀上城墙?瞿能,你是不是诚心与本将军过不去?” 瞿能抱拳道:“瞿能不敢!瞿能与大将军一样是朝廷的将领,围剿逆匪是臣的职责。只是结了冰的城墙光滑无比,根本没法攀登,这是事实。” 一旁的参将刘璟冷言冷语道:“一点小小的冰块算什么,只要火铳打上几发,冰层自己就破碎了。到时,瞿将军再派人登城便是。” “嗯,刘参将说得没错!来人,发炮!” 李景隆一声令下,大军中的火铳纷纷点火。 嘶嘶嘶——引信燃烧,冒出点点火星。 轰!轰!轰! 火光闪现,升腾起一股股黑色的硝烟。 嘭!嘭!嘭! 李景隆骑在马上,望向中弹的城墙。 只见那高耸的城墙,竟纹丝不动,连一块冰渣渣都没有飞起来。 实心炮弹只在城墙上炸出一个白色的圆点。 昨日攻城,还能炸飞一些碎石和城砖,此刻,却只留下一个白点。 李景隆微微惊讶,一言不发。 旁边的参将刘璟也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却说不出一句话。 李景隆不相信,一夜之间冰冻的城墙能够如此坚固,他又下令火铳连续轰了好几下,可是结果依旧是只留下了几个白点。 几次适当性的进攻都被守城的官兵给打退了,李景隆只好宣布退兵。 朱高炽站在城楼上,看着撤退的李景隆大军,一脸高兴。 “郑海,没有骗我。我们可以利用寒冷的气候,来协助我们守城。” 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朱高炽笑道:“我军有天时地利,李景隆大军能奈我何?哈哈哈!” 第243章 渡白河 “快把捆好的木筏铺好,先放木筏,再在上面铺上雪,最后放木板。” 郑海指挥着飞龙卫,在冰封的白河上架设过河的临时木桥。 白河河面上已经冰封,冰面上还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裂痕。 透过冰面,可以看到河底汹涌的河水在冰下快速流动。 “小海,这样稳妥吗?会不会渡河渡到一半,冰层就破裂了?”马和前来询问郑海。 郑海沉思片刻,回答道:“等木桥达到对岸,我会先叫飞龙卫在上面来回走几趟,看看冰层是否发生破裂。若是没有事,你们再上木桥,放心吧!” 马和站在一旁看着飞龙卫的士兵,对郑海点点头。 马和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代表朱棣,是前来询问方案是否可行。 要是不能从白河冰面上直接渡河,那他们得想办法绕到白河上游去,寻找桥梁过河。 这一绕道,说不准就要好几天,多跑个几百里都不好说。 朱棣决定直接从冰封未牢固的白河上渡河。 一方面是走捷径,缩短路程,节省时间,另一方面是出于战术考量。 白河河面结冰未坚固,李景隆对于白河这边的防守,自然没有那么严密。 如果能够顺利渡过白河,缩短时间与行程,可以发动对李景隆的突然袭击。 冒险渡河是有一定的风险,但如果成功,那战略与战术上的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 郑海拿起手上的腰刀,在结冰的河面上敲了敲。 冰层并未破裂,只留下浅浅的白色磕痕。 “禀告大人,冰上木桥已搭设完毕。”一名披着白色披风的飞龙卫前来向郑海禀告。 郑海点点头:“好!先来几个人,在上面走几趟,试一试。” 白河冰面上铺着一条临时搭建的木桥,冰面上铺着捆扎好的木筏。 木筏上铺着雪填充木头之间的缝隙,将填充的雪压实,又在上面铺一层木板。 军队中不乏擅长木工的能工巧匠,攻城器械通常都用负责辎重的士兵与工匠打造。 找一条简易的浮桥或许不难,但能够像郑海一样想到要在冰上铺桥的人却不多。 毕竟,郑海的知识体系超越了这个时代,他知道在冰上行军的威胁与应对办法。 测试了冰上木桥的安全性,郑海带着飞龙卫,安排燕王大军,依次渡河。 安全渡过白河,燕王朱棣很高兴,对郑海道:“本王昨日还担心,怕大军无法从冰封未牢固的白河上渡河。今日安然渡河,本王放心了。郑海,你这件事做的不错!” 郑海迎合燕王,恭维道:“殿下昨日驻扎燕山,祈祷上苍,军至则冰合。臣来到河边时,跟殿下祈祷的一样,白河正好冰封。这是殿下的祈祷感动了上天,这是殿下的功劳。” 朱棣哈哈大笑,转头对众位将领说道:“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此战我军必胜!” “报——” 一名飞龙卫骑兵斥候,骑马来报:“禀报殿下,前方白河沿岸发现敌人骑兵,人数大约一万人,正向我军运动。” 朱棣嘴角八字须微微上翘,笑着道:“这送上门的礼物,本王岂能不收。区区一万人,李景隆太小瞧本王了。” “知不知道对方的指挥使是谁?”朱棣问斥候。 “禀殿下,据传回来的消息,应该是都督陈晖。” “好!”朱棣满意地一笑,“那本王,就先拿陈晖开刀。” 郑海上前道:“殿下,这是李景隆的前哨骑兵,最好能一口吃掉,不要让他回去禀报消息。否则,我军的突袭行动会受到影响。” “嗯,你说的没错!本王要好好招待他,叫他有来无回。” 沉思片刻,朱棣的那双小眼睛忽然一亮,像两只亮闪闪的小灯泡。 他下来马,令马和取来羊皮地图,直接放在马身上,手指顺着白河的方向查看,在地图上圈了圈。 朱棣脸上露出一个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他扭头对身边的将领道:“张玉,你绕到敌军后面,断掉他们回撤的路; 朱能,你等我发动进攻后,从侧面进攻陈晖,将他们压制在白河边。我们三面合围,把白河那面留给他……” 郑海笑着道:“殿下,这是包饺子下锅啊!殿下有上天庇佑可以横渡白河,陈晖只怕可没有这个命。” 朱棣哈哈一笑,又道:“传我命令,叫后面渡河的房宽,将距离拉开了,慢慢过河。别让我的十七弟和弟妹感受到颠簸。” 传令兵骑着马,将朱棣的命令传递给白河对面正等待渡河的后军指挥房宽。 房宽率领的后军负责押送辎重,同时负责护送大宁城的重要人员与相关家眷。 其中,最重要的人物就是宁王朱权及宁王妃及世子。 朱棣下令就在渡口边驻扎,令房宽的后军拉开距离,慢慢渡河,做出正在渡过白河的态势,迷惑正搜寻前来的南军陈晖一部。 “禀都督,燕军正在渡过白河,有一部在河堤上驻守,后续还在渡河。”一名探路的骑兵斥候向陈晖禀报。 “好!”南军都督陈晖得知朱棣大军正在渡河的消息很高兴。 “传我命令,派人回禀大将军,就是我部在白河发现朱棣先头部队正在渡白河。” 陈晖抽出腰间的腰刀,对手下道:“其他人随我,加快行军速度。趁朱棣渡河不备,我们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出发!” 陈晖是李景隆派遣的骑兵前哨,率领的骑兵有一万余人,主要目的是沿白河搜索和探查朱棣的消息。 李景隆率三十万大军扎郑村坝,十万大军围困北平,另有约十万大军进攻通州。 李景隆派陈晖率一万骑兵沿白河搜寻朱棣的踪迹,就是为了防止朱棣搞突然袭击。 他吸取了老将军耿炳文战败的教训,耿炳文被朱棣打败就是因为在真定遭到了朱棣的偷袭。 李景隆不认为朱棣会冒险渡过冰封未坚固的白河,但为了防万一,派陈晖的万余骑兵负责警戒与打探消息。 如果朱棣不冒险渡白河,那么陈晖这一万人就当是闲棋,反正还有几十万大军,不愁兵力不足; 如果朱棣要冒险渡白河,那陈晖这一万骑兵,足以危险尚未渡河或者正在渡河的朱棣大军,陈晖一部将扮演奇兵的角色; 如果朱棣已经渡过白河,那陈晖这一万余骑兵就是前哨与警戒,可以防止朱棣偷袭郑村坝李景隆本部,起到预警作用。 无论如何,李景隆都觉得,他派出的陈晖这一万余骑兵是下的一步好棋。就算陈晖成了炮灰,被朱棣吃掉了,那他的战略目的也实现了,可谓百利无一害。 “杀!将朱棣逆贼赶下河去!”陈晖腰刀一指,率手下骑兵奔着白河边的朱棣大军杀去。 朱棣稳稳地坐在马鞍上,悠悠然地望着飞奔而来的敌人骑兵,咧嘴一笑:“终于来了。” 第244章 朱棣的圈套 轰隆隆隆,马蹄声响,白河河岸边,扬起白色烟尘。 南军都督陈晖率领一万余骑兵,正沿着河流向河岸边的燕军发动冲锋。 嘣——嘣——嘣! 在陈晖骑兵冲锋的正前方,忽然出现几根悬在空中的横木。横木的两头绑着绳子,绳子已经拉直。 “前方有埋伏!”陈晖骑兵的前锋迅速发出告警。 同时,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密集的阵型稍稍分开,前出砍掉绑着横木的绳子。 白色的雪地上又出现了五六道绊马索。 绊马索对于密集的冲锋阵型作用不大,但对于单独骑兵与稀疏的骑兵阵型具有拦住和迟滞作用。 快速冲锋轻骑兵,受到障碍的阻滞,又担心中了埋伏,冲锋的速度降了下来。 就在这时,河岸道路旁的雪地里站起一排排披着白色披风的弓箭手。 咻咻咻! 无数羽箭从陈晖骑兵队形的侧翼飞来。 叮叮叮,有的骑兵在马上竖起藤盾,有的直接挥舞腰刀抵挡箭矢,但更多的骑兵来不及反应,中箭坠马。 “来人,去把侧翼的弓箭手干掉。”都督陈晖分出一支骑兵去应对侧翼埋伏的弓箭手。 就在陈晖骑兵减速之时,对面的骑兵动了,燕军的铁骑正在逐渐加速。 “不好!前方是燕军的重甲骑兵,快掉头!加速甩掉敌人!” 陈晖发现对面出动了重甲骑兵,立即下令转向,转向刚才分兵去压制路旁弓箭手的那一队骑兵。 轻骑兵与重甲骑兵的区别在于盔甲的重量与防护力,在于机动与灵活性上。 重甲骑兵披甲厚重,士兵与战马都披着厚甲,普通的弓箭难以对他们造成有效杀伤。 陈晖所率领的骑兵都是方便行动的轻骑兵,一见到朱棣派出重甲骑兵,陈晖的脸绿了。 “报——都督不好了!前出压制敌人弓箭手的人,遭遇敌人大股骑兵……” 陈晖刚调转突击方向,就收到士兵的回禀,分出的那支骑兵也受挫了。 “燕贼太狡猾,我们中计了,快撤!原路后撤!”陈晖大声呼喊,下达撤退的命令。 陈晖远远望了一眼,侧翼黑压压的全是敌人的骑兵。 刚才前出围剿敌人弓箭手的那支骑兵,几乎全部覆灭了。 陈晖的肠子都悔青了。 这哪里是偷袭燕军,这是掉进朱棣的陷阱里了。 他遇到第一个阻拦障碍时就应该意识到是中了埋伏,可他以为这仅仅是朱棣的防御措施。 这一减速就遇到了敌人的重甲骑兵,刚转向,他又发现侧翼早已埋伏了敌人的大批骑兵…… 一步错,步步错! 他没有再想偷袭渡河燕军的想法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命。 知道朱棣狡猾,知道朱棣擅长骑兵战术,可第一次与朱棣交手就全面落败,陈晖真的不甘心啊! “撤!”陈晖咬着牙,挥着马鞭,大力抽着自己的坐骑,想要带领自己的手下以最快的速度摆脱燕军。 轰隆隆隆,刚掉头往回走没多远,前方又出现了一大股数量庞大的骑兵,兵力远在陈晖之上。 “见鬼了!敌人已经把我们包围了!” 陈晖再次拉住缰绳,将马匹的速度控制住,缓缓停了下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三面被围,陈晖的剩余的一万骑兵已经被朱棣的燕军包围了。 “将军,该怎么办?”身旁的参将询问都督陈晖。 陈晖彻底泄气了,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静下心来,为身边的参将分析道:“他们的兵力是我们的数倍之多,还有重甲骑兵与步兵。与他们打阵地战,我们只有被绞杀的可能,绝无还手之力……” 一名参将指着冰封的白河河面,说道:“都督,白河这一方向没有敌人,我们还可以从这个方向突围!” 从侧翼率领骑兵碾压过来的将领是朱能,而挡住陈晖后撤道路的是张玉率领的骑兵,缓缓从陈晖后面撵上来的是朱棣指挥的重甲铁骑。 望着一片平坦的白河冰面,陈晖一脸苦笑。 朱棣三面设伏,唯独留下白河,从这个方向突围,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陈晖哀叹道:“朱棣给我们设套,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从白河这个方向一定不容易突围,否则他不会留下这个空档给我们。” 看着冰面上若隐若现的裂纹,陈晖又道:“只怕是,白河结冰并未坚固,从上面突围,极有可能会掉入河中……” “将军,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赌一赌了。”一名参将对陈晖道,“要不然,我们只能被燕贼绞杀得一干二净。” “对啊,将军,我们只能赌一把了。燕贼能从冰上过河,那我们也能从河面上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只要我们能渡过河,燕贼定然不敢再追。” 陈晖身边的参将都支持从白河上突围,在他们看来,这至少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陈晖抵不住众人的意见,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好重重地点头,同意从渡白河突围。 哒哒哒,哒哒哒,陈晖部众不得已走上白河冰面,冲着河对岸冲去。 咔嚓,咔嚓,冰层破碎的声音,从马蹄下不断传来。 轰! 刚走到一半的路程,冰面上的骑兵踩裂了冰层。 扑通!扑通,扑通!几乎冰面上所有的骑马都掉进冰冷的河水里。 啊——啊——啊! 河水冰冷无情,吞噬着生命。 河岸上,朱棣、郑海、张玉、朱能等人率领骑兵与步兵围拢而来。 除了少数投降的骑兵,陈晖的一万余骑兵几乎尽数被歼灭。或被射杀,或掉落冰河溺死、冻死,成功逃到河对岸的人少之又少。 骑坐在马上,看见冰河里一名士兵抱着伏兵在水中挣扎,郑海抽出弓箭。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入那名士兵的后背。 士兵沉入河中,不再挣扎。 咻咻咻,飞龙卫的骑兵纷纷抽出弓箭,将痛苦挣扎的落水士兵一一射死。 丘福冷冷旁观,对郑海道:“郑海,你们为何浪费箭矢?让他们自生自灭便是,真是浪费!” 郑海瞥了丘福一眼:“都是死,为何不让他们少一些痛苦,就当是我与飞龙卫送他们的最后一程吧!” 丘福冷哼了一声,拽着马绳,调转马头,走向燕王朱棣。 朱棣全看着眼里,但什么也没说。 众将回到主帐,朱棣吩咐道:“郑海,你带领飞龙卫护送马和率先南下,与北平取得联系。若是北平安然无恙,待我军偷袭李景隆大军时,命北平与本王一起夹击李景隆。” 郑海与马和齐声应道:“是。” 朱棣分兵五路,准备南下突袭李景隆大军,并叫游骑四处散播假消息。 第245章 郑海的袭扰战 郑海与马和先遣南下,与守卫北平城的燕世子朱高炽取得了联系。 围困北平城的南军十万军队,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攻城进展,渐渐动摇了夺取北平的决心。 寒冷的冬季,北平城墙冻得像冰雕一样,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对于北平城坚硬的城墙,火铳与投石机起不到多少作用。 包围北平城的李景隆十万大军,攻城变成了只围不攻。 在郑海与飞龙卫的支持下,朱高炽不仅守住了北平城,还对包围北平城四面的李景隆军队实施了袭扰战。 一到夜里,郑海就率领飞龙卫,从北平城墙上绳降到城外,利用夜色偷袭南军的大营。 南方的将士对北方寒冷的气候不是很适应,许多人都被冻伤了手脚和耳朵。 寒风呼啸的黑夜里,围困北平城四面的军营放弃了兵营外的巡逻,士兵都收回到营寨里。 几名哨兵双手抱着身体,在木头搭建的哨塔上来回走动。 黑夜里,郑海身穿黑色夜行衣,披白色披风。 黑色的夜行衣与黑夜融在一起,在远处几乎无法发现。 白色的披风是雪地作战天然的伪装衣,只要往雪地里一躺,静止不动,几乎难以发现。 郑海带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在雪地里潜行,他们都穿着夜行衣与白色披风。 指了指飞龙卫里的四名弓箭手,郑海用手语下达任务指令,又指了指哨兵塔上的两名哨兵,比划了手枪瞄准的手势。 四名飞龙卫弓弩手,举起手中的蹶张弓,瞄准塔楼上的哨兵。 郑海伸出五根手指,慢慢收起手指,五、四、三、二、一…… 咻——咻——咻——咻! 四支弩箭几乎同时射中塔楼上的哨兵,两名哨兵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解决了塔楼上的哨兵,郑海再次做出前进的手势,十几名飞龙队分成五个小组互相掩护着前进。 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再次用弩箭解决了栅栏门附近的哨兵。 打开栅栏门,十几名飞龙卫摸进南军的大营。 大约半个时辰后,围困北平城的南军大营中,有五六个营帐燃起了大火。 “敌袭!敌袭!” 负责巡逻的士兵发现大火,发现了飞龙卫的偷袭。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南军大军的营寨里,响起了告警的锣鼓声,响起了士兵的喊叫声。 在混乱中,十几名飞龙卫士兵溜出了南军的大营,消失在黑夜里。 率先反应过来的南军巡逻士兵举着火把,追寻着飞龙撤退时留在雪地上的鞋印,追出了大营。 咻咻咻…… 一阵蹶张弓的齐射,放倒了追兵中的十来名士兵,吓得后面的士兵用盾牌护住了身体。 蹶张弓是一种弩,弩的前面绑着铁环或绳套,是一种用脚上弦的弩。 上弦时,弓弩手用脚踩着弩前的铁环,利用腰腹及全身的力气上弦。 蹶张弓比一般的硬弓更有杀伤力,它的破甲能力更强,弩箭的运动轨迹更加平直,精准度更好。 缺陷是上弦比较费劲,耗时长,连续射击能力不足。 因此,箭弩逐渐就被火器与火箭等取代了。 不过,郑海带领的飞龙卫进行的是特种作战,主要是偷袭与暗杀为主。 他们通常是打了就跑,或者躲藏起来,因此,对弓弩的持续射击能力要求不高。 针对蹶张弓上弦费劲的问题,郑海做出了一些改进,一是减小蹶张弓的尺寸,二是增加了省力滑轮的使用。 南军似乎也知道蹶张弓持续射击能力的缺陷,等到弩箭过后,他们随即展开新的搜捕。 跟随着脚印,南军士兵走进树林里。 在树林里,飞龙卫的脚印忽然间消失了。 “大人,敌人的脚印在前面忽然消失了。”一名手持藤牌的士兵向己方的将领禀报。 一名负责追捕的将官对手下解释道:“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用雪掩盖了踪迹,大家分头找一找,一定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众士兵四散开,小心翼翼地搜索。 咔嚓一声,树枝折断的声响。 啊——随即士兵的惨叫声传来。 雪地里多了一个雪洞。 跌入洞中的两名士兵被底下的尖刺木桩扎穿,当场惨死。 “撤!敌人已经跑远了,我们撤!” 领头的将领害怕再遇到陷阱,找了个借口,早早收兵了。 他不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陷阱与机关等着他们。 从出营搜捕到现在,他们已经损失了十几人了,除了敌人留下的脚印,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他不敢再继续追踪了,害怕又中了埋伏,自己性命不保。 月色朦胧,树林里白雪过膝,林木影影绰绰。 一个白色披风从树上滑下来,禀告道:“大人,追击我们的尾巴甩掉了,敌人已经回营。” 郑海点点头,没有说话,再次使用手语,指挥众人撤退。 他并不担心敌人的追击。在返回的路上,他早已提前预设好了一些简易的陷阱,也做好了伏击追兵的准备。 他的目的不是杀伤敌人,目的是训练北平守军的夜战与袭扰能力。 今晚他带出来的士兵中,除了飞龙卫,还有一些守卫北平城的老兵。 摆脱了追兵,远离了敌人的兵营,郑海直接下命令道:“穿上滑雪板,我们回城。” “大人,我们这就回城了吗?再给他们一个回马枪,那不是更好吗?”冯致远有些意犹未尽,这种暗中猎杀敌人的游戏让他痴迷。 “是啊,大人,我们可以等到半夜再给他们来一下,保准他们,这一夜都睡不好觉。”一名北平城的老兵也提出自己的建议。 郑海笑了笑,回答道:“你的想法很好,但今晚我的作战目的是带你们熟悉战术与战法。今后你们要怎么打,那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今夜我们就到这里,先回去总结一下作战的经验与心得。” 穿上滑雪板,郑海带着飞龙卫与北平城的老兵,滑雪返回城墙底下。 城墙上发下绳子与吊篮,郑海与飞龙卫抓着绳子,爬上覆盖着冰的城墙,而守卫北平城的老兵只能等候吊篮,逐个吊上城墙。 第二天晚上,北平城外南面的南军大营又遭到了偷袭。这次,夜袭者没有破营而入,而是从营外射入火箭,点燃了几座营帐。 第三天晚上,北平城外西面的南军大营也遭到了偷袭。 不过,这次南军没有死人。只是锣鼓声几乎响了一夜,南军士兵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直接放弃了攻城的计划。 此后,北平城外四周的军营几乎每一天晚上都会遭受北平城守军的袭扰。 郑海与他所带领的飞龙卫由带头实施作战变成了筹划者,变成了教官,逐渐退出了袭扰行动。 而守卫北平城的士兵变成了实施袭扰计划的主要人员,朱高炽与道衍等人成了袭扰作战的指挥者。 袭扰作战的范围也从北平四周,扩展到了二十里外的郑村坝,李景隆大军的本部也受到了袭扰。 李景隆命令士兵加强夜间巡逻与警戒,士兵们日夜戒严,执戟立雪。 大多数士兵都来自南方,本来就不适应北方的寒冷。 在寒夜里,他们手持刀枪在雪地里站岗,许多人都被冻伤了,甚至直接冻死了。 郑海等人的夜间袭扰使李景隆大军苦不堪言,再加上朱棣南下的流言在军中盛传,李景隆大军人心浮动,士气低落。 十一月初五,朱棣率领一支骑兵真的出现了。 朱棣的铁骑一出现就以横扫千军之势,接连攻下了李景隆设在郑村坝的好几座大营。 “杀!”朱棣再度挥舞腰刀,率领骑兵冲击李景隆大军的另一座大营…… 第246章 郑村坝之战(1) “燕庶人,为何如此神勇?我军竟挡不住他的铁骑!” “唉!这该如何是好?” 李景隆骑在马上,遥望着前方几座军营升起的黑烟,连连叹气。 “陈晖,本将军再给你一万骑兵,你能否顶住朱棣的锋芒?”李景隆看向都督陈晖。 几天前,陈晖才逃回大营,他的一万前哨骑兵落入朱棣的陷阱全军覆灭。 他带领士兵渡过白河突围,结果冰层断裂,落入冰河而死的士兵不计其数。他带着几名亲兵侥幸逃生。 陈晖抱拳禀告道:“大将军,属下不是朱棣的对手。朱棣的前锋是蒙古的朵颜三卫,实力强横,属下挡不住朱棣……” “大将军,属下愿意领军前往,为将军抵达朱棣的前锋。为大将军争取更多的时间,调整兵力部署,围剿朱棣逆匪。”瞿能驱马上前,向李景隆请缨。 李景隆看向瞿能,心中十分敬佩。 危机时刻,方显老将军的英雄本色。 李景隆以前对瞿能有些不服气,在瞿能攻下和义门(西直门)时,怕瞿能抢走功劳,找借口故意不去支援。 可如今,瞿能再次站出来,李景隆对于瞿能的胆识有了新的感受,对瞿能很佩服。 他抱拳对瞿能道:“那有劳大将军了!只要瞿将军能顶住朱棣的前锋,我军定能扭转战局。望瞿将军努力!” 瞿能点头称是,驱马回到自己的瞿家军前,大声道:“瞿家子弟,跟我上!让逆贼见识一下我们瞿家的厉害!” “是!”瞿家将士大吼一声,回应主将。 瞿家军精神抖擞,士气旺盛,与其他的南军军阵明显不同。 瞿能的军队是从西南调来的,由瞿家统领,其中许多将领都是瞿家亲族与子弟。他们在西南边陲与少数部落多有交战,实战经验丰富,战斗力很强。 上战亲兄弟,打仗父子兵。 瞿家军以瞿家子弟为骨干,擅长瞿家箭术,骑射水平很高,与瞿家关系密切,人心团结。 再加上,瞿能带领儿子瞿陶、瞿郁亲自上阵,屡屡冲锋在前,鼓励了士气,战斗力强悍。 瞿能领军与朱棣亲自带领的朵颜三卫直接对打,两强相遇,不分胜负。 “瞿将军确实厉害,竟真的挡住了朱棣,实在是了得。”刚才一言不发的参将刘璟忍不住夸赞瞿能。 李景隆看着战场上胶着的局面,赞同地点点头:“瞿老将军确实是一名大将,勇猛过人,此役能否扭转战局全靠他了。” 此时,燕王朱棣率领的朵颜三卫骑兵受到了瞿能的阻挡。 骑兵冲锋的利刃被挡了下来,朱棣的军队进攻速度减慢,有些停滞不前。 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追歼残敌很厉害,但打起硬碰硬的消耗战就不行了,颓势逐渐显现。 朵颜三卫参与朱棣的征伐,本来的目的就是捞好处,是朱棣的雇佣军。 遇到瞿能这种勇猛不要命的主,他们并不想拼命,纷纷退却。 这时,瞿能看到了一举打败朱棣的机会,一刀砍杀了一名蒙古骑兵。 他扬起腰刀,大声喊道:“瞿家子弟,随我一起直取朱棣。擒住朱棣,便是胜利!” 瞿能瞄上了靖难军中的主帅朱棣,一马当先,冲着朱棣的主阵往前杀。 瞿能左右两侧是他的儿子瞿陶与瞿郁,在他们身后是瞿家子弟。 在瞿能英勇杀敌的鼓舞下,瞿家敌人奋勇当先,士气旺盛,锐不可当。 与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比起来,瞿家军箭法更准,士气更胜,更不要命。 一开始的蒙古骑兵像一把刀,对付李景隆的南军士兵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 如今,遇到了瞿能与瞿家军,一下子刀锋就被挡住了,而且崩了刀刃,颓势尽显。 蒙古骑兵扛不住瞿家军的进攻,一下子将中路让了出来,朱棣与身边的数十名亲卫直接暴露在瞿能的眼前。 此时,燕王朱棣正骑着马,观察战场的形势。 见朵颜三卫的骑兵逐渐败下阵来,他心中也暗暗吃惊。 “瞿家父子真是将才啊,不为本王所用,真是可惜了!” 朱棣看了看左右,询问道:“你们谁帮本王,拿下瞿能父子?” “殿下,我来!”一名亲卫上前,“我愿替殿下,砍了那老头的脑袋。” 朱棣的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点点头:“好!你去吧!砍下瞿能老贼的头颅,本王升你为百户。” 那亲兵拍马向前,直接杀向瞿能,大吼道:“瞿能,拿命来!” 铛铛铛! 朱棣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打斗,不三到五回合,却见那亲兵被瞿能一刀砍了。 “还有谁,愿替本王出战?”朱棣再次看向左右。 朱棣身旁两名亲兵驱马向前:“我俩愿为殿下出战。” “好!只要拿下瞿能,本王升你为百户。” 两名亲兵纵马而出,直取敌军主将瞿能。 这时,瞿能身边的两个儿子——瞿陶、瞿郁已经杀退了蒙古骑兵,上前助战,挡住了朱棣的两名亲兵。 瞿能一刀将身旁的一名蒙古骑兵砍了,那蒙古骑兵直接身首分离。 “杀!瞿家儿郎,随我前去,擒拿燕庶人!”瞿能大声呼喊。 “擒拿燕庶人!”众瞿家子弟大声高呼,士气高昂。 瞿能身先士卒,带领着瞿家军奋勇厮杀,杀得蒙古骑兵心生畏惧,不战而退。 朱棣看到蒙古骑兵有溃退的趋势,连忙询问左右:“朱能在哪里?叫他给本王顶上!” 左右亲兵回答道:“殿下,朱能将军率领的一路人马还未抵达。” “张玉呢?” “殿下,张玉将领的那一路人马也还没有抵达。” 朱棣心中有些懊悔。 他兵分五路,想要奇袭李景隆大军。 但他没料到,他带领的这一路蒙古骑兵推进得太快,比其他四路率先到达。 抵达时,他发现李景隆大军的士气低落,因而决定不等其他路人马,直接发动对李景隆驻军的袭击。 一开始,他的进攻很顺利,一连端了李景隆大军的四座大营,敌人兵败如山。 他带着三千蒙古骑兵,冲杀敌营,可谓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杀出了一个朝廷的“程咬金”——瞿能。 “郑海呢?郑海在哪里?叫他和飞龙卫顶上去!” 朱棣见瞿能杀过来,想起了郑海与飞龙卫。 郑海的勇猛,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朱棣知道。 早在几年前,北伐北元阿扎失里时,郑海勇猛无敌,这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燕王的左右亲兵一脸无奈,回答道:“殿下,您忘了,郑海与马公公一起回北平了……” 朱棣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深深吸了一口气。 拔出腰刀,他对左右喊道:“随本王一起,杀!” 第247章 郑村坝之战(2) 燕王朱棣率军攻打郑村坝的消息,很快被飞龙卫传进北平城。 郑海与马和率部分士兵出城,打算夹击郑村坝的李景隆大军。 徐王妃与朱高炽等指挥一部分守城士兵,对北平城四周的南军大营进行袭扰,防止他们回援郑村坝。 郑村坝距北平约20里,距通州也差不多。 李景隆同时分兵攻打北平和通州,在郑村坝驻军30万人,而北平与通州各派兵10万。 他原计划是先拿下北平与通州,再与朱棣在郑村坝会战。北平和通州都可以前来支援,甚至包围朱棣。 但李景隆进攻北平与通州并不顺利,20万大军此时都没来得及支援郑村坝。 此时,瞿能与朱棣等混战,双方僵持不下。 李景隆大军人数众多,朱棣的三千蒙古骑兵被瞿能阻挡之后,战场上的局面转向有利于李景隆的一方。 “燕庶人,还不束手就擒!”瞿能大喝一声,挥舞着长刀向朱棣杀来。 朱棣身披金甲,持腰刀,胯下是宝马青骢。一刀抹了一名敌人的骑兵,他看向瞿能。 朱棣与李景隆可不同,朱棣几乎每次打仗都参与冲锋及厮杀。 他屡屡身先士卒,在燕军中打出了威望与名气,将士们都服他。 在战场上,他不惧任何对手,有勇有谋是对手对他的评价。 朱棣与瞿能对视,朗声道:“瞿老将军,本王乃奉天靖难,你何不助我一起讨伐朝中佞臣……” “燕贼,休要坏我名声,看刀!”瞿能策马上前,持刀向朱棣砍来。 当,当,当! 两人马上交锋,长刀相向,互不相让。 一连交手十几回合,两人都没有能打败对方。 朱棣与瞿能对阵,两人都身经百战,马上搏杀经验丰富,攻守两端都很严谨。 短时间的交锋,两人都没法很快打败对手,返回来回交锋。 当,当,当! “瞿陶、瞿郁,快来助我,擒拿朱棣!”瞿能见一时间无法战胜朱棣,便呼叫不远处的两个儿子。 朱棣气得只想骂人,他也想叫自己的儿子来助,但朱高煦不在身边。 朱高煦跟着朱能是另一路,他们那路兵马还没有赶到。 朱棣心中懊悔,早知道李景隆军队的士气低落,他就不分兵力。 如今,他以少敌多。如果不能以快打慢,失去快速突袭的优势,那他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对付一个瞿能,他尚且费力,要是瞿能再叫来两个儿子,只怕今天他要败了…… “瞿能老贼,拿命来!” 正当朱棣寻思着要如何应对瞿能父子之时,侧翼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咻! 一支羽箭射向瞿能。 瞿能侧身躲过了羽箭,驻马持刀,大喝一声:“卑鄙小儿,竟敢偷袭我!” “父亲小心!”瞿郁、瞿陶驱马向前,手持藤盾,挥舞着长刀,为瞿能阻挡射来的箭矢。 叮、叮、叮。 瞿能父子匆忙抵挡侧翼射来的一波箭矢,来不及向前攻击朱棣。 朱棣循声看去,看见马和与郑海带着飞龙卫,从侧翼冲着瞿家军杀来。 瞿能父子被突如其来的箭矢打乱了节奏。 待他们再调整战马,马和与郑海等人已经来到朱棣身旁。 马和一马当先,率先来到朱棣身旁:“殿下,我们前来助战。” “哈哈哈!来得好!”朱棣一扫脸上的阴霾,高兴不已。 郑海带着飞龙卫加入战斗,与瞿家军混战,再次扭转了战局。 被瞿将军打散的蒙古骑兵再次聚拢,看到己方的援军前来,他们再次打起来精神,恢复斗志。 李景隆刚整顿好慌乱的阵型,打算对朱棣一部进行反包围,但错失了战机。 轰隆隆,轰隆隆,西北方马蹄雷动,尘烟滚滚。 张玉带着靖难军的一路人马赶到了,对李景隆大军发起了冲锋。 轰隆隆,轰隆隆,东北方向也响起了马蹄声。 地面震动,雪花被扬起,飘散在空中,形成一股白色的烟尘。 李景隆大军的诸位将领再次动摇了,两翼出现了溃退。 瞿能发现了战场局势的转变,退到他两个儿子身边,吩咐道:“瞿陶、瞿郁,你们带着瞿家弟子前去保护大将军。我来拖住朱棣,你们快走!” “郑海,李景隆要逃,你快带飞龙卫前去截住他们。”朱棣知道,他的其他几路兵马已经陆续加入战场,打败李景隆已经毫无悬念。 “是,殿下。我这就带飞龙卫,前去拦截!”郑海领命,招呼着飞龙卫,向他身边聚集。 瞿能驱马而来,拦住了郑海:“卑鄙小儿,哪里走!看刀!” 郑海拉着缰绳,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瞿能,一张像张飞的脸,一脸络腮胡。 瞿能年纪不小,却有赵云的胆色,一连挑了几名挡路的蒙古骑兵,直接杀到郑海身边。 避无可避,郑海夹了夹马镫,驱马向瞿能冲去。 当,当! 两匹战马瞬间交错,两人竟在短短的瞬间同时砍出了两刀。 交错时一刀,即将错过时,竟同时回身又出了一刀,犹如回马枪。 若是寻常的骑兵,或许,第二刀的偷袭已经得手了。 可两人竟都鬼得很,出刀又快又准,两人的刀撞在一起。 拉住战马的缰绳,兜了个小圈,郑海再次驱马冲向瞿能。 当!当!当! 郑海与瞿能两人近身拼刀术,两人不相上下,各有所长。 郑海的刀快而猛,而瞿能的刀刁钻且老辣,几乎刀刀直指要害。 瞿能对郑海的缠斗,使飞龙卫无人指挥,没有来得及拦截逃跑的李景隆。 面对瞿陶与瞿郁指挥的瞿家百余名子弟,没有郑海指挥的飞龙卫没能突破瞿家军的防御。 “小海,我来助你!” 马和帮朱棣解了围,此时看到郑海与瞿能鏖战,上来支援。 “两个无耻小贼,竟欺多欺少,老夫不陪你们了!” 见马和驱马上前,瞿能虚晃了一刀,避过了郑海的刀,骑着马向混战圈外逃去。 瞿能驱马离开,轻轻扭头,瞟了一眼,余光落在郑海与马和身上。 “站住,哪里跑!”两名朱棣的亲兵赶着马,上前追击瞿能。 “三宝,别追!”郑海叫住马和,“小心有诈!” 马和见郑海没追瞿能,半路便拉紧了缰绳,没有紧追瞿能。 逃跑的瞿能,不知何时弃了刀,骑着马身体去一侧,手上多出了一张弓,只听到嗡地一声响。 两名追击瞿能的骑兵身上各自插上了一支羽箭。 咻!还有一支羽箭从马和身边飞过。 准头不够,没有射中马和。 郑海驱马来到马和身边,关切道:“三宝,没事吧?” “小海,我没事,”马和盯着瞿能飞奔离去的背影,“这瞿能真厉害!” “太贼了!还好没追上去。”郑海盯着跑远了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妈蛋的,跟着朱元璋打仗的老将都这么贼么? 郑海想起了一个同样狡诈的老将军——傅友德。 朱元璋手下的老将太能打了,又猛又狡猾,一个个狡猾得像只狐狸…… 还好,老朱把这些老将军都杀得干干净净了。 只剩下这一两条漏网之鱼了,否则,朱棣造反,有个屁用! 李景隆逃跑了,没了主帅指挥的大军,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朱棣率领朵颜三卫,与抵达的其他四路靖难军一同,围剿混乱的李景隆大军。 第248章 李景隆败北 “郑海、马和,你们俩来得很及时!” “这份功劳,本王记下了,日后一定给你们封赏!” 燕王朱棣骑着马,向身旁的郑海与马和表示赞许。 要不是郑海与马和及时赶到,朱棣都不知道战场上的局面会不会被瞿能扭转过来。 那时,朵颜三卫的骑兵已经有溃退之势,而李景隆大军尚未伤及根本。 郑海与马和的及时到来,不仅帮助朱棣抵挡了瞿能,还稳固了战场上僵持的局面,为其他路大军的赶来支援,创造了机会。 马和向朱棣抱拳道:“殿下,奴才与小海只是尽了自己的职责,殿下无需额外奖赏……” “诶,这功就是功,有功劳就要有奖励。三宝,你的这份心,本王知道了。”朱棣向来奖罚分明,为了表示对马和赞许,还叫了马和的小名。 郑海抱拳微笑,行礼道:“臣,多谢殿下。” 朱棣看向郑海,笑着对马和道:“三宝,看看你的兄弟,他可一点都不客气。” “殿下,神机妙算,决胜千里,臣侥幸才能遇到这种雪中送炭的机会,岂能错失良机。这样的功劳难寻啊!”郑海借机拍朱棣的马屁。 正儿八经地拍马屁,这种马屁让人听着舒服,又让朱棣不觉得自己会居功自傲,恃宠而骄。 他适时地讨好大老板,同时,表明自己心怀坦荡,值得信任。 “哈哈哈!”朱棣哈哈大笑,轻轻举起马鞭,指着前方,“你们陪本王,巡视一下战场。” 郑海与马和点头称是。 这时,朱棣的五路大军摧枯拉朽,横扫李景隆驻扎在郑村坝的七座大营。 李景隆与瞿能败退后,郑村坝的南军无力组织反攻,被靖难军围剿。 朱棣8万大军一举击溃了李景隆的30万大军,又一次创造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绩。 围剿李景隆残军的战斗一直打到傍晚时分,朱棣的靖难大军斩敌数万,又俘虏了几万降兵。 考虑到这数万降兵都是南方兵,身上多有冻伤,朱棣下令遣散了这些降兵。 天色慢慢黑了,朱棣率军占据李景隆的军营,在一座保护较少的军营驻扎。 天气寒冷,朱棣手下的都指挥火真从战死的马匹上捡来废旧的马鞍,为点起篝火,用来给朱棣取暖。 作为朱棣的亲随,郑海与马和沾了朱棣的光,一起在火堆旁烤火。 见到郑海与马和也在朱棣身边烤火,不远处的几名士兵也凑上来,想要一同烤火。 朱棣的亲兵抽出刀,喝止道:“你们干嘛,回去!” 朱棣制止道:“这些兄弟都是杀敌的壮士,让他们过来吧,不要阻拦他们。” 亲兵这才收起腰刀,不再阻拦围过来的士兵们。 朱棣点点头,解释道:“一个人对饥饿与寒冷是难以忍受的,本王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都感到寒冷,更何况是他们呢!我恨不得下令,让所有人都一起烤烤火呢,又怎么忍心呵斥他们呢。” 郑海带头抱拳,感谢道:“殿下仁义,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围上来的士兵们纷纷附和道:“殿下仁义,我等愿誓死追随殿下!” 第二天清晨,冬雾刚刚散去、 游骑斥候与飞龙卫双双来报:昨夜李景隆连夜率军南逃,留下大批的辎重与粮草。 朱棣派兵前往收集,获得三万匹战马。 老将军张玉建议道:“殿下,李景隆连夜逃遁,士气低落。我军应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打败李景隆。” “对,趁他病,要他命!”谭渊支持张玉的看法。 朱能点点头:“末将愿领兵,冲带先锋,追杀李景隆。” “末将也同意。”将军丘福也抱拳请缨。 众将领一致认为,此时乘胜追击,可以一举击溃李景隆大军。 摸着长长的胡须,燕王朱棣沉默不语。 他的一双小眼睛微微斜视,瞟向一旁的郑海。 郑海微微一笑,心中明白:朱棣有别的想法。 略微想了一下,郑海上前禀告道:“殿下,臣有不同的意见。” “哦?”朱棣假装有些惊讶的表情,“郑海,你负责情报分析,你的意见很重要。本王想听听你的不同看法。” 郑海心领神会,慢慢分析道:“殿下仁义,昨夜不驱赶烤火的士兵,是体谅我军将士在寒冬作战的不易。” “如果追击李景隆大军,我军士兵伤亡会增加。即便打散了李景隆大军,我军不过是俘虏了一群饥寒交迫的士兵。 “我军要么接纳他们给他们粮草,要么遣散他们。 “其实,无论如何,我军都是所获甚少,得不偿失。” 听了郑海的分析,朱棣认真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满意觉察的笑容。 “郑海分析的不错!”朱棣接过话,继续解释道:“昨天投降我军的降兵,我们把他们都放了。 “现在李景隆率军逃跑,那我们就当释放了俘虏吧! “这天寒地冻,饿死冻死的士卒一定不会少。即便是怜悯他们,我们也应该暂且收兵,以保全他们的性命。” 朱棣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就一句话,他不想继续追击李景隆。 张玉与朱能等人也不傻,听了郑海的分析,又听了朱棣这么说。他们知道,朱棣不想追击,就不再提乘胜追击的话了。 朱棣不是不想追击李景隆大军,而是眼下还有比追击李景隆更重要的事。 这件事就是为北平解围。 北平城外还有十万大军。如果不打败这十万大军,李景隆随时可以收拢残兵,继续围攻北平。 朱棣的妻儿都在北平城中,当然身边带了一个儿子——朱高煦。 可是他的老婆徐王妃可还在城里,他还想与徐王妃恩爱一生,多生几个孩子呢。 再者,燕山卫大军是主力,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北平城。 不先解了北平之围,那燕山卫大军就军心不稳。 万一李景隆也学他一样,攻下北平,拿燕山卫的妻儿老小来诱降燕山卫,那朱棣就麻烦大了。 在怀来之战与夺取松亭关,朱棣这一手玩得溜溜的。他可不想,李景隆也学他。 先击溃包围北平之敌,巩固北平老巢,这才是根本。 郑海与马和前来支援的时候,朱棣就了解到了北平城的困难。 他宁可放弃追歼李景隆残敌的机会,也要先解救北平城之围。 这可不是仁义不仁义的问题,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李景隆连夜撤退,并没有来得及通知包围北平城的十万大军。 朱棣与北平守军对北平城外的李景隆军队发动进攻,内外夹击,连破城外四周的四座大营。 朱棣的返回令北平城守军大振,而朱棣又将李景隆败退的消息传了出去。 围城的南方军队听到主帅南逃的消息,士气低落,稍作抵抗便向南撤退。 朱棣在郑村坝连破七营,在北平城外再破四座大营,取得大捷。 李景隆大军北伐失败,大军南撤至德州。 朱棣率大军返回北平城,靖难军士气空前高涨,北平城举城欢庆。 第249章 朱棣再度秀恩爱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 天上万里无云,地上白雪皑皑 寒冷的冬季里,阳光洒在身上,虽然身上感受不到多少温暖,但心里却是暖的。 北平城墙依旧被晶莹剔透的寒冰包裹,城墙上旌旗随风舞动,犹如舞姬在甩动飞袖,令人心旷神怡。 战马静止不动,马的鼻孔里冒出白色的热气,时不时打着兴奋的马鼾声。 无事可做的战马们张开马嘴,露出白净的大牙齿,对身旁的同伴低声嘶鸣,似乎在交流和炫耀自己在战场上的功绩。 郑海身下的战马也不安分了,时不时扭头,拉拽着他手里的缰绳。 北平丽正门外,朱棣的靖难大军整齐列队,正等候着城门开启。 咿呀——咿呀。 丽正门的城门终于打开了,一队手持长枪的士兵从城中走出来,在城门两旁列队。 在护卫的簇拥下,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出城门。 徐王妃从马车下来,道衍和尚、朱高炽、徐妙锦等人也出现在城门口。 众人前来迎接大军入城。 “走!随本王入城!”燕王朱棣一声令下,大军开始缓缓向前。 朱棣的坐骑又换成了白马,在枣红色的战马中格外的醒目。 他穿着朱元璋赏赐的黄金战甲,披着红色的披风,骑着战马,威风凛凛。 同样骑着战马的郑海,想起了当初看到朱棣的第一面。 那时候,朱棣也像今天这样凯旋而归,同样骑着高头大马,同样穿着黄金战甲,同样的威风。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九年过去了。 郑海从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丐帮帮主,变成了朱棣身边重要的将领,掌管着数百人的飞龙卫。 飞龙卫虽然人数不错,力量不显,但飞龙卫是朱棣身边最重要、最特别的军事力量。郑海是这支飞龙卫的核心与灵魂。 从进入燕王府,再到跟随朱棣北伐阿扎失里,再跟随朱棣前往应天府…… 起起伏伏,这期间,郑海遇到过许多危险。遭受过误解,也曾经想过依附朱允炆,可最终,他还是回到了朱棣的身边。 哒哒哒,马蹄声声。 战马踏着矫健的步伐,向前行进。 忽然,身下的战马停了下来。 回过神,郑海看见,前方的朱棣在徐王妃身旁停了下来。 他的坐骑紧跟在朱棣与马和的坐骑之后,因而跟着停下来。 “爱妃,来,与本王一起入城!” 朱棣向徐王妃伸出一只手。 “王爷,这,这合适吗?” 徐王妃一身锦袍,身披白绒披风,犹豫着要不要接受朱棣的邀请,同骑一匹马。 “有什么不合适的?”朱棣爽朗笑道,“你是本王的王妃,咱们同骑一匹马,一同接受北平百姓的欢呼,有何不可?” “你替本王守住北平,这是天大的功劳!本王邀你,一同享受举城的欢呼。”朱棣一本正经,看着徐王妃又道,“爱妃,陪本王一同入城。” 经不住朱棣的一再邀请,徐王妃抓住朱棣的手,接受了邀请。 一名机灵的太监四肢着地,跪在马前,给徐王妃充当上马石。 徐王妃在众人的瞩目下,微微红着脸,骑上了朱棣的战马。 朱棣搂着身前的徐王妃,眼睛都带笑,一脸得意道:“本王与王妃同骑一匹战马,你们谁有意见?” 道衍和尚与众北平官吏呵呵笑,哪里敢说什么不是。 周边骑着马的诸位将领也呵呵笑着,没人敢说不是,更多地是羡慕。 看着朱棣秀恩爱,郑海心中又是一阵吐槽:这让还单身的将士们,情何以堪! 他看着朱棣与徐王妃,想起了离开北平前与徐妙锦同乘一匹马的事情,不由得看向一旁肥胖的朱高炽。 这件事,朱高炽没有告诉徐王妃吧,要不然就惨了! 正当郑海看向朱高炽时,朱高炽也看向郑海。 朱高炽微微一笑,一脸灿烂:“郑海,改天本世子请你吃饭。” “多谢世子盛情邀请,郑海一定前往。”骑着马,郑海抱拳行礼。 他还担心朱高炽背后告状呢,看到朱高炽这么开心,看来他应该没有向徐王妃告状。 “姐夫,姐夫!我有意见!”徐妙锦公然站出来,向朱棣提出抗议。 朱棣有些惊讶,没想到小姨子这时候会站出来反对。 “妙锦,我与你姐姐同乘一匹马,你有什么意见?” 朱棣依旧一本正经,一手牵着马绳,一手搂着徐王妃的腰,一脸笑容地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噘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姐夫,这不公平,我也要骑马。” “哈哈哈,”朱棣开心大笑,“那好,那本王找匹马给你骑。” 朱棣还以为徐妙锦是不喜他搂着徐王妃,没想到徐妙锦是想骑马。 “马和,把你的马让个妙锦。”朱棣轻轻扭头,对身旁的马和吩咐到。 “是,殿下。”马和随即道,“妙锦小主,你来骑小的这匹……” “不!我要骑他那匹!”徐妙锦手指指向郑海,“我也和姐姐一样……” “妙锦,不得胡闹!”徐王妃狠狠地瞪了徐妙锦一眼。 徐妙锦噘着嘴,看向燕王朱棣,撒娇道:“姐夫,我不管,我就要其他的马。” 徐妙锦这一番操作,搞得郑海心惊肉跳。 看到徐王妃严厉的眼神,郑海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苦。 朱棣的眼睛看过来时,郑海已经翻身下马。 他硬着头皮道:“小主,请上马。” 朱棣看向郑海,眼中带笑:“郑海,那就只能委屈你了。” “臣一直骑马,有些骑累了,正好下马活动一下。”郑海不敢看徐王妃,只好向朱棣抱拳行礼。 徐妙锦不理会徐王妃的眼神,来到郑海身旁,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扶在马鞍上,一步跨上了马背。 “谢谢姐夫。”徐妙锦骑坐在马上,对朱棣表示感激。 朱棣对徐妙锦点点头,又扫了一眼牵着马的郑海,神秘一笑。 “王爷,你不应该纵容妙锦,这样她会被宠坏的。”徐王妃微微不满。 “哈哈!开心就好!就由她去吧!咱们入城去。” 朱棣不再理会徐妙锦,驱赶身下的马儿,向城门走去。 郑海帮徐妙锦牵着绳子,跟随着众人的脚步,一步步向城里走去。 城中,百姓夹道欢迎,不时高呼:“燕王千岁!燕王千岁!” 徐妙锦开心地看着牵马的郑海,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一路上,徐妙锦不时邀请郑海同骑一匹马,可郑海都拒绝了。 一想到徐王妃要杀人般的眼神,郑海就打消了与徐妙锦再度同骑一匹马的想法。 离开喧闹的人群后,徐妙锦俯下身,对郑海道:“慎之,我们不回王府,你陪我到处转转吧。” 郑海摇摇头,回答道:“不行,今晚殿下在王府中设宴,我要出席。只能陪你逛一下。” “那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下去了。”徐妙锦再次向郑海发出邀请。 扭头,左看右看,郑海发现四周没有熟人。 他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步跨上马背,一把抱住徐妙锦,满脸幸福。 徐妙锦轻轻抱怨道:“哼,早叫你上来了,犹豫这么久……” 第250章 庆功宴 出了马厩,走过曾经的跑马场,那里覆盖着皑皑白雪。 曾经在这片跑马场上,他学会了骑马。 就在土坡下,那里是他与徐妙锦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地方…… 走进仆人所住的院子,回到马和的房间,郑海换下了身上的甲胄。 郑海在北平还没来得及购置自己的房子,一直住在王府里,与马和一起住单独的一间房间。 今晚,他要出席王府举办的庆功晚宴,需要换一身衣服。 然而,他没有与飞龙卫佥事同品级的官服,只有锦衣卫的官服。 锦衣卫的官服自然不能穿着去赴宴,毕竟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侍卫,这官服太扎眼了。 没有穿官服,郑海穿了一身白色锦袍,像官宦人家的翩翩君子。 走进王府的宴会大厅,厅中已经的桌椅都已摆放齐全,有几位将军已经入座。 “郑海,你怎么没有穿官服?”朱能率先询问郑海。 朱能与郑海认识得早,又教过郑海骑射,算得上半个师父。 他与郑海的关系自然更亲密和熟稔一些,况且朱能的性子本身就这么爽快和耿直。 郑海抱拳向朱能行礼,微笑着解释道:“末将未能有匹配的官服,因此便不穿官服了。” “士弘,你就别为难郑海了,”老将军张玉摸着一把胡须,替郑海解围道,“你的官服,不也是以前当千户时的官服吗?郑海不穿官服也挺好的。” 朱能在起兵前是千户,官阶为正五品,如今已经被朱棣提升为都指挥使,官阶已相当于正二品。 不过,这朱能的官阶是燕王朱棣的提拔,不是朝廷,没有正式的官印与文书,官服什么的更不可能发放了。 朱能穿的还是千户的官服,胸前的补子依旧是五品的熊罴(pi)。 武官的官服与文官官服有些区别,主要是常服的补子图案不同。 补子是用金丝、彩线缀于官服前后的胸与背的成方形纹饰。 文官的补子是禽鸟,以示文明;武官的补子是猛兽,以示威武。 文官的补子图案: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xián),六品鹭鸶,七品鸂鶒(xi chi)、八品黄鹂,九品鹌鹑(ān chun); 武官的补子图案:武官一品、二品狮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罴(pi)、六品、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朱能扭头看向张玉,一脸正色道:“末将也没办法,这都指挥使的官服不是没有发嘛。” “呵呵,那便是了。大家都升官了,可没有相应的官服嘛,先凑合穿。”老将军张玉呵呵笑着。 郑海向张玉行礼,笑眯眯地对张玉道:“张老将军说得是,这官服还等着王爷早点发给我们呢。” 张玉和朱能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 两人哈哈笑道:“哈哈哈,郑海这话说得没错!我们只能期盼着王爷,早点给我们发官服。” 郑海、张玉、朱能等人哈哈笑着,这时朱棣与徐王妃正好从大殿内出来。 燕王朱棣迈着虎步,携徐王妃走入殿中,询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众人向燕王及徐王妃行礼。 张玉笑着解释道:“禀殿下,我们在讨论郑海没有官服可穿的原因。” “哦?” 朱棣的眼神一亮,盯着郑海,随口问道:“郑海,你为何不和他们一样,穿着官服?” 郑海笑了笑,回答:“禀殿下,臣在等殿下发官服呢。” 听了郑海的话,朱棣一愣,小眼珠子贼亮,跟个小灯泡似的。 沉思片刻,他打着哈哈回答道:“嗯,你的飞龙卫是新组建的,没有官服,情有可原。” 张玉、朱能与郑海等人都呵呵一笑,众人都明白郑海所指有另一层深意。 朱棣知道却不点破,大家也跟着打哈哈,一笑而过。 “哈哈,殿下,郑海说得没错!诸位将军都等着呢,希望殿下早日给大家换一换官服。”道衍和尚与金忠、袁珙等也走进殿中。 瞟了道衍一眼,朱棣没有理会道衍,对众人道:“大家都入座,来举杯,庆祝我们暂时打退了李九江。来,举杯!” 张玉带头举杯,请罪道:“臣等先前请求先打败李景隆,再进攻大宁,是属下等考虑不周。 “殿下运筹帷幄,料敌制胜,先取大宁,再率大宁兵马,大破李景隆。殿下,步步为营,算准了每一步,真是神乎其技!” “末将代表诸位将军,向殿下请罪,请殿下原谅!这杯酒我们敬殿下!” 郑海与诸位将领一起举杯,向燕王朱棣敬酒,齐声道:“敬殿下!” 张玉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各位将领心中无不唏嘘。 当初,燕王朱棣打算率兵救援永平时,他们提出了反对,而燕王一到永平就吓跑了吴高,如朱棣所料; 赶跑了吴高,朱棣打算从永平出发,夺取松亭关,进军大宁,他们又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应该回援北平,先打败李景隆。 但朱棣力排众议,出兵刘家口,一举夺下了大宁,又收服了松亭关守军,还获得朵颜三卫的三千精骑兵,一下子扩充了好几万人。 接着,带着大宁的精兵,回援北平,一举打败了李景隆。 想想这个过程,几乎所有的胜利都如朱棣所料,简直神乎其技。 众将领从心底里信服朱棣,佩服朱棣的运筹帷幄与神机妙算。 朱棣嘿嘿一笑,分别瞟了一眼道衍和尚与郑海。 道衍和尚那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手摸着胡须,对朱棣咧嘴一笑,很是得意。 对于朱棣的计划,郑海一早就知道,因而他很淡定,陪着众人敬酒,没有其他表示。 朱棣谦虚地回复道:“这也是运气好而已,不值得夸耀。你们的建议都很中肯,是万全之策。本王之所以没有听取你们的方案,是因为本王认为有可乘之机而已。 这次是有取巧冒险的成分,希望大家不要因此介怀。有什么好的计策,他们还是要多给本王替意见和建议。” 宴会上的食物很丰盛,大鱼大肉,应有尽有。 众人一番客气之后,开始放开肚子吃喝,互相敬酒,十分热闹。 郑海喝了一些酒,感觉有些醉意,便离席,走出大殿,到屋外透透气。 他是飞龙卫的指挥,总管靖难军的各路情报与分析,不敢放纵自己喝醉,以免耽误军情大事。 郑海离开宴会大厅的时候,徐妙锦也借故离开了。 燕王府的花园里,地面残留着白雪,几株腊梅在雪中绽放。 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一双璧人。 “慎之,外面好冷,跟我走吧。” 徐妙锦牵着郑海的手,拉着他,往后院走去。 第251章 花前月下,暗香浮动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走过腊梅初开的走廊,郑海想起了这首诗。 闻着花香,扭头,看向走廊旁边的梅花。 月光下,点点红梅,在枝头悄悄绽放。 “妙锦,你等一下。”郑海拉住徐妙锦,停了下来。 松开徐妙锦的手,他三两步走出回廊,踏着白雪,走到梅花树下。 树上有许多枝条都盛开三五朵的梅花,更多的还是花骨朵。 寻了一支梅花,轻轻折断一支枝条,上面有三朵盛开的梅花与一个花骨朵。 徐妙锦见郑海待着梅花下,走到回廊旁询问道:“慎之,你在做什么?” 郑海将梅花枝条藏在身后,慢慢走向徐妙锦:“梅花开了,我在赏花。” “哼!”徐妙锦微微噘嘴,佯装生气道,“那梅花和我,哪个好看?” “花美,人更美。” “那你为什么抛下人家,独自去赏花?” 走到徐妙锦身前,郑海微笑着道:“因为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必须要走到梅花下才能完成。” “哦?什么任务?” 听着郑海的话,徐妙锦感到好奇:这梅花下能有什么任务?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专注着盯着郑海,她想听郑海的解释。 “就是这个!” 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徐妙锦身前,手里轻轻捏着一支梅花。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郑海深情地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盯着郑海手里的梅花,小脸蛋刷的一下红了。 走廊里,宫灯朦朦胧胧,橙红色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暖暖的橙黄,像甜甜的糖人儿,格外的动人。 她轻轻捏住梅花的枝条,娇羞地说了一句:“好美呀!” “嗯,它还很香,你闻一闻。” 徐妙锦轻轻凑到鼻子前,深吸了一口气:“香。” 郑海走近徐妙锦,深情地说道:“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梅花,它蕴藏藏着深刻的寓意!” “这不就是一支普通的梅花吗?能有什么寓意?” “你数数看,上面有几朵花?” 徐妙锦认真地数了数:“三朵盛开的梅花加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苞。” “一支梅,三朵盛开,你知道这寓意着什么吗?”郑海柔声问徐妙锦。 “寓意着什么?” “一三,谐音一生。” 徐妙锦再次害羞地低下头。 “一支枝条上总共有四朵梅花,你知道它还寓意着什么吗?” 徐妙锦再次好奇地抬起头,红着脸,轻声问道:“还有什么寓意?” “一四,谐音一世。”郑海双手抓住徐妙锦的小手,继续解释道:“我送给你的这一支梅花,不仅仅一枝梅花,还有我的心。来,我给你把花戴上。” 徐妙锦静静地站着,微微点头,下巴低得快扣进衣服里了,连耳朵都红了。 “来,站好了,我把花插到你的头发上。” 徐妙锦轻声“嗯”了一声,任由郑海将她的身体靠在回廊的柱子上。 从徐妙锦手里取了梅花枝,轻轻插进她那乌黑的发髻上。 见郑海盯着她,徐妙锦害羞地轻轻问道:“美吗?” “美极了!” 徐妙锦害羞得像一朵花骨朵,不自觉地颔首,下巴再次埋进自己的衣服里。 郑海轻声问道:“你知道,闭月羞花有多美吗?” 徐妙锦羞涩不语,双手捂着自己滚烫的小脸蛋,甜甜地笑着。 抓着徐妙锦的纤纤玉手,郑海温声细语道:“来,让我再闻一闻这梅花香。” 轻轻抚摸着纤细而白皙的玉指,缓缓放下徐妙锦的手,他慢慢凑近徐妙锦的脸。 徐妙锦轻轻闭上双眼,慢慢抬起下巴,红唇像春天的旭日徐徐升起,主动迎接大地的温存。 郑海温柔地贴上去,唇齿相印,像梅花一样,在寒冬里热情地绽放。 一股暖流,从唇间扩散,闪电般传遍全身,温暖了整个冬天。 红唇相依,十指相扣,紧紧贴在回廊的柱子上。 回廊里,宫灯中的烛火在热烈的燃烧,发出炽热的光。 庭院里,寒梅飘香,随风沁入,从鼻尖到心里。 一片细小的梅花花瓣,从秀发间滑到耳根,又顺着白皙的鹅颈,向下滑去。 “小主,小主,你在哪?” “小主,王妃在找你,你在哪儿?” 丫鬟小兰提着灯笼,出现在走廊的一端。 徐妙锦轻轻睁开眼睛,低声说道:“慎之,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要娶你,谁反对都没用。”郑海在徐妙锦耳边低语。 双手搂着徐妙锦,郑海与徐妙锦紧紧抱在一起。 “妙锦,你在哪儿?” “小兰,不是让你跟着妙锦吗?她怎么就不见了?”徐王妃训斥小兰的声音,从回廊的尽头传来。 郑海与徐妙锦同时一惊,分别放开抱着对方的手。 深深吸了一口凉气,郑海不舍地看了徐妙锦一眼。 徐妙锦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裙,伸手扣上颈部的衣扣。 她抿了抿嘴唇,对着郑海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灿烂一笑。 伸出手,牵住郑海的手,她凑近郑海耳边,轻声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妙锦,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王妃与一众丫鬟匆匆走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郑海,一脸气愤。 走到郑海与徐妙锦身前,徐王妃厉声问道:“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赏花。” “赏月。” 郑海与徐妙锦各持一词,微微有些出入。 徐王妃再次认真地打量着两人,从上到下,在徐妙锦的身上又扫了一遍。 眼睛盯着头发上的那支梅花,徐王妃扭头又盯着郑海看。 看得郑海浑身不自在,郑海解释道:“今夜皓月当空,我见腊梅初开,因此前来赏花……” “别说了,妙锦立刻跟我回去!”徐王妃直接打断了郑海的话,拉着徐妙锦,转身就走。 “姐姐,你抓疼我的手了。”徐妙锦噘着嘴,不时回头看郑海。 郑海立在回廊下,静静地看着徐妙锦与徐王妃,渐行渐远。 月光姣姣,犹如寒霜,照在地板上,与不远处的白雪一样寒冷。 一阵寒风吹来,梅花飘香。 第252章 世俗的无奈 燕王府一间房间里,灯火通明,烛火在愤怒地燃烧着。 烛火上,冒出一缕缕黑烟。 空气中有一丝昆虫烧焦的味道。 丫鬟小兰脸上有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泪眼婆娑地退出了房间。 她轻轻合上房门,站在门口,轻轻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房间里丫鬟们都退下了,只剩下徐王妃与徐妙锦,两人沉默不语。 “姐姐,这不能怪小兰,是我想在院子里散散心,所以没叫她跟着。”徐妙锦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方才,徐王妃出手打了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小兰。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和他在一起?”徐王妃狠狠盯着徐妙锦的眼睛。 徐妙锦也看着徐王妃,并不躲避徐王妃的严厉的眼神:“姐姐,我喜欢郑海,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你们俩不合适!”徐王妃斩钉截铁地回复徐妙锦。 “哪里不合适了?我觉得挺合适的。我们彼此喜欢就好,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你!”徐王妃气得直瞪眼,“你是徐家的女儿,你的父亲是中山王,你大哥是魏国公……”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徐妙锦理直气壮,直接与徐王妃顶嘴。 “啪!” 徐王妃扇了徐妙锦一巴掌。 “姐姐,你竟打我!”徐妙锦捂着脸,流着眼泪,抽泣着道,“姐姐,长这么大,你都没打过我,你……” “妙锦,我,我……” “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跟郑海在一起……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你!”徐王妃再次举起手。 “你打呀,打死我算了!” 徐妙锦哭泣着,仰起脸 ,不服气地瞪着徐王妃。 徐王妃缓缓放下手掌,喘着粗气,却不敢再打徐妙锦。 她从小宠溺着徐妙锦,从小都舍不得打。 她是看着徐妙锦长大的,她知道,徐妙锦从小就要强。 如是把她的这个小妹逼急了,可能会做出让她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为了那郑海,她这个任性的小妹,可以从应天府的家里跑出来。 要是她再逼她,只怕会把她逼走。 “姐姐,你们为什么非要拆散我和他?难道你们非要我,也像你和二姐一样,嫁个王爷?” 徐妙锦擦干了眼泪,气呼呼地质问徐王妃:“你也要像大哥一样逼我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徐王妃稍微平静下来,打算换一个方式,与徐妙锦说道说道。 “不是姐姐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而是你们这样偷偷摸摸,不合礼法……” “呵呵,”徐妙锦一脸讪笑,“要不是你们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们为何要偷偷摸摸?” 徐王妃沉默不语。 “礼法?”徐妙锦一脸蔑视,“若不能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合乎礼法又有什么用?” 徐王妃又道:“你也知道,郑海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个朝不保夕的将官,他无法给你幸福……你大哥是不可能同意的,我也不同意!” “你说的这些,我全不在乎!”徐妙锦瞪着徐王妃,没有一丝妥协。 “我就要一个我喜欢的人! 就像燕王喜欢你,我也想找一个懂我的、疼我的人、爱我的人!” 徐妙锦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哭诉着:“我不要嫁什么王公贵族,不要嫁王爷。 “像你和二姐嫁给了一个王爷,又有什么用呢? “二姐的代王不一样被皇帝软禁了,你和燕王不也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我喜欢的人,正巧他也喜欢我。 “凭什么你们就要让我放弃? “我这辈子就要嫁他,也只嫁他,其他人,我宁死也不嫁……” “你!你,气死我了!”徐王妃高高扬起手掌,气得手掌都在抖,却不敢真正地打下去。 狠狠放下手,甩了一下袖子,徐王妃气呼呼地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小兰,把她看好!要是再让她跑出去,我就打折你的腿!” 徐王妃撂下一句狠话,匆匆离开了。 坐在梳妆台前,徐妙锦擦干了泪水,对着铜镜照了照,轻轻正了正头发上的那支梅花。 她盯着镜子里的梅花,痴痴地笑着。 徐妙锦对郑海的身世很了解。徐王妃知道的情况,她都知道,甚至一些徐王妃不知道的情况,她也知道。 郑海曾是一个乞丐头子,那时徐妙锦才9岁。 后来,郑海与马和相认、结拜,徐妙锦也是当事人。 再后来,郑海进了燕王府成了王府的仆人,又成了燕王的侍卫…… 她与郑海很早就认识,分分合合,起起伏伏,已经有9年了。 她对郑海的态度几经变化,从鄙视、仇视到佩服、崇拜,再到喜欢与眷恋。 她喜欢郑海的那双眼睛,仿佛洞察一切; 她喜欢郑海的博学,喜欢他的各种离经叛道的观点; 她喜欢郑海的勇敢与正义,空手夺白刃,屡次救她于危难之间…… 在徐妙锦眼里,郑海是超越了这世间的所有男子,集勇气与智慧、才情与帅气于一身,是个完美的爱人。 她被郑海深深地吸引着,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郑海。 当徐妙锦还在对着镜子发呆时,徐王妃做了一个决定,并将这个决定告诉了马和。 马和早早结束一天的侍奉工作,提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苦着脸问郑海:“小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三宝,你为什么这么问?” 马和看着郑海,有些惋惜地说道:“徐王妃让我状告你,从今往后,不许你住在王府里,即便是仆人住的外院也不行。” 郑海微微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东西,搬出去。” “小海,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马和再次询问。 郑海苦笑道:“我能犯什么错,徐王妃是不想让我与徐妙锦在一起……” “唉!”马和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帮着郑海收拾衣物。 郑海打包了他的衣物和其他东西,走出了燕王府,将物品搬上门口的一辆马车。 马和对郑海道:“小海,你暂且住到庆寿寺吧。我已经跟师父说好了,那里离王府近,也方便你处理事情。” 郑海点点头,对马和道了一声谢,上了马车。 在前往庆寿寺的路上,郑海想了很多事情,思考着他与徐妙锦的未来。 有时,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地拥有徐妙锦,打破这个世界的藩篱…… 他甚至想过,先斩后奏,与徐妙锦把生米煮成熟饭,以此逼迫徐王妃妥协,但他最后放弃了。 这个方式太危险了,剑走偏锋,很可能影响到他与朱棣的关系。 生活在这个世俗的社会,纵使他有打破世俗的勇气,却难以跳出这个牢笼。 “权力啊,还是权力!只有手握大权,身处高位,才能掌控自己和他人的命运!” 郑海暗暗下定决心,不仅要跟着朱棣打下江山,还要建功封爵,掌握无上的权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第253章 以笔为剑,挑拨离间 duang! duang! duang! 庆寿寺时的钟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 从床榻上醒来,穿衣,洗漱,郑海跟着僧人们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僧人们念经,郑海阅读各种抄报,处理飞龙卫与应天府传来的各种情报与消息。 他手里掌握着两支特殊的谍报机构,一支是设在应天府的蛟龙卫,另一支是北平的飞龙卫。 蛟龙卫是郑海的私人谍报机构,是在应天府时,借助朱允炆与锦衣卫的力量,秘密组建的。 知道蛟龙卫存在的人很少,郑海身边只有冯致远知道。 除了蛟龙卫,郑海还有一支特殊的海上力量——山海盟。 山海盟以六横岛为基地,主要的人员是原六横岛的海盗与往来南洋及大明的走私商人。 通过蛟龙卫的信件,郑海得知施进卿已经乘着冬季风出发,开始返回南洋。 山海盟的二当家施若绮留守六横岛,来信祝贺郑海与朱棣打了胜仗,信中明里暗里表达了对郑海的思念之情。 从飞龙卫传来的众多消息中,郑海分析出一个重要的情报:应天府并没有收到李景隆战败的消息,至少消息并没有传到朱允炆耳朵里。 他走进道衍和尚的禅房,想要将这个分析结果告诉道衍,却发现燕王朱棣也在道衍的房间里。 “臣郑海,拜见殿下。”郑海向朱棣行礼。 朱棣打量了郑海一眼,说道:“听说,你昨夜搬到了庆寿寺,这件事本王同意王妃的处置。 “若你对妙锦有意,那就当努力辅助本王,多在战场上立功。 “到时本王自然会在王妃那里,给你多美言几句。” 郑海拱手道:“是,臣明白,谢殿下。臣一定尽心尽力,助殿下早日完成靖难大业。” “嗯,本王找道衍商量下一阶段的计划,你留下来,出出主意。” “是,殿下。”郑海应了一声,接着禀告道:“臣有一个刚分析出来的情报,正好当面向殿下汇报。” “有何情报?郑海,你说。”坐在椅子上的燕王朱棣,放下茶杯。 再次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只有朱棣、道衍与马和,没有其他僧人。 郑海对三人道:“我在锦衣卫里的暗线发来消息,应天府尚未收到李景隆战败的消息。” 朱棣与道衍和尚对视一眼,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哈哈一笑。 道衍和尚摸着胡须,对朱棣道:“这倒是一桩怪事,李九江既然已经战败,为何迟迟不报?” 朱棣沉思了片刻,再次询问郑海道:“你的这个消息可靠吗?” 郑海点头道:“这是我分析出来的,锦衣卫里都没有消息,十有八九是这样。” 道衍和尚一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殿下,贫道猜测,十有八九是黄子澄等人暗中搞鬼,将消息压下,故意不让朱允炆得知。” “哈哈,天助我也!”朱棣开心地笑了,“正好本王要上书,这可是离间他们君臣的好机会。” “马和,你把十七弟与本王起草的折子给道衍看一下,本王这道折子正好戳一戳他们的心窝。” 说着,朱棣一脸笑容,再次举起茶杯,轻轻拨了拨茶盖,抿了一口茶。 马和掏出一本折子,递给道衍和尚。 道衍拿起厚厚地折纸,那双三角病虎眼微微瞪大,一边看一边点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道衍眼睛明亮,脸上挂着笑容,不时称赞道:“殿下,文采超然,字字见血,写得好!” 朱棣呵呵笑着,解释道:“这可不全是本王的功劳,本王的十七弟才是主笔人,本王只是说了个大意。” “宁王这才学,堪比朝中大儒,殿下可谓知人善任,相得益彰。”道衍又赞许了一声,这才合上折子,随手递给郑海。 郑海接过折子,打开厚厚的折子,认真阅读起来。 妈呀,这么长的折子,这至少也有千余字了! 看着长长的奏折,字迹娟秀,光看字迹还以为是女子的书法,令郑海暗叹。 可这奏折写得真长,起码有千余字。 古代的奏折大都是文言文,一千多字起码相对于现代的一万多字。 这么长的奏折,看得郑海头疼不已。 宁王朱权的文笔确实不错,郑海不得不佩服,但这奏折不像是臣子上奏,更像是示威与示强。 开头第一句讲得就是君臣孝道,不像臣子该说的话,倒像是叔叔训斥侄子: “盖闻天下之至尊至大者,君与亲也,故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必当尽其礼者,盖不忘其大本大恩也……” 郑海理解的意思是说,亲族血脉是最根本的,对待亲人要以礼相待。 朱棣的这份上书一开头就说的是叔侄之间的关系。 接着,引用经典继续强调,引出父仇与兄弟反目,折子中这样写: “礼曰:‘君父之雠,不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 再接着,折子又提到朱元璋的死有蹊跷,对仓促下葬表示怀疑。 又引用朱元璋的《皇明祖训》,阐述朱棣自己拥兵的正当性,指出是朝中的奸臣齐泰等人弄权,顺道引出耿炳文与李景隆的战败。 最后,要求朱允炆罢免齐泰等人,同时表明朱棣的决心,折子中这样写道: “俯赐仁慈,留我父皇一二亲子,以奉祖宗香火,至幸至幸。不然,必欲见杀,则我数十万之众,皆必死之人,谚云:‘一人拚命,千夫莫当。’ 纵有数百万之众,亦无如之何矣。愿体上帝好生之心,勿驱无罪之人死于白刃之下,恩莫大也。” 看着这份上书的折子,郑海心中佩服不已。 这哪里是什么臣子上书,这明摆着就是叔叔教训侄子,是朱棣教朱允炆怎么做人! 阅读完毕,郑海合上厚厚的折子。 这本奏折,足足有平时的两三本奏折加起来那般厚。 看到郑海合起折子,朱棣问道:“郑海,你以为折子写得如何?” 郑海回答:“如果我是朱允炆,看到这本折子,我一定会暴跳如雷,大骂写奏折的这个人!” “哈哈哈!”朱棣与道衍同时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朱棣又对道衍说道:“本王认为,冬季不宜兴兵打仗,但如果让李景隆得到休整,那对我有害无益。” 道衍和尚捋了捋胡须,问道:“那殿下有何打算?” “本王打算避实就虚,攻打大同,调动李九江,让他疲于奔命,使他的军队得不到有效的休整。” “这个计策听着不错,”道衍点点头,又道,“殿下刚打退李景隆,辽东依旧虎视眈眈。若是此时出兵大同,恐怕辽东的吴高会趁机南犯,殿下又将如何应对?” 上一次朱棣出兵支援永平,吓跑了吴高,吴高退回辽东。但吴高的实力尚在,仍有可能威胁到北平的北方防线。 “这正是本王担心的地方,”朱棣面有难色,眉头不展,“道衍,你有什么好办法?” 道衍和尚沉默不语,轻轻捋着胡子,静静地思考着。 郑海从座位上起身:“殿下,师父,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道衍与朱棣同时看向郑海,两人都有些期待地看着郑海。 道衍率先道:“慎之,你但说无妨。” “殿下,我们或许可以故伎重演,使用在松亭关用过的办法——离间计。” 朱棣眼睛一亮:“郑海,你继续说,如何使用离间计?” 郑海解释道:“辽东常年袭扰永平,驻守辽东的两位守将分别是吴高与杨文。吴高胆小谨慎,有谋无勇;杨文则有勇无谋……” 听了郑海的话,朱棣与道衍都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254章 黄子澄、齐泰免职 “两位先生,你们看这吴高与杨文上交的燕贼信件,会不会是真的?” 应天府皇宫中,皇帝朱允炆询问黄子澄与方孝儒。 黄子澄与方孝儒分别拿着一封信,认真地阅读着。 看完手中的信,两人又交还手中的信件,认真地查看了朱棣写给吴高与杨文的信。 收到朱棣的送来的信件后,吴高与杨文为表示自身清白,他们将朱棣的信都呈送给朝廷。 黄子澄摸着胡须,回答道:“禀陛下,这两封信一褒一贬,对吴高极尽赞美之词,而对杨文确实肆意诋毁。 从笔迹、辞令来看,臣以为,这确实是燕庶人的手笔。” 方孝儒点点头:“确实是朱棣的手笔。” “两位先生,这个朕知道,朕是想问,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对于朱棣的笔迹与措词,朱允炆是了解的。朱棣往年上书的奏章,他都看过,对朱棣的笔迹很熟悉。 朱允炆皮肤白皙,眉毛浅淡,性格比较软弱,时常依赖方孝儒与黄子澄处理朝中大事。 “朕担心,这是朱棣的计谋。两位爱卿,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朱允炆对于信件是有怀疑的。 方孝儒拱手行礼道:“陛下,从信件来看,朱棣推崇吴高,贬低杨文,确实有离间两人的嫌疑。不过,如今我们也不能分辨其中的真伪,为安全起见,臣建议将吴高调离辽东。” 黄子澄上前补充道:“陛下,臣同意方翰林的建议。先前陛下令吴高等攻打永平,而朱棣出兵永平,吴高便撤兵。可见,吴高与朱棣之间,或许,真有什么勾连。不等不防啊!”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微微点头。 朱允炆对两人道:“朕记得,之前北平按察使陈瑛也与朱棣有勾连,朕将他调遣到了广西。这吴高也调到广西去吧。” “是陛下,臣这就拟旨。”方孝儒应承一声。 “对了,朕的大将军曹国公可有消息传回来?他们是否已经攻下北平?”朱允炆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微微低头,抱拳禀告道:“臣听闻曹国公已经获得一些胜利,只是天气过于寒冷,我军将士难以适应北平的严寒,因此暂时退回了德州。曹国公打算明年春天再进攻北平。” “嗯,北方气候严寒,这确实是朕未曾预料到的。”朱允炆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想要一下子打败朱棣,那就太心急了。 他相信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北伐,一定能打败朱棣。 在朱允炆心中,李景隆文武双全,是个值得信任的将领。 李景隆曾多次很好地完成了朱允炆交代的任务,又是朱元璋重点培养的年轻将领。 朱允炆愿意在李景隆身上下更大的赌注,他想将李景隆培养成他自己的心腹将领。 从武英殿出来后,黄子澄派人给德州的李景隆送去了密信,让李景隆将战败的事情说成了“战略后撤”。 几天后,燕王朱棣上书的奏折与李景隆的奏折先后抵达。 武英殿中,朱允炆看了朱棣的奏折,很生气,找来齐泰与黄子澄等人。 “黄爱卿,你不是说曹国公是后撤吗?为何朱棣说曹国公战败呢?你可知罪?” 朱允炆有些生气,对于黄子澄的隐瞒有些气愤。 黄子澄跪在地板上,请罪道:“臣有罪,但事情并非如燕庶人所说。燕贼获得大宁兵马,兵强马壮,偷袭了曹国公大营,又加上天气严寒,我军这才败退。 曹国公撤至德州,实属无奈之举。曹国公这也是为了保全主力,再寻战机……” “朕知道,要打败朕的四皇叔,并非易事,但你也不应该瞒着朕。”朱允炆的怒气稍解。 齐泰也为黄子澄求情道:“陛下,失败乃兵家常事,望陛下多给曹国公一些时间。” 朱允炆轻轻点头,对黄子澄道:“黄爱卿请起,朕也是被朱棣的奏折气糊涂了。” 扭头看向一旁的方孝孺,他又道:“希直先生,你将朱棣的折子给他们看看。” 方孝孺将朱棣的折子递给黄子澄。 黄子澄看完后,一脸气愤:“陛下,燕庶人简直是信口开河,颠倒是非,大逆不道!” 看了折子后,齐泰也是一脸怒气:“陛下,燕贼实在可恶,必须予以回击。” 朱允炆点点头:“朕和你们一样生气,可眼下,曹国公新败,北方严寒,不宜兴兵。朕已令希直先生准备檄文,这个你们放心。” “曹国公告诉朕,他要暂时与燕贼休兵,朕已经同意。为了配合曹国公的计划,朕决定对外宣布免除你们两个的官职,希望你们配合朕。” 说完,朱允炆看向齐泰与黄子澄。 黄子澄与齐泰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方孝儒解释道:“两位大人,陛下只是名义上免除两位大人的官职,目的是堵住朱棣的嘴,使朱棣出师无名。” 黄子澄回过神,连忙道:“臣明白,为陛下,臣万死不辞。” 齐泰抱拳行礼:“陛下圣明,我俩愿配合陛下与曹国公,为曹国公争取更多的时间。” “嗯,那朕就暂时委屈两位爱卿了。” 朱允炆宣布罢免兵部尚书齐泰与太常寺卿黄子澄,但没有向众臣解释原因。 朝廷罢免齐泰与黄子澄的时候,李景隆派使者高巍前往北平与朱棣送信,劝燕王朱棣罢兵。 李景隆一边请求双方休战,一边积极收拢打散的军队,调遣粮草,补充兵员,准备明年春再次大举进攻。 李景隆与朱棣明面上都赞成休战,但暗地里都各有动作,积极备战。 燕王朱棣一面表示接受朝廷的休战提议,接待李景隆的使者高巍;一面偷偷准备出兵大同。 朱棣借着休战的时机,论功行赏,犒赏三军,提升了一批军事将领。 谭渊等十几名将领按照军功提升为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 十二月十九日,朱棣率领燕军向大同进发。 十二月二十四日,朱棣的燕军抵达广昌(今河北涞源),守将汤胜等举城投降。 建文二年(1400年)正月,燕军抵达蔚州城下。 朱棣以霹雳车飞石攻城,震裂了城墙,守将王忠、李远、张远等人害怕,继而投降,蔚州城兵不血刃便拿下了。 二月初二,朱棣以王忠、李远、张远等兵马进攻大同。 李景隆率军出紫荆关,援救大同。不料,朱棣已经先一步从居庸关返回北平,李景隆劳师远征却无功而返,冻死冻伤不少士兵。 四月,李景隆率军北上,计划与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在真定会合,进驻白沟河,准备进攻北平。 朱棣率军南下,沿白沟河上游进发,准备渡白沟河与李景隆大军决战。 白沟河大战一触即发。 第255章 血战白沟河(1)出师不利 建文二年(1400年),阴历四月二十日,朱棣率领燕军西渡拒马河,在苏家桥驻营 。 此时,李景隆率领大军与吴杰、郭英、平安等人在白沟河南岸集结。 李景隆等人的兵力达到了六十万兵马,号称百万大军。 燕王朱棣去了一趟大宁,好不容易从大宁拉回数万兵马。 燕军又俘虏李景隆的一部分南方军队,还发动了北平府的广大人民,可总兵力也仅仅是二十万多一点。 二十万打六十万,这总兵力上的差距依旧很明显。 上一次与李景隆交手,是十万打五十万,一比五。如今的兵力对比是一比三,看似缩小了兵力上的差距,但燕军上下依旧是忧心忡忡,压力山大。 郑海知道,为了鼓舞士气,安定人心,朱棣必将召集将领们,召开战前动员大会。 果不其然。 大军刚刚在扎好营帐,燕王朱棣就召集诸位将领到主帐中开会了。 朱棣对众人道:“李九江志大而无谋,自专而忌众,郭英老迈退缩,平安刚愎自用, 胡观骄纵不知,吴杰怯懦而无断。 他们这几个都是草包,没有什么本事,依仗的只不过是人多势众而已。” 张玉与朱棣打配合道:“殿下英明,他们急急忙忙地凑在一起,起不到多大作用,必定不是我军的对手。” 郑海会心一笑,诸位将领默默点头。 如果不是朱棣带兵,换个主将,或许,将领们谁都不会相信这番鬼话。 但这演讲人是朱棣,那就不一样了。朱棣不光会吹,还很会打仗。 众将领都相信朱棣,毕竟朱棣时常能创造奇迹,几乎战无不胜。 朱棣继续给诸位将领分析:“兵力众多,有兵力众多的缺陷,那就是容易生乱。一旦出现混乱的场面,则左右难以呼应,前后不容易相互救援。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的将帅不一,军令不明,指挥不灵,纪律松弛不严明。这样的军队,兵力再多也没有战力。” 与诸将一起点头,郑海主动站出来,对朱棣道:“殿下说得没错,就跟郑村坝之战一样。敌人人数比我军多,但一样被我军击溃。” 朱棣笑着点点头,赞许道:“郑海说得好!上一次郑村坝之战,敌人兵力也是数倍于我军,然而,我军依旧一举打败了他们!” 朱能爽快道:“我等都相信,殿下带领我们一定能再次打败李九江小儿!” “没错!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等定奋勇杀敌,贼众再多,那也不过是前来送死而已。”谭渊一脸络腮胡,豪气冲天。 见诸位将领像打了鸡血一样,朱棣很满意。 他总结道:“只要大家听从本王的指挥,秣马厉兵,我军定能横扫千军,再次打败李九江。” 晚上,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帐篷上,哗啦啦作响。 雷声轰隆隆,震耳欲聋。 一道道闪电划破黑夜,照亮了夜空。 闪电的光亮映照在长枪的红缨上,就像着了火一般。 轰隆! 雷声霹雳,震得金石铁器铮铮作响,弓弦都发出嗡嗡地共鸣声。 更令人崩溃的是,燕军大营被雨水漫灌了。 到处都是积水,营帐旁的排水渠根本排不出去。 拒马河是白沟河的支流,是汇水的平坦地形,上游降雨会导致河流迅速涨水,因此有“拒马”之名。 燕军驻扎的营地很快就成了一片水乡泽国,遍地积水,无处立脚。 天上下着大雨,外面还打着响雷,燕军没法进行转移,只能在营帐里苦苦支撑着。 郑海蹚着水,走进朱棣的大帐。 一进大帐,郑海就看到燕王朱棣同样狼狈不堪。 雨水涌进了大帐,没过了床榻,朱棣在床榻上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又放了一张椅子。 朱棣坐在椅子上,看着营帐中漫过床榻的黄色泥水,一脸无奈。 “郑海,军中情况如何?”朱棣一脸焦急地询问郑海。 郑海扎起甲胄的下摆,挽起裤脚,蹚水走到朱棣床榻前:“殿下,请放心!臣与诸位将军一起巡查了一遍。军中一切都还好,就是大家没法躺着睡觉了。” 到处都是水,天上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的,谁不害怕呢? 可这下着雨,士兵们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跑,见到将军们冒雨赶来安抚他们,他们就忍住了。 连将军们都能忍,士兵们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郑海也做了一个椅子架在床上,坐在朱棣旁边,就一直坐着,眯着,过了一个雨夜。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水也退了。 燕军营地一片狼藉,众人纷纷清理营帐,收拾物资。 还没打仗就遇到了大雨,遭受了水淹,这很大程度上打击了燕军的士气。 出师不利啊! 虽然众人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很不是滋味。 为了恢复和提升燕军的士气,朱棣使用了常用套路,那就是祭祀天地,祷告神明。 祭祀天地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摆个猪头,烧几把香,像模像样地拜一拜天地,祈祷一下。 “殿下,你看!那旗杆上有一只五彩锦鸡。”眼尖的郑海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朱棣等人。 张玉一脸兴奋地说道:“殿下,是神爵,上天接收到了殿下的祷告。” 郑海一脸懵圈:我去!这不就是一只锦鸡,在你们眼里怎么就成了神灵的使者了? 神爵,在古代是指瑞鸟,祥瑞。 古代将少见的稀罕的动物视为祥瑞,是上天的启示,代表着吉祥与好运。 朱棣微微一笑,捏着香,对着香案上的一个猪头拜了拜。 上完香,旗杆上的五彩锦鸡正好展翅飞走,飞向西北方。 目送锦鸡飞走,朱棣点点头:“这神灵告诉我,那个方向就是我军前进的方向,此次战役我军必胜!” 张玉对着众将士大声道:“殿下得到上天庇佑,又得神鸟启示,此役我军必胜!” 众将大声附和:“我军必胜!” “我军必胜!” “我军必胜!”众将士山呼,顿时士气高涨。 郑海偷偷一笑,看着朱棣的背影,暗道:朱棣果然是因势利导,操控人心的高手! 何谓科学?能够用科学理论解释系统地客观现象的就是科学。 何为迷信?科学无法解释,同时,人们以一套想当然的主观臆断来解释,并深信不疑,这就是迷信。 迷信不好,但在古代利用迷信来蛊惑人心或凝集人心的例子,却比比皆是。 为了迷惑对岸的李景隆斥候,朱棣下令数百骑兵在马上朝对岸发射火铳,做出要在此渡河的态势。 郑海随朱棣率领大军,朝着神鸟飞离的方向行进,向白沟河西北方的上游前进。 四月二十四日,朱棣令大军在白沟河上游渡河。 “报——”一名骑兵拍马来报,“禀殿下,对面河岸发现伏兵。” 诸位将领脸色一黑,心中都在嘀咕: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郑海率先问道:“是否知道,对方主将是谁?” 骑兵回答:“禀将军,敌人主将为平安都督。” “哈哈哈!” 朱棣哈哈大笑,十分不屑地说道:“原来是平安这小子,他是本王的部下,以前经常跟本王出兵塞北。他熟悉本王的用兵之法,因为才敢出任前锋。” “用兵之法,在于灵活多变,是神秘莫测的。”朱棣一脸自信地对诸位将领道,“今天本王就打败他,让他害怕,不敢再生出任何念头。” 众人见朱棣如此自信,这才稍稍放心。 郑海心中却暗道不好。 平安(?-1409年),小字保儿,明太祖朱元璋的养子,早年跟着朱棣与北元打了不少打仗,是一名悍将。 朱棣看似轻松,其实是为了安慰众人,稳定军心。 郑海知道,朱棣对对手表现得越轻蔑,说明对手越危险。 轻轻叹了一口气,郑海暗道:“这第一场仗,不好打啊!” 第256章 血战白沟河(2)暗夜迷途 南军都督平安手持精钢长矛,拍马冲锋,挺枪向前,像一把尖刀扎进燕军前锋的阵列中。 他的长枪宛如游龙,随着身体在马背上自由挥舞。 寒芒闪现,那杆长枪犹如死神一般,不断收割着燕军骑兵的性命。 两匹战马即将相遇,平安一杆长枪快速前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对面的骑兵胸膛。 那骑兵的腰刀不及长枪的长度,银晃晃的刀身硬是在平安身前一尺多的地方停了下来。 还没等到对面骑兵冲到身前,平安的长枪已经犹如咬人的毒蛇一样,收起了毒牙。 长矛上红缨微微湿润,矛头依旧残留着一些温热的血迹。 扑通!那名与平安对冲的燕军骑兵坠下战马。 手持长矛的平安并未停下来,他的战马依旧向前飞奔,长枪再次像毒蛇一般发动迅捷的攻击。 又是一戳,长枪又刺中一名骑兵。 另一侧的燕军骑兵见平安长枪阴狠,两名骑马策马奔来,联手围剿平安。 “杀!”一名燕军骑兵大喝一声,从左侧冲向平安。 “杀!”另一名骑兵与前一名骑兵并排,从右侧冲来,将平安夹在中间。 只见长枪一个前戳,铛的一声响,左侧的燕军骑兵持刀格挡,挡住了长枪。 长枪一弹,黑影一晃,猛地向右横扫。 嘭! 平安的长枪抡中了右侧的另一名燕军骑兵的腰身,直接将马背上的士兵打落马下。 左侧燕军骑兵挥刀砍向平安,砍向腰腹。 平安持枪横档,用枪身格挡,再一侧,又躲过了一刀。 两匹战马相错而过,燕军骑兵与南军都督平安各自安坐马上。 嗖! 一道黑影直戳后背,洞穿了士兵的锁子甲。 回马枪!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在即将远离之际,平安竟使出了回马枪! 两匹战马飞驰而去,那名燕军骑兵的后背多了一个血窟窿。 那名骑兵锁子甲被鲜血染红,趴在战马上,已经没了动静。 南军都督平安勇猛无敌,在他的带领之下,南军的万余骑兵阻挡住燕军的先锋。 燕军先锋被迫后撤,平安指挥部下穷追不舍,跟着燕军,直接追杀到浅浅的河水中。 “殿下,狗儿愿意带兵出击,拦截敌人的追兵。”朱棣身边的一名太监名为狗儿,主动请缨。 朱棣点头应允道:“好!狗儿、千户华聚,你们俩领兵出击,拦截敌军!” 朱棣命人掩护前锋骑兵后退,同时,打算从后侧偷袭平安。 “郑海、马和,你们俩随我率军绕到敌人后侧,前后夹击敌人。” 郑海点头应道:“是,殿下。”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弓箭、藤牌、腰刀,一应俱全。 这一开打就中了平安的埋伏,声东击西的策略被平安识破了。 郑海明白,朱棣是想要出奇制胜,挽救败局。 他与马和紧跟着朱棣,策马过河,绕道平安后侧发动进攻。 燕军前锋的溃败稍稍好转,两军陷入混战。 “杀!” 郑海轻喝一声,跟随朱棣,从平安军队的侧后方发动袭击。 左手持硬弓,右手搭羽箭,用力拉弦如满月,瞄准马背上的敌人,轻轻一放。 咻的一声,羽箭的白色尾羽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只留下弓弦嗡嗡作响。 数百支羽箭从飞向平安军队的后翼,直接射下百余名骑兵。 郑海骑着马,连射五箭,然后,放下弓箭,抽出腰刀。 “杀!” 当当当!短兵相接,兵器相互碰撞。 朱棣与郑海等人的偷袭,形成了前后夹击平安的局势。 朱棣看到前后夹击之势已经形成,吩咐道:“郑海,马和,你们俩随本王直取平安,拿下平安,敌人必退!” “殿下,还是谨慎一些吧,以免再中了平安的埋伏。”郑海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殿下,小海说的有道理,敌人是有备而来,我们不得不防。请殿下三思。”紧跟着朱棣的马和也支持郑海的观点。 朱棣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擒杀平安,方能扭转战局。” 郑海与马和对视一眼,只好齐声应道:“是!属下明白!” 郑海与朱棣率领数千骑兵突入平安的侧后,直接参加营救被附近的燕军前锋。 “冲啊!围住燕军,一个都别放跑!”瞿能带领瞿家军,出现在朱棣率领的援兵后侧。 燕军刚形成对平安率领的南军的夹击之势,一瞬间就消失了。 燕军前锋再次被南军包围,南军都督平安与都督瞿能联手围剿过河的朱棣的前锋。 战斗从中午一直打到傍晚,双方混战,燕军过河的前锋死伤惨重。 郑海对朱棣道:“殿下,天快黑了,我们还是赶紧率军突围吧!这么打下去,我们只会被敌人彻底消灭掉。” “好!我们先佯装撤退,把平安引过来,再杀他个回马枪。打退平安,我们才能安全后撤。”朱棣布置了撤退的简单计划。 郑海率领飞龙卫佯装败退,南军都督平安见朱棣败退,追了过来。 “飞龙卫听令!放箭!” 郑海一声令下,原本骑马撤退的飞龙卫百余名士兵持弓反身射箭。 平安率领的士兵们没想到逃跑的燕军士兵会有这一手,纷纷中箭,坠马。 飞龙卫学习蒙古骑兵的骑射优点,即使是背对敌人,一边逃跑也能一边用弓箭反击追兵。 “飞龙卫听令!反冲锋!” 郑海再次下令,百余名飞龙卫骑兵掉头,对追击他们的南军骑兵进行反击。 南军都督平安一看不对劲,连忙下令道:“撤!” 率领飞龙卫进行了一次反冲锋,杀了百来名敌人,郑海吓退了追击的平安都督。 摆脱了平安的追击,郑海与朱棣率领燕军向北突围。 天色渐渐暗了,白沟河河岸附近的喊声杀渐渐平息了。 朱棣率燕军突围,与南军分开,两军脱离战场,各自朝着回营的方向行进。 郑海与朱棣率军即将抵达河岸,想要渡河返回河对岸时,忽然发现河边竖着几面大旗。 朱棣指着大旗问道:“那是谁的大旗?” 左右回答:“禀殿下,那旗面上写着一个‘郭’字,应该是南军郭英的大旗……” “武定侯郭英,这老家伙的大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朱棣率兵来到旗帜前。 “武定侯郭英?”郑海听着这名字好像有些印象,一时间却想不起具体的事情。 忽然,空气中有一股硝烟的味道。 嘶~嘶~嘶…… “不好!”郑海大叫一声,“殿下快叫所有人分散突围,这里有火地雷!” 朱棣愣了一会儿,问道:“什么?郑海,你说郭英那老家伙想算计本王?” 燕军按计划路线渡河,已经进入郭英预设的雷场。 轰!轰!轰! 朱棣脸色一黑,大声叫道:“分散突围!分散突围!” 轰—— 土制地雷纷纷炸响,黑色的硝烟升腾而起! 不少燕军的骑兵被炸伤,战马受惊,不少士兵摔伤。 在黑夜里,郑海、朱棣与马和三人骑马狂奔,狼狈逃跑。 “郭英这老家伙,真他娘的阴险!” 朱棣骑在马上骂骂咧咧:“本王若是抓到他,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郑海看看四周,朱棣的亲兵都跑散了,只剩他与马和跟在朱棣身边。 天色已经一片漆黑,连星星都没有,他们三人迷路了。 “殿下,我们好像到了河边了,奴才听到了流水声。”马和提醒朱棣。 朱棣抱怨道:“他娘的,这四周都一样,哪一边才是我军的驻营方向。” 郑海道:“殿下,我们先下马,查看一下河流的方向,可以辨明方向。” 朱棣与马和一脸好奇,跟着郑海下了马,来到河边。 第257章 血战白沟河(3)平安的计谋 郑海、朱棣与马和三人辨明了方向,渡过白沟河。 沿途又遇到了四名走散的燕军骑兵,他们一起返回燕军大营。 回到大营,朱棣下令军中厨师煮饭做菜,犒劳大军,准备第二天再次渡河作战。 “冯致远,交给你一个任务。”郑海找来亲信冯致远。 冯致远是郑海的特别战斗小队队长,郑海并没有让他参加一般的战斗。 冯致远的主要任务是情报收集与分析,他是郑海所有亲信中唯一一个兼任蛟龙卫与飞龙卫的人。 冯致远抱拳道:“请大人吩咐。” 郑海低声道:“你带一支小队潜伏到对岸去,暗中联系我们的密谍。令他们将李景隆大帐的旗杆锯掉一半……” 第二天,四月二十五日,燕军与南军再次在白沟河南侧河岸上交战。 朱棣派房宽、陈亨充当先锋,渡河进攻南军。 燕军的兵力比南军少,燕军需要渡过白沟河,而李景隆率领的南军则以逸待劳,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 燕军的先锋再次被南军围困在南岸,有被南军吃掉的风险。 朱棣派丘福率军冲击南军的李景隆中军,但李景隆的中军防守严密,丘福未能调动敌人回援,无法缓解房宽与陈亨的压力。 “郑海、马和,你们随本王前去救房宽他们。” 朱棣吩咐郑海与马和,准备亲自前去营救。 郑海与马和应了一声,带领身边的亲卫一同跟随朱棣前去支援房宽等人。 此时,张玉与朱能都陷入苦战之中,朱棣没有其他可以调动的人马了。 白沟河南岸,十几万大军在开阔地上展开惨烈的厮杀。 两军刚刚开始接战的时候,双方使用火铳、火箭与弓箭互相对射。 两军近距离交战后,就是马背上的刀枪近身搏杀。 郑海一连砍杀了三名南军骑兵,与马和一左一右,护卫在朱棣两侧。 丘福冲击李景隆的中军被阻挡,而房宽与陈亨在左翼被平安围困,战场形势对燕军十分不利。 郑海跟随着朱棣与数千骑兵突入左翼,想要与房宽、陈亨一同对平安的军队进行左右夹击。 “大将军,燕贼屡次受挫,如今亲自带兵冲击我军左翼,末将请求出兵!”南军都督瞿能向李景隆请缨。 李景隆知道,能够依仗的将领多是朱元璋的老将,瞿能是他手中为数不多的王牌。 对于郑村坝惨败,李景隆至今耿耿于怀。 要不是瞿能父子护卫他撤退,说不定他在郑村坝就没命了。 瞿能的英勇善战与瞿家军的强大战斗力,李景隆心中有数。 这时候,他派瞿能出战,抵挡朱棣是最合适的。 李景隆点点头,又问道:“瞿将军,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瞿能解释道:“朱棣诸军被我军阻滞,如果这时候,末将带领一支奇兵出现在他们阵后,必使他们军心大乱……” “好!这个计策好!”李景隆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都督平安禀告道:“大将军,末将愿随瞿将军一起绕到燕贼后侧,发动袭击。” “为何你也要前去?”李景隆对平安的想法有些困惑。 他的大军中最能打仗的两人就是瞿能与平安,如果同时将两人投入战斗,他身边就没有了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了。 “末将对朱棣很熟悉,一旦瞿将军从背后偷袭,朱棣必定会亲自率军回援后阵。”平安顿了顿,解释道:“此时,如果我与瞿能将军一起,那么擒杀朱棣的可能性将大增。” “你真的有把握,擒杀朱棣?”李景隆微微惊讶。 平安回答道:“大将军,末将对朱棣的战法很熟悉,更了解朱棣的为人。 朱棣此人狡猾而勇猛,一旦遭受袭击,他为了稳定军心,一定会亲自率领士兵反击。末将有信心!” “好!那本将军给你们加三万骑兵,此役我军一定要打败燕贼!”李景隆相信平安的话,决定要一举击溃朱棣。 一旁的参将刘璟连忙提醒道:“大将军,这朱棣可杀不得!大将军千万别忘了皇上的交代。” 李景隆与瞿能、平安都看向刘璟,一脸疑惑。 李景隆问道:“刘参将,陛下有什么交代?” 刘璟皱着眉毛,解释道:“大将军,难道为了陛下的话?” 李景隆沉思,一脸不解。 刘璟急忙道:“出发前,陛下可以说了一句话——‘今尔诸士与燕王对垒,务体此意,毋使朕有杀叔父名。’” 李景隆点点头:“刘参将,你提醒的很是时候,本将军差点忘了这一点。” 扭头看向瞿能与平安,李景隆道:“你们俩要吩咐好手下,切勿杀了朱棣,只能生擒。切记,切记!” 瞿能与平安一脸无奈,只能点头称是。 白沟河南岸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 而开阔地与河流之间有一道凸起的河堤,河堤与开阔地之间有一定的落差,形成比较陡的土坡。 瞿能带兵抄朱棣军队的后路就是以河堤为线,直接插入燕军的后翼。 郑海骑着马与南军的骑兵来回对冲,忽然发现后阵尘烟滚滚。 “我们飞龙卫都用上了,哪里还有援军,这……” “不好!这是敌人在抄我们的后路!” 郑海不再犹豫随即驱马前去寻找朱棣:“殿下,不好了,敌人从我们后翼抄过来了!” 朱棣骂道:“平安这小子真是贼!你们快随本王回去,把他们挡住!” 郑海与朱棣的几千骑兵调转方向,直接杀向后翼,放弃了支援陈亨的计划。 脱离了混战,郑海收起腰刀,取出硬弓,抽出羽箭,搭弓上弦,瞄准放箭。 咻咻咻! 两股骑兵互相进入弓箭射程,两拨羽箭如蝗虫一样扑来。 嗒嗒嗒! 三支羽箭扎在郑海的圆形藤盾上,没有射中他。 一声马的哀叫声,从身侧传来。 郑海用余光瞟了一下身侧的朱棣,心中暗暗吃惊。 卧槽!燕王的战马身上扎了十几支羽箭,全都是下半身。 还好,朱棣身上没有一支羽箭…… 郑海逐渐拉紧缰绳,将战马的速度降下来,让马儿骑到朱棣身前。 他停下战马,再次拿起弓箭,搭弓射箭,将正前方冲过来的骑兵一一射杀。 回头看了一眼燕王,朱棣已经骑上了一匹新的战马,是亲兵的战马。 郑海一直挡住朱棣正前方,射光了自己三个箭囊中的两个箭囊的羽箭。 “瞿家军所有人,集中羽箭,射杀朱棣的战马!” 对面飞奔而来的瞿能大声下令,随即对面又飞来一波羽箭。 第258章 血战白沟河(4)天意 一支支羽箭,呼啸着飞向朱棣的战马。 战马的哀鸣声再次传来。 在击退对手的瞬间,郑海用余光扫了一眼朱棣的战马。 只见朱棣胯下的战马胸口正前方扎着羽箭,鲜血横流,血肉模糊。 它已经跪倒在地,奄奄一息。 这已经是朱棣倒下的第三匹战马了! 朱棣带领着郑海等飞龙卫精骑兵,阻挠了瞿能与平安的偷袭,但寡不敌众,伤亡很严重。 朱棣掩护了燕军的后翼,几千人牵制了瞿能的三万骑兵,可谓独当一面,以少敌多。 可朱棣等人也面临着身陷重围的危险,包围他们的敌人骑兵越来越多。 他身上背的三个箭囊都已经射光了羽箭,手中的腰刀已经换了两把。 朱棣带领郑海等人,且战且退,退到河堤的陡坡旁。 瞿能举刀,大声喊道:“朱棣疲矣!瞿家军,听我号令,全力冲击朱棣的护卫。” “燕王疲矣,此时不擒拿燕贼,更待何时!儿郎们,随我来,杀!” 瞿能见朱棣战马战死,持刀带人就往前冲,朝着朱棣杀过来。 南军都督平安更狡猾,趁朱棣的亲兵阻截瞿能之际,亲自冲杀过来,直奔朱棣,直刺朱棣右手。 “看刀!”马和大喝一声,飞马砍向平安。 平安见势不妙,只能半路收手,用铁枪长矛格挡住马和的一刀。 铛!铛铛! 马和上前缠住平安,连砍数刀,将平安避开。 “瞿郁、瞿陶,你拦住他,为父这就将朱棣拿下!” 瞿能对身旁的两个儿子一指,指向朱棣不远处的郑海。 咻——咻! 两支羽箭一前一后,与郑海擦身而过,其中一支羽箭几乎射中郑海的脑袋。 尾羽射过引起的气流扰动,贴着郑海的耳边擦过,吓得郑海缩了缩脖子。 郑海的三个箭囊也已经射光了,只能持藤盾与腰刀被动防守。 羽箭过后,瞿郁与瞿陶一前一后与郑海对冲。 接着,三人短对兵相接,开始了马上的近身搏杀。 郑海以一敌二,瞿郁和瞿陶都是瞿能的儿子,身上的功法很不错。 郑海无瑕分身,只能与两人来回周旋。 燕王朱棣这时重新换了一匹战马,刚刚骑上马背。 “朱棣,别跑!吃我一刀!”瞿能连砍几名朱棣身边的亲兵,直接杀向朱棣。 瞿家军在瞿能的带领下,士气正盛,连续斩杀河堤下的百余名燕军骑兵。 见势不妙,朱棣调转马头,驱赶着战马登上了较为陡峭的河堤。 策马绕着河堤走,朱棣走走停停,不时回头查看瞿能的位置。 见瞿能来到河堤下,朱棣急中生智,立即调转马头,重新朝向瞿能。 他高高扬起马鞭,假装向身后的河岸招手。 跟随在瞿能身后的一名参将大声提醒道:“瞿将军,小心有诈!” 瞿能心中一惊,连忙拉住缰绳,停在河堤下,小心翼翼地查看朱棣的动静。 不远处的南军都督平安也喊道:“瞿将军,燕庶人素来狡诈,小心为妙!” 朱棣驻马而立,右手持刀垂于一侧,左手拿着马鞭,高高举起,似乎在向河岸边某处示意。 他静静地坐在马上,左手就这么高高地举着,迟迟没有放下。 “将军,他身后是不是有伏兵?”追随瞿能左右的瞿家军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瞿能犹豫了一下,收取腰刀,拿出弓箭,准备射朱棣一箭。 一名参将连忙劝说道:“将军,别忘了陛下和大将军的告诫,朱棣可不能死!否则,就算打败燕军,回去我们也没法交代!” 上前去,怕中了朱棣的伏兵; 不上前,想射朱棣一箭,一探究竟,又怕真射中了朱棣…… “哼!怕这怕那的,这算什么打仗!”瞿能气得不行,心中很窝火。 就在瞿能犹豫不决之时,朱棣侧后真的出现了一支骑兵。 朱棣的儿子朱高煦发现朱棣被围,绕道回到燕军后翼,前来营救。 轰隆隆,轰隆隆。 朱高煦赶来,为朱棣解了围,双方再次混战在一起。 燕王朱棣再次脱离危险,受到燕军的重重保护。 李景隆见瞿能与平安围住朱棣,便派人前来支援。 两军依旧平分秋色,都没有要后撤或者互相脱离的迹象。 朱棣将李景隆的重兵再次压上来,十分气愤。 “我军若不进攻,敌人就不可能撤退。必须要狠狠地打击敌人,让他们感受到威胁,他们才会后撤!” “燕军的弟兄们,跟我一起偷袭李景隆,抄他的中军!”朱棣大喊一声,再次率军出击。 这次,朱棣也使用瞿能相同的战术,攻击敌人后翼,突击敌人的主将。 李景隆大军兵力众多,朱棣的燕军都陷在战场上,被瞿能与平安等人分割,以少打多的阵地战,燕军明显处于劣势。 以快打慢的策略被平安破解后,朱棣率领的燕军就显露了困境,被李景隆的大军分割包围。 如果李景隆大军不后撤,与燕军打消耗战,最终战败的一定是燕军。 朱棣明白这一点,因而为了不输掉老本,他只能兵行险招,一部人马绕道偷袭李景隆的主阵。 他的目的是逼瞿能、平安后撤,回援李景隆中军,以便燕军能够摆脱与南军的纠缠,重新获得主动。 就在此时,正巧刮起了一股旋风,从燕军的方向刮向李景隆的中军方阵。 这个旋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刮得漫天尘土,令人睁不开眼睛。 两军交战的士兵不得不停下来,暂时拉开一些距离,放弃了近身搏杀。 嘎查一声响,旋风好像吹断了什么东西。 旋风渐渐减弱,尘土渐渐少了,众人再次睁开眼睛。 郑海指向李景隆的中军,大喊道:“李景隆败了,他们的大旗倒了!” 朱棣也顺着郑海的手指看去,李景隆大军中帅旗竟然倒地了。 “李景隆大军败了,他们的帅旗倒了!”郑海再次大声高呼。 反应过来的飞龙卫士兵也跟着高呼:“李景隆大军败了,他们的帅旗倒了!” 前来迎击朱棣的南军也发现帅旗倒了,南军中的将士以为李景隆真的又偷偷撤兵了,顿时军心大乱,不少士兵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杀——!”朱棣大喊一声,率领燕军趁势杀向李景隆的大营。 郑海发现身边的一些士兵羽箭还是满的,有一些人还带着火箭,急忙喊道:“快拿火箭射他们的大营与粮草!” 李景隆军中的大火一起,火焰迎风而涨,大火不断蔓延,黑烟弥漫。 前方的瞿能等人还在混战,后军的李景隆营帐却火焰滔天,黑烟直上,南军顿时大乱,向后撤退。 张玉、朱能、丘福等人发现南军溃退,立即展开反扑,一路追杀南军溃退的军队。 朱高煦在乱军中斩杀了瞿能父子,郭英向西溃退。 李景隆再次带着溃败不成军的残兵南逃,退至德州。 第259章 施二姐来信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白沟河中上游一直到雄县月漾桥,数十里的河岸边士兵的尸体与残缺的兵器随处可见。 尸横遍野,血染山河。 燕军追击溃败的李景隆大军,一直追杀到雄县的月漾桥附近,才停下来。 白沟河河水被鲜血染红了,河面上还漂浮着许多的士兵尸体。 月漾桥上尸体堆积,阻塞了桥面,没了主人的战马在河岸边嘶鸣。 战马的背上还残留着血迹,它们在孤独地咀嚼着,就连嘴里的青草都带着血腥味。 “郑海,本王听说,李九江大营中被旋风吹断的那些大旗,是你派飞龙卫做的手脚?” 一脸疲惫的朱棣骑着马,询问身旁的郑海。 郑海拱拱手,回答道:“启禀殿下,这是天意。臣只是派人搞了一些破坏,殿下秉承上天的意志,因此上天都帮助殿下。” 朱棣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向郑海的一双小眼睛格外明亮。 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是偶然还是必然,这一场打仗都打得太艰辛,好在结果是令人欣慰的。 朱棣与郑海心里都明白,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一路追杀李景隆的残军,诸位将领与士兵们都很疲惫。 实在是太累了,朱棣与郑海都不愿多说话。 追到月漾桥,朱棣便下令停止了追击。 白沟河一战,两军损失达数十万人,战死、溺水而死与踩踏而死的人超过十余万人,另有数万到十余万溃兵逃离战场。 朱棣率领的“靖难军”再次获得了李景隆大军留下来的大批辎重器械,得以补充粮草、马匹等物资。 对于朱棣的燕军而言,第二次反围剿取得了胜利,白河沟之战是由被动防御转向主动进攻的关键之战。 稍作休整,朱棣并下令乘胜追击,南下继续追歼李景隆残敌。 “大人,收到济南送来的一封密信。”冯致远递给郑海一封信。 郑海打开信件一看,确实是密信。 信上全是汉字,但字句不通,根本没法直接阅读。 光从字面上看,根本看不出这封信写的是什么内容,只是一些字词凌乱的组合在一起。 简单来说就是乱码,汉字的乱码。 这是郑海教给施若绮的一种简单的加密方式,汉字数字是秘钥,约定的一本《山海经》是密码本。 如果不知道秘钥与密码本,那这封信就无法解读。 整张信纸上关键的信息都加密了,唯独落款的“二姐”两字不加密。 身为蛟龙卫与飞龙卫的特别联系人,冯致远接触到郑海的许多秘密。 唯独山海盟的消息,他知之甚少。 冯致远只听郑海说过一些秘密通信的手段,但不知道具体的解密方式,自然不知道这封信写了什么内容。 取出身边携带的《山海经》,郑海自己解读了信件。 “我要去一趟济南,致远,你是留下来,还是随我去济南?” 冯致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属下,当然是跟着大人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跟我去济南,这边的军功,你可能就少了……” 冯致远嘿嘿一笑:“大人,这军功可不好挣,搞不好还得搭上小命。我还是觉得,跟着大人更安全一些。” “再说了,只要大人青云直上,我不也一样跟着升官发财吗?我还是喜欢在大人手下办事。” 冯致远一路从应天府跟着郑海,心里早就想通了。 郑海笑了笑,没什么再说其他的。 他交代了冯致远一些上路要携带的东西,转身就向朱棣的大帐走去。 在白沟河一战中,飞龙卫损失了许多精英,郑海很心疼。 斥候相当于侦察兵,飞龙卫相当于特种部队。让飞龙卫打阵地战,真的是浪费。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尖刀就要插进敌人的心脏。 郑海以补充飞龙卫及建立情报站为由,向燕王朱棣辞行,带着没有伤的飞龙卫直接改道济南。 燕王朱棣带领其他将领,率领大军继续追击,向李景隆所在的德州进发。 “宋参军,盛庸都指挥使在我?” “禀铁大人,盛指挥使前往兵器库点验兵器与箭矢了,尚未回来。” 铁铉叹着气,摇头道:“现在还点验什么兵器呀?” 宋参军不明白铁铉为何这么说,解释道:“禀大人,那兵革器械是要随大人的粮草一起运送给曹国公……” “唉!曹国公都败了,还运送什么兵器啊!你快去叫他回来,我有事找他商议!” “什么?铁大人,难道曹国公的六十万大军,又败了?”宋参军一脸惊讶。 “唉!”铁铉一声哀叹,“快去叫盛指挥使来见我,只怕德州也不保了。我们得早做打算,要不然朱棣大军一到,我们济南城也不保啊!” “好!大人您先等一下,我这就去寻回盛庸都指挥使!” “快去!快去!”铁铉一脸闷闷不乐。 铁铉(1366年—1402年),字鼎石,元代回回人后裔,今河南邓州人。 建文元年(1399年),朱允炆派大将军李景隆北伐朱棣,铁铉任山东参政。 他以济南为中转地,负责为李景隆大军督运粮饷。 济南城,城门口,忽然增加了一波守城的士兵。 “都指挥有令,所有入城的人需要严加盘问。没有通关文牒者,一律统一安置,不得令其擅自入城!” 一名守城的百户在城门口宣布命令,加强了城门口的盘查。 城门口的士兵逐一盘查入城的每一个人,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都被挡在城门外。 城门口的一名校尉拦住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白袍青年,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本公子姓郑,单名一个云字,浙江定海县人。” “浙江定海县?怎么跑到济南来了?”身穿甲胄的校尉目光严厉地盯着白袍公子。 白袍公子镇定地回答道:“回官爷,不久前,本公子的岳父在城里购置了一间客栈,小人是来接管客栈的。” “老子负责城中巡查,对城里的客栈熟着呢!你别想蒙我?我问你,是哪家客栈?” “回官爷,悦来客栈。我夫人来信说,这客栈名字好听,岳父大人就盘了下来。” 白袍公子悠闲地敲着手里的扇子,解释道:“夫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听闻济南人好客,岳父大人叫我来经营这营生,所以我就来了……” “可有通关文牒?” “管家,把我的通关文牒拿来,请官爷查验一下。” 守城门的校尉查验了一下通关文牒,点点头:“嗯,你们俩进去吧!” 进了城,打扮得像个管家模样的冯致远,回头看了一眼城门口,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凑到郑海耳边,低声道:“要不是大人提前准备好入城的文牒,只怕我们要进城还得费一番周折。” 他身旁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翩翩公子。 这个白袍公子就是郑海。 郑海点点头:“致远,这趟入城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要是被困在城里,就麻烦了。” “大人,许多飞龙卫的弟兄都打扮成了流民,只怕这回都被挡在城外了。” “先不管他们,我们先把城里的事情办好再说吧。” 冯致远点头称是,又道:“大人,那我们现在去哪?” “悦来客栈。” 瞄了一眼城门口的士兵,郑海低声吩咐道:“致远,从现在开始,请叫我郑公子,你是我的管家。” 第260章 悦来客栈 郑海与冯致远穿街走巷,来到济南城中的悦来客栈。 一跨进门,客栈小二就迎了上来:“请问二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郑海道:“住店,不过,我们要先吃点东西。” “好嘞!两位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殷勤地将郑海、冯致远两人领到客栈的堂食区。 他取下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引二人入座。 店小二给郑海、冯致远两人倒了茶水,问道:“请问两位客官想吃什么?” 冯致远有些好奇地看向郑海。 他不明白郑海是不是真的要吃饭,所以,他这个管家不敢开口。 郑海微微一笑:“一坛黄滕酒,两碟红酥手。” 小二犯难了,店里没有郑海点的这两样东西。 他礼貌地询问道:“请问客官,这黄滕酒是不是黄酒?还有,这红酥手是不是红烧猪蹄?” “错!错!错!” 郑海佯装生气地盯着店小二:“你竟不知道这两样食物?黄滕酒就是黄滕酒,红酥手可不是红烧猪蹄!” “对不起客官,我们店没有这两样食物……” “怎么没有!我们上次就在你们店吃过这两样食物,你却告诉我没有?你是不是新来的?”郑海依旧揪着这两样食物不放,成心为难店小二。 “客官,小的一直在店里当伙计,可您点的这两样东西,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你一定是蒙我的吧!你们店难道不是悦来客栈?”郑海不依不饶。 店小二再次打量着郑海与冯致远,想从衣着打扮判断他们是不是故意找茬的地痞。 可是,郑海与冯致远两人衣着光鲜,身上背着包袱,像是外地人,不像是来找茬的。 店小二再次解释道:“客官,我们店真没有您要的那两样食物。要不,您点其他的菜?” “不!我们就要这两样食物,我们上次吃着觉得这两样食物的味道最好了!” “客官,要不这样,您先坐着,我去问问厨房他们……” “我也不为难你,这样吧!你直接去叫你们老板娘过来,上次我们就是找她点的这两样东西。” 郑海也不理会店小二,又道:“随便转告她一句话:‘一杯愁绪,几年离索’。你就说,我们是回来找她喝酒的。” 店小二苦着脸,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回到柜台给管事的说了几句,管事就前去找老板娘去了。 冯致远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笑着道:“公子,你这不是吃东西,是在找人吧!” 抿了一口茶,郑海微微一笑。 咚咚咚咚! 没过多久,木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郑海不由得看痴了。 冯致远见郑海痴痴地看向自己身后的方向,有些好奇。 他回头,看向郑海盯着的方向。 一位上穿直领对襟衫、下着白色百褶裙的姑娘,从楼梯上走下来。 那姑娘气质独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傲气。 年龄只有大约二十左右,但她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的稳重和干练。 她的皮肤微黑,眼神十分明亮。 刚下楼时,那姑娘似乎很急切,步伐轻快。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后,她便放慢了脚步。 慢慢走下来,姑娘的身材凹凸有致,曲线完美。 从楼梯上走下来,白色百褶裙轻轻起舞,姑娘的胸脯如波涛一般起伏,令人心神荡漾。 咽了咽口水,冯致远嘿嘿一笑,心中暗道:原来,大人也好这口呀! 待姑娘走下楼梯,冯致远又是一愣。 这个姑娘,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认真盯着那张微黑的脸,冯致远眼前一亮:这不是施二姐,施姑娘吗?施姑娘穿女装,原来这么漂亮! 施若绮走过来,站在郑海桌旁,深情吟诵《钗头凤》的诗句。 “春如旧,人空瘦。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这是郑海与她约定的山海盟接头暗号之一。 发现郑海一直盯着她,施若绮有些害羞。 走到郑海身边,轻声问道:“我这么穿,好不好看?” 不等郑海回答,冯致远抢先奉承道:“好看!施姑娘,穿女装真好看!” “我穿这衣服,真的很好看吗?”施若绮好像在回应冯致远,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郑海。 施若绮一身明朝女子的打扮,上身的对襟小袖衫虽是普通的绢布材质,但十分合体,凸显了她的身材。 那丰满的胸脯好似一座傲人的山峰,艳丽的红唇宛如绽放的玫瑰,眼神如水,笑容甜美,仿佛春天吹过的山岗,山花烂漫,春心荡漾。 郑海不好意思地收回来炽热的眼光,略微尴尬地点点头。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用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施若绮咧嘴一笑,分外动人! 郑海起身,想要与施若绮打招呼。 施若绮却直接挽住郑海的手:“郑海,这里不方便,我们上楼说吧!” 郑海微微惊讶。 店小二和其他人都看向他们,郑海只好答应道:“嗯,我们上楼去!” 冯致远也跟着起身,拿起包袱。 “你先坐在这吃点东西吧,我和他先谈点事情。”施若绮瞥了一眼冯致远。 冯致远点点头:“施姑娘,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家公子入城时说了,这次入城来是接手岳父大人盘下的客栈……” “是吗?”施若绮一脸灿烂的笑容。 转头,她大声对店小二道:“小二,帮我好好招待他,好酒好肉招呼着!他的这顿饭,我请了!” “好嘞!老板!小的明白!” 店小二应了一句,目送着老板娘与郑海走上二楼。 店小二抱来一坛酒,放在冯致远的桌子上:“这位管家,这是我们老板娘送你的酒。” 他一边倒酒,一边向冯致远打听道:“管家,你们家公子与我们老板娘是什么关系啊?我可是头一回见老板娘打扮得这么漂亮!” “这你就不懂了吧!”冯致远笑着道,“其实,我们家公子也是你们的老板。” “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没听说呀?”店小二并不急着离开,又给冯致远添满酒。 “告诉你吧!我们家公子是你们家老板的未婚夫。” “原来如此!”店小二恍然大悟一般,猛地点着头,“兄弟你喝酒!我这就给你上菜!” 冯致远端起酒,开心地喝了起来。 看向楼上,他嘿嘿一笑:“没准,他们真是一对!” 店小二端着菜,走过来。 四名官差走进客栈,对客栈柜台的管事喊道:“奉参政铁大人之命,从明天起,济南城所有粮食由官府统一调配。你们客栈收到通知后,请点好粮食,明日我们大人会派人前来调运。” “官爷,官爷,这官府怎么能这样……” “少废话!这是我们大人的通告!” 官差取出一纸通告,直接拍在柜台上。 柜台管事可怜巴巴地说道:“官爷,我们客栈新开张,若是粮食都交出去了,那我们还怎么开店营业啊!” “外面已经贴了通告,这是我们大人的命令,我们只管执行。如果你们不遵照通告来做,那就等着吃牢饭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领头的官差大手一挥:“兄弟们,我们走!” 第261章 铁铉,铁了心 “禀铁大人,末将已加强入城人员盘查。为防止燕军细作乔装入城,末将已将自北方南下的流民集中管理……” 盛庸身穿一身甲胄,向铁铉抱拳行礼,汇报济南城的城防措施。 山东参政铁铉对盛庸抱拳道:“盛指挥,我特地从临邑赶来,希望将军能与我一起死守济南!” 盛庸有些不解,问道:“铁大人,你这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来与我商谈此事吗?末将听闻,大将军已经退守德州,正在集结军队准备再战……” “盛指挥,本官不瞒你,本官并未得到曹国公的帅令。但本官认为,曹国公守不住德州,下一步很可能会退到济南。望将军提早准备!” 铁铉又道:“在临邑为魏国公押运粮草时,我发现形势大为不妙。听闻朱棣大军南下,北方各城守军望风而逃。 “如果曹国公再败,势必退往济南。倘若朱棣尾随而至,一举夺下济南,那形势将急转直下…… “济南不保,则山东不保! “山东不保,则燕贼可以顺着运河而下,甚至直取应天府…… “若是如此,大明危矣! “倾巢之下,定无完卵!我等不可坐视不理啊! “这济南的百姓,这天下的百姓,必将遭受铁蹄的蹂躏……” 盛庸微微惊讶,盯着一脸忧愁的铁铉,静静地听着铁铉的滔滔不绝。 三十四五岁的中年铁铉,眉清目秀,皮肤白白净净。 “他只是一介文官,却有如此胆识!” 盛庸心中对铁铉肃然起敬。 看着铁铉忧国忧民的样子,盛庸也感同身受。 他心道:“他能从临邑赶来与我守城,仅份骨气足以令人动容!比起那些望风而逃的武人,他铁铉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铁铉只是山东参政,品级只是从三品。 按道理说,山东布政使才是山东最大的官,最应该关心济南存亡的应该是山东布政使。 但现实是,大官却未必有大胆,未必有大才,未必能担得起身上的大任…… 铁铉仅仅是一个布政使参政,他却操心着山东的大事、国家的大事! 他心系济南与济南人民的生死存亡,心系着大明安危,心系着天下黎民! 仅凭这一点,盛庸就很佩服铁铉。 他也仅仅是一个济南府的都指挥使,不能像长兴侯耿炳文、曹国公李景隆那样指挥天下兵马,但他难道就不应该操心天下军国大事吗? 盛庸心中泛起了波澜。 “铁铉,他也不是布政使,他都能心系济南,心系天下,我为何不可?” 盛庸被铁铉的精气神感染了,心中热血沸腾。 “一个文官尚能如此,我是武官,岂能置济南城与百姓的生死存亡于不顾?我岂能连一个文官都不如?” 铁铉的激情与热血点燃了盛庸。 正当盛庸心情澎湃之时,又听到铁铉分析道:“守住济南,就守住了山东;守住山东,燕贼便不能南下,就相当于守住了大明,守住了天下!” “盛庸将军,大明的存亡,就在你我手中,恳请将军,与我一同死守济南!”铁铉一脸毅然决然的神情盯着盛庸。 盛庸心中热血沸腾,真想与铁铉一起扭转乾坤,誓死保卫济南,痛击朱棣…… 但稍微一冷静,他又犹豫了。 叹了一口气,他说道:“铁大人,仅凭我手里的这点兵马,只怕就算拼上你我的性命,也保不住济南城……” “济南城坚墙厚,只要我们万众一心,那燕贼就不可能轻易攻下济南城。我铁铉愿与济南共存亡!”铁铉的决心依旧坚定不移。 耿炳文五十万大军被朱棣打败,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又被朱棣打败。 北平城下惨败,白沟河惨败,这朝廷北伐一败再败。 在铁铉看来,不是朝廷的军队不够强大,而是领兵打仗的将领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没有坚定的信念,没有视天下为己任的豪情! 曹国公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围困北平,却攻不下北平。 铁铉相信,只要他们能像北平人民那样,万众一心,那朱棣也攻不下济南…… 一旁的宋参军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的心情与盛庸一样,十分激动。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一个文官尚且如此,武官岂能贪生怕死! 宋参军抱拳道:“济南城防坚固,固若金汤,守城并不需要太多的兵力。我们还可以发动城中的百姓,人力方面是足够的。只要指挥使大人下定决心坚守城池,属下愿与两位大人一同守卫济南,为二位大人出谋划策。” 听到宋参军的话,铁铉更有信心了。 他一脸正色,盯着盛庸,双眼灼灼。 “盛将军,借你腰间的宝刀一用。”铁铉看向盛庸身上的腰刀,神情庄重。 “铁大人,你拿刀做什么?” 盛庸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连同刀鞘一同解下,递给铁铉。 铁铉双手接过腰刀,左手拿刀鞘,右手握刀柄。 磬——一声悠长的金属声音。 他拔出锋利的腰刀,放下刀鞘,认真地打量着银白色的刀身。 “好刀!”铁铉赞叹了一声。 盯着锋利的刀身,慢慢欣赏着,左手轻轻抚摸着刀身,他忽然道:“好刀配英雄!铁某就用将军的这把刀,与将军歃血为盟!” 盛庸眉头上挑,两眼微微睁大,有些惊讶。 还未等盛庸反应过来,铁铉用刀在自己左手手掌心划了一刀。 铁铉左手握拳,轻轻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酒碗上。 鲜血涌出,滴落在酒碗里。 这时,盛庸才明白,铁铉已经铁了心,誓死守卫济南城。 桌子上的酒碗,是事先准备好的。 “盛指挥、宋参军,你俩可敢与我歃血为盟,誓死守卫济南城?” 铁铉看向一旁的都指挥使盛庸与宋参军。 盛庸爽快道:“有何不敢!大人既有死志,我盛庸便与大人同生共死!” 拿起桌子上的腰刀,轻轻一划,将鲜血滴进桌上的酒碗,盛庸的眼神无比坚定。 “属下愿与两位大人同生共死,守卫济南!” 宋参军拿起刀,同样割破自己的左手手掌,将自己的鲜血滴入酒碗中。 “好!同生共死,誓死守卫济南!” 铁铉喊一声,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将酒碗递给盛庸。 “同生共死,誓死守卫济南!”盛庸接过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给!”盛庸一脸兴奋,将酒碗递给宋参军。 宋参军双手接过酒碗,喝了一口,大声道:“同生共死,誓死守卫济南!如有违背此誓,必如此碗,不得好死!” 说完,宋参军用力将酒碗摔向地板。 啪! 酒碗碎裂,碗中剩余的酒与血与酒碗的碎片溅了一地。 “将军,出了什么事?”门外,几名不知情况的卫兵急忙冲进屋里。 “没事!你们出去!”盛庸大喝一声,却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铁铉与宋参军相视一笑。 看着三位大人灿烂的笑容,卫兵们感到莫名其妙,很无奈地退出了房间。 还没等盛庸收起腰刀,忽然又有一名士兵冲进屋内。 “报——” “大人,不好了!城外来了一支军队,请求入城。他们人数众多,属下不知其是敌是友,特来报告,请大人定夺。” 铁铉、盛庸、宋参军三人对视一眼,笑容消失,脸上一片阴沉。 第262章 济南密谈 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郑海与施若绮上了二楼,在房间里正儿八经地商谈山海盟筹集银两的事情。 施若绮在济南盘下悦来客栈,为的是建立商业站点与山海盟的情报战。 济南东西有大清河连接海路,南北连通大运河,水陆交通便利,利于山海盟的货运与生意往来。 为了方便与郑海的联系,施若绮最终决定,在济南建立秘密据点。 施若绮对郑海道:“盟主,家父前日传来消息,山海盟目前已筹集四万两银子,但余下的银两却不好筹集。” “还有近两年的时间,银子的事可以慢慢筹,这个不急。”郑海对于银子的倒不是很着急。 近一年来朱棣打的多是胜仗,缴获的物资足以支持眼下的战争。 郑海并不急于将施进卿及手下的山海盟推出来,眼下时机未到。 “盟主,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余下的银子不好办……” “为何?”郑海看向施若绮,有些想不明白。 这一年多来,由于朝廷与燕军打仗,对于沿海的管控已经放松。南洋商人进出大明已经比之前方便了很多。 沉思片刻,郑海询问道:“自从上一次,我们剿了六横岛的海盗,又建立了山海盟,不是已经基本上解决了海盗侵扰商船的问题了吗?” “大明这边的海盗是基本上肃清了,即使有一些小海盗兴风作浪,他们也不敢主动袭扰我们的山海盟商队。可南洋那边出了问题……” 施若绮有些哽咽。 她有些欲言又止,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郑海没有急着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施若绮一年左右没有回南洋了,或许是想家了。 施进卿回了南洋,而这施姑娘却留在大明,留在六横岛,独自经营着山海盟很不容易。 施若绮缓一会儿,继续解释道:“南洋那边出了一伙比较强大的海盗,头目叫陈祖义。此人在南洋吞并了许多小海盗团伙,与山海盟合作的许多商家都遭了殃。山海盟的损失也不小,要缴纳的过路费提高了,许多人都退出了……” 陈祖义? 郑海当然知道这个大海盗的名号,但他没想到此时的陈祖义便已经打响了名号。 “钱可以少赚一些,只要能保证商人的安全,对交些保护费,我们还是可以接受的。这陈祖义的事情,需要等以后我们下南洋才能彻底解决……” “盟主,你今后也会去南洋吗?”施若绮两眼放光,激动地打断了郑海的话。 郑海点点头,郑重地回答道:“去是一定会去的,只不过,我不是以山海盟的身份,而是以大明使者的身份,不仅仅是下南洋,而是下西洋。” “真的?你真的会去南洋?”施若绮一脸兴奋。 郑海不明白施若绮为什么这么高兴,只是点点头,给施若绮一个肯定的回复。 “除了这件事,你写密信叫我前来济南,另一件重要的事是什么?” 郑海接到施若绮的密信,密信中施若绮说要当面汇报两件重要的事,这两件事不方便在信上说。 这其中的一件事就是山海盟私下凑款,要资助朱棣造反的事。 这种事要是被人知道了,那是要灭族的,因此不能留下任何书信。 即便施若绮与郑海的通信是加密的信件,但谁都保不准,信件有一天会不会被人破译。 万一内部出现叛徒,那这种可能还是存在的。 当郑海问及第二件重要的事,施若绮脸上的喜悦立即收敛了。 她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查看了一下门外的情况,再次确认门外没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手下。 她回到郑海身旁,低声说道:“按照你的要求,我命人去调查了应天府皇宫的相关资料。使用的人都是我找了手下最可靠的兄弟,还有蛟龙卫中最稳妥的密谍。你放心,他们都不知道内情。” 郑海微微惊讶,压低声音,轻声道:“你找我来,是想告诉我皇宫密道的消息?” 应天府皇宫密道是历史上的一大传闻,这关系到建文皇帝的最终下落。 知道朱元璋留下铁箱子遗嘱仅仅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郑海。 朱元璋自然猜测不到,与朱允炆关系最好的锦衣卫指挥使人选,郑海会背叛朱允炆,会站在朱允炆的对立面。 虽然郑海怀疑朱元璋留下的铁箱子里可能是留下皇宫密道的消息,但他也不可能去打开铁箱。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搜寻线索,自己想查清楚皇宫密道的大致情况。 这件事关系重大,郑海除了告诉施若绮,没有告诉其他的任何人。 即便是郑海最亲信的冯致远,郑海没有提一个字。 这可是关系到大明两代皇帝的大事与历史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也是施若绮不能在密信说明,需要当面汇报的原因。 施若绮凑到郑海耳边,轻声道:“经过几番周折,那件事有些眉目了。” 郑海两眼发光,点了点头。 当郑海与施若绮从楼下走下来时,冯致远在客栈里已经吃饱喝足。 客栈的一名伙计从外面走进来,向郑海与施若绮拱手行礼道:“大哥、二姐,不好了,城门关上了,大哥可能出不了城了。” “为什么?”郑海轻声问。 “大哥,我在城门口打听消息时,听官差说城外来了一大帮流民,流民之后,又来了一支军队。然后,官兵就收到了紧闭城门的命令。” 施若绮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看向郑海,安慰道:“既然出不了城,那你们就先住下吧。等城门开启了,我再通知你们。” “是啊,大人,我们就先住下吧。”冯致远看向施若绮一脸笑容。 郑海叹了一声,皱眉道:“只怕要想出济南城就难了。原本我还想叫你们先离开济南,暂时撤出济南呢!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 “大人意思是,济南城很快就会爆发战争?燕王会进攻济南?”从郑海的话中,冯致远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郑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施若绮这才有些后悔。 不过,看着郑海,她又释怀了。 济南城城墙上,四名身穿官服的大人俯瞰城外,一脸忧虑。 参军高巍对身旁的两名大人道:“铁大人、盛庸大人,征虏大将军命令你们二位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铁铉摇了摇头,铁黑着脸拒绝道:“高大人,这城门不能打开。你自己看看,城外全是流民,都已经堵塞了入城的道路。除非将流民都放入城,否则大将军的军队没法入城……” “可,可,铁大人,这可是大将军的命令,军令如山啊!”高巍虽然看大城外黑压压的流民,但依旧想让铁铉、盛庸两人下令打开城门。 盛庸静静地看着城外,一直没有说话。 高巍转向盛庸:“盛大人,你可是武人,大将军的命令你……” “高大人,你可知城外的这些流民中是否潜藏着朱棣的将士?若是放他们入城,这济南保不住,高大人,你我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盛庸盯着高巍,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也不同意开城门。 “唉!”高巍叹了一口气,“那该如何是好?” 铁铉与盛庸互相对视一眼。 铁铉道:“我们希望大将军能在城外抵挡住燕军,这样我们还可以适时地派兵支援大将军,偷袭燕军。” “但愿如此吧!”高巍很无奈。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 在扬尘中,朱棣的燕军大旗若隐若现。 第263章 李景隆败了 “殿下,李景隆尚有十余万人,不如等我军主力抵达,再发动进攻。” 张玉骑在马上与燕王朱棣并行,向朱棣提出自己的看法。 丘福也附和道:“殿下,属下赞同张将军的看法。我军如此急行军,后军估计跟不上。殿下,我军不必急于对李景隆发动进攻。” 望着济南城下李景隆的大军,朱棣摇摇头,回复道:“不!我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李九江。” “假如我们暂缓进攻,李九江的阵型一旦稳定,我们这么少的人,很难打败他们。” 朱棣举起马鞭,指了指济南城:“如果李九江入城,或者与济南相互呼应,那就更不好对付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趁他们还未站稳脚跟,直接击溃他们。” 在德州再次被朱棣的燕军打败后,李景隆率领残兵逃往济南。 一路收拢残兵,在济南城外,李景隆竟聚拢了十余万兵马。 这些兵马,有的是李景隆直接带着逃到济南的,有些是被燕军打散后往济南撤退的。 听闻铁铉与盛庸在济南城,李景隆打算进济南接管城防,兴许还能和朱棣较量一番。 但济南城外聚集了大量的流民,堵住了入城的道路。 济南城戒严,铁铉与盛庸迟迟不打开城门,李景隆只能望城兴叹。 “大将军,不好了!朱棣又追上来了,怎么办?”参军刘璟向李景隆报告军情。 李景隆望着朱棣的大旗,有些慌张:“快!快列阵,后军变前军,挡住朱棣。他们人少,我们可以挡住他们。” 李景隆没想到,之前朱棣的燕军还在禹城北驻军,怎么这么快就追来。 李景隆不知道,为了击溃他,朱棣直接抛下大军主力,带领前锋连夜抄小道追过来的。 燕军主力未到,李景隆的判断没有错。 但李景隆的大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落,犹如惊弓之鸟。 见到燕军突然来袭,他们根本没有战斗的决心。 再加上,李景隆一开始是想进济南城,根本没有做好战斗准备。 仓促列阵,李景隆的后军根本挡不住朱棣亲自带领的燕军精锐骑兵。 李景隆的后军一触即溃,溃败像传染病一般迅速传遍李景隆的三军。 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 “撤!”李景隆再次下令撤退,这个字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与朱棣一对比,李景隆的差距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 面对朱棣,常胜将军李景隆成了“李跑跑”,成了大明的“赵括”。 李景隆再次被朱棣打败,济南城下之战又是一场送人头的窝囊仗。 燕军大胜,斩首一万余,缴获战马一万七千多匹。 城墙之上,铁铉、盛庸与宋参军三人痛心疾首,连连咒骂。 “哎呀!这仗是怎么打的!” “唉!若是让我指挥,我定然不会败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我军明明人数占据优势,燕贼至多不过万余人,怎么就败了呢!” 铁铉、盛庸与宋参军连连哀叹,只有高巍一言不发,泪流不已。 “高大人,这就是你的大将军?”铁铉看向高巍,“还好我们没有打开城门,否则,现在济南城已经落入燕贼手里了!” “铁大人、盛大人,你们是对的。在下,在下向两位大人赔罪!” 高巍泪流满面,说着就要跪在地上。 铁铉连忙上前,扶住高巍:“高大人,这不怪你!快起来,我们不是要怪罪大人,只是为了济南的百姓,我们实在不能打开城门……” 高巍依旧是泪流不止,重重地地点头。 铁铉盯着高巍,询问道:“高大人,你曾经当面劝降过朱棣。以你对朱棣的了解,大人认为,燕贼会不会进攻防守严密的济南城?” 高巍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会!一定会!” “燕贼朱棣狼子野心,所图甚大。他表面谦虚,实则骄傲不已,自视甚高。接连打了胜仗,他一定不会放过攻打济南的机会。”高巍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一旁的盛庸、宋参军都觉得高巍的分析有道理,纷纷点头认可。 铁铉微微点头,随即询问道:“不知高大人,是否愿意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守卫济南,与燕贼朱棣一决雌雄?” 高巍激动得再次流泪:“愿意,我愿意与你们一同守卫济南!就算拼上我这条老命,我也要跟燕贼好好较量一番!” 燕军包围济南城的消息很快在城中传开。 城中悦来客栈,郑海与冯致远、施若绮等人在房中商量对策。 自从进入济南城,郑海、冯致远便与城外的飞龙卫失去了联系。 他们收到的所有消息,主要依赖施若绮在城中布下的眼线。 “大人,既然燕王率军包围了济南城,不如我们与燕王来一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济南城。”冯致远提出自己的看法。 施若绮一脸兴奋:“好呀好呀,我和你们一起,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 郑海轻轻摇头,否定了冯致远的提议:“我不同意这么做。” “为什么?”施若绮与冯致远两人异口同声。 “因为守城的是铁铉和盛庸。” 郑海的回答令施若绮与冯致远感到困惑,两人脸上挂满了问号。 “唉——!”郑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很快就会明白的,燕王没法攻下济南城。” 冯致远再次提出疑问:“大人,这是为什么?燕王连朝廷的几十万大军都能打败,为何就攻不下济南?” 郑海摇了摇头,看向冯致远,一脸无奈。 “你了解山东参政铁铉吗?”郑海问冯致远。 冯致远摇摇头,回答:“不了解。” 施若绮好奇地问道:“山东参政,铁铉?他很有名吗?” “以前默默无闻,但此役之后,铁铉这个名字,将一战成名,永垂史册。” 冯致远和施若绮都是一脸不相信。 “你怎么知道?”施若绮更好奇了。 她一直觉得郑海很神秘,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魅力。 她盯着郑海,越看越着迷。 郑海伸出手指,做出掐指算卦的手势,呵呵笑道:“因为我会算命。” 与此同时,燕王朱棣走进临时搭建的大帐中,燕军的几名大将也在营帐中。 “本王要夺取济南城,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第264章 围城危机 济南是江南的屏障,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之一,是兵家必争之地。 济南紧邻两条关键的水道,分别是东西方向的大清河与南北走向的大运河。 大清河西接大运河,向东注入渤海,沟通海运与河运。 南北大运河是沟通南北的大动脉,从北至南连接着通州、沧州、德州、东昌府、济宁州、扬州等,从大运河可以通过水道直抵应天府(南京)。 济南紧邻德州与东昌,德州、济南与东昌呈三角形分布,互为犄角。 控制济南,向北可以出兵德州,向南可威胁东昌,扼守大运河中段,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谁控制了济南,就意味着谁掌控了战场上的战略主动权。 铁铉知道济南的重要性,在李景隆运送粮草受阻时,他就毅然决定南下,固守济南城。 在德州打败李景隆后,朱棣不惜舍下燕军主力,率轻骑兵连夜奔袭济南,也是看中了济南的战略地位。 朱棣不希望李景隆在济南站稳脚跟,否则,李景隆依旧会收拢军队,再次北伐。 对于朱棣来说,拿下济南,意义重大:进可攻,挥兵南下,直抵应天府;退可守,阻滞朝廷北伐,割地为王。 从战略上来说,济南太重要了,攻下济南就能根本上改变战场的形势。 从战略防守,转向战略进攻,这是朱棣与一众将领都期待的事情。 但济南城并不好啃,燕军也没有携带必要的攻城器械,在不付出重大伤亡的情况下很难攻下济南。 洪武初年以来,济南城将原来的土城改造成了砖石城。 济南城墙四边周长达到6千多米,城墙高10米多,城墙宽厚达16米多。 朱棣的先锋大多为骑兵,没有携带多少攻城器械,根本就不具备攻坚的条件。 就算是燕军携带大型的投石机与火炮,要想轰塌城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济南城西门、南门与东门外又筑有瓮城。 城关上还建有4座城楼,3座箭楼,以及一系列的角楼、敌台等防御设施。 城墙上的建筑都是青砖建筑,青砖都是特制的,每块青砖重达十到十五公斤,厚实而坚硬犹如岩石。 济南城的防御,可谓固若金汤! “殿下,进攻济南需要慎重。” “济南城高墙厚,易守难攻,而且济南粮草充足,我军很难快速攻下济南……” “殿下,我们缺乏攻城经验,也缺乏相应的攻城器械……” 在济南城下的临时大帐里,燕军的主要军事将领纷纷发表自己的反对意见。 张玉、丘福、张信等人提出反对意见,但朱能、房宽等人支持朱棣攻取济南的想法。 要不要进攻济南,燕军主将的意见有很大的分歧,双方都各有道理。 “本王主意已定,夺取济南势在必行,诸位不必再劝。” 朱棣否决了其他将领的反对意见,再次询问道:“本王想要夺取济南,不知诸位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见众人不语,张玉主动站出来,献计道:“攻城为下,劝降为上。以重兵围困,再施压城中守将,迫使其主动献城投降。这是夺取济南最好的方式。” “好!那就按张玉的办法来。” 朱棣一面调集驻扎德州等人的燕军主力,一边命人用箭将一封劝降书射进济南城内。 济南城内,铁铉发动民众成立守城队,挑选壮夫与青年参与巡城,为盛庸扩充了兵员。 铁铉还命统计城中粮食,向各大乡绅与酒馆、饭馆征收米粮,统一分配口粮,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粮食都集中起来由铁铉统一管理,青壮年必须参加劳动或参与守城才有饭吃。 铁铉负责城中的所有民事事务,盛庸则统领济南城中的所有军事力量。 城中的青壮年由铁铉征召,盛庸负责训练与分配相应的守城事宜。 白天关闭所有饭店、酒馆,青壮年分批上城墙参与守城;夜晚执行宵禁,组织青壮年夜巡。 但凡不服从盛庸调遣与委派的青壮年,要么当奸细抓起来,要么直接罚做苦力。 冯致远原来打算的暗中破坏与燕军里应外合计划,最后却发现根本没法实施。 “老板娘,不好了!官兵又来征粮了!” 悦来客栈的一名伙计跑上二楼,向施若绮通报消息。 施若绮看向伙计,愤愤道:“不是让你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吗?怎么他们还来?” “老板娘,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一见官差走进大门,立马就上来通报了。” “好吧,你先下去应付一下,我马上就下去。”施若绮打发了伙计。 郑海提前通知了施若绮,没有让施若绮全部上交粮食,兑换银两。 他们将客栈里的食物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上交给官差,另一部分藏了起来,准备自己吃。 别人不知道燕军会围城多久,但郑海知道,济南之战历时三个月。 这没有粮食,很难挺过这三个月。 在铁铉开始征集粮食时,郑海叫施若绮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郑海,这场仗真的会打三个月之久吗?我们的这点粮食只怕只够一个多月,往后该怎么办?”施若绮看向郑海。 郑海对施若绮郑重地点点头,沉思片刻说道:“你将粮食按三个月的口粮来分。从今天起开始,定时定量分配,每天就吃一顿。” “大人,一天只吃一顿?这,这怎么活呀?”冯致远苦着脸,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困在济南城中,他原本以为在客栈住着,可以免费吃喝,包吃包住,是一大享受。 如今听到郑海这么说,哪里是享受,是受罪,他一个壮汉自然难以接受。 郑海面无表情地看向冯致远,问道:“活下去,或者饿死,你选哪一个?” 冯致远哑口无言,不敢再说什么。 “真的要这样?形势真的有这么严峻吗?”施若绮对郑海的话依旧有些怀疑。 郑海盯着施若绮,一脸严肃,郑重地点点头。 “必须这么做!你们要相信我的判断。如果不照我说的做,到时饿死的就不仅仅是城中的平民,或许我们也在劫难逃!” 听了郑海的话,施若绮重重地点头。 咚咚咚! 楼梯处,传来几声急切地脚步声。 “几位官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滚开!官差办事,你敢阻拦?” 小二和官差的对话从楼下楼梯处传来。 郑海、施若绮与冯致远走出房间,正遇到五名官差从楼梯处拐过来。 “他们俩是什么人?柜台为何没有登记?”一名官差指着施若绮身边的郑海与冯致远。 官差首领指着郑海,对手下说道:“把他们俩抓起来!” 第265章 征壮丁 “把他们两个奸细抓起来!” “官爷误会,误会!我们可不是什么奸细!”郑海连忙解释,“我是这家客栈的主人,这是我的管家。我们住在自己家的客栈,当然不用登记了……” “你的客栈?” 带头官差打量了郑海一眼,又道:“不对!我记得,悦来客栈的老板是女的,你们休想蒙我!把他们抓起来!” “官爷,你可还记得我。我入城时可是给你看过的路引条子的,我是这客栈老板的未婚夫!”郑海指着官兵中的一名面熟的官差,赶紧解释。 冯致远连忙上前与郑海打配合:“官爷,我们公子说得没错!你可给我们做个证啊!” 身旁的一名士兵似乎对郑海主仆还有些印象,凑近带头官差耳边低声解释。 “官爷,你们大明当官的都这样吗?欺负我是南洋的侨民,不懂大明的律法是不是?”施若绮很快就明白了郑海的意思,帮着郑海圆谎。 施若绮上前,双手挽住郑海的手臂,盯着官差,威胁道:“你们这样逮捕我的夫君,我要到官府告你们,欺负南洋侨民。” “南洋侨民?” 带头的官差盯着身穿婀娜的施若绮,微微一愣。 随即,他义正辞严道:“这里是大明,不管你是谁,在这里都归我们管!”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抓了我夫君,虽然我找不着你们皇帝,但你们铁大人那里,我一定要去理论理论。我看他是不是要引发与南洋藩国的纠纷?” “你认识我们铁大人?”带头的官差有些疑惑。 “自然认得。铁大人叫铁铉,是吧?山东参政对不对?”施若绮虚张声势,装出一副与铁铉认识的样子。 “没错!铁大人正是山东参政。” 带头的官差得到身边士兵的禀告,施若绮确实是南洋侨民,官府有身份档案。 官差有些摸不准施若绮了,有些心虚地问道:“你真的认识我们铁大人?”。 “难不成,我还会骗你?”施若绮很得意,“我再告诉你的小秘密,铁铉,铁大人还有一个女儿,名叫铁秀英,是我的好姐妹。你若敢欺负我夫君,我明天就找铁大人告状去!看他给不给我主持公道!” 施若绮说得有鼻子有眼,官差们都信以为真,吓得带头的官差连连道歉。 “铁大人公务繁忙,我看这事就不用劳烦铁大人过问了。”带头的官差松了口,不再逼迫着要缉拿郑海与冯致远。 施若绮见好就收,回应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听说北边的贼人南下了,我知道铁大人一定很忙,要是能不打搅他,自然是最好的。” 一名士兵附和道:“没错!燕贼已经兵临城下,我们大家可忙了。” “还是姑娘深明大义!” “不过,铁大人有令,凡城中青壮年一律登记并参与守城,任何人都不得例外”带头的官差想了想,又道:“还请你家姑爷和这位管家登记了姓名,明天到衙门报到,以便分配相关的守城要务。” 施若绮看向郑海,见郑海对她点点头。 她对官差道:“那就登记吧。我还以为你们要抓我夫君,是想来勒索我们呢!” 带头官差呵呵一笑:“姑娘误会了。” 郑海与冯致远都登记了姓名,当然使用的是假名。 “还请几位官差帮帮忙,给我夫君安排桩闲差事,可千万别送上城楼上……” “姑娘,这事可由不得我们决定……” “还望几位官差帮我打点打点。”说着,施若绮示意账房先生递上沉甸甸的一袋银子。 “这……这……”带头的官差犹豫了一下,掂了掂手中的袋子,笑着道:“那这样吧,我们哥几个尽量给他找个轻松些的差事!” “多谢几位官爷!” 施若绮与郑海等人送走了抓壮丁的几名士兵。 郑海轻声询问施若绮:“你什么时候跟铁铉的女儿拉上关系的?” 冯致远也是一脸好奇:“施姑娘真是好手段!” 施若绮扑哧一笑,十分妩媚。 “我昨天不是才刚认识的嘛!” “昨天?”郑海与冯致远都是一脸惊讶。 “昨天你不是才跟我讲的有关于铁铉的事情么?”施若绮一改平时泼辣的作风,稍稍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郑海转念一想,随即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二姐,才思敏捷,文武双全,实在是厉害!” “夫君,我们回房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可好?”施若绮再次挽着郑海的手,一脸得意的笑容。 郑海一脸尴尬,轻声道:“刚才只是为了应付官差,你,你……别介意!” “这种事能随便说说吗?你们大明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吗?” “刚才只是……” “我不管!就算是演戏也要演全套,你瞧瞧客栈中的人都看着呢!”施若绮并没有放开郑海的手。 郑海一脸无奈,只得陪着施若绮继续演戏,一直到走进房间中。 冯致远在后面慢慢跟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嘿嘿,我就说嘛,大人与施姑娘有戏!” 济南城外,燕军士兵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城墙上射出一支箭,落在燕军巡逻的士兵身边。 “报——报——禀燕王,城墙上射下一支箭,上面有一封信。” 负责巡逻的士兵将信件呈交给太监马和。 马和瞄了一眼信封的字,上面写着“呈送燕王朱棣”几个字。 “三宝,是不是郑海从城里射出来的信?”朱棣抬头看向马和。 “禀殿下,这应该不是小海送来的信。” “郑海不是在城内吗?”朱棣问了一句。 马和回答道:“禀殿下,飞龙卫没能联系的小海,目前无法断定小海是否在济南城内。而且,这信上的字迹不像是出自小海之手……” “哦?那会是何人?”朱棣一脸好奇,放下手中的纸笔,“难道,是守卫济南的将领射过来的投降书?” 马和直接将信件呈送给朱棣。 朱棣一边开心地打开信件,一边对马和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连李九江的几十万大军都打败了,这小小的济南城岂有不害怕之理。这封信一定是他们的投降书。” 打开折叠的信纸,朱棣仅仅看了一眼开头,脸色突变,勃然大怒:“真是不知死活!” 啪! 他将信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狠狠骂道:“铁铉小儿!胆子不小!竟反过来劝我投降!” 马和愣愣地看着朱棣,不敢出声。 朱棣又拿起信纸看了看,一脸气愤。 他自言自语道:“哼!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怕是不知道本王的厉害!” 一把扔掉手中的信纸,朱棣大声道:“马和,把它烧掉!” “是,殿下。” 马和迅速捡起地上的信纸,快速瞥了一眼。 拾起信纸,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信上的内容,大致是《周公辅成王论》,叫朱棣学习周公,忠心辅助皇帝朱允炆。 马和知道燕王很生气,他不敢吭声,只是低头烧着信件。 “马和!召集诸将,本王要攻城!” 第266章 朱棣vs铁盛组合 咚咚咚,咚咚咚! 济南城外,战鼓如雷。 燕王朱棣的攻城部队已经集结完毕。 连夜打造的登城云梯“吕公车”摆放在步兵方阵前,总共是十几架,一字排开。 步兵方阵中,新造的投石车数量不多,仅有五台。 步兵方阵前面是燕军的精骑兵,三千黑甲铁骑个个精神抖擞。 黑甲铁骑是燕军的尖刀,是长枪,屡屡冲锋在前,洞穿李景隆大军的防御。 然而,骑兵的优势在于野战,城市攻坚战并不是骑兵擅长的活计。 望着高高的济南城墙,朵颜三卫骑兵的领兵将军王骐微微皱了皱眉。 这么威武雄壮的城墙,他只在北平见过一次。 十几米的城墙是骑兵无法逾越的障碍,这一次朵颜三卫的骑兵也只能充当攻城步兵的辅助。 “儿郎们,随我冲锋!” 王骐一声令下,黑甲洪流滚滚向前。 轰隆隆,轰隆隆。 三千铁骑奋力向前,马蹄踩踏着地面,大地像鼓面一样震动,尘烟滚滚。 “盛将军,燕军攻城了,敌人人数众多,我们该怎么办?” 城墙上,一名小兵被燕军铁骑声势吓到了,小声询问一旁的都指挥使盛庸。 “哼!燕军骑兵再厉害又有什么用?我们城高墙厚,他们的骑兵一点用处都没有。”盛庸冷冷地看着城下的燕军骑兵,一脸自信。 看到主将这般自信,旁边的士兵们渐渐稳住了情绪。 盛庸吩咐道:“不用理会这些骑兵,告诉大家,躲在墙垛后,别被他们的箭矢射中即可。” 城墙下,燕军铁骑由远而近,在距离城墙大约七八十丈的地方射出来羽箭。 箭矢如飞蝗,密密麻麻飞向城墙上。 叮,叮,叮! 箭矢射在城墙的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听不到一声惨叫。 燕军骑兵的一轮骑射竟然全部扑了空,竟没有伤到一名守城的士兵。 箭矢掉落在城墙上,偶尔有一些羽箭飞入城中,但依旧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一阵骑射之后,燕军的骑兵拐了个弯,远离城墙而去。 燕军的步兵手持盾牌,推着吕公车缓缓前行,逐步逼近城墙。 “将军英明,燕军骑兵也不过如此!”盛庸身旁的小兵一脸兴奋。 城墙上,将士们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 盛庸身穿战甲,对城墙上的将士大声道:“兄弟们,燕贼历来以野战闻名,并不擅长攻城。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贼人必定大败而归!” 燕军步兵逐渐靠近城墙,吕公车也退到城墙下。 “弓箭手准备!” “放!” 盛庸一声令下,无数羽箭从城墙上、箭楼上射下。 羽箭密密麻麻,城墙下哀嚎声不断传来。 等到燕军步兵抵达城墙下,盛庸再次下达命令:“滚木,放!” “啊——!” “哎哟!” 城墙下又是一阵哀嚎! 按照盛庸的指挥指令,城墙上的士兵们有条不紊地进行城防作战。 燕军的登城吕公车抵近城墙,车上的木梯子徐徐伸向城墙。 城墙上,士兵来禀告:“将军,不好了,燕贼要登上城墙了。” 就在这时,铁铉带着一帮壮汉登上城墙,他们抬着几个大木桶。 铁铉冲着盛庸喊道:“盛指挥,我们来了。” “铁大人,你们来的正好,就等你们了!”盛庸一脸兴奋。 “看我们的!”铁铉应了一声,随即对身后的一群壮汉喊道:“猛火油准备,瞄准吕公车,投掷!” 啪、啪、啪! 一个个装着猛火油的酒罐,砸在木制的吕公车上。 “放火箭!” 一辆辆吕公车瞬间被点燃,直接化成一团大火,火光冲天。 远远看着燃烧的吕公车,张玉对燕王朱棣道:“殿下,攻城受阻,我军士兵没法登上城头。请殿下暂时让士兵们后撤吧!” “不行!若是不给济南守军一些压力,本王如何逼他们投降?” 朱棣脸上有些怒色,下令道:“使用投石车,将城墙砸毁!本王就不信了,没了城墙的保护,他们还如何抵挡我的铁骑!” 五辆投石车装上石头,向城墙抛掷石块。 咚! 咚! 咚! 投石车抛射的石块砸中城墙,骑在马背上的朱棣却傻眼了。 两个壮汉合力才能抬起的巨石砸在城墙上,像鸡蛋砸石头一样碎裂,却只在城墙上留下一个小白点! 城墙几乎完好无损,只有两块巨石砸中女墙,砸塌了两小段女墙。 “这,这,这济南城的城墙为何如此坚硬?”朱棣有些不敢置信。 张玉回答道:“殿下,这是洪武初年先帝下令督造的砖石墙,其厚实程度与北平相比,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朱棣微微皱眉,望着高高地济南城墙,沉默不语。 攻城的吕公车被焚烧,投石车又无法对城墙造成严重破坏,燕军中仅有的几门大炮还没有运到…… 朱棣最终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继续包围济南城,重新建造新的吕公车。 白天攻打济南的战斗断断续续,燕军一直打到了晚上,却依旧没有攻上济南的城头。 燕军对济南守军造成的损伤极小,而燕军自身却伤亡上千人。 燕军攻城的行动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天黑才停了下来。 “你们告诉本王,守卫济南的守将是谁?” 大帐中,燕王朱棣拍着桌子,一脸怒气。 自北平起兵以来,这是朱棣打过的最窝囊、最失败的一场仗。 打耿炳文、打李景隆,朱棣从来都是以少胜多,屡战屡胜。 可这回他明明是兵力占优,士气正盛,却打了败仗。 “本王就不信了,仅仅铁铉一个文官如何能守住济南的?谁能告诉本王,这负责守城的是哪一个将领?”朱棣询问营帐中的诸位将领。 燕军诸位将领无人应答,张玉、朱能、丘福等人纷纷摇头。 “殿下,飞龙卫有消息了。”马和从大帐外走进来,“禀殿下,负责守城的将领名叫盛庸,是济南府的一位都指挥使。” “盛庸?”朱棣小眼睛微微眯起来,又扫向帐中的诸位将领,“你们谁了解这个盛庸?” 张玉摇摇头,朱能沉默不语,丘福也低下了头。 大帐中的诸位将领面面相觑,竟无人知道盛庸的身世与过往战绩。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朱棣向来喜欢研究对手,根据对手的情况制定相应的对策与战术。 但对于盛庸这个对手,朱棣两眼一抹黑,对盛庸几乎一无所知。 燕军诸位将领同样如此,这倒不能怪他们不主动了解对手。 主要是因为盛庸在济南之战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换句话就是,盛庸原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自从靖难之役开始,盛庸就跟着耿斌文北伐,后来又隶属于李景隆,但一直没有任何突出的战绩。 直到济南之战,盛庸的军事才华才开始显现。 朱棣扫了诸将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要是郑海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弄清盛庸的情况。” “马和,飞龙卫有没有郑海的消息?”朱棣看向马和。 马和抱拳回答道:“禀殿下,至今仍没收到任何与郑海有关的消息。” 朱棣再次叹了一口气。 忽然,一名士兵冲进来:“报——燕王,不好了,敌人袭营……” “什么?!”朱棣大惊,随即,大怒道:“诸将随本王一起,迎敌!本王倒要看一看,这盛庸到底有何本事!” 第267章 朱棣水淹济南,铁铉要投降? “敌人呢?盛庸在哪里?” 朱棣身披金甲,手持腰刀,盯着熊熊燃烧的吕公车。 燕军的营寨有几处营房还冒着一些黑烟,最醒目的是在黑夜中燃烧的吕公车与投石车。 “禀殿下,敌人已经退回城中。”一名将领向朱棣禀告。 跟随朱棣一起前来的诸位将领收起手中的腰刀,站在朱棣身旁看着士兵们给正燃烧的吕公车与投石车灭火。 朱棣盯着燃烧的吕公车沉默不语。 他的一双小眼睛映射着火光,仿佛眼睛里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朱棣咬着牙,蹦出两个名字:“铁铉!盛庸!” 迟迟没有将腰刀收刀入鞘,朱棣持刀走向一台正在燃烧的投石车。 铮! 一刀砍在烧黑的木头上。 咔嚓! 正在燃烧的投石车失去支撑,轰然倒地。 “殿下,小心!”马和上前护着朱棣。 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条掉在朱棣的身旁。 诸将盯着朱棣微微惊讶,不知朱棣要做什么。 “殿下……” 张玉连忙上前:“快!快取水来,灭火!” “呵呵,呵呵呵!对!水,水!”朱棣粲然一笑,两撇八字须向上翘起,小眼睛炯炯发光。 张玉、朱能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方才殿下还是一脸愤怒,为何忽然就又眉开眼笑了呢? 诸将心中疑惑万分,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是问号。 张玉是老将,跟随朱棣多年,对朱棣的性情已经很了解。 他见过朱棣装疯,见过朱棣大怒,见过朱棣的种种表情。 张玉摸了摸胡须,思索片刻,走上前对朱棣道:“殿下,莫非殿下想到了攻下济南的办法?” “哈哈哈!知我者,世美也!”朱棣哈哈大笑。 腰刀入鞘,朱棣神采奕奕,对诸将道:“盛庸、铁铉用火攻,本王就用水攻。” 诸将依旧一脸困惑,只有张玉眼神通透。 张玉有些惴惴不安,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本王已有攻城之计,回大帐!” 第二天,清晨。 燕王朱棣命人招募忠勇之士筑堤拦截大清河,城外的许多流民应征。 朱棣又派士兵在大清河与济南城之间开挖河渠,要引大清河河水灌入济南城。 张玉对朱棣道:“殿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水淹济南应以胁迫守军投降为主,若是真的淹死了济南城的百姓,这对殿下的名声恐怕不利……” “名声有何用!自古成王败寇,只要我们胜了,就算屠尽济南百姓又如何?”朱能并不认同张玉的看法。 “世美考虑得周全,”朱棣微微点头,“不过,若是铁铉等人顽固不化,本王也不惜试一试水淹济南。 我倒要看看,济南的百姓是不是都跟铁铉等人穿同一条裤子。” 诸将纷纷点头,同意朱棣的看法。 水淹济南是一条毒计,是绝户计,与屠城没有本质的区别。 一旦大清河水灌入济南城,洪水将淹没城中,数以万计的百姓将溺死、饿死。 “马和,本王命你办的事是否办妥?”朱棣看向身边的近侍太监马和。 马和行礼回答道:“禀殿下,我已命飞龙卫向城中射入十几封信,又在城下大肆招募流民开凿引洪渠,相信城中百姓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 “好!”朱棣大赞一声。 他捋了捋下巴浓密而黝黑的胡须,一双精神的小眼睛盯着远处高高的济南城城楼。 一名济南城的巡逻士兵冲上济南城城楼:“报——铁大人,盛指挥,不好了!” “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铁铉看向冲进房中的士兵。 铁铉与盛庸等人正在商量对付燕军的对策,正打算部署下一阶段的守城计划。 士兵禀告道:“各位大人,不好了!燕军要水淹济南城,这件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什么?”高巍大为惊讶。 盛庸厉声问道:“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请看这封信。这是燕军射入城内的信,不止这一封,许多百姓手里也有相同的信。” 士兵呈上一只羽箭,上面绑了一封信。 铁铉拆开信封,认真阅读了信上的内容。 “走!到城墙上看一看!”铁铉放下信纸,走出城楼。 站在城墙上,俯瞰城外,铁铉、盛庸、高巍等人脸色煞白。 城外护城河边,一队燕军正在组织城外流民开挖河渠。 开挖河渠的队伍排着长长的队伍,不少人手里拿着锄头正在挖土,还有不少人挑着担子,在搬运泥土。 长长的队伍从护城河边一直延伸到远处。 在开挖河渠队伍的四周有燕军守护,还有来回巡逻的燕军铁骑。 高巍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着说道:“铁大人,这下该如何是好?这燕贼真是要水淹济南啊,真是歹毒!” 盛庸盯着城下,一脸严肃,咬着牙道:“朱棣好狠!今晚我再带兵出城,毁坏他们的修筑的河渠……” “盛大人,昨晚我们刚刚烧了朱棣的攻城器械,他们一定会严加防范,”宋参军摇摇头,“再搞夜袭,只怕就不容易成功了。而且,很可能中了燕军的埋伏……” “除此,还能有什么办法?!”盛庸看向宋参军,一脸坚毅的表情。 为了济南城的百姓,就算明知是燕军的诡计,他也要拼死试一试。 “只怕没这么简单。”铁铉沉思良久,只说了短短这么一句。 高巍、盛庸与宋参军齐齐看向铁铉,一脸疑惑。 高巍轻声问道:“铁大人,难道燕贼还有其他的计谋?” “报——”一名士兵冲上城墙,拖着长音,向四名大人跑来。 “禀诸位大人,城中各大家族与乡绅上衙门请命,请诸位大人赶紧前去处置。” 高巍、盛庸与宋参军三人齐齐皱眉:难道,这就是朱棣的另一个计谋? 铁铉双眸明亮,看向士兵问道:“你告诉本官,他们到衙门是不是请求献城投降,以避免朱棣水淹济南?” 士兵微微惊讶:“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铁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士兵的问题。 “诸位大人,我们走一趟吧!”铁铉转向其他三位大人,一脸自信的笑容。 高巍、盛庸与宋参军互相对视一眼,又是一阵疑惑。 盛庸直接问道:“铁大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铁铉神秘一笑,点点头:“没错!我已有办法。” “什么办法?”高巍追问。 “投降!” “啊——?” 高巍、盛庸与宋参军一脸惊讶,盯着铁铉,满脸疑惑。 “铁大人,你真的要投降?”高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铁铉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却不直接回答高巍的问题。 盛庸一脸愤愤:“铁大人,我们可是歃血为盟,发誓要誓死守卫济南的,你……”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在三日之内令燕贼退兵,你们信不信?”铁铉打断了盛庸的话,眼睛在三位大人脸上扫过。 “三日?” “燕贼退兵?” 高巍与宋参军依旧是一脸懵圈。 盛庸再次问道:“什么办法?” 铁铉又是一笑:“投降。” “啊?!”高巍等人再次犯迷糊了。 “走吧!我们先去见一见城中的百姓,回头我再告诉你们我的办法。” 铁铉不理会三人,跟着士兵走下城墙。 盛庸、高巍与宋参军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他们跟在铁铉身后,走下城墙。 第268章 请降千人团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施老板在吗?我找施老板!” 一个富商模样的男中年走进悦来客栈,吵着要见施若绮。 郑海与施若绮从楼上走下来。 “曹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 施若绮的精神有些萎靡,挽着郑海的手,看向富商曹老板。 “施老板,你还不知道吧,燕军要水淹济南了,这下完蛋了!” “曹老板,你的消息可靠吗?” 施若绮询问了一声,扭头看向郑海,用眼神征询郑海的意见。 郑海微微点头,示意施若绮先听听曹老板怎么说。 曹老板叹了一口气:“我的福来客栈更靠近城墙,消息自然可靠。 “今早,有人拆了一封城外射进来的信,许多人都看到了。 “燕军要铁大人与盛大人投降,否则就要水淹济南……” 客栈中,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饿饿肚子,每天少吃一两顿,忍一忍还能接受,至少能活下去。 可如果燕军真的水淹济南,那他们就在劫难逃了。 郑海主动出声问曹老板:“曹老板,那您有什么对策?” 曹老板盯着郑海,又看向施若绮:“施老板,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未婚夫,姓郑,单名一个云。”施若绮向曹老板介绍郑海。 她依旧挽着郑海的手,脸上有一些喜悦,还有一些羞涩。 “哦,郑公子。”曹老板微微点头,“郎才女貌,施老板好眼光。” “不瞒郑公子,这兵祸不是我等商人能够承受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曹老板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道:“城中各路乡绅与各行各业的代表都到府衙去请愿了,我们两家是济南城中最大的客栈。大家伙的意思是让我们俩代表前去请愿……” “不知,施老板与郑公子愿不愿意加入?同我一同前往衙门。”曹老板再次看向施若绮。 施若绮扭头看向郑海:“云哥哥,你的意思呢?我们要不要去?” 郑海点点头,回答道:“我们去,这可不单单是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济南所有的百姓。” “没错!为了济南百姓,我们一起去!”曹老板露出笑脸。 “好消息,好消息!”冯致远高兴地喊着,跑进客栈。 “什么好消息?”众人一起看向冯致远。 冯致远看到店中陌生的曹老板,凑到郑海与施若绮身边,低声道:“铁铉要献城投降了……” 曹老板问道:“什么好消息?郑公子,施姑娘,可否告知?” 郑海大大方方回答道:“是铁大人决定要献城投降了,正在挑选出城请降的代表。” 曹老板先是一喜,随即又微微皱眉,对郑海与施若绮道:“对了,我有事要回一趟店里,你们俩先代表我们客栈行业前去,我稍后就来。” 说完,曹老板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曹老板远去,冯致远道:“我看他是不想去,这才找事推脱。” “他不去也好,这样让我们来代表济南的客栈业,被选上的可能性更高。”郑海并不在意,反而更为高兴。 施若绮看向郑海,询问道:“既然济南要投降了,那我们还有必要掺和吗?” 冯致远赞同道:“我同意施姑娘的看法,公子,我们没必要去参加了吧!” “你们真以为,铁铉会这么轻易就投降了?”郑海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施若绮与冯致远对视一眼,一脸好奇。 “难不成,铁铉还有其他计谋?” 郑海点点头:“没错!出城请降就是一个计谋。所以,我们要去参与进去,要出城,把这个消息告诉燕王。” 济南府衙中,一众乡绅挤在衙门中,向铁铉请愿,要献城投降。 铁铉欣然同意,让众人又惊讶又高兴。 铁铉随即宣布,要挑选一千人作为济南请降的谈判代表,出城去跟燕王朱棣谈判。 这一千人必须是济南城中有妻儿老小的本地人。这出城谈判的代表身份要尊贵,要有代表性,而且只选上了年纪的老人。 “城中其他行业都有代表出城,为何我们客栈业就没有?” 冯致远冲着登记出城请降代表的官员大声质问。 “你吼什么吼?”登记的官员一脸严肃,“铁大人有令,出城请降的代表需年过六旬,而你们俩哪个符合条件了?” 冯致远不服气继续嚷嚷道:“你,你这是故意刁难我们吗?我们代表客栈业前来的,你这叫我们如何向同行交代!” “这可不是我故意刁难你们!盛大人说了,为了防止城中的奸细混入队伍中,破坏请降的谈判。” 负责登记人选的官吏,瞪着郑海与冯致远:“你们俩这么想出城去,难道是你们有其他企图?” “是你故意刁难我们!”冯致远依旧不服气。 郑海轻轻拉了拉冯致远,对登记的官吏道:“算了,算了!不能代表客栈业出城请降,那我们加入城门口的迎接队伍,这总可以吧!” “这……这……”负责登记的官吏犹豫了,“可是这里的名额已经够了。” 看到是郑海,旁边的士兵曾在客栈里收了施若绮的好处,走过来帮着说好话。 士兵对官吏道:“看在他们想尽一份心意的分身,你就给他们两个名额吧,增加两个人也没啥大事。” “那好吧!你们俩要记得,明天准时到西门瓮城内参加迎接的仪式。”负责登记人选的官吏松了口,让郑海、冯致远加入迎接仪式。 铁铉让盛庸撤掉了城墙上的城防器械,放任守城士卒嚎啕大哭。 “若是燕军水淹济南,我们就都得死!大人,我们投降了吧!” “我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城中,为了他们,我才来守城的……” 济南西门城门打开,一千名颇具威望的士族乡绅老者排着长队,走出城门。 “燕王殿下,这是我们济南城民众与将士的请降书。请燕王收下我们的请降书,不要水淹城池,我们愿意归附燕王!” 一名老者手捧着铁铉的请降书,带头跪在燕王大营前,大声呼喊:“燕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千名老者跟着跪下,众人齐呼:“燕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王朱棣大为高兴,对众人道:“大家请起!这封降书本王收下了!请老先生到帐中详谈。” 为了迎接燕王朱棣入城,当天夜里,铁铉命人为朱棣准备了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是一块大铁板,就放在济南西门城门洞上。 第269章 铁铉的铁板杀 济南的五月已是盛夏,夜晚倒还不算太闷热。 十几名壮士光着膀子,满脸却全是汗水。 他们手里握着一个纤绳,使劲拽着绳子。 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块大铁板,又宽又重。 大铁板正慢慢往上升起来,一直升到城门洞上的牌匾处。 大铁板的下缘经过打磨,像铡刀一样锋利,令人想起古代斩首的大铡刀。 “铁大人,这可是一个毒计啊!搞不好,会背上一世骂名!” 盯着门洞上方的大铁板,盛庸仿佛感受到一股阴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盛大人,燕贼连水淹济南的歹计都敢用!他要杀的可是济南成千上万的百姓,我用计杀一个贼人,为何不可!”铁铉眼神坚定。 盛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叹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铁铉微微一笑,解释道:“盛大人,你放心。我这大铁板,有两手准备,可确保万无一失。” “只要燕贼朱棣从门洞下经过,铁板一下,即可斩杀此贼。” “即便不被这铁板砸中,只要铁板一下,即可挡住他的退路。将军只要在瓮城中埋伏上刀斧手与弓箭手,那燕贼朱棣同样是插翅难逃!” 盛庸点点头。 铁铉的这个计策确实想得很周到。 这么一块大铁板,只要斩中朱棣,不死也跑不了。 就算斩不中朱棣,也断朱棣的退路,朱棣将没法骑马跳出城去。 只要他留在翁成中,那就是瓮中之鳖。 “可如果,朱棣不上当,他不入城怎么办?”盛庸再次提出自己的疑虑。 铁铉呵呵笑道:“燕贼朱棣岂能不上当,这济南可是他眼中的肥肉!拿下济南,他进可攻,退可画疆自守。相信我,只要他们按照我的话说,朱棣一定会上钩。” 盛庸看向铁铉,眼中充满了敬佩。 已经过了十五,济南的天上月亮没有那么圆。 济南城里城外抬头看得是同一轮明月,但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城里的人希望战争早点结束,早点回归往日的生活。 城外驻扎的燕军将士看着月亮,想起了故乡的家人。 夜幕之下,一片安静,只有燕王朱棣的大帐依旧是灯火通明。 “殿下,这会不会是铁铉的诡计?” “诈降?本王谅他不敢!我大军四面包围济南,即便他有这个想法,他也不敢。”朱棣一脸自信,“他们难道真不怕,本王一怒之下,真的水淹济南?” 朱能依旧不放心,上前道:“殿下,这降军投降哪有不出城的道理?属下以为,张将军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丘福道:“张玉将军与住将军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但殿下说的也没错!若是他铁铉敢诈降,那就不怕我军破城后屠城吗?连他们没有这个胆!” 张玉道:“就算这样,末将以为殿下还是不要亲自犯险为好,属下愿替殿下入城受降。但城中一切稳定,殿下再入城也不迟!” “对啊,父王,张玉将军这个办法好!”朱高煦平时不怎么参与决策,但在这件事上,他也同意张玉的主张。 朱棣摇头道:“本王必须亲自主持受降。” “殿下……” 朱棣伸出一只手,示意张玉不要再说了。 “这不仅仅是本王的意思,刚才本王与他们的谈判,你们都听到了。” “他们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我大军后退十里,暂缓入城;二是本王带少量侍卫入城,接受他们的投降。其他人入城,只怕难以使他们信服。” 朱高煦、朱能等人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济南很重要,拿下济南可以打开燕军南下的通道,可以扭转战场上一味防守的态势,但他们对于朱棣入城受降依旧很担心。 朱棣是他们的主心骨,是燕军的旗帜与灵魂。 没了朱棣,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济南虽然很重要,但在燕军诸将心中,朱棣才是最最重要的。 张玉再次劝说道:“殿下,这太冒险了,再考虑一下吧,万一这是铁铉等人的阴谋……” “本王心意已决,世美,你就别再说了。”朱棣再次伸手示意张玉不要再劝了。 朱能嚷嚷道:“殿下,大可不必孤身犯险,大不了我们硬打下来便是!将德州的那些铸铜火铳都运来,我就不信打不济南!” “呵呵呵!本王打败耿炳文,打败李九江,有哪一次不是冒险?” 朱棣安抚诸将道:“自北平起兵,我们无时无刻不再冒险。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地拿下济南,那将大大减少将士们的伤亡,还可以竖起义旗。今后投降的城池,只会越来越多!” 朱棣微微抬头,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一座座城池像济南一样纷纷献城投降。 “富贵险中求,诸位和本王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凶险之中。本王愿意冒这个险,也必须冒这个险!” 听了朱棣的话,诸将都很感动。 他们明白燕王这次冒险入城,更多地是为了他们能少一些伤亡,能占据更有利的局面。 “那末将提最后一个要求,”张玉单膝跪下,咬牙道,“请殿下披挂厚甲,以防不测!” 朱棣咧嘴一笑,还想说什么。 唰! 大帐中,燕军诸将齐刷刷跪下,抱拳恳请道:“请殿下披挂厚甲,以防不测!” 看着诸位将领,朱棣很感动地点点头:“好!本王听你们的!” 这个夜晚,许多人都睡不着。 有人兴奋得睡不着,有人忐忑不安,还有人冥思苦想…… 郑海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他没能选上出城谈判的代表,没能向朱棣等人通风报信。 明明知道铁铉是设计要害燕王,他却没法告诉燕王,也没法阻止铁铉的计谋。 他在房中来回走动,越走越烦躁。 他该怎么阻止铁铉的阴谋呢? 郑海与冯致远都被困在济南城中,没法与城外的飞龙卫联系。 入城时,为了隐瞒身份,他们没有带也任何的兵器。 城中,铁铉与盛庸的搜查极为严密,施若绮他们把兵器都藏起来了。 郑海走下楼梯,走进厨房。 咿呀—— “谁?!” 郑海与冯致远同时大喝了一声。 “你怎么跑到厨房来了?”郑海盯着冯致远。 冯致远苦笑道:“这不是肚子饿嘛!一天就吃一顿,我的肚子都饿瘪了。就想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郑海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 “大人,你也是来找吃的吗?” “不!我不是找吃的,我找刀。” 冯致远一脸疑惑,问道:“大人,明天有行动?” 郑海轻轻点头,眼睛却盯着厨房灶台附近的几把菜刀。 “大人,是要杀人吗?要杀谁,让我来。” “我不杀人。” 冯致远愣愣地盯着郑海:“不杀人,拿刀来做什么?” 第270章 命悬一线 “殿下,请再穿上一层皮甲。” “三宝,本王已经穿了一件软甲和一件皮甲,足矣……” “殿下,您必须再穿一层皮甲。”马和再次将一件皮甲套在朱棣身上,“这是张玉将军交代的,否则张将军不会让您出营帐的。” 朱棣有些不高兴:“本王平时在战场上都没穿这么厚的皮甲。三宝,这要是让人知道,岂不是笑本王贪生怕死?” “殿下,您必须都穿上,否则末将替您入城。”张玉从大帐外走进来。 朱能等人将领也走进来,众人都为朱棣的安危着想,一致要求朱棣穿上多层皮甲。 在众人的坚持之下,朱棣穿了一件金丝软甲和两层皮甲,外面才罩上藩王的蟒袍。 张玉、朱能等人一再嘱咐随朱棣入城的亲卫,提高警惕,一旦遭遇不测,第一时间掩护朱棣撤退。 他们配备最好的战马,比平时多穿了一层皮甲,在危急时刻可充当朱棣的肉盾。 朱棣骑上战马,阳光已经越过城墙,照在他的藩王蟒袍上。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今天是个好日子!” 朱棣望着济南城,心情大好。 兵不血刃,又拿下一座重要的城池。 德州、济南,下一个就是东昌,然后顺着运河南下,说不定要不了一年半载,应天府就要换主人了…… 骑着战马,缓缓走进济南城,踏过护城河,朱棣一队人马朝着济南城的西门前进。 十几名侍卫在前方开路,直接将城门口控制了。 最前面的侍卫已经穿过门洞,又跑了回来,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埋伏。 得到侍卫的确认,朱棣露出灿烂的笑容,轻轻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驾!” 朱棣轻喝一声,坐下的马儿加快了步伐,轻快地小跑起来,蹿进了阴影中的城门洞。 从阳光下进入阴影中的城门洞,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朱棣看向城门洞的尽头,那里阳光灿烂,铁铉与盛庸等官员摘下了官帽,毕恭毕敬地站在两旁。 在迎接队伍的中间,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的祭品隐约可见,似乎有一个大猪头,还有几碟水果、点心。 “来了,马上就到了……” 铁铉一直盯着骑在最前面的燕王朱棣,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 “哒——哒哒——哒哒哒!” 铁铉的心怦怦直跳,心跳的频率与马蹄声一样,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他在暗暗计算着朱棣前行的速度,在估计着朱棣冲出城门洞的时间。 按照朱棣目前马匹小跑的速度,再过大约十息,朱棣就会来到门洞口,正好在大铁板下。 铁铉专心致志地盯着朱棣,直接忽略掉了身后济南百姓的欢呼声。 同样,心跳加快还有混在迎接队伍里的郑海。 烈日炎炎,天气很热,但郑海的心里更着急。 他明明知道,这是铁铉的阴谋,可他却没办法提醒朱棣。 城中欢呼声震耳欲聋,即便他大声呼喊,估计朱棣也听不到他的警告。 眼睁睁地看着朱棣身穿蟒袍骑着马往城里跑来,跑进铁铉的圈套里,他却阻止不了。 人群中,郑海急出了一身汗,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子,这真的是一个阴谋吗?”冯致远也很着急。 郑海点点头,眼神却一直盯着城门洞口。 他对冯致远轻声道:“是的,这就是一个阴谋!你看城门洞上的那一块大铁板!” 看着城门口上黑漆漆的大铁板,冯致远不寒而栗。 “这,这不会是想砸死燕王吧?” 冯致远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郑海凑到冯致远耳边道:“想办法给燕王示警,不要让燕王进来!” “该怎么示警?” “喊话!” 说着,郑海大声道:“燕王……” 还没等他喊出“小心”二字,周围的百姓纷纷大声高呼:“燕王!” “燕王!” “那是燕王!” …… 众人兴奋地呼喊,郑海与冯致远的示警声被众人的欢呼声淹没了。 “这下完了!燕王听不到!” 郑海摸出一把短刀。 “这人山人海,捅死一两个士兵有用吗?要是杀了人却没达到示警的作用,那怎么在城中待下去呢?” 燕王骑着马越来越近,已经快到门洞口了…… 铁铉在默默地数着呼吸。 “还有七个呼吸,六个呼吸……” 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神发亮。 “燕贼,你的死期到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铁铉已经看见了朱棣蟒袍,看到了朱棣的面容。 他咽了咽一口口水,数着最后的几个数: 五、四、三、二、一! “燕王到!” 铁铉大声下令道:“跪——拜!” 这是众人向燕王行礼的号令,也是铁铉给埋伏的刀斧手下的动手暗号。 听到号令,众人齐齐跪下,向即将走出城门洞的燕王行礼。 隐藏在暗处的刀斧手扳下机关,“咔”的一声响。 悬在门洞出口上方的大铁板,“呼”地往下坠。 铁铉的计算十分精准,如果朱棣保持骑马的速度,那么在朱棣跑出城洞之时,大铁板正好落下。 这重达几百斤的大铁板,下方磨得无比锋利,就算朱棣穿着十层皮甲都挡不住。 即便朱棣的甲胄不被铁板砸穿,仅靠铁板的重量都足以将朱棣震死,砸扁! 可是,就在战马即将冲出城门洞的阴影时,朱棣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前方的一道光,闪了一下他的眼睛! 奔跑中的马儿具有巨大的惯性,不可能立刻停下来。 但这下意识的一拉缰绳,破坏了马儿奔跑的节奏,速度还是降了一些。 马儿稍稍顿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乱了四五步,方才恢复原来的速度。 呼—— 一道黑影,从面前一闪而下。 朱棣下意识地往后仰,同时使劲勒住缰绳。 战马猛地停下来,高高扬起马头。 轰! 一声闷响,在门洞里发出回响。 朱棣的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 原本战马急停,他是拽着缰绳,身体向后仰,可一股巨大力量从缰绳上传来,把他一带,他竟又坐直了身体。 在马头被铁板斩飞的瞬间,朱棣坐在一匹无头而立的战马上。 他的灵魂仿佛飞离了身体,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仿佛悬浮在虚空中。 在那一刹那里,朱棣不悲不喜,无知无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呲—— 一股热流溅射在他的脸上。 这股热流是马匹的血。 在朱棣的目瞪口呆中,马头飞离而去。 朱棣正想抬起手,忽然身体向前倾。 无头的四蹄战马向前,缓缓倒下。 朱棣一惊,从马背上滚下地面。 他的心脏怦怦狂跳,仿佛已经跳出了身体。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感觉全身凉透了。 “殿下!” “有埋伏!” 紧跟在朱棣身后的侍卫们率先反应过来,纷纷勒住了战马。 没等战马停稳,有两名侍卫就从马上窜了下来。 六名侍卫七手八脚将朱棣推上了一匹调转方向的战马,使劲拍了一下马屁股。 门洞外的众人同样吓呆了,一直跪在地上。 他们傻傻地看着城门洞口,一块巨大的大铁板,还有一个血淋淋的马头。 “快!” “射杀朱棣!” 铁铉最先反应过来:“弓箭手,上城墙,射杀朱棣!” 朱棣骑着马,刚刚出了城门洞,向护城河上的吊桥飞奔而去。 咻咻咻—— 噗、噗、噗。 他的大脑依旧是一片恍惚。 直到后背传来一声声羽箭戳破皮甲的声音,朱棣方才惊醒了。 缩着身子,直接趴在马鞍上,他大声驱赶着坐下的战马。 朱棣完全不理会后背上扎着的几根羽箭。 城墙上,箭如雨下。 插着羽箭,朱棣冲过了护城河上的吊桥…… 第271章 同仇敌忾 诈降! 铁铉真的是诈降! 当冯致远看到城洞门口的大铁门与马头时,他依旧是十分震惊。 埋伏在人群中的死士从香案桌下抽出长刀,将进入瓮城中的八名燕军侍卫尽数杀死。 郑海收起了那把短刀,与冯致远趁乱跑回了客栈。 此时,同样震惊的是张玉、朱能、丘福等燕军将领。 看着朱棣一身是血的趴在马上,背后还插着几支羽箭,燕军众将领直接吓傻了。 “殿下!” “殿下!” “啊——!!!老子要屠城!” “铁铉!好歹毒!” …… 燕军诸将一片咒骂声。 张玉大叫:“军医!快叫军医!” 朱高煦脸色煞白,直接跑到马前跪下,大声哭泣道:“父王,您若去了,孩儿一定给你报仇,杀了铁铉那老贼……” “哭什么哭!你父王还没死呢!”朱棣从马鞍上起身,踩在马镫,就从马上走下来。 诸将连忙上前搀扶,看着朱棣,众人一脸悲戚。 只见朱棣一脸的血,胸前的蟒袍也染红了,身后还插着五支羽箭,看样子像是受了重伤…… 一名军医与两名亲卫提着担架跑过来,来到朱棣身前也看呆了:这燕王还有救吗? 军医犹豫了一下,连忙道:“殿下,您……您……快躺……您趴在担架上……” “本王没事,你们去看看他们吧?”朱棣扭头看向身后停下的几匹战马。 跟着朱棣跑回来的八名侍卫,为掩护朱棣尽心尽力。 有四名侍卫趴在马鞍上一动不动,背上扎满了羽箭,跟个豪猪一样 还有两人受了一点轻伤,倒是跑在最后的两名侍卫一点伤都没有。 “殿下,您,您真的没事吗?”马和盯着满脸是血的朱棣,问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 “本王没事!” 转身看向身后的济南城,咬着牙,朱棣狠狠道:“铁铉!铁铉!本王一定要宰了你,将你千刀万剐!” “殿下,您真的没事?”张玉再次小心翼翼地询问。 看着一脸的血与染红的蟒袍,诸将谁都不相信朱棣没有受伤,但谁都不敢强行要求朱棣趴到担架上。 发现众将都盯着他的长袍看,朱棣这才解释道:“你们放心!本王没有受伤,这身上的血是马血。” 诸将这才舒了一口气。 燕王一身的血迹,背后还扎着五支羽箭,竟安然无恙。 这多亏了张玉等人要求朱棣穿了软甲与两层皮甲,加上随行护卫舍命护卫,这才有惊无险。 “马和,为本王更衣!” 朱棣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大步走向大帐,丢下众人,走进了营帐。 马和跟着朱棣走进营帐,营帐外,燕军诸将与朱高煦面面相觑。 “父王,他真的没事?”朱高煦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张玉愣愣地看着朱棣的背影,点点头,回答道:“天佑殿下啊!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换了一身衣服,朱棣穿上了他的黄金战甲,披甲持刀,出现在大帐中。 早在朱棣走进营帐之前,帐中的各位将军就达成了统一意见。 那就是要强攻济南城,打进济南城,然后屠城。 当朱棣走进大帐,诸将齐齐单膝跪地,抱拳齐声道:“殿下,敌军诈降,我等请命,强攻济南城,屠城!” “不可!” 朱棣竟否决了诸将的提议,诸将一脸惊讶。 朱棣解释道:“济南城高墙厚,我军几次强攻都未能登上城墙,可见铁铉与盛庸早有准备……” “殿下,那继续挖河渠,引水淹了济南!”朱能一脸决绝。 “不可!”张玉上前道,“水淹济南,百姓皆亡,对殿下的名声极为不利!那是让朝廷坐实了殿下的恶名,不可再行水淹济南之计!” 朱能愤愤道:“这不行,那不行!就许他铁铉不仁,就不许我们不义?!” 朱棣沉默不语,脸上的怒色不消,但眼神清明。 诸将互相争执,有人同意朱能的看法,有人赞同张玉的想法。 张玉再次对朱棣道:“殿下,为了日后考虑,请殿下三思。屠城与水淹济南都不可行,但可斩杀匪首,以儆效尤!” “铁铉,那匹夫,本王一定要千刀万剐!” 朱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响。 声音之大,直接令大帐中诸将闭上了嘴巴。 “本王已命人传信德州,调集铜火铳,本王一定要拿下济南,将铁铉与一干奸佞千刀万剐!” “准备攻城,请诸位将军下去做准备吧!” 众将齐声应道:“是!” 诸将告退,朱棣又道:“张玉、朱能,留下!” 见诸将退出营帐,朱棣看向张玉与朱能:“本王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令我多穿了两层皮甲,本王这次恐怕就回不来了。” 张玉躬身道:“这是上天庇佑殿下!守军竟敢诈降,幸亏殿下无恙……” “哪里来的上天庇佑,那是城中有人给本王示警。” “有人示警?” 张玉与朱能面面相觑。 “莫非,郑海真在济南城中?” 朱棣点点头,大为感慨道:“本王认为,那个示警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郑海。要不是他的示警,本王可能就真的被铁铉那匹夫给暗害了。” 他骑着马,一路小跑进入城门洞,在即将跑出城门洞之时,一道亮光闪入他的眼睛。 他恍惚中,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人,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似乎有一道刀光。 就是因为这一道光,他下意识地拉住了坐下的战马。 这鬼使神差地一拉,朱棣与死神擦身而过。 想起战马被大铁板直接斩飞马头的画面,朱棣再次冷汗直冒,握着拳头,全身颤栗。 “本王一定要杀了铁铉这狗贼!竟敢诓骗本王,谋害本王!本王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灭他满门!” 对于城门洞的暗杀,朱棣依旧心有余悸,这心中的惊恐全部化作了对铁铉的怨恨。 济南城中,诈降的消息一传开,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原本城中的百姓都已经开始为庆祝和迎接燕军入城做准备,一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懵了。 悦来客栈中,冯致远说道:“大人,这铁铉诈降,燕王必怒,这济南城是保不住了!” “只怕我们也难以幸免,”施若绮一脸忧愁,“我听说,但凡诈降,敌军攻克城池后便会屠城,以作报复……”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想办法逃出城吧?”冯致远想到燕军入城的情景,心中也颇为忌惮。 一旦燕军攻破城池,大兴屠杀,到时候他们这些人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打成平民或者守军给杀掉。 杀红了眼的士兵可不会听信什么城中密谍之类的话,这令冯致远暗暗担心。 郑海摇摇头:“燕王未必就能够攻进城中……” “为何?”施若绮与冯致远异口同声。 郑海解释道:“铁铉诈降,虽然没能杀掉燕王,但在屠城的压力下,全城老百姓都会积极加入到守城的战斗中。 “众人齐心,一心防守,同仇敌忾,那济南城未必就守不住……” 听了郑海的分析,施若绮与冯致远一致点头。 铛铛铛!铛铛铛! 街上传来一阵铜锣声。 随即,传来一声士兵的喊声:“铁大人,诈降计策失败,燕贼一旦攻入城中,势必屠城,请各位乡亲协助守城,共同御敌……” 第272章 铁铉不讲武德 轰隆! 轰隆! 轰隆! 济南城外,响起了几声炮响。 随后,城墙上冒起了几股黑烟,炸开的铁屑与碎石四处飞溅。 燕军的铜铸火铳大炮使用的炮弹,有的是实心的,有的是可以炸裂的轰天雷。 炮弹的响声很大,但杀伤力并不算大,只是飞溅的碎片偶尔杀了几名士兵。 对于使用巨大的青砖建筑的济南城墙,这些炮弹的毁伤效果有限,无法将城墙轰塌。 城楼上好几扇门窗被炸塌了,城墙上也有几段女墙被炸塌了。 偶尔有几发炮弹越过城墙,炸毁了城里的几座民房。 越过城墙的炮弹与投石机的石弹将屋顶砸塌了,街道上散落了许多破碎的瓦片。 这是铁铉诈降失败后,朱棣围攻济南城的第三天了。 连续三天猛烈地进攻,朱棣依旧没能攻上济南城的城墙。 燕军与守卫济南的军民都付出不小的伤亡,以铁铉为首的济南守军依旧占据优势。 然而,燕军从德州运来的几门铜铸火铳大炮,加入了攻城战,济南城墙的破损程度在加剧。 “将军,照这样下去,燕贼迟早会把城墙炸塌的,得赶紧想想办法!” 宋参军站在盛庸身边,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盛庸望着城墙上倒塌的女墙,皱皱眉头,无奈道:“传我命令,令城中泥瓦匠上城墙修补。” 宋参军叹息一声:“将军,这新砌的矮墙根本不牢固,只怕撑不了多久!”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盛庸也很无奈。 “我有办法!” 铁铉带着城中的民夫上城墙,正巧听到了盛庸与宋参军的谈话。 “铁大人,你有办法?” 宋参军与盛庸等人一脸错愕。 铁铉挽起袖子,一脸自信道:“你们给我半个时辰,我能叫燕贼的火铳不敢再朝城墙开炮!” 盛庸、宋参军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全是好奇。 若是别人说出这种话,他们打死都不信,但铁铉的话,他们愿意相信。 铁铉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想法也是令人称奇。 一个文官居然带头守济南,并与他们歃血为盟,誓死守卫济南。 铁铉的诈降计策,令他们感到震惊。 虽然最后诈降计划功败垂成,但他们不得不佩服铁铉的聪明与才智。 “哦,对了,你们谁知道城中最近的棺材铺在哪里?麻烦给本官带一下路?” 铁铉走向城墙前回头冲宋参军与盛庸等人问了一句。 “棺材铺?” 宋参军与盛庸再次愕然。 宋参军回过神,连忙道:“末将知道,我给大人带路。” 在燕军炮火重新装填的时候,盛庸组织民壮修补城墙,命令士兵准备回击城下蜂拥而至的燕军士兵。 此时,朱棣正骑在马上,远远望着济南城高耸的城墙。 “传本王命令,集中铜火铳攻击城墙的缺口!” 燕军的八门铜铸火铳是从德州拉来的,是燕军从李景隆手里缴获的,是攻城的利器。 轰隆! 轰隆! 轰隆! 炮声隆隆,燕军军阵中冒起一股股黑色的硝烟。 燕军士兵顶着箭矢与城墙上扔下的滚木与石块,沿着吕公车的云梯,缓缓往城墙上爬去。 燕军士兵从城墙的缺口处进攻,城墙上的箭矢与滚木少了许多。 丘福对朱棣道:“殿下,这次有大炮助阵,我军必能攻下城墙!攻破济南,指日可待!” 朱棣八字须微微上扬,咧嘴一笑:“本王攻入济南,定要将铁铉等人斩首示众,以告慰我军阵亡将士……” 还没说完,朱棣忽然觉得不对劲,大炮竟全部哑火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继续向城墙开火?” 朱棣骑着马赶到阵前的铜铸火铳阵地,一脸困惑。 “殿下,请看城墙上!”张玉指着济南城墙上墙垛与矮墙。 只见矮墙上拉着几条白布,白布上用黑墨水写着:“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 这是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六月葬朱元璋时起的谥(shi)号,庙号为太祖。 朱棣盯着城墙上的白布,喘着粗气,气得面红耳赤。 更令他气愤的是,墙垛上铁铉还命人放着一排木制神主灵牌。 虽然看不清灵牌上的字迹,但朱棣不用想都知道,上面写的一定是他父亲朱元璋的名号。 “铁铉!铁铉!” “本王要将你千刀万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棣大怒,高高扬起马鞭,抽了一下坐下的战马,冲着城墙飞奔而去。 张玉连忙对朱能道:“快拦下殿下!小心再遭小人暗算!” 朱能与张玉带着一队亲卫拍马追上去。 “殿下!不能再靠近城墙了,再往前就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了。”张玉等人拦住了朱棣。 朱棣骑着马,看向墙头,大声骂道:“铁铉!你这卑鄙小人,竟敢侮辱先皇!本王定要活剐了你!” 城墙上,铁铉抱着一个灵牌,站在一个墙垛边。 他身旁有十几名弓箭手持弓对着朱棣,还有五六名盾牌手,护卫在身旁。 铁铉冲着朱棣喊道:“不孝子朱棣,你可还记得太祖遗训?” “藩王朱棣,你可记得《皇明祖训》?!” “燕庶人朱棣,你可收到陛下圣旨?” “不遵先皇遗训,不顾与当今陛下的叔侄之情,是不为不孝; “不遵君臣之礼,不守藩王之制,是为不忠; “兴兵作乱,祸害天下,是为不仁; “不顾手下将士的袍泽之情,断送将士性命,是为不义! “你朱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实乃真小人! “我铁铉,替太祖训子,遵照陛下旨意劝你,为天下平叛,为百姓守城。你说,谁才是小人? “朱棣,你还不悬崖勒马,难道你要让太祖蒙羞吗?” 站在城墙上,铁铉理直气壮,义正辞严,滔滔不绝。 朱棣几番想插嘴与打断都没有成功,只因铁铉站得高,声音又大。 “铁铉!我与你不死不休!” 朱棣抓起身上的硬弓,弯弓就向铁铉射出一箭。 看到城下的朱棣张弓,铁铉身边的盾牌手连忙举起盾牌,将铁铉围在中间。 虽然朱棣的羽箭没有射中铁铉,但城墙上的弓箭手连忙拉弓放箭,回击朱棣。 “殿下,危险之地,不可久留!”张玉等人上前护着朱棣,劝朱棣离开。 朱棣调转马头,狠狠抽了一下马屁股,憋着一肚子怒火,扬长而去。 朱棣大怒道:“攻城!一定要打下济南城!” “殿下,这火铳还要不要开火?” “他娘的,上面可是我父皇的神主灵牌,你想要本王被天下人唾弃吗?”朱棣瞪着一旁的传令兵,一脸恼怒。 “铁铉!本王与你不死不休!” “要是让本王抓到你,本王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有碍于明太祖朱元璋的神主灵牌,燕军的铜铸火炮不便再开炮。燕军的攻势再度被削弱。 在铁铉与盛庸指挥下,济南军民顽强防守,朱棣始终攻不上济南的城头。 朱棣进攻济南的策略也渐渐转变为:围困为主,进攻为辅。 “本王就不信,就算攻不下济南,本王困也要困死他们!” “传本王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济南城,但凡想要进出济南者,一律格杀!”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燕军依旧攻不下济南,也未曾退兵。 “报——” “殿下,朝廷派特使前来,求见殿下。” 第273章 朱允炆再次选将 六月十六日,距朱棣兵临济南城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皇帝朱允炆派尚宝丞李得成前往济南,与朱棣议和。 这其实是齐泰与黄子澄的缓兵之计。 燕王朱棣与尚宝丞李得成在济南城外谈判,拖拖拉拉,谈了将近一个月。 李得成没有能成功说服朱棣,没能令朱棣撤兵,反倒是被朱棣给绕晕了。 七月,李得成得以返回应天府,向皇帝朱允炆汇报。 李得成向皇帝朱允炆禀告道:“陛下,臣觉得燕王所言确有道理。燕王与陛下乃是宗亲,燕王已是一地藩王,富贵至极,别无他求。如果不是因为陛下削藩,燕王不至于……” “大胆!李得成!”朱允炆大喝一声,十分生气,“朕派你去说服朱棣,你反倒替朱棣来说服朕!你定是向朱棣投诚了!” 朱允炆怎么也没想到,派去劝降朱棣的李得成竟被朱棣洗脑了。 李得成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解释道:“陛下,冤枉!陛下,臣,臣并没有投靠朱棣……” “来人!将逆贼李得成拿下,打入天牢!” 朱允炆一脸怒火,根本就不听李得成的解释。 殿前锦衣卫直接上前,将李得成拿下,带出大殿。 朱允炆想用议和来拖延时间,重新筹集粮饷与军队。至于李得成议和成功与否,朱允炆与黄子澄等人并不在意。 这一个月的时间,朝廷重新调集军队,重新做了部署。 大将军李景隆被免职了,但率军北伐的新一任将领却迟迟没有选出来。 “陛下,息怒!”方孝儒在一旁劝道,“尚宝丞投靠朱棣罪不可赦,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选出新的将领再次率军北伐,以解济南之危。” 兵部尚书齐泰上前道:“陛下,方侍讲说的没错!眼下是要就快商讨对策,解救济南,防止燕军继续南下。” “陛下,请息怒。是臣等无能!”黄子澄与一众文官跪在殿上,以示请罪。 “那你们说,朕派谁率军北伐,众将军可有人愿意替朕出征?” 龙椅之上,朱允炆转眼看向殿中的一众武将。 大殿中,一片寂静,一众武将都沉默不语,微微低下头颅。 老将军耿炳文率军三十万北伐朱棣,真定惨败,被撤换。 年轻地李景隆率军六十万北伐朱棣,又败了,还险些被降罪、整治。 朝廷中的武将几乎个个都是老油条,他们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打败朱棣。 有了耿炳文与李景隆的这两个前车之鉴,武将们更加不想带兵出征了。 啪! 用力拍了一把身前的桌子,朱允炆站起身:“你们为何不回答朕?难道朕的将领们,就没一个愿意为朕上阵杀敌的吗?” 朱允炆很生气,也很失望。 看着朝中一众武将纷纷跪下,他感到很无奈。 朝中文武群臣,济济一堂,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主动担下北伐朱棣的大任。 望着殿中跪下的文武大臣们,朱允炆想起了郑海,想起了郑海曾经对他说的话。 曾经,郑海是他最信任的人,最知心的人。 他有些后悔了。 他不应该让郑海前往北平,那样或许还能有人为他分忧。 或许,这个时候,郑海会站出来,承担起这个重任…… 然而,郑海离他而去。 朱允炆知道,郑海投靠了朱棣,彻底背叛了他。 自从知道郑海投靠了朱棣,朱允炆就不让任何人再提起郑海这个人。 但每当想起当初他与郑海一起畅谈天下、一起把酒言欢的日子,朱允炆心中便觉得恍然若失。 “郑海,朕难道真的错了吗?假如当初朕听你的,不急着削藩,那今天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 站在龙椅前,看着殿下的群臣,朱允炆心中一片茫然。 “不!朕没有错!朕遵照的是皇爷爷的遗训,这削藩是势在必行。” “郑海,朕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朕并不比四皇叔差……” 奉天殿上,一片寂静。 “陛下,臣愿领兵出征。” 听到这句话,众人纷纷抬头。 循声看去,这说话的是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是徐达的长子,是燕王朱棣的大舅子,同时还是朱允炆的亲信与太子太傅。 徐辉祖曾几次请缨出征,但齐泰与黄子澄都对徐辉祖不放心,多次提出反对。 除了徐辉祖与朱棣的姻亲关系,徐辉祖在军中有很强的影响力,黄子澄和齐泰一直提防着徐辉祖,以免他在朝中做大。 “陛下,臣以为太子太傅有教育太子之责,不宜领兵出征。” 黄子澄再次站出来反对:“再说,上次陛下叫魏国公领兵三万前去白河沟助阵,魏国公也是无功而返……” “黄子澄!既然你反对魏国公,那你说,要派谁去?”朱允炆有些恼怒。 好不容易有一个魏国公主动请缨,他忍不住怼了黄子澄。 “这,这……”黄子澄一脸惶恐,不知如何回答。 徐辉祖微微一笑,眼神中有一丝得意。 上一次,他苦苦相求,朱允炆才答应他带兵三万前去白河沟支援李景隆。 可他没想到,他还没抵达白河沟战场,李景隆就败了。 在雄县,徐辉祖掩护李景隆的残军通过月漾桥撤退,救了李景隆残部。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黄子澄等人在朝中参了他一本,说他救援来迟,无功而返。 徐辉祖不得已只能返回应天府。 他想要再现或者超越他父亲徐达的梦想再一次落空。 这次,朱棣兵围济南,朝中无人应征,徐辉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只要能使朱棣退兵,那就是大功一件。” “如果我能在济南打败朱棣,那魏国公府的地位必将稳如泰山……” “到时候,黄子澄、齐泰、方孝儒等又能奈我何?” 就在魏国公徐辉祖暗自得意之时,兵部尚书齐泰直起身。 “陛下,臣有两个人选,或许,更合适。” “齐泰,为何不早说?”朱允炆有些不高兴,“是哪两个?” 齐泰站起身,禀告道:“臣推荐的这个两人,他们不再朝中。都督陈晖与都督平安,这两人久经沙场,更适合带兵。” “陛下,陈晖与平安虽是将才,但他们屡屡被朱棣打败。臣以为他们都不是朱棣的对手。”徐祖辉指出齐泰推荐将领的不足,意在自己争取统兵之权。 朱允炆点点头,提出自己的担心:“正如魏国公所言,这两人曾败于朱棣之手,如何让朕放心?” 黄子澄与齐泰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不远处的方孝儒。 假如兵权被徐辉祖控制在手中,那今后的朝堂只怕会被徐辉祖一手遮天。这一点,黄子澄、齐泰与方孝儒三人都很忌惮。 方孝儒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与朱棣正面交手或许不足以取胜,但要解济南之围,确实绰绰有余。” “孝直先生,有何高见?”朱允炆看向方孝儒。 方孝儒道:“围魏救赵,断朱棣的粮草。” 第274章 断粮 燕军围困济南城已经两个多月了。 济南城成了一座孤城,人员不得出入,自然没有粮草补给。 大明朝廷并没有派援军支援济南,朝廷没有一个将领敢于正面向朱棣的燕军发动进攻。 被围困两个多月,城中的居民储备的粮食早就吃光了。 要不是铁铉将济南城中的粮食都收集起来,统一发放,济南城中百姓或许已经饿死一大片了。 铁铉怎么也没想到,燕军会围困济南长达两个多月。 如今,济南城里已经有不少人饿死或病死了。 冯致远躺在客栈的躺椅上,有气无力地唠叨了一句:“公子,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饿死了。” “再忍一忍,最多还有三五天就好了。”郑海从茶壶里挑出一片茶叶,放在嘴里。 “还要等几天?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 “两个多月都熬过去了,再忍一忍吧。” 冯致远抿了抿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昨儿我听说,官府的米汤都停止了,只有上城墙的人,才能一天吃上一顿。” 郑海嚼着嘴里的茶叶,弱弱地回答道:“那你可以上城墙啊,还可以多吃一顿……” “那些排队的人,比那些围着死尸的苍蝇还多。只怕没排不到我,我就饿死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躺着呢。” 比起城中的其他居民和商家,如今悦来客栈的境地算是好的了。 一天一顿米粥,粥中的米粒越来越少,可好歹还有一些米粒。 而官府放发的免费米汤,则连米粒都看不见了。 幸亏郑海事先提醒,悦来客栈早早贮存了一批粮食,提前规划了三个月的饮食,否则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这两个多月来,悦来客栈由施若绮与郑海轮流熬粥,每天分发给店里的伙计,一天一顿米粥。 一开始,许多店员都抱怨,甚至有人还打算离开悦来客栈。 可后来他们发现,济南城中其他地方更糟糕。 能够稳定地供应一天一顿米粥的地方,只有悦来客栈。 离开客栈的几人最终还是回来了。 众人不再抱怨,慢慢接受了现实,接受了悦来客栈的安排。 “公子,你想想办法吧!就算我能坚持下去,只怕店中的其他人也熬不下去了。施姑娘都瘦了一大圈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也撑不住了……” 冯致远抓起躺椅旁边的小茶壶,直接塞进嘴巴,喝了起来。 抽出紫砂茶壶的壶嘴,他轻轻舔了舔嘴唇,苍白的舌头舔舐着干裂得出血的嘴唇。 “我能有什么办法?”郑海靠在柜台旁,喝了一口茶,“难不成你要我写信给燕王,叫燕王退兵?” 咕咚,咕咚地吞咽着茶水,他的肚子依旧饿得咕噜咕噜打鼓。 “是呀,你,你,给燕王写信,叫他赶紧退兵……” “燕王都围困济南这么久了,你认为,他能听我的吗?” “听,或者,不听,你总要再试试吧……或许……大人,总得试一试吧!” “那好,我写……” 客栈里,笔墨纸砚很好找,郑海很快写好了一封信。 拖着干瘦的身体,郑海与冯致远走出悦来客栈。 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冷冷清清。 街上没有人,路上也看不到什么动物,别说牲口了,连猫狗都不见一只。 道路旁,有棵树的树皮被人剥光了。 从树根到树杈间的树皮全部不见了,露出白花花的木质层,上面还残留着许多坑坑洼洼的刀口。 “公子,为什么只有这棵树被剥皮了,其他树却没事?” 冯致远拄着一根木棍,问了郑海一句。 “这棵树是榆树。据说,榆树皮能吃,而且还比较扛饿。” “是吗?这可是好东西,可惜被人剥光了。我看,这树也活不久了,树叶都枯死了……” 转过巷子里,一股尸臭味扑面而来。 这臭味太难闻了,令人作呕。 郑海和冯致远赶紧捏着鼻子,加快步伐。 “扑——扑——扑——” 一群黑色乌鸦惊飞而起,郑海与冯致远被吓了一跳。 “嘎、嘎、嘎——”乌鸦也吓得不轻。 这群黑色的魔鬼并未远去,而是落在树梢上,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以及地上的那些残骸。 它们将郑海与冯致远当成了掠食者,或许其他…… 郑海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具尸体。 是一个孩子的尸体,干瘦如柴,已经面目全非。 无数苍蝇聚拢在孩子的尸体上,嗡嗡作响。 那尸身的肚子鼓鼓的,像胀大的气球,与干瘦的四肢为不相称。 “呃——呜——哦!” 扔掉手中的拐棍,冯致远捂着嘴,大步逃离现场。 他靠着墙根,一手捂住嘴,一手摸着肚子,想要呕吐却又不敢吐出来。 郑海赶上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部:“忍不住,就吐出来吧!吐出来,会好受些……” “我不能吐!” 冯致远始终捂着嘴,喉咙有吞咽动作,似乎是将胃部的反冲上来的东西,又咽了回去。 郑海不再多说,用手来回扶摸冯致远的背,令他放松。 缓了一会儿,冯致远松开嘴巴,无奈道:“本来腹中就空空如也,再吐就更饿了。” 郑海叹了一口气:“唉!走吧,我们试着找个借口上城墙吧!或许,还能吃到一碗官府的粥。” 城墙下,不少人在排队,等待官差的指派。 活少人多,大部分排队的都是妇女、儿童和年迈的老头,并不招官差待见。 有些妇女还故意裸露了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试图勾引负责挑选民工与安排壮丁的官差。 可官差们理都不理,对这些妇女视而不见。 “求求你们了,给个活儿吧,给我一口吃的,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的了……” “救救我吧……” “行行好,就让我上城墙吧!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能让我领到一口吃的……” 众人苦苦哀求着,但官差们依旧不为所动。 官差撑着一柄刀,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废话!老子也饿着呢,你们有力气哭喊,还不如到别处,想想办法呢!” 在轻壮劳力队伍中排了一会儿,郑海与冯致远终于被安排了一份苦力活。 他们与其他青壮年一起,扛着木头,往城墙上搬运。 在城墙上干活的间隙,郑海将藏在身上的信件扔出来城外。 城楼上,铁铉、盛庸、高巍与宋参军一个个面黄肌瘦,远远望着城外的燕军。 高巍苦着脸,说道:“铁大人,不是说好的燕军三日之内退兵吗?这都三个月了!” “高大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拿我说笑。若是当初真能斩了朱棣,未尝不能三日退兵。”铁铉轻声叹了一口气,“谁知,功败垂成,唉!” 盛庸盯着远方,目光坚定:“这三个月之中,燕军攻城不下百次,济南城依旧在我们手中。诸位大人,朱棣比我们更急,本将军相信朝廷一定会想办法支援我们的……” “可将军,朝廷再不来支援我们,我们就要饿死了!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彻底断粮了!”宋参军摇摇头,一脸失落。 铁铉又叹了一声,望向远处的燕军大营:“宁死不降,我誓与燕贼不死不休!” 此时,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信,跑进燕王朱棣的大帐:“报——!” 第275章 表白 “你们都说说,这封信,是不是郑海写的?” 朱棣将一封书信交给马和,令营帐中的将领传阅。 老将张玉快速阅览信中的内容,将信递给朱能,没有发表意见。 朱能草草看了几眼,将书信递给丘福:“殿下,我看这字迹潦草,没准真是那小子的! 这小子,当年在燕王府没好好练字,整天吵着要骑马、练箭,我看这么丑的字八成是他的!” 燕军诸将中,敢称飞龙卫的指挥使是“小子”的,只有朱能一人。 论交往年限,与郑海交往最久的是张玉和朱能。 张玉年纪老,为人稳重,自然不像朱能那般直爽而高调。 张玉往常都称郑海为“郑指挥”或许直呼“郑海”,唯有朱能无视郑海的职位,甚至故意贬低郑海。 这与朱能的直爽豪迈的性格有关,也与他与郑海的关系有关。 朱能是朱棣的亲信,自恃身份比郑海高。 当年郑海刚入燕王府当侍卫时,朱能就是百户,受朱能领导; 后来,朱能还教授郑海骑马与射箭,就连郑海的一部分刀法也是朱能传授的。名义上,朱能是郑海的半个师父。 这是朱能敢称郑海为“小子”的原因。 “这小子,老子攻城时,也没见他跟我配合,搞个里应外合。要是那样,老子早就攻上济南城墙了!” 朱能一脸不爽:“他早不通信,晚不通信,偏偏这时候通信,我看这信,八成有鬼!” “没错!我也赞同朱能将军的看法。”丘福将信件递给其他将领,“这封信来得蹊跷!这个时候叫我们退兵,很可能是铁铉的阴谋!” 谭渊大声道:“肯定是铁铉那匹夫的诡计!俺不信,郑指挥会写信叫咱们撤兵!这济南都围了三个月了,这撤兵岂不是前功尽弃!” 有不少将领都支持谭渊的观点,他们不同意郑海信中提出的撤兵建议。 围困济南城已经三个月了,燕军攻城不下上百次,却未能攻下济南城。 这对几乎战无不胜的燕军来说,是一大耻辱,朱棣与诸位将领都心有不甘。 对于铁铉的恨,朱棣那是刻骨铭心。 铁铉诈降,诱他骑马入城,他险些就死于城门洞的铁板之下。 那阴恻恻的铁板、血淋淋的马首,朱棣至今记忆犹新。 多少次被梦中的铁板与马首吓醒,快三个月了,他对于铁铉的恨,至今却未曾消减过。 “殿下,这信是不是真的,问一下马和便知。马和与郑指挥使是结拜兄弟,他对郑指挥使的字迹是最了解的。” 张玉一直没有发表看法,这时他却将关注的重点转移到书信的真伪。 张玉是老将,在燕军中很有威望,素有谋将的美誉。 他一发表看法,帐中有一部分将领跟着附和。 朱棣点点头:“马和,这封信是郑海写的吗?” “禀殿下,这封信确实是小海写的。” “何以见得?” 马和解释道:“殿下,关键在这封信的落款,就是“飞龙卫”那三个字。殿下请看,那个“龙”字。这是郑海说的龙字的简体。” 燕王朱棣拿过书信,看了看最后的落款,确实如马和所说。 马和接着解释道:“朱能将军说的没错,这字迹是小海的字迹。” 看了一眼朱棣的脸色,马和没有再说下去。 他擅长察言观色,对于朱棣的性情很了解。 他知道,郑海写这封信一定是遇到了困难,否则,不会出此下策。可能如信中所说,郑海与城中百姓都已经断粮,几乎要饿死了。 但他更了解朱棣,他知道朱棣并不打算就此罢兵。 所以,他左右为难,只能选择沉默,为郑海默默祈祷。 “就算这封信,真的是郑海写的又能怎样?”丘福上前道,“殿下,如郑海所说,济南城中断粮已久。再过不多久,就算我们攻不上城墙,他们也会被困死、饿死。” 朱棣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思考。 营帐中,许多将领都同意丘福的观点,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张玉道:“殿下,信中郑海说“哀兵必胜”,就算城中缺粮,我军却依旧攻不下济南。可见,郑海说的没错。济南守军誓死抵抗,我军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将军,既然都已经围它三个月了,再耗它一个月又如何?”丘福提出反对。 谭渊附和道:“没错!就算攻不下,那我们就困死它!我们就不信,拿不下济南!”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冲进营帐:“报!殿下,北平来信。” 营帐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朱棣阅读这封北平捎来的书信。 大帐外,军营里也很安静。 守在大帐外的两名卫兵,朝燕王的营帐看了一眼,有些期待。 没听到营帐中有任何动静,他们有些失望,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天上的一轮明月。 八月十五,今日正好是中秋。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可又有几个家庭能够团圆呢?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说来容易,有时却难上加难。 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施若绮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她已经有两年多没回家了。 从大明回南洋,需要等待冬季风。有冬季风,南下的船队才能顺风远洋。 这两年,施若绮都留在大明。 她没有跟随父亲施进卿返回南洋,而选择是留下来,为郑海经营着山海盟与六横岛的双屿港基地。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施若绮深谙这句诗的情境。 望月更思乡,思乡情更浓。 “咚,咚,咚。” 忽然,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施若绮关上窗户。 “二姐,我来给你送饭了。现在,方便打开门吗?” 房门外,传来郑海的声音。 咿呀一声,房门打开。 站在门口,郑海微微惊讶。 施若绮的眼睛红红的。 这三个月来,施若绮瘦了一圈。 原本她的脸较为圆润,如今却生生瘦成了瓜子脸。 她那微黑的脸蛋,反倒是变白了些,但消瘦的脸略显苍白。 唯一变化较少的,是她那丰腴的胸部,依旧傲然挺立。 施若绮穿着大明的对襟衫与挑线裙子,更显身材婀娜。 看着施若绮,郑海心中一软,轻声问道:“你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施若绮微微点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轻轻别过头,她悄悄擦拭了眼泪,低声道:“你把我的饭,放桌上吧。” 郑海原本不打算进屋的,可听到施若绮这么说,哪里好再说什么。 提着送饭的食盒,他走进房中,将食盒放在床前的桌子上。 咿呀,房门关上了。 郑海有些奇怪:我还没出去呢,怎么就关门? 刚转过身,施若绮就冲上来,一把抱住他:“郑海,你别走!” “好,我不走。你,你,没事吧?” 施若绮紧紧抱着郑海,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你,你,哪里不舒服?” “我,有点晕……” “那我扶你坐下……” “你抱我上床,好不好?我想躺一会二……” “呃,这……好吧。” 一个公主抱,郑海抱起施若绮。 走到床边,轻轻放下施若绮。 “郑海……” “二姐,你哪里不舒服?” 施若绮流着泪,含情脉脉地看着郑海。 “你是不是发烧了?” 施若绮一把搂着郑海的脖子,嘴唇直接贴在郑海嘴上,热烈地亲吻起来。 郑海整个人蒙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施若绮一把将他撂翻在床。 压在郑海身上,她深情道:“郑海,我喜欢你。” 第276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施若绮骑在郑海身上,含情脉脉地盯着郑海。 她那微微发红的眼睛,眼角还挂着泪水。 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来,惹人怜惜。 略微消瘦的脸庞,麦芽色的皮肤略微苍白,似乎有些害羞了,两颊边微微泛红。 躺在床上,郑海动都不敢动。 不停吞咽着口水,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着。 一个哭泣的女孩,惹人怜惜。 一个女孩冲破世俗礼制的桎梏,主动向一个男子表白,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郑海真的很感动! 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么一个惹人怜爱又令人钦佩的女孩。 怎么忍心去伤害一个爱自己的女孩呢? 施若绮一点点靠过来,如水的眼睛像水晶一样透亮,妩媚的双唇,如此诱人! 她轻轻趴在郑海结实的胸膛上。 一阵女子独有的芬芳,不经意间窜进鼻子里,淡淡的清香。 施若绮轻轻闭上如水的双眸。 轻轻一吻,犹如春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郑海的手不自觉地搂住那杨柳腰,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热烈地亲着施若琦。 咕噜噜—— 一阵胃部的抗议声,阻断了甜美的进程。 郑海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行,肚子饿了……” 郑海的话,令施若绮哭笑不得。 “你还没喝粥吗?”施若绮红着脸,尴尬地转移话题。 郑海狼狈地下了床:“我,我原本是打算先给你们送完,回去再……再喝的。” “哦,那一起喝吗?”施若绮弱弱地询问。 “你,你喝吧,我先走了!” 说着,郑海逃一样想要冲出房间。 “郑海,你别走!”施若绮连忙叫了一声。 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抽泣着道:“我……我已经没力气起身,你能不能,帮我把粥拿过来?” 此刻,她既委屈又失望,心情很复杂。 在这座被围困的孤城里,她举目无亲,忍饥挨饿,脱困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莫非这么年轻的她,会饿死在这里? 沮丧和失落的情绪再次涌上她的心头,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难道她喜欢的人,也要抛下她? 往日独立而坚强的施二姐,此刻,敏感而脆弱。 她哭了。 哭得很伤心,歇斯底里。 郑海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头。 沉默片刻,他轻声宽慰道:“我不走,你别哭了。” 鬼使神差地回到桌子旁,他轻轻掀开食盒的盖子,盛了一碗只有十来颗米粒的稀粥。 端到床边,靠坐在床沿边,他低声问道:“你能坐起来吗?” “我……” “那你先别动,我来扶你。” 郑海放下瓷碗,轻轻扶起施若绮。 施若绮轻轻靠在郑海身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脸蛋微微泛红。 “你喂我。”施若绮语气纤弱,五分虚弱,三分娇弱,还有两分羞涩。 郑海左手端着碗,让施若绮轻靠在自己怀里,右手拿着汤匙,轻轻舀起米汤,慢慢送到施若绮嘴边。 “烫不烫?”施若绮轻轻问了一声。 郑海慢慢端起汤匙,轻轻吹了吹。 “你试试。” “嗯。”施若绮轻轻点头。 她侧头看了郑海一眼,眼中全是满足与幸福。 不知不觉之间,一碗粥就少了一半了。 咕噜噜,郑海的肚子再次响了起来。 “你也吃吧。”施若绮从郑海手里夺过汤匙。 “我不饿,我等下回去吃。” “还说不饿?我都听到了!” “食盒里还有一碗,你先把这碗喝了。” “嗯,我听你的,等下你也要喝。”施若绮十分乖巧,十分温柔。 郑海恍恍惚惚,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第一次发现,施若绮是如此温柔,如此纤弱。 在他的印象里,施若绮坚强而独立,时常穿着男装,像他的哥们一样能喝酒、能打架,就算是杀人,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她是山海盟的二当家,泼辣起来,海盗都被她镇住; 她是蛟龙卫的情报分析师,心思细密,能文能武; 她还是郑海的大管家,悦来客栈的大老板,见多识广,能言善辩…… 郑海已经习惯了施若绮的独当一面,习惯了跟兄弟们一起称呼她为“施二姐”。 此刻,他才意识到,施若绮也是个弱女子。 以前,即便觉得施若绮身姿婀娜,性感迷人,他也不敢对施若绮有丝毫的想法…… 可如今,郑海吻了施若琦。 他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郑海,你吃饱了吗?” 听到施若绮的话,郑海这才回过神。 施若绮的双眸如水,含情脉脉。 她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 施若琦轻轻闭上眼,微微抬起下巴,就像清晨的青苗期待着温暖的朝阳。 “若绮,我,我不能这样……” 郑海浑身燥热,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施若绮睁开眼睛,微微错愕。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郑海避开施若绮炽热的眼神,“她叫徐妙锦,我答应过她,一定娶她……” 施若绮恍然若失。 她强忍着,不让泪水再次决堤。 “她,她是不是很爱你?”施若琦有些哽咽。 “嗯。”郑海点头。 “你们定亲了吗?” 郑海微微一愣,悄悄瞄了施若绮一眼。 施若绮的眼睛里泪水晶莹,但她很平静,平静得令郑海感到意外。 她不哭也不闹,反而很温柔,很理解的样子。 “是不是她们家人不同意?”施若琦再次轻声询问。 郑海沉默地点头。 “其实,我知道,她是魏国公府徐家的三小姐。”施若绮悄悄看了郑海一眼。 不经意间,再次与施若绮对视,郑海有些不忍。 “我,我,祝福你们……” 不知该如何自处,郑海起身。 他离开床边,急忙要向门口走去。 “郑海!” 施若绮叫了一声。 郑海忍不住停下脚步。 “郑海,我……我,我有一个请求。 “郑海,我知道,明天,我们就彻底断粮了…… “在我饿死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 济南城外,燕王的大帐,依旧灯火通明。 众将沉默不语,静静地看向座椅上的燕王朱棣。 朱棣打开一个信封,眼睛微微睁大,表情有些诧异。 第277章 施若绮的愿望 “殿下,是世子殿下的来信吗?” 见朱棣盯着书信沉默不语,张玉忍不住询问。 前一段时间,燕王世子朱高炽曾经来信,向朱棣禀告朝廷派平安率二十万大军北上河间,在单家桥驻兵。 朱棣分析,平安北上的目的是为了截断燕军的粮道,进攻德州,以便解济南之围。 在给朱高炽回信里,朱棣要求朱高炽使用疑兵之计,出彰义门,在卢沟桥西与良乡之间调动兵力,使平安生疑,不敢轻易北进。 事情确实如朱棣所料,朱高炽与道衍摆出疑兵之后,平安的二十万大军没有再北进。 朱棣叹了一口气,将书信递给马和:“不是高炽,是道衍和尚。” “殿下,道衍和尚有何良策?”张玉再次询问。 营帐中,除了张玉敢问,其他见朱棣脸色阴沉,谁都不敢吭声。 朱棣对马和挥挥手,示意将书信拿给张玉看。 接过信纸,张玉一眼就看到写在前面的几个字:“师老矣,请班师。” 郑海写信叫朱棣退兵,朱棣并没有采纳。 张玉也想劝朱棣撤兵,然而,他一人之力没法说服诸将,也说服不了朱棣。 看到道衍的这封信,张玉知道,朱棣要拿下济南的决心已经动摇了。 朱棣的许多决策都有道衍参与,道衍和尚实际上是朱棣的军师,能谋善断。 别人的话,朱棣可以不听,但道衍的话,朱棣多少都会认真思量。 张玉大致浏览了信上的内容,道衍和尚对眼下的局势做了一番分析。 燕军围攻济南,三月不下,士气不振;朝廷分兵三路,有卷土重来之势。 平安的二十万大军驻扎河间,胡虎视眈眈,北上可威胁北平城,东出则截断运河,阻断燕军粮道,南下可进攻德州,是一个重大的威胁。 朱棣在营帐里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世美,你怎么看?” 张玉回答:“殿下,末将觉得,道衍大师分析得很有道理。末将,认同大师的看法。” 道衍的信在诸将手里来回传递,有不少将领都赞同张玉与道衍的看法。 围攻济南,燕军久攻不下,将士思归,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棣背过身,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再考虑考虑。” 诸位将军走出燕王的大帐,营帐里只剩下朱棣与马和。 盯着桌台上的烛火,朱棣陷入了沉思。 …… 房间里的灯火依旧明亮,郑海与施若绮却陷入了沉默。 “郑海,你能答应我吗?” “这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最后的愿望了。” 施若绮倚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眼水从眼角渗出。 “不,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郑海安慰道,“用不了多久,燕军就会撤兵,我已经给燕王写信了……” “你能确定,燕王一定会撤兵吗?” “我相信,燕王一定会撤兵的!” “你不是说,最多三个月,燕军就会撤兵吗?现在都三个月了,可他们为何还包围着济南?” “这,或许再过一两天,他们就撤兵了……” “呵呵,或许?”施若绮苦笑道,“或许,没等他们撤兵,我们就都饿死了。” 郑海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三个月,很长也很短,等待让人觉得时间变得漫长。尤其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等待就是煎熬。 “你能不能满足我这最后的愿望?”施若绮再次深情地看向郑海。 郑海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你说吧,是什么愿望?” “我要做你的女人。” “我,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我说过,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又如何?”施若绮并不介意,反问道:“你们大明的男人,不是都喜欢三妻四妾吗?” 郑海一愣。 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现代的婚恋观——一夫一妻。 可是,这是古代,是大明。 郑海的内心有些矛盾:“我,我和他们不同……” “你是觉得,我不够漂亮?” 施若绮从床上下来,虽然面容稍显消瘦,但身才依旧前凸后翘。 与徐妙锦相比,施若绮更丰满,更成熟,更泼辣。 如果徐妙锦是偏可爱的大家闺秀,那么施若绮就是御姐。 “不是。”郑海不敢看施若绮。 “那你是嫌弃我,是南洋人?” 施若绮盯着郑海,又自己解释道:“可我祖上也是大明的,与汉人的女子并没有任何不同……” “不是,我并不是嫌弃你……” “那是为什么?” 郑海有些头大了,努力解释道:“我,我不能对不起妙锦。” 施若绮并不明白,郑海心中有一种超越时代的执念——一夫一妻,一个人只能爱一个人。 施若绮心中很困惑:“父亲说,在大明,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皇帝可以坐拥后宫众妃。为何郑海不能接受我?难道是因为他还没娶妻,要把名分留给正妻?” 她抽泣着道:“我并不是要和徐姑娘挣名分,我只是,我只是想做你的女人……” 她走向郑海,不小心摔了一跤,倒在地板上。 郑海也没想到施若绮会这么虚弱。 他连忙走过来,将施若绮抱起来,放回床上。 “郑海,别走,我怕!” “我怕,睡着睡着就死了,你留下来,陪陪我好么?” 郑海心里一软,点点头。 两人靠在床上,和衣而睡。 长夜漫漫,两人都无心睡眠。 施若绮问了郑海许多问题,大部分是他与徐妙锦的故事。 施若绮还谈了南洋的生活,谈了与郑海的往事以及这两年山海盟的发展。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越聊越觉得彼此有许多共同的话语,一直聊到烛火熄灭。 郑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道何时天已经亮了,窗外的阳光照进窗户,一片亮堂堂。 一天只吃一顿饭,客栈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晚起,甚至大白天都躺着床上休息。 因为睡觉,可以省一些体力,睡觉了他们就不觉得饿得那么厉害了。 整个客栈都是静悄悄的。 平时郑海与施若绮轮流为客栈的伙计们煮饭、煮汤,如今连存粮都耗尽了,就没有操心这些了。 郑海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感觉到嘴唇有些湿润,似乎有物体压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把趴在他身上的施若绮吓了一跳。 施若绮红着脸,微微低下头:“我发现你的嘴唇,有点干,我想帮你润一润……” 郑海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眼睛稍微清明,视线渐渐清晰,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八月的天气有点热,两人都穿上轻薄的衣衫。 不知何时,施若绮的外衫敞开了,露出一件吊带粉红绣花肚兜。 看到郑海炽热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肚兜,施若绮红着脸:“我……我……我不跟徐姑娘争宠,我可以说做小……” 郑海一把抱住施若绮,将她放倒,热烈地吻着她的红唇。 “你的嘴唇也干了,我也帮你润一润。” 郑海支起身,脱掉上衣。 “掌柜!” “掌柜!燕军退兵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掌柜,快开门!好消息!我们得救了!” 郑海与施若绮同时脸红。 郑海连忙起身,快速穿上衣服。 施若绮又羞又恼。 她一脸怨恨,冲门口吼道:“好了!我知道了!” 第278章 铁铉、盛庸升官 建文二年(1400年)八月十六日,朱棣率领燕军北撤,济南解围。 得知城外燕军北撤,济南城中军民奔走相告。 铁铉与盛庸拿出仅剩不多的军粮,大锅煮粥,征召全城能够投入作战的人。 围城三个月,能够活下来的都是体质好、意志坚定的人。 听说铁铉与盛庸准备犒赏全城,加入军队就有饭吃,能够走动的人全都前往济南西门集合。 站在点将台上,铁铉对众人道:“大家都应该听说了,城外的燕军被我们打退了,你们饿不饿?” 点将台下,有驻守济南的官兵,有征召的民夫,也有年轻的妇女、半百的老头。 三个月了,几乎都没吃过饱饭,能不饿吗? 众人不知道这参政铁大人是什么意思,愣了好久都没有回答。 突然,人群中有一名士兵壮着胆喊道:“饿!” 众人这次七嘴八舌地附和道:“饿,我们好饿!大人快给我们吃的!” 看到台下众人的反应,铁铉很满意地笑了。 他张开双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下来。 铁铉大声喊道:“本官知道,你们很饿,本官也饿得很!可济南城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就剩你们面前的这几口大锅了。” 他指着台下的几口大铁锅,铁锅周围重兵把守,设置了好几层木栅栏。 台下众人纷纷望着那几口大铁锅,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不少人激动地想要往前冲,却被身前的木栅栏拦阻,被眼前锋利的大刀与长矛所震慑。 “铁大人,你不是说只要应征参加就能吃饱饭吗?” “大人,你可不能骗我们!” “没错!我们要吃饭!” …… 济南城西边的瓮城几乎集合了所有城中强健的军民,众人为了吃饭,情绪都很激动。 铁铉继续说道:“本官虽然没有多少粮食,但本官知道哪里有粮食,知道怎么获得粮食。” 有人问:“大人,哪里有粮食?” “城外有粮食,燕军有粮食,德州还有上万担粮食。” 铁铉看着底下济南城的军民:“本官就想知道,你们敢不敢随本官与盛将军一起去取粮食?” 台下有人大声应道:“敢,有什么不敢的!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敢铁大人一起战死!” “对,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对!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台上的都指挥盛庸接过话茬:“没错!我们要报仇!为死去的济南百姓报仇!” “报仇!” “报仇!!” “报仇!!!” 在铁铉与盛庸的引导下,济南城的军民群情激昂。 一帮饥饿的百姓领了刀枪、棍棒,就加入了盛庸指挥的大军。 这支由饥饿的百姓与士兵组成的军队,没有任何随行的粮草。 他们喝了半碗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米粥,就浩浩荡荡地出城了。 在铁铉的组织与盛庸的指挥下,这支哀兵痛击了燕军的后军。他们乘胜追击,收复了德州及周边的郡县。 九月初,燕军撤退,济南解围,铁铉与盛庸收复德州的消息传回应天府。 朝廷上下一片欢呼,皇帝朱允炆很高兴。 朱允炆满脸笑容:“朕以为,铁铉、盛庸当赏,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黄子澄行礼道:“陛下圣明!铁铉、盛庸独挡燕贼于济南城下长达三月之久,又光复德州,实乃大功一件。” “自北伐以来,此役是难得的大胜仗。臣以为当,铁铉与盛庸居功至伟,当以重赏,且当重用,以告慰三军,激励众将。”齐泰上前附和。 “臣等附议。”一众武将附和。 黄子澄率领一众文臣道:“臣等附议。” “好!众爱卿请起身。”朱允炆很高兴,“朕要重重地赏他们。” 铁铉与盛庸的这场胜利对于朱允炆来说,意义真的太重要了。 自他登基以来,朝廷上下众臣的意见从未如此的统一。 他推行的诸多政治革新受到众臣的反对和掣肘,没有多少重要的成就。 削藩行动也没能顺遂,湘王朱柏的意外死亡,导致朝廷内外的非议。 自从燕王朱棣起兵以来,他的北伐平叛行动屡屡失败。 燕军的几番大胜,南下围困济南,朱允炆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了。 这一年八月一日,承天门发生火灾。他都怀疑是自己的错,直接诏己罪,求百姓上书建言献策。 这才半个多月,铁铉与盛庸大胜的消息就传来了。 这一个好消息令朱允炆备受鼓舞,重新坚定了信心。 坐在龙椅上,朱允炆满脸喜悦。 这种苦尽甘来的喜悦,他真的很想找一个知心的人分享一下。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郑海。 “郑海,朕不信,真打过四皇叔。四皇叔并不是不可战胜,你看到了吧!这次他输了……” “郑海,朕没错,错的是你!总有一天,朕会让你看到,朕比四皇叔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奉天殿上,群臣朝贺,这久违的胜利令众臣都欢呼雀跃。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众臣中也有人脸上喜悦,内心却失落。 其中一人就是曹国公李景隆。 朱允炆派遣慰问官员前往济南慰劳铁铉与盛庸,犒赏济南守军,赏赐铁铉金币,禀召铁铉进京。 铁铉入京受赏,朱允炆在皇宫中设宴,采纳了铁铉的所有建议。 铁铉被提拔为山东布政使,接着又晋级兵部尚书,与盛庸一同决策北伐军务。 九月十日,盛庸取代李景隆,被封为平燕将军,封为历城侯,食禄一千石。 朝廷中,除了李景隆不开心,魏国公徐辉祖也不是很开心。 假如铁铉与盛庸没有取得这场胜利,那徐辉祖还可能成为北伐燕军的大将军,掌控军权。 可是,他的愿望再次落空了,盛庸这个不知名的都指挥霸占了北伐大将军的宝座。 下朝出宫的路上,李景隆主动向徐辉祖打招呼:“魏国公,您怎么和我一样不高兴呢?” “哼!李九江,我哪有不高兴,不高兴的人是你吧?” “魏国公,不如与我一起小酌几杯?” “本国公忙着呢!太子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徐辉祖冷冷看了李景隆一眼,“改日有空,本国公一定奉陪。曹国公,再会。” 看着徐辉祖离开的背影,李景隆有些落寞。 曾经李景隆是多么的骄傲,出征北伐时,皇帝亲自为他践行,手握六十万大军,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曾经他还想着娶了徐妙锦那个小美人,搭上魏国公府这条线,可如今,一切都完了。 铁铉与盛庸的胜利,成了对李景隆最大的嘲讽,显得他是多么的无能。 “小二,上酒!” 在李景隆喝闷酒的时候,郑海与冯致远也在喝酒。 只不过,他喝的是告别酒。 “小二,再来一坛,郑海,今晚我们不醉不归!”施若绮幽怨地眼神盯着郑海。 小二报来一坛女儿红,高兴地喊道:“好嘞!老板娘,我这就吩咐厨房再炒些酒菜。” “二姐,你还是少喝点吧!”郑海劝施若绮。 施若绮盯着郑海,低声道:“你能不走吗?” 郑海摇摇头。 “那别废话!喝!” 第279章 郑海的密信 “公子,我们就这么不辞而别合适吗?要不要与施姑娘打一个招呼吗?” 冯致远背着包裹,站在悦来客栈的门口,看向郑海。 郑海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客栈的二楼。 施若绮的房间就在二楼,从她的房间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客栈的大门。 此刻还是清晨,她的窗户依旧紧闭着,或许还没有起床。 “算了吧,还是不要跟她打招呼了。昨天我们不是已经都说好了么,没必要送别。”郑海转身,走向冯致远,“她昨晚喝多了,估计现在还没醒来呢,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我们走吧!” 在悦来客栈已经住了三个多月,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不过,他并不想与施若绮道别,免得两人尴尬。 施若绮对他的心意,他是明白了,可他还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施若绮。 一夫多妻在古代是寻常的事,可这种事对于郑海来说,依旧是有些不太能接受。 他的婚恋观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最向往的爱情依旧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男人都好色,都喜欢美女,但好色并不代表一定就滥情。 郑海对于爱情的渴望,超过了单纯的情欲。 施若绮的美确实令郑海动心,可就情感而言,他钟爱的却是远在北平的徐妙锦。 冯致远盯着郑海的脸,低声道:“可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大人,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瞟了冯致远一眼,郑海淡淡地说道:“离别总是难免的。要说不舍,那当然有,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二姐她深明大义,不会怪我们的,我们还是要打扰她了。” 说着,郑海从冯致远手中拿过马匹的缰绳,左脚一蹬,一步跨上了马鞍。 冯致远又回头看了一眼客栈,轻轻摇了摇头,将身上的布袋包裹放在马鞍上绑好,翻身上马。 两匹马出了悦来客栈,慢慢走在济南的大街上,向城外走去。 在郑海与冯致远离开后,悦来客栈二楼的窗户打开了。 望着郑海离去的背影,施若绮泪流满脸,低声抽泣。 …… 十月初,朱棣率领燕军回到北平,而建文帝朱允炆再次派兵北上,发起新一轮的北伐。 朱允炆命盛庸为大将军,驻兵德洲,副将军吴杰进兵定州,都督徐凯等屯兵沧州,相互为犄角,再次形成对北平的包围之势。 沧州是南北通行的大运河边一个重要的城池。 从沧州沿着运河北上,可以到达直沽(天津)、通州,进抵北平;从沧州顺着运河南下可以抵达德州。 从济南北上的郑海,在沧州停留,没有返回北平。 他化妆成普通百姓,在沧州城内潜伏下来。 自从燕军撤离济南,郑海与飞龙卫再次取得了联系。 通过此前安插在各地的飞龙卫与蛟龙卫,郑海比北平的朱棣更早的获得朝廷再次北伐的消息。 沧州城已被徐凯率领的朝廷军队占领,但郑海在城中设有秘密的联络站,并不受影响。 在沧州城中,一间不起眼的院子里,鸽子在咕咕地叫着。 郑海手持一本书,轻声念着一串特别的数字。 冯致远拿着尖细的毛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一行行汉字数字。 他轻轻吹干墨水,将小纸条卷起来,塞进一只信鸽脚上的小竹筒里。 轻轻一抛,手中的信鸽飞出了院子。 “公子,我们真的不回北平了吗?”冯致远看向郑海。 郑海望着苍茫的天空,微微点头:“我们就在这里,等殿下他们前来吧。” 冯致远默默地点头,同样抬头看着北方的天空。 十月已是冬季,北平的天空也是白茫茫的。 “小主,天冷了,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呢?” 侍女小兰拿着一件毛皮披风,走到徐妙锦身旁,给徐妙锦披上。 徐妙锦瞅着天空发呆,并没有理会小兰。 小兰再次关心道:“小主,您在看什么呢?” 徐妙锦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还不回来?” “小主,你是在想念郑公子?” “小兰,我听马公公说,他被困在济南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小主,你放心,郑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小兰扶着徐妙锦走到桌子边,又道:“兴许,马公公会有郑公子的消息。方才,路过王妃处,我看到马公公拿着一封信。” “真的吗?那我找马公公问一问。” 徐妙锦披着披风,快步走出房间。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走过一个小花园,徐妙锦风风火火地赶往徐王妃的住处。 一路上,她急匆匆地赶路,全然不理会跟她打招呼的宫女与太监。 丫鬟小兰一路跟着她,一边走,一边劝徐妙锦别冲动。 王妃宫里的宫女与太监都认识徐妙锦,见是徐妙锦,没人敢拦阻。 徐妙锦径直进了徐王妃的房间。 一闯进房间,还没看清人,徐妙锦就问:“姐姐,马和公公在吗?” “怎么风风火火的,连礼数都没了?进门都不通禀一声。”徐王妃抬头瞪了徐妙锦一眼。 徐妙锦扭头看向一旁,发现太监马和就站在徐王妃身旁。 “小的见过小主。”马和向徐妙锦行礼。 瞥了马和一眼,徐妙锦还没说话,却看见徐王妃手里拿着一张信纸,在认真阅读。 徐妙锦立即明白,徐王妃手里的那封信就是小兰所说的那封信。 她没有再和马和说话,而是盯着徐王妃,想从徐王妃的表情了解这封信是不是郑海写的。 徐王妃放下手中的信纸,看向徐妙锦:“你不是要找马和吗,他就在这里,怎么又不说话了?” “姐姐,你不是在看信嘛,我是不想打扰你嘛。” “哼,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姐姐,我可一直都很听话啊,从不惹姐姐生气。” 徐妙锦撒着娇,走上前问道:“姐姐,这是谁的信?” “是,增寿的信。” “三哥的信?三哥在信了说了什么,家里还好吗?”徐妙锦凑上前来。 “你自己看吧。”徐王妃将信纸递给徐妙锦,“你三哥说,朝廷又要进攻北平了,叫我们小心提防。” 徐妙锦的三哥就是徐增寿,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右军都督府左都督。 信中,徐增寿主要谈了一些徐家的家事,问候了徐妙锦的情况,最后暗中提醒徐王妃要注意防范。 徐妙锦看完信,交还给徐王妃。 徐王妃将信纸塞回信封中,对马和吩咐道:“马和,你将这封信交给王爷,告诉王爷朝廷即将再次北伐。” 徐妙锦见马和离开,想要跟上去打探郑海的消息,却被徐王妃叫住。 带着徐增寿的信,马和走进朱棣的房间,看到他师父道衍也在房中。 “马和,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封飞龙卫的密信,你帮本王看看,写的是什么?” 马和接过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回答道:“殿下,这应该是小海的密信。” “郑海的密信?”朱棣摸着胡须问道,“那你告诉本王,这信上都写着什么?” 马和在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一边翻阅书籍,一边在纸上写字。 纸上写着:“声东击西,明征辽东,暗度天津……” 第280章 天津之名 毛笔在白纸上灵巧而顺畅地移动,一个个娟秀的黑字,逐一呈现。 马和一边翻阅手上的书册,一边写下楷体黑字。 站在马和身旁,燕王朱棣与道衍和尚静静地看着。 郑海的飞鸽传书使用了简单加密,密码是汉字数字,秘钥是与马和约定的一本经书。 即便飞鸽传书被别人截获,不懂得解密之法,那也没法解读这封密信。 朱棣的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纸上的字,点点头:“声东击西,这个想法和道衍大师的想法一致,不愧是师徒俩,都想到一块去了。” 道衍和尚摸着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一双病虎三角眼闪现着得意的神色。 “明征辽东,这也和大师想的一样,”朱棣一边看着马和写的字,一边发表见解,“可这‘暗度天津’,这‘天津’是哪个地方?” 朱棣看向道衍和尚,道衍和尚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 诸不知,写下这封信时,郑海并没有仔细查看地图,仅仅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与印象写的。 然而,这时候的明朝地名中根本就没有“天津”这个称谓。 此时的“天津”,名叫直沽。 直沽,这一地名在金朝和元朝就有了。潞、卫二河会合处便是直沽,是南北漕运与海运交接处的三汊口。 历史上,多称这个三汊口一带为“小直沽”,而出海口一带的滨海地区称为“大直沽”。 元朝延佑三年(1316年)在直沽设海津镇,到明朝永乐二年(1404年)时,朱棣才在直沽设卫、筑城,取名天津卫。 “天津”一名的由来,多半是源于此。即永乐皇帝朱棣赐名,“天”指天子,“津”是指渡口,“天津”意为“天子经此渡口”,纪念沧州之战。 后世,曾在天津南门外大街出土过一座明朝嘉靖年间所立石碑,名为《修建三官庙碑》,是天津赐名一说的重要的依据。 石碑上写着:“夫天津小直沽之地,古斥卤之区也。我朝成祖文皇帝,入靖内难,圣驾尝由此渡沧州,因赐名曰天津,筑城凿池,而三卫所立焉”。 此时还是建文二年(1400年),朱棣还没称帝,自然不可能有“天津”之名。 郑海进入沧州时,沧州已经被建文帝朱允炆的南军都督徐凯占领。 刚刚从济南北归,又在敌占区,郑海身边并没有作战地图。因此,他只是凭借记忆,写下了这封密信。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之后就因为这封密信,朱棣真的赐名“天津”,不过,这是后话。 此时,朱棣与道衍和尚都是一脸的困惑。 “声东击西,明征辽东,暗度天津,直取沧州,攻敌不备,我可策应。郑海” 短短二十六字,解读完密信,马和放下手中的毛笔。 “三宝,你可知‘天津’是为何地?”朱棣问马和。 “禀殿下,小的不知。” 朱棣、道衍与马和三人面面相觑。 郑海的飞鸽传书言简意赅,朱棣与道衍都明白郑海的想法,唯独是“天津”二字,三人不知如何解释。 “三宝,取地图来。” 朱棣吩咐马和取来地图,三人一起在地图上查找天津这个地方。 然而,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天津这个地名。 …… 十月十六日,朱棣率领燕军离开北平,明令征讨辽东。 燕军回到北平才十多天,又再次出征,许多将士都很不乐意,更别说是前往苦寒的辽东地区作战了。 当大军路过通州时,张玉与朱能代表诸位将领,走进向朱棣大帐中,向朱棣提建议。 张玉道:“殿下,如今敌人逼近,我军却出师远征,又是征讨苦寒的辽东,士兵只怕难以忍受严寒,局势对我军不利,请殿下三思啊!” “殿下,末将与诸位将军都赞同张将军的看法,请殿下三思!”朱能在旁边附和。 朱棣是燕军的主帅,是灵魂人物,对燕军的调动有绝对的领导权。但燕军的作战并非朱棣的一言堂,如果手下的将领对行动计划都反对,那朱棣的作战将难以有效执行。 张玉与朱能作为朱棣的左膀右臂,是执行朱棣作战方案最重要的执行者。 张玉与朱能代表燕军诸将前来提建议,朱棣不得不重视。 朱棣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对两人道: “如今敌军将领吴杰、平安驻守定州,盛庸驻守德州,徐凯、陶铭在沧州构筑新城,想要构造掎角之势,围困我们。 “德州城墙坚固,是敌军聚集的之地;定州城池已经修筑完成,防备严密;沧州是土城,经过几番征伐,城池来不及修葺…… “如今,天寒地冻,在雨雪之下,一片泥泞,要想快速修缮沧州城池这是不容易的……” 朱棣侃侃而谈,大有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之势。 张玉与朱能对视一眼,两人却是一脸茫然。 这不是说要远征辽东吗?怎么扯到了沧州去了? 张玉苦笑一下,问道:“殿下,我等有一事不明。这与我军远征辽东,有关系吗?” “你们别急,听本王跟你们慢慢道来。” 张玉与朱能只能点点头,继续静静地听着。 八字须上扬,朱棣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指着地图,他继续讲到:“沧州土城修葺未成,如果我军趁其不备,兼程而行,突然攻击它,那敌军是不是就土崩瓦解了呢?” 张玉默默地点头。 朱能摇头晃脑,指着地图,疑惑道:“殿下是说,我们要进攻沧州?不去辽东了?” 朱棣笑着道:“本王谎称我军要出征辽东,而不是向南讨伐,目的是为了使他们放松警惕。只有敌人懈怠,我军秘密行军,直捣城下,那就一定可以攻破城池。” “今日不取沧州,等到沧州守备完善,再想攻取那就难了。”朱棣嘿嘿一笑,“这件事是机密,因而不便公开商议,现在本王只告诉你们俩。” “妙计!殿下英明!”张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是属下等愚昧,请殿下见谅!” 朱能也跪拜道:“末将愚昧,请殿下见谅!” “都起来吧!这件事还望你们为本王保守秘密,必要时本王自会公开。” “是!殿下!” 张玉起身,对朱棣道:“殿下此计不仅瞒过了敌人,连我等都瞒过了,此战我军必胜。此计甚妙!” “呵呵!本王也觉得,”朱棣灿烂一笑,看向两人,“你们可知道这个计策是谁提出来的?” 朱能想都不想,禀告道:“定然是殿下与道衍大师。” “还有一个人,你们猜一猜是谁?” 张玉看向一旁站着的马和:“莫非是马公公?” 马和笑了笑,拱手道:“谢将军抬爱,小的岂能想出如此妙计。” “再猜!”朱棣得意洋洋。 “那便是徐王妃!”朱能一脸自信。 张玉点点头:“徐王妃乃女诸生,又是将门之女,此计……” “不对!”朱棣摇摇头,一脸得意,“你们俩都没猜对,再猜!” 张玉与朱能对视一眼,有些困惑。 论出谋划策,除了道衍和尚、徐王妃以及朱棣,张玉和朱能都想不到还有谁能提出这个计策。 见两人猜不出,朱棣笑着道:“是郑海。声东击西,这计策是郑海提的。” “郑海?”张玉有些惊讶,随即又点点头,“嗯,原来是他!” “这混小子还没死啊!”朱能骂咧咧道,“都四个多月了,咋没个消息!我还以为,这小子被贼人给杀了呢!” 听了朱能的话,众人哈哈一笑。 第281章 沧州之战 燕军过了通州,在夏店驻兵。 朱棣密令都指挥徐理、陈旭等人先行南下直沽,建造浮桥。 十月二十五日,朱棣率领燕军再次折返通州,沿着运河向南行军。 燕军诸将到此感到困惑,有人询问道:“殿下,我军不是要东征吗?怎么又折返回来,向南行军呢?” 朱棣想要偷袭沧州的计划并没有告诉众人,只有张玉与朱能知道。 朱棣一本正经道:“本王夜观天象,天上又两道白气,从东北指向西南。古书说‘执本者胜’。天象显示,不利于东征,只有向南征伐才有利。” 除了张玉与朱能默默点头,其他诸将互相看了看彼此,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棣看向旁边的卜卦者:“金忠,你卜的卦象显示怎么样?” 金忠回答到:“回殿下,卦象与殿下所看的天象一致,向南行军大有益处。” “嗯,那我军就改道向南。” 朱棣与金忠一唱一和,诸将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却不敢再质疑。 天象和卦象都这么说,那就是天意。 古代的人普遍都比较迷信,对于卜卦与天象之说十分重视。 卜者金忠原本是一个穷人,少年时喜欢读《易经》,擅长卜卦,常在街上给人算命。他与相士袁珙、道衍和尚认识,被道衍和尚推荐给燕王朱棣,进入燕王府成为纪善。 靖难起兵时,金忠就是起义时的卜卦者。后来,朱棣令他守通州。 如今,朱棣与金忠再度合作,自然是天衣无缝。 燕军出了通州,沿河南下,直抵直沽。 先前,朱棣已经秘密命人搭设了浮桥,所以从直沽直接渡河,不做停留,继续南下。 驻守沧州的南军都督徐凯获得的情报是燕军出兵东征辽东,他正在派兵伐木,重新修筑沧州城,根本没有注意到燕军的南下意图。 燕军从直沽南下,昼夜兼程,直扑沧州城。 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只是在盐仓遇到了数百警戒的骑兵,全部被燕军就地消灭了。 十月二十七日上午八点左右,燕军已经秘密潜伏到沧州城下。 此时,刚过饭点,修筑城墙的沧州守军刚刚吃完早饭,开始一天的工作。 沧州土城下,许多士兵都没有穿盔甲,甚至连兵器都没拿。他们有的扛着木桩,有的在推着小木车运土,有的则在砌砖。 守城的士兵们与征调的民夫在沧州城的工地上一起干活,一片热火朝天,竟没人注意到燕军已经兵临城下。 郑海与冯致远带着沧州城中潜伏的飞龙卫,混进了修筑城墙的民夫队伍。 郑海与冯致远两人一起扛着木头,走向城墙边。 一边走,冯致远一边低声问道:“公子,我们都准备好了,要选择哪个方向?” 郑海扶了扶扛在肩膀上的木头,扫了一眼城墙上的守城士兵,悄悄回头:“东北方城墙上的守卫最为薄弱,就那里。” “你们两个站在那里,嘀咕什么呢!”一名守城的士兵指着郑海,大声喝道,“还不快把木头搬上去!” “好的,军爷!我们这就上去。” 郑海应了一声,与冯致远一起扛着木头,走上城墙。 沧州土城墙上有积雪,在众人来回踩踏之下,泥土与化开的雪融合在一起,显得泥泞而湿滑。 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踩着前面的人留下的脚印坑子,缓缓前行。 郑海脚上的布鞋被泥水浸湿了,脚底一阵冰凉,踩着柔软的黄泥,鞋子黏着一大坨泥巴。 “注意地滑,慢些走。”身后的冯致远提醒了一句。 郑海回应道:“慢慢走,听口号,我来下口号。” “好嘞!”冯致远应了一声,又大声道,“后面的兄弟们听好了,跟着我们的口号来,一步步来。” 郑海大声喊出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郑海的口号引来城墙上士兵的关注。 看着一队民夫喊着口号登上城墙,周边的士兵都笑了,有人还夸赞这伙民夫有干劲。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轰隆隆! 密集的骑兵队伍快速冲来,马匹上白色的披风随风飘扬。 “敌袭!” 当城墙上的哨兵发出警报时,燕军的骑兵已经抵进城墙,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嗡嗡嗡,弓弦振动的声音,仿佛是蜜蜂抖动翅膀的声音。 无数箭矢组着的黑点遮蔽了天空,仿佛疯狂的蜂群在空中飞舞。 当马蹄声响起时,郑海喊出口号:“一二三,扔!” 郑海与冯致远将肩上的木桩朝着城墙上放哨的士兵扔去,直接将两名士兵砸下城墙。 身后的一队民夫听到口号,他们也将肩上的木头或手里的砖石砸下城墙上的士兵。 城墙下燕军骑兵直接冲向城门,埋伏的燕军士兵已然发起冲锋。 城外修墙的守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大多数守城的士兵都没有披甲。 燕军骑兵的第一波骑射,就已经射死了大部分披甲持刀的守城士兵。 守城的将领急忙发布命令,收缩防御,关闭城门,想要阻止城外的大量燕军步兵涌入。 可是,就在这时东北角的城墙上,守军的旗帜被人拔掉,扔下城墙。 郑海与冯致远夺取了东边角城墙的控制权,还从城墙上放下了绳梯。 燕军士兵从此处登城,很快就控制了北面的城墙,接着又夺下了城门,燕军直接杀入沧州城内。 一名披着白披风的将领登上城墙,向郑海抱拳行礼道:“飞龙卫代指挥使李远,参见郑指挥!” “李远将军,辛苦了。”郑海抱拳回礼。 李远,怀远人,燕军攻打蔚州时,举城投降,投靠朱棣。 郑海被困济南,朱棣命李远暂代飞龙卫指挥使一职。 就在郑海与李远叙旧之时,朱能走过来,拍了一把郑海的肩膀:“臭小子,干得不错!” “士弘兄,好久不见!”郑海与朱能打招呼。 朱能(1370年-1406年),字士弘,只比郑海大两岁。 郑海与燕军诸将中关系最好的两个人就是朱能与张玉。郑海进燕王府时,最先认识的就是这两人。 朱能还教会郑海射箭、刀法、骑马等,算得上是郑海的半个师父,亦师亦友。 “郑海,我还以为你在济南死掉了呢!”朱能看着郑海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你小子真是厉害,刚出现就又立了一大功!” 郑海拱手道:“呵呵,士弘兄谬赞!这攻城是李远将军与你及一众将士的功劳,我只不过做了一下策应而已……” “郑海,我不和你说了。你看那谭渊已经冲入城中,我再不去,这军功就给他一个抢了!” 说着,朱能再次抽出腰刀,带着士兵下了城墙。 看着朱能与谭渊冲入城中,李远也跃跃欲试。 他对郑海道:“郑指挥,我们要不要也跟着他们去抓几条大鱼……” 郑海摇摇头:“不!我们不去,我要送你一个大礼。” 李远看着郑海,有些疑惑:“郑指挥,这个大礼是……” “你带着飞龙卫,跟我走便是。” “郑指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郑海头也不回地说道:“城南。” 第282章 谭渊杀战俘 “郑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在城门口,张玉叫住郑海。 “参见张老将军。”郑海向张玉行礼,“恭喜张老将军晋升为北平都司指挥同知。” 济南之战,燕军虽然没能攻下济南,但回到北平后,朱棣给诸将都升了官。 都指挥佥事张玉、朱能、丘福、谭渊、李远等人一同晋升为北平都指挥同知。 在中央,明朝的军事指挥权集中于五军都督府,分别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个都督府。 都督府的官职由高到低设立左都督、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等。 在地方,军事指挥权由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掌管,实行卫所制度。 都司中官职由高到低有: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经历等。都指挥使官阶正二品,都指挥同知官阶从二品,都指挥佥事官阶为正三品。 府之上设立卫,府之下设立所。一卫有5600人,长官为指挥使。一卫辖属5个千户所,一千户为1120人,长官为千户。 卫指挥司中官职有: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经历等。卫指挥使的官阶为正三品,卫指挥同知官阶为从三品。 从官阶品级来讲,卫指挥使的品级与都指挥佥事相同,都是正三品。在从属上,卫所从属于都司,同品级的都指挥佥事权限比卫指挥使大。 郑海是飞龙卫的指挥使,理论上他的品级比晋升为北平都司指挥同知的张玉、朱能和李远都低一级。 但飞龙卫的性质与锦衣卫类似,职权与一般的卫指挥司不同。它直属于燕王朱棣,其地位很高。 郑海对张玉很尊敬,可不单单是因为官职高低,更因为张玉的为人。 张玉是老将,能文能武,有儒将之风,多有计谋,堪称朱棣身边的谋将。 张玉呵呵一笑,额头上出现几道皱纹:“郑海,多亏你为我们清除城墙上的阻碍,要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拿下城墙。” “郑海不敢邀功,这攻下城墙的功劳,将军功不可没。要不你率领勇士登上城墙,那也不可能一战定乾坤。” “呵呵,你就别推辞了,你与殿下的计划,我是知道的!”张玉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摸着胡须,满脸笑容。 张玉这么说了,郑海也不好再推辞什么。这功劳大小,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如何扩大战果。 见郑海不再推辞,张玉又道:“让老夫猜一猜,你带着他们,是不是要往城南去?” 李远与郑海相互对视一眼,都感到意外。 张玉笑着问道:“你们想绕道城外渡劫徐凯他们对不对?” “没错!郑海确实是这样想的,”郑海向张玉抱拳,“老将军真是神机妙算。” 张玉自己分析道:“如今,我军攻入城中,一时间徐凯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旦他们回过神,极有可能弃城而逃。敌军溃逃只有两个方向,要么向西逃往保定,要么向南,逃向盛庸所在的德州。” 一旁的李远问道:“张将军为何这么笃定,我们一定是前往城南,而不是城西呢?” “哈哈,因为徐凯残部一定是往南突围。”张玉笑着回答。 “何以见得?”李远问。 张玉看向郑海:“郑海,你跟他解释一下吧!” 郑海解释道:“向西逃,前往保定,不仅路远,而且要渡过几条河流。如果被我军尾随追击,那徐凯是插翅难逃的。因此,他只会选择向南突围。” 张玉与李远同意地点点头。 张玉笑着道:“老夫原本也打算派兵前往城南,截断他们的后路,既然你们打算前去,那这堵截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 郑海与李远对张玉抱拳行礼:“是!请老将军放心!” 郑海与李远带着飞龙卫与燕军的一路士兵前往沧州南门外设伏,将向南溃退的徐凯等人堵住了。 经过一番血战,燕军顺利拿下了沧州,生擒南军主帅都督徐凯、程暹,都指挥俞珙、赵浒、胡荣等人,斩首万余级,获马九千,其余敌军全部投降。 朱棣召见徐凯等敌军高级将领,扣留主要敌军将领,遣送到北平,下令释放被俘虏的士兵。 燕军俘虏的南军士兵多达数万人,逐一鉴别身份后,释放俘虏士兵,一直到黄昏十七,仍然有三千多名士兵还没来得及释放。 郑海打算第二天再将俘虏遣送离开,可是当天夜里,谭渊令手下杀掉剩下的三千多人。 一直以来,朱棣对于郑海的优待战俘政策都很支持,执行的效果也很好。优待战俘,在打败李景隆的几场战斗中具有重要作用。 可谭渊竟自作主张坑杀了三千名俘虏。 听说这件事后,朱棣很生气。 朱棣责问谭渊:“谭渊,你可知罪?” 谭渊一脸络腮胡,朗声道:“殿下,杀战俘是我的命令,与兄弟们无关。你要罚,就罚我吧!” “谭渊,虽然你英勇善战,功劳不小,但你为何要擅自杀战俘呢?”朱棣气得瞪圆了小眼睛,“你一个人的性命,能够抵偿这三千人的性命吗?” 谭渊扭头瞪着郑海,眼中有怒火。 或许,他将郑海当成了打小报告的小人,或许,恨郑海提出优待俘虏的政策。 总之,谭渊瞪着郑海,没有回答朱棣的话。 郑海站在一旁,心中很无语。 他摇摇头看向旁边的其他人。 大帐里,张玉、朱能、丘福等人全部站着,没人说话,也没人替谭渊求情。 朱棣盯着谭渊,气愤道:“我每次打仗,都告诫你们不要滥杀、嗜杀,其他将领都能听从我的命令,只有你好杀嗜杀,你告诉我为什么?!” “殿下,这些士兵都是从各处挑选出来的精兵壮士。如果放他们回去,下次他们再次参加朝廷的军队,一定会再次威胁我军。与其如此,我觉得,还不如将他们全部坑杀了呢!” “你!”朱棣气得不行,眼睛死死瞪着谭渊。 谭渊避开朱棣的眼睛,微微低下头颅。 “照你所说,凡是与我们为敌的人,就一定要杀掉,杀光为止!”朱棣拍座而起,大声问道,“那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你杀了多少?!你杀得完吗?!” “要是都像你这样,我们要杀多少人?你真是麻木不仁!” 朱棣的大怒,营帐中无人敢说话。 谭渊低头不语。 “殿下,谭渊的初心是好的,为的是我军少许伤亡,还请殿下饶过他这回。”张玉带头站出来,为谭渊求情。 丘福上前附和道:“是啊,殿下,念在谭将军初犯的份上,请殿下饶恕谭将军。” “请殿下饶恕谭将军这一回。”诸将纷纷为谭渊求情。 朱棣还是有些气不过,看向一身平民打扮的郑海,问道:“郑海,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他?” “殿下,谭将军虽有错,但并非故意违反军令,这一次就饶恕他吧。”郑海同样为谭渊求情。 谭渊与郑海有些不对付,平时常与丘福挤兑郑海,但郑海并不因此嫉恨谭渊。 同在燕王帐下办事,郑海还是希望所有人能团结一致,共同辅助朱棣成就霸业,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小九九。 朱棣瞪着谭渊,怒气犹在。 张玉上前,微笑着道:“殿下,您看郑海都回来了,还帮我们拿下了沧州,这大功臣的话,您总该听一听吧!” “哼,听到没!看着郑海的份上,这次本王不追究。要是还有下次,本王定将你军法处置。下去吧!” 见到朱棣大发雷霆,谭渊这才后怕。 谭渊退下时,郑海发现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可谭渊在退休前,又瞪了郑海一眼,眼中依旧是不服气。 第283章 隐忧 运河边流水潺潺,一艘艘木船停靠在长芦的码头岸边。 燕军士兵来来往往,搬运在沧州城缴获的战利品。 沧州城缴获的辎重物资,除了补充燕军南下必要的物资外,其余都装上船只。这些船只来自直沽,刚刚停靠在长芦的运河码头边。 此时,运往北平的物资基本上已经装好,徐凯等重要被俘将领也登上了前往北平的燕军船只。 望着刚刚起锚的船只,郑海沉默不语,久久矗立。 “小海,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马和的声音,郑海这才回过头来。 马和身穿士兵的锁甲,身上的白色披风随风飞扬,手中还拿着一件披风,走上前来。 “三宝,是王爷找我吗?”郑海问了一句。 马和笑了笑:“王爷不找你,我就不能找你吗?” 郑海看着马和,会心一笑:“当然,可以。” 马和上来,直接给郑海披上手里的披风:“这江边风大,也不知道那件披风披着。” “谢谢三宝。”郑海也不多说,接过马和披在身上的披风,系在铠甲上,绑紧了。 见郑海忙着系绳子没有说话,马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瞧你这披风多好,可比我的这件厚实多了,而且还是狐裘披风。” 听着马和这么说,郑海才仔细打量了一眼身上的这件白色披风。 果然与马和身上的披风不一样,背后带了一个狐皮绒毛帽子,披风的内侧是狐皮镶边的。 一套在身上赶紧很轻盈,但仿佛暖和了许多。 镶边的白色绒毛也是纯白色的,与披风颜色统一,摸上去很软,毛色光亮顺滑,是很好的狐皮料子。 这种料子是白狐的皮毛较为贵重,一般人真的舍不得使用来做披风。 郑海微微惊讶:“三宝,这难道是王爷的披风?” “是你的。” “我的?我哪里来的这么好的披风?”郑海愣愣地盯着马和。 “是徐小主临行前,托我带给你的。” “谢谢三宝。” “你该谢的是徐小主。”马和笑着问道:“刚才你是不是在想她?” 郑海点点头。 “她很关心你,你回去记得好好待人家。在王府时,她就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问你为什么没回北平……” 郑海默默地听着,寒冷的江风拂面,可心里却是暖暖的。 马和跟郑海说了许多关于徐妙锦的事情,又问郑海在济南期间发生的事情。 从马和嘴里,郑海得知都督陈亨在北平去世了。 他与陈亨是在大宁期间结识的,虽然交情不深,但听说陈亨去了,还是有些伤感,毕竟他们曾是战友。 在白河沟战役中,陈亨的奋力拼杀,给郑海留下深刻的印象。 两人在江边聊了好一会儿。 这样闲下来闲聊的机会并不多,郑海十分珍惜与马和独处的时光。 来到大明已经过了几年了,从庆寿寺与马和结拜,他与马和的关系日益紧密。 然而,自从应天府一别,他与马和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郑海忙于处理各种情报,四处奔波,而马和则整日陪在朱棣或者徐王妃身边。郑海与马和兄弟两人聚少离多,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地聊天了。 马和忽然想到什么,对郑海道:“差点忘了,王爷叫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天津是哪个地方?” 郑海微微一愣:“天津?” “就是你上次飞鸽传书的密信中那句‘暗度天津’,”马和见郑海一脸茫然,补充道,“王爷和师父都不知道‘天津’二字值得是何处?” 郑海沉思了一会,说道:“三宝,我问你,这些船从哪里来?” 马和道:“这些运兵船是从直沽出发……” “天津就是直沽。” “为何?”马和盯着郑海,“我可未曾听过这个别称。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郑海呵呵笑道:“我,我是算出来的,天津的意思是天子渡过的渡口。” 马和听了,眼前一亮,微微点头。 一名侍卫走上前来,行礼道:“郑将军,马公公,殿下传召两位,请两位前往军中大帐。” 郑海与马和跟随燕王亲兵,走向燕王大帐。 刚来燕王大帐前,他们遇到了张玉、朱能等将领,诸将依次走进大帐中。 燕王朱棣站在大帐中间,他面前是一大块羊皮地图,上面画着大明疆域中主要的城池、隘口、河流、山脉等信息。 朱棣转过身,看向众人:“你们都应该听说了,这次敌军的主将是驻守济南城的盛庸。” 朱能抱拳道:“殿下,耿炳文与李景隆都被我们打败了,区区一个盛庸自然也不再话下。” 丘福附和道:“朱能将军所得没错,在济南,盛庸只是当个缩头乌龟。要是和我们正面交手,他定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没错!要是那小子敢出战,俺与他对战,定砍下他的脑袋!”谭渊一脸络腮胡,昂首挺胸,战意十足。 朱棣对着众人点点头,很满意手下将领的反应。 历来打仗,朱能、谭渊、丘福三人都是冲锋陷阵的虎将,他们是燕军阵营里的主战派。论勇猛与奋勇杀敌,他们三人是没得说。 朱棣扭头看向另一边沉默不语的张玉:“世美,你怎么看?” 张玉回复道:“殿下,不可小觑这盛庸,他驻守济南,能够将我军拦于城下长达三个月。此人必有将才,殿下行事需更加小心。” “盛庸这小子能够守住济南,确实是有些本事。但本王这次一定要打败他。”朱棣一脸自信。 张玉点头道:“殿下勇武,定能战胜盛庸。” “世美,你可有良策?” “殿下,末将对盛庸不了解,不如听听郑海的建议。”张玉看向郑海。 “郑海,你说说,本王该如何应对盛庸?” 郑海上前,抱拳行礼道:“殿下,盛庸驻守德州,城池坚固,兵马众多,不宜强攻,不如绕道南下……” “殿下,俺不同意郑海的想法,区区一个盛庸,岂能怕他!”谭渊上前打断郑海的话,“还不如直捣城下,打他个错所及!” “对!没错!我等岂能怕他,打他便是!”众将纷纷附和谭渊。 朱棣摸着下巴黝黑的胡须,沉吟道:“德州城池坚固、贼人众多是不错,但谭渊说得也没错!我军南下必定与盛庸有一战,与其被其截击,不如主动邀战。” 看到诸将跃跃欲试,郑海心中有些担心。 看向张玉,他发现张玉也正看着他。 张玉对郑海微微一笑,点点头。 朱棣与大部分将领都主张主动邀战,直逼德州。 郑海看着张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284章 盛名之下,岂是庸才? 从长芦渡河,顺着河流南下,路过景州,十一月初四抵达德州城下。 朱棣派人向盛庸邀战,盛庸紧闭城门,坚守不出。 燕军只好从德州城下掠过,朱棣故意率领十几名骑兵在燕军后军殿后。 盛庸得知后,派千户苏瓛率领一百多名骑兵袭击朱棣。结果,朱棣设伏生擒了千户苏瓛,全歼百余名骑兵。 燕军进驻临清,朱棣召开作战会议,对众将领道:“盛庸大军驻守在德州,坚守城池不出城迎战,仰仗的是运河的粮食补给。如果我们抄了他的粮道,他没了粮食,必定出城解决粮草的问题。到时候,我们掉头攻击他,定能打败他。” 张玉道:“此计甚好!引蛇出洞,再寻机歼灭之。” 燕军诸将对朱棣的计策都表示赞同,纷纷附和。 济南一战,燕军众将轮番进攻济南城,却没能打败盛庸与铁铉驻守的济南城。 这一次,盛庸驻守德州,燕军众将领没人敢说强攻德州,他们知道盛庸守城必定牢不可破,不好啃。 而朱棣这招劫粮道,引蛇出洞,既可以避开燕军不擅长的城市攻坚战,又可以引出敌军进行野战。众人对这个计策自然很认可。 燕军大帐内,众人的看法出奇的一致。 作为主帅,朱棣是很开明的。他擅长听取手下的不同看法,分析利弊,从诸将的不同意见中吸取合理的意见,完善他的作战方针。 这一次,朱棣竟没有听到反对或者其他的不同看法,有些不习惯。 扫了一眼诸将,眼睛落在沉默不语的郑海身上:“郑海,你有什么看法?” 郑海抬头看了一眼朱棣,抱拳道:“臣以为,盛庸未必没有准备,德州城内一定囤积了足够多的粮草。这引蛇出洞,未必能都奏效……” “奏效与否,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殿下,俺愿率兵,抄盛庸龟孙子的粮道!”谭渊打断郑海的话,直接向朱棣请缨。 “末将赞同谭将军的看法,能否引盛庸出城,一试便知。”丘福上前,扭头看向郑海,讥笑道:“郑海,莫非你之前在济南,受了盛庸什么恩惠,不想与盛庸为战,才有此番言论。” 郑海一阵无名火:“丘福,我与盛庸能有什么关系?!我是怕大家中了盛庸的计谋!” “郑海,你怕盛庸,俺可不怕!劫粮道,交给俺,俺定将他的粮食烧得一干二净!”谭渊怼郑海,十分高兴。 “殿下,盛庸与铁铉不可小觑,之前他们能在济南……” “好了,郑海!济南之战不必再提,这次抄粮道的事就交给谭渊吧!”朱棣没有让郑海把话说完。 济南之战的失败,朱棣心里也是有芥蒂的。 大战之前,他可不想影响己方的士气,因此对郑海再拿济南说事,他有些不乐意。 燕军诸将都想一雪前耻,他们也不愿意再提济南一战的失败。 郑海很无奈。 济南一战,铁铉用诈降,险些杀死了朱棣,后来又用太祖的神位挡住了燕军的大炮。铁铉的名声显赫,一战成名,气得朱棣牙根痒痒。 许多人都盯着铁铉,却忘了盛庸的功劳。其实,盛庸才是军事主官。 盛庸,盛庸,盛名之下,岂是庸才? 铁铉是个文官,只会筹谋,而打仗与守城,最根本的还是依靠盛庸。 盛庸是朝廷的平燕大将军,但燕军中少有人了解盛庸。 营帐中没有人能比郑海更了解盛庸了,但这个时候,没人愿意听郑海的分析。 在没有任何外来支援的情况下,盛庸与铁铉能够坚守济南长达三个月。 难道换到准备更充分的德州,盛庸就没有坚持三个月了吗? 郑海曾经被困济南三个多月,深知铁铉与盛庸的才能。 当时济南城中是如此艰苦,所有人饿得几乎快到了要易子而食的地步了,而盛庸与铁铉却未曾动摇,坚守的信念未曾放弃。 郑海明白,盛庸绝不是一个庸才,不可能因粮草短缺问题而改变既定作战方针。 然而,知道归知道,郑海的意见在燕军中得不到重视,他也没有办法。 燕军进军馆陶,派轻骑兵袭击大名,焚烧了盛庸的运粮船。 为逼迫盛庸出城迎战,实施朱棣的实现阻截运河北运粮食的作战计划,燕军沿着运河南下,从馆陶渡河,先后转战冠县、莘县、东阿、东平、汶上,一路破坏运河沿线的城镇与运河粮草转运点。 十二月的一天,朱棣派游骑兵在济宁侦察,捉到盛庸运粮的两名百户,得知盛庸已经移防东昌。 得知盛庸的先锋孙霖率领五千人马在滑口驻防,朱棣派都指挥朱蓉、刘江与内侍太监狗儿三人率领三千精骑兵夜袭滑口。 此战,燕军杀敌几千人,缴获战马三千匹,生擒南军的都指挥唐礼等四名高级将领,但敌军首领孙霖没捉到。 盛庸离开德州,进驻东昌,朱棣等人大喜过望,以为盛庸中计,随即率军赶往东昌。 大战之前,朱棣照例举行战前军事会议。 他对诸将说道:“盛庸因为缺少粮草被迫离开德州,如今他们驻扎在东昌没有任何的粮草储备。这一战,他们一定会死战到底,我们必须用计打败他们。” 朱能提议道:“殿下,既然他们没有粮草,我们不如将他们困住,先耗一耗他们。” 丘福摇摇头:“盛庸虽然暂缺粮草,但若我们只困住他们,朝廷会派人来援,到时候,只怕我们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张玉问朱棣:“殿下可有良策?” 朱棣眯着小眼,嘴角上翘,得意道:“知我者,世美也。本王确实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策略。” 诸将一起看向朱棣,眼中充满了期待。 “郑海曾跟本王讲过一个游击之法,”朱棣忽然有些为难,看向郑海,“郑海,你之前说的那个游击之战,叫什么什么鸟战来着?” 郑海苦笑道:“禀殿下,那个游击战战术叫麻雀战。” “哦,对!麻雀战!”朱棣哈哈一笑。 诸将一脸疑惑。 朱棣解释道:“这个战术用在这里正好合适。盛庸欲速战,我军则不战;敌军不想战,我军则扰之。” 朱棣吩咐道:“这次作战,我率领精骑兵绕道敌后,寻找到敌人的弱点,进行攻击,你们等到敌军匆忙调动时,鼓噪而进,我们前后夹击敌人,必定可以打败他们。如果本王找不到敌人的弱点,本王会快速穿插敌营震慑他们……” 就在朱棣召开作战部署会议时,对面盛庸的军营里,盛庸也在做作战部署。 盛庸背靠东昌城,在城下摆下战阵,准备迎击燕军。 铁铉已经升官,当了山东的布政使,相当于山东省的省长。 听说盛庸准备在东昌与朱棣展开决战,铁铉前来助阵,充当盛庸的参军。 铁铉道:“大将军,燕贼连番获胜,士气不小啊!你可有制敌致胜的把握?” 盛庸狡黠一笑,反问道:“铁大人,你说他们连番取胜,是何原因?” 铁铉双眼微微睁大,有些惊讶道:“莫非,莫非,将军你是故意的!” “呵呵,铁大人果真厉害!”盛庸笑着道,“这只不过是我钓鱼的饵,既然他们上钩了,那自然有来无回。” “将军,所图甚大”铁铉摸着胡须,点点头,接着又问道,“不知将军将如何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盛庸一脸自信:“擒贼先擒王!我们先来一计请君入瓮,再围住朱棣。没了朱棣这个主帅的指挥,燕军士气必定受挫,其军阵必乱。我军则可徐徐图之。” 铁铉点点头:“大将军出手不凡,我还听说,将军暗中联系了副将军。” “哈哈哈!这都瞒不过铁大人,大人好手段!” “哈哈哈,是将军好计谋!” 第285章 东昌之战.磨刀霍霍 建文二年(140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天刚刚亮,东昌城外南军大营还笼罩在一片浓雾中。 一间伙房里,柴火烧得正旺。 三个燃烧的柴火堆旁,支着木头架子,橘红色的火焰上悬着三口黑乎乎的大铁锅。 大铁锅上盖着木头盖子,木盖子呈现棕黑色,表面有一些油腻,想来已经有了一定的年头。 一名十五岁左右的伙夫坐在在火堆旁,添了一根胳膊般大小的柴火,对着火堆烤了烤双手。 “这天气真冷!”小伙夫抱怨了一句,扭头看向伙房的另一头问道:“老哥,你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大将军为什么要我们这么早准备饭食?” 吭,吭吭! 伙房的另一头,传来菜刀砍剁东西的沉闷声,一把菜刀重重地砍在砧板上,刀刃一端没入案板中足足有一公分。 一个老伙夫放开手上的菜刀,将砧板上的牛排扔进大木桶里,沾血的一双红色手掌在胸前的衣服上擦了擦,骂道:“你个娃子,烤着火还说冷?管他是什么日子,有肉吃就是好日子!你还唧唧歪歪!” “老哥,这么早起来做饭,我还是头一次!”小伙夫长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呵呵呵,这种日子不常见,这次是你小子运气好!平时哪来的牛羊肉,你小子当兵没几年吧?” “头一年,不过,我当伙夫可有年头了……” “哦?你还是老伙夫?”年迈的老伙夫咧嘴一笑,额头上尽是皱纹。 “那可不是,我以前可是在大户人家里帮厨的,这烧柴火的功夫算得上一绝……” 小伙夫在自吹自擂,说得眉飞色舞,但老伙夫并不愿听他吹牛,直接打断道:“你的水烧开了没有?” “还早着呢!这水要烧开会有水汽冒出,然后有水滚声,我不用看都知道……” “那还不开快点把水烧开!”老伙夫不高兴地喝了一声。 小伙夫连忙闭嘴,低下头,抓起地上的柴火,继续往火堆里添加柴火。 老伙夫走到柴火堆前,伸手掀开一口大铁锅的木盖子,锅中生气一阵白气,铁锅边缘已近有一些小气泡。 “恩,你说的没错,水还没开,不过,再烧一会儿也差不多了。”老伙夫盖上木锅盖,又道,“等会儿,张屠夫他们在了羊,我给你们熬一锅羊汤,你给我帮厨。” “恩,我知道了。”小伙夫抬头看了老伙夫一眼。 老伙夫脸色稍微和善,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在大户人家里帮厨,怎么来当兵了?” “唉!谁能想到呢,这年头连大户人家都没饭吃,我不当兵就得饿死了!” “大户人家怎么可能没法吃?你个小娃娃,净瞎说!”老伙夫嘿嘿一笑,对着小伙夫摇摇头。 “真的!我可没骗你!”小伙夫直接站起身,“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离开济南,跟军队来到这里呢!” “你是济南人?!”老伙夫微微错愕。 “是,我是跟着铁炫大人过来的。” 老伙夫凝视着小伙夫,看了好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不容易啊!你们济南不容易啊!燕军围城三个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铁布政使与大将军能守住济南,如今自然也能守住东昌。我们这一仗很关键啊!” “我相信大将军和铁大人,我们一定能打败燕贼。” “嗯,你出去看看张屠夫他们,把羊杀好了没?”老伙夫伸手烤了烤粗糙的老手。 小伙夫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黑乎乎的大铁锅,问道:“那……这,这三个柴火堆怎么办?” “我先帮你烧着,你快去快回!” “好!”年轻的小伙夫放下手中的柴火,高兴地跑出了伙房。 老伙夫慢慢坐下,盯着熊熊燃烧地火焰,眼睛里闪烁着泪珠。 老伙夫是东昌人,在军营服兵役。他曾经在济南也有亲戚,只是他们都死了。就在不久前的济南之战,他的亲戚被困在济南城中,活活饿死了。 战争是残酷的,死人年年有。作为老兵,老伙夫早就看淡了,但在小伙夫身上,他想到了自己那些饿死的亲戚,心有不忍。 小伙夫跑出来伙房,来到一个牲畜栏子旁,看到了张屠夫等负责宰杀牲口的军中伙夫。 霍霍——霍霍—— 几名伙夫正坐着草棚下,手中各自拿着一把杀牛羊用的尖刀。 “张屠夫,你们怎么还没有把羊杀好?!我的水都快烧开了,你们还不赶紧!”小伙夫冲着众人喊了一声。 “呵呵,别急,磨好刀再杀,快着咧!”张屠夫笑着,抬头看向小伙夫的方向。 正盯着小伙夫,张屠夫的目光忽然一凛,笑容僵住了,连忙起身。 “在磨刀呢?还没杀好羊啊?”一个中年人温和的声音传来。 “就是,他们真慢,这么久了还没把羊杀好!”小伙夫负附和了一声。 回头看向来人,小伙夫盯着来人,看呆了。 张屠夫身边的伙夫们一并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起行礼道:“小的们,拜见铁大人、拜见大将军!” “你们忙你们的,我和大将军巡查大营,正好路过,顺道来看看你们。”铁炫说话很和气,没有官老爷的架子。 高高壮壮的张屠夫禀告道:“禀大将军,铁大人,小的们正在为将士们准备吃食,磨完刀,立马杀羊……” “好!磨刀不误砍柴工,把刀磨好了,这宰牛杀羊也更加干净利落。”铁炫冲着张屠夫等人笑着点点头。 盛庸一身甲胄,表情严肃,看着众伙夫,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铁炫看向众伙夫,郑重道:“这犒赏三军的盛宴,大将军,叫你们是提前做了,这是为了我们的将士能够吃饱、吃好,有力气、有精神杀敌,你们可要把菜肴弄好了!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伙夫齐声回答。 “走,大将军,我们再到别处看一看。”山东布政使铁炫看向大将军盛庸。 “好,我们走。” 缓步离开羊圈,铁炫问盛庸:“大将军,你这背城而战,大有背水一战的意思啊!不知道,将军这次有几层胜算?” 盛庸轻声道:“铁大人请放心,本将军已经磨好屠刀,就等着燕贼朱棣伸脖子了。” “哦?大将军这般自信?这阵地战可是朱棣的强项啊,大将军可不要轻敌!” 盛庸自信道:“铁大人,你放心!本将军心里有数,本将军手中有一大杀器,定可大败燕贼……” “什么大杀器?” …… 看着铁炫与盛庸及他们身后的卫队走远,小伙夫冷冷地问了一句:“张屠夫,大将军刚才和铁大人说的磨好屠刀,是什么意思?” “嘿嘿,大人的事你懂什么?磨刀就是磨刀呗,就像杀猪宰羊一般呗!”张屠夫回答到。 说着,张屠夫将手中的尖刀插在腰带上,一只手揪着一只羊的绳套,将一只山羊从羊圈中拉了出来。 山羊好像知道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出境,挣扎着发出颤抖音:咩—— 第286章 东昌之战.漏洞 盛庸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将士,在山东布政使铁炫的陪同下,检阅了军队,发表了鼓舞人心斗志的战前宣讲。 近几个月来,朝廷的南军与燕军交战几乎都是战败,但对南军的士气影响不大,再加上盛庸准备的一顿大餐与激情宣讲,南军的士气高涨。 吃过早饭,盛庸指挥着军队,在东昌城外背城布阵。 盛庸对自己的军队信心满满,对前来观战的铁炫夸下了海口:“铁大人,今日我们就报济南之仇,让朱棣有来无回!” “大将军,本官愿与你并肩作战,为济南那些枉死的人报仇!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铁炫对着盛庸抱了抱拳。 “大人放心,我引朱棣前来,就在此处,我要用朱棣最擅长的野战打败他,打破燕军不败的神话!” 铁炫摸了摸胡须,问道:“大将军,用野战打败朱棣这可不简单,莫非将军是要使用你的大杀器?” “呵呵,没错!”盛庸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我这大杀器一旦放出,定叫朱棣寸步难行,而且我给朱棣准备了三件大礼。” “哦?大将军说得莫非是……” “哈哈哈,没错!铁大人,你就好好看着吧!朱棣已经进入我们的瓮中……” 盛庸手中确实有三大法宝,其中一样就是他从济南带来的军队。 这支军队与燕军有不共戴天之仇,济南之战被燕军围困三个月,从士兵到将士都充满了对燕军的愤恨,复仇之心让这支军队充满了战斗力。 更重要的是,盛庸的这支济南军队拥有战胜燕军的经验,军队上下对盛庸充满了信任,对盛庸唯命是从。 盛庸的军队呈品字形排布,中军人数众多,以步兵为主,两翼稍显薄弱,但有骑兵压阵,与步兵等多兵种混合。 午后时分,盛庸大军与朱棣的燕军在东昌城外列阵,燕军移动到盛庸大军弓箭射程之外停驻。 朱棣骑着战马,走到大军前排。 郑海、张玉、朱能与丘福等燕军将领骑着马,紧跟在朱棣身边。 “盛庸的这个排兵布阵,你们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朱棣拉了拉马匹的缰绳,扭头看着身侧的张玉等燕军诸将,询问了一句。 “殿下,盛庸擅长守城,他放弃坚固的东昌城,背城而阵,大有背水一战的决心。不可轻敌啊!”张玉小心谨慎地提醒道。 “嗯,盛庸守城之坚固,本王在济南算是领教了。不过,他想在野外靠阵地战战胜本王,那他就太小看本王了。” 朱棣说罢,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济南之战,围城三月,攻城上百次,燕军诸将都没能打下济南城。盛庸守城的本事,燕军诸将是信服的。 如果盛庸坚守东昌城池而不出城,那么朱棣与燕军诸将绝不会主动攻城,因为他们实在没有把握能攻下盛庸防守下的坚固城池。 就像之前的德州,盛庸坚守城池不出,朱棣带领燕军只是在德州城下邀战了几声,便从城下离开了,并没有进攻德州城。 盛庸放弃城池,在城外列阵而战,朱棣自然有信心、有把握打败盛庸。 这一点,朱棣有自信,燕军诸将对朱棣更有信心。 朱棣素有“战神”之名,几乎百战百胜,少有败绩。 从草原大胜辽王阿扎失里到真定城打败耿炳文,再到郑村坝打败李景隆几十万大军,朱棣打野外阵地战哪一次不是胜利。 而且,朱棣常常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野外阵地战可以说是朱棣的强项。 唯独的一次大败,那就是在济南的攻城战,败在盛庸和铁铉手里了。 正当众人在回忆过往战绩时,朱棣望着远处的盛庸大军,兴奋地喊道:“我已经有了破阵的办法了,你们看,盛庸的军阵在侧翼与后翼是空虚的,那就是敌军布阵漏洞所在。” “只要我军攻击其两翼,或突入其后翼,必能大破敌军!” 朱棣骑着马,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脸的兴奋,小眼睛炯炯有神。 郑海紧张地咽着口水,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这或许是盛庸故意的,为的是引诱殿下进攻。殿下,要小心提防啊!” 丘福策马上前道:“末将认为,这不可能是盛庸的计谋。盛庸善守城,但论野外阵地战,他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未曾指挥过三军。排兵布阵,他不擅长,这并不奇怪。” “呵呵呵!郑海,莫非你是怕了?”谭渊朗声大笑,“自从济南之战后,你郑海怎么变得胆小如鼠了呢?!就算是盛庸的计谋,我们野战岂会怕他?!” “殿下,郑海说的没错,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以免中了盛庸的圈套。”老将军张玉帮着郑海说了一句。 “怕他个啥!是不是计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谭渊抱拳对朱棣道,“殿下,末将愿带领先锋,前去试探敌军。” 丘福附和道:“末将愿一同前往,试探敌军。” 郑海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殿下,盛庸可不是无名小卒……” “好了,本王主意已定,就按照先前我们商量的计划吧!”朱棣一言九鼎,不容置喙,“本王先找出敌军的弱点,丘福随我穿插敌阵,其余人伺机而战。” “你们准备一下,吩咐下去,先锋军检查刀枪与箭矢,听本王号令。” 朱棣吩咐了一声,诸将随即离开阵前,返回自己所带领的军队。 郑海被安排在朱能身边,负责后续的攻击任务,没能跟随朱棣一同上阵。 陪同朱棣一同出战的是丘福和谭渊,当然还有朱棣的近侍太监马和。 郑海登了两下马镫,策马来到马和身旁。 “三宝,等下上战场,你千万要记住!紧跟殿下,要寸步不离殿下左右!” 郑海说得很认真,很郑重。 看着郑海,马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小海,你放心!除非我死,否则,王爷一定不会有事……” “三宝,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担心你!” “放心吧!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不会有事的!”马和很自信,反过来安慰郑海。 郑海有些无语,其实他想告诉马和呆在朱棣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朱棣有皇帝御赐的九字免死护身符。 然而,郑海没法明说,只能再次叮嘱马和要寸步不离的跟在朱棣身旁。 隆隆隆隆!马蹄声声,朱棣带领燕军的先锋军冲着盛庸大军的左翼疾驰而去。 “哈哈哈!朱棣果然来了!” 南军中军大阵中,盛庸哈哈大笑。 “大将军,朱棣直奔我军左翼去了,我们是否亮出我们的大杀器?”铁铉询问道。 “不急!我的左翼,他吃不下。”盛庸很自信,“我们等着他,先不急着送礼,先等他送上门来再说。” 铁铉身旁的刘参军问道:“两位大人,你们说的大杀器是什么?” 铁铉瞪了一眼刘参军:“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要问,你该问你的大将军!” 刘参军是铁铉的智囊,又是军中将领,对盛庸的各项部署都很了解。但他却不明白盛庸与铁铉嘴中说的大杀器。 他顺着铁铉的眼睛,同样期待地看着盛庸。 盛庸笑着道:“呵呵,这个大杀器是你经手的……” 第287章 东昌之战.盛庸的大杀器 “杀!” 拔出腰刀,朱棣对着盛庸大军一指,燕军先锋的精锐骑兵向盛庸大军的左翼进发。 燕军精锐骑兵踏着白雪,向盛庸的左翼杀去,马蹄声声,杀气腾腾。 飞驰而去的骑兵将地上的雪花都震飞了,在北风的吹拂下,远处激起一股白色的“烟气”。 一片微小的雪花落在郑海脸上,微微冰凉。 看着朱棣带领的骑兵先锋,郑海心中十分不安。 微微扭头,他看向不远处骑着马的老将军张玉。 从郑海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张玉的一个侧脸,鼻梁高挺,身材笔挺。 张玉驻马而立,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的郑海正在偷偷看着他。 郑海认识张玉已经好多年了,对张玉有一种特别的情感。 进入燕王府,他认识的前两位燕军将领就是张玉和朱能。 郑海记得,他刚进燕王府那一年,张玉刚刚调任燕山卫,那时朱能还是百户。 张玉给郑海的第一印象是谦逊儒雅,有儒将风度。 北征辽王阿扎失里时,张玉带着郑海观看战场,指点郑海留心燕王的攻击战术。 初上战场,郑海既紧张又兴奋,张玉多次关照郑海,甚至特意提醒郑海注意骑兵阵型的变化。当郑海杀红了眼时,张玉更是以郑海为锋刃,对郑海很器重和信任。 每次郑海受到丘福和谭渊的打压与反对时,张玉都站在身后,坚定地支持郑海。 张玉一直像老大哥一样默默照顾着郑海,在郑海心中,他也将张玉视为这个世上难得的老大哥。 可惜,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看着张玉的侧影,郑海暗自神伤…… 就在此时,朱棣亲自率领的燕军精骑兵已经杀到了南军大军的左翼近前。 燕军铁骑一边骑马冲锋,一边骑射,向南军的步兵方阵射出羽箭。 嗡嗡嗡,弓弦再响,箭雨如蝗,飞向南军左翼的步兵方阵。 叮叮叮叮,羽箭竟然没有射中南军的步兵。 朱棣跟着燕军大旗旁,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不可置信。 他看到南军的步兵竖起高高的盾牌,羽箭几乎全射在盾牌上了。 更令朱棣惊讶的是,南军的步兵方阵不仅准备了盾牌阵,还在地上设置了绊马索与带尖刺的木拒马,只留出一条斜长的通道。 朱棣知道,自己骑兵的优势是速度快、冲击力强、作战机动灵活。一旦骑兵被盾牌墙与一系列的陷阱拖住,失去了速度与冲击力,那骑兵就失去了优势,分分钟有可能被步兵使用各种兵器围剿。 朱棣瞟了一眼斜长的通道和南军步兵方阵后的骑兵,连忙骂道:“盛庸小儿,真鸡贼!这是圈套!” 朱棣刚骂完,冲在最前面的燕军骑兵已经有人中了陷阱。 几名燕军骑兵被绊马索绊倒,还有一些骑兵被木刺栅栏拒马阻挡,后续的燕军骑兵不得不降慢速度。 南军步兵方阵中的盾牌墙逐渐打开,从缝隙处伸出一支支红缨长矛,在盾牌兵后侧弓弩手弯弓拉弦。 “停止冲锋!向右急转,后撤!”朱棣大喝一声,下令后撤。 燕军骑兵反应很迅速,没有继续向前冲锋,而是跟着朱棣的大旗向右急转弯,避开了盾牌墙与陷阱。 咻,咻咻,南军的羽箭像飞蝗一样起飞,瞬间密密麻麻的黑点布满天空。 “殿下,小心敌人的箭矢!”护卫在朱棣身侧的马和提醒了一声。 朱棣从容淡定,下令道:“侧骑,躲避!” 燕军的精骑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身披厚甲,精通骑射。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几乎同时压低身子,躲在马匹的左侧,用以躲避右侧面敌人射来的箭矢。 一轮箭雨射下,地上扎着密密麻麻的羽箭。 一支支钉在雪地上的羽箭就像还未收割的小麦一样,整整齐齐,密密麻麻。 由于朱棣撤退的命令很及时,再加上燕军精骑兵训练有素,南军的这一轮箭雨对燕军骑兵的杀伤效果并不理想。 只有十来名骑兵中了箭,大多数的羽箭射空,还有一些射中了马匹,被马匹身上的披甲阻挡了,对骑兵与马匹的杀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真他娘的晦气!这郑海真是乌鸦嘴!”一脸络腮胡的谭渊坐直了身子,骂骂咧咧,一脸不服气,“这还真是盛庸的计谋!” 丘福骑马来到朱棣身旁,有些不甘心地询问道:“殿下,我们就这样撤回去吗?” 一个冲锋还没冲下来就撤退了,朱棣也很不甘心。 朱棣亲自带队冲锋,这士气刚刚高涨起来,一个回合不到就败下阵营了,这太伤士气了! 朱棣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带兵打仗,士气非常重要。一旦士气低落,那战斗力就直线下降。 带兵打仗除了兵法和谋略,很好地调动士兵,利用士气也很重要。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道理朱棣懂。因此,他更不想初战就告负,灰溜溜地撤退。 “实者虚之,虚则实之。”朱棣沉吟了一下,下令道,“左转!刚才我们虚晃一枪,盛庸一定想不到我们会继续攻他,这次我们直接进攻他的中军。” 朱棣扯了扯马匹的缰绳,让战马掉头,对众人道:“左翼为陷阱,那么盛庸的中路看似兵力最多,其实战力最弱。敌军的后防空虚,只要能洞穿敌人的中路,那一定能击溃敌人。” “殿下,捅穿敌人的任务交给俺,俺第一个冲锋。”谭渊手持长长的马槊,主动请缨。 “好!”朱棣点头应允。 朱棣再次带领骑兵冲击盛庸大军的军阵,不过,这次进攻的方向是盛庸的品字形军阵人数最多的中军。 谭渊带领燕军骑兵一个猛冲直接冲进盛庸的中军主阵,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样插进步兵方阵中。 南军的步兵方阵并没有阻挡燕军的骑兵,而是向两旁散开,主动避开燕军骑兵的强力冲击。 朱棣跟随谭渊一起杀入盛庸的中央主阵中,一路往里突,眼看着就要突进到盛庸等南军将领的前方了。 “盛庸就在前面,大家跟我杀!”朱棣对着身边的燕军大喊一声,就往前冲。 骑在马上,朱棣远远望见前方正中间的位置有一个中年将领。 “擒杀盛庸,敌军必乱,跟我杀!”朱棣举刀遥指正前方的盛庸。 朱棣远远看着盛庸,盛庸也正盯着朱棣。 盛庸笑吟吟地望着朱棣,下令道:“朱棣已到,上大杀器!” 盛庸大军中央的步兵方阵向两边运动,品字形的两翼方阵向中军运动,将朱棣的这支骑兵包围在大阵中间。 盛庸身前的一个方阵立起盾牌,一排排黑洞洞的火铳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阵火铳的爆炸声响起,一股股黑色色硝烟升起。 火铳之后是火箭,火箭之后时弓弩手的箭雨,箭雨之后又是火铳…… 硝烟弥漫,燕军骑兵的面前火星四射,铅铁弹丸如疾风骤雨一般袭来。 爆炸声,战马的悲鸣声,燕军骑兵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燕王朱棣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的骑兵已经停止了冲锋,四周全是敌人,四面传来士兵的哀嚎声。 朱棣拉着马匹的缰绳,战马在原地转圈。 马和策马来到朱棣身前,神色紧张地说道:“殿下,我们被敌军重重包围了……” 第288章 东昌之战.黄雀在后 “压低火铳,不要对着朱棣,不要向朱棣射箭!” 铁炫朝盛庸身边的传令兵呼喊,吩咐众将士不要冲着朱棣开火铳与射箭。 “铁大人,你这是为何?”盛庸有些不解。 “大将军,难道忘记了?”铁炫走到盛庸身旁,低声道,“誓师北伐时,陛下曾言‘毋使朕背负杀叔父名’。大将军,朱棣不能死,尤其不能现在就死!” 盛庸皱了皱眉,怔怔地看着铁炫。 盛庸不明白,皇帝朱允炆为什么会下这么一个谕令,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弹丸与箭矢更是没有十足的准头。要打败朱棣这个叛逆,还不能在战场上杀了他,甚至不能伤他,这岂有天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要是能杀了朱棣,那燕军自然就败了。没了朱棣这个反贼头目,这仗根本就不用再打下去。 盛庸真的想不通,皇帝是怎么想的,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盛庸将军,这事可不能犯迷糊!”看到盛庸发愣,铁炫再次提醒道,“诛杀亲王,而且还是陛下的皇叔,这可是不赦之罪,就算大将军打赢了,也未必能抵罪……” 经铁炫这么一提醒,盛庸回过神,连忙道:“传我将令,所有火器与箭矢都不许对准朱棣,本将军要活捉朱棣,切记不可伤了朱棣。违令者军法处置!” 战场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火器的黑色硝烟。 朱棣的燕军先锋骑兵被重重包围,淹没在盛庸大军的人海中。 张玉一直密切关注战场。发现朱棣被围,他连忙策马来到朱能与郑海身旁:“殿下冲击敌军中军,此刻仍不见踪影,很可能被敌军围困。朱能,郑海,我们要想办法为殿下解围。” 朱能点点头:“你最擅长谋划,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张玉盯着战场,摸了摸胡须,沉思片刻,对朱能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从东北角斜插敌军,你带兵绕道西南角袭击敌人的右翼。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两面夹击,打穿敌阵,在主阵中间汇合,协助殿下冲出敌人的包围。” “好!”朱能二话不说,立即同意了张玉的方案。 “我跟朱能将军一同攻击敌人的右翼。”郑海主动提出与朱能一起行动。 “好!”张玉对郑海点点头,再次嘱咐道:“郑海你跟着朱能,记住,一定要救出殿下。” 张玉率领一部分燕军主力从东北方向进攻盛庸大军,郑海跟随朱能带领另一部分燕军主力绕道至盛庸大军右翼的西南方向。 此时,朱棣与燕军先锋精锐骑兵被困在盛庸的大阵中,处于盛庸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朱棣组织了好几次突围,但都没有成功,除了朱棣以及他身边的侍卫,其他的燕军铁骑都被盛庸大军的火器与劲弩所阻。 燕军的骑兵擅长快攻,冲击力强,机动灵活,但遇到了盛庸的军阵便失去了骑兵的冲击优势。 当盛庸的火器齐声发射时,不仅是英勇善战的燕军骑兵吓蒙了,连骑兵的战马也被惊吓住了。 战马虽然受过专门的训练,不怕弓弩和刀剑,但这突如其来的火铳,声音震天,还有喷溅的火焰、火星。 即便战马胆子再大,遇到这种未曾遇到的情形,还是出于动物的本能产生了恐惧感。 胆子稍微小一些的战马直接惊蹄而起,将背上的骑兵抖落马下;胆子稍微大一些的战马,也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冲。 除了战马对火器有恐惧感,燕军的骑兵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情急之下根本没有好的应对方法。 骑兵失去了速度优势与冲击力,对步兵的威胁就小了,相反,步兵对静止的骑兵有着巨大的威胁。 “殿下,他们人数太多了,我们的战马害怕火器,冲不起来。”马和护在朱棣身边,小心警惕着。 紧紧抓着马匹的缰绳,朱棣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本王低估了盛庸的军事才能,没想到他竟集中了这么多火器!” “不过,盛庸若是以为这就能打败本王,那他就太小看本王了。”虽然被困在大阵中,但朱棣依旧保持镇定,“本王敢于亲自带兵冲锋,自然留有后手。” 虽然朱棣内心焦躁不安,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显得很淡定。 他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侍卫们宽慰道:“你们放心!张玉和朱能发现本王被困,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们只要坚持住,不仅不会输,还可以与他们配合,打他个中间开花。只要敌军一乱,那我们的就可以反败为胜!” 马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张玉将军和朱能将军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听到燕王与马和的对话,护卫在燕王朱棣身旁的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燕王还在,燕军的将士们就有了魂,有了主心骨。只要朱棣有信心,燕军上下就有信心。 更何况,朱棣身边的侍卫得益于皇帝朱允炆金口圣谕“毋使朕有杀叔父名”,盛庸大军的火铳、火箭与羽箭都没有射向他们。 朱棣与周边的燕军扈从依旧保持完整,战斗力并未下降。 东北方传来一阵喧闹的马蹄声。 马和扭头看着朱棣,指着侧后方喊道:“殿下,好像是我们的援军,在东北方向。” “大家都听到了吧!我们的援军已经打进来了!所有人听本王号令,往回打,与援军汇合!” 朱棣不失时机地为浴血奋战的燕军将士打气,重新调整突围方向,向东北方突围。 此时,张玉率领的燕军一部分主角确实已经攻入盛庸大军的东北方,一路冲击,直接凿穿盛庸大军的外围包围圈。 盛庸坐镇指挥,通过鼓点与旗语控制着战场上的进攻节奏与各个军队阵列的进退与攻守。 “禀大将军,燕军的援军已经冲破我们的第一道包围圈,在往里突。”南军的一名传令官向盛庸通告军情。 “嗯,再探。”盛庸一身铠甲,神情自若。 铁铉在一旁提醒道:“大将军,如果拦不住这支燕军,让朱棣与之汇合,只怕这场仗将会有新的变数……” 盛庸自信一笑,伸手打断了铁铉的话:“铁大人,请放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才是黄雀,朱棣插翅难逃!” “报——”传令官再次来到盛庸身旁,“禀大将军,燕军援军已经突入我军第二重包围圈,而且还在快速往里突入,速度极快……” “嗯,再探。”盛庸微微皱眉,低声沉吟道,“燕军猛将果然不同凡响,比我估计的还要快!” 铁铉微微点头,担忧道:“在平安副将军抵达战场前,我军若是拦不住朱棣,那就前功尽弃了……” 盛庸点点头,对身旁的旗语官命令道:“从侧后翼调兵,加强东北方向的兵力,拦截朱棣……” …… 当张玉带领燕军一部分骑兵斜插盛庸中央主阵时,南军都督平安率领十万大军快速扑向东昌战场。 与此同时,郑海与朱能带领的另一支燕军正在绕道,从盛庸大军的西南方向悄悄靠近…… 第289章 东昌之战.包抄 这一战,燕军注定是要败了,张玉也会战死,而我却无能为力…… 如果我跟着张玉将军一起,有没有可能救他一命呢? 骑在马上,郑海五味杂陈。 在张玉提出要分兵救援朱棣时,他没有跟随张玉,而是主动提出跟随朱能。 因为他早就知道,在这场战争里,张玉会战死,而朱能救出了朱棣。 郑海有过想改变历史的冲动,但历史终究不因他的出现和努力而发生任何改变。 假如能够逆天改命,能够改变历史,那么,郑海根本就不想让这场战争爆发。 在大明,郑海真正的朋友很少。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张玉算一个,朱允炆也算一个。 曾经,郑海想辅佐朱允炆,避免出现靖难之役。可朱允炆没有听信他的劝谏,坚持削藩,甚至没有给他陈述自己对削藩策略的看法。 他不想站在朱允炆的对立面,不愿亲手毁掉朱允炆的江山社稷,因为他们曾经是好朋友。 如果能够改变历史,郑海希望辅佐朱允炆成就伟业,那就没有朱棣的份儿了,张玉或许也不会死…… 可惜,历史不能改变,人力终究难以挣脱那个有形或无形命运的桎梏…… 他改变不了历史,改变不了朱允炆的命运,自然也改变不了张玉的命运。 所以,他没有跟着张玉去营救朱棣,而是选择跟随朱能和朱高煦。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唉—— 郑海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 “郑海,你怎么垂头丧气,一副死了娘似的模样?”朱能骑着马,来到郑海身旁,沉声道,“咋的,后悔没跟着张老将军了?还是,你是觉得跟着我吗,没有立功的机会?” 郑海看向一脸严肃的朱能,苦笑道:“我只是有些感慨……” “别他娘的死气沉沉的,这可不像以前的你!”朱能轻轻勒了一下手中的缰绳,坐骑放慢步伐,与郑海并行。 “想当年,你初上战场,那股狠劲,老子可是记忆犹新!一人一骑,就敢与北元骑兵硬钢!这些年下来,怎么反倒是胆小了?是你的腰刀钝了,还是吃多了大鱼大肉了?”朱能一双剑眉微微上扬,锐利的双眼注视着郑海。 “倒不是胆小,将军请放心!郑海的刀依旧锋利!” “那就好!” 朱能微微点头,随即凑近郑海,低声问道,“听说,你与袁珙道士一样,会看吉凶,可是真的?” 郑海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地看向朱能,一时间没有回答。 这朱能怎么忽然提起了袁珙老道士?郑海心中一阵困惑,细细思量,并没有急着回答。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问问而已。”见郑海一脸奇怪的表情,朱能自己解释了一句。 “将军是从哪里听说的?”郑海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哪里会看吉凶啊,要是我能是的吉凶祸福,那我之前就不会被困在济南城。” “说的也是。这金忠真不靠谱,我竟信了他的鬼话!”朱能有些愤愤不平,“竟敢骗我一顿好酒,看我回头找他算账……” 郑海不知道金忠为什么对朱能这么说,但想到金忠与道衍和尚、袁珙老道士相熟,想来应该是受了袁珙的影响。 郑海连忙解释道:“看吉凶,郑海自然不会。不过,我确实跟袁珙道士学了一些识人相面的手段,看面相倒是略知一二。” “哦?”朱能有些狐疑,又打量了一下郑海,询问道:“那你看看我的面相如何?” 咳——咳—— 郑海被朱能的话给呛住了,什么时候朱能也这么迷信了? 寻思片刻,郑海笑着道:“将军是富贵之象,日后必将封侯……” “那么说,王爷此战无碍,我等皆能再立战功,好,这就好!”朱能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可比,郑海随口糊弄的话被他一番解释,竟又转回到了战事上面。 郑海附和道:“将军说的是,王爷必将无碍,我等定能再立新功。” 朱能板着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很满意地点点头:“盛庸小儿定然不是王爷的对手,张老将军与我们前后包夹,定能大破敌军!” “嗯。”郑海应一声,没有多余的表示。 郑海知道此战没有打败盛庸的可能,但他不能告诉朱能。 开战在即,他不想打击朱能的信心,也不想让朱能真的以为他能预知这场战争的结果。否则,朱能真的就将他与金忠、袁珙那样的神棍相提并论了。 郑海与朱能不紧不慢地赶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朱能这一路人马等人并没有催促战马奋力狂奔,为的是隐蔽接敌,同时节省马力,为作战冲锋做准备。 “朱将军,二王子叫在下问一下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发动进攻?”朱高煦的一名侍从骑马来问。 朱能瞟了那人一眼,有些不高兴。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从前方策马而来,快速禀告道:“禀将军,前方先锋已经抵近敌军后翼,已秘密潜伏,等候将军命令。” “好!”朱能精神一震,神情严肃,又询问了斥候道,“敌军阵营可有什么调动?” 斥候回答:“禀将军,敌军不久前又一次调动,向东北方调去了一支骑兵。” “可知为何?” “小的猜测,应该是张玉将军在北面重创了敌人……” “定是如此!”朱能拔出腰刀,吩咐道,“传我将领,所有人准备进攻!一起随我杀入地阵,与张玉将军汇合!” 郑海抽出腰刀,紧随朱能,骑着战马向队伍前方加速奔去。 远远望着不远处天空,苍白的天空没有一丝阳光,白茫茫一片,根本没法根据天光辨别时辰。 无数地黑色的马蹄踩踏在覆盖着浅浅雪层的黑土上,地面隆隆作响,马蹄扬起的细碎雪花在空中飞舞。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声,四处一片喊杀声。 燕军五十八岁的老将张玉率领一支燕军铁骑,冲入盛庸大军的军阵中。 “燕王正等着我们,大家随我冲杀,杀!” 张玉射完手中的一支羽箭,一把收起硬弓,顺手拔出腰刀,策马向前。 在张玉的奋力冲杀下,盛庸大军的第二层包围圈被撕开一道口子,阵型向两侧展开,避开了燕军骑兵的正面攻击。 看了一眼冲入阵中的燕军骑兵,盛庸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低喝一声:“来得正好!给平安副将军传本帅命令,令他即刻进入战场,堵住敌人的后路!” 第290章 东昌之战.突围 嗡的一声,响弦。 一支羽箭插入一名士兵的后背,箭矢的前半部分直接没入甲胄。 中箭士兵向前微微一挺,随即抬起一只手,向前伸,想要去抓身前的另一名士兵。可还没等他摸到前面的士兵,他的身体却一下子栽倒在地。 中箭士兵手中的长矛,从半空中坠下,正巧砸在前侧的一名士兵的肩膀上。那名士兵感到有些奇怪,扭头看向后侧,发现那把长矛的主人已经躺在地上,背上扎着一根羽箭,鲜血顺着羽箭的箭杆流出。 回头的士兵微微错愕,刚抬头却发现一支骑兵正快速奔来,大约只剩下一百步的距离了。 或许是注意力都放在前方阵地中的燕王身上,他和他的战友们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这只骑兵。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士兵嘀咕了一声,随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张开嘴巴,大声喊道:“有敌……” 嗖!一支羽箭破声传来,直接扎在他的脖子上。 士兵告警的话被羽箭生生打断了,“有敌袭”三个字没能说完整,哼哼唧唧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郑海抽出箭囊里的第三支羽箭,再次搭线,弯弓,瞄准。 就在这时,郑海身旁的燕军骑兵已经完成了第一波骑射。 一波黑色的箭雨从天而降,落在盛庸大军侧后翼的士兵阵列中。 中箭的士兵并不是都是一箭毙命,更多的只是受了伤。很快,盛庸大军后阵的士兵反映了过了,终于意识到背后遭受敌袭。 相对于盛庸大军后阵的滞后反应与混乱,朱能、郑海等人带着燕军骑兵进行冲锋,阵列整齐有序,已经冲杀到近前。 朱能一边挥刀向前,一边大声吼道:“杀!给我杀!冲开他们,救出殿下!” “杀!”燕军众将士齐声呐喊,杀声震天。 以有备对无备,以骑兵对步兵,燕军骑兵就像狼群冲入羊群中,形势一面倒,盛庸大军的后翼出现溃散之势。 燕军骑兵纵马飞驰,从南军士兵的身边掠过,一把把锋利的腰刀不停地挥砍,一把把长矛不断挑戳,南军士兵像被收割小麦一样不断倒地。 郑海一路策马前突,成为燕军骑兵冲在最前方、最锋利的尖刀。 “快拦住他们!立盾牌!”一名南军的盾牌手小队的伍长冲着身边的队员呼喊着,想要重新组织防御阵型。 坐着马上的郑海身体向右一斜,避开左侧刺来的长矛,同时,他右手一抡,腰刀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绕过了盾牌,一条红色的血迹紧随雪白的刀光在半空中飞射而起。 南军的那名盾牌手伍长身体还站立在原地,脑袋却从脖子上毫无征兆地掉落。 掉落在半空中的脑袋,嘴巴都没有来得及合拢,眼神还残留着飞马疾驰而过的残影,眼神中满是惊愕。 静止了一秒钟后,站立的无头尸体直直倒地。这一幕吓坏周边的其他盾牌手,刚刚要集合在一起的盾牌手再次四散而开。 郑海的战马没有一丝停留,奋力向前冲,仿佛受到了主人无畏气概的感染,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十分亢奋。 紧跟在郑海身后的燕军骑兵目光灼热,心中暗暗叫好。 他们一直追随朱能,个个身经百战。见惯了朱能的勇猛,在冲锋陷阵这方面,他们几乎不把其他将领放在眼里,但郑海的这一番冲杀却令他们真心叹服。 为将者身先士卒是勇气与魄力,但光靠勇气是不行的,还要有实力和运气。 郑海的那一刀实在是太惊艳了,角度、力度与速度拿捏得近乎完美,这刀法足以令人叹服。 朱能手下的骑兵很少有与郑海一同作战的经历,之前只是感叹郑海的箭术神准,如今又被郑海的刀法惊艳到了,自然更加佩服。 就在身后的燕军骑兵奋力军心振奋时,郑海已经一马当先,刺破了盛庸大军的包围圈,扎进了最里层。 郑海一眼看到阵中的燕字大旗,冲着最中间的朱棣大声喊道:“殿下,我们来了!往这边突围,朱能将军的援军在此!” “哈哈!朱能不负本王厚望,果然来了。” 马和兴奋地指着第一个冲过来的骑兵,对朱棣解释道:“殿下,那是郑海!” 朱棣对着马和微微点头:“嗯,这小子不错!这神勇程度不输朱能,让本王想起了当年他初上战场的场景。本王记得,当年追击北元余孽,你俩也是一起并肩作战……真是难得!” 马和微微一笑,并没有附和,只是提醒道:“殿下,先突围吧。” 朱棣一身金黄色铠甲,举起腰刀,指向郑海的方向对身边的侍从喊道:“大家往西南方向突围,朱能将军在那里接应我们!走!” 朱棣与马和等人边战边向西南方向撤退,这时朱能已经突入到包围圈中:“殿下,朱能来迟了!请殿下莫怪!” “来得好!”朱棣朗声道,“先撤出去!” “好” 朱能一边挥刀一边对身旁的朱高煦喊道:“二王子你护着殿下先撤,我和郑海殿后,掩护你们。” 朱能与郑海掩护着燕王朱棣与燕王二王子朱高煦撤退,他们留下殿后,阻挡尾追的敌军。 见到朱棣等人离开后,郑海对朱能道:“朱能将军,你先走!我殿后。” “好,那你小心一点。” 盛庸后翼的步兵阵列被撕裂,没法阻拦朱棣等人的突围,但盛庸军的众将士都很不甘心。 声名赫赫的燕王朱棣已经被围困,眼看着马上就可以活捉朱棣了,转眼间却又被别人救走了,可恶啊! 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即将到手的功名却没了,不甘心啊! “熊都指挥,不能放他们走啊!这回头,我们该怎么跟大将军交代啊!”一名南军的校尉死死盯着即将离去的朱棣等人。 “你叫我怎么办?我也是想拦啊,恨不得射他几箭,就算不能射死他,将他留下来也好。”姓熊的都指挥瞪着远去的朱棣,恨恨地骂道,“可他娘的,上头不让射箭啊!这可是陛下的旨意,射死陛下皇叔的罪名,那可是要抄家的呀……” “都指挥,上头只是命令不能向伤燕王,但其他人可没有这护身符……” “你的意思……” “都指挥,总得留下几条大鱼吧,要不然怎么跟大将军和铁大人交代?” “你说怎么办?” “用箭雨将殿后的那些人留下,我看那冲得最凶的那名应该就是燕军的朱能,留下他,大将军就不会追究我们的罪责了……” “好!燕王我们射不到,那就留下一两只大鱼,弓箭手准备……” “给我射!” 一波羽箭扑向殿后的燕军骑兵,羽箭犹如飞蝗,铺天盖地。 “羽箭,注意防护!”郑海向周边的燕军大叫一声。 他竖起左手的圆盾,压低身子,同时挥舞着右手的腰刀,尽力格挡落下的羽箭。 一支羽箭穿过圆盾与腰刀之间的缝隙,射中了郑海的左肩。 又有一支羽箭射穿了右腿的护甲,挂在郑海的右腿上…… 一股股钻心的疼痛从肩头与腿部传来,郑海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从马上坠落。 “来人!将他们给我围住!”随着姓熊的南军都指挥一声命令,散开的南军步兵再次向郑海等人包围过来。 第291章 东昌之战.回马枪 “郑海呢?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朱棣勒住坐骑的缰绳,扭头看向身边的燕军将领。 朱能微微皱眉:“殿下,郑海留在最后阻敌,按道理,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这个时候没回来,怕是回不来了。”二王子朱高煦冷冷地说了一句。 马和眉头紧锁,很担心郑海的处境。郑海是马和的发小,是结拜兄弟。假如郑海阵亡了,这些人里最难过的一个。 他与郑海儿时在云南的洱海一起成长,后来又一同被傅友德抓入军营,几经波折才在北平相遇…… 他与郑海义结金兰,在庆寿寺大雄宝殿中的佛像下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咬咬牙,马和主动出声道:“殿下,马和这就回去接应郑海。” “马公公,我看,你就不用去了,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去了也没用。”朱高煦伸出马鞭,轻轻拦了一下马和的马匹。 马和知道,朱高煦素来不喜郑海。从郑海与小狄云入燕王府纪善所读书时开始,二王子就对郑海有偏见,后来又因为郑海与燕世子朱高炽交往,二王子就更加不喜欢郑海了。 马和捏紧了手中的缰绳,紧紧抿着嘴唇,抬头看向燕王朱棣,眼神坚定:“殿下,小海是马和的结义兄弟,恳请殿下让马和回去接应他……” “父王,我们好不容易在突围出来,”朱高煦根本不在意郑海的死活,对朱棣道,“现在要不离开,说不定敌人会追上来,父王,区区一人不值得冒险……” “殿下,马和不要一兵一卒,马和独自前去便可。就算小海不幸战死,马和也只求一个安心。”马和身为燕王朱棣的侍从,没有朱棣授意是无法离开的,因而他再次向朱棣提前请求。 马和扫了一眼朱棣身边的诸将。丘福沉默不语,不露声色,谭渊正与朱高煦对眼神,其他将领则在观望,没有搭话的意思。 朱能看到马和望向他,他微微点头,板着脸便道:“殿下,末将愿与马和公公一同前去接应郑兄弟。” 朱能身边的将士一起附和:“我等愿同朱能将军一同返回接应郑指挥。” 朱能的这些手下与郑海并不熟,但知道郑海曾经是飞龙卫的指挥使,所以称呼郑海为郑指挥。他们见郑海作战神勇,犹如朱能第二,因此对郑海很服气。 朱棣见众将士士气高涨,瞥了一眼儿子朱高煦,转向马和:“郑海是本王的飞龙卫指挥使,本王岂有不救之理。是他率军第一个突入敌阵营救本王,这份大恩本王铭记在心。郑海能闯入千军万马之中营救本王,本王同样可以为他直闯敌阵。” “我们能从敌阵中突围一次,就能突围两次。不怕死的,跟本王一同杀他个回马枪,救出我们的勇士!杀回去!” 朱棣一番鼓动,燕军将士群情激昂,齐声呐喊:“杀回去!” …… 此时,与郑海一起为燕王突围而殿后的燕军骑兵身上都插着羽箭,一个个倒下,只剩下郑海一人。 围在郑海周边南军士兵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小。 包围郑海的南军士兵前排手持盾牌,后排手持长矛,中间是刀斧手,远处外围是弓箭手。 郑海身上插着两支羽箭,一支在左肩,一支在右腿,左右都动弹不得,只能笔挺挺地持刀戒备。 郑海的坐骑也中了五六支羽箭,只不过都是扎在披甲上,只是轻微划伤。 绑着圆盾的左手中了箭,郑海放松了手上的缰绳。 他身下的战马久经沙场,似乎知道主人的处境,并不惊慌,只是自主踱着步子。但它却没法向前突,只能在包围圈里来回转圈,借助自己主人的威势吓阻四周的敌人。 南军姓熊的都指挥放下手中的弓箭,看向包围圈中的一人一马,高声喊道:“朱能,你是燕王帐下的一员虎将,你若下马投降,可饶你一命。” 郑海扭头看向那名喊话的将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没想到我竟被人无人成了朱能,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郑海心中暗暗叫苦,如今的他已经无力突围。 “本将乃是盛庸大将军的手下,熊飞。”南军都指挥熊飞自报身份,接着又道,“如今,你也是瓮中之鳖,休要作困兽之斗,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郑海脸上和身上都沾了血迹,从远处是看不清他的面目的,这或许是被误认成朱能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张玉在此战中会战死,知道朱能可以带燕王突围,却不知道自己会被南军围困…… 是战死,还是投降? 郑海犹豫了,他不想死,可要是投降,那以后…… 一支支长矛从圆形的盾牌包围圈中伸出,缓缓压向包围圈中的那一人一马。 见包围圈中的人不回应,南军都指挥熊飞厉声道:“朱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了!朱能,你受死吧!杀了吧!” 就在此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你朱能爷爷在此!谁要杀我?来战否?” 朱能一马当先,率领燕军骑兵再次突入南军的军阵中。 无数羽箭从天而降,落在包围在郑海周围的南军士兵身上。 即将杀到郑海身前的盾牌手与长矛兵发出一声声惨叫,纷纷散开,将盾牌与刀枪面向来袭之敌。 羽箭不仅落在郑海周边的南军士兵身上,还有两支羽箭射向了郑海。只不过,有一支羽箭射中了郑海坐骑的屁股,疼痛感驱使着坐骑向前冲出,另一支羽箭却也因此射空了。 “他不是朱能!”熊飞周边的一名参军指着郑海喊了一声。 “废话!”南军都指挥熊飞大骂一声,“老子耳朵没聋,眼睛没瞎,这正主儿又杀回来了!” “将军,那我们要不要放箭?” “放他娘的箭!你不看看,那是朱棣的旗帜,还有朱棣的黄金铠甲!”熊飞捏着拳头,咬着牙,盯着冲杀而来的骑兵阵列。 “马和,竖起本王的旗帜,报上本王的名号!”朱棣淡定从容,似乎已经知道了朱允炆的那道口谕。 马和大声喊道:“燕王朱棣在此,尔等切勿放肆!” 燕军骑兵的再次奇袭,打了南军的一个措手不及,包围郑海的包围圈再次被突破。 望着燕军骑兵快速离去,南军后翼的都指挥熊飞咬牙切齿道:“可恶!燕贼太狡猾!” 第292章 东昌之战 张玉的选择 一匹战马突兀地抬起前蹄,马头高高抬起,双蹄在空中快速一收,随即向下猛地一踏。 战马前方的两名持盾士兵一不留神被马匹踢中,滚倒在地,吓得围拢过来的南军士兵向后退了几步。 方才用前蹄踢倒两名士兵,燕军这一匹枣红色战马前脚刚刚落地,它背上的主人又轻轻拽了一下缰绳,它回头扫了一眼身后。 只见身上的主人紧紧贴在马鞍上,一声爆喝,它随即明白主人的口令,后蹄一收,猛地后蹬。 嘭! 两只粗壮有力的后蹄直接蹬在一张蒙铁木盾上,持盾的士兵连人带盾直接被踹飞出去。 四周围拢过来的士兵纷纷后撤,他们身上的甲胄相互摩擦,兵器相互碰撞,哗啦啦,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枣红色战马重新站稳,高高扬起头,张开马嘴发出一声马啸,仿佛在庆祝自己的战功,又仿佛在嘲笑敌人的怯懦。 这是一匹久经沙场的燕军老战马。在它身上披挂的附甲下,有一些箭矢留下的伤痕;在它的面甲下,有一双明亮通透的大眼睛,早已见惯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 它是战马中的王者,正如它背上的主人是军中的王者一样,高傲而自信,机智而勇敢。 它的主人是燕军中的老将,声名赫赫的燕军大将——张玉。 在坐骑的配合下,张玉一下子就破掉了南军针对自己的枪盾阵,重新获得了辗转腾挪的空间。 一旦陷入步兵的围困,骑兵就失去了速度与冲击力的优势。这样的骑兵只是高度比步兵稍高而已,在作战方面并没有多大的优势。 被困在空间有限的步兵方阵中,骑兵要面对的是长矛、朴刀等长兵器,再加上步兵阵中的盾牌手,骑兵的优势便一扫而空。失去了机动性的骑兵,战马便相当于鸡肋,助力不多,反而是束手束脚。 张玉在马上直起身子,双腿轻轻一夹马肚,战马再次向前冲击。 他右手一挥,长刀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一个南军士兵的头颅竟被斩飞了。 一名燕军骑兵将领正被南军士兵的长矛阵围困,五六把长矛在空中来回戳刺。 眼看着这名骑兵将领就要顶不住南军士兵的攻击,张玉策马上前。 身体一倾,向左一挥腰刀,铮铮铮,接连三把长矛的木杆被张玉的腰刀齐齐砍断。 长矛的尖刀坠地,看中手中的木棍,三名士兵愣住了。 刚刚帮助燕军骑兵参将解围,张玉连忙高声道:“不要停下来!要让马匹跑起来,不要陷入枪盾阵中!” 副将摆脱了南军士兵的围困,来到张玉身边,说道:“将军,敌人是故意放我们进入阵中,这是圈套,我们快撤吧!” “不行!不救出燕王,我们不能撤!”张玉断然拒绝。 “将军,敌人实在太多了,后面的敌人也包围上来了,要是……” “如果没有燕王,我等活着又有何用?”张玉质问道,“朝廷岂能容我等叛将,你我的家人都将沦为阶下囚,都将被处死……” 副将稍稍低下头,不再说话。 张玉顿了顿,向后望了望,对身边的副将道,“你领着一部分人马去拦一拦后面的敌人,如果本将军战死,那你就带着他们撤回大营……” “将军,末将誓死追随将军,我等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你听我说,”张玉打断了副将的话,“本将军如果不能冲破敌阵,为燕王打开缺口,那只能寄希望与朱能将军了;但如果本将军脱离敌阵,后方却又被敌人堵住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军,末将愿为将军冲阵……” “不!阵中情况复杂,我尚且应付不暇,更何况是你,”张玉看着副将,再次嘱咐道,“你要记住,如果本将冲不破敌阵,你就带着剩下的兄弟退回大营。” 未言胜,先言败。张玉并不是没有想过退路,可是眼前的局面实在让他无从选择。 燕王是不得不救,没有燕王朱棣,就没有燕军。 即使明知这是盛庸的陷阱,张玉也不得不主动进入陷阱之中,因为朱棣已经陷在陷阱中。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深入虎穴,虎口拔牙,救出朱棣…… “驾!”张玉双脚轻轻一蹬马肚,重新扬起腰刀,大声道:“除了打通后路的兄弟,其他人随我杀入敌阵,救燕王!” “杀!” “杀——” 张玉手下的燕军骑兵再次发出怒吼,向盛庸的大阵发起冲锋。 燕军骑兵兵分两路,一路燕军继续向内杀,一路燕军则往外杀。 分兵后,燕军骑兵的兵力更为分散,冲锋的阵面变窄,其形状从一柄长刀变成了一杆两头尖尖的长矛。 盛庸的军阵再次向两侧展开,避开张玉所率骑兵的正面,但两翼不断向中间收缩,将骑兵的活动空间进一步压缩在一条狭长的通道上。 盛庸军阵中的刀盾手与长矛手不断从骑兵运动方向的两翼插入,将长长的骑兵长队分割,然后迅速包围。 燕军的骑兵队伍不断被分割,被蚕食,骑兵的运动空间越来越小…… 一位南军的传令兵跑到征燕大将军盛庸面前,禀报道:“禀大将军,朱棣跑了……” “什么?!” 盛庸与铁炫同时大声惊叫。 “你说什么?”铁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传令兵单膝跪在地上,低声回复道:“禀大将军、铁大人,据后军都指挥熊飞报告,朱棣被人救走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救走了朱棣?你快说!”盛庸快步走到传令兵身前,一把拎住传令兵的衣领,直接将士兵提了起来。 “禀,禀,禀大……大将军,是燕军大将朱能……他……他带兵偷袭了我们……”传令兵断断续续地回答着。 “将军息怒,且听一听他们怎么说的。”铁炫上前劝盛庸。 盛庸一把放下传令兵,横眉怒目:“哼!这怎么可能?本将军,不是把火器营和弓箭手都留给他们了吗?难道他们还挡不住朱能?!” 传令兵喘了几口气,重新站定,回答道:“禀大将军,朱能来得突然,再加上朱棣有陛下的……” “大将军,这不能怪他们。”铁炫上前,一手搭在盛庸的肩膀上,附耳低声道,“你忘了,先前我们有令,火器营和弓箭手不得向朱棣射击……” 盛庸满脸义愤,怒目圆睁。他的脸都气红了,胸前的战甲上下起伏,左手紧紧按着腰间的宝刀。 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盛庸这才稳住心神,看向铁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 他抬头看向惨淡的天空,天光已经渐渐暗下来,西边几片乌云被风吹得零散,又稀又薄,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风卷残云,时候差不多了。” 盛庸扭头又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传令兵,无奈地说道:“火器营和弓箭手都调过来吧,留在后面也没什么用。你就告诉他们,本将要他们戴罪立功,以最快的速度吃掉面前的燕军。” “是!”传令兵大声应下,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第293章 东昌之战.张玉之死 “砰砰砰!” “砰、砰、砰……” 一排排火铳,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火星四溅,硝烟弥漫。 飞奔向前的燕军骑兵满眼惊恐,战马止步起前,惊惧地扬起前蹄。 噼里啪啦的火铳弹丸打着骑兵的铠甲上。有些弹丸与盔甲撞出了火花,有些弹丸则射穿了盔甲,扎入身上,扎在脸上……很快,剧痛感传遍全身,燕军骑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战马也被突然出现的火花与巨响声吓住了,被火铳的弹丸打疼了,悲声嘶鸣着…… 莫名的恐惧在燕军骑兵中蔓延,就像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染了所有的燕军骑兵。 火铳声刚刚停止,那魔鬼一般的黑色硝烟还没有散尽,一阵阵索命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 黑压压的羽箭骤然升空,与那黑色的硝烟一起化作乌云,眨眼间乌云化雨,万千箭矢如瓢泼大雨一般,忽然落下。 冲锋的燕军将士阵列全乱了,冲锋也停止了。 一个个骑兵从马上坠下,一匹匹战马在悲鸣中躺倒…… 死亡的硝烟笼罩着大地,大地上插满了羽箭,仿佛地狱里伸出的魔抓,正在捕捉游走的亡灵。 几匹孤零零的战马,游走在空荡荡的战场边缘。它们的背上已经没有骑手,只有七八支未曾穿透披甲的羽箭。 一匹战马低下头,嗅了嗅地上的主人,好像在告别,又好像在呼唤。 然而,它的主人身上扎了五支羽箭,有一支羽箭射中了喉咙。 他死了,血流了一身。 一阵微风吹来,夹杂着黑火药的呛鼻气味,却掩盖不住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 黑色的硝烟渐渐散去,地上到处是躺着的士兵与战马。 然而,一个黑影却很突兀的挺立着,是一人、一马。 张玉静静地骑坐在马背上,他身下的枣红马也静静站立着。 枣红马身上挂着七八支羽箭,身上的披甲有鲜血渗出,腿上也扎着两支羽箭。然而,它依旧站立着,没有后退,也没有倒下。 它不用扭头便能看见它背上的主人,它的大眼珠了映照着主人笔挺挺的身躯。 他也受伤了,身上同样插着几支羽箭,脸上也淌着鲜血,花白的胡子被顺流而下的鲜血染红了。 枣红马那透亮的大眼睛流出了泪水,它眨了眨大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 张玉确实受伤了。 他的脸颊被火铳的细小弹丸打中了,鲜血覆盖了半张脸;他左手上的护盾扎着两支羽箭安,身上还插着三支羽箭,其中有两支挂着铠甲上,有一支却扎进了肉里。 他静静地扫视着眼前的战场,地上到处是尸体和伤兵,他的骑兵已经被打残了。 四周全是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哀嚎声。 他终于明白了一点:燕王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才会被困在阵中…… “殿下,您还好吗?” 张玉嘴巴轻轻张开,喃喃自语。 “如果殿下已经在等着我,那张玉,马上就来了……” “如果殿下已经脱险了,那张玉,只能……来生,再追随殿下了……” 张玉坐在马上,屹立不倒。 他不倒下,他的坐骑也便不肯倒下。 一人一马静立不动,就像一根旗帜一样,矗立在战场上。 当看到张玉屹立不倒,地上的受伤的燕军士兵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们慢慢就平静下来了。 有一名受了轻伤的士兵拔掉腿上的羽箭,一瘸一拐地走到张玉的战马前,抬头认真地打量着马背上的张玉。 当看到身上插着羽箭的张玉扭头看向他,士兵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将军,你,你没事吧?” 张玉左手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平静地对他道:“本将军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这名士兵原本以为张玉是坐在马上战死了,只是没有像他们一样摔下战马而已。 听到张玉的回答,他这才确定张玉只是受伤。 愣了一会儿,他兴奋地喊道:“将军没有死,将军没有死!” 若是在以往,周边的士兵肯定会上前抡他一巴掌,或者暴锤一顿,但这一次没有人怪他不懂事。 因为他的话,地上的伤兵们纷纷拄着兵器站起身,拖着受伤的身体,慢慢向张玉聚拢过来。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围过来的伤兵问张玉。 张玉拔掉挂在甲胄上的两支羽箭,弄断扎在身上那支羽箭的长杆,问道:“你们怕死吗?” 士兵们互相对视,都是一脸苦笑。 他们再次看向张玉,一名将领道:“将军不怕,我们也不怕,横竖都是一死,怕它作甚!” “将军不怕,我们也不怕!”众将士附和。 “好!”张玉咬着牙,翻身,胯下战马,“那你们等我一下。” 张玉摸了摸战马的脖子,轻轻拍了拍战马的脑袋,低声道:“老伙计,忍一忍,我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他帮自己的坐骑拔掉了身上的羽箭,取了一些碎布,给马腿上的伤口裹了裹。 “好了。”他轻轻拍了拍马匹的脖子,从士兵手里拿过缰绳,放开了马儿。 用手摸了一下自己腰刀上的血迹,温柔的眼睛变得坚定,张玉对众人道:“燕军的儿郎们,随老夫一起,杀!” “杀!” “杀!!” “杀!!!” 正当张玉与燕军的伤兵们踉踉跄跄地向前移动时,南军的士兵们已经手持盾牌和长枪,齐步向前,包围圈越来越小。 戳、戳、戳!一杆杆南军士兵的长矛,插进地上躺着的燕军士兵的胸腹…… 嚓、嚓、嚓!一柄柄南军士兵的长刀,砍在地上呻吟着的燕军士兵身上…… 南军士兵的盾牌与长矛阵在稳步推进,给地上燕军士兵的补刀也跟着前移。 “杀——” 张玉与剩下的一百多名受伤的燕军骑兵结成简单的步兵阵列,向南军的盾牌长矛阵发动冲击。 张玉周边的勇士一个个倒地,或被长矛刺死,或被乱刀砍死,然而,没有一个人退缩。 一名燕军的士兵被两竿长矛扎中腹部,他竟放掉手中的腰刀,双手紧紧抓住长矛,硬是为其他同伴创造了攻击敌人的机会。他身旁的两名燕军士兵顺势用上,捅死了两名长矛手。但随后,这两名燕军士兵又被五六把长矛给捅死了…… 身处困境中,身上又带伤,人数有没有敌人多,兵器上还不占优势,没有马匹的燕军骑兵拼步战,只能以命相搏,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张玉的腰刀满是缺口,他身上的甲胄全是血,衣服破破烂烂,身上大小伤口十余处。 他实在太累了! 一连砍了七八人,他已经快要喘不上气了。 身上的刀伤在流血,身体中的箭伤更是钻心地疼,他的身体都要痛得麻木。 他左手持刀,杵在地上,让他勉强能够维持站立,右手的刀横着半空中,却在不停的颤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实在是太累了,手臂的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了。 如果再年轻上十几岁,那么,张玉今天可以轻轻松松完成百人斩。但是,他老了,他已经五十八岁了,实在是杀不动了。 整整一天,累死累活的,他也就斩杀了数十人。 他累了,走不动了,也杀不动了…… 五根长矛扎进他的身躯,张玉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五根长矛抽出,鲜血如注,张玉倒在地上,一代燕军名将就此陨落。 …… 地上一片血红,天上也是一片血红。 郑海肩上和腿上都绑了布条,正骑在马上,望着西边的红烧云,心情沉重。 这种如血一般绚丽的红烧云,他曾经见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在大草原上。 那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厮杀。 当时,他和张玉一同并肩作战,如今,张玉却走了…… “小海,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马和驱马来到郑海身旁。 马和停顿了一回,有些伤感地说道:“张玉将军战死了……刚才殿下抓到两名敌人的斥候,得知我军与敌军都撤了,还有就是张玉将军的消息……” 郑海早就知道了张玉的结果,可当他听到马和的话,他的眼睛还是湿了,泪水夺眶而出…… 【注】 《奉天靖难记》:“张玉突入贼阵,与贼大战,连击杀数十人,玉被伤而殁。” 《明史.张玉传》:“玉不知成祖所在,突入阵中力战,格杀数十人,被创死。年五十八。” 《明史.盛庸传》:“燕军为火器所伤甚众,大将张玉死于阵。“ 第294章 凝命神宝 建文二年(1400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燕王朱棣以为张玉报仇的名义再次出兵,进攻盛庸大军。 但燕军再次遭遇盛庸大军的火器压制,没有寻找到打败盛庸大军的办法。 盛庸与平安合并,共计三十万大军。燕军兵力与斗志上都不如盛庸大军,朱棣被迫撤退。 朱棣令受伤的郑海与步兵及辎重先行北撤,他带领一百多骑兵殿后,阻拦尾追的五千余南军。 盛庸兵力人数虽然总数多达三十万人,但多为步兵,五千骑兵已经是南军能够拿得出手的全部骑兵。 燕军虽战败损失数万人,但燕军骑兵依旧保存有不小的战力。 盛庸是靠火器和步兵方阵打败朱棣,而朱棣是骑兵作战的行家。 盛庸怕中了朱棣的埋伏,只好命令骑兵尾随,寻找机会偷袭燕军。同时,盛庸传令各路南军对撤退的燕军进行围追堵截,令驻守镇定的吴杰拦阻燕军,令平安率骑兵追击燕军。 朱棣敢于以一百多骑兵拦截盛庸的五千余骑兵,一方面是燕军骑兵战斗力强,他擅长骑兵作战,另一方面,故布疑阵,故意示弱,敌人反而更加疑虑。 南军骑兵自恃人多势众,主动上前邀战、挑衅。 朱棣则下令所有殿后的燕军骑兵缓步前行,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出击也不得逃跑。 南军的骑兵几名先锋立功心切,催马上前,想要袭击燕军的殿后骑兵。 朱棣拉了拉马匹的缰绳,调转马头,张弓搭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南军骑兵。 嗡一声,弦响。 随即,百余步外,南军骑兵一人中箭坠马,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人。 南军骑兵中箭,南军其余骑兵以为朱棣要进攻,便稍稍后撤。 朱棣并没有追击,再次调转马头,继续北撤。 南军骑兵再次跟上,继续尾随。 南军都指挥熊飞很气愤,对南军副将军平安道:“副将军,我军是敌人几十倍,我们为什么不主动攻击他们?” 平安看了熊飞一眼,有些不屑:“你能确定这不是朱棣的计谋?若是他故意示弱,在前方设下埋伏,引诱我们进攻,我们怎么办?” “怕什么!他们就一百多骑,属下愿意为将军试一试。”熊飞向平安请战。 平安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燕军,对他点点头。 “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去试一试燕军。”熊飞点了几名骑兵,随其驱马向前。 马和对朱棣道:“殿下,敌人又来挑衅了。” “那就让他们再尝一尝本王的箭。” 朱棣这回连马头都没调转,直接回身,搭弓、取箭、上弦、射箭,一气呵成。 咻!咻咻! 三支羽箭射中三名南军骑兵,其中,一箭直接射死了擅长射箭的南军都指挥熊飞。 熊飞当时也已经搭弓上弦,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却未射出羽箭。 南军骑兵的先锋出师未捷身先死,冲出队列的几名骑兵又撤了回去。 南军的副将军平安询问撤回来的一名骑兵:“熊飞不是擅长射箭吗?为何刚才他只搭弓没有放箭?还有,他最后说了什么?” “禀将军,熊飞说,那人是朱棣……” “朱棣?!”平安周围的各位将领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即,脸上都露出难色。 那射箭的人要是其他人,擅长射箭的熊飞一定会先射出自己手中的羽箭,可那是朱棣! 不光是熊飞不敢射,就是他们也不敢射。 “毋使朕有杀叔父之名”,朱允炆的这句口谕是朱棣的护身符。 连盛庸大将军都不敢将火铳和弓箭对着朱棣,熊飞自然不敢向朱棣射箭,他们同样不敢。 万一把朱棣射死了,那可不是有没有军功的问题,那是是否会满门抄斩的问题。 南军诸将都想乘胜追击,但谁都想碰朱棣这个炸药桶。除了因为朱棣擅长骑兵作战,更怕不小心弄死朱棣,这功劳没捞到,反而搭上了自己的前途和一家老小的性命。 就算是朱能,南军诸将都敢上前搏一把,谁殿后不好,偏偏是朱棣,那立功就算了吧! 熊飞死得冤,因为他遇到了朱棣,只能朱棣射他,他却不能还手…… 熊飞死得不冤,谁叫他面对的是朱棣呢…… 南军诸将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再有人嚷嚷着要追击,要拼杀一把了。 平安好像看出了众人的心思,沉吟片刻,对南军诸将道:“以本将军对朱棣的了解,朱棣亲自殿后必定是陷阱。他以自身为诱饵,想引我们上钩,然后用伏兵袭击我们。” “将军英明,一眼洞穿敌人的阴谋,我等同意将军的看法。”诸将纷纷附和。 一直尾随和骚扰燕军的南军五千骑兵,最终没有对朱棣的一百多名骑兵发动攻击。 燕军顺利撤到馆陶,随后撤至真定威县、深州。 燕军在败退,南军在追击,仿佛是朱允炆的转运了。 建文三年(1401年)正月初一,正是农历的新年,这一天皇帝朱允炆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他的凝命神宝完成了。 “凝命神宝”,是朱允炆命人用青玉雕刻的一枚玉玺,经过一年的雕琢终于在新年第一天完成了。 朱允炆还是皇太孙时做了一个梦,梦到神仙赐予他一方玉玺,上面密密麻麻刻了十六个字。他认为这个梦是天神赐梦,是天人感应,是上天对他一种暗示。 去年,朱允炆想起了这件事,就叫工匠使用他国使者进贡了一块两尺见方的雪山青玉,按照梦境中的样子打造这枚“凝命神宝”玉玺。 玉玺上刻了梦见的十六个字:“天命明德,表正方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为了庆祝凝命神宝的完成,同时祈求转运,皇帝朱允炆举行庆祝仪式,祭告天地宗庙,在奉天殿接受朝臣的祝贺。 黄子澄向皇帝祝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恭喜陛下获得神宝,从此获得天神庇佑,定能平定逆贼,保我大明永世太平。” “嗯,爱卿所言甚是。”朱允炆很高兴,“朕得天神启示,获得此神宝,此番定能扭转乾坤。” 此时,盛庸在东昌打败朱棣的捷报还没有送到京城,朱允炆与黄子澄还没得到消息。 不过,毕竟是新年,又完成了凝命神宝,自然是非常高兴。 四天后,正月初五,吴杰与平安分别在威县、深州被朱棣打败,盛庸乘胜追击,一举击溃朱棣的计划落空了。 或许,朱允炆会坚信真的是天神庇佑,神宝显灵。 十几天后,盛庸在东昌打败朱棣的捷报传回来了。 朱允炆兴高采烈地放下快报:“快给朕传黄子澄、齐泰!” 【注】 《明史》:“(建文)三年春正月辛酉朔,凝命神宝成,御奉天殿受朝贺。” 第295章 一盏花灯 北风呼呼的刮着,时不时在雪地上吹起一个小旋风,形成一个微型的白色小龙卷,雪沫子被带到两三米多高的天上。 下了几天的小雪,这一天终于放晴了。 天空瓦蓝瓦蓝的,十分澄净。 万里无云的蓝天看着令人心情舒畅,白雪皑皑的大地犹如少女的肌肤一样纯净。 然而,清爽的蓝天与纯净的雪地之间有一排排黑灰色的林木很是碍眼。这仿佛是心仪的姑娘露出了白皙肚皮上的妊娠纹,突兀而令人猝不及防,一下子使人失去了所有美好的幻想。 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一丝精神,乱糟糟的树枝相互交错,没有一点秩序,就像乞丐的头发,令人厌烦。 “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冯致远拨开马车的帘子,正看到郑海依靠着马车小窗旁,眼睛瞅着窗外。 “我在看外面的景物,”郑海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随即又问,“我们快到北平了吧?” “快到了,前面就到城门了。大人再坚持一下,入城后我就去请大夫,给大人开些止痛的药……” “嗯。”郑海只是应了一声,没有拒绝冯致远的好意。 冯致远盯着郑海左肩看了一会儿,又瞄了瞄郑海伸直的腿。 看到郑海右腿上依旧绑着布带,他的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丝不忍,同时,他心中也充满了对郑海的感激。 郑海的本事,冯致远是了解的。连郑海都负伤了,可见这场仗确实打得很艰难。 况且,他还听说,连燕王的左膀右臂——张玉老将军都阵亡了! 要不是郑海坚持不让他参加这次作战,或许,他现在也是非死即伤…… 在东昌之战之前,郑海就派冯致远和几个亲近的飞龙卫将领去执行了一些外围的侦察与潜伏任务,没有让他们直接参与战场作战。 当时,冯致远还觉得有些不理解。他甚至怀疑郑海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怕他们在朱棣面前表现过于抢眼,怕他们抢了功劳。 可如今,他忽然觉得,是自己误会郑海了。 除了他和郑海亲点的几名飞龙卫将领,跟着李远代指挥一起作战的许多飞龙卫将士都战死在东昌了。 冯致远回想着自己跟随郑海的经历,从应天府到北平,再从北平到济南,他们经历许多困难。 他将一家老小从应天府带到了北平,将自己与郑海捆绑在一起,一直以来都过得不错。 可看着郑海的身份地位像火箭一样飞快地提升,他却只是郑海的副手,心中不免有些羡慕,甚至嫉妒。 他也想像郑海一样,靠自己的努力拼出一番天地。 然而,他现在明白了,这功名并不好挣。 冯致远的眼睛里慢慢就湿润了,既有愧疚,又有感激。 “大人,我有一个问题,”冯致远想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此前并不看好这场仗,所以才会派我们几个出去,是不是这样?” 郑海并不知道冯致远方才想什么,他刚才一直看着窗外,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想着今后的计划。 直到冯致远提问,郑海这才回过神,“我之前确实不看好这场仗……” “大人,你是提前算出来的吗?” “啊——?” 愣了一下,郑海看向冯致远,有些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难道大人不是算卦算出来的吗?”冯致远好奇地盯着郑海。 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郑海沉默了片刻,看向冯致远。 郑海心中微微警惕:冯致远今天的问题有点多,不似往日。难道他也和朱能一样,听了金忠的话,以为我和袁珙、金忠一样能掐会算? 我平时是不是表现得太引人遐想了? 要是他们都认为我能预知战争的结果,会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倒不如,就应承下来…… 旋即,郑海微微点头:“没错,我是算出一些,但没想到结果回事这样……要是早知道结果会如此,那我怎么可能受伤呢?” 冯致远点点头:“也是。” “我确实跟袁珙道士和我师父道衍学过一下推演之术,不过,只得其皮毛,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嗯,不过,多谢大人。要不是他人坚持不让属下参加这场仗,说不定属下……” “好了,你不必谢我,这也是碰巧嘛。” 冯致远微微点头,识趣的要退出马车,走到一半又回头道:“对了,大人回北平的事,要不要通知一下徐姑娘?” “不!先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她为我担心。” 冯致远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是,退出了马车。 郑海吩咐了手下,封锁了他回北平的消息。即便是燕世子朱高炽在北平城门口迎接入城的燕军,朱高炽也不知道郑海就在运送辎重的马车队里。 郑海回到北平的这一天,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北平城中,街市上挂着喜气洋洋的花灯。 元宵节的晚上,北平城灯火璀璨,各式花灯将街市装点得十分喜庆。 北平城中各家年轻的公子和姑娘一起看花灯,逛夜市,街上很热闹。 然而,住在燕王府的徐妙锦没有出门。 从徐王妃那里得到了燕军在东昌战败的消息,她的心情十分低落。 听说燕军近日或将抵达北平,她便闭门不出,生怕错过了其他重要的消息。 “小主,往年你不是最喜欢看花灯吗?今晚怎么呆在府里,不出去呢?” 手里提着一盏绘着荷花图的花灯,丫鬟小兰走进徐妙锦的房间。 徐妙锦双手出着下巴,撑在桌子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我没心情,不想去。” “小主,有人给你送来一盏花灯,奴婢看着挺好看的,就收下了……” “哦,你喜欢,那就拿去吧。” “小主,这么漂亮的花灯,你就不瞧一眼?”小兰又询问了一声。 徐妙锦扭头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这盏花灯是四面体宫灯的形制,木质框架,四面蒙着上好的锦布,锦布上画着荷花图案。 宫灯上有可以提的绳子,宫灯下面四角吊着红色的吊穗。木质的框架材料上层,做工很精致,还有浮雕纹饰。 吸引徐妙锦的不是宫灯的精致造型,而是荷花图案旁边的字。 花灯的每一个面都有一个字,分别是:锦、囊、妙、计。对着徐妙锦的那两个面,上面分别是“妙”、“计”。 花灯一转,“锦囊妙计”四个字就映入徐妙锦的眼中。 “这灯是谁送的?” 一下子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徐妙锦满脸期待地盯着小兰。 “是不是郑海回来了?” 徐妙锦上前,一把抓住小兰的胳膊。 “小主,这,这花灯不是郑公子送的……” “不是他又会是谁?” “小主,是小乞丐……” “小乞丐?” “就是那个狄云。” “怎么会是他?”徐妙锦一脸失落。 放开小兰,接过小兰手中的花灯,她重新打量着花灯,凝视着灯上荷花与字,神情专注。 “小主,这个小乞丐,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小兰没头没脑地嘀咕了一句。 徐妙锦旋转着花灯,随口道:“小兰,没准他是喜欢上你……” “小主,你又拿我开玩笑,我才不会喜欢一个乞丐呢!” …… 第296章 徐妙锦一片痴心 第二天,正月十六日,朱棣率领燕军返回北平城。 虽然燕军在威县和深州两次挫败了盛庸军队的围追堵截,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但朱棣和燕军诸将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之情。 比起东昌之战的惨败,这两次小胜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东昌战场损失数万人,还损失张玉这名大将,燕军上下心情沉重,低调地进了北平城。 燕王府门口,徐王妃带着徐妙锦与王府上下静静站着,等候燕王到来。 王府门外的石板路上,宫人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路面上的积雪被铲到路旁。 然而,这时候,天上又下着小雪,雪花纷纷扬扬。路面上很快又重新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除了燕王府的人,一整条街道看不见一个人影,显得很冷清。 除了门口那两棵常青的松柏,路两旁看不到一点轻快的色彩,多是灰色和白色。 雪越下越大,冷风也呼呼地刮了起来,很快天空就变成了白色,远处也朦朦胧胧一片。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踩在石板上的声音,从街道的尽头传来,一声声扣动着众人的心。众人眼睛盯着街道尽头,白蒙蒙的风雪中,出现了一队骑兵,只见到朦朦胧胧轮廓。 “姐姐,姐夫他们来了!”徐妙锦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低声对徐王妃说了一句。 徐王妃穿着带绒毛帽子的披风,仿佛没有听到徐妙锦的话,静静地盯着那一队越来越清晰的骑兵。 骑兵队伍缓缓移动,在风雪中摇曳着的燕字大旗却越来越清晰了。 所有的马匹都安静地迈着单调的步伐,马匹显得有些消瘦,只是低头走路,口鼻中呼着白气,少了往日的傲气与精神。 朱棣穿着金色铠甲,身披红色披风,骑在白马背上,从两排战马中间走到王府门口。 “王爷,你回来了。” 徐王妃迎上去,轻轻地问了一声,面色平静,不悲不喜。 “嗯,回来了。”朱棣轻轻拽了一下缰绳,白马便停下来。 马和已经站在白马旁牵住了缰绳,朱棣一步从马上跨下,什么都没说,径直往王府大门走去。 “姐夫,郑海呢?郑海怎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徐妙锦的话打破了众人默契的沉默,像一声炸雷在寂静的夜晚忽然炸响。 朱棣不由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沉默地往王府里走。 徐王妃回头瞪了徐妙锦一眼,跟着朱棣继续往王府里走。 刚刚下面的二王子朱高煦也远远地瞪了徐妙锦一眼,心中骂道:这小姨真会来事! 朱能、丘福等一众将领先是疑惑地瞟了一眼徐妙锦,随后又偷偷看了一眼朱棣。 徐妙锦看不见郑海出现在诸将的队伍里,心中不自觉地就往坏处想,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 她哪里还会顾忌姐姐徐王妃的警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 “姐夫,郑海呢?郑海没有回来?” 徐妙锦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完全不顾及周围的人怎么想。 小兰赶紧拉住徐妙锦:“小主,小主,别,别问了……” “郑海呢?郑海……” “小主,郑海他没事。”马和赶紧走过来拦住近乎崩溃的徐妙锦。 “马和,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主,真的……” “你没骗我?” “小主,马和怎敢骗小主呢……” “嗯,你是郑海的结拜兄弟,我……我相信你……” 徐妙锦已经泪流满面,这时才伸手去擦眼角的泪水。 “那他呢?他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他?”徐妙锦一手擦眼泪,一手扯着马和的披风。 “小主,请宽心。其实,小海比我们早一天回北平的……” “真的?他昨天就回来了?”徐妙锦有些狐疑地盯着马和。 “小主,我们先进王府里去吧。”马和轻声劝着徐妙锦,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为郑海而高兴。 “是啊,小主,我们先进去再说,外面冷得很!我们先进去吧!”丫鬟小兰也劝徐妙锦。 此时,王府门外除了几名守卫和徐妙锦身边这几人,其他人都离开了,只是徐妙锦浑然不知。 在马和与丫鬟小兰的劝说下,徐妙锦终于回到王府中的闺房。 刚刚走进房间,丫鬟小兰帮徐妙锦解下狐裘披风,刚要将披风挂起来,就听到徐妙锦再次询问马和:“马和,你告诉我,郑海真的没事吗?” 丫鬟小兰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马和,她真有些担心马和的话会不会刺激到自己的小主。 马和看了旁边的小兰一眼,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见徐妙锦已经坐下,情绪也稳定下来了,马和这次对徐妙锦轻轻抱拳道:“禀小主,郑海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什么?!” 徐妙锦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受伤了?重不重?伤到哪里了?” 马和眉毛微微上扬,眼睛扫了一下徐妙锦,却发现小兰狠狠瞪着他,眼中有怨气,似乎在怪他不该多嘴。 “你怎么不说话?他伤得重不重?有没有医治?”徐妙锦再次急切地询问。 马和定了定神,平静地回答道:“禀小主,郑海只是小伤,被箭矢……轻微擦伤了一点皮肉……” “那他怎么不来王府?”徐妙锦一冷静下来,思维便十分敏捷,“你是不是骗我?” “禀小主,他是大腿被箭矢蹭了一下,行动不便,因而方才没有跟着王爷回来。”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探望他。”徐妙锦盯着马和,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消息。 看到小兰在对他摇头,马和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他是不是住在庆寿寺养伤?”徐妙锦不得马和答复,直接以提问的方式寻找答案。 马和眼睛瞟了一眼小兰,却被徐妙锦发现了。 徐妙锦瞪了一眼正对马和摇头的小兰,以不用反驳地语气对小兰道:“我们现在就去庆寿寺!” “小主,等一下,你的披风!”小兰跟上徐妙锦,再次将手中的披风盖在徐妙锦肩上。 徐妙锦停顿了一会,一边自己带上斗篷的帽子,一边等待小兰系好披风的绳子。 徐妙锦催促道:“快点小兰,我们去庆寿寺……” “你哪也不去!给我老实呆着!”徐王妃的训斥声从门外传来。 随即,徐王妃一身白色斗篷披风,走进房门,堵在徐妙锦前面。 “姐姐,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徐妙锦放低声调,有些害怕地看向徐王妃。 徐王妃直直盯着徐妙锦的眼睛:“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呆在你的房间里。” “姐姐!我……” “你们几个听到没有?!没有我的同意,我妹妹徐妙锦不得走出这间房间。”徐王妃不理会徐妙锦,直接扫了一眼身后的几名老宫女。 “奴婢明白!”几名膀大腰圆的老宫女粗声回应。 “姐姐……” 徐王妃依旧不理会徐妙锦的撒娇,眼神扫向马和,平静地说道:“马和,王爷找你,你去一趟。” “是,王妃,小的这就去。”马和向徐王妃行礼,退出了房间。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不讲理?!”徐妙锦又气又急,瞪着徐王妃。 “你们几个都出去吧,在门口守着。”徐王妃掷地有声。 咿呀一声,丫鬟们关上了房门。 房中,只剩下徐妙锦与徐王妃,大眼瞪小眼…… 第297章 官复原职 “海哥,你真的要瞒着嫂子么?” 庆寿寺的一间禅房里,海龙帮帮主狄云身穿一身干净的新衣服站在郑海床前,脸上有些担心。 “什么嫂子啊,还没过门呢,有外人在可别这么说。”郑海微笑着打量了狄云,“不过,你这身打扮,可比以前好多了。成了北平最大的丐帮帮主后,你果真大不一样啊!” “是吗?”当惯了乞丐的狄云,不自觉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嘿嘿笑着,“海哥,你不知道我这么穿可不习惯了!不过,你要是看着顺眼,那我以后就这么穿……” 为了见受伤的郑海,狄云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衣直身,不像平时那样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服。只是他的头发依旧松散着,不像郑海等人那样束发,而是一头蓬乱的长发,跟个鸟巢差不多。 当然,狄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并非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被道衍和尚勒令的。这个郑海并不知道。 不洗澡、不换干净的衣服不许狄云庆寿寺的后院,更不许探视郑海,这是道衍和尚吩咐众僧人的话。 道衍是庆寿寺的主持,他的话,底下的僧人自然奉为金科玉律。 因此,狄云不得不洗了个澡,向庆寿寺的和尚买了一套新的僧袍。蓝色的直身就是这么来的。 乞丐不缺钱,真能买一整套新衣服? 普通的乞丐或许很缺钱,但狄云他真不缺钱! 现在的狄云可是北平城周边最有实力和名气的乞丐头子,海龙帮已经统一了北平周边大大小小的丐帮。这除了因为狄云能打、能服众,还因为背后有郑海的支持。 虽然许多丐帮的帮派名称没有变,地盘也没有变,但海龙帮帮主已经是他们的盟主。 只要狄云一句话,北平城周边成千上万的乞丐都会云集响应。 当然,造反是不可能的。 这帮乞丐缺吃少穿,体格瘦弱,也没有兵器,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真正地跟人去打仗。 不过,虽然不能起义造反,但他们却是打听消息的一把好手。上万人的队伍,分散在北平城及周边,只要北平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八成他们都能打听出个一二三。 郑海手里之前就已经掌握了三个情报系统,分别是掌握南洋海路与沿海各省的山海盟、脱身于朝廷锦衣卫的蛟龙密卫以及隶属于燕军的飞龙卫。 山海盟和蛟龙密卫都是秘密私人的组织,郑海不可能公开,只有冯致远、施若琦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而飞龙卫是郑海在燕军体系下建立的军事情报机构,直属于朱棣,非公事郑海也不好使用。 所以,郑海就又发展了狄云这一个地下情报系统。 狄云不喜欢官府体系,又不想参军,却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乞丐生活,将丐帮纳入郑海的情报网络,然后让狄云充当这情报网的头子。这是郑海能够想法的合理安置狄云的为数不多的方式了。 回想当初,他刚刚来到大明时,就是小狄云照顾的他。 他吃的第一口食物,是小狄云偷抢回来的馒头。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馒头上的那个小小的牙印…… 正当郑海打量狄云,回想着与狄云的过往时,狄云的一句话打断了郑海的思绪。 “海哥,我嫂子被王妃关起了……” “啊?”郑海一愣,回过神,问道,“为什么啊?王妃为什么关你嫂子?” “你真不知道?”狄云有些得意,反问道,“亏你还自诩是谍报机构的头子呢,连嫂子被关的消息都不知道?” “在北平,我哪有你的消息灵通啊!”郑海躺着床上,笑着看向狄云,“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昨晚我就听手下报告说,在燕王回府时,嫂子当众质问燕王,问海哥你为什么没有和燕王一起回来,”狄云顿了顿,扫了郑海一眼,又道,“海哥,嫂子对你,这可是用情至深啊!” “竟有这事?”郑海也没有想到,徐妙锦会这么做,心中很感动,同时,也觉得有些愧疚。 “可不单单这样!我还听说,嫂子昨晚就想来看你,结果和王妃吵了一架,被王妃扣在府里了……” “你这消息是不是真的?都从哪里打探来的啊?”郑海对狄云的消息准确性有些怀疑。 “他说的没错,徐小主,昨晚确实想来探望你,可是被王妃拦住了。” 听到门外传来马和的声音,郑海与狄云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马和穿着燕王府太监侍从的服饰,推开禅房的房门,迈步走进房中,手里还拿着两个锦盒与一个布袋包裹。 “马和哥。”坐在床边的狄云起身向马和打招呼。 “三宝,你是来探望我的吗?”郑海从床上坐起来。 “小海,别起来,你就好好躺着养伤吧!”马和将锦盒与包裹放在桌子上,“我是代表燕王来看望你的。” 听马和这么说,郑海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对狄云道:“扶我起来。” “这是燕王赏赐给你人参和鹿茸。”马和一边解释,一边打开锦盒,展示给郑海看,“还有,这些是王爷吩咐良医所给你开的一些治疗箭伤的药。” “谢王爷的关心,请三宝向王爷转告我的感激之情。”郑海向马和拱手。 应有的礼仪与感谢是必不可少的,郑海并没有因为马和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而忘了礼节。毕竟,此刻马和代表的燕王朱棣,不管是对燕王,还是对马和,这些礼节都是必要的。 马和重新盖上锦盒,帮郑海收起这些礼品,然后,再次走到郑海床前。 “还有一件事,王爷要我转告你,等你伤好后,继续当你的飞龙卫的指挥使。”马和依旧郑重其事。 郑海对马和抱拳道:“谢王爷,郑海一定早日养好伤,尽早回去,当好这个飞龙卫指挥使。” “海哥,恭喜你,又升官了!”狄云高兴地向郑海道贺。 郑海笑着道:“这算什么升官,我本来就是飞龙卫指挥使嘛,挺多算是官复原职。” “小海,你的伤怎么样了?”马和传递燕王的指示,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郑海的伤势。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郑海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你看,没事!差不多好了。” “你别乱动,好好养着,别把伤口又崩裂了!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小云,让他多跑跑腿。”说着,马和看向一旁的狄云。 “对!马和哥所得没错!海哥,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保证把事情办好!”狄云拍着胸脯保证,一脸自信。 郑海右手托着左手手臂,缓缓放下,对两人点点头。 他的伤虽然不重,但多少影响了行动,不方便骑马。即便他身体强壮,可想要痊愈,少说也要有一个月。 郑海知道,冬天也对伤口的愈合有一些不利的影响。天气冷,创口恢复较慢,而且容易干裂。 “对了,三宝,妙锦真的被徐王妃关起来了吗?”郑海忽然重新想起了先前狄云说的事。 马和点点头:“是的,她被王妃软禁在房间里了。” 一想到徐王妃,郑海就有些头疼。 为什么总有人反对他和徐妙锦走到一起呢? 以前在应天府,要不是徐祖辉反对,他早就娶了徐妙锦了。如今,来到北平,徐王妃又反对她们俩在一起。 一个是徐妙锦的大哥,一个是徐妙锦的姐姐。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咋这两人都不赞成呢? 此刻,应天府的徐祖辉也是很郁闷。 因为盛庸在东昌打败了朱棣,取得东昌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应天府。 黄子澄和齐泰竟然又官复原职了。 朱棣竟然真被盛庸打败了,这下徐祖辉更不可能外出领兵了,他一直想要的统兵权又没了! 第298章 成与败 失败是成功他娘,要想“娶得”成功,必先经得住丈母娘的考验。 京师太庙前的广场上,朝廷众臣正在等候祭祀仪式开始。 站在众臣当中,徐祖辉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黄子澄和齐泰。 黄子澄和齐泰两人一脸喜悦,容光焕发,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日,皇帝祭太庙,将宣布两件事情:一件事是东昌大捷,另一件事就是恢复黄子澄和齐泰的官职。 朱棣战败,徐祖辉是高兴的,但黄子澄和齐泰官复原职就不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了。 自建文元年十一月朱棣上书后,皇帝名义上罢免黄子澄和齐泰的官职,可实际上仍将两人作为智囊留用。朝中大小事务,皇帝都会咨询两人的意见。 徐祖辉曾经想要外出领兵,北上围剿朱棣,可却没有成功。这一切都拜黄子澄、齐泰以及那个方孝孺所赐,是他们劝阻皇帝。 如今,黄子澄恢复了太常寺卿的官职,那徐祖辉的话语权在皇帝那里将会进一步削弱。齐泰恢复兵部尚书的官职后,他徐祖辉再想从兵部手中获得兵权,那就更难了。 “大哥,你可听说了东昌大捷?”徐增寿凑到徐祖辉身旁,低声道,“盛庸竟打败了燕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徐祖辉瞟了徐增寿一眼,依旧不露声色,没有一点要与自己弟弟谈论一番的意愿,只是应了一声:“嗯。” “大哥,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莫非也知道了那两人即将官复原职?”徐增寿旁敲侧击,将话题引向黄子澄和齐泰。 徐祖辉嘴角微翘,冷冷一笑:“他们官复原职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 徐祖辉知道,他这个的弟弟——徐增寿的心是向着姐姐和燕王姐夫的。 朝廷的东昌大捷,在他弟弟那里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现在他弟弟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滋味呢。 他弟弟的心思,他徐祖辉怎么会不知道呢?不就是见缝插针,想借助黄子澄与齐泰复官的事来挤兑他。 或许,还想趁机说服他,让他也倒向那个北平的妹夫。 他弟弟的这点小心思,岂能骗过他徐祖辉? 见徐增寿还想说什么,徐祖辉抢先道:“增寿,你的兴致好像也不高啊?” “大哥,我……” “你是不是担心,庶人朱棣会被盛庸擒住啊?”徐祖辉一点都不留情面。 徐增寿碰了一脸灰,却又不服气:“大哥,你说哪里的话,我乃是朝廷的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怎么会担心一个反贼呢!我只是为姐姐觉得不值,担心小妹也跟着遭殃……” “哼!你还好意思说徐妙锦!要不是你纵容,她怎么会跟着反贼走呢?”徐祖辉狠狠瞪着徐增寿。 徐增寿针锋相对:“大哥,这怎么怪我呢!要不是你反对小妹和郑海在一起,她怎么离家出走?” 兄弟两人话不投机,转眼间,言辞变得激烈,眼睛里就迸出了火花。 周边的大臣知道徐氏两兄弟向来面和心不合,兄弟关系不是很好,都慢慢躲开了。 朝臣们可不愿搅和到两人之间,一个是魏国公,一个是都督府左都督,都是有权势的人。冒然搅和到徐氏两兄弟的争执中,搞不好会两边都不讨好,因此,他们都识趣的走开。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明哲保身、隔岸观火,至少李景隆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充当一个和事老。 李景隆走到两人身旁:“魏国公、增寿,你们都歇歇火吧,这可不是家里。要是让有心人捅到陛下那里,就不好了。” 徐增寿对李景隆抱了抱拳:“曹国公,增寿还有事情,先走了。” 说完话,徐增寿就离开了,留下李景隆与徐祖辉自己说话。 皇帝朱允炆虽然免了李景隆的罪责,但却不再予以重用,身份和地位一落千丈。 李景隆和徐祖辉一样都不希望黄子澄和齐泰官复原职。因为他回到京城后,听到黄子澄曾建议皇帝杀了自己的消息,从此便与黄子澄势不两立。 而曹国公徐祖辉是李景隆少数可以攀得上关系的人,其他人都不屑于与他这个败军之将扯上关系。 盛庸在东昌打败朱棣,取得大捷,这无疑是当众打了李景隆一巴掌。与盛庸两相对比之下,李景隆就成了一个笑话。 “曹国公,知道今天陛下祭祀太庙要宣布的两件事情?”魏国公兼太子太傅徐祖辉盯着李景隆。 李景隆叹了一口气:“知道。”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要来呢?” “我也想称病不来,”李景隆恨恨地瞪了一眼黄子澄的方向,咬着牙道:“可是,有些小人,在陛下面前嚼舌根……我若不来,更会给人留下话柄……唉!” 李景隆心中冒出一个词:成王败寇! 要不是,皇帝朱允炆仁厚,不追究他的战败之责,兴许他如今也成了一缕青烟了…… 见到皇帝的轿撵出现在广场边,黄子澄对众人轻喊了一声:“陛下要到了,诸位臣僚请各就各位。 建文三年正月十七日,这一天,李景隆压力山大,而朱允炆却非常高兴。 站在太庙的祭台前,朱允炆手持三炷香,向朱元璋与朱标的牌位行礼。 “皇爷爷,父皇,朕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朕的大将军在东昌取得了大捷,四皇叔并非不可战胜……” 手中的三炷香冒出一缕缕青烟,淡淡的檀香味飘荡在空气中。清香入鼻,朱允炆一身清爽。 在香坛上插上三炷香,他静静地看着太庙中的画像。 青烟袅袅,仿佛是沟通天地的信使,传递胜利的喜讯。 他闭上眼睛,虔心地向上苍祷告,向祖先祷告,感谢上天庇佑,感谢他的祖父朱元璋与父亲朱标的庇佑,感谢神人赐下的凝命神宝…… 东昌大捷是自北伐燕贼以来取得的第一场大胜,也将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朱允炆相信,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他将很快打败朱棣,完成削藩的历史使命。 而同一时间,远在北平的对手燕王朱棣也在祈祷。 不过,朱棣不相信上天,他更相信自己的谋士和手下的将领。 与朱允炆的庆功大会不同,朱棣召开了一次战败总结大会…… 【注】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冬十月,召景隆还,赦不诛。”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建文)三年春正月……丁丑,享太庙,告东昌捷。复齐泰、黄子澄官。” 第299章 道衍劝进 “殿下,东昌战败,末将有罪,请殿下责罚!” 燕王府承运殿中,大将朱能向朱棣跪下请罪。 “末将有罪,请殿下责罚!”丘福、谭渊、李远等几十名大小将校齐齐附和,一同跪下请罪。 他们跪在地上,帽子也脱了,放在地上,神情极为肃穆。 东昌惨败,是燕军靖难起兵以来最大的失败,折损的兵力达到数万人,连大将张玉都战死了。许多将领身上和郑海一样,身上带着伤。 这一仗都燕军上下的打击非常大,尤其是志气和都之上,即便举得了威县和深州两次小胜,都无法真正地恢复燕军将士们的斗志。 “大家请起,”朱棣十分感到,从座位上起身,“都起来!这次战败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 朱棣泪眼莹莹,扶起前排的朱能,对众人道:“都起来!” 这次战败的原因有很多,朱棣并没有分析指挥方面的失误,只是归结与督责不严,骄纵过甚。他要是认真追究将领们的指挥上的失误,那第一个应该追究的是他朱棣的责任。 东昌之战的惨败很重要的一方面是他朱棣轻敌了,若果不是他冲阵被围,导致燕军上下指挥失策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 当然,朱棣并没有分析具体的原因,他没有归因于盛庸大军中突然冒出的火器营。他们的惨败的最直接原因是盛庸的火器太出人意料了。 燕军骑兵第一次遇到这种成建制的火器作战,燕军上下都没有应对的经验。更何况,当时的主帅朱棣还被困在阵中。 可这个火器给他们的教训太大了。朱棣不愿意他,众人也不愿意去回忆。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两军损失相当,并没有打败,”朱棣宽慰众人,顿了顿,感伤道,“只是,没了张玉实在是令我心痛!” 朱棣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哽咽道:“在此艰难之际,本王失去了一位好帮手,一位好兄弟!本王……” 朱棣泪流满面,诸将站在殿中也是泣不成声,低着头擦着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朱棣是真的很伤心,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张玉和朱能是朱棣的左右手。张玉善谋,朱能善战,两人辅助朱棣使朱棣如虎添翼,几乎所向无敌。 可如今,失去了张玉,朱棣有如断了一臂。 “好了!大家都先回去吧!好好安抚你们手下的士兵,”朱棣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本王要静一静,你们都退下吧。” 朱能和诸将纷纷退出大殿,殿中只剩下朱棣一人。 在亲兵的搀扶下,郑海一瘸一拐地向王府门口走去。 还没走多远,马和从后面追来,冲着郑海喊道:“小海,你留一下!王爷要见师父,叫你作陪。” 马和嘴中的师父自然是道衍和尚。 当年郑海初入燕王府,救下了徐王妃的妹妹小徐妙锦,就曾提出拜师道衍和尚。他当时的想法同时抱上燕王朱棣和道衍这两条大腿。 可是,道衍和尚贼精明,虽收郑海为徒,却只让郑海跟着马和旁听,很少单独指点郑海。 直到郑海要跟着朱棣前往南京祭拜太子朱标,道衍和尚才承认郑海是他徒弟,给郑海取了个字。除了给郑海去了一个“慎之”的字,道衍和尚几乎没有主动教过郑海。 除了能旁听道衍和尚与马和探讨诸事,作为道衍的徒弟,郑海抱道衍大腿最明显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庆寿寺免费吃住。 此外,跟着道衍和尚一起参加燕王朱棣的谋划,这应该算是最大的好处。 燕王府一间房间里,只有燕王朱棣、道衍和尚、郑海与马和,其余宫女及侍从都退出了房间。 这间房间的布局别具一格,不像王府各大殿的恢弘与豪华,却是低调而素雅,只有一扇绣花屏风将内外间隔开,像是一间客房。 朱棣、道衍等人都在外间就坐,除了几张古朴的桌椅,几个插花梅瓶及几个盆栽,再没有多余的摆设。 这简单、素雅的装修风格与庆寿寺的禅房很相似,郑海都怀疑朱棣是不是为了迎合道衍而布置的这间房间。 郑海在道衍旁边的下座坐着,静静地听着朱棣与道衍的聊天。 “道衍,本王兵败东昌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贫僧已有耳闻。” “此战,我军损失惨重,本王麾下爱将张玉也战死了……本王身心俱疲……” “殿下,莫非想学西楚霸王?项羽或许还能回江东,殿下的江东在哪里?”道衍和尚一双病虎三角眼注视着朱棣,语气一点不客气。 “本王岂会学他!”朱棣有些气愤,道衍和尚竟将他与惨败的项羽相提并论。 “殿下,想退守北平,那与项羽以鸿沟为界偏安一地有何区别?” “并非本王想退守北平,实在是将士久战,人困马乏。若不进行适当的休整,本王担心……” “殿下就不担心垓下之围?” “道衍!”朱棣怒喝一声,瞪着道衍,怒气未消,“本王不是项羽,绝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道衍和尚并不生气,确实微笑着看向朱棣,反问道:“那殿下觉得,贫僧是张良、陈平,还是范增?” 朱棣被道衍这一问给噎住了。 张良和陈平是汉高祖刘邦的谋士,范增是西楚霸王项羽的谋士。 张良与陈平为刘邦出谋划策,帮助刘邦打败项羽,建立汉朝。 而范增被项羽怀疑,未能重用,最终项羽垓下被围,乌江自刎。 若是因为生气而不听道衍,将道衍视同范增,那他朱棣岂不就是另一个项羽? 可若是他承认道衍是像张良、陈平那样谋士,那他朱棣就应该听道衍的,可是这……这不是给本王设套吗? 不管选啥同时他道衍有理,朱棣沉默不语,没得选,只好不回答。 道衍依旧微笑着,这个笑容和善而自信,却令朱棣很不自在。 在朱棣眼中,这道衍和尚的笑容简直就是狐狸一般的奸笑。 可争辩嘛,他争辩不过道衍,生气也没用,又不能真拿道衍怎样。真发怒,那就显得不大度,有失燕王身份…… 朱棣对道衍这个谋士又爱又恨,他想到了唐太宗骂魏征的话。 此刻,他真的能理解唐太宗对魏征的那个心情了…… 朱棣不知该如何应对道衍,却见郑海坐在道衍旁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朱棣眼睛一亮: “郑海,你身处军中,了解将士的想法,你说,本王说的对不对?我军是不是该休整一段时间。” 郑海双眉一挑,暗叫坑爹。 他瞅了瞅了燕王,又瞅了瞅道衍,心中叫苦不迭。 一个是顶头老板,一个是授业师父,又都是大人物!偏向着谁都不是,这又是两难的选择…… 【注】 《明史·姚广孝传》:“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之。益募勇士……” 第300章 偷梁换柱 在老板和老师之间,到底该站哪一边? 一个是未来的明成祖,一个未来的黑衣宰相,谁都不能得罪。 最稳妥的方式就是和稀泥,两边都不参与…… 但朱棣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郑海帮他。 从座位上坐起身,郑海向朱棣拱拱手,没有正面回答,却问道:“殿下,东昌之战,我军是胜了,还是败了?” 朱棣有些狐疑地看向郑海,对郑海的表现有些不太高心。 “你小子,这到底是帮谁呢?是帮本王说话,还是帮你师父说话呢?”朱棣心中不解。 被郑海问得莫名其妙,朱棣不知道接下来郑海会向着谁,也不好直接驳斥郑海。 朱棣看向郑海,偷偷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是:你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道衍和尚依旧微笑着,假装没看到燕王给郑海的暗示,也不说话,只是同样盯着郑海。 站在朱棣身边的马和神色不变,眼睛却同样注视着郑海。 马和心中暗暗思索着,如果要自己来回答,应该怎么回答? 马和是朱棣的近侍太监,朱棣是他的主子,但道衍也是他的师父。如果朱棣或者道衍同样拉他帮着说话,那马和他跟郑海面临的处境是一样的。 “王爷想暂时休兵,师父不同意,若殿下问我,我会先迎合王爷,再委婉的附和师父。这样才能两边都不得罪。”马和心中暗暗想着。 朱棣瞪了郑海一眼:“东昌之战自然是败了。正因为如此,我军将士才需要好好休整一下……” “殿下,我军是因为什么而导致的失败?”郑海又问。 朱棣闷不做声,依旧不明白郑海的用意,但脸色明显不高兴了。 “殿下,东昌失利,并非我军作战不行,实在是盛庸太狡猾。”郑海自己说着,心里都想笑了,这句话多像后世国军的战败总结口头禅啊。 不等朱棣接上话,郑海继续道:“盛庸集中使用火器,这是我军未曾料到的。我军骑兵未曾面对过如此规模的火器作战,这才是我军战败的原因。” “盛庸军所用火器虽非新式兵器,但以大规模的火器结成阵型对骑兵进行轮番作战,这种战法确是新的战法……” “兵法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盛庸以有备攻我无备,以新式兵器、新式战法打我军老式战法,我军怎么可能不败?” “盛庸知己知彼,而我军知己不知彼,而且盛庸还有地利人和,这才是我军兵败东昌的原因……” 郑海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地谈论着自己对东昌之战燕军失利的分析。 “总而言之,东昌之败,并非是我军作战不行,也非敌军不可战胜,而是我们中了盛庸的计谋,被火器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棣一开始还对郑海有些生气,可听到郑海关于东昌战败原因的分析,他觉得很新颖,很有意思,脸上的不悦就慢慢淡了。 摸着胡须思考片刻,朱棣看向郑海:“你是说,我军在东昌战败,不是本王与诸将指挥不力,而是败在火器之上?” “没错,殿下。我军是败在不了解火器集群作战的威力,”郑海点点头,微笑道,“倘若我军能多了解火器作战的优缺点,找到克制火器之法,打败盛庸并不难。” 东昌之战,盛庸的火器营实在是令朱棣吃尽了苦头。 如果不是被火器所困,燕军的骑兵不至于败下阵来。 燕军骑兵确实不熟悉火器,战马害怕这些能发出巨响、喷出火星、冒出浓烟的火器。 朱棣很认同郑海的看法,不时点点头。 “照你的说法,你有克制敌人火器之法?”朱棣满脸期待地盯着郑海。 “殿下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飞龙卫吧。”郑海应承了下来,随即道,“请殿下,下令将军中的火器交由我来研究。我需要组练一支小规模的火器队伍,与骑兵对战,以研究应对之策。” “嗯,本王同意,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谢殿下。” 道衍和尚摸着胡须,默默地听着,并没有打断朱棣与郑海的对话。 待郑海重新坐下,道衍再次摸着胡须,笑着对燕王道:“若能克制火器,盛庸已不足虑,王爷应秣马厉兵,再度南下,定能全胜。” 朱棣回过神,瞟了道衍一眼。他刚刚平息下去的心火,又陡然增高了。 缓了缓,朱棣用平和的语气询问道:“道衍,依你之见,本王该何时再出兵?” 道衍摸着胡须道:“越快越好。最好下个月就出兵……” “这么快?!”朱棣有些惊讶,“可本王与诸将这才回来没多久……” “正因为回来不久,这才要好好利用。”道衍一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殿下,东昌惨败,我军将士虽损失惨重,但军心可用。” “军心可用?”朱棣疑惑地盯着道衍,“战败之军,将士士气低弱,本王还想着怎么重振士气呢!道衍,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另一回事了?” “殿下,兵法有云:哀兵必胜。” “怎么说?”朱棣更疑惑了。 “一雪前耻,报仇雪恨。殿下,你说,这军心能不能用?” 这和尚太能说会道了,朱棣不太相信道衍的话,转而看向郑海。 “殿下,化悲恸为力量,利用仇恨,激发士兵的斗志,是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士气的好办法。臣认为可行。”郑海对道衍的看法表示支持。 朱棣又转向旁边,看了一眼马和,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问马和。 扫了一眼房间中的三人,他心中暗骂一声:这三人本就是师徒,本王找这两人当帮手,真是失策! “那本王该如何做?”朱棣再次转向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微微一笑,捋着白须道:“吴起吮疽,曹孟德割发代首。殿下,只要做到这两样即可!” 朱棣当然知道这两个历史故事: 吴起吮疽(ju)的故事是吴起与士兵同甘共苦,为士兵用嘴吸吮伤口的流脓,士兵为此感激涕零,作战英勇无畏。 曹操割发代首的故事,讲述的是曹操严令不许士兵踩踏百姓的麦田,违令者斩,百姓们都感谢曹操,可曹操的战马却不小心踩踏了麦田,曹操为此割自己的头发代替头颅。为此曹操既严明了法令,又博得民众好感。 朱棣知道道衍和尚所指的是什么,简单说就是收买人心。 “具体该怎么做?”朱棣再次询问道衍。 道衍微微一笑:“殿下可举办修佛会,祭奠阵亡将士。” “好!” “殿下可趁机招兵,扩兵备战。尽早出兵,这样才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燕王点点头,客气道:“那修佛会就有劳大师了,本王会令王妃协助大师筹备,请大师早些准备。” 道衍和尚见朱棣下了逐客令,与郑海一起起身告辞。 “马和,帮本王送送他们。”朱棣吩咐马和送道衍和受伤的郑海离开。 道衍师徒三人离开后,房间内的屏风后走出一人。 “偷梁换柱,这郑海可不简单!” “还真是!这郑海没回答本王的问题,本王倒是忘了!”朱棣愤愤道,“这两人都是属狐狸的!一唱一和,本王竟被他们俩给唬住了……” “不过,王爷,道衍大师的话有道理。” “那你觉得,道衍的办法是否可行?” “禀王爷,臣妾认为可行。” 第301章 徐王妃的一箭双雕 “王妃,召开佛会祭祀阵亡将士这件事,就有劳你与道衍一起操持了。” “臣妾明白,王爷请放心。” 从屏风后的里间走出来后,徐王妃坐到燕王朱棣身旁。 跟在徐王妃身边的侍女为徐王妃倒了茶,徐王妃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关心地看向朱棣。 “王爷,一个月后,您又要南下了?” “嗯。”朱棣点点头,“道衍的话虽不中听,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本王若不重挫盛庸,他必定来犯北平。” “与其如此,本王何不主动出击?兵贵神速,不能给盛庸调集军队的时间。下个月,本王势必南下……” 燕王朱棣对徐王妃讲述当前的局势与他自己的分析。 战略上,朱棣或许需要道衍这样的谋士在一旁提点几句,但朱棣并非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只是旁观者清,兼听则明而已。就像唐太宗需要魏征,他朱棣也需要道衍这样的谋臣。 在军事作战与战术上,朱棣则是行家里手,他的能力是道衍等谋士不可企及的。 徐王妃并不像一般的妇人那样不知轻重,想要将丈夫留在自己的身边。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就像一个谋士一样,时不时给朱棣提一两个建议,偶尔发表一下自己对局势的看法。 徐王妃是徐达的女儿,将门虎女,从小耳濡目染,对军政要务都很了解。她才智过人,见解独到,被人称为“女诸生”,连道衍和尚也对她十分欣赏。 对于徐王妃的才智和谋略,朱棣是十分看重的。 因此,几乎私下的所有重要军事谋划都会让徐王妃参与或者旁听。 原本此次与道衍的谋划,朱棣也想让徐王妃直接参与,可徐王妃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席,而是在屏风后旁听。 原因是徐王妃不想与郑海这个人面对面,她一直反对郑海与徐妙锦走到一起。 如果她直接参加会议,郑海或许在会上与她较劲,反而影响了会议。因此,她选择躲在屏风后旁听,避免直接与郑海较劲,既理智又聪明。 朱棣自然能够明白徐王妃的用意。但自从徐妙锦当面质问郑海的下落,他觉得这件事需要有个交代,便问道:“王妃,妙锦与郑海多有往来,你觉得他们俩是否般配?” “王爷觉得他们是否般配?”徐王妃不答反问。 朱棣嘿嘿一笑,笑眯眯地看向徐王妃。 “郑海这小子,本王,其实挺看好的!”见徐王妃依旧不动声色,朱棣继续说道,“虽不如本王威武帅气,但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徐王妃白了朱棣一眼。 朱棣厚着脸皮,嘿嘿笑道:“依本王之见,郑海可比李九江好多了!他不仅比李九江年轻,打仗也更胜一筹……” “王爷,您只挑好听的说,他的家世、他的官职可不如李九江!”徐王妃终于插了一句。 朱棣咧嘴一笑:“王妃,李九江要是真的好,那家兄就不会拒绝李九江联姻了。” 李九江就是李景隆,九江是他的字。 朱棣曾听说,李景隆向徐府提过亲,想娶徐妙锦,结果被徐祖辉拒绝了。 “照王爷这么说,那郑海也不是臣妾小妹的良配,毕竟他也被家兄拒绝了。” 徐王妃的机智回怼令朱棣无言以对,朱棣只能再次嘿嘿一笑,只好不再多言。 军政要务,朱棣说一不二,但北平的琐事与王府中的家事这方面向来由徐王妃决断。 朱棣主外,徐王妃主内,这是两人的默契与分工。 朱棣向来是不会干涉家中琐事的,仅仅是因为郑海与徐妙锦这件事有可能会对军中有所影响,他这才稍微提了一下。 朱棣见徐王妃坚持,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一切由王妃决断。” 见朱棣松口,徐王妃这才缓缓解释道:“王爷,臣妾这么做,可不光光是为小妹的未来做打算,也是为了帮助王爷……” “这话怎么说?”朱棣的一双小眼睛忽然来了精神,“这事与本王有什么关系?” “王爷,臣妾可是看到郑海这次受了伤……” “没错,他是为救本王受的伤!” 徐王妃微微点头,表示认可郑海,但随即又道:“可若是他下次便战死沙场,王爷,臣妾的小妹年纪轻轻,岂不是要守寡?” 朱棣一愣,不知该如何回复。 却听徐王妃再次说道:“臣妾并非完全反对小妹与郑海,只是这战事未结束,谁又能保证他能平平安安归来呢?” “即便他能平安归来,臣妾也不能答应他们此刻就走到一起。” “臣妾这是为王爷着想,”见朱棣看过来,徐王妃解释道,“如果王爷靖难失败,那一切都是虚妄,臣妾岂能让小妹且与郑海深陷火坑?” “如果王爷靖难成功,郑海便是有功之臣。王爷再行封赏,将小妹赐婚于郑海,那岂不是锦上添花?这郑海对王爷只会更加忠心耿耿……” 听了徐王妃的话,燕王朱棣眼神一亮,哈哈笑道:“哈哈,爱妃不愧是女诸生!爱妃真是深谋远虑,本王不及你!” “哈哈哈!好!这件事,本王依你!” 徐王妃与燕王朱棣的一番谈论,郑海并不知道,就是连马和也不知道。 此刻,郑海正一瘸一拐地走在王府中,马和搀扶着他往外走。 道衍和尚吩咐马和照顾郑海,自己已经率先出了王府。 郑海的右腿被羽箭射中,伤口虽然不深,但依旧影响走路。 他还没来得及做一副拐杖,所以只能由马和搀扶着走,这才走得快一些。 马和扶着郑海一边走,一边道:“小海,我回头叫人给你做一副拐杖,这样走路方便一些。” 郑海不好意思道:“我其实能走,只是走不快而已。小云原本说也要给我弄一根拐杖,被我拒绝了。我这只是小伤……” “什么小伤!再小的伤都要好好治,要不然留下病根,那就麻烦了!” “三宝,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养伤的。” “下次,你叫小云给你备一辆软垫的马车,往返王府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知道了。我回去就就小云安排。” “还有,近段时间不要做剧烈运动,小心伤口给裂开……” “三宝,我听你的。” “还有,吃食也要注意些!”马和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马和扶着郑海一瘸一拐地走到燕王府大门。 他们并不知道,在回廊的拐角处,有一个人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 第302章 满园春色关不住(上) 一只纤细的手,捏住一根筷子般长短的腊梅枝条,轻轻摇了摇,抖去枝条上的白雪,向下使劲一折。 咔吱一声响,腊梅枝条断了。 折断的腊梅枝条上有三朵盛开的粉色腊梅花和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右手轻轻捏着腊梅枝条,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腊梅枝条上隔空又点了点。 “一、二、三,三朵开了的腊梅花,一个花苞,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王府的回廊边,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小兰折了一枝腊梅花,盯着腊梅枝条,喃喃自语。 “真搞不懂,为什么小主非要腊梅枝条上有三朵开了的梅花和一个花苞?” “近年来,年年如此,我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小兰小心翼翼地将腊梅枝条放进一个藤条编织的花篮里。 看着空荡荡的花篮,沉思片刻,她又折了几根腊梅枝条。 每一根腊梅枝条都是三朵开了的腊梅和一个花骨朵,不多也不少。 “折了这么多,总有一枝可以完好的带到小主面前。到时,我只要选一枝完好的送给小主便可!” 小兰一脸满意的笑容,提着花篮向后院走去。 燕王府的腊梅在风雪中静悄悄地开放,没有会人注意到回廊的这一处腊梅被人折了几根小枝条。 相比于燕王府腊梅的无人问津,庆寿寺的腊梅就显得格外热闹了。 往来庆寿寺的信徒无不驻足欣赏寺院里这些傲雪寒梅,就连庆寿寺的小和尚也走神了。一个小和尚抓着一把扫把却忘了扫地了,呆呆地看着腊梅树。 腊梅树上,腊梅花争相绽放,几只麻雀在花枝间跳来跳去。 从寺外进来,郑海正巧看到小和尚在发呆,笑着问道:“小师弟,你是在赏花,还是看鸟?” 小和尚连忙放下扫把,双手合十对郑海行礼:“禀师兄,我在悟道。” “哈哈哈!”郑海忍不住笑出了声,“嗯,悟道好,你继续悟道,我赏一会儿梅花。” 小和尚脸蛋微红,应声道:“是,师兄。” 说着,小和尚捡起地上的扫把,重新扫地上的残雪。 郑海一瘸一拐地走近几株盛开的腊梅,轻轻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 一阵腊梅花的幽香,扑鼻而来。 轻轻闭上眼睛,细细嗅着这股淡淡的幽香,令人沉醉。 曾经有一个寂静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嗅着梅花的幽香…… 那个晚上,他在王府的回廊里折了一枝梅花,送给徐妙锦。 他与徐妙锦在回廊中相拥、相吻…… …… 燕王府的宫灯已经点亮,暖黄色的光在回廊里轻轻摇晃,映照着墙角的梅花,影影绰绰。 徐妙锦的房间放着一个梅瓶,瓶中插着一枝腊梅花。花枝上只有三朵绽放的腊梅花和一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徐妙锦的梳妆台旁挂着一盏花灯,花灯系在一个木架子上。 一只纤细而白皙的玉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灯,花灯顺时针转了一个圈,灯上的绳子扭成了麻花。 花灯上的画画图动了起来,“锦囊妙计”四个旋转着映入徐妙锦的眼中。 那双玉手松开花灯,扭成麻花的绳子像弹簧一样恢复,花灯又逆时针转了起来。 计——妙——囊——锦,花灯上的字倒着转了起来。 “小兰,我知道这花灯是谁送的了!”徐妙锦一脸兴奋,冲着丫鬟小兰叫了起来。 小兰不知道徐妙锦怎么突然这么兴奋,有些迟钝地问道:“这灯不是小狄云送的吗?” “不是!” 小兰疑惑地看向徐妙锦,不服气地低声道:“怎么不是?就是狄云送的,我亲自取来的还能不知道……” “不是,就不是!” “小主,那你说是谁?不会是……” “没错!就是他!” 徐妙锦笑靥如花,伸手又转了一下花灯。 花灯欢快地转了起来,灯上的荷花图变成了一个荷花绽放的动画,“锦囊妙计”四个字变成了动画下的字幕。 “锦囊妙计,没错,就是他!” 盯着花灯,徐妙锦眉开眼笑。 “小主,你是说这花灯是郑公子送的?”小兰有些后知后觉。 “嗯!”徐妙锦使劲地点头,“当初我送他荷花锦囊的时候,我就说了这四个字,没想到他一直记着……” “呵呵!我怎么这么笨呢!” 徐妙锦伸手再次转了一下花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花灯,痴痴地笑道:“你个小傻瓜,怎么这么笨呢?” “小主,我……” “我不是说你。”徐妙锦盯着花灯,“我是说这个花灯……” “小主,小主,我知道,”小兰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小主,我是想说,我今天在王府里看到郑公子了……” “真的?!” 徐妙锦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郑海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他……怎么样?你在哪里看到他的?”徐妙锦抓着小兰的手,迫不及待地询问。 “郑公子的腿……” “他的腿怎么了?小兰你快说!” “他的腿……好像受伤了……” “小兰,伤口在哪?他伤得重不重?” 徐妙锦紧紧地抓着小兰的手。 “小主,我……我不清楚,”小兰被徐妙锦问住了,见徐妙锦着急,便道,“应该不严重,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 “不行!我要去看他!” 说着,徐妙锦放开小兰的手,就向门口走去。 “小主,这大晚上的,你能上哪里去啊!”小兰连忙上前拉住徐妙锦,“有什么等明天再说嘛!” “对!对!等明天我就去看他……” 小兰一脸苦笑,心中暗道:这小主真是相思成疾,一想到那个郑公子,这做事就不计后果了。这可不行,我要劝劝她…… 小兰扶着徐妙锦回到桌子旁坐下,眼睛一直打量徐妙锦,思索着该如何劝。 徐妙锦脸上的喜悦已经无影无踪,所有的担心都写在脸上。 “小主,你现在可是被软禁在房间里,想要见到郑公子,必须要先出得了这间房间……”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可怎么办?”徐妙锦这才反应过来,她确实被她姐姐禁足了。 小兰趁机规劝道:“所以啊,小主,见郑公子这件事不能急,咱们得好好想办法。” “嗯。” 徐妙锦认可地点点头,随即拉着小兰的手,可怜巴巴地撒娇道:“小兰,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啊?——”小兰一脸惊讶。 方才还以为哄住徐妙锦,回头却被徐妙锦将了一军。 小兰苦着脸,心中暗暗叫苦:小主,你这回怎么变得这么精明呢? “小兰,你最好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姐妹……” “小主,我……我,我可没有办法……” “小兰,我相信你,你一定有办法!” 小兰简直是欲哭无泪,比生咬了一口苦瓜还苦。 小兰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徐妙锦道:“小主,最近这几天都不好出府。不过,我听说,过些天王妃要与道衍大师一起操办佛会,那时王府会比较忙一些……” “呀!小兰,你真聪明!”徐妙锦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随即道,“好!就这么办!” 小兰苦着脸,不无担忧地问道:“可小主,你怎么摆脱门口那两位嬷嬷啊?” “不是有你么?”徐妙锦笑嘻嘻地看着小兰。 “啊?——”小兰又是一惊,“小主,这个,这个,小兰可没有办法!” “放心,”徐妙锦自信地笑道,“我有锦囊妙计,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哦。” 小兰服侍着徐妙锦睡下,心中却一直叫苦不迭:小主,你可比小时候难伺候多了…… 第303章 满园春色关不住(下) 道衍和尚与朱棣定下二月初七举办佛会,悼念在东昌战场阵亡的燕军将士。 这几日,燕王府和庆寿寺上下都十分忙碌。 二月初六一大早,徐王妃早早就召集了王府上下的宫女与太监们,分配各自要负责的事宜。 徐王妃本人是信徒,对于佛事是很上心的。况且,这次佛会不是普通的法会,而是燕王为祭祀在东昌战场阵亡的将士,目的是提振燕军士气,凝聚军心。她对王府上下的宫女和太监们做了详尽的安排。 燕王府能够使用的人力,徐王妃都调派出来了。只有两名老宫女不在安排之列,她们是负责守在徐妙锦房门口,看着徐妙锦。 此外,徐妙锦与她的贴身丫鬟小兰也没有参与到佛会的筹备中。 早上下了一场小雪,丫鬟小兰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袄裙,外披一件带绒毛的斗篷,走进徐妙锦所住的院子。 她右手提着一个暗红色的木质食盒,左手还捏着一枝腊梅花,走向徐妙锦的房间。 “小兰姑娘,又给小主送饭来了?”房门口的一个膀大腰圆的老宫女冲着小兰打了个招呼。 “嗯,我给小主送饭。”小兰点头应了一句,同时又打量一眼门口的这两位老宫女。 见到小兰看向她们,另一名宫女也打招呼道:“小兰姑娘,又给小主折梅花了?” “嗯,小主喜欢,我顺路就折了一枝。”小兰随口应和着。 老宫女笑呵呵道:“可难为姑娘了,今早还下着雪呐,你瞧你那斗篷上还有雪。” 小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斗篷,伸出捏着梅花的手,这才将头上的斗篷摘下来。 瞅着身旁的老宫女,她心中却暗暗打鼓:这两人膀大腰圆,手指粗大,一看就是干粗活的,力气肯定大。说不定她们还是王妃的娘子军呢,这小主怎么可能打得过她们?这回是别想着出府了…… 咿呀一声响,守在门口的老宫女打开了房门。 小兰不再迟疑,走进徐妙锦的房间。 “小主,奴婢给你送吃的来了。” 丫鬟小兰放下手上的食盒,换掉梅瓶里的腊梅,走进里间。 “小兰,今天王府是不是很忙?”徐妙锦迫不及待地询问小兰。 小兰点点头,微微瞪大眼睛,低声问道:“小主,你不会是想着,今天出府吧?” “小兰,真聪明!”徐妙锦一脸灿烂的笑容。 “可小主,门外那两位还守着呢?你怎么出去?” “我有办法,不过,要你配合我。” “小主,奴婢我……我,我帮不了你,”小兰苦着脸,委屈道,“小主,奴婢打不过她们……” 徐妙锦笑嘻嘻地看着小兰:“我可没叫你跟她们打架。” “那奴婢,奴婢要做什么?” “你听我的就行。” 徐妙锦的一双大眼睛格外的明亮,从上到下打量着小兰,脸上还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被徐妙锦看得心里发毛,再看徐妙锦的那副表情,小兰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 “小主,小主,你想做什么?”小兰一脸不安。 “脱衣服!” “啊?——”小兰大吃一惊。 徐妙锦笑嘻嘻地看着小兰:“小兰,你可要好好配合,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没过多久,房间中传来小兰的一声尖叫:“啊——!” “小主,疼!” 房门外,两名身材壮实的老宫女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一脸困惑。 一名老宫女问道:“这里面是出什么事了?” “别去管里面,出不来什么大事。”另一名老宫女很沉着,“这徐小主可精的很,说不定正等着我们冲进去呢!” “也是。”老宫女点点头,“呵呵,可不能给她敲闷棍的机会。” “王妃说了,我们只要不让她走出这间房间就可以,其他不用我们理会。” “嗯!” 两名老宫女很快达成了共识,依旧守在徐妙锦门口。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徐妙锦的训斥声:“连折个腊梅,你都不会!是不是想气死我!” 啪一声响,好像是打脸的声音。 两名老宫女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哭什么哭!连一点小事的办不好!”屋内再次传来徐妙锦的训斥声。 “小主,小主,我……” 啪的又一声巴掌响。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光长了一张细嫩的小脸有什么用!” “看我不掐烂你的脸!” 时不时从房间中传来徐妙锦的训斥声,还有小兰的叫痛声与抽泣声。 房门口的两名老宫女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只是叹息,没有说话。 “把你的东西都带走,给我滚出去!” 徐妙锦的训斥声再次传来,随即房门打开了。 两名老宫女扭头看向门口,只见小兰一身浅绿色袄裙,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斗篷捂着脸,低头抽泣着就跑出了房门。 两名老宫女向屋里望了一眼,只见徐妙锦的背影,便重新合上房门。 看着小兰哭着跑开的背影,其中一名老宫女轻声哀叹道:“徐小主可真不好伺候。这小兰,怕是脸都被掐花了,真可怜……” “那不是!多好的小姑娘,进去还好好的,如今脸花了,怕是以后不好找婆家了。”另一名老宫女附和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徐妙锦房间里没了动静,床上的罗帐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 被子里露出一只白嫩的小手臂,手臂上有连三个红色的印记,明显是掐痕。 躺着被窝里的娇躯,喃喃自语道:“重色轻友……” 庆寿寺中,一众僧人都各自忙碌着,只有郑海一人,十分悠闲。 经过十多天的静养,郑海的箭伤已经好了七八成了。他的伤口正在愈合,最近感觉有些瘙痒。 最近道衍和尚和其他僧人都比较忙,除了送饭和送药,寺中僧人很少来打扰他。 除了狄云隔三差五地来找郑海聊天,郑海几乎每天都闲着。 他的箭伤没有完全痊愈,自然没有恢复飞龙卫的指挥使职位,因而不用处理公务,因此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会都院子里走一走,赏赏花,偶尔还做一些简单的体育锻炼,帮助受伤的腿脚恢复运功机能。 这一天,早上下了小雪,郑海便没有到院子活动,而是待在房间里看书。他拿着一本《战国策》,是从道衍那里借来的。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闯进一个女子. 她身穿着浅绿色袄裙,披着斗篷,手上还提着一个暗红色的木质食盒。 郑海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第30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怎么?你不希望我来看你?”徐妙锦嘟着小嘴,一脸委屈。 “希望,希望!我巴不得呢!” 郑海笑着解释道:“只是,你不是被王妃软禁在王府里吗?怎么出来的?” 徐妙锦嘟着的小嘴一下子咧开了,两排贝齿如雪,两弯小酒窝如春风拂过,吹皱了一江春水。 她的笑容如春花绽放,比房间里烧着的炭火更温暖。 徐妙锦将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在床前的桌子上,伸手放下头上的斗篷,解开系在脖颈下方的绳子,脱下身上的斗篷。 将斗篷挂在门口的木架子上,徐妙锦顺手将房门关上:“你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原先郑海依靠在床上躺着,这时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徐妙锦。 徐妙锦穿的浅绿色袄裙,与平时华丽的锦缎相比,这一身绢布袄裙显得很素雅。 郑海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应该是丫鬟小兰的衣服。 “你是换了小兰衣服,偷偷跑出来的?”郑海笑着道。 “对呀,你看我,像不像你的小丫鬟?”徐妙锦缓缓走向郑海的床榻。 “不像!哪有这么美的小丫鬟!” 听了郑海的话,徐妙锦咯咯笑着,小脸蛋红扑扑,不知是冻着还是害羞了。 郑海的眼睛一直盯着徐妙锦,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 徐妙锦的皮肤依旧雪白如玉,白皙的脖颈被立领遮挡了大半,素雅的布料更显皮肤光滑细腻。浅绿色的上衣在胸前隆起,犹如春天绿草覆盖的山丘。 这凹凸有致的身段,比起以前,胸前的山丘更加陡峭了,一起一伏,令人春心荡漾。 这朴素的衣服掩饰得住徐妙锦的美,郑海觉得徐妙锦很美,有一种别样的美,很耐看。 上袄下裙,这是丫鬟常见的袄裙。徐妙锦下身的褶子裙轻轻晃动,更显得灵动。 “真的好看?”徐妙锦见郑海一直盯着她,欣喜地问了一句。 “好看!” “你别起来,好好躺着,我给你带了吃的。” 点点头,郑海重新躺靠在床上,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徐妙锦,看得徐妙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妙锦打开桌子上那个暗红色的食盒:“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吃的。” “我吃过了。” “真的?”徐妙锦一边取出食盒中的碗筷,一边扭头看郑海,“我怎么见你一直咽口水呢?一定是骗我的!” 徐妙锦从食盒中掏出几个瓷碗和菜碟,摆放在靠近床榻的桌子上。 几碟小菜红绿交错,色彩斑斓,一看便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精致而美味。 除了小菜,还有一碟糕点和一小碟坚果类的小玩意。 食盒不大,却有三层,饭菜不多,但菜品丰富而精致。 徐妙锦轻轻取下扣在瓷碗上的一个碗,青花瓷碗中的白米饭还微微冒出一些白色的热气。 或许,是方才盖在上面的瓷碗与食盒起到了一定的保温作用,可见这饭食不久前还是热的。 郑海微微笑着,看向徐妙锦的眼睛更加温柔了。 这丫头肯定是将自己的饭直接端来了,她自己应该还没吃…… 端起饭碗,拿起镶着玉的筷子,徐妙锦在菜碟中翻了翻,挑出几块红褐色的肉片,放在白米饭上,又夹了几根青菜。 “来,我喂你,”徐妙锦端着饭碗,坐到床边,“你要多吃些肉,这样伤才好得快。” “这是你喜欢吃的咸板鸭,虽然没有应天府的一品鸭好吃,但味道很正宗!”徐妙锦夹起碗中的一块鸭肉,伸到郑海面前。 褐黄色的咸板鸭是九分瘦肉,鸭皮略带浅黄色的脂肪,被红褐色的酱汁包裹着,淡淡的酱料香味与裹挟着鸭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郑海吃过了庆寿寺的斋饭,原本不饿,可一看到这色香味俱佳的鸭肉,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舌津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美人、美食皆在眼前,岂能浪费? 郑海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住伸过来的鸭肉。 鸭肉竟是剔除了骨头,入口柔软,酱料在嘴中与津液相融,一股极致的满足感迅速传遍全身。 爽! 美! 这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舌苔生津,舌头上的味蕾都在兴奋地欢呼,忘我地咀嚼着口中的鸭肉,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好吃?”徐妙锦一脸欣慰的笑容,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嗯嗯嗯,好吃!”郑海一边咀嚼,一边回答。 没几下,他就咽下了嘴巴里的鸭肉。 “再来一块。”说着,徐妙锦又要给郑海夹鸭肉。 “不用了,我真的吃过饭了,刚才只是想尝一尝,”郑海盯着徐妙锦的眼睛,“我知道,这是小兰给你准备的早饭,你自己吃吧。” “慎之,这么好吃,你真的不要再吃一些?” “妙锦,真的,我吃过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一问寺里的和尚。” “哦。”徐妙锦还想推脱,却见郑海一脸认真,便不再坚持。 她确实还没有吃早饭,现在也真的饿了。 这个食盒确实是小兰给她准备的早饭,郑海猜得没错。 匆匆换了小兰的衣服,徐妙锦直接端着小兰送的早饭离开了燕王府,打算借花献佛,将这份早饭送给郑海。 在郑海的劝说和注视下,徐妙锦坐会桌子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徐妙锦的饭量并不大,吃了一碗米饭和两碟小菜就饱了,一碟咸板鸭只吃了一半,糕点和坚果的碟子都没动。 “你尝一尝这个桂花糕,很好吃。” 小手捏着一块桂花糕,坐到郑海身旁,徐妙锦将桂花糕放进郑海口中。 “甜不甜?”徐妙锦笑眯眯地问郑海。 “甜!” “你要不要再来一块?” “不要,甜点吃多了会腻。” “有没有噎着,那你要不要喝水?”徐妙锦关心地问道。 徐妙锦想要起身,郑海一把拉住徐妙锦的手:“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喝水。你就坐着,让我好好看一看我的小丫鬟……” “你就会欺负人。”徐妙锦害羞地低下头,却没有收回被郑海抓着的小手。 “你瞧你,吃得满嘴流油,都忘了擦嘴巴了。” 听到郑海这么说,徐妙锦的脸更红了,慌忙从身上摸出一张锦帕,想要擦拭嘴角的油脂。 “我来帮你擦。”郑海又一次抓着徐妙锦的小手,没有让徐妙锦用锦帕去擦拭嘴角的油脂。 两人四目相视,含情脉脉,两人的眼睛变得温柔,脑袋慢慢靠近。 双方缓缓闭上了眼睛,四瓣嘴唇紧紧贴在一起,热烈地拥吻在一起。 过了许久,两人才结束了热吻。 这个长长的热吻几乎令人窒息,松开彼此后,两人大口大口地呼吸。 撅着小嘴,徐妙锦撒娇道:“就知道欺负人家,哪有这么擦嘴巴的?” “还没擦干净呢……” “讨厌。”徐妙锦娇嗔道,“不要你擦,我自己擦。” 说着,她却没有用锦帕擦嘴,反倒是主动迎着郑海,吻了上去,将郑海压在床上。 “啊——!” 郑海一声惨叫。 第305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是怎么回事? 软绵绵的徐妙锦一下子绷直了身子,从郑海身上起身,僵立在床前。 她哭笑不得地盯着郑海的肩膀。 明明是很甜蜜的亲吻,转瞬间,浪漫的氛围全没有了。 她轻声问道:“你伤的不是腿吗?怎么肩膀也受伤了?” “嘶——”郑海咬着牙,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感这才缓解。 舒了一口气,他解释道:“肩上也中了一箭,不过,不碍事……” “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徐妙锦哭丧着脸,鼻子微微一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十分心疼地瞅着郑海。 “没事!” “嗯哼,都叫痛了,还没事?”徐妙锦凑过来,“给我查看一下。” “真没事!刚才只是正好压到了伤口……” “我看看,你让我看看!”徐妙锦轻声抽泣着,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她轻轻一抹,擦掉了眼角的泪珠,脸上有不忍之色,但眼神坚定,态度决绝。 郑海掀开盖着的被子,解开外衣,慢慢剥下肩上的衣物。 “别动,”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轻轻握住郑海的右手,徐妙锦怜惜地瞅着郑海,“我来。” 既然徐妙锦如此疼惜他,郑海也不好推辞。 他支起腰身,稍微与依靠的床榻分开,使身体不再紧靠着床榻,以便徐妙锦剥开肩上的衣物。 透过徐妙锦那如秋水一般温柔的眼眸,他看到其中还有一丝难以言明的疼惜。郑海欣然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肩膀上的痛感忽然就消失了。 徐妙锦再次贴上来,一股好闻的女子芳香扑鼻而来,全身上下一片舒坦。 眼睛盯着郑海肩膀附近的衣物,徐妙锦的神情很专注。 扭头看向肩膀,一双纤纤玉手轻轻剥开衣物,一层又一层,仿佛这衣衫是那极易弄破的肥皂泡似的,徐妙锦的动作极其温柔,又轻又慢,几乎感觉不到衣物正在被剥离。 “有没有弄疼你?”徐妙锦一边剥开郑海肩头的衣物,一边低声询问。 闻着徐妙锦身上淡淡的芳香,郑海温柔地回复道:“你动作那么温柔,一点感觉都没有。况且,这伤都快好了,没事!” 徐妙锦剥开郑海肩上所有的衣物,一条白色的布条出现在眼前,暗红色的血迹依稀可见。 伤口的血腥味已经很淡,反倒是一股中草药与膏药的味道混杂着,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难闻。 看着郑海受伤的肩膀,徐妙锦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飞箭流矢更是防不胜防,生死难料,受伤这种事几乎在所难免。可是,她真的不希望郑海受伤,不忍看到郑海受伤。 每一次郑海出征,她都祈祷郑海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每一次郑海归来,她都满心欢喜。 她不是佛寺信徒,但每一次陪着姐姐徐王妃前往庆寿寺祈福祷告,她都向佛祖祷告,为郑海祈福。 轻轻抚摸着郑海的肩头,徐妙锦有些失神。 她的手顺着长长的布条抚摸着,从肩头缓缓滑到郑海的胸口,胸前结实的肌肉半遮半掩。 胸口的温热从指尖传来,一下子惊醒了徐妙锦。 脸上微微发烫,害羞地低着头,忽然她发现郑海的脖子上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心中一阵好奇。 顺着郑海脖颈,轻轻抬头,她的脸几乎要贴到郑海那有些模糊的脸了。 眼睛正好与迎上郑海炽热的目光,她闭上眼睛,微微侧头,主动亲向郑海的嘴唇。 徐妙锦无意中的撩拨早已使郑海浑身燥热,内心中一直忍耐着、压抑着的冲动。 这一刻郑海再也忍不住了,与徐妙锦激吻在一起。 右手一把搂住徐妙锦柔软的腰身,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一股酥爽犹如电流一般,从唇间传遍全身,仿佛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二月份的北平,依旧寒冬料峭,屋外腊梅在雪中静静地绽放。 房间里的火盆也在安静地燃烧着,跃动的火苗散发着光和热。 房间里,暖融融的空气给人一种春天般的感觉,甜蜜而美好。 感受着徐妙锦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郑海轻轻松开了紧贴在一起的嘴唇。 徐妙锦娇喘微微,唇若桃红,呵气如兰。 她的额头上香汗微润,脸若霞红,又如成熟的水蜜桃,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咽了咽口水,郑海再次用嘴唇堵住徐妙锦的粉嫩香唇。 徐妙锦再次轻轻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享受着极致的欢愉。 双手紧紧搂住郑海,她柔软的娇躯贴在郑海身上,如若无骨。 温香软玉入怀,轻轻松开嘴唇,郑海亲吻着徐妙锦的侧脸…… 他伸手去解徐妙锦领口的盘扣,左肩的伤使左手极不方便,费了一番功夫才解开一个扣子。 从沉醉中睁开双眼,徐妙锦微微低下下巴,伸出手,握住郑海的手,娇羞道:“你的手有伤,我自己解……” 她轻轻解开浅绿色袄衫领口的扣子,从左向右,一一解开排列的扣子,露出内侧衣衫。 …… 燕王府,徐妙锦房间外。 徐王妃带着一队丫鬟,从院子外走进来。 守在房门口的两名老宫女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徐王妃微微颔首,轻声问道:“她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闹脾气?” 两名膀大腰圆的老宫女彼此对视一眼,一名老宫女恭敬地对徐王妃道:“禀王妃,徐小主一切安好,没有闹脾气。” “真的?”徐王妃扫了两人一眼,眼神凛冽,面色严肃,“这可不像她的性子,你们……” “王妃,奴婢有罪!”两名老宫女跪在地上。 一名老宫女慌张地回答道:“奴婢,奴婢不敢欺骗王妃。徐小主,她,她今早确实闹了脾气……” “没错!她把小兰骂了一顿,还……还出手打了小兰。”另一名守在徐妙锦房门外的老宫女补充。 “不过,自从小兰离开房间后,小主就不闹了,”老宫女见徐王妃没有怪罪的意思,接着道,“相比前些日子,徐小主确实安分多了。” “嗯。”徐王妃点点头,眼神变得柔和,瞟了一眼房门,问道,“她在房间里做什么?” “禀王妃,奴婢见小主又重新躺回了床上,或许是在睡觉……” “睡觉?”徐王妃有些不解,“大白天的,这时候还睡觉?” “或许,或许,是生闷气。”守门的老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 另一名宫女连忙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推开房门。 咿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了。 房间里的床榻上,丫鬟小兰穿着徐妙锦衣服背着门口躺着,脑袋缩进被子里,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她害怕极了,嘴巴里低声念叨着:“小主,这下怎么办?怎么办!” “王妃来了,这下要露馅了……” “小主,小兰该怎么办?” 第306章 师兄,要帮忙吗? 咿——呀—— 房门又是一声响。 小兰蒙着头,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声。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紧咬着嘴唇,她紧张得全身发抖。 要是王妃进来该怎么办? 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丫鬟小兰急得流眼泪,心中思绪杂乱,完全没有心思去听房门口的对话。 可过了好一会儿,却没人走进房里,她好奇地探出脑袋,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既然,她睡着,那就由着她吧。我要去一趟庆寿寺,你们俩好好守着,不许她出房门。” “王妃放心!奴婢知道。” 听到徐王妃与老宫女的对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小兰喃喃自语:“还好王妃没进来,可真悬!” 绷紧的心弦一松,小兰瘫软在床上,呆呆地仰视着头顶的罗帐。 过了一会儿,她扭头看向门口,房门确实关上了。 门外也没有了声音,徐王妃应该是离开了,这一关终究是熬过去了…… 忽然,小兰眉毛一挑,两眼猛地睁大。 “王妃,王妃,好像是说,要去庆寿寺……” “完了,完了!小主也在庆寿寺,可千万别撞上呀!” 小兰苦着脸,祈祷着:“请佛祖保佑,可千万别让小主遇上王妃……” 庆寿寺后院的一间禅房内,烧着一盆柴火,柴火热烈地燃烧着,屋内温暖如春。 床边的凳子上,放着一件浅绿色袄子和一件翠色褶皱腰裙。 一件件浅色的内衫滑落地上,掉在一双修长的美腿旁。 徐妙锦只穿着单薄的白色内单长衫与亵裤,站在床边,亭亭玉立。 她微微低头,面若红霞,眼若秋波,眼中尽是喜悦。 她偷偷瞄了郑海一眼。 躺靠在床上,郑海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妙锦,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咽了咽口水。 嘴唇是甜的,心里也是甜的。 看着徐妙锦褪去罗衫,郑海心中的那股冲动早已按捺不住,但手臂与腿脚都受了伤,没法主动上前,只好耐心地等着。 徐妙锦曲线玲珑,身材凹凸有致。轻薄贴身的白色内单长衫紧紧包裹着娇躯,胸前的小山包已经颇具规模,比一年前更加坚挺。 白皙的鹅颈,尖尖的下巴,还有那甜甜的粉唇。 两腮的婴儿肥已经消失,粉白粉白的小脸蛋,像个诱人的水蜜桃。 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情似水,透着一抹喜悦与期待…… 再理智的人还是人,郑海不是得道的佛陀,美女在侧,他也心动了。 此刻,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胸中热血沸腾。 什么富贵荣华,什么权力名望,都是浮云! 此刻,郑海只想许她一生,拥她入怀,温柔遣倦,共赴巫山…… 万亩桃花一夕开,红花绿叶皆情爱。 世间安得两全法,唯有情郎负如来。 一眼洞穿郑海眼中的情热,徐妙锦娇媚一笑。 一把掀开被子,她跨步上塌,骑坐在郑海腿上…… “呃——” 一声呻吟,郑海直接坐起。 “这,这又怎么了?” 徐妙锦又是一阵惊讶。 郑海咬着牙,吸了一口凉气,嘴中发出嘶嘶声,表情有些痛苦。 看到郑海如此,徐妙锦一下子明白了:腿上有伤。 徐妙锦欲哭无泪,娇羞与尴尬一起涌上心头:怎么又这样! 难得徐妙锦如此主动,怎么能辜负她的一份心意与柔情呢? 不顾腿上的疼痛感,郑海一把拉起被子,裹住衣衫单薄的徐妙锦。 抱着徐妙锦,坐在床榻上,他热情地吻了起来。 或许是不放心郑海的腿伤,温存片刻之后,徐妙锦轻轻推开郑海。 “你躺下,”徐妙锦起身,“腿上的伤到哪里了?我看一下。” 郑海微笑着点点头。 他知道,要是不让徐妙锦检查一下,只怕这浪漫的事情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一边亲热,还要一边担心伤口,这怎么可能尽情欢愉呢?他不想委屈徐妙锦,希望彼此都愉悦。 徐妙锦曼妙身姿,郑海躺靠在床上,温柔地注视着,静静地欣赏着,耐心地等待着。 脚上穿着袜子,徐妙锦来到床榻边,再次掀开被子,撩起郑海腿上的长袍。 两条光溜溜的腿,映入徐妙锦的眼帘。 徐妙锦一阵尴尬,脸上火辣辣:他竟没有穿长裤! 为了方便治疗腿伤,郑海确实没有穿长裤。 日常需要进行更换腿上的绷带、涂抹膏药等操作,穿长裤会很麻烦。 郑海这里少有来客,只有狄云和马和会时不时来探望,他也担心会遇到尴尬的事情。所以,在屋里躺着的时候,郑海并不穿长裤。 如今,徐妙锦有些尴尬。 不过,徐妙锦已经视郑海是她的男人,刚才都主动投怀送抱了,想想就不以为意了。 红着的脸蛋,慢慢恢复平常,徐妙锦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继续往上撩开郑海的长袍。 大腿上绑着一圈沁着血迹的白布条,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条素色的四角短裤。 第一次看到男人的“亵裤”,徐妙锦既害羞又好奇。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件形制特别的男人“亵裤”比她的亵裤短…… 就因为看了这一眼,徐妙锦的脸蛋再次红扑扑的,一直红到耳根。 咬着嘴唇,她抬头瞟了郑海一眼,却见郑海正静静看着她。 徐妙锦害羞的低头,装模作样地问道:“还疼吗?” “不疼已,经快好了。” “哦。”徐妙锦只是应了一声,依旧红着脸,低着头,也不再说话。 见徐妙锦咬着嘴唇,一直沉默,郑海关心道:“你冷不冷?” “哦,哦!”反应过来,徐妙锦慌忙将郑海的长袍盖回来,随即去拉被子。 虽然未经人事,但徐妙锦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男女之事也听过不少。 只是,未曾经历,此刻,她的内心有些忐忑。 她怕郑海冻着,重新抓起被子,正要给郑海盖上。 扭头又看向郑海,咬咬牙,徐妙锦跨上床榻。躺在郑海身旁,她拉起被子将他们俩都盖住。 郑海心领神会地凑近徐妙锦,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慎之,我要嫁给你。”徐妙锦害羞地说了一句。 “嗯,我一定要娶你!”郑海认真地盯着徐妙锦的眼睛,郑重道:“我一定好好爱你,疼你……” 咚咚咚! 就在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师兄,在里面吗?” 郑海与徐妙锦全都耷拉着脸,面面相觑。 “师兄,我知道你在里面。”稚嫩的声音再次传来。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 房门外,小和尚喊道:“师兄,你开开门,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郑海很无语地冲着门外喊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等会儿过去。” “师兄,你在房间里干嘛?”小和尚的声音再次问道。 郑海:“……” 徐妙锦:“……” 郑海与徐妙锦两人对视一眼,尴尬无比。 “师兄,我等你。” 郑海与徐妙锦一阵慌乱,纷纷起身穿衣服。 “师兄,外面好冷,你开开门!你里面烧着火盆是吧?我闻到烟火味了,”小和尚又道,“你开开门!我一边烤烤火,一边等你……” “小师弟,你先回去,我……我在忙!” “师兄,你忙什么?是不是在换药?” “没错!我正在换药,不方便开门,你……” “师兄,要我帮忙吗?” 第307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庆寿寺,大雄宝殿内。 徐王妃带着一群丫鬟,正在佛像前祈祷,旁边站在一群和尚。 佛像下,香案前放着三个蒲垫,供给香客与信徒焚香祷告。 徐王妃手持三炷香,双手合十,跪在中间的蒲垫上,闭目祈祷,一脸虔诚。 手中的三炷佛香在缓缓燃烧着,白色的烟气袅袅升起。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大殿中,众人都在默默祈祷,只听到隔壁佛堂中木鱼声,咚咚作响。 完成祷告与跪拜,徐王妃睁开双眼,将手中的佛像交给身边的丫鬟。 佛香插入香坛中,白烟袅袅,一缕缕烟气轻飘飘地飞上大殿的高处。 徐王妃微微抬头,循着白烟的轨迹,看向面前那座高大的漆金如来佛像。 不知是听到信徒的祷告,还是闻到了清幽的佛香,金色的如来佛佛像宝相慈祥,仿佛在微笑。 徐王妃这次前来,既是为了悼念东昌之战阵亡的将士,也是为了还愿。她要感谢佛祖,是佛祖保佑她的王爷,让她的王爷能够平安归来。 自从燕王起兵靖难,燕王每次出征前,她都会来庆寿寺祈福,当燕王平安归来后,她又来还愿。这已经成了徐王妃的习惯。 在丫鬟的搀扶下,她从跪着的蒲垫上站起身,完成了所有的祈福仪式。 走出大雄宝殿,徐王妃对主持和尚道:“道衍大师,为阵亡将士筹备的佛会明日就要召开了,不知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王妃请放心,明天的法事贫僧已经安排妥当。”道衍双手合十,“稍后,贫僧会前往王府与王爷商议一些注意事项,王妃无须担心。” 徐王妃点点头,不再多言。 经过这几日的操劳,佛会的各项事宜已经安排妥当,她这才有时间来庆寿寺焚香、祈福。 除了与道衍沟通明天佛会的具体流程,她还有一件私事。 “我听说庆寿寺后院的腊梅开得繁盛,想前往一观。不知大师是否方便?”徐王妃看向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微微一笑,那双病虎三角眼很明亮:“王妃请便,贫僧已经安排下去了。” 徐王妃颔首,双手合十向道衍主持行礼。 道衍主持向徐王妃还礼。 众人正要离开,一名小和尚突然走过来,禀告道:“主持师父,郑师兄在忙,他说稍后过来。” “嗯。”道衍和尚应了一声。 他转身面对徐王妃,双手合十道:“请恕贫僧不能陪王妃赏梅。门下自会带王妃前往后院赏梅,愿王妃尽兴。” 道衍心里清楚,徐王妃赏梅只是一个借口,但他心照不宣。 辞别了道衍,徐王妃跟着小和尚步入后院,在繁花似锦的腊梅树间穿行。 庆寿寺的腊梅花与燕王府的腊梅花别无二致,只是地方不同,心境不同而已。 徐王妃与她的一众丫鬟在腊梅间徘徊,走走停停。 庆寿寺后院的这些腊梅花品种相对单一,成片连在一起,显得很繁盛。 “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庆寿寺的腊梅全部是笔直的树干,全然没有燕王府的腊梅的造型优雅,却胜在不事雕琢,素雅自然。 站在一棵腊梅树前,徐王妃轻轻捏着一枝腊梅,喃喃道:“妙锦喜欢腊梅……” 此时,徐妙锦正在郑海房中,羞红着脸。 徐妙锦与郑海的好事被小和尚搅和了,浪漫而甜蜜的氛围被冲淡了,好事没法继续下去,只好草草收场,两人心中都觉得有些遗憾。 徐妙锦觉得既尴尬又好笑,捂着被子,咯咯笑。 徐妙锦侧身,调笑郑海道:“还不快起身?再不起身,等会儿,那小和尚又要来敲门了。” 郑海苦涩一笑,在徐妙锦的侧脸上“啵”了一下。 徐妙锦甜甜一笑,酒窝浅浅,笑眼盈盈,柳眉弯弯,分外动人。 郑海悻悻地起身,离开了床榻。 正浓情蜜意时,被人搅和了,他自然不开心。 在大明的第一次巫山云雨,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郑海心里只想骂人。 要不是这小和尚,今天应该是甜蜜的……可惜,光打雷不下雨,这真是…… 心中万马奔腾,一万只神兽在狂奔…… 最美不过初恋。 记忆最深的,或许,就是第一次。 那股最原始的冲动慢慢平息后,郑海恢复了冷静。 他有些矛盾,也有些庆幸。 要不是小和尚的打搅,或许他就已经要了徐妙锦。可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会不会给徐妙锦带来伤害和不好的影响呢? 大明沿袭各朝代的贞洁烈妇封建思想,倡导女子守身如玉……要明媒正娶,不可私相授受…… 要是被人知道徐妙锦未嫁就做了那种事,恐怕徐妙锦这一生的名誉就毁了…… 郑海想给徐妙锦一个完美的初恋,一个幸福的回忆。他不想徐妙锦受到伤害,更不想徐妙锦留下遗憾。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么想着,郑海心中的遗憾慢慢淡了,反倒是有些庆幸。 他怏怏不乐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准备穿长裤。 为方便换药,在房内养伤可以不穿长裤,但要出门面见道衍,郑海肯定要穿长裤。 他撩起长袍,却听到徐妙锦问道:“慎之,你是不是不高兴?” “哪里不高兴……” “就是不高兴!” 徐妙锦噘着嘴,脸色却又变了变,笑着道,“你是不是,在怪那个小和尚?” 看向徐妙锦,郑海一脸坏笑:“只怪小弟弟不听话。” “小弟弟?”徐妙锦可不知道现代人的恶趣味,不解地问道,“那个小和尚,是你弟弟?” “小和尚不是我弟弟。” 说完,郑海嘿嘿笑着,站起身,拉起长裤。 徐妙锦不明白郑海为什么一脸坏笑。 直到又看到了那别致的男人亵裤…… 她恍然大悟,脸刷地一下子红了。 徐妙锦娇羞地嗔骂道:“你,你……好坏!” “呵呵呵……”郑海开心地笑着。 他穿好衣服,将地上与凳子上的衣物拾起,递给徐妙锦。 女子的衣物相对繁琐,徐妙锦一件件衣物往身上套。 她一边扣扣子,一边和郑海说话:“道衍和尚找你有什么事?你腿上有伤,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我有这个!”郑海举起床边的一根拐杖,“你放心,一点小伤而已,我可以自己走路。” 手中的这个桃木拐杖是马和亲手做的,样式简单,但很好用。 看着拐杖,郑海想起了马和,心中一阵温暖:有个好兄弟,真心不错! “走吧,我送你出门。”徐妙锦走过来,扶着郑海走向门口。 “别忘拿你的食盒!”郑海提醒了一声。 “哦,我差点忘了!”徐妙锦快步走到桌前,提起了暗红色的木质食盒,“这是小兰的,是要拿回去。” 徐妙锦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扶着郑海,慢慢走向房门口。 咿呀一声响,徐妙锦打开房门。 刚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她慌忙缩回头,猛地关上房门。 郑海怔怔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徐妙锦:“怎么了?” “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郑海一脸问号。 没等徐妙锦回答,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吓得郑海出了一身冷汗。 第308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听说郑海在庆寿寺养伤,本王妃代表王爷,前来探望一下。他住在哪里?” “王妃,郑师兄的房间就在前面。” “小师父,房门怎么关着,他不在吗?” 徐王妃看向院落中小和尚指着的房间。 “在!”小和尚斩钉截铁道,“郑师兄在房里。” 看到房门紧闭,徐王妃身边的侍女质疑道:“小师父,你师兄,他真的在房间里吗?” “在,肯定在!不久前,我还跟郑师兄说话呢,他在里面给伤口换药……” 禅房内,郑海和徐妙锦正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后,静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郑海悄悄拴上了房门,收起拐杖,在徐妙锦的搀扶下走回床榻边。 两人四目相对,都沉默了。 从惊慌失措的状态中回过神,徐妙锦苦着脸,轻声问道:“慎之,我们该怎么办?” 郑海同样紧张不安,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好的应对办法。 虽然他与徐妙锦的好事没成,但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令他惴惴不安。 要是被徐王妃看到他和徐妙锦两人在一起,恐怕要坏事。 “慎之,要是被我姐姐发现,我偷偷跑来找你……那就完了!” “我姐姐一定会关我禁闭,甚至,以后都不让我们俩来往了……” “你快想想办法,我……我不能让姐姐看到……” 徐妙锦小声说着,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在六岁时,徐妙锦的父亲徐达就病逝了,母亲也不怎么管她。她从小就调皮,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大姐——徐王妃。 “没事,有我呢,我来想办法!”郑海轻轻拍了拍徐妙锦的后背,安抚了一下。 “你有什么办法?” “妙锦,只要我不开门,王妃就进不来,那她就发现不了你……” “慎之,万一他们要进来呢?我怕……” “实在不行,你就,你就躲到床上,盖上被子,”郑海急中生智,“我就不信,她们会查看我的床铺。” 看了看床榻上的被子,徐妙锦有些犹豫:“这,这……躲床榻上?万一,万一被我姐姐看到,那……” 咚咚咚! 房门响了,有人在敲门。 瞥了一眼房门,徐妙锦咬咬牙,放下食盒,一步踏上了床榻,盖上被子,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郑海放下床榻上的罗帐。这玩意类似蚊帐,冬天没有蚊子,但这时可以起到遮挡的效果。 咚咚咚! “师兄,开开门!”小和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兄,燕王妃来看你了。” “稍等一下,我这就开门。”郑海应了一声。 回头看了一眼放下罗帐的床榻,他拄着拐杖,走到门口。 抽掉门栓,打开半边房门,向门外看去。 一个齐腰高的小和尚堵在门口,大约八九岁,探头探脑地往里瞅着。 “师兄,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小和尚问了一句。 “刚刚换药的时候,感觉有些困,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郑海满口胡诌。 见到小和尚身后站着徐王妃与一众燕王府的侍女,郑海连忙道:“末将郑海见过王妃,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 徐王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郑海,见郑海拄着拐杖,便道:“郑指挥使,你身上有伤,就不必多礼了。” “谢王妃!” “本王妃代表王爷前来探望你,不知郑指挥的伤,是否已经痊愈?” 郑海抱拳行礼道:“末将郑海谢王爷、王妃关心!末将的伤已经大有好转,再过些时日,定当痊愈。” “嗯,这样便好。”徐王妃微微点头,再次打量着郑海。 郑海堵在门口,徐王妃静静地打量着郑海,两边都沉默了。 徐王妃身旁的一位贴身侍女愤愤道:“王妃来访,你为何不让王妃进屋说话。岂有你这般无礼的?” 真是笑话,这个道理他能不懂? 他就是不想让王妃进屋,才这样干杵着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真想狠狠地骂一骂这个侍女:真多事! 郑海有些尴尬,对徐王妃拱手道:“末将房间凌乱,一屋子的药味,真不方便接待王妃……” “无妨,”徐王妃微微一笑,“本王妃连战场都上过,不怕脏乱,你不介意这些。” “呃——”没想到徐王妃会回答得如此直接,郑海一时语塞。 “王妃都说不介意了,你还不快请王妃进屋。”徐王妃的贴身侍女瞪着郑海,“外面这么冷,就不怕把王妃冻着?” 郑海用余光扫了那侍女一眼。 这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宫女,身体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看这般五大三粗的模样,她很可能是徐王妃手下娘子军的成员。 “没错!师兄,快点进屋吧!我也想进屋烤烤火。”小和尚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话。 郑海咬咬牙,无奈地往门边后撤了两三步:“王妃请!” 徐王妃的侍女们几乎都留在门外,只有王妃的贴身侍女跟着徐王妃走进房间里。 小和尚也跟着进了郑海的房间。 一进屋,小和尚就走到火盆旁,搓了搓手,自顾自地烤起了火。 扫了一眼屋里,徐王妃的目光只在放下罗帐的床榻与旁边的桌子停留了刹那,便看向旁边架子上的几本书。 徐王妃的贴身侍女四处打量着房间,脸上有些嫌弃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这房间真的很乱! 此刻,郑海无暇顾忌王妃贴身侍女的态度,他心里紧张,一直惴惴不安。 这屋里,没有留下破绽吧?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徐王妃…… 妙锦,可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要不然这可就麻烦了! 要是被徐王妃发现,那该如何是好? …… 郑海一边跟着徐王妃,一边再次打量着屋里的东西,查找可能遗漏的破绽。 看到门边的衣服架是空荡荡的,他提到嗓子眼的心便放了下来:还好妙锦重新穿上了斗篷…… 想到这,他又扫了一眼床榻边。 地上没有鞋子。 还好,妙锦直接穿着鞋子上了床榻,要不然,这一下就露馅了…… 郑海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他自己吓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郑海,你还喜欢看书?”徐王妃忽然开口。 郑海又吓了一跳。 发现徐王妃盯着书架上的几本书,郑海松了一口气。 书架上的几本书都是借来的。《战国策》、《孙子兵法》是从道衍那里借的,《柳庄相法》是从袁珙道士借来的,还有一些书是从马和那里借的。 “回禀王妃,末将空闲时会看看书。”郑海回答。 徐王妃随手拿起一本书,走到火盆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你平时看诗词类的书吗?” 郑海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王妃的这句话,有什么寓意吗? 莫非,是嫌我能武不能文? 寻思半晌,郑海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 忽然,听到徐王妃又道:“你应该读过北宋诗人秦观的诗词吧?他有一首《鹊桥仙》,里面有这么两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郑海心中忐忑不安。 徐王妃是发现什么破绽了吗? 这是暗指他与徐妙锦的关系吗? …… 第309章 徐王妃的故事新解 北宋诗人秦观的《鹊桥仙》讲述的是牛郎织女爱情故事,这郑海是知道的。 这可是中学生必背古诗词中的一首,他岂能不知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郑海对这两句诗记忆深刻。 以前考试时,他曾经就下把第一句的“久长”错写成了“长久”。 因此,他打死都不会忘记这两句诗,即便魂穿大明,依旧记忆犹新。 这两句诗的含义,郑海是知道的:真挚的爱情经得住长久分离的考验,即使两人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腻歪在一起的庸俗情趣可贵…… 难道,徐王妃同意他和妙锦在一起? 可徐王妃一直反对他与妙锦私下来往啊!还把妙锦软禁在房间里…… 莫非,徐王妃还有其他深意? 在心中,郑海默默背诵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郑海的思绪汹涌澎湃,屋内火盆中的火苗再次旺盛起来。 火盆旁边,小和尚又给火盆添了一块柴火,对着火盆伸出双手,摊开十指贴近火盆:“烤一烤火,这就暖多了。” 徐王妃坐在火盆旁,静静地等待着郑海回答。 她身后的贴身侍女盯了郑海一会儿,看到郑海愣在原地,便觉得实在无趣。目光从郑海挪开,她无聊地四处扫视着乱糟糟的房间,眼睛最终落在放下罗帐的床榻上。 这大白天的,便下了罗帐,真是稀奇! 灰白色的粗布罗帐皱巴巴的,材质与质地都比燕王府中的普通罗帐差多了,稀稀疏疏,缝缝补补,隐约可见床榻上是一团拱起的被子。 真是个懒汉!连床上的被子都不会收拾…… 郑海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王妃的贴身侍女在心中鄙视了无数次。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他最终只道:“禀王妃,郑海虽不才,但知道秦观的这首诗。” “好,知道便好。”徐王妃平静地看着郑海,“那你应该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吧?” “知道。” 郑海点头,心中却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王妃,你不会自比成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吧? 似乎看出了郑海眼神中的异样,徐王妃微微一笑。 她淡淡道:“世人都盛赞牛郎与织女的爱情矢志不渝,厌恶那狠心的王母娘娘拆散这样一对痴情怨女。可是,谁又能体谅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一片怜爱呢?” 郑海沉默。 徐王妃这是要洗白王母娘娘吗? 话中有话,郑海不敢直接接话,只好继续听着。 “牛郎与织女相爱,突破世俗,突破仙凡永隔的鸿沟,如此伟大的爱情,值得赞颂。郑海,你是否认同?” 这个问题郑海不能不回答,因为太简单了。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他还是立即回答:“是!” “假如没有王母娘娘从中阻挠,郑海,你觉得牛郎与织女会不会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回禀王妃,如果没有王母娘娘阻挠,牛郎与织女一定会很幸福。”郑海给予肯定的回答。 徐王妃似有深意地看了郑海一眼:“郑海,秦观的那两句诗,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念一下。” 郑海念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你觉得,牛郎与织女的爱情是天长地久,还是朝朝暮暮?” “禀王妃,他们的爱情是天长地久。” “郑海,那我问你,你是希望天长地久,还是朝朝暮暮?” “禀王妃,自然是天长地久。” 徐王妃点点头,又问道:“郑海,我问你,你可知道古稀之年,是什么岁数?” 徐王妃忽然这么一问,郑海有些莫名其妙。 想了想,他回答:“禀王妃,自古以来,能活过六十岁的人是比较稀少的。因此,古稀之年是指六十岁。” “那你可知道,人的寿命最长是多少?”徐王妃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郑海实在想不出徐王妃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寻思片刻,回答道:“百岁吧。” “如果是神仙呢?神仙的寿命是多久?”徐王妃又问。 郑海没有回答徐王妃的问题,脑子却转得飞快,心中暗暗警惕:这是不是徐王妃设的套子? 虽然郑海心中警惕,但他也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套子。 神仙是多么飘渺虚幻的事情,徐王妃是佛教信徒,或许,对鬼神之说有所研究吧。 见郑海沉默,徐王妃自己回答道:“神仙的寿命不知凡几,或许与天地齐寿吧!你说,是不是?” 郑海默默点头。 “人活一世,短则几十载,长也不过百岁,而神仙的寿命却无比漫长。” 见郑海认可,徐王妃继续道:“有人说仙界一日,人间一年。牛郎百年人生,不过是织女的百日光阴,与绵长的寿命相比,不过是弹指之间。如果织女与牛郎在人间生活,那百年后,牛郎去世,织女会不会很伤心?” “往后漫长的时光,痴情的织女会不会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徐王妃连续抛出两个问题,郑海直接愣住了。 “郑海,你说,王母娘娘是该让织女与牛郎在人间朝朝暮暮,还是应该让他们每年七夕在鹊桥相会,地久天长呢?” “天长……地久……”郑海默念着,整个人却懵了,思绪一阵凌乱。 耳熟能详的牛郎织女故事,怎么还有这种解释?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拆散牛郎与织女的王母娘娘,不应该是大反派吗? 这拆散牛郎与织女的大恶人——王母娘娘,竟成了成全牛郎和织女的大善人? 硬生生就洗白了? 不!是不动声色就洗白了。 郑海真的凌乱了,毁三观啊! 女诸生?该叫女诸葛吧! 知道徐王妃天资聪慧,能文能武,有谋略,却不知道她这么厉害! “郑海,你想过吗?妙锦就是织女,你能与她天长地久吗?” 徐王妃的问题犹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郑海的后脑勺上,一下子砸蒙了他。 诛心啊! “郑海,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次你是受伤,下次,你还能保证依旧这么幸运吗?” “郑海,你与妙锦也是凡人与神仙的身份,你明白吗?” “郑海,你们如今不就是朝朝暮暮吗?” …… 徐王妃的问题句句诛心。 郑海全懵了。 他只看到徐王妃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听到后面徐王妃的其他问题。 “海哥!你们让开,让我进去!” “海哥,我有事找你!” 狄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时,郑海才回过神,却见徐王妃已经起身。 “郑海,你好好想一想那两句诗,明天给我个答复吧。” 徐王妃最后丢下了一句话,走出房间。 第310章 越描越黑 庆寿寺侧门,有一辆马车,车夫是一个蓬头乱发的乞丐。 乞丐一手持马鞭,一手牵着马匹的缰绳,时不时探头看向庆寿寺。 噔!一根拐杖放在门边。 “哥,小心门槛!” 狄云扶着郑海,跨过门槛,将门边的木拐杖重新递给郑海。 接过拐杖,郑海对徐妙锦和狄云说道:“我没事,可以自己走,你们不用扶。” “我还是扶着吧,慢一点,别磕着碰着。”徐妙锦很不放心,伸手扶着郑海。 狄云提着一个暗红色的食盒,走在两人旁边:“哥,你听嫂子的,慢点走。” 来到马车前,狄云将马车的踏板放下,先让徐妙锦上了马车,又准备扶着郑海上了马车。 凑到郑海耳边,狄云轻声问:“哥,刚才是怎么回事,嫂子怎么躲在床上啊?!突然冒出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郑海叹了一口:“一言难尽啊!” “哥,你们,是不是,被徐王妃抓奸在床了?”狄云嘿嘿笑着。 徐妙锦掀起马车的布帘,探出脑袋,想跟郑海说话,正好听到狄云的话。她羞红了脸,将到嘴边的话都憋回去了。 “咳——咳——”郑海咳嗽了两声,连忙解释道:“想啥呢,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再瞎猜,小心我打你。” 说着,举起手中的拐杖,郑海假模假式地威胁了一下狄云。 看到探出头徐妙锦,狄云便不说话了,捂着嘴巴,嘿嘿笑了两声,笑嘻嘻地盯着郑海。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郑海继续解释道:“是妙锦偷偷跑来看我,结果王妃也过来了,她不得已才躲得床上去的。还好,没被王妃发现……” “呵呵呵……” 还没等郑海解释完,狄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的是这样!”郑海很无语地看着旁边傻笑的狄云。 “呵呵呵!哥,这……这,这还不如抓奸在床呢!”说着,狄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帮忙牵着马的乞丐回头看向郑海,也跟着哈哈大笑。 徐妙锦尬尴得面红耳赤,缩进了马车中。 “笑什么笑!”郑海提起拐杖就向狄云打过去。 狄云提着暗红色的食盒往边上躲脱开,扭头看向旁边的乞丐车夫:“笑什么笑!没听到吗?我海哥说了,不许笑!他不仅是前帮主,还是大官,小心他给你穿小鞋子!” “是,帮主!”乞丐捂住嘴巴,扭头看向前帮主郑海,想笑却不敢笑。 刚训完手下,狄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呵呵呵!” 郑海越描越黑,又气又无奈,自己想了想也笑了。 这事,还特么的有些搞笑。 偷尝禁果不成,还差点被逮个正着。要是说出去,还真的没人会相信。 笑了一会儿,狄云走过来对郑海道:“好了!哥,咱们快出发吧,三宝哥还在王府等着呢!” 听到郑海要上车,徐妙锦再次撩起车帘,想要搭把手扶郑海上马车。 “嫂子,这个食盒,你先拿着。” 狄云将手里的暗红色木质食盒递给车上的徐妙锦。 听到一声“嫂子”,徐妙锦的脸上笑开了花。她对着狄云微微一笑,夸赞道:“小乞丐,你这衣服不错!要是再把头发绑起来,那就更像个公子哥了!” 狄云也很高兴,一脸兴奋地问道:“嫂子,我这身衣服真的好看吗?” 听着狄云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徐妙锦的心情大好。 “不是衣服好看,是你本身长得俊!改天,嫂子帮你稍微打扮一下,保证谁家姑娘看着都喜欢!” “嘿嘿,谢谢嫂子!” 狄云很开心地从乞丐车夫手里拿过鞭子和缰绳,收起马车的踏板,一步跨上马车的车辕,自己当起了车夫。 “哥,嫂子,你们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狄云冲着马车喊了一声。 徐妙锦安排好郑海,走到前面,撩开车帘一角,叮嘱狄云道:“小云,路上颠簸,慢点驾车,你哥的伤口还没痊愈。” “嫂子,我知道了。” 郑海坐在车中的软座上,一直听着两人闲聊,有些被冷落的感觉。 见到徐妙锦坐到身旁,他冲狄云道:“小云,你嫂子说车开慢点,知道没?” “嘿嘿嘿!哥想干啥都行,我守着,你们放心!” 郑海:“……” 郑海与徐妙锦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好笑。 就在这时,那车动了,两人一个不留神抱在一起。 两人身体再次分开时,马车依旧稳稳当当地走在路上。 郑海与徐妙锦紧靠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眼中都是一阵炽热。 二话不说,郑海对着徐妙锦的嘴唇,亲了下去,右手顺势也游走起来…… …… 燕王府。 房间里,朱棣正在与马和谈论事情,主要是关于明天举办佛会与悼念东昌战役阵亡将士。 东昌之战是朱棣起兵靖难以来损失最严重的战役,大将张玉的阵亡令朱棣很难过。 更令人担心的是,这次失败直接打破了朱棣的不败神话,沉重打击了将士必胜的信心,导致燕军士气低落,军心有些不稳了。 原本朱棣打算暂时息兵,让将士们休整一段时间,但道衍和郑海都极力反对息兵。为了稳定军心,提升士气,朱棣接受道衍的建议,筹备佛会与吊念阵亡将士的仪式。 “三宝,你师父那边准备好了吗?”朱棣问马和。 马和拱手行礼,回复道:“禀王爷,师父那边已经准备妥当。” “那王妃那边呢?你可知道进展?” “禀王爷,王妃刚从庆寿寺返回。据小的所知,一切都顺利。” “王妃呢,本王怎么没见到她的人呢?” “禀王爷,小的见王妃与侍女拎着一个食盒,往徐小主的房间去了,估计是送饭去了。” 朱棣放下茶杯,有些好奇道:“这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呢,这个时候送饭?徐妙锦是生病了吗?” “禀王爷,徐小主没有生病,是被王妃软禁在房间里了。”马和据实回答。 朱棣微微点头,又问道:“郑海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禀王爷,好了七八成了,估计再过些日子就痊愈了。” “再过一个月左右,我们就要再次南征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对付盛庸的火器。三宝,你去叫郑海的人回来没有?” “王爷,小的估计小海已经在来王府的路上,应该就快到了。” 就在这时,狄云驾着马车来到燕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哥,嫂子,到王府了。” “啊?!怎么这么快!”郑海微微惊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马车里,郑海与徐妙锦两人内心一阵凌乱,他们还抱在一起。 “再绕王府走一圈!” 郑海冲着车外喊了一句。 “哥,我知道了。” “等下先停侧门,放我下去。”徐妙锦匆匆补充了一句。 “好的,嫂子。” 马车内,徐妙锦红着脸,急匆匆地扣着衣服扣子。 第311章 姜还是老的辣 傍晚,一辆箱棚式马车在燕王府的侧门停下。 过了一会儿,这辆马车又向燕王府的正门方向驶去。 披着斗篷,提着暗红色的木质食盒,徐妙锦进了燕王府侧门。 她身上有燕王府的令牌,守卫并没有拦阻,很顺利地进入了王府的内院。 已是晡(bu)时,下午三点到五点,燕王府开始准备晚饭,内院廊道里来往的宫女与太监渐渐多了起来。 一身浅绿色的丫鬟服饰,徐妙锦提着一个食盒,在匆匆走路的宫女、太监中并不引人瞩目。 没人被认出来,这令徐妙锦心情愉悦,步伐轻快地走向自己房间的方向。 在回廊处的一棵腊梅树下,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花开满树。 腊梅朵朵,竞相绽放,一个个眉开眼笑,欢欣雀跃,很是热闹,就连天空上的云彩也兴奋得满脸通红。 看着腊梅树,又望了望天上的红霞,徐妙锦的脸上也是一抹红霞:“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送我梅花的那个承诺。” 轻轻捏了捏一枝梅花,微微一嗅,幽幽清香,沁入心脾。 “嗯,好香!” 伸出白葱玉指,轻轻点了点枝条上腊梅花,她轻数到:“一二三,三朵花开,多了一个花骨朵。” 轻轻捏掉一个花骨朵,她嘻嘻一笑:“这样就好了!一生一世。” 折了一枝腊梅,徐妙锦重新提起暗红色的食盒,迈着轻快的脚步,一溜烟似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西边的天上红烧云不断地变化着,云朵一会儿红艳艳的,一会儿粉扑扑的,一会儿又金灿灿的。 霞光越过青绿色的屋顶上,映照在朱红色的格子窗房门上,使这座曾经是元朝太子宫殿显得更为庄严而肃穆。 “咦?她们怎么不在门口守着了?” 站在房门口,徐妙锦对门前空无一人感到有些诧异。 那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宫女不见了,莫非是吃饭去了? 慢慢打开房门的一条缝,借着拳头大小的门缝,她偷偷向屋里瞄了一眼。外间看不到人,也听不见任何声响,房间里很安静。 “小兰应该还躺在床上,看来她没被人发现。” 咿呀一声响。 徐妙锦走进房间,再次合上了房门。 “小兰,我回来了!”徐妙锦兴匆匆地往里间的床榻走去。 “你回来了?” 闻声,徐妙锦身体一滞,笑容也僵住了。 回应她的,不是小兰,而是徐王妃。 徐王妃坐在床前的桌子旁,正对着徐妙锦。 “大……大,大,姐,你,你怎么来了?”震惊之余,徐妙锦说话都结巴了。 徐王妃身侧站着两名宫女,旁边地上还跪着三个人,分别是小兰和那两名守房门的老宫女。 小兰只穿着白色的内单长衫,一声不吭地跪着。 听到徐妙锦的声音,她才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珠,眼巴巴地望着徐妙锦,眼中全是委屈。 “妙锦,你提着食盒,是去庆寿寺找郑海了?” 徐王妃盯着徐妙锦,双目如电,面色严厉,看得出很气愤。 徐妙锦再次看向小兰,瞪着小兰,问道:“小兰,你都说了?” “小主,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小兰急忙解释。 徐王妃瞪了徐妙锦两眼,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你们俩起来吧,要是再有下次,就别呆在王府了。” “谢王妃开恩,谢王妃开恩!奴婢不敢有下次了,一定好好看好小主!”两名老宫女跪在地上磕头。 徐妙锦站在原地,不敢去看徐王妃严厉的眼睛,低头咬着嘴唇,不敢吱声。 瞥了一眼徐妙锦的领口,徐王妃愤然起身,两三步便走到徐妙锦身前。 她几乎气急败坏,高高举起一巴掌,冲着徐妙锦的脸就要拍过去。 徐妙锦咬牙闭上眼睛,闭住呼吸,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她知道,这次姐姐非常生气,挨打是免不了。 “你……你,你!真是,不知羞耻!” 徐王妃几乎怒不可遏,丰腴的胸脯随着胸前激烈地上下起伏。可最终,她还是没有打下去,高高举起的手掌骤然放下。冷哼了一声,她愤然离去。 过了一会儿,徐妙锦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徐王妃已经不在眼前。 “好好看着她!这个月,不许她出门!”外面传来徐王妃的一声怒喝。 反应过来,徐妙锦急忙跑向门口。 “姐姐,不要!” 还没等徐妙锦跑到门口,房门已经关上了。 “姐姐!姐姐……不要……” 徐妙锦对着门口叫喊了好一会儿,却没人搭理,她只好又返回里间。 此时,小兰还在房间里跪着,徐妙锦将她扶了起来。 “小兰,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奴婢,多谢小主信任。”小兰擦着眼泪。 坐在凳子上,徐妙锦皱着眉头,沉吟道:“我姐姐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主,你在庆寿寺是不是被王妃撞见了?” “按道理,应该不会,”徐妙锦摇摇头,“姐姐进郑海房间时,我已经躲了起来,她不可能看到我的……” “小主,王妃也去找郑海了?”小兰脸上有些惊讶,“小主当时也在房间里?” 徐妙锦点点头,很干脆的承认了。 徐王妃与郑海的谈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姐姐的大概意思她是明白了。她姐姐还是希望郑海放手,可她知道郑海和她都不会轻言放弃的。 “小主,那你躲在哪里?怎么可能不被王妃发现呢?”小兰很好奇。 徐妙锦羞红了脸,低声道:“我,我藏在床上的被子里……” “啊?!”小兰张大嘴巴,一脸惊讶。 “小主,你……你们,你们不会是已经那个了吧?” 徐妙锦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支支吾吾好一会,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小主,你和郑公子真哪个了呀?”丫鬟小兰既惊讶又好奇,小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徐妙锦。 “没有!你胡说什么呢!”徐妙锦面红耳赤,耳根发烫。 “我听嬷嬷说,第一次会很痛,小主,是真的么?” “呀!小兰,你好讨厌啊!我们真没有!”徐妙锦生气地瞪着小兰。 “真的?”小兰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徐妙锦,“那王妃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呢?还差点就动手打你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 “呀!小主!你的衣领扣子怎么扣错了?!” 小兰指着徐妙锦的脖子附近。 “是吗?” “不信,你自己看看。”小兰搬来一面镜子。 对着镜子,徐妙锦看了看,又摸了摸颈下的扣子,这才发现,真的扣错了一颗。 “小主,你和郑公子,真的,没有那个……” “小兰!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掐你!” 徐妙锦气呼呼地瞪着小兰。 “哦。”小兰知道徐妙锦的厉害,撇撇嘴,“那肯定是王妃误会你了。”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这辈子,我非郑海不嫁!我的心早就给他了……” 看到徐妙锦信誓旦旦,小兰知道她的小主已经情根深种,想要劝是不可能了。 她打开桌子上徐王妃带来的暗红色木质食盒,取出食物与碗筷,对徐妙锦道:“小主,这是王妃送来的晚饭,你赶紧垫垫肚子吧。” 闻言一惊,徐妙锦从凳子上站起来:“小兰,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问题出在这个食盒上!” 小兰:“……???” “就是食盒!”徐妙锦很肯定。 第312章 焚袍祭英魂 二月初七。 北平的天空是一片白茫茫,北风呼呼地吹着。 道路旁的树木笔直地竖立着,一排排一列列,庄严而肃穆。 那些肃穆的树干上挂着一两片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摇曳,犹如挂在脸上的眼泪,令人黯然。 北平燕军大营的演兵场上,兵如林,旌旗如画。 成千上万的燕军将士身穿黑甲,整齐排列,神情肃穆。白茫茫的天空下,黑漆漆的甲胄,令人感到压抑。 将士们的心情犹如身上的甲衣,沉甸甸的。 今天,燕王朱棣在这里举行祭奠东昌战场阵亡将士的悼念仪式,并举行佛会,超度那些战死的英魂。 在点将台的旁边,有一群身穿白色孝服的妇女,她们是东昌战场上阵亡将士的家人。 地上有几个火盆,还用许多祭祀用的白色圆形方孔冥纸。 披麻戴孝的妇女们围在火盆旁,烧着冥纸,诉说着对阵亡丈夫或父亲兄弟的哀思。悼念仪式还没有开始,她们就哭成了一片,哀痛声令人心痛。 点将台上,点着两个火炉,火炉中也在烧着祭祀用品。 庆寿寺的主持和尚道衍登上点将台,宣布悼念仪式开始。 燕王朱棣身穿祭服,走上点将台,含泪宣读祭奠阵亡将士的祭文。 读完祭文,朱棣早已泪流满面。 靖难起兵至今,困难重重,回想起张玉的音容笑貌,悲从心来,朱棣很伤心。 他悲声道:“朝廷奸佞意图加害本王,毁我宗族,乱我江山社稷。为保我大明江山,报我父皇恩情,我不得已起兵靖难。你们秉持忠义,追随我伸张正义,与我同生共死! “如今,你们奋力厮杀,为我而死,我恨不能与你们共赴九泉! “我之所以还未与你们共赴黄泉,并非我贪生,是因为活着的将士们还需要我,是因为奸佞未除、大仇未报! “宗族兄弟被人欺凌、江山社稷被奸佞损毁,这是我所不能忍的!然而,让你们悲愤而孤独地长眠与地下,这令我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说着,朱棣解开衣扣,脱掉身上的祭服:“将士们因我而死,对我情深意重,我却不能与你们共赴黄泉,那便烧了这身衣服……” “殿下,不必如此!众将都知,殿下情深意重!”一旁的郑海连忙出声劝止。 朱能抹着眼泪,喊道:“殿下,不可!” 燕军的诸位将领纷纷附和:“殿下……” 不顾众人劝阻,朱棣干脆利落地脱下祭服,大手一甩,直接扔到焚烧祭品的火炉上。 “我与众将士同生共死!”朱棣声泪俱下,“就让这件袍子代我,下去先陪着你们!望你们泉下有知!” 衣袍盖在火炉上,很快冒出了滚滚黑烟,不一会儿便熊熊燃烧。丝质的衣袍烧得迅猛而热烈,黄蓝色的火焰窜了起来,在微风中摇曳,黑色的烟气升腾而起,直上苍穹。 盯着熊熊烈火,台上台下的将士们都泪眼婆娑,仿佛回到了刀枪剑影、水深火热的战场,看到自己的袍泽、同伴、兄弟、亲友在浴血拼死…… 朱棣与众将士哀痛不已,泣不成声,不时擦拭着脸庞上的泪水。 点将台上气氛沉重,郑海有所触动。可他早就知道朱棣会有这么一场不是表演的表演,因而哭不出来,只是低头酝酿感情。 他扫了一眼台上的众人,其他人都沉浸在哀痛中,唯有道衍和尚面色如常。 道衍的嘴角甚至有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得意,那双三角病虎眼神采奕奕。 似乎察觉到了郑海的目光,道衍凌厉地眼神看向斜对角的郑海。 郑海微微一惊,连忙收回目光。 此时,风向突转,一阵风吹向郑海的方向。 滚滚黑烟,猝不及防地吹郑海,一股头发烧焦般的呛鼻气味直接将郑海的眼泪熏了出来。 郑海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心中暗骂倒霉。 忽然,传来朱能那粗犷的嗓音:“大丈夫终有一死,末将愿誓死追随殿下,除奸臣,报血仇!” 众人挥泪,大声呼应道:“愿誓死追随殿下,除奸臣,报血仇!” “愿誓死追随殿下,除奸臣,报血仇!” 台上台下将士万人高呼,喊声震天,排山倒海。 “除奸臣,报血仇!” “除奸臣,报血仇!!报血仇!!!” 祭祀仪式结束,庆寿寺的和尚们做起了法事,念起超度英灵的经文。 朱棣与众将士离开点将台,回燕王府召开出征的筹备与动员会议。 在马和的搀扶下,郑海缓慢走向王府中的议事厅。 当他抵达房间,正巧听到有将领向参与会议的道衍发难:“道衍大师,我等有事请教。去年离开北平时,大师卜算说,‘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我军为何会在东昌战败,岂不是大师算错了?” 朱能板着脸,不吭声。 丘福和谭渊等武将也静静地看着道衍和尚,眼神中有一丝得意。看到以智谋着称的道衍和尚被人当众打脸,他们都想看看道衍和尚如何自圆其说。 许多将领对道衍和尚的了解并不像郑海这般深刻,对于一直身处燕王背后的这个谋士老和尚,他们不少人都不服气,甚至有些眼红。 为什么老子跟着燕王南征北战、浴血厮杀,而你个老秃驴却躲在后方优哉游哉? 谋士不用上阵,他们能理解,能接受,但像道衍这样深受燕王信任,真的令他们羡慕嫉妒。 一个老秃驴几乎什么都不做,凭什么就可以受到燕王如此礼遇? 许多燕军将领并不了解道衍与燕王朱棣的真正意义,他们只知道燕王信任道衍、听信道衍。 郑海却是很了解,道衍和尚与朱棣的大多数谋划,他都有参与。道衍的本事可不只卜卦忽悠人,而是战略谋划,掌控全局。 此时,朱棣也默不作声,眯着小眼睛,看着道衍。 朱棣也想看看道衍会如何应对,因而,不该道衍解围。他巴不得道衍也出出丑,谁叫这只老狐狸总是得理不饶人。 要是道衍陷入窘境,朱棣他会很高兴地替道衍解围,毕竟能赢道衍一回很有面子。 只见道衍一双三角病虎眼微微一眯,神态自若,他说道:“两日,昌也。” 朱棣暗骂:老狐狸! 道衍微笑着解释道:“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此箴言不正好应验了么?” 有将领还听不明白,追问道:“大师,这怎么解释?哪里准了?” “在此之前,我军不是全胜吗?这就是师行必克。”道衍得意地解释道,“两日即是‘昌’,指的就是东昌,‘但费两日耳’不就是唯一费力的是东昌战场。” “哦——”众将幡然领悟,不少人点头称是。 此前,朱棣总结东昌战败时只说胜负相当,与道衍的这番解释一结合,众将们都无话可说了。 道衍扫了一眼众将领,一本正经道:“自此以后,我军将全胜。” 听道衍和尚这么一说,众将领很兴奋,东昌战败的阴霾几乎一扫而空。 朱棣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欣赏地瞟了道衍一眼,似乎在说“真有你的!” 结束了高级军事将领会议,郑海被留了下来。 马和对郑海道:“王妃要找你谈话,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郑海眉头一皱:徐王妃,这是要摊牌啊! 第313章 徐家的女儿,只嫁王侯 “郑海,你年龄应该也不小了,快到而立之年了吧?” “禀王妃,郑海虚岁二十九,再过一年,便是而立之年。” 房间里,郑海与徐王妃在座,马和徐王妃的侍女站在一旁。 徐王妃在房间正中间的主位上,看着坐在下首的郑海:“一般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大了,郑海,你为何一直不娶妻?” 郑海心道:这是明知故问嘛,我想娶徐妙锦,可你们不同意啊! 想当年,在应天府时,他就曾向徐家提亲,结果被魏国公徐辉祖给拒绝了。 南征北战,打北元、灭海盗,在锦衣卫当差,郑海经常身处漩涡之中,朝不保夕。 他一直想的是先做出成就一番事业,再娶妻生子。 再加上,他无父无母,无人操持婚事,所以,他的婚姻就耽搁了。 而且,他秉持的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夫一妻婚姻理念,他想娶徐妙锦,可一直未能如愿。 而其他姑娘,郑海未曾留意…… 正思索着,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笑容。 不!其实,那个姑娘也不错…… “郑海,你怎么不说话?”徐王妃见郑海发呆,又询问了一句,“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海一脸苦笑,看向徐王妃,委婉道:“郑海有心仪的姑娘,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郑海心仪的姑娘,指的自然是徐妙锦,徐王妃也知道。 大家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知故问。 “妙锦已经二十二岁了,要不是这场战争,她已经嫁人生子了。”徐王妃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不是朱棣起兵靖难,不是徐妙锦跑到北平找郑海,或许,徐辉祖已经把徐妙锦嫁出去了。 女子十五岁便可以出阁嫁人,再晚二十岁也该嫁人了。 而徐妙锦二十二岁还没有嫁人,按照古代的标准算是老姑娘,老剩女了。 在郑海的眼里,二十二岁的徐妙锦正当时,是适婚年龄。 可他现在却没法迎娶徐妙锦。 “我知道,你想娶我妹妹妙锦,可你能给她一个怎么样的生活呢?” 徐王妃这次谈话的语气与态度与上次咄咄逼人的谈话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郑海不知道徐王妃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转变。 他不想那么多,直接道:“王妃,我喜欢妙锦,我会让她幸福的,我保证!” “幸福?保证?”徐王妃冷冷盯着郑海,“你拿什么保证?” 郑海想要反驳:“我……” “你是能给她荣华富贵,还是能给她一个平安稳定的生活?你什么都给不了!”徐王妃瞪着郑海,有些生气。 “王妃,你说的没错!我郑海现在确实没法给她荣华富贵,也没法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但我相信这些东西,以后我都没给他……” “那等你哪一天能够兑现承诺的时候,再来王府提亲吧!”徐王妃看着郑海。 郑海愣了愣,连忙问道:“您不反对我娶妙锦?” 徐王妃苦笑道:“本王妃也希望小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嫁给一个她喜欢的人。 “可是,郑海,你要知道,我们徐家可不是一般的望族。徐家的女儿,只嫁王侯!” 郑海又是一愣。 徐家的女儿,只嫁王侯! 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 不过,这句话说的也没错。 徐达是中山王,徐家不是一般的望族。徐达长子徐辉祖承袭了魏国公,徐增寿官至左都督。 徐家的四个女儿,除了徐妙锦全嫁给了王爷,分别是燕王王妃、代王王妃、安王王妃。 以前,郑海不明白为什么徐辉祖不同意他娶徐妙锦,也不同意曹国公李景隆纳娶徐妙锦。 现在,他明白了,徐家根本就看不上他,就算是曹国公李景隆,徐家根本就不屑于门当户对,而是要延续徐家的荣耀。 郑海握起拳头,眼神坚定对徐王妃道:“王妃,放心!为了娶妙锦,我郑海一定拜将封侯!” “好!”徐王妃双眸明亮,很欣赏地打量着郑海,“不过,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你们私下再相见了……” “为什么?”郑海急忙问道。 他实在搞不懂徐王妃的态度,之前明明很反对,现在默认了又不同意他与徐妙锦私下往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该问你自己?” 徐王妃又瞪了郑海一眼,淡淡道:“还记得昨天,本王妃讲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吗?” 郑海点头,旋即,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按照徐王妃的故事新解,徐妙锦是织女,他郑海是牛郎,而徐王妃是将织女与牛郎分开的王母娘娘。 然而,牛郎应该感谢王母娘娘。因为王母娘娘划出来的银河虽然分开牛郎与织女,但牛郎织女得以每年七夕在鹊桥相会,能够天长地久,而不是在人间弹指即灭。 按照这个神逻辑,郑海也应该感谢徐王妃将他与徐妙锦分开……(ー_ー)!! 郑海欲哭无泪。 “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徐王妃苦口婆心道,“你没有军功是不可能娶妙锦的,而军功难挣,生死难料,我可不想妙锦年纪轻就守寡。郑海,你懂吗?” “郑海明白,谢王妃成全。” 郑海抱拳向徐王妃行礼:“如果王妃没有其他要交代的,那郑海告退。” “马和,替本王妃送送他。” 在马和的搀扶下,郑海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徐王妃的议事厅。 郑海与马和离开后,徐王妃的贴身侍女低声询问道:“王妃,您真的同意这郑海与徐小主的婚事?” 徐王妃叹了一口气:“不同意又能怎样?她们俩连那样的事的做出来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我又能怎么办?” 贴身侍女低着头,不敢接话。 “不过,这个郑海还是挺不错的!王爷很欣赏他,又是道衍的徒弟,能力很不错。”徐王妃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袁珙道士也与他交好,就连朱能与他的关系都不错,他的人缘真的好。只要他能好好拥护王爷,本王妃觉得,他或许与妙锦还是挺般配的。” 走在王府里,看着熟悉的廊道、熟悉的屋瓦,郑海想起了曾经在王府里的故事。 不知不觉之间,他在大明已经度过十年。 还记得刚进燕王府时,他是以杂役仆人的身份进入后厨大院帮工的。还被小徐妙锦欺负,被太监们使唤,甚至连一个好的住宿都没有…… 后来,他和小狄云还杀了人,他被抓进大牢。越狱时,要不是被秘密来北平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拦阻,他郑海或许就成了一名江洋大盗了…… 时光荏苒,世事难料。 当年的蒋瓛早已化成了一座孤坟,而小徐妙锦却成了他心仪的恋人。 “妙锦,这辈子我一定要娶你!”郑海暗暗下决心,“等我帮你姐夫拿下应天,登上皇位,从龙之功一定能封侯,到时就是娶你的时候。” 走到回廊处的一个腊梅旁,郑海停下脚步,伸手折了一枝梅花。 他转头对马和道:“三宝,你帮我个忙,将这张纸与这支腊梅转交给徐妙锦。” 第314章 一枝梅花的哑谜 第二天,徐王妃收到了来自应天府的一封密信,急忙转交给燕王朱棣。 朱棣看过密信,又派人到庆寿寺将道衍和尚找到王府来,商议事情。 东昌之战的失败,影响的不仅仅是燕王朱棣这一边,还有以皇帝朱允炆为代表的大明朝廷。 既然,朱棣不是不可战胜,那么就要再接再厉,彻底打败朱棣,解决掉这个祸患。 皇帝朱允炆与众臣商议一番,决定继续以平燕大将军盛庸为首,率军北上,剿灭以燕庶人朱棣为首的燕军贼众。 然而,朱允炆的命令还没有传到盛庸大军军中,朱棣便收到了来自应天府的密信。 道衍和尚身穿一件黑色僧衣,手拿着信纸快速浏览一遍,将信纸交还给朱棣。 “道衍,朝廷大军即将再次北上,我军是否要提前南下?”朱棣问道衍。 道衍摸着白胡须,思索片刻,看向朱棣:“王爷,如果消息属实,那确实要提前南下,以便掌控主动。” “大师不必怀疑消息来源,这个消息是可靠的。”徐王妃在一旁为这封不署名的信件做出保证。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兵贵神速,本王却是要提前南下了。”朱棣沉吟片刻,又问道:“道衍,你认为本王该何时动身?” 道衍那双病虎三角眼看向朱棣:“越快越好。” “可新兵未训,粮草未齐,本王实在心里没有底。” “王爷,那就再缓一些时日,月中如何?”道衍捋了捋胡须。 朱棣默默地点头,看向徐王妃,见徐王妃也点头认可,便道:“那就这么决定,月中便南下。” 道衍和尚转着手中的一串佛珠,微微点头。 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燕军南下前剩下的日子与具体的路线和行程。 燕军提前南下,这件事也出乎了他的意料,许多事情需要加快筹备。 似乎想到了什么,朱棣忽然道:“对了,道衍,你徒弟郑海的伤怎么样了?到时能不能与本王一起南下?” 听到朱棣询问郑海的伤势,道衍和尚双手合十,对朱棣行礼道:“请王爷放心,慎之的伤势已经快好了。再过些日子,定能痊愈,届时定能与王爷一同南下。”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他不得不关心郑海的伤势。 郑海是对付盛庸火器营的关键,如果郑海不能随军南下,那他朱棣面对盛庸的火器营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是对付不了盛庸的火器营,那他们就无法避免像东昌战场那样的惨败。 既然道衍说郑海可以随军南下,那他就放心了。 朱棣转向徐王妃:“那北平的事,就有劳爱妃与炽儿了。” “王爷放心,我与炽儿一定好好守护北平。” 徐王妃起身应下,便告退。 她离开朱棣与道衍的议事厅,回到自己的屋里,写了一封简单的家书,打算令人转寄应天府徐。 与此同时,徐妙锦也提着毛笔,在桌子上的一张纸上写字。 她的字很娟秀,但她并不是在练字,写的是一些简单的数字。 在白纸上,她又写又画,除了几个简单的字,还有代表未知数字的括号。 丫鬟小兰歪着头,看着徐妙锦写完的一张纸,好奇地询问道:“小主,为什么这些数不是竖着写呢?” 徐妙锦拿起纸张:“因为郑海就是这么写的,要解开这个哑谜,只能按照他的思路,这样才好解开。” “哦,”小兰托着下巴,只是应了一声。 小兰不明白,这郑海为什么要让人送来一枝梅花和一串数字。 她觉得郑海是多此一举,还不如一句话把事情说清楚呢。 盯着自己抄写的白纸,徐妙锦静静地思索着。 这张纸上写着几排字,像是数字填空题,又像是谜语: 三四( ) ( )三四 四减三( ) 一( )一( ) 四减三( ) 三加一( ) 三四( ) 三加四( ) 想了一会儿,徐妙锦拿起毛笔,在括号里填了几个字,又停了下来。 一旁呆坐着的小兰忍不住说道:“小主,你说这郑公子叫为什么不好好传话。非叫马公公送来这支梅花与这些数字,真是折磨人。” “反正我们也出不去。”徐妙锦并不烦恼,反而有些兴奋,“他叫马和送这个谜语来让我们猜,说不定就是给我们解闷的。” “哼!这还没嫁人呢,就开始向着姑爷说话了,难怪王妃不让你出去。”小兰在一旁挖苦。 徐妙锦呵呵一笑,脸蛋微红,满脸幸福。 她在两个一字的括号里分别写下“生”、“世”两个字,即一(生)一(世)。 “咦?”小兰微微惊讶,“小主,你解开谜底了?” 徐妙锦苦笑:“哪有?我只是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腊梅花吗?” “小主,你是说三朵盛开的腊梅与一个花苞代表的‘一生一世’?” 徐妙锦点点头。 “可小主,这次郑公子送的这支腊梅花可不只三朵花和一个花苞,而是三朵腊梅和四个花苞。这个能一样吗?”丫鬟小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是呀,三朵腊梅与四个花苞会和三朵腊梅与一个花苞代表同一个意思吗? 徐妙锦也有些怀疑:“或许,应该是不一样吧。不过我想,利用的应该都是谐音。” 小兰似懂未懂地点点头,再次盯着白纸上的那些个数字与括号。 马和公公捎过来的话是说,这支腊梅花与这些数字括号里隐藏在郑海要说的一句话。 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呢? 徐妙锦没有再盯着纸上的数字哑谜,而是看向桌子上的那个梅瓶。梅瓶里插着一枝腊梅花,枝条上是三朵盛开的腊梅与四个花苞。 看了一会儿梅瓶,她又扭头去看纸上的这些数字哑谜。 “三”与“四”谐音代表的是“生世”吗?或者,是代表“生死”? 那“四减三”呢?是代表“世间生( ?)”,还是“死见生(? ) 那“三加一”呢? 重新拿起毛笔,徐妙锦蘸了蘸墨水,尝试在空括号里填写自己认为的答案。 咿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了。 徐妙锦与小兰连忙收拾桌上的纸张,可匆忙却来不及收起全部的纸张。 “呀,小主在练字呢?” 一个守门的宫女提着食盒,走进房间:“小主,您的饭送来了,您先吃饭吧。” 第315章 此乃吉兆 建文三年(公元1401年)二月十六日,燕王朱棣率燕军出北平,再次南下。 燕军出了城门,直接向西南行军,直奔保定。 二月二十日,燕军抵达保定。 二月下旬,早晚天气依旧寒冷,但越往南走,空气中的水汽含量越大。 清晨,四处一片白雾茫茫,浩浩荡荡的燕军在雾霭中穿行。 郑海骑在马上,感觉大腿两侧的肌肤与裤子摩擦有一些辣辣的感觉,有些难受。 他右腿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许久未骑马,一下子难以适应长时间骑马。 在浓雾中前行,众人都放慢速度,郑海倒是没有落下,只是感觉有些压抑。 他驱马快走几步,上前寻找马和。 浓雾中,十米开外就看不清人,只有朱棣和马和的服饰与众不同。 马和的太监近侍服饰与士兵的黑甲很好区别,郑海穿过雾气,很快来到马和身旁。 他轻声对马和道:“三宝,这天气行军可真无聊,你陪我说说话吧。” “你个飞龙卫指挥使不是忙得很么?怎么有空找我说话?” 马和骑着马,稍稍拉了拉缰绳,调整速度,与郑海的马并行。 “这雾气太大,就算斥候都散出去,估计也探不到什么情报。”郑海轻松道,“再说,这几天连盛庸的影子都没见到,飞龙卫也没什么情报,我这不是闲得慌嘛。” “对了,出征前,你给徐妙锦送的那张纸条用的是什么密码呀?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密码?”马和扭头问郑海。 郑海笑着解释道:“那哪里是什么密码呀!就是简单的数字,只是利用谐音而已。” 马和扭头看了一下四周,除了郑海,只见一片白茫茫。 他低声道:“既然那只是一句话,那你为何不直说呢?还有让徐小主自己猜。” “呵呵,猜谜语可比直说好玩,”郑海笑着道,“况且她被王妃软禁着,找一件事做,不比整天闷着好吗?” “小海,出来前,我可曾听说,这个一枝梅的哑谜已经传到了徐王妃那里……” “三宝,你放心。别说徐王妃猜不出来,就算猜得那句话也不会说什么的。那只是一句承诺。” 郑海与马和一路走,一路聊,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浓雾也渐渐变淡了。 一阵风吹来,雾气散尽。 忽然,众将士发现,自己的甲胄上凝结着一层霜花。 朱棣的红色绒毛外袍也结着一层霜花,犹如银龙,盘踞在朱棣的肩上和脖颈附近。 见到朱棣衣袍上挂着霜花,马和连忙策马上前,对朱棣道:“殿下稍等,小的这就为殿下除去这些霜花。” 看到朱棣衣袍上的霜花,郑海忽然想起了道衍和尚:要是道衍在,他会不会…… “等等!三宝,等一下!”郑海突然叫道。 马和微微迟疑,朱棣也扭头看了一眼郑海。 郑海驱马上前,来到燕王朱棣身边,大声称颂道:“殿下!您身上的银龙乃上天启示!龙为君象,天命所归,这是吉兆!此役,我军必胜!” 马和与朱棣微微一愣,随即,互相对视一眼。 马和心领神会,大声附和道:“龙为君象,天命所归,故有吉兆,必获大捷!” 朱棣身旁的众将士听到马和的话,众人都觉得这是吉兆,人人都是一脸惊喜。 朱棣哈哈大笑道:“我军有上天庇佑,此战必胜!” 燕军中的大多数士兵对于鬼神之说更为迷信,都以为朱棣身上的“银龙”是神迹。再加上,朱棣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士兵们已经习惯了神化朱棣,因而信以为真。 朱棣身边的将领热切希望燕王能够成为真龙天子,他们恨不得有更多类似的神迹,纷纷附和郑海的话。 燕军上下一阵欢呼,顿时军心大振。 朱棣扭头看向郑海,一双小眼睛投来欣赏的目光,两撇八字须微微上翘,嘿嘿笑道:“不愧是道衍的徒弟!郑海,你就留在本王身边。” 微微一笑,郑海抱拳道:“臣,遵令!” 看着郑海,朱棣又是灿烂一笑。 他想起往事: 当年,靖难起兵誓师时,一阵狂风将王府屋檐的青瓦刮了下来,碎了一地。 当时他心里也是一阵凌乱。他暗骂老天,心道自己运气太背,誓师大会竟出现这等衰事。 关键时刻,道衍和尚大喊一声:“恭喜殿下!此乃吉兆!飞龙在天,必有风雨相从;青瓦落,黄瓦当立!” 郑海的机智反应一下子提振了军心士气,这令朱棣很满意。 燕军一直寻找盛庸大军的东向,一连十天都没有遇到盛庸大军,却在滹沱(hu tuo)河边遇到了一只咆哮的老虎。 这又给了朱棣一次提振士气的机会。 朱棣冲着手下的将士喊道:“这只猛虎,是上天的给的启示。如果能杀死这头猛虎,那就预兆着:此战,我军必胜!” 这只咆哮的东北虎体型硕大,长约三米。它身上一身黄毛与黑色条纹,腹部下是白毛,脸上是白斑,额上有一个“王”字,牙尖爪利,不断大声咆哮:“啊——唬!” 一只猛虎,怎么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不是老虎威胁士兵们,而是老虎被众将士围困在岸边。 看着不断大声咆哮的猛虎,郑海心中暗叹:“这可是未来的国家级保护动物,你们啊……唉!” 在弓箭与长矛的围攻中,这只不幸的老虎被士兵们杀死了。 看着老虎的尸体,朱棣高声道:“敌人猛如虎,我军却不惧。此战,我军必胜!” 顺着朱棣的意思,郑海配合地喊道:“殿下,前有青龙昭示,后有白虎现身,这是吉兆!” 朱能也附和道:“天降吉兆,我军必胜!” 不久后,一名飞龙卫骑兵来到郑海身边,向郑海禀报军事。 郑海随即向朱棣禀告道:“禀殿下,夹河边发现盛庸大军,距我约百里。” 朱棣放声大笑:“哈哈哈!果真是吉兆!此战必胜!” “传本王号令,向夹河进发!” 【注】 《明史.本纪五.成祖》:“二月乙巳,复师南下。三月辛巳,与盛庸遇于夹河……” 《奉天靖难记》:“乙巳,上率师南出御贼。” 第316章 算数与庙算 “王妃,这是徐小主近日一直在燕军的东西。” 一名膀大腰圆的老宫女递给徐王妃将几张白纸,纸上写着些数。 看了一眼,徐王妃将那几张纸放下。 这几天,她已经收到许多类似的纸,都是徐妙锦扔掉的纸团。 这些纸张只写了一些简单的这几个数字,分别是一二三四,还有就是加减。 “这些数字代表的是什么?你们了解吗?”徐王妃问身边的几名宫女。 一名宫女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看着,只觉得,像是数术。” 旁边另一名宫女也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我看像是猜谜语。” 有一名擅长诗作的宫女道:“王妃,奴婢觉得,这可能一首诗。” “哦?这说法很新奇,”徐王妃笑眯眯地看着那名擅长诗作的宫女,“你说说,这像什么诗?” “王妃,这都是些数字,不可能是诗。”徐王妃的贴身宫女反驳道,“奴婢看,这可能是什么密码。奴婢曾听人说,马公公与那郑海就曾经使用密码写密信。” 徐王妃看着纸条,微微点头,表示有可能。 那名擅长诗作的宫女连忙道:“数字怎么就不能写诗?难道你们没听过宋代诗人邵雍的《山村咏怀》?” 徐王妃看向她,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其他宫女愣愣的,一脸迷糊。 擅长诗作的宫女得意道:“看来是没听过。那我念给你们听:‘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其他身材高大的宫女是干粗活的,是徐王妃的娘子军,哪里会诗词,一个个听着都是一团雾水。 她们一脸不屑,心想这样数数也能算诗词? 徐王妃并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问擅长诗作的宫女:“那你认为,这些纸上写的是哪首诗?” “奴婢不知,不过,这些数何在一起有一些韵律……” “你说说,有什么韵律?”徐王妃有些好奇地追问。 宫女道:“三四,三四四减三,一一三加一,三四三加四,奴婢,觉得像一首诗。” “什么诗?” 擅长诗作的宫女道:“禀王妃,您看像不像卓文君的《怨郎诗》:‘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徐王妃没有应答,倒是旁边的其他宫女插话道:“这怎么像了?你说的一二三四五六,而这上面明明是三四,三四,四减三……哪里像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争了。”徐王妃站起身,“或许,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复杂。” 她轻轻拾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上写了起来: 三四(五),(二)三四, 四减三(一),一()一(), 四减三(一),三加一(四), 三四(五),三加四(七)。 看着第四个括号,徐王妃停了下来,想了很久都没有下笔。 与此同时,被关在房间里的徐妙锦也写下了一串数字答案:五,二,一,三,四,一,四,五,七。 徐妙锦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对小兰道:“这应该就是他写给我的话。” “小主,这个‘五二一三四一四五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小兰看着这串数字,满眼都是问号。 “你念念。”徐妙锦笑了笑。 “念就念:五、二、一、三、四、一、五、七!” 念完数字,丫鬟小兰依旧是一脸困惑:“可小主,我还是不知道是这代表什么啊?” 徐妙锦捂着嘴巴笑:“你再念念。” …… 此时已是夜晚。 在距离盛庸大军大约四十里的地方,燕军偷偷安营扎寨。 燕军的营寨里,除了负责巡逻的士兵,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在营帐中睡下。 此时,燕王朱棣的大帐却灯火通明。 朱棣的中军帐外,士兵把守四面,但没有靠近营帐。 燕王朱棣与众将领议事时,通常都是这么安排守卫,既防止别人干扰,又防间谍潜入偷听。 中军帐中,朱棣问郑海:“郑海,你跟大家说说,我们该如何应对盛庸的火器营?” 抱拳行礼后,郑海对众人道:“盛庸的火器是我军骑兵的一大威胁,但他们并非没有缺点。只要我们事先想好应对方法,盛庸的火器营不足为虑……” “你说得倒是轻松!盛庸的火器营一顿火铳乱射,骑兵哪里扛得住!”大将谭渊一脸络腮胡第一个反驳郑海。 丘福附和道:“没错!张老将军就是吃了盛庸火器营的暗亏,要不是上次在东昌我军就不会损失那么多。” 张玉老将军在东昌战死,这是每位将领心中的痛。朱棣听到这话,心中也隐隐作痛。 吃一堑,长一智。 在将士面前,朱棣虽然信誓旦旦说此战必胜,但他其实根本没有底。 要不是没有战胜盛庸的绝对把握,朱棣就不会借助天象、吉兆等迷信方式来鼓舞人心。 说到底,朱棣是心虚的,没有必胜的信心。 这也是朱棣事先单独召见郑海,询问如何克制盛庸火器军的原因。 听了郑海对付盛庸火器的办法,朱棣又连夜召开军事将领的战前会议,提前讲解应对策略与布阵。 “大家先别急着发表意见,先听听郑海的解释,了解一下盛庸火器的缺点。”朱棣发话,众将领便安静下来。 郑海继续讲解到:“盛庸的火器至少有三个缺陷: “一、火器的射程近,甚至不如我军骑兵的弓箭射程,因此只要与盛庸大军的火器营拉开五六十步的距离,其火器的威力就无法发挥; “二、火器的装填比较费时,通常火铳手会提前准备三支填装好的火铳,临时填充火药的速度不如我们弓箭上弦快。只要我们能利用好火器装填的时间空档,火器营挡不住我们骑兵……” “三、盛庸的火器营缺乏机动性,正面防御作战能力强,但两翼薄弱。只要我们绕道后面或两翼,就可以突破火器营……” 听了郑海的一番分析,诸将纷纷点头认可。燕军的许多将领都曾接触过火器,因此,他们对火器是有一些认识的。 只是由于燕军主要以骑兵运动作战为主,不便于携带大量火器,朱棣嫌麻烦,这才放弃了携带火器。 郑海讲解完应对火器的策略与办法后,朱棣开始安排明天作战的具体战术与阵列安排。 朱棣分析作战策略道:“盛庸每次列阵都是将精锐放在前面,老弱放在军阵的后翼。明天作战,我军将以主力抵挡他的正面精锐,只要打败了盛庸的精锐,他的大军就会土崩瓦解。” 朱棣具体的战术依旧是精骑先突击敌军,诱敌来追,然后用伏兵袭击,击溃来敌,再用大军尾随追击溃军,以求一举打败敌军。 朱棣担心诸位将领不能领会作战的策略与具体战术,从箭囊里抽出羽箭,在地上画起了作战示意图。 这种办法不是朱棣想出来的,而是郑海给朱棣解释时用到的,朱棣照搬而已。 为了确保明天作战的万无一失,朱棣叫郑海和马和亲自列队演示,对各位将领的布置逐一教授。 直到半夜时分,燕军各位将领才离开燕王朱棣的大帐,返回各自的营帐。 谭渊与丘福一块离开,路上谭渊对丘福抱怨道:“俺就看不惯郑海那小子,俺就不信他,谁信他谁倒霉。” 第317章 夹河之战(1)以身为诱 三月二十二日,朱棣率领燕军,列阵前行,前往夹河附近的盛庸大军营地。 郑海骑着马,紧跟在朱棣身边,充当起了参谋的角色。 他知道朱棣想打一场翻身仗,因此,为这次作战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次战役不仅仅是要为东昌之战战死的燕军将士报仇,更是为了稳定人心。只有打胜这次战役,朱棣才能重新掌握这场靖难战争的主动权,进而获得政治上的道德制高点。 燕王朱棣昨晚连夜布置了今日作战的战术与策略安排,还让郑海与马和亲自演练,一一交代各位将领。朱棣对这次胜利的渴望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为了帮助朱棣克制盛庸大军的火器,突破盛庸的军阵,郑海有针对性地准备了一样秘密武器。 中午时分,天空依旧阴沉沉,没有风,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当燕军抵近盛庸大军的营地时,盛庸已经提前发现,出营列阵,严阵以待。 远远望去,方阵整整齐齐,旌旗如林,士兵黑压压一大片。 燕军与盛庸大军两军相对列阵,都在静静地等候着战鼓的鼓声。 瞟了一眼朱棣,郑海不禁叹了一口。 朱棣骑着白马,身穿金甲,披朱红色的披风,站在燕军中军的正前方,实在是太醒目了! 若不是朱允炆的那句“毋使朕有杀皇叔之名”,朱棣肯定是这燕军中第一个挨乱箭射死的人。 朱棣的妆扮太显眼了,简直就是醒目的靶子。 可惜,盛庸不敢抗旨,不敢下令杀了朱棣。 若是郑海,他绝对会第一个除掉朱棣,玩个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先打赢了再说…… “郑海——” 正当郑海走神时,听到朱棣在叫他:“敢不敢,跟本王去敌军阵前走一遭?” 只是愣一下,郑海连忙回复道:“殿下有令,臣万死不辞!” “呵呵,好胆!”朱棣爽朗一笑。 “殿下,俺陪你去!”谭渊持马槊,策马出列,“有俺在,贼人必将鼠窜!” 朱棣脸上的笑容一滞,严肃道:“谭渊,我知道你的能力。但你忘了,本王昨夜的交代了吗?” 谭渊神情一凛:“末将不敢忘!” 朱棣依旧一脸严肃:“那就按照计划实施,你不要莽撞行事。” “是!末将遵令!” 谭渊有些遗憾地拽了拽缰绳,马匹掉了个头,回到自己的阵列中。 “诸位将军,请遵照本王昨夜的部署,不可鲁莽行事。” “是,殿下!”众将领齐声回应。 朱棣扫了众将领一眼,看向身边的郑海与马和:“郑海、马和,你们俩随本王杀杀敌军的锐气。” “遵令!”郑海与马和齐声回应,策马向前,跟随朱棣出了燕军的阵列。 朱棣以身犯险这种事并没有少做,燕军上下早已习惯了。就是有人相劝也没用,朱棣是最高统帅,没人敢违抗他的意志。 况且,朱棣这样做可不是莽撞行事,而是精心计划过的。 朱棣早就听说了朱允炆的那道指令,知道盛庸军中无人敢冒杀头灭族的大罪袭杀他。 既然他不用顾及自己的安全,那他不可能不利用这个优势。 朱棣身先士卒,亲自上阵侦察,可谓一石三鸟:一是侦察盛庸军的阵型,二是提升燕军的士气,三是诱敌。 朱棣、郑海与马和三人骑马直冲盛庸大军的军阵,盛庸军中的将士都是一脸蒙圈。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好奇:燕军这三人是要来叫阵,还是来传递书信的? 等盛庸大军中的将士看清来人是朱棣,顿时,又是一阵错愕! 朱棣这是要干嘛? 要来投降? 此时,征燕大将军盛庸坐镇中军。看着燕军三骑突兀地冲阵,他也是摸不着头脑。 盛庸嘀咕道:“燕军这三名骑兵,到底想干什么?派人去问问……” 盛庸还没说完,一名传令的骑兵来禀告:“禀大将军,前军来报,骑着白马的那人是朱棣。” “什么?!”盛庸一脸惊讶,“你说,那人是朱棣?” “回大将军,确实是朱棣。”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擒下朱棣!”盛庸一阵激动。 朱棣主动送上门来,盛庸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才不管朱棣是来谈判,还是有其他目的呢,先抓了再说。 传令兵还离去,盛庸却见朱棣骑着的白马一个转弯,从大军阵前掠过,快速窜向一旁。 盛庸的前军还没得到命令,不知道要不要出阵应对,更不敢擅自放箭,只能眼睁睁地盯着燕军的这三人三骑。 此时,郑海骑着马,紧紧跟在朱棣的白马身旁,紧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 朱棣有免死的皇帝口谕,盛庸大军不敢对朱棣怎么样。他郑海却不得不小心提防着,生怕忽然哪里飞来一支冷箭给撞上。 从盛庸大军阵前掠过,燕军将士脸上的错愕,郑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盛庸大军的前军确实是精锐,军阵中有喷火车、大将军炮、火铳,还有架着的强弩或者床弩。 郑海还发现盛庸的前军中有大批的盾牌兵与长矛手。 东昌战场上,这群盾牌兵差一点就把他困死了。 想起在东昌战场战死的张玉,他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 这个仇,一定要报! 郑海、朱棣与马和在阵前晃了一下,便骑着马原路返回。 “大将军有令,将他们截下来!”盛庸的传令兵向前军传递命令。 轰隆隆,一阵马蹄声,在郑海身后传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盛庸大军中一股骑兵冲出军阵,向他们追来。 黑压压一大片,看那规模,郑海估计着得有一千骑兵。 一千人追三人,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此时,郑海、朱棣、马和三人距离燕军的伏击圈还有很远的距离。要是这一千人马不停蹄地追上了,还真是一件头疼的事。 郑海背后冷汗直出,暗道:“我勒个去!跟大老板玩以身诱敌,可真太刺激了!” 扭头看了朱棣一眼,却发现朱棣一脸淡定,从容不迫地抽出身上的弓箭。 朱棣嘿嘿笑道:“郑海,我们比一比箭,如何?” 郑海恍然大悟:有朱棣这个“防弹衣”在,还害怕什么? 咽了咽口水,他回复道:“好!那就比一比箭……” 比箭? 比贱,还差不多…… 第318章 夹河之战(2)郑海的秘密武器 左手持弓,右手夹起羽箭,往箭弦上一搭,腰身一侧,拉弦、瞄准…… 嗡!一声弦响。 手上的箭还没飞出,郑海已经听到了来自朱棣的弓弦声。 远处的追来的骑兵一人应声坠马,尾追的盛庸军骑兵们连拉住马匹的缰绳。 郑海嘿嘿一笑。 嗡地一声响,箭弦振动,羽箭破空而去。 又一名追兵坠马。 “好箭!”朱棣的喝彩声传来。 郑海应道:“远不及殿下。” 嗡的又一声响,是马和也射出了一箭。 又一名盛庸军的骑兵中箭坠马。 接连损失三名骑兵,盛庸军的骑兵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不敢继续追击了。 他们身上也背着弓箭,可他们不敢用。怕一不小心射中了朱棣,射杀亲王,那可是大罪! 有弓箭却不能用,追上去也只能当箭靶,盛庸军的骑兵们自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因此,停止追击。 盛庸军的骑兵们这么犹豫一下,朱棣、郑海与马和就跑远了。 一千人追三个人,结果还被对方射杀了三人,却没追到。 这真的是追了个寂寞。 盛庸军的骑兵不追了,朱棣也没办法,诱敌深入的计策也没法实施了。 朱棣下令一万名骑兵出阵,其中五千骑兵载着五千名步兵,还有五千骑兵手持郑海特制的木櫕(cuán)投枪。 即将杀到盛庸大军阵前时,五千载着步兵的骑兵停了下来,步兵下马结阵,向盛庸大军的左翼运动。 从未看到如此奇特的战术,盛庸身旁的参军一脸狐疑地问道:“大将军,朱棣这搞是什么名堂?” “本将军还想问你呢!”盛庸有些不爽,瞪了参军一眼。 参军一脸惭愧,确实搞反了身份,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传本将军命令,左翼盾牌结阵,阻挡敌步兵靠近。” 盛庸一声令下,身边的旗语官摇曳着手中的旗帜,向大军传递指令。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声,激昂而富有节奏。 盛庸前军的中间隐藏着火器营的各种火器,是痛击燕军骑兵的主力。为了保护火器营,防护侧翼,盛庸军的盾牌手架起盾牌。 一块块木质蒙铁片盾牌并在一起,组成一道盾牌墙。一道道盾牌墙层层叠叠,形成一个递进的盾牌防御阵地。盾牌与盾牌之间的缝隙露出尖尖的长矛,攻守兼备,犹如一个长满尖刺的刺猬。 如此阵型,即便是燕军的铁骑也不可能轻易突破,防备燕军步兵,自然是绰绰有余。 可就在这时,盛庸看到燕军的另一队骑兵也奔着侧翼去了。 “郑海,本王的步兵能不能突破盛庸的盾牌阵,就看你的那个秘密武器了。” 朱棣骑着白马,认真地盯着战场,神情专注。 郑海也有点紧张,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 搞发明创造并不是他的特长,他只是根据原理指导工匠们制造与改进相应的兵器。 有矛就有盾,矛和盾是一对互相克制的兵器。对付盛庸的盾牌,自然要造出相应的矛。 五千燕军骑兵快速奔向盛庸军的侧翼盾牌阵地,他们骑在马背上,每人手持一杆六七尺长的木櫕(cuán)。 哒哒哒,马蹄声声。 只见一根根长长的木櫕,从燕军骑兵的手中飞出,借着马匹奔驰的速度,犹如一支支巨箭射向盾牌墙。 啵、啵、啵…… 许多木櫕直接洞穿盾牌,甚至插中了盾牌后的盛庸军士兵,有的木櫕则钉在盾牌上,未能贯穿盾牌。 然而,木櫕(cuán)巨大的冲击力依旧是轰倒了不少盾牌手,冲开了密集的盾牌防御墙。 盛庸军的盾牌墙一下子从小刺猬变成了大豪猪,长长的木櫕仿佛长在盾牌上一般。 被冲开的盛庸盾牌手们想要重新结阵,忽然间,他们发现这些木櫕很碍事,既不便于携行,也不便于结阵。 这些带着铁钉的木櫕扎在木盾上,末端的铁钉钩子像倒刺一样死死卡着盾牌,一时间根本拔不出来。 此时,燕军的骑兵再次变阵,一万骑兵直冲盛庸的前军,燕军步兵从侧翼进攻,专门找盾牌墙的漏洞突破。 没有盾牌墙的掩护,盛庸军的火器营直面燕军骑兵的冲击。 更令盛庸军火器营担心的是,燕军的骑兵并没有抵近冲锋,而是只冲到五六十步的距离放箭。 一排排手持火铳的盛庸军士兵霎时间傻眼了。 羽箭咻咻地射来,盾牌手们却没有能及时赶过来掩护,他们成了活靶子。 瞬间角色就变了,火铳手由等待狩猎的猎人变成了等待射杀的猎物。 砰砰砰! 砰砰砰! 火铳响了。 盛庸军火器营的火铳手们提前点燃了手中的火铳,仓促发射,意图吓阻燕军骑兵。 然而,火铳的射程并不足以杀伤燕军骑兵,几乎所有的火铳都没打中目标。 匆忙发射的火器不但没有打中燕军骑兵,反而有人直接打中了自家军中的喷火车和火药储备桶。 火器营中的火药猛地燃烧,喷火车也被点燃了。 火器营直接乱成了一锅粥,士兵们四处逃散。 燕军骑兵士气大振,加速向前冲,直接冲阵。 “杀——” “杀!杀!杀——” 燕军骑兵冲入盛庸前军的混乱的军阵中,盛庸的前军直接溃散了。 盛庸呆呆地看着自家溃败的前军,愣愣地问道:“是谁?是谁下令开火的?” 参军也是一脸茫然:“禀将军,末将不知。” “快传本将军命令,令庄得、楚智重新组织阵型,”盛庸急忙下达命令,“其余人听候本将命令,随时准备出击。” 此时,一直观察战场局势的朱棣哈哈大笑。 没想到,盛庸大军的精锐前军竟如此不堪一击! 燕军已经打乱了盛庸的阵型,盛庸前军已经开始溃退。 这个胜利有点太轻松了!比朱棣的预想的要容易得多,这真的令人高兴。 “郑海,你很不错!这个功劳算你的,本王记着。”朱棣春风得意。 郑海却没有太高兴,只是回应道:“殿下,这才刚开始,等打赢了再说吧……” “哈哈,好小子!胜不骄……” 还没说完,朱棣的眼睛一下子直了,愣住了。 只见谭渊率领另一路骑兵已经冲了上去。 刚刚溃退的盛庸前军被谭渊堵住了去路,一下子停了下来,反而继续败退。 冲在前面的谭渊也愣了,慌忙拉住战马。 座下战马正奔跑中,来不及调整步伐,一下子被地上的死马绊住了。 谭渊一下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正好落在盛庸军都指挥庄得马前。 噗呲! 二话不说,庄得上来就是一枪,刺死了谭渊。 朱棣的脸一下子黑了。 “传本王命令,杀!” 【注】 《明史.卷五.本纪第五.成祖》:“三月辛巳,与盛庸遇于夹河,谭渊战死。朱能、张武殊死斗,庸军少却。” 《奉天靖难记》:“中军将谭渊见尘起,遽出兵逆贼,败师势不可遏,渊鏖战而死。” 第319章 夹河之战(3)掐指一算 谭渊意外战死,朱棣率军从敌军背后攻击,与朱能、张武等将领合军一处。 盛庸也率军加入到战场中,救援自己的前军。 双方展开激烈的混战,一直打到天黑。 朱能与张武等人奋力搏杀,最终杀了盛庸军中的庄得、楚智等人,算是替谭渊报了仇。 两军混战,直到天黑依旧不分胜负,只好各自撤兵回营。 厮杀一天,众人都是又累又饿,一收兵便各自找宿营地,生火做饭。 四处都是篝火,士兵们都围着火堆坐下。 朱棣带着几十名亲兵找了一个背风的坡地驻扎下来,郑海与马和跟在朱棣身边。 夜色漆黑如墨,唯有熊熊燃烧的柴火堆才使人感到温暖。 众人围在火堆旁依次就坐,纷纷拿出自己的水囊与干粮吃了起来。 郑海与马和紧贴在朱棣,坐在最靠近火堆的里侧。 拿出自己的馕饼与水囊,郑海一口干粮一口水,匆匆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人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于食物的要求会自动降低。 极度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打了一个饱嗝,瞥了一眼旁边的燕王。 马和将热水和稍微加热的馕饼送去给朱棣吃。 朱棣也没有太多的讲究,拿着馕饼就啃了起来。在野外,条件就是这样,能吃饱就算好了。 外围有燕王的亲卫守着,郑海不用放哨,也没有其他事需要操心,就坐着烤火。 吃饱,穿暖,还烤着火,暖暖的,四周也安全。 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一身疲惫的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当郑海醒来,火堆已经没有了火焰,只是剩下一堆灰烬,尚有余温。 休息了一夜,他感觉身体又恢复了能量,没有了先前的疲惫。 东边的天空已经明亮,一轮红日刚刚跳出地平线,霞光染红了天边的云朵。 空旷的平原上,十几道烟气袅袅升起,都是篝火燃烧未尽的余烟。 几十匹战马组成一群,绑在一处,士兵们或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或靠坐在一起,依旧酣睡。 咦?怎么他们穿的是朝廷的甲胄? 环顾四周,忽然,郑海发现一个大问题。 除了身边的两个火堆的将士,其他的士兵穿的全是朝廷的甲胄。 “殿下,马和,快醒醒。” 郑海轻轻摇醒身旁的朱棣与马和。 凑到朱棣耳边,郑海低声道:“殿下,我们误入敌营了。” 朱棣愣愣了,一下子睡意全无,赫然起身。 扫视四周,确实全是盛庸的士卒。 昨夜天黑,四处都是火堆,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未曾仔细辨别敌我。 如今,仔细查看,这才发现昨晚竟把宿营地扎在了敌人的宿营地里。 朱棣迅速镇定了下来,向郑海询问道:“郑海,你有什么办法?” 扫了一眼四周,郑海低声道:“殿下,敌军尚未发现我们,我们大可堂而皇之地离去。” 马和点头道:“王爷,小海说的没错,我们尚未惊动敌人,可黯然离去。” 朱棣默默点头,随即,一双小眼睛又眯了起来,轻声叹息道:“可惜了。本王身边若能有一千骑,那本王定戳它个底朝天。” 得到朱棣的默许,郑海与马和悄悄叫醒燕王的亲卫。 众人上马,整装待发,等待燕王朱棣的命令。 郑海与马和对视一眼。 马和对朱棣道:“王爷,咱们快走吧,以免被敌人发现。” “且慢!大家不必慌张,”朱棣骑在白马上,镇定自若地说道:“本王要让他们知道,本王可以轻易出入他们的营地,杀杀他们的威风!” “殿下,是不是要吹一吹号角,吓醒他们?”郑海笑嘻嘻地看向朱棣。 “哈哈!本王正有此意!”朱棣一脸自信地笑容,“吹号角!” 呜呜——呜呜呜—— 朱棣的亲卫吹响进攻的号角。 郑海与马和跟随朱棣一起策马狂奔,一行几十骑在盛庸军的驻扎营地穿行而出。 号角声直接吓醒了地上还在沉睡的盛庸军将士,一个个慌忙起身。 他们急急忙忙寻找自己的兵器,匆匆集结,正准备构筑防御阵型。 朱棣一身金甲骑着白马从他们身旁掠过,随后是几十名燕军骑兵纵马而过。 “这,这……这是燕王!” “燕王怎么会在我们营中?” 盛庸军的将士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干瞪眼。 他们想不到朱棣会在自己的宿营地中,更没有想到朱棣会这样堂而皇之的穿营而过。 等盛庸军的将士们回过神,郑海等人已经跟着朱棣扬长而去。 回到燕军的大营,郑海以及身后的几十名燕王亲兵都心有余悸,额头上都是冷汗。 跟朱棣一起打仗,太刺激了! 不是带头冲锋,就是主动撩敌人,弄不好小命就不保。 许多人跟郑海一样偷偷抹了一把汗水,这才从马背上下来。 回到自己的营帐,朱棣连忙召集燕军的主要将领,召开总结大会,研究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昨天谭渊见到敌军溃退就出击,出兵太早了,所以他没能击溃敌军。” 朱棣发表自己对谭渊战败的见解:“所谓‘穷寇莫追’。谭渊是太心急了。” 众将默默点头,无不为谭渊叹息。 谭渊的鲁莽行事导致大好的战局发生了逆转,如今,燕军与盛庸军依旧是旗鼓相当。 “殿下,接下来,我们如何对付破敌?”朱能问朱棣。 “今天再战,我军依旧以精骑兵往来穿插,只要敌人有破绽,我军即刻突入,定能击败他们。”朱棣一脸自信,鼓舞士气道:“本王相信,两军相遇,勇者胜!今日一战,我军必胜!” 众将齐声称是,自信满满地走出营帐。 郑海走在最后,刚想离开朱棣的大帐,却被朱棣叫住了。 “郑海,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打败盛庸?” 朱棣脸色微沉,不像刚才那般自信了。 郑海伸出手,随手做了一个掐指算卦的手势,微笑着道:“微臣掐指一算,此战,我军必胜。” 朱棣的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打量着郑海,寻思着这话是不是开玩笑。 朱棣知道,郑海是道衍的徒弟,据说与袁珙道士也有关系。 他对郑海的话半信半疑,毕竟道衍的话大多数是蒙人的,但邪性得很,怎么说都有理。 郑海是道衍的徒弟,这胡说八道的本事也渐长,朱棣有些不好判断。 “我军果真能赢?”朱棣又问了一句。 郑海没有直接回答,又问道:“殿下,天时、地利、人和,与敌军相比,我军哪方面有优势?” 摸着长长的胡须,朱棣沉吟片刻,回答道:“两军共处一地,此地平坦,天时地利皆一样,且敌我兵力相当,我军并不具有任何优势。” “不,殿下,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中,我军有一个优势。” “莫非是人和?” “不是。殿下,是天时。” 朱棣一脸困惑,看向郑海:“这个怎么说?” 【注】 《明史》卷四.本纪第四.恭闵帝》:“再战不利,都指挥庄得、楚智等力战死” 《明史.卷五.本纪第五.成祖》:“会日暮,各敛兵入营。王以十余骑逼庸营野宿,及明起视,已在围中。” 第320章 夹河之战(4)天时 三月份的北方依旧寒冷,冷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 骑坐在马上,郑海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天空。 西北方的天边出现了一道黄色的云墙在缓慢移动,像一条脏抹布在慢慢擦拭透明的毛玻璃。 而头顶的天空依旧是一片白茫茫,丝毫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在夹河(今河北武邑)附近的平原上,燕军占据东北方,盛庸军在西南方,双方从上午一直激战到下午三四点,各有输赢,却不分胜负。 燕王朱棣在战场边亲自督战,另一边盛庸也亲自指挥中军,毫不示弱。 连续几轮交锋,两军都疲惫不堪,一旦后撤,将士们便席地而坐,气喘吁吁。 朱棣看向身边的郑海,低声问道:“郑海,我军已经与敌军激战三个时辰,你说的天时,何时出现?” “殿下,天黑之前必有变化,此时不可撤兵,否则功亏一篑。”郑海敷衍了一句。 朱棣有些烦躁,但他也明白,事到如今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两边的将士都感到疲惫,但只要有一方主动撤退,那就会被对手利用。一旦出现溃兵,可能就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 朱棣与盛庸两名主帅都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们都只能叫将士们咬牙坚持,至少要坚持到天黑。 燕军大将丘福与朱能都板着脸,骑马走过来。 朱能骑在马上,向朱棣行礼道:“殿下,盛庸那小子太狡猾,几乎毫无破绽,我军只怕难以破敌……” “无妨。本王相信,天黑之前,必能分出胜负,请众军坚持到天黑。”朱棣泰然自若,仿佛稳操胜券。 朱能应了一声是,便驱马退到一旁。 作为带兵的将领,朱能自然知道眼下不是撤兵的时机。但他手下的士兵经过几番苦战,身心疲惫,已经疲倦。他必须过来征询一下燕王的意思,以便安抚人心。 虽然与丘福一同前来,但他朱能与丘福有一点不同,他除了象征性地征求朱棣的看法,他还有一件事。 悄悄凑到郑海身边,朱能低声询问道:“郑海,你是道衍和尚的徒弟,又与深得袁珙的真传。你给我算算,这场仗能不能赢?” 郑海眉毛一挑,心道:朱能,你不会这么迷信吧? 郑海还没说话,朱能却好像看出了郑海的心思,低声道:“在北平,我可四处打听了,袁珙道士说你比他还厉害。你可别又想敷衍我,好歹我是你半个师父,以前还教你骑马和射箭……” “呃——我真不会算!”郑海有些头大。 朱能立刻板着脸,瞪着郑海,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 郑海连忙解释道:“我真不会算,不过,我相信我们能赢,因为我们占有天时。” 朱棣板着的脸稍微放松,嘿嘿一笑:“那么说,我们能赢?” “能赢。”郑海低声回复了一句。 朱能伸出大手,啪地一声拍在郑海肩膀上,嘿嘿笑道:“老子信你!” 说着,朱能调转坐骑,从郑海身边走开。 左肩传来一阵酥麻酥麻的感觉,朱能的这一掌力气不小,郑海有些无语。 “信我,你还这么用力拍?有这力气,还不如留着打仗呢!”郑海心中嘀咕着。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丘福的声音:“殿下,将士们都抱怨,这脖子上的面巾能不能取下来?现在又不是在草原和荒漠作战,这玩意有些碍事。” 郑海扭头看过去,正好看见朱棣也看向他。 丘福所说的面巾是郑海提建议要求所有都要佩戴的。在燕军中,这种面巾并不少见,材质普通,只是普通的绢布。 以前,朱棣带领燕军征战北元,出征大草原、大戈壁时,这面巾几乎就是标配。它的作用是防风与防沙。在草原和戈壁上作战,这种面巾很实用。 自靖难起兵以来,燕军主要作战的地域不是西北,而是华北与山东,这种防风、防沙的面巾就被众人舍弃了。 朱棣的余光只是扫了郑海一眼,随即,回复大将丘福道:“你就告诉他们,这是本王的命令。有不从着,军法处置。” “是!末将明白!”丘福应了一声,瞥了郑海便退下了。 半个时辰后,见燕军将士们休整好了,朱棣再次下达进攻的命令。 呜呜呜——燕军骑兵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盛庸大军的鼓声也响了起来。 两军再战,箭矢像飞蝗一般腾空而起,空中密密麻麻全是黑点。 箭矢在空中交汇,分别在燕军与盛庸军的军阵中落下,不时有惨叫声传来。 战场的地面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倒在地上的战马与士兵尸体同样插满了箭矢。 几番交锋,士兵们的箭囊已经抽空了,这一波箭雨已经是最后的一轮齐射了。下一轮作战,双方都没有箭矢可用了,只能继续近身肉搏。 就在双方主将即将下令冲锋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东北风骤起,尘埃漫天,飞沙走石,仿佛瞬间由白天就入了黄昏,所有人都是一惊。 “哈哈!天助我也!”朱棣戴着防沙面巾,大声高呼:“本王有天神庇护,众将听令,杀!” 朱能戴上面巾,嘿嘿笑着:“这小子真有本事!” 丘福也戴上了防沙面巾,不久前他还想为士兵们出头,征询朱棣是否可以去掉这面巾,可现在却用上了。 他的嘴里嘟囔了一句:“真邪乎!” 燕军位于西北方,燕军上下又都配有防沙的面巾,朱棣还诈称这场大风与沙尘暴是天神帮助他,燕军上下士气大振。 反观盛庸大军,身处西南方,正好逆风,迎着风沙,将士们都睁不开眼睛和嘴巴。 风沙迷了眼睛,声音也哑了,鼓声也乱了,盛庸大军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 此时,燕军乘风大呼,气势如虹,借助风沙的掩护,一举杀入盛庸大军阵中,左右夹击,快速穿插。 燕军的号角声夹着在呼呼的风中,犹如鬼哭狼嚎,而盛庸大军的鼓声已经彻底停了。 原本旗鼓相当的两支军队,忽然间一边倒了,燕军借助沙尘暴一路追杀溃散的盛庸大军。 一场沙尘暴使天空变得昏天暗地,而燕军追杀盛庸大军也是杀得一片昏天暗地。 盛庸败了,只能退到德州,官军死伤不计其数。 风沙减弱,燕军诸将返回大营,前往朱棣的大帐汇报军情。 郑海率先进入朱棣的大帐中,帐中空无一人。 他的脸上全是沙子,甲胄上也是一层黄色的粉尘。 忽然,大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名满脸沙尘的壮汉走进大帐中。 帐外的风沙呼呼地灌入,郑海一下子被沙子迷了眼睛。 他按着腰刀,眨着眼睛,看向来人:“你是谁?快报上名来……” 【注】 《明史.卷五.本纪第五.成祖》:“是日复战,自辰至末,两军相胜负,东北风忽起,尘埃蔽天,燕军大呼,乘风纵击,庸大败,走德州。” 第321章 齐泰、黄子澄再遭罢官 “哈哈哈!郑海,你连本王都认不得了!” 朱棣摘下脸上的面巾,从马和手里接过湿毛巾,擦了擦脸,抖掉盔甲上的尘土。 听到朱棣的声音,郑海松开手中的腰刀刀柄,搓了搓眼睛,这才看清了四周。 此时,外面的沙尘暴已经很小了,燕军的各位将领陆续走进大帐, 朱能、丘福等人也是灰头土脸的,甲胄上也布满了灰尘。 一开始许多将领也没有认出燕王,直到听到朱棣的声音,看着朱棣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报——” 一声士兵的长音,从帐外传来。 一名飞龙卫走进帐中,对燕王和郑海行礼:“禀燕王殿下、指挥使,属下有紧急军情!” 郑海看向朱棣,朱棣点头,表示默许。 郑海问道:“你不是回北平送捷报吗?到底有什么紧急军情?” 士兵回禀道:“回指挥使,属下几个确实是回北平送捷报,但在半路遇到了敌军,道路被阻。一部分人绕道,小的是回来报信的。” “敌军具体在什么位置?” “禀指挥使,滹沱河南岸单家桥,有兵甲一万人。” “好,你下去吧。” 郑海看向朱棣:“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到嘴的肉,岂能不吃?”朱棣小眼睛微微一眯,“区区一万人,本王不光光要吃掉他们,本王还要拿下真定。” 郑海思索了一下,询问道:“殿下是想吃掉驻扎在真定的吴杰与平安等人?” 郑海是飞龙卫指挥使,掌控着燕军的斥候部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人。 他知道,目前驻扎在真定的官军是吴杰与平安的军队。 据探子与间谍传回来的消息,吴杰与平安率领十万大军从真定出发,原打算前来与盛庸会合。但刚走了八十里路,他们就收到了盛庸战败的消息。于是,他们又退回了真定。 朱棣点点头。 打败了盛庸,燕军对朝廷的北伐大军已经具备了兵力优势。 如果能够再打败吴杰与平安,那么朝廷的这次北伐就基本失败了。 朱能抱拳道:“殿下,如今敌人听闻盛庸战败,一定不敢出战,只怕他们会固守城池,这一仗不好打。” 吴杰与平安半路收到盛庸战败的消息,退回了真定城,已经有所警惕。 燕军并不擅长攻坚,要攻下真定城并非易事。 燕军诸将都同意朱能的观点,认为出兵真定胜算不大。 “郑海,你有什么不同看法?” 朱棣直接看向郑海,那双小眼睛一眨一眨的,意思是:你懂的。 吴杰与平安手握十万大军,如果真的固守真定城,那缺少攻城器具的燕军真的很难攻下真定。 要打败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调动出来,引出城外,让他们与燕军打野战。 思考片刻,郑海对朱棣拱手道:“殿下,攻城为下。诱其出城,利用我军野战优势聚而歼之,这才是上策。” 丘福问道:“要是他们不出城,怎么办?” 郑海解释道:“有两种方式可以让他们出城:一是攻其必救,逼他们出城营救;二是用虚假消息误导他们,引诱他们出城。” “盛庸已经被我军打败,吴杰、平安已经没有必救的对象,这个方案不适合真定城。”朱棣否决了郑海的第一个提议,“不过,第二个方法可以试试。” 三月二十四日,燕军北上攻击滹沱河南岸单家桥的一万官军,一举击溃了他们,斩首一千。 郑海指挥飞龙卫假装四处征粮,又派士兵假扮躲避兵祸的百姓逃往真定城。 有的人扮成乞丐,有的人挑着扁担,甚至连老乡的婴儿都借来当道具,挑着婴儿进了城。 郑海的谍报人员四处散播燕军缺粮与毫无戒备的谣言,传播各种燕军懈怠与休整的假消息。 润三月初四,当燕军正在想方设法迷惑吴杰与平安大军之时,皇帝朱允炆收到了盛庸在夹河战败的消息。 应天府,皇宫中。 皇帝朱允炆来回踱步,一脸焦躁不安。 这东昌大捷才过多久,盛庸怎么就败了呢? 如果盛庸挡不住朱棣,那该如何是好? 老将耿炳文打不过朱棣,少壮派的李景隆也被朱棣打败了,现在连盛庸也败了? 按道理,盛庸应该可以抵挡得住朱棣才是。 先是在济南,他成功抵挡了朱棣,守了济南三个月;再是在东昌,盛庸更是一举打败了朱棣,还斩杀了朱棣手下的大将张玉…… 在空旷的宫殿里,朱允炆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宫殿里,除了焦躁不安的皇帝朱允炆,还有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这三人是朱允炆的心腹,是核心的参谋人员。 “你们说,朕该怎么办?”朱允炆看向殿中的三名心腹大臣,“除了盛庸,还有谁能挡得住朱棣?” 齐泰、黄子澄与方孝孺面面相觑,三人都没有回答。 耿炳文败了换人,李景隆败了继续换人,而盛庸败了呢?还能换谁,去对付朱棣? 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够对付朱棣,但三人都不想提起这个人。 一旦这个人掌控军队,那大明朝廷中的派系与权力平衡就会彻底打破。 到那时,或许,大明的朝堂中会出现一个霍光一样的人物。 这是齐泰、黄子澄与方孝孺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这个朝廷中唯一有可能抗衡朱棣的人对他们的权力和利益有很大的威胁,他们可不想饮鸩止渴。 黄子澄提议道:“陛下,要不我与齐大人出京城,为陛下募兵,招各地义兵勤王。” 齐泰看了看黄子澄,随即,明白了黄子澄的用意。 燕王朱棣一旦打败盛庸,朝廷手中就没有其他可用的将领了,除非启用那个与朱棣关系密切的…… 齐泰也不希望那个人掌控军队,否则,他这个兵部尚书就会被架空。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外出募兵勤王。 “陛下,臣请罢官,与黄太常外出,为陛下招募勤王之师。”齐泰向皇帝行礼。 “这,这……朕怎么能这样委屈你们……”朱允炆盯着两位大臣,既感动又纠结。 黄子澄与齐泰一同跪下请求:“陛下,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募集天下义兵,共同讨伐燕贼!” “这,这……朕,朕……朕怎么能如此对待两位爱卿……” 朱允炆感动得泪流满面,看向一旁的方孝孺:“方爱卿,你看这……” “陛下,臣以为,齐大人与黄大人所言甚是。”方孝孺解释道,“朱棣之兵,不过燕地一隅之地;而陛下拥有天下兵马,集天下兵马而制之,乃是上策。” “既然如此,那朕只能暂时委屈两位爱卿了。”朱允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齐泰与黄子澄扶了起来。 齐泰与黄子澄再次被宣布罢免官职,名义上是外放出京师,实际是为朱允炆秘密募兵。 【注】 《明史.卷五.本纪第五.成祖》:“吴杰、平安自真定引军与庸会,未至八十里,闻败引还。王以计诱之,杰、平安出兵袭王。润月戊戌,遇于藁(gǎo)城。” 《明史.卷四.恭闵帝》:“癸巳,贬齐泰、黄子澄,谕燕王罢兵。” 第322章 中计 夜幕降临,滹沱河河边流水潺潺。 扑——扑——扑—— 河边的几只夜莺被马蹄声惊起,一阵急促的振翅声,打破了河边的静谧。 一阵阵低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串长长的火把出现在滹沱河边,一队人马出现在河堤上。 火把的光亮映照在水面上,恍恍惚惚,有一种印象派油画的朦胧感。 燕军诸将来到河堤上,前几天探子来报吴杰的军队就驻扎在滹沱河北岸,距离他们只有七十里。 渡过滹沱河,燕军估计很快就能遇上吴杰、平安的军队。 朱能勒住缰绳,扫了一眼河水,提议道:“殿下,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渡河。” 燕军诸将纷纷附和,并不想急着渡河,毕竟天黑看不清路,这下水过河让人不放心。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看向一旁的都指挥陆荣:“陆荣,今天过河怎么样?” 都指挥陆荣看了看众人,回答道:“今天是十恶不败之日,诸事不宜,不是兵家行军的好日子,不宜过河。” “本王一直担心吴杰不肯出城,如今他中了本王的诱敌之计,这可是打败他的好机会。” 朱棣扫了一眼燕军诸将,又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吴杰又退回真定,那我们就错失良机了。不能因为小的忌讳,就误了大计。今夜就渡河。” 没有回应朱棣,燕军诸将都沉默着。 看着黑漆漆的河面,他们有些不安。 这河水到底有多深? 夜晚过河,这安全吗? 朱棣看向身旁的郑海,那双小眼睛映照出火把的光亮:“郑海,你说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郑海心领神会,“殿下有神明庇佑,百无禁忌,今夜可渡河。” 朱棣扫了众人一眼,策马就要下水渡河。 将领刘江连忙道:“殿下,等一等!我先探一探水深。” 刘江跨下战马,牵着马匹的辔头,走进河水里,一直走到了对岸。 河水较深,河水最深处超过了他的腰部。 刘江骑着马再次渡河,从对岸返回,对朱棣道:“殿下,河水较深,骑兵可过,不过步兵和辎重只怕不好过河。” 诸将都看向朱棣,心中都想着,这下没法直接渡河了。 燕军是以骑兵作战为主,但步兵也有一部分。步兵的主要作用是阵地对垒、守卫营寨、互送辎重及粮草。 在夹河之战中,五千步兵袭扰盛庸军的侧翼起到了掩护骑兵的目的,对于突破盛庸军的火器营有重要作用。 骑兵单独渡河,没有了步兵与辎重,燕军也难以在滹沱河北岸长时间作战。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棣扭头看向身旁的郑海,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够协助步兵与辎重过河?” 一旁骑着马的朱高煦冷着脸嘀咕道:“父王,他就是一个间谍头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丘福附和道:“我看郑指挥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吧?” 朱能板着脸看向郑海,微微皱眉。 没有桥,没有木船,水深过腰,步兵与辎重要怎么样才能安全渡河呢? 思索了一会儿,郑海回答:“有!不过,要先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怎么试?”朱棣既高兴又好奇。 燕军诸将也是一脸好奇地盯着郑海。 …… 滹沱河北岸,有个地方叫藁(gǎo)城。 藁城新近驻扎了一支朝廷的军队,是由吴杰与平安共同指挥的北伐军。 前几日,听到了朱棣率领的燕军正向真定开进的消息,吴杰与平安商议对策。平安做出了在藁城拦截燕军的决定。 “既然你已经看出朱棣是故意放出假消息,诱我们主动出击,那我们为何还要等候?”吴杰问平安。 平安站在望楼上,看向楼下营寨中照明用的火把:“我了解朱棣,不仅了解他的战法,还了解他这个人的想法。” 吴杰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他自己绝对不是朱棣的对手,但如果有平安的协助,则有可能打败朱棣。 盛庸曾经能够打败朱棣,吴杰相信他他与平安联手也可以打败朱棣。 平安曾是明太祖的义子,对朱棣很熟悉,又曾在朱棣手下打仗。 吴杰相信平安没有骗他,有平安在,打败朱棣并不是不可能。 “朱棣这个人很自信,一旦他觉得有打败我们的可能,他就不会放过。”平安慢慢解释着,“与其等他偷袭真定,不如我们就顺着他的想法,让他以为我们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都督果然了解朱棣,你这是将计就计!朱棣定然想不到,我们早就识破了他的诡计。”吴杰很得意地笑了。 平安狡黠一笑:“我们放弃城防坚固的真定城,在藁城这里等着朱棣。他肯定想不到我们这十万兵马敢和他正面对垒!” 吴杰笑呵呵道:“那是他不知道,我们手中有大批的火器,还有我们有办法对付他的骑兵。要不是本都督知道你能克制他骑兵,本都督也不敢这样往他的套子里钻。” 说完,平安与吴杰慢慢走下由木头搭建的望楼。 这座望楼是由木头铆接串联而成,外部还用木头与绳子捆扎加固,比起一般的营寨哨楼更高、更坚固。 望楼上面与四周还准备有沙土袋子与水桶等防火、灭火设施,根本不惧怕敌人使用火箭进行攻击。 燕军要想用刀砍到望楼也很难做到,因为望楼的支架都是粗大的木头,外面还捆绑着稍细一些的木头进行加固。要锯断外侧的木头,少说也需要半天时间,更不用说还有内侧的那根圆木了。 与往常的普通的军营寨子不同,吴杰与平安的军营不是在四角建造哨楼,而是以这座十几米高的望楼为中心布置营帐。 夜色深沉,吴杰的营寨中巡逻的士兵们手持火把正在四处巡逻。 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黑夜中的营寨。 在滹沱河的另一头燕军也举着火把,他们已经开始渡河了。 “郑海,你这脑子真好使!”燕军都指挥刘江对郑海赞不绝口,“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郑海,你真有本事!” “呵呵,刘将领谬赞!”郑海谦虚地客套了一番。 朱棣笑呵呵道:“别说你刘江没想到,就连本王也没想到这渡河的方法,如此简单!” 第323章 藁城之战(上) “这不就是让骑兵在上游挡水嘛,有什么好夸赞的?”丘福有些不服气。 朱能看不惯丘福嫉妒郑海,呛声道:“你知道,那方才怎么不先提出来?” 丘福与朱高煦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郑海也不理会丘福与朱高煦的冷眼,心中也没有得意,反而是觉得有些庆幸。 燕军骑兵从上游渡河,上游成千上万匹马渡河,直接形成了一座马体拦水坝,拦截和阻塞了大部分的河水。 燕军的步兵与辎重在骑兵渡河的下游一处较宽的河滩渡河,上游来水变少,下游渡河的步兵与辎重就相当于在浅水河滩上涉水过河。 郑海知道,这个方法看似简单有效,但并不是能用在每一条河流上。 如果河流的水深超过马匹的大腿,抵达马匹的身体,则马匹不能安全过河;或者河流的水流很快,那么利用马匹挡水也是不合适的。 正巧,这流经平原的滹沱(hu tuo)河河水不算深,水流也不快,这才使得郑海能够利用骑兵挡水,为下游步兵降低水位。 渡过滹沱河,朱棣亲自带领三千骑兵沿河西进,走了二十里,就遇到了吴杰的军队。 此时已是深夜,双方只是试探性交锋,就各自回营了。 第二天,闰三月初十,驻扎在藁城的燕军与吴杰、平安所率的官军各自列阵,大战一触即发。 天空依旧阴沉沉,空气中有一丝燥热。 吴杰的军队在西南方向列阵,朱棣率领的燕军处于东北方向。 望着吴杰军队的阵型,身穿金甲的朱棣骑在白马上,一脸笑容。 指着吴杰的阵型,他对燕军诸将哈哈笑道:“敌人的这阵型,分列四面,怎么可能获胜呢?” 燕军诸将跟着哈哈大笑。 郑海不擅长布阵,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微笑不语。 吴杰的大军以中间高达十几米的望楼为中心,分成东西南北四个方阵,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环形防御。 虽然跟着朱棣打过不少仗,但吴杰的这种没有城池依托的四面阵型,郑海还是第一次看到。 远远望去,那高达十几米的木质望楼上有数名官兵,手中还拿着旗帜。 郑海静静地望着吴杰军中的那座望楼,心中有了一些判断。 那望楼上面应该就是敌人的指挥中枢,敌人是通过旗语与鼓声等方式指挥东西南北四个士兵方阵。 正当郑海思考的时候,朱棣对燕军诸将分析道:“我军以精骑兵攻击他们的一个方向的军阵,只要有一个方向上的军阵被我们打败,其余方向上的军中一定字型溃败。” 朱棣与燕军诸将商议作战方案,决定三面佯攻,剩下的一个方向是主攻。 朱能、丘福等将领负责牵制吴杰的三个方向,朱棣带着精骑兵负责主攻方向。 呜呜呜——战斗的号角声响起。 战鼓声也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 朱能等燕军将领率先发动进攻,对吴杰的三个方阵同时发起进攻。 骑兵机动运动,步兵有序推进。 顿时间,平原上烟尘滚滚,喊杀声一片。 双方先是使用弓箭进行远距离对射,杀到近前时展开白刃战。两军混战,一时间不分胜负。 燕军并没能突破吴杰的军中,只是在外围混战。 朱棣一直在观察战场,发现吴杰大军陷入混战。 他扭头看向郑海,八字须微微一翘,嘿嘿笑道:“郑海,马和,你们与本王一起,我们绕道他们背后,戳他们后心。” 郑海与马和对视一眼,愉快地回复道:“是!绕道背后,戳他们后心!” 不是侧面突破,左右包夹,就是绕道背后,前后夹击。 朱棣的进攻套路就是这些,郑海心中都有些想笑了。 堂堂一个王爷,总喜欢带头冲锋陷阵,每次都那么刺激,真令人心血沸腾! 虽然朱棣的进攻套路来来回回就这几样,可朱棣几乎每回都能战胜,这又不得不令人信服。 不过,回头一想,郑海觉得也没什么不对。 古代打仗不就是这样吗?除了阵法需要根据战斗情况实行变阵,剩下的将领指挥的兵法与谋略终究就是两点:以正合,以奇胜。 正,讲的是军心士气;奇,讲的不就是出奇制胜吗? 冷兵器对战,靠的就是士兵的一股不要命的士气。 而朱棣身为主将,以身作则,身先士卒,这不就是鼓舞士气的最佳方式。 燕军将士敢打敢冲,再加上,朱棣的穿插与夹击战术,燕军经常打胜仗,这是合情合理的。 唯一一次打败仗,那是在东昌,是碰上了盛庸的火器营。 火器对冷兵器,而且是成规模的火器作战,这真的是降维打击。 那次燕军战败,真的不能怪朱棣。 郑海跟着朱棣,率领百精心挑选的精锐骑兵,沿着滹沱河秘密潜行,绕到西南方向,吴杰军队的后侧。 “多谢指挥使大人,同意带我参加这次奇袭。”冯致远一脸兴奋,“这次军功,我不捡白不捡。” 郑海骑着马,解释道:“以前,我不叫你们几个飞龙卫的直接参战,那是为你们好。这战场上拼杀,可比收集情报危险多了……” “是、是、是!大人是为我们着想。”冯致远眉开眼笑。 郑海微微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他依旧不想让冯致远与手下的几名飞龙卫直接参与正面作战。 郑海认为,飞龙卫的精英相当于后世的特战队精英,他们的价值不是充当正面作战的炮灰,而是应该用于特种作战。 敌后秘密渗透、侦察、情报收集与间谍作战,这一类的特种作战才应该是飞龙卫的主业。 但郑海的这些想法没法跟冯致远等人细讲,就算是朱棣也未必能认可。 冯致远多次要求上战场,想立军功,郑海也不好一直拦着,否则,他们还可能想歪了。 “大人,你说我们突然在他们背后出现,一阵猛扎猛打,能否直接擒下他们的将领?”冯致远对这次偷袭充满了期待。 一名朱棣的亲兵笑嘻嘻道:“那是自然,殿下率领我们数百精骑足以横扫敌军。此时,敌人兵力都在与我军纠缠,主将身边定然毫无戒备。” 说话间,朱棣带着数百精骑兵已经潜入吴杰军背后,西南方向的这一路军队果然都调去支援其他三面了。 骑在马上,郑海发现吴杰阵中的那座望楼底下竟空无一人。 “众军听令,直接杀向那望楼,将楼上主将给本王擒住!” 朱棣一声令下,数百燕军精骑兵紧跟着燕字大旗,直扑平安所在的望楼。 郑海紧跟在朱棣身旁,忽然感觉有些心悸,暗道:“不好!这或许是敌人的诡计!” “殿下!”不及细想,郑海策马贴近朱棣,“小心敌人埋伏!” 就在这时,望楼上,旗帜翻飞,平安手下的传令兵打出了旗语。 望楼下,突然出现一支盾牌兵,一排排火铳从盾牌间伸出。 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火铳响起,火星四射,一阵阵硝烟升腾而起…… 第324章 藁城之战(中) 一把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斜插进入朱棣坐骑的行进线路,拦住朱棣的白马。 抄起左侧的圆形小盾牌,护在胸前。 郑海做好了马背上防御的一系列动作,同时逼停朱棣战马,没有让朱棣继续往前冲。 被郑海的坐骑强行插入行进路线,朱棣坐下的白马被迫快速向右转向,又遇上右侧马和的坐骑,不等朱棣拉缰绳,白马就降慢速度,缓缓停了下来。 冲在最前面的其他燕军精锐骑兵,可没有朱棣这般幸运。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迎着火铳与箭矢冲了上去。 砰砰砰!火铳的声音不绝于耳。 咻咻咻!万箭如雨,劈头盖脸,射向燕军骑兵。 正冲锋的数百名燕军精锐骑兵纷纷中弹、中箭,一个个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郑海微缩着脑袋,左手持圆盾护住微弓的身子,尽力避免身体暴露,只露出眼睛与半个头盔,扫视着眼前的战场。 箭雨与火铳的铁砂弹幕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令想要偷袭敌人的这一路燕军损失惨重。 除了郑海、朱棣、马和及身后的一小撮亲卫,大部分燕军骑兵都陷在火铳弹幕与箭雨之中。 郑海手下的五名飞龙卫头目也不能幸免。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飞龙卫头目直接身中五六箭,被羽箭插成了刺猬,鲜血四溢,惨不忍睹。 其余四人也都中箭或者被火铳的铁砂弹丸射中,不是落马生死不明,就是伏在马背上痛苦呻吟。 第一次准许飞龙卫的头目直接参加正面作战,没想到竟是如此情形! 看着手下精英如此下场,郑海咬牙切齿,一阵阵心痛。 “我就不应该答应冯致远他们……” “这是我的错!”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坚决地拒绝他们的请求?为什么!” 郑海很懊悔。 这五名飞龙头目可是精英中的精英,就这样损失了,太令人伤心了! 这些人是他亲自挑选和训练的第一批飞龙卫,是飞龙卫的元老啊! 第一批飞龙卫只有六人,除了其中一人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其余五人都在这里。 飞龙卫本身就是特殊机构,类似锦衣卫,并不是真正的一个卫。飞龙卫的人数只相当于一个千户所,只有一千多人。 这五名飞龙卫头目几乎都是百户级别,是飞龙卫中的实权将领。 百户级别的任命已经是郑海能够私自给予的最高官职,再想提升官职,就需要特殊军功,需要报请朱棣,由朱棣任命。 郑海也想让他们能够继续提升官职。因此,他听信了冯致远的话,同意他们一同参与这次任务。 可没想到,一个天大的机会竟变成了一个大坑! 要是五名飞龙卫的头目都折在这里,郑海真不知道该怎么向飞龙卫的那些兄弟交代了。 “为什么,我这么糊涂呢!” “为什么我要听信冯致远的话?为什么!” 郑海心中充满了愧疚,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他四下望了望战场,这四处都是受伤的燕军骑兵,哪里还能找到冯致远。 但愿他能够幸免于难吧…… 郑海一直持盾护着上半身,可是根本就没有一支羽箭飞向他,也没有火铳的铁砂弹射向他。 扭头看向身旁,朱棣就骑在白马上。 郑海这才明白,朱棣是他的护身符。 眼睁睁地看着燕军骑兵被箭矢与火器屠戮,朱棣也是又惊又怒,但无可奈何。 他们中计了,落入了平安设好的陷阱了…… 郑海不知道这是平安的计谋,朱棣更不知道。 他面色深沉,眉头紧皱,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镇定。 “撤!所有人,随本王撤退!” 朱棣大声呼喊,拽着坐骑的缰绳,调转方向。 听到朱棣的喊声,剩下的一部分燕军骑兵带着伤往后撤。 “想走?没那么容易!”平安站在望楼上,盯着朱棣的白马,“传本将军命令,后军骑兵出击,截下朱棣!” 高达十几米的望楼是平原上的制高点,平安只需向下张望,战场上的所有军队的动向就尽收眼底。 朱棣与郑海率骑兵偷袭根本就瞒不过平安,只不过平安故意引他们进入预设的陷阱而已。 朱棣想要回收兵力,撤回陷在平安火器与强弓劲弩伏击区的精骑兵,但这依旧瞒不过平安的眼睛。 望楼上,平安的旗语兵再次挥舞着旗帜,传达平安的命令,号角声再次吹响。 率先意识到朱棣可能被困的人是燕军的朱能。 经历过东昌之战,朱能不再笃信朱棣一定能偷袭成功,多留了一番心眼。 他密切关注朱棣攻击后的战场局势变化,发现吴杰的大军并没有出现任何调动与混乱,便猜到朱棣进攻可能受阻了。 他负责佯攻与牵制吴杰的一个方向上的军队,此时还很能抽出兵力。 于是,朱能放弃佯攻,指挥一路燕军转向西南方向,前来支援朱棣。 马和跟在朱棣身旁,一眼看到朱能的旗帜,提醒道:“殿下,是朱能将军,前来支援我们了。” “哈哈!就算吴杰和平安再狡诈又如何?”朱棣见到援兵赶来,心情稍微放松。 他安抚身边剩下的亲卫道:“本王的兵力远多于他们,四面出击,已经把他们的兵力都牵制住了。我只要冲出去,便可脱险。” 朱棣手下除了郑海、马和与身边的十几名亲卫,其余撤回来的百余名骑兵身上都带着伤。 光靠他们自己,要突破平安派来围堵他们的骑兵有点悬,毕竟战斗力和士气都大不如前。 可如果不赶紧突围,平安的骑兵堵在前面,后面的盾牌兵、火器营的火铳手与弓弩手再度追上来,那就有麻烦了。 朱棣先稳定军心道:“朱能一来,我们内外夹击,不出半柱香,定能灭了他们的骑兵。” 郑海大声附和道:“殿下说的没错,灭了敌人的骑兵,为我们战死的兄弟报仇!” 抽出腰刀,郑海拍马上前,带领身边健全的十几名亲卫率先杀向前方的敌军骑兵。 站在十几米高的望楼上,平安对朱能的动向一清二楚。 他讥笑道:“哼!忠臣救主?你想来支援朱棣,那就来送死吧!” “传本将军命令,令吴杰都督率军截住朱能!” 平安一声令下,望楼上的旗语兵再次挥舞旗帜,号角声同时响起。 原本朱能率领一路燕军已经接近战场的西南角,突然吴杰从一侧率军杀出,挡住了朱能这一路燕军。 郑海率领十几名骑兵一顿拼杀,刚刚打开一个突破口,却发现外围又围上了一支官兵。 他调转马头,返回朱棣身边:“殿下,朱能被敌军拦住了。” 站在望楼上注视着这一切的平安,放声大笑:“哈哈哈!朱棣,你也有今天!” “来人,传本将军命令,给我活捉朱棣!” 第325章 藁城之战(下) 突围无望,追兵已经快到了,怎么办? 难道朱棣会被平安捉住? 郑海扫视四周,发现外围已经被吴杰的骑兵堵住,而他们身后的敌人也慢慢围上来了。 朱能的援军被堵在外围,短时间内是没办法突入包围圈的。 方才一个冲锋,没有能冲出包围圈,他们还损失了几十人。 郑海与朱棣及其亲卫只剩下几十人了,根本无法强行突围。 原本他们还想打个里应外合,结果,反被平安与吴杰弄成了瓮中捉鳖。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马和手持腰刀,护住朱棣的右侧。 朱棣拽住缰绳,驻马而立,认真地观察着四周的局势。 四面受敌,左右与前面都是吴杰的军队,后面是平安的盾牌、火器与强弩。 几十名负伤的燕军骑兵根本不可能突破吴杰的军阵。 如果往回走,平安的这支军队人数相对少,可是盾牌、火铳与强弩这些兵器组合在一起,太难对付了。 “郑海,你说怎么办?”朱棣扭头询问郑海。 打仗之前,朱棣会与众将一起商讨作战方案,但打仗之时,他很少主动询问他人的看法。 一方面,在打仗方面,朱棣对自己的指挥很自信;另一方面,行军打仗时所做的决策必须及时果断,不可犹豫不决。 这一次,他很少见地询问了郑海的意见。 龙困浅滩,眼下朱棣也没有解围的方法,只能寄希望于郑海能有什么好的点子。 马和与几十名亲卫齐刷刷地看向郑海,眼睛里充满了信任与期待。 郑海收刀入鞘,对朱棣道:“殿下,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朱棣急切地问道。 “拖延时间。” 听到这个答案,朱棣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真的希望,这个时候郑海能再想出什么锦囊妙计。可惜,郑海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马和神情严肃,征询道:“要不,我带人再突一突,想办法打开一个缺口?” “没用的,我们就这么一点人!”郑海直接否决了马和的想法,“刚才一个冲锋,我们就损失了几十人,再试一次,只怕就没有几个兄弟了。” 朱棣沉默不语。 十几名亲卫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舍,心有戚戚。 真要是再来几个冲锋,他们真的就剩不了几个人了。 “可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一个好办法啊!”马和很着急。 郑海拿起腰间挂着的长弓,抽出羽箭,对众人道:“所有人拿弓箭,我们杀他一个回马枪!先拖住后面的这帮人,别让他们拿盾牌把我们围了。” 朱棣眼睛扫了郑海一眼,点头道:“好!就先这么办!” 众人调转马头,取出弓箭,准备杀回去。 “等一等!”郑海突然道,“请殿下冲锋在前!” 朱棣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郑海。 众亲卫也是怔了一下,齐齐看向郑海。 郑海冲着朱棣嘿嘿一笑:“殿下有天神庇佑,无往不胜。若殿下在前,敌人必闻风丧胆!” 几十名燕王的亲卫眼睛瞪着郑海,有些愤慨。 他们不明白郑海为何让朱棣冲在最前面,怪郑海不识大体。 朱棣的小眼睛忽然一亮,呵呵笑道:“好!本王在最前面,所有人不得超过本王。” “杀!”朱棣大喝一声,催马向前奔出。 郑海、马和与众亲卫紧跟在朱棣的白马后面。 朱棣与郑海等几十人忽然杀了个回马枪,平安的追兵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朱棣等人的箭雨射向他们,他们才回过神。 朱棣等人的箭雨只是造成了一些杀伤,平安安排的大部分追兵有盾牌的掩护,没有遭受大的损失。不过,他们也因此停了下来。 朱棣等人的进攻并未遭到平安军队的反击,所有的火铳都没有射击,也没有射出羽箭。 在朱棣的率领下,几十名燕军骑兵横冲直撞,到处乱窜利用箭矢攻击。他们自身除了损失羽箭,竟没有增加任何伤亡。 原本平安组织的包围圈在慢慢向朱棣收拢,可被朱棣等人这么一折腾,包围圈就没法缩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没有反击?”朱棣身边的一个士兵提出来自己的疑问。 马和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小海,这是怎么回事?” 郑海笑着道:“我都说了,殿下有天神庇佑,宵小之徒岂敢冒犯……” “哈哈哈!”听着郑海的话,朱棣也忍不住大笑道。 见郑海抬头看着天空,朱棣止住笑,好奇地问道:“郑海,你在等待什么?” “我在等风。” “等风?”朱棣看着郑海,满脸问号。 呼——呼—— 朱棣眼睛猛地一睁,一脸惊讶:“真有风!” 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所有燕军不约而同,抓起脖颈处的防沙面巾,戴在脸上。 这个场景,燕军太熟悉了! 前些日子,他们刚刚经历过,记忆犹新。 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可苦了吴杰与平安的军队。 吴杰的军队毫无准备,被风沙迷了眼睛,口鼻吸进去的全是沙土。就这样,吴杰的军队很快就乱了。 平安身处十几米的望楼,更是惊心动魄。 高耸的望楼在狂风中吱呀作响,左右晃动,摇摇欲坠。 望楼上的一名旗语兵直接从楼上摔下了,惨死。 其他的旗语兵连站都不敢站,直接趴在望楼的地板上,他们的旗帜都被风刮走了。 咔嚓一声,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 呼——啦——咔——吧! 望楼的茅草顶棚竟被风掀飞了! 轰隆一声,望楼的顶棚砸在地面上。 由木架子搭建的高达十几米的望楼在风中摇摇晃晃,平安自然也趴在地板上不敢动弹。 过了一会儿,风力慢慢减弱了,但依旧是沙尘漫天。 呜呜呜——呜呜呜—— 燕军的号角声却响了。 “杀!” “杀呀——” “杀!杀!杀!” 面戴防沙面巾的燕军集体发动冲锋,杀声与风声混在在一起,犹如厉鬼索命。 战场的局面瞬间逆转,燕军像砍瓜切菜一般杀入吴杰与平安的大军中,势不可挡。 吴杰大军不仅被风沙搅乱了,而且没有了平安在高处的指挥,很快就溃败,大约六万官兵被杀或逃亡。 在风势减弱时,平安偷偷下了望楼,与吴杰残部逃往真定。 朱棣率领燕军一路追杀,一直杀到真定城下,大获全胜。 收拢军队、清点缴获物资时,朱棣忽然发现自己的“燕”字大旗已经破败不堪了。 燕字大旗上依旧挂着几根羽箭,原本一块完整的方形布料已经烂成了无数碎布条,有些布条上还有许多孔洞。不知是箭矢留下的孔洞,还是火铳烧出来的。 看着自己这破烂的旗帜,朱棣心中感慨万千。 他对身边的亲卫喊道:“来人,把本王的这面旗帜送回去给世子,叫他好好收起来。” 看着这面破烂的燕字大旗,郑海心中一动。 “报——!” 一名亲卫上前禀告道:“禀殿下,皇帝来使,求见殿下。据称,是来传旨。” 朱棣眉毛一拧,扭头看向一旁的郑海与马和:“随本王去看看。”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闰月戊戌,遇于藁城。己亥,与战,大风拔木,杰、安败走,追至真定城下。癸丑至大名,闻齐泰、黄子澄已罢。上书请召还吴杰、平安、盛庸兵。” 第326章 缓兵之计 “庶人朱棣,请接旨。” 一个声音尖细的太监扯着嗓子,这是应天府来的宣旨太监。 他手里拿着一卷黄色锦布圣旨,是朱允炆写给朱棣的圣旨。看到朱棣一身金色铠甲,手按腰刀,他不禁有些腿软,腿脚微微抖动。 看着这太监紧张的模样,郑海心里只想笑。 若是朱棣打了败仗,这些来宣旨的太监不知道会不会把皮孔翘到天上去。 如今,朱棣打了胜仗,朝廷打了败仗,来宣旨的太监都心惊胆颤,害怕朱棣一个不高兴就砍了他们。 郑海看向朱棣,想看看朱棣会如何应对。 朱棣倒是一脸平静,不悲不喜,看不出什么表情。 “臣朱棣接旨,”朱棣一手掀开膝盖附近的甲胄,单膝跪地,“请公公宣旨。” 郑海有些惊讶,跟着众人一起单膝跪地,行礼。 朱允炆的圣旨上就是两件事,一件事是他罢免了齐泰、黄子澄,第二件事是要朱棣卸甲撤兵。 朱棣接过圣旨,只是敷衍地看了一眼,随即对宣旨的太监道:“公公,请你回禀陛下,臣朱棣起兵靖难只为清君侧,铲除朝中奸佞。若陛下真有悔过之心,决心除掉奸佞,那请陛下先将吴杰、平安、盛庸等军队撤回,臣朱棣随后自会撤兵返回藩地。” 朱棣这般有礼有节,友好程度令传旨太监很意外。他们对朱棣的好感倍增,原本以为这传旨是掉脑袋的事,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们如释重负。 为首的太监连忙道:“燕王放心,小的,一定转达。” 这传旨太监一激动竟直接称朱棣为燕王,完全忘了刚来时,他自己称朱棣是庶人。 皇帝朱允炆确实下旨将朱棣废为庶人,但朱棣依旧视自己是燕王。这传旨太监不自觉地迎合了朱棣的意思。 朱棣微微一笑,亲切地说道:“劳烦公公等上一日,本王要给陛下递折子,有劳公公带回去。” “小的明白,小的等几日便是。”传旨太监对朱棣的好感再度提升一个高度。 马和上前,不知从哪掏出了几粒碎银子,递到传旨太监的手里。 传旨太监一下子笑开了花,连声道谢,对朱棣的好感度再度飙升。 由于太祖皇帝朱元璋不喜欢太监,所以太监的身份地位一直很低,备受挤压。朱允炆当皇帝后也是一样,只有与朱允炆关系很好的亲信太监才相对好一些。 在这个时代,朝臣与王公贵胄很少有人看得起太监,而真正重视和重用太监的或许就只有燕王一个人了。 而燕王府中的太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站在传旨太监眼前的马和更是最好的榜样。 传旨太监拿着银子,很高兴地和马和下去休息了。 “殿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朱能问道。 朱棣看着亲兵手中残破的军旗,沉声道:“先休整一段时间,静观其变。” 朱能上前追问道:“殿下,你不会真的相信皇帝的那道圣旨吧?这齐泰与黄子澄罢官了还可以复官,咱们一撤兵,那队伍可以散了……” “放心!本王知道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朱棣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可我军这一仗打得也不轻松,我们也需要休整一番。” 燕军诸将都沉默地低下头,对朱棣的话表示认可。 虽然这场仗打胜了,收获不小,可将士们也已经疲惫不堪了。 朝廷需要时间重新调集兵力,燕军也需要好好休养,补充兵力与粮草。 “来人,本王要将这面旗帜送回北平。”朱棣拿起破烂的燕字大旗,“告诉世子,好好收藏,留着给后世世孙看一看,叫他们知道我们今天浴血奋战,有多艰难!” “是,殿下。小的这就安排人送回去。”马和应和着,走上前,将旗帜卷起来。 郑海也走上前,对燕王道:“殿下,由微臣亲自送回去吧!” 朱棣静静地看着郑海,没有立刻答应。 郑海解释道:“短时间内,朝廷不会再发动进攻。微臣想送伤员回北平好好治疗,望殿下准许!” 这一场仗打下来,燕军损失最多的军队不是朱能带领的,也不是丘福或者其他将领带领的,而是朱棣率领的那支奇兵。 数百人的骑兵精锐损失殆尽,郑海手下的五名飞龙卫头目,一人身死,四人重伤,连郑海的亲信冯致远也受了轻伤。 朱棣知道,郑海想带着手下回北平养伤,送旗帜回去正好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好,那就由你送回去,”朱棣看向郑海,点点头,又补充道,“再问问你师父道衍,下一步本王是否继续南下。” 郑海点头称是,从马和手中接过打包好的燕字军旗,向伤兵集中安置的营帐走去。 刚刚走到伤兵所在的营帐前,郑海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声声呻吟从营帐里传来。 天气慢慢变暖,营帐周边已经可以发现飞舞的苍蝇。这些发出嗡嗡声的绿头苍蝇,实在令人恶心。 郑海拍掉营帐帘子上的苍蝇,轻轻掀开营帐的一角,钻进营帐中。 许多受伤的士兵躺在木板支起的临时病床上,身上的盔甲已经脱掉,几乎所有人的衣服都遍布血迹。 几名军医正在为伤员检查和处理伤口,郑海悄悄进来,并未惊动他们。 郑海一一探望了四名伤势较重的飞龙卫头目,最后来到冯致远的病床前。 “致远,你的伤怎么样?”郑海询问冯致远。 冯致远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回答道:“大人放心,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冯致远很幸运,身上并没有箭伤,也没有被火铳打中,只是摔伤了。 被平安的火器军与弓弩伏击时,冯致远的战马率先中箭、摔倒,冯致远从马上摔了下来,却正好避过了箭矢与火铳。 “我要带他们几个回北平疗伤,你是打算给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养伤?”郑海问冯致远。 冯致远没有立即回答,看向不远处那几个受伤的飞龙卫头目,眼神有些黯然。 沉默了一会儿,他指了指自己那用木棍固定着的一只手,对郑海道:“这次,我就不陪大人回北平了。燕王身边总得有人传递情报,大人回北平,那属下就留下来,帮大人与燕王传递情报吧。” 郑海见冯致远有自己的考虑,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这也好,这边的情报就麻烦你。” “属下明白。”冯致远应了一声。 燕军驻扎在大名,郑海带着一部分伤员返回北平,同时带回了朱棣写给道衍的信。 朱棣将上书的奏折交给来传旨的太监,这封长长的奏折是朱棣拿起的舆论武器,也是他的一种缓兵之计。 朱棣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份上书会启发方孝孺,让方孝孺看到了迟滞燕军的机会。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些传旨的太监后来竟成了朱棣的助力,在关键时刻推了朱棣一把。 第327章 机智的胖子,朱高炽 郑海抵达北平时,太液池的杨柳已经抽出了新芽。 长长的柳条在春风里招摇,轻轻拂过碧波荡漾的太液池,妩媚得让人春心萌动。 春天到了,那些花儿便会绽放,有的花儿开在路边,有的花儿开在田野里,还有的花儿开在一些人的心田里。 郑海骑着马,走在太液池的堤岸边,看着一池春水,想起了一些往事。 这太液池,在他眼里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是碧波荡漾,而是有些阴森森的。 回想当初,初到燕王府时,他与小狄云夜宿离太液池不远的破院子里,他第一次在大明杀了人…… 一想起太液池浮尸案,他就想起那两具泡在太液池水里肿胀泛白的尸体,一阵鸡皮疙瘩…… 哪里还有什么春心荡漾,只有惊心动魄。 去了一趟燕王府,郑海才得知燕世子朱高炽并不在府里,而是在北平都司的衙门里。 转到衙门里,郑海终于将那面破烂不堪的战旗送到了朱高炽面前。 朱高炽又胖了一圈,活生生的一个大窝瓜形象。 假如朱高炽没有那双胖短腿,绝对会像一个大肚子的不倒翁。但因为多了那双不太协调的胖腿,朱高炽变不成不倒翁,反而成了个经常摔跤的大窝瓜。 郑海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大胖子,大脑中直接脑补出一款二十一世纪的益智游戏《植物大战僵尸》:一个窝瓜静静杵在地上,只等某一只路过的僵尸,然后窝瓜突然弹起,一下砸扁了僵尸。 胖胖的朱高炽像一个穿着木屐的日本女人,一丁点一丁点地挪过来。 “郑海,你回北平了?”朱高炽露出憨厚而灿烂的笑容。 就仿佛《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朱高炽的笑容犹如阳光一般冒出,郑海这次回过神。 “世子殿下,臣奉王爷的命令将这面战旗送回来。” 郑海指了指身旁亲兵捧着的布袋包裹,介绍道:“这面旗子见证了我军在战场上的壮烈厮杀,王爷嘱咐微臣送回来。望世子殿下好好收藏,留给以后的子孙看,让他们知道今日御祸的艰难。” 都督顾诚跟着朱高炽来到郑海身边,朱高炽命人将战旗展开。 破败不堪的战旗像一面破烂的筛子一样,旗面上全是孔洞,四边都被撕烂,像烂布条一般。 朱高炽看着战旗目瞪口呆,看向郑海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他咽了咽口水,轻轻摸了一下旗子,哀声道:“郑海,这旗子竟打烂到这种程度,这场仗可真是惨烈!” 一旁的都督顾成盯着旗子,潸然泪下。 顾成擦着眼角的泪水,激动道:“臣自幼从军,经历过大小不下百场战,如今年老了,臣也未曾见过像这般惨烈的战争!” 观看旗子就知道这场仗打成了什么样,这固然是老将才能体会到。 朱高炽很少上战场,除了上次守卫北平,他还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他想象不出这面破烂的旗子后面是一场怎样残酷的战争,但他今天看到了那些从战场上撤回北平的伤兵,知道这场仗燕军损失不小。 朱高炽动情地对郑海道:“我军得胜不易,父王打仗不易,本世子在北平一定好好守城,为大军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支持。请郑指挥回去代为传达。” 郑海行礼道:“世子放心,郑海一定向王爷转达世子的心意。” 朱高炽与郑海客聊了一些战场的情况与眼下的局势,便请郑海进屋里谈话。 顾诚等人被朱高炽打发去处理军务,他自己与郑海聊起了一些私事。 朱高炽安排郑海坐在他身边,低声询问道:“郑海,你回来后,有没有去看看妙锦姨娘?” 郑海有些惊讶,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大胖子,没有发现朱高炽有什么刻意的表情,很自然,很真诚。 他没想到朱高炽的心思这般细腻,待人真诚而随和。 “谢世子殿下关心,郑海方才回来……” “郑海,私下里,你能不能别和我这么客套。”朱高炽有些不满,“我可是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你这样,我可不好和你说话。” “哈哈,”郑海打了哈哈,笑着回应道,“殿下这么说,那属下自能从命。” 朱高炽看着郑海的眼睛,很真诚地说道:“郑海,你娶我妙锦姨娘,我支持你!只要你能好好待他,不管我父王与母妃怎么说,我这里一定支持你。” 郑海起身,抱拳道:“多谢世子支持,我郑海发誓一定好好待妙锦!” “好!”朱高炽灿烂一笑,又问道,“要不要我帮你们,传递传递消息?” 郑海眼神一亮,没想到这个朱胖子是个如此有趣的人。 如今再看朱高炽,郑海怎么看怎么顺眼。 比起总是冷言冷语的二王子朱高煦,这个胖子朱高炽更有人情味。 在郑海有关于朱高炽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朱高炽从小就是个爱读书的学霸,是个性情温和的胖子。 曾经,郑海与徐妙锦同乘一马被朱高炽遇见,那件事后来也没有被捅到朱棣与徐王妃那里。 郑海觉得,他与朱高炽的关系还真的挺好的。 “郑海,你的那个梅花哑谜的谜底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该公布谜底了?” 朱高炽的提问,打断了郑海的思绪。 郑海好奇地打量着朱高炽:“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朱高炽笑着解释道:“我是去找妙锦姨娘聊天时发现的。她那里光纸张就写了一大堆,我不好奇都不行。” “括号里缺的数字,你有没有猜出来?” 朱高炽回答:“当然了,除了有两个空,我不知道填什么,其他的都很简单。” “那你把那串数字写出来。”郑海笑道。 朱高炽拿起毛笔,在研磨好的砚台里蘸了蘸墨汁,写下一串数字。 郑海拿过笔,将空着的两个数字填上。 “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朱高炽问。 郑海咧嘴一笑:“你自己快速念一下就知道了。” 朱高炽轻声念道:“五、二、一、三、四、一、四、五、七。” 拿起毛笔,郑海在“四”与“一”之间画了一竖,将那串数字分割成两部分:“这是一个句子,分成两部分。” 朱高炽默念了一遍,笑着道:“呵呵,这是谐音。” “聪明!”郑海赞了一句。 朱高炽再次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郑海,你把答案写下了,我帮你送信。收到你的答案,妙锦姨娘一定会很高兴!” 第328章 纸鸢 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 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飞在蓝天白云之间。 风筝下面连着一个几乎不可发现的细丝线,从蓝天之上一下延伸到燕王府的后宫别院里。 燕子形状的风筝在天上摇曳着,越飞越低。 突然,风筝猛地从空中掉了下来,直接进碧瓦红墙里,没了踪影。 “诶呀!怎么又掉下来了!” 红色的院墙里传来一个少女银铃般的声音。 “小兰,纸鸢掉哪里了?” “小主,咱们的纸鸢落在院子外面了。” “走!我们去把纸鸢捡回来。” 徐妙锦随手一卷,一把将风筝线盘塞到旁边的一个丫鬟手里,拉着丫鬟小兰,快步向院子门口走去。 “小主,小主,你不能出去!”旁边的几个丫鬟一边喊着,一边跟着徐妙锦和小兰。 徐妙锦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瞪了那几个丫鬟一眼:“怎么?你们几个是不想让我放风筝,是不是?!” 负责看管徐妙锦的那几名丫鬟也跟着停住脚步,微微低头不敢应答。 自从燕王率军南下之后,徐王妃便放松了徐妙锦的看管,允许徐妙锦走出房间。 徐妙锦的活动空间从房间里扩大到别院内,却依旧不能离开王府的后宫别院,更不能出府。 “好不容易放个风筝,你们还拦着我?”徐妙锦大声训斥,“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憋死在这里?!” “小主,奴婢,奴婢不敢。”几名丫鬟吓得跪在地上。 “哼!别以为有我姐姐给你们撑腰,我就不敢打你们!”徐妙锦高高扬起洁白如玉的手掌,狠狠瞪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丫鬟,一脸凶狠的表情。 那几个丫鬟委屈地跪在地上,缩起身子,不敢吭声。 “小兰,我们走!” 几名跪在地上的丫鬟刚起身劝道:“小主,你……” “好好跪着!不许起来!”徐妙锦立即回身训斥。 几名丫鬟不得已再次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眼睁睁地看着徐妙锦与小兰绕过假山,消失在视线里。 互相对视了一眼,几名丫鬟都惴惴不安,纠结着要不要去追徐妙锦,可最终没人起身。 此时,徐妙锦拉着小兰已经跑到院子的门前。 “小主,你真有办法!这一下子就甩掉她们了。” 小兰笑嘻嘻地夸赞徐妙锦。 徐妙锦一脸笑容,吩咐道:“小兰,现在没人,你快去开门,我们先出去再说。” 往日别院门口也有守着,今天却没看到人,徐妙锦心中暗喜。 小兰应了一声,走到闭合的院门前,轻轻推开两扇木门。 咿呀一声,声音不大。 从两扇木门中间打开一条缝,小兰偷偷向外探出脑袋。 “干啥呢!探头探脑的!是不是想偷偷溜出去!” 一个粗声粗气的大嗓门,劈头盖脸地向小兰吼了一声。 哐! 条件反射一般缩回脑袋,小兰一把合上木门。 “小主,外面有人守着。” 小兰哭丧着脸,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徐妙锦的笑容也消失了,撅着小嘴,眼睛死死瞪着紧闭的木门,有些愤愤不平。 “小兰,让开,我来!” 徐妙锦挽起袖口,握起小拳头,一副要打架逞凶的气势。 她站在木门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掌向前压在门上,用力猛地向前推木门。 嘭地一声响! 两扇木门直接撞在两侧的墙上,院门大开。 “我要出去捡纸鸢,谁敢拦我!” 徐妙锦大喝一声,一步跨出门槛。 忽然,两道身影一闪,挡在她身前。 在徐妙锦身前,两名高壮的老宫女犹如两座铁塔矗立着,一下子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她们身高体壮,那身板相当于三四个徐妙锦的揉在一起,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相比之下,刚才那几个小丫鬟简直就是小麻雀,这才是肥母鸡。 徐妙锦像被泼了一盆凉水,那逞凶的气焰瞬间熄灭了大半,站在原地,一脸委屈。 “徐小主,不要为难奴婢,”一名老宫女冷冷盯着徐妙锦,“请回吧。” 光看这两人的身形,徐妙锦就知道,这两铁塔八成是她姐姐徐王妃的娘子军。 硬闯是不行了,打架肯定打不过…… 眼睛一转,她脸上堆着笑容,眯着眼睛,柔声问道:“你们俩,谁看到我的纸鸢了?” 两名高壮的老宫女对视一眼,齐声道:“没有!” “我的纸鸢刚掉下来,你们没看到?”徐妙锦明知故问,“我不管,我要找我的纸鸢。你们去帮我找,不然我就自己去!” “小主,这个不行,请您回去。”老宫女不理会徐妙锦。 “你们不去,又不让我去,那小兰,你去帮我捡纸鸢。”徐妙锦扭头看向小兰,眨了眨眼。 “不行!她也不行。”又是一声粗里粗气的大嗓门。 “凭什么?”徐妙锦大声质问。 “王妃有令,徐小主与小兰都不能出这个院子。” 徐妙锦气呼呼道:“那我非要出去呢!” “除非,你打得过我们。”一名老宫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冷哼了一声,狠狠地瞪着两名老宫女 。 另一名老宫女出声道:“小主可以找其他人去捡纸鸢,只要你们俩不出院子,奴婢啥也不说。” “哼!那我,回去找人。”徐妙锦闷闷不乐地走回院门内,“小兰,关门。” “哦。”小兰同样一脸失落,双手关上两扇木门。 徐妙锦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院门,依旧耿耿于怀。 小兰也回头看了一眼,劝说道:“小主,走吧,咱们是出不去的……” 咿呀,房门忽然打开了。 徐妙锦与小兰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锦缎的大胖子缓缓跨进门里,左右两边各有一名太监搀扶着他。 “是小胖世子来了!”徐妙锦兴奋地叫了一声。 “高炽,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有没有带什么好玩的或者好吃的玩意?” 徐妙锦盯着朱高炽接连连问,眼睛发亮,仿佛这个胖子是一件好玩的玩具或者一个好吃的玩意一般。 循声看过来,朱高炽发现不远处的徐妙锦,连忙问候道:“高炽见过小姨娘。” “快说,来看姨娘,有没有带好玩意?” 徐妙锦一下子窜到朱高炽身旁,直接伸出手,揪住朱高炽的耳朵:“有没有?” “有有有!别揪耳朵!”朱高炽连忙求饶,“好歹,我也是世子……” “世子又怎样?赶紧把好玩意拿出来。”徐妙锦不依不饶。 “高炽的形象不要紧,关键是不能破坏了姨娘在人们心中温柔娴淑的形象……” “少废话!我才不要什么温柔贤淑呢!” 站在朱高炽身旁,徐妙锦伸手,问道:“好玩意呢?” 朱高炽身旁的太监早已就撤到一旁,静静等着。 “来人,把刚才的那个纸鸢拿过来。”朱高炽冲身边侍从喊了一声。 “就这个?”徐妙锦扫了纸鸢一眼,“没别的了?” 纸鸢是朱高炽刚刚在院墙外捡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徐妙锦的,直接拿了过来。 “还有,这个。”朱高炽掏出一张纸条,“姨娘一定会喜欢这个……” “什么啊!就一张纸?!” “姨娘别生气,这可不是普通的纸,关键是这上面的字,还有写字的人……” 徐妙锦一把接过纸条,直接展开,只见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吾爱伊生世,伊是吾妻。 朱高炽凑近徐妙锦身旁,低声道:“这是郑海写的,他说这就是那支腊梅的谜底。” 徐妙锦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像水蜜桃一样,一脸幸福的笑容。 “慎之回来了?”徐妙锦兴奋地问道。 “慎之?”朱高炽微微惊讶,随即问道,“慎之是郑海的字号吗?” “嗯,你不知道?”反问了一句,徐妙锦自己笑道,“也对,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朱高炽也是一脸兴奋:“原来如此!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朱高炽急匆匆转身便要离开了,险些摔倒。 两名太监连忙上前扶住朱高炽,搀着往外走。 一边往院子外走,朱高炽一边喃喃自语。 “袁忠彻的那句箴言,指的是他!我有救了!有救了……” 第329章 师徒问对 北平,庆寿寺。 主持的房间里,道衍和尚屏退了其他和尚,只留下郑海一人。 郑海是道衍私下收的俗家弟子,庆寿寺的和尚们都知道。知道主持要和郑海单独谈话,走在最后的一名和尚将房门关了起来。 “师父,这是燕王殿下给您的信。” 郑海从身上取出朱棣的信,走上前,双手奉上。 道衍一身黑色僧衣,白眉白须,手持念珠,看着给人一种得道的高僧的感觉。 只是郑海看了一眼道衍的双眼,心中想象的那种慈眉善目的高僧形象就消失无踪了。 道衍的那双病虎三角眼太犀利了! 哪里像是高僧嘴里常念叨的“我佛慈悲”,根本就只有狠戾与深邃。那眼神中的狠戾,仿佛来自一个冷血的杀手,他眼中的深邃仿佛能洞彻人心,一眼看透别人的想法。 “慎之,你的眼神很深邃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过,慎之,为师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急躁,你有空要读读书。” 道衍忽然咧嘴一笑,白眉与八字须同时向上微微一翘,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和蔼而安详,犹如一个慈爱的长辈。 郑海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礼,竟与道衍和尚对视。 准确地说,应该是他一直盯着道衍的眼睛看,然后,道衍好奇地看过来,两人不知不觉中比起眼神。 郑海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无礼表示歉意,却听到道衍呵呵笑道:“呵呵,能与为师如此对视,恐怕就只有你一人了。” “是弟子无礼,望师父恕罪……” “诶,无妨,为师也是好奇心使然。” 道衍拿着信封,走到旁边的太师椅便直接坐下。 打开信封,他抽出信纸,开始慢慢阅读朱棣的信。 “慎之,你也坐下,别老站着。”道衍抬头看向郑海,“这封信,你也看看。” 郑海在道衍身旁的椅子坐下,接过信,认真地阅读。 朱棣信中的内容基本上就是介绍这次南下所打的仗,还有就是询问道衍今后该怎么办,是与朝廷和谈,暂时休兵,还是继续进攻山东。 见郑海看完信,道衍摸着白胡须问道:“谈谈你的看法?你是同意休兵,还是继续进攻山东?”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郑海回答道:“徒儿认为,休兵是不可能的。目前朝廷战败,还抽不出军队,故而想拖延时间,整军再战。这是缓兵之计,王爷也明白。” 道衍和尚微微点头,那双病虎三角眼看向郑海:“那依你之见?” “依我之见,不攻山东,挥师南下,直捣京师!” 道衍眉毛微翘,呵呵一笑:“你倒是一股子冲劲,胆气不小啊!” “徒儿以为,擒贼先擒王,打下京城,那才是最终的目的,其他都非根本。”郑海直言不讳。 道衍那双病虎三角眼直直盯着郑海,直接问道:“挥师南下,没有水师,如何渡长江?” “徒儿有办法渡长江。” “哦?”道衍微微好奇,询问道,“大军如何渡长江?你有什么办法?” “方法有二,一是劝降水师,二是借船过江。” “如何劝降?你可有把握?”道衍追问。 “目前还没有。不过,只要我军挥师南下,大军在侧,武力威压,利益诱之,劝降是可能的。” “呵呵,仅仅是可能?”道衍脸上有些轻蔑之意,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孙子兵法》中的《始计篇》?” “徒儿记得。” “第一句怎么说?” 郑海背诵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始计篇》最后一句可还记得?” “徒儿记得,‘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算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劝降水师,既无把握就不能算,你说说如何借船渡江吧?”道衍神色稍微和缓。 郑海暗暗嘘了一口气,背后出了不少冷汗。 还好道衍问的是《孙子兵法》的第一篇,他看了许多遍了,要是问其他的篇目,那他可能就背不出来了。 平时不见关心功课,忽然拉出来就直接考问,道衍的这一招令郑海有些手足无措。 这比前世上学时老师突袭寝室,当兵时教官突然抛过来一块c4炸弹,都令人意外。 缓了缓,郑海解释道:“徒儿,知道一个人手里有船,关键时候可以借他的船,帮助大军渡过长江。” 道衍的眼神一亮,微微点头:“什么人?是否可靠?” “回师父,这是徒儿帮朝廷剿海盗时,从海盗手里救下来的一名南洋商人。他有一支船队,手里有不少大船……” 道衍的双眼炯炯有神,一边听一边点头。 听郑海这么讲,他觉得,借船渡江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即便是商船,只要利用得好,偷偷将大军躲过长江是完全可行的。 “可有一点,你是否考虑到?” 道衍再次盯着郑海,神情凝重地问道:“京师乃国家重地,天子十二卫皆是精锐,兵多城高,如何攻夺?” 郑海郑重地点点头:“弟子有考虑,眼下京师确实难以攻夺。不过,攻城是下策,只要围住京师,京师必乱。 “徒儿在京师经营多年,关键时刻可以秘密入城,对一些官员进行策反。 “只要有一部分官员被我们说服,打开城门,我军一拥而入,那便是一锤定音。” 道衍和尚笑眯眯地看着郑海,捋了捋胡须,眼神中有一丝欣赏。 “那你为何,不直接向王爷禀明?”道衍问郑海。 郑海苦笑:“徒儿只是一介将官,并非王爷幕僚。即便徒儿直接禀明殿下,王爷只怕就是一笑而过吧,怎么可能听从徒儿的话。” 道衍眼神越发明亮,呵呵笑着:“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为师认为,时机未到,尚需等待。” 郑海心中暗叹:原来道衍心中早有谋划!我还想借助历史知识,装一回诸葛呢,没想到他早有盘算…… 正当郑海与道衍私下谋划将来的南下计划时,应天府的皇宫里朱允炆也在找人商量对策。 齐泰和黄子澄已经离开京城,朱允炆只能找方孝孺商量。 这朱棣的上书闹得他寝食难安,该怎么对付这个四皇叔呢? 第330章 方孝孺献计 “这是朱棣递上来的折子,他竟叫朕先撤兵,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皇帝朱允炆有些生气,直接将朱棣的上书交给了太监,让殿中的两位大臣自己看。 此时,在武英殿内的这两位大臣不是齐泰和黄子澄,而是方孝孺和黄观。 齐泰和黄子澄名义上已经罢官,被朱允炆派出京城外秘密募兵,准备勤王。 昔日的皇帝三个心腹只剩下方孝孺一人,而黄观是朱允炆重用的文臣之一。 黄观,字澜伯,又字尚宾,曾用名许观,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三首状元”,更是唯一的“六首状元”。 在乡试、会试、殿试中都考得第一名,分别叫:解元、会元和状元,即连中三元,这就是所谓的“三首状元”。 而“六首状元”更是罕见,指的是在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中均取得第一名。 打个比方,“六首状元”就相当于幼儿园考试、小学毕业考、中考、高考、公务员省考、公务员国考都是第一名。 而黄观就是历史上极为罕见的“六首状元”。 洪武二十九年(公元1396年),黄观升为正三品的礼部右侍郎。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朱允炆改为旧官制,黄观任右侍中,成为皇帝的近臣,参与重要国事奏议。 齐泰与黄子澄离开京师后,朱允炆直接用黄观来填补空缺的参谋,视为心腹。 在方孝孺看过朱棣的上书折子后,太监将折子递给黄观。 没等黄观看完,方孝孺已经开始提出自己的见解了:“陛下,朱棣率军在大名长时间驻军。此时,天气多雨水,潮湿闷热,只怕不用多久,他们就会主动撤兵了。陛下,不必在意。” 朱允炆稍微松了一口气,焦躁不安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 自燕王朱棣起兵以来,朝廷多次派兵围剿,却一直未能成功削掉燕王。 老将耿炳文败了,曹国公李景隆也败了,好不容易有个历城侯盛庸挡住了朱棣,取得了东昌大捷…… 可没想到,才几个月过去,朱棣又胜了,接连打败了盛庸、吴杰与平安。照这个势头下去,朱棣岂不是要打到应天府? 朱允炆的惶恐与焦躁,那是掩盖不住的。 不过,听了方孝孺的话,知道朱棣有可能退兵,他终于稍稍放宽心。 “若是朱棣依旧不退兵,又该如何?方爱卿,有什么对策?”朱允炆是不可能寄希望于敌人的。 “陛下,应立即命令辽东的诸位将军进入山海关,进攻永平;同时,命令真定附近的诸将渡过卢沟河,直捣北平。北平不保,朱棣必将回师救援。” 听着方孝孺的话,朱允炆不时点头。 这个方案听起来十分靠谱,至少比刚才等朱棣自动退兵的方案好太多了! 见朱允炆满意的点头,方孝孺继续道:“等朱棣返回北平救援,我军跟随其后,众军围住北平,定能擒住朱棣。” 看完朱棣的折子,黄观也认真地听着方孝孺的退兵之策,与朱允炆的表现一样,不时点头。 方孝孺的这个连环计,听着确实不错。 先来一个围魏救赵,攻朱棣之必救,迫使朱棣回兵救援北平;接着,朝廷大军尾随燕军前往北平,再给朱棣一个瓮中捉鳖。 黄观与朱允炆都跟随在方孝孺的思维,想象着朱棣退兵,朝廷再次并未北平的场景,却听到方孝孺再次说话。 “陛下。如今陛下应先稳住朱棣,与他保持文书往来,使燕军上下放松警惕。 “这文书一来一回,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到那时,我军各路兵马也该到位了,兵围北平之势即成,朱棣只能退兵。 “朝廷趁机进兵,一蹴而就,剿灭燕贼,便是轻而易举!” 方孝孺挥舞着衣袖,侃侃而谈,比划着想象中的兵围北平,颇有一番诸葛亮为刘备草庐献计的运筹帷幄的感觉。 “好!方爱卿,这个办法好!” 皇帝朱允炆情不自禁地地赞叹了一句。 方孝孺的这个计策让朱允炆看到了打败朱棣的希望,一直苦苦思考的解决方案终于找到了。 “方爱卿,就按你的想法拟诏书,你写,朕立即安排。” 朱允炆直接命太监摆下文房四宝,当场叫方孝孺草拟诏书。 方孝孺提笔便写,文思如泉涌,一封洋洋洒洒的诏书,一挥而就,翰林侍讲、文学博士的身份并非徒有虚名。 放下毛笔,方孝孺将写好的诏书递给太监,令太监呈送给皇帝。 朱允炆兴致勃勃地拿过草拟的诏书,看着看着,脸色却变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方爱卿,你这措辞,是不是该委婉一些?” “陛下,万不可以对敌人示弱。”方孝孺目不斜视,一脸坚持。 黄观查看方孝孺草拟的诏书后,建议道:“臣以为,如果是要朱棣撤兵,这诏书的言辞应该改一改。这言辞太过激烈了……” 方孝孺一甩袖袍,慷慨激昂道:“如此措辞,方显陛下威严!天子威严岂能坠地,不可向燕贼示弱,否则陛下的颜面、朝廷的颜面将置于何地?” 朱允炆不再犹疑,黄观也不再多言,就按照方孝孺草拟的诏书誊写到圣旨里。 诏书写完,朱允炆传召大理少卿薛岩入宫,命薛岩作为使者前往燕军向朱棣宣布诏书。 方孝孺还给皇帝提了个小建议,命锦衣卫特制了一千份小诏书,令薛岩秘密带到燕军中偷偷散发。 与此同时,在北平,郑海与道衍和尚刚刚探讨了燕军的下一步进攻方案。 刚离开道衍的房间,一个小和尚就跑过来,对郑海道:“师兄,燕世子来了,正在你的房间等你。” 郑海跟着小和尚回到自己的房间,燕王世子朱高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见到郑海走进房间,他连忙上前道:“郑海,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朱高炽冲着郑海,轻轻弯下膝盖,不知是下跪,还是腿软,却是把郑海吓了一跳。 快步上前,郑海一把扶住朱高炽:“世子殿下,您可要小心着些,可别又摔了!” “郑海,救我,你一定要帮帮我。” “救你?”瞟了一眼大胖子朱高炽,郑海脑袋一大。 减肥?高血压?还是什么疑难杂症? 郑海一脸困惑:不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 “世子殿下,你这问题,恐怕我没办法帮你……” “不!你可以,你一定可以!”朱高炽连忙道,“袁忠彻给我算了一卦,说今年我有血光之灾,只有你能救我!” 郑海:“……” “袁忠彻看人很准,本世子不得不信。” “郑海,你救我……” 【注】 《明史.列传第二十九.方孝孺》:“建文三年,燕兵掠大名……孝孺建议曰:‘燕兵久顿大名……急令辽东诸将入山海关攻永平;真定诸将渡卢沟捣北平,彼必归救;我以大兵蹑其后,可成擒也。今其奏事始至,宜且与报书,往返逾月,使其将士心懈。我谋定势合,进而蹴之,不难矣。’” 第331章 策反的小黄纸 “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这句话是袁忠彻给燕世子朱高炽算卦的箴言。 袁忠彻是袁珙的儿子,字公达,又字静思。袁珙号柳庄居士,因此,袁忠彻还有一个名字叫袁柳庄。 袁忠彻自小聪慧,又博闻好学,从他父亲那里学了一手相面之术。 或许是袁珙年纪大了,又或许是为了给儿子谋个好出路,袁珙让袁忠彻为燕王府服务,自己退居二线了。 袁忠彻才二十四岁,深得燕王府信任,与年纪相仿的世子朱高炽聊得来,就给朱高炽算了一卦。 这不算不要紧,一算竟算出朱高炽今年有血光之灾,把朱高炽吓到了。 朱高炽询问解除灾祸的办法,袁忠彻就给了他一句箴言:“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听了朱高炽讲述完算命的过程,郑海有些哭笑不得。 “世子殿下,你要消灾避难,不是应该找得道高僧求个护身符之类的吗?或者,举办个水陆道场,请高僧大能来镇一镇……” “郑海,我问过袁公达,”朱高炽一脸认真,“他没说,只说,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袁公达就是袁忠彻。袁珙是相面大能,袁忠彻相面之术也很厉害,总之,给人看相没有一个说不准的。 以前,郑海对算命是一点都不信,可是这连穿越都发生了,算命也就能接受了。 不过,他可不信哪一个人真的掌控命运,他对相面之术只也是半信半疑。 相士的本事不是算得准不准,而是能说会道,不管说成什么样,结果总能圆得上。 这方面,郑海深有体会。 比如,他师父道衍和尚就曾给燕军出征算过,给了一个箴言“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 结果,燕军在东昌战败,道衍却说“两日,昌也”。可他一解释就成了,大军此行全胜,只是在东昌会有麻烦。反正,他说的就是没错。 再看袁忠彻给朱高炽的这句箴言“血光之年,行必慎之”,郑海心里都想笑了。 从表面上解释,那就是:你这一年之内有血光之灾,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 什么是血光之灾,只要流血就是血光之灾,而整整一年之内,谁又能保证不磕着碰着流点血呢? 更何况,朱高炽身体有病,腿脚不利索,经常摔倒,这一年之内出点血不是很容易应验吗? 总之,仅凭只一点,袁忠彻已经不会漏了,谁能说他算得不准。 郑海笑着摇摇头:“世子,即便你不找高僧,那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啊?我只是道衍和尚的记名弟子,连念经都不会。” 朱高炽一脸虔诚地盯着郑海:“可箴言与你有关啊,我不求你,还能求谁?” “与我?有关?”郑海用手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当然与你有关了,”朱高炽双手握住郑海的一只手,“‘行必慎之’,你的字就叫慎之,这不是明摆说的就是你么!” 郑海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 四月十六日,朝廷使者大理少卿薛岩抵达燕军驻扎的大名。 从薛岩手里接过诏书,朱棣越看越生气,这封诏书的言辞极为傲慢。 诏书中说,只要不要干预朝廷军政,撤兵返回藩地,就可以赦免燕王和燕军诸将士的罪责,恢复燕王父子的爵位,永世为藩王镇守边疆。 “帝王之道,应该宽宏大度,发布诏令要言而有信,送来一份没有诚意的诏书,就想让本王退兵?”朱棣冷冷一笑。 突然,他提高声音,大声喝道:“你们胆子不小!真敢拿祖宗的基业当儿戏!” 薛岩等官吏悚然一惊,都盯着朱棣,不敢说话。 “哼!”朱棣冷哼一声,将诏书一把扔还薛岩。 “敢欺本王,当本王的宝刀不锋利吗?!” 只听,罄地一声,宝刀出鞘。 朱棣手里拿着刀,扫了众人一眼。 与薛岩一同前来送诏书的官吏连忙跪伏在地,惊慌失措,纷纷求饶道:“请燕王饶命!请燕王饶命!” 燕军众将见燕王拔刀,纷纷抽出自己的腰刀。 薛岩等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心中都暗叫不好。 这哪里是来送诏书啊,这是来送命! 薛岩心中暗骂叫自己来送诏书的方孝孺和黄观等人,心中后悔不已。 方孝孺命人赶制的千余份小黄纸,此时都藏在薛岩和众官吏身上。这些小黄纸上写的内容是劝告燕军将领与士兵不要跟着朱棣造反,宣传朝廷的正常。 此时,薛岩真想在地上找一条裂缝,直接钻进去。 还散发这些小黄纸?这是找死! 薛岩心中暗骂方孝孺净出馊主意。他咬咬牙,下了决心,打死都不散发这些间谍小黄纸。 罄——又是一声刀剑摩擦的声音。 只不过,这是朱棣将宝刀收入刀鞘的声音。 “诏书是这样说,临死时,你接受的皇命是怎么说的?”朱棣面色稍微缓和,询问薛岩。 薛岩咽了咽口水,抹了一把额头上汗水,回答道:“陛下说,只要殿下撤兵,前去孝陵谢罪,战事就可以停息。” “宗亲不保,祸患不息,江山社稷不稳,令人担忧,如果陛下能将朝中奸臣抓起了,献俘太庙,本王愿意前往孝陵,向祖宗谢罪。” 朱棣再次扫了薛岩一眼:“本王手下的将士是先皇所赐,用以护卫,藩镇制度早已定下,备兵待战,是不容更改的。” 扫了一下四周的燕军将士,朱棣又道:“如今,皇上要本王解散军队,这是要我空着手等你们来抓吗?这是奸臣的诡计,骗人的把戏!” 朱棣眼神一冷,盯着薛岩,大喝一声:“薛岩,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么?!” 薛岩哑口无言,浑身发抖。 “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儿吗?”燕军众将士大声喧哗,“我们不信奸臣的承诺!别想骗我们!” “殿下,杀了他们!”有士兵提议。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众将士齐声附和。 一时间,杀气腾腾,燕军上下都手握长刀,狠狠盯着薛岩等使臣。 朱棣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高声道:“大家静一静!朝廷中只有几个奸臣而已,薛岩只是陛下的一介使臣。稍安勿躁,大家不要为难他们!” 薛岩等人吓得浑身发抖,身上全是汗水,背上的衣服都湿了。 朱棣扫了薛岩等人一眼,宽慰道:“薛岩,你们是远道而来的使者,先下去休息片刻,吃个饭,本王再带你们参观一下军营,也好回去跟陛下禀报。” 薛岩等人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会命丧乱刀之下,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朱棣叫他们先休息吃饭,再去参观经营,还能回去禀报皇帝,他们知道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薛岩等人下去休息后,朱棣召集燕军诸将在营帐里开会。 朱棣对诸将说道:“据本王观察,薛岩等人言辞暧昧,眼睛却一直四处张望我军军营,他们是来查探我军的虚实的,并非来讲和。我军应该好好展示一下,让他们知道我军是不可战胜的!” 诸将都赞同朱棣的看法,准备用阅兵的形式震慑他们。 燕军各位将领离开后,冯致远单独留下来,向朱棣禀告情报。 冯致远拱手行礼道:“禀殿下,据属下情报,薛岩等人身上藏了千余份小黄纸,是锦衣卫制作的,用于策反我军将士。” 朱棣眼神一亮,赞许道:“嗯,你做得不错!” “本王知道了,”朱棣冷冷一笑,“本王等着他的小黄纸。”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天子使大理少卿薛岩来报,谕王释甲,王不奉召。” 第332章 策反 晴空万里,清风和煦。 蓝天之下,一座座燕军的营帐延绵数里,望不到尽头。 营帐前竖起一根根旗帜,旌旗迎风招展。一队队步兵与骑兵在营帐间巡逻,队伍整齐肃穆。 朱棣带领以薛岩为首的皇帝使团参观军营,从营帐中走进将士们演武的练武场。 宽阔的练武场上,众将士正在训练。有些士兵练习骑射,有些士兵在比试摔跤,还有一些士兵在练习刀枪,场面热闹,斗志昂扬。 朱棣带着薛岩等人来到骑兵练习骑射的跑马场,对薛岩道:“军中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都是一些粗野的汉子,请各位欣赏一下士兵们的自娱自乐吧。” “殿下,客气。”薛岩代表使团众人应和了一声。 旁边的跑马场边有一排战鼓,这些战鼓分别放在一人高的木架子上。 燕军的一名骑兵飞驰而过,忽然掏出长弓,抽出一支用包裹着的布料代替箭头的羽箭,张弓,放箭,一气呵成。 咚!一支包裹着布料的羽箭射中从五六十步外的鼓面,发出声响。 咚,咚,咚! 这名骑兵马不停蹄,一路飞驰,不停地张弓放箭,每一箭都射中鼓面,引得周边旁观的士兵纷纷喝彩。 “这人的箭术不凡!”薛岩心中默默赞叹了一声。 此时,一队燕军骑兵一起策马冲进跑马场,同时张弓搭箭。 薛岩刚刚回过神,这一队骑兵已经纵身而过,只听到那一排战鼓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鼓声:咚,咚,咚咚咚! 箭无虚发,竟然全中! 薛岩心中越发的震惊:“燕军骑射果然不同凡响!” 见薛岩面露惊讶之色,朱棣嘿嘿一笑:“这不过是些小把戏而已。” 朱棣带着薛岩等人在练武场转了一圈,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番燕军将士的勇武。 一连几天,朱棣都热情地招待了薛岩等人,白天让他们欣赏振奋人心的演兵场练武,晚上好酒好肉,让他们尽情地吃喝。 薛岩等人看到的场景与方孝孺形容的燕军士气低落完全两样,再次觉得自己被方孝孺欺骗了。 燕军上下一心,军容整齐,纪律严明,士气高涨,薛岩深有体会。 他对燕王朱棣的看法也彻底改变了。 在他看来,燕王朱棣待人坦诚,心胸开阔,明理豁达,忠君忧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藩王。 在返回京城的路上,薛岩依旧记得朱棣送别时说的那番话。 他记得,朱棣在送他上马车时是这么说的: “我父皇创立大明十分艰难,作为子孙,我们应当好好守护祖宗的基业。朝中有奸臣,危害族亲与社稷,本王这才遵《皇明祖训》起兵靖难,以保先皇基业。 如果陛下有意息兵,应该以诚相待,撤回天下兵马,本王必定率军返回藩国,为大明永镇边疆。不需要陛下说什么,本王便会这么做,以示本王的歉意。” 薛岩叹了一口气,感怀道:“燕王如此深明大义,朝廷就不应该咄咄相逼。” 薛岩的使团离开后,负责情报搜集的飞龙卫情报人员向冯致远汇报调查结果。 冯致远带着一份小黄纸,走进朱棣的大帐:“殿下,这是属下收集的薛岩等人携带的小黄纸。” 看着这些朝廷策反用的小纸片,朱棣微微一笑:“小小伎俩。” 冯致远道:“禀殿下,薛岩等人并未在军中散发小黄纸。这些是从他们包裹里偷偷取出来的。” “呵呵呵!”朱棣呵呵一笑,“晾他也不敢!” 冯致远恭维道:“殿下恩威并用,我军神勇无敌,他们方才不敢。” 朱棣会心一笑,赞赏道:“嗯,你是个明白人,做得不错,先下去吧!” 冯致远欣然退下,走出了燕王的大帐,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天空蔚蓝,阳光灿烂。 望着远处的天空,冯致远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以后,天空都能这般晴好,那该有多好!”冯致远自语自语。 他伸出左手,握了握拳头,感觉着手上的力量。 在战场上摔伤的左手如今已经好了,他看着自己的拳头,满意地笑了。 “心情不错啊,冯百户。”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冯致远吓了一跳。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的刀柄,循声看去,有个人躲在帐篷下的阴影里。 看清了阴影里的那个年轻人,冯致远松开了腰侧的刀柄。 冯致远刚要行礼问候,那年轻人却伸手制止了:“不必拘礼,我找你有些事,里面谈。” 冯致远跟着那个年轻人,走进营帐中,营帐的帘布再次合上。 营帐四周的士兵都离开了,似乎有人吩咐过不许靠近,因此,营帐四周空荡荡的,仿佛营帐里也没有人一般。 四周一片安静,只能隐约听到营帐里有两人在轻声谈话。 一人道:“你不懂大人,他远比你想的更强大、更神秘,甚至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想让我背叛他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人说:“不要这么说,都是自己人,谈不上背叛。你只需为我提供一些额外的消息……” …… 应天府。 薛岩等人回到京师后,方孝孺找到薛岩,私下询问出使的见闻。 方孝孺直接问:“燕贼的态度怎么样?” 薛岩回答道:“燕王言语耿直,态度真诚……” “是燕庶人!”方孝孺纠正薛岩的话。 “你我都明白,燕王还是燕庶人都是陛下的一句话,何必纠结于此呢。”薛岩不以为意。 “燕军上下表现如何?”方孝孺又问。 薛岩瞟了方孝孺一眼,眼神中有些异样。 想到方孝孺要求携带到燕军中去的那些小黄纸,他心中就暗暗不爽。 如果按照方孝孺的吩咐散发那些策反的小黄纸,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回不来了。 燕军的那些士兵个个凶猛如虎,险些就杀了他们。要不是燕王保他们,此刻,说不定他们早就身首异处了。 说来说去,方孝孺才是要害他的人,反而是朱棣救了他。 想明白这一点,薛岩回答道:“据我们观察,燕军上下团结一心,实乃是虎狼之师。相比之下,朝廷军队懒散少谋,兵力虽多,但未必能生燕军……” “哼!”方孝孺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薛岩,正色道,“陛下是叫你们去策反燕军,你们倒好,不但没有策反他们,反倒被他们策反了!” 方孝孺很气愤,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第333章 狄云南下 “郑海,你一定要救我,否则……否则,我也反对妙锦姨娘跟你在一起。” 胖子朱高炽缠着郑海,要郑海帮他破解灾祸,消灾避难。 无论郑海怎么给朱高炽解释,朱高炽都不相信袁忠彻是骗他的。 朱高炽祭出了徐妙锦这一招,郑海就没办法拒绝了。 “好吧,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消灾避难?”郑海无奈地看向窝瓜一样的大胖子朱高炽。 朱高炽一脸灿烂的笑容,憨厚道:“你就留在北平,留在我身边就行。” “呃——这个,这……”郑海有些犹豫。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还可以与我的妙锦姨娘多多接触,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思考片刻,郑海苦笑道:“可王妃不让我见妙锦啊!我也不能长时间留在北平,我还要回王爷那里。” 如果真像朱高炽说的这样,也挺好的。 可郑海知道,留在北平也很难见到徐妙锦。而且,他待在这里,燕王和其他将领会怎么想。 没有正当的理由,他是不能长久待在北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朱棣那里就需要他提供和分析军情。 朱高炽继续劝道:“我母妃不让你见,你可以想办法啊!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留下来帮我渡过这一劫。” “可王爷那边呢?万一……” “现在又不打仗,你回我父王那边也没有事做,还不如留在北平,多和我姨娘亲近、亲近呢!” 郑海转念一想,好像朱高炽的话也挺对的。 既然回北平了,又怎么不去见一见徐妙锦呢?徐王妃不让就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反正,朝廷的军队刚刚被打败,近段时间是不会发起新的战事的。在北平,他多待一些时日,也不会耽误事。 这么想着,郑海便放下心来,问道:“世子,你真的能让我见到妙锦?” “当然可以,”朱高炽一脸笑容,“本世子来想办法,保准能让你们见面。” “好!那我就留在北平。” “好,本世子没看错你!”朱高炽眉开眼笑。 “不过,”郑海又补充道,“要是王爷来信催我回去,那我也只能……” “这个你放心!本世子心里有数。”朱高炽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 送走了朱高炽,郑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起毛笔,对照着一本书籍,写了一封密信。 他又拿纸抄录了几份同样内容的,作为备份,分别放进信封里。 信纸上的墨水晾干后,将信纸分别塞进一个个信封里,他又将信封卷了起来,放进小竹筒里。 他带着小竹筒离开庆寿寺,前往北平丐帮海龙帮的一座大宅子。 这是海龙帮帮主狄云的住所,也是海龙帮总舵,蛟龙卫在北平的秘密联络点。 十年前,郑海就是在这座大宅子中醒来,只是当时这座院子早已废弃,房子也倾倒了。如今,这宅院被狄云修葺一新,跟个大户人家差不多。 随着狄云身份地位的变化,海龙帮的实力与经济条件也今非昔比。 就连海龙帮的乞丐们也穿上较好的粗布衣裳,不再像以前那般破破烂烂。 郑海走进大宅子,海龙帮的帮众们纷纷手持竹棍行礼,热情地打招呼。 “海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狄云得知郑海前来,连忙出来迎接。 看着狄云的时候,郑海也有些惊讶。 今日的狄云与以往的小狄云已经变了个样,令人眼前一亮。 此时,狄云穿着一身粗布直身,昔日凌乱如鸟窝的头发也扎了起来,一身清爽,活脱脱的一个俊俏的农家青年。 《礼记.曲礼上》说:二十曰弱冠。 今年,狄云也已经是弱冠之年了。 狄云束发戴冠,配上一身直身,有一点儒生的感觉,虽然身形偏高瘦,但比起其他那蓬头乱发的乞丐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愣了好一会,郑海才欣慰地赞赏道:“小云,长大了,就该这么穿,好看!很帅气!” “帅气?”狄云念叨了一声。 “就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呵呵,是吗?嫂子也这么说。” 郑海微微惊讶:“你能见到妙锦?” “是燕世子帮忙,我才见到嫂子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里走,一直走到海龙帮的议事大厅。 郑海掏出装有密信的竹筒,交给狄云,叫狄云前往山东济南悦来客栈,亲自将密信交给悦来客栈的老板娘。 “海哥,以前你不是都是用信鸽联系或者让密卫送吗?这次,怎么要我去送?”狄云有些不理解,更有些惴惴不安。 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北平呢。这一下子要去陌生的地方,又那么远,他心中很不安,下意识地就想推脱。 郑海也想用信鸽,但信鸽能够携带的信息量不大,而且很容易被人拦截。 这封信是有关山海盟的安排,事关重大,信鸽一次能传递的消息无法满足加密的要求。 为了山海盟与悦来客栈的安全,郑海还是决定派人去送。 狄云是其中的一个人选,是直接接触核心的人选。 其他的送信人只送到其他秘密的山海盟联络点,再由山海盟内部自己转寄。 郑海这么做是以防万一,以免半路出现不可控的意外造成密信丢失。 郑海对狄云解释道:“我叫你去送信,有几个目的:一是让你去见一见外面世界,开拓一下视野,别老窝在北平。” 狄云低头,轻声“哦”了一声。 “第二个目的是让你去接触一下我们手中的另一支秘密力量,认识一下里面的一些核心人物,方便以后办事……” 除了这些原因之外,郑海身边实在是找不到非常可靠的人选了。 冯致远留在朱棣身边,而四个飞龙卫头目身上有伤,他们都没法去送信。 这一点,郑海没有跟狄云说。 狄云南下济南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 五月二十六日,盛庸派兵扼守住了燕军运送粮饷的道路。盛庸、吴杰与平安分兵把守,切断了燕军的后勤补给线。 朱棣派遣指挥使武胜前往京师,上书朝廷,要求皇帝朱允炆解释缘由。 朱棣很生气。 前一个月,朝廷还派薛岩来讲和;后一个月,就切断了朱棣的后勤补给线。 翻脸不认账,这皇帝的信用也太低了! 朱棣派武胜前往京师交涉,除了解决后勤补给的问题,还想要挑起朝廷内部矛盾,发动舆论战。 可朱棣万万没想到,皇帝朱允炆还做出了更无耻的事情!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夏五月,杰、安、庸分兵断燕粮道,王遣指挥武胜上书,诘其故。” 第334章 朱高炽的危机(上)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皇帝朱允炆坏了规矩,他听从了方孝孺的建议,斩杀了朱棣的信使武胜。 收到燕王的上书,又听了燕王信使指挥使武胜有理有据地陈述,当时,朱允炆同意了武胜的请求,想要罢兵和解。 当武胜退下后,方孝儒在一旁劝说道:“陛下,如果现在朝廷收兵,那再想重新集结军队就难了。如果朱棣趁朝廷收兵之时,挥师南下,陛下又会怎么样?” 朱允炆忽然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棣的上书确实说的情真意切,燕王使者武胜的质问也是合情合理。 单纯从事情的是非对错来说,朱棣那一方确是存在道义的一方。 朱允炆承认己方的错误,答应武胜与朱棣的请求,罢兵言和。从是非对错的道理上来讲,朱允炆的做法是正确的。 可是,战争是不讲道理的,只讲胜负,不讲仁义。 朱允炆被方孝儒问得哑口无言。 “方爱卿,可朕应该答应他了。” 方孝儒据理力争道:“陛下,如今我军兵马集结,已经围困住敌人,再过几日必将有捷报传来,不要听信燕贼的话。” “那朕该怎么办?”朱允炆还是有些犹豫,“朕都已经答应他了,这再反悔,那朕不是又食言了吗?” 方孝儒拱手请求道:“臣有办法,请陛下将这件事交给臣,让臣全权处理。” “好,那朕就让他处理这件事。” 当晚,燕王信使指挥使武胜被锦衣卫秘密逮捕,关进了北镇抚司大牢。 北镇抚司的大牢是锦衣卫里享有恶名的监狱,进入北镇抚司大牢的几乎都是九死一生。 进北镇抚司大牢的人,能竖着进去又竖着出来的,真是凤毛麟角,郑海属于其中之一。 毕竟,那时郑海有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护着。蒋瓛想重振锦衣卫,需要像郑海这样有身手又有头脑的新人加入。 武胜对朱棣忠心耿耿,北镇抚司大牢又得到了方孝儒的授意。除非他愿意反水,投靠朝廷,否则,他能够活着出大牢,真的只能看运气了。 而武胜的运气确实不好。 自从朱棣起兵以后,朱允炆很少动用锦衣卫抓人,北镇抚司大牢的那“黑白无常”好久没折磨人了,正想练手。 结果,武胜撞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被这黑白无常给折腾死了。 这“黑白无常”是北镇抚司大佬的两个牢头。 那白无常,名字叫白鸿飞,是个高大的白脸胖子;另一个绰号“黑无常”,名叫马常,是黑黑的矮个子。 这两人牢头曾经和郑海在牢房里吃过烧烤,与郑海的交情非常好。 要是郑海知道,这两人整死了燕王的信使,他肯定很生气。 不过,此时郑海已经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不在应天府。他并不知道武胜是死于这两货手里。 最先知道武胜死讯的冯致远。 冯致远与白鸿飞、马常以前在锦衣卫就是好朋友,只是冯致远跟了郑海,去了北平,这两人脱不开身,依旧在北镇抚司。 更巧地是,冯致远就是向黑白无常这两屠夫打听的消息。 收到冯致远要打听的消息,黑白无常两人也傻眼了。 他们自然没有坦白,是他们俩“玩”死了燕王信使,只是告诉冯致远,武胜确实被关进大牢,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他们闭口不提。 就这样,六月份时,冯致远知道了武胜的死讯,燕王朱棣也知道这个消息。 随即,朱棣命令李远进行报复,同样袭击朝廷的后勤补给线。 在飞龙卫的情报支持下,燕军将领李渊偷袭了沛县,一举烧毁朝廷的数千艘运粮船。 盛庸、吴杰与平安袭击燕王朱棣的后勤补给线,朱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袭击盛庸的后勤补给。 双方都各有损失,战场形势进入相持阶段,都没法打败对方。 “方爱卿,如今又该怎么办?” 朱允炆从小熟读百经,喜好与擅长儒学,对军事根本就不擅长。 尤其是,遇到诸王中最会打仗的燕王朱棣时,他只能向身边的谋臣咨询对策。 方孝孺分析道:“如今,河北的战事未停,德州的粮饷补给已经被燕军烧掉。军中缺乏粮草,出现了士兵逃逸的现象,形势堪忧啊!” “方爱卿,先前不是都按照你的策略部署的吗?不是说我军已经围困住敌人了吗?只需要几天,朕就能收到捷报的吗?”朱允炆一连三问。 他实在搞不明白,明明不是都说布置妥当,胜利在望了吗? 如今,怎么战场上又出现了这种战事胶着的局面呢? 他眉头紧皱,有些苦恼。 方孝孺捋了捋胡须,解释道:“臣先前建议假意与燕贼和谈罢兵,是用来拖延时间,牵制燕贼。臣没想到,诸将出击的时机太早了,导致燕贼警觉,这才使计策没能成功。” 方孝孺只是一个谋士,只懂得出谋划策,并不懂带兵打仗。 就算他有诸葛亮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他也没有像诸葛亮那样懂得行军打仗。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儒生,只会动动脑,动动嘴皮子。 真正要统帅三军,协调千里之外的将领,方孝孺还是差得挺远的。 “方爱卿,如今你还有什么良策?快帮朕想想办法。” 朱允炆有些头大了,只能寄希望于方孝孺。 “陛下,臣有一计。”方孝孺拱手道,“此计若成,燕军必定返回北平。” “什么计策?方爱卿快说!” 方孝孺继续道:“陛下,可以使用离间计,派人给北平的燕世子送去一封密信。只要朱棣得知这个消息,他一定会生疑,势必会撤回北平。这样德州的粮草可以解决,我军还可以继续向北平推进,定能打败朱棣。” “好!这个计策好,就按照爱卿说的办!” 方孝孺写下离间燕王父子的书信,内容是只要朱高炽同意归顺朝廷,那燕王的位子就是他的,朝廷不会追究他的任何罪责等等。 朱允炆命令锦衣卫千户张安等人带着书信,秘密前往北平,求见燕世子朱高炽。 身处北平的朱高炽,最近一直缠着郑海,平平安安,并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这一天,他还偷偷安排徐妙锦与郑海秘密见面。 回到住处,朱高炽忽然变得有些惶恐不安,因为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一名侍从跑进来,向朱高炽禀告:“世子殿下,门外有人求见。说是京师来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求见殿下。” “京师来的?莫非是增寿舅舅?” 朱高炽思考了一下,随即,回复道:“请他进来。”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王遣指挥武胜上书,诘其故。天子怒,下胜狱。王遂遣李远略沛县,焚粮舟万计。”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棣复遣使上书,下其使于狱。” 《明史.列传第二十九.方孝孺》:“燕王复遣指挥武胜上书,伸前请。帝许之。孝孺曰:‘兵罢,不为复聚,愿毋为所惑。’帝乃诛胜以绝燕。 ……孝孺深以为忧……谋以计间之,使内乱。乃建议白帝:遣锦衣卫千户张安赍(ji)玺书往北平,赐世子。” 第335章 朱高炽的危机(中) 一名身穿斗篷的神秘人走进朱高炽的府中,步入正厅。 朱高炽坐在厅中的首座上,打量着这几个身穿斗篷的壮汉。 他们一个个身高体壮,步伐轻盈,一看就是练家子。 盯着来人,朱高炽思索着:这身姿,定是行伍中人,莫非,真的是增寿舅舅派来的? 斗篷男子行礼道:“在下张安,拜见燕世子殿下。” 朱高炽安坐不动,询问道:“你是什么人?求见本世子,有什么事?” 张安沉着道:“在下乃锦衣卫千户,奉皇上命令,给世子送书信。这是陛下给世子的信。” 说着,张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朱高炽的侍从。 朱高炽的右眼狂跳,脸色煞白。 他愣在座位上,直到侍从太监将信件递到他面前,方才回过神。 “你说什么?你是皇帝的使者?!”朱高炽双手抓着座椅的扶手,从座位上站起身。 锦衣卫张安抱拳,回答道:“回世子,在下确实是陛下的使者。倘若世子不信,世子可以看看信件,陛下的印信无人敢冒充。” 瞟了一眼侍从手中的信件,朱高炽那圆胖的脸情不自禁地抽动了几下,眼睛里全是恐惧。 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查证张安的身份,他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父王还在前线打仗,皇帝可是他家的死对头。这个时候,皇帝给他送来的信,那简直就是鹤顶红一般的毒药。 这袁公达算命可真准,真是血光之灾啊! 完了,完了…… “殿下,这信?”侍从太监出声提醒,打断了朱高炽的思绪。 回过神,朱高炽急中生智道:“你先在我府中住下,待本世子看过信,再给你回复。” “是,那在下叨扰了。”张安抱拳行礼。 朱高炽给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神,太监领着锦衣卫千户张安离开大厅。 朱高炽的侍从太监一直拿着信件,保持着递给朱高炽的动作,可朱高炽迟迟不接。他只好再次提醒道:“殿下,这信?” 朱高炽虽然胖,但并不笨。他知道,不管这信中写了什么内容,都不能看,更不能信。 要是不让那个张安入府,就没这事了,可如今,已经晚了…… 朱高炽目光无神,喃喃道:“血光之灾啊,血光之灾,本世子,命不久矣……” 旁边的侍从太监有些不明所以,低声道:“殿下,您不是说跟那郑公子在一起就可以消灾避难吗?怎么,怎么……” “对!你说的对!本世子怎么忘了这个事了!” “血光之年,行必慎之!” 朱高炽深深出了一口气,连忙道:“快去请郑海!” 侍从太监应了一声,刚要离去,朱高炽又喊道:“不!本世子亲自去!” 没等身边的太监反应过来,朱高炽便快步走向门口。 “殿下,殿下!慢点,小心……” 嘭地一声,闷响。 朱高炽摔了个大跟头。 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一个前扑,飞出了大门。 好在他身体肥胖,肚子上的肉垫直接起到了缓冲的作用。 再加上,他摔倒无数次,已经摔出了经验,本能地护住了胖脸,因此,没摔得皮青脸肿。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您有没有摔疼?” 侍从太监们一拥而上,麻利地扶起朱高炽,仿佛演练了无数次一般。 太监们一边帮朱高炽擦拭衣物上的尘土,一边询问朱高炽有没有受伤。 “快!快!快!”朱高炽一起身,直接喊道:“快准备马车,我要去庆寿寺!” …… 庆寿寺后院中。 丫鬟小兰站在郑海的房门外,眼睛扫了扫空无一人的院子。 无聊地扫了一圈,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轻轻捂着嘴巴,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边。 她的耳朵贴着房门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在偷听房间里的谈话。 “妙锦,你出来这么久,你姐姐会不会怀疑?” “慎之,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想多陪陪你。” 徐妙锦靠在郑海的怀里,小鸟依人。 郑海坐在凳子上,徐妙锦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令他心生荡漾。 轻轻搂着徐妙锦的肩膀,下巴轻轻挨在徐妙锦那乌黑的头发上,一股淡淡的胭脂芳香,沁入心脾。 “你身上好香。”郑海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 依靠在郑海怀里的徐妙锦,微微抬头,仰视郑海英俊的面庞。 “慎之,你的那张纸条是真的吗?” 郑海微微颔首,恰与徐妙锦四目对视。 他注视着徐妙锦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你是我郑海这一生要娶的女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 还没说完,嘴巴忽然被堵上了。 一阵酥爽从唇间传来。 随即,嘴上一阵甜蜜,一直甜到心底。 徐妙锦主动吻了郑海,打断了郑海的话。 正当郑海想要回应徐妙锦的热吻时,徐妙锦却松开了嘴,主动与郑海拉开了一些距离。 “慎之,我想做你的妻子。”徐妙锦盯着郑海的眼睛,双眸炽热如火。 “嗯,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一定……” “不,慎之,我今天就想做你的妻子!” “今天?”郑海愣了一下。 “嗯,”徐妙锦轻声应了一声,小脸蛋刷地一下红了,“我……我,我……我想把身子给你!” 没想到徐妙锦会这般主动,郑海心里很感动。 古代未出阁的姑娘都很矜持,一个女孩如此主动、如此义无反顾地付出,那是真爱无疑。 只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孩,才会这般不顾一切…… 可郑海有些犹豫了。 难道他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夺走徐妙锦的第一次吗? 他不想委屈徐妙锦,想好好地给徐妙锦一次幸福满满的回忆…… 洞房花烛夜,应该才是古代女子最希望的人生初体验吧? 虽然身体很诚实,但郑海的理智告诉他,爱一个人,应该给她最美好的回忆。 “妙锦,我知道你爱我,我也很希望得到你。但我,真的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徐妙锦用食指堵在郑海嘴唇上,“可我不想等了,我现在就想当你的妻子。慎之,答应我!” 二话不说,郑海直接搂紧徐妙锦,扭头去亲了徐妙锦。 两人深情地吻在一起…… 此时,一个身披斗篷的神秘人走进了燕王府的别院。 第336章 朱高炽的危机(下) “三殿下,那小的这就带着您的信去前线,向王爷奏禀这件事。” 燕王府太监总管黄俨刚要出门,又转身返回,看向朱高燧:“小的以为,光靠这些还不行,殿下还要有人证。” “人证?” 朱高燧那精明的眼睛里闪现一丝狡黠,微微点头,随即道:“嗯,你考虑得很周全。我父王不可能只听我的一面之词,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把他不会处置我大哥。” 朱高燧是燕王朱棣的三儿子,朱高炽和朱高煦的弟弟。 朱棣的儿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朱高燧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与朱高煦一样,都想扳倒他的大哥朱高炽,继承未来的王位,甚至帝位。 朱高炽是燕王世子,按照传统纲常礼制,将承袭燕王的权力与地位。 但朱高炽从小肥胖,身体不好,这让朱高煦与朱高遂看到了夺权的希望。 朱高炽负责守卫北平,手中有大权,而朱高煦跟随燕王朱棣上战场,有战功,唯独朱高燧手上无权,也无兵。 为了争夺继承权,朱高燧结党营私,勾结府中的太监侍从黄俨等人,发展自己的势力。 “那你说,这人证,我们该怎么办?”朱高燧询问太监总管黄俨。 黄俨恭敬地回答道:“三殿下,只要您能说服朝廷来的那位锦衣卫使者,那他就是最好证人。” 方孝孺派往北平的锦衣卫有好几人,除了前去朱高炽府上送信,还有一路人马将消息泄露给了朱高燧。 方孝孺的学生林嘉猷(you)曾去燕王府,知道朱高炽与朱高煦、朱高燧三位王子有矛盾,都有心争夺燕王的继承权。林嘉猷将这件事告诉方孝孺,这才有了方孝孺的这个离间计。 想了想,朱高燧说道:“嗯,让我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说服他。” “三殿下,不必担心,只要给他一些好处,他一定会答应的。”太监黄俨一脸笑容,“那小的先行一步。” 燕王府太监总管黄俨偷偷离开北平,带着朱高燧的揭发信南下,面呈朱棣。 此时,朱高炽正火急火燎地赶往庆寿寺,寻找郑海商量对策。 “吁——”一声长音。 马车夫拉住了两匹拉车的马,朱高炽所乘的马车一个急停,停在庆寿寺后院侧门。 一把撩起马车的布帘子,朱高炽匆匆走出马车。 没等车夫放好上下马车的小踏板,朱高炽扶着车辕就下了马车。 “哎呦,殿下,慢点,慢点!” 一旁的侍从太监赶紧跳下马车,上来搀扶朱高炽。 朱高炽有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扶着身旁的一名太监,这才勉强定住了胖嘟嘟的身体。 “快去敲门!”朱高炽急忙催促着身旁的侍从,叫他们去敲庆寿寺的侧门。 庆寿寺的正门主要面对信徒大众,日常是开着的。而侧门直通后院,一般都关着,只有需要时才打开。 从侧门进入,可以直接通往庆寿寺的后院,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赶到郑海的房间。 朱高炽避开寺庙的前殿,想直接从侧门进入,因此,他只能叫侍从敲门。 咚咚咚。 “谁呀?”一个小和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咿呀一声,两扇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和尚的脑袋探出头。 还没等小和尚看清来人,朱高炽已经推门而入。 小和尚被人直接推开,有些不高兴,但看清那胖子的模样后,连忙道:“原来是世子殿下,不知世子……” “我有事找郑海,你不要招待我。”一边说着,朱高炽一边往后院走去。 朱高炽踩着小碎步,跑了起来,身体左摇右晃,啤酒肚一般的大肚腩上下波动。 没过多久,他那圆胖圆胖的盘子脸就从白面馍馍变成了新疆烤馕,红彤彤的脸蛋上冒出许多汗珠。 再这么跑下去,这白面馍馍说不定就要烤焦,朱高炽可是很久没有这么运动了。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熟悉的丫鬟拦住了去路。 “奴婢小兰,见过世子。” 小兰听到嘈杂声,从郑海的房门边快速迎了上来,挡在朱高炽的前方。 “小兰,快……快……快,让开!”朱高炽气喘吁吁,说话都费劲。 小兰却没有让开,而是伸直双手,拦在朱高炽身前:“世子,小主和郑公子正在房间里……你们不能进去!” “小兰,我找郑海有要事,”朱高炽缓过来劲,“我必须马上见到郑海,你让开!” 200斤以上级别的大胖子,再加上身旁的两名服侍太监,六条腿强行推进,好比是六队轮子的坦克,小兰根本就拦不住。 朱高炽直接冲到郑海的房门前,伸手就推房门。 嘭的一声,房门猛震一下,却没有打开。 房门里面上了门栓,朱高炽竟没推开。 最生气的不是朱高炽,最生气的是房间里的那两个人。 郑海与徐妙锦正浑身燥热,躺在床榻上亲热。 此时,两人的衣衫已经褪去大部分。 徐妙锦上身只穿着一件红色肚兜,郑海也只穿着一件裤子,上身光着膀子。 刚想要兴云布雨,门外就传来了朱高炽的喊声:“郑海,救命啊!快开门!” 床榻上,两人都是一阵脸红。 徐妙锦撅着小嘴,幽怨地看着郑海,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郑海一脸尴尬,无奈道:“先穿衣服吧。这小胖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徐妙锦咬牙切齿,狠狠望了一眼,房门方向的屏风,气呼呼地咒骂道:“哼!小胖子,我饶不了他!” 郑海轻轻亲了一下徐妙锦的脸蛋,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起来穿衣服。” 徐妙锦一把抱住郑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见徐妙锦依旧不想动,郑海又道:“好了,别耽搁了。要是他把门撞塌了,冲进来,那就不好了。” 屋内,郑海与徐妙锦两人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衫。 房门外,朱高炽不停地拍着房门,大声叫喊着,叫郑海开门。 丫鬟小兰想要阻拦朱高炽,不停地劝说,可是朱高炽并不理会她。 过了好一阵子,房门终于打开了。 “郑海,救命啊!你一定要救救本世子……” 朱高炽的话还没讲完,徐妙锦已经冲上来,一把揪住朱高炽的耳朵。 “小胖子,姨娘我很生气!” “小姨娘,小姨娘,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朱高炽忍着痛,解释道:“小姨娘,我真的有急事要找郑海……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妙锦,还不松开世子殿下!”郑海佯装生气,说了徐妙锦一声。 “哼!”徐妙锦冷哼一声,松开了朱高炽的耳朵,退到一旁,狠狠盯着朱高炽。 朱高炽如释重负,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殿下,你说,到底是什么事?”郑海明白,能令朱高炽如此急切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朱高炽将收到皇帝来信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郑海,询问郑海该如何处理。 听完朱高炽的讲述,徐妙锦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一些,没有刚才那般生气了。 众人都看向沉思中的郑海,都等着郑海说话。 思考了一会儿,郑海郑重道:“这件事很棘手!殿下要渡过这一关,必须做好三件事。”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朱高炽殷切地问道:“郑海,你说,哪三件事?” 第337章 行必慎之(上) 郑海对朱高炽解释道:“世子殿下,首先,第一件事是保存好那封密信,最好不要拆封。” “信呢?快把信拿出来,给郑海。”朱高炽连忙扭头询问身边的太监。 从侍从手里拿过朝廷的密信,朱高炽向郑海展示了一下信封,信封上的封泥依旧完好,没有拆开的迹象。 他对郑海道:“郑海,你看,这封信还没有拆。” “还好世子殿下谨慎。”郑海对朱高炽点点头。 “那第二件事呢?”朱高炽问。 “第二件事就是将送信的信使扣住,然后审问清楚。”郑海看向朱高炽,“不知朝廷的信使,现在是否还在殿下府上?” “在,还在府上,”朱高炽急忙回复。 犹豫了一下,他又道:“此人名叫张安,是锦衣卫的一个千户。看样子是个高手,要拿下他,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无妨!”郑海自信道,“锦衣卫我熟,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可以拿下他。” 看到郑海如此自信,朱高炽便放心了。 他知道,郑海出自锦衣卫,还曾经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对付张安应该不成问题。 想当年,他与朱高煦、朱高燧被扣在京城时,就是借助郑海在锦衣卫的地位与影响,才顺利逃出京城。 一个曾经的锦衣卫指挥使对付一个锦衣卫千户,自然不在话下。 论对敌人的知己知彼,郑海估计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朱高炽接着问道:“郑海,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世子殿下,既然你也认为,这极有可能是朝廷的离间之计。那世子殿下应该知道,这第三件事……” “我明白了!”朱高炽茅塞顿开,“我立马派人带着这封信去向父王解释这件事。” 郑海满意地笑了笑。 这朱高炽可不傻,虽然胖成了一个大窝瓜,但他可不像窝瓜那样脑袋里空空。 朱高炽从小就是个学霸,喜好读书,要不是身体不好,他绝对是朱棣的接班人。 可即便朱高炽的身体不好,燕王朱棣仍然将守卫北平的重任交给他,而不是朱高煦或者朱高燧。 在朱棣心中,朱高炽在才智等方面应该远超朱高煦与朱高燧。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就连李景隆也没能攻下北平城,朱高炽是有才能的。 与朱高煦一同征战沙场,郑海知道朱高煦英勇善战,但有勇无谋。在才智与得人心方面,朱高煦根本比不过世子朱高炽。 至于朱高燧,郑海了解的不多,只听说朱高燧为人精明,喜好结党营私…… “郑海,你觉得这件事谁去,最合适?”朱高炽的话打断了郑海的思绪。 扫了一眼朱高炽身边的几位侍从太监,郑海轻轻摇了摇头。 叫这些人去送普通的信件还可以。可这件事关系着朱高炽的声名与生死,交给这信人不保险。 这皇帝朱允炆离间燕王与世子的密信,如果落到像朱高煦那样的人手中,不仅救不了朱高炽,反而是杀死朱高炽的重要罪证。 送信的人必须绝对可靠,必须不能被别人策反,否则,万事难料啊! 四周转了一圈,郑海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徐妙锦与小兰被软禁在燕王府,叫她们去送信是不可能的。 郑海手下信任的人都不在身边,狄云去了济南,冯致远留在朱棣身边,飞龙卫的几个头目都在养伤。 郑海摇了摇头,再次看向朱高炽,发现朱高炽正盯着自己。 “要不,郑海你帮我跑一趟吧!反正,你也要回去,不是吗?”朱高炽一脸憨厚的笑。 “不行!”徐妙锦第一个反对,“慎之不能去送信,他要留在北平。你自己找亲信去送信,他不能去!” 徐妙锦站在郑海与朱高炽之间,板着脸,瞪着朱高炽,一脸不高兴。 在她看来,这件事并没有郑海与朱高炽想的那么严重。她相信她姐夫燕王朱棣不会轻易中了朝廷的离间计,因此,她不想郑海去帮朱高炽送信。 郑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可不想这么快就和郑海分开。 更何况,她想和郑海把生米煮成熟饭,这关头怎么送郑海回到那危险的战场前线呢…… 朱高炽乞求道:“郑海,求求你,这件事非你去送不可!” 郑海看了看朱高炽,又看了看徐妙锦。 没等郑海开口,徐妙锦再次伸手揪住朱高炽的耳朵,十分生气地质问道:“小胖子,为何非他不可?!你是想拆散我和慎之吗?” “嗷——疼,疼,疼!”朱高炽歪着头,一边叫痛,一边解释道,“小姨娘,你先听我解释!” “妙锦,你先听他解释,不要动手。”郑海上前,叫徐妙锦松手。 徐妙锦松开了朱高炽的耳朵,撅着小嘴,瞪着朱高炽,眼睛里全是威胁。 论年龄,朱高炽还大徐妙锦两岁;可论辈分,徐妙锦是朱高炽的姨娘。 这辈分大就是长辈,长辈教训小辈,那是天经地义。 徐妙锦理直气壮,从小就欺负老实的朱小胖,她可不把什么燕王世子的身份放在眼里。 朱高炽苦着脸,对郑海与徐妙锦解释道:“郑海、小姨娘,这真不是我想故意拆散你们,是这件事必须得郑海去……” “为什么?”郑海与徐妙锦异口同声。 朱高炽解释:“袁公达给我的谶言(chèn yán)就是这么说的。” “什么谶言?”徐妙锦问。 “血光之年,行必慎之。”朱高炽解释道,“这‘行必慎之’,不就是说此行一定要慎之前去吗?” 郑海又是一愣:这谶言还能这么解释?真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想来想去,如今要找一个令朱高炽与郑海都放心的人真不容易。与其找一个不放心的人去送信,那还不如郑海亲自去送呢。 想到这点,郑海答应道:“好,我去送信并向王爷解释这件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听到郑海这么说,朱高炽十分开心,不停地感谢郑海。 徐妙锦则是一脸的不高兴,虽然没有继续虐待朱高炽,但依旧瞪着朱高炽,眼睛里的怒火毫不掩饰。 丫鬟小兰说不上话,只能在一旁低声安慰徐妙锦。 收起朝廷的密信与朱高炽写的解释信,郑海刚想送客,突然跑进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太监。 “世子殿下,不好了!朝廷的大军要进攻北平,世子殿下快回去!” “你说什么?!”郑海与朱高炽齐声询问。 “禀世子殿下,这是真的!是顾成都督叫小的来传消息的,他让世子殿下快些回去。” 郑海与朱高炽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里都是不敢置信。 郑海很快得到了飞龙卫的情报,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 平安率领大军,从真定北上,想要偷袭北平,离北平只有五十里,驻扎在平村。 【注】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丁酉,平安自真定攻北平。” 第338章 行必慎之(中) 直接穿过后院中的腊梅林,直奔庆寿寺的侧门。 没人去欣赏庆寿寺后院的曲折回廊,也没人去瞧一瞧那些枝叶繁茂的腊梅。 为了赶时间,直接抄了近路。 打开关闭的侧门,郑海与朱高炽、徐妙锦等人急匆匆跨出大门。 门口,停放着两辆马车,车夫牵着马,正看过来,眼神中有些急切。 “世子殿下,快上马车!”车夫放下登车用的垫板,招呼朱高炽。 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朱高炽直接走向排在前面的第一辆马车。 走到马车旁,朱高炽回头看向郑海:“郑海,要不,你跟本世子一起坐这辆马车?” 瞪了一眼朱高炽,徐妙锦凶道:“慎之,和我一辆,小胖子自己坐!” 郑海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朱高炽,笑了笑,伸手去扶。 徐妙锦的眼神这才变得温柔,一只白皙的玉手搭在郑海手上,踩着登车的垫板,上了马车。 扶着徐妙锦上马车,郑海看向前方的朱高炽,回答道:“世子殿下,放心,我先帮你守城,送信的事先放一放。” 朱高炽这才放心,点点头,踩着垫板,缓慢地爬上了马车。 郑海与小兰一起上了徐妙锦的马车,其余的侍从太监翻身上马。 两辆马车沿着石板铺砌的街道快速驶离,太监骑着马跟在马车后。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声…… “吁——” 几匹枣红骏马在军营门口停下。 一名飞龙卫的斥候直奔燕王朱棣的大帐。 “报——” 士兵走进大帐,单膝跪地:“禀殿下,平安率军从真定北上,现已逼近北平……” “什么!”朱棣略微惊讶,“好个平保儿!竟想直插北平,胆子不小!” 平安,小字保儿,曾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养子,早年跟随朱棣出塞打仗,深知对朱棣及朱棣的战法。 他见燕军战线拉长,便想趁虚而入,直接攻打北平。 北平是燕王朱棣的大本营,是根本,朱棣必须保证北平的安全,势必会回援北平。 不管能不能拿下北平,平安知道,他北上一定能牵着朱棣,阻止燕军继续南下。 平安确实了解朱棣,朱棣听说平安进攻北平,立即率领燕军返回保定,召集燕军诸将商量对策。 “你们说说,该如何打败平保儿?”朱棣问燕军诸将。 “殿下,末将愿率军回援北平,以解我军后顾之忧!”都指挥刘江慷慨请命。 “好!”朱棣看到有人主动请缨,很高兴。 二王子朱高煦从诸将的队伍中走出来,对朱棣道:“父王,儿臣愿随刘将领一同返回北平,支援大哥。” 刘江看向朱高煦:“我看二王子不必如此。我们来回奔波,只怕会让敌人笑话。您还是留在王爷身边吧!” 看了看燕王,见他父王点点头,朱高煦就没有说话了。 他才不想回去呢! 就算回去,他也不会帮他大哥朱高炽守城,他只想看朱高炽的笑话。 更何况,他知道他父王不可能让他回去。他的本事不在守城,在于战场搏杀。他父王少了张玉,如今需要他这个帮手。 朱棣不知道朱高煦的想法,但看到朱高煦主动请缨回去支援北平,心里是高兴的。他看向刘江,询问道:“对付平保儿,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思考了一会儿,刘江一脸兴奋道:“我有办法了!” “你说说看。”朱棣一脸期待。 刘江向朱棣陈述自己的想法,他打算渡过滹沱河,走小道直插北平,一路虚张声势,上故布疑阵,让平安以为燕军主力回援,以达到吓阻平安的目的。 他计划携带十门大将军炮返回北平,以炮响为号,二次炮响代表突破平安的包围,三次炮响代表他进了北平城。 刘江解释,使用炮响为号,既可以向朱棣通报战事,又可以通知北平城的守军,援军到达,双方里应外合夹击平安的大军。 他还和朱棣约定,如果听不到三次炮响,说明他可能阵亡了,救援失败。 听了刘江的计划,朱棣很满意,赞同了刘江的方案,令刘江带领一部分骑兵北上支援北平。 朱棣的大军并没有全数北上,因为盛庸调了一支军队来进攻燕军主力所在的保定。 这支朝廷大军来自大同,其统领是房韶。房韶引兵南下,进入紫荆关,在易州西水寨驻扎,与平安形成夹击北平之势,有进兵北平的可能。 如果朱棣与刘江一同率燕军主力回援北平,那么就可能落入平安与房韶的合围中。 因此,朱棣分兵两路,一路由刘江率军回援北平,他自己带领一路前去进攻房韶的西水寨。 还没等朱棣出发,一队信使匆匆进了燕军的营地。 听说北平来人,朱棣连忙召见来人,来人不是世子朱高炽的信使,而是三子朱高燧的信使。 “小的黄俨,拜见王爷。”太监黄俨向朱棣行礼,“小的奉三王子之命,前来送信,这是三王子的信。” 太监黄俨走上前,想要直接将信件递给燕王朱棣。 马和快步上前,直接挡在朱棣身前,拦住了黄俨。 作为燕王的近侍,马和的身份很特殊,既是贴身侍从,又是近身侍卫。他不仅要照顾朱棣的日常起居与饮食,还要贴身保护朱棣,谨防不测。 从黄俨手里将信件取了过来,马和认真地查验信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打开信件,又检查了一遍信封及信纸,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马和将信纸递给朱棣:“殿下。” 接过信纸,朱棣看了几眼,脸色沉了下来。 “这信上说的事,是真的吗?”朱棣黑着脸,看向太监黄俨。 黄俨回禀道:“小的不知三王子怎么跟殿下说的,但世子殿下确实收到了朝廷的密信。” “哼!”朱棣冷哼一声,啪地一声,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 他盯着黄俨,大声喝道:“大胆!你敢撒谎!” 黄俨一把跪在地上,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殿下,小的不敢撒谎!” “既是密信,又岂是你能知道!” “殿下,小的真没有撒谎!这事是小的无意中撞见的!” 朱棣冷冷地盯着黄俨,脸上怒色未消。 马和静静地看着朱棣,瞟了一眼桌子上的信纸,又看向地上跪着的黄俨。 方才只是检查了一下信纸上有没有毒药或者暗器之类的东西,他不知道信纸上具体写的什么。 从朱棣与黄俨的对话中,他猜测出了大概的事情。 这封信的内容应该是有关世子朱高炽与朝廷…… 还没等马和想清楚燕王朱棣发怒的原因,却听到帐外传来朱高煦的声音: “父王,我听说,北平有来使。不知,是不是平保儿退兵了?” 一把拿起信纸,朱棣冲着朱高煦,愤愤道:“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封信!” 马和接过信纸,扫了一眼,将信纸转递给朱高煦。 此时,马和明白朱棣发怒的原因了。 他心道:这次,世子殿下麻烦大了! 第339章 行必慎之(下) 二王子与世子殿下关系不和。 如果王子再添油加醋,王爷盛怒之下,意气用事,那世子殿下就危险了。 该怎么办? 站在一旁,马和偷偷观察着正在看信的朱高煦,心生忧虑。 这二王子朱高煦、三王子朱高燧与世子朱高炽之间的矛盾,燕王朱棣并不是很了解,可马和确实一清二楚的。 “高煦,你说你三弟在信中说的,可不可信?”燕王朱棣询问朱高煦,“你大哥,有没有可能与朝廷秘密往来?”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回答道:“父王,你有所不知,大哥他与狗皇帝素来交好。当年我们三兄弟被扣在京师时,他就与那狗皇帝谈得很投机……”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相信你大哥会背叛我们。” “父王,你有所不知,”朱高炽趁机道,“大哥他私底下对父王多有不满,或许,他会心生怨气……” “你大哥他私底下真对为父有不满?真的吗?”朱棣有些不高兴。 本来朱棣对于肥胖的朱高炽就有些看不顺眼。 不如幼子朱高燧讨他喜欢,二儿子朱高煦继承了他的神勇威猛,更像他一些。 朱高炽长得胖,不能骑马上阵,病怏怏的模样,要形象没形象,要勇武没勇武,令朱棣很不高兴。 “父王不信,您可以问问黄俨,他曾经在大哥身边待过,他知道的。” 说着,朱高煦看向一旁跪着的太监黄俨。 朱棣看向黄俨,眼神有询问的意思。 黄俨连忙回答道:“禀殿下,世子确实曾多次埋怨过殿下……” “他都说了些什么?”朱棣很气愤,厉声道,“你跟我一五一十地说给本王听!” “世子他,他说……他说,殿下你偏爱三王子和高阳郡王。每次您都出征只带高阳郡王,每次您回府总是找三王子……” “哼!”朱棣大怒,“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模样?连马都骑不了!本王上战场,能带他吗?!” “父王,您别生气了,现在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朱高煦一旁提醒道:“父王,别忘了,平安正在进攻北平,如果大哥他与朝廷……” 话说一半,朱高煦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话虽没说完,但大帐中的所有人都明白朱高煦后面那半句没说的话。 如果朱高炽真的与朝廷勾结,那平安此番进攻北平,便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北平。 北平危险了! 如今,都指挥刘江带着一路兵马正回援北平。 如果朱高炽真的叛变了,那只怕刘江这一路兵马也会损失掉…… 朱棣越想越觉担心,越发觉得朱高炽有叛变的可能。 平保儿为什么会突然挥军北上? 高燧不可能凭空污蔑自己的大哥,这封信说的事如果是真的呢? 朱棣越想越心惊。 他的神色再次发生了变化,脸上的怒色消失了,但眼神中寒光凛冽。 马和知道,燕王这是动了真怒。 表面越是冷静,那心中可能就越冷酷! 在朱棣身边服侍十几年,他了解朱棣的性子。 他的这位主子真的发怒了,恐怕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马和,”朱棣看向一旁沉默的马和,目光冷漠,“给本王磨墨。” 马和连忙跪下,低头抱拳,急声道:“殿下请三思,单凭三王子的一封信,不足为据!” “马和,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朱高煦训斥了马和一句。 马和不理会朱高煦,看着朱棣,诚恳地规劝道:“殿下,抓奸抓双,抓贼捉赃。没有人证、物证,不能随便怀疑世子殿下,以免冤枉了世子殿下……” 朱棣冷冷地看向马和:“马和,你……” “殿下,北平还有徐王妃。”马和并不避开朱棣的眼神,据理力争,“即便世子殿下有异心,王妃可是他的亲生母亲,他难道会连王妃的生死都不顾?” 听到马和提起自己的爱妃,朱棣稍微冷静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马和说得没错,北平还有他的爱妃。 仅凭高燧的一封信,就怀疑自己的大儿子叛敌,这确实有些…… 燕王的大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马和依旧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朱棣,等待朱棣的下一步指令。 黄俨同样跪在地上,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正撞上朱高煦的目光。 朱高煦冲着黄俨挤了挤眼睛,使了个眼神。 黄俨再次伏地,高声道:“殿下,三王子有人证! “三王子知道事关重大,小的离开北平时,三王子已经搜寻证人,告诉小的人证稍后会送来…… “小的估摸着,人证这两天就会到来。殿下,小的真没有说谎!” 就在这时,帐外进来一名士兵:“禀殿下,北平传来好消息,刘江将军与北平守军打败朝廷的军队……” “好!”朱棣的眼神再次恢复神彩。 “马和,你起来吧。” 朱棣对马和点点头,对刚才马和的劝说表示满意。 马和起身,退到一旁,眼睛扫了一眼朱高煦与黄俨。 只见两人脸上有些失落,但一闪而逝,掩饰得很好。 “报——” 又一名士兵走进大帐:“禀殿下,帐外有来使求见,说是三王子的人。” 朱高煦与黄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迸射出一道光芒。 黄俨立即抱拳道:“殿下,肯定是三王子命人把证人带来了!世子殿下有没有收到朝廷的密信,有没有与朝廷勾结,一问便知!” “叫他们进来!”朱棣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一名太监领着一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人,走进朱棣的大帐。 这两人就是朱高燧派来的,锦衣卫正是朝廷派往北平的几位密使之一。 听了锦衣卫密使的陈述,朱棣勃然大怒,愤然起身:“这逆子!本王要杀了他!” “马和!磨墨,你带我的密信回北平!”朱棣直接对马和下令。 马和不敢吱声,准备好笔墨纸砚,低头为朱棣磨墨。 “报——” “又是何事?” 朱棣怒视进来的通报的士兵,他的火气有点大。 “禀殿下,世子殿下的使者在帐外求见……” “哼!这逆子还敢派人前来?!本王先斩了他们!” 罄—— 朱棣一把拔出身旁架子上的腰刀:“让他们进来!” 三个人走进来,朱棣一愣,顿时,停下来手里的腰刀。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郑海,你怎么也成了那个逆子的说客?” 【注】 《明史.本纪第八.仁宗》:“……高煦从军有功,宦寺黄俨等复党高燧,阴谋夺嫡,谮(zèn)世子。会朝廷赐世子书,为离间。世子不启缄,驰上之。而俨先遣报成祖曰:‘世子与朝廷通,使者至矣。’无何,世子遣使亦至。”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九月甲辰,平安及燕将刘江战于北平,败绩,还保真定。” 第340章 望不到尽头的战争 【新三年,旧三年,打打杀杀又三年。】 刚走进燕王朱棣的大帐,郑海就发现情况不妙了。 朱棣一脸杀气,手持明晃晃的腰刀,就盯着郑海他们三人。 若不是郑海走在前面,只怕朱棣的刀都要挥过来了。 扫了一眼帐中,郑海发现,除了马和与朱高煦,地上还跪着两名太监和一名锦衣卫。 “郑海,你和他们是不是一起的?”朱棣手持腰刀,指向郑海身后的两人。 从朱棣的反应与帐中的情形,郑海心中已经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朱高煦他们已经将朱高炽的事情禀报燕王。 郑海二话不说,直接道:“殿下,你中计了!” 朱棣微微一愣,看向郑海,疑惑道:“郑海,你说什么?本王中计了?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中了方孝孺的离间计。” 朱棣一听,更疑惑了,继续盯着郑海。 郑海抱拳解释道:“方孝孺给世子写了一封密信,这是朝廷的阴谋。目的就是挑拨殿下与世子的关系,以便从内部瓦解殿下的阵营。” 听了郑海的话,一双小眼睛微微眯了眯,朱棣皱了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开始,他也怀疑这件事是不会是朝廷的计谋。可被朱高煦与黄俨一鼓弄,他怒火中烧,竟匆匆排除了这种可能。 郑海的话令朱棣冷静了下来,重新思考这件事,先前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了。 “郑海,我大哥勾结朝廷这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你不要瞎说话!”朱高煦瞪着郑海,一脸不爽。 “哦?你有什么证据?”郑海微微一笑,看向朱高煦。 “这两人是我三弟送来的人证,他们可以证明,我大哥收了朝廷的密信,有意投降朝廷。”朱高煦理直气壮。 地上跪着的太监黄俨附和道:“没错!他们可以证明,世子殿下与朝廷有勾结。这名锦衣卫,就是朝廷与世子殿下联系的密使之一。” “巧了,我这里也有一位锦衣卫,而且还是一名千上户。”郑海冲着黄俨笑了笑,扭头看向身后,“张安,还不快自我介绍一下。” 锦衣卫千户摘下身上的斗篷,单膝跪地,向燕王朱棣行礼:“在下锦衣卫千户张安,拜见燕王。” “这……这,”黄俨连忙拽着旁边另一名锦衣卫问道,“你也是锦衣卫,你们俩可认识?” 那名朱高燧送来的锦衣卫连连点头,还向张安问候了一声。 “我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我能证明世子殿下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说完,郑海从怀中掏出一封未曾开启的密信,递了上去。 “殿下,这是朝廷派张安送给世子殿下的密信。殿下早已识破了朝廷的阴谋,因此并未开启信封,并吩咐我与王府仪卫袁焕前来向殿下解释。” 听到郑海提到自己,被晾在一边的袁焕连忙向朱棣行礼,呈上朱高炽的解释信。 朱棣检查了朝廷给朱高炽的密信,确实没有开封。 看完朱高炽的来信,朱棣又打开了朝廷的那封密信。 看完信件,朱棣默然不语,想想不久前他的举动,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扫了一眼帐中的两名锦衣卫,朱棣朗声道:“堂堂一国之君,不行大道,净干这些阴谋诡计,这么做国家岂能长久!” “将他们押下去!”朱棣一挥袖子,令人将张安等人关押起来。 朱高煦等人退下,郑海被朱棣留了下来。 朱棣再次询问郑海,关于朱高炽收到朝廷信件的一些细节。之后,他又询问了平安进攻北平的经过。 郑海一一回答,将所见所闻如实告诉朱棣。 听完郑和的讲述,朱棣愤愤道:“本王差点就冤杀了我的儿子!” 看向郑海,他又道:“郑海,多亏你及时赶来,否则本王说不定就要犯下大错了!” “殿下,这是世子殿下有先见之明,臣只是顺路带个消息而已。” 朱棣点点:“既然回来了,那你就帮本王想想办法,如何打败眼前的这个房韶。” 朱棣让马和展开地图,为郑海讲述燕军与房韶军各自所处的位置以及眼前的形势。 燕军包围了房韶驻扎的西水寨,西水寨防守坚固,朱棣并不打算强攻,而是打算围点打援。 “殿下,希望我怎么做?”郑海询问朱棣。 朱棣自然知道,打阵地战并不是郑海擅长的打法,他看重的是郑海手下飞龙卫的特种作战能力。 指着地图上一处简易的山脉表示,朱棣说道:“郑海,这里叫峨眉山,本王想在这里打他们围歼战。本王要你率领飞龙卫,登上此山,遍布疑兵,与本王一同围歼房韶等人。” 郑海点头答应,按照朱棣的吩咐,率领飞龙卫秘密布置。 十月,朱棣假装率领一部分燕军袭击保定,引诱朝廷援兵前来营救房韶。 正如朱棣所料,朝廷派华英、郑琦等将领率领三万兵马前来支援房韶。 朱棣率领攻击保定的那路燕军返回,与围困房韶的燕军一同包围朝廷的援军,将都指挥华英、郑琦等人围困在峨眉山附近。 华英等人向峨眉山逃窜,正好中了郑海的埋伏。 郑海命令飞龙卫登山,绕道华英、郑琦所率领的援军背后,四处摇旗呐喊,在山间遍插燕军的大旗,故布疑阵,吓得华英、郑琦率领军队四处逃窜,再次中了郑海设置的各种陷阱。 燕军前后夹击,虚实结合,大败朝廷军队,生擒了都指挥华英、郑琦、王恭等人,又趁机攻破了西水寨,一举击败了房韶军。 十月二十四日,郑海与朱棣率军返回北平。 回到北平后,朱棣前往庆寿寺,找道衍和尚谋划今后的计划。 朱棣感慨道:“道衍,你说我们年年用兵,本王何时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道衍摸着白胡须,深沉道:“殿下,朝廷快撑不住了,时间在殿下这里。只要殿下坚持南下,朝廷必败无疑。” “道衍,我们起兵靖难已经三年了!”朱棣有些激动,“你知道吗?三年了!本王手下死了多少将士,你知道吗?” 道衍不回答,只是沉默地捋着自己的胡须。 “这三年来,本王又得到了什么?”朱棣有些失落,“本王手里只有北平、保定与永平这三个府而已!” 道衍的那双病虎三角眼瞟了郑海一眼。 随即,他对朱棣道:“殿下,若想改变这种局面,贫僧有一计,或可行。” 朱棣的那双小眼睛迸射出一道精光:“道衍,你快说,有什么办法?” 道衍看向郑海:“慎之,你跟殿下说一说,你的‘斩首计划’吧!” 郑海站起身,抽出身上的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殿下,请看……” 第341章 斩首计划 十一月的北平已经进入冬季。这几日下了几场小雪,城外的田野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苍茫的天空下,大地也是一片白茫茫,给人一种单调、冷漠的感觉。 一队车马,行走在积雪覆盖的旷野中,穿过清晨的雾霭,径直向城门驶去。 马车在城门前缓缓停下来,马车前是一串长长的队伍。 排队的人群中,各种穿着打扮的都有,有人挑着扁担箩筐,有人推着小木车,有人背着包裹。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前方守城的官差进行例行检查。 马车中探出一只手,掀起边上的车帘,露出一个五官精致的脸,望向城头。 “父亲,咱们到达北平城城门了。” “二郎,不用担心,他们会打点好一切的。” “父亲,你来过北平吗?我听说,以前这里是元大都。” “为父虽没来过,不过,这北平城,以前确实是元大都。” 马车里,两人一边谈论,一边等候检查。 年轻公子掀开的车帘,看向城门口。 城门口,一名俊俏的青年正与一名校尉在谈话。 那俊俏的青年与校尉有说有笑,他的神情很轻松,脸上自信从容。 那校尉哈着腰对俊俏青年道:“哎哟,狄帮主,小的真没法这么放行。上头有严令,小的……” “怎么,我狄云的面子都不给吗?” “在北平,谁敢不给狄小爷面子,”校尉一脸为难,“只是世子殿下有严令,不管是谁入城,都要细查一番。” “我和世子殿下关系也不一般,”狄云盯着校尉,“你真的要我拿出令牌,才肯放行吗?” “狄爷,不是小的为难你,就算你有令牌,小的们也是要查看的。” 狄云脸色冷峻,盯着守门的校尉。 “这上头有令,咱可不敢明着抗令,”校尉哭丧着脸,委屈道,“这样吧,我只看一眼,就一眼。只要马车内没私藏甲兵,小的立马放行!” 狄云点点头,又叮嘱道:“车上那两人是王府的贵客,你万不可怠慢,别……” “是是是!小的自然明白,请狄爷放心!” 狄云领着那名校尉,走向马车。 马车旁,四名壮士骑在马上,分立马车两侧。虽然身上没有刀剑,但他们眼中有精光。 校尉是精明人,瞧一眼就明白,这几人是马车的护卫。 这阵势足以说明车里的人确实不简单,即便护卫没有携带兵刃,但八成是练家子。 负责城门巡检的校尉已经完全相信狄云的话了:这马车里的人不简单,不能得罪。 “小云,他是要检查我们的马车吗?” 马车上的公子稍稍掀起车帘,看向走过来的狄云。 狄云微微低头,抱拳道:“抱歉,二……二,二哥。我的面子不够大,他们要看一眼。” 听了这话,跟在狄云身后的校尉涨红了老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尬尴不已。 他知道狄云是北平城的地头蛇,就算是燕王府的侍卫都要敬这小爷几分。 据说,这狄帮主与燕王世子及徐王妃的妹妹关系都好得很。 他虽然不清楚狄云背后还有什么人罩着,可光凭他知道的这几点,也得给这人些面子。 车上这公子竟是狄云的二哥,他更不敢轻视了。 “这位公子,实在是抱歉!”校尉双手抱拳行礼,“不是小的不知抬举,只是上头有严令,不得不查。” 狄云没有说什么,车上的人也没有说什么,却是校尉不停地叨叨道:“还望各位见谅,如今战事四起,不得不防着南边暗中偷袭,所以,小的们不得不小心。不过,小的就看一眼,只要车内……” “二郎,小云,他们要检查,就给他们检查吧!咱们只是个生意人,查一查也好。” 一个有些沧桑的男子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负责检查马车的那名校尉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车辕上,脸上火辣辣的。 您老这身份,明明是王府的贵客了,还自称只是一名普通商人,真要折煞小的了…… 车上的年轻公子拉开马车的帘布,校尉快速扫了一眼马车,车里全是只有两个人。 校尉都不敢盯着两人看,只是扫了一眼,便低下头。 可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那年轻公子腰间有一把短弯刀。 那把短弯刀形如月牙,精致而特别,似乎刀鞘上还镶着珠宝。 …… 此时,庆寿寺中,燕王朱棣正在与郑海、道衍等人讨论南下作战的新方案。 起兵靖难已经三年了,朱棣率领燕军南征北战,可三年下来手中的地盘也只有北平、保定与永平三个府。 如果再这么下去,最终耗死的不会是朝廷,而是他朱棣与燕军。 燕军只有北平、保定和永平三地,地盘有限,兵力也有限,而朝廷掌控天下,兵马几乎源源不绝。 郑海与道衍向朱棣提议,放弃争夺地盘,直接杀向京师。 “郑海,你这个斩首计划听着不错!可是,本王有几个问题。” “殿下,请说。” 朱棣的小眼睛盯着郑海,问道:“京畿重地,乃是朝廷重兵把守之地。我军区区十几万人,直取京师,这难道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郑海还没来得及回答,道衍却抢先道:“殿下,这三年,哪一次敌人的兵力不是我军的数倍?殿下可曾退却?” 朱棣沉默,摸着下巴的长胡须,思考着。 虽然道衍的话没有错,几乎每次他面对的敌人都是自己的数倍,他朱棣未曾怕过。 可是,要进攻京师,他真的有些不放心。 京师周边都是大明的精锐,而且京师城高墙厚,兵员充足,粮草充足。冒然去攻打京师,那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朱棣心中很明白。 听到门外有人求见,马和走出房间。 再回屋时,马和一脸喜悦,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殿下,好消息!”马和走到朱棣身旁,递上信件,“王妃命人送来的。” 郑海与道衍齐齐看向马和,马和笑着却没有说话。 道衍瞥了朱棣一眼,见朱棣眉开眼笑,他摸着胡须,便微微一笑。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郑海知道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不能问。他没有问马和,更不可能直接询问朱棣。 瞥了道衍一眼,见道衍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郑海强行压下心中的好奇,也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哈哈哈!”朱棣拍了一下桌子,大笑道,“天助我也!” “道衍,郑海,你们想不想知道,本王为何如此开心?”朱棣故意卖关子,笑吟吟地看着道衍师徒俩。 郑海余光扫了一眼他师父道衍和尚。 道衍摸着花白的胡须,淡然一笑,不回答。 “你们俩真不想知道?”朱棣再次撩拨这两师徒。 “让老夫猜测一下,”道衍神秘一笑,“王妃说,京师守卫空虚。” 朱棣的小眼睛微微睁大:“大师果然料事如神!” “那你们猜猜,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朱棣再次让道衍与郑海猜测。 道衍与郑海对视一眼。 “徐增寿。” “宫中太监。” “你们俩怎么知道的?”朱棣惊讶地看着两人,“王妃确实是这么说的。” 看着道衍和郑海,一旁的马和同样很惊讶,一脸不可思议。 听了送信人说起宫中太监来投奔的事,他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而朱棣是看了徐王妃的信才了解的。 可他师父和郑海,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道衍摸着胡须,呵呵一笑,不解释。 瞟了一眼道衍,郑海抱拳道:“禀殿下,我是从飞龙卫的情报中分析出来的。” 道衍可以装神秘,郑海是朱棣的手下,他可不敢装深沉。 朱棣原本想在道衍与郑海面前卖弄一回,结果直接翻船了。 他的兴奋劲都消失了一半,连忙转移话题道:“即便如此,要直取京师,如何渡过长江,这依旧是个大问题!” 道衍呵呵一笑:“殿下,无须担心。” “道衍,你有办法?!”朱棣小眼睛再次瞪圆了。 “慎之,你来说。”道衍再次得意地笑了。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无何,中官被黜者来奔,具言京师空虚可取状。” 第342章 施进卿的条件 第二天,郑海领着两个商人打扮的人,走进燕王府的议事厅。 议事厅中,朱棣、道衍与徐王妃坐在厅中,看向郑海三人。 “殿下,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能够帮助殿下渡过长江的南洋商人。” 郑海指着一身商人打扮的施进卿,向朱棣介绍施进卿。 随后,他又向施进卿简单介绍了一下燕王及王妃。 “南洋商人施进卿,拜见燕王殿下、王妃娘娘。” 施进卿带着施若琦,向朱棣与徐王妃叩拜。 施若琦一身男子装扮,扮成施进卿的随从,只是跟着施进卿叩拜,并没有说话。 朱棣事先通过郑海了解了施进卿的基本信息。他知道,郑海在福建剿海盗时,曾经救过施进卿,郑海是施进卿的恩人。 有了郑海这层关系,朱棣对施进卿是比较信任的。 郑海在一旁穿针引线,朱棣与施进卿很快就就入了正题。 朱棣开门见山道:“施进卿,你来见本王,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小民来大明,目的是做买卖。可大明实行了海禁,买卖并不好做。”施进卿诚恳道,“小民希望燕王殿下,能帮助我等南洋藩商上书朝廷,请朝廷解除海禁,允许南洋与大明自由通商。” 燕王朱棣与徐王妃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施进卿道:“海禁乃先皇之策,本王实在不好为施先生多言。 “再者,本王如今起兵靖难,欲除朝中奸佞,皇帝只怕也不会听信本王之言。 “施先生所求,本王爱莫能助。不知先生,可还有其他诉求?” 施进卿从座位上起身,抱拳道:“燕王殿下,如今是不能做主,可如果殿下做了皇帝呢?” “大胆!”朱棣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本王乃大明藩王,岂能做乱臣贼子,你休要放肆!” 朱棣突然的怒喝令人有些猝不及防,施进卿的脸色有些难看。 坐在一旁的施若琦瞟了郑海一眼,眼神中有一些疑惑。 郑海连忙起身,做起了和事老:“殿下请息怒!域外番邦不知大明礼制,请殿下见谅。” 微微转身,他看着施进卿解释道:“施先生,请不要误会燕王殿下。殿下起兵靖难,那是为了清君侧,铲除朝中奸佞……” “请燕王殿下恕罪!是小民唐突了。”施进卿抱拳,躬身行礼。 行礼后,他站直身体,又道:“在小民看来,不管大明是谁做皇帝,与小民都没什么关系。小民是一个商人,小民只关心谁能开海禁,令我等藩商往来大明,买卖商品。” 朱棣依旧是一脸威严,正襟危坐,盯着厅中的施进卿,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殿下,其实,这藩商的话也没错。藩商往来大明与南洋之间,贩卖各种物资,互通有无,对双方都有好处……” 道衍和尚坐在一旁轻声劝谏,从旁观者的角度为施进卿解释,叫朱棣不要生气,扮演的角色与郑海一样,都是和事老。 “王爷,道衍大师所言在理。”徐王妃也轻声劝燕王消消气,“藩商之言,虽然无礼,但他本意并非冒犯王爷,还请王爷不要生气。” 朱棣微微点头,怒色稍解。 他看向施进卿,冠冕堂皇道:“看在你与郑海的关系上,本王暂且不追求你的无礼,你切不可再妄言……” 施进卿与施若琦对视一眼,又看向郑海,眼中都有些困惑。 他们来之前早就打听了燕王朱棣的各种消息,知道燕王有夺取天下,成为大明皇帝的野心。 可他们没想到,朱棣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差点翻脸。这出乎他们的意料,与他们情报分析出入很大。 更关键的一点是,他们的情报是来源于郑海。郑海明确告诉他们,朱棣有争夺天下、夺取皇位的野心…… 可朱棣的表现,为什么和郑海说的完全相反呢? 他们一时间想不明白。 郑海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并没有给出任何的暗示,也没有解释。 他心里真清楚,这只不过是燕王演外人看的。 朱棣还是朱棣,只是眼下,燕王还只能是燕王。 但郑海不能给施进卿暗示任何东西,否则,很容易引起朱棣等人的怀疑。 与施进卿及山海盟的关系是郑海的秘密,他可不希望被朱棣、道衍等人发现。 “施进卿,本王听说,你手中有不少船只。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本王提供一些帮助?”朱棣绕了一圈,终于转到了正题上。 施进卿原本还是有些迷糊,但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这回反应过来了。 或许,先前朱棣的那番表现只不过是一种套路,就跟他们商人做生意时一般。 “禀殿下,小民手中确实有一支船队,掌握有一些船只。不知殿下,需要小民提供什么帮助?”施进卿反问。 “假如本王要渡过长江,不知道先生,是否能帮本王渡江?” “小民当然愿意帮殿下渡江,”施进卿也装糊涂道:“可殿下过江,不是有官渡吗?” 燕王解释道:“本王如今与朝廷不和,自然不能坐官渡渡江。” “原来如此!只要殿下有需要,小民愿提供一条船,助殿下过江。” 朱棣小眼睛一瞪:“就只有一条船?” 施进卿一本正经道:“殿下过江,身边随从不过几十人,自然是一条船。” 朱棣不肯承认自己想造反,又想借助施进卿的船队渡江,试探的意味很浓。 施进卿明明知道朱棣的打算,可是他需要得到朱棣开海禁的许诺,这使得他也不能轻易松口。 郑海居中调停,明白两人心中所想,知道该是他介入的时候了。 “施先生,我们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率军南下清君侧,铲除朝中奸佞,先生能否调集船队,帮助我军渡过长江?”郑海顺着朱棣的心思,说得很委婉。 与郑海对视了一眼,施进卿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回答道:“照理说,恩公的请求,进卿不好意思拒绝。可这是一件大事,帮助大军渡江,这可是和大明朝廷作对。搞不好,朝廷会将我们这些南洋来的商人当成……” “你是不愿意?”朱棣有些耐烦了。 他听出了施进卿话里有话,知道施进卿不想惹麻烦,才这样推脱。 “禀殿下,小民虽然有心帮助殿下,可事关重大,这可不仅仅是小民一个人的事。这事涉及到船队与很多藩商今后在大明的命运,小民可不能草率……” 朱棣与施进卿各有所需,但各有立场,两人都不想退让,也不想轻易许诺。 这一次会面,施进卿与朱棣都没有达成任何的合作。 郑海带着施进卿与施若琦走出房间,向王府外走去。 “小兰,跟慎之走在一起的那两人,是什么人?” 徐妙锦远远望着郑海的背影,询问一旁的小兰。 “小姐,我打听过了,他们是郑公子的朋友,说是南洋来的商人。” 小兰又兴奋地补充了一句:“小主,那白衣公子长得看俊俏了……” 徐妙锦撅着小嘴:“哼!什么白衣公子,我看,那是一只狐狸精!” 第343章 若琦是个好姑娘 “盟主既然想帮朱棣渡江,为什么不直接帮他?” 一间客栈里,施进卿抱拳行礼,询问郑海。 郑海是山海盟的盟主,知道他这个秘密身份的人并不多。 就连与郑海结拜的兄弟——马和都不知道郑海的这重身份。 去了济南之后,狄云才知道郑海手里还有一个秘密的海外商贸组织。 “我是想帮燕王,但怎么也不能亏了自家人啊。”郑海笑了笑,“施先生不是一直想打通南洋与大明的自由通商之路吗?我怎能不帮先生你呢!” 听到郑海说“自家人”三个字,一身男装的施若琦心中很高兴。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郑海,询问道:“你们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施进卿瞟了郑海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女儿,呵呵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你去整点吃的吧,为父和盟主谈完事情,正好吃个饭。” 施若琦一脸欢喜地走出房间。 离开房门时,她还特意将房门合上。 房间里,施进卿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转向郑海。他面带微笑,眼神柔和,仿佛看着自己的女婿一般,丝毫不掩饰对郑海的欣赏。 “盟主,你说我这女儿,整天穿着一身男儿装,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嫁不出去了!” 郑海愣了一下,看向施进卿,发现施进卿也正盯着他看。 这施进卿的话里有话,这可不是担心女儿嫁不出去,而是还有另一重含义。 扭头看向门口,房门早已关上,施若琦的身影已经消失。郑海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门,仿佛还能看见一个身穿男装的倩影,缓缓离去。 如果施若琦换上女儿装,那姿色也不亚于一个绝色美人,虽然肤色微黑,但五官精致,身材更是凹凸有致。比起徐妙锦胸前的那对白面馒头,施若琦那才是真正的波涛汹涌…… “盟主,”施进卿见郑海发呆轻轻提醒了一声,“盟主觉得小女如何?” “若琦是个好姑娘,聪明稳重,她办事,我很放心。”郑海不假思索地回答。 仓促地回答是为了掩饰刚才的走神,他居然没有听出施进卿的另一层意思。 施进卿以为郑海是在打太极,想要敷衍自己,再次旁敲侧击道:“盟主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了吧?据老夫所知,盟主至今尚未婚配……” “呃……眼下战事未平,我真没心思想这个。”郑海对施进卿抱了抱拳。 “呵呵,也是!”施进卿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那盟主,如今我们和燕王并未谈拢。这协助燕王渡江的计划,咱们要不要继续筹备?” “嗯,先安排下去,准备着。”郑海微微点头,“不过,我们不用急着向燕王表忠心。关于燕军渡江的计划,我还有第二套方案。” 施进卿点头道:“那老夫听盟主的安排,只要盟主吩咐,我们一定照做。” 接着,施进卿向郑海介绍了山海盟这几年的发展变化,说起了六横岛双屿港的发展。 六横岛双屿港本来是海盗的巢穴,自从郑海与施进卿父女一同颠覆了海盗后,这个海港成了山海盟的一个重要的基地。往来大明与南洋的船队大都在此停靠与补给,船只也在此建造和维修,双屿港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明里暗里的海外贸易交易点。 施进卿的船队得到进一步发展,山海盟的实力有了大幅度提高,已经成了海上的一股重要力量。一般的海盗见到山海盟的船队都会避让,不敢上来打劫。 “不过,在南洋,有一股海盗依旧时不时骚扰和袭击我们的船队,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施进卿向郑海汇报。 “嗯,知道了,”郑海咬咬嘴唇,又道:“要震慑海盗,就要造新式战船,将火炮弄到船上去。新式战船,你们弄得怎么样了?” “禀盟主,眼下我们只有两艘这样的火炮战船,而且火炮数量也未能达到盟主的要求。” “嗯,你们缺火炮,这个我知道。”郑海点点头,“眼下,我也没办法给弄其他的火炮,暂时凑合着用吧。” 火炮,是大明的大将军炮,是郑海利用自己的手段在战场上收集并输送给山海盟的。 在东昌之战之后,朱棣才慢慢重视起火器的使用,但燕军中拥有的火器数量非常有限。 就是朝廷里,火铳与大将军炮这类型的火器数量也并不是很多。因此,山海盟能弄到手的就更少了。 郑海是想打造一支拥有先进火器的海军,但目前条件并不成熟,他只能先利用自己的力量,发展一支海上武装船队。 此时,在客栈的厨房里,施若琦威逼利诱,顺利地争取到厨房的一个灶台,正热火朝天地煮菜和熬汤。 常年跟着她父亲跑船,又在大明生活这么长的时间,施若琦早已学会了一手好厨艺。 融汇了大明与南洋两地风格的烹饪技巧,施若琦的厨艺令一旁观看的客栈厨师都惊讶不已。 将煮好的饭菜与鸡汤放入食盒,施若琦提着食盒,走上二楼的客房。 施进卿的房间大门打开着,来到门口,她感到有些奇怪。 走进房间,房中只有施进卿一人,却看不见郑海的影子。 “爹,盟主呢?他刚才不是在这里吗?”施若琦有些失望。 施进卿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失落,解释道:“刚才小云来了,说有人找他,他回庆寿寺了。” “哦,”施若琦有些魂不守舍,“爹,你吃饭了,我给你做了许多菜……” 打开食盒,掏出三个瓷碗、三双筷子,取出几碟菜肴,有荤有素。 取下盖在汤碗上的瓷碗,一阵诱人的鸡汤香味飘散开来。 有香菇、红枣的香味,还有人参?这是大补汤啊! 这鸡肉乌黑,还是乌鸡啊! 施进卿闻着香味扑鼻的鸡汤,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可过了好一会,还没看到女儿给他盛饭,施进卿不由地看向施若琦。 只见又看着施若琦闷不出声,一直用勺子戳着白米饭,却久久都不见装进饭碗里。 施进卿不由得叹了一声:“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爹,你说什么呢!”施若琦抬头看了一眼施进卿。 “呵呵,爹这话哪里不对了?我女儿的心思不在这里,而是跟那郑大盟主飞去庆寿寺了!” 施若琦眼神一亮:“爹,盟主还没吃饭,我给他送过去!” 说着,她取出一个小瓷碗,开始从大碗的鸡汤舀汤。 施进卿看见自己的女儿只拿了一小碗鸡汤,笑着道:“这里这么一大碗鸡汤,爹吃不了这么多,你给盟主多带过去一点……” “这个女儿知道,爹,这碗是留给你的!” 一小碗鸡汤放到施进卿面前,施若琦将一大碗的乌鸡人参鸡汤放进食盒中。 迅速收起桌上的两套饭碗和筷子,她提着食盒,转身就往门外走。 “若琦,别急着出去!你先换一身衣服!” 看着施若琦匆匆忙忙的样子,施进卿提醒了一句。 走到门口的施若琦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停住脚步:“对!我先换一身衣服。” 重新将食盒放回桌子上,她立即向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她又返身回来。 施进卿疑问道:“又怎么了?” “我还是拿回自己的房间吧。”施若琦再次提起食盒,快速走出房间 看着自己的一小碗鸡汤,施进卿哭笑不得。 第344章 施若琦摊牌 庆寿寺后院,郑海的房间里,徐妙锦打开一个朱红色的食盒。 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坚果,还有几碟糕点,其中有一碟是徐妙锦爱吃的桂花糕。 徐妙锦伸出纤细的玉指,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住桂花糕的一角,递到郑海嘴边。 “慎之,你尝一尝这个桂花糕。” 一股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张开嘴,郑海咬了一大口桂花糕。 软软的,糯糯的,口感极佳,又香又甜,不禁勾起了郑海的回忆。 这桂花糕的清香让他想起了梅花的幽香,想起了那一次在燕王府的回廊里抱着徐妙锦,轻轻吻着她的嘴唇,嘴里也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软软的、糯糯的,也令他心猿意马。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移到徐妙锦的身上,从徐妙锦的桃红嫩唇缓缓向下,扫过尖尖的下巴,掠过白净的竖领,徘徊于那鼓鼓的小山包…… “好吃么?” 徐妙锦发现郑海盯着自己看,脸上微微发烫。 “嗯,好吃!”郑海一边咀嚼,一边回答:“又软又糯。” 见郑海大口大口的咀嚼,徐妙锦嗔怪道:“小口一点,你慢慢吃,这里还有很多!不用那么急,都是你的。” 她心里很清楚郑海想的是什么,她何曾不想好好与郑海恩爱一番。可一想到郑海还没有吃饭,她不忍情郎饿着肚子,心想着还是喂饱情郎的肚子,再解相思之苦。 “你这么个大美人在一旁,我怎么能不急吗?” 郑海的眼睛从小山包一般的胸脯转移到徐妙锦的脸上,那又红又白的脸蛋,仿佛是成熟了的水蜜桃。 一把抓住徐妙锦的小手臂,轻轻拽了一下,他将站在桌子边的徐妙锦拉到自己的凳子边。 徐妙锦半推半就,一只手搭在郑海的肩膀上,噘嘴道:“你不是没吃饭吗?桂花糕还没吃完呢,急什么?” 说着,她再次伸出小手,将手中还剩一半的桂花糕递到郑海嘴里。 嘴巴上说不急,小脸蛋却红红的,两弯小酒窝悄然而至,仿佛那春风吹皱湖面的一圈波纹。 她那双眸子正紧紧注视着郑海的眼睛,眉毛弯弯,笑眼盈盈。 水灵灵、亮晶晶的眸子,像一汪春水,清澈透明,从水面到水底全是郑海的影子。 她的眼里和心里,全是郑海。 香甜软糯的桂花糕,瞬间失去了味道,味同嚼蜡。 匆匆咽下嘴里的桂花糕,郑海站起身,一把搂住徐妙锦的腰,亲了一口徐妙锦的脸。 “哎呀!嘴上全是渣渣!” 徐妙锦一把挣脱郑海的手,抹了抹脸上,擦去桂花糕的面粉渣渣。 “坐下!我帮你擦擦嘴巴。” 令郑海坐回凳子,徐妙锦掏出身上的纱巾,为郑海擦去嘴角的桂花糕渣粉。 抓住膝盖附近的裙子,双手往上拽,露出裙内穿着长裤的小腿,一步跨过郑海的腿,徐妙锦骑坐在郑海的大腿上。 徐妙锦的身体并不算重,丰腴软弹的臀部贴在大腿上,隔着裤子,郑海依旧感受到腿上传来一股温热。 搂住徐妙锦的腰,郑海感受着衣服下丰腴圆润的身体,软弹舒适,顺着徐妙锦的侧背往上摸。 徐妙锦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郑海,眼中早已炽热难耐。 俯身而下,她那稚嫩的粉唇直扑郑海的嘴唇,如胶似漆,甜蜜地腻歪在一起。 直到两人几乎窒息,徐妙锦与郑海这才松开了彼此的嘴唇,涨红着脸,大口喘着气。 余光扫了一眼四周,竟发现房门没关,郑海连忙道:“稍等一会!” 徐妙锦大口喘气,胸脯此起彼伏,波涛汹涌,仿佛往复于沙滩上的潮水,潮涨潮落。 轻轻应了一声,她从郑海的腿上起身,轻轻松开搭在郑海肩上的双手,媚眼痴痴。 “小兰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过来的。”徐妙锦羞红脸,又补充了一句。 “嗯,”郑海轻声应了一下,又道,“还是关上门安心些。” “嗯,我等你。”徐妙锦炽热地盯着郑海。 “马上。” 郑海纵身而起,快步飞向房门口。 两手搭在两扇房门上,正要关门,他忽然看到前方走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慎之!” 施若琦一脸兴奋地喊了一声。 郑海顿时一愣,搭在房门上的两只手没了后续动作,仿佛冻住了。 “慎之,你给你带饭来了!”兴奋地抬高手中的食盒,施若琦面如桃花,粲然一笑。 方才,她推辞掉庆寿寺小和尚好意,没有要小和尚领路,而是独自找过来。 她没有完全按照小和尚所指的路线走,而是绕过了曲折的廊道,直接从腊梅林中的小路穿插而来。 还担心因为抄近道可能会找不到郑海的房间,却没想到,一出梅林她就发现了郑海。 兴奋之余,她大声向郑海打招呼,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施若琦来到门口,冲着郑海便道:“慎之,我给你煲了鸡汤,我们进去一起喝。” 郑海愣在原地,望着一身女装的施若琦有些失神。 穿女装的施若琦,身材极好,凹凸有致堪称极品。可郑海这时哪里有心思欣赏,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道:“今天,今天……” “慎之,外面是谁?” 听到陌生女子的声音,徐妙锦从房中走出来,连衣领处刚敞开的扣子都忘了重新系上。 “慎之,她是谁?”施若琦与徐妙锦同时看到对方,异口同声地问郑海。 郑海放下搭在门上的双手,看看徐妙锦,又看看施若琦,一时语塞。 还没等郑海介绍,施若琦盯着徐妙锦:“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徐姑娘,我听慎之说起过你。我叫施若琦,是慎之的女人……” “你!你,胡说!”徐妙锦气急败坏地指着施若琦,“我从没听慎之说过你,慎之想娶的人是我!” 瞥了郑海一眼,施若琦得意地笑着。 她不理会徐妙锦,提着食盒,直接走进房中。 郑海低声向徐妙锦解释道:“妙锦,别听她的话,她只是……” “我想起来了,她就是昨天去王府的那个,那个,白衣公子。” 徐妙锦不听郑海解释,跟着施若琦走进房间:“我就说嘛,一看就像是狐狸精。” 听到徐妙锦冷言冷语,施若琦却一脸笑容:“你又没有嫁给慎之,谁是狐狸精,还说不定呢!” “你!你……”徐妙锦又气又委屈,“我,我……” “别说你想打我,”施若琦笑着道,“论拳脚,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好了!二姐,别胡闹了!”郑海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施若琦。 “慎之,她是你二姐?” 看到郑海生气,徐妙锦也没有脾气了,只是噘着嘴巴,瞪着郑海。 郑海一阵头大。 被施若琦这么一搅和,他真不知道怎么跟徐妙锦解释才好。 施若琦瞟了郑海一眼,又道:“徐姑娘,二姐是我在山海盟的称号,你可别误以为,我是他的姐姐。” 徐妙锦再次看向郑海:“慎之,她说的是真的吗?” 郑海轻轻点头,连忙解释道:“妙锦,你别误会……” “你骗我!”徐妙锦流下委屈的眼泪,刚转身,想要离开。 郑海一把抱住徐妙锦,根本不给徐妙锦逃跑的机会。任凭徐妙锦如何挣扎,他都没有放手。 “妙锦,你听我解释!” 徐妙锦泪眼婆娑,哭泣着不听郑海的解释。 “好了!别哭了!” 施若琦一声大喝,竟震住了徐妙锦。 “我来说吧!慎之喜欢你,我刚才是故意气你的。”施若琦主动向徐妙锦解释。 郑海怎么劝徐妙锦都没用,可施若琦两句话就让徐妙锦停了下来。 “真不知道慎之为什么喜欢你,你哪里好了,除了是徐王妃的妹妹,皮肤比我白一点,你哪一点比我好?” 听着施若琦的话,徐妙锦不哭了,趴在郑海怀里,露出了笑容。 郑海脸上的不悦也消失了,看着施若琦的眼神也温柔了一些。 “你别得意,他喜欢你是没错,但慎之不是你一个人的。”施若琦盯着郑海,“我也喜欢他,早晚要嫁给他。到时,谁大谁小,还说不定呢……” “哼!”徐妙锦再次撅起嘴,一脸埋怨。 第345章 二女争宠 打开食盒,端出几碟菜,摆放在桌子上,菜肴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桌子上原本摆放着几碟坚果与糕点,如今又放了饭菜,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取出食盒最底层的一个大汤碗,施若琦拿掉盖在汤碗上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味散发开来。 郑海轻轻一闻,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徐妙锦靠在郑海怀里,小嘴撅得更高了,瞪着施若琦,却是说不出的委屈。 光这一桌的饭菜,就把她比下去了。 对比一下两人带来的美食,施若琦的是主食,还是亲手做的,而徐妙锦却只是一些甜点,还是从王府拿来的。 徐妙锦心里很不舒服,看到郑海蠢蠢欲动的样子更令她觉得憋屈。 “慎之,知道你还没吃饭,我特意给你做了一些,先喝碗鸡汤吧!” 说着,施若琦用汤勺舀了一小碗鸡汤,递到郑海面前。 郑海微微侧头,看向怀里的徐妙锦。 美食与美女都不想辜负,可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他自然会选择美女了。 看到郑海征询的眼神看向自己,徐妙锦离开郑海的怀抱,虽然有些怏怏不乐,却娇嗔道:“想喝,你就喝,我可打不过她。” “哟!还挺大度的嘛,我还以为你会耍小姐脾气,不让慎之喝呢!”施若琦笑着搭了个话,也算是缓和两人的气氛。 她知道郑海更在意徐妙锦,如果一直与徐妙锦闹不快,反而在郑海那里落了下风,适当放低姿态,反而容易博得郑海的好感。 在与人斗争方面,常年经商与跑江湖的施若琦更有经验。 “哼!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徐妙锦虽然放下了姿态,可心里依旧不甘落败。 明面上处于下风,但徐妙锦知道郑海向着她,这是她的优势。 她是徐家的女儿,各种世面见得多了,输了场面,可不能输了气势。她徐妙锦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可不会如此小家子气。 她可不想被别人瞧不起,更不想让郑海为难。 郑海犹豫了一下,看着徐妙锦感到有些意外。 “给你,你就拿着呗。看我干嘛!”说着,徐妙锦又撅起小嘴,很可爱。 郑海微微一笑,接过施若琦的鸡汤。 汤碗还冒着微微的热气,白气蒸腾,香味扑鼻。 有鸡肉的肉香味,还有一些草药的清香。 汤碗里,红色的红枣、白色的鸡肉,鸡皮呈乌黑色,鸡汤呈浅黄色。 端着汤碗,郑海又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扭头去看徐妙锦。 徐妙锦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有点委屈,又有点不甘,还有些期待。 她盯着汤碗,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看样子也有些嘴馋。 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碗筷,发现桌子上还有一副碗筷,徐妙锦随即道:“既然你带了两副碗筷,那你也给本姑娘倒一碗吧!” “这不行!这可不是给你准备的,这是我的碗。”施若琦直接拒绝。 “你瞧你,这么小气!”徐妙锦瞥了施若琦一眼。 她嘴角微翘,扫了一眼桌上的碟子,大大方方道:“桌的糕点,是我带来的,你想吃,随便拿。” 施若琦眉毛一挑,心道不好。 “慎之,你瞧瞧,糕点我让她随便吃,她却连一碗鸡汤都不舍得给我。”徐妙锦扭头找郑海撒娇,不动声色地贬低施若琦。 一时间施若琦没法辩驳,自己手中的汤碗竟成了徐妙锦反击的由头。 她没想到徐妙锦这丫头会这般机灵,便下定决心,不能小看这位徐王妃的妹妹。 一开始还哭闹不停,没心没肺的样子,转眼间就开始发动反击,这徐家的姑娘勾心斗角的本事可不含糊。 施若琦对徐妙锦的看法发生了转变,余光再次扫向徐妙锦。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施若琦心中就不爽了。 在施若琦给自己盛鸡汤的这一会功夫,徐妙锦已经成功俘获了郑海。 郑海拿着汤匙,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亲自给徐妙锦喂汤。 这两人的亲昵举动,看得施若琦心火直冒,眼神中全是羡慕嫉妒恨。 施若琦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把自己的汤碗让给徐妙锦。 要是刚才她让出汤碗,至少她现在不会看到这幅场景…… 再甜美的鸡汤,施若琦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嗯,真好喝!慎之,二姐的鸡汤真好喝,你也尝一尝……来,我喂你……” 传到施若琦的耳朵里,徐妙锦的话全是刺,一句句都扎向施若琦的心窝。 精心准备的鸡汤竟成了对手的神助攻,这回轮到施若琦感到憋屈了。 她愤愤地放下汤碗,瞪向徐妙锦,却见徐妙锦眉开眼笑,火气更大了。 施若琦对郑海道:“慎之,别光喝汤,来尝一尝我给你煮的菜。” “哦,慎之,二姐做了这么多好菜,我也想尝一尝。”徐妙锦再次笑着看向施若琦。 郑海虽然知道徐妙锦与施若琦在争风吃醋,可夹在两人之间,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两位姑娘都对他有意,他虽然更倾心于徐妙锦,但他也想伤害施若琦。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郑海没有脚踩两只船的打算,古代的三妻四妾并非他的追求,当然他也不反对,只希望一切随缘。 如今,他连与徐妙锦的关系都没处理好,想一个安定生活的愿望都没法实现,他不可能在靖难成功前给任何人许诺什么。 一个心爱的姑娘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眼下郑海可没有将两人都拿下的想法。 郑海沉默地吃着,心有愧疚,不忍两个姑娘任何一人难过,只好不出声。 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桂花糕,施若琦狠狠咬了一口:“嗯,妙锦妹妹的桂花糕真甜,是妹妹自己做的吗?” 徐妙锦脸色一变,笑容忽然消失了。 “哎哟,我忘了!像妹妹这般娇生惯养的姑娘,哪里会做这种活儿,”施若琦微笑道,“唉!我原刚才见妹妹喜欢喝我的鸡汤,还打算教妹妹怎么煲汤呢,看来没法教了……” “你!”徐妙锦脸色一红。她知道施若琦是在数落她不会做菜煲汤,连糕点都是拿王府现成的。 郑海如坐针毡,知道这两人又要掐架把嘴里,连忙扭头,向外看去。 他期望着,这个时候小兰或者狄云能进来解围。 正巧,一个小和尚走进来:“郑师兄……” “啊!小师弟,师父找我过去谈事,是吧?好,我这就过去!” 不等小和尚把话说完,郑海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拉着小和尚,他就往外走去。 “师兄,你怎么知道,是师父叫我来找你……” “师兄会算啊,小师弟,下次,师兄教你。” 没等徐妙锦与施若琦反应过来,郑海已经走出了房间。 第346章 建文四年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北平都司都指挥张信、布政使郭资、按察司副使墨麟等人联名递表请求朱棣称帝。燕王朱棣没有同意。 宁王朱权、都督顾成、丘福等人再次请朱棣称帝,朱棣依旧拒绝称帝。 知道朱棣心思的只有道衍与郑海几人,朱棣并非是不想当皇帝,而是不想当区区一个小地方的土皇帝。 如今,朱棣手里只有北平府、保定府、永平府三地,此时称帝有什么意义呢? 朱棣不想当土皇帝,他想当大明的皇帝,天下之主。 十一月,再次召开悼念阵亡将士的大会。 朱棣宣布要与朝廷临江一决,一决胜负,否则,不再返回北平。 十二月十二日,朱棣召集燕军召开誓师大会,准备南下。 道衍和尚对燕王朱棣道:“殿下,此次南下不要以攻占城邑为目的,要以最快的速度直取京师。如今,京师兵力单薄,殿下一定能攻克京师。” 朱棣骑坐在马上,握着缰绳,询问道:“道衍,你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道衍想了想,又道:“假如殿下攻下京师,贫僧有一个请求。” “道衍,你说。” “请殿下放过一个人。” 朱棣看向道衍,有些好奇,问道:“你想让本王放过谁?” “方孝孺。”道衍一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 在朱棣心中,方孝孺是朝廷中与黄子澄、齐泰并列的大奸佞(ning),是大仇人。 朱棣知道,那些颁布天下污蔑和诽谤他的檄文大多都出自方孝孺之手,方孝孺的文采、才学都是一流的。 说实话,朱棣挺欣赏方孝孺的学识,但他也恨方孝孺。朝廷的离间计就是出自方孝孺之手,差点就害他对自己的大儿子下杀手了。 寻思了一会儿,朱棣的那双小眼睛盯着道衍和尚,眼神犀利,却只问了两个字:“为何?” 道衍的一双病虎三角眼直视朱棣,并不躲避朱棣的凝视:“就算殿下攻下京师,方孝孺也是不会投降的。” 论眼神对视,能胜道衍的人并不多。 朱棣与道衍对视了一会,自己主动移开犀利的眼神。 道衍微微一笑:“殿下如果杀了方孝孺,那就断绝了天下的读书人。” 朱棣知道,道衍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句话的含义朱棣是懂的。 方孝孺是一名大儒,学识渊博,影响力很大,学生众多。 道衍的意思是笼络好方孝孺,将方孝孺收归己用,那就相当于笼络了天下的读书人。 相比于个人的仇怨,能够得到天下读书人的支持更为重要。 “嗯,本王答应你。”朱棣对道衍点点头。 一个方孝儒而已,他朱棣还不至于糊涂到为了杀一个人而得罪天下的读书人。 再者,道衍的话是为他考虑,这首席谋士的话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听着朱棣与道衍的对话,郑海心中暗道:时也,命也。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慎之,施进卿要保持联系,若是渡江,他的船队是关键。”道衍和尚转向郑海,叮嘱了一句。 “是,徒儿明白。”郑海抱拳道:“施先生已经南下,长江边会提前准备好船只。” 道衍与朱棣都默默点头。 渡过长江是此次南下计划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只有大军能够顺利渡过长江,才有可能攻入京师。 鉴于郑海与施进卿的个人关系,道衍与朱棣让郑海负责与施进卿的合作。 通过几次会面与商讨,朱棣同意了施进卿的条件。 只是说得比较隐晦,朱棣承诺:假如有一天,他能够决定海禁的事情,他会同意解除海禁,允许南洋与大明之间自由通商。 辞别了道衍等人,朱棣与郑海等人率领燕军离开北平,再次南下。 自从起兵靖难之后,郑海跟着朱棣率领燕军四处打仗,几乎没有好好庆祝过一次春节。 当北平城的百姓准备过年时,郑海与燕军已经在南下的路上。 建文四年(1402年)正月初一,皇帝朱允炆下诏将发配云南蒙化府的庶人朱橚(su)召回京师,将朱橚软禁在京师。 朱橚是朱棣的同母弟弟,是朱允炆的皇叔。 洪武三年,朱橚被封为吴王,洪武十一年改封周王。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皇帝朱允炆削藩,害怕周王朱橚支持燕王朱棣,便派人盯着他。 朱橚跟朱棣一样精明,和朱棣一样有默契,他也装疯。 可不幸的是,他被自己的二儿子告发了,被李景隆抓进京师。朱允炆降旨贬朱橚为庶人,发配云南。 听闻朱棣再次率军南下,为了安抚朱棣,皇帝朱允炆决定将朱橚调回京师。 燕军南下后,先后攻陷东阿、东平、汶上、兖州、济阳等地,气势如虹。 皇帝朱允炆再次坐不住了,连忙找方孝孺等人来商议对策。 朱允炆看向殿中的几位心腹,忧心道:“诸位爱卿,燕贼再度南下,连克数地,气势汹汹。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黄子澄与齐泰已经离京,暗中秘密招募军队。此时,他们都不在朱允炆身边,朱允炆的身边谋士只有方孝孺、黄观等人。 方孝孺安抚道:“陛下,不用着急,盛庸、平安等几路大军一定能拦住朱棣。” “可盛庸和平安都不是四叔的对手,他们拦得住吗?”朱允炆一脸怀疑地看向方孝孺。 去年,朱棣接连打败了盛庸和平安,将方孝孺布置的包围计划全部打碎了。 盛庸这只黑马身上的神秘光环已经消失,朱允炆对盛庸已经不像以前满怀希望了。 “陛下,除了盛庸与平安,山东还有铁炫,他们一定能挡住朱棣。”方孝孺依旧满怀信心。 “朕还是不放心,不知诸位爱卿,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选?”朱允炆看向其他人,“还有谁,能挡住朱棣?” 有一名大臣站出来:“陛下,臣愿率兵出征,前往山东,拦截燕贼。” 方孝孺刚想提出反对,却听到朱允炆大声道:“好!朕答应你,你去山东,替朕拦住朱棣。” 【注】 《明史.方孝孺传》:“先是,成祖发北平,姚广孝以孝孺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杀之。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成祖颔之。”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建文四年正月甲申,召故周王橚于蒙化,居之京师。燕军连陷东阿、东平、汶上、兖州、济阳……” 第347章 小河之战 进入四月,夏天已经到来,天气渐渐闷热。 站在河边,河风吹拂着脸庞,这才使人感觉有些凉快。 小河边,有一座小桥,郑海顺着小桥,眺望着河面。 流水潺潺,恰如时光静静流淌。 这条小河叫睢(sui)水,是淮河的一条支流。 它的下游原本注入黄河,最终注入大海。但黄河几次改道,郑海已经不确定这睢水是否还注入黄河。 越过河面,顺着燕军把守的小桥看向河对岸,南岸那边是朝廷控制的,与燕军为敌的朝廷主将依旧是平安。 半个多月前,朱棣率领燕军在淝河边埋伏了三天成功伏击了平安的大军,又与大将谭清联手打败了铁炫。 可如今,平安又挡住了燕军的去路。 自四月十四日以来,燕军与平安军隔河对峙,相持了好多天。 郑海知道,燕军与平安必有一战。 不打败平安,燕军就难以继续南下。 “报——” 一名传令兵骑马来到河边,对郑海行礼道:“郑指挥,在北坂发现敌军,殿下请指挥前去汇合。” 从身旁的士兵手中接过缰绳,郑海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步跨上马背。 稍稍检查了一下身边携带的各种兵器,他冲身边的飞龙卫喊了一声:“我们走!” 除了身边的飞龙卫亲卫,郑海还将留守在小桥边的一队朵颜三卫的骑兵带走了。 朱棣出兵大宁,带回来的最强助力就是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他们在燕军中的战斗力是数一数二的。 在大宁,郑海与朵颜三卫的一名头领熟识,这名头领叫王骐。此人骁勇善战,是名悍将。其勇武程度,与上个月朱棣收复那个归附朝廷的蒙古猛将火耳灰不相上下。 跟着传令兵,郑海等人一路骑马,穿过树林,爬上一个高土坡。 远远看去,山坡下,宽阔的战场上尘烟四起,双方兵马已经混战在一起。 战马的嘶鸣声,角号与战鼓声混杂在一旁,甚至隐隐约约能听到兵器的对撞声。 燕军与平安的军队已经开打了。 正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忽然间,郑海发现,大事不妙! 燕王朱棣的燕字王旗矗立在阵中,四周全是朝廷的旗帜。 燕军骑兵的阵列被平安的步骑兵分割,燕军身陷重围,各自为战。 “郑指挥,我军被围,该怎么办?照这样打下去,我军必败无疑。”蒙古骑兵头领王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郑海点点头,询问道:“骑兵作战,你比我有经验,王骐,你有办法扭转战局吗?” 盯着战场,看了好一会儿,王骐对郑海摇头道:“属下兵力有限,无法破敌。除非……” “除非什么?”郑海追问。 王骐抱拳,坦诚道:“除非,大人将小桥边的所有兵力调来,末将方有破敌的可能。” 王骐所率领的蒙古铁骑只是一个小队,只有十几名骑兵。 加上郑海的飞龙卫与抽调的燕军骑兵,他们总共就一百多人。 面对上万人的大混战,就算这一百多骑兵全部都洒出去,那也就跟在池塘里散黄豆一般,掀不起多大的浪,甚至,转眼间就被人海吞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郑海知道,王骐的骑兵战术再厉害,也没办法扭转战局。 可要是回去请援兵,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 战机稍纵即逝,这一来一回,说不定燕军就已经败了。 不容多想,郑海毅然决然道:“别管战局了!随我去救燕王。只要燕王无恙,我军就败不了。” “是!”王骐点头,对他的手中喊道,“朵颜三卫的壮士们,跟我走!” 抽出腰刀,郑海直指战场中间的燕字王旗:“往里突!” 在郑海与王骐的率领下,一百多骑兵突然发动袭击,像一把尖利的锥子扎破了平安军的外围包围圈。 郑海并不恋战,而是带着手下直扑战场中心的燕字王旗,寻找燕王朱棣。 突然,一声战马的悲鸣,从前方传来。 循声望去,一匹白马在悲鸣中倒地。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白马是朱棣的坐骑。 而重伤朱棣坐骑的魁梧男子,就是平安。 平安骑着枣红马,手持一根长长的马槊( shuo),正调转马头。 那根长达八尺多的马槊,光是它的锋刃的长度就几乎是长矛矛头的两倍,有棱有刃,十分锋利。 别说刺马了,就是厚厚的铠甲也经不住它的迅猛一刺。 平安单手持马槊,马槊倾斜朝下,马槊锋刃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浓稠的鲜血顺着倾斜的锋刃往下流,一滴一滴,滴落地面。 当马槊上的鲜血滴落地面,燕王朱棣已经打了一个滚,灰头土脸地从地面站起身。 他的坐骑被平安偷袭了,伤了马腿,不幸倒地。 没了坐骑,朱棣只能步战。 站在地上,他左手持圆形护盾,右手持腰刀,小眼睛警觉地注视着对面的那一人一马。 没了坐骑,对付步兵还可以,可面对平安这样的骑术高手,朱棣心中没有底。 “本王,这回要栽了……” 朱棣脸上全是土,面色极为难看,注视着平安的方向。 平安已经调转马头,正面面对朱棣。 他的坐骑微微咆哮,似乎在宣告胜利,蹬踏着脚下的尘土,积攒能量,准备再次冲锋。 “驾!” 平安大叫一声,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向战马发出冲锋的指令。 斜着的马槊一横,双手持马槊,微微向后收起,直指前方的朱棣。 腰刀对马槊,步战对骑兵,朱棣很无奈。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声,尘烟滚滚。 朱棣咬着牙,盯着快速飞驰而来的战马,心脏狂跳。 风驰电掣,飞马瞬间抵达眼前。 一道寒芒,直扑面门! 锋利的马槊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朱棣的眼睛被白光一闪,眼前一白。 “本王休矣!” 朱棣脑中闪过最后的绝望。 当! 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声。 脑袋被什么东西猛戳了一下,朱棣的身体微微后仰,不自觉地抬了一下下巴。 头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眨了眨眼,他的眼睛恢复了。 脑袋还好好的,只是头盔已经掉落在地。 扭头一看,平安正与一人激战在一起。 “郑海!是你救了本王?” 郑海与平安大战正酣,根本没有回复朱棣。 方才,他一刀硬抗平安的马槊,致使平安的马槊稍稍向上抬了几分。 这才险而又险地救了朱棣一命。 他一边蹬着马肚子,催促战马贴近平安,一边挥舞着腰刀,格挡平安的马槊。 郑海贴近平安,迫使平安后撤。 随即,他喊道:“王骐,快带殿下离开!” 朵颜三卫头目王骐策马来到朱棣身旁,一把拉住朱棣的胳膊,将朱棣拉上马。 两人共骑一匹战马,掉头便向外突围。 平安瞪着郑海,怒喝道:“小子,坏我好事!快报上名来,本将军留你一个全尸!” 随即,一根长达八尺的马槊,刺向郑海。 郑海沉默不语,持盾护住身体。 他催马上前,挥刀砍向平安。 再次逼退平安,与平安拉开几十米远,郑海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平安,刚才,我是在救你!” 郑海看着调转马头的平安:陛下有令不得伤了燕王,而你刚才若是刺中燕王,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平安驻马而立,思考着郑海的话。 郑海没有调转马头,直接催马狂奔,往来时的方向跑。 回过神,平安再次怒吼:“小子,别跑!” 刚策马前追,忽然,平安瞳孔睁大。 在马背上的郑海转过身,手里赫然多出一把弓箭。 平安慌忙拉住战马,身体一缩。 嗖! 一支羽箭,擦身而过。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夏四月丙寅,王营小河……平安转战,与王遇于北坂,王几为安槊所及。番骑王骐跃入阵,掖王逸去。” 第348章 朝廷最后的一张王牌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与平安在睢水边的这场战斗,燕王朱棣真是命悬一线,险些就丢了性命。 这是靖难起兵以来,朱棣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 在此前,朱棣从未遇到过像平安这样的“愣货”,竟不遵从皇帝朱允炆的皇命——“毋使朕有杀皇叔之名”。 就算是在东昌被盛庸重重围困,朱棣也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这一次,要不是郑海等将领的拼死搏杀,朱棣真的就性命不保。 此战,朱棣损失了几名大将,陈文、韩贵等战死,燕军与平安大军不分胜负,各有损失。 相比于朱棣的小败,历史上刘邦在睢水附近的战败更惨烈,那次战斗史称彭城之战。 刘邦率领汉军56万之众进攻彭城附近,结果,却被项羽指挥的3万楚军杀得丢盔弃甲。 史书记载“汉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刘邦的军队被项羽的楚军大量斩杀,以至于睢水都被堵塞,河水流动都不顺畅了。 不过,刘邦与朱棣一样如有神助,同样有一场莫名其妙的西北风突然刮来,飞沙走石,楚军大乱,刘邦与数十名骑兵趁机逃跑。 与平安的一场大战之后,朱棣回到燕军的营地,再次召开战斗分析大会。 “大家都说一说,该怎么做,才能打败平保儿?”朱棣征询燕军诸位将领的意见。 丘福道:“平保儿与我军分据小桥南北,对峙数日,如今我军如果要过桥,只怕不容易。冒然渡河,只怕平安会等到我军半渡后,才袭击……要想打败平保儿,只怕不容易。” 丘福分析得很有道理,燕军与平安军就隔着睢水,分据小桥的南北两端。 燕军驻扎在桥北,平安军驻扎在桥南。 燕军想要过桥或者渡河都不容易,容易遭受平安的袭击。 燕军诸将陷入沉默。 不打败平安就没法继续南下,这都还没到长江边呢。要朱棣撤兵,是不可能的。 扫了一眼诸位将领,朱棣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郑海身上。 “郑海,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朱棣满怀期待地看向郑海。 郑海简直就是他的福将,几次他遇到困难都是依靠郑海解围的。 还有一点,这个道衍和尚的徒弟思维往往与人不同,常能提出各种奇思妙想。 朱棣很欣赏郑海的机智与别出心裁。 从队列中往前走了两步,郑海抱拳道:“臣有一个发现,或许能助殿下打败平安。” “什么发现?”朱棣问。 “据斥候禀告,平安每隔一至两天才有粮草补给,”郑海介绍道,“这几日,他们粮草紧张,有些官兵已经只能吃野菜了。” 之前,燕军将领谭清袭击了徐州等地朝廷的粮草。平安率军南下,粮草携带不多,粮草补给断断续续。 朱棣眼神一亮,那双小眼睛恍如小灯泡一般,神采奕奕。 “这个情报很重要!” 寻思了一下,朱棣分析道:“朝廷军队忍饥挨饿,每隔一两天才有粮草送到。如果此时我军突然偷袭他们,定能一战而胜!” 一想到又能搞奇袭了,朱能板着的黑脸露出笑容,主动上前道:“殿下,这个主意不错!让我来,我请战!” 丘福向来稳重,担心道:“殿下,如何瞒着平保儿渡河?渡河,这才是关键。” “本王有办法。”朱棣灵光一闪,“留下千余人继续守桥,假装我军依旧驻扎不动。我大军今夜便悄悄往下游移动,趁夜渡河,平保儿一定猜不到……” 当晚,朱棣留下一千多兵马继续驻守小桥,其余兵马悄悄沿海向下游移动。在远离平安军三十里地方,一直等到半夜,燕军才偷偷渡河。 第二天清晨,等平安发现时,朱棣率领的燕军已经出现在平安军的后侧。 朱棣抄了平安的后路,心情大好:“哈哈,平保儿,本王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 燕军各军在齐眉山下列阵,堵住了平安军南下的路线,截断了平安的补给路线。 而北面是睢水,只有一条小桥能通行,那边还有燕军的一千余兵马。 平安率领大军想要从小桥上通过可不容易,想要渡河,那朱棣就会来个半渡而击。 只要平安敢渡河,那燕军就前后夹击,将平安大军斩杀在睢水之间。 平安匆匆忙忙率军出营,与南面的燕军对峙。 而朱棣正要发动攻击时,南面来了一支军队。 “哪来的军队?会不会是护送粮草的朝廷军队?”朱棣询问燕军诸将。 蔚州卫千户李斌上前请缨道:“殿下,若是朝廷的粮队,那来得正好,末将愿领兵前去截杀。” “好!你去把他们拦截下来。”朱棣点头,赞同了李斌的请求。 李斌率领一千余人直接杀了过去,冲到敌军近前,这次看清了敌军的大旗。 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字——“徐”。 千户李斌哈哈大笑:“在我大明,除了中山武宁王,竟还有人敢打出徐字大旗!真敢扯大旗,看我不将他斩于马下!” 纵马飞奔,李斌手持腰刀,率领骑兵直接冲杀过去。 原本想着,这扯着徐字大旗的挂羊头卖狗肉的运粮队会落荒而逃。 没想到,对面的大军竟率军出击,正面冲杀而来。 领头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将军,身高体壮,英气非凡,有几分神似已经逝去的中山王徐达。 千户李斌与来人正面相遇,大叫一声:“不好!是魏国公!” 李斌跑到一半,想要后撤,而魏国公徐辉祖已经近身,上来直接就是一马槊。 当! 李斌侧身闪躲,用腰刀与圆盾护住身体,挡住徐辉祖的奋力一击。 徐辉祖身高八尺五寸,身高体壮,一击不中,反手就冲着李斌的坐骑刺去。 一声战马的悲鸣响彻云霄。 随着坐骑摔倒,李斌跌落地面。 不等徐辉祖命令,朝廷的步兵涌上前,将李斌团团围住。 李斌奋力搏杀,战死数名步兵,最终寡不敌众,被朝廷的士兵乱刀砍死。 徐辉祖率大军突然出现,出乎朱棣与郑海的意料之外。 战场局势陡然变化。 燕军原本打算对平安军进行前后包夹,可如今,燕军却被平安与徐辉祖率军前后包夹。 【注】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甲戌,徐辉祖等败燕军于齐眉山,斩其将李斌……” 第348章 崩溃的边缘 残阳西坠。 天边的一片片火烧云,犹如受伤的伤口一样,血淋淋。 此时,残缺的夕阳已经精神涣散,踉踉跄跄,跌入一大片乌云中。残存的一点光亮,仅能投射在乌黑云墙的边缘上。 难道,光明终将会被黑暗埋葬吗? 噗咚一声。 “殿下,有人坠马了!” 燕王朱棣的视线从西边的云墙收回,他深深吸了一口,扫视一眼身边疲惫的众将士。 只见一匹踽(ju)踽独行的战马,马背上空落落的,它的主人刚刚摔了下去。 朱棣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快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听到朱棣的吩咐,郑海领着几名亲卫亲自查看了一下坠马的士兵。 那名坠马的士兵并无大碍,只是又困又累,一不注意打了瞌睡,这次从马上摔了下来。 昨晚半夜渡过小河,连续潜行,将士们没休息好,今天又从中午一直战斗到下午五点多,所有人都又困又累。 最令人失望的是,他们还打输了。 原本计划好的一场前后夹击的歼灭战,结果被平安与突然冒出来的徐辉祖打了一个前后包夹。 仗没打赢,还损失了千户李斌这么一个悍将。 自从遇到平安,燕军已经接连损失了好几名大将,先是王真,接着是陈文,今天是李斌。 士兵们灰心丧气,士气低落,燕军诸将也害怕了,都怕下一个丧命的会是自己。 一个平保儿就已经让燕军上下苦恼不已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徐辉祖。 这徐辉祖可是燕王的大舅哥,千户李斌碰上了,那是他倒霉! 可要是明天、后天自己也碰上了,那该怎么办? 燕军诸位将领中许多人都在担心。 他们并不是怕徐辉祖的战力,而是无奈于徐辉祖的身份。 假如他们杀了徐辉祖,那就是杀了燕王的大舅哥。 就算燕王不怪罪,那徐王妃呢? 以后,如果燕王登基了呢,万一想起这件事…… 徐辉祖可是中山武宁王徐达的儿子,那是一身的本事。 如果燕军诸将不尽力搏杀,势必会被徐辉祖所杀。 就像朝廷诸位将帅遇到不能杀伤的燕王,燕军诸将碰上徐辉祖也是头疼不已。 “禀殿下,坠马的士兵没事,只是太困太累了。”郑海回到朱棣身边禀告。 朱棣点点头:“那原地休息一会。” 燕军将士纷纷下马,享受着短暂而难得的休憩时光。 斥候们在外围警戒,里圈有士兵放哨,其他士兵则休息。 有人直接躺倒在地,有人解开了身上的铠甲,有人闭上眼睛眯了起来。 天气实在太闷热了,即便太阳已经下山,可穿着厚厚的铠甲,依旧是一身汗水。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郑海跟着燕军的诸位将军,徒步走到朱棣身边。 战前分析情报,战后总结经验,这是朱棣的习惯。 聚到朱棣身边,有将领提议道:“殿下,我军深入淮地已经有一段时间。这里潮湿闷热,我建议我们先渡河北返,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有人附和道:“没错!殿下,末将手下已经有多人生了病,照这样下去,恐怕生病的人会越来越多。对我军实在是很不利啊!” 朱棣不动声色,询问道:“那我军该在哪里休整?” “殿下,末将以为小河以东是个不错的地方。”一位将领指着河对岸,说道,“那边土地平坦,有许多牛羊,麦子也要熟了。在那边休整,可以让战马恢复体力,使士兵们得到休息。” 又有人附和道:“我们还可以在那边观察朝廷军队的动向,一举多得。” 朱棣摇摇头,否决道:“行军打仗有进无退。如今,战场形势对我军有利。只有断了敌人的粮草补给,我军只需将其围困住,敌军便坐以待毙……” “殿下,如今我军人困马乏,士气不振,渡河休整更有利于我军。”有将领提出反对。 朱棣坚决道:“现在渡河返回,士气就泄了,不行!” “殿下,请三思啊!” “殿下,渡河休整,才是上策!” 不少将领纷纷出声,反对声很强烈。 扫了一眼众人,朱棣知道,他是没法一一说服诸位将领了。 那就站队表决吧,少数服从多数。 朱棣伸出右手,在自己身旁比划道:“想渡河的,站在我的左边;不想渡河的,站在我的右边。” 郑海坚定地支持朱棣,率先走到朱棣的右手边。 朱能也走到郑海身旁,站在朱棣右手边。 瞟了两人一眼,朱棣眼神温和,表示赞许。 可是,右边的许多将领纷纷走到左边,而左边的将领除了郑海与朱能等三五个,其他人都没有动。 朱棣诧异地看向右边,绝大多数燕军的将领都站在左侧。 站队的结果出乎意料,大多数燕军将领竟然都支持北渡睢水,返回休整。 脸色一沉,朱棣大怒道:“你们好自为之!” 说着,朱棣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朱棣丢下众人,直接跨上自己的战马,向南骑行。 燕军诸将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郑海凑到朱能耳边,耳语了几句。 朱能清清嗓子,大声道:“各位兄弟,大家要努力啊!汉高祖十战九败,可最终打败了项羽,我们仅仅败了一次,怎么就要撤退呢?” 见众人点头,朱能对郑海嘿嘿地笑了两声,又道:“要回去,你们自己回去!反正,我跟着殿下!” 说着,郑海与朱能一起转身就走,各自骑上自己的战马,朝着朱棣的方向骑行而去。 见到燕王骑上马背,周围休息的士兵也纷纷上马,各位燕军将领也赶着上马,没人再提渡河的事情。 燕军主动向北撤,远离了徐辉祖与平安的营地。 朱棣没有下达再次作战的命令,但他穿着铠甲,没有卸甲休息的意思。 “郑海,朝廷的粮草什么时候到?”朱棣问郑海。 “殿下,再等等。” “等什么?” “殿下,等朝廷接到捷报,等敌人松懈。” 朱棣盯着郑海,小眼睛突然一亮,随即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郑海笑了笑:“殿下,如果朝廷接到徐辉祖的捷报会有什么反应?” 摸着胡须,朱棣陷入沉思。 郑海又道:“如果我们不去攻打平安,而是进攻灵璧,那平安又会怎么做?” 朱棣的一双小灯泡再次亮了起来,哈哈笑道:“妙!”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时燕连失大将,淮土暑热蒸湿,诸将请休军小河东,就麦观衅。 王曰:‘今敌持久饥疲,遮其粮道,可以坐困,奈何北渡懈将士心。’乃下令欲渡河者左,诸将争趋左。王怒曰;‘任公公等所之。’乃无复敢言。” 第350章 徐辉祖的无奈 “陛下,魏国公是太子的太傅,有教导太子之责。既然已经打败燕贼,那请陛下召魏国公回朝。” 一名礼部的大臣在朝堂上进言,请求召回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刚出兵就取得胜利,齐眉山大捷传回朝中,皇帝与众臣都很高兴。 相比于皇帝的高兴,文臣们更担心徐辉祖功高震主,把持兵权。 徐辉祖是徐达的长子,出身军伍,曾经掌控左军都督府和中军都督府,在军中影响力极大。而他的弟弟徐增寿是右军都督府的左都督。 徐家可以说是手握重兵,在军中的威望极大。 建文皇帝朱允炆登基后,拜徐辉祖为太子太傅,又令他监修《太祖皇帝实录》。 徐辉祖淡出军中,已经很少直接领兵了。只在建文三年李景隆战败时,徐辉祖率3万京师精锐北上,接应与掩护白沟河之战战败的李景隆。 对于众文臣来说,位高权重的徐辉祖领兵并非好事。 一旦徐辉祖掌控军队,那相当于一大权臣,其危险程度不亚于燕王朱棣。 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一直反对徐辉祖领兵出征,很大程度上就是怕徐辉祖专权,掌控军队。 虽然齐泰和黄子澄不在京师,但与他们看法相同的文臣不在少数。 皇帝朱允炆看向众臣,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又有文臣道:“陛下,既然燕贼败北,请召回太子太傅。” “臣等附议。”一众文臣齐齐附和。 看向一旁的方孝孺,朱允炆询问道:“先生,你觉得,朕该召太傅回来吗?” 方孝孺点点头,回复道:“陛下,京师不可无人镇守。魏国公是陛下的良辅,是镇守京师的上佳人选。” “好!朕同意将太傅召回来。来人,拟制,朕要赏前线有功之臣。” 朝堂一结束,召回徐辉祖的诏书连同犒赏前线将士的诏书一同发出。 回到武英殿,朱允炆继续处理朝政事务,锦衣卫呈上了一封秘密的奏折。 他打开锦衣卫的密奏,发现这是一封秘密告发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徐增寿的密折。 奏折上记录着徐增寿与北平的一些秘密信件往来,是锦衣卫秘密调查收集的情报。 朱允炆看向一旁的方孝孺,询问道:“先生同意将太傅召回,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没错!”方孝孺抱拳道,“徐增寿与北平秘密联系,若是魏国公也参与其中,那……” “先生多虑了。朕相信魏国公,他是皇爷爷留给朕的良辅。谁都有可能背叛朕,他不可能!” 方孝孺坚持道:“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可不防啊!” 朱允炆点点头,又道:“嗯,这件事先放一放,等魏国公回来再说。” 第三天后,朝廷的诏书就送到了魏国公徐辉祖的手中。 看到皇帝的诏书,徐辉祖不禁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率兵北上,他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朝中的大臣就迫不及待地要皇帝召他回京了。 徐辉祖很想好好展现一下他的军事才华,可一直找不到机会。 他很想像他父亲徐达一样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号,甚至超过他父亲的功绩,延续魏国公府的荣耀。 徐辉祖看向大帐中的何福、平安等人,叮嘱道。“本国公要回朝了,你们要小心提防着朱棣,防止他暗中偷袭。” 何福一脸惊讶:“魏国公不是刚刚北上吗?怎么这么快就班师回朝了?” 徐辉祖嘴角一抽,冷冷一笑,没有回答。 都督平安抱拳道:“国公请放心,属下一定好好防范。我等都已经吩咐下去,各军都在加紧修筑营垒。” 徐辉祖微微点头。 他与何福等人交接了军中的要务,就开始返程了。 徐辉祖刚走,朝廷为何福等人运送的粮草就陆续抵达了。 相比于朝廷军队的挖堑垒营,修筑营寨,朱棣率领的燕军并没有垒营扎寨,而是直接以军阵为门,互为犄角,以地形与阵型为防守。 朝廷的士兵整日辛苦地修筑营寨,而燕军士兵却是休整操练,有时还纵马打猎,士气得到很大提高。 看着军中将士士气正旺,燕王朱棣询问道:“郑海,已经过了三天了,你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殿下,我有两个好消息。” 朱棣咧嘴一笑:“什么好消息?快说!” 郑海抱拳道:“刚刚得到谍报,徐辉祖已经被皇帝召回京城……” “好!”朱棣大声叫好。 燕军诸将更是满脸笑容,对他们而言,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面对燕王的大舅哥,他们可是畏首畏尾,左右为难。要杀,杀不得;不使出全力,他们自身又会有性命之忧。 这徐辉祖一走,燕军诸将的心病算是彻底消除了。 郑海继续道:“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朝廷运来的粮草,这两日便到。” 听到这个消息,朱棣看向燕军诸位将领,命令道:“朱荣、刘江,听令!” “属下听令。”朱荣、刘江两人出列。 “本王命你们两人率轻骑兵袭扰敌人的运粮队,采樵队。本王要让何福、平安他们没饭吃,没柴烧!” 朱荣、刘江等人领命,各自率领一支轻骑兵四处出击,偷袭朝廷的运粮队,阻截朝廷的粮道,袭击何福军中负责拣拾柴火、砍伐木材的伙夫队。 由于燕军游骑四处,严重阻挠了何福所率领军队的粮草运输,何福最终决定进驻灵璧,补充粮草。 平安出动六万兵马负责护送粮草,将朝廷的粮草运输队伍护在阵列中间。 朱棣再次召开军事会议,对燕军诸将道:“敌军害怕我们骚扰,已经分兵,我军应抓住这个机会,彻底打败他们。” 朱棣听从郑海的建议,采取围点打援的方法。他打算先佯攻平安的护粮军,引出援兵,目的主要是伏击何福的援军。 四月二十七日,燕军进攻平安的护粮大军,将平安的军队从中间切开,分成两部分。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丁丑,何福等营灵璧,燕遮其粮道,平安分兵六万护之。己卯,王率精锐横击,断其军为二。” 第351章 灵璧之战 左手持弓,右手持羽箭,轻轻搭在弓弦上,拉弓如满月。 咻!羽箭如电,转瞬即逝。 再次掏出箭囊中的羽箭,拉弦、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郑海骑马紧跟着燕王朱棣,一边骑马,一边射箭。 燕军的箭雨如蝗,一波波羽箭从空中落下,射向平安军的护粮士兵。 平安军中,骑着马的士兵纷纷中箭坠马,步兵们急忙躲在运粮车后,躲避箭雨。 噗噗噗! 一支支羽箭扎在运粮车的粮袋上,将粮袋扎成了一只刺猬。 燕军的骑兵骑马快速抵近,抽出腰刀,一通猛砍,直接贯穿了平安军的军阵。 燕军步兵跟随在骑兵后面,横贯穿插,将平安军分割包围。 突然的袭击使平安军乱成一团。 平安拿起马槊,大声喊道:“不要乱,不要乱!拿起兵器,随我杀敌!” 平安周边的将士恢复了镇定,听从平安的指挥,拿起兵器,重新组织阵型。 但负责运输粮草的朝廷士兵根本就没见过这种阵仗,被燕军的骑兵吓破了胆,直接丢下粮车,夺路而逃。 “殿下,平安正在组织反击,短时间内,末将等无法将他们拿下。”一名将领向朱棣禀告战场局势。 朱棣拉住手中的缰绳,扫了一眼包围圈中平安所在的方向。 “围住便好,本王的目的并不是平安,我们可以等。” 半个时辰后,朝廷的另一名大将何福率大军来援,燕军攻势减弱。 见何福已经被调出灵璧,朱棣看向郑海,问道:“郑海,高煦那边准备好了吗?” 郑海负责情报,掌控着飞龙卫与所有斥候的消息。他已经与负责伏兵的朱高煦事先沟通好了,只要何福进入伏击圈,伏兵就进行攻击。 郑海回禀道:“殿下,二王子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殿下将敌人引入伏击圈。” “好!那咱们走。”朱棣调转马头,吩咐道,“传本王命令,按计划撤退,吸引敌人追击。” 燕军假装不敌,向树林中撤退,将抢来的粮草随手丢弃。 一看这情形,何福与平安随即发动反攻,一路尾随追击,跟着燕军冲进树林里。 呜呜呜——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埋伏在树林里的燕军伏兵突然杀出来,堵住了何福大军的后路。 佯装撤退的燕军骑兵掉过头来,对尾追的何福大军实施反击。 朱棣与朱高煦一前一后,包围了何福与平安的大军。 燕军两面夹击,一举击溃了朝廷的大军。 何福与平安带领残部逃回灵璧。 燕军紧随其后,将灵璧包围起来。 逃回灵璧后,为避免燕军突破营门,何福命人将营垒的大门堵上。 “何总兵,我们被燕军包围了,怎么办?”有一名南军将领询问总兵何福。 叹了一口气,何福回答道:“我军的粮草不足,无法坚守待援,今夜,我们突围吧!” “可大人,我们的营门已经堵死了,这怎么突围?”左副总兵陈晖询问何福。 何福淡然道:“今夜我们可以坠绳而出,我军可趁机偷袭敌营,而后再趁夜色逃离。” 陈晖、平安等南军将领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半夜时分,何福命人从营垒的高墙上放下绳索,一队士兵顺着绳子滑下高墙。 呜呜呜—— 一阵号角声响起。 “有敌人夜袭!”燕军的哨探的告警声响起。 咻咻咻! 箭如雨下,骤然而至。 带着火焰的火箭射向何福军的营垒下。 一阵惨叫过后,刚才坠绳而下的南军士兵被射成了刺猬,惨死墙下。 看着墙下的惨象,陈晖对何福道:“大人,燕军早有防备,此计不可行。” 南军将士不得已只好收起绳索,断绝了再次坠绳而出的想法。 “何总兵,如今又该怎么办?”右副总兵平安询问何福。 “你们说怎么办?”何福看向诸位将领。 平安道:“既然无路可走,那就只拼死一搏!” 陈晖道:“燕军兵多将广,此时与燕军硬拼,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末将以为,我军应及时突围。” 其他南军将领纷纷附和。 何福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只能这样了。传令下去,明日一早,以三声炮响为号,炮响即突围。突围后,在淮河集合,盛庸在那里,那里有粮草。” 第二天清晨,朱棣打算趁南军未睡醒,进行突然袭击。 看向敌人营垒的高墙,朱棣问郑海:“郑海,你可有办法对付这些垒壁?” 南军的壁垒是用木头与泥土构建起来的,外侧是木头桩子,中间是填充泥土。 飞龙卫的斥候早就向郑海汇报过壁垒的构造。 对付这种快速营造起来的壁垒,最快的办法自然是使用炸药爆破。 郑海点点头,微笑道:“有办法,只需要使用炮火炸开即可。” “嗯,很好!”朱棣扭头看向朱高煦,“高煦,等下你先率军登墙,其他人跟本王一起。” 燕军秘密潜行,抵达南军的高墙之下,朱棣示意郑海可以开炮了。 郑海亲自拿着火把,点燃了铜铸的大将军火铳,然后,撤到十米开外。 铜火铳的引信燃烧着,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在昏暗的晨光中闪烁着红黄色的火花,一点一点沿着微微弯曲的引信绳,穿进铜火铳的小孔中。 一小股黑烟,从引信小孔中冒出……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响彻云霄。 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郑海被吓了一跳。 这玩意,准备时间太长了吧! 第一次亲自上手打炮,郑海对铜火铳的发射有些不满意。 不过,不等他瞎想,另一门火铳跟着开火了。 轰! 轰! 三声炮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炮口的浓烟还未散尽,三颗炮弹打在南军的壁垒围墙上。 不过,南军的壁垒并没有被炮弹炸开,只是炸断了外侧的几根木桩,震掉了一些土渣。 “这?这……这威力怎么这么小?” 望着安然无恙的壁垒,郑海一脸无语。 郑海转向身旁的飞龙卫亲卫,询问道:“我军有几门铜火铳?” 指着不远处的三门铜火铳,冯致远回答道:“禀大人,就三门。” 除了郑海,几乎没有关注铜火铳的炮轰效果, 燕军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冲锋。 郑海瞪大了眼睛,盯着南军壁垒上看。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第352章 连战连捷 何福大军竟从高墙上放下绳索? 这是要给燕军助攻,还是送人头? 盯着从壁垒上坠绳而出的士兵,郑海感到很诧异。 燕军已经发起进攻,朱高煦率领燕军的先锋已经登上了一侧的壁垒,正奋力拼杀。 而这个时候,何福大军却乱成一片,还想趁乱杀出来? 看着这胡乱的何福大军,郑海有些想不明白。 南军士兵从壁垒上摔下来,或是坠墙而出,但遭到了燕军射杀。 很快,南军营垒附近的壕沟就被尸体填平了。 燕军士兵从填平的壕沟直杀南军堵塞的营门,清理掉营门的障碍物,杀进了营寨中。 何福大军彻底溃败,燕军俘获了南军的绝大多数将领,包括左总兵都督陈晖、右总兵都督平安、右参将都督马溥、都督徐真、都指挥孙成等三十七人,还有钦天监副刘伯完、指挥王贵等一百五十人。 这一路的南军征讨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总兵都督何福这一员大将侥幸逃脱,没有被燕军俘虏。 经过审讯俘虏,郑海才知道,这次胜利简直就是一个大乌龙。 原来是个巧合。何福大军误把郑海的三次炮轰,当成了他们约定突围的三声炮响。 刚从睡梦中惊醒,南军士兵听到了炮响,慌忙坠绳而出,根本无心作战。 正巧燕军此时进攻,南军失去了指挥,无法有效地组织抵抗。 因此,燕军不费多少力气就拿下了灵璧。 听说老部下、老相识平安被俘虏了,朱棣高兴道:“哈哈!平安、平安,我们终于抓到平保儿了!天下太平,从此以后,本王就安全了!” 郑海笑了笑,询问道:“殿下,要不要见见平安?” “好!本王看他怎么说!” 南军都督平安被五花大绑,送到燕王朱棣的大帐中。 朱棣问平安:“平保儿,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平安被士兵押着,跪在地上,一脸不服气地瞪着燕王:“小河之战,你的马不倒下,你怎么会再见到我!” 朱棣微微动容。 小河之战,他差一点就被平安一马槊刺死了。 他扫了郑海一眼,还好当时郑海为他挡了一下,要不然掉地上的就不是头盔,而是脑袋了…… “若是给我机会,杀殿下,那是轻而易举!”平安大言不惭,直言不讳。 朱棣哈哈一笑:“父皇的养子,果然非同一般!” 平安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朱棣。 朱棣大手一挥:“来人!将他的绳子解了,送他去北平。” 听说何福逃往淮河一线,前去投奔盛庸,朱棣率领燕军杀向淮河。 五月七日,燕军抵达泗州。泗州指挥使周璟初率众,不战而降,投靠朱棣。 五月九日,燕军抵达淮河边,与驻扎在盱眙(xu yi)的盛庸军队隔河对峙。 朱棣命郑海带领士兵捆扎竹筏,在竹筏上插上旗帜,敲锣打鼓,摆出一副要率军渡河的阵势。 朱能、丘福等人率燕军秘密逆流而上,从上游二十多里的地方,乘坐小船秘密渡河,从后方突袭了盛庸的大军。 盛庸害怕被朱棣前后夹击,慌忙乘船离开。 朱棣率领燕军渡河,占据了盱眙。 朱棣照例举行作战会议,召集燕军诸将商量下一步的进攻路线。 “殿下,应先攻取凤阳,”有将领建议道,“这样可以阻止敌人的援兵,接着进攻滁州、和州,再派一路兵马夺取泸州,再夺取安庆,这样长江就控制在我军手中。” “殿下,应先进攻淮安,然后,进攻高邮、泰州、仪真、扬州等地,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进而收集船只,渡过长江……” 朱棣沉思片刻,指着地图道:“凤阳防守坚固,我们必须全力进攻才能拿下,但这样有可能会损毁皇陵。” 凤阳府是朱元璋的家乡,年幼时,朱棣常回凤阳体验劳动。担心燕军的进攻会导致皇陵遭到破坏,因而,朱棣否决这个想法。 朱棣又分析道:“淮安城池坚固,要拿下这座城池需要很长的时间,到时候朝廷的援兵可能就已经集结了,对我们也是很不利啊!” “殿下,我们为何不直接进攻扬州?”郑海提出自己的观点。 朱棣眼睛一亮,大声赞道:“妙!这个主意好!” 打量着郑海,朱棣丝毫不掩饰对郑海的欣赏,微微点头。 回过头,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自己解说道:“如果直接进攻扬州,兵指仪真,这两座城池,势单力薄,兵力少,我军兵临城下即可招降它们。” 扭头又看向郑海,朱棣一脸笑容道:“攻下仪真、扬州,则淮安与凤阳的人心自会动摇。我军再在长江上展示实力,京师孤立无援,感受到危险,京中必定生变。” 郑海暗暗赞叹朱棣的老辣,走一步看三步,这是老棋手。 听了朱棣的分析,燕军诸将都点头称赞。 燕军向扬州进发,朱棣派指挥使吴玉前往扬州招降。 扬州卫指挥使王礼想投降,却被御史王彬、镇守指挥崇刚将王礼等关进大牢。最终,王礼的弟弟联合其他人抓了王彬和崇刚,这才救出了王礼。 五月十九日,燕王朱棣率领燕军抵达扬州,王礼等人献城投降。燕军再次不费一兵一卒,又拿下了一座城池。 随后,朱棣派人带着书信前往高邮、通州、泰州等地招降,高邮、通州、泰州等先后归附。 二十日,燕军进攻六合,获胜。又攻克了仪真,燕军在长江以北站稳了脚跟。 消息传到京城,京师震动,许多大臣纷纷请求外出募兵勤王。 皇帝朱允炆一方面下诏己罪,另一方面派遣黄观、练子宁、王淑英等人出京募兵。 他急忙召见在家养病的方孝孺:“先生,朕该怎么办?” 方孝孺匆匆入宫,额头上全是汗水。 见皇帝着急,他连汗水都来及擦拭,连忙道:“陛下,如今形势危急,可以先派人前去和谈,甚至可以先答应与贼人割地分治。先稳住朱棣,拖延一些日子,等南方的军队集结京师。” “可万一,朱棣他不同意和谈呢?”朱允炆依旧忧心忡忡。 方孝孺解释道:“陛下,请放心。北方军队并不擅长水战,如今不仅有长江天堑拦在他们面前,还有我水师守着,燕贼想过江并不容易。” 看到朱允炆稍稍安心,方孝孺又道:“如果两军在长江上决战,燕军胜负未可知,陛下请速召各路兵马进京勤王。” 朱允炆点头同意,又问道:“那与朱棣和谈,要派谁去,先生可有人选?” “陛下,庆城郡主是朱棣的从姐,是合适的人选。” 朱允炆听从了方孝孺的建议,以吕太后的名义命庆城郡主过江议和。 与此同时,朱棣正命人四处征集船只,做渡江的准备。 郑海秘密外出,联系施进卿与山海盟。 靖难战争的最后一大难关已经摆在朱棣的面前,围绕在渡江作战,双方各自准备着……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辛巳,进薄其垒,破之,生擒平安、陈晖等三十七人,何福走免。”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乙丑,盛庸军溃与淮上,燕军趋扬州……辛丑,燕军至六合,诸军迎战,败绩。壬寅,诏天下勤王……甲辰,遣庆城郡主如燕师,议割地罢兵。” 第353章 朱高煦的野望 庆城郡主前来割地议和,朱棣知道这是拖延战术,没有同意。 得知朱棣不上当,皇帝朱允炆再次询问方孝孺:“先生,如今又该怎么办?” 方孝孺胸有成竹道:“陛下,长江乃天险,可挡百万雄师!江北的船只已经命人全部烧了,朱棣如何渡江,他们有翅膀不成?” 听方孝孺这么说,朱允炆松了一口气,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为李景隆送行时,他到过长江边,知道长江很宽广。 方孝孺说的没错,没有船只,燕军是渡不过长江的。 “朕打算派魏国公前往浦子口,与盛庸一同抵御燕贼。先生觉得,是否可行?”朱允炆询问方孝孺。 方孝孺点点头。 以前,方孝孺一直提防着魏国公徐辉祖,可这个时候,方孝孺也不再反对了。 浦子口在应天(南京)的西北面,与应天隔江相望。 从浦子口渡江,可以直抵应天城下,是渡过长江、进攻应天的最短路线。 为了防范朱棣,朱允炆加强了浦子口的防御,将手中最后一位大将——徐辉祖派去镇守浦子口。 朱允炆看向方孝孺,问道:“这长江上的水师,先生觉得,该由谁来统领?” “臣有一个人选。” “先生请说。” “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陈瑄。”方孝孺解释道,“此人擅长水战,曾经与李景隆在江浙一带围剿过海盗。” “好!朕同意,那就让陈瑄去统领水师。” 六月初一清晨,清风吹过宽阔的长江江面,燥热的空气稍稍带着一丝清凉。 浦子口北面的林木郁郁葱葱,一处宽敞的田野上,两支军队已经严阵以待。 清凉的江风吹过高高竖起的旌旗,锦绣缝制的旗面在风中轻轻飘扬。 南面的旌旗阵列中有两种旗帜,一种旗帜上面绣着“盛”字,另一种旗帜上面绣着“徐”字。 北面的骑兵队伍中,“燕”字大旗随风飘扬。 有燕军将领提醒道:“殿下,对面还是盛庸和徐辉祖的军队。” 朱棣扫了一眼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务必拿下浦子口!只要我军拿下浦子口,等郑海的船队抵达,我军便可渡过长江,直抵京师。铲除朝中奸佞,成败在此一举!” 抽出腰刀,直指前方敌军,朱棣大吼一声:“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骤然而起,尘土飞扬。 箭雨轮番对射,骑兵与步兵混战在一起。 激烈的厮杀,从上午一直杀到中午,燕军却未能冲破盛庸与徐辉祖的防御阵型。 炎炎夏日,两军将士挥汗如雨,苦不堪言。 中午天气过于炎热,两军分别后撤,躲避烈日,暂时停战。 几次冲锋,燕军都失败了,燕军的将领根本不敢与徐辉祖正面交锋。 打不过自己的大舅哥,朱棣只好率领燕军与盛庸、徐辉祖率领的南军拉开距离。 在马和的搀扶下,朱棣从马背上下来,额头上全是汗水。 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一身疲惫,厚厚的盔甲里内衫已经湿透了,拿着水囊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望着南边的天空,天空是一片晴朗,可依旧遥不可及。 连眼前的敌军都打不过,又如何渡江呢? 这长江上的朝廷水师,又该怎么办? 那个施进卿的船队,对付得了朝廷的水师吗? 郑海,你又有什么办法? 眺望着长江,朱棣有些失落。 此时,郑海并不在他身边,没人能回答他的这些问题。 一片乌云笼罩在头顶上,遮挡住炽热的阳光。 朱棣依旧瘫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连续与盛庸及徐辉祖交战,他的体力消耗过大,手脚都酸软了,并没有恢复过来。 咚咚咚,咚咚咚! 此时,南军的战鼓再次响起。 丘福询问道:“殿下,要不,我们撤吧?” 朱能也附和道:“实在不行,我们先跟朝廷议和,再做其他打算。” “是啊,殿下,不如先撤回去。”其他将领纷纷附和。 面对徐辉祖,燕军的各位将领心里都没有底,对付燕王的大舅哥正难办。 朱棣并不知道诸将对徐辉祖心有忌惮,询问道:“此战,谁愿意出战?” 扭头看向燕军的诸位将领,朱棣发现他们都低垂着脑袋,没人主动请缨。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一支蒙古骑兵,从北面飞驰而来。 一匹枣红骏马在不远处停下,一个身形矫捷的年轻人,从马上一跃而下。 “父王,我来了!” 朱棣的小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燥热的空气仿佛也凉爽了许多。 腰刀插在地上,他撑着腰刀站起身,与朱高煦抱在一起,兴奋道:“高煦,你来得正好!” 朱高煦问道:“父王,这是怎么了?” “高煦,我已经精疲力竭了,”朱棣轻抚朱高煦的后背,勉励道,“我儿要鼓起勇气,接着努力战斗啊!” 与朱棣分开,朱高煦拍着胸脯道:“父王,请放心!我替父王出战,绝不让父王失望!” “好好好!”朱棣连声赞叹。 朱高煦翻身上马,精气十足:“父王,交给我吧!” 欣慰地看着朱高煦,朱棣有些情不自禁,勉励道:“高煦,你要努力啊!你大哥身体不好……” 朱高煦的精神为之一振,眼睛看向远方,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 他父王后面的话,他根本就没有仔细听下去。 他只记住了前面两句话——“高煦,你要努力啊!”“你大哥身体不好!” 看着远处,朱高煦好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心中早已有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是啊!大哥身体不好,父王怎么可能放心呢! “父王的位子,早晚是我的!父王,我会努力的!” 拔出身上的腰刀,朱高煦看向身旁的蒙古骑兵,大声道:“跟我走!随我杀光他们!” 在朱高煦的率领下,燕军再次发起冲锋。 朵颜三卫的蒙古骑兵战力非凡,再加上朱高煦神勇无比,身先士卒,一顿狂砍乱杀,在战场的形势上,燕军渐渐占据了主动。 更令燕军诸将高兴的是,朱高煦顶住了他的大舅舅——徐辉祖。 年轻力壮的朱高煦与经验老道的徐辉祖交战,竟不落下风。 更是凭借着他的一股好勇斗狠的气势,将徐辉祖给挡了回去。 想起当初,这个外甥偷走了自己的一匹宝马良驹,徐辉祖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这朱高煦与他的打斗,全是狠招和烂招,完全没有章法。 你给他一刀,他也给你一刀,甚至,他连躲都不躲,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更让徐辉祖生气的是,这个外甥一点礼节都没有。 别的燕军将领好歹还跟他徐辉祖抱个拳,行个对手礼。 可朱高煦上来根本不打招呼,直接挥刀就砍,真是个无赖。 他徐辉祖,可不想跟一个后辈以伤换伤,更何况,这还是他的外甥。 不管怎么说,要是杀了朱高煦,他妹妹肯定会恨他…… 徐辉祖没能打败朱高煦,南军的局势有些被动。 再加上,休息好的燕王再次投入战斗,燕军上下奋勇拼杀,最终,徐辉祖与盛庸率领南军稍稍后撤,恢复了防守态势。 燕军算是取得小胜,却依旧没能拿下浦子口。 朱棣只好下令撤向瓜州,与郑海等人汇合,准备从其他地方渡江。 【注】 《明史.列传第六.诸王三.朱高煦》:“徐辉祖败燕兵与浦子口,高煦引番骑来,成祖大喜,曰:‘吾已力疲,儿当鼓勇再战。’” 《明史纪事本末》:“兵至浦子口,盛庸诸将逆战,败之。燕王欲且议和北还,会高煦引北骑而至,王大喜,遂起按甲,仗钺抚煦背曰;‘勉之!世子多疾。’于是,煦殊死战,燕王率精骑兵直冲庸阵,庸军小却。” 第354章 送人头 “慎之,燕王为什么要杀掉那名主动请降的水师都督?” 一名白袍公子询问身旁的郑海。 此时,郑海与白袍公子站在一艘木船的甲板上,木船正行驶在长江上。 这名白袍公子是山海盟的二当家,人称“二姐”,正是施进卿的女儿,施若绮。 军中全是男人,为了行动方便,施若绮依旧是男儿的装扮。 这一次,她没有佩戴那把镶宝石的短弯刀,毕竟,那短弯刀太过惹眼。 她的腰间没有挂刀,而是别着一根玉笛。 说是玉笛,并非是纯玉制作的笛子,而是镶有玉石的竹笛。 看着施若绮腰间的笛子,郑海有些恍惚。 他想了与施若绮初见的情形: 那时,他是奉命到江浙一带剿海盗,结果被李景隆摆了一道。 李景隆竟将他的消息透露给了海盗,要不是施若绮父女的船只经过,他差一点就死在海里了…… 看到郑海盯着自己的腰间发呆,施若绮询问道“慎之,你想什么呢?” 郑海回过神,随口敷衍道:“没什么。” “那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哦,”郑海尴尬一笑,“什么问题?” 施若绮瞪了郑海一眼:“你们为什么要杀那名主动投降水师都督?” 郑海笑了笑,回答道:“是燕王杀的,与我可没有关系。” 燕王杀的这名主动投诚的朝廷水师都督姓金,具体名字郑海不知道。 听说燕王想渡江进攻京师,又听说江北的许多城池都投降了燕王,金都督与他手下商议着,要不要主动向燕王投降。 结果,这件事被朝廷派来督战的兵部右侍郎陈植撞见了。 陈植劈头盖脸地骂了金都督一通。 金都督心一横,直接杀了陈植。 带着陈植的脑袋,他率领一部分水师士兵,向燕王邀功领赏。 朱棣当然不会拒绝水师投降,不过,他二话不说杀了金都督。 不仅如此,朱棣还为陈植收敛尸体,派将士将陈植的尸体埋葬在白石山。 这一通操作,不仅吓得投降的水师士兵心惊肉跳,也让作为旁观者的施若绮满脑袋问号。 看向施若绮,郑海淡淡道:“如果我是燕王,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施若绮不解地问。 “燕军刚想渡长江,正巧水师的一个都督就来投降了,还带着兵部右侍郎的脑袋。你觉得,这件事奇不奇怪?” 施若绮摇摇头:“不奇怪啊,这不是很正常嘛?人头是投名状,我们收服海盗也是这样做的,很合情合理啊!” “可这件事太巧了!”郑海解释道,“刚打瞌睡,就送枕头。别说燕王了,我都怀疑,这里面有没有阴谋。” “你们怀疑这是朝廷的计谋?”施若绮顺着郑海的意思问道。 郑海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燕王是不是这样想的,但应该有这一层疑虑。” “难道还有其他的原因?” 见施若绮打破砂锅问到底,郑海只好继续分析和解释。 在燕军即将渡江的关键时刻,一个水师都督突然带着兵部右侍郎的脑袋来投诚。 按常理来推断,这无非是两种可能: 一是右侍郎撞见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灭口,这名都督顺水推舟,叛敌投降; 二是苦肉计:右侍郎自愿献出自己的人头,以博得敌人对这名水师都督的信任。关键时刻,这名都督按照计划从敌人内部发动对敌的致命袭击。 听了郑海的分析,施若绮摇摇头,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会用自己的脑袋去换敌人的信任,这不可能!” “虽然不可思议,但这种可能还是有的,历史上就有过这样的例子。” “真的吗?历史上,真有这样的事?”施若绮一脸惊讶。 虽然施若绮跟着施进卿四处经商,有丰富的见识,也读过一些书,但对历史的了解并不深。 古代盛行一种观念:女子无才便是德。许多女子只知道做女红,却不能上学读书识字。 施进卿是南洋商人,南洋没有类似观念,但也没有女子读书的传统。 施若绮能文文武,会做买卖,还识字,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了。 她对历史不是很了解,这一点郑海并不奇怪。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你知道吗?”他解释道,“荆轲拿着樊於期的人头与燕国督亢一带的地图去秦国进献给秦王嬴政,借机刺杀秦王。而荆轲手中的人头,就是樊於期自刎的……” 听了郑海的历史故事,施若绮愣了好半天,脸色很复杂。 看她的表情,既有些诧异之色,又有些钦佩之情。 看了看郑海,施若绮又扭头看向甲板上的方形木盒。 那个木盒里盛放的,就是那名水师叛将金都督的首级。 郑海此行的目的是劝降水师,而这枚首级是他面见朝廷水师新统领的理由与礼物。 忽然,施若绮回过头,问郑海道:“那万一,是第一种情况呢?万一,这金都督真的是来投靠的呢?” 郑海淡淡一笑:“那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这,这……怎么能,怎么能仅凭猜测就杀人呢?” 施若绮一脸不理解地看着郑海。 叹了一口气,郑海解释道:“叛主投敌这样的人,燕王就不喜欢。还杀人邀功,这样的人,见利忘义。今天他能杀陈植,明天他就有可能杀燕王,这样的人,燕王怎么可能信任他!” 施若绮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也觉得这种卖主投敌的叛徒不可信,可不问缘由就杀了来降之人,她也不能认同。 “除此之外,杀他有三个好处……” “哪三个好处?”施若绮想不明白,再次看向郑海,一脸好奇。 “其一,杀他可以避免中了敌人的苦肉计;其二,杀他,而厚葬陈植,可以鼓励忠心之人,表现燕王的正气与仁义;其三,他的人头可以让我们见到新任的水师统领。” 听完郑海的解释,施若绮怔怔地看着郑海:“你不会也想学荆轲吧?” 郑海抿嘴一笑:“我倒是想当荆轲,只是,这盒子里的不是樊於期!” “那为什么你要在盒子里藏机关弩?”施若绮并不相信郑海的话。 郑海笑了笑,淡然道:“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我不信!” 看向郑海,施若绮的眼神中有欣赏,也有怜惜。 “你怎么这么傻?”她含情脉脉道:“这么做很危险!万一……” “知道危险,你还跟着来,你不是比我更傻……” 没等郑海说完,施若绮冲上来,一把抱住郑海,不顾一切地亲向郑海。 “盟主,对面来船了,是朝廷的水师。”船上有人提醒。 施若绮这才与郑海分开。 郑海一脸尴尬,而船上的船夫是一脸坏笑,开心地走开了。 跟着出来的都是郑海的人,大多数是山海盟的亲信,众人都知道大当家与二当家的那点事…… 没过一会儿,朝廷水师的船只就靠了上来,传来斥问声:“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现在长江禁止航行吗?” 郑海大声回复道:“我是燕王朱棣的特使,奉燕王之命,将水师叛徒金都督的首级送予新任都督。” 听到燕王,水师士兵的神色就紧张起来,再听到水师叛徒金都督,神色又是一变。 水师船上,一名将领指着郑海,下令道:“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第355章 水师惊变(上) “放肆!”郑海大喝一声。 直视对面的水师将领,郑海义正词严道:“我是燕王使者,就算是陛下在此,都不敢动我分毫。 “若是坏了规矩,小心你们项上人头,不保!” 对面水师的船上,一众水师士兵面面相觑,一齐看向水师的将领。 一开始还说要拿下郑海,此时,那名水师将领哑然失色。他瞪着郑海,却不敢再说大话。 一看是这种情况,郑海知道已经镇住了场面。 他不急不慢地说道:“前些日子,陛下派庆城郡主前来议和割地,我们燕军上下都是以礼相待。你们水师,难道就是这般无礼?” 听了郑海的话,对面的船上的士兵们都窃窃私语起来,态度变得更为恭敬。 那名水师将领身旁的参将低声劝告道:“将军,他说的没错!陛下都派使者前去与燕王议和,如今燕王使者前来,我们切不可无礼……” 那名水师将领不敢再对郑海呼喝,也没有士兵再舞刀弄棒,做出要擒拿郑海的样子。 那名水师将领丢了脸,并不甘心。 他不敢对郑海动手,只好找其他的借口:“燕王使者前来,我水师当礼遇。不过,船上有没有暗藏凶器,这必须查一查。 “来人,靠上去,到船上查一查,看有没有埋伏兵甲。” 郑海与施若绮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交流了一下眼神。 施若绮对郑海微微点头,暗示郑海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这是一艘经过山海盟改造的战船,伪装成了普通的商船,表面和船舱是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水师的船靠了上来,在两船之间放了木板,水师士兵登上船,在甲板与船舱中搜查了一遍,正如郑海所料,一无所获。 夕阳斜照,霞光映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如梦如幻。 郑海的木帆船跟着水师的战船,驶进水师在长江边的营地。 木船靠岸,夜幕也悄悄降临了。 水师士兵们点了火把,为郑海照亮四周。 走下船,沿着长长的栈桥慢慢前行,踩在木板上,咚咚作响。 穿过木栅栏,沿着土路,跟着引路的水师士兵,郑海与施若绮很快来到一顶大帐前。 “你们等一下!”守在营帐前的两名士兵拦住郑海与施若绮,“进大帐要搜身,请你们把身上的兵器都交出吧。” 施若绮看向郑海,挤了挤眼睛,眼神中全是求助的意思。 虽然穿着男装,可她是女儿身。 要是被士兵搜身,不仅尴尬,而且她还可能暴露身份。 她跟着郑海一起前来,就是不放心郑海一个人冒险。 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郑海负责与水师都督谈判,进行劝降。 劝降的方式有三个方案:一是利诱,银票一万两,外加封侯许诺;二是威逼,必要时显示武力或劫持都督;三是刺杀。 郑海没有跟她说第三个方案,但施若绮猜出来了。 她知道,盛放首级的方形木盒暗藏机关弓弩,引发机关,就会射出弩箭。 如果劝降失败,施若绮会配合郑海行动。 如果行动还没开始,她就暴露身份了,那该怎么办…… 施若绮心里很矛盾,有些不知所措。 郑海的话却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你就在帐外等候吧,我自己带着盒子进去。” 盯着郑海,施若绮撇了撇嘴,不高兴道:“大人,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放心!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郑海一脸轻松,还冲着施若绮笑了笑,“我可是燕王的使者,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施若绮脸上的担忧,郑海全都看在眼里。 他对营帐旁的两名士兵说道:“我的扈从就守在外面,本使身上没有兵器。若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搜。” 两名士兵盯着郑海,将郑海的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依旧不放心,又搜了郑海的身体,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最终,他们的目光转移到郑海手上的方形木盒。 士兵询问道:“这木盒装的是什么?打开来,检查一下。” “这是燕王送给都督的礼物,你们确定要检查吗?”郑海笑着问。 “打开!”士兵的态度很坚决。 说着,一名士兵上前,打开郑海手中的方形木盒。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负责检查的士兵当场吓住了。 罄—— 旁边的另一名士兵拔出腰刀,盯着郑海与施若绮,小心谨慎。 木盒里,金都督的首级面色惨白,脖颈处依旧残留着血迹,头发凌乱,使者有些瘆人。 “这是金都督的首级,燕王给新都督的礼物。”郑海小声解释道。 匆匆扫了一眼,确认里面没有匕首一类的兵器,士兵连忙盖上盒子。 负责检查盒子的士兵对旁边的士兵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 拔出腰刀的士兵收刀入鞘,又扫了郑海一眼,这才撩起营帐的布帘。 走进大帐中,郑海顿感气氛压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木盒。 正中间的位置是一名身穿甲胄的将领,背对着门口,左右两旁各是两名亲卫,按刀而立,眼含杀气。 “大胆贼人,竟敢前来送死!” 营帐中,传来一声怒喝。 站在帐外的施若绮心中一惊。 她双眉上扬,眼睛微微瞪大。 死死盯着大帐的布帘,她恨不得能够透视大帐中的一切。 这遮得严严实实的帘子,真是可恶! 这营帐中到底发生什么? 慎之他,会不会有事? 施若绮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侧。 然而,她没有摸到她的短弯刀。 营帐门口,两名士兵按着腰刀,投来两道不友善的眼神。 施若绮这才意识到,她的这个举动有点唐突,有点不合时宜。 冲着两名士兵微微一笑,她掏出腰间的笛子,解释道:“忽然,想吹一曲……” 营帐门口的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这才悄悄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两位兄弟,在这站着实在无聊,不如,我给你们吹一首曲子。”施若绮微笑着向两人请示。 “不行!军营中不得喧哗。”一名士兵出声阻止。 “军中不许喧哗,可没说不许吹笛子,”施若绮依旧面带笑容,轻声道,“在我们军中,我就时常给燕王和其他几位将军吹曲子。他们可从来没有反对过。” 听施若绮这么说,两名士兵犹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施若绮嘴角微微勾起,知道自己算是说服这两人。 再次望向大帐的门帘,她缓缓拿起镶玉竹笛,放在嘴边,思索着该吹什么曲子。 营帐里是什么情况,她还不了解,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直接吹起那首与战船约定好的曲子,万一营帐里的情况并不危急,那可就麻烦了…… 来此之前,郑海、施若绮就提前做好了几套备用方案。 如果劝降失败,需要动用武力,施若绮吹一首《梅花落》。 听到此曲,战船上埋伏的山海盟人员就会将暗藏于隔舱的十门火铳推出,冲着敌船与敌营进行炮轰。 施若绮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吹这首曲子。 她并不清楚营帐中郑海遇到的具体情形,万一劝降顺利,这炮轰军营就不合适了…… 就在这时,营帐里再次传来一声怒斥声: “燕贼该死!你们竟杀了金都督!” 第356章 水师惊变(下) 到底该不该吹《梅花落》? 施若绮有些犹疑不定。 笛子靠在嘴唇边,眼睛却一直盯着大帐的门帘,耳朵也倾听着营帐中的声音。 一曲《梅花落》,那可不单单是梅花落,落下来的还会是新型的开花炮弹。 根据郑海的指点,山海盟的工匠改进了铜火铳的炮弹。 这新型的开花炮弹,比起实心弹威力更大,爆炸开的铁片能杀入,产生的火焰还能点燃营房。 就在施若绮要吹响笛子时,营帐里传来了郑海的声音: “金都督,该杀!不忠不义之人,燕王怎能容他!” 郑海正义凛然,不卑不亢,丝毫不畏惧营帐中四名士兵的威压。 罄——一声金属的摩擦声。 一名水师参将拔出腰刀,瞪着郑海:“金都督投靠你们,你们却把他杀了?这是为什么?” 郑海正色道:“叛主投敌,是为不忠;杀害上官,邀功请赏,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人,怎能不杀?” 参将理屈词穷,悻悻地收回腰刀,收刀入鞘。 郑海合上手中的方形木盒,看向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新任水师都督。 从郑海进入大帐到现在,这位新任水师都督一直不吭声,一直背对着郑海,很神秘。 想通过四名手下给我个下马威,你打错算盘了…… 还不露面,莫非是防着我? 看着那个一身甲胄的水师都督,郑海心中有些疑惑。 “燕王犯上作乱,擅杀朝廷大臣,那才是不忠不义!他有什么资格评判金都督?” 一直背对郑海的水师都督终于出声了。 郑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理直气壮道:“燕王起兵靖难,为的是铲除朝中奸佞,维护皇族宗亲,保我大明子民不被奸佞所害,如何不忠? “杀一个擅杀朝廷大臣的叛逆,燕王如何不义?” 郑海为燕王朱棣辩驳,与神秘的水师都督针锋相对。 “真是牙尖嘴利!”神秘的水师都督一边说,一边转过身。 郑海与神秘都督盯着对方,同时一愣。 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帐中的四名参将一脸茫然,互相对视一眼,又看向郑海与水师都督。 参将们一脸疑惑:怎么这两人认识? “郑海,怎么回事你?” “陈瑄,我也想不到,新任水师都督是你!” 郑海与陈瑄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两人确实认识,而且几年前,他们就一起共过事。 那时,他们一同与曹国公李景隆手下,前往江浙一带清剿海盗。 陈瑄负责指挥水师,郑海负责情报。 说起来,郑海手中掌握的山海盟还是从那时候收编海盗发展起来的。 “你怎么成了燕王的使者了?”陈瑄一脸疑惑地盯着郑海。 陈瑄知道,郑海与李景隆有一些私人恩怨,也知道郑海曾经是锦衣卫,但并不了解郑海为何投奔了燕王。 既然是老熟人,郑海更加放心了。 他扫了帐中的四名参将一眼,冲着陈瑄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陈都督,你不会想让我一直站着跟你说话吧?” “哈哈!请坐!” 指着帐中的椅子,请郑海坐下,陈瑄一脸轻松,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郑海,你拿着一个人头,我可不敢跟你说话,”陈瑄一脸笑容,“来人,帮郑海拿着……” “别,别!还是我自己放吧!” 郑海没有递给旁边的参将,而是自己将手中抱着的方形木盒放在一旁的地上。 陈瑄让四名参将退下,单独与郑海说话。 两人都很放松,一起回忆了以前在江浙一带剿海盗的旧事,又各自聊了各自近几年的经历。 陈瑄的官途并不顺畅,这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提升。要不是燕王朱棣率领率军南下,他依旧是都督佥事。 这个江防水师都督是临时的,官职依旧是都督佥事,最多有个掌控水师的临时头衔。 要不是金都督叛变,陈瑄都坐不上水师都督的位置。 “咱们是老熟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这次我来是劝你和水师归附燕王的。”郑海直接跟陈瑄挑明了。 该了解的了解了,该铺垫的铺垫了。郑海觉得差不多该聊正题了,就直接挑明了。 因为两人共过事,彼此了解对方的为人,郑海觉得适当的坦诚相待,效果可能会更好。 “郑海,你说什么!”陈瑄脸色一变,拍案而起,“你叫我,投降朱棣?!” 陈瑄勃然大怒,瞪着郑海。 郑海也不管陈瑄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我们是熟人,你了解我的为人,我是不会害你的。”郑海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没看到陈瑄的脸色一般。 他指了指身边那放在地上的方形木盒,一脸严肃道:“这盒子里面,除了金都督的首级,你可知,这里面还装了什么?” 陈瑄看向地上的木盒,神色微变:“难道里面还装了什么机关?” 郑海依旧是一脸威严,神情庄重:“你知道,我以前可是锦衣卫,这里面可不是普通的机关暗器。” “要不是你我是老熟人,我肯定不会告诉你,这里面……” 故意停顿了一会儿,郑海有意让陈瑄自己脑补一下。 陈瑄知道,郑海曾经是锦衣卫,而且还做过锦衣卫指挥使。 再联系刚才郑海不让别人手中动木盒,非要自己放置木盒,陈瑄确信这里面的机关一定不简单。 “这里面,是炸药!”郑海的表情很认真,言之凿凿,“炸药,你没听说过吧?这玩意会爆炸,而且威力巨大。 “若是它炸了,这营帐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会被炸死!” 陈瑄的脸色微微发白,神色凝重。 盯着郑海,他不太相信郑海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事情。 可郑海的神情严肃,并不像是骗人,陈瑄有些失望。 “我们是老熟人,我是不会害你的,这一点你放心。”郑海趁热打铁,“眼下的局势,你应该了解,只要燕王渡过长江,那这天下就要变天了。” “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来之前,我不知道新的水师都督是你。我与燕王准备了不下三个计谋…… “首先是利诱,我原打算用一万两银票收买水师都督,另外,燕王还承诺以后可以封侯; 其次,这是这个装有炸药的木盒,如果这新的水师都督不愿意归降燕王,我不介意离开时,把他炸上天…… “至于,第三个计谋,那是针对整个水师。我也不瞒你,这水师里潜藏着许多我们的人,这也是我们敢杀金都督的原因。 “只要我们愿意,这水师大营随时会变成一片火海……” 郑海说得有板有眼,陈瑄听着胆颤心惊。 他同意了郑海的建议,召集部下宣布了决定。 陈瑄率领江防水师,连夜渡江,向燕王请降。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六月癸丑,江防都督佥事陈瑄以舟师叛,附于王。” 《明史·陈瑄传》:建文末,迁右军都督佥事。燕兵逼,命总舟师防江上。燕兵至浦口,瑄以舟师迎降,成祖遂渡江。 第357章 渡江 “慎之,那陈瑄不是你的旧相识吗?你怎么,连他都骗!” “我是为他好!”郑海嘿嘿笑着。 “你就是个大忽悠,大骗子!” “我忽悠?我可没骗他……” “盒里藏的明明是一张弓弩,你却说是什么炸药,这还不算忽悠?”施若绮有些忍俊不禁。 虽然依旧是一身男儿装,可她眼里,全是小女子的娇媚。 拽着郑海的手臂,她笑呵呵笑着。 扭头,她看向岸边的另一艘船,水师统领陈瑄就在那艘船上。 陈瑄带领朝廷的江防水师归附燕王,这可乐坏了燕王朱棣。 昨天,燕王举行隆重的仪式,一方面是庆祝陈瑄与水师归附,另一方面是祭拜江神,祈祷渡江顺利。 站在船甲板上,顺着施若绮的眼神,郑海看向一旁的水师战船。 陈瑄正在指挥水兵们升起战船的风帆,为即将到来的渡江作战,做最后的准备。 朝廷的江防水师战船是浅底的三桅杆楼船。 楼船的上层建筑有三层木楼,楼层中间开有用于射箭的箭孔与小窗,最顶层的平台也可以供弓箭手射箭使用。 不过,郑海没有与燕王等人一同乘坐水师的战船,而是与施若绮同乘山海盟的船。 这艘船是山海盟改造的战船,外观是商船,可舱内秘密配制着十门铜火铳。 郑海扭头看向施若绮:“不知道船上的弟兄有没有做好准备?你这个二当家,怎么不去检查一下?” 施若绮自信道:“放心,不用催促,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了!” “据我收到的情报,盛庸将江浙一带的海船调到高资港了,”郑海盯着施若绮,很认真道,“等下渡江,可能要打一仗,可不能掉以轻心。” “哦,那好吧!我这就再去检查一下。”施若绮悻悻地走开。 四处望了望,郑海发现,集聚在瓜洲沿岸的燕军士兵都开始登船了。 长江北岸,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船只,搭载的全是燕军的士兵。 有的船只搭载的是步兵,有的船搭载却是战马,还有的船既有士兵,也有战马。 各式各样的船帆纷纷升起,燕军的“燕”字大旗也随风飘扬。 一切准备就绪,要渡江了。 “郑忽悠,陈都督来了!” 在船上转了一圈,施若绮又回到船头甲板。 她身旁还多了一个人,正是郑海的老相识——水师统领陈瑄。 回头看到陈瑄,郑海有些好奇,问道:“陈都督,你不是要指挥水师吗?怎么跑到我这船上来了?” “郑海,你比我更懂水战,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陈瑄向郑海抱拳行礼,恭敬道,“在下,恳请郑指挥亲自指挥水师……” “燕王说了,水师由你指挥,便由你指挥。你不必推辞!”郑海直接打断了陈瑄的话,没有接过水师的指挥权。 曾经在江浙一带剿海盗时,陈瑄见识过郑海指挥水师作战的本事,知道郑海的水战指挥能力远强于他。 就算是燕王朱棣将水师的指挥权交给他,他也不敢托大,谦虚地上船向郑海请教。 郑海没有答应陈瑄的请教,让陈瑄继续指挥水师,只是答应会从旁协助。 没能说动郑海,陈瑄也不肯下船了。最后,他决定就在郑海的船上指挥水师。 咚咚咚,咚咚咚! 远帆扬,战鼓起,旌旗遮天蔽日,上百只大大小小的木船扬帆起航。 江面上,渡江船队浩浩荡荡。 郑海不禁想起几句豪迈的诗: “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 同样是长江,同样是豪情万丈,不同的只是时代!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渡过长江,就越过了最后一道屏障,这苍茫的大明天下,即将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天下,谁来做主? 自然是燕王,是朱棣,是文皇帝,是永乐皇帝,是明成祖! 而这个天翻地覆的过程就在当前,就在郑海的面前。 是他郑海帮助朱棣过江,是他帮助朱棣打下这大明的天下! 郑海的心情,犹如浩荡的长江,汹涌澎湃! 突然。 长江江面上,又出现了一支船队! 这支船队的船只更为高大,是下窄上阔,首尾上翘的福船。 这是福建一带制造的海船,二根桅杆,三层船舱,可以搭载很多人。 “郑海,那是盛庸调来的海船,我们该怎么办?”陈瑄第一时间向郑海询问对策。 郑海并没有急着回复陈瑄,而是认真地观察着对面的那支船队。 查看了一番,他发现盛庸的这些福船并没有搭载火炮,至少没有大型的火铳。 “没事。”郑海淡淡的说了一句。 陈瑄微微惊讶,连忙问道:“要是盛庸打过了怎么办?要不要,我下令水师先顶上去?” “没事,等他们靠近再说。”郑海依旧是一脸平静,“你下令吧,让所有船只继续前进,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对岸。” 咽了咽口水,陈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按照郑海的吩咐,给身旁的传令兵下达指令。 传令兵通过旗语和号角等方式传递命令,燕军的所有船只全速前进,并没有理会盛庸的海船巨舰。 陈瑄的江防水师竟然没有上前邀战,这令海船上的盛庸感到有些诧异。 “燕军这是要搞什么鬼?为何他们的水师还不见动静?”盛庸询问身边的参将。 参将无奈地摇摇头:“大将军,燕贼狡诈,只怕是有什么阴谋。” 盛庸沉着道:“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的海船都比他们的船更强大!传令各舰,压上去,狠狠打!” 盛庸的船队直接向前冲,逼近燕军的船队。 两支船队越来越近,而郑海所在的山海盟战船冲在燕军船队的最前面。 突然,郑海下令调转船头,船身横过来,与盛庸船队的前进方向垂直。 咔咔咔,船只的侧面打开五六个小门窗,伸出一排铸铜大将军火铳。 “瞄准冲在最前面的战船。”郑海冲着一根竹筒喊了一声。 盛庸的船越来越近,已经进入郑海的炮声范围。 郑海冲着竹筒,再次大声喊道:“点火!”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 一阵阵炮声震耳欲聋。 站在甲板上,陈瑄看着郑海,目瞪口呆。 “这,这……你这小船,竟装了大将军炮!” 陈瑄很惊讶! 以前剿海盗,他们听从郑海的建议在福船上架了大将军炮,效果不错,只是会使炮的人太少了。 要不是有郑海指挥,那些大将军炮根本打不中海盗的小船…… 可现在,郑海根本没有亲自指挥士兵操炮! 呆呆望着对面,陈瑄长大了嘴巴,满脸的惊讶。 一艘巨大的福船上层船舱破了几个洞,滚滚黑烟升腾而起,隐隐有火光冒出, 满脸惊讶的不仅仅是陈瑄,还有朱棣与燕军的将士,最震惊的是盛庸军船队上的一众将士。 轰隆! 又是一个开花弹,在福船上炸开。 那艘着火的福船千疮百孔,燃起熊熊大火。 船上士兵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见形势不妙,盛庸军的船队直接掉头,躲开,盛庸根本指挥不动。 长江江面上,长达两百里的封锁线就这样瓦解了。 损失了两三艘福船后,盛庸只好下令士兵们撤回岸上,重新列阵,组织地面防御。 燕军的船队一靠岸,朱棣就命令数百精骑兵冲击盛庸的步兵方阵,一举击溃了盛庸的防御。 六月三日,燕军渡过长江。 六月六日,镇江守将童俊投降燕王。 收到燕军渡过长江的消息,皇帝朱允炆连忙召方孝孺入宫。 “先生,朕该怎么办?” 【注】 《明史.恭闵帝》:“乙卯,燕军渡江,盛庸战于高资港,败绩。戊午,镇江守将童俊叛降燕。” 第358章 李景隆的无妄之灾 奉天殿上,皇帝朱允炆坐在龙椅上,一筹莫展。 他的双眼微微凹陷,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眼睛周边出现了乌黑的黑眼圈。 先是陈瑄率领江防水师叛变,接着又传来盛庸战败了,燕军渡过了长江,再接着,镇江也投降了朱棣。 接二连三传来的,全是坏消息!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平日朝堂上,大臣们高声阔论,此时,满朝文武却是鸦雀无声。 朱允炆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闹得这个地步。 因为推荐的水师统领陈瑄叛变,这几日,方孝孺也称病不上朝了。 朱允炆问众臣,众臣却没人能给出一个好的主意。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命人去请方孝孺。 方孝孺走进奉天殿,朱允炆匆忙起身,问道:“先生,朕该怎么办?” 在家里,方孝孺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这次入宫,他还带了一个人。 “陛下,坏陛下大事的人,是此贼!” 方孝孺转过身,直指身后两名锦衣卫班执押着的李景隆。 例数李景隆犯下的各项罪责,方孝孺最后说道:“当初,六十万大军围攻北平,如果他能攻下北平,陛下何至于此!李景隆之罪,当诛!” 李景隆面有愧色,直接跪在地上,哀求道:“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御史魏冕上前抱拳行礼:“陛下,曹国公罪不可赦,当杀!” “臣附议!”大理丞邹瑾出列。 户部尚书王纯、侍郎暴昭等十几名大臣纷纷附和,要求处死李景隆。 看着群情激动的众臣,朱允炆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众臣为何如此激动,扭头看向跪在殿上的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匍匐在地,乞求道:“陛下,不是臣不用命,是臣实在打不过朱棣……” “你打不过朱棣,可那时朱棣在大宁,守城的是他儿子!”御史魏冕上前痛斥李景隆,“整整六十万大军,你连一座北平城都拿不下!” “陛下,请诛曹国公李景隆!”大理丞邹瑾再次提议。 御史魏冕、侍郎暴昭、工部尚书郑赐等十几名大臣纷纷附和,一致请求诛杀曹国公李景隆。 “陛下!臣不能拿下北平,是臣之罪!但北平城防坚固,非旦夕之功可以攻克,何况燕王从大宁带回蒙古骑兵,臣实在不是朱棣的对手。请陛下恕罪!”李景隆大声辩驳,再次五体投地,跪拜求饶。 众臣群情激愤,强烈要求处死李景隆。 李景隆跪伏在地,心中惶恐不已,泪流满面。 在京城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悠闲时光,李景隆原本以为,他的惨败已经被人淡忘。 没想到,燕王再次南下,还渡过了长江,他的惨败再次被人提及,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什么叫千夫所指? 此刻,李景隆算是体会到了。 满朝重臣都在指责他,谩骂声此起彼伏,这架势跟上了刑场差不多了。 面对众臣的指责与谩骂,他已经生不起记恨之心,也无力反驳…… 曾经希翼的荣耀、权势、地位,此刻,全部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曹国公的荣耀可以不要,权力也不要了,甚至尊严也不要了。 他只想保住性命,保住家人。 他拜伏在地,声泪俱下:“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臣辜负了陛下的厚望,臣辜负了高祖皇帝的重托! “臣愧对陛下,愧对高祖皇帝!请陛下看在高祖皇帝的份上,饶臣一命……” 看到曹国公如此乞求,原本被众臣说动的朱允炆终究还是心软了。 曹国公李景隆是犯了大错,但曹国公是他皇爷爷朱元璋给他留下的重臣。 即便李景隆有过,但他毕竟是忠心的。 之前选择宽恕他,这个时候又怎么能归罪于他呢?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看向跪伏在地的李景隆:“曹国公,你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李景隆一边擦着眼睛的泪水,一边缓缓站起身。 工部尚书郑赐再次站出队列,大声道:“陛下!李景隆罪不可赦,陛下……” “你们别再说了,曹国公之罪,朕已宽恕。”皇帝朱允炆打断了郑赐的话,“众爱卿不要再论此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御史魏冕怒目直视李景隆,“陛下仁慈,但臣等看不过去,大家打他!” “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他!”十几名文臣纷纷附和。 魏冕、邹瑾等十几名文臣一拥而上,对李景隆拳打脚踢。 李景隆虽出身武将,但殿上不能携带兵器,更因为自知自己理亏,不能还手。 更何况,猛虎也斗不过群狼,他一个人也打不过十几个满心愤怒的大臣。 这十几名文臣根本不会打架,但正因为如此,下手也没有个分寸。 众臣对李景隆拳打脚踢,直接将李景隆打得躺倒在地。 朝廷上上演全武堂,乱哄哄一片,皇帝朱允炆只得宣布退朝。 退朝后,朱允炆命人将方孝孺留了下来,带到武英殿继续询问。 “先生,为何又要重提,治曹国公的罪?”朱允炆看向方孝孺,“是不是另有打算?” “陛下明见!” 方孝孺拱手行礼道:“燕贼已经渡江,情况紧急,陛下应派人再次与之议和,以待各路兵马进京勤王。” “先生的意思是,命曹国公前去议和?” “没错!”方孝孺解释道,“经殿上一事,李景隆必对陛下忠心不二。可命他与茹瑺等人一同前往与朱棣议和。这样,他们彼此监督,陛下方可放心。” 朱允炆点点头,同意了方孝孺的安排。 一想到朱棣,朱允炆再次皱起眉头,叹气道:“燕王已经渡江,不日将兵临京师,先生,朕该怎么办?” “陛下,请放心!” 方孝孺故作镇定,分析道:“京师尚有二十万精兵,而且城高池深,粮食充足。燕贼连济南城都攻不下,要攻下京师,谈何容易!” 听着方孝孺的分析,朱允炆微微点头。 正如方孝孺所说,京师中有重兵把守,粮草充足。比起济南,京师应天的城池更为坚固,城墙更高、更厚、更坚实。 而朱允炆也没听说过,燕军有什么攻城的经验,方孝孺分析的不假。 可朱允炆还是有些担心:“那先生,朕该怎么做?” 方孝孺道:“请陛下将城外百姓迁入城中,令民众将房屋拆除,将砖石、木料尽数搬入城内。如此一来,燕军没有攻城器具,既无法攻城,又无食宿,定不能久驻。” 朱允炆听从了方孝孺的建议,下令城外百姓搬入城内,拆除所有城外屋舍,将能够运入城内的物资全部运入城内,运不了的物资,就地焚烧。 六月八日,燕军进驻龙潭。 六月九日,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都督王佐前往燕军驻地议和。 朱棣根本不理会李景隆等人提出的方案,直接将他们晾着。 “郑海,本王下一步将进攻京师,你有什么好办法?本王如何才能攻下京师?”朱棣问郑海。 郑海微微一笑,回复道:“殿下,只需围城,或许,京师会不攻自破。” “哦?”朱棣一脸好奇,那双小灯泡一般闪亮的小眼睛盯着郑海。 “你快跟本王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殿下,臣没有办法,臣想先见见曹国公。” 【注】 《明史.李景隆传》:“燕师渡江,帝旁皇甚,方孝孺复请诛景隆。” 《明史.恭闵帝》:“庚申,燕军至龙潭,命诸王分守都城,遣李景隆及兵部尚书茹瑺、都督王佐如燕军,申前约。” 第359章 良弓之谋(一) 《史记》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 掀开大帐的布帘,走进帐中。 三名朝廷使者坐在座椅上,齐刷刷地回头。 两名使者穿着朝服,还有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军。 那两名身穿朝服的使者,其中,有一个是郑海的熟人——李景隆。 “曹国公,许久不见,近来可好?”郑海冲着李景隆,打了一声招呼。 李景隆与其他两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对着郑海抱了抱拳,简单行了一个礼。 “不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李景隆并没有认出郑海,一脸疑惑地看着郑海。 其余两人看了看李景隆,又看向郑海,上下打量着郑海的穿着,猜测这是不是燕王朱棣的派来的代表。 “曹国公真是贵人多忘事!”郑海盯着李景隆,哈哈一笑,“几年前,你我可是情敌,在徐府……” “是你!你是锦衣卫前指挥使,郑海!”李景隆突然想了起来。 兵部尚书茹瑺看向郑海,眼神变得复杂,抱拳道:“原来是锦衣卫郑指挥使,久仰久仰。” “如今,郑海已经不是锦衣卫,只是燕王帐下的一员参将,茹尚书客气了。” 郑海并不想与茹瑺这等老油条废话,他的目标是李景隆,因此,直接转向李景隆。 “曹国公,你我是旧相识,不如先找个地方,叙叙旧。” 李景隆与兵部尚书茹瑺及都督王佐对视一眼,三人眼神都有些复杂。 见两人神色有异,李景隆忙回复道:“本国公受陛下所托,此次前来是公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当着茹尚书与王都督的面说吧。” “呵呵,曹国公误会了,我要跟你说的是私事,并非公事。” “那本国公与你,无话可说。”李景隆直接拒绝了郑海的请求。 “燕王正召开会议,此时,没时间会见你们。”郑海再次看向李景隆,“曹国公,你们不会一直想这么干等下去吧?” 李景隆与兵部尚书茹瑺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听出了郑海话里有话。 茹瑺冲着李景隆使了个眼神,笑吟吟道:“曹国公,既然你们是旧相识,不妨先与他叙叙旧吧。” 听出了茹瑺的意思,李景隆又看向一旁的都督王佐。 见王佐微微点头,他对郑海道:“那请你带路吧。” 出了大帐,郑海将曹国公李景隆带到自己的营帐中,吩咐手下给李景隆上茶。 郑海跟李景隆回忆了许多往事,从徐府争亲到江浙剿海盗,再到北平之战。 李景隆很从容地坐着,默默听着,偶尔喝了几口茶,却一直没怎么说话。 等郑海将话题引到当下的形势时,李景隆才断然道:“郑海,你别绕弯弯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不再废话,郑海直接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曹国公应该早作打算……” 啪的一声响,李景隆一掌拍在桌子上:“郑海,你想劝我叛主投敌?!” 郑海冲着李景隆微微一笑。 “哼!就知道,你准没好事!”李景隆骤然起身。 “曹国公,你不要着急嘛!有话好好说……” 李景隆瞪着郑海,大喝道:“我与你无话可说!” 见李景隆要离开,郑海连忙道:“曹国公,奉天殿上的事情,你还没看清楚吗?” 李景隆站住脚步,回头看向郑海:“你说什么?” “我在朝中有耳目,奉天殿上,曹国公被方孝孺等人欺辱……” “哼!朝中果然有你们的细作!” “曹国公,在众臣眼里。你就是一个败军之将,一个无能之辈……” “郑海,你当我李景隆,是什么人!” 李景隆怒视郑海:“就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背叛陛下,你太小看我了!” 说着,李景隆扭头就往外走。 “李景隆,如果燕王攻下京城,你将如何自处?” 郑海匆忙发问。 李景隆在帐门前定住。 “阶下囚与从龙之功,你选择哪一个?” 郑海盯着李景隆的背影。 “我曹国公,对陛下忠心不二!” 掀起门帘,李景隆大步离开。 “飞鸟尽,良弓藏!李景隆,你可知道?” 郑海冲着李景隆喊了一声,但李景隆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李景隆的背影,郑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策反李景隆,竟失败了。 郑海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打开金川门的人,难道不是李景隆和谷王朱橞? 六月九日下午,带着朱棣的回话,李景隆等人返回了京师应天。 李景隆离开之时,在施若绮的帮助下,道衍和尚渡过了长江。 傍晚时分,道衍抵达了燕军驻扎的龙潭。 夕阳落下,黑夜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 旷野里,虫鸣四起,仿佛在召开一场热闹的音乐会。 一队手持火把的士兵在营地里巡逻,身上的甲胄发出低沉的“哗哗”声。 夏夜的军营,除了巡逻的士兵们穿着甲胄,营帐里的其余将士都穿着单衣,有的士兵甚至光着膀子。 天气实在是闷热,燕军的大营里,几乎所有的营帐都将帐门的帘布挂了起来。 只有一座的营帐的门帘紧闭着,而且四周的卫兵都离得远远的。 那是郑海的营帐。 马和手里拿着一束草叶,慢慢走向郑海的营帐。 军营里,许多士兵都不知郑海身边的那个施公子的真实身份,但马和知道。 他知道,与郑海同住一个营帐的那个白衣公子,其实是女儿身,名叫施若绮。 为什么郑海不让卫兵靠近他的营帐,就是因为这个。 走到无人把守的帐门口,马和突然停下来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叶子。 突然,他扭头看向营帐的门帘。 啪~啪~啪! 营帐里,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马和微微皱眉,犹豫着,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掀营帐的门帘。 “慎之,你不要这样!”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营帐里传来。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声响。 “哎呀!慎之,我都说了不要这样了。”女子再次抱怨。 “怎么了?”郑海问。 施若绮再次埋怨道:“你看,都见红了!” “红就红呗!这很正常啊!” “这不好,慎之,血都弄到衣服上了……” 营帐里,两人交谈的声音,马和全听到了。 轻轻撩起营帐的帘子,马和偷偷向里面瞄了一眼…… 第360章 良弓之谋(二) “哎呀!衣服上都沾血了,你别这么用力嘛!” 施若绮给郑海翻了一个白眼。 郑海呵呵笑道:“拍蚊子不用力,怎么拍死它?” 摊开双手,手掌中有一个拍扁了的蚊子残骸。 轻轻一吹,残骸从掌间消失,手掌上却留下一道灰黑的印痕,以及一点红色的血迹。 郑海瞥了一眼施若绮的手臂。 白色的衣服上残留着一点红色的血迹,确实,有些碍眼。 “你那个三宝哥呢?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回来?”施若绮问郑海。 “他去找艾草了,可能夜里太黑,不好找吧!” 再次伸出双手,冲着帐子里飞舞的小目标,郑海双掌快速出击。 啪啪啪! 又是一阵三连击的声响。 就在这时,马和手里拿着一束绿色的草叶,走进帐中。 “小海,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艾叶?” 微微低着头,马和有些不好意思。 愣了愣地看着马和,郑海有些无语。 “三宝,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是天太黑你找不到,却没想到,你是不认识艾叶啊!” 郑海叹了一口气,提着马灯,连忙走过来,查看马和手里的绿色叶子。 借着灯光,郑海认真查看这些裂齿状的叶子。 轻轻摸了摸叶子的背面,微微有些绒毛感。 捻了捻叶子,感觉比较坚韧,再用力将叶子撕碎,似乎断口处有一些绒毛粘连。 凑近鼻子,轻轻一闻。 呃——一股刺鼻的艾香味! “没错!这就是艾草!” 郑海对着马和咧嘴一笑。 “这野地里和它长得相似的还有好几种杂草。三宝,你能黑夜里找到它,已经很不错了。” 马和尬尴一笑。 之前,他确实不认识艾草,仅凭郑海的描述与自己的推测来辨别。 从小就被傅友德掳到京师,又进了燕王府,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草本植物,更谈不上认识了。 “三宝哥,就算你不认识艾草,也不用花这么长的时间吧?”施若绮有些好奇地看向马和。 马和比她年长,更因为郑海的关系,因此,施若绮称马和为“三宝哥”。 这么称呼,既显亲切,又可以变相地讨好郑海,施若绮叫得很自然。 马和对施若绮点点头,微笑着解释道:“找这艾草确实费了好长时间,不过,回来时,又在我师父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这才让你们久等了。” 郑海一边将艾草放进帐中煮开水的水壶里,一边问道:“三宝,师父是不是要找殿下议事?” 马和这才想了什么,连忙回答道:“嗯,对了,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郑海点点头。 交代施若绮用艾草煮的水来洗澡,又安排义兄马和在营帐门口为施若绮把守,郑海这才离开自己的营帐,向营地中燕王的大帐走去。 黑夜中的军营很安静,四周全是虫鸣,远处还传来蛙叫声。 亲卫手持火把为郑海照明,拐过几座营帐,便见到了军中最大的一顶营帐。 营帐四周点着火炉,四面都有卫兵把守,帐内透出火光,显然,燕王依旧没有入睡。 通禀过后,郑海走进了燕王的大帐。 “道衍,京师城高墙厚,兵多粮足,本王该如何拿下它?” 刚走进帐中,郑海就听到了燕王朱棣询问道衍如何攻城。 坐在帐中的椅子上,道衍呵呵笑道:“殿下比贫僧更懂用兵,何须问贫僧?” 朱棣的小眼睛瞟了道衍一眼,显然不满意道衍这种敷衍的态度。 朱棣明白,他自己比道衍更懂用兵,可他找道衍来,不就是叫他出谋划策的吗? 可道衍却没有给任何建议,他有些不高兴。 “殿下,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道衍摸着花白的胡子,“殿下知道攻城难克,为何还要攻城呢?” “当初,郑海制定的斩首计划,不就是直取京师,进攻京师吗?为何不攻城呢?”朱棣反问道衍。 道衍摸着花白的胡须,一双病虎三角眼看向郑海,炯炯有神。 “慎之,你说吧!” 道衍直接将问题抛给郑海,自己笑眯眯地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起来。 “郑海,你有没有办法攻下京城?”朱棣看向郑海,眼神中充满期待。 郑海对朱棣抱拳道:“殿下,我同意师父的话,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朱棣心里也清楚,以燕军的兵力与实力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京师的。 虽然燕军号称百万大军,但实际可用的作战兵力也就是二三十万。 在京城里,朝廷依旧掌握着近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城中的青壮年男子,其实,朝廷的总兵力与燕军的兵力相当。 而朝廷是守方,拥有坚固的城池。理论上,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燕军根本就没有在短时间内打下京城的可能。 朱棣擅长用兵,对兵法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孙子兵法.谋攻篇》:“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要围困敌人的军队,需要的兵力是敌人的十倍; 兵力是敌人的五倍,则可以放心地进攻; 兵力只是敌人的两倍,则需要使敌人分兵,一点点分割敌人,使用优势兵力消灭敌人。 按照这个理论,燕军要围攻京师,需要大约三百万兵力。 如果燕军有三百万大军,则轮番上阵攻击,围困与攻下京城并不难,可这是不现实的。 如今,燕军与京城里朝廷的兵力相当,只是附和“敌则能战之”这一条兵法。 理论上,仅从兵力来看,目前燕军只是能够与朝廷打一打而已,胜负概率是五五开。 要短时间内攻下城防坚固、兵力宽裕、粮草充足的京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济南的时候,燕军花了三个月都没能攻下盛庸与铁炫防守的济南城。 而京师的城防比济南更加坚固,只要守城的将领不犯错,燕军要想短时间攻下京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道衍与郑海不主张攻城的原因。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攻不下京师,一旦天下勤王的兵马集聚京师,那燕军就麻烦了,那时就只能撤退了。 历史上,很少有造反的藩王能够造反成功,更少有藩王能攻下京师。 朱棣算是个例外,但即便是朱棣,也不是靠武力打下来的。 “郑海,那你说说,该如何攻心?”朱棣看向郑海。 第361章 良弓之谋(三) 六月十日,京师,奉天殿。 李景隆、茹瑺等人回到京师,将燕王朱棣的要求转告给皇帝朱允炆。 “不想割地?”龙椅上的朱允炆有些疑惑,“那你告诉朕,朱棣他有什么要求?” 曹国公李景隆禀告道:“朱棣说,只要陛下交出朝中奸佞,诛杀奸佞之后,他便退兵……” “他所说的奸佞之徒是谁?”朱允炆问道。 “禀陛下,朱棣所说的奸佞之臣,是指黄子澄、齐泰等人……” “那你去告诉朱棣,朕已经将他们逐出京师,如今他们都不在城中。”朱允炆愤愤道,“请他们先退兵吧!朕,日后抓到他们,再给他送去。” 李景隆连忙拜伏在地:“陛下,臣等先前也是这么说,可朱棣不同意。如今,臣等再空着手前去,只怕,连燕王的面都见不到!” “陛下,曹国公所言,句句属实!”兵部尚书茹瑺禀告道,“若再叫臣等去见燕王,只怕燕王不会再见臣等。” 李景隆、茹瑺、王佐三人一起站出来陈述理由。 他们都不愿意再次冒险去见朱棣。 在他们看来,燕兵驻扎的那个龙潭,就是个龙潭虎穴。 如果惹恼了燕王,那说不定,就真是有来无回了。 仅凭一两句话,就想劝燕王退兵,这是不可能的! 说不定燕王早就知道齐泰、黄子澄不在京城,他才这么说的。 李景隆与茹瑺等人实在不愿意,再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了。 “那你们告诉朕,如今该怎么办?” 朱允炆看向殿中众臣:“你们有谁,愿意替朕再去与燕王议和?” 殿中众臣,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殿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话,朱允炆只好看向一旁的方孝孺。 方孝孺知道,他不能再沉默,便道:“陛下,不如让留在京中的诸位王爷去试试,或许能劝动朱棣。毕竟,他们是亲兄弟,朱棣更容易听信他们的话。” 此时,在京中的诸位藩王有谷王朱橞、安王朱楹、周王朱橚(su)、齐王朱榑(fu)。 周王朱橚是朱棣的同母兄弟,不久前,刚从云南调回来。 齐王朱榑曾经意图谋反,一直被关押在京师。 这两人都不适合充当说服朱棣的人选。 最终,朱允炆派谷王朱橞与安王朱楹前去与朱棣议和。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听闻燕王攻下了距离宣府只有60里的怀来城,谷王朱橞怕受牵连,直接从封地宣府跑到京师应天,投奔了皇帝朱允炆。 如此一来,他两边都不得罪,既不需要直面燕王的兵锋,也不担心皇帝的追究。 不管是燕王胜了,还是败了,他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这几年,比起遭受牢狱之灾的周王、齐王等人,谷王朱橞在应天府的生活是悠闲自在的。 而安王朱楹是朱元璋的第22个儿子,生于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年纪比朱允炆还小。 谷王朱橞与安王朱楹等人来到燕军朱棣,燕王朱棣主动来迎。 朱棣流着泪,对谷王与安王道:“十九弟、二十二弟,多年不见,你们可还好?” “四哥!”安王朱楹直接上来,与朱棣抱在一起,潸然泪下。 “四哥,我等在京师整日战战兢兢,浑浑噩噩度日,小心谨慎,不敢犯错啊!”谷王朱橞声泪俱下,“所幸四哥你来了,我们这才稍微宽心了一些……” 安王朱楹今年才20岁,比起朱棣的二儿子朱高煦还要小。 朱棣安慰了一下年轻的安王,领着安王、谷王进入大帐中。 得知前来的使者是自己的两位藩王弟弟,朱棣特意命人备下酒菜,宴请他们。 年轻的安王不如谷王朱橞世故,所以,转达皇帝的话都是由谷王来说。 听完谷王朱橞的话,朱棣流着泪,一脸悲痛。 朱棣坦言道:“为兄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朝中奸臣不轨,想要逐一诛杀我们兄弟。 “如果为兄也落入彀(gou)中,那我们兄弟几个就彻底完了! “倾巢之下,定无完卵啊!” 一番煽情的话语之下,年轻的安王再度泣不成声。 谷王朱橞迎合道:“四哥,幸亏有你啊!我们几个兄弟都不容易啊!”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朱棣神色一变,严肃道:“两位弟弟,我知道,陛下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骗我退兵。 “皇帝不交出齐泰、黄子澄等奸臣,四哥我是不会退兵的。 “你们若是想当说客,那就别说了,我是不会听的。” 朱棣一下子把谷王的话给堵死了。 “四哥,真是洞察一切啊!” 赞叹了一句,谷王朱橞又旁敲侧击道:“四哥,你不会真想打进城吧?当今陛下,可是你我的侄儿。四哥,你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家的侄儿赶下台吧?” 朱棣眼神一凛,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十九弟,你多心了! “为兄起兵靖难,全是遵照父皇的《皇明祖训》,目的是清君侧,锄奸臣。 “只要铲除了朝中奸佞,为兄自然退兵。岂会做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十九弟,你不会也不相信为兄吧?” 谷王朱橞见燕王脸色不对,连忙打哈哈道:“四哥,误会,误会!我岂能不信四哥!只是朝中众臣人多嘴杂,不免胡乱猜测……” “定是朝中那些奸佞小人在诋毁为兄,此等奸臣,该杀!” 听到朱棣的这番话,谷王浑身一颤,脸色发白。 看见谷王被吓到了,朱棣转移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我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相聚,来!喝酒!” 召来郑海陪安王、谷王喝酒,朱棣自己却出了营帐。 送走了谷王朱橞与安王朱楹,郑海再次回到燕王的大帐中。 此时,宴席已经撤去,大帐里,只剩下燕王朱棣、道衍与马和三人。 道衍看向郑海,问道:“慎之,谷王那里结果如何?” 叹了一口气,郑海摇摇头,回复道:“谷王不愿意。” 朱棣也看向郑海,淡然道:“我那十九弟是个油滑之徒,想策动他,只怕,并非易事。” 道衍点点头,摸着胡须道:“看来,还得再想其他的办法。” 朱棣面色一沉,沉声道:“方才,谷王提起一件事,本王忽然想到一个大问题。” “殿下,什么大问题?”郑海与道衍对视一眼。 “如果本王攻入京师,打进皇城,那本王该如何处置我那皇帝侄儿?” 郑海、道衍与马和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还真是个大麻烦! 朱允炆不仅是皇帝,还是朱棣的亲侄子。 朱棣想当皇帝,不管是杀了朱允炆,还是逼朱允炆退位,都将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造反历来为世人所诟病,叔叔杀侄子,那更是礼法不容! 就算朱棣当了皇帝,那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该如何处置朱棣的这个皇帝侄儿呢? 【注】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壬戌,复遣谷王橞、安王楹往,皆不听。” 第362章 良弓之谋(四) 一队车马从金川门驶入,马不停蹄,直奔皇城。 马车在午门外停下,从车里匆匆走下两名人。 这两人,正是从龙潭回来的谷王朱橞与安王朱楹。 谷王朱橞手持令牌,带着安王朱楹,直接走进午门。 五龙桥下,流水潺潺,谷王与安王却一刻不停,从桥上穿行而过。 进了奉天门,谷王朱橞穿过长长的御道,直奔奉天殿。 “陛下,殿外谷王、安王求见……” “请,快请!” 没等太监说完,皇帝朱允炆直接令谷王与安王入殿。 早已过了上朝的时间,往日这个时候,奉天殿已经空荡荡的。 此时,奉天殿中却是一众朝臣,济济一堂。 燕王朱棣即将兵临城下,谷王与安王即将带着和谈结果回来,这两个情况是朝臣们都没有下朝的原因。 谷王与安王快步走进大殿,殿中大臣齐齐回头看向两人。 谷王朱橞与安王朱楹走到殿中,连忙跪下:“臣……” “免礼,免礼!快告诉朕,结果如何?” 朱允炆焦急地询问两人和谈的结果,直接免去了谷王与安王的行礼。 谷王起身,额头上全是汗水,微胖的圆脸红彤彤的,气喘吁吁道:“回……回禀,陛下,臣等无能……” 朱允炆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脸色煞白。 他那紧绷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瘫坐在龙椅上,失望地靠在椅背上,只觉得浑身无力,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朱棣终究是没有退让…… 谷王一边抹着汗水,一边说道:“禀陛下,燕王说不铲除朝中奸佞,他绝不退兵……” 朱允炆的眼神空洞,只看见谷王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完全没有听见谷王的声音。 他也没有必要再仔细倾听谷王的陈述了。 已经知道了结果,过程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眼睛忽然湿了。 眼泪情不自禁地窜了出来了,莫名其妙地淌了下去—— 一泻而下。 堤溃…… 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场虚影,模模糊糊。 他想起了他的父王朱标,想起了他的母妃吕氏,想起了他的皇爷爷朱元璋…… 曾经的他,是多么的快乐,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曾几何时,他失去了自己的喜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他最快乐的时光,是那一次,偷偷跟着徐妙锦溜出皇宫,是那顿美味的咸板鸭……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郑海。 “为什么不听郑海的话?” “当初,如果听从郑海的话,徐徐图之,或者,直接派人杀了四叔……” 忽然,朝堂上一阵吵闹声传来。 朱允炆从恍惚中回过神,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场景慢慢清晰。 只见,朝堂上乱作一团,众臣已经吵成一片。 “陛下,趁燕贼未至,请陛下迅速南下,前往浙江一带……” “燕贼有水师,浙江一带不安全!” “那你说,该往何处?” “不如往西南,湖广一带。” “不妥不妥!”又有大臣反对道,“湖广一带无险可守,挡不住燕军铁骑!” “我看,最好是前往四川,自古蜀地易守难攻。” “朕,想听听方博士的意见。”朱允炆忽然说话,大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殿之上,众臣都看向方孝孺,眼神都怪怪的。 他们争执了半天,或许,还比不上方孝孺的一句话。 皇帝最相信身边的近臣,以前是黄子澄和齐泰,如今是方孝孺。 众臣虽然心有不服,但方孝孺的话往往有理有据,又深得圣心,他们只能沉默。 方孝孺拱手行礼道:“臣,请陛下,坚守京师。” 众臣愕然,朱允炆也是很不理解。 “先生,这是为何?”朱允炆问方孝孺。 方孝孺解释道:“京师城高池深,兵多粮足。陛下又已将城外民众移入城中,城外砖石木料或运入城中,或就地毁掉,燕贼攻城无所依。 “燕贼攻济南尚且三月不得入,攻京师需要的时间只会更长。 “不等燕贼攻下京城,天下各路勤王兵马早已云集。燕贼攻不下城池,又驻扎不下来,自能败退……” 听着方孝孺的分析,朱允炆不由地点点头。 朝中大臣也有许多人点头,表示赞同方孝孺的看法。 但也有人提出异议:“如果燕贼久围京城不退,而天下兵马却未能及时赶到,那又将怎么办?” 方孝孺淡定地回答道:“万一真如此,陛下再退蜀地也不迟。如今,早早退出京师,只会助长燕贼嚣张气焰,望陛下慎重!” 方孝孺分析得头头是道,不仅是朱允炆认同,大多数朝臣也都赞同方孝孺的意见。 最终,朱允炆选择坚守京师,并派秘密派人携带蜡丸密封的密令前往各地,催促各路援兵,前往京师勤王。 许多秘密出城送信的信使,被郑海的飞龙卫截获。 得知朝廷的想法,朱棣派燕军先锋刘保、华聚等人前往京城四处查探,发现京师收缩防守,放弃了外城的防守。 朱棣决定进军,下一步将兵临京师城下。 长江边,一轮红日缓缓向下落。 红霞映照在江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红色波痕,形如红地毯。 红地毯从水中延伸到江边,直指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小渔船。 一个老和尚与几名身穿甲胄的人在江边漫步,慢慢走近那艘小渔船。 “慎之,为师想泛舟江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须白眉的道衍和尚,一双病虎三角眼看向郑海,眼神深邃。 “徒儿,愿为师父摇橹。”郑海连忙接话。 他师父道衍可不是一般人,这种情况下,泛舟游江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谈。 郑海自然心领神会,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位亲卫:“致远,你们先回去吧。” 冯致远看了一眼道衍,向郑海询问道:“大人,要不要属下为为你划船?” 郑海摇摇头。 冯致远对郑海抱了抱拳,转身,看向其他几名侍卫:“跟我走。” 可是,有一名侍卫不但没有跟着冯致远离开,反而,灵巧地跳上了小船。 “船家,这条船,我们借用一下,给你银子。” 道衍和尚摸了摸胡须,一双病虎三角眼看向郑海。 郑海眉头一皱,连忙叫道:“施二,你也回去吧。我自己划船。” 可那“施二”将船家撵下了船,自己呆在船上却不肯下来。 “总得有人划船吧,你们师徒谈你们的,我来划船。” 郑海无奈地点点头,扭头对道衍和尚解释道:“师父放心,她是我的人,很可靠。” 嘴角的胡须微微上翘,道衍微笑道:“原来是帐中人,那就留下吧。” 道衍与郑海上了小船,小船载着三人离开了岸边,驶向江心。 残阳如血,日薄西山。 碧波如梦,前路茫茫。 道衍与郑海站在船头,一师一徒。 一人眺望着夕阳,一人眺望着江面。 道衍缓缓开口道:“日落,月升。慎之,你对明日有什么看法?” 看着落日,郑海不答反问:“鸟尽,弓藏。师父,你对前路有没有这种担忧?” 【注】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甲子,遣使齐蜡书四出,促勤王兵。” 第363章 良弓之谋(五) “《史记.淮阴侯列传》曰: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慎之,你这个韩信,不担心吗?” 道衍站在船头,扭头看向一旁的郑海。 轻轻一抿嘴角,冲着道衍微微一笑,郑海打量着眼前这位睿智的老者。 他沉着应对道:“徒儿不是韩信,也不想当韩信。而师父呢,师父是范蠡,还是文种?” “呵呵呵!”道衍张口大笑,嘴角的八字须都要翘上天了,脸上的得意之情毫不掩饰。 道衍的双眉微微翘起,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了,那双病虎三角眼仿佛多了一些慈祥,少了一些戾气。 郑海觉得,眼前的师父仿佛与其他的老人一样慈祥。 此时,转瞬间,那双三角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双眼深邃犹如浩瀚的夜空。 “你觉得,为师是范蠡,还是文种?” 道衍那双眼睛深邃而犀利,再次盯着郑海。 郑海嘿嘿一笑,直视道衍的病虎三角眼:“徒儿知道,师父既不是文种,也非范蠡。” 与郑海对视了一会,道衍主动收回眼神:“为师的眼神是比不了你,不过,为师的眼光不会差!” “徒儿也不担心燕王会成为勾践那样的人,”郑海顿了顿,放慢语速道,“可燕王,他身上流着的,是太祖高皇帝的血……” 道衍的眼神变得锐利,微微皱眉道:“你担心,燕王会像太祖皇帝那样?” 郑海嘴里的太祖高皇帝,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朱元璋大杀功臣,这件事天下皆知,郑海更是深有体会。 郑海曾经直接参与了朱元璋的计划,曾经是朱元璋手中的一把刀。 有两位大明的功臣间接地死在郑海手中,其中一人叫蓝玉,另一人叫傅友德。 朱棣是朱元璋的儿子,朱棣身上有许多东西与朱元璋都很相似。 要说郑海不担心,那绝对是假的。 难道道衍就不担心吗? 盯着道衍,郑海神情庄重道:“徒儿,曾经是锦衣卫的一员,做过太祖的刀。凉国公蓝玉、颍国公傅友德,这两大开国功臣的死,徒儿有参与……” “慎之,为师明白。” 叹了一口气,道衍抬头看向远方,眼睛更深邃了。 西边的天际线是一片绚丽的火烧云,残破的云块像染了血一般,血红血红的。 落日终究是落下了,再也没有太阳的轮廓,可天上的云朵依旧残存着,残阳的烈焰。 沉默了许久,道衍抬起手,直指天边的火烧云。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慎之,这日落之后,黑夜便将来临,天上总会有那么一轮明月。我们能够做的,不过是借着月光照亮我们脚下的路……” “师父,月亮其实自己不发光,它也只是反射太阳的光线而已。”郑海打断了道衍的话。 道衍扭头看向郑海,一双三角眼犀利无比,像一把刀刺向郑海的眼睛:“莫非,你想自己发光?” “师父,你太高估徒儿了,”郑海苦笑道,“徒儿连星星都不是,岂敢奢求发光、发亮。” 道衍的目光变得柔和:“那你是什么想法?” “师父,如果说月光只是月亮在反射太阳光,那说明,太阳其实根本就没有彻底的落下。它只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照着天上的月亮……” “你是说……”道衍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盯着郑海,他的双眼微微睁大,脸上有些惊讶。 “太阳没有彻底落下? “只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远远地照着……天上的月亮……” 道衍像着了魔一样,轻声重复着郑海的话。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打量着郑海,仿佛要透视郑海整个人一般,就像赏玉的老专家打着小手电,想要看透手中的玉石。 那双深邃的三角眼,闪烁着欣赏与好奇,来来回回打量郑海。 过了一会儿,他的嘴角微微一勾,两撇八字须齐飞,两弯酒窝像春水一样荡起波痕。 “哈哈哈!哈哈哈!”道衍连连发笑。 “为师的好徒儿,果然不同凡响!原来,你早有解决之道,哈哈哈!” 被道衍看得全身发毛,还罕见地收获了道衍的连番夸赞,郑海却感觉怪怪的。 他一点的没感到高兴,反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未来的黑衣宰相夸赞,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郑海心中有些没底。 “慎之,为师听说,你已经在京师用心经营过,那你就好好去办这件事……” “师父,徒儿一个人可办不了这种事,需要师父您出手相助。” 道衍与郑海对视一眼,呵呵一笑:“放心,为师会帮你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渔船重新驶回岸边。 道衍和尚先行上岸,返回了燕军的营地。 郑海与摇橹划船的施若绮在船上单独呆了一会儿。 “慎之,你们师徒平时谈话都是这般高深莫测吗?” 郑海笑了笑:“和老狐狸谈话,就是累!” 施若绮一脸困惑道:“你们都谈的什么啊?竟是些什么太阳、月亮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舒了一口气,身体松弛下来,郑海靠在船帮上,笑着道:“你听不懂,那就对了!” 道衍与郑海谈论的,可不是表面上的落日与月亮,而是眼下的局势与未来的谋划。 这件事关系重大,郑海连冯致远这样的亲信都没有让跟着。 之所以,同意施若绮帮忙划船,他有多层考虑。 最关键的一点是,郑海相信,施若绮绝不会背叛他。 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秘密与利益,山海盟不能没有他郑海,施若绮与他是一条船的。 还有一点,郑海的这个计划,需要施若绮的帮助。 穿着一身士兵的锁子甲,施若绮瞪着郑海:“你们师徒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范蠡和文种都是什么人?还有,鸟尽,弓藏是什么典故?” 施若绮是南洋人,对于大明以前的历史并不是很清楚。 她对郑海与道衍提到《史记》中的故事并不了解。 郑海看向施若绮,讲述道:“这个故事很长,以后有时间给你慢慢讲。我就给你讲一下,那句话的出处吧!” “我不管,我要听故事,”施若绮瞪了郑海一眼,“就当我帮你们划船的工钱。” 郑海呵呵一笑,讲述道:“范蠡与文种是春秋时期越国越王勾践的两位大臣…… “范蠡给大夫文种留下一封信,信上写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这个人,脖子长,嘴如鸟喙,从面相上来看,这种人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范蠡在信的最后,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文种看到范蠡的信,就称病不上朝。但有人对越王进谗言,说文种要反叛。 “越王勾践竟相信了谗言,给文种送去一把剑,并说: “你教给我七个灭人国家的方法,我只用了三个就把吴国灭掉了,还剩下四个方法,你替我从先王开始试一下吧……” 施若绮正听得认真,郑海突然停了下来。 她连忙问道:“然后呢?文种试了吗?” 郑海呵呵一笑:“然后,文种就自杀了。” “为什么?”施若绮一脸惊讶。 盯着郑海,她追问道:“文种为什么会这么傻?为什么他要自杀?” 第364章 金川门之变(一) “慎之,这可是件天大的事!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二姐,于公于私,我都要这么做。否则,文种的下场,可能就是我的下场……” “可这太危险了!”施若绮举着火把,一脸担心地看向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郑海。 “如果成功了,收益同样巨大,”郑海看向施若绮的双眼,“对于山海盟来说,事关未来,意义更为重大!” 施若绮盯着郑海,沉默了。 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湿润,映照着郑海与火把的影子。 漫漫黑夜里,那两把寂静燃烧的火把,像是荒野里的鬼火,在风中摇曳。 突然,两把火都停了下来,一闪而逝。 黑夜如墨,寂静无声。 当朝阳从东边升起,驻扎在龙潭的燕军已经开始收拾营帐,整军待命。 燕王朱棣翻身上马,骑在高高的骏马上,下达了进军京师的命令。 前几日,朱棣得到消息,朝廷已经放弃了京师的外围,燕军可以直抵京师城下。 骑在马上,朱棣扭头看向一旁的道衍和尚,微微一笑。 这白须白眉的老和尚,看着有些仙风道骨,但身体却很硬朗,骑在马上,神情自若。 “道衍,本王今日便进抵金川门,你说郑海有几分把握?” 道衍和尚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自信道:“慎之向来不说大话,贫僧对他有信心。殿下觉得,是从内部打开缺口容易,还是攻城容易?” “道衍,你个老狐狸!本王问你有几成把握,你倒反问本王哪个容易。” 朱棣骑在马上,一脸轻松,与道衍和尚开心地聊着。 朱高煦催马上前,插话道:“既然他有办法入城,为何不多点一点人手?待我军攻城时,与我里应外合岂不是可以一举拿下城门?” 听朱高煦这么说,朱棣微微点头,看向道衍和尚:“道衍,郑海为何不多带些人手?” 道衍和尚捋了捋胡须,一双三角眼看向燕王:“殿下,可知慎之他是怎么入城的?” “本王也好奇,郑海是怎么入城的?” 朱棣与朱高煦都很好奇,一齐看向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不动声色:“你们看我有什么用,贫僧也好奇。” 冷哼了一声,朱棣没好气道:“本王以为,你会了解一二呢,看来,你与本王一般,一无所知。” 朱高煦扭头看向后边,指着冯致远道:“你不是郑海的亲信吗?你来说说,郑海是怎么入城的?” 听到朱高煦的话,朱棣也扭头看向冯致远。 冯致远驱马向前,抓着缰绳,抱拳道:“禀殿下、二王子,郑指挥并未告知属下,属下不知。” 看见朱高煦与朱棣投过来的眼神,冯致远有些尴尬。 在众人眼里,他是郑海最信任的亲信。可这次行动,郑海不仅没有带上他,就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跟他透露,他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冯致远再次解释道:“郑指挥使擅长攀登术,我们飞龙卫的攀岩术都是郑指挥教授的。属下觉得,以郑指挥的本事,入城应该不成问题。” 朱棣点点头,对冯致远的看法表示认同。 北上大宁时,郑海率领飞龙卫攀岩而上,翻越石山,从背后杀入刘家口关隘。 仅凭这点,朱棣相信,郑海是有可能翻越京城的城墙的。 “既然他可以翻越城墙,”朱高煦一脸不屑,问道,“那你们飞龙卫,不是也可以翻墙入城吗?” 冯致远微微低头,抱拳道:“京城的城墙太高,而且上面有士兵把守,飞龙卫只怕难以攀登而上……” “他一个人入城,又能有什么用?”朱高煦有些不高兴。 冯致远知道,朱高煦不喜欢郑海,不好多说,便沉默了。 道衍和尚骑在马上,那双病虎三角眼望着远方,并没有表示什么。 他知道,郑海的行这次动不简单,充满了危险,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他并不理会朱高煦,也不会去考虑朱高煦是怎么想的。 道衍只关心朱棣会怎么想,扭头看向一旁的燕王朱棣。 朱棣不像朱高煦那样悲观,眼神坚定而自信。 “郑海并不是一个人,城里还有增寿。有增寿帮忙,郑海要拿下城门并非不可能。”朱棣一脸自信。 就在昨天,朱棣向城里的徐增寿送去了消息,叫徐增寿暗中帮助郑海做事。 然而,朱棣并不知道,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徐增寿早就被皇帝朱允炆派人盯上了。 上早朝前,都督徐增寿在奉天殿门口徘徊,来回走动,神情略显烦躁。 昨天收到燕王的消息,他就一直在府中等待郑海。可他等了一晚,却没有等到郑海。 他知道可能等不到郑海了,便想自己找李景隆谈一谈。 可巧的是,李景隆今早却没来上朝。 徐增寿没见到曹国公李景隆,却遇到了御史魏冕。 “徐都督,你等人呢?”魏冕主动跟徐增寿打了一声招呼。 看了魏冕一眼,徐增寿随口问道:“魏御史,有事?” 魏冕盯着徐都督,微笑着道:“没事,本官只是想提醒徐都督,这早朝就要开始了。请都督入殿吧。” 等不到曹国公李景隆,又被御史盯上了,徐增寿很无奈,只好跟着其他大臣一起走进奉天殿。 早朝很快就开始了,龙椅上的朱允炆依旧是一筹莫展。 派出去招募勤王兵马的大臣一去不回,至今没有送回什么好消息,各地勤王的兵马依旧没有个影子。 有消息称,齐泰去了德州招募兵马,黄子澄去了苏州,王淑英在广德募兵。但三人都没有传来好消息,黄子澄甚至说打算到海外募兵,但都没有任何结果。 看着黄子澄等人呈送上来的奏折,朱允炆叹息道:“唉!当初,是你们叫朕削藩,可如今,你们没有一个人留在朕的身边。” 御史魏冕走出队列,行礼道:“陛下,臣魏冕有事启奏!” 朱允炆放下奏折,随口问道:“魏御史,你有何事启奏?” “陛下,臣发现,朝中有燕贼的奸细。” 魏冕刚说完这句话,朝堂上一片哗然。 众臣四处张望,交头接耳,猜测着魏冕要弹劾的对象。 皇帝朱允炆扫了众臣一眼,最终目光落在武官队列中的徐增寿身上。 “魏御史,你告诉朕,谁是燕贼的奸细?” “陛下,就是他!”魏冕指向徐增寿,大声道,“臣有证据证明,左都督徐增寿是燕贼的奸细。” 徐增寿微微皱眉,随即,抱拳道:“陛下,臣冤枉!臣对朝廷忠心耿耿,是魏御史污蔑臣下。请陛下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 “徐增寿,你还敢狡辩!我这里有朱棣写给你的密信,你如何抵赖?!” 御史魏冕掏出一张小布条,拿在手里,向众臣展示。 白色的小布条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黑色的字迹。 “陛下,这是锦衣卫秘密截获的徐府信鸽,这上面是燕贼写给徐增寿的密信。”说着,魏冕将小布条交给太监。 看完小布条,朱允炆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徐增寿,你可认罪?”朱允炆大怒。 徐增寿单膝跪地道:“陛下,这是诬陷!增寿不否认与家姐保持联络,但绝无背叛朝廷,这是朝中奸佞要栽赃陷害增寿!” 查看小布条后,大理丞邹瑾,大喝道:“徐增寿,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仅凭一封来源不明的书信,就定我的罪,我不服!”徐增寿站起身,不卑不亢。 魏冕行礼道:“陛下,请速诛奸细徐增寿!” “臣附议!”大理丞邹瑾附和。 “臣服附议!”十几名文臣齐声附和,“请陛下速诛徐增寿!” 第365章 金川门之变(二) 朕要怎么处置徐增寿? 燕军虎视眈眈,朕需要他大哥徐辉祖守城。 这时候杀徐增寿,岂不寒了魏国公的心? 可如今,群臣义愤填膺,不杀他何以平众怒,何以安人心? 朱允炆端坐在龙椅上,扫视殿中的群臣与左都督徐增寿。 他微微瞪着徐增寿,高声问道:“徐增寿,你若认罪,朕可免你一死罪?你可认罪?” “陛下,臣无罪。”徐增寿矢口否认,根本不给朱允炆任何面子。 “大胆徐增寿,竟死不悔改!”朱允炆大怒,“来人,给朕将他拖出去,斩了!” “陛下,您背弃太祖皇帝的誓言,何以服众?”徐增寿连忙。 “太祖誓言?”朱允炆伸手拦下锦衣卫,盯着徐增寿,“朕哪里违背太祖誓言了?” 徐增寿暗暗松了一口气:““太祖皇帝赐家父免死铁券,非造反谋逆之罪,中山王子孙免死。” 一只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朱允炆瞪着徐增寿,十分气恼。 太祖朱元璋确实给诸多开国功臣赐过免死铁券,中山王徐达确实拥有免死铁券。而徐增寿是徐达的儿子,确实可以免死。 拥有免死铁券的开国功臣已经被朱元璋斩杀殆尽,因为朱元璋给他们都安上了造反的罪名。 朱允炆要杀徐增寿,那也必须安上造反的罪名。 否则,那就是有违先皇遗训,背信弃义。 如果给徐增寿按上造反之罪,那徐辉祖也不免要跟着诛连。 朱允炆还要用徐辉祖守城,不能这么做。 “陛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御史魏冕上前为皇帝解围。 朱允炆连忙问道:“那依爱卿之言,该如何处置?” “请陛下先将他押入大牢,待查明罪证,再治他的死罪。”魏冕停顿了一下,“不过,现在先惩处一下这个奸细!大家上,给我狠狠地揍他!” 看到一群御史一拥而上,徐增寿连忙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曹国公,我们能打,你一个都督,就不能打?”大理丞邹瑾大声道,“大家揍他!” 上殿不能携带兵器,还理亏,双拳难敌四手,徐增寿只能任由十几名文官乱锤。 在朝廷上,上一个被御史等文官痛扁的人,是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今早称病在家,没有上早朝。否则,他可能会替徐增寿说话。 实际上,李景隆今天并没有生病,只是他府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是不得已,这才称病,留在家里。 “郑海,你竟敢到我府上来!你就不怕本国公将你拿下,送进大牢?”李景隆惊讶地盯着房间里的郑海。 郑海身穿一身黑色斗篷,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敢进曹国公府,自然不怕曹国公李景隆抓他。 郑海自信,李景隆抓不了他。单凭个人实力,他就有自信能逃脱,更何况他在城中有不小的势力。 蛟龙密卫已经潜伏多年,曹国公府有内线,其他衙门同样也有内线。 “九江兄,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入城的,又是怎么进入你的国公府呢?” 放下茶杯,郑海冲着李景隆微微一笑。 郑海并没有直呼李景隆的名字,也没有尊称为曹国公,而是叫了李景隆的小字。 称呼李景隆一声“九江兄”,直接就无视了李景隆的国公身份,同时拉平了辈分。 仅仅以兄长的称谓来称呼,看似有些无礼,但这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示强。 李景隆双眉一挑,盯着郑海,神色有些惊慌。 “你们在城中有内应?”李景隆试探着问道。 “呵呵,”郑海笑了笑,又道,“九江兄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我就不必绕来绕去的了。九江兄,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盯着郑海,李景隆陷入沉思。 郑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即便再愚钝的人都能猜到一二,更何况,他李景隆根本就不傻。 李景隆知道,郑海此次前来的目的,和上一次在龙潭说的那番话是一样的。 不过,他的态度并没有发生任何转变,他不想投靠朱棣。 皇帝对他有恩,他父亲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忠臣,他李景隆也要当忠臣。 李景隆冷冷一笑,对郑海道:“本国公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请你赶快离开本府。否则,别怪本国公对你不客气!” 坐在椅子上,郑海并没有起身,更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人走茶凉,茶凉了还能重新沏另一杯。九江兄,若是脑袋掉了,还能接回去吗?” “你威胁我?”李景隆面色冷峻,直视郑海,并未害怕。 “呵呵呵!九江兄,你是主,我是客。我怎么敢威胁你呢?”郑海笑了笑,依旧是自信满满,“我是来救九江兄的,而且是,救你们全家的性命。” 李景隆微微皱眉。 他知道,郑海曾是锦衣卫指挥使,也知道郑海身手不错。但身为武将,他并不惧怕单枪匹马的郑海。 可郑海为何突然提到他的家人呢,难道郑海此来,不止一人? “郑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海等的就是李景隆主动询问,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再次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茶,又慢慢放下茶杯。 郑海提醒道:“九江兄,难道你还没想明白一件事?” 沉默了一会儿,李景隆打量着郑海,问道:“请阁下赐教。” “我郑海能入城,那么燕军就能入城,你说是不是?” 李景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郑海。 “这次,我是一个人来九江兄府上;下次,要是燕军将士到来,只怕曹国公府就是另一番景象……” “郑海!你休想威胁我!”李景隆依旧不为所动,“就算燕王率兵攻城,也未必能攻入城中。我李家上下,满门忠烈,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呵呵!我确实没看错,九江兄确实是一个大忠臣!” 郑海笑吟吟地看着李景隆,并没有急于反驳,只是违心地赞许了一句。 历史记载的结果是李景隆与谷王朱橞打开金川门,将燕军放入城中。 提前知道历史结果的郑海,自然不相信李景隆是个大忠臣。 史书并没有记载,李景隆是因何而投靠朱棣的。 但郑海相信,顺应历史而动,策反李景隆,这件事他一定可以完成。 “曹国公,你能保证,城中的所有守城大臣都像你一样,是个大忠臣吗?” 李景隆再次沉默。 郑海从椅子上起身,看向李景隆,淡淡道:“良禽择木而栖。功臣与罪臣,只是一字之别,望曹国公三思。” 说着,郑海缓缓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 他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对了,九江兄,金川门好像不是你一个人负责的吧?我听说,谷王与燕王上次聊得不错,我该去拜访拜访他。” 郑海正要离开,突然门外冲进一个下人。 那人凑到李景隆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郑海,你等一下!” 第366章 金川门之变(三) “郑海,你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曹国公李景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转身看向李景隆,郑海对李景隆态度的转变感到好奇。 刚才那名下人到底给李景隆带来了什么消息? 这个消息竟使原本已经动摇的李景隆发生了转变。 “曹国公,不知你得到了什么消息?”郑海猜不出来,干脆直接询问。 “你在城中的内应已经被抓了。”李景隆盯着郑海的脸,想看看郑海会有什么反应。 “哦?”郑海有些疑惑,但依旧很镇定。 他是一个人进城,就连施若琦也被他留在城外接应,他的内应都是潜伏的蛟龙密卫,怎么可能被抓呢? 郑海不相信自己的人会被抓,但李景隆如此肯定,这使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不知曹国公,是否能再说得明白一些?”郑海微微一笑,“莫非是谷王,已经被陛下抓起来了?” 郑海还没有去拜见谷王朱橞,谷王当然还没被策反。 之所以这么问,郑海是想探一探李景隆的口风,同时,他给李景隆一个错误的印象。那就是谷王朱橞极有可能投靠燕王。 盯着郑海,李景隆不清楚郑海是假装镇定,还是有其他的部署。 他回答道:“郑海,不是谷王,而是徐增寿。他应该是你们在城中最大的内应吧?” 微微一愣,郑海有些意外,也有些难过。 一直以来,徐增寿的印象留给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他这个未来的二舅哥,是个不错的人。 徐增寿还曾经进过北镇抚司的大牢,意图营救当时被抓的郑海。 相比于徐辉祖反对郑海与徐妙锦在一起,而徐增寿却支持郑海与徐妙锦交往。 想当初,他还与徐增寿一起揍过情敌李景隆。 郑海曾吩咐过徐妙锦,不要将她哥哥牵涉进靖难争斗中。为了避免牵连到徐增寿,潜入京城后,郑海并没有去找徐增寿。 可如今,徐增寿还是被牵连进来了。 叹了一口气,郑海有些难过的回答道:“他不是我在城中的内应,不过,他应该是心向着燕王的……” “老爷,老爷!城门那边传来消息……” 一名下人跑进李景隆的房间,见到有客人,便止住了声音。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李景隆训了下人一句。 下人一脸愧疚,可脸上依旧有慌张之色,快步走到李景隆身边,凑到李景隆耳边低声传达消息。 城门出了紧急情况? 抬头看了一下门外的天色,郑海微微一笑。 这个时辰,应该是燕军抵达了金川门。 燕军进抵金川门,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宫中。 已经下了早朝,有些朝臣已经离开,有些还在宫中与皇帝商讨如何应对燕王。 这时候,听到燕军到了金川门,朱允炆很恼火。 早朝时,他才将燕王在京中的奸细——徐增寿拿下。 这才过多久,燕军就抵达城门外了。 假如他没有拿下徐增寿,那会怎么样? 此时,徐增寿会不会已经帮朱棣打开城门了? 一想到这,一股怒火窜上朱允炆的心头。 “来人!朕要斩了徐增寿!” 贴身太监昌盛提醒道:“陛下,这徐增寿不是刚抓进大牢么?早朝时,陛下还说……” “他就是朱棣的奸细!朕前脚捉了他,燕军后脚就抵达了金川门。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朱允炆大声呵斥。 太监昌盛跪在地上,不敢搭话。皇帝发怒,那是十分危险的,他一个太监可扛不住皇帝的怒火。 武英殿中,一片寂静,太监们都跪伏在地。 殿中,方孝孺刚才并没有急着说话,他在等朱允炆稍微平静一些。 见到朱允炆看过来,方孝孺并不劝说,而是直接问道:“陛下,若是杀了徐增寿,那陛下该如何向徐太傅交代?” 方孝孺嘴中的徐太傅,是太子太傅,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是徐增寿的大哥,更是镇守京师的最后一员大将。 徐辉祖曾多次打败朱棣,是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主将。 李景隆在白沟河战败时,是徐辉祖率兵北上接应的。 要不是有徐辉祖,或许朱棣会带领燕军杀过月漾桥,李景隆可能都退不回德州。 在山东小桥之战,徐辉祖直接将燕军打惨了,燕军诸将都想回家了。 要不是朱允炆听信谗言,召徐辉祖回朝,说不定,如今的朱棣还在北平城中躲猫猫…… 在浦子口,要不是徐辉祖拦下了燕军,朱棣可能早就直抵京师城下了。 如今,徐辉祖正在城中巡查。 这时候,估计徐辉祖也听到了燕军兵临金川门的消息。 或许,他正在赶往金川门。 经方孝孺这么一提醒,怒火中烧的朱允炆慢慢平静下来。 这件事,不能蛮干! 如果徐辉祖撂挑子,那京师直接就玩完了…… 强行按下了心中的怒火,朱允炆愤愤道:“那朕,就先不杀这个奸细,让他多活几天!” “陛下,您若是真想杀徐增寿,未必不可。” 朱允炆眉毛一扬:“先生有什么办法?” “陛下可以借魏国公之手,杀掉徐增寿。” “哦?怎么做?” “大义灭亲。”方孝孺只说了这四个字。 朱允炆微微惊讶:“你这是要魏国公亲手……” “陛下,既然徐增寿意图勾结逆贼,谋反作乱,这可是诛连灭族的大罪。” 顿了顿,方孝孺接着解释道,“就算有免死铁券,都保不住徐家。那陛下令魏国公大义灭亲,这是在救徐家。魏国公只会感激陛下,陛下也可安心让他守城。” 听了方孝孺的解释,朱允炆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下令将徐增寿从大牢里提出来,并派人召魏国公徐辉祖入宫。 收到宫中的传召,徐辉祖前脚刚从金川门离开,郑海与李景隆后脚就到了金川门。 此时,谷王朱橞正站在城墙上,心惊胆战地望着城外的燕军。 听闻曹国公李景隆到来,谷王匆忙派人请李景隆上楼,商量对策。 郑海与李景隆一同走上城楼,走进城楼上的一间房间。 房间里,谷王正焦急地等候着。 见到李景隆,他正想上来客套一番,却发现郑海跟着走了进来。 谷王朱橞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 “你,你,你……怎么会与曹国公在一起?!” “十九殿下,可还记得,我与殿下说过的那些话?” 第367章 金川门之变(四) 盯着郑海看了看,谷王朱橞转脸看向曹国公李景隆。 曹国公竟然与燕军将领一同前来,这说明什么问题? 谷王朱橞内心忐忑不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脸色有些难看。 他原本还打算找曹国公李景隆,商量应对朱棣的对策。 可眼前的情景,显然是不必再商量了。 前两天,他才在龙潭见过燕王的说客郑海。当时,郑海挑明了话,想劝他向朱棣投降,并向他承诺了一系列好处。 这才过一天,这郑海竟出现在了城中。 谷王朱橞很震惊。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郑海竟与曹国公李景隆一同前来。 不用想,这城中肯定出现了奸细。 而奸细明显就是郑海身边的曹国公李景隆。 不用多问,谷王朱橞心中认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郑海身边的李景隆也盯着谷王看,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原本李景隆是不想投靠朱棣的,但听郑海说谷王有意投降朱棣,他打算来查证一下。 结果,看到谷王这幅表情,他心中真的相信了郑海的话。 不等两人开口说话,郑海直接道:“两位大人,不必多心,大家都是自己。” 见谷王与李景隆都沉默,郑海趁热打铁,主动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若是燕王攻进城来,那二位只能是授首伏诛的罪臣。 可如果两位开门迎降,那就是第一功臣。燕王不但既往不咎,还保证两位的身份与地位更胜从前。” 谷王朱橞苦笑着道:“四哥能够既往不咎,那本王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一旁的曹国公李景隆,瞟了谷王一眼,冷哼一声。 真的如郑海所说,谷王果然有心投降燕王。 对于这个墙头草,李景隆真的有些看不起。 不过,这金川门由谷王把守,他只是协助谷王镇守此门。 既然谷王都有心投降朱棣,他一个人又怎么能阻止得了? 此刻,他想起了郑海的话:就算他李景隆是个大忠臣,但他能保证谷王也跟他一样吗? “报——”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 “什么情况?”谷王朱橞焦急地询问。 士兵瞧了瞧房间里的李景隆,又瞧了瞧郑海,犹豫着要不要当众说出来。 郑海笑着道:“有什么消息就直说吧,能留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听着郑海的话,谷王朱橞觉得这话里有话。 什么叫“能留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 莫非他…… 扫了一眼郑海,他发现,郑海的一只手搭在腰间的腰刀上。 看着情形,谷王连忙拦住要走到近前的士兵:“他说的没错!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消息,你就当众说吧!” 余光偷偷瞄了郑海一眼,他发现郑海的脸上挂着笑容,搭着腰刀的手并未放开。 燕军的将士,果然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谷王背后冒了一身冷汗,不再心存侥幸。 “禀王爷,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杀了右军都督府的徐增寿……” 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同时皱了皱眉头。 皇帝竟然在这个时候杀人,这真的令他们感到有些意外。 郑海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何陛下要在这时候杀一个都督?”谷王追问了一句。 “禀王爷,据说那个徐增寿与燕贼朱棣……” 谷王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道:“什么燕贼,那是本王的四哥,是燕王,你会不会说话?” “是,是,是小的口误,”士兵连忙赔罪,“据说,那个徐增寿与燕王朱棣勾结,意图造反……” 听完亲兵的汇报,谷王陷入了沉默。 李景隆的心情也十分沉重,他与徐增寿是熟人。 徐增寿突然就是被杀了,这令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士兵走出房间后,郑海知道,这个时候是逼迫两人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他冲着两人不客气道:“这个时候,陛下连拥有免死铁券的徐增寿都杀,你们再犹豫,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你们俩!” 不等两人回答,他又继续道:“徐增寿是我们在城中最大的内应,他或许已经把我供出了。 “如果陛下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你们觉得,陛下还会相信你们吗? “连免死铁券都保不住性命,你们觉得,陛下会在乎你们的身份?” 郑海的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谷王与李景隆的要害,句句戳心。 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对视一眼,冲着郑海同时点点头。 没过多久,金川门的大门缓缓打开。 燕军一涌而入,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金川门。 “哈哈哈!郑海,果然是本王的福将!” 燕王朱棣骑在马上,看着打开的城门,开怀大笑。 “走!道衍,我们入城!”朱棣招呼道衍一声,催马上前,走进燕军已经控制住的金川门。 有谷王朱橞与曹国公李景隆的示范,金川门附近的守军都归附了燕军。 燕军很快就占领了金川门附近的两座军营,继续向城中推进。 由于朱棣事先交代燕军上下,入城后不得扰民,快速抢占城中要地。 燕军推进很顺利,直到魏国公徐辉祖从宫中返回金川门,这两边才打了起来。 虽然徐辉祖坚持抵抗,带领城中一部分守军进行巷战,但是,燕军在兵力等各方面都占据优势,徐辉祖节节败退。 战败后的徐辉祖没有前往皇宫,而是赶回自己家,将自己关在家中的祠堂中。 燕王朱棣各派一千多骑兵前往周王、齐王的关押之地。 当见到一群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子时,周王朱橚还以为是朝廷的士兵要处决他。 得知前来的是燕军,周王这才大笑道:“哈哈,我不用死了!” 解救了周王与齐王,与两人倾诉一番之后,燕王朱棣登上了金川门的城楼。 这时,他才想起了大功臣郑海,连忙问道衍:“道衍,你徒弟郑海怎么不来见本王?本王入城后还没见过他呢?” 道衍和尚淡定道:“殿下,此时城中未定,还未到庆功请赏的时候。慎之,他应该是去劝降锦衣卫。城中还有许多事,他怕是没时间来见殿下……” “嗯,他原来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本王相信他一定能招降锦衣卫。” 燕军已经占领京城,将皇城包围了起来,但朱棣并没有下令进攻皇宫。 朱棣盯着红墙黄瓦的皇宫,问身旁的道衍:“道衍,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朱允炆才好?” 【注】 《明史.徐增寿》:“比燕兵渡江,帝召增寿诘之,不对,手剑斩之于殿庑(wu)下。” 《明史.恭闵帝》:“乙丑,燕兵犯金川门,左都督徐增寿谋内应,伏诛。” 《明史.李景隆传》:“燕军屯金川门,景隆与谷王橞(hui)开门迎降。” 第368章 千古之谜(一)话别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十三日。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阴天。 阴云笼罩着天空,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但雨水却迟迟不下。 天气异常闷热,人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阴云之下,平日里金碧辉煌的皇宫也黯淡了许多。 巍峨的宫殿上,金黄色的琉璃瓦不再光彩夺目,病怏怏的,没有一点精神,像一位病号,肤色蜡黄。 琉璃瓦下,朱红色的柱子也缺少了光泽,呈现暗红色,仿佛是鲜血染上去的。 那一堵堵红色的宫墙又有什么呢? 挡得住燕军的兵锋吗?终究是挡不住。 只不过是为这红墙再添一些新鲜的血液罢了。 皇帝朱允炆收到了燕军入城的消息,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失望至极。 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离开了武英殿。 出了武英门向东拐,顺着石板路缓缓向北,右手边是象征着以武平天下的武楼。 看了一眼雄伟的武楼,朱允炆冷冷一笑,继续往北走去。 贴身太监昌盛跟在皇帝身后,低声询问道:“陛下,是去奉天殿吗?” 朱允炆没有回答,穿过一道宫墙下的门洞,来到奉先殿前。 太监昌盛以为皇帝打算进奉先殿,刚要派人去提前布置,却发现皇帝又拐了个弯,连忙跟上去。 奉先殿原来在乾清宫东侧,后来迁到了柔仪殿旁。 奉先殿是思念父母祖先的宫殿,朱允炆觉得此时无颜面对他的皇爷爷朱元璋,并没有入殿。 从奉先殿旁边路过,他继续向北,没有从中右门前往奉天殿。 太监昌盛又一次判断失误了。 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时候,不是该去奉天殿面见留在宫中的大臣吗? 太监昌盛满肚子的疑惑,跟着皇帝继续向北。 走过一扇又一扇的宫门,太监昌盛终于知道皇帝的心思了。 前面就是乾清门,过了乾清门,就是后宫。 昌盛暗道一声:“陛下是要回乾清宫。”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 燕军入城的消息已经传入宫中,后宫中太监、宫女私底下议论纷纷。 见到皇帝回宫,众太监与宫女这才闭上嘴巴,悄悄退到一旁。 朱允炆回到乾清宫,马皇后也走入乾清宫中。 马皇后是光禄少卿马全之女,洪武二十八年册封为太孙妃,建文元年册封为皇后。 “陛下,臣妾听说,燕贼已经攻入城中……” 见到皇帝重重地点头,马皇后哽咽一下,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马皇后又轻声问了一句。 看向与他朝夕相处的马皇后,朱允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马氏相貌端庄,性情温婉,温柔娴淑,对他体贴周到。 他们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他原本以为可以幸福地过一辈子,没想到,这一辈子竟是如此短暂! “是朕对不住你……朕……” “陛下,臣妾是陛下的皇后。”马皇后打断了朱允炆的话,“今生能嫁给陛下,是臣妾的福分,即便是死,臣妾也知足了。” 朱允炆点点头,十分感动。 他与马皇后抱在一起,两人相拥而泣。 马氏十八岁嫁给他,如今才二十五岁,还如此年轻。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朱允炆抱着马皇后,低声问道:“皇后,你怕死吗?” 马皇后抽泣着,回答道:“陛下不怕,臣妾也不怕!” 朱允炆低声抽泣着,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他的脸庞不断往下滴落。 他觉得,他的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没有错,那就是娶了马氏。 “朕对不起你,朕没能让你好好地度过这一生……是朕的错!” “陛下,您没错!您为的是天下着想,”马皇后安慰着皇帝,“臣妾虽然不懂朝政,但臣妾知道,陛下是一位仁君,是为了天下着想……” 削藩是必要的,是太祖的既定之策,马皇后听朱允炆说过。 地方藩王做大,则朝廷的权力就会被削弱,皇帝的权威就会降低。长此以往,朝廷就无法控制地方,天下迟早会生乱。 马皇后是大臣之女,这些道理多少她也懂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削藩最终失败了,而且后果是如此严重。 “陛下,燕王不是陛下的四叔吗?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四叔?”朱允炆苦笑了一声,反问道,“四叔他想要的是天下,你觉得,他会让朕活着吗?” “臣妾愿陪陛下一起死,可臣妾唯一放不下的是咱们的孩子。” 马皇后从朱允炆怀里起身,哭泣着道:“文奎和文圭还那么小,陛下真舍得,要他们陪咱们一起死吗?” “朕当然不舍得让他们陪着一起死……” 听皇后提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朱允炆连忙问道:“对了?文奎和文圭呢?他们在哪?” 马皇后也愣了一下,她来的急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孩子。 “臣妾,臣妾,这就命人去寻他们……” “皇后,你别忙乎了,朕命人送他们出宫。”朱允炆安慰道。 “陛下,他们真的能出宫吗?” “朕与你若不死,四叔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不过,如果我们死了,那四叔就不会为难他们,只要逃出宫去,那就安全了。” 马皇后默默地点头。 “昌盛!”朱允炆冲着门外大叫,传唤太监昌盛。 刚才朱允炆与皇后说话时,清退了所有的太监与宫女,就连贴身太监昌盛也在门外候着。 太监昌盛听到皇帝的叫唤,推开宫门,走进来。 “昌盛,你是与朕一块长大的,朕最信任你,朕求你一件事。” “陛下,别这样说。小的,命都是陛下的,陛下请吩咐。”太监昌盛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朱允炆将昌盛扶起来,抱着他的手,深情道:“昌盛,朕求你将文奎、文奎带出宫外。你帮他们找个好人家,让他们活下去……” 听着这话,昌盛意识到皇帝这是要托孤。 他连忙道:“陛下,您这是要干什么?您不能丢下昌盛啊!昌盛要跟着陛下……” “昌盛,朕知道你的忠心。但朕舍不得这两个孩子,他们还小!” “陛下……” “昌盛,你别劝了,朕意已决。他们两兄弟就拜托你了!” 说着,朱允炆掏出一块金牌塞到昌盛手中,又取下自己身上带的贴身的玉佩,递给昌盛。 朱允炆紧紧抓着昌盛的手,认真交代道:“你拿着令牌和玉佩,危急时刻可以拿出来,只要离开京城,你们就安全了。” “陛下,小的有一个秘密要告诉陛下,”太监昌盛热泪盈眶,“太祖皇帝临终前有遗言留给陛下,或能帮到陛下。” “皇爷爷?给朕留有遗言,为何你不早说?” 朱允炆惨淡一笑,摇摇头,灰心丧气道:“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陛下别急,您听小的说完。” 昌盛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太祖皇帝临终时,留下一个铁匣子。他吩咐小的,若陛下遇到危急情况,要陛下打开铁匣子,或可救陛下一命。” 第369章 千古之谜(二).宫火 “一个铁匣子,又如何能帮到朕? “能帮朕重新夺回京师吗? “能帮朕打败燕军吗?” 朱允炆一连三问。 太监昌盛不敢吭声,马皇后也不回答。 此时,朱允炆心如死灰,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曾经效忠他的大臣都各自离去,他已经是孤家寡人。 以前,黄子澄、齐泰怂恿他削藩、对付燕王,现在他们都走了,名义上是出去募兵,可实际呢? 都离京几个月了,一个勤王的队伍都没拉到! 他发去诏书,令黄子澄和齐泰返京,结果,他们至今未归。 更令他失望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信任的曹国公李景隆与谷王竟背叛了他。 如果燕军攻不进京城,那按照方孝孺的说法,这胜负还未可知…… 可如今,燕军入了城,魏国公徐辉祖也挡不住燕军,还能指望什么呢? 朱允炆明白,他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在江北,朱棣就不同意割地议和,在龙潭也不同意,如今,攻入京师,那他就更不可能议和了。 朱允炆心里明白,他的这个四叔,想要的可不止一个北平,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皇爷爷,既然你猜到,朕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那当初,您又为何还要朕削藩呢?” 朱允炆心中很苦闷。 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他看向自己的贴身太监:“昌盛,你去吧!朕意已决!” “陛下,那小的走了。” “走吧,朕的两个儿子,就拜托你了!” 太监昌盛擦着眼泪,离开了乾清宫。 乾清宫中,只剩下皇帝朱允炆与马皇后。 两人默默对视,再次泪眼模糊。 “陛下,打算……”马皇后红着眼睛,“是毒酒,还是白绫?” 朱允炆摇摇头,一脸决绝:“朕,不想留下尸体。” “那陛下,是何打算?” “朕听说,佛法高僧圆寂之后,是以烈火焚烧,犹如凤凰涅盘,可直达西天极乐世界。朕打算,连这宫殿一起烧了……” “陛下,何至于此?您是天子……” “烧宫殿,朕有两重考虑,”朱允炆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朕不想留下尸首,更重要的是,大火一起,宫中便乱了,这更有利于昌盛他们离开……” “陛下,能不能再给臣妾一些时间?” 马皇后深情地看着朱允炆,恳求道:“臣妾想安排一下宫中的事,再打扮打扮……臣妾,想最后,再打扮一次……” 听皇后这么说,朱允炆睁开眼睛,看向皇后,默默点了点头。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既然皇后有此打算,朱允炆自然应允了。 “陛下,就当是多给臣妾一些时间,您去看看那太祖留下的箱子吧。” 朱允炆再次点点头。 他并不想去看什么箱子,只是不好拒绝皇后。 就当给皇后一些时间吧,让她准备准备。 这么想着,朱允炆擦了擦眼泪,缓缓向殿门走去。 走到门口,朱允炆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马皇后:“皇后,你等朕回来,朕先去把溥洽叫来。他是高僧,让他为我们超度。” 马皇后泪流满面,冲着朱允炆点头。 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她哽咽道:“陛下,我们来世,还做夫妻。” 皇宫外,燕军已经守住京城的各个城门,皇宫大门也派人把守。 只是燕军并没有开始进攻皇城,燕王朱棣正在与道衍商议,该如何处置皇帝朱允炆。 道衍并没有给朱棣具体的答案,只是叫朱棣先等等看。 道衍建议朱棣,先安抚城中军民,处置那些不听话的朝臣。 根据道衍的建议,朱棣在城中张榜,发布《奸臣榜》告示,榜上列出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五十名大臣的名字。 宣布:但凡军民抓到榜上的奸臣,押送给燕军,可以获得奖励与升官。 《奸臣榜》中包括朝廷左班文臣二十九人: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文学博士方孝孺、副都御史练子宁、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寺丞邹瑾、户部尚书王钝、工部尚书郑赐、御史魏冕等。 其中,郑赐、王钝等人,因跟随茹瑺第一时间前来归附燕王朱棣,得到朱棣宽恕与免罪。 有人劝御史魏冕与大理寺丞邹瑾等人投降,但被魏冕大声痛斥。 魏冕、邹瑾不愿投降,自杀身亡。 朱棣高兴地接待前来归附的朝中大臣,同时打探宫中的情况。 就在此时,把守皇宫的燕军将领传来一个新消息:皇宫起火了。 朱棣与道衍和尚对视一眼,两人都微微皱眉。 那双病虎三角眼猛地一睁,道衍对朱棣建议道:“殿下,宫中失火,为陛下安全,需尽快进宫救火。” 朱棣的一双小眼睛突然一亮,他对身旁几位归附的大臣正色道:“宫中失火,本王要前去救火。” 各位朝臣互相看了看,抱拳道:“燕王请便。” 从这些归附的大臣脸上,朱棣看到了一些疑虑的表情。 他坦然道:“为避免非议,请诸位大人随本王一同前往皇宫。不知各位大人是否愿意?” 朱棣都这么说了,就算有人不想去,此时也不好拒绝。 前来归附的朝中大臣跟着燕王朱棣,一同前往皇宫。 皇城中,着火的宫殿都位于后宫。 一开始是东六宫与西六宫有几处着火点,接着,是位于中间的乾清宫也烧了起来。 当朱允炆回到乾清宫时,东六宫、西六宫已经起火了。 一开始,朱允炆并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吩咐下去,太监们这么快就烧起火了。 回到乾清宫后,他终于想明白了。 在他命人太监去放火前,皇后应该已经交代东西六宫烧宫殿了。 左世善溥洽等几名僧人被朱允炆安排在乾清宫宫前广场为他念经。 走进寝殿,朱允炆关上乾清宫的大门。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在后宫是最宏伟的建筑,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暗合“九五之数”。 穿过一扇扇房门,他走到了与皇后约定的房间前。 打开房门,刚走进屋中,朱允炆一下子蒙了。 房梁上,一条条白绫从梁上垂下来,上面挂着五六具尸体,全穿着华丽的宫服…… 这上面挂着的,是他的皇后与几名爱妃。 “皇后,各位爱妃,你们等着,朕,来陪你们了!” 朱允炆将房中的帘帐点燃,一把扔掉手中的火把。 火焰沿着绸帐往上窜,很快烧着了屋中与之相连的木料。 红黄色的火焰在肆虐,黑色的烟气在弥漫。 在吊挂着皇后的房梁边,一条白绫飞了上去。 朱允炆咳嗽着,在白绫上打了一个死结。 “皇后,爱妃们,朕来陪你们,荡秋千……” 哐当一声,脚下的凳子倒了。 白绫一紧…… 【注】 《明史.魏冕传》:“永丰人,官御史……明日,宫中火起。有劝冕降者,厉声叱之。遂自杀,瑾亦死。”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是日,王分命诸将守城及皇城,还驻龙江,下令抚安军民。大索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五十余人,榜其姓名曰奸臣。” 第370章 千古之谜(三)铁匣子 怀揣着皇帝的令牌与玉佩,太监昌盛带着几名太监,出了坤宁门,进入内花园。 内花园是后宫中最大的花园,园中种植了松柏、梅花、竹子以及各种花草,还有假山、亭台等,是供宫中妃嫔与幼子游玩、休闲之地。 在宽广的内花园中,带着几名亲信找了好久,太监昌盛才找到了七岁的太子朱文奎与两岁的朱文圭。 当时,还有其他妃子生的两名公主,与朱文奎、朱文圭一起玩耍,昌盛命人一并将他们带上,往北门走。 走出内花园时,太监昌盛等人已经换上了普通人服饰,四位小皇子也都是一身平民小孩的装扮。 还没等他们走到皇宫的北门——玄武门,皇城中已经四处冒起了黑烟。 昌盛等人来到玄武门,玄武门附近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想要逃出皇宫的太监与宫女。 七岁的太子朱文奎回头,指着远处升起的黑烟,问太监昌盛:“昌盛公公,宫中怎么着火了?” 抱着两岁的朱文圭,太监昌盛向小太子解释道:“太子,正因为宫中起火了,陛下才叫小的带殿下到宫外,躲一躲。” 昌盛派人带着令牌找守卫宫门的侍卫,一众侍卫在人群挤开了一条小路。 给守卫玄武门的将领出示皇帝给的令牌后,将领打开了玄武门。 一众太监与宫女争相涌向门口,场面有些混乱。 玄武门刚打开,众人还没冲出多远,一路燕军却堵住了去路。 “没有燕王命令,任何人都不许离开皇宫,否则,格杀勿论!” 根本不理会燕军将领的话,急于逃命的宫女与太监们一拥而上。 “他娘的!没听懂本将军的话吗?” 见众人根本不听劝告,燕军将领大怒,大声道:“弓箭手,准备——放!” 咻咻咻,一波羽箭射向玄武门门口。 玄武门口,众宫女、太监纷纷中箭,倒地。 冲出宫门的人都被射成了刺猬,没有中箭的人再次退回宫门。 惊慌失措的人群涌入宫门,人挤人,混乱不堪。在狭窄的宫门口还发生了踩踏事件,许多跌倒的人被生生踩死。 趁宫门没关上,燕军直接冲进玄武门,控制了玄武门。 而就在这时,燕王率领燕军也赶到了玄武门。 燕王朱棣骑在马上,拉住缰绳,皱了皱眉,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把守玄武门的燕军将领急忙跑过来 ,瞥了一眼燕王身边的一众大臣,解释道:“禀殿下,这些人不顾警告,攻击我军,意图逃跑!属下不得已,只能放箭。” 对这个解释朱棣还算满意,跟随燕王过来的大臣只是一脸惊讶,并没有说什么。 “殿下,宫中大火已起,必须尽快入宫救火。”道衍和尚提醒了一声。 “快!随本王,入宫救火!” 燕王朱棣下马,道衍与归附的朝臣们一同跟着,走进躺着尸体的玄武门。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孩子的哭声传来。 一双病虎三角眼扫了一眼那几个身穿粗布的小孩,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道衍和尚对朱棣道:“殿下,贫僧去看一下那几个小孩。” 与道衍对了一下眼神,朱棣点点头,直接带着几位大臣往内花园走,并未停留。 来到三名哭泣的小孩身旁,道衍带人审问了周边的人知不知道这三个小孩的身份,却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道衍抱起其中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安慰了一下小男孩。 白须白眉的道衍和尚明显比手持腰刀的士兵更和蔼,更招小孩子喜欢。 小男孩很快就不哭了,盯着道衍和尚的白胡须与光头看,一脸好奇。 道衍微笑着问道:“小殿下,是谁带你过来的?” 小男孩奶声奶气道:“是昌盛公公。” 道衍抱着小男孩来到几名太监身边,问道,“小殿下,你看看这几个,哪一个是昌盛公公?” 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摇着头,回答道:“昌盛公公不在这里。” 眼下没法查明这几名小孩的身份,道衍和尚只好暂时吩咐士兵照看好这几个小孩。 正想将手上抱着的小孩交给其他人,忽然他被小男孩身上的硬物压到了。 摸了摸小男孩的衣服,道衍从小男孩身上掏出一块龙纹玉佩。 盯着龙形玉佩,道衍若有所思…… 出宫不成,反而遇到了入宫的燕军进攻与盘查,太监昌盛及亲信慌忙丢下两位皇子与公主,返回后宫。 此时,后宫中好几处宫殿都冒起了烟火,人员混杂,很混乱。 宫女与太监们背着包裹,想要出逃的,被燕军阻拦。 刚刚入宫的朱棣率领燕军一边组织众人灭火,一边赶往乾清宫。 乾清宫的火势很大,一部分的房门与房梁已经烧着,烈火熊熊。 …… 嘭的一声,西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溥洽和尚带着几名太监冲进房中,指着一个蒙面人,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带陛下来此?” 蒙面人放下背上的皇帝朱允炆,抽出腰间的腰刀。 “要么死,要么带着陛下走,你们选哪个?”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腰刀,逼问进入房间中的几人。 溥洽原本是在乾清宫的广场上组织众僧为皇帝念经。宫中打乱后,他突然见一神秘人背着皇帝从乾清宫出来,连忙跟了上来。 在西宫,溥洽找来几名没有逃跑的太监,打算进来解救皇帝。 “你是想陛下?”溥洽和尚松了一口气。 蒙面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躺在地上的朱允炆苏醒过来,询问道:“朕,朕,怎么没死?” 蒙面人沉声道:“陛下,你不会死。太祖临终前,给你留下一个铁匣子……” “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是回来看朕笑话的吗?”朱允炆情绪有些激动,连续咳嗽了几声。 “陛下误会了,我是回来救你的……” “救朕?你要救朕?!” 朱允炆又哭又笑,近乎癫狂道:“朕什么都没了,什么没了!朕,还活着干什么!” 突然,朱允炆伸手抓向蒙面人腰间的刀柄。 正要抽出腰刀,忽然他发现,握着刀柄上的手被蒙面人抓住了。 “你放开!朕不要你救……” 没等朱允炆说完,一个手刀重重打在他后脑勺上,一下子打晕了他。 溥洽与几位太监走上前,将昏倒的皇帝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蒙面人从房中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铁匣子。 打开铁匣子,匣子中有一封信、一张地图、一把剃刀、三份文牒…… 【注】 《明史.列传第六.诸王》:“惠帝(朱允炆)二子,俱马(皇)后生。太子文奎,建文元年立为皇太子。燕师入,七岁矣,莫知所终。少子文圭,年二岁,成祖入,幽之中都广安宫,号为建庶人……” 《明史纪事本末.卷十六》:“帝左右唯数人,遂尽闭诸后妃宫内,纵火焚之,挈(qiè)三子便服出走,仓皇复弃三子于宫门,被燕军执师中,帝遂逊国去。” 第371章 千古之谜(四)焦尸 锋利的剃刀划过,割断一缕缕青丝,仿佛割掉了凡尘的牵挂。 乌黑的长发,掉落在地上,一团又一团,乌黑中夹着些许白发。 昏靠在椅背上,朱允炆闭着眼睛。 在他的脑袋上,一把锋利的剃刀,来回地刮。 为朱允炆剃光了头发,和尚溥洽又给房间里的几名太监剃头发。 蒙面人手拿着地图,在寝殿里找到了一个机关。 他旋转机关,墙边地板上一块石板打开,出现了一条密道。 蒙面人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吩咐众人道:“你们背上陛下,下密道。” 房间里的太监都剃了光头,换上了僧衣,昏迷的朱允炆也穿上了僧袍。 一名扮成僧人的太监背起朱允炆,率先下了密道,其余人跟着下了密道。 “贫僧是僧录司的,官至左善世。许多人都认识贫僧,贫僧不能跟着陛下。” 溥洽和尚看向蒙面人,又道:“贫僧要留下来,你若信不过贫僧,你便杀了贫僧吧。” 蒙面人打量着溥洽,抱拳道:“大师高德,请您为陛下保密。此殿必须烧掉,还请大师马上离开。” 放走溥洽和尚,蒙面人点燃房间,带着火把下了密道,将密道口再次关上。 密道并不算很长,走了一段距离就来到了尽头。 再次打开一个机关,走上台阶,便到了另一座宫殿。 按照地图标示,这个宫殿应该是在西宫西边。 从宫殿中出来,四处已经没有了人影,大概都逃命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宫殿上的牌匾,这个宫殿名叫“九五飞龙殿”。 九五飞龙殿门前,有一处假山,规模庞大,山石林立。 带着身后的这些假僧人,蒙面人来到宫殿前一座高大的假山旁。 用力推开一块石头,假山上又打开了一扇石门,里面是一条密道。 众假僧人背着朱允炆,下了密道。 底下的密道很宽广,足够容纳马车通行,四面都是用石块砌的,很平整,像是一条古河道。 用手摸了摸石壁,石头上有水珠,很潮湿,附近可能有水源,或者直通地面。 沿着密道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座石门前,石门上刻着两字:水门。 蒙面人突然停了下来,背着皇帝朱允炆的太监与其他人跟着停了下来。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火把给你们,”蒙面人将手里的火把递给其中的一个太监,“你们几个背着陛下,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 “那你呢?你不跟着我们出去吗……” 几名太监还想问话,却发现那蒙面人已经闪入黑暗中,消失在密道里。 …… 离开西宫时,溥洽和尚遇到了几名匆匆赶来的太监。 那几名太监看到西宫着了火,便与溥洽一同离开了。 此时,一直阴沉的天空突然降下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哗啦啦地雨水打在广场上,落在琉璃瓦上。 这一场大雨帮着灭火的燕军扑灭了皇宫中的余火。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宫中着火,这是燕王朱棣入宫最好的理由。 他率领归附的几名大臣入宫,同手下燕军一起救火。 大雨过后,朱棣命令所有燕军从救火转向寻找皇帝朱允炆。 他心里很矛盾,既想找到朱允炆,又怕找到朱允炆。 如果他找到朱允炆,那他可以向众人展现他的大公无私,表明起兵靖难是按照祖训行事,目的是铲除奸臣,清君侧。 当然,他更希望朱允炆发生了意外,最后死于大火之中。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成为大明江山的新一任皇帝。 朱棣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明说,更不能令身边的这几名大臣知道,只能暗示手下去做。 让朱允炆神不知鬼不觉地发生意外事件,并且查不出人为的痕迹,这种事情由经验丰富的锦衣卫来实施是最好。 但郑海并不在他身边,朱棣只能让儿子朱高煦偷偷去办这件事。 “郑海呢,他去接管锦衣卫,还没回来吗?” 朱棣问身边的谋士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摸了摸白胡须,寻思着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郑海穿着锦衣卫的服饰,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殿下,郑海带锦衣卫的几名管事向殿下请安。”郑海单膝跪地行礼。 几名锦衣卫头目跟着郑海走上前来,同样单膝跪地行礼。 燕王朱棣满意地点点头,叫郑海与几名锦衣卫头目免礼、起身,说了一番客套话。 乾清宫着了火,刚才又下着雨。此时,朱棣与道衍等人都在没有被点燃的坤宁宫中。 “殿下,乾清宫的火扑灭了。” 马和从殿门匆匆走来,凑到朱棣跟前,又低声道:“殿下,在乾清宫,发现几具烧焦的尸体……” 朱棣的小眼睛一亮,大声道:“什么?!你说,在乾清宫发现了烧焦的尸体?!” 一双病虎三角眼看向郑海,道衍摸着胡须,不说话。 跟着入宫的归附大臣有兵部尚书茹瑺、吏部右侍郎蹇(jiǎn)义、户部右侍郎夏原吉等人,他们纷纷询问是否查明焦尸的身份。 “禀殿下、各位大人,小的刚发现焦尸便赶过来通报,尚未来得及查明身份。”马和向众人解释。 “各位大人,咱们赶快过去看看!” 燕王朱棣丢下一句话,亟不可待地冲出了坤宁宫的房檐。 郑海跟着朱棣、道衍等人一同前往乾清宫。 眼前的乾清宫已经满目疮痍,房门倒塌,烧得只剩下乌黑的木炭,时不时还冒出一缕灰白色的烟。 屋中的桌椅都已经烧成一堆炭灰,墙壁留下一片烟火熏过的焦黑痕迹,整个房间全是木炭的烧焦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作为支撑的几根柱子似乎经过防火处理,没有烧着,整个大殿并没有垮塌。 跟着马和走进皇帝昔日的寝殿,一排焦黑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一股烤肉的烧焦味,扑鼻而来。 朱棣与众人都捂着口鼻,只有马和与郑海站在原地,没有捂住口鼻。 一名燕军将领跑过来汇报:“殿下,这些都是在殿中找到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了。” “是否查明他们的身份?”朱棣平静地问了一句。 “禀殿下,还没来得及查验身份。”燕军将领有些尴尬。 他并不是不想查验这些尸体的身份,只是这些尸体都烧焦了,面目全非,谁都不愿碰这些尸体。而且,这些尸体是出现在乾清宫这种地方,他也不敢叫人随便碰。 朱棣挥挥手,示意将领退下。 远远盯着那五六具身份不明的焦尸,朱棣有些激动,但心里依旧不放心。 朱允炆有没有可能在这些尸体中? 如果在这其中,那最好不过了…… 虽然朱棣希望是如此,但他不可能直接说出来,也只好暂时不去理会。 “父王,”身穿一身甲胄的朱高煦走进殿中,“禀父王,宫中搜遍了,没有发现朱允炆的下落。” 瞪了朱高煦一眼,朱棣微怒道:“陛下肯定在宫中,你们要好好找!” 朱高煦知道是自己口误,微微低头,抱拳道:“那我再去找找。” 朱高煦带人离开后,朱棣看向郑海:“郑海,你觉得,陛下会在哪里?” 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位大臣,郑海对朱棣抱拳道:“殿下,属下有一个秘密,必须告诉殿下。” 第372章 千古之谜(五)线索 “郑海,你快说,是否与本王那皇帝侄儿有关?” 朱棣问的,正是殿中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当年太祖临终前,曾给殿下留下一份遗诏,放在一个铁匣子里。” “郑海,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棣看向郑海,有些疑惑。 殿中大臣兵部尚书茹瑺、吏部右侍郎蹇(jiǎn)义、户部右侍郎夏原吉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也有疑虑。 道衍和尚摸着下巴的白须,静静看着郑海,不动声色,却似有所思。 “为何你先前不告诉本王?” 朱棣脸色微沉,有些怒色。 郑海抱拳,微微低头,郑重地解释道:“当时,太祖有令,只有在紧急时刻方能宣布并打开铁匣子。属下谨遵太祖遗命,不敢违背。” 郑海向殿中的诸位大臣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他曾是太祖的秘密锦衣卫,还曾是当今陛下的前任锦衣卫指挥使。 瞟了一眼沉默的朱棣,兵部尚书茹瑺看向郑海,询问道:“那为何,你现在又要说出来?” “回禀尚书大人,如今宫中失火,陛下生死未卜,”郑海向茹瑺抱了抱拳,“我以为,眼前局势符合太祖所说的紧急时刻……” “郑海,正如你所说,当今陛下生死未卜,此事暂且不提。”燕王朱棣打断了郑海的话。 郑海抱拳称是,便退到一旁。 兵部尚书茹瑺上前道:“燕王殿下,既然郑指挥提起此事,我们不妨去找找看。” 一直沉默的道衍和尚微微点头,对朱棣道:“殿下,贫僧觉得,尚书大人言之有理,左右是等消息,不如去找找。兴许,我们还能找到陛下的线索。” 扫了旁边其他人一眼,朱棣问道:“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我等同意茹尚书的看法。”夏原吉与蹇义等人纷纷表示同意。 “你可知道,那个铁匣子放在何处?”朱棣问郑海。 郑海抱拳,回复道:“太祖当年驾崩于西宫,铁匣子就在西宫后殿。” 众人离开乾清宫,走过乾清宫殿前广场,向西穿过月华门。 出了月华门,走过长街,便到了西宫。 西宫是皇帝燕居的地方。平时皇帝下了朝,如果不出了政务,又不想回乾清宫,那么便会前往西宫。 西宫分前殿与后殿。前殿面阔五间,设宝座龙床,可供皇帝休息;后殿也是面阔五间,中间设有沉香木宝座,两旁的内间中放有龙床,还设分别可以小憩的小床。 西宫中的生活设施很完备,设有专门的御用厨房,炉灶使用铜砖砌成。除了御用厨房,西宫主殿左右两边还有十二院,各院又有三间宫殿和厢房与厨房。 太祖朱元璋晚年就闲居于西宫,最后也是在这里驾崩的。 走进西宫,西宫的前殿是完好的,并没有烧着。 但走到后殿,众人发现后殿也被烧过了。 房门已经烧成了黑炭,里面的桌椅、床榻都烧没了,残存的木构件还冒着少许白烟。 看到这幅场景,朱棣与一同前来的几位朝臣都对寻找铁匣子不抱希望了。 这么一场大火过后,即便是箱子还残存下来,估计里面的诏书也会被烧掉了。 虽然众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马和依旧吩咐燕军士兵道:“来人,去里面找一找,看看有没有铁匣子一类的箱子。” 没过多久,燕军士兵果然找到了一个只剩下铁皮架子的铁匣子。 铁匣子都只剩下残骸了,即便里面有什么诏书也已经烧没了。 “父皇!儿臣来了!可惜,您的遗诏全烧没了! “您有什么话,为何不等儿臣前来? “为何遗诏只能锁在铁匣子里?莫非有人对父皇…… “父皇啊!是儿臣来晚了!儿臣不孝啊……” 跪在烧毁的宫殿前,燕王朱棣嚎啕痛哭,倾诉着他对父亲朱元璋的哀思,表达对自己的遗憾,同时暗示对朱允炆继承皇位的质疑。 燕王跪在殿前痛哭,其他人也不敢站着,都陪着朱棣跪在殿前。 铁匣子与匣子中可能存在的遗诏都被烧毁了。 对这个所谓的遗诏,众人都心存疑虑。尤其是,茹瑺、夏原吉等归附的朝臣,他们对郑海所说的遗诏更加地怀疑。 虽然如此,但没人敢公开质疑。毕竟,真的如郑海所说,确实找到了一个铁匣子。 至少证明,之前确实存在一个不为众人所知的铁匣子。至于里面放的是什么,众人谁也不知道。 一番痛哭后,燕王朱棣站起身,再次返回乾清宫。 路上,户部右侍郎夏原吉问郑海道:“郑指挥,铁匣子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情?” 仅凭郑海一人的说辞,是不足为信的。夏原吉是个耿直的性子,因此,他问了许多人想问的问题。 “回禀这位大人,太祖临终交代时,除了我,还有一人……” “还有谁?” “还有,当今陛下的贴身太监——昌盛。” 听郑海这么说,众人都心中有数了,要证明这件事,还需要找到当今陛下的贴身太监。 要问一问这个昌盛,方能确定这郑海的话是真是假。 众人刚回到乾清宫不久,燕王二王子朱高煦再次前来向朱棣禀告在宫中搜寻的结果。 “禀父王,儿臣搜遍宫中,依旧未发现皇帝的下落。” 茹瑺等大臣都感到困惑,有些不敢相信。 这燕军都将皇宫翻了好几遍了,却依旧没有找到皇帝朱允炆,难道皇帝逃出皇宫了? 道衍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对朱棣道:“殿下,这宫外全是我们的士兵把守,陛下不可能秘密出宫,一定在宫内。请殿下,一一核对宫中的太监与宫女,定能找到陛下。” 朱棣点点头,吩咐朱高煦按照道衍的意思行事,将宫中的太监与宫女都集中起来,逐一辨别和排查身份。 一连三天,燕军将皇宫上下又翻了个底朝天,将宫中的宫女、太监、侍卫等逐一排查。结果,他们依旧没有找到皇帝朱允炆。 道衍再次分析道:“殿下,将士们已经将宫中所有人的排查了,依旧没有发现陛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朱棣问。 “皇帝陛下很可能已经葬身火海……” “不可能!”朱棣直接否定了道衍的判断。 “为何不可能?”道衍反问朱棣。 “宫外,我军重兵把守皇城,陛下不能悄无声息地出宫,”道衍一一分析道,“宫中,将士们已经翻遍各处,依旧不见陛下踪迹。唯一的可能,便只剩下这一条!” 朱棣沉默不语,茹瑺、蹇义、夏原吉等人默默点头。 就在这时,郑海向朱棣禀告道:“启禀殿下,太医在焦尸身上发现一枚玉佩,是皇后的凤佩。” 手里拿着一枚外表粘着黑灰与油脂的玉佩,郑海向众人展示。 “可有发现陛下的龙佩?”朱棣连忙追问。 郑海微微摇头:“太医暂未报告。” 众人再次来到乾清宫,站在一排焦尸前。 “到底是在哪一具尸体上找到玉佩的?”道衍询问一旁的太医。 太医随手指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那具尸体一片焦黑,烧得面目全非,连男女都无法辨别了。 太医并非仵作,并不懂辨别尸体,只是宫中没有仵作,他是被燕军士兵逼着检查尸体的。 刚给道衍和尚指完皇后的尸体,那太医直接弯腰,大力呕吐。 一阵呕吐物的酸臭味袭来,众人急忙后退。 道衍和尚并不后退,反而走上前,指着皇后尸体旁的另一具焦尸,问太医道:“旁边这具尸体,你可有检查?” 回头看了一眼,太医只道一声“没有”,忽觉得再次酸水上涌,他再次扶着柱子,呕吐起来。 道衍走上前,背着众人,蹲在焦尸旁,检查起来。 突然,他大声喊道:“殿下,贫僧有重大发现!” 第373章 千古之谜(六)指认 “殿下,皇后身旁这具焦尸,就是陛下!” 道衍和尚一声叫唤,令乾清宫殿中的众人都凑了过来。 那扶着柱子呕吐的太医也望了过来,只是不曾凑过来。 不顾地上令人恶心的呕吐物,燕王朱棣、兵部尚书茹瑺、户部右侍郎夏原吉等人再次走到焦尸旁。 皇帝朱允炆竟被大火烧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盯着道衍,眼神里都是同样的疑惑。 “道衍,你可当真?” 燕王朱棣盯着道衍,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一对小手电照着道衍,满脸的怀疑。 他太熟悉这个老搭档了,这白眉白须的老和尚是真正的聪明绝顶。 想要从那双深邃的病虎三角眼中探察出真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朱棣的目光,从道衍的脸上转移到一只粘着黑灰的手。 “殿下,您看贫僧手里这个,是不是皇帝的龙佩?” 道衍和尚一脸自信的微笑,盯着朱棣。 微微张开粘着黑灰的手掌,他手掌里出现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与之前发现的皇后凤佩相似,大小与形制几乎都一样,也都粘着一些黑灰与油污。 朱棣缓缓抬起右手,想要伸手去接,瞟了一眼玉佩,又停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去拿。 “郑海,你曾是陛下的锦衣卫指挥使,应该见过龙佩,你代本王查一下。” 朱棣将查验玉佩的事推给了郑海。 眉毛一挑,郑海扫了一眼朱棣。 这玉佩出现在我师父手里,他敢让人查验,那肯定验不出真假! 再者,这玉佩沾了人脂,油光滑亮的…… 他可不想去摸这脏玩意。 “殿下,属下已有多年未曾服侍陛下左右,怕是分辨不出玉佩的真假,不如,给各位大人他们验一验。” 郑海微笑着,对兵部尚书茹瑺、户部右侍郎夏原吉等人拱拱手。 茹瑺等人并未多想,对郑海点点头,上前拿过玉佩,认真查验起来。 这玉佩确实是皇帝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五爪龙纹,这是天子才能使用的形制。 “这确实是龙佩,是陛下的玉佩。” “与凤佩很相似,两者形制、大小都一样,是龙佩!” “没错,是龙佩!” 茹瑺、蹇义等人一一查验,确认是皇帝的玉佩,这个毫无疑问。 “诸位大人,仅凭一枚玉佩,便下定论,说这具尸体是陛下。这未免太过草率了。”夏原吉谨慎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乾清宫的几位大臣迟疑了一下,相互看了看,显然他们对夏原吉的看法也有一些认同。 皇帝驾崩事关重大,万一这具焦尸不是皇帝的,那日后追究起来,他们也会有麻烦。 想到这点,他们都变得更为谨慎,不愿主动表态。 朱棣与道衍对视一眼,他依旧沉默不语。 这时候,他不适合过多地解释,否则,反而会令人生疑。 扫了众人一眼,官场的老油条兵部尚书茹瑺打官腔道:“龙佩是确信无疑,不过,这个玉佩是不是平时陛下随身携带的那一个,老夫不好判断。请诸位大人判断一下。” “本官未曾与陛下近距离接触,不好判断……” 众人互相搪塞,纷纷推诿。 诸位大臣不愿意承认这焦尸是皇帝的,那道衍的努力就有可能白费了。 郑海连忙上前说道:“既然诸位大人都不好判断,不如将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请来,辨认一下?” “好!郑指挥这个主意好!”诸位大臣纷纷附和。 夏原吉对朱棣拱手道:“不如将陛下身边的昌盛公公请来,燕王殿下以为如何?” 夏原吉虽然跟着茹瑺主动归附了燕王,但为人耿直,对皇帝驾崩这件事很在意。 为确保请来辨认尸体的人不是燕王手下安排的,他率先提出了人选。 太监昌盛是皇帝朱允炆的贴身太监之一,他们这些大臣都认识,绝对不可能是燕王的棋子。 燕王朱棣有些犹豫,看向道衍和尚,那眼神仿佛是询问道衍。 道衍一脸平静,自信道:“诸位大人考虑周到,马和,你去把那个昌盛公公请来。” 宫中的所有太监与宫女已经被朱高煦抓了起来。 很快,马和就带着昌盛公公回来了。 刚走进乾清宫,昌盛看到地上摆着一排焦黑的尸体,直接跪下,痛哭道:“陛下!小的有负陛下所托!陛下,小的未能带两位皇子出宫,小的有负陛下……” 郑海、朱棣、道衍与几位大臣直接看懵了。 这昌盛公公,真的不是燕王的托儿吗? 再看向夏原吉,几位大臣的眼神突然变了。 别说一旁的大臣茹瑺等人了,就是连朱棣、道衍与郑海都感觉奇怪。 听着昌盛回忆起当时皇帝与皇后诀别,众人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怀疑焦尸的身份了。 连皇帝的贴身太监都认为皇帝死了,那这件事便没有什么好怀疑了。 只有夏原吉还坚持询问昌盛公公:“昌盛,我手里的这枚玉佩,你能确定是陛下随身携带的龙佩吗?” 盯着夏原吉手里的龙纹玉佩,昌盛愣住了,再次泪流满面。 道衍连忙上前,问道:“昌盛公公,你就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这是陛下的龙佩……” “好!诸位大人,你们都听到了!”道衍打断了昌盛的话,直接冲着马和道,“慎之,带他下去!” 昌盛盯着玉佩,还有发蒙:这玉佩不是应该在二皇子文奎身上吗? 郑海出现在昌盛面前,昌盛再次愣了一下:“郑指挥,求你救救小的……” 吩咐士兵将昌盛押出殿外,郑海轻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从门口返回,郑海正好与道衍对视了一眼,两人微微一笑。 朱棣一掀膝上的袍服,随即跪地,痛哭道:“这小子无知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本王入京,是为了帮你铲除奸臣,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燕王朱棣跪下哭诉,其他人自然不能站在,都跟着跪下哭丧。 一番哭诉后,朱棣起身,询问一旁的翰林学士王景:“你说,这葬礼该怎么办?” 王景拱手回答:“当以天子的规格举办葬礼。” “那你们就安排下去,按照天子的礼仪去办吧!”朱棣一脸悲伤,背过身去,看着地上的焦尸。 兵部尚书茹瑺率先跪下,喊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主,请殿下即皇帝位。” 其他大臣纷纷跪下,附和道:“请殿下即皇帝位!” “我那侄儿刚刚去世,你们便叫本王继位,是何道理?!”朱棣高声怒喝。 众人伏地不起,坚持要朱棣继位。 朱棣背对几位大臣,掩面而泣,哭着道:“你们都退下吧,本王要陪陪我那逝去的侄儿。” 茹瑺、蹇义、夏原吉等归附的朝臣退出乾清宫。 郑海令宫殿里的所有护卫都退了出去。 宫殿里,只剩下朱棣、道衍、郑海与马和四人。 朱棣转过身,盯着道衍的眼睛:“道衍,你说,朱允炆死了吗?” 道衍微微一笑:“殿下说他死了,他便死了。” “可那焦尸明明不是朱允炆!” “殿下,何出此言?”道衍的一双病虎三角眼并不躲避朱棣的直视。 “你的障眼法骗不了本王,那玉佩并不是从焦尸身上搜出来的……” “殿下,这重要吗?”道衍直接打断了朱棣的话。 “可那朱允炆不死,本王如何安心?” “过了头七,殿下便将皇帝下葬,他如何能不死?” “若是朱允炆跳出来,宣称……” “殿下,一个已死之人,如何复活?”道衍目光灼灼,“敢问殿下,冒充皇帝者,该如何处置?” …… 燕王朱棣与马和离开了乾清宫,道衍与郑海留在最后。 道衍看向郑海,眼睛深邃:“慎之,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吗?” 郑海点点头:“启禀师父,会!” 第374章 千古之谜(七)失踪 第二天清晨,燕军驻地,龙江。 燕王大帐被一群文武大臣与诸王亲王围住了。 掀开大帐的帘帐,燕王朱棣走出帐门,看向众人:“诸位大人,这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做什么?” 诸位朝臣拱手行礼,齐声道:“请燕王入城,即皇帝位!” “请四哥入城,即皇帝位!”谷王、周王、齐王等诸王躬身行礼。 扫了一眼帐前的诸位大臣与几位亲王,朱棣一脸严肃。 他庄重道:“本王起兵实属无奈,发誓要为国消除祸患,铲除朝中奸佞,目的是为了天下安定。 “本王所作所为皆是遵从《皇明祖训》,是为铲除陛下身边的齐泰、黄子澄等奸佞。 “岂料,陛下年幼无知,被小人所惑,竟投火自焚! “本王才德浅薄,岂能担得起天下的重任?诸位大人,应该推选一位有才德的继承人,继承皇位。” 没想到燕王朱棣竟拒绝登基当皇帝,几位为首的大臣相互对了一眼。 他们寻思着:燕王这是什么意思? 周王朱橚(su)上前道:“四哥,论才德,有谁比得过四哥你?除了你当皇帝,我们兄弟几个谁都不认!” 随即,宁王朱权站出来,大声道:“没错!除了四哥,谁当皇帝我们都不认!” 在大宁,燕王曾经给宁王承诺过,只要他当皇帝,他会与宁王一起坐龙椅。 如今,宁王朱权是不敢期望与朱棣一起坐龙椅了。 但如果朱棣不当皇帝,那他朱权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他的妻儿都攥在他四哥朱棣的手里呢,还都在北平呆着。 朱权是希望朱棣赶紧登基,这样好歹他能与妻儿早点团聚。 “五弟,十七弟,你们太抬举我了,论才德,你们不输于我。”朱棣客套了一番。 齐王朱榑(fu)拨开身前的大臣,拉起袖子,大声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四哥救的,谁敢不服四哥,我们几个跟他没完!四哥,我支持你当皇帝!” “四哥,我们支持你!”谷王、安王也纷纷表态。 这时,大臣们已经明白了燕王朱棣的用意。 燕王这是叫众人表态,哪里是不想当皇帝…… 在为首的大臣率领下,众臣一起跪拜,大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燕王殿下为诸位长兄,德冠群伦,功在社稷,宜正天位,使太祖之千秋基业,永有所托。臣等,请燕王即皇帝位!” 朱棣再三推迟,群臣与诸王一再恳求。 最终,朱棣同意入城继承皇位,叫群臣先行入城准备。 送走了群臣,朱棣找来道衍、郑海到帐中商议各项事宜。 通过审讯太监昌盛,朱棣得知朱允炆获得了铁匣子的消息,怀疑朱允炆是借助铁匣子中藏在的秘密逃出了皇宫。 朱棣吩咐郑海,继续追查朱允炆的下落。 同时,他要求郑海加大力度追捕《奸臣榜》上的“佞臣”。 “殿下,您答应过贫僧,放过方孝孺,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道衍和尚提醒朱棣,想要将方孝孺从《奸臣榜》中除名。 此时,方孝孺已经被关在大牢中。 如果道衍不及时将他救出,在燕王登基之后,方孝孺很可能就会被处斩。 “方孝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那些谋划与檄文,本王很欣赏。” 朱棣摸了摸胡须,又道:“这样吧,带本王入城,叫他入宫。若他愿为本王起草登基诏书,那本王就饶他不死。” “多谢殿下。”道衍和尚满意地笑了。 六月十七日,燕王朱棣率领燕军诸将从龙江驻地出发,打算进入京师。 在城门口,朱棣骑着骏马,正要入城。 突然,一位大臣上前,挡住朱棣的坐骑前。 朱棣脸色微沉,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拦本王坐骑?” 拦住朱棣的是一个文臣,那人拱手行礼道:“大学士杨子荣,有事拜见殿下。” 一听到是杨子荣,有些熟悉,郑海便叫上前擒拿的士兵停下来。 杨子荣?不就是杨荣吗? 杨荣与杨士奇、杨溥并称“三杨”,人称“东杨”,是明朝有名的政治家与文学家。 郑海听说过杨荣的一些故事,有些印象。 他策马来到朱棣马前:“殿下,不妨听一听他有什么事要说。” 见郑海主动为一个文臣求情,朱棣点了点头,看向杨荣:“说吧,你有什么事?” 大学士杨子荣问道:“殿下,是先前往孝陵拜祭太祖呢,还好先入城?” 朱棣眉毛一挑,眼睛顿时一亮,面色由怒转喜:“爱卿,是一位贤臣啊!” 他冲着杨荣点点头,扭头看向一旁的道衍:“本王要先前往孝陵,祭拜先皇。” 道衍点点头:“殿下圣明。” 朱棣率领燕军诸将与群臣,前往孝陵祭拜,队伍浩浩荡荡。 与此同时,长江上,一艘帆船正向东驶去。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位白袍公子站在船头,望着浩浩荡荡的江水,不禁吟出这首诗。 “没想到,施公子还会作诗?” 白袍公子扭头,看向从后面船舱走来的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应文师父,这不是我作的诗。”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谈笑中。” 应文和尚默念着,一脸悲戚,低声赞叹道:“好诗!真是应景之作!与贫僧此刻的心情,多有契合。” 白袍公子谦虚地解释道:“这首诗真不是我作的,我是听慎之念过,所以才记得的。” “慎之?你竟知道郑海的字?莫非你是他的……” “应文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上人可不是我。” 白袍公子微微撅起嘴唇,似乎对某人心有不满。 盯着白袍公子,应文和尚微微一笑:“难怪他会叫你来接应……贫僧。” “哼!他呀,就会使唤人。真不知道那个徐家的姑娘有什么好,放着这么大的山海盟不管,偏要当官……” 见旁边的应文和尚发愣,白袍公子便不再说下去,转移话题道:“应文师父,不聊他,说说我们的行程吧。我们此行先去福建,那里已经安排好了。” 应文和尚双手合十:“贫僧听施主的安排。” “呵呵!你学得真快,越来越像个真和尚了。” 【注】 《明史.本纪第四.恭闵帝》:“宫火起,帝不知所终。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或云帝由地道出亡。” 第375章 黎明前的黑暗 黎明前,总是最黑、最冷的。 燕王起兵的名号是铲除朝中的奸佞,朱棣嘴中最大的三名奸臣是黄子澄、齐泰和方孝孺。 拿下京师后,朱棣首先做的就是缉拿《奸臣榜》上的各大“奸臣”。 此时,黄子澄和齐泰都不在京师,方孝孺已经被抓入大牢。 得知朱棣拿下京师,黄子澄与苏州知府姚善等人谋划举兵反抗燕军。 但黄子澄尚未举兵,被人告发了。 燕王朱棣派人将黄子澄等人抓拿入京,其亲友与党羽全部抓拿。 郑海坐镇锦衣卫,从锦衣卫手里获得了黄子澄与齐泰被捕的消息。 看着手上密报抄录的信息,郑海微微一笑。 齐泰,是《奸臣榜》上的第二大奸臣,被抓的经过有些戏剧性。 燕王在各地发布绑定,重金悬赏捉拿齐泰。 榜上的告示写着:“齐泰,原兵部尚书,现为朝廷钦犯。若有人捉到此人,为首者官升三级,从者升两级,赏银百两……此人骑白马,另附画像……” 看了榜上的告示,齐泰松了一口气。 因为画像与乔装打扮的他差别很大,但有一点他忘了伪装了,那就是他骑的白马。 为了隐匿行踪,齐泰用墨水将自己骑的白马染黑。 白马变黑马,这样他与通缉告示上写的就完全不同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还是栽在了白马上。 有一天,齐泰骑着染黑的白马,一路狂奔,摆脱了官兵的搜捕,住进一个客栈里。 店小二牵着齐泰的马,到后院喂草料。 无意中,店小二发现,这黑马竟在滴墨水。 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原来,长途奔跑后,马儿出了汗,这汗水与身上染的墨一混合就露馅了。 好奇的店小二一桶水淋上去,黑马又变成了白马。 “齐尚书骑的,不就是白马吗?” 就这样,齐泰被人举报了,被捉拿,送进京师。 放下锦衣卫的秘密抄报,摇摇头,呵呵一笑,郑海走进北镇抚司大牢。 北镇抚司大牢臭名远扬,这座大牢是锦衣卫秘密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 像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这样特殊的犯人,并没有关在刑部大牢。 毕竟,他们曾经都是朝廷重臣,有可能在刑部安插他们的人。 除了黄子澄等人,在北镇抚司大牢中,还有一位比较特殊的犯人,燕王的大舅子——徐辉祖。 大牢里的各大“奸臣”中,郑海允许“黑白无常”两牢头上一些手段。 唯独对徐辉祖,他要求两牢头要客客气气的,不能得罪。 “郑兄弟,你放心,兄弟我,心里有数!” 一个矮个子牢头拍着胸脯保证。 这矮个子牢头难得主动还说话,郑海满意地点头:“嗯,那就好!” 这矮个子马常便是北镇抚司的“黑无常”。 他的脸又长又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或许是见到了老熟人郑海,他主动开口说话,还一脸笑容。 马常直接越过大牢中的狱卒,亲自给郑海打开牢门,客客气气地领着郑海往里面走。 “白胖子,快来看看,这是谁来了!” 马常一边往里走,一边冲着牢里喊。 “哎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黑长脸,你这哑巴都能唱出曲儿来了?” 牢房深处,传来一粗嗓门。 听着两人的对话,郑海一阵头皮发麻。 白胖子?黑长脸? 要是哪个犯人敢这么叫这哥俩,那肯定会生不如死、死无全尸! 这“白胖子”也是郑海的老熟人,全名叫白鸿飞,是另一个牢头。 比起“白鸿飞”文艺而不为人知的名字,他的外号更响亮,那就是“白无常”。 在北镇抚司大牢里,这黑白无常两牢头是有名的屠夫,是令囚犯闻风丧胆的存在。 别的坏蛋名号能止婴儿啼,他们俩的名号能吓尿成年犯人。 “白胖子,快滚出来!郑兄弟来了!” 马常再次冲着牢里喊了一句。 啊——啊! 一声惨叫,从牢房深处传来。 一秒钟后,惨叫声停止了。 阴森的牢房里,空气静止了两秒。 哐当一声响,似乎是牢门关闭的声音。 “郑兄弟,郑兄弟!” 一个又高又胖的大个子,像一头踉踉跄跄的大象,冲着郑海奔来。 “白兄,好久不见。” 郑海冲着白鸿飞抱拳,打了个招呼。 白胖子大腹便便,那凸起的肚子就像怀胎九个月的孕妇,白皙的圆脸上一脸憨憨的笑容。 如果不是在牢房,换个地方,或许,别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可爱的胖子。 白胖子停下步子,身子是站住了,但肚子上与脸上的赘肉依旧上下起伏了好一会。 “郑兄弟,哦不!应该叫郑指挥,”白胖子笑着,双手抱拳行礼,“属下白鸿飞,见过指挥使大人!” “好了,我现在也只是代指挥。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又被免掉指挥使的头衔了……” “这怎么可能!您现在是燕王身边的红人,”白胖子一脸憨笑,恭维道,“还请指挥使大人,多提点我们哥俩。” “你还是叫我郑兄弟吧,听着还舒服些。”郑海瞪了白胖子一眼。 “嘿嘿,郑兄弟,我听说,那冯耳朵,现在都已经是千户了……” 像是很久没和正常人聊天了一样,白胖子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话。 他嘴里说的冯耳朵,就是冯致远。 冯致远已经是千户,独自领了一支锦衣卫,在京师外缉拿《奸臣榜》上的“奸臣”。 郑海瞟了一眼白胖子那白皙胖手,上面还残留着红色鲜血。 这一下,胖子的可爱形象完全崩塌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可爱,实际很可怕的屠夫。 不是杀鸡宰羊的屠夫,而是专门杀人的刽子手。 当一个专业杀鸭子的屠夫变成一个专门杀人的恶魔,已经不能用换职业来形容,而是变态。 把人当成鸭子一样杀掉,并且像厨师做菜一样,玩出各种花样,这可不是一般的变态。 “刚才,里面的惨叫是怎么回事?”郑海主动转移话题。 白胖子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最近活儿多,下手没那么精细。一听到郑兄弟来了,这一激动,刀子捅深了……” 头皮再次发麻,郑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里关的许多犯人,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郑海真不知道,对他们说而言,关在这里的每一天,是不是都是一种煎熬。 光每天听着各种各样的惨叫声,只怕正常人的精神都要崩溃了。 “那几个重要犯人,你们没有碰吧?”郑海有些不放心,又问了白胖子一声。 白胖子一脸庄重,认真道:“属下有分寸,上头交代的人,一个都没碰。” 郑海点点头,算是放心了。 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这几个大臣,虽然被燕王朱棣列为罪魁恶首,但燕王依旧想收买,毕竟人才难得。 “大人这次前来,不知是为了哪一个要犯?” 说到正事,白鸿飞就不再嘻嘻哈哈,而是一脸认真。 郑海一脸正色道:“燕王要见方孝孺,叫我带他入宫。” 来到牢房前,看着一身儒生长袍的方孝孺,郑海叹了一口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啊! 昼夜交替,一部分人的白天,意味着另一部分人的黑夜。 第376章 忠臣不事二主 从本镇抚司大牢到皇宫走洪武门(午门)最近,但郑海带着方孝孺走的是皇宫的西门——西华门。 前几天的宫中大火,奉天殿也烧着了一些,因为燕王朱棣选择在武英殿召见罪臣方孝孺。 前往武英殿,走西华门更近。 从西华门入宫,道路左侧是宫中的大庖厨,是为皇帝准备饮食的“御膳房”。 过了大庖厨,左手边的建筑群就是方孝孺熟悉的建筑——武英殿。 洪武八年(1375年),太祖朱元璋增建文华殿、武英殿等建筑。 武英殿在武楼的西侧,是皇帝下朝后日常办公的地方。 方孝孺对这座宫殿太熟悉了,他以前就是这里的常客。 下了早朝后,他经常陪着皇帝朱允炆在这里商议国家大事,包括针对围剿朱棣的各种谋划。 昔日,他想方设法要诛杀的敌人,可如今,敌人竟堂而皇之地在武英殿召见他。 方孝孺心中又气又恼。 与他一起商议的皇帝已经自焚而死,想到这,他悲痛不已。 如今,睹物思人,物是人非! “陛下,陛下!臣方孝孺,愧对陛下!” 刚走进武英殿大殿,方孝孺就跪在地上,悲声痛哭。 殿上的宝座,空空如也,昔日的皇帝朱允炆已经不在了。 “陛下如此信任臣,可臣却没能帮助陛下,守住大明的江山……臣有罪! “陛下贤明圣德,勤政爱民,一心为了大明,是臣等无能,才叫奸邪小人乱了天下,害了陛下…… “陛下,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方孝孺的悲切哀恸声响彻大殿,哭诉声从武英殿的大殿中传出。 在大殿旁边的侧殿,燕王朱棣刚躺在卧榻上眯了一会儿,就听到了方孝孺的哭诉声。 朱棣起身,下了床榻,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进武英殿大殿。 “真是苍天无眼啊!竟让这奸贼逆子夺了陛下的皇宫,臣恨不得,亲手为陛下手刃这奸贼,已还朗朗乾坤……” 方孝孺声泪俱下,大声痛斥朱棣造反作乱。 在一旁怎么劝说都不管用,看到朱棣示意不用管,郑海只好默默地退到一旁。 “先生,你这是自取烦恼,”朱棣从殿后走进来,解释道,“本王只是想效仿周公辅佐成王,可未曾想要逼宫。” 周公辅成王是历史典故,讲的是周武王姬发建立周朝后病死了,他的弟弟姬旦辅助年仅十三岁的周成王掌管国家大事,辅政七年,最终将大权交给二十岁的周成王。 姬旦,又称周公旦,一般简称周公。 “呵呵呵!”方孝孺怒极反笑,瞪着朱棣道,“你说学周公辅成王,敢问,成王在哪?” 朱棣一脸平静,镇定地回答道:“他自焚了。” “即便是陛下已驾崩,那为何不立成王的儿子?”方孝孺一脸鄙夷地盯着朱棣。 “陛下还有两位皇子,理应由皇子继承大位,为何迟迟不宣布新帝继位?”方孝孺质问朱棣,咄咄逼人。 皇帝朱允炆有两位嫡子,太子朱文奎、次子朱文圭。此时,太子朱文奎下落不明,只有两岁的朱文圭已被燕王关押起来。 方孝孺并在不知道两位皇子的具体情况,但他猜想两位皇子一定是落到了朱棣手里。 朱棣镇定自若,从容地回答道:“皇子年幼,懵懂无知,国家治理需要成年的君主……”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立成王的弟弟?” 方孝孺针锋相对,句句如刀刃一般锋利,直指朱棣的要害。 方孝孺所说的成王的弟弟,指的是皇帝的弟弟。 除了早逝的哥哥怀王朱雄英,皇帝朱允炆还有三个弟弟,分别是:吴王朱允熥(tēng)、衡王朱允熞(jiān)、徐王朱允熙。 其中,朱允熥虚岁二十五,朱允熞十八岁,朱允熙十二岁。 相比于两位年幼的皇子,朱允炆的弟弟年龄是够了。 方孝孺的话一针见血,抓住了朱棣言辞中的漏洞。 盯着难缠的方孝孺,朱棣沉着脸,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这方孝孺真是牙尖嘴利…… “燕王怎么不回答了?”方孝孺一脸嘲讽。 朱棣很不爽,回答道:“谁继承皇位,这是本王的家事!外人无需多言。” 方孝孺怒视朱棣,不再与朱棣说话。 皇位的继承确实不是臣子能插手的,但燕王朱棣的野心,他方孝孺早已知晓。 他知道,跟朱棣争执没有意义,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朱棣召见方孝孺,目的是为了招揽方孝孺,让方孝孺为自己所用。 见方孝孺不再说话,朱棣抓起桌子上的一本折子,瞟了一眼旁边的马和。 马和微微点头,指示两名太监搬来一张桌子,放在方孝孺面前,桌子上放在笔墨纸砚。 “本王听说,我侄儿发给本王的文书大多出自先生之手,”朱棣放下手中的折子,“这昭告天下的诏书,就由先生草拟吧。” 朱棣看了一眼马和。 马和上前,将蘸了墨水的毛笔递给方孝孺:“请先生起草。” “老夫不才,不会草拟诏书,请燕王另寻高明。” 方孝孺没有接过毛笔,直接拒绝了朱棣的提议。 他直接无视身旁的马和,抬头看向较远处的朱棣。 古语有言: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更二夫。 我方孝孺忠君为国,岂能给这乱臣贼子写诏书? 见方孝孺不动,朱棣以为方孝孺是自视清高,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再次冲马和点点头。 马和再次将毛笔送到方孝孺面前。 朱棣又道:“陛下驾崩,必须昭告天下,如此诏书,非先生您起草不可。” 方孝孺冷哼一声,一把拿过马和手中的毛笔。 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起来。 毛笔在白纸上快速行进,黑色的墨迹像游龙一般,游走在雪地一般的白纸上。 马和站在一旁,却是眉头紧蹙,脸色越发难看。 悄悄走上前,郑海瞥了一眼纸上的字,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这方孝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看到这十二个字,燕王肯定要发飙了…… 【注】 《明史·方孝孺传》:“至是欲使草诏。召至,悲恸声彻殿陛。 成祖降榻,劳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 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成祖曰:‘ 国赖长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 顾左右授笔札,曰:‘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 第377章 诛十族 毛笔一抬,十二个字写完: “燕贼朱棣,谋反作乱,天下诛之。” 随手一丢,毛笔扔到地板上。 方孝孺怒目直视朱棣:“老夫只会写,讨贼檄文!” 看到方孝孺写在纸张的十二个大字,朱棣勃然大怒:“方孝孺!你就不怕死吗?!” “死就死!” 方孝孺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朱棣气得咬牙切齿,眼睛鼓鼓的。 “乱臣贼子!老夫绝不起草诏书!”方孝孺大义凛然,“你能把老夫怎样?” 朱棣盯着方孝孺,攥紧了拳头,压着心中的怒火:要不是答应道衍,不杀他!本王非活剐了他不可! “就算你不怕死,你就怕株连九族吗?”朱棣威胁道。 “九族?!呵呵呵!”方孝孺放声狂笑,“就是你灭我十族,又能怎样?!” “好!好!!好!!!” 朱棣怒不可遏。 “本王,成全你!” “诛你,十族!!!” 朱棣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来人!快把他拖下去!”郑海怕朱棣当场发飙,连忙叫人把方孝孺押下去。 方孝孺被士兵押下去,依旧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不忠不义,不得好死! “乱臣贼子!虎毒尚不食子,你却杀你侄子…… “燕贼,你定不得好死! “燕贼!燕贼……” 方孝孺被拖出了武英殿,越走越远,叫骂声也越来越小。 武英殿中却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方孝孺的叫骂,依旧隐约可闻。 嘭! 一声巨响,犹如惊雷。 朱棣一掌拍在桌子上,木桌欲裂。 大殿中,所有的太监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连马和都伏倒在地,郑海有些犹豫,要不要也跪下? 他体内有现代人的骄傲,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轻易下跪。 跪天跪地跪父母,可现在要跪…… 一道可以杀人的目光,扫向郑海。 朱棣的那双小眼睛,像钢刀一样锋利,眼神带着杀气,寒光凛冽。 郑海心中咯噔一下: “他娘的,这眼神中的杀气,太像朱元璋了! “果然是父子!朱棣暴虐起来,绝不逊于老朱…… “完蛋了,就我一人不跪,朱棣不会那我出气吧……”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感觉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大殿里安静极了,静到让人要窒息。 郑海感觉浑身僵硬,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他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他忽然感觉口干舌燥,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双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跪,还是不跪? “郑海!”朱棣一声轻喝。 郑海一哆嗦,膝盖差点就软了。 就在这时,朱棣威严的声音传来:“这件事,就由你去办!” “啊?”郑海失声轻叫一声。 回过神,知道自己失态,他连忙应道:“是,殿下!” “记住,本王要诛他,十族!” 朱棣竟再次强调了一次,恨意十足。 “是!臣,明白!” 郑海抱拳行礼,转身要离开。 “郑海!” 听到朱棣叫唤,郑海额头再次冒汗。 他艰难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朱棣。 朱棣依旧阴沉着脸,一双小眼睛睁得圆圆的,寒意逼人。 “本王,听说,锦衣卫擅长刑讯!”朱棣咬牙切齿。 郑海抽了一口凉气,又咽了咽口水,重重地一口气:“回禀殿下,北镇抚司,确实有些手段……” “好!你给本王,找最厉害的。最好是,那种,能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朱棣的语气阴森森的。 郑海听着,只觉浑身冰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论刑讯手段,刑部大牢那些人真比不上北镇抚司。 而北镇抚司最厉害的,最折磨人的,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还不就是那两个? 想起大牢里的那对黑白无常,郑海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郑海抱拳回答:“禀殿下,北镇抚司大牢中,臣知道两人,尤其擅长刑讯,人称‘黑白无常’,手段极为厉害,可令人犯,生不如死……” “好,”朱棣阴恻恻地应了一声。 忽然,他又问:“方孝孺,不就是关押在北镇抚司大牢吗?” “正是!” “那你陪本王,走一趟。” “是!”郑海抱拳,低着头,没敢再看朱棣的眼神。 方孝孺已经由锦衣卫押着,从西华门返回北镇抚司大牢。 郑海跟着朱棣的队伍,从皇宫出发,走的是皇宫的南门——午门。 朱棣的身份已经非同一般,没有自己骑马,而是坐着皇宫中准备的马车。 郑海骑着马,跟着朱棣的马车队伍走。 在前往北镇抚司的路上,郑海一直回想着刚才的场景。 刚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他曾经在朱元璋那里感受过类似凛冽杀气。 相比之下,朱允炆就差太多了。 或许,朱允炆像他的父亲朱标,而朱棣像他父亲朱元璋。 父子之间,除了传承基因,性格是不是也有传承很大一部分呢? 郑海不由得想起了朱元璋,想起了晚年朱元璋大杀功臣的事情。 死在朱元璋手里的那些大功臣,其中至少有两人,郑海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了。 一个是蓝玉,另一个则是马和的仇人——傅友德。 郑海并不后悔,曾经成为了朱元璋的一把刀。 借刀杀人,朱元璋借助他与傅友德的恩怨设计杀了傅友德父子。他也借助朱允炆的恩威,替马和与自己报了仇。 今天,郑海看到了朱棣凶狠的另一面,反而令他心中少了一丝歉疚。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 宁愿当一回小人,郑海可不想当韩信那样的冤大头,也不想当文种那样的君子。 谁能保证朱棣不会像朱元璋那样,来个兔死狗烹呢? 与方孝孺的忠君比起来,郑海自愧不如。 我命由我,不由君。 他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即便是臣子,他也想把握自己的命运,至少不会让自己面临“鸟尽弓藏”的局面。 一路瞎想,不知不觉中,郑海就跟着燕王的车马队伍来到了北镇抚司大牢前。 白鸿飞与马常这两人提前得到郑海的通知,早早等候在大牢门口。 燕王朱棣下来马车,走到大牢门口,两人便迎了上来。 “小的,北镇抚司牢头白鸿飞,见过殿下。” “小的,牢头马常,见过殿下。” 朱棣扫了两人一眼,心中有些困惑。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圆脸一长脸,与朱棣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有些差距。 “你们俩,就是郑海说的黑白无常?” “回殿下,小的是白无常。”白胖子眉开眼笑。 “黑无常。”马常只是抱了抱拳,面色如常。 朱棣微微点头:“嗯,本王要你们审一个犯人,进去说。” 第378章 诸侯的仁义 《庄子》曰:“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即便是白天,北镇抚司大牢也是阴森森的。 牢房外,阳光灿烂,夏日炎炎;大牢里,不见天日,阴暗潮湿。 走进大牢,一阵阴风袭来,感觉身上一阵凉爽。 但这种凉爽有些阴森森的,令人有些不舒服。 呼啦啦—— 狱卒抽出门上的锁链,打开过道上关闭着的栅栏。 “殿下,里面请,里面请!” 牢头白鸿飞热情招呼着,在前面领路。 郑海跟在燕王朱棣身后,一起走进长长的过道。 过道铺砌着青砖,干干净净的,似乎经过了一番打扫,没有灰尘。只是那些青砖有些斑驳,隐约可见暗黑色的血迹。 牢房里静悄悄地,听不到往日的哀嚎声与呻吟声,反而,给人一种死寂的错觉。 两侧牢房的栅栏光滑黝黑,与郑海早上前来时很不同,空荡荡的,仿佛都死绝了一般。 郑海还记得,他早上来提人时,两侧的牢房都站满了犯人。 由此可见,在燕王来之前,黑白无常这两位牢头做了一番准备。 “殿下,前面就到审讯室。” 白鸿飞脸上堆着笑容,一脸憨憨的笑。 “审讯室?”朱棣披着黑色斗篷,忍不住问了一声。 白鸿飞瞥了一眼郑海,笑脸盈盈地解释道:“就是审理询问犯人的地方。这是郑指挥以前的提法,我们都觉得这名字挺特别的,就保留下来了。” 朱棣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跟着白鸿飞走进审讯室。 审讯室内,各种刑具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各种刑具整齐有序,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摆在桌子上,还有一些直接放在地板上。 绳子、鞭子、铁链…… 刀子、锥子、斧头…… 砖头、水桶、火盆…… 这个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古代刑具的展览馆。 许多刑具,郑海之前见过,但还有不少奇奇怪怪的物品,想来是这几年的新发明。 相对于郑海的一脸平静,燕王朱棣看着这些刑具,有些惊讶。 看着五花八门的刑具,朱棣点点头,眼神中露出一丝狠色。 朱棣看向白鸿飞与马常两人,询问道:“本王,想让一个顽固的犯人屈服,你们有办法吗?” 一说到正事,白鸿飞立即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与马常对视一眼。 黑白无常两人神情肃然,单膝跪地,抱拳道:“小的们,定不让殿下失望。” “好!”朱棣眉毛一扬,两眼放光,嘴角微微勾起,“本王要你们审,方孝孺。” “殿下,审完后,是要犯人生,还是死?”白鸿飞问道。 瞟了白鸿飞一眼,朱棣思索了一下,问道:“如果本王要他活着,你们有本事不对他用刑,也能让他屈服吗?” 白鸿飞与马常又对视了一眼,眉头微蹙。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刑,用血腥手段摧残犯人的身体和意志。 如果不动刑,他们要让犯人屈服,这还真令他们为难。 白鸿飞咬咬牙,回答道:“启禀殿下,这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你有什么办法?” “禀殿下,小的以为,要令犯人屈服,除了对犯人用刑,摧残犯人的身体,还可以通过摧残犯人的意志,使他屈服。” 朱棣饶有兴致地看向白鸿飞:“那要怎么做?” “殿下,既然不想对犯人动刑,那可否对犯人的亲属动刑?”白鸿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比如,他兄弟……” “可以!” 朱棣一脸冷笑:“如果你们能不对他动刑,还能使他屈服,那你们去做吧。” “小的,明白。” 朱棣与郑海并不直接参与对方孝孺的审讯,而是到隔壁的一间审讯室等着。 方孝孺被绑在十字木架上,但黑白无常两人并不对他行刑,而是先进行一番劝说。 劝说无果,两人将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押进牢房,绑在方孝孺旁边的另一个木架子上。 “方孝孺,方博士,只有你同意效忠燕王殿下,为殿下起草诏书,那……” “呸!燕贼无耻小人!老夫就算死,也给他写诏书!”方孝孺宁死不屈。 “那就不能怪小的们无情了,这房间里的每一样刑具,我们都会一一用到你弟弟身上……” “畜生!有种你们冲我来!别为难我弟弟!”方孝孺破口大骂。 “这可由不得你!”白胖子大喝一声,“黑无常,动手!” 马常抓起鞭子,高高举起来,啪的一声,抽在方孝友身上。 啊的一声惨叫,方孝友疼得呲牙咧嘴。 他那贴身的长袍上,隐隐出现一条血色鞭痕。 “方孝孺,要想你弟弟不受苦,那你就尽早同意……” “呸!老夫就算死,也绝不同意!” “黑无常,继续!” 啪啪,啪啪,鞭子不断抽在方孝孺的弟弟身上。 看着弟弟受刑,方孝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一边咒骂朱棣,一边哭着对弟弟方孝友解释。 方孝友深知哥哥方孝孺的性情,忍着疼痛,宽慰方孝孺。 方孝友以诗鸣志,吟诗一首:“阿哥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方孝孺没有屈服,牢房里再次传来方孝友的惨叫声。 听着方孝友杀猪般的嚎叫,郑海头皮发麻,暗暗叹息。 他低声对朱棣道:“殿下,只怕方孝孺是铁了心了,这诏书……” “他不是不怕死吗?不是不怕诛连九族吗?他兄弟不行,就再换一个,换他父亲、他儿子……本王不信,他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朱棣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大牢,却没有令行刑的黑白无常停手。 为了逼迫方孝孺屈服,锦衣卫大力搜捕方孝孺的亲属,将方孝孺的亲属押入京师,关入北镇抚司大牢。 听说了方孝孺的事情,方孝孺的妻子与两个儿子在锦衣卫上门前,悬梁自尽。 为了免受凌辱,方孝孺两个未满十五岁的女儿跳入秦淮河自尽。 一般的株连九族,包括父四族、母三族、妻二族,即本族、姑母一族、出家姐妹一族、出家女儿一族、外祖父一族、外祖母一族、姨母一族、岳父一族和岳母一族,共计九族。 而方孝孺被株连十族,第十族是方孝孺的学生。 方孝孺的忠君守义令人敬佩,但在屠刀之下,儒生的忠义已经毫无意义。 精神固然值得钦佩,然而,肉体终将被屠刀消灭。 郑海心中黯然:杀一人则死,杀千万人者王。 带着方孝孺的胜利与黑白无常两屠夫的失败,郑海再次入宫,前去向朱棣汇报结果。 第379章 血色宫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六月十七日,朱棣即皇帝位。 没有方孝孺起草的诏书,朱棣也登上了皇位,成为大明的新皇帝。 六月二十一日,以天子的丧葬规格下葬烧成焦尸的马皇后等人尸体,宣布皇帝朱允炆自焚而死。 六月二十五日,郑海奉命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人押赴刑场,在街市上对他们实行磔(zhé)刑。 磔刑是古代一种酷刑,简单理解就是肢解,与凌迟类似。 首先,刽子手用特制刀具对犯人实施割肉离骨;然后,再砍断犯人肢体;最后,再割断咽喉,割下脑袋。 宽敞的大街广场上,方孝孺等一众要犯被绑在木架上,排成一排。 与斩首略有不同,大街上没有摆放断头台,犯人身旁也没有拿着大铡刀的刀斧手。 然而,不论是斩首,还是磔刑,唯一不缺的就是围观的看客。 行刑的广场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百姓,仿佛是等候分尸的乌鸦与秃鹫。 作为其中的一个监斩官,郑海身处行刑队伍中,望着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升起一阵悲哀。 他想起了鲁迅的一篇文章《藤野先生》。 同样是对犯人进行处决,同样是密密麻麻的观众,麻木不仁的看客…… “郑指挥使,时间差不多了,该行刑了。” 白鸿飞站在一旁,提醒郑海。 要处决的犯人太多了,行刑的刽子手不够,从北镇抚司大牢的狱卒抽调了一些人手来行刑。 而黑白无常——白胖子与马常也被抽调过来行刑,而且是朱棣特意安排的。 他们被要求亲自对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几个要犯行刑。 郑海微微点头,看向一旁被绑在木架子上动弹不得的方孝孺。 “方孝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郑海问方孝孺。 作为大明文人的代表,方孝孺确实令人钦佩。 他学识渊博,是当世大儒; 他忠君守节,宁死不屈,是当世的大忠臣。 然而,他是效忠的是皇帝朱允炆,而不是皇帝朱棣。 有人说方孝孺是愚忠,是一介迂腐儒生。 但郑海在心底还是挺敬佩这种人的。 毕竟,他们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信仰,而不是像四周这些麻木的看客一般,无知且无信仰。 方孝孺微微抬头,看向郑海,一脸鄙视。 看着身旁一样被捆在木架子上的黄子澄等人,他大声吟唱道:“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 “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you)。 “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方孝孺绝命诗吟唱之后,一众犯人都流下了眼泪,哭声与咒骂声再度响起。 白胖子再度走到郑海身旁,提醒道:“大人,不能再耽搁了!这磔刑不像砍头,人要过很长的时间才死,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郑海默默点头:“嗯,那你们行刑吧。” 白胖子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方孝孺的衣裳,撕去那消瘦身躯上覆盖的破布,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 方孝孺握着拳头,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发出沉闷的呻吟声。 鲜血顺着身体流了下来,一直流到地面上。 不忍去看这残忍的一幕,郑海扭头看向士兵把守的外围,却见一群观众正盯着犯人,津津有味地看着。 郑海的脑中,再次出现鲁迅的那篇《藤野先生》: “上野的樱花烂熳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 “骨学,血管学,神经学……” 方孝孺被诛十族,他的许多学生也被杀或自尽。 受方孝孺株连而被杀的有873人,入狱和充军流放边疆的多达数千人。 齐泰和黄子澄被株连九族。 黄子澄的家属被杀65人,异姓亲属死者54人,外亲400余人皆充军。 黄子澄一族的女眷被送进教坊司充当官妓,下场极其可怜。 齐泰的亲属也多被杀,他的小儿子仅六岁,因年纪太小,免于一死,被发配边疆。 广场上的行刑,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天边的红烧云,与广场上的青砖一样,血红血红的。 完成了监斩的任务,郑海沿着笔直的御道,一步步走进皇宫中。 天上的火烧云,令他想起了往事。 这种像鲜血一样的红烧云,他已经不记得,看到过几次了。 曾经,就是在这皇宫里,他见过这样的红烧云,那时的皇帝还是朱允炆。 金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白色的玉石栏杆,皇宫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无数的血汗。 这朱红色的门窗,这血红色的宫墙,哪一个不是用鲜血浸染的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走向皇帝宝座的道路是用尸骨铺就的,守卫皇帝的宫墙是用血水染红的,不是敌人的,就是百姓的…… “他是找死!” 刚走进武英殿的殿门,郑海就听到了皇帝的怒喊声。 朱棣坐在宝座上,一脸怒色,目露凶光。 桌子旁边的地板上,马和正跪在地上,旁边是一本打开的奏折。 朱棣……陛下,又要杀人了? 郑海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陛下,方孝孺等一众犯人已经伏法……” “郑海,你来的正好!”朱棣看向郑海,朗声道,“还有一个找死的,你替朕,去把他砍了!” 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马和,郑海想着,不会是自家兄弟惹怒了朱棣吧。 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郑海可不敢随口答应,只能谨慎地询问道:“陛下,不知是哪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惹怒了陛下?” “哼!他不是不长眼,是嫌命长!”朱棣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陛下,不知是谁?”郑海又轻声问了一句。 “三保,给他看看,徐辉祖的折子!” 马和捡起地上的奏折,走到郑海身旁,递给郑海,同时给郑海一个充满暗示的眼神。 郑海连忙打开折子,认真查看。 这是徐辉祖的折子,里面只写了十五个大字: “太祖赐免死铁券,中山王之子孙免死。” 【注】 《明史.本纪第五.成祖》:“王升撵,诣奉天殿即皇帝位……壬申,葬建文皇帝。丁丑,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并夷其族,坐奸党死者甚众。” 第380章 暗流涌动 朱棣要杀大舅哥? 这可不行! 他是徐王妃的哥哥,也是徐妙锦的哥哥。 这大舅哥,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大舅哥,以后,还是我的大舅哥呢! 徐增寿已经死了,再死一个徐辉祖,那徐妙锦该会多伤心啊! 郑海对徐辉祖没有任何好印象,可徐辉祖毕竟是徐妙锦的哥哥。 “陛下,徐辉祖杀不得!”郑海连忙劝朱棣。 “怎么杀不得?”朱棣有些恼怒,盯着郑海,“朕,就要杀他!” 这当皇帝与当王爷可真不同。 郑海心里暗暗叫苦。 以前的朱棣可没有这么暴躁,至少掩饰得很好,如今成了皇帝,这脾气可大了不少。 郑海换了一种语气,劝道:“陛下,臣也恨这徐辉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要不是他的阻挠,臣早就迎娶徐妙锦了。 “要不是他的北上,千户李斌就不会死,小河之战,我军也不会输…… “要不是他的阻击,我军就能拿下浦子口,早就渡过长江了! “可陛下,眼下,真不能杀他!” 听到郑海这么坦诚而直接的话语,朱棣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下来。 看着郑海一脸真挚的表情,朱棣冷静下来,询问道:“为何杀不得?” “陛下,臣有三个杀不得的理由。” “哪三个?” 朱棣态度软化了,似乎想想明白不能杀徐辉祖的原因。只是他要面子,故意要让郑海说出来。 郑海暗暗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其一,于法不合。魏国公府确实有太祖爷御赐的免死铁券,非谋逆之罪不可杀。 “其二,于理不合。徐辉祖所作所为,全是奉皇命行事。杀他一人,会令归附的满朝文武心生疑虑,不合乎陛下稳固朝廷、安定人心的打算。 “其三,于情不合。他是徐皇妃的哥哥,是陛下的大舅哥。即便他是罪大恶极,但看着徐皇妃的份上,陛下也该留他一命。” 听着郑海的话,朱棣彻底放弃了要杀徐辉祖的打算。 盯着郑海,他心中赞叹道:跟着道衍那老狐狸,这郑海也变成小狐狸了。还真不能把他当成武将看了…… “陛下,徐增寿才刚死,要是陛下又杀了徐辉祖,那徐皇妃,她……” 郑海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看向朱棣。 “嗯。增寿被杀,朕很难过。皇妃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心痛!” 朱棣微微点头,摸了摸下巴长长的胡须,皱着眉头,思索着。 徐辉祖确实招人厌。 几次三番搅了朱棣与燕军的好事,不仅郑海讨厌徐辉祖,朱棣对徐辉祖也很不满。 燕军进金川门之后,就属徐辉祖抵抗最激烈。 徐辉祖头上顶着两大光环:一是中山王徐达之后,二是徐皇妃的哥哥。 要不是有这两光环,朱棣早就将徐辉祖与方孝孺等人一同处决了。 有免死铁券又怎样?徐增寿不是照样死了? 朱棣让徐辉祖自述己罪,算是坦白从宽。 可这个徐辉祖却搬出了免死铁券! 这令朱棣真的很生气! “不杀他可以,但朕不能轻饶他,”朱棣再次看向郑海,“郑海,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他?” 郑海想哭的心都有了。 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啊? 你叫我出主意,惩治徐辉祖,不是坑我吗? 回头惹得徐皇妃不高兴了,你再把责任往我头上一推,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却是里外不是人…… 郑海心中有怨言,但不敢表露出来。 思考片刻,郑海回答道:“陛下,不如下旨将徐辉祖软禁在府中。这样既惩治了徐辉祖,又给了皇妃面子,陛下也不用再看到此人。” “嗯,郑海这个主意不错!”朱棣露出满意的笑容,又补充道,“不仅如此,朕,还要削了他的爵位。” 朱棣追封徐增寿为武阳侯,下旨将徐辉祖幽禁在魏国公府邸,削掉爵位与俸禄。 七月初一,朱棣在南郊祭祀天地,同时祭封太祖朱元璋,大赦天下。 下诏以洪武三十五年(公元1402年)为纪年,明年为永乐元年。变更建文皇帝的成文法制,恢复洪武年间的旧制度。 为了弥补因战争导致破坏,尽快稳定国家秩序、恢复民生,朱棣下令减免租税。 全国各地今年租税减半,而北平、山东、河南免除徭役三年,凤阳、淮安、徐州、扬州等遭受兵祸的地区减免租税一年。 朱棣对着天地祭拜一番后,将手中的三炷香交个贴身太监马和。 马和将三炷香插到香案上的香坛中,三柱青烟袅袅升起。 同一时刻,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也在祖祠中插了三炷香。 “今天,外面可有什么新消息?”神秘人问身边的手下。 “大人,朱棣今日在南郊举行祭祀大典,宣布大赦天下,同时减免租税……” 神秘人嘴角微微勾起:“呵呵,朱棣真会收买人心,这是想让天下人安心啊!他想坐稳这龙椅,但他别忘了,陛下还没死呢……” “大人,皇帝不是自焚而死了吗?” “呵呵,朱棣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神秘人背对手下,慢慢解释道,“当时,诸位大人在乾清宫只是看到了几具焦尸,连朱棣都不信那些尸体里会有朱允炆的……” “可大人,小的听说,那焦尸上有皇帝和皇后的龙凤玉佩,这不可能有假吧?” “一枚玉佩就能证明那具尸体一定就是陛下的吗?难道陛下就不能将玉佩挂在宫人身上?” 神秘人反问了两个问题,他的手下愣了愣,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朱棣确定陛下已死,那他为何在皇宫中大肆搜查了三天? “为何要对宫中的侍卫、太监与宫女进行审问? “还有,我听说太祖皇帝给陛下留了一个铁匣子,而那个铁炫子巧好被大火烧了。这铁匣子的秘密,朱棣不知道,但陛下不一定不知道……” 神秘人的手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并没有死,而且朱棣也是这么认为的。难怪朱棣要急着给陛下举办葬礼,原来如此!” “没错!皇帝应该没有死,而且,我宫中的眼线也传来了一个消息。”神秘人嘴角再次勾起,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大人,不知是什么消息?” “陛下有一个贴身太监名叫昌盛,至今被朱棣秘密关押,他很可能知道陛下没死的消息。” “不知大人有什么话,要小的带给其他几位大人?” 神秘人取出一封信,递给他的手下:“明天把这件事捅到朝上去,叫他们做得隐秘一些,别被朱棣抓住……” 【注】 《明史·徐辉祖传》:“及燕兵渡江,辉祖犹引兵力战。成祖入京师,辉祖独守父祠弗迎。于是下吏命供罪状,惟书其父开国勋及券中免死语。成祖大怒,削爵幽之私第。” 第381章 建内阁 “郑海,你给朕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暗中兴风作浪?” 武英殿中,皇帝朱棣面色严厉,看向郑海。 “陛下,臣已经交代锦衣卫暗中调查。”郑海对朱棣抱拳,“一有消息,臣定第一时间回禀陛下。” 早朝时,有多名文武大臣声称接到陕西上报的消息,有人自称是皇帝朱允炆,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 皇帝朱允炆没死,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朱棣强力弹压,直接大声怒斥。 道衍站出来作证,坚称皇帝已自焚而死,并叫茹瑺等人一起说明。他指出这是奸人作祟,意图趁机作乱。 群臣表面上都同意,但看得出许多人都心有疑虑。 朱棣只好命江阴侯吴高总督河南与陕西兵备,以安抚军民的名义前往陕西调查此事。 一下早朝,朱棣就将郑海与道衍找来,商量对策。 “陛下初登大宝,朝中奸佞是想趁陛下未坐稳皇位之际,搅动朝堂。”道衍和尚一针见血地指出朝堂上的局势,“陛下,不可不防。” “这帮奸臣,打仗打不过朕,以为玩些小阴谋,朕就奈何不了他们?哼,他们是嫌自己的命长!” 那双小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凛冽的杀气,朱棣的神情严肃,嘴角微微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若隐若现。 道衍和尚拱手行礼,劝道:“陛下,现如今朝臣新附,人心初定,不宜再动刀兵,望陛下慎重。” 前段时间杀方孝孺、黄子澄等人,朱棣有些杀人杀上瘾了。 如今,道衍这么一提醒,他知道不能一味的嗜杀,暗暗压制住心中杀人的冲动。 “那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对付这些藏在暗处的奸臣?” 看向一身黑色僧衣的道衍,朱棣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道衍捋了捋下巴的白胡须,淡淡道:“分而治之。” 朱棣再次询问道:“如何分而治之?” 道衍的那双病虎三角眼扫了朱棣一眼,哈哈一笑道:“陛下不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吗?” “道衍,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朝中文武大臣并非全是奸佞,陛下只需拉拢忠心的,褒奖有功的,打压异心者,朝中才能安定。” “嗯,”朱棣微微点头,又看向郑海,“郑海,你呢?说说你的看法。” 一直旁听两人的谈话,郑海没想到朱棣会询问自己,觉得有些意外。 在两个聪明人面前,他可不认为自己想得到的观点,他们会想不到。 只是,皇帝既然问了,那么,他就必须拿出自己的观点。就算是拍马屁,那他也要拍得恰到好处。 “臣同意我师父的看法。既然朝中文臣并非铁板一块,陛下可以拉拢听话的,打压不听话的。” 见朱棣点头,郑海又继续道:“至于武将,我们燕军将领有的是,启用自己人便是。” 朱棣并不担心武将不听话,这能打的将领都在他手下。 除了被他软禁在家的徐辉祖以及刚刚投降的盛庸,他朱棣手里的武将是大明最能打仗的一批将领。 “你说说,要如何分化朝中的文臣?”朱棣饶有兴致地看向郑海。 郑海望向道衍和尚,投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在道衍面前卖弄谋略,那就像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样。 他可不想在师父面前表现得太过抢眼。 道衍冲着郑海微笑,似乎也很感兴趣。 见道衍如此,郑海暗暗松了一口气,认真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启禀陛下,臣有两个办法。” “哦,你说。”朱棣满眼期待地看向郑海。 “文臣之所以称为文臣,那是他们擅长文章。要拉拢他们,自然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朱棣低声沉吟了一句。 郑海解释道:“陛下,文臣喜好文章,那就以修撰文典书籍的名义,招揽他们,让他们去编撰书籍。” 朱棣一听,不禁拍案道好:“嗯,这个主意不错!” 扭头看向道衍,朱棣点点头,褒奖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道衍,你这徒弟是越来越厉害了!” “呵呵呵!”道衍粲然一笑,“千里马也需伯乐赏识,陛下是明主,方能慧眼识珠,不让我这徒儿明珠蒙尘……” 看着这两人借着自己互相吹捧,郑海真觉得好笑。 论拍马屁的功夫,他的水平真不如眼前这两人。 这时,站在朱棣旁边的马和也微微放松了一些,冲着郑海微笑。 郑海得到皇帝的赞赏,马和心里很高兴。 他与郑海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在他心里,郑海就是他的弟弟。 在远离云南的应天府,他只有这么一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义弟,怎么可能不为郑海高兴呢? 听到道衍和尚的恭维,朱棣也很高兴。 这老和尚难得拍他一次马屁,他听着很舒服。 “郑海,你的另一个办法是什么?”朱棣再次一脸期待地看向郑海。 “陛下,笼络文臣的另一个办法,是将他们拉到陛下身边,令他们为陛下出谋划策。这样,既可以表现陛下对他们的重视,同时又令他们与其他大臣拉开距离,实现分化文臣的目的。” “郑海,你说说,具体怎么做?” 郑海抱拳道:“陛下,您可以组建自己的内阁。” “内阁?”朱棣的一双小眼睛微微睁大,一脸疑惑,扭头看向道衍。 见皇帝看向自己,道衍一脸无奈,呵呵笑道:“陛下,贫僧也不知道什么是内阁?” 两人同时好奇地看向郑海,郑海心里也是一惊。 盯着朱棣,郑海微微惊讶:这玩意不是你发明的吗?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难道,内阁是我发明的? 史书上并没有详细说明内阁制是谁提出的,只说是在明朝永乐皇帝时期正式建立的。 一开始时,内阁只是皇帝的非法定咨询机构,相当于一家公司的董事长秘书处。 明太祖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后,皇帝就缺少了可以直接咨询国家政事意见的专门官职人选。 建文皇帝时,朱允炆直接询问方孝孺、黄子澄与齐泰等人。 朱棣登基后,没有了丞相,道衍和尚其实就充当了丞相的角色。 而内阁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诞生的,皇帝需要一个可以咨询政事的机构。 后来,随着权力的增大,内阁才逐渐成为明朝的行政中枢。 内阁制最终成为皇帝加强中央集权与君主专制的工具,形成了大明的所谓“三权分立”——皇帝拥有决策权、内阁拥有议政权、六部拥有行政执行权。 郑海没想到,从史书上搬过来的内阁制度,竟使他一跃成了内阁制的首创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郑海才将内阁的基本职权与组织架构解释清楚。 朱棣与道衍在一旁,一边提问,一边提出修改建议。 最终,朱棣初步定下了内阁的基本架构,并决定将内阁办公地点设在皇宫中的文渊阁。 送走道衍与郑海师徒后,朱棣下了两道圣旨: 一是召回前北平按察使陈瑛,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恢复建文皇帝废弃的官员; 二是命翰林侍诏解缙为侍读,编修杨荣、杨士奇等为修撰。 八月初一,朱棣又升侍读谢晋、编修黄淮入文渊阁供职。 不久后,朱棣又下令侍读胡广、修撰杨荣、编修杨士奇、检讨金幼孜、胡俨一同入文渊阁供职,参与商议国家军政大事。 自此,明朝永乐皇帝朱棣的七人内阁成立。 【注】 《明史.成祖》:“癸末,召前北平按察使陈瑛为左副都御史,尽复建文朝废弃者官。” 第382章 论功行赏 外面的天色还有些黑,郑海的房间已经亮起灯。 听到房中的动静,房屋守候的小厮与丫鬟推门进来。 这座宅院是锦衣卫的几名千户“孝敬”郑海的。 它离锦衣卫的府衙不远,离皇宫也不远。 在应天府没有住宅,郑海没有拒绝手下的好意,直接收下院子。 作为锦衣卫的头子,郑海与前几任锦衣卫的指挥使有很大的不同。 他不贪财、不收女人,不向手下索要任何东西,没有特殊癖好。 不贪财、不好色,这样的上司,令锦衣卫的几位千户头疼不已。 几番受挫后,他们才将这座豪宅送给郑海。 直到郑海收下豪宅,锦衣卫上下这才放心。 府中的丫鬟进入房间时,郑海已经把衣物穿戴整齐,只剩下检查与调整服饰了。 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穿衣,这令府中的丫鬟与下人有些不习惯。 不过,今天郑海的穿着很讲究,需要丫鬟们帮着整理。 他穿的是御赐的飞鱼服,衣服上有飞鱼纹:长着两角的蟒形头,鱼鳍身、鱼尾,三者组合成四爪飞鱼图案。 头戴乌纱帽,腰配玉带,系绣春刀。 今日是九月初四,朱棣要对靖难功臣进行论功行赏。 昨天朝廷已经通知众臣,命所有人今早上朝都穿着朝服。 郑海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与一般的文武官员的朝服都不同,他穿的是飞鱼服。 出了府,郑海骑上亲卫准备的马匹,朝着午门慢慢走去。 此时,天色未亮,身边的护卫手持火把,为郑海开路与照明。 到长安门外,各位文武官员陆续抵达。 文武官员所穿的朝服都是一样的。 他们身上穿的是赤罗衣、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腰束革带,配有绶带,脚上穿着白袜、黑鞋。 赤色即红色,文武官员的朝服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红,很喜庆。 用于区别官员品级的,是他们头上戴的粱冠与腰间佩戴的腰带及配饰。 粱冠的梁越多,品级越高;腰带与腰间配饰要高级,级别越高。 八品与九品的粱冠只有一梁,而一品官的粱冠有七梁,梁数最多是公、侯、伯这三等爵位所戴的粱冠,有八梁。 郑海骑在马上,远远就看到了一个老熟人,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戴的是八梁的粱冠,粱冠上还装饰有金蝉貂尾笼巾,很特别。 下了马,郑海正打算走上前,找李景隆打个招呼,却有一位大臣凑上来,叫住了郑海。 “你是郑海?真没想到,锦衣卫的指挥使会是你!” 郑海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这位大臣面容有些沧桑,颧骨高而无肉,小眼睛、大鼻梁。 他头上戴着五梁的粱冠,腰间是金腰带,佩玉。 这是三品大臣的装束。 可这人有些面生,郑海并不认识他。 这段时间,锦衣卫的抓人、杀人、灭门,行事狠辣,弄得朝野人心惶惶,前朝的旧臣更是闻之色变。 别人见到锦衣卫都匆匆让开道路,这名大臣却有些特别,主动上来与见到郑海搭讪。 想不起来这位三品大臣是谁,郑海问:“我们认识么?” “郑指挥使或许不认得我,但我记得你,”那位三品大臣一脸笑容,“大约十二年前,在北平,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huán)找到我,要我放你一马……” “十二年前?蒋瓛?” 郑海有些惊讶,努力回想着以前的事情。 十二年前,那几乎是他刚到大明那一会。 刚进燕王府时,郑海杀了两名黑衣人,被抓入大牢,是蒋瓛救了他…… “你是……?” 盯着眼前的这人,郑海却没有一丝印象。 “本官陈瑛,现任左副都御史,十二年前是北平的按察使。” 盯着眼前这小眼睛大鼻梁的三品大臣,郑海微微惊讶:“陈瑛?你就是陈瑛!” 郑海向陈瑛拱手回礼,他们两人的官阶都是三品,不分高低。 “没想到,郑指挥使还知道本官。”陈瑛拱拱手,很客气地回应了一句。 郑海当然知道陈瑛,他可是永乐朝的一大酷吏。 不过,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郑海手里沾染的鲜血也不少了。 而陈瑛才刚刚回朝,眼下还称不上酷吏。 郑海微笑着,扫了陈瑛一眼,解释道:“你从广西调回京师,这个消息我是知道的。 “不过,十二年前的事情,郑海确实不了解。不过,在这里,我依旧感谢陈大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郑指挥使,误会了!”陈瑛不动声色,平静道,“当年,救郑指挥使的是那蒋瓛,本官可不敢承情。” “那也多亏是陈大人,多谢陈大人!要是换了别人,那时我呆在牢里,未必那般舒坦!” 郑海与陈瑛互相客套了一番,闲聊了两句,宫门便已经打开了。 陈瑛是文官,郑海是锦衣卫,属于武官。两人进宫的宫门不同,便各自走开了。 过了承天门,又穿过端门,便来到午门前。 电视剧里斩杀犯人时,经常能听到一句话:推出午门,斩首! 想到这,再联想到刚才见到的大臣陈瑛,郑海不禁想起了方孝孺被当街斩杀的那一幕。 皇帝的屠刀,又高高地抬起来了…… 穿过午门的城门洞,踏上内五龙桥,过了玉带河,进入奉天门。 沿着奉天门广场中央的御道,文武官员各自站在一边,按照顺序走上奉天殿殿前的台阶,缓缓走进奉天殿。 经过两个月的修缮,奉天殿被火烧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一如往常的庄严肃穆。 众臣在奉天殿中站好,皇帝朱棣穿着冕服,登上正中央的龙椅,早朝正正式开始了。 今天的早朝,只宣布一件大事,那就是对靖难功臣实行论功行赏。 朱棣令马和宣读封赏的诏书: “封都督丘福为淇国公…… “封都督朱能为成国公…… “封指挥使郑海……为辅国公……” 当马和宣布封郑海为辅国公时,朝堂上下都有些惊讶。 众臣看向郑海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人疑惑,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厌恶…… 封燕军中的功臣为国公的,有三人,分别是丘福、朱能与郑海。 追封国公两人,分别是:荣国光张玉,谥忠显;泾国公追封荣国公 陈亨,谥襄敏。 封侯张武、顾成、张信、李远等十三人,追封谭渊为崇安侯,谥号壮节。 封伯十二人,其中包括张玉的长子张辅,封为信安伯。 归附的旧臣中,朱棣也封赏了一部分有突出贡献的人。 李景隆依旧是曹国公,增加俸禄一千石。 茹瑺封为忠诚伯,王佐封顺昌伯,陈瑄劝降水师有功,封平江伯。 其他燕军将士根据军功大小,依次奖赏。 作为朱棣最大的谋士,道衍并没有封侯,只是升为僧录司的最高官左善世。 而原来僧录司的左善世溥洽,只能降为右善世。 对于封为辅国公,郑海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这是朱棣、道衍和他一起讨论的结果。 辅国公只是一个国公的头衔,没有其他的奖励。 辅国公的称谓是郑海主动提的,以为辅助皇帝、辅佐大明的国公。 对于封为国公,郑海不惊讶,但有许多人暗暗不满。 “他郑海有我们的功劳大吗?他凭什么也能封国公?” 下朝时,淇国公丘福对着朱高煦等人发牢骚。 朱高煦冷着脸,回应道:“他能封国公,只怕是因为老和尚的功劳吧!你们没见那道衍什么公爵也没有吗?” 其他武将纷纷点头,阴阳怪气道:“唉!有个好师父,就是不一样!” 想到了什么,丘福突然道:“二殿下,陛下为何不趁着封赏功臣之际,宣布太子的人选?莫非,陛下是有意立殿下为太子?” 朱高煦眼神一亮,嘴角上扬:“当然!” 第383章 幕后之人 “慎之,恭喜你,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国公。” 徐妙锦向郑海道喜,语气很平淡,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和笑容,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她身穿一身素色长裙,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头上不用花环和其他装饰,只插了一根玉簪。 她那白皙的脸上不施粉黛,十分素净,显得有些苍白。 “恭喜我,你怎么都不高兴地笑一笑呢?”郑海故意逗徐妙锦。 徐妙锦的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好了,好了。不要为难自己,笑不出就别笑了。笑得比哭了还难看!” 听郑海这么一说,徐妙锦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觉得不合适。 她又气又急,眼角渗出了泪水。 轻轻搂住徐妙锦的肩膀,郑海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 “我知道,你三哥的死令你很伤心,我不该这么逗你…… “可人死不能复生,太伤心了会伤身子的,你三哥可不希望你这样……” 靠在郑海的怀里,徐妙锦哇地哭了出来,泪如雨下。 郑海紧紧抱住徐妙锦,任凭徐妙锦的小手拍打着他的胸膛。 徐妙锦哇哇地哭着,拍打郑海的小手却渐渐变慢、变轻了。 “你不知道,三哥……三哥,对我最好了……” 徐妙锦抽泣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郑海讲述着她与她哥哥徐增寿的儿时往事。 “小时候,我调皮,打烂了家里的瓶子……只有三哥……只有三哥护着我……大哥和大姐都很凶……只有三哥…… “呜呜呜……三哥不仅不打我……他还偷偷给我买糖吃…… “呜呜呜—— “三哥……三哥,对我最好了……” 静静听着徐妙锦的哭诉,郑海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郑海也很怀念徐增寿。 虽然他们俩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知道,徐增寿很疼爱她的妹妹。 为了帮妹妹徐妙锦,徐增寿能闯北镇抚司的大牢,解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燕王侍卫; 为了替妹妹出气,徐增寿能痛打颍国公之子,不惜得罪颍国公傅友德。 为了妹妹的幸福,,徐增寿敢与当家主的大哥徐辉祖顶嘴,甘领杖责…… 最重要的是,徐增寿同意郑海与徐妙锦交往。 在郑海眼里,徐增寿是个性情中人,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可惜,他们相处的机会不多。 更遗憾的是,徐增寿死在黎明到来之前…… 郑海得了公爵后,原本打算是到徐府提亲的。可如今,他却不好跟徐妙锦说这件事。 徐增寿之死,再次使郑海与徐妙锦的婚事推迟了。 因徐增寿之死而伤心的不止徐妙锦一人,朱棣的妻子徐皇妃也一样伤心。 因此,直到十一月十三日,皇帝朱棣才正式册封徐氏为皇后。 一间暗室内,点着长明灯。 一个身材高壮的汉子,身穿一身素衣,手持三炷香,跪在蒲垫上。 “父亲,孩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请你原谅孩儿……” 对着供桌上的灵牌三叩拜,高壮汉子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香坛中。 “大人,大人,有一个好消息!” 一名下人走进祠堂。 高壮汉子看着令牌,背对着下人,问道:“什么好消息?是不是有陛下的消息了?” “回禀大人,不是陛下,是皇后……” “皇后?” “是俆皇后!朱棣封您的妹妹为皇后了,您现在是国舅爷了……” “哼!这算什么好消息。” 高壮汉子转过身,正是曾经的魏国公徐辉祖。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下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还有其他消息吗?” 下人脸色暗淡下来,抱拳回复道:“大人,有个坏消息。” 徐辉祖微微皱眉。 “禀大人,广泽王朱允熥(tēng)、怀恩王朱允熞(jiān)被废为庶人……” “哼,就知道会是如此。朱棣是不会放过陛下的兄弟的,”徐辉祖冷冷一笑,“最近,还有其他消息吗?” “禀大人,大约一个月前,朱棣赐谷王朱橞礼乐,加俸禄2000石,改封长沙。” “谷王就是一个墙头草!”徐辉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打开金川门,朱棣根本就进不了城!” 下人知道徐辉祖在生气,微微低头,不敢吱声。 “他根本就不了解朱棣的为人。现在是风光,可日后,没准他也会和吴王、衡王一样……” 摇摇头,徐辉祖叹息了一声,又问道:“朝中情况,怎么样?” “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武将都换成了朱棣的手下,文臣中的老臣们被冷落了,使不上力……” “是朱棣搞的那个内阁?”徐辉祖对朝堂上的变化很敏感。 “大人说的是。”下人抱拳解释道,“听各位大人说,进入内阁的那几个,官阶虽不高,但朱棣很重视他们的意见。而我们在朝中的几位元老大臣却……” “嗯,朱棣是想培养自己的人,”徐辉祖摸了摸胡须,凝神道,“这个内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了解吗?” 下人轻轻摇头:“禀大人,诸位大人并不清楚。不过,各位大人听说,这个内阁,是辅国公提议的。” “辅国公?”寻思片刻,徐辉祖冷冷一笑,“你说的是,那个郑海?” “正是,”下人微微颔首,“小的回府时,还看到他出现在我们府门口……” “他来做什么?!” “小的,小的,”下人有些不安,“小的见三小姐,与他在一起……” “哼!”冷哼了一声,徐辉祖一甩袖子。 他生气道:“这个丑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忽然,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徐辉祖扭头一看,是祠堂中的一盏长明灯,不知怎么地熄灭了。 微微凝视,是徐增寿灵牌前的那盏长明灯熄灭了。 熄灭的灯芯升起了一丝黑烟,犹如一丝怨气。 徐辉祖微微皱眉,盯着徐增寿的灵牌,自言自语道:“听到我骂她,你又不高兴了?哼,在徐家,我才是家主……” 看着徐辉祖的背影,一旁等候的下人有些疑神疑鬼。 听着徐辉祖自言自语,他有些不自在,感觉这里面阴森森的。 祠堂里,点了不止一盏长明灯,可那摇曳的火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额头上竟冒出了冷汗。 “大、大、大人,您还有什……什么吩……吩咐吗?” 下人打着哆嗦,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徐辉祖重新点燃徐增寿灵牌前的长明灯,头也不回地问道:“朱棣封后时,有没有确定太子人选?” 看到房中的再次亮了起来,下人暗暗呼了一口气,回答道:“禀大人,并没有听到消息。” “呵呵!那你告诉他们,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第384章 立储之争 清晨的阳光,从金色琉璃瓦上慢慢往下移动。 高高的殿门上,一块大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奉天殿。 牌匾下,朱红色的格子门窗关闭着。 殿门旁,数名金甲侍卫精神抖擞地站立着,今早的早朝还未结束。 “陛下,礼部有事启奏。” “礼部有何事?”朱棣的声音从殿中传来。 “如今,中宫已定,皇后已封,请陛下立皇太子。” 大殿中,一名礼部的大臣手持白色象牙笏(hu),站在文武大臣队伍的中间。 在他左侧,是一排文臣,为首的是曹国公李景隆;在他的右侧,是一排武将,为首的是淇国公丘福。 朱棣身穿一身黄色龙袍,坐在龙椅上,盯着下方的礼部官员:“这是礼部的意见吗?” “正是。”礼部尚书站出来回答。 “那依你们之见,朕,该立谁为太子?” 大殿中的文武官员互相扭头看了看,眼神各异。 有些大臣的眼中是疑惑,有些大臣眼中是兴奋,还有的大臣眼神深邃,看不出是困惑还是兴奋。 礼部的官员禀告道:“自古以来,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陛下立太子,当然是立嫡长子。” 礼部的意思很明确,朱棣的嫡长子当然就是朱高炽了。 以前,朱高炽就是燕世子;如今,皇帝自然应当立朱高炽为皇太子。 按照历代的嫡长子继承制度,礼部说的合情合理。 “照你们这么说,朕能当皇帝,是因为朕的哥哥们都死了,是吧?” 朱棣的脸色一沉,静静地盯着殿中奏告的礼部官员。 提议册立太子的礼部官员连忙跪下:“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好了!”朱棣打断了官员的解释,“朕还年轻,此事,晚些时候再议!若无其他的事情,就退朝吧。” 在太监的“退朝”长音中,奉天殿大门打开。 文武群臣从大殿中走出来,一边往宫外走,众臣一边私底下低声议论着。 “你们说,这陛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不是说了么,陛下还年轻,不急于立储……” “我看,陛下是不想立大皇子为太子。” “你算说对了!”一名武将突然走到议论的文臣中。 “淇国公,你说的,可是真的?”一名文臣错愕地看着淇国公丘福。 丘福拍拍胸脯,自信道:“我们武将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岂会有假?” “淇国公,那你说说,陛下想立谁为太子?”有大臣问淇国公丘福。 “自然是二皇子。”丘福斩钉截铁地回答。 一名礼部的官员摇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合礼制……” “怎么不可能?!”丘福双目如虎,盯着礼部的官员,“我与陛下、二皇子一起打仗,陛下就常说,二皇子最像他……” 一起往外走的成国公朱能拉住郑海的衣袖,低声问道:“郑海,你给我透露一下,陛下是不是这么想的?” 郑海微微一笑,看向朱能:“陛下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朱能盯着郑海的眼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郑海直视朱能的眼睛,与朱能玩起了对视。 与郑海对视一会儿,朱能不得不移开了自己的眼神。 “你怎么跟那老和尚一样,”朱能有些愤愤,“哼!真是师徒……” 还没等抱怨完,朱能就看到道衍的另一个徒弟正向这边走来,连忙闭上嘴巴。 “淇国公、成国公、辅国公,请三位国公留下来。”太监马和快步走来,“陛下请三位国公,到武英殿议事。” 从奉天门广场穿过西角门,郑海与丘福、朱能来到武英殿。 道衍和尚已经在殿中,站在朱棣的桌子旁。 见郑海三人走进来,朱棣说道:“朕,找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对立太子的意见。淇国公,你先说说。” 淇国公丘福抱拳行礼,开门见山道:“陛下,末将不同意礼部的看法。” 朱棣眼神一亮:“哦?那你说说。” “末将是粗人,有话直说。如果末将说得不对,请陛下莫要见怪。” “无妨,你说。”朱棣微笑着道,“朕就喜欢你们有话直说,像那帮文臣绕圈子,那才令朕觉得厌恶呢!” 说着,朱棣瞥了一眼旁边的道衍和尚,似乎在指桑骂槐。 道衍和尚一脸平静,不喜不怒,不动声色,仿佛一尊金刚,就像没有听到一般。 将一切看在眼里,郑海立即明白,在他们走进殿之前,这两人已经有过一番交谈。 看这情形,朱棣对道衍的答案并不满意。 这时,淇国公丘福说道:“末将以为,太子应立贤者,能者居之。” 见朱棣微微点头,丘福继续说道:“二皇子随陛下南征北战,功劳巨大,还多次在危难中解救陛下,是当太子的适合人选。” 朱棣看向成国公朱能:“成国公,你怎么看?” 瞥了郑海一眼,朱能对朱棣抱拳道:“末将听陛下的,陛下立谁当太子,末将都没意见。” “辅国公,你呢?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郑海抱拳道:“陛下,臣和成国公一样,听陛下的。” “朕找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们俩怎么跟那些文臣一般,”朱棣有些恼怒,“你们真令朕失望!” 郑海连忙单膝跪地,解释道:“陛下,臣是辅国公,陛下让臣辅佐谁,臣就辅佐谁!” “陛下,末将也一样。”朱能单膝跪地附和道。 “朕不想听你们解释,”朱棣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对着郑海摆摆手,“你们俩退下吧!” 朱能与郑海对皇帝行礼,起身,互相对视一眼,退出武英殿。 还没等郑海走出武英殿,又听朱棣说道:“道衍,你也退下吧。” 出了皇宫,成国公还想拉郑海去喝酒,可郑海却被道衍叫住了。 郑海以师命在身为借口,推掉了朱能的邀请,承诺改天请朱能喝酒。 郑海跟在师父道衍身旁,慢慢向寺庙走去。 “慎之,关于储君,你真的没有看法吗?” 道衍一双病虎三角眼盯着郑海。 “禀师父,徒儿的看法与您一样。” “呵呵呵,”道衍摸着胡须,微笑着问道,“那为师的看法是什么?” 郑海抱拳道:“师父的看法,和徒儿一样。” “哈哈哈!” 道衍和尚哈哈大笑,看向徒弟的眼神充满了欣赏之色。 “慎之,这场立储之争暗藏杀机,你打算怎么应对?” 第385章 隔岸观火 郑海回复师父道衍的话是一个词:隔岸观火。 站队,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 站对了,可能平地起飞;站错了,可能人头落地。 与其他人相比,郑海早就知道了太子的人选,甚至他早就知道朱棣之后是仁宗。 可他并不想站队,选择皇长子朱高炽,意味着就是站在二皇子朱高煦的对立面。 朱高煦性情暴躁,做事莽撞。 要是郑海明确的站在朱高炽那里,说不定,他还要防着朱高煦的明枪暗箭。 与其如此,郑海还不如两边都不支持也不反对,紧紧抱住朱棣的大腿。这才是明智之举。 与道衍分别后,郑海返回了辅国公宅院。 那座锦衣卫赠予的府第,如今换成了辅国公的牌匾。 刚走进大厅,郑海就见到了一位熟人。 他的飞龙卫亲信,现在的锦衣卫千户,冯致远。 见到郑海进门,冯致远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向郑海行礼:“大人,收到两张请帖。” “谁的请帖?”郑海走向冯致远。 冯致远将手上的两张请帖递过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请帖。” 打开请帖,郑海分别查看了大皇子朱高炽与二皇子朱高煦的请帖。 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请郑海赴宴,唯一的区别是宴请的地点有所不同。 朱高炽的宴请地是白氏一品鸭,京师着名的美食老店。 应天府的咸板鸭堪称一绝,而白氏一品鸭更是鸭肴方面的极品。 据说,除皇宫的御厨外,白氏一品鸭是鸭肴做得最好的。 类比朝廷官员官阶,堪称“一品”,因此,得名“一品鸭”。白氏是这一品鸭的家族姓氏,郑海手下的白鸿飞就是这家店老板的亲戚。 对于白氏一品鸭,郑海再熟悉不过了。 第一次跟着朱棣进京时,他就与徐妙锦、朱允炆在这里吃过一次。 后来,他升官时,还在这里请客。 看到宴请地点是白氏一品鸭,郑海顿感亲切。 要不是他已经决定不参与两位皇子的储位之争,他真可能就去白氏一品鸭赴宴了。 从宴请的地点上看,郑海知道,大皇子朱高炽是在这上面下了一番功法。 朱高炽应该是向别人打听过郑海的喜好,知道郑海以前喜欢出入白氏一品鸭。 而二皇子朱高煦的宴请地——百花楼,对郑海就没有什么吸引力。 百花楼是喝花酒的地方,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几分。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郑海对京师中的各种场所都有所了解。 百花楼是豪门喝花酒的地方,非富商与权贵都进不了百花楼。这百花楼就是高级的妓院,有美食、美酒与美人。 这里面的美女,甚至比教坊司的官妓还要出众。据说,有部分本该送入教坊司的罪臣之妻女,因为姿色绝美,被人通过各种手段弄到了百花楼。 对于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来说,能够进入百花楼享受一番是难得的体验。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朱高煦打算从这方面入手拉拢郑海。 可朱高煦还是不够了解郑海的为人。 郑海绝非不好色,只是他更痴情,还有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爱情观——忠诚于爱人。 在古代,哪位大官不是妻妾成群的? 除非,他家有悍妻,碍于“妻管严”。 虚岁三十还未娶妻,在大明,这绝对是有问题的。 许多不了解郑海的锦衣卫,一开始都以为他们的指挥使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后来,他们私下里打听到郑海与徐家的三小姐徐妙锦有暧昧关系,这才打消了这方面的疑虑。 “大人,明日您是打算赴谁的宴请?” 见到郑海沉默不语,一旁的冯致远出声询问。 放下两张请帖,郑海微笑着摇摇头:“两个都不去。” “啊?”冯致远有些惊讶,“大人,如何打算?” “你代我写两封回帖,直接告诉他们,我郑海只效忠陛下。” 郑海把话直接挑明,避免被卷入这场太子之位的争夺战中。 想要不被当成棋子,那就必须跳出棋盘外,或者成为棋手。 “可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冯致远有些想不明白,“这岂不是同时得罪了两位皇子吗?” 扫了冯致远一眼,冯致远脸色有些异样,似乎有些别的其他想法。 锦衣卫中,论消息灵通,几乎无人能与冯致远相比。 曾经,他有一个绰号,叫“顺风耳”,熟人甚至直接称呼他为“冯耳朵”。 自从冯致远在战场上受伤后,郑海隐隐觉得,冯致远与以前有些不同了。 只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他说不上来。 “那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好?”郑海轻声问了冯致远一句。 冯致远抬头看向郑海,眼神避开郑海的眼睛,抱拳道:“属下以为,大人应该支持其中一人。” “那你觉得,我该选择谁?” “选择最有可能当太子的人。” 郑海呵呵一笑:“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太子?” 冯致远愣了愣,低下头,回答道:“这,这……属下不知。” 郑海盯着冯致远,意味深长地说道:“选谁都有可能选错。有时候,不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大人点拨。” 郑海笑着对冯致远道:“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明天要入宫,求陛下与皇后给我与徐妙锦赐婚。我要娶徐妙锦……” “恭喜!恭喜大人!”冯致远一脸灿烂的笑容。 “别急着恭喜,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圣旨下来再说吧!” “大人与徐姑娘早就该结婚了,这一回,陛下与皇后一准同意……” “好了,你代我回帖吧,我得准备一下明天的说辞,不跟你聊了。” 郑海送走了冯致远,独自走进房中。 请皇帝与皇后赐婚,这是郑海不得已的办法,也是一步棋。 一般的婚嫁方式,是请媒婆上门提亲,可郑海试过了,被徐辉祖拒绝了。 能绕过徐辉祖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与徐妙锦私奔,另一个就是皇帝赐婚。 私奔不可能,那郑海只能寄希望于赐婚了。 娶徐妙锦,这是郑海的人生目标之一。 如果皇帝与皇后能够答应赐婚,那么,他为之奋斗的重要目标就实现了一个。 假如皇帝不同意赐婚,不能与徐家联姻,那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表明了他效忠的皇帝与皇后,而不是某个皇子。 不管成与败,他的这一步棋,都是跳出棋盘的重要手段。 要隔岸观火,避免卷入立储之争,那就必须有一条可以隔绝烈火的河流。 而这条河,就是皇帝与皇后。 不管朱高炽、朱高煦,还有朱高燧,三位皇子怎么争夺太子之位,他们都不会针对自己的父母。 只要抱住了皇帝与皇后的大腿,他们的斗争之火就烧不到郑海身上。 请求赐婚,这是郑海的一箭双雕之计。 第386章 被耽误的终身大事 百花楼的一间大包房内,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十分热闹。 七八位男子身穿华贵服饰,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四周,只有两张空椅子没人坐。 桌子上放满了各式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除了美食、美酒,还有十几名美女,个个年轻貌美,身材婀娜。 那几名身着华丽的男子左拥右抱,每人身边都有两三个美女服侍,十分惬意。 “大人,奴家敬你一杯。” “好好好,我喝……” “大人,奴家也要敬你一杯。” 屋外是寒冷的冬天,房间内却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之间,恰似繁花盛开的春天,温暖而暧昧。 房门外,朱高煦板着脸,正与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在交谈。 “郑海,是怎么回复那胖子的?” 神秘人回答:“与二殿下的一样。” “他是什么意思?” “殿下,他不想参与到你们兄弟之间的争夺……” “哼!无非是在观望,”朱高煦冷冷一笑,“或许他认为,我大哥更有希望成为皇太子……” “殿下,未必如此。” “那是为何?莫非他寄希望于我的三弟?” “不!他是谁都不支持,他不想做选择……” “不做选择?呵呵,”朱高煦冷笑道,“不支持我,就是支持我大哥!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是在观望……” “不!殿下,他选择的是陛下。” “我父皇?” “没错!他今天入宫了……” “为何进宫?你知道他入宫的目的吗?” “殿下,听说是要请陛下赐婚,他想娶徐妙锦。” “嗯,以后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朱高煦想了想,又道,“要不要进去喝一杯,里面都是支持我的人。” 神秘人摇摇头:“多谢殿下美意,不过里面人多眼杂,我的身份不宜暴露,就不进去了。” 令人送走神秘人,朱高煦打开房间的房门,走进宾朋满座的房间里。 与此同时,在皇宫中,俆皇后正走进大善殿。 大善殿是皇帝览读的地方,在西宫的西边。 大善殿后面有假山和望江楼,在假山之后是九五飞龙殿。 走进大善殿中,除了看到皇帝,俆皇后发现,郑海也在殿中。 “臣,拜见皇后。” 见到皇后进来,郑海主动行礼问候。 “辅国公,免礼。”俆皇后端庄优雅,轻轻回礼,十足的国母范。 “皇后,朕唤你过来,为的是一件喜事。”朱棣一脸笑容,故意跟俆皇后打哑谜。 “陛下,是什么喜事?”俆皇后扫了郑海一眼,“莫非与辅国公有关?” 朱棣嘴角的两撇八字须上翘,咧嘴笑道:“皇后聪慧,一猜便中!” 朱棣一脸笑容,伸手牵住俆皇后的手,想要拉着皇后在他身旁坐下。 “陛下,”俆皇后快速收回自己的手,瞪了朱棣一眼,“辅国公看着呢,陛下可不能失了礼节。” 朱棣扭头看向郑海,问道:“郑海,朕可有失了礼节?” “臣不知皇后和陛下所言何事,更也未曾看见陛下失礼。” “皇后,听到没,朕没有失礼,”朱棣哈哈一乐,看向徐皇后,“你与朕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这些。” “陛下,现在可不一样,您现在是一国之君,可不能失了礼仪。” 俆皇后没有与朱棣坐在一起,而是令人搬来椅子,坐在旁边。 皇后坐定,看向郑海,询问道:“辅国公,你说说,是什么喜事?” 郑海再次向俆皇后行礼,回答道:“禀皇后,臣请陛下与皇后赐婚,臣要娶徐妙锦。” 俆皇后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朱棣,眼神有些许喜色。 她没有直接回答郑海,而是看着朱棣,询问道:“陛下,您觉得呢?” “郑海是朕的爱将,如此好事,朕,自然同意!” 朱棣一脸笑容,眉开眼笑。 “不过,此事还需皇后拿主意。”朱棣话头一转,脸色微微一沉,“朕将令兄囚禁在家,这件事,朕不太好出面,只好找皇后商议。” 俆皇后微微颔首,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喜色淡了许多。 或许,她是想起了离世的徐增寿,又或许是想起了软禁在家的徐辉祖。 郑海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向徐家提亲真的有些不合时宜。 可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他已经老大不小了。 再拖下去,他就成为大明屈指可数的大龄剩男了。 “如今,已接近年关,今年是不宜操办婚事了。”俆皇后平静地说道。 朱棣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皇后的看法。 俆皇后继续道:“明年恰逢陛下的开元纪年,永乐元年,喜上加喜,最是合适。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皇后考虑得很周到,就按皇后的意思。” “不过,本宫要先找家兄与小妹商议一番,”俆皇后抿抿嘴,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增寿再过世,这件事要先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说到徐增寿,朱棣脸上的喜色也消失了。 他重重地点头:“皇后考虑周到,是朕的错。朕没顾及到皇后,朕……” “陛下,”俆皇后深情地看了朱棣一眼,“这件事,不怪陛下。臣妾的小妹,已经耽误多年,也该出嫁了。” 徐妙锦虚岁23岁,在大明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古代女子十五左右即可婚嫁,再迟一些,二十岁也该出嫁了。 而徐妙锦已经23岁,在大明,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郑海是大明最年轻的国公,却也是结婚年纪最晚的国公。 这些年,朱棣也有心催郑海结婚。只是战事纷乱,郑海又倾心于徐妙锦,只能一再推迟。 如今,大事已定,郑海与徐妙锦被耽搁的婚姻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徐辉祖被软禁在家,没法召见。 俆皇后打算回家祭祀,随便跟徐辉祖商议此事。 此时,曾经的魏国公府中,徐辉祖正与人秘谈。 “你们可以联系一下曹国公、历城侯这些旧臣,让他们支持朱高煦……” “啊?大人不是一直很讨厌您这个外甥吗?怎么会选择支持他呢?” “我是讨厌他。不过,他当太子会比朱高炽容易对付,”徐辉祖嘴角微微翘起,“朱高煦性格凶悍,为人轻佻,这种人当太子,才是我们的福音。” “嗯,大人说得在理。” 负责联络的下人想了想,又道,“小的听说,朱高煦已经联系了一帮人,其中,有淇国公丘福、驸马王宁等人。朱高炽那边也笼络不少人,这场储君之争,想来会很激烈……” “呵呵呵,如此,不是更好吗?” 徐辉祖笑道:“让朱棣父子陷入争斗之中,我们的机会才更大……” 一名下人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道:“禀,禀家主,皇后……皇后娘娘,驾到……已,已经到府外。” 第387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梅花又开了。 去年,在北平,那支郑海送的梅花,是不是也绽放了? 那个承诺,何时能兑现? 徐妙锦站在庭院里,看着雪地里的一棵梅花,悄悄绽放。 她轻声吟道: “一株寒梅无人夸, “香脸半开娇旖旎。 “冬雪苦等添白发, “春风何时嫁我家。” 折下一枝梅花,点了又点。 七朵梅花。 三朵盛开,四朵含苞欲放。 伸出芊芊玉手,轻轻托住几片飘零的白花。 盯着掌中的花瓣,微微撅起小嘴,冲着花瓣,徐妙锦吹了一口气。 梅花与雪花在空中,一起飞舞,一起凋零。 花是白的,雪是白的,她的未来也是一片空白。 花瓣落下了,雪花却没有停下,天上的愁云还在诉说自己的思念。 徐妙锦一会儿看花,一会儿想他。 她不知道,那梅花是不是也在想着她。 “小主,小主,好消息!” 丫鬟小兰冲着徐妙锦跑过来,一脸喜气。 “什么好消息?”徐妙锦手里还捏着一枝腊梅,扭头看向丫鬟小兰。 “皇后来了,你不知道吗?”小兰长大眼睛盯着徐妙锦。 “我姐姐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主,你可知道,皇后来此的目的?” 徐妙锦抬起手中的梅花,放在鼻子边轻轻嗅了嗅,漫不经心道:“不是祭拜我三哥吗?” 小兰瞪大眼睛,盯着徐妙锦:“小主,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大事,”小兰有些无语,直接上前,拉住徐妙锦的袖子,“快跟我走!” “小兰,到底是什么事?”被小兰拉着,徐妙锦有些不乐意。 回到应天府,得知哥哥朱增寿的死讯,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中。 在府中,她母亲并不管她,她与大哥徐辉祖的关系又不好,还不如在北平自在。 除了去见郑海,她平日都不怎么走动,根本不关心府中的事情。 “小主,皇后与皇帝要给你赐婚……” “什么?!”徐妙锦大惊。 “赐婚?”徐妙锦甩掉小兰的手,一脸怒气道,“我不嫁!我不要他们赐婚!” “小主,小主,你听我说……” “我不听!” 小兰一见徐妙锦的这番表现,直接笑了:“那你知道,要你嫁的那个人是谁吗?” “管他是什么人,除了郑海,我谁也不嫁!” 徐妙锦瞪着双眼,一脸怒气,仿佛是一只被激怒的斗鸡。 “如果那个人是郑海呢?你也不嫁?”小兰看向徐妙锦,有些忍俊不禁。 “真的?”徐妙锦有些怀疑地看向小兰。 “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不是来找你验证嘛。谁知道,你这个正主儿却还蒙在鼓里……” “小兰,你说的是真的?” 徐妙锦冲上前,抓住小兰:“小兰,你没骗我?” “真的,当然是真的了,”小兰使劲地点头,“皇后与家主正在大厅商量呢!” “好!那我,这就去看看!” 徐妙锦脸上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全是幸福,像一朵盛开的桃花,粉粉的,还有些害羞。 她松开小兰,直接冲向回廊的另一边。 “小主,小主!你走反了!是那边,那边才是往大厅的路。” “哦,哦,我,我知道路,”徐妙锦有些尴尬,“这是我家,我知道路。” 小兰扑哧一笑,捂着嘴。她跟在徐妙锦后面,一起往大厅房门赶去。 院子的回廊怎么那么长? 徐妙锦一路小跑,忽然觉得自家的回廊比平时更长。 天上飘着零零星星的雪花,都快乐地打着旋儿。 寒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好像春天已经来临,全身都暖暖的。 在大厅不远处停下来,徐妙锦甚至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热。 大厅正门有宫女守着,显然她姐姐俆皇后还在厅中。 徐妙锦没有走正门,而是绕道后面,从内间靠近大厅。 走到门边,她对身后的小兰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侧着脑袋,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她安静地偷听大厅里的谈话。 “大哥,这件事对徐家和你都有好处,你为什么不同意?” “回皇后,小民只是一介平民。家中的婚嫁事宜自有打算,无须皇后娘娘操心……” “大哥,妙锦也是我妹妹,我想让她幸福……” 徐辉祖冷冷一笑:“嫁给一个锦衣卫,何谈幸福?” “大哥,郑海现在是辅国公,和你一样……” “皇后,你说错了。他和我不一样,我现在不是国公,”徐辉祖打断俆皇后的话,“况且,他是锦衣卫,我们不一样。” 俆皇后皱着眉,盯着她的大哥徐辉祖:“大哥……” “皇后,你别说了,这桩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俆皇后很不解,盯着徐辉祖。 “锦衣卫都是刽子手,是屠夫,是杀害朝廷忠良的帮凶。我是不会让妹妹嫁给这种人的,你不必劝了!” 俆皇后站起身,再次劝道:“大哥,小妹与郑海是两情相悦,你为什么……” “光是锦衣卫这一条,我就不同意!”徐辉祖也站起身,“更何况,他还是个孤儿,岂能与我们徐家相比……” 嘭! 内间的房门被人打开,狠狠地砸在边框上。 徐妙锦冲进大厅里,大声质问徐辉祖道:“为什么你要反对我嫁给郑海?” …… 皇宫里,朱棣与郑海正在等候皇后的消息。 郑海随皇帝从大善殿移步来到武英殿。 驸马王宁与淇国公丘福进宫求见朱棣,朱棣在此会见他们。 最近这些天,朱棣都在为册封皇太子的事而苦恼。 朝中的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支持皇长子朱高炽,另一派支持二皇子朱高煦。 支持朱高炽的朝中以文臣居多,而支持朱高煦的朝臣以武将为主,也有一些前朝旧臣。双方不分伯仲,各有理由。 朱棣对长子朱高炽并不满意。 他认为朱高炽身体肥胖,不能上马征战,为人过于仁厚。 对于二儿子朱高煦,朱棣则比较满意。 朱高煦能征善战,战功卓着,这一方面很像他。 他也曾经向朱高煦暗示,今后有可能传位于朱高煦。 但朱高煦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是嫡长子,不符合皇位继承的嫡长子继承制。 王宁与丘福是朱高煦的支持者,进宫主要是表达对朱高煦的支持。 驸马王宁与淇国公退下后,朱棣问郑海:“郑海,为何你师父不同意朕立高煦为太子?” “陛下,臣未曾听师父这么说。”郑海跟朱棣打马虎眼,“怕是陛下误会了……” “误会?”朱棣摇摇头,“你那师父嘴上没说反对,但他也没说支持。这不就是暗示朕不该这么做吗?” “陛下,臣的师父说,这册立太子之事有前朝余孽在兴风作浪。这件事暗藏杀机……” “嗯,朕知道,”朱棣点点头,捋了捋胡须,“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对策?” “师父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第388章 赐姓 “大哥,你凭什么不让我嫁郑海?” 徐妙锦闯入房中,大声质问徐辉祖。 “凭什么?就凭我是徐家的家主,”徐辉祖狠狠瞪着这个没规矩的妹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我说了算!” “凭什么!”徐妙锦哭着道,“你又不是父亲,凭什么你说了算……” “混账!”徐辉祖破口大骂,“来人,把她拖出去!” “大哥,你别跟小妹置气。”俆皇后站起身,拦住徐辉祖,扭头看向徐妙锦,“小妹,你别这么跟大哥说话……” “除了郑海,我谁也不嫁!” 丢下一句话,徐妙锦转身就往回走,冲着门边的家丁大吼道:“让开!我自己走!” 看了一眼哭着离开的徐妙锦,俆皇后轻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徐辉祖。 “你别说,我是不会同意的。”徐辉祖直接将俆皇后的话堵了回去。 俆皇后欲言又止,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大厅。 徐家三兄妹不欢而散,大厅里只剩下徐辉祖和他的几名家丁。 “你们几个去盯着她,不许她出府。” 徐辉祖对几名家丁下了指示,几名家丁离开大厅,前去监视徐妙锦。 宽敞的会客厅里,只剩下徐辉祖与他的贴身手下。 那名手下低声道:“大人,您这么做,只怕皇后和三小姐她……” “为了徐家,我只能这么做。” 徐辉祖背对手下,沉默了一会儿,再缓缓道:“朱棣是我的敌人,如果再将妹妹嫁给另一个敌人,那我如何对付他们? “再说,那个郑海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让他与朱棣一条心,那我们要对付朱棣,岂不是更麻烦?” 手下点点头,抱拳道:“大人说的是。据我们调查,内阁是由他提出的,还有水师叛变也与他有关……” “不止如此,燕军能入城,也是他搞的鬼,”徐辉祖说着,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是他潜入城中,策反了李景隆与谷王……” “大人,要不我们,找人偷偷把他做了。” 徐辉祖扭头看向手下,脸上露出讥笑:“要是那么容易对付,他也活不到今天。你别忘了,他现在,可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那手下暗暗点头,不过,随即又道:“大人,小的有办法让他的锦衣卫指挥使做不下去。” “哦?”徐辉祖眼神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大人,宫中消息,朱棣一直暗中命锦衣卫查找皇帝的消息,但一直没有什么收获。如果我们在这方面……” “你有陛下的消息?” “禀大人,小的得到一个消息,”那名手下凑近徐辉祖,附耳低语道,“以前陛下的贴身太监昌盛……” 太监昌盛与几名太监在燕军入宫时被抓。 在调查朱允炆下落时,朱高煦等人对他们进行过审讯,曾经遭到过严刑拷打。不过,此时他们被囚禁在宫中,几乎没人理会了。 打听不到朱允炆的消息,朱棣将注意力暂时放在稳定朝政上。 封赏靖难功臣,拉拢归附的文臣,建立内阁,编撰文集。朱棣将朝中的文武大臣进行分化,初步稳定了朝堂。 “陛下,家兄没有同意郑海与妙锦的婚事。” 俆皇后向朱棣汇报她回家与徐辉祖商议的结果。 “哼!他徐辉祖凭什么不同意!” 朱棣放下奏折,一脸气愤:“朕要赐婚,他一个庶人,竟敢反对朕?!” 俆皇后神色黯然,微微低下头。 没听到皇后回答,朱棣转脸去看俆皇后,发现皇后轻轻闭上眼睛,眼睛渗出了泪水。 “皇后,朕不是生你的气。” 朱棣站起身,伸手牵着俆皇后的手,轻声安慰道:“朕,不是怪你,朕是被徐辉祖气着了。” “臣妾知道,臣妾是为妙锦而难过,”俆皇后深情地看向朱棣,“臣妾亏欠妙锦太多了……” “皇后要朕怎么做?” “臣妾请求陛下,暂缓赐婚,”俆皇后知道皇帝为难,又补充道,“增寿刚过世,臣妾的大哥,或许还接受不了,不如再缓一缓。” “嗯,看着增寿的面上,朕不与他计较。” “那陛下打算如何回复辅国公?”俆皇后轻声询问。 朱棣坦然道:“朕还能怎么说,就直话直说吧。是徐辉祖不同意,又不是朕不同意。” “要不,陛下再给辅国公一些封赏,算是臣妾对赐婚之事不成的补偿。 “当初,要不是臣妾反对他与妙锦在一起,他也不至于至今未婚。陛下,可否同意?” “好!朕听皇后的,那你说要给郑海什么封赏?”朱棣反问俆皇后。 沉默了一会,俆皇后自言自语道:“这倒是个问题。” 朱棣苦笑道:“这郑海跟他师父一样,不图官职,不求俸禄。除了封他一个国公,其他的都没有要,他可不像其他的官吏。 “而且,他之所以向朕索要国公的爵位,还是因为皇后说的,徐家的姑娘只嫁王侯。” 皇后笑着点点头,她确实对郑海说过这话。 那时,她是为了让郑海好好辅佐朱棣,为了不让郑海与徐妙锦走的太近,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过,郑海为他的夫君朱棣出生入死、出谋划策,担当得起这个国公的爵位。 论功绩郑海可排在道衍之后,比一般的武将功绩大多了。 许多文臣武将不知道郑海在靖难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但俆皇后是朱棣的枕边人,她知道郑海的功劳很大。 北上大宁,是郑海带着飞龙卫打通了刘家口关隘,是郑海炸塌了大宁城的一角; 从大宁返程时,郑海为大军架设冰上浮桥,是郑海与马和提前给北平城送信,这才打退了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 郑海还多次救朱棣于危难之际,在济南是郑海示警让朱棣捡回一条命;在东昌,是郑海与朱能杀进敌阵,救出朱棣…… 此外,郑海还破坏了方孝孺的离间计,救了朱高炽一命…… 郑海的功绩并不像淇国公丘福等人说的那样,是靠师父道衍的关系才获得国公的爵位。 见俆皇后苦思,朱棣笑着提议道:“皇后,要不,朕赐郑海几个美女?” “不好,不好!”俆皇后立马反对,“郑海对我妹妹妙锦用情至深,否则不可能至今未娶。你这哪是奖赏他,这是为难他。” “那朕可就没办法了,”朱棣摇摇头,打趣道,“跟他师父道衍一样,四大皆空,要不朕也让他去当和尚?” “陛下净说笑,若是那样,妙锦可饶不了臣妾。” 朱棣哈哈一笑:“那皇后说说,该如何赏他?” 皇后扫了一眼殿中的几名太监,眼睛一亮:“陛下,既然不知道如何赏赐郑海,不如赏赐其他人?” “皇后,你有什么好想法?” “陛下应该知道,郑海与马和是结拜兄弟……” “皇后的意思是,赏赐马和?” 皇后点点头。 朱棣一双小眼睛亮闪闪的,八字须微微上翘,咧嘴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思考了一会儿,朱棣又询问道:“不知皇后打算如何赏赐马和?” “官职、俸禄这些赏赐,对于马和与郑海而言,没有多大的意义。” 朱棣点头,同意皇后的看法。 “那依你之见?” “不如,给马和赐姓?”俆皇后解释道,“臣妾听闻,唐朝对于功勋卓着的将领,可以赐姓李……” “皇后,朱姓可不能赐!”朱棣瞪着小眼珠子,态度坚决。 “呵呵,陛下误会了,臣妾可没有要赐此姓。” “那皇后要赐什么姓氏?” “姓郑。” 朱棣摸着胡须,询问道:“为何?” 第389章 郑和的梦想 为什么给马和赐“郑”姓? 二十一世纪的历史学者对此也感到困惑。 有的学者认为,马和被赐“郑”姓,是因为在郑村坝之战立了大功。 还有学者认为,可能是借鉴元朝时回回历官郑阿黑的姓氏。 回回即回族,元朝时,回回人入朝为官或迁入中原地区会改汉姓。 其中,有一名回回成了掌管历法的官员使用汉姓,姓郑,名为郑阿黑。 当然,当代学者也有人认为,赐“郑”姓没有任何特别含义。 要想知道马和被赐“郑”姓的原因,那唯有出土或发现新的历史证据。 或者,像郑海一样穿越回大明。 即便是大明人,也未必清楚赐马和“郑”姓的原因。 此时,大明的皇帝——朱棣就一脸困惑。 看到朱棣不解,俆皇后笑着道:“臣妾之所以赐‘郑’姓给马和,有三重考虑。” 听到皇后这么说,朱棣来兴趣:“哪三重?皇后请说。” “臣妾曾听陛下说,马和在郑村坝之战中立了战功。陛下许诺过,要奖励马和。” “如果皇后不提,朕都要忘了,朕确实这么说过。”朱棣点头,恍然大悟道,“皇后的意思是,取郑村坝之地名为姓?” “这只是其中的一重含义。” 朱棣满意地微笑着:“皇后,跟朕说说,还有哪两重含义?” “辅国公姓郑……” “这个朕知道,可这跟郑海有什么关系?” “陛下忘了?马和与郑海可是结拜兄弟,”俆皇后微笑着道,“异姓兄弟变成同姓兄弟,陛下觉得如何?” “嗯,皇后这个主意好!” 朱棣点头称赞,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一双小眼睛亮晶晶,仿佛眼睛里有一道光。 马和与郑海结拜这件事,朱棣是听俆皇后说的,那是皇后还是徐王妃。 一开始,朱棣还挺好奇的,到底一个怎样的人才会和一个太监结义为兄弟呢? 后来,朱棣才知道,郑海是马和失散多年的小伙伴,两人都是云南人。 再后来,郑海解决徐王妃的妹妹徐妙锦,不要奖励,却要拜道衍和尚为师。 那时,朱棣就觉得这个小兄弟不简单。 后来的事情,证明了朱棣的眼光没有错。 这个和太监结义的小兄弟不仅聪慧,而且有勇有谋,运气还特别好。 这十二年来,要不是郑海,朱棣真不确定,他自己能不能闯过那么多的艰难险阻。 回想着靖难战争中的种种坎坷,朱棣心中暗道一句:“郑海,朕的福将也。” “陛下,想什么呢?”看到朱棣走神,俆皇后轻声询问了一句。 回过神,朱棣又问道:“不知皇后的第三重考虑是什么?” “陛下可知道,马和是回回人?” 朱棣微微惊讶,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俆皇后继续道:“马和的祖先并不姓马,只是在云南定居后才改了汉姓。他的父亲汉名叫马哈只,哈知在回回语中意为‘朝觐归来者’……” “皇后,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怎么比朕还了解马和?” 打量着皇后,朱棣觉得,皇后的博学远远超出他以前对皇后的认识。 一种莫名的喜悦与崇敬,油然而生。 看向皇后,朱棣打心里高兴,看向皇后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陛下,不用这么盯着臣妾,”俆皇后忍不住想笑,“这些又不是什么秘密,早在十几二年前臣妾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朱棣更惊讶了。 俆皇后捂嘴轻笑:“自然是马和入府时,马和告诉臣妾的。难道陛下以为,臣妾也想袁忠彻那般,能掐会算?” “哈哈哈!”朱棣乐呵一笑,“皇后比袁忠彻强,皇后是女诸生,不!是女诸葛!” “别取笑臣妾,臣妾可当不了诸葛亮。” “朕说当得,皇后便当得。” 捂着嘴笑了一会,俆皇后这才言归正传道:“陛下,臣妾还没说完这第三重含义,你就打岔了……” “好好好,朕不说了,皇后,你继续。” 俆皇后继续解释道:“赐姓马和,可不单是为了安抚郑海,也是为了安抚马和。 “陛下,封了郑海的国公,升道衍大师为左善世,却唯独没有奖赏马和。 “陛下,道衍、郑海与马和这是三师徒。您奖励马和的师父和师弟,却唯独遗忘了马和,这让马和以后如何自处? “马和不仅在府中服侍臣妾,还跟着陛下出生入死。 “他既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可不能有功不赏,寒了他的心啊!” 朱棣不停地点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郑重道:“皇后乃朕的良师益友,朕听皇后的。” …… 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正月初一,皇帝朱棣在奉天殿接受朝臣庆贺,宴请群臣与外国来使。 宴会上,朱棣拿起御笔,亲手书写了一个“郑”字,赐予马和。 朱棣当场宣布谕召,赐马和“郑”姓。 马和与辅国公郑海同姓,从此,叫郑和。 当晚,经朱棣特许郑和出宫,在郑海府中举办受封晚宴。 送走了师父道衍和宾客,郑海与郑和两人独自在院子喝酒、聊天。 郑和以前是朱棣与徐王妃的近侍,平时滴酒不沾,此刻已经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上次喝酒,是在十二年前,那是去死牢探望郑海时喝的。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真是令人唏嘘。 郑海与马和两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快,这般无拘无束。 他们喝着酒,诉说着这过往的种种经历。 从小时候在云南洱海边的嬉戏到靖难战场的出生入死,从庆寿寺相逢到讨伐北元,再到诛杀仇人傅友德,报仇雪恨…… 一路走来,他们分分合合,历经生死磨难,至今终于安定下来了。 “三宝,你还得当初的梦想吗?” 郑海一只手拿着一壶酒,另一只手搭在郑和的肩膀上。 “记得,我说过我要报仇……我们的仇人,已经被你杀死了。”郑和拿着酒壶,有些晃晃悠悠。 “小海,你没骗我……我没想到,你真的帮我报了仇……” “不!我说的不是报仇,”郑海扔掉酒壶,扶住郑和,“我说的你的梦想。” “梦想?呃……什么梦想?”郑和一边打嗝,一边迷迷糊糊地回答。 “关于航海的梦想,你说过,你要像你父亲一样,去遥远的圣城朝觐。” “我没忘,我要去圣城朝拜……” 郑海扶马和坐下,憧憬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梦想。 “我要跟你去麦加,我要和你一起七下西洋。 “我们一起造宝船,一起开辟新航路。 “不仅要去麦加,我们还要去非洲、澳洲,甚至美洲……” 郑海扭头一看,马和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 第390章 朱棣的心病 冬日的晨光穿过糊纸的格子木窗,投在灰黑的地板上。 地上放着三张蒲垫,中间的那张蒲垫上跪着一个人,身穿黑色斗篷。 那人背对着大门与光线,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跪着的蒲垫前方是一个供桌,桌子上摆着祭祀用的水果、腌肉,还有几排木质灵牌。 灵牌前的香坛上青烟袅袅,径直往上升。 香坛两侧点着长明灯,火苗幽幽,似乎在于祭祀者在静静述说。 咿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一阵阴风骤起,青烟絮乱,火苗摇曳。 黑衣斗篷睁开双眼,微微皱眉。 他面前的那盏长明灯又灭了。 “谁?!” 黑衣斗篷警惕地叫了一声。 “大人,小的有事禀告。” 黑衣人转过身,面对门口,柔和的晨光照亮了他那消瘦的面庞,额头上渗出两滴汗水。 徐辉祖看向来人,门边是为他往来传递消息的那名手下。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定定神,问道:“什么事?” “大人,陛下的那名贴身太监——昌盛,松嘴了……” “效果怎么样?” “宫中还没有回复。不过,安排在辅国公附近的探子来报,今早辅国公匆匆入宫。小的估计,定是因为这件事……” “好!” 徐辉祖点点头,咧嘴笑道:“陛下未死,朱棣只怕是寝食难安。 “陛下是朱棣的心病,只要陛下一日不死,朱棣就不会安心。 “只要那太监能咬住郑海,朱棣定会起疑心。到时候,郑海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就坐不长了。有国公之位,又如何!” 手下点头称是,又询问道:“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继续拱火,让朱高煦与朱高炽两兄弟先闹起来。” “是,小的这就去告诉几位大人。” 徐辉祖的手下走出房门,将房门再次关上。 咿呀一声,身后的大门关上了。 有的门关上就再也打不开了。 虽然是年节,但这宫殿里光线昏暗,朱红色的房门、冰冷的柱子,没有一点喜庆的模样,反而是一片肃杀。 静悄悄地,与宫外的欢喜气氛极为不同,郑海心里有些不安。 这武英殿,他来过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可这一次感觉有些压抑。 他腰上佩戴的绣春刀被守在殿门口的金甲侍卫收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都是戴刀入殿。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出大事了。 一大早迷迷糊糊的,他就被人叫醒了。 宫中来人,说是皇帝急诏,要他立即入宫。 郑海匆匆忙忙换了锦衣卫的服饰,就入宫了。 昨晚和郑和喝酒喝多了,这时候,他的脑袋还是一片恍惚。 来的路上,手下的锦衣卫与宫中的太监给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可他只知道,有一名太监吐露了一个秘密,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 太监? 秘密? 会是什么大事呢? 这般谨慎,连我的绣春刀都要收…… 难道? 朱允炆的事情,泄露了?! 郑海心中一惊。 穿过一扇扇门,终于到了武英殿大殿。 郑海屏住呼吸,一步步向前走,认真地观察着殿中的各种情况。 大殿中,朱棣坐在宝座上,不动声色。 朱棣面前站着几个人,地上还跪着一人。 锦衣卫服饰,僧袍,太监服饰…… 大殿四周,还有人,是保护皇帝的金甲侍卫。 这一切显得有些诡异。 难道朱允炆的事,真泄露了? 昨晚喝得有点多,刚才还有些迷糊,可这会儿,郑海的酒全醒了。 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掌心都渗出了汗水。 这殿里太安静了! 他都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了…… “郑海,就等你了!” 朱棣抬头看向郑海,喊了一声。 顿时,朱棣面前的几个人纷纷回头,看向郑海。 郑海最在意的是那个对着地上的太监。 那太监也回头了。 是个熟人! 郑海重重舒了一口气。 那个太监是昌盛,还好…… 余光扫向其他人,穿锦衣卫服饰的那人有些眼生。 扫向穿着僧袍的人,白眉、白须,一双犀利的眼睛,郑海又松了一口气。 那是他师父,道衍和尚。 有师父在,那问题不大…… 可当看到旁边的另一名僧人,郑海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僧人是溥洽,以前的僧录司左善世,如今的僧录司右善世。 他也在这里,会不会真的与朱允炆有关? 走到师父道衍身旁,郑海向皇帝行礼,询问道:“陛下找臣来,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朱棣神情严肃,看向地上跪着的太监昌道,“昌盛,现在你可以说了。” 太监昌盛行礼道:“陛下,小的要说的这个秘密,与郑指挥使有关。” “哦?”朱棣微微皱眉,深邃地眼睛扫向郑海,“昌盛,你说,到底是什么秘密?” “太祖皇帝仙逝前,将小的与郑指挥使召到床前,他告诉我俩,他的房中暗格里藏了一个铁匣子……” 朱棣皱起的眉头轻轻舒展开。 原来是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在入宫那天,郑海已经说了。 朱棣心里有底了。 “为何先皇会告诉你们俩?”朱棣问昌盛。 “回陛下,小的与郑指挥使当时都是皇帝……是朱允炆身边最亲近的人。那时,郑指挥使也是锦衣卫指挥使。” 朱棣轻轻点头:“嗯,朕知道。你继续说,当时先皇怎么跟你说的?” “太祖说,如果有一天,皇帝……朱允炆,要是遇到无法躲避的灾祸,就由我们取出暗格中的铁匣子。 “太祖说,铁匣子里有几样东西,关键时刻,或许可以救朱允炆一命......” “铁匣子里装的是些什么?”朱棣再次皱眉。 “禀陛下,小的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朱棣的双眼犹如一把尖刀,直刺昌盛的眼睛。 “太祖未曾明言,小的未曾打开铁匣子,因此不知……” “郑海!”朱棣扭头看向郑海,眼神犀利,“你打开过铁匣子?” 郑海抱拳行礼:“禀陛下,臣未曾打开过铁匣子。” “那你为何知道,铁匣子里,先皇给朕留了一道遗诏?” “回禀陛下,那天在乾清宫,除了陛下,还有多位大臣在场,”郑海顿了顿,又道,“为保险起见,臣只能这么说。” 朱棣微微点头,再次看向太监昌盛,一脸厉色:“铁匣子的事,郑海已经告诉朕。你,还有其他的事,要说么?” 太监昌盛微微惊讶,望向郑海,脸上有些惭愧。 “若是没有,”朱棣声调深沉,瞥了一眼太监身旁的锦衣卫服饰,“纪纲,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知道。”那一身锦衣卫服饰的纪纲应了一声。 太监昌盛浑身颤抖,连忙匍匐在地,大声道:“陛下,陛下,臣还知道一个秘密。” “你还知道什么秘密?”朱棣再次看向昌盛。 昌盛起身,伸手指向郑海的方向:“宫中着火那天,小的看到他,出现在西宫……” 第391章 溥洽被囚 太监昌盛伸手指向这个方向。 郑海的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回想着事情的经过,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昌盛说的话,不是真的。 郑海迅速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你确定?”朱棣再次用质疑的口吻询问昌盛。 “我确定。”昌盛很肯定。 道衍和尚看向昌盛,一双深邃的三角眼微微眯着,大声呵斥道:“你撒谎!” 昌盛反驳道:“我没撒谎!” “那天,贫僧与郑指挥使是一同前往西宫,贫僧为何没看到你?” 道衍死死盯着太监昌盛。 昌盛也是一愣,随即喊道:“我,我说的不是郑指挥使!我说的是,你身旁的溥洽和尚。” 众人的眼睛一同看向道衍身旁的僧录司右善世,溥洽(pu qià)。 溥洽曾是建文皇帝朱允炆的主录僧,专门为皇帝或亲王主持祭祀,或做各种法事。 之前,他是大明僧人中官职最高的,是僧录司的左善世。 朱棣继位为皇帝后,令道衍和尚当僧录司左善世,溥洽降了一级成为右善世。 这两天过年,溥洽与道衍在宫中为朱棣主持祭祀。 谁都没想到,太监昌盛会在这个时候告密,更没想到会扯上右善世溥洽。 朱棣盯着溥洽:“出家人不打诳语。溥洽,朕问你,你那天有没有去西宫?” “贫僧那天,确实去了西宫。” 朱棣皱着眉头,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贫僧是为皇帝办事,自然是跟着皇帝去的。” 朱棣从座位上骤然起身,瞪圆了小眼珠子:“你是说,朱允炆去了西宫?” “回禀陛下,是。” 听着溥洽的回答,众人都感到惊讶。 朱棣微微愣了一愣,没有继续问。 他令殿中的金甲侍卫全部撤到殿外,殿中服侍的太监也全部退下。 武英殿中,只剩下朱棣、道衍、郑海、纪纲、溥洽与太监昌盛六人。 “你告诉朕,朱允炆到底有没有死?” 朱棣盯着溥洽,目光灼灼,神色严肃。 他一直怀疑朱允炆没有死,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朱允炆活着。 他不相信朱允炆是被大火烧死的,可又想不出朱允炆是怎么逃出被燕军四面的皇宫。 溥洽双手合十,回答道:“回禀陛下,贫僧不知道。” 朱棣嘴角的八字须微微翘起,盯着溥洽的小眼睛亮闪闪,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你不知道?那西宫是怎么烧起来的?” 朱棣死死盯着溥洽的眼睛,认真观察着溥洽的眼神变化,仿佛要透视溥洽的内心。 “是被人点着的。” “是什么人点的火?”一旁的道衍和尚插了句话。 “对,你告诉朕,什么人点的火?” “禀陛下,是蒙面人用火把点的。” 朱棣对溥洽的回答很不满意:“那你告诉朕,朱允炆后来去了哪里?” 溥洽一如既往地淡定道:“宫殿着火后,贫僧就离开了,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撒谎!”朱棣大声训斥,“你一定知道,朱允炆的去向!” 溥洽双手合十,平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没有说谎。” “哼!你还敢说自己没有撒谎!” 朱棣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嘭的一声响。 “那你告诉朕,为何在西宫没有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 “贫僧真不知道皇帝的去向。” “大胆!你敢瞒着朕!”朱棣怒不可遏,“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贫僧并未说一句谎话。” 嘭的又是一声响! 朱棣再次气得拍桌子。 “纪纲,将他押下去,好好关押。”朱棣看向一旁的锦衣卫纪纲,“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接近他。” 溥洽被纪纲押出大殿,武英殿中陷入一阵沉默。 太监昌盛跪在地上,默默听着,却不敢起身。 他没想到,郑海已经将铁匣子的事情告诉了朱棣。 他更没想到,朱棣竟一点都没有怀疑郑海。 这和纪纲对他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还好,他咬出了溥洽,算是立了一功…… 郑海与师父道衍和尚对了一个眼色,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道衍和尚并不知道,他的僧录司同僚溥洽会卷入朱允炆失踪一事。 郑海也没想到,导致溥洽被囚的人是太监昌盛。 现在,朱棣更坚信朱允炆已经逃出了皇宫。 这一刻,朱棣心中的困惑得到了证实。 “郑海,你为什么没查到溥洽?” 朱棣的质问打破了武英殿中的沉默。 “陛下,这是臣的失职!”郑海单膝跪地,抱拳请罪,“臣,愿接受陛下责罚。” “陛下,贫僧也有罪。”道衍和尚双手合十,一双三角眼看向朱棣,脸上却是十分淡定。 朱棣好奇地看向道衍:“你有什么罪?” “贫僧未能及时发现溥洽的问题,贫僧自然有罪。” 朱棣没好气地瞪了道衍一眼。 这老和尚哪里是请罪,这是为他的徒弟开脱。 “溥洽的事,朕会亲自查问,”朱棣看向郑海,“陕西那边有关朱允炆的消息查证了吗?” 郑海回禀道:“禀陛下,那边已经回报,是误报,没有朱允炆的消息。” “既然现在溥洽证实了朱允炆没死的消息,你给朕,好好查朱允炆的下落。” “是,定会好好调查。”郑海立即应承下来。 “是不是锦衣卫的琐事太多了?”朱棣瞟了郑海一眼,“不如这样,你还和以前一样,率领飞龙卫,给朕秘密追查朱允炆的行踪。” “是陛下!”郑海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你觉得,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该由谁来接任?”朱棣问郑海。 如果按照以前的计划,郑海是让冯致远来接管锦衣卫。 不过,朱棣这么问,郑海自然不能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已经明白朱棣的意思,随即回答道:“锦衣卫是陛下的锦衣卫,自然是由陛下来决定。” “嗯,那你就率领飞龙卫,给朕好好追查朱允炆的下落。” 朱棣对郑海点点头,扭头看向道衍和尚:“道衍,朕觉得,朱允炆一定是打开了先皇的那个铁匣子。” 道衍摸着下巴的白胡须,默默点头。 “昌盛,你真的不知道铁匣子里的秘密?”朱棣看向地上跪在的太监昌盛。 昌盛连忙叩拜在地:“陛下,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要是说谎,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呵呵,朕相信你。” 朱棣微微一笑。 “朕听说,以前,你是先皇长随奉御。” “是,陛下。” “那你以后也跟在朕身边,做朕的长随奉御。” “谢陛下开恩!能留在陛下身边是小的福气!” 昌盛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朱棣再次看向道衍和尚:“道衍,你说,能让朱允炆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皇宫,那铁匣子里会是什么秘密?” 道衍随即明白朱棣的意思,询问道:“陛下是怀疑,这宫中有密道?” 朱棣点点头:“这铁匣子的秘密,令朕不安。”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道衍,朕曾听说,我父皇曾令我大哥调查各地的风水宝地。” “贫僧也曾听闻,太祖皇帝确实有意迁都。” “朕也想迁都,道衍你觉得,哪里合适?” 第392章 迁都之议(一) “不知陛下迁都,是否有心仪之地?” 道衍和尚是个人精,不回答朱棣的问题,反倒是将问题重新丢给朱棣。 作为臣子,自然不能比皇帝聪明。 即便是比皇帝聪明,聪明的臣子也会适当的装傻充愣。 朱棣思索着,说道:“朕曾听闻,先皇曾考虑过三个地方,分别是长安、洛阳和北平……” 郑海知道,朱棣和道衍的最终选项。 但他只是一个听众,无权发言。 明太祖朱元璋打下天下后,曾有多个国都选址方案。 一开始,朱元璋打算在老家凤阳建都,但凤阳是一个小地方,并不适合建都。 后来,临时定都金陵,即应天府。 金陵是古都,但偏居一隅,无险可守。历史上,在金陵建都的,多是短命的王朝。 朱元璋晚年曾打算以应天和开封为南北京,以凤阳为中都。但此时的开封已经破败,并不适合建都。 关于建都的选址,大臣们提出三个方案:长安、洛阳与北平。 朱元璋派太子朱标巡视和调查三地。 最终,太子朱标献上了陕西地图,基本上确定了迁都陕西长安的方案。 可太子朱标突然离世,朱元璋伤心欲绝,搁置了迁都的计划。 “陛下,是打算迁都长安,还是北平?”道衍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棣。 道衍直接剔除了洛阳,又没有直接支持长安,反而提了北平。 听着道衍的话,郑海暗暗佩服。 皇帝问道衍,道衍不答,反而将问题重新抛给皇帝。 只要皇帝没有明确的意思,他也不表露自己的明确意思。 总之,不管皇帝怎么选,他都能跟随,而且不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 “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朱棣对道衍有些不满,小眼睛微微瞪圆。 捋了捋胡须,道衍沉思片刻,意味深长道:“陛下,太祖皇帝想迁都,不单是为了考虑京师的防卫与安全,而是想要打压盘根错节的江南财阀与官绅士族。” 见朱棣点头认可,他又道:“敢问陛下,打压江南官绅士族,巩固陛下的统治,长安与北平哪一处更有利于陛下?” 朱棣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自然是北平。北平曾经是朕的藩地,若是迁都北平,朕有十足的把握将江南士绅控制在朕的手中……” 嘴角的八字须微微上翘,道衍咧嘴一笑,一双病虎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 朱棣说着说着,忽然一顿,看向道衍,笑骂道:“你这老狐狸!朕让你出主意,你却叫朕自己做选择。” “陛下何其英明,心中早有决断,贫僧,又岂敢在陛下面前卖弄。” 听着道衍的回答,郑海与旁边站在的太监昌盛都忍不住偷笑。 能与朱棣斗智斗嘴还不吃亏的,估计天底下就道衍一个了。 朱棣明知道自己输了,却不好生气。 道衍拍的马屁,不动声色却又恰到好处,令朱棣无可奈何。 朱棣很无奈,扭头瞥了郑海与昌盛一眼。 郑海与昌盛两人立马止住笑容,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重新站成一根木桩。 “只是,朕担心,朝中那些老家伙冥顽不灵,”朱棣又转向道衍,“若是他们一起反对朕,又该怎么办?” 道衍摸着胡须,淡淡道:“陛下,贫僧还是那句话,分而治之。” “如何分而治之?道衍,你可有具体的办法?”朱棣再次询问。 “迁都一事涉及利益众多,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 道衍平静地分析着,忽然,那双病虎三角眼闪过一丝狠戾: “陛下,何不趁此机会,铲除朝中与江南士绅勾结的奸佞之徒?” 朱棣的眼神一亮,随即点头。 道衍一直给郑海的印象是足智多谋、深沉睿智的感觉。 有时,郑海甚至会觉得,师父道衍是一名学识渊博的高僧,是一位慈祥的老头。 这一刻,他才重新想起袁珙道士曾经给道衍的评价——“这人有一双三角形,形同病虎,天性嗜杀,是与刘秉忠一样的人!” 道衍和尚是一名高僧,更是一名权谋家、政治家。 为了稳固朝政,他可以求朱棣放过方孝孺; 可如果是为了对付敌人,他照样杀伐果断,甚至不惜大开杀戒。 正当郑海走神时,突然听到道衍说道:“慎之,你觉得武将那边会支持迁都吗?” 回过神,郑海看向道衍与朱棣,回答道:“燕军诸将的家眷与家产大多在北平,臣认为他们会支持。臣回去就跟淇国公、成国公等通气,他们一定会支持。”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朕的那些皇弟,你也透透风。朕要看看,他们的反应。”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郑海再次应下。 这场危机来得很突然,差一点就打乱了郑海的计划。 最终,郑海平安地度过了这场无妄之灾,仅仅是失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 离开皇宫之后,郑海紧绷地神经才放松下来。 郑海与道衍各自骑着马,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跟在道衍身后,郑海忽然觉得,有一个师父,其实挺好的。 若不是有道衍这棵大树,郑海恐怕不能这么轻松地应对这次危机。 “慎之,你要自己注意了,有人已经开始针对你了。” 道衍骑在马上,轻声提醒郑海。 郑海扯了一下马缰,抱拳道:“多谢师父提醒,徒儿今后会更加小心。” “溥洽是怎么回事?” “回禀师父,那天是他为应文剃度的……” “他会不会泄露秘密?” 郑海回答:“他知道的并不多,就算他如实供述,也牵扯不出什么秘密。” 道衍一双深邃的三角眼盯着郑海的眼睛:“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杀他?” “徒儿觉得,杀他没有意义,而且,留着他还能提示越王勾践:吴王夫差还在,不可杀文种。” 道衍又问:“杀了他,你也有办法提示越王,为何不杀?” “如果能够不滥杀无辜,徒儿认为,还是少犯杀戒为好。” 道衍咧嘴一笑:“什么时候,你也信佛了?” “跟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多少沾了一点佛光。” “哈哈哈!”道衍大笑,“为师可不是佛祖。” “师父比佛祖有人情味。” 道衍又是一笑,随即却道:“锦衣卫是皇帝的刀,你卸下指挥使的职权也是好的。” “嗯,徒儿明白。”郑海重重地点头,“前几任指挥使都没有好下场,徒儿不想重蹈覆辙。” “嗯,明白就好。” 咚咚咚,佛寺的钟声,远远传来。 不知明日太阳升起时,又会是一番怎么景象。 第393章 迁都之议(二) 奉天殿。 今日大殿中,群臣济济一堂,连诸位藩王都前来上早朝。 今日并非正旦、大祀等大朝会,众官员穿的清一色的赤红的朝服,而是往常上朝穿的公服。 朝堂只是色彩缤纷,百官穿着的公服按品级不同,色彩各异,可以说是五颜六色。 站在朝臣最前面的,是在京的诸位藩王。他们穿的是绛红色皮弁(biàn)服,头戴皮弁乌纱帽。 诸位藩王之后,左右两边武文大臣分成两队,左边是文臣,右边是武将。 他们都穿着公服,戴着展角幞头。帽子后侧长长的展角,既可以官员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还可避免官员交头接耳。 只有头部一动,官员脑袋后侧的幞头展角就上下抖动,皇帝可以一眼就看到底下官员谁在交头接耳。 前几排的一品至四品大臣,穿着是绯红色的公服; 后几排的五品至七品大臣,穿的是青色公服; 最后几排的八品、九品大臣,穿的是绿色的公服。 仅从服饰色彩,皇帝就可以知道奏告官员的大致品级。不同品级的大臣公服上的花纹也是不同的。 这一天的早朝,朱棣让群臣议论迁都北平之事,在京藩王也一同上朝议事。 一名户部官员启奏道:“陛下,天下新定,迁都花费巨大,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附议,”文官队伍中,吏部的一名官员也站出来,“迁都势必导致官员一同前往新都,一众官员的衣食住行都是个大问题。” “臣也附议,”工部的官员也站出来反对,“迁都势必要兴建大量的宫殿等建筑,这对朝廷来说是耗资巨大,工程之大,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 文臣队伍中,不断有人站出来反对迁都。 朱棣沉着脸,不说话。 他知道朝中一定会有人反对迁都,但他没想到,反对的人会这么多,反对之声会如此强烈。 他知道,这些反对声音里有忠臣,也有一些心怀叵测的旧朝余孽。 “可有人,支持朕迁都北平?”朱棣扫了一眼殿中的文臣队伍。 道衍和尚穿着一身黑色僧袍,从文臣队伍中走到中间:“陛下,贫僧支持迁都。” “说说你的理由,你为何支持迁都?”朱棣看向道衍。 看到朱棣与道衍一唱一和,那些持反对迁都意见的文臣互相看了看。 这时候,许多文臣都明白了,皇帝是真的想迁都,而且是与道衍商量过的。 道衍对刚才各位官员的问题一一作答: “迁都北平,并非一日之功,需要仔细的规划与建造。花几年来建造新都,花费平摊下来,国库每一年需要拨付的费用不会太大…… “在北平建造工程,可以吸纳和安置流民,促进北方经济的恢复,对之前战争导致的生产破坏,可以起到一定补偿作用…… 至于,前往新都的官员,朝廷可以按照新都建设需要,先迁一些富商、乡绅过去,稍后再分批安置迁往新都的官吏……” 道衍对官员们可能提出的反对意见做了准备,因此,他的回答很有针对性。 他建议先迁富商和乡绅到北平,这一招就是针对性地打击江南的财阀与乡绅。 离开应天府与江南一带,这些富商就没有朝中官员的保护,在北平只能依附皇帝。 这么做既可以断了他们在朝中的联系,打压江南的财阀势力,又能促进北方经济的恢复与发展。 可以说,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吏部尚书夏原吉从文臣队伍中出列,手持象笏(hu)启奏道:“陛下,迁都是大事,要慎重。 “太祖皇帝曾经也想迁都,可最终却没有迁都,这是为何?” 不等朱棣回答,夏原吉自己回答道:“迁都会涉及各种问题,除了各种各样的工程与花销,粮草的供给更是关键……” 周王朱橚打断道:“臣支持迁都北平,粮草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王,粮草问题怎么不是大问题?”夏原吉被打算很不服气。 “陛下之前就住在北平,先前北平还是元朝的大都,怎不见有什么粮草运输问题?”周王朱橚据理力争。 夏原吉愤愤道:“周王有所不知,元朝时运河畅通,运往大都的粮草自然能从南方源源不断地北运。 “可自元末起,战争不断,运河航道常年淤塞,运动少许军粮尚可。供京师耗费与皇宫用度则不能满足。 “若是北方边境出现战事,那粮草更捉襟见肘了。” 周王朱橚并不懂什么粮草运输,被夏原吉一一反驳后,他只好沉默。 成国公朱能代表一众武将发表看法:“迁都北平更有利于戍边御敌。当年,我等与陛下在北平镇守,北元被我们追到草原深处。我等支持迁都北平!” 一众武将齐声附和:“我等支持迁都北平!” 声势之大,直接盖过了殿中文臣的声音。 吵嘴皮子,讲大道理,武将们不擅长。但如果比气势、比声势,就是殿中的文臣再多,都比不过武将的队伍。 郑海提前跟武将们打过招呼,再由淇国公丘福与成国公朱能带头,武将们发出一致的声音。那就是支持迁都北平。 于公于私,迁都北平,对于武将们来说都是好事。 于私而言,他们先前就出自北平府,北平有他们的家人和产业。衣食住行,他们都更习惯于北方。 于公而言,面对北方的鞑靼的侵袭,北平更接近边疆,能够更快地反应并支援边境。 朝廷上分成两大阵营,文臣坚持反对迁都北平,武将坚决支持迁都北平。 两边都不依不饶,吵成一锅粥。 “好了!都给朕停下来!”朱棣大声训斥一声。 他扫视一眼朝堂,一脸不悦道:“朕,想听的是,你们关于迁都问题的解决办法,不是听你们吵架。” 原本是打算利用迁都之事来分化文臣队伍的,可结果却造成了文臣队伍与武将队伍的对立。 文臣队伍不仅没有被分化,反而有抱团一起反对迁都的趋势。 朱棣第一时间打断了武将与文臣两个队伍的争吵。 分化不成,还起了反作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棣心里十分不爽。 就在这时,郑海从武将队伍中站出来:“陛下,臣有一个好办法。既可以满足各位将军的镇边要求,又可以解决诸位大臣顾虑。” 一众文武大臣同时看向郑海,一脸不可置信。 朱棣微微惊讶,好奇地问道:“辅国公,你有什么办法?” 第394章 迁都之议(三) “陛下,可以执行两京制。” 郑海看了看朱棣,又扭头扫了一眼旁边的一众文臣,继续说道: “太祖皇帝曾经有一个迁都计划,以汴京为北京,应天府为南京,临濠(凤阳)为中都。 “陛下可参照太祖皇帝的计划,以北平为北京,应天为南京,实行南北两京并行制。 “建造北京可以分几年逐步修建,先将军事重心移回北平,这样可以满足诸位将军镇守北方、防御鞑靼的需要。 “待北京的宫殿及各项相关工作完成,再逐步将部分官吏移到北京,而南京应天依旧可以保留一部分官员与朝廷府衙……” 郑海的方案算是个折中方案。 与一步到位的整体迁都方案相比,执行两京制,兼顾了文臣与武将的顾虑,是文臣与武将两派都能接受的方案。 听了郑海的解释,吏部、工部、户部的官员纷纷点头。 有武将的支持与诸王的支持,背后还是皇帝授意的,众多文臣都知道坚持下去没有意义,重新站回文臣的队伍中。 看到众臣无人反对,朱棣冲着郑海点点头。 他一锤定音道:“好!既然无人反对,那朕就采纳辅国公的方案。” 早朝结束,皇帝朱棣移驾武英殿。 郑海与道衍一同前往武英殿,参与议事。 虽然迁都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但朱棣心情并不好。 他的主张竟遭到满朝大臣的强烈反对,这让他十分不满。 不过,他对郑海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道衍,你徒弟很好!他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现,朕很满意。” 朱棣当着道衍的面夸郑海。 道衍的眉毛微微扬起,眼睛里的得意丝毫不掩饰,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其他的表示。 扭头又看向郑海,朱棣赞许道:“郑海,你是朕的良辅。你说吧,要朕怎么赏你?” “陛下,臣是辅国公,辅佐陛下,乃是臣的职责。”郑海抱拳回答。 “你真的不要赏赐?” 郑海再次抱拳,诚恳道:“陛下,臣已是国公,位极人臣。陛下无须再赏赐臣,臣只想像师父一样,辅佐陛下。” “可朕想赏你,美女与俸禄,你选一个?” 看着郑海,朱棣嘴角一勾,笑道:“这样吧,朕送你两美女。过段时间,朝鲜国会送来几名宫女,朕赏你两个。” “陛下,臣心中只有徐妙锦,不能接受,望陛下见谅。” 一听到徐妙锦,朱棣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朕不为难你。” “如果陛下真想赏赐臣,请陛下赏赐臣的师父与义兄,”郑海瞟了一眼道衍,“臣的所有成就都是师父和义兄的功劳。” 听郑海这么一说,朱棣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式,扭头看向一旁的道衍。 道衍和尚手持念珠,面色平静,眼神深邃,根本不理会朱棣的眼神。 将给郑海的赏赐转赠于一个和尚与一个太监? 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轻轻摇头,朱棣没有开口对道衍说话。 朱棣没说话,道衍却率先开口了:“陛下,打算如何解决诸王的问题?” 今日朝堂上,周王朱橚(su)与诸王王爷都表态支持朱棣的迁都计划。 此前,诸王中,只有谷王朱橞已在长沙就藩。 其他几位藩王,如周王、齐王等已经恢复爵位,但还有一些王爷的爵位与封号没有恢复。 道衍提起此事,朱棣立马想到了处置诸王的问题。 “朕想恢复他们的爵位,让他们回原来的封地,”朱棣想了想,又道,“道衍,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道衍捋着胡须道:“削藩是利国之策。” “道衍,难道你想让朕跟朱允炆一样……” “陛下,是您想跟朱允炆一样,”道衍针锋相对,直视朱棣的眼睛,“陛下就不怕,别的藩王也跟陛下一样,再来一个清君侧……” “道衍!朕,不是朱允炆!” 朱棣沉下脸,盯着道衍:“难道你叫朕,将自己的兄弟关起来吗?” “呵呵呵,贫僧提醒而已,”道衍摸着胡须,一脸超然,“陛下怎么做,是陛下的事。” “郑海,你说,朕恢复他们的爵位让他们重复封地,这样做有错吗?” 朱棣弹压不了道衍和尚,扭头质问郑海,要郑海表态。 夹在老板和老师之间,这是最麻烦的事。 郑海最不愿面对的情况就是这种局面。 郑海回禀道:“陛下,没错!诸位王爷是陛下的兄弟,于情于理,陛下都应该恢复他们的爵位和封地。眼下这么做,臣支持陛下。” “道衍,你听到没有?你的徒儿支持朕。” 朱棣有些得意地看向道衍。 道衍的意思,朱棣并非不懂,可眼下的局面,他需要诸王的支持。 朱允炆神秘失踪,生死不明,万一突然冒出来,那朱棣政权的合法性就会不复存在。 他需要诸位亲王的支持,需要他的弟弟们拥护他,以表明他继承皇位的合法性。 朱棣叹了一口气,对道衍说道:“朕知道,藩王割据不利于国家统治,但眼下,朕需要他们的支持。” 道衍双手合十:“既然陛下知道,那贫僧多嘴了。” 一月十三日,朝廷发布诏令,宣布以北平为北京。 当天,朱棣在华盖殿宴请诸王,宣布被朱允炆削藩的周王朱橚、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等人恢复先前的王爵和封号。 宁王朱权先前申请在江南地区就藩,申请的封地为苏州、钱塘,但都被朱棣否决了,暂时未安排宁王的封地。 二月三日,朱棣宣布设立北京留守,取代后军都督府、行部、国子监,改北平府为顺天府。 二月十二日,宁王朱权迁南昌就藩。 三月五日,改北平行都司为大宁行都司,设在保定。 原大宁的封地赐给兀良哈,兀良哈就是朵颜三卫。 北上大宁时,朱棣与朵颜三卫约定:只要他们出兵,可以将大宁的土地划给他们。 朵颜三卫派大约三千铁骑支持朱棣。在靖难之役中,这些精骑兵起到重要作用。 从大宁返回北平时,朱棣就将大宁城的大部分军民移入关内。 大宁实际上就已经控制在朵颜三卫手里,如今只不过是正是承认了而已。 一系列措施下来,朱棣基本上稳住了朝堂内外。 嘭的一声闷响。 一间幽暗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咒骂声: “为什么你们会这么蠢!” 第395章 我们是来收账的 “朱棣迁都北平,你们不极力反对! “太子储位之争,你们也烧不起战火! “你们这帮人,口口声声说效忠陛下,为何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徐府的一间偏房里,徐辉祖大声训斥手下与来客。 朱棣迁都北平,文臣们已经极力反对了,只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徐辉祖自然听说了朝廷上争辩的经过。 他知道是因为郑海的两京制方案,使他们的人不敢跳出来反对。 但他实在是感到气愤,不骂不舒服。 如果朱棣迁都到北平,那么,他们主要势力位于江南的旧臣就彻底失去了依仗。 更让他气愤的是,本来可以让朱高煦与朱高炽斗起来的太子储位之争,竟然熄火了。 二月二十七日,高阳王朱高煦已经前往开平,筹备边关各项事宜。 皇长子朱高炽随后也前往北平,协调和处理北京留守的各种事务。 朱高煦与朱高炽都不在京师南京,那么,太子储位之争自然而然就被搁置了。 “魏国公,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说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神秘来客小声劝告。 徐辉祖缓了缓,转过身,看向神秘来客。 坐在房中的神秘来客,戴着帷帽,斗笠上覆盖着黑纱,使人看不清面目。 “我现在只是一介庶人,你大哥才是国公。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反对?” 徐辉祖盯着蒙面来客,眼神中有些看不起,等待着神秘来客的回答。 神秘来客轻轻摇头,头上的帷帽跟着微微甩动。 “魏国公,你是知道的。我大哥的身份太敏感了,”神秘人叹了一口气,“满朝文武都盯着他,这种情况下他没法随便表态……” “哼!我对他也抱有什么希望,只要他支持我们,那便好。” 徐辉祖甩了甩衣袖,坐回椅子。 建文皇帝朱允炆神秘失踪,朝廷中拥护朱允炆的力量潜伏下来。 他们私下里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以徐辉祖为首的旧臣势力,暗中反对朱棣。 朱棣找不到朱允炆的下落,这些旧臣也找不到朱允炆的线索。 他们只能一边等待朱允炆的消息,一边秘密组织力量,对抗朱棣的统治。 “眼下,我们只能等待时机,凡事不宜做得太明显。” 听到徐辉祖这么说,神秘人应声道:“国公说的是,几位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朝中忠于陛下的旧臣不多了,方孝孺、铁炫等人都朱棣诛杀了。不过,我们或许可以争取一下其他人。” “不知还有谁?请国公赐教。”神秘人抱拳向徐辉祖行礼。 “历城侯与长兴侯,都曾忠于陛下。如果他们知道陛下并未驾崩,或许会支持我们。” 神秘人有些疑惑,询问道:“历城侯盛庸与长兴侯耿炳文,他们俩真会支持我们吗?” 徐辉祖不可置否地说道:“你们先暗中接触一下。” “明白,那我这就回去转告几位大人。” 神秘人刚离开,一名下人敲门,走进来。 “禀家主,辅国公郑海想进府,被我们拦住门外。要不要让他进府?” 徐府的下人询问徐辉祖。 “他来做什么?”徐辉祖板着脸。 “他说,他是来找徐小主的。” “哼!想娶我妹妹,下辈子吧!”徐辉祖自言自语道。 扭头看向下人,他吩咐道:“你去回复他,就说我妹妹已经与曹国公定了亲事,叫他以后别来了。” “是,小的明白。” “等一下,”徐辉祖叫住下人,“以后,若是他还来,你们一律拦下,不许他进府。” “是!”下人行礼,快步离开。 站在府门外,郑海静静地看着徐府的大门,等待徐府下人的通禀。 魏国公徐辉祖的封号被朱棣削了,但魏国公府门上的牌匾没有换,依旧是魏国公府。 只要徐家不将牌匾换下来,没人敢说什么。 在应天府,徐家可以算是豪门。 就算是徐辉祖被贬为庶人,徐家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与地位并不会减少多少。 徐辉祖的父亲是中山王徐达,虽然逝世多年,但威名犹在。 徐辉祖死去的弟弟,徐增寿,被朱棣追封武阳侯。 徐辉祖的妹妹更是朱棣的皇后,就是庶人,他徐辉祖也还是国舅爷。 这样的身份与地位,没人敢动徐府分毫。 不摘牌匾,那也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郑海正盯着徐府的牌匾发呆,咿呀一声,徐府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徐府的下人把这门,探出一个脑袋。 郑海连忙上前,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府了吗?” 徐福下人盯着郑海:“抱歉,辅国公,您请回吧。” “为什么?我可是来找你们家徐三小姐的。” “我们徐小主已经与曹国公订婚,不能见您,请您以后别来了。” “这怎么可能!” 郑海不相信,正想继续询问,可大门咿呀一声合上了。 门后传来上门栓的咣当声,下人已经把门堵死了。 来找徐妙锦,结果吃了一个闭门羹。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郑海摇摇头,转身离开徐府的大门。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忽然觉得很孤单。 看着街上贩卖各式物品的小商贩,他停住了脚步,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和徐妙锦一起逛街的情形。 走到一个炊饼摊,他盯着小贩的炊饼看了又看。 这南京的炊饼和北京的烧饼看着样子差不多。 可闻着,味道怎么不一样呢? 炊饼摊老板问他要不要买炊饼。 郑海却说只是看看,换来了小贩的一个白眼。 他与徐妙锦第一相遇,就是在烧饼摊前。 那时,徐妙锦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从一个乞丐头子变成了国公。 摇摇头,郑海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抬脚,正要迈步离开,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是女子的一只纤细玉手。 “妙锦?” 他有些激动地转过身,却愣住了。 “怎么是你?” 盯着眼前的姑娘,郑海有些惊讶。 “怎么堂堂一个国公,没钱买饼吃吗?” 那姑娘一身白衣,身材极好。 她递给郑海一个炊饼:“我的大国公,我请你吃。” 郑海愣愣的,问道:“若琦,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 “怎么,你能去徐家,就不许我来找你?” “可我,不是让你……” “放心,那个人,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施若琦瘪瘪嘴:“我可不是专门来看你的,我是陪我爹来的。” “你爹?施先生,也来京师了?” “怎么?你们的皇帝想背弃承诺吗?” 施若琦挑了挑眉毛,瞟了郑海一眼:“你们该兑现承诺了,我们是来收账的。” 第396章 南洋来使 徐府后院,琴声婉转悠扬。 一双芊芊玉手正在抚琴,手指在琴弦中跳动。 琴声如潺潺流水,在山谷间缓缓流动,悄悄述说着思念。 “小主,小主,郑公子来了!” 丫鬟小兰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铮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 徐妙锦停止弹奏,快速站起身。 “他在哪?” 从亭子里快步走出,徐妙锦上前询问小兰。 小兰微微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我听说,他在门口,被拦住了……” “是谁拦着?” “小主,奴婢听说,是家主不让他进府。” 小兰看了看徐妙锦身边的其他丫鬟,低声道:“小主,你要想想办法。” “哼!郑海是来找我的,他凭什么拦着!”徐妙锦一脸怒气,直接往院子外奔去。 “小主,小主,老爷不许你出院子!” 身后的几位丫鬟跟着徐妙锦,追了出来。 院子的圆形月洞门旁,两名男仆闪出,拦住了徐妙锦。 “小主,请止步!”一名男仆劝道,“老爷不许小主走出这个院子,请小主……” 啪的一声响! 徐妙锦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滚开!” 那仆人捂着脸,不敢吭声。 另一个仆人却伸出双手,拦住徐妙锦的去路:“小主,没有老爷的同意,您不能……” “这是徐家还是你家?你敢拦我?”徐妙锦瞪着那人,大声质问。 那仆人低下头,没有吱声,却也没有让开。 徐妙锦伸手一抓月华裙,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仆人的膝盖侧面。 这一脚又快又狠,令人猝不及防。 男仆腿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不等两仆人反应过来,徐妙锦已经穿过月洞门。 “小主,小主,您不能出去!” 被这两个男仆一耽搁,后面的四名丫鬟赶了上来。 小兰也追了上来。 停下脚步,徐妙锦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 “是不是很久没打你们了?” 徐妙锦一脸杀气,盯着四名丫鬟:“难道你们也忘了,谁才是主人!” 看到徐妙锦杀气腾腾的模样,四名丫鬟一下子就怂了。 四年多不见,她们确实已经淡忘了曾经的徐家小魔头。 眼前这位美丽优雅的徐小主,还和以前一样? 四名丫鬟互相看了一眼,连忙跪下,怯生生道:“奴婢不敢,小主恕罪……” “小兰!”徐妙锦瞟了小兰一眼,“我们走!” 一甩衣袖,她不再理会这些丫鬟和仆人,大步向外走去。 出了后院,穿过回廊,绕过前院,她终于来到徐家的大门口。 守在门口附近的几名下人上来劝阻,又被徐妙锦训斥了一通。 喝退一众家丁,徐妙锦冲小兰喊道:“小兰,快开门!” 抽掉大门上的门栓,拉开紧闭的大门。 徐妙锦刚要走出大门,身后却传来一声严厉地训斥: “不好好在后院待着,你跑门口来做什么?!” 回头,徐妙锦看到徐辉祖带着一群家丁与丫鬟,正走过来。 “你为什么要把郑海拦在门外?”徐妙锦瞪着徐辉祖。 “我们徐家,不欢迎朱棣的鹰犬……” 徐妙锦冷哼一声,又白了徐辉祖一眼。 她扭头,冲着小兰喊道:“去看看,郑海还在不在门外?” 小兰点点头,走出大门。 “不用看了,他早走了。”徐辉祖冲着徐妙锦说道,“以后,我不许你和他来往……” “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和他来往?”徐妙锦大声回怼。 “他是害死你三哥的帮凶,我不许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徐妙锦瞪着徐辉祖:“我不用你管,我的事,我自己决定……” “来人!送我三妹回去。” 不等徐妙锦说话,徐辉祖直接对下人下令。 “徐辉祖,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大哥!我是徐家之主,徐家的人必须听我的……” “不!我不要听你的,我的事,我自己……” “还等什么?!送她回去!”徐辉祖冲下人大喝一声。 徐妙锦被几名丫鬟围住,架着往后院走。 “小主,郑海不在门外,他已经走了。”小兰跟着徐妙锦返回后院。 郑海确实已经离开徐府,他被召进了皇宫。 奉天殿,皇帝朱棣正在接见来自南洋的几位使者。 在殿上,郑海见到了施进卿。 从施若琦那里,郑海打听到施进卿此次入朝的目的。 施进卿前来京师觐见,主要有两个目的: 一是希望朱棣遵守当初的承诺,开海禁,允许南洋与大明通商; 二是代表新的三佛济国王梁道明来朝贡,希望大明承认新的三佛济国。 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爪哇满者伯夷国王灭了三佛济国旧王朝,三佛齐王子逃往马来半岛,建立了满剌加王朝。 而位于苏门答腊岛上的三佛济国乱作一团。 旅居这里的华人、华侨拥护广东南海人梁道明为王,建立新三佛济国。 没有大明的赐封与支持,南洋这样的小国就缺乏合法性。 因此,施进卿此行是为了寻求大明对新三佛济国的支持与赐封。 与施进卿有类似目的的南洋国家,还有安南。 安南,即古代的越南,是古代交趾所在的地方。 在秦朝时,这里就是中国的领土。 在唐朝,这里属于安南都护府。 五代时期,交趾被当他土着人曲承美窃取。 宋代初年,朝廷封丁部领为交趾郡王。王位传来三代后,被大臣黎桓篡夺王权。 黎氏又传了三代后,大臣李公蕴篡夺王位。 南宋淳熙元年(1174年)初,安南的李氏王朝国王李天祚派遣使者入贡大宋。 南宋孝宗开始正式赐封,赐国名为“安南”,封南平王李天祚为安南国王。 淳熙二年(1175年)八月,南宋又赐下“安南国王印” 。 从此,“安南国”的名称与地位正式确立。 李氏传了八代后,没有子嗣,将王位传给女婿陈日炬。 元朝时,安南国多次被攻破。 大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十二月,明太祖朱元璋派汉阳知府易济去招安当时的安南国国王陈日煃(kui),又名陈裕宗。 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明太祖朱元璋册封陈日煃为安南国国王,赐驼纽涂金银印。 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安南陈氏王朝的外戚大臣胡季犁(máo)篡夺王位,建立大虞国。 1401年,因收到陈氏王朝旧臣的强烈反对,胡季犁禅让给自己次子胡汉苍,自己做了太上皇。 胡汉苍具有一半的陈氏血统,是陈氏的外甥,相对而言,受朝臣的反对较小。 为了确立王位的合法性,胡氏父子派使臣前往大明,请求大明皇帝朱棣赐封。 安南使者递上奏折,对朱棣跪拜道:“安南使启禀陛下,我安南陈氏王族子嗣断绝。 “新主胡汉苍是陈氏的外甥,被众人推举为王,处理国事已经有四年。 “希望天朝与陛下赐予王爵,我主致死都无二心。” 坐在龙椅上,朱棣微微点头,轻轻一抬手:“安南使者,免礼,平身。你先退下休息,朕将此事交由礼部商议。待礼部议定,再回复你。” “谢陛下。”安南使者还礼。 在太监的引导下,安南使者退出大殿。 “三佛济使者,藩臣施进卿,拜见陛下。” 施进卿行礼,起身,奏告道:“臣,请陛下兑现当初的诺言。请陛下,开海禁……” 此言一出,奉天殿上直接炸锅了。 朝中诸位大臣议论纷纷。 第397章 开海禁之辩 站在群臣中,听着众臣的议论纷纷,郑海心中感慨万千。 “寸板不许下海”,这是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的命令。 朱元璋实行严格的海禁政策,原因有很多。 元末时,日本国国内战乱,许多战败的武士或者难民加入海盗,从事海盗活动,经常出没于中国沿海。 见到海盗活动有利可图,日本的武士、商人与浪人逐步从零散的海盗变为有组织的海盗,从事武装走私与海盗活动,统称为倭寇。 明朝初立,被朱元璋打败的张士诚残部也逃窜入海。 朱元璋没有足够的航海水师力量,难以同时围剿对手与倭寇,只好执行禁海政策。 朱元璋晚年,为了打击胡惟庸等人,还以胡惟庸等与倭寇勾结为由再次收紧海禁政策。 建文帝朱允炆延续了朱元璋的海禁政策。 郑海曾经就亲自参与过朱允炆关于围剿海盗的行动。 他手中掌控的山海盟,就是从那个时候发展起来的。 那时的六横岛双屿港是天鹰帮海盗的根据地,如今的双屿港,是郑海掌控下的山海盟航海保障与维修基地。 他结识施进卿父女,也是因为那次的剿海盗行动。 郑海能够说服长江水师投靠朱棣,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与水师佥事陈瑄相识。 而郑海与陈瑄相识的原因,也是因为围剿双屿港海盗。 就连他与曹国公李景隆的恩怨,也是与剿海盗有关。 正当郑海出神的回忆时,施进卿已经退出奉天殿。 “陛下,禁海的政策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不能轻易变更!”忠诚伯茹瑺第一个站出来发表见解。 茹瑺因率领群臣归附朱棣,第一个建议朱棣继承大统,被朱棣封为忠诚伯。 茹瑺的分量可不小,他是兵部尚书,在朝廷中的影响力是比较大的。 龙椅上的朱棣不说话,眼睛扫向文臣队伍中的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微微一笑,迈步走出队列,行礼道:“陛下,时移事迁,有些政策也该变一变了。” “太祖皇帝的政策,岂能轻易变更?”茹瑺直接质问道衍。 捋了捋胡须,道衍应对道:“太祖建国之初,无暇顾忌沿海倭寇,这禁海是为了免受倭寇肆扰。 “可这几十年来,禁海之举并不能阻止倭寇,反而,阻断南洋诸国与大明的往来。 “一个无益之策,既不能阻止倭寇滋扰,又不利于我朝与域外藩国交往,为何不变更?” 兵部尚书茹瑺见辩不过道衍,向朱棣抱拳道:“陛下,开海禁势必要加强水师,筑造更多的海船,需要更多的水兵,方能有效管理沿海各省。 “如今,兵部不仅缺兵少将,怕是无法有效管控沿海。 “而且,这筑造海船与训练水师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目前朝廷需要建造北京,恐无力再承担如此花费。” 茹瑺的分析没有错,靖难之役打完没多久,大明的兵员损耗比较严重。 开海禁,需要在沿海各地部署更多的兵力。 而北方的兵力不能调动,那就需要重新征兵。 造海船和训练水师都需要一笔花费,而兵部的费用本身就有限。 再弄水师,这兵部的费用就更紧张了。 茹瑺的观点获得大批文臣和武将的附和。 道衍拱手道:“陛下,倭寇肆扰沿海各省,训练水师是必行之策。 “与其坐等倭寇上门,不如提早训练水师、筑造海船。左右都避免不了,我们何不及早准备? “居安而思危,未雨而绸缪,望陛下好好斟酌!” 道衍与茹瑺各持一词,各有各的道理,朱棣并不急着表态。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呢?朕,该听谁的?” 曹国公李景隆打开金川门有功,得到朱棣奖赏,站在武将队伍的最前面。 他走出队伍,向朱棣行礼:“陛下,臣有话说。” “曹国公请讲。”朱棣看向李景隆。 李景隆与茹瑺一样都是归附朱棣的有功之臣。 武将与兵部基本上是穿一条裤子的,李景隆自然要支持茹瑺。 李景隆侃侃而谈道:“陛下,多年前,臣曾围剿过江浙一带的海盗,尽数剿灭了六横岛海盗。自此,为祸江浙的海盗才销声匿迹。 ”臣以为,海盗之所以猖狂,那是因为有人、有船、有食品物资。 “太祖皇帝禁海,不许任何人下海,这是根除海盗的根本之策,不可废除……” 听着李景隆的话,郑海差点笑出声。 近些年来,大明东南沿海各省确实很少再有海盗侵袭的报告。 但这并不是李景隆的功劳,这是山海盟的功劳。 李景隆说的剿灭六横岛海盗,将海盗销声匿迹的原因归于他的功劳,那更是往他自己的脸上贴金。 之所以李景隆能围剿六横岛的双屿港,是因为郑海带路,是郑海从内部颠覆了海盗团伙天鹰帮。 当年,李景隆陷害郑海的事情,郑海不想追究了,但李景隆太想当然了。 六横岛的海盗并未彻底被剿灭,他们只不过改变了身份而已。 他们现在是山海盟的核心成员,是护卫来往南洋与大明的民间“护航编队”。 以前,如果不是郑海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掩护,那么,山海盟就无法立足。 再加上,施进卿等南洋商人的资金支持,山海盟才发展起来。 靖难战争时期,郑海又通过自己的飞龙卫指挥使身份,为山海盟收集各种火器,武装山海盟。 拥有施进卿等南洋商人的资金与人脉支持,又有郑海的武器与技术支持,山海盟才发展成为大明沿海最强的民间武装。 火器加福船,山海盟的装备比海盗高的装备高了不止一个层级。 有山海盟的护卫与压制,这才是大明沿海的海盗销声匿迹的原因。 李景隆顶着一个国公爵位,其他朝臣几乎无人敢质疑。 朝堂上的争辩形势陡变,反对开海禁的声势占了上风。 “陛下,臣不同意曹国公的观点。” 郑海从文臣的队伍走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辅国公,你说,你是什么看法?”朱棣看着郑海,眼神中充满期待。 第398章 朱允炆的消息 “陛下,人无信不立,国无信不兴。” 郑海扫了一眼李景隆等人,对朱棣拱手道:“陛下,曹国公、忠诚伯确实是为了国家所想。 “不过,陛下当初与施进卿有约定,那就不能违背承诺。 “这不仅仅是陛下的脸面问题,更是关乎大明的声威。 “若是陛下违背先前的约定,那将有损天朝在南洋诸国心中的威名。” 听郑海这么一说,朱棣微微点头,众臣也纷纷点头。 诚信守诺,这是一个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原则。 施进卿是南洋商人,又是外藩三佛济的使臣。 如果违背事先与施进卿的约定,那天子的信义与大明的天威,岂不是会被外国番邦所耻笑?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郑海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他把要不要开海禁的问题变成了是否要维护大明的天威。 郑海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兵员不足,朝廷可慢慢招募壮丁,海船不足,朝廷可以慢慢建造,但大明的天威不可坠地!” 说着,郑海向朱棣跪拜行礼,大声请求道:“事关天朝信义,臣请陛下开海禁!” 道衍和尚拱手行礼,附和道:“事关天朝信义,贫僧也请陛下开海禁!” 侍读学士解缙也附和道:“臣附议!” 左副都御史陈瑛眼睛一转,快步从文臣队伍中走出来:“陛下,我大明不可失信于外邦小国,事关大明天威,请陛下开海禁!” 见陈瑛如此说,都察院的一众御史纷纷附和。 茹瑺与李景隆等人也不好再反对,只好跟着跪拜行礼,被迫同意开海禁之事。 “陛下,臣有事启奏。” 户部尚书夏原吉手持白色象牙笏,从文臣队伍中走出来。 “夏原吉,你有什么事?”朱棣看向夏原吉。 “陛下,比起开海禁,治理浙西一带的水患更为紧要。” “哦?为何?”朱棣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夏原吉突然跳出来说浙西的水患,这令朱棣有些警惕。 夏原吉拱手道:“浙西一带传来消息,洪水肆虐,百姓流离失所,请陛下率先处理。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百姓的生死关乎民心,关乎社稷。是否开海禁,仅仅是陛下个人的信义,而浙西一带的水患则关乎陛下的江山社稷。 “请陛下,暂缓开海禁一事,优先解决浙西一带的水患……” “夏原吉!”朱棣面色阴沉地盯着夏原吉。 “陛下,”道衍和尚上前,主动解释道,“陛下,户部尚书的意思是开海禁之事已有定论。眼下,应该商议一下如何处置浙西的水患。” 听到道衍这么说,朱棣这才没有发火。 他按下心中的火气,问道:“左善世,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道衍微微一笑:“贫僧以为,户部尚书既然提及此事,自然是对浙西水患有深刻的认识。” 朱棣眉毛一挑,点点头,看向夏原吉:“夏原吉,朕命你巡视浙西诸郡,负责治理水患。” 夏原吉没有多说,抱拳道:“臣领旨。” 开海禁之事议完,礼部又讨论了有关安南国新王胡汉苍继承陈氏王位一事。 礼部官员认为,要册封胡氏为新王,必须先派人前去调查核实。 朱棣同意了礼部的意见,派杨渤等人前往安南查证。 下了朝,朱棣移驾武英殿,再次叫道衍与郑海议事。 对于朝中的文臣大力反对开海禁一事,朱棣很不高兴。 他询问道衍与郑海,如何继续分化朝中的文臣,加强对朝堂的控制。 道衍建议道:“陛下,光靠拉拢是不够的。” “道衍,那你的意思是?”朱棣的一双小眼睛认真盯着道衍。 道衍的那双病虎三角眼寒光凛冽,惜字如金道:“杀鸡,儆猴。” 朱棣重重地点头,对殿中侍奉的太监郑和吩咐道:“三宝,你去给朕传陈瑛。” “郑海,你呢?你又有什么办法?” 朱棣看向郑海,眼神中有一些别样的期待。 在他眼里,郑海的思维与观点新颖独特,总能令人眼前一亮。 以前打仗时,郑海是他的福将,总能给他支一些妙招,令战场局势发生微妙的变化,甚至有时能够扭转乾坤。 如今,在朝堂上,郑海与道衍一样是他的良辅,与那帮前朝旧臣斗智,少不了郑海出谋划策。 郑海回答:“陛下,臣以为,陛下应该继续提升内阁的地位,用内阁制衡朝中的大臣,实现进一步分化朝臣的目的。” “那你说说,朕该如何提升内阁的地位?” “陛下,可以在内阁中设置一名首辅,鼓励内阁成员参与议政,提出有用的政策。” 朱棣点点头,又询问道:“什么是首辅?” “首辅就是第一辅助,内阁之首。”郑海回答。 “嗯,今天在朝堂上,解缙表现得不错。朕就让他当这个首辅。” 朱棣对解缙的印象不错,当下命人密旨,提拔解缙为内阁首辅。 突然,他看向郑海,问道:“郑海,朕要你调查朱允炆的下落,是否查到他的行踪?” 朱棣突然询问起朱允炆的下落,郑海有些意外。 “回禀陛下,臣还未查明朱允炆的确切下落,不过……” “不过什么?” 朱棣对于朱允炆的消息十分在意,立即追问道:“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据臣调查,朱允炆很可能是从密道逃出皇宫,然后,坐船顺着长江而下……” “你的消息可属实?”朱棣微微皱眉。 “禀陛下,臣不能确定。”郑海拱手行礼,“不过……” “你还了解到什么?” “臣的手下打听到,在皇宫起火那日,长江边上的曾渔民看到几名和尚坐着往东去。” 见朱棣不说话,郑海继续陈述道:“臣派手下顺江打探,一直追到福建,又打听到一个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朱棣又问了一句。 “臣的手下从南洋商人那里打听到,他们在曾在前往大明的海上遇到过一艘船,船上有几名僧人……” “是不是朱允炆?”朱棣突然插话。 郑海叹了一口气:“臣的手下没有航海经验,不能跟着南洋商人南下。因此,并不能确认那些南洋商人说法。 “或许,那几名僧人只是普通的和尚罢了。” 朱棣沉默,没有说话。 太监郑海进来通禀,左副都御史陈瑛带到。 道衍与郑海向朱棣告辞,离开了武英殿。 【注】 《明史.本纪第六.成祖二》:“夏四月丁末朔,安南胡气袭陈氏封爵,遣使查实以闻。 己酉,户部尚书夏原吉治苏、松、嘉、湖水患。” 第399章 酷吏 武英殿内,静悄悄。 朱棣坐在宝座上,双手拿着一本奏折,认真地查阅着。 他的一双小眼睛紧盯着奏折上的名字,神情专注。 嘴边的八字须微微上扬,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他的脸上有些轻蔑的笑意。 朱棣下巴的胡须浓密而黝黑,长长的胡须,从下巴一直垂到胸口附近。 道士袁珙曾说,四十岁左右,胡须超过肚脐,朱棣便能登上大宝。 如今,朱棣已经是大明的皇帝,但胡须并没有超过肚脐。 不过,朱棣的胡须确实比以前打仗时更长了,已经能垂到胸口处。 朱棣的桌子前面不远处,左副都御史陈瑛正静静地等候着。 见朱棣认真地查阅完奏折,陈瑛抱拳行礼道:“陛下顺天应人,万姓臣服,但朝廷中还潜藏着对建文帝死忠的奸臣。” “哦?”朱棣放下奏折,略带欣赏地扫了陈瑛一眼,“你倒说说,朝中还有哪些奸臣?” 陈瑛回答道:“启禀陛下,臣在奏折中已经一一列举。 “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纪善周是修、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人都是奸臣。 “他们心向着朱允炆,等同叛逆,请陛下予以追究,将他们铲草除根!” 朱棣微微摇头:“朕诛杀奸臣,多是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之辈。你列举的后面这二十九人如王钝、郑赐等人,朕都宽宥了他们。” “陛下,他们可都是心向着朱允炆,应该严惩!”陈瑛再次请求追加惩处。 朱棣摇摇头,解释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不能怪他们,不必问罪。更何况,如你所说的,还有些人不在这里面。” “是,陛下,臣明白。”陈瑛应道。 “你真的明白了?”朱棣看向陈瑛。 陈瑛微微一怔。 他看向朱棣,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臣明白。” “真的明白?” 陈瑛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臣真的明白了。” 朱棣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那你去吧。” “臣告退。” 迈步走出武英殿,陈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离开皇宫的路上,他一直反复思考着,重复地默念着朱棣说的那两句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不能怪他们。” “更何况,如你所说的,还有些人不在这里面……” “还有些人,不在这里面……” 离开了皇宫,陈瑛并没有回家,也没有返回都察院的府衙。 他直接去了郑海的府邸,向郑海请求帮助。 他要查阅锦衣卫审讯方孝孺等人的案件卷宗。 郑海已经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指点陈瑛,让他去找锦衣卫佥事纪纲。 此时,纪纲以锦衣卫佥事的职位代理锦衣卫指挥使。 陈瑛查阅了方孝孺等人的卷宗,将不在皇帝宽宥范围内的罪臣亲属宗族纳入打击范围。 数百个与“罪臣”有牵连的家庭被抄家,都察院的府衙内外哭声与喊冤声响彻天际。 看到那些人被灭门的悲惨场景,与陈瑛一起负责抄家的御史们都忍不住落泪。 有御史偷偷用袖子擦拭眼泪,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大人,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陈瑛面色煞白,但依旧咬着牙,回答道:“如果不以叛逆之罪处置这些人,那么,我等御史便没法立功成名……必须这么做!” 陈瑛奏告有功,擢升左都御史,官阶正二品。 自从陈瑛因揭发和攻击前朝旧臣有功升官后,朝中御史与其他官员纷纷效仿。 永乐元年四月二十五日,岷王朱楩(pián)因擅收云南各府衙的印信,杀害官吏与平民民,被云南西平侯沐晟(shèng)控告。 朱棣派人查明岷王罪责,罢免了岷王的官爵。 六月六日,代王朱桂掠夺百姓财物,被人控告违法与行为不轨,朱棣削掉代王朱桂的三卫士兵。 八月,陈瑛弹劾历城侯盛庸,说盛庸对皇帝心存怨恨,图谋不轨。 此前,朱棣称帝后,历城侯盛庸率部众投降,朱棣命盛庸驻守淮安。 永乐元年,有神秘人暗中联系盛庸,将朱允炆未死的消息告诉盛庸。 盛庸害怕被卷入谋反漩涡,主动辞官。 盛庸没想到,他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千户王钦受人指使,上奏揭发盛庸的罪状,说盛庸意图谋反。 左都御史陈瑛又上奏说盛庸心存怨恨,图谋不轨。 九月十日,朱棣下诏,削去盛庸的历城侯爵位。 盛庸害怕继续被人构陷,不愿连累家人,无奈之下,选择了自杀。 …… “溥洽有没有说,朱允炆是怎么逃离皇宫的?” 朱棣面色严肃,盯着锦衣卫佥事纪纲。 纪纲单膝跪地,抱拳回答:“回陛下,臣无能,溥洽坚称他不知道……” “朕要他活着。” “臣明白。” 朱棣阴着脸,愤愤道:“他若一直不肯说,朕就关到他肯说为止。” 纪纲点头称是,没有多言。 他只是锦衣卫佥事,但实际上代理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权,已经是锦衣卫的头子。 他效仿陈瑛,迎合朱棣的旨意,污蔑和诋毁朱棣讨厌的前朝旧臣,帮助朱棣打压旧臣。 纪纲还暗中收集各地军民的情报消息,呈送给朱棣。 其中,这些情报包含有各地藩王的消息。 岷王朱楩与代王朱桂被削掉护卫,这也与锦衣卫的密告有关。 纪纲所做的事情很符合朱棣的心意,深得朱棣的赏识,被朱棣重用。 “你们锦衣卫,有没有打探到有关朱允炆的消息?”朱棣问纪纲。 “禀陛下,各地密探并未收集到与有关朱允炆的消息。” 纪纲微微低头,抱拳道:“不过,属下已经严令各路人马,一旦有发现,立即上报……” “嗯,你先下去吧。” 退出武英殿,纪纲正好碰到辅国公郑海。 纪纲并没有跟郑海打招呼,而是扭头看向一边,假装没看到郑海。 郑海并没有理会纪纲的不敬,直接走向武英殿大殿。 眼下,陈瑛与纪纲都是皇帝的宠臣,并不把他这个辅国公放在眼里。 郑海知道,陈瑛与纪纲都没有好下场。 他不想与这等人物浪费自己的时间,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郑海,你来的正好!朕正想问你,是否有朱允炆的新消息?”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棣询问郑海。 “臣没有这方面的消息,”郑海直言,“飞龙卫缺乏远洋的海船,无法南下追查。” “这个你不必担心,朕已经命人打造海船。” 郑海微微睁大眼睛,看向朱棣,询问道:“陛下是打算派人下南洋吗?” 朱棣微微点头:“今年五月,朕已叫福建都司建造海船。四个月过去了,想必海船已经造好了一部分。 “朕打算令马彬前往南洋,随南洋诸国使臣返回,顺道打探一番。” 郑海抱拳道:“陛下英明,这是个好办法!” 看向郑海,朱棣语重心长道:“马彬只是去探路,等海船建好了,朕希望飞龙卫能前往南洋。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郑海重重地点头,心中暗暗高兴。 “明日,你代朕,去龙江调查一下那些造船厂。看看他们,能否建造去南洋的海船。” “是,臣一定好好调查。” 领了旨,郑海兴奋地走出皇宫。 【注】 《明史.成祖》:“庚寅,初遣中官马彬使爪哇诸国。” 第400章 造船 龙江,位于京师南京的西北。 燕军围困京师时,朱棣曾在此驻军。 龙江船厂西接长江,东临秦淮河,地理位置极佳,适合造船。 龙江船厂始建于洪武年间,是建立最早、规模最大的官营造船厂。 早在南朝时,这里便是最负盛名的造船之地。 南宋时期,南京(建康)的造船业就十分发达。 如今的龙江船厂,在南宋时期被称为“龙湾都船厂”。 郑海与郑和骑着马,来到龙江船厂的大门前。 工部都水司的官员站在大门口,已恭候多时。 “辅国公,里面请。” 一名工部都水司的官员迎上来,给郑海引路。 “请前面带路。”郑海也不客气跟着都水司的官员,走进造船厂。 说是造船厂,但郑海见到的却全是衙门的建筑。 阔气的大门,高耸的围墙,巍峨的房屋,还有漫长的台阶。 走了十来分钟,郑海依旧没有看到一艘船,全是各种建筑物。 这府衙给郑海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像皇宫一般,各种房屋错落有致。 “怎么看不见一艘船呢?”郑海忍不住问了一句。 都水司的官员笑着道:“辅国公,这里是都水司的衙门与各作坊工匠的居住地。大人想看在建的船只,那要到作塘去。” “作塘?”郑海一愣,很是不解。 跟着郑海前来的施进卿低声道:“大人,作塘就是船坞。” 工部都水司的官员有些惊讶地看向施进卿:“你是行家?作塘是本地的说法,你说的没错,就是船坞。” 施进卿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郑海正色道:“施先生是我请来的行家,免得你们欺负本国公不懂船,忽悠本国公。” 都水司的官员陪着笑道:“辅国公说笑了,您是陛下派来的,我等怎么敢欺骗国公。” 郑海与郑和是来督查船厂造船的,他们两人都不懂造船。 因此,郑海特意叫上施进卿父女俩。 施进卿父女拥有一支远洋商队,负责山海盟的双屿港基地。 他们了解海船,还参与了山海盟战船的建造与改造。 郑海带着他们一同进入龙江造船厂,有两个目的: 一是让他们帮忙督查,毕竟是行家,船厂的官员蒙骗不了他们; 二是让他们学习皇家的官船建造技术与工艺,算是偷师,为以后己方造船积累技术。 来到正厅门口,都水司的官员询问道:“辅国公,是想看船坞,还是先看图纸与工艺资料?” “那先看图纸与工艺资料吧。” 郑海、郑和与施进卿父女一起跟着都水司的官员,进入文书房。 房间里,各种船只的图纸与建造资料已经摆在桌上。 都水司的官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检查。 郑海对于图纸与资料不感兴趣,把这项任务交给施进卿父女以及随从。 他拉住郑和一同走出文书房,叫上都水司的官员,去查看各式作坊。 大明的造船技术是继承和发展了唐宋造船技术。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造船厂,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领先世界了。 这里的造船工作分工明确,几乎与现代造船有些类似。 虽然不是流水线生产,但与模块化生产有些类似。 按照船只建造的工序与部件,分别设有篷厂、篷作坊、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索作坊、缆作坊等,还有专门存放材料的看料铺舍。 船厂的官员分工很明确,除了像郑海这样的督造官员,还有工部的郎中、员外郎、主事、提举等。 就连工人也按照不同的工种分类,有船木匠、橹匠、索匠、铁匠等等。 靠近作坊时,郑海远远就能听到各种敲打与锯木头的声音。 走进一间宽敞的作坊,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又粗又长的乌黑色木头。 这个乌黑木头实在太醒目了。 它长达七八米,几乎与作坊的长度相当。 叮叮叮! 几名光着膀子的壮汉满身是汗,正抡着大铁锤与凿子在乌木上打眼。 郑海指着乌木问道:“这乌木是做什么用的?” “禀大人,这是舵杆。” 郑海冲工人点点头。 舵杆顾名思义就是控制船只方向舵的连接与控制的杆子。 舵杆的一头连接船只的方向舵,另一头连接船身,安装舵叶。 从舵杆的长度可以大概估算船的长度。 郑海记得,前世他参观南京宝船厂遗址时,就见过长达十一米的舵杆。 曾有专家估计,这种长度的舵杆可能是造大号宝船用的。 据史料记载,一号宝船的长度达到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即长约150米,宽约60米。 一号宝船的尺寸,比郑海曾经服役的054a护卫舰还要长一些。 光舵杆就有七八米长,这艘船也不小了。 木工拿着铁锤敲着铁凿子,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像金属撞击的声音。 “听这声音,这木头是不是很硬?”郑海又问了一句。 几名木工停了下来,陪同的官员回答道:“禀大人,这种木头确实很硬。” “小海,这不是铁木吗?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郑和提出自己的看法。 陪同的官员很钦佩地看向郑和,夸赞道:“您眼力不错,这种木头叫铁力木,质地坚硬,是做舵杆的好材料。” “三宝,你这么说,我还真有些印象,确实有点像我们那的铁木。” “不知二位大人,是哪里人?你们怎么会认识这种木头的?”陪同的官员不知是好奇,还是想凑近乎,连问了两个问题。 郑海瞥了一眼陪同的官员:“你猜?” 那名官员一脸尴尬。 郑和解围道:“我们是云南人。” “哦,难怪呢!”官员陪着笑脸道,“这铁力木南方才有,这是南洋的。” 郑海与郑和参观完各式作坊,又前往造船厂的船坞。 船坞分为干船坞和湿船坞,这一点与现代船坞类似。 干船坞与湿船坞的唯一区别是里面是否有水。 通常建造船只是在干船坞进行,船只建造完成后,打开船坞一头的水闸,放水进干船坞,使造好的船只浮起来,然后船只就能顺利驶出。 …… 皇宫,文渊殿。 淇国公说道:“陛下,高阳王屡立战功,请陛下立他为太子。” “陛下,不可!陛下应立皇长子。”内阁首辅解缙大声反对。 盯着解缙看了一会儿,朱棣问道:“你为何反对朕立高阳王?” 第401章 解缙的劝说 “陛下,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内阁首辅解缙抱拳回复朱棣。 这个理由,之前在朝廷上礼部的官员已经提过。 朱棣哼了一声,瞪着解缙,不满道:“朕,就不是嫡长子!朕不是照样当了皇帝?” 淇国公丘福接过话,附和道:“陛下立太子,就不该按照什么狗屁的嫡长子继承制。高阳王屡立战功,与陛下一样能征善战。臣建议立高阳王为太子。” 高阳王,即朱高煦,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获封为高阳王。 解缙不卑不亢,拱手道:“皇长子仁孝,人心所向,天下归心。陛下立太子,自然要立皇长子。” 朱棣翻了一个白眼,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翻了起来,故意不理会解缙。 “论人心所向,高阳王最得人心,我们武将都支持高阳王。”淇国公丘福与解缙针锋相对。 朱棣继续看书,不发表任何看法。 他手上的书是解缙奉命编修的《文献大成》的其中一本。 《文献大成》是集齐中国古代典籍的类书,内容包含经、史、子、集,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各种古代知识,类似现代的百科全书。 “陛下,太子是储君,未来将继承皇位,必须遵循礼法。 “若不遵循礼法否则,陛下的子孙必起纷争! “皇长子仁德,并无过错,陛下不理他为太子,将难以服众……” 解缙一再劝说朱棣,要遵从礼法,坚持立皇长子朱高炽为太子的意见。 朱棣依旧沉默,依旧不理会解缙。 淇国公丘福站在一旁,看到皇帝不理会解缙,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丘福没有再和解缙争辩,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 他知道,朱棣偏向于立高阳王为太子,而且主意已定。 就算解缙巧舌如簧,也已经改变不了朱棣的主意。 既然大局已定,他就没有必要与一个文臣争执了。 他擅长的是打仗,与文臣争辩,他可不占优势。 说了一堆话,却见皇帝理都不理他,解缙又急又无奈。 “陛下,就算您不喜欢皇长子,那您也该为子孙后代,考虑、考虑……” 朱棣确实不喜欢朱高炽。 因为朱高炽太胖了,形象不如朱高煦,而且性格偏仁厚,不像朱棣他自己。 而且,朱高炽身体有病,不能骑马打仗。 打仗这方面,朱高煦更像朱棣,勇猛敢打敢拼。 一想到打仗,朱棣就想起二儿子朱高煦在战场上的表现。 朱高煦曾多次解救朱棣,多次扭转了败局。 在战场上,朱棣也曾经许诺过有意将王位传给朱高煦。 以前是王位,现在就是太子之位,是以后的皇位。 “陛下,就算您对皇长子不满意,”解缙真的是苦口婆心,绞尽脑汁,“可您还有圣孙啊!您有好圣孙!” 朱棣忽然抬头,微微挑眉,眼睛闪过一丝惊讶。 解缙敏锐地觉察到皇帝的变化,连忙道:“陛下,想想您的圣孙。他聪明伶俐,未来必定是一代明君。” 朱棣竟不自觉地点点头。 淇国公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一脸懵逼。 他没想到解缙会搬出皇孙。这一招,他没法反驳。 皇长子朱高炽有一个好儿子,名叫朱詹基。 朱詹基生于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是朱高炽与张氏的嫡长子。 朱詹基出生的那天,朱棣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朱棣梦到他父皇朱元璋交给他一个玉圭,并说:“传之子孙,永世其昌。” 梦醒后,朱棣听说世子朱高炽得了一个儿子。 朱棣觉得,这喜事似乎与梦境有关系。 前去看望刚出生的孙子,他发现孙子白白胖胖的,很精神。他情不自禁道:“这小子一脸英气,符合我的梦境。这是大明的福气啊!” 朱詹基活泼可爱,聪明机灵,很讨朱棣的喜欢。 解缙趁机劝道:“陛下,您立皇长子为太子,那皇孙今后就是皇太孙。一代代传下去,这样皇位传承才能平稳,天下才能安定……” 朱棣微微点头,看向解缙与淇国公:“你们俩先退下吧,让朕再想想。” 解缙与丘福离开文渊阁,文渊阁中,只剩下朱棣与一直不吭声的道衍和尚。 朱棣看向一旁的谋士道衍和尚:“道衍,你也同意解缙的看法吗?” 道衍摸着胡须,微微一笑:“贫僧同意陛下的看法。” 瞟了一眼道衍,朱棣心中暗骂:老狐狸! 他虽然不喜欢长子朱高炽,但确实很喜欢他的孙子朱詹基。 那小子聪明又机灵,不像他爹,却像他朱棣小的时候。 思考了片刻,朱棣再次开口道:“朕有些犹豫,要不立太子的事再等等?” “陛下还想等什么?”道衍那双深邃的三角眼扫向朱棣。 “朕,想等皇孙长大。” “陛下可曾看过历代史书?” 道衍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明知故问。 朱棣瞪了道衍一眼,有些不满:“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道衍面色严肃,那双病虎三角眼直直盯着朱棣:“陛下,可记得,唐初的玄武门之变?” 眼角一跳,朱棣皱了皱眉,又狠狠瞪了道衍一眼。 道衍不躲不避,眼神犀利,依旧是一脸严肃。 朱棣自然知道玄武门之变。 这段历史实在是太有名了,几乎无人不知。 唐朝武德九年(公元629年)六月初四,唐高祖李渊的二皇子李世民在玄武门杀死了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使李渊不得不立李世民为太子。 朱棣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好吧,朕听他们的。” 翻了翻面前的《文献大成》,朱棣看向道衍:“这套书,朕不满意。” 道衍咧嘴一笑:“陛下是不满意这书呢,还是不满意这编书的人?” 朱棣白了道衍一眼,站起身:“朕跟你没话说,朕要找你徒弟商议。” “陛下,真的打算要下南洋?” “道衍,你反对朕派人下南洋?”朱棣转脸看向道衍。 道衍哈哈一笑,捋着胡须,反问道:“贫僧,为何要反对?” “话不投机,朕不跟你说,朕找郑海谈。” 说着,朱棣走出文渊阁。 第402章 太子朱高炽的邀请 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四月二日,朱棣授道衍和尚资善大夫、太子少师,恢复道衍的俗家姓氏姚姓,赐名广孝。 第二天,朱棣正式立朱高炽为皇太子,封朱高煦为汉王,封朱高燧为赵王。 成为太子后,朱高炽搬入皇宫,住进了春和宫。 春和宫位于皇宫的东面,因此,常被称为“东宫”。 穿过东顺门,继续向东走,往右边是文渊阁,往左边跨过玉带河是文华殿。 文华殿与皇帝的武英殿一东一西,两宫殿呈对。 文华殿是太子日常工作的地方。 以前,郑海也曾来过文华殿。 那时,朱允炆还是皇太孙。 扭头,望了望文华殿的方向,郑海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屋顶全是青绿色的琉璃瓦,与武英殿的金色琉璃瓦明显不同。 今天,他要前往的宫殿不是文华殿,而是太子的春和宫。 他继续向东走,然后又往北拐,走过玉带河上的石桥。 远方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琉璃瓦的建筑群,那便是太子所居住的春和宫。 穿过春和门,郑海跟着领路的太监,走进春和宫的主殿。 “来人,快给辅国公赐座!” 刚走进大门,郑海就听到朱高炽兴奋的喊声。 郑海抱拳,躬身向朱高炽行礼:“臣郑海,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辅国公,请坐。” 朱高炽坐在宝座上,不动如山,根本就没有起身的意思。 看着宝座上形如一个大窝瓜的太子,郑海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想着要客气一番呢,却听到太子道:“郑海,你快下!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别行礼了……” “太子殿下,这……” “免礼,免礼。坐,快坐!” 他摆摆手,叫郑海免礼。 除了因为他与郑海关系非同一般,更因为他不想起身回礼。 因为他太胖了,起身还要人扶着,太麻烦了。 放下手中提着的盒子,郑海就座。 “郑海,你那盒子是什么?” “禀太子殿下,这是臣送太子的礼物。” “哦?”朱高炽胖胖地脸上有些好奇,小眼珠子盯着盒子,“你给我带的是什么礼物?你就不怕御史弹劾你?” 郑海起身,将盒子递给身边的太监,笑着道:“臣送的礼物,御史弹劾不了。” “哦?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礼物!” 朱高炽一脸好奇,盯着眼前系着绸缎的木盒子,令身边的侍从打开盒子。 看着朱高炽,郑海微微一笑。 他平时并没有送礼的习惯,毕竟他已经贵为国公。 通常,只有别人给他送礼,他很少主动给别人送礼。 更何况,他也不兴这一套。 不过,今天他是第一次进入东宫,是朱高炽成为太子后的第一次邀请。 郑海当然要祝贺太子,稍微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太子朱高炽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朝堂中,最近御史弹劾之风盛行。 以陈瑛为首的御史像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专叮有缝的蛋,哪个官员有点什么不检点就会被弹劾。 朝中大臣,人人自危,都不敢像以前那样公开送礼了。 解掉红色绸缎,揭开木盒的盖子。 一艘精雕细琢的多桅杆木质帆船,出现在朱高炽的眼前。 “是船!”朱高炽眼前一亮,兴奋道,“郑海,这是不是我父皇要造的宝船?” 郑海解释道:“禀殿下,这是宝船的模型。” “嗯,真精致!”朱高炽细细打量着宝船的模型。 “殿下,臣恭喜殿下荣升太子,祝殿下今后一帆风顺。” 朱高炽挣扎着从座位上站起来,旁边的侍从急忙上前搀扶。 “郑海,你有心了!我能成为太子,这多亏了你的帮忙!” 朱高炽一脸真诚,随即抱拳道:“请受我一拜……” “殿下,不可!” 郑海岂敢让太子给自己行礼,连忙起身。 “我知道,我父皇其实并不想让我当太子,他心中更偏爱高煦……” “殿下,”郑海连忙抱拳道,“陛下怎么想的,郑海不知。殿下仁孝,成为太子,那是众望所归……” “郑海,陛下怎么想的,我知道的,”朱高炽看向郑海,笑着道,“总之,我要感谢你。” “殿下,臣对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并有任何贡献。 “在陛下面前,臣甚至未曾替殿下说过好话。 “殿下要感谢的是解缙与众臣,他们给殿下说了许多好话……” 郑海实话实说,并没有对朱高炽隐瞒。 当初,朱棣询问有关太子人选时,郑海与道衍一样,选择旁观。 他并没有表达支持朱高炽的看法,而是两边都不帮也不反对。 分别接到朱高炽与朱高煦各自的请帖时,郑海拒绝出席两人的宴请。 “郑海,我知道。” 朱高炽依旧是一脸憨笑:“你没有支持高煦,那就已经算是支持我了。” 盯着眼前这个窝瓜一般的胖太子,郑海心有感触。 朱高炽不是一个灵巧的胖子,但绝对是一个聪明又机灵的胖子。 能当上太子,他绝非仅仅是因为皇长子的身份,而是他的仁厚与聪明。 众臣都喜欢他的仁厚,他的善良。 这难道不是一个特别的魅力和能力吗? “父王!”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郑海用余光扫了一眼门口。 一名身穿华贵的妇人牵着一个六七的小男孩,从门口走进来。 朱高炽看向门口,朗声道:“爱妃,快带瞻基过来,拜见辅国公。” 听到朱高炽这么说,郑海立即明白了这一对母子的身份。 他连忙躬身行礼道:“臣郑海,见过太子妃、小殿下。” 这位大脸蛋的贵妇,就是朱高炽的嫡妻张氏,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张皇后。 太子妃张氏微微欠身还礼,微笑着对郑海道:“辅国公有礼,瞻基,快给辅国公行礼。” “辅国公好。”六岁的朱瞻基乖巧地向郑海打了一声招呼。 小朱瞻基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郑海。 不过,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瞟向了桌子上的宝船模型。 “父王,那是什么船?” 小朱瞻基松开太子妃张氏的手,小跑到桌子前,打量着桌子上的宝船模型。 “瞻基,不得无礼!”太子妃张氏轻声喝了一句,对郑海抱歉道:“辅国公,让您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 “太子妃莫在意,小殿下,聪明机灵,”郑海微笑着道,“能一眼认出是船,小殿下可不简单!” 太子妃对郑海夸赞道:“辅国公年纪轻轻,就当了国公,才真的是不简单!” “太子妃谬赞,郑海只是幸运罢了。” 太子妃转向朱高炽道:“殿下,若瞻基能拜辅国公为师,那臣妾就省心多了。” 朱高炽呵呵笑着,一脸憨笑道:“不知辅国公,是否愿意教授瞻基?” “殿下,不是臣不愿意,而是臣怕没有时间和精力教授小殿下,”郑海抱了抱拳,“殿下应该知道,陛下打算派人下南洋……” “那便算了,我知道郑海你是闲不住的!”朱高炽笑着点点头。 又聊了一些造海船的话题,郑海向朱高炽辞行。 “郑海,你送给我一个礼物,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听朱高炽这么说,郑海盯着朱高炽,有些不可思议。 “你放心,我的礼物,御史也不会弹劾的,”朱高炽憨憨一笑,脸上的赘肉微微一抖,“礼物已经送到你府上了,你回去就能见到。” 从春和宫出来,郑海直接就近出了皇宫的东门——东华门。 一路上,郑海都在想着一个问题:这太子的礼物,会是什么呢? 第403章 南洋的消息 “殿下,这辅国公不愿当瞻基的老师,咱们又该怎么拉拢他?” 太子妃张氏低声询问太子朱高炽。 朱胖子坐在椅子上,胖嘟嘟的圆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爱妃,我知道拉拢他的办法。” “殿下,您什么办法?” 太子妃张氏疑惑地看着朱高炽。 朱胖子呵呵笑道:“他喜欢我的小姨娘。” “殿下说的是,徐三姑娘,徐妙锦?” “嗯,郑海曾求我父皇与母后赐婚,他一直想娶我的小姨娘。” “可臣妾听说,最后不是没能赐婚吗?”太子妃微胖的脸上微微蹙眉,“陛下都办不成的事,殿下,您又如何办成?” “最终成与不成,那不是我说了算,不过……” “殿下有什么好主意?” 朱胖子憨憨地笑着,回答道:“如果我能让他们见见面,你说,郑海他是不是该感谢我?” 太子妃轻轻点头,又问道:“殿下,您给辅国公的礼物,指的是这个吗?” “不!那只是一个小惊喜。”朱高炽神秘一笑,“你过来,我跟你说……” 太子妃走靠到朱高炽的椅子旁,弯下腰,凑近朱高炽。 朱高炽在太子妃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太子妃笑着点点头,走出大门。 午后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湛蓝。 夏日的阳光,格外灿烂。 走下马车,阳光照在身上,郑海觉得有些热。 为了给朱高炽带礼物,郑海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前往皇宫。 出宫后,他也是坐马车回府的。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的大门,郑海不禁想笑出声。 红漆大门上,挂着一个蓝底金字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郑府”。 原本府中的下人是打算挂上“辅国公府”的大牌匾,但郑海觉得太招摇了,改用姓氏,直接叫“郑府”。 走进大门,穿过院子,郑海直接步入府中的大厅。 他想看一看,朱高炽到底送的是什么礼物。 大厅里,空荡荡的,桌子上没有任何礼盒,没有看到任何新的物品。 郑海四处看了看,一脸疑惑:这礼物呢?难道不在这里? 突然,一个人影从内间闪出。 “哥!” 那人兴奋地叫了一声,直接冲上来,抱住郑海。 “狄云,是你!” 郑海同样很兴奋,与狄云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来南京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是跟太子的人一同南下的。”狄云与郑海分开,解释道,“事先不告诉你们,我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细细地打量着狄云,郑海满心欢喜。 “狄云,你这身打扮真不错!像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你三宝哥要是看到你这身打扮,肯定会很高兴,没准还会在南京给你找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哥,你别拿我开玩笑。”狄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直裰,头戴幞头,腰间系着玉佩,英气中透露出儒雅。 与以前那个一头凌乱的乞丐头明显不同,狄云似乎换了一个人,像一个阔绰的公子哥。 人靠衣装马靠鞍,打扮一下,确实不一样。 “你这次来南京,先别回北平了,就住这里。”郑海替狄云做了决定。 狄云点头同意,并没有客气。 “改天,我叫你三宝哥出宫,咱们哥三个一起好好聚一聚。” “嗯,我也挺想三宝哥的,”狄云很高兴,“你们都在南京,要不是北京那边需要我,我也长住南京。” “我们以后可能还会回北京,不过,眼下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在南京。”郑海宽慰狄云道,“你就放心住下吧,北京那边叫比人顶一顶。” “哦,对了,哥,我这里有一封山海盟的密信。” 狄云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漆密封的竹筒条子,递给郑海。 用火烧化封口的蜜蜡,郑海打开竹筒,抽出一封卷曲的信封。 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写得全是数字。 而且,这回的数字不是汉字,而是阿拉伯数字。 这是施若琦写的密信。 这种用阿拉伯数字加密的方式,只有郑海与施若琦两人使用。 这种加密方式,当然是郑海教的,用于绝密通信。 在大明,阿拉伯数字几乎等同于天书。 用阿拉伯数字加密,除了郑海,大明没有可解。 郑海不需要秘密本就可以翻译出文本,但施若琦必须使用特定的秘钥和密码本才能翻译通信的内容。 回到房间内,郑海取出文房四宝,逐句翻译密信的内容。 去年冬天,参观完龙江造船厂,施若琦父女就返回南洋了。 这封密信是从南洋送来的,使用的是山海盟的特殊渠道。 施若琦的密信只要说两件事: 一是大明朝廷先后派了三批使者前往南洋追查,已经返回; 二是应文和尚已经离开南洋,前往西洋,目的地是天方国。 除了这两件正事,施若琦还扯了一些题外话,主要内容就是邀请郑海前往三佛济国。 看完密信,郑海烧了相关的信件与译文,这次离开房间。 看到郑海走出房间,狄云迎了上来:“海哥,我嫂子住在哪里?我来南京了,想跟她打个招呼,随便把从北京带来的礼物捎给她。” 郑海打量着狄云,有些惊讶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狄云,你现在真懂事。” 狄云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哥,人是会大的,总该有点长进吧。” 郑海带着狄云出了府,再次登上马车,前往以前的魏国公府。 走到半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还没到怎么不走了?” 郑海掀开马车的车帘,询问车夫。 “回老爷,前面封路了,我打听了一下,是官府封的。” 郑海微微皱眉,询问道:“是什么原因?” “回老爷,小的听说,是赵王要离京。赵王的车队经过,因而要众人避让……” 赵王即朱高燧,朱棣的三儿子,不久前刚封为赵王。 同一天封王的,还有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的封地在云南,按照道理,他今天也要离京,前往封地。 只是,朱高煦拒绝离京,直接入宫讨说法去了。 朱高煦质问道:“父皇,儿臣有什么罪?为何父皇要把我贬到遥远的云南?” 朱棣心中有愧,无奈道:“高煦,朕不是贬你去云南。朕是让你去做藩王……” “那为什么要去云南?那么远,我不去!” 朱棣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想朕去哪里当藩王?” “父皇,我哪里都不去,我以后还要和父皇一起出征。你去边地,我不跟着,不放心!” 朱棣看着朱高煦,既感动又愧疚,只好道:“好吧,那你先留下,等以后再说。” “谢父皇!” 刚送朱高煦离开,一名太监便走进武英殿。 “南洋那边有消息吗?”朱棣问道。 太监回答:“禀陛下,使者来报,朱允炆疑似已经离开南洋。” “他去哪里了?” “回陛下,中使来信,猜测可能往西去了,去了西洋……” 第404章 我找徐妙锦 “家主,三小姐入宫,会不会影响家主的计划?” “皇后召她入宫,我拦着不合适。” 徐辉祖背对着他的家仆,跪在祠堂祖宗牌位前的蒲垫上。 他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似乎在向祖宗祷告。 祠堂的供桌上摆着祭品,点着长明灯,香坛上青烟袅袅升起。 “可三小姐不愿意嫁给曹国公,这事,万一她告诉皇后……” “皇后知道又能怎样?!” 徐辉祖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并不在意。 他平静地说道:“婚姻嫁娶,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徐家家主,我妹妹的婚姻,当然是我说了算。” 徐辉祖身后的家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默默地望了一眼徐辉祖的背影,他不经意间又瞟了一眼供桌上的灵牌与长明灯。 这间祠堂阴森森的,每次进来,他都心神不宁。 可家主时常在这里祭拜,他又不得不来这里禀报各种消息。 想起前几次各种诡异的情形,他不自觉地望了望徐二公子的灵牌。 那是徐增寿的灵牌。 不知是什么原因,徐增寿灵牌旁的那盏长明灯经常熄灭。 不过,现在那盏长明灯很稳定,橘黄色的火焰竖直向上。 “城中还有什么消息?” 徐辉祖突然发问,吓了仆人一跳。 “禀家主,赵王朱高燧离京了,去了北京。” “嗯,朱高煦呢?” “小的听说,汉王没有去云南就藩,而是留在京师……” “好!”徐辉祖睁开眼睛,从蒲垫上站起身,“你去联系茹瑺、李景隆,还有长兴侯,让他们支持朱高煦。” 家仆有些犹豫,质疑道:“家主,太子已定,这样做……” “听我的!”徐辉祖转过身,看向家仆,“只要朱高煦还在京师,那太子之位就不稳固。” 家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辉祖解释道:“别忘了,唐初玄武门之变。李建成不也是太子吗?可最后,李世民不是照样当了皇帝?” “是,小的这就去通知他们。” 家仆行礼,退出祠堂,向大门走去。 家仆打开紧闭的大门,刚走出大门就被人堵住了。 盯着陌生的青年男子,家仆有些紧张,喊道:“你什么人?为何要拦我?” “我找徐妙锦,你去通禀一下。” 家仆松了一口气,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这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直裰,戴着幞头,像个儒生。 不过,这青年男子身材魁梧,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我们家徐三小姐?” “我叫狄云,是你们徐三小姐在北京的朋友,”狄云对家仆拱手道,“劳烦你去通禀一下。” 家仆盯着狄云,没好气道:“我看你,还是走吧,我们徐家不欢迎你。” “为什么?”狄云一脸困惑。 “年轻人,别打我们家小姐主的意!我们徐家,你高攀不起!” 狄云有些无语:“我……” “告诉你吧,我们家徐三小姐已经订婚了。识相点,赶紧滚!” 狄云一把抓住徐家家仆的双臂,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徐妙锦订婚了?和谁?!” “小子,你干什么?” 徐家家仆想挣脱狄云的手,却发现挣脱不了,连忙喊道:“来人啊!有人来挑事!” 咿呀,徐家大门打开,窜出五六名家仆。 “你告诉我,徐妙锦到底是跟谁订婚的?”狄云依旧将家仆紧紧控制在。 五六名家仆齐声大喝:“小子,快放开我们徐总管!” “告诉我,跟谁?”狄云狠狠盯着徐总管。 “小子,算你有种!”徐总管有些怯懦道,“我们家小姐是跟曹国公订的婚……” “曹国公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子?你连曹国公都不知道?!”徐管家轻蔑一笑,“曹国公李景隆,知道不?” “李景隆。”狄云轻声念叨一声,松开了徐管家。 “我要见徐妙锦,你们去通禀一下。”狄云看向围着他的五名徐府家丁。 徐管家摇摇头,讥笑道:“这小子还挺痴情的嘛,不过,你别费劲了,我们家小姐不在家。” “那小兰呢?帮我把小兰叫出来。” “小子,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徐管家摇摇头,“想通过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送东西,你打错算盘了……” “你们还不去?”狄云瞪了徐家的家丁一眼。 徐家的家丁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挽起袖子,露出拳头。 其中一名家丁冷笑道:“小子,想打架是吧?” “我说了,我是徐妙锦与小兰的朋友,我不想和你们打架。” 扫了一眼徐家的一众家丁,狄云再次看向徐管家:“我是来送东西的,你去把小兰叫出来。” “小子,你是不是傻呀?”徐管家呵呵一笑,“小兰是我们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跟着我们家小姐……” “她们去哪了?” “小子,告诉你又能如何?”徐管家摇摇头,嘲讽道,“我们小姐进皇宫了,你敢去吗?” “不早说。” 狄云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小子,你不是说,来送东西的吗?怎么不把东西留下?” 徐管家冲着狄云的背影喊了一声。 紧了紧肩上的布包裹,狄云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不了,我要亲自送给她们。” 看向狄云离去的背影,徐管家与众家丁说笑道:“找不着三小姐,就找小姐贴身丫鬟,这小子挺贼的!不过,他没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的倒挺美!” “呵呵呵!”众人齐笑。 “徐管家,刚才为什么不叫我们揍他?” “揍他?别说你们能不能打得过,就说徐三小姐的追求者,你们敢打吗?”徐管家反问了一句。 徐妙锦是徐府出了名的小魔王。 追求徐妙锦的,都不是一般的人。 前有锦衣卫郑海,后有曹国公李景隆。 那郑海,如今也成了国公…… 六名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吭声。 离开徐府大门,狄云走到街对面的一辆马车旁。 掀开车帘,他有些失望地说道:“哥,徐妙锦不在家,她进皇宫去了。” 郑海点点头,问狄云道:“小云,你能自己回家吗?我要去一趟皇宫。” “哥,我跟你一起去。” “可你进不了皇宫……” “我可以在外面等。” 郑海点点头:“上来吧,我们去皇宫。” 狄云点点头,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 看着狄云的表情变化,郑海觉得奇怪,询问道:“你怎么这么兴奋?” “没,没,没有……我,我第一次去,去皇宫……能不兴奋吗?” 狄云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扭头看向一边。 “第一次见到皇宫,真有这么兴奋?”郑海笑着,轻轻摇头。 第405章 徐妙锦的本事 皇宫门前,一架马车缓缓停下。 掀开车帘,走向马车,郑海扫了一眼朱红色的宫墙。 红霞漫天,又是火烧云! 夕阳斜照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火,红艳艳的。 这火烧云,这宫墙,都是血红、血红的…… 守护皇权的宫墙,总是渗着鲜血。 从宫墙边收回目光,郑海发现,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 那是徐家的马车。 “哥,你赶紧入宫吧!” 狄云站在身后,催促着郑海。 回头扫了一眼狄云,只见狄云有些局促,神色有些慌张。 顺着狄云的眼神望去,郑海发现,那是徐家马车的方向。 “小云,你又不能入宫,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去找徐家的人聊聊天……” “哥,你真懂我,我也是这么想的!”狄云脱口而出。 见到郑海笑眯眯地盯着他,他这才醒悟过来。 “哥,我身上不是背着礼物嘛,我……我,我去送礼物。” 狄云一边磕磕巴巴地回复,一边逃一样地跑开了。 “呵呵,好,快点去!哥不耽误你们的好事。”郑海笑眯眯地狄云。 狄云半跑半走地靠近徐家的马车,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郑海的方向。 郑海就在站在原地,乐呵呵地望着狄云。 那徐家的马车没有移动,徐妙锦肯定还在宫里。 马车旁边的那几个丫鬟,郑海只认识一个,那就是小兰。 郑海不用猜都知道,狄云的目标一定是小兰。 “夕阳无限好!” “人约黄昏后。” 郑海咂咂嘴,羡慕地望了一眼,转身,向宫门走去。 皇宫分为两部分,前殿、后宫。 前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宫是皇帝与妃嫔生活起居的地方。 前殿主要以三大殿为核心,最主要的三大宫殿分别是:奉天殿、华盖殿与谨身殿。 以三大殿为中心,东边属于东宫,主要是太子的居所与办公地点。比如,太子居中的春和宫,太子会见官员与处理事务的文华殿。 三大殿的西边是皇帝的日常办公地点,比如武英殿、大善殿等。 三大殿的前面是建筑相对少,主要是奉天殿广场。 三大殿后面就是后宫,建筑物很多,有皇帝的寝宫乾清宫、皇后的寝宫坤宁宫,以及东六宫、西六宫等主殿及相关配套设施。 郑海入宫,通常只能在前殿范围内活动,无法进入后宫。 而徐妙锦进宫,是皇后召见,进的是后宫。 皇后的寝宫坤宁殿,俆皇后手握毛笔,正在抄书。 桌子上,放在两本书籍,分别是《女宪》、《女诫》。 她的毛笔轻轻蘸了蘸墨水,又移到一本册子上,一撇一捺,极为认真地书写着。 一个个蝇头小楷,娟秀整齐。若不细看,还以为是雕版印刷出来的,简直就是手写的印刷体。 “姐姐,大哥要逼我嫁给那个什么李景隆。你若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徐妙锦跪在地上,假惺惺地抹着眼泪。 放下毛笔,俆皇后瞥了一眼妹妹徐妙锦:“你的年纪可不小了……” “此生,我只嫁郑海,否则,宁死不嫁!” 徐妙锦站起身,直直地盯着她姐姐。 “姐姐,我想嫁给郑海,可大哥不同意。如今,他非逼要我,嫁给李景隆! 她指着一旁的红色柱子,说道:“姐姐,你若是不帮我,那我就一死了之算了! “我就直接撞死,在这! “这样,我就能下去陪三哥了……” 说着,徐妙锦真的哭了起来。 “胡闹!”俆皇后训斥一声,离开桌子,走向徐妙锦。 徐妙锦一边哭泣,一边嚷嚷道:“以前,家里只有三哥最疼我;如今,三哥走了,我也不活了……” “好了!别闹了,”俆皇后红着眼睛,抱住徐妙锦,哽咽道,“谁说我不帮你了……三弟不在了,不是还有我么……” 俆皇后哭泣着:“你没了三哥,我没了三弟,你怎么忍心……让我再没有一个妹妹呢?你是不是……想把姐姐也气死……你……” “姐姐,我……我不是……我,我错了!”徐妙锦抹着脸上的泪水。 她抬头看向俆皇后,伸手去帮俆皇后擦拭脸上的泪水。 “姐姐,我错了,我……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还不是你,还说……不气我……”俆皇后自己一边说着,一边擦眼泪。 “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俆皇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徐妙锦的脑袋。“你呀!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心的……” “姐姐,你最疼我了。” 徐妙锦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脑袋轻轻靠在俆皇后的肩膀上。 “好了,这件事,本宫帮你解决。” “谢谢姐姐!” 徐妙锦离开俆皇后的肩膀,行了一个标准礼仪:“民女徐妙锦,谢过皇后。” “就你淘气!”俆皇后扑哧一笑。 徐妙锦甜甜一笑,贫嘴道:“妹妹永远是姐姐的小淘气。” “原本是想叫你去见见太子妃的,可今天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出宫吧。” “姐姐,那你一定要帮我……”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帮你去找陛下,把这件事给搅和了。” “姐姐,你最疼我了。” 俆皇后看向殿外,喊道:“来人!送本宫的妹妹出宫。” …… 武英殿,朱棣正在听取锦衣卫纪纲的汇报。 殿中,除了新晋升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还有辅国公郑海与左都御史陈瑛。 纪纲向朱棣汇报,赵王朱高燧离京时,大臣茹瑺没有按照规定前去送赵王。 朱棣板着脸,看向陈瑛:“这个交给御史来办吧。” “是陛下,臣这就交代下去。”陈瑛抱拳行礼。 “郑海,朕问你,下南洋的宝船造得怎么样了?”朱棣看向郑海。 郑海抱拳行礼:“回陛下,龙江船厂已经造好一部分海船。不过,船厂的船坞不够大,需要增大船坞,暂时没法造更大的宝船……” “那你就叫他们增大船坞,这宝船要建好,要能抵御风浪。你的飞龙卫不见要下南洋,还有下西洋。” 郑海点点头,又道:“可陛下,工部说扩大船坞需要更多的费用,户部那边不给划拨……” “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亲自交代户部。”朱棣的态度很坚定。 一名太监匆匆走进来:“启禀陛下,殿外皇后求见。” 朱棣有些奇怪,但并不犹豫,直接道:“宣!” 俆皇后走进殿中,扫了一眼殿中的几个人,对朱棣行礼道:“陛下,臣妾唐突了。” 郑海和纪纲、茹瑺纷纷向朱棣辞别,打算退出殿外。 俆皇后连忙道:“陛下,臣妾要说的事与辅国公有关,请陛下留下辅国公。” “郑海,你留下。”朱棣毫不犹豫地吩咐了一声。 纪纲与茹瑺退出大殿,身后隐隐传来朱棣的声音:“他竟敢与李景隆勾结……皇后放心,朕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406章 引蛇出洞 奉天殿。 一众文武大臣在殿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昨天打听到一个消息:今天早朝,皇帝要宣布一件大事。 如今,他们还没见到皇帝前来上早朝,都在猜测和议论皇帝即将宣布的大事。 朱棣登基才两年,要说大事,那可真不少。 杀奸臣,杀得人人自危。 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惨遭灭门,被株连的人数将近万人。 登基那段,众臣对朱棣都有一种恐惧,仿佛看到了晚年朱元璋的影子。 好在朱棣没有继续扩大杀戮,反而大封功臣。 归附朱棣的旧臣都有保全了性命,茹瑺、李景隆、谷王朱橞等人还得到了封赏。 朱棣当皇帝真的与皇帝朱允炆大不一样,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对此深信不疑。 朱允炆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削藩,而朱棣则恢复了诸王的爵位与封地。 能被皇帝称得上大事的,迁都北平,实行两都制,这算一件。 废除太祖的禁海令,开海禁,这算另一件大事。 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朱棣命解缙等人编撰的大型类书《文献大成》…… “解大学士,是不是你们编撰的书已经完成了?”有官员询问解缙,“陛下要宣布的大事,会不会是这件事?” 解缙微微一笑:“不瞒诸位大人,《文献大成》确实已经修完。不过,陛下要宣布的未必是这件事。” “除了这件事,最近还有什么大事?” 有官员道:“说不定是浙西疏浚的事,我听说,户部的夏尚书在浙西治水卓有成效。” “多别瞎猜了,等会就知道。” “辅国公与道衍大师来了,大家快站好,陛下应该也快到了。” 有一名眼尖的大臣发现郑海与道衍走进来,立即提醒众人。 众臣纷纷站回各自的位置。 果不其然,太监跟着就喝唱着,宣布皇帝驾到。 朱棣龙行虎步,走上大殿,在龙椅上坐下。 “朕,今天宣布要一件事——” 众臣洗耳恭听,都静静地听着。 朱棣扫了一眼众臣,大声道:“朕决定,要派使者下西洋,访遍海外诸国。” 户部尚书夏原吉出列,禀告道:“陛下,据臣所知,陛下去年已经派了三批使者下南洋。如今,为何又要下西洋?” “去年,朕是叫他们去探路,朕要派大规模的船队回访诸国。众爱卿,觉得如何?” 朱棣说完,叫众臣议一下。 霎时,朝堂上一阵喧闹,众臣低声议论着。 “陛下,南洋诸国远居海外,西洋诸国更是路途遥远,”夏原吉代表户部首先发表意见,“臣以为,派大规模船队出海访问,花费巨大,而所得甚少。陛下,还是派遣数人前去为好。” 朱棣看向道衍和尚:“少师,你有何看法?” 道衍和尚身上有多个头衔。他是僧录司的最高官左善世,同时是资善大夫、太子少师。 朱棣如今称道衍都是称“少师”,以示对道衍的尊敬,彰显道衍和尚的地位与众不同。 “贫僧以为,夏尚书的所说有一定的道理。” 众臣不少人纷纷点头,朱棣的一双小眼睛盯着道衍。 “不过,万事有利便有弊,”道衍和尚不急不缓地说道,“海外诸国尚且能不远万里来朝,我天朝上国,岂能不如蕞(zui)尔小国?” 原先点头的众臣有些不明白了,瞟了瞟道衍,偷偷瞄了瞄皇帝。 道衍一脸深沉,令人无法琢磨。 皇帝更是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看不出皇帝的态度。 道衍继续说道:“贫僧以为,派船队回访海外诸国,可以彰显大明威仪,镇抚四方,有利诸国安定。” “陛下,天下新定,如今国库积蓄不多,再派船队出使,必定花费巨大,请陛下三思!”户部尚书夏原吉再次提出反对。 “陛下,臣有事启奏。”礼部的官员站出队列。 “准奏,礼部有什么意见?”朱棣看向礼部的官员。 礼部官员禀告道:“陛下,原安南国国王陈日煃(kui)之弟陈天平来投。 “他说,陛下被胡汉苍所蒙蔽,胡汉苍篡夺陈氏王位,屠杀陈氏,所行不义。 “请陛下主持公道,奉天讨逆,还安国安宁。” 礼部官员的话,可谓一语激起千层浪。 永乐元年十一月,朱棣才刚刚赐封胡汉苍为安南国国王。 这还没到一年,前安南国皇室成员陈天平就来大明喊冤,请求朱棣讨伐胡汉苍。 朱棣大怒:“大胆奸贼,竟敢骗朕!” 扫了一眼众臣,朱棣愤愤不平道:“胡季犁(máo)父子背叛国主,犯下累累罪恶,鬼神都容不得他们!他们与安南国臣民一同欺骗朕,蒙蔽朝廷,朕不能忍!” 道衍再次拱手道:“陛下,这件事足以证明,大明天威在域外小国眼中,远不如以前。震慑宵小,我大明派大规模船队出使,势在必行啊!” “陛下,派船队出海,势必需要大批海船,需要调动军队与水师护航,而西北鞑靼,虎视眈眈。陛下,切不可冲动!”夏原吉再次规劝。 “兵部,可有意见?”朱棣看向兵部尚书茹瑺。 茹瑺出列,抱拳回答道:“臣等同意夏尚书的意见,此时,鞑靼威胁不可小觑,请陛下暂缓出使海外的计划。” “陛下,臣附议!” 站在武将最前面的曹国公李景隆上前奏告。 盯着李景隆,朱棣眉毛一挑,嘴角微微颤动。 “曹国公,你也反对朕?” 李景隆禀告道:“陛下,北京正在建造宫殿,西北又要屯兵防备鞑靼,海上还有海盗纵横,此时,不宜再出兵远洋。” 夏原吉又道:“派大规模船队出使海外,需要大量海船,需要大批的水手、官兵,以及充足的粮草。这些花费巨大,劳民伤财,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解缙上前奏告。 “臣等附议!”一众文官纷纷跪拜。 坐在龙椅上,朱棣望着殿中的众臣,面色深沉,眼睛深邃。 沉默了一会,他大声道:“既然如此,那此事暂缓,改日再议。” 跪拜在地的一众文臣纷纷谢恩起身。 李景隆、茹瑺等人脸上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这是他们第一次令朱棣收回成命。 “陛下,臣有事启奏。”一名御史走出队列。 “何事?”朱棣随口问了一句。 “陛下,臣要弹劾忠诚伯茹瑺大人。” “哦?所为何事?”朱棣眼神发亮。 “赵王离京时,忠诚伯未按照礼制前去恭送赵王。请陛下罢免茹瑺官职,遣送回乡。” 朱棣点点头:“准奏!” 下了早朝,朱棣回到武英殿。 郑海与道衍一同走进武英殿。 朱棣看向郑海:“郑海,你的这招引蛇出洞,果然让他们都跳了出来!” 郑海抱拳道:“陛下,下西洋的事要从长计议,眼下要务是先建造宝船。” “嗯,建造宝船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朱棣转向道衍:“少师,《文献大成》要重新好好编撰。朕要你参与编修。” “贫僧遵命,《文献大成》与一众编修都交予贫僧,陛下请放心。” “夏原吉、茹瑺、李景隆这些人,朕要将他们统统拿掉!” 朱棣面色冷峻,眼神犀利。 “陛下,夏原吉是能臣,”郑海主动劝道,“他是为陛下着想,还望陛下不要处置他。” “他反对朕,你还护着他?”朱棣瞪向郑海。 郑海拱手道:“陛下,对付能臣的办法,应该是物尽其用。这样的惩治,才能令他心服口服。” “哦?那你给朕说说,怎么个物尽其用?” 郑海再次解释道:“夏原吉在浙西治水有功,陛下,不如再令他去治水。这样,既可以利用他的优点,同时也令他无法反对陛下,一举两得。” “好!就这么办!”朱棣微微点头,又道,“至于其他人,朕让陈瑛与纪纲去办。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第407章 李景隆折戟 “少师,朕已赐你俗世姓名,你蓄发还俗吧!” 朱棣注视着道衍和尚,郑重道:“朕要你入朝帮朕!” 道衍双手合十,行礼道:“陛下,贫僧已在朝堂中,蓄发与不蓄发并不影响贫僧帮助陛下。但贫僧早已习惯了当一名和尚,望陛下见谅。” “好吧,朕不为难你,但朕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道衍与郑海向朱棣辞行,离开了皇宫。 朱棣赐予府邸与两名宫女给道衍,但道衍没有接受。 他依旧居住在寺庙,往返于朝廷与寺庙之间。 上朝时,道衍换上朝廷的官服; 下朝,返回寺院后,他又换回僧服。 郑海与道衍一人一马,向道衍居住的寺庙,慢慢骑行。 夕阳西下,斜照的阳光照在骑马的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离开皇宫,穿过铺着石板的街道,路过炊烟袅袅的城郊茅草房,两人向着人烟稀少的寺庙,慢慢骑行。 “慎之,你为何引导陛下派使者下西洋?” 道衍和尚一手握着马匹的缰绳,一手捏着手中的念珠。 “师父,有一个名叫西塞罗的西方学者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 “西方学者?”道衍的一双病虎三角眼瞥向郑海,微微困惑。 郑海解释道:“就是西洋那个方向的大儒。” 道衍点点头,又问道:“你想控制世界?” “呵呵,师父太抬举徒儿了,我哪里有那个野心和能力啊!”郑海笑着道,“我们只有拥有足够的海上力量,才能抵御来自海上的威胁。” “嗯,海上的威胁确实要重视,尤其是倭寇,必须清剿。” “师父为何不接受陛下的赏赐?”郑海向道衍提出自己的疑问。 扫了一眼郑海,道衍反问道:“那你为何要下西洋?” “师父真厉害,竟能猜到是徒儿想下西洋。” 郑海微笑着,又解释道:“朝堂中尔虞我诈,危机重重。徒儿自知,不擅权谋,只好寻理由去海外避一避。” “呵呵,好一个避一避。” 道衍咧嘴一笑。 抬起手,指着山上曲曲折折的山道,道衍说道:“权力如山,权谋就似那些曲曲折折的山道,小道也。” 顺着道衍的手指,郑海看向前方的山。 山间的羊肠小道,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中,若隐若现。 权谋是小道,那什么才是大道呢? 看着山道,郑海静静思考。 “许多人都希望能沿着这些小道,登上权力的巅峰,”道衍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以为,到了山顶,就能一览众山小,俯瞰天下苍生。 “诸不知,在他们脚下,除了芸芸众生,还有万丈悬崖以及无尽的深渊。” 静静地听着道衍的话,郑海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道衍似乎是在讲权谋,又似乎是在讲禅。 “朝堂也是如此,一步踏出,那便是万丈深渊。” 道衍扭头看向郑海:“高处不胜寒,知道急流勇退,也是一种智慧。” 郑海抱拳,恭维道:“师父教训的是!” 夕阳照在山间的宝塔上,犹如佛光笼罩,神秘而绚丽。 与道衍分别后,郑海独自返回城中的府邸,黑夜就慢慢降临了。 第二天,早朝,茹瑺被家人举报对朝廷有怨,被抓入京师。 朱棣给予茹瑺免罪,遣送他回家乡。 十月,左都御史陈瑛与刑部尚书郑赐弹劾长兴侯耿斌文。 陈瑛举报说,耿炳文的衣服、器皿上有龙凤的图饰,用红革呈做玉带,僭(jiàn )越礼制,是大逆不道。 耿炳文畏罪自杀,他的三个儿子被株连,斩杀。 几天后,陈瑛联合刑部尚书郑赐弹劾曹国公李景隆:“曹国公,在家中蓄养死士,包藏祸心,意图不轨,请陛下治曹国公的罪。” “陛下,冤枉!”李景隆跪拜,解释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是有人要栽赃陷害臣,请陛下明察!” 朱棣点点头,说道:“曹国公请起,朕相信你!就算曹国公家中养了一些士兵,那也很正常。怎么能说成是蓄养死士,意图不轨呢?!” “你们不要胡说,朕,相信曹国公。” 朱棣一拂袖子,大声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没过几天,陈瑛又与成国公朱能、吏部尚书蹇义、六科给事中张信等人再次弹劾曹国公李景隆。 陈瑛道:“陛下,曹国公的弟弟李增枝侵吞田产,行贿官员,阴谋造反,证据确凿。臣怀疑曹国公参与此事,请陛下将曹国公拿下。” “臣附议!”成国公朱能附和。 礼部尚书蹇义也附和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朝中一众文武大臣纷纷附和。 满朝文武几乎都支持对李景隆问罪。 “陛下,臣并不知道臣的弟弟所为之事,臣有罪,请陛下开恩!”李景隆跪下求饶。 他知道,虽然他没有参与任何谋反之事,但他弟弟就难说了。 如今,朝中文武大臣都要治他的罪,他就算有理也说不清。 更何况,他的弟弟李增枝已经被逮捕了,想要澄清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辅国公,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曹国公?”朱棣看向郑海。 郑海与成国公朱能一同跪拜。 此时,郑海抬起头,回答道:“陛下,曹国公家中有太祖所赐免死铁券。 “其弟李增枝虽有谋逆之嫌,或许并非曹国公授意。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曹国公一命。” 曹国公李景隆金川门开门迎降,被朱棣大肆封赏,授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加封太子太师,并增俸禄一千石。 除了打开金川门,李景隆对朱棣的靖难伟业来说,没有任何助益。 李景隆还曾是朱允炆派去北伐燕军的统帅,围攻过北平,曾经是燕军上下的敌人。 可就因为他有打开金川门迎降的功劳,他就成了班列之首,站在丘福与朱能等功臣的前面。 这令燕军的功勋武将们十分不满,众将领都觉得不公平,都很不服气。 而李景隆与谷王突然背叛建文帝朱允炆,打开金川门,导致京师陷落,众臣不得不向朱棣投降。 在朝中文臣心中,李景隆就是叛徒。 他们看不起李景隆,憎恨李景隆,没人同情李景隆此刻的遭遇。 郑海更不可能帮助李景隆了。 虽然郑海促成了李景隆的投降,但他与李景隆并没有更多的交情 更何况,李景隆还敢打徐妙锦的主意,这令郑海十分不爽。 明面上,他是替李景隆开罪,可实际上,这是补刀。 免死铁券,这种东西并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符。 但凡获赐免死铁券的开国功臣及家族,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曾经的开国功臣,如今,只剩下魏国公徐辉祖与曹国公李景隆两家了。 而徐辉祖已经被削爵,没收了免死铁券,软禁在家。 李景隆一家成了唯一拥有免死铁券的家族。 这时候,免死铁券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草。 “既然,辅国公替李景隆求情,那朕,就网开一面。” 朱棣下令削去曹国公李景隆的官职,保留曹国公的称号,但不许他上朝和面圣,令他赋闲在家。 十二月,陈瑛又联合礼部尚书李至刚等人弹劾李景隆。 礼部尚书李志刚说,李景隆在家接受家人跪拜,如同行君臣大礼,是大逆不道;李增枝蓄养数百名奴仆,居心叵测。 朱棣下令,褫(chi)夺李景隆的爵位,没收李景隆一家财产,将李景隆、李增枝及其家人一同软禁在家。 几日后,在早朝上,朱棣再次提出下西洋的想法: “朕,打算派一支船队出使西洋,众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第408章 再议下西洋 朝廷上,众臣互相对视一眼,无人吭声。 对下西洋持反对意见的朝臣,大多都不在朝堂上。 众臣心里都亮敞着,谁都不是傻子。 户部尚书夏原吉去浙西治水了; 兵部尚书茹瑺回家反省了; 大学士解缙在文渊阁编撰《文献大成》; 曹国公李景隆被削爵,软禁在家…… 这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都被调走了,谁还敢反对? 见无人出声,朱棣便道:“既然众爱卿都没意见,那这下西洋的事,就这么定了。” 扫了一眼朝堂上的众臣,朱棣又道:“下西洋的宝船正在建造中,众爱卿,谁愿意代朕出使海外诸国?” 朝堂上,众臣依旧默不作声。 众臣都在观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站出来。 “礼部,你们有人愿意出使海外?” 朱棣看向礼部的官员。 礼部尚书李志刚走出队列,手持象笏,回禀道:“陛下,出使海外需要乘坐海船。臣等文官多不识水性且身体文弱,还请陛下从武将中挑选出使人选。” “没错!陛下,李尚书说的是!” “臣等是文臣,身体文弱,请陛下从武将中挑选人选。” “臣等附议”。一众文官纷纷附和。 “出使海外,怎么便成武将的事了?”淇国公丘福对礼部的推脱很不满。 礼部尚书李至刚道:“淇国公,出使海外,率领的是一支船队,还要指挥水师与护航官兵。我等文官不懂领兵,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臣附议,”吏部尚书蹇(jiǎn)义出列,附和道:“李尚书所言甚是。我等文官缺乏领兵经验,再加上身体文弱,实在是难以担当出使海外的使者。” “哼!不就是出使海外吗?何必推来推去,”成国公朱能上前道,“陛下,臣,愿意出使!” 朱棣看向朱能,眼中有些赞赏的神色,但并没有立即答应朱能的请求。 打量着朱能,朱棣问道:“成国公,你可识水性?” 朱能一愣,摇摇头,尴尬地回答道:“陛下,臣是旱鸭子。” 众文臣呵呵一笑。 朱棣对成国公摆摆手背,让他退下。 叹了一口气,朱棣说道:“出使海外,需要长时间乘坐海船,必须会凫(fu)水,而且要不晕船。” 听朱棣这么一说,一众文武官员纷纷摇头。 出使海外,他们本来就不想去,更何况,他们许多人都不会游泳。 一听说还可能晕船,他们更坚定了不参与的决心。 朱棣登基当皇帝后,第一次大规模派船队出使海外,出使的人选必须可靠。 大约两百多艘船,数万人的使团,作为统领这个庞大使团的正使,需要有领兵经验,能协调整个队伍。 此外,长达一年或者两年的海上旅途,生活十分艰苦,这需要出使的官员具有良好的体魄。 …… 一样样条件列下来,满朝文武几乎没有几个能胜任的。 扫了一眼群臣,朱棣再次问道:“满朝文武,难道就选不出一个能出使西洋的大臣吗?” 一片嘈杂的朝堂,安静了下来。 出使西洋并不是一件美差,而是苦差。 文臣武将,谁都不愿去当这个冤大头。 朱棣最后只能看向郑海。 郑海站出队列,向朱棣行礼:“陛下,臣有一个人选。” 朝中众臣都盯着郑海,静静地等着他说出推荐的人选。 朱棣有些疑惑,打量了一下郑海:“辅国公,你说。” “臣推荐臣的义兄,内官监郑和。” 朱棣微微惊讶,看向一旁的太监郑和。 郑和跪下,行礼道:“陛下,小的愿意出使西洋。” 朱棣没有立即回应,又扭头看向郑海,想从郑海脸上寻找答案。 郑海再次抱拳行礼,解释道:“陛下,臣的义兄,身体健硕,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而且,他跟陛下打过仗,懂兵识将,能率领官兵,还懂礼仪。他是出使西洋的最佳人选。” 朱棣沉默。 朝中的文武大臣却议论纷纷。 “辅国公,虽然郑和是你的义兄,但出使西洋,这是大事。他一个中官,如何能担当这等重任?”礼部尚书李至刚提出质疑。 让一名太监当下西洋的正使,礼部的官员觉得,这种安排很没有面子。 要知道,在太祖和建文帝两朝,太监的地位极低,根本不能参与朝政,更不可能成为出使外国的正使。 朱棣与朱元璋、朱允炆都不同,他对太监没有偏见,甚至认为太监更可靠。 在靖难战争中,燕王府中的太监们表现得很出色。 他们不仅能服侍朱棣的日常起居,还能跟着朱棣一起上战场杀敌。 太监王狗儿、郑和等太监曾多次帮助朱棣扭转战局,对朱棣的帮助巨大。 朝中的文臣不像朱棣这样信任太监,相反,他们看不起太监。 他们对太监充满警惕,因为历史上有不少太监干政的事例。 “陛下,出使西洋是关乎大明声威,这人选可要慎重。” 礼部尚书李志刚再次表达自己的立场。 他没有明确提出反对,毕竟推荐郑和的人是辅国公郑海。 他知道,郑海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是道衍和尚的徒弟。 李至刚不想因此得罪郑海,只是暗示朱棣这出使的人选,郑和不合适。 “陛下,臣也认为,这出使西洋的人选要慎重。”淇国公丘福站出来,附和李至刚的意见。 淇国公丘福对郑和并没有什么敌意。 不过,他与郑海不和,他就是不想让郑海达成目的。 丘福支持汉王朱高煦,而郑海与太子朱高炽走近。 这是丘福提出反对的一个重要原因。 “淇国公,既然你不同意我的建议,那请你推荐一个人选。” 郑海直接将矛头对准淇国公丘福:“要不这样,淇国公,你当出使西洋的正使。” “哼!本国公是想出使来着,”丘福一脸不爽,却也不敢应下,“可本国公不会凫水,而且晕船。若不是这样,本国公定不推辞。” “那请淇国公推荐一个人选。”郑海依旧针锋相对。 丘福瞪了郑海一眼,扭头对朱棣拱手道:“臣暂无人选,不过,陛下,这出使的人选请慎重啊!这关乎大明的脸面,要选可靠的人。” 朱棣点点头,又看了郑海一眼:“确实要慎重,此事再议。” 朝堂上,除了郑海推荐郑和为正使,其他官员并没有选出合适的人选。 众文武大臣都不愿当这个出力不讨好的使者。 最终,出使西洋的正使人选没有定下来。 …… 寺庙中,道衍和尚看着自己的两位徒弟,目光灼灼。 “你们真的打算要下西洋?” 郑和回答道:“师父,徒儿从小就有个愿望,那就是像家父那样,出海远洋,到天方国去看一看。” “师父,徒儿想帮三宝实现梦想,而且,这也是徒儿的梦想。”郑海在一旁帮腔。 道衍的一双病虎三角眼看向郑海:“那你为何不自荐为正使?” 第409章 观棋者,落子 “师父,你觉得,一支数万人的船队,陛下会放心地让我来统领吗?” 郑海不答反问。 摸着花白的胡须,道衍目光灼灼地看着郑海,咧嘴一笑。 他又捋了捋胡须,浅笑道:“你们俩亲如兄弟,陛下将船队交给三宝,又岂会放心?” 沉默了一会儿,郑海回答:“是徒儿考虑不周,还请师父指教。” 当时,郑海没有想这么多。 他只是想着朱棣没有人选,而唯一的人选就是他推荐的郑和。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所顾虑,朱棣也会选择郑和。 但没想到,朱棣还是没有选择郑和。 他还是低估了朱棣对他的戒备与防范。 当然了,他推荐郑和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史书上记载的正使就是郑和。 他以为,既然历史不可改变,那么,郑和必然是正使人选,朱棣不可能不接受他的建议。 可结果,朱棣还是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福善,你真的想下西洋?”道衍看向一旁沉默的郑和。 福善,是郑和的法名。 马和被赐姓郑,获得了朱棣的奖赏。 郑和用赏赐的钱财雇佣工匠,刊印佛经《佛说摩利支天经》。 为此,道衍和尚为徒弟郑和起了法名,名为“福善”。 郑和点头回答道:“禀师父,去天方国朝拜是徒儿的梦想。徒儿想下西洋。” 道衍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手中的念珠,大拇指在念珠串上轻轻拨着,念珠串一颗一颗地转动起来。 郑海与郑和都静静地等待着,不敢出声。 他们知道,他们的师父在想办法,或者说,是在演算与推演。 在郑海眼中,道衍和尚一直都是一个擅长权谋的大师。 此前,道衍盘算的全是如何帮助朱棣打天下,如何帮朱棣坐稳天下,如何在危机四伏的朝堂中屹立不倒。 他帮朱棣出谋划策,却不愿彻底沦为朱棣的棋子。 在道衍的心中,他可能是将自己置于棋手的位置上。 更或者说,他是一个观棋者,是那个站在棋手朱棣身旁的观棋者。 不是棋子,就没有被人吃掉的危险; 不是棋手,就没有输赢的担忧。 所以,他拒绝还俗,不接受朱棣的赏赐的宅邸与美女。 他不想沦为朱棣的棋子,更不想沦为与朱棣对弈的棋手。 他一直都是观棋者。 道衍是真正的权谋大师,天下棋局的观棋者。 正因为如此,他能像棋手一样落子,影响棋局的走势,又不被棋局所困,旁观天下,超然物外。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道衍不是真君子,他是观棋而语,因此,被人称为“妖僧”。 但为了徒弟的梦想,冒着与朱棣对弈的风险,他打算落子了。 这令郑海挺震惊的,也挺感动的。 其实,道衍和尚与郑海早就为朱棣准备了一手暗棋。 只不过,郑海与道衍都不希望打出来。 他们希望,手中的暗棋永远都不要使用。 那只是,用以自保的釜底抽薪。 “为师,要去找一个人,”道衍停止转动念珠,微笑道,“或许,只有他,能令陛下放心地将船队交给福善。” “师父,您要找的是什么人?”郑海与郑和异口同声。 道衍呵呵一笑:“这个人,你们俩都认识。不过,事成之前,为师不能告诉你们。” 郑海与郑和目送师父道衍离开寺庙。 两人各自骑着马,离开了寺院。 郑海返回他的府邸——郑府。 他刚到府邸门口,还没下马,狄云就冲了上来: “哥,太子殿下召你入宫。” 打量着收拾得风流倜傥的狄云,郑海有些好奇:“你这是要去哪里?” “哥,我陪你去皇宫。” 郑海直接回道:“你又没法进宫,不用陪我去,我自己去。” “哥,我入宫,只是陪你去。” 狄云不等郑海回应,直接跨上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匹马。 “小云,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前往皇宫,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郑海调转马头,拽了拽缰绳,令坐骑与狄云的马匹并行。 看着狄云微微红润的脸蛋,他有一些怀疑。 “是不是宫里有什么风声?” 郑海一直盯着狄云,看得狄云浑身不自在。 狄云知道躲不去,只好解释道:“哥,我听那来传召的太监说,徐妙锦被太子妃召进宫了……” “哦——我明白了。”郑海咧嘴一笑。 两匹马飞驰在宽阔的石板街道上,朝着皇宫奔去。 转眼间,皇宫就出现在视线里。 朱红色的宫墙外,一辆豪华的篷盖马车就停在宫门不远处。 那辆马车,郑海很熟悉,那是徐家的马车。 马车旁,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过,或许,狄云比郑海更熟悉那个身影。 郑海下了马,直接将马匹的缰绳交给狄云,吩咐道:“小云,这小兰就交给你了。” “嗯,哥你放心。”狄云的心思早就飞了,根本没听清郑海的话。 郑海笑着问道:“小云,我刚才对你说的是什么?” 狄云回过头:“哥,你不是说把马交给我吗?” “我是说,这匹小母马交给你了。” 郑海嘿嘿一笑,向宫门走去。 狄云愣了一会,又看了看身边的两匹公马,嘀咕道:“哥,这明明是公马嘛。” 从东华门入宫,左转,一直走,很快就可以看见春和宫的青绿色琉璃瓦。 春和宫又称“东宫”,是太子朱高炽生活起居之地。 向春和宫的太监说明是太子召见之后,郑海很快就被太监领进春和宫中。 郑海跟着太监走进一间房间,房间中并没有任何人。 他并不清楚太子为什么要召见他。 不过,听说徐妙锦也在太子宫中,他挺期待的。 郑海与徐妙锦已经好久没见上一面了。 他希望在面见朱高炽之后,能够与徐妙锦见上一面。 正在出神地想着事情,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海转过身,看向来人。 “慎之,我好想你!” 还没等郑海从惊讶中回过神,徐妙锦已经飞奔过来。 一把抱住郑海。 “慎之,我听说,你要下西洋,”徐妙锦紧紧抱住郑海,抽泣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妙锦,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那你为什么要下西洋?”徐妙锦一边哭一边问。 郑海轻轻拍着徐妙锦的后背,一边安抚,一边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下西洋的?” “我听太子妃说的,她说太子告诉他,陛下已经决定了……” 【注】 姚广孝题记郑和刊印《佛说摩利支天经》:“今菩萨戒弟子郑和法名福善,施财命工,刊印流通,其所得胜报,非言可能尽矣。 福善一日怀香过余、请题,故告以此。 永乐元年岁在癸未秋八月二十又三日,僧录司左善世沙门道衍。” 第410章 大明宝船 武英殿内,熏香袅袅,与往日颇有不同。 皇帝朱棣并没有坐在宝座上批阅奏章,而是空手而立。 “朕还是藩王时,你父亲就跟朕说,‘年过四十,胡须过肚脐,即可登上大宝’,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棣询问身边站着的一名青年。 这名青年与太子朱高炽的年纪相仿。 他叫袁忠彻,字公达,是鸿胪寺序班。 鸿胪寺序班隶属于礼部,主要负责各种活动的吉凶仪礼等事。 袁忠彻的父亲名叫袁珙,曾经是一个相士,经道衍和尚推荐给朱棣,成为燕王府的常客。 朱棣登基后,封袁珙为太常寺丞,并赐下丰厚的赏赐。 袁珙年迈,已经很少出入朝堂与皇宫。 “禀陛下,陛下乃是龙生凤长,身长六尺,面大腰圆,一步能开三尺,可谓龙行虎步。” 袁忠彻继续解释道:“陛下当年是被年龄所困,还没有长出龙须,没有显现天子之相。 “如今,陛下胡须长达一尺八寸,真龙天子的面相才最终显现出来。 “家父,深谙相面之术,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陛下的天子之相。” 听着袁忠彻的解释,朱棣不时点点头。 袁珙的相面之术确实神准无比。 他不仅预言了朱棣登上皇位的事,还准确地不少朝臣的命运。 袁忠彻承袭其父袁珙的相术,相面识人也是神准无比。 当朱棣还是燕王时,宴请北平文武官员,袁忠彻就告诉朱棣,都督宋忠、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等人都是短命之人。 结果,燕王起兵,这些人就被砍头了,确实是准。 “你父亲最近身体可好?”朱棣问袁忠彻。 “多谢陛下关心!家父身体尚好,只是年纪大了,不爱走动了。” 朱棣看向袁忠彻:“朕听说,你父亲写了一本相术书籍,名为《柳庄相法》。你是否已研读?” “回陛下,家父的大作,忠彻是第一个拜读的。”袁忠彻一脸自信,“不敢说倒背如流,但书中的精要,忠彻已经领会十之八九。” “那朕倒是要考考你。”朱棣捋了捋长长的胡须,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 “陛下,要怎么考?”袁忠彻微笑着,神色从容而自信。 “朕的近侍太监郑和,你可认得?” 袁忠彻抱拳回答:“忠彻自然认得。他是道衍大师的徒弟,他师父道衍与家父是至交。臣与他见过多次,至今印象深刻。” “哦?那你告诉朕,他的面相如何?” 袁忠彻侃侃而谈道:“郑和,身高九尺,腰大十围,眉目分明,耳白过面,齿如编贝,行如虎步,声音洪亮,此乃贵人相。只可惜,他是个太监,否则,必为勋贵。” 听着袁忠彻的分析,朱棣微微点头。 郑和确实长得十分英俊,与袁珙的《柳庄相法》一书中所说的贵人面目比较接近。 “朕想让他领兵,你跟朕说一说,他能否胜任?” 绕了一圈,朱棣终于转到正题上了。 袁忠彻回答道:“论才貌、智慧等各方面,在所有内侍中是最出众的,臣观察他的气质、面色极佳,一定可以胜任。” 朱棣点点头,对身边的太监昌盛道:“给朕传辅国公。” 从武英殿出来,太监昌盛穿过右顺门,正想要出午门,却遇到了郑海。 郑海刚从太子的春和宫出来,正要去找朱棣,汇报船厂造船的进度。 他跟着太监昌盛穿过右顺门,走进武英殿。 “郑海,朕想问你,下西洋的船只造得怎么样了?” 见郑海进来,朱棣率先询问郑海有关船只建造的事。 “陛下,臣此来便是向陛下汇报的,”郑海抱拳禀告道,“下西洋的一号宝船已经建成,臣请陛下登上宝船,参观大明最大、最强的战船。” “哦?真的吗?”朱棣龙颜大悦,“好!甚好!” 扫了一眼郑海,他摸了摸胡子,又道:“郑海,你去给朕传旨,待着视察了宝船,朕要奖赏参与造船的所有人。” “是,陛下。那臣这就去船厂。” 郑海抱拳行礼,退出了武英殿。 看着郑海离开的背影,朱棣问身旁的袁忠彻:“公达,你给朕说说,郑海的面相,如何?” 袁忠彻是个机灵人,自然明白朱棣心中的顾虑。 朱棣并没有使用辅国公的官爵称谓来称呼郑海,而是直呼其名。 从这个层面来说,朱棣与郑海的关系很好。 不使用辅国公的称呼,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能是为了避免给官职给袁忠彻带来压力。 朱棣并不完全信任郑海,甚至,他对郑海有所提防。 “回禀陛下,郑海是勋贵之相,可定国安邦。家父曾给他算过一卦……” “哦?你父亲给他算过,那卦象如何?”朱棣很好奇。 袁忠彻拱拱手,回答道:“家父算得一句偈语:‘因海而亡,向海而生。’” “因海而亡,向海而生。”朱棣轻声默念着。 “这句话有什么含义,你能否解释?”朱棣再次看向袁忠彻。 袁忠彻摇摇头道:“事关天机,臣道法有限,不能破解。请陛下恕罪。” “因海而亡,向海而生,”朱棣再次重复着偈语,点点头,又道,“看来他的一生注定是与海有关。” 袁忠彻默默点头,没有插话。 “因海而亡,可不可以理解为,他会因为航海而死?”朱棣又问了一句。 袁忠彻点点头:“臣觉得,有可能,但后一句‘向海而生’,又该如何解释?臣实在不解,无法预测。” “那就先不管这些了。”朱棣嘴角的八字须微微上翘,“你陪朕一起去看看郑海所造的宝船。” “是,陛下。”袁忠彻抱拳回答。 …… 龙江,长江边,停放着一艘巨舰。 “这……这,这就是宝船?” 朱棣站在船前,抬头望着高高的船身,满脸惊讶。 站在朱棣身旁的众人都呆呆的,仰望着高大的船身,无人回应。 郑海也没有回答朱棣的问题,同样,静静地望着宝船。 这就是大明宝船! 当时,世界上最大、最强的木帆船,没有之一。 郑和回答道:“陛下,这就是宝船,请陛下登船。” “好!很好!朕要看看,这宝船到底如何厉害……” 【注】 (明)袁忠彻《古今识鉴》卷八:“内侍郑和即三保也……永乐欲通东南夷,上问:‘以三保领兵如何?’ 忠彻对曰:‘三保恣貌才智,内侍中无与比者,臣察其气色诚可任。’遂令统督以往,所至畏服焉。” 第411章 超级舰队 辽阔的蓝天上,白云朵朵。 蓝天下,江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 长江岸边,停泊着数十艘木帆船,一眼望不到边。 从远处看,密密麻麻帆船,形成了一道水上长城,横亘在江面上。 走到岸边,这才发现这些木帆船有大有小,造型并不相同。 其中,最大的巨舰长达四十四丈又四尺,宽十八丈,名为“宝船”,意为“入海取宝”。 站在船前,人小得犹如一只渺小的蚂蚁。 而巨大的宝船犹如一只巨大的鞋,是一只能搭载上千只蚂蚁的“大鞋”。 宝船十分巨大,仅上层建筑有四层,九桅十二帆,光船锚就有几千斤重,需要动用两三百人才能启航。 郑海知道宝船很大,但不知道会这么大。 他曾到过龙江造船厂很多次,知道宝船的舵杆长达十几米。 但当看到造好的宝船后,他依旧觉得,很震撼! 一艘木船能造这么大,在古代堪称奇迹! 长约150米,宽约60米,这样的木船就算是后世也不多见。 不是用钢板,只用木材,要造出这个等级的木船,只怕是二十一世纪的造船业都不能轻松完成。 看到宝船的这种震撼感,无法言喻。 就像当初郑海第一次看到航空母舰一样,激动得说不出话。 “郑海,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呢?” 朱棣的喊声从一侧传来。 郑海回过神,又听到朱棣喊声:“朕要登船了,你不上船吗?” 跟着朱棣、郑和、袁忠彻等人一起登上宝船,郑海认真地打量着这艘巨舰。 之前,他将宝船的督造工作交给了郑和,他对宝船的了解并不多。 宝船高大如楼,甲板上桅杆有九根,有高有低。 高的桅杆可能有十几二十米,矮的桅杆大概也有个七八米。 船舱十分巨大,像航母的舱室一般,舱室极多。 他跟在朱棣与马和的身后,安静地听着郑和的介绍。 “陛下,宝船上建有宫殿和厅堂,有明有暗。其中,宫殿明面上有五座,暗藏在船舱中的还有七座。有三个厅堂是公开的,还暗藏五个……” “为什么还有藏起暗室?”郑海忍不住问了一句。 郑和微微一笑:“辅国公有所不知,这海上航行世事难料,凶险异常。 “若是遇到海盗偷袭,这明面上的宫殿与厅堂,很容易被敌人摸清楚。 “暗藏的宫殿与厅堂可以有效的隐藏我方的人员,必要时可以出其不意地对敌人发动反击……” “呵呵呵!辅国公,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了解?”朱棣都忍不住嘲笑郑海,“朕,不知叫你来船厂督造吗?这方面竟不如郑和。” “回禀陛下,臣确实不太清楚。” 郑海坦白道:“督造的具体事务,臣交给了臣的义兄,这也是臣推荐义兄为正使的原因。” 郑海不失时机地夸赞义兄郑和,敢当郑和的陪衬。 朱棣并不理会郑海,什么也没说,继续沿着船中的过道往里走。 船舱走廊的墙壁上都经过了一番装饰,雕梁画栋的,很豪华。 郑海跟着朱棣与郑和走过一条条通道,穿过了无数道门和房间。 他跟着朱棣身后,听着郑和介绍各个舱室的名称与用途,名目非常多。 头门、仪门、丹墀(chi)、滴水、官厅、穿堂、后堂、库司…… 还有,藏书与放置文件的专用书房,以及审讯的公廨(xiè)等专用舱室。 “郑和,如果遇到海盗,那该如何应对,船上可有备有兵器?” 朱棣忽略了郑海的存在,直接向郑和发问。 “回陛下,宝船上备用20门火炮,船舷两侧有专门的射击孔。这是根据辅国公的要求建造的。”郑和解释完,微笑地看向郑海。 朱棣对郑和点点头,表示认可。 郑和继续介绍道:“除此之外,宝船上还驻扎有大批的官兵,而且,船队中有专门的战船,专门用于保护船队。 “战船上配置了更多的火炮,其中大发贡十门,以及辅国公改造的四十门大佛郎机火炮,碗口铳五十个。 “此外,还有喷筒、鸟嘴铳、弩箭以及各种兵器……” 听着郑和的介绍,朱棣不时点头,偶尔看郑海一眼,似乎有赞许之意。 将火炮搬上战船,这个主意很不错。 朱棣不禁想起,靖难战争时,郑海率领的那艘战船,几发炮弹就射沉了盛庸率领的水师楼船。 燕军一战而胜,盛庸的水师不战自溃。 郑和继续说道:“就算不使用任何火炮,我们的宝船光靠撞击,就能够将海盗的船只撞沉……” “哦?竟有这能耐?”朱棣微微诧异。 “陛下有所不知,这宝船的船板极厚,关键部位的甲板都加厚了,足有一尺多厚。”郑和笑着道,“遇到海盗船,我们的宝船甚至不使用任何武器,直接撞上海盗船,就可以将他们的船只撞毁……” “好!这宝船足以令海盗闻风丧胆!”朱棣都情不自禁地夸赞起来。 “陛下,这宝船不仅不怕撞,而且就是有些舱室撞坏了,导致进水了,宝船也不会沉。” “这又是为何?”朱棣很好奇。 “这多亏了辅国公的建议。”郑和说着,又瞄了郑海一眼。 朱棣白了郑海一眼:“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郑和解释道:“辅国公改良了水密隔舱,即便船底的舱室进水,船只也不会沉。我们只需将损坏的舱室关闭并密封起来就可以了。” 水密隔舱技术在唐朝、宋朝时期就有了,只是没有大明这般大量使用。 在南朝时期编着的《宋书》中,所记载的“八艚舰”,就有关于水密舱的设计。 除了介绍宝船,郑和还向朱棣介绍了船队中的其他船只。 除了体型最为庞大的宝船,还有各种配套的船只,如水船、粮船、坐船、马船、战船等。 水船专门存储和运送淡水; 粮船是存储和运送粮草及后勤物资的; 坐船,又称为“战坐船”,是大型战船,用于运兵; 马船,是兼具水战与运输,是多功能两用船…… 听着郑和滔滔不绝的介绍,朱棣终于下定了决心。 “郑和,朕命你为,此次下西洋的正使,由你统领整支船队。” 郑和跪拜谢恩道:“郑和谢陛下,小的一定不辱使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朕要跟辅国公单独说几句话。” 朱棣令众人退下,将郑海留下单独谈话。 “郑海,朕要你跟着郑和一起下西洋,你可愿意?” “陛下,臣愿意。” 朱棣目光灼灼:“你可知道,朕为何要你下西洋?” 郑海自然知道朱棣的目的,但不能明说。 “臣不知,请陛下吩咐。” “朕,要你追查朱允炆的下落……” 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1405年7月11日),正使郑和、副使郑海、王景弘等奉皇帝朱棣命令,出使西洋。 船队从苏州刘家港启航,大小船只160多艘,人数超过二万七千人。 船队抵达福建五虎门后,进行休整,等待冬季风来临,等待正在的启航…… 【注】 《明史.郑和传》:“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踪迹之,且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永乐三年六月,命(郑)和及其侪王景弘等通使西洋。” 第412章 一下西洋 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六月十五日,郑和船队从苏州刘家港启航,到福建长乐太平港休整。 四个多月后,冬季风来临。 十一月,郑和船队自长乐太平港出,从五虎门出发,正式下西洋。 东北风呼呼地吹着,高高的桅杆上拉满了风帆。 一艘艘巨大的木帆船挂满风帆,犹如鲲鹏展翅而飞,快速驶离海岸。 天空阴沉沉。 白茫茫的天上,偶尔飞过几只海鸥,略显孤单。 甲板上,水手们正在检查桅杆与风帆,调整着风帆的迎风角度。 这些巨大的风帆,是一种特制的硬帆,帆篷面上有支撑条,能够最大程度的利用风力。 因为顺风而行,船的动力十足,船尾的摇橹已经向上收起。 这种能够旋转的长橹靠人力驱动,类似后世的螺旋桨,可以推动船只前行。 除了船尾,在宝船的两侧同样设置有类似的长橹。 这种长橹的存在,使得宝船能够在无风,甚至逆风的时候,依旧能够有效行驶。 站在船尾的甲板上,郑海俯瞰这些收起的长橹,心中感慨不已。 古人的智慧,真是非同凡响! 船尾的航迹逐渐消失,离陆地越来越远,渐渐地再也看不见陆地。 四周全是海水,一片白茫茫。 天是阴沉沉的,海水也是阴沉沉的。 矗立在船尾,郑海不禁有了一些离别的惆怅。 他想起了离开南京时,在太子宫与徐妙锦离别的情形: 徐妙锦紧紧抱住郑海,脑袋趴在他的胸口上,哭成一个泪人。 “慎之,你能不能不要出海?你求一求陛下,或者,我去求我姐姐……” “妙锦,你听我说,”郑海轻轻为徐妙锦抹去眼角的泪水,“下西洋是我和三宝的梦想,我必须去……” “那你能不能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徐妙锦微微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委屈与不舍。 “妙锦,这是第一次出海,船上全是男子,不能带女眷。等以后,我们摸清了海上航路,我再带你一起下西洋,好不好?” 徐妙锦微微撅起小嘴,腮帮鼓鼓的,似乎有些生气。 看着徐妙锦可爱的模样,郑海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梁。 “你这一去,要多久才回来?”徐妙锦再次发问。 “前往南洋要等冬季风,返回时要等夏季风,一来一回,估计要两年时间……” “这么久!” 徐妙锦再次抽泣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泉眼一样,不断涌出泪水。 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脸庞,仿佛雨滴落在白莲花的花瓣上,一个劲地往下落,惹人怜惜。 郑海微笑着安慰道:“妙锦,别哭了,别哭了。让我好好再看看你,记下你的甜美笑容……” 听郑海这么一说,徐妙锦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不再流泪。 可泪水却不听使唤,越是着急,越是停不下来。 “呜——” 徐妙锦急得哭出了声。 她没办法止住泪水,更没办法挤出笑容。 想要给心上人留下一个甜美的回忆,可她一时间却没法破涕为笑,心中更加委屈和愧疚。 “呜——我笑不出来……呜——” “好了,好了,那就不笑吧。”郑海一边笑,一边安慰徐妙锦,“哭着更好看……” “呜——你欺负人……” 徐妙锦又气又笑,眼睛流着泪水,小嘴巴却轻轻嘟起嘴。 从郑海的怀里起身,她抬起两只白皙的玉手,努力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郑海再次搂住徐妙锦的纤纤细腰,一把拉到怀里,一只手抓住她的玉手,头一歪,冲着徐妙锦的红唇吻了下去…… 一阵令人窒息的甜蜜之后,郑海松开了徐妙锦的香唇。 徐妙锦缓缓睁开双眼,满眼柔情,微微红润的脸蛋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慎之,我想做你的女人。” 她的目光灼热,像一团烈火。 郑海安慰道:“妙锦,我答应你,等我从西洋回来,一定娶你! “你再等我两年,就两年! “到那时,不管是谁反对,我都娶你!我……” “不!我想今天就做你的女人!”徐妙锦打断了郑海的话。 她伸出手,去解郑海的腰带…… 咚咚咚! 一阵蹬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传来。 “小海,你在想什么呢?” 郑和身穿一身使者的官袍,登上楼梯,来到船尾的甲板上。 郑海有些尴尬地回答道:“没什么。” “是不是在想徐妙锦?”郑和走过来,微笑着。 郑海微微点头,没有否认。 “小海,你们之间也该有个结果了,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 “嗯,等这次我们从西洋回来,我就娶她。” “好!”郑和咧嘴笑道,“我这个当义兄的,等着喝你的喜酒。” “好!我请三宝当主婚人。”郑海认真道。 “好,一言为定。” 从苏州的刘家港出发时,郑和的船队只有160多艘。 在福建长乐太平港休整时,又增加了四十多艘各类福船和广船。 福船是福建一带建造的海船,广船是广州一带建造的海船。 郑和船队从福建长乐太平港出发时,船队的规模达到了200多艘,其中,包括62艘大宝船。 船队人数多达2760多人,相当于大明4个海防卫所的兵力。 其中,官员800多人,其余多为士兵。 船队中各种人员配备齐全,除了熟悉航海的航海技术人员,如舟师、舵工、水手等,还有礼部的礼宾人员、户部的理财人员以及医生、翻译、僧侣、修船工匠等。 200多艘船只,在浩瀚的大海上航行,如何保证船队的安全与航行? 郑和与郑海将船队编成混合舰队,呈“飞燕”型编队。 战船分列前中后,粮船、马船在战船之前,郑和的帅船(指挥船)位于船队中心,协调前后船队的通信与联系。 船队经过十多天航行后,抵达吕宋(今菲律宾吕宋岛)。 郑和船队先后访问了吕宋、苏禄、浡(bo)泥(今文莱)。 永乐四年(1406年)三月,郑和的船队抵达占城国。 占城国,又称占婆,是中南半岛南部的一个小国(今越南南部),北临安南(今越南北部),西接真腊(今柬埔寨)与暹(xiān)罗(今泰国)。 郑和派人乘坐小船先登陆,向占城国王投递国书。 占城国王坐着大象,率五百多卫士前来码头迎接。 那国王身穿五彩礼服,腰束八宝方带,头上戴着一个类似唐僧帽的锦华金冠,名为金钑三山玲珑花冠,一身装束极为尊贵。 来到码头边,高大如墙的亚洲象蹲跪下来,占城国王从大象上的背上下来,率领一众侍卫冲着郑和、郑海等而走过来。 盯着占城国王,郑海心里想着这国王是不是说越南话,连忙问身边的翻译:“通事,你懂越南话吗?” 翻译看向郑海,愣愣地不说啥,一脸不解。 正好奇翻译为什么不回答,郑海却听占城国王开口说话道: “敝国国小民贫,无所奉献,略备土产,聊表敬意,还望天朝上使笑纳。” 这汉话虽然很不标准,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但这确实是汉话。 郑海忍不住问道:“你会说汉话?” 盯着占城国王,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世界都在说汉话? 【注】 参考资料: 周志斌着《郑和》:“占城国王说道:‘敝国国小民贫,无所奉献,略备土产,聊表敬意,望乞笑留。’” 第413章 占城见闻 占城国王占巴的赖笑着答道:“上使有所不知,我们占城国通行汉字。” 占城曾经是中国的领土或藩属国,与中国历朝多有往来。 商周时期,占城地区被称为越裳地,秦朝称“林邑”,汉朝称“象林县”,直到唐朝才改成为“占城”。 大明与占城一直维系和平友好着宗藩关系。每一任占城国的国王即位时,都会派使者前往大明,请求大明册封。 朱元璋列出的十五个“不征之国”,其中一个就是占城国。 占城国与中国的关系密切,因此,通行汉语。 不过,占城国没有笔和纸。 书写文字,一般是使用竹子蘸白灰在羊皮或树皮上书写。 作为大明下西洋的正使,郑和与占城国王一番礼节性的问候之后,代表大明收下的礼物。 打开占城国王呈送的礼物清单,羊皮上写着一串白色字迹: 黄金一千两, 白银一千两, 辟寒犀两根, 象牙簟(diàn)两床, 吉贝布十匹…… 占城国王占巴的赖打开其中的一个礼物箱,介绍道:“这个是辟寒犀,这个是象牙簟……” “辟寒犀?这个真的能辟寒吗?” 郑和指着箱子里金黄色的物品,问占巴的赖。 占巴的赖解释道:“上使,辟寒犀是犀牛的角,用金盘盛放于室内,会有温暖袭人的感觉。” 郑和点点头,表示明白。 作为副使郑海确认了礼物清单后,他指着象牙簟问占城国国王:“王上,这个凉席,真的是象牙制成的?” “回上使,确实是象牙制成的。我们占城国有驯养大象的习俗,”国王占巴的赖解释完,邀请道,“请各位尊使乘坐大象,与我一同前往王宫。” 占巴的赖示意手下将供人乘坐的象群带过来。 多达十多只成年的亚洲象慢慢走过来,来到使团附近停下。 驯象师命令大象跪下,郑海、郑和等十几名使团的官员分别坐上大象背上的特制藤椅。 占城国的大象平时是坐骑,战时就是战象。 打仗时,这种身体庞大的动物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力量。 乘坐在大象上,身体随着大象的走动轻轻晃动。 比起坐船,这种晃动真的不算什么,郑海反倒觉得很舒服。 居高临下,他能看到使团与国王卫队之外的情景。 路两旁的是低矮的茅草房,房檐很低,需要弯腰低头才能进出房门。 占城国的百姓都在围观大明使团,在路两旁双手合十向国王与使团行礼。 远处几栋高大的屋宇,屋顶盖的是细长瓦片,比平民的茅草房不知要好多倍。 来到高大的建筑群前,郑海才知道,这里是占城国国王的王宫。 相比于大明的皇宫,占城国王的王宫规模较小,但装饰很华丽,木门雕刻有鸟兽与植物等各种精致的图案。 “各位上使,这就是本王的王宫,请随本王入宫。” 国王占巴的赖宴请了郑海、郑和使团,席间有各色美食。肉类还算丰盛,有猪肉、羊肉,但没有鸭与鹅肉。 郑和与占城国王进行一番友好的交谈,传达大明皇帝朱棣对占巴的赖的祝福。 占城国信奉佛教,男子成年前多出家。国王是高僧,登基前要受戒,退位后出家。 因此,行礼一般是行佛教礼。 郑和正好也是佛教信徒,与国王占巴的赖有许多共同语言。两人相谈甚欢。 郑和还承诺为占城人传授一些常见病的治疗方法,并帮助占城制造笔墨纸砚,推动汉字的普及。 占城国王占巴的赖十分喜欢郑和送给他的铜钱,向郑和提出请求,希望大明能帮助占城国建造铸钱厂。 郑和答应了占城国王的请求,派工匠帮助占城建造铸钱厂,并传授了炼铜法与浇筑技艺。 占巴的赖对郑和行礼道:“上使,本王还有一个请求,望上使能够代为传达。” 郑和很大方的回礼:“王上请说。” “我们的邻国安南侵占我占城国国土,请上使禀明天朝皇帝,请天朝做主,令安南国归还我占城国土。”国王占巴的赖双手合十,一脸诚恳。 自从胡氏父子篡位为王后,安南国经常入侵邻国占城国。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安南国大举入侵占城,占领了占城国的两个州。 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安南国出动20万大军再次入侵占城国,差一点就攻入了占城国的国都。只因占城国军民顽强抵抗,安南国后勤补给跟不上,才不得已退兵。 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占城国王遣使前往大明,向朱棣控诉安南的侵略行径,希望大明主持正义,令安南国归还领土。 郑海和郑和都知道这件事,当时皇帝朱棣就派人前往安南,为两国进行调停。 郑和看向郑海,询问郑海的意思。 郑海对占城国王道:“王上的意思,我们明白。我在这里向您承诺,大明一定会帮你要回被安南占领的领土。” “真的?”占城国王又惊又喜,有些不敢置信,“上使,你说的是真的吗?” 郑海重重地点头,承诺道:“你放心,两年之内,我大明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如果安南国不答应归回,那我们大明会使用断然的手段,令安南国归还你国的领土。” “感谢天朝,感谢上使!”占城国王十分激动,“本王敬上使一杯酒,上使实在是本国的大恩人啊!来喝酒!” “喝酒!”郑海端起身前的一坛酒,向占城国王敬酒。 这占城国的就是米酒,是用一年三熟的占城水稻酿制的。 不过,他们的酒坛很特别,是一个酒瓮,酿酒器与饮酒器是同一个酒瓮。 酿酒时,将稻米与包含酒曲的药丸一同密封在酒瓮里。 饮酒时,直接用一个长长的细竹管插入酒瓮中,直接吸引酒瓮中的酒。 因此,郑海想干杯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不是喝酒,而是真正的饮酒,用吸管饮酒。 这个异国风情,令郑海又爱又恨。 这占城国的酒,开瓮饮酒就必须把瓮中吸到没有酒为止。 这吸完了酒酒瓮会被再次密封起来,等待瓮中的酒再次酿造出来。 这酒瓮中的酒,有多有少。 碰到酒少的瓮,郑海能很快饮完里面的酒。 可是,碰到瓮中装满了酒的酒瓮,郑海就想哭了。 一顿宫廷宴请下来,郑海就已经喝醉了。 第二天,郑海是被义兄郑和摇醒的。 “小海,你醒醒!” “呃……三宝,怎么这么早?” “小海,现在都中午了,”郑和板着脸,“你该醒醒了。” “哦,都中午了?昨天,我喝多了,这占城的酒后劲太大了……” “小海,我问你,为什么昨天你要答应占城国王,帮他夺回安南国侵占的土地?” 郑和一脸严肃:“没有陛下的金口玉言,我和你可没有这种权力!你这是擅做主张……” “三宝,你放心!这件事,我有把握,而且,说不定现在陛下已经开始准备对安南用兵了……” “真的?”郑和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的?” 郑和笑了笑,不回答。 …… 千里之外,大明国都应天府南京。 皇宫中,朱棣正在召见成国公朱能。 “士弘,安南胡氏胆敢杀我官兵,罪大恶极,朕容不得他如此放肆! “朕问你,你是否愿为朕讨伐胡氏逆贼?” 朱能大声道:“陛下,臣万死不辞!” “好!”朱棣大手一挥,“朕命你为征夷大将军……” 第414章 初遇南洋海盗 “成国公,朕命你为征夷大将军,沐晟(chéng)、张辅作为副将,辅助你。你一定要替朕、替死去的大明官兵,讨回公道!” 武英殿中,皇帝朱棣一脸怒气。 朱棣之所以要征讨安南,并不是为了占领安南的土地,而是为了伸张正义,为大明的官兵复仇。 永乐四年(公元1406年)三月十五日,安南国胡氏父子派兵袭击返回安南的前皇室成员陈天平及大明使团。 陈天平被杀,安南陈氏王朝彻底灭绝。 大明的使者大理寺卿薛岩等人死于安南的偷袭中,明军将领黄中率领使团残部返回大明。 朱能是朱棣的亲信,是从燕王府就开始培养的军事将领。 令朱能领兵讨伐安南,朱棣是放心的。 西平侯沐晟是驻守云南的总兵,熟悉西南夷狄。 令沐晟辅助朱能,朱棣是细心考虑过的。 有熟悉安南情况的西平侯帮助,朱能讨伐安南胡氏会更顺利。 张辅是张玉的儿子,朱棣即位后被封为信安伯,后来又封为新城侯。 张辅是年轻一代将领的翘楚,也是朱棣看重的年轻将领。 有这两人辅助朱能,朱棣相信,打下安南,不是问题。 “陛下,臣一定不负重托,踏平安南!”成国公朱能一脸自信。 愣了愣,朱棣连忙道:“成国公,不要误会朕的意思。朕是让你去讨伐胡氏父子,不是针对安南国百姓。 “安南在太祖列出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之中,安南国百姓也是朕的子民。 “朕,针对的是胡季犁(máo)父子。” 朱能抱拳,回答道:“陛下这么说,臣明白了。” 朱棣点点头,又嘱咐道:“胡氏父子是首恶,必诛;其他胁从者,赦免。惩治了恶徒,你从陈氏的子孙中选择一名贤良,立为王位继承人。” “臣谨遵圣旨,一定遵从陛下的意思去做。”朱能再次抱拳。 “朕有六不准,你要传达所有将士。” 盯着皇帝,朱能有些疑惑:“陛下,请吩咐。” “征讨安南,有六不准: “不准纵兵祸乱; “不准轻敌大意; “不准无故毁坏安南国百姓的房屋; “不准掠夺安南国财产、掳掠民女……” 听着头有些大,朱能微微蹙眉。 兵祸一起,兵匪往往是一家。 有些趁乱打劫,浑水摸鱼,甚至纵兵作恶的事情都不少见。 为了提高士兵的作战积极性,有不少带兵的将领甚至允许士兵劫掠。 可朱棣却要求朱能,不能对安南国这么做。 在古代能够这么做,那真的是正义之师、仁义之师了。 朱棣并不知道朱能心中所想,又补充道:“最后一条是,不准杀降兵。” 不杀降兵,这在古代还是比较少见的。 历史上屠杀降兵的事件屡见不鲜,比较着名的例子就是长平之战。 秦国在长平打败赵国后,秦国主将白起下令坑杀几十万投降的赵国士卒。 不杀降兵,这是靖难之役战争中朱棣使用的策略。 朱棣深知不杀降兵这策略的意义。 瓦解敌军、降低敌人的作战意志、减少己方的不必要的损失,这个策略具有重要作用。 想到这里,朱棣想起了提出这条建议的首倡者——郑海。 朱棣突然补充道:“对了,郑海率船队下西洋了。如果你们需要船队的支持,你们可以试着联系他。他们船上的火炮威力不小,必要时可以提供一些支援。” “如果需要,臣一定联系辅国公。”朱能再次抱拳。 郑海与郑和已经率领船队离开占城国,正在前往爪哇国的海上。 行驶在大海上,两百多艘海船,浩浩荡荡。 船队依旧采用的是飞燕队形编队,战船分布于前中后各处,负责船队的护航。 郑海与郑和的帅船居中指挥,处于船队中心,联系和调整船队的行进速度与方向。 白天,船队各船通过旗语、鼓号声等方式进行通信联系; 夜晚,船队各船通过信号灯、鼓号声等方式通信联系。 在出发前,郑海就训练了一批旗语官与信号灯通信员。 鼓号声一般比较少用,因为海浪与海风会影响声音的传递效果。 最常用的还是旗语与信号灯。 旗语和信号灯都有两种通信形式: 一种是直接在桅杆上悬挂旗帜或桅杆灯,传达船队指挥的指令; 另一种是通过懂旗语或信号灯的官兵人工打旗语或信号灯,主要用于应急联系与一对一指令。 郑海登上宝船的甲板,正打算安排士兵更换信号旗。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号角声: 呜——呜——呜—— 号角声是从船队的侧翼传来的,这不是船队的信号。 “报——禀郑副使,侧翼战船挂起警戒信号旗。” 甲板上的一名通信传令兵向郑海报告。 郑海对士兵点点头,回复道:“收到。传我命令,挂警戒信号旗,命所有船只提高警戒。” “是!”通信传令兵传递郑海的命令,吩咐船上水手升起警戒信号旗。 “来人,传我命令,派哨船潜出右翼,探明情况,令战船及时回传相关情报。”郑海再次下达命令。 下了甲板,郑海穿过狭长的舱中走廊,来到郑和的指挥舱。 指挥舱位于中部,受海浪影响比较少,是船上晃动幅度最小、最平稳的舱室。 郑和的指挥舱中,放着一个大型的木桌沙盘地图。 只不过,沙盘上没有沙,是一张航海图,模拟的是海面。 沙盘地图上,摆放着各型船只的模型,类似郑海前世见到的作战沙盘。 当然,这个沙盘是郑海的创意。 一名通信传令士兵快步走进指挥舱,禀告道:“禀正使大人,右翼战船送来情报,发现疑似海盗在打劫商船……” “海盗?”郑和嘀咕了一句,再次询问,“你确定是海盗?” “禀大人,右翼战船指挥使的消息确实是海盗。”士兵回答。 郑和看向郑海,是一个征询意见的眼神。 郑海看向传令兵,问道:“情报是否说明,海盗是什么身份?打劫的又是什么商船?” “禀郑副使,消息简报上说,海盗打出‘陈’字旗号,商船挂的是南洋最大商队山海盟的旗帜。” “小海,这‘陈’字旗号的海盗,会不会是南洋海盗陈祖义?”郑和询问郑海。 郑海重重地点头,不由地皱了皱眉。 “山海盟,不是施进卿先生的船队吗?” 郑海捏着拳头,郑重其事道:“是!” 郑和询问道:“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小海,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注】 《明史.成祖二》:“四年……三月……丙午,(安南)胡(氏)袭杀陈天平于芹站,前大理卿薛岩死之,黄中等引兵还。 秋七月辛卯,朱能为征夷将军,沐晟、张辅副之,帅师分道讨安南……” 第415章 海盗王陈祖义 管他是什么海盗,敢打山海盟的主意,那就往死里整! 既然他们送上门来,那正好给船队练练手。 沉思片刻,郑海拿起沙盘上的标尺,量了量帅船到右翼战船的距离。 放下标尺,郑海对郑和抱拳道:“正使大人,我申请率领一艘福船前出,指挥战船剿灭海盗……” 还没等郑海说完,一名士兵冲进指挥舱,大声道:“禀正使大人、副使大人,我方战船开火了。” “开火了?”郑海与郑和对视一眼。 “是,大人,属下听到火炮的响声……” 没等通信传令兵汇报完,郑海冲出指挥舱,急忙向甲板上跑去。 轰隆,轰隆! 当他跑上船顶的甲板,还能听到两声炮响。 不过,这之后就没有再听到火炮的声音了。 “火炮总共响了几声?” 郑海询问甲板上负责观察的水手。 士兵回答:“禀副使大人,一共响了四声。” 战船是大型福船,舰首配备一门大发贡炮,左右两船舷各配备有3门佛朗机炮。 这七门火炮,是可以远距离攻击的火炮。 刚才的四声炮响,应该是舰首大发贡炮与船舷一侧的佛朗机炮开的火。 “小海,情况怎么样了?”郑和也从船舱中走上甲板。 郑海回答:“炮声停了,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呢。” 正当郑海与郑和讨论着可能的战况,却发现远处的战船降下了警戒旗,升起了表示安全的旗帜。 负责护卫的战船降下了警戒旗,说明海盗应该是败走了,威胁解除了。 宝船上的通信传令兵第一时间向郑海与郑和报告。 随即,郑海下令降下帅船警戒旗,解除警戒。 一艘船型较小的哨船,从右翼快速驶来。 哨船靠近帅船后,郑海发现,哨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名白袍公子跟随前来汇报战况的通信传令兵,登上帅船。 传令兵向郑和、郑海行礼,禀告道:“参见两位大人,海盗已经被我方战船驱离,发炮四发,命中一发,击伤敌船一艘……” “只中了一发,海盗就跑了?”郑海有些诧异。 “回禀副使,海盗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方火炮一响,海盗自然溃逃……” “好了,我知道了。”郑海打断了士兵的吹嘘,“这个战功记下,等回朝后,我会禀明陛下,论功行赏。” 传令兵抱拳行礼,扭头看了看一旁的白袍公子,向郑和与郑海介绍道:“这位施二公子是那艘商船的船主,他是来向两人大人……” “好了,你下去吧。我们认识,不用你介绍。” 郑海再次打断了士兵的话,令士兵退下。 传令兵悻悻地闭上嘴,狐疑地看白袍公子。 忽然,他看见那白袍公子莞尔一笑,十分迷人,一时间愣住神。 “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传达命令。”郑海又催促了一声。 “是,属下遵命。” 临走时,传令兵又望了白袍公子一眼,摸了摸脑袋,一脸困惑。 走下甲板前,他又回头看了几眼,摇摇头,终于离开了。 施若琦扑哧一笑,冲着郑海、郑和抱拳,行礼道:“若琦,拜见两位使者大人。” 郑和呵呵一笑,转脸看了郑海一眼,这才回复道:“施姑娘,在茫茫大海上,我们都能遇上,真是有缘……” “没错!这就是缘分!”施若琦对郑和拱拱手,快步走到郑海身旁,“慎之,这是我们的缘分。” 说着,她直接上前,挽住郑海的手。 咳——咳—— 郑海连忙咳嗽两声:“施姑娘,注意身份,注意场合……” “呵呵,我什么都没看到,”郑和笑呵呵地走到一旁,“小海,我回船舱,这里就交给你了。” “我也回船舱。”郑海从施若琦手中抽出手臂,跟上郑和的脚步。 施若琦笑盈盈道:“这宝船这么大,我还头一次看到,正好参观一下。慎之,等等我。” 施若琦跟上郑海,她身后还有跟班。 那跟班跟在施若琦身后,乐呵呵道:“二姐,大哥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施若琦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久别重逢,他有点不好意思。” 似乎见惯了施二姐厚脸皮的样子,那跟班笑着道:“是,二姐说的是,咱山海盟谁不知道,二姐对大哥是一片痴心……” “什么痴心?是真心。” “二姐说的是,是真心,是真心。” 走到船舱中,一路上看着精美的装饰与宽敞的船舱,施若琦啧啧称赞。 跟着郑海,走进指挥舱,施若琦盯着巨大的沙盘,一脸惊讶。 “这就是你们的海图?”她拿起一只小木船模型,“这木船做得很精致嘛。” 郑海忍不住问道:“二姐,你说说海盗的事情吧?你们的船不是装有火炮吗?怎么会被海盗袭击呢?” 施若琦没有回答郑海的问题,反问道:“你知道,袭击我们的商船的是哪一路海盗吗?” “袭击你们的,是不是南洋海盗王——陈祖义?”郑和在一旁询问了一句。 施若琦面色凝重,重重地点头。 施若琦向郑和介绍起陈祖义的情况。 陈祖义,祖籍是大明广东潮州人,明朝洪武年间,举家搬迁到南洋,投靠旧三佛济国王,成为三佛济国王手下的将领。 后来,三佛济内乱,国王被杀,他就拉起队伍,做了海盗。 陈祖义有领兵经验,一部分手下曾经是三佛济国的士兵。他们对南洋一带很熟悉,因此,通过打劫过往船只,很快就发展壮大。 如今,陈祖义已经是南洋一带最大的海盗头子,人称“海盗王”。 他手下大约有五千手下,近百艘船只。 施若琦向郑海、郑和详细介绍陈祖义的情况。 与此同时,陈祖义也在召集海盗开会,研究郑和的使团船队。 嚓! 一把短刀,插在桌子上。 “陈老大,他们伤了我们五名弟兄,这个仇,我们怎么算?”一名海盗头目十分气愤。 “报仇,我们要报仇!”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海盗义愤填膺,一个个叫嚣着。 他们有人说汉话,有人说叽里呱啦的爪哇语。 还有一些海盗在一旁做翻译,将汉语翻译给不懂汉语的本地海盗听。 陈祖义海盗团伙鼎盛时曾人数上万人,曾经横行于南洋到日本之间。 大明剿海盗与山海盟护航商队崛起后,陈祖义的海盗团伙规模才有所缩减。 “你们信誓旦旦要报仇,那你们知道,那支大明的船队,有多少人吗?” 一直沉默的海盗头子陈祖义突然发问。 乱哄哄的海盗们突然安静下来。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回答得了。 “你们有办法对付大明的火器吗?”陈祖义又问了一句。 众海盗再次沉默。 陈祖义扫了一眼众海盗,又问:“那你们知道,大明使团船队是谁统领的吗?” “老大,我知道!” 一名海盗头目站起身,操着一口闽浙口音的汉话:“大明船队的统领名叫郑和。据说,他的义弟叫郑海……” “刘二麻子,这郑海又是何人?”陈祖义询问一声。 “陈老大,这郑海,就是杀你堂弟的那个锦衣卫……” “是他?!”陈祖义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冤家路窄!” 刘二麻子伸手摸了摸他自己的那张麻子脸:“陈老大,这新仇旧怨,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哼!自然不能放过他们……” “那陈老大,我们跟他们拼了!”刘二麻子抽出倭寇用的短刀。 “不!”陈祖义摇摇头,“他们的船坚炮利,我们不能硬拼。” 刘二麻子追问道:“那我们就看着他们离开?” “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要智取。” “那我们怎么办?” “听说,他们要前往爪哇,那我就为他们准备一份大礼。”陈祖义的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刘二麻子一脸懵逼:“……?” 第416章 爪哇的摸头杀 “你们也是去爪哇?” 施若琦一身男装白袍,微黑的脸蛋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施姑娘,莫非你们也是去爪哇?”郑和面带微笑。 “嗯,我们给东爪哇国王送物资,随便在那里采购一些物资。” 施若琦冲着郑海笑,又道:“既然同路,那我就坐你们的船了。郑副使,你不会赶我下船吧?” 郑海白了施若琦一眼,没有搭话,扭头看向郑和。 作为大明下西洋的使团正使,郑和最有发言权。 郑和微笑着却不说话,根本不理会郑海对他的挤眉弄眼。 见郑海一个劲地给郑和使眼色,施若琦也转向郑和,笑呵呵道:“正使大人,您不会赶我下船吧?” 郑和笑着道:“施姑娘,你放心,我没有意见。 “我们这次出使南洋,目的就是为了和南洋诸国搞好关系。 “像你这样了解南洋情况的大明侨民,我还巴不得姑娘能留下来,帮我们多介绍介绍各国的情况呢!” 听到郑和这么说,施若琦更开心了:“只要你同意我留下,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各种情况……” “二姐,你怎么能留下来呢?”郑海打断了施若琦的话,“你不回去,山海盟的船队由谁指挥?” “听到没,我不回去了,”施若琦看向身后的跟班,“你回去告诉大家,跟着大明的船队走,海盗肯定不敢骚扰。” 跟班嘿嘿一笑,抱拳道:“是,属下这就回去传达,请二姐安心住下。” 看着跟班离开,施若琦再次冲着郑海咧嘴一笑,微黑的脸蛋显得牙齿更白。 郑海有些无语。 他知道,施若琦喜欢自己,并不希望施若琦留在宝船上。 既然给不了施若琦想要的幸福,他不想耽误施若琦,不想让他产生任何误会。 “我们船上全是男的,女子不能留在船上。”郑海再次针对施若琦。 施若琦瞪了郑海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正使大人都没说要赶我下船,你为什么要赶我下船?” 郑海解释道:“不是我非要赶你,女子不能留在船上,这是我们的规定。” “这里哪有女子?” 施若琦看向郑和,厚着脸皮道:“正使大人,你看到这船舱里有女子吗?” 郑和摇摇头,笑着不说话。 他走到一旁,找了一本书,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如果不是彼此认识,就施若琦的这身男装,别人还真不知道施若琦是女儿身。 施若琦不肯下船,郑和不表示反对,郑海也没办法。 郑海奈何不了脸皮厚的施若琦,只好岔开话题,向施若琦询问爪哇国的情况。 爪哇国(今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一带),古名叶调、诃陵、阇婆、呵罗单、耶婆提等。 元朝曾远征爪哇,因兵力不足与不适应湿热环境而失败。 元朝开始,统称为“爪哇国”。 爪哇是大明的藩属国,是明太祖朱元璋规定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之一。 爪哇国主要分为四个部分聚居区,分别是、杜板、新村、苏鲁马益和满者伯夷。 爪哇国没有城郭,只有国王居住的王宫修筑有砖墙。 爪哇男子蓬头,女子将头发梳成椎形发髻。 他们上身穿衣,下身围布巾,腰间用锦布缠腰,称为“压腰”。腰间经常插着一两把短刀,这种短刀称为“不剌头”。 从三岁小儿到百岁老人,几乎人人腰间都有一把不剌头。 介绍到这里,施若琦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弯刀,解释道:“这就是不剌头。只不过,一般人的不剌头,不像我这样镶上宝石。” 不剌头的刀刃是镔铁所制,刀柄有金柄、象牙、犀角等材质,表面雕刻着精致的图案。 爪哇国的度量衡与大明不同,一斤二十两,一两十六钱。 大明的铜钱可以在爪哇流通,当地人最喜欢大明的瓷器、麝香、纻丝。 说到这里,施若琦着重强调了一个爪哇国的禁忌——“摸头杀”。 爪哇人不喜欢别人摸他们的头,这一点与占城人类似。 但爪哇人脾气更要强,更好斗,一言不合就捅人。 摸爪哇人的脑袋,有可能会被不剌头捅死,是真正的“摸头杀”! 除了不能摸头,做买卖时钱物不明、喝醉酒和吵架等,都有可能拔刀。 如果用不剌头刺死人,只要不被抓住,躲三天就可以不用偿命; 如果刺死人当场被抓住,那就会被刺死。 爪哇国的刑法简单粗暴,没有鞭笞等刑罚,只要一条就是反绑犯人的手在背上,用不剌头刺腰眼、软肋,通常刺一两刀就死了。 爪哇国几乎每天都会死人,民风就是这样彪悍。 听了施若琦这么说,郑海与郑和都重重的点头。 大明船队抵达爪哇时,郑和叫再三嘱咐登岸的官兵要小心谨慎,避免发生冲突。 为此,郑和要求上岸的官兵不许携带佩刀,不许与当地人发生争执、不许触犯当地人的禁忌,以免发生误会。 大明的使团船队包含有水船、马船、粮船等,船队本身储备有大量的食物。 在海上航行,粮食是消耗品,吃掉就没了。 因此,每到一个国家,郑和船队都会想方设法补充粮食。 郑和派来两名百户率领两百人登陆爪哇,进行商品贸易,换取船队所需的粮食。 下了宝船,郑海没有跟着大明官兵去交易粮食,而陪着施若琦。 他跟着施若琦,去给东爪哇国王送物资。 爪哇国王的王宫是当地最高的建筑,四周用砖墙围着,墙高大约十米。 山海盟的人对着独轮车将物资送进了王宫。 郑海跟着施若琦穿过一道道门,走进王宫。 王宫中没有桌椅,也没有床榻。 国王戴着金叶花冠,盘腿坐在草席上。 看到地上坐着的国王,施若琦突然大喝一声。 王宫中,除了郑海与国王,所有人都抽出了短刀。 国王的侍卫与山海盟的人持刀对峙,明晃晃的短刀都指着对方。 “都说爪哇人好斗,怎么山海盟的人比他们还好斗呢?” 郑海不知道,施若琦刚才喊的那一声爪哇语是赦免意思。 他身上并没有佩戴腰刀,只好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施若琦与国王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施若琦这才命令山海盟的人收起刀。 接着,国王那边也跟手下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也收起了不剌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郑海一脸懵圈,低声询问施若琦。 施若琦用汉语跟郑海解释道:“我们原先的货主东爪哇王,而他是西爪哇王……” “啊?”郑海有些惊讶,又有些不明白,“送错人了?” 施若琦摇摇头:“不是,东爪哇王已经被他杀了。” 郑海这才明白刚才双方拔刀的原因。 “那该怎么办?” 施若琦一脸平静道:“没事,我们已经谈妥了,跟他交易也一样。” “哦,那就好。” 突然,一名蓬头的爪哇侍卫冲进来,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话。 罄—— 爪哇西王的手下们再次拔出短刀。 山海盟的人也同时拔出短刀。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郑海再次懵了,不得已再次掏出匕首。 第417章 爪哇惨案 一言不合,就拔刀? 这回,又是什么误会? 郑海手持匕首,盯着爪哇西王。 爪哇西王与施若琦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爪哇语。 施若琦给郑海翻译道:“他说,他的士兵报告,有人秘报说,我们是东王的援兵,是来报仇的……” “刚才不是说清楚了吗?”郑海很不解,再次询问施若琦,“我们是来做生意的,怎么又怀疑我们了?” 施若琦回答:“刚才来报的士兵说,发现不明身份的人登岛,他们已经交战了。他们怀疑,我们是奸细……” “不明身份的人登岛?”郑海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他们不会把我们大明的使团当成东王的援军了吧?这误会大了!” 施若琦也是一惊。 “二姐,你把我的身份告诉他,我是大明出使南洋的副使。让他的手下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攻击对登岛的人。” 施若琦将郑海的话翻译成爪哇语,向爪哇西王都马板介绍郑海。 爪哇西王都马板起身向郑海行礼,并想设宴邀请郑海吃饭,给郑海呈上槟郎。 爪哇人喜嚼槟郎,没有茶待客,只有槟郎迎客。 郑海生怕西王的人与使团发生冲突,并不想参加西王的宴请。 正想推辞之际,王宫外传来一声炮响—— 轰隆! 爪哇西王与王宫中的一众爪哇侍卫一脸惊恐,紧紧握着手中的不剌头短刀,四处查看。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声响,但郑海知道,这是大明使团的火炮声。 不好!出事了! “二姐,可能是使团出事了,叫西王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郑海感觉事情不妙,令施若琦请西王一同前去查看。 经过施若琦的翻译,爪哇西王知道了刚才的那声巨响是大明的火炮。 了解了郑海的担心,爪哇西王同意与郑海等人一同前往查看出了什么事。 爪哇西王与爪哇东王都与大明有朝贡关系。 就在几个月前,西王还遣使给大明入贡了珍珠、珊瑚等珍宝。 之前,大明也有使者来过爪哇,只是这次来得有些不巧。 前些日子,爪哇西王与爪哇东王打了一仗,东王战败,被西王杀了。 西王刚刚占领了东王原先的属地。 出了王宫,郑海与西王都马板立即前往大明使团登陆的码头。 刚穿过集市,还没到码头,郑海与都马板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在靠近码头的集市附近,数十名大明官兵倒在血泊了。 他们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巴都没有合起来。 很显然,当时他们很震惊,猝不及防。 他们死的时候,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爪哇士兵会突然冒出来的袭击他们! 大明的官兵一个个倒在血泊里,身上有好几个血洞,鲜血染红了衣服。 看到这一幕,郑海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兵器! “你们为什么要偷袭他们?! “你们为什么不事先询问清楚?! “为什么!” 郑海大声质问着。 爪哇西王都马板目瞪口呆地站着,哑口无言。 施若琦也是一脸惊讶,将郑海的话一字一句地翻译给都马板听。 沿着地上鲜红的血迹,郑海等人从集市边来到码头旁。 一路上,全是大明官兵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血淋淋的。 他们遵从郑和的要求,上岸进行商贸交易时没有携带兵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面对爪哇士兵的突然偷袭,他们手无寸铁,根本就无力抗衡,最终成了被屠杀的对象。 在距离码头不到两百米的地方,郑海停了下来。 在他身前,一名大明的士兵躺在血泊里,仰面朝天,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个世界—— 死不瞑目! 郑海伸出手,从上往下,轻轻在士兵的脸上抹了一下,使士兵合上双眼。 士兵的怀里还揣着一袋白米。 米袋破了两个洞,又细又白的爪哇稻米洒落了一地。 从破洞里渗出鲜血,鲜血染红了米袋,染红了白米,白色的大米与殷红的鲜血相互映衬,十分醒目。 他死的时候,还想着保护这袋大米……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出乎意料了! 他甚至想不明白,这些袭击者不是来打劫粮食的,而是来杀他的…… 郑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缓缓起身,攥紧拳头,回头狠狠地瞪了爪哇西王一眼。 爪哇西王都马板面色一白,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巴也微微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不剌头。 “哼!” 郑海冷哼一声,转身向码头走去。 码头上,还有几十具大明官兵的尸体,同样鲜血淋漓,同样没有了呼吸,同样—— 死不瞑目! 停靠在岸边的大明船只都收起了船板。 桅杆上升起了警戒旗,船舷的小窗打开了,伸出黑洞洞的炮口。 船甲板上,大明的官兵和水手们手持火铳与各式兵器,对准岸上。 “都别激动,来人是郑副使!” “收起火铳,收起弩箭,是郑副使!” 跟在郑海身边的飞龙卫上前,向船上的官兵报名号,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愣头青突然开火。 来到岸边的巨船前,爪哇西王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郑海没有理会他,直接与施若琦走向最大的宝船。 船上官兵看到来人是郑海,放下船板与木梯,让郑海等人登船。 爪哇西王都马板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 郑海却没有理会他,直接登上宝船,将爪哇西王留在岸上。 登上宝船上,还没走进指挥舱中,已经听到一片嘈杂声。 “正使大人,兄弟们不能白死啊!我们要报仇!” “报仇!血债血偿,不能放过他们!” “正使大人,我们打吧!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属下愿领兵杀敌!” “正使大人,属下请战!” “属下请战!” “属下请战!” …… 船舱中,众官兵群情激昂。 大明使团正使郑和站在中间,手按着腰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副使太监王景弘展开双手,冲着众人安慰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郑副使回来了!”门口一名士兵喊了一声。 一直吵吵嚷嚷的众人突然停了下来。 见到郑海走进来,船舱中的武将纷纷围过来。 “郑副使,爪哇人杀了我们170人,你说该怎么办?” “郑副使,我们要报仇!” “郑副使,我们要报仇!” “郑副使,你是国公,我们听你的!” 一众将士纷纷请战。 有人甚至直接绕过郑和,对郑海道:“辅国公,只要你说打,我们立马杀上岸!你说吧,我们打不打?” 第418章 是战,是和? 只要郑海说一句话,甚至就一个字—— 战,大明与爪哇国的战争就会马上爆发。 若是换了平时,郑海会毫不犹豫地下达反击的命令,但这一次他没有这么做。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这么做。 “本副使对170名弟兄的死感到难过,但这件事,不能鲁莽行事!” 郑海的话,令船舱中的将士感到失望。 “辅国公,为什么你不愿帮我们报仇?” “郑副使,你是不是收了那些人的好处?” “对,你是不是收了他们的好处?” 船舱中的将士们很激动,直接将矛头指向郑海,怀疑郑海的立场。 扫了一眼群情激愤的将士们,郑海大声吼道:“都给我闭嘴!” 船舱中,稍微安静了一些。 “你们知道,我们的将士为什么会被爪哇人偷袭吗?! “你们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吗?! “你们知道,如果鲁莽行动,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郑海面色严肃,眼神犀利,一连三问。 众将士稍微冷静了一下,但依旧很不服气。 “郑副使,杀我们弟兄的爪哇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有将士大声回答。 “对!爪哇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众将士纷纷附和。 “那我问你们,”郑海再次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偷袭我们?” “这我们怎么知道?”有人嘀咕了一声。 郑海接过话:“既然不了解情况,那为何不先调查清楚……” “有什么可调查的,这不是明摆的事吗?”有人呛郑海。 “既然是明摆的事,那你们就去报仇吧!还等什么?!”郑海大怒。 船舱中,众人都感到有些意外,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一名指挥使犹疑地询问道:“辅国公,您这话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辅国公英明!”众将士齐抱拳。 “辅国公,这样做,怕是不妥吧?”副使太监王景弘看了看郑海,又看向郑和。 郑和与施若琦都静静地盯着郑海,没有说话。 郑海淡淡一笑:“王副使,没什么不妥的,只要他们能满足一个条件,那我没有理由拦着。” 船舱中,众将士齐看向郑海,等待郑海说出是什么条件。 副使王景弘扫了一眼众人,看向郑海,询问道:“郑副使,是什么条件?” “就一个条件,那就是不使用大明使团的身份与兵器。” 听到郑海的话,船舱中大明的将领们都面露难色。 如果不使用大明的兵器,那他们不就是赤手空拳了吗?这还怎么和爪哇人打仗? 听到郑海的话,郑和、王景弘等太监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郑海和他们一样不同意鲁莽行事。 “辅国公,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不使用大明的兵器,那我们用什么和爪哇人打仗?”有一名将领出声询问。 盯着这名将领,郑海问道:“你是否读过《孙子兵法》?” 那将领有些困惑,不知道郑海这不答反问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回答道:“末将读过。” “《孙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计篇》的第一句话,你能背出来么?” 郑海问的话,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众人都有些困惑,简直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名将领犹豫了一下,还是背了出来:“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既然你知道,兵者乃国家大事,那你们穿着大明官兵的衣服,拿着大明的兵器去报仇,你们是不是代表了大明与爪哇国开战?” 船舱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自然就是大明与爪哇国开战。 明知故问嘛! 但众人都不敢回答。 他们都怀疑,这是郑海故意设的套子,等着他们穿。 扫视了船舱中的众人,郑海的眼睛最后落在那名上前回话的将领身上:“你说,是不是?” 那将领咬了咬牙,回答道:“禀辅国公,这自然是大明与爪哇国开战。” 郑海瞪了他一眼:“大明与爪哇国开战,陛下同意了吗?” 那将领愕然。 船舱中众人几乎全是一惊。 大明与爪哇国开战,皇帝同意吗? 这个问题仿佛一盆凉水,泼在众将士们身上,他们那汹涌的热血瞬间冷却了。 扫了众人一眼,郑海语重心长道:“就是我是国公,是副使,我也不能代替陛下做决定。” 看向郑和,郑海又道:“即便是正使大人很想替死去的那170名弟兄报仇,那也必须得到陛下的旨意。 “大家别忘了,这次我们是要去西洋,是与各国建立友好关系,宣扬大明恩威。陛下可没有旨意,让我们攻打他国……” 郑海这么一说,众将士都点点头,逐渐冷静下来。 自古以来,皇帝最怕武将专权,私自调动军队。但凡调兵都需要兵符,更别说是主动提前战争了。 没有皇帝的旨意,贸然挑起战争,就算是打胜了,回国也不一定能获得奖赏;如果是打败了,那回国肯定免不了牢狱之灾,甚至会被砍头。 这时,众将领才又想起了正使郑和,他们一起看向郑和。 大明使团船队中权力最大的就是正使,能够直接获得皇帝旨意的,只有正使郑和。 有人委屈道:“正使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白白死去吗?” 郑海冲着郑和点点头。 郑和朗声道:“兹事体大,待本正使查清事情的缘由后,自会禀告陛下,定要给将士们讨个公道! “是战,是和?本正使需等陛下的恢复。 “请诸位将领先返回各自海船,安抚好手下,等待本使的命令。” 一众义愤填膺的武将终于心平气和地离开了帅船。 其实,临行前,朱棣给予了郑海与郑和便宜行事之权。他们有权对爪哇国发动反击, 而且,以大明使团的强大实力,他们有把握能够覆灭整个爪哇国。 但他们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明白,此次下西洋的目不是征讨,而是宣扬国威,促进大明与诸国的友好关系。 “小海,你是怎么想的?”郑和询问郑海。 船舱中,只剩下郑海、郑和、王景弘、施若琦四人。 “我真的很生气,我恨不得率兵横扫爪哇,”郑海有些气愤,“但这整件事是个误会……” “误会?”郑和有些不解,再次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施若琦向郑和与副使王景弘解释,讲述了她们在爪哇西王那里了解到的事件经过。 大明使团刚登陆爪哇,就有人密报说是爪哇东王的援军前来报复西王,这件事太巧了。 “到底是谁,在设计陷害我们?”王景弘轻声问了一句。 郑海没有回答。 “小海,在陛下回复前,我们该怎么和爪哇西王交涉?”郑和询问道。 “三宝,我们不能让这些大明的将士白白牺牲!” 郑和与王景弘重重地点头。 第419章 朱棣的决定 “啪!” 一只大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 那只大手,按在一本奏折上。 “岂有此理!” “爪哇小国,竟敢擅杀朕的使团!”朱棣瞪着圆圆的小眼睛,一脸怒火。 他的手掌下压着的奏折,正是下西洋使团郑和捎回的奏折。 奏折中,郑和向朱棣陈述了爪哇惨案发生的具体经过,询问朱棣具体的处理方式。 “陛下,出了什么事?竟惹您这般生气?” 俆皇后正好在武英殿中,忍不住询问朱棣:“是郑和他们出了什么事吗?” 一旁的道衍和尚也扭头看向朱棣,那双病虎三角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朱棣压着桌子上的奏折上。 道衍也忍不住询问道:“陛下,贫僧那两徒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抬起拍在奏折上的那只手,朱棣缓了缓,回复道:“你们自己看看吧!” 俆皇后就站在朱棣身旁,她拿起桌上的奏折,认真地阅读起来。 “少师,你放心,你那两徒儿没事,”朱棣看向道衍和尚,“只是在途经爪哇国时,使团的官兵被人偷袭,死了170名官兵……蕞(zui)尔小国,竟敢如此作为!” “陛下,您莫要生气。”俆皇后劝说道,“郑和在奏折里不是说了么,这中间有误会……” “朕不管,误会不误会! “敢杀朕的官兵,这是事实!” 朱棣依旧十分气愤,一脸杀气。 静静听着朱棣与俆皇后的对话,道衍和尚并不说话。 见俆皇后看完奏折,道衍连忙道:“陛下,不知郑和他们是如何处置这件事的?” “皇后,给少师自己看!”朱棣火气未消。 俆皇后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一旁服侍皇帝的昌盛公公,令他将奏折拿给道衍和尚。 从太监昌盛的手中接过奏折,道衍和尚连忙快速浏览郑和的奏折。 在奏折里,郑和分别讲述了使团中的官兵反应以及使团正使副、各位船队指挥使的态度与意见。 郑和、郑海、王景弘都建议以和为贵,不使用武力解决这件事。 奏折中还建议皇帝要求爪哇国赔偿四万两黄金以赎罪,用以抚慰和安置死难者家属。 看完郑和的奏折,道衍将奏折交还给太监昌盛。 “陛下,贫僧觉得,使团正副使的建议是合理的……” “合理?”朱棣冷哼一声。 “朕以为,就该按船队将领的意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道衍和尚与俆皇后对视一眼。 俆皇后劝道:“陛下……” “皇后,这事你别管!” 朱棣直接打断了俆皇后的话:“杀我大明官兵,犯我大明天威,岂能容他?! “蕞尔小国,当我大明好欺负吗?!” 朱棣大发雷霆。 俆皇后微微蹙眉,没有再出声劝告,看向道衍和尚。 道衍摸了摸下巴的白须,一双三角病虎眼微微眯了起来。 “陛下……” “道衍,你的看法是不是和你那两徒弟一样?” 朱棣冲着道衍吹胡子瞪眼,那双小眼睛竟敢与道衍的三角对视。 “不!贫僧的看法与陛下一样。” “哦?你同意朕,对爪哇国用兵?”朱棣有些意外。 俆皇后眉毛上挑,也是一脸惊讶。 道衍微微一笑:“安南胡氏杀我大明使者,陛下发兵数十万讨之;爪哇杀我大明使者,陛下自然也要发兵讨之。” 朱棣盯着道衍,感到有些奇怪。 这道衍和尚智谋非凡,但狡猾又倔强,平时没少跟他对着干。 他对道衍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 就像唐太宗遇到魏征一般,他对道衍也有类似复杂的情感。 道衍和尚这么顺着他的情况可不多见。 正因为如此,朱棣反倒是有些不太放心了。 要知道,道衍和尚给他下套子的事情可没少做,而且每回还被道衍翻了盘。 这回,他反而小心警惕起来。 “少师,你真的同意朕,对爪哇用兵?” “不仅如此,贫僧,还有一个建议。” 道衍咧嘴一笑,那病虎三角眼却依旧深邃。 “什么建议?” “陛下忘了,西边不是有个帖木儿对大明不敬吗?”道衍盯着朱棣,“贫僧建议,陛下连同帖木儿也一块收拾了!” 帖木儿是中亚帖木儿帝国的建立者,只比明太祖朱元璋小八岁。 朱元璋打败大元,于1368年建立大明; 帖木儿是蒙古人,于1370年在中亚原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察合台汗国建立帖木儿帝国。 远在中亚的帖木儿听闻大明发生内战,于1404年11月挥军东进,想要东征大明,重新夺取蒙古人的蒙古汗国,恢复“黄金家族”的荣耀。 收到帖木儿出征的消息后,朱棣于永乐三年(1405年)命甘肃总兵宋晟(shèng)加强守备。 道衍忽然提起帖木儿,朱棣瞬间反应过来。 果然是个套子! 瞟了道衍一眼,朱棣正声道:“朕令郑和下西洋,目的就是为了征讨帖木儿。” “陛下,什么时候讨伐北方的鞑靼?”道衍针锋相对。 “等朕收拾了安南,朕自会对付鞑靼。” 道衍笑了笑,不再说话。 俆皇后插嘴道:“陛下,成国公远征安南,不知情况如何?” “朕还没收到消息,成国公应该在前往安南的路上。” 一想到成国公朱能,朱棣火气消了不少。 朱能正率领几十万大明军队征讨安南胡氏。 此时,如果他再发动对爪哇国的战争,似乎不合时宜。 朱棣明白了道衍和尚的意思,道理他懂,可这面子实在是放不下。 “陛下,这战争一起,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俆皇后适时地插话道,“近年来,南征北战,大明的百姓和官兵已经疲惫不堪。 “臣妾以为,如今应该让他们好好休养生息。 “臣妾同意郑和的看法……” “可朕,又该如何向那死去的170名大明官兵交代?”朱棣怒火平息了,但面子上依旧放不下。 俆皇后宽慰道:“陛下,死者已矣,不如好生抚慰他们的家人。” “嗯,皇后说的是!” 朱棣微微点头:“辅国公郑海提出要爪哇国王赔偿四万两黄金,朕同意。” 俆皇后与道衍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一名太监走进来,向朱棣禀告,说是礼部尚书求见。 礼部尚书进殿后,禀告道:“陛下,爪哇国西王使者求见……” 一甩袖子,朱棣大怒道:“不见!” 朱棣刚刚熄灭的怒火,又被这个消息重新点燃了。 礼部尚书不明所以,看向皇后与道衍和尚,寻求帮助。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惹得龙颜大怒,一脸委屈。 道衍出声道:“陛下,爪哇国使者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向陛下解释这件事。如果陛下避而不见,又如何彰显大明的气度?” 俆皇后帮衬道:“陛下,您要爪哇国赎罪,赔偿我大明四万两黄金,总该见一见爪哇国的使者吧?” “好!朕就见一见,这爪哇国使者!” 朱棣坐回宝座,愤愤道:“不过,朕,要他赔偿六万两黄金!” 俆皇后与道衍和尚又对视了一眼。 道衍咧嘴一笑。 远在南洋的郑海与郑和并不知道这一幕。 他们还在爪哇国等待大明的消息。 在南洋,同样等待消息的,还有旧港附近一个秘密海港的一伙人。 “陈老大,这回总算是替兄弟们报了仇!” 海盗头子陈祖义询问道:“那西王与大明船队打起了吗?” “回老大,还没打起来。不过,西王杀了近两百名大明的使者,估计大明使团正在调兵遣将呢……” “没打起来?那咱们要出海避一避。” “老大,为什么?” “别废话,听我的!” 第420章 幕后真凶 郑和船队在爪哇停留,等候朱棣的消息。 他们对爪哇士兵误杀大明使团事件展开调查。 在爪哇西王都马板极力配合下,郑和和郑海对参与此事的爪哇士兵逐一审问,终于查明了事情的真相。 “正使大人,你说杀害我们兄弟的幕后真凶,是大海盗陈祖义?” “没错,正是南洋海盗陈祖义所为。” 下西洋使团正使郑和给予肯定的回答。 众将领将信将疑,看着郑和。 “你们不必怀疑正使的话,这件事你们中有代表参与整件事的调查,”郑海站出来,进一步解释道,“你们若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在调查“爪哇惨案”时,郑海让一部分将领与水兵作为代表参与调查。 他这么做,一方面可以稳定将士的情绪,另一方面是集思广益,促进案件的调查。 在审问爪哇士兵时,这些官兵代表与通事(翻译)全程参与。 郑海与郑和并没有瞒着众人。 “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在前来爪哇的海上,我们遇到了一支海盗……” “郑副使,难道是他们制造的这个误会?”有官兵询问。 “没错!就是他们!” 郑海点点头,解释道:“那一次,我们的战船炮击了海盗的船只,海盗自知打不过我们,便设计陷害我们。 “在我们登陆爪哇之前,西爪哇国王刚刚打败了东爪哇国王。 “我们登陆爪哇国那天,陈祖义手下的海盗故意挑衅西爪哇的士兵,将矛盾引向我们在爪哇市场交易粮食的官兵。 “这才导致我们那170余名官兵的死伤……” 听了郑海的解释,众将士终于弄清了事情的起因与经过。 在下南洋之前,他们许多人都曾听说过南洋海盗猖獗,但谁都没想到海盗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众将士都暗自庆幸。 这陈祖义的海盗团伙,不仅敢打劫过往的商船,甚至还敢设计陷害大明的使团。 真阴险! 要不是使团中的几位正副使大人有先见之明,说不定,他们真的就中了海盗的毒计。 要是他们真的和爪哇国打起来,那就跟郑副使说的那样,不知还会死多少人呢…… 为了给170名死去的兄弟报仇,再死几百人或者上千人,真的值得吗? 船队真的与爪哇打起来了,那回去该如何向皇帝复命? 这下西洋,还怎么进行下去? 众将士越想越后怕。 最令人无法接受是,船队与爪哇国打仗,大明与爪哇双方都吃亏,而坐收渔翁之利的,却是幕后真凶——陈祖义的海盗团伙! 这太令人气愤了! “正使大人,请出兵围剿海盗陈祖义!”有将领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正使大人,请出兵围剿海盗陈祖义!” 一众将士齐声请命,群情激昂。 郑和看向副使郑海、副使王景弘。 郑海与王景弘都点头,表示同意。 “众将士听令!所有船只,起锚,随本使一同诛灭海盗陈祖义!” 众将士齐声称是。 大明船队离开西爪哇王的属地,前往陈祖义海盗团伙驻扎的旧港国。 旧港(今苏门答腊岛巨港),宋朝以后称为“三佛齐国”。 爪哇国满者伯夷王朝打败旧三佛齐,改名为“旧港”。 旧三佛齐国王死后,王子拜里米苏拉逃往马来半岛,建立了满剌( là)加国(今马六甲)。 旧港居住有大量从广东一带移民南洋的华人,其中有两人大名鼎鼎: 一个人叫陈祖义,原广东潮州人,曾是旧三佛齐国王手下的将领。 三佛齐国王死后,陈祖义拉起一伙人,占地为王,自封为酋长,搞起了南洋的“水泊梁山”,成了海盗王; 另一人名叫陈道明,原广东南海人,率领当地华人反抗爪哇国的统治,建立起新三佛齐国,被推举为国王。 施进卿就是陈道明的一名手下,是旧港的新华人领袖。 永乐三年(1405年),新三佛齐国王梁道明接受朱棣使臣的招安,回了大明,施进卿成了旧港的新领袖。 旧港国的位置十分重要,东临爪哇国,西接满剌加,北临大海,南面是山脉。 旧港国都就叫旧港,是位于穆西河下游的河港,河网遍布。 旧港周围的百姓一般居住在水上漂浮的木屋里,只有当地的豪族或者部落头目才会在岸上修建房子。 比如,海盗头目陈祖义就居住在一处河港的岸上房子。 不过,当郑和船队抵达旧港时,陈祖义的海盗团伙已经离开旧港。 郑和船队扑了一个空,在旧港短暂休整,补给物资。 作为大明的使团正使,郑和在宝船上会见了旧港的施进卿。 而郑海则被施若绮拉着去了她家。 她家在河岸上的一个华人大寨里。 “大哥,我回来了!” 施若绮一进家门便大声叫嚷。 “大哥快出来,我带了一个客人回来!” 郑海被施若绮拽着就进了施家的宅院,他的手里连一个礼物都没有。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穿着类似大明直裰的,看着就是汉人,只是腰间佩戴有一把爪哇常见的短刀。 他的皮肤微黑,年龄大约三十岁,不过,方形脸上有些皱纹,看起来有些显老。 “妹妹,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们在海上遇到了海盗……” 看到郑海,中年男子停了下来,认真地打量着郑海的服饰。 他向郑海拱手行礼道:“在下施家长子施济孙,不知客人怎么称呼?” 郑海连忙挣脱施若绮的手,抱拳回礼道:“叫我郑海吧,你父亲和妹妹曾救过我,他们是我的恩人。你不用客气……”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那你不是也救过我们父女吗?”施若绮打断了郑海的话。 “哥,他是我的朋友,同时也是山海盟的盟主,还是大明使团的副使……” “啊?” 听着施若绮的介绍,施济孙一愣一愣的。 他盯着郑海,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哥,没你事了。我要带郑海参观一下我们家,你忙你的去!” 施若绮不理会施济孙惊讶的表情,直接拉着郑海往院子里走。 施济孙回头冲着施若绮喊道:“妹妹,父亲大人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施若绮拉着郑海往里走,头也不回地喊道:“父亲在大明使团的船上与正使大人商谈要事,你等着吧!” 此时,明船队的一艘平底小船的船舱中,施进卿正在与郑和谈论海盗陈祖义的事情。 大明使团的宝船体型庞大,吃水较深,为了稳妥起见,没有冒然驶进穆西河。 “施先生,你对海盗陈祖义的去向有了解吗?”郑和询问施进卿。 施进卿抱拳回答:“启禀正使大人,据我手下打听到的消息,陈祖义几天前就离开旧港了。 “他们应该是向西去了。如果你们前往满剌加国,或许,在海上可能会遇到他们……” 郑和沉吟道:“满剌加国,嗯,我正好有要事要去拜见一下满剌加国国王……” 第421章 施若绮的月华裙 “陈老大,你真是料事如神!大明使团竟真杀到了旧港!” 一个满脸麻子的海盗冲着陈祖义抱拳行礼。 “刘二麻子,我若是没有几把刷子,怎么能在南洋混这么久?你也不想想!” 刘二麻子嘿嘿笑着,恭维道:“陈老大说的是,想当初,我们在六横岛就是太大意了。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流落南洋……” “你放心,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我堂弟的仇,迟早要跟他们算一算!” 在一群蓬头乱发的海盗里,陈祖义是少数几个束发的海盗,是唯一一个衣着大明直裰服饰的人。 身穿直裰,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陈祖义这一身打扮很像大明的书生。 若不是身上带着刀,混在南洋的华人里,一般人真不会把他跟海盗头子联想到一块。 右手拿着一把折扇,合起来的扇子轻轻敲打着左手手心,陈祖义凝眸思索着。 “他们可能还会追来,我们还要躲一躲。”陈祖义停下手中的折扇。 刘二麻子看向陈祖义,问道:“陈老大,有这必要吗?我们都躲到满剌加来了,他们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了吧。” “如果是我,我会再试试。” 陈祖义冲着刘二麻子笑了笑。 咕咕咕,咕咕咕。 草房外,传来一声鸽子的叫声。 随即,又传来几声翅膀扑打的声音。 一名束发的海盗手抓着一只鸽子,走进来。 从信鸽的脚上,陈祖义取下一张小布条。 看了一眼布条,陈祖义将布条递给刘二麻子。 他得意地说:“他们离开旧港了,我们必须离开满剌加,避一避。” “陈老大,厉害!有这信鸽,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陈老大的监视之下……” “好了!” 陈祖义打断了刘二麻子的话,用折扇轻轻戳了一下刘二麻子的肚子:“等找到机会,我们再好好收拾他们,现在先离港避一避。” 哗啦一下。 他打开折扇,潇洒地扇了扇扇子,一脸得意。 “走!”陈祖义吆喝一声。 众海盗纷纷离开草房,冲上岸边的海船。 当海盗们扬帆起航时,旧港的大明船队也升起了桅杆上的风帆。 乘坐小船顺着穆西河离开旧港,郑海与郑和等人来到河口的船队集中驻泊地。 回到宝船上,郑海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他舒了一口气,一身轻松道:“终于,解脱了!” “小海,怎么了?”郑和笑呵呵地看向郑海,开玩笑道,“听说,你去了施姑娘家里,怎么样,有没有提亲?” “三宝,你别拿我开玩笑,我有心上人。”郑海瞪了郑和一眼。 “郑副使,你的心上人是谁啊?不是施姑娘吗?”副使王景弘也掺和进来。 王景弘与郑和关系很好,早在洪武年间两人就有交情。 下南洋后,他又是郑和的副手,对于郑海的事情藤野知道不少。 白了一眼王景弘,郑海回答道:“王副使,我的心上人在南京,可不是这施二姐。” “小海,我觉得,你和施姑娘挺般配的。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郑和认真地劝道。 “是呀,我也觉得辅国公与施姑娘很般配。”王景弘再次附和道,“虽然施姑娘平时是一身男装,但她可是个好姑娘……” “行了行了!你们俩怎么变成媒婆了,”郑海从椅子上起身,“我已经答应妙锦,这趟回去就娶她。我是不会娶别人的!” 郑和盯着郑海,苦口婆心道:“小海,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施姑娘不介意,你纳她为妾也是可以的。” “三宝,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耽误人家嘛!”郑海摇摇头,走出船舱。 大明船队已经启航,甲板上,水手们正在根据风向调整风帆。 夏秋交替之际,西南季风还没有完全停止,冬季风还没有刮起来了。 从旧港向西航行,大明船队处于侧逆风航行。 不过,大明的船队配备的风帆能够旋转,可以调整风帆的迎风面。 除了风帆,船队还配备有摇橹,可以使用人力驱动。 大明船队驶离河口半个时辰后,一艘小船出现在河口。 “郑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施若绮站在船头,眺望着空荡荡的海面。 她身穿一身大明女子的月华裙,色白如明月,长袖飘飘,宛如仙子,格外迷人。 “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离开旧港,都不跟人家说一声…… “好歹,也跟人家说一声嘛! “胆小鬼!” 施若绮对着风自言自语,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 风吹过她的长裙,裙摆飘飘,她却站成了一块石头。 迎着风,她的眼角渗出泪水,泪珠挂在涂着白色粉底的脸上,犹如梨花带雨,却楚楚动人。 甲板上,一名山海盟的管事笑呵呵地打趣道:“二姐,要是你平时这般打扮,盟主他一定舍不得离开。” “就是,要是二姐天天这么打扮,老子愿意一直呆在船上。” “二姐这打扮,比我家婆娘强多了……” 船上的一众山海盟水手嘻嘻哈哈地扯着闲话。 施若绮转过身,瞪着几人,骂道:“你们几个再嚼舌根,别怪我把你们丢到海里喂鱼!” 一名水手假正经道:“二姐,您可别生气。瞧你的脸都气白了,这气大伤身……” “你看我,不把你踢到海里去!” 说着,施若绮抓起腿上的裙边,做出要踢人的姿势。 那水手嘴贱,又轻声嘀咕了一句:“二姐穿着这么好看的裙子,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施若绮白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裙子。 罄—— 一声金属的摩擦声,腰间的弯刀出鞘。 “二姐,二姐,我……我,我,错了!” 那水手扭头看了看旁边,这才发现其他水手都退到了一旁。 施若绮拿着刀,一步步走来。 “二姐,不就是喂鱼嘛,我,我自己来!” 说着,水手快步跑向船舷。 扑通一声。 那水手直接跳船,一头扎进海里。 “哈哈哈!”船头传来施若绮爽朗的笑声。 船上的一众水手也跟着哈哈大笑。 施若绮扭头看了众水手一眼,众人连忙止住笑声。 在海里泡了好一会儿,那跳海的水手才被人捞上船。 “二姐,盟主他们的船有摇橹,这逆着风,我们是追不上了。” 一名水手向施若绮禀告。 “不追了,姐姐我,等着他回来找我!” “二姐,盟主真的会回来找您吗?”水手低声嘀咕。 施若绮瞪了他一眼,解释道:“爪哇误杀那事还没了结呢,他们会回来处理的。” 海风吹拂着施若绮的月华裙,衣裙飘飘。 她背过身,不再去迎着海风,却见东边的天空有一轮圆月,不知不觉之间跃出海面。 当年,她与郑海初次见面时,也是这么一轮月亮。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第422章 建后勤补给基地 从旧港出发,向西北航行。 经过彭家山,驶过遍布马来鳄的鳄鱼屿,郑和船队抵达了满剌加国。 “满剌加”是梵文音译(今译为:马六甲),意为“大的岛屿”。 满剌加原本是一个小渔村,原三佛齐国王子拜里.米苏拉遭受爪哇国迫害,逃离旧港定居于此,建立了满剌加国。 满剌加原本是暹(xiān)罗国的势力范围,满剌加国需要每年给暹罗国缴纳黄金40两,才能避免被暹罗国讨伐。 北边有强大的暹罗国,南边有宿敌爪哇国,满加剌国是在夹缝中生存。 满剌加第一代国王(苏丹)拜里.米苏拉有意寻求大国庇护。 米苏拉皈依回回教,因此,国王又称为“苏丹”。 满剌加国,全称为满剌加苏丹国。 永乐元年(1403年),米苏拉向出使南洋的大明使者尹庆表示愿意向大明纳贡,请求保护。 永乐三年(1405年)九月,米苏拉派遣使者前往大明朝贡。 皇帝朱棣赐封拜里.米苏拉为满剌加国王,颁布诰令与银印。 朱棣封满剌加西山为镇国之山,还亲自撰写《满剌加国镇国山碑》铭文,令人雕刻石碑。 郑和下西洋,顺道携带了石碑与大明的诰令文书及银印,前来赐封满剌加国王。 郑和船队抵达满剌加国后,随即前往满剌加国王的王宫宣布朱棣的赐封诰令,赐封拜里米苏拉为国王,赐双台银印与冠带袍服。 “拜里.米苏拉,请接旨!” 郑和抵达满剌加国王的王国后,拿出诏书,宣布朱棣的圣旨。 郑和是用汉话宣读诏令,经懂爪哇语的通事(翻译)向国王米苏拉同步翻译。 米苏拉信奉回回教,行回回教礼仪。 他头上缠着细白番布,身穿细花青布长袍,一脸喜悦,从郑和手中接过诰令文书以及银银。 米苏拉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爪哇语。 郑和与郑海不懂爪哇语,经通事翻译才知道,米苏拉国王给他们准备了回礼。 米苏拉给郑和等人的回礼,包括十颗拇指粗的大珍珠、黑熊两对、黑猿两对、红猴两对以及白鹿十只等。 册封完毕,郑海带着人将《满剌加国镇国山碑》搬进王宫中。 本来郑海是打算将石碑立在满剌加王城中,令满剌加人都能看到,但米苏拉不同意。 米苏拉视朱棣赐予的《满剌加国镇国石碑》如同册封文书与银印一般重要,非要搬进王宫中。 这其中有一个原因,满剌加的王城还没修建好,米苏拉怕镇国山碑被人偷走。 郑和与郑海还派大明官兵与工匠协助满剌加国一同修筑王城。 郑海对郑和道:“三宝,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修建一个后勤补给基地。这样,以后我们船队的补给问题就好解决了。” “辅国公,这个主意不错!”一旁的副使王景弘十分赞成。 郑和点头道:“嗯,这个主意是不错,只是米苏拉国王会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郑海解释道,“他处于暹罗与爪哇国夹缝之中,有我们大明的驻扎会更安全,他不会拒绝的。” 正如郑海所料,米苏拉国王一听郑和提议建立“官厂”,立马同意了。 官厂,顾名思义就是大明官方的工厂,是下西洋船队的后勤补给基地。 考察了港口周边的地形后,郑海与郑和决定,在满剌加港口附近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建立船队基地。 基地四周竖立木栅栏,构筑起两道城墙。按照大明城市的样式设立四个城门,在城墙上修筑钟鼓楼,由大明官兵驻守巡逻。 基地内,还设有第二道栅栏,就像瓮城一样,加强基地的防守。 基地中建造有房屋和仓库,用于存储和转运船队需要的物资。 在占城、爪哇交易所得的一部分物资,暂时存放在这个基地里。 由于没有找到海盗陈祖义的线索,郑和与郑海决定继续西行,完成朱棣交代的使命。 郑和下西洋的有两大使命: 一是宣扬大明的恩威,加强与南洋诸国的友好关系; 二是想方设法联系上中亚的帖木儿帝国,或震慑,或交涉,使帖木儿取消东征大明的计划。 如果说郑和的使命是明面上的,那么郑海的使命就是暗中的。 朱棣交代给郑海的使命是寻找建文帝朱允炆。 协助满剌加修建好王城后,郑和船队继续西行。 经过五昼夜的航行,船队抵达西南苏门答剌国。 由于苏门答剌国同样受到爪哇国的威胁,所以,苏门答剌国与满剌加国一样向大明请求赐封与庇护。 朱棣同样赐封了苏门答剌的国王,郑和代表明朝赐封宰奴里阿必丁为国王。 船队在苏门答剌国再次建立“官厂”,建立第二个后勤补给基地。 离开苏门答剌,经过三个昼夜航行,船队抵达南浡里国。 十月份,冬季风开始盛行,郑和船队借着冬季风开始继续向西航行。 十月二日,身处南京的朱棣收到了一个噩耗: 征讨安南的大将军成国公朱能行军至龙州时,在军中病逝,享年三十七岁。 看着奏报噩耗的奏折,朱棣眼睛红红的,泪水从脸上滑落,直接滴在奏折上。 “士弘,你怎么……怎么就抛下朕了……” 朱棣哽咽着,闭上眼睛,却依旧止不住泪水。 俆皇后披着厚厚的毛绒披风,咳嗽着,走到朱棣身旁。 “陛下,出了什么事?”俆皇后一边询问朱棣,一边拿起奏折。 “皇后,士弘他走了……”朱棣睁开泪眼,“朕,不该派他南下征讨安南……是朕的错!” “陛下,这不是您的错。” 放下奏折,俆皇后轻声安慰道:“陛下,生死有命,不是您的错。” “士弘,如此年轻,就这么走了!”朱棣叹息了一声,“朕又少了一员大将……” “陛下,陛下应该好好想一想,这安南的战事该由谁统领?” 朱棣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皇后提醒的是,朕,这就叫人拟旨。” “陛下,可有人选?” “不用从其他地方调人了,就让张辅统领吧。将门虎子,朕相信他能当好这个征夷大将军。” 俆皇后点点头。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嘴巴,咳嗽了起来。 “皇后,你的病给太医看了吗?” 朱棣起身,为俆皇后整理肩上的绒毛披风。 “臣妾只是得了风寒,陛下不用担心……” “皇后得了风寒,那就要好好养着。” 朱棣握住俆皇后手,一脸关心,冲着一旁的太监喊道:“来人,送皇后回宫,请太医给皇后好好看看。” 送俆皇后离开后,朱棣看向一旁伺候的太监昌盛:“郑海有没有传回来什么消息?” 第423章 短停锡兰山国 十月九日,张辅代理朱能的征夷大将军之位,夺取安南的坡垒关。 张辅发布檄文,列出胡氏父子的二十条大罪,告谕安南人拥立陈氏子孙,反对胡氏统治。 十月十四日,张辅派人与副将军沐晟会师于白鹤。 十二月,张辅分兵分兵多路,攻无不克,驻军洮(táo)江北岸与安南多邦城隔江对峙。 在张辅建造战船与浮桥,准备渡江攻打多邦。 与此同时, 郑海与郑和的船队横渡印度洋,抵达了锡兰山国(今斯里兰卡)。 锡兰山国,或称锡兰国,是个信奉佛教的国度。 锡兰山国有一座寺庙供奉着佛牙舍利子,备受佛教信徒推崇。 郑和是佛教信徒,原打算去向佛祖献香、朝拜,却听到了大明佛教信徒曾经被锡兰山国王虐待的事情。 郑和前往锡兰山国王宫,拜见国王亚烈苦奈儿,打算劝告国王善待信徒与百姓。 郑海没有跟着郑和去见锡兰山国国王,而是带着飞龙卫在岛上打探消息。 他的使命是寻找失踪的建文帝朱允炆,自然要四处打探一下这方面的消息。 上了岸,郑海带着一名翻译,就在锡兰山国的王城周围四处逛。 令他惊异的是,这里的牛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些牛都不绑绳套,也不用犁地,整日四处闲逛,也不怕人。 见到牛在路上走,锡兰山人会停下来,双手合十,向牛行礼。 “通事,他们这里是不是不能吃牛肉?” “禀辅国公,他们信仰佛教,认为牛是神的化身,对牛很恭敬。不但不能吃牛肉,就连宰杀都是犯法的,而且是死罪!” 听着翻译的介绍,郑海不禁咂舌。 一头神牛当街拉屎,一大坨黑乎乎的牛屎堵在郑海前行的路线上。 郑海正想跟翻译吐槽,却看到一名锡兰山男子走上前,双手捧起牛粪,放进一个木桶里。 看着男子手捧牛粪,郑海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这锡兰山国的男子头缠白布,上身赤膊,下身围着裙布,装完牛粪,提着木头就离开了。 “通事,这牛是神牛,这牛粪是不是有特殊功用?”郑海忍不住打趣地问了一句。 翻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辅国公,小的不知道,不如我们跟上去一探究竟。” 正值清晨,郑海闲来无事,就与翻译一起跟着捡牛屎的锡兰山男子往前走。 大街上,三五头水牛自由自在地游走着,悠闲地啃食着路边的杂草。 水牛成群在街道上游走,不宽的土路上却没有令人生厌的臭牛屎,真不可思议! 见到这双手捡牛屎的男子后,郑海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奥秘。 捡了好几坨新鲜的牛屎后,捡牛屎的男子回到路旁的茅草屋。 那男子往木桶里倒了一些水,伸手进入木桶里搅拌。 片刻后,他手抓粘乎乎、软趴趴的牛屎,一把又一把地涂在茅草屋的地板上。 郑海与翻译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真牛! 远远地偷看了几眼,郑海与翻译离开了男子的茅草房。 在锡兰山王城的集市上转了一圈,集市里的物品还算丰富。 谷物有稻谷、芝麻、豆类等,只是不见大麦和小麦。 有许多瓜果,比如:菠萝蜜、芭蕉、甘蔗等,最多的是椰子。 回到海边时,已经是中午。 正打算返回船队停泊的码头,郑海和翻译却发现,一伙锡兰山国士兵与一帮赤脚的水手正在争执。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郑海询问翻译:“通事,他们在争论什么?” “禀辅国公,他们……他们,在讨论如何洗劫一支庞大的船队……” “什么?你没听错?”郑海有些诧异。 “那帮士兵说,国王很生气……那帮赤脚水手说,船队太大,而且船上有军队,他们不敢动手……” 听着翻译断断续续的翻译,郑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总觉得,这帮锡兰山国的士兵与水手不像好人。 一支军队怎么干起了打劫的事情,这还是正规军队吗? 这不是海盗吗? 听说,锡兰山国周边海盗横行。 却没想到,还有官匪一家,官兵与海盗相勾结! “等等,他们说的船队很大,船上还有军队,”郑海一惊,“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大明使团的船队?” 翻译也回过神,想了想,点头道:“禀辅国公,听着像这么回事。” “不行,我们得马上回去!”郑海一脸严肃,“必须做好防备,这件事不能大意!” 回到港口,登上宝船,郑海立即赶到船队指挥舱。 刚进郑和的指挥舱,他发现郑和已经回来了。 坐在正中的宝座上,郑和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给人忧心忡忡的感觉。 “王副使,正使大人是怎么了?你们没和锡兰山国王谈妥吗?” 没有打扰沉思中的郑和,郑海询问的是副使王景弘。 王景弘默默点了点头。 “小海,你回来了?” 郑和从沉思中回过神。 “我有事要说!”郑海与郑和两人竟异口同声。 “我先说!”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 一旁的翻译与王景弘看着郑海与郑和,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觉得,事情不妙。 郑和顿了顿,说道:“小海,你先说吧。” 扫了船舱中一眼,除了他们两兄弟,只有副使王景弘和郑海携带的翻译。 郑海点点头,郑重地说道:“三宝,我们要做好迎敌准备,有人想打船队的主意……” “小海,你说的是真的?”郑和有些惊讶。 “我和通事回来时,碰巧听到一伙士兵与疑似海盗的水手发生争执,无意中听到有人想袭击我们的船队。” 听了郑海的话,郑和向翻译确认了情况。 等到确认后,郑和与副使王景弘都感到震惊。 不过,郑和很快理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件事跟郑和与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谈话有关。 拜见锡兰山国国王时,郑和提出了自己的关切与劝告。 他希望国王亚烈苦奈儿能尊重和保护国民与佛教信徒,打击海盗,与邻国睦邻友好。 可国王亚烈苦奈儿勃然大怒,训斥并威胁郑和不要多管闲事。 结合两件事,郑和与郑海都猜测,要袭击大明使团船队的是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 “小海,我们不能再犯在爪哇岛的错误,不能重蹈覆辙。” 郑海重重地点头。 这种事情决不能重演。 “正使大人、辅国公,你们打算怎么办?”副使王景弘有些担心。 郑和道:“我决定,我们立即离开锡兰山国,直接前往下一站,古里国。” 郑海有些不甘心,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这是不是显得有些……” “小海,难道你想跟锡兰山国打一仗?” 郑和盯着郑海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启战端。 “陛下让我等下西洋,为的是团结海外各番邦,从海上威慑帖木儿。” 郑海只是默默点头,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他可不认为,朱棣让他下西洋的目的是对付远在中亚的帖木儿。 朱棣的目的,是寻找朱允炆…… 【注】 马欢:《瀛涯胜览.锡兰国》: “……崇信释教,尊敬象牛……牛不敢食,止食其乳。如有牛死,即埋之,若私宰杀者,王法罪死,或纳牛头大金赎其罪。 王之居址,大家小户每晨将牛粪用水调稀,遍涂屋下地面,然后拜佛。” 第424章 终点站印度古里 从锡兰山国向西北航行,六个昼夜抵达小葛兰国。 离开小葛兰国,再航行一天一夜,便抵达柯枝国。 从柯枝国再向西北航行三天,便抵达了印度古里国。 古里国、柯枝国、小葛兰国都是印度半岛的国家,与锡兰国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它们主要信仰佛教,崇敬大象与牛,婚丧礼仪与锡兰国相似。 与锡兰国不同的地方是,它们有着更为严格的等级与种姓制度。 人分五等,从高到低分别为:南毗人、回回人、哲地人、革令人和木瓜人。 国王属于南毗人,信仰佛教,而第二等人回回人,信仰回回教,最低一等的木瓜,属于“贱民”,不等佩戴任何金银。 抵达古里国时,郑和得知,帖木儿帝国君王帖木儿在东征大明的路上已经病逝,东征计划已经夭折。 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明使团的官兵都不愿再继续西行,众人决定就此返航。 “尊敬的使者,感谢天朝皇帝的恩赐,为表示感谢,本国王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礼物。” 大明的翻译向郑和、郑海等人翻译古里国王沙米地的泰米尔语。 永乐元年(1403年),大明皇帝朱棣派使者尹庆到访古里。 永乐三年(1405年),古里国王派使者随尹庆回访大明,朱棣很高兴,赐封沙米地为国王。 此行,郑和代表大明赐封沙米地为国王,转交诏书与银印及相关礼品。 所以,国王沙米地表示感激,并送上回礼。 郑和双手合十,行佛教礼,回复道:“多谢陛下。” 郑海与副使王景弘一起接收和登记沙米地国王所送的礼物。 一箱箱礼物,一一登记入册。 其中,有一条金腰带珠光宝气,格外耀眼,可谓光彩夺目。 郑海双手拿起金腰带,入手沉重。 悄悄掂量一下,估计有五六斤重。 “王副使,这条金腰带分量不轻啊,还镶着珍珠和宝石。这做工不比大明差。”郑海对王景弘赞叹了一句。 王景弘手持手册,点头道:“嗯,这个礼物确实不错,陛下会喜欢的。” 看到郑海与王景弘喜悦的表情,国王沙米地通过翻译解释道:“这个金腰带,用了50两黄金打造,同时镶嵌了珍珠、红宝石。希望大明皇帝能喜欢。” “感谢国王您的礼物,我们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郑海也通过翻译向沙米地国王表示感谢。 沙米地国王很高兴,邀请郑和、郑和、王景弘等前往王宫,一起赴宴。 王城里,郑海同样看到了许多牛,多为黄牛。 这些牛被奉为神明的使者,受人崇拜。 王宫里养着许多孔雀,令许多没有见过孔雀的大明使者感到惊讶。 举办宴会的王宫里没有桌椅,食物放在盘子里,放在地上。 除了郑海与了解古里风俗的翻译之外,大明使团中的官吏都有些惊讶。 不过,入乡随俗,众人模仿沙米地国王与翻译的模样,席地而坐。 食物还算丰富,但食物的样式与味道和大明差别很大。 最令众人不适应地是,没有筷子,所有的食物都是用右手直接抓。 席间,副使王景弘建议道:“尊敬的沙米地国王,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建议建立一座碑亭作为纪念。纪念此次航行,纪念您与我们大明的情义。” 听了王景弘的建议,沙米地国王点头同意,众人都很高兴。 在郑和船队停泊的岸边,大明使团建立起一块具有中国风格的碑亭。 亭子中间,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 “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皞(xi hào)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 离开古里前,使团船队将船队上携带的丝绸、瓷器等货物出售给古里当地人,同时,大量采购古里的胡椒、宝石、香料等特产。 双方采取了古里当地传统的“打价”贸易方式。 这种“打价”贸易与后世的拍卖有些相似。 双方在进行交易前,事先会谈定下约定交易日期。 交易日当天,买卖双方看货议价,由中间人“牙子”主持与公证。 决定买卖后,买卖双方击掌成交,称为“打价”。 打价之前,允许讨价还价;打价之后,击掌成交,不能再变更价格,不得反悔。 古里人没有算盘,计算全靠双手与双脚,这二十根手指与脚趾。 不过,他们的计算神速,而且准确无误。 这一点令郑海、郑和等人都感到惊讶。 离开古里国,大明船队启程返航。 再次路过锡兰山国时,郑和打算第二天去参拜一下锡兰山寺的佛牙舍利。 结果,锡兰山国王不允许大明船队上岸,甚至不允许船队靠泊。 “正使大人,怎么办?”副使王景弘问郑和。 郑和微微皱眉:“既然不能停靠,那我们直接返航吧。” “可大人,这天色将黑,这个时候横渡大洋,会不会迷失方向?” 副使王景弘有些担忧。 郑和解释道:“之前,我们能在夜间航行,这次也一样可以。小海改良的牵星术能够确定方位,没事的。” 王景弘看向郑海。 郑海点点头:“放心吧,这经过改良的牵星术可以定向,我们的夜航没有问题。” 牵星术是利用天上的星宿来确定船只的航向,又称“天文海航术”。 早在秦汉时期,中国古代人就能通过北斗七星辨识方向,为海上夜航指示航向。 到了元朝与大明,天文航海术与罗盘等相结合,得到进一步发展,已经能够通过观测星宿实现定位与定向。 牵星术最常用的工具叫牵星板。 牵星板通常使用优质的乌木制成,牵星板上刻有刻度与观察缺口,还有木板做的指针。 使用牵星板观测天上的星座与地面的水平夹角。 通过换算出星宿的高度角,再结合星相学,经验丰富的航海人可以计算出相应的地理方位。 经过几个昼夜的连续航行,郑和船队顺利横渡印度洋,回到了满剌加国。 在满剌加国进行短暂的补给,船队将之前留在满剌加基地的物资与170名牺牲的官兵骨灰重新装船。 “三宝,我们去爪哇,为这些死去的兄弟讨一个公道吧!” 郑海看向郑和。 郑和回答道:“小海,陛下的消息应该到了,我们先去旧港。” 一听说先去旧港,郑海有些犹豫。 那里有一个难缠的家伙,他真的不想去旧港。 当船队抵达旧港河口的外海,施若绮已经乘坐小船迎了上来。 一登上宝船,施若绮就冲到郑海面前。 “慎之,你之前离开,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不称呼郑海的爵位辅国公,不叫副使的官职,甚至连姓名都不叫,直呼郑海的字。 敢这么称呼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听着施若绮对郑海的称呼,郑和与王景弘都笑着合不拢嘴。 “慎之,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郑海一脸头大,无奈道:“那就先说好消息吧。” 施若绮一脸兴奋,回答道:“你们皇帝来消息了,他同意你们的处置意见。” “那坏消息呢?”郑海问。 第425章 黄金万两 “坏消息——” 犹豫了一下,施若绮扭头看向郑海。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郑海,努努嘴:“坏消息,坏消息就是,陈祖义在打山海盟的主意……” “郑大人在吗?我找郑大人……” 施进卿的声音,从船舱门外传来,打断了施若绮的叙述。 随即,船舱外传来士兵与施进卿的谈话。 “施先生,你找哪位郑大人?是正使郑和大人,还是副使辅国公?” “正使大人不是和副使王大人一起去爪哇了吗?” “回施先生,只有王景弘王大人去了爪哇国,正使大人和辅国公都在船上……” “那我找正使大人。”施进卿回答。 大明船队副使王景弘前往爪哇国,处理爪哇国误杀大明使团官兵的善后事宜。 说是善后,其实,王景弘是去收取爪哇西王赔偿大明的六万两黄金。 爪哇西王的士兵误杀了大明使团的170名官兵,为此,郑和等人从大局出发,决定和平处理这件事。 郑和与郑和向朱棣征询意见,打算要爪哇西王赔付4万两黄金。 可朱棣一气之下,又加了两万两,成了六万两黄金。 由于爪哇西王事先派使者前往大明,已经明白朱棣的意思,所以郑和仅派副使王景弘与大批护卫官兵前往。 郑和与郑海留守使团船队,以防不测。 走进船舱,看到施若绮与郑海、郑和在一起,施进卿有些惊讶。 “施先生,你找本使有什么急事?”郑和询问施进卿。 施进卿扭头看向郑和,拱手行礼道:“施某找两位使者大人,确实有急事。” 瞟了一眼施若绮,施进卿又道:“不知小女,是否已经跟两位大人说了?” 看了一眼施若绮与郑海,郑和对施进卿道:“施先生,要说的是海盗陈祖义的事情吗?” “正是!” 施进卿冲着郑和点头。 “施先生,是不是陈祖义想吃掉山海盟?”郑海终于问了一句。 在旧港,华人的两股地方力量,一股是陈祖义的海盗集团,另一个是陈道明与施进卿领导的新三佛齐政权。 陈道明归附大明后,离开旧港回到了大明,如今旧港由施进卿领导。 施进卿手里还有一支从事南洋与大明航海贸易的山海盟船队。 山海盟是民间的武装护航船队,具有反海盗性质,与陈祖义的海盗集团势不两立。 如果陈祖义想打山海盟的主意,郑海首先想到的,就是陈祖义想攻打山海盟,吃掉山海盟的船队。 施进卿看向郑海,又瞟了瞟一旁的施若绮,一脸不可置信。 “辅国公,小女没有跟你说吗?” “说什么?”郑海有些不解,看了看施进卿,又看向施若绮。 施进卿盯着施若绮,询问道:“若绮,你还没跟两位大人说陈祖义和你的事情……” “爹,这种事情,女儿怎么好意思自己说!” 施若绮微微脸红,扭头看向一边。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两位大人呢!”施进卿有些不满。 “爹,我刚才正想说呢,不是你突然进来了嘛!”施若绮避重就轻。 郑和与郑海相互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困惑。 能让大大咧咧的施若绮都不好意思说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情? 郑和忍不住询问道:“施先生,这到底是什么事情?” 施进卿没有直接回答郑和的问题,而是转向郑海,问道:“郑海,你对我女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喜欢你?” 被施进卿这么一问,郑海老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不喜欢嘛,好像有点违心。 要是说喜欢嘛,郑海又觉得,他并不想娶施若绮。 他最心仪的对象是徐妙锦,他最想娶的女人是徐妙锦…… “郑海,你给我准信,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的女儿?”施进卿直言不讳。 “爹,你这是干嘛?” 瞥了郑海一眼,施若绮轻轻咬了咬嘴唇。 “若绮,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忌呢?”施进卿回了施若琦一句,再次看向郑海,“郑海,你就给我个准信……” “爹!你别说了!” 施若绮冲上前,拦住了施进卿。 郑和见到郑海很为难,主动解围道:“施先生,这与陈祖义的事情有关吗?” “有!”施进卿重重地地点头,“老夫只要知道辅国公的意思,便知道该如何应对陈祖义……” “正使大人、辅国公,我回来了!” 副使王景弘的声音从船舱门外传来,直接打断了施进卿的话题。 “这次,总算给死去的兄弟们,讨了一个公道……” 王景弘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 他与郑和有旧交情,与郑海关系很好。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郑和、郑海已经无话不谈。在私下里,他们三人说话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走进船舱,看到施进卿与施若绮也在场,他这才收住了话。 瞥了一眼施进卿与施若绮,王景弘向郑和拱手行礼,又看了一眼郑和:“属下,有事向正使与辅国公禀告。” “什么事?是爪哇国的事情吗?”郑和问道。 扭头看了看施进卿与施若绮,王景弘沉默地点点头。 郑海插话道:“施先生与二姐都是自己人,爪哇国的事情不必对他们隐瞒。” 再次看向郑和,见郑和点点头,王景弘才说道:“奉正使大人的命令,本副使前去收取爪哇国王的赎罪罚金。爪哇国王已上缴黄金一万两,承诺其余五万两黄金,今后再想办法补齐……” “怎么才给了一万两?”郑海有些不满。 “小海,爪哇国王能上缴一万两黄金已经不容易了,”郑和替王景弘解围,“爪哇国小民贫,这一下子要拿出六万两黄金可不容易……” “难道一个国家还凑不齐六万两黄金?”郑海有些不相信。 施进卿父女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摇头叹气。 施进卿问郑海道:“辅国公,你可知,满剌加国一年上缴给暹罗国的保护费是多少?” 郑海不知施进卿为什么这么问,随口问道:“多少?” “黄金40两。”施进卿回答。 施若绮瞪了郑海一眼:“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这一万两黄金,爪哇国王只怕连头上的王冠都拿出来了。” 听到施进卿父女的解释,郑海算是对南洋小国经济实力有了一些粗略的了解了。 郑海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一万两就一万两吧,剩下的五万两,我们慢慢收。” 郑海等人被王景弘带回来的消息岔开话题。 此时,在旧港的一艘船上,一群海盗正在商量一件大事。 “陈老大,这可是一万两黄金啊!” “刘二麻子,这岂止是一万两黄金,在他们船上还不知有多少奇珍异宝呢!” “陈老大,可他们的船队有军队把守,还有火器,我们干的过吗?” “放心!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第426章 施若绮的婚事 “陈老大,我还是觉得,打劫大明使团船队,这风险太大了!” 操着一口闽浙汉话的海盗刘二麻子,一脸担忧。 “是啊,是啊!这大明的船队,不好对付!”有海盗附和。 “他们的船队比我们的船结实,船上还装有火炮,那玩意来上一发,我们的船就沉了……” 刘二麻子一手搭在腰间的日本刀上,重重地点头道:“没错!大明水师的火炮实在厉害,就是日本浪人也不敢招惹他们!” 刘二麻子曾经与倭寇一起横行大明闽浙沿海,后来,在六横岛附近被李景隆与郑海等人围剿,狼狈逃跑。 他知道大明水师的厉害。 虽然刘二麻子对爪哇国赔付大明船队的一万两黄金同样眼馋,但他依旧不敢与大明使团的船队硬碰硬。 陈祖义的海盗团伙中也有不少人提出了反对。 他们打劫山海盟的商船时,曾经被大明使团的战船炮轰过,还死了几名海盗,至今心有余悸。 见众海盗心存疑虑,陈祖义右手持折扇,轻轻敲打在左手掌心,沉默地思索着。 哗啦—— 一甩折扇,手中折叠起来的折扇展开了。 陈祖义扇了扇扇子,说道:“也罢,没有好的机会,那就先放一放吧。这么一只大肥羊,我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真是可惜啊!” “可惜是有些可惜,不过,”刘二麻子笑呵呵道,“陈老大若是娶了旧港华人领袖的女儿,那也是天大的收获啊!” 陈祖义一脸得意的笑容,扇了扇扇子,像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可他一开口却爆粗口道:“刘二麻子,你他娘的,不会是嫉妒老子吧?” 刘二麻子嬉皮笑脸道:“陈老大,你可别得意!我可听说,那施进卿老头的女儿是只母老虎,你可别被母老虎给吃了!” “哈哈哈!”刘二麻子手下的一众海盗哈哈大笑。 “就算她是只母老虎,那老子就是打虎的武松。” 陈祖义嘴角微微翘起,一脸的自信。 “更何况,老子听说,她可是十足的美人胚子。”陈祖义又扇了扇手中的扇子,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陈老大,你见过她?”刘二麻子有些好奇。 “老子是没见过。不过,倒是听山海盟的人说起过,都说那施二姐平时穿得像个爷们,可换了女装,那可赛过仙女……” 听着陈祖义自吹自擂,一名海盗打趣道:“人家都说施家的女儿是母老虎,陈老大却说是仙女,这闹洞房时兄弟们可要好好瞅瞅!” “哈哈哈!”众海盗纷纷大笑。 陈祖义站起身,伸出手,示意众海盗安静。 “不管她是仙女也好,还是母老虎也罢!老子看上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背后的势力!” 陈祖义扇着扇子,自信满满地说道:“只要拿下她,那以后,从南洋到大明的海路就是咱们的天下,旧港以后就姓陈!” “陈老大,施进卿那老头,他会同意您娶她的女儿吗?”刘二麻子悠悠地问了一句。 哗啦一声。 陈祖义收起手中的折扇,眼神凶狠道:“他敢不同意,那老子就专门收拾他的那支山海盟船队,让它出不了海。” 刘二麻子点点头。 陈祖义又道:“还有,他施进卿自恃是旧港的大人物,但若惹恼了我陈祖义,我能让旧港变变天……” “不愧是陈老大,”刘二麻子恭维道,“在南洋,陈老大的一句话,那可挺得半张圣旨!” “哈哈哈!”陈祖义大笑一声,再次打开折扇,“施进卿的女儿,老子是娶定了!他施二姐不想嫁也得嫁!” “什么!施先生,你是说,陈祖义想要娶施姑娘?” 听了施进卿的话,郑和一脸惊讶。 被王景弘岔开的话题,再次被施进卿谈起。 南洋海盗王陈祖义与施进卿联姻,想娶施若琦。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震天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令郑和、郑海等人惊讶不已。 “施先生,你可不能答应陈祖义,将施姑娘嫁给他!”副使太监王景弘都极力反对。 施进卿看向郑海:“郑海,你怎么说?” “当然不能让二姐嫁给一个海盗,”郑海直截了当地回答,“这是陈祖义的阴谋!” 不等众人回应,郑海又解释道:“陈祖义不仅是在打山海盟的主意,也是在打旧港的主意。他是看上了施家在旧港的影响力,千万不能上当!” 听了郑海的分析,郑海与王景弘都点头同意。 施进卿却不以为意,一直盯着郑海,一本正经道:“郑海,你可知,在旧港,论实力与地位,能与我施家平起平坐的就只要他陈祖义。 “从这方面来说,陈祖义与我女儿若绮,算得上门当户对。 “况且,我家姑娘也老大不小了,整日穿得像个男子一样,风风火火的,怕是没人敢娶了。嫁给陈祖义,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施先生,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郑海有些惊讶。 “郑海,那你要老夫怎么想?”施进卿反问道,“你要娶我家姑娘嫁给谁?” 施进卿的话,令郑海哑口无言。 郑和微微一笑,并不插话。 王景弘与郑和对视一眼,也偷偷抿嘴笑。 一旁的施若绮静静地打量着郑海,满眼期待。 郑海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我,我……我……” “好!既然你愿意娶我女儿,那老夫就将女儿许配给你!” “施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郑海连忙否认。 “那你是什么意思?!”施进卿有些不悦。 “我是想说,我不知道。”郑海再次解释。 “那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女儿?” 施进卿再次针锋相对。 “你是宁愿我家若绮嫁给一个海盗,你也不愿娶她?”施进卿步步紧逼。 郑海扭头看向施若绮,发现施若绮正盯着他看,连忙移开目光。 郑海微微低头,低声道:“我已经有妻子了,我不能对不起她……” “你说谎!老夫可没听说你娶妻了!”施进卿锲而不舍。 “是未婚妻,她叫徐妙锦,我答应她,从南洋回去后,便娶她。” 郑海抬起头,看向施进卿,坚决道:“恕郑海不能同意,望施先生见谅。” “唉!”施进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坐回椅子。 看了一眼失落的施若琦,他再次看向郑海:“那你告诉老夫,这件事该怎么办?你真的想让老夫,将若绮许配给那个海盗头子吗?” “不!你不能这么做!”郑海坚决道,“你这样做,会害了二姐……” “那你要老夫怎么做?跟陈祖义硬拼吗?” 施进卿瞪着郑海,问道:“陈祖义是海盗,飘忽不定,老夫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若是他一直找我和山海盟的麻烦,那我又该怎么办?” 郑海沉默不语。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假如施进卿不答应海盗陈祖义的联姻要求,那施进卿又如何时时提防着海盗的偷袭呢? 除非彻底剿灭掉陈祖义,可是,要剿灭一个拥有近五千名手下的海盗王谈何容易? 咬咬牙,郑海开口道:“我帮你剿灭海盗陈祖义。” “小海,你可有办法?”一直不插话的郑和出声询问。 郑海摇摇头。 施进卿没好气道:“陈祖义为祸南洋已经多年,岂是你说剿灭就能剿灭的?” 郑和想了想,出主意道:“既然,没法剿灭陈祖义,不知,能不能将他招抚,令他归附朝廷?” 第427章 招降陈祖义 夕阳斜照,一艘小船行驶在宽阔的穆西河上。 河面上,河水缓缓流淌,反射着阳光,波光粼粼。 船尾的甲板上,一个身穿白袍的公子哥眺望着远处,不知是在看那庞大的船队,还是在看夕阳。 “别看了,他不是你的良配,也不是为父的良婿。” “爹,你说什么呢,我是在看夕阳。” “郑海他早已心有所属,你就死心吧!” 白袍公子旁的老头,正是旧港华人领袖施进卿。 “爹,你说他是不是死心眼啊?先娶了我,回去再娶那个徐妙锦,不行吗?” 施若绮身穿白袍,一身男装打扮。 外人若不仔细分辨,真会以为她是男子。 摇摇头,施进卿叹了一口气:“他也像你爹一样,是个痴情的人。说不定,他这一生就只爱一个人。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一个普通男子,嫁了吧!” 施若绮回头,瞪了她父亲施进卿一眼。 “瞪我有什么用?” 施进卿瞥了施若琦一眼,没好气道:“要不,你就嫁给陈祖义吧。反正,除了他,怕是没人敢娶你了……” “爹,我要是嫁给海盗,头一个就抢你的商船!” 施若绮笑嘻嘻地看着施进卿。 “抢我的商船?我手里的商船不都是在你手上吗?哪有自己抢自己的?” 看着自己的女儿,施进卿乐呵呵的,一脸笑容。 “我不管,我就抢!谁说自家的,就不能抢!”施若绮强词夺理。 施进卿见女儿如此,只能陪着笑脸,呵呵一笑。 他施家的商船,往来于南洋与大明之间,几乎全是远洋货运。 平时,施家的船队都是施进卿与施若绮两人掌管。 如今,施若绮还是山海盟实际上的掌舵人,控制着南洋与大明的航路。 如果施若绮真嫁给了海盗,那施家说不定真的可以垄断南洋与大明的海运贸易。 不过,这个想法,他只是想想而已。 如果是以前,那施家与陈祖义联姻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如今,大明有一支庞大而强大的远洋船队。这海上的航路,可就不是他施进卿与陈祖义能够垄断的了。 “爹,您明天真的要代表大明,去招抚陈祖义吗?” 施若绮的话打断了施进卿的思绪。 “爹只是作为见证人,带大明的使者前去会见陈祖义,算不上代表大明。” “可在海盗们眼里,爹你就是代表大明。”施若绮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父亲。 “你这么说也没错!反正,我们三佛齐国都归附了大明。不久以后,这旧港就是大明的宣慰使司了。” 抓着施进卿的袖子,施若绮询问道:“爹,要不,明天我陪你去?” “你?” 扫了施若绮一眼,施进卿摇摇头。 “爹,为什么不让我陪您去?”施若绮有些不理解,“大哥他胆子那么小,一定不敢陪你去,就让我陪您去吧。” “不行!陈祖义正打你的主意呢,”施进卿再次摇摇头,“这时候,你主动送上门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爹,我这身打扮,谁能认出来?” 说着,施若绮放开施进卿的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男儿装。 “不行!” “爹,您就让我去吧。您身边的没有我,我可不放心!” 施进卿依旧摇摇头:“不行!这帮海盗可都是人精,别人看不出你是女儿身,不代表他们看不出来。几年前,我们被海盗劫持的事情,你忘了?那次,你不是被海盗看穿了吗?” “爹,那时是有人给他们报信,要不然他们……” “别说了,我不同意!”施进卿果断拒绝。 静静地瞪着她父亲,施若琦一脸不服气。 见施若绮一脸不服,施进卿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吗?” “为什么?”施若绮翻了一个白眼。 摸着胡须,施进卿笑了笑:“你自己低头,看一看你的胸脯。” 施若琦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她父亲,一脸不解。 “爹,有什么问题吗?” “唉!”施进卿又叹了一口气,“男子的胸膛,哪有你这般坚挺的。” “爹——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施若绮欲哭无泪:“胸大又不是女儿的错!” “哈哈哈!”施进卿哈哈大笑,“所以嘛,要想不被海盗识破你的女儿身,这可难咯!” “爹,我回去就告诉我娘,说你调戏别的女人……” “别胡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没乱说……” 父女俩说笑间,船只已经抵达施家的码头,靠了岸。 第二天。 施进卿早早起床,收拾好行装,来到施家的码头旁。 码头边,停靠着一艘已经准备好的帆船。 施进卿打算乘坐这艘帆船前往陈祖义地盘。 上了船,走进船舱,施进卿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微微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 …… 小船挂着施家旗帜,进了一处海盗控制的港口。 在几艘海盗船只的监视下,施家的船只慢慢靠向码头。 “报——” 一名海盗走进海盗聚集的房屋:“大当家,旧港头目施进卿求见。” “恭喜陈老大,”刘二麻子站起身,拱手道,“这岳父大人上门,肯定是来商量婚事的。” “恭喜陈老大!”一众华人海盗齐齐恭贺。 听了翻译的解释,旁边的南洋各色海盗也齐声祝贺。 陈祖义面露喜色,却没有着急着要接见施进卿。 他询问手下道:“我岳父大人前来,可有说是什么事?” “禀大当家,施家老头说……” “怎么说话的,”刘二麻子插嘴道,“要称呼为大当家的岳父!” 那名手下连忙改口道:“大当家的岳父说,是大明的使者想见大当家,让他代为引荐……” “大明使者?” 刘二麻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屋子里,众海盗都安静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陈祖义双手握着折扇,问道:“施进卿他有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事情?” “禀大当家,他说,大明朝廷想要招抚咱们……” “招抚?”陈祖义轻声嘀咕一声。 他的嘴角一抽,脸上有一丝不屑的表情。 听完手下的陈述,呼啦一声打开折扇,陈祖义大声道:“兄弟们摆好阵仗,迎接我那岳父大人!” 刘二麻子凑上前,低声问道:“陈老大,这大明使者招抚咱们,是几个意思?” “刘麻子,你可曾听过说书?” “说书?”刘二麻子一愣,回答道,“以前听过一些。” “那你是否听过,大宋朝廷招安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的故事?”陈祖义合起折扇。 刘二麻子双眉一皱,一手搭在腰间的日本刀上:“陈老大,你是说,他们想吃掉我们?” 陈祖义轻轻点头:“你记得陈道明了吗?他不就是被大明皇帝招安了吗?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关在大明的某座大牢里呢!” 罄—— 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 刘二麻子拔出腰间的日本刀。 见刘二麻子拔刀,一众海盗不明就里,也纷纷拔刀。 “陈老大,干他娘的,不如我们先杀了这大明的使者……” “诶——刘麻子你先别急,待我先会一会我那未来的岳父大人。” “陈老大,这事可不能含糊!” 刘二麻子手持日本刀,一脸戾气:“梁山好汉被朝廷瓦解的故事,我可听说书先生讲过,你可别犯浑!” “哈哈哈!刘麻子,你觉得,我陈祖义会是宋江吗?” 见刘二麻子不回答,陈祖义又道:“我问你,你想不想劫下那大明使团的那一万两黄金?” 刘二麻子瞪大了眼睛:“陈老大,你是说……” “没错!” 刷地打开扇子,陈祖义一脸狡黠道: “这招安,就是洗劫大明使团船队的机会!” 第428章 始料未及的杀机 “在下旧港施进卿,见过陈大当家与各位兄弟。” 施进卿向陈祖义与一众海盗抱拳行礼。 陈祖义双手持扇,抱拳还礼:“岳父不必客气。来人,给我岳父大人,搬张椅子来!” 一名海盗搬来一张椅子,在施进卿身旁放下。 陈祖义面带微笑,神色从容。 可屋中的海盗们个个手持兵刃,怒目而视,都盯着施进卿身旁一个穿着大明铠甲的人。 见气氛不对,施进卿连忙向陈祖义介绍道:“陈大当家,这位是大明的使者……” “岳父今日上门,不是要与小婿定下婚期吗?” 陈祖义打断了施进卿的话。 施进卿一脸难堪,陪着笑脸道:“陈老大,今日不谈私事,我们先谈公事。这位大明使者是代表大明朝廷,来与大当家商谈要事的。” “哦?是吗?”陈祖义看向施进卿身旁的大明使者。 “我叫郑海,前来与陈大当家商量一下大当家与众位兄弟的出路……”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名字?”陈祖义盯着郑海。 “我叫郑海,不知陈大当家有何赐教?” 扫了陈祖义一眼,郑海发现陈祖义眼含杀气,暗暗警惕。 陈祖义微微侧头,向身旁的刘二麻子使了个眼色。 陈祖义再次看向郑海,微笑道:“我听说,大明的官兵个个身手不凡,不知你的身手如何?” 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施进卿连忙上前调解道:“陈大当家,郑海代表的是大明朝廷,您这样招待客人,恐怕不妥……” “岳父大人,这里可不是大明!这是我陈祖义的地盘,我这样招待客人,有何不妥?!” 陈祖义一脸张狂,极不友善地盯着郑海。 刘二麻子带着一群手持兵刃的海盗,包围了郑海与施进卿等人。 在进入房间前,郑海与施进卿身边护卫的兵刃都被海盗收了。 此时,他们全是赤手空拳。 “盗亦有道,陈大当家,你们这是以多欺寡。”郑海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陈祖义,“若想见识我大明官兵的身手,不如我们一一对决。” “哈哈哈!你说什么废话,我们可是海盗!”刘二麻子肆意地嘲笑,“兄弟们,你们说,我们有必要和他这个傻子一对一吗?” “哈哈哈!”众海盗哈哈大笑。 郑海与众随从将施进卿保护在中间,小心警戒着。 施进卿凑到郑海身边,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郑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扫了海盗中的头目一眼,郑海看到手持倭刀一脸麻子的刘二麻子,心中的疑虑豁然开朗。 这刘二麻子,他有印象。 多年以前,他还是锦衣卫千户时,曾与曹国公李景隆等人一起围剿六横岛的海盗。 收服六横岛海盗飞鹰帮,成立山海盟时,这刘二麻子曾带着倭寇与另一群海盗前来抢夺六横岛…… “施先生,我知道原因了,”郑海跟施进卿低声解释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六横岛时打败的另一伙海盗……” 经郑海这么一提醒,施进卿也明白了一些缘由。 一众海盗包围着施进卿与郑海等人,但他们并不急于动手,似乎在等待陈祖义的命令。 盯着陈祖义,郑海大声道:“陈大当家,连自己的岳父都要杀吗?” 扫了一眼身边的随从,郑海突然侧身,一把架住施进卿,右手捏住施进卿的喉咙。 陈祖义与一众海盗都是一愣。 就连施进卿身边的随从也愣住了。 他们都不知道,郑海为什么要突然劫持了施进卿。 “你们都别过来,否则,我第一个掐死你们陈大当家的岳父!” 劫持了施进卿,郑海大声训斥周围的海盗。 一众海盗纷纷扭头看向陈祖义。 陈祖义刷地打开手中的折扇,一脸冷笑:“郑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施进卿是一伙的,你威胁不了我!” “哈哈!你别想蒙我,你与施进卿才是一伙的!他可是你的岳父,我刚才都听见了!”郑海一脸决绝。 “原本我以为,施进卿先生是旧港的有头有脸的头目,这才让他帮我引荐。 “没想到,他早就暗中与你陈祖义相勾结,你们翁婿两人共同控制了海上航道……” 不给陈祖义辩驳的机会,郑海直接侃侃而谈,大肆宣扬陈祖义与施进卿暗中勾结。 陈祖义的手下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真假,都看着陈祖义,半信半疑。 “你们翁婿二人,早就暗中联手。一个控制海盗团伙,劫掠其他商队;一个控制远洋商船,建立什么山海盟…… “我们大明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山海盟很少遭受海盗的袭击,原来是你陈祖义在暗中保护……” 郑海将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向陈祖义,根本不给陈祖义辩驳的机会。 一众海盗成分繁杂,他们并不知道郑海的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不禁对陈祖义产生了怀疑。 “好厉害的嘴皮子!” 陈祖义恶狠狠地盯着郑海,大声道:“大家别听他瞎说……” “瞎说?!我可没瞎说,”郑海直接打断陈祖义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你唤施进卿为岳父,这可是事实。我看你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你!”陈祖义瞪着郑海,对刘二麻子下令道,“将他拿下!” “陈祖义,你连自己岳父的死活都不顾,如此无情无义,兄弟们哪个还敢跟你!” 郑海一边用言语攻击陈祖义,一边小心警惕着。 陈祖义给刘二麻子又使了一个眼神。 刘二麻子手持锋利的倭刀,走上前来。 “郑海,你不是要一对一吗?你放开陈老大的岳父,我与你过过招。” 刘二麻子替陈祖义出头,上前邀战。 “一对一是吧?”郑海将施进卿交给身边的手下,“看好施进卿。” “大人,这……” “没事,听我的!”郑海阻止了手下飞龙卫的劝阻。 走上前,郑海对刘二麻子大声道:“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你拿刀,我空手。” 此话一出,众海盗一阵哄笑。 刘二麻子脸色阴晴不定,紧紧握着手中的倭刀。 “陈大当家,既然是比试,那咱们就定个赌注怎么样?”郑海不理会刘二麻子直接冲着陈祖义喊了一声。 陈祖义冷哼一声,狞笑道:“你想赌什么?” “如果他胜了我,我就放了陈大当家的岳父,而且我任由你们处置,”郑海扫了一眼陈祖义,又道,“如果我胜了,那大当家就接受大明朝廷的招抚,如何?” “哈哈哈!死到临头,你还敢提招安的事?”陈祖义眼睛微微一眯,冷冷笑道,“小子,算你有骨气!我答应你!” 郑海笑道:“陈大当家,当着你岳父和众兄弟的面,你可不要反悔哦……” 突然,刀光一闪! 一把修长的倭刀,砍向郑海的脑袋…… 第429章 虎口拔牙 刀快如闪电,迅捷而凌厉。 刀锋划过郑海的耳际, 空中,几缕青丝,瞬间飞散。 刘二麻子盯着手中的倭刀,双眼瞪大,一脸诧异。 两尺多长的倭刀锋利无比,刀刃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他的快刀竟被郑海躲过了! 在海盗里,论谁的道最快,他刘二麻子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的刀是倭刀,最擅长劈砍,比大明的腰刀更加修长,也更为轻快。 他的刀术传自倭人,以迅猛凌厉着称,向来少有失手。 可他的全力偷袭竟失手了! 看到刘二麻子偷袭失手,陈祖义双手紧紧握着折扇,眉毛上挑,微微叹息。 施进卿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郑海看似气定神闲,其实,也冒了一身冷汗。 要不是暗中提防着刘二麻子突然袭击,这会儿,他可能真就身首异处了。 即便如此,刚才刘二麻子的刀还是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的心也是一阵狂跳。 手中没刀,心中没底。 咽了咽口水,郑海全神贯注地盯着刘二麻子,不敢再有一丝大意。 “怎么样,你拿着刀也不是我的对手?服不服?” 郑海再次用语言挑衅刘二麻子。 原本吵吵嚷嚷的屋子里,忽然间,变得静悄悄的。 旁观的众人都屏住呼吸。 一击不中,刘二麻子有些惊讶,听到郑海的话,他更气愤了。 瞪了郑海一眼,双手握紧倭刀,他快步向前,冲着郑海的面门劈砍。 被激怒的刘二麻子出刀更快、更狠。 每一刀,都砍向郑海的要害。 郑海手上没刀,没有任何东西格挡倭刀,只能退后与躲闪。 一个躲闪不及,他身上穿的大明铠甲直接被倭刀割中。 罄—— 一声金属剐蹭的刺耳声,令人头皮发麻,一身鸡皮疙瘩。 刀身与铠甲的摩擦,星星点点的火花,细微可见。 连忙后撤几步,郑海拉开与刘二麻子的距离。 余光一扫,他发现,左侧胸口的铠甲开了一个一指长的口子。 “你狂啊!别躲呀!”轻轻比划着手中的长刀,刘二麻子一脸狞笑,张狂而肆意。 “郑海,你没事吧?”施进卿忍不住喊出声。 “大人,你……” “我没事!”郑海连忙安抚了一声不远处的手下。 “哈哈哈!大明的官兵也不怎么样嘛!”刘二麻子大声嘲笑。 众海盗纷纷叫好,大声为刘二麻子助威,安静的屋子再次喧闹起来。 “刘老大,杀了他!” “杀了他!” 众海盗纷纷欢呼,有人吹口哨,有人敲着手中的兵器,铮铮作响。 “郑海,你不是要招安我们吗?1”刘二麻子嘲笑道,“现在你跪下,归顺我们,兴许,我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别废话!打赢我,随你处置,来吧!”郑海冲着刘二麻子招招手。 刘二麻子双手持刀,竖直地立在面前,眼睛死死盯着郑海。 “啊——”大叫一声,他将手中的倭刀移至身体右侧,大步上前,满满的倭寇刀术套路。 郑海最讨厌的就是倭寇,对勾结倭寇的汉奸,那更是深恶痛绝。 他站立不动,静静观察着刘二麻子的移动。 刘二麻子冲到近前,挥刀砍向郑海。 骤然间,郑海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突然向前一窜。 刘二麻子先是一愣,旋即,嘴角一扬:“找死!” 倭刀再次砍向郑海的面门。 微微一侧,躲过倭刀的劈砍,郑海已经与刘二麻子近身。 刘二麻子面带冷笑,大喝一声:“去死吧!” 徒然间,倭刀变向。 竖劈变横切,割向郑海的腰腹。 罄—— 倭刀与甲胄摩擦,再次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郑海!”施进卿大声惊叫。 陈祖义一脸笑容,大叫道:“好!” 锋利的倭刀从郑海腰腹部划过。 力度之大,令众人目瞪口呆。 郑海整个人竟打了个旋转。 腰腹部,紧贴着身体的衣物都甩飞起来。 “完了!”施进卿闭上了眼睛。 陈祖义粲然一笑。 突然,他又眉头一皱。 他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那个本该倒地暴毙的郑海竟没有倒下! 飘飞而起的衣物中,一只手砍在刘二麻子的后脑勺。 只见刘二麻子脑袋猛然低下,身体一软,就要向去扑倒。 忽见一只手从身后勾住刘二麻子的脖子,竟架住了即将倒地的刘二麻子。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众海盗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啷一声响,倭刀坠地。 陈祖义如梦初醒,这才明白刘二麻子已经被郑海制住了。 正不可思议间,他发现郑海一脚踢向地上的倭刀。 一道白光,迎面而来。 陈祖义连忙躲闪。 嗖的一声,身边飞过一不明物体。 嘣! 就在陈祖义身后不远处,木柱子上,插着一柄倭刀。 那柄倭刀还在左右摇摆,伴有轻微的嗡嗡声。 瞟了一眼木柱子,陈祖义大怒,扭头便道:“来人!” 手中折扇冲着郑海的方向一指,他大声道:“把他拿下!” “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你们的刘老大!” 架着昏过去的刘二麻子,郑海大声喊道:“我不想杀人,只希望陈老大兑现比试之前的赌注。” 郑海手里握着一把日式的短刀,架在刘二麻子脖子下。 这把短刀是刘二麻子腰间的佩刀。 轻轻拍醒昏迷的刘二麻子,他对陈祖义道:“陈老大,之前的赌注还算不算?” 陈祖义伸出手,阻止手下的海盗上前,静静地盯着郑海。 斜了一眼身边的海盗,陈祖义看向郑海:“你放了刘麻子,赌注还算数,否则,一拍两散!” “既然陈老大同意接受招抚,那我自然会放了你们的刘老大,”郑海笑了笑,“不过,我需要刘老大先送我出去。” 陈祖义哈哈一笑:“郑兄弟,不急着走嘛,大家刚认识,不如留下来喝杯酒。” “对呀,郑兄弟,咱们有事好说,不如坐下喝一杯。”被郑海用刀架着的刘二麻子低声下气,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郑海示意手下准备撤离,依旧架着刘二麻子。 他冲陈祖义喊道:“我急着回去喝庆功酒,不如陈大当家跟我一起回去,也喝一杯。” “哈哈哈!多谢郑兄弟好意,只是陈某事务繁多,不便抽身前往。” “那我只好改日再请陈大当家了。” 郑海冲着手下点点头,大声道:“那请刘老大送送我们。” 四周的海盗手持兵刃将郑海等人围着,但陈祖义没有下令,他们不敢动。 架着刘二麻子,郑海带着施进卿与一众随从退出了陈祖义的屋子。 在众海盗的目送下,郑海等人回到码头,取了各自的兵器,登上了施家的小船。 冲着码头上的陈祖义,郑海大声喊道:“陈老大,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港口外还停着我们的一艘战船。 “战船上装备有数十门火炮,正瞄着港口和陈大当家的房子。 “请陈大当家约束好手下,要不然大炮一响,那招抚这事恐怕就不好说了。” 陈祖义面色一沉,随即朗声回复道:“郑兄弟,请放心,我陈祖义既然答应归顺大明,那就不会食言。” “哈哈,那就好!”郑海放开了刘二麻子。 施家的小船离开港口,向往驶去。 刘二麻子阴沉着脸,回到陈祖义身边。 “陈老大,你真的要归顺大明朝廷吗?” 陈祖义冷冷一笑:“刘麻子,那你说呢?” “你别忘了!刚才那个郑海,就是杀你堂弟陈啸天的仇人。你为什么还跟他合作?” 陈祖义嘴角微翘,阴笑道:“刘麻子,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接受大明的招安吧?” “那……陈老大是想……?” 冷哼一声,盯着远去的小船,陈祖义高高昂起头。 “女人、黄金,还有那郑海的脑袋,老子全要!” 第430章 二姐的计谋 “陈老大,现在派人追上去,我有把握将他们统统抓回来!” 对郑海怀恨在心,海盗头目刘二麻子不打算就这么放郑海等人离开。 “光凭他们那条船,跑不了多远,”刘二麻子再次劝陈祖义,“抓住那郑海,叫大明使团拿黄金来换,那不是一样可以……” “要是那郑海真的在港口外埋伏有重兵,你想过没,这么冒冒失失地去追,会有什么后果?” 陈祖义瞪了刘二麻子一眼。 刘二麻子心有不服,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生气地侧过头,看向一旁。 “刘麻子,我和你一样,想杀掉那个郑海,但行事不能鲁莽。” 陈祖义劝说刘二麻子一句。 刘二麻子脸色阴沉,依旧闷不做声。 “你先等一下,等我探明情况,再追也不急。”陈祖义再次劝刘二麻子。 右手握着扇子,在左手掌心轻轻敲着。 他并不着急,似乎成竹在胸。 一名海盗跑过来,向陈祖义禀告道:“禀大当家,港外有两艘大明的船,还有一艘山海盟的护航船……” “真有埋伏?”刘二麻子大吃一惊。 刷的一下打开折扇,陈祖义淡定地扇了扇扇子,轻蔑一笑。 刘二麻子冲着陈祖义抱拳道:“陈老大,我刘二服了! “陈老大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堪比诸葛亮! “今后,我刘二为陈老大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刘二麻子见陈祖义一脸淡定,又笑嘻嘻地问道:“不知陈老大,有什么计划?” 冲着刘二麻子笑了笑,陈祖义扇着扇子,转身离开码头。 “陈老大,你就给兄弟我透了点消息嘛,你打算怎么做?” 陈祖义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等!” “啊?” 刘二麻子微微诧异,扭头看向那艘渐行渐远的施家小船。 施家的小船离开了陈祖义海盗团伙控制的港口,一刻不停地往下游驶去。 下游七八公里处就有接应的船只,只要郑海、施进卿等人发出求救信号,他们会立即增援。 这是郑海提前安排的,为的是预防不测。 可没想到,他们会见陈祖义的经过比预想的情况还要糟糕。 见到穆西河上负责接应的两艘使团船只,郑海与施进卿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郑海,你的伤,要不要紧?” 指着郑海腰腹部破烂的铠甲,施进卿一脸担心。 郑海腰腹部的铠甲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和他的腰身齐宽,里面的衣服也露了出来。 这个大口子就是被刘二麻子的倭刀给切开的。 “辅国公,您这……” “大人,您的伤……” 使团中随行的人员与飞龙卫的侍卫都盯着郑海。 他们想要关心,却又不敢往下说了。 郑海与刘二麻子交手时,他们都看见了。 郑海被刘二麻子拦腰切了一刀,直接旋转了大半圈。 当时,他们都愣住了,以为郑海死定了。 可没想到,郑海却出人意料地转到刘二麻子背后,一掌打晕了刘二麻子。 事出突然,又深陷重围,他们根本来不及多想。 如今,脱离虎穴,再次看到郑海的腰腹部的腹部开口,他们都暗暗担心。 “我没事,”郑海左看右看,对身边关心他伤势的众人解释道,“我里面还穿着一件软甲,并没有受伤。” “真没事?”施进卿有些不相信,“你坐下,我看看!” 手下连忙找来一把椅子,放在郑海身后。 在施进卿的坚持下,郑海只好坐下,让施进卿检查一番。 郑海直接脱掉破烂的甲胄,露出里面的衣衫。 甲胄和里面的一层袄衫都烂了,腰腹部有一个平齐的大口子,左胸附近还有一个小口子。 脱掉破烂的甲胄与袄衫,郑海身上贴身穿着的金色软甲露了出来,腰腹部有一道长长的新划痕,但软甲依旧完好。 “还好没伤着,这可太惊险!” 施进卿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众人纷纷点头,都舒了一口气。 要是副使受了重伤,那他们回去可不好交差,甚至会受到惩罚…… 这郑副使可不简单,他可是辅国公!要真有个好歹,即便回到大明,皇帝追究起来,那也是够呛的…… “行了,我没事,”郑海对众人道,“你们谁有多余的衣服?我想换一身。” 众人你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回答。 这次是前来招降海盗,他们可没有准备多余的衣物。 郑海最终还是换了一身衣物。 只不过,不是众人的衣服,而是原本为招抚陈祖义而准备的七品官服。 换好衣服,郑海等人回到接应的大明使团船上。 “父亲,父亲!” 船舱外,传来施若绮的声音。 走进船舱,看到一身青色官袍的郑海,施若绮有些惊讶。 “你……你怎么在这里?”施若绮盯着郑海。 “小海,施先生……” 郑和走进船舱,看到一身青袍的郑海,也是一脸惊讶。 “三宝,你怎么来了?”郑海看到郑和不禁问了一句。 “辅国公,正使大人不放心,所以特意前来看看”使团副使盯着郑海,“辅国公,你这怎么穿着七品的官袍?这衣服不是为那陈祖义准备的吗?” “说来话长。”郑和随口回复了一句。 “不过,那陈祖义看来是穿不了这身衣服了,”郑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见这衣服尺码与我的差不多,就拿来试试……” “小海,陈祖义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郑和一脸关心。 “正使大人,你不知道,这次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会见陈祖义的过程,施进卿简单向众人复述了一遍。 听了施进卿的讲述,众人都唏嘘不已。 “郑海,你真的没事吗?” 说着,施若绮就走上来,伸手要摸摸郑海的身体。 吓得郑海连忙躲开,连连解释说没事。 “好了,我真没事!”郑海转移话题道,“大家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怎么对付海盗陈祖义吧! “这个海盗头子贼得很,如今他答应朝廷的招抚,只是权宜之计。 “这种人不可信!我们还是怎么样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施进卿、郑和与王景弘都点头同意,只有施若绮不表态。 “既然不能招抚陈祖义,那就只有剿灭了,”郑和沉声道,“大家有什么好办法?” 郑海皱着眉头,神情严肃道:“陈祖义等海盗人数众多,而且了解南洋各海域与诸岛。 “要剿灭他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一旦他们逃入大海或躲到各大岛屿去,我们就没法彻底消灭他们。” “我同意辅国公的看法,”王景弘附和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是要甚重。” “老夫也同意郑副使的看法。”施进卿点头赞成。 郑和也点点头:“那你们有什么具体的好办法?” 郑海沉默。 王景弘摇摇头。 施进卿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同意要剿灭海盗陈祖义,都赞同对付陈祖义要智取,要一网打尽,一击必杀,但没人有好的办。 “我有一计,可以帮你们剿灭陈祖义。” 施若绮突然开口。 郑海等人一齐看向施若绮,齐声问道:“什么办法?” “我嫁给郑海,我们举办一个隆重的婚礼,邀请陈祖义参加……” “什么?!”郑海睁大眼睛盯着施若绮,“这,这……这不是胡闹吗?” 施若绮给众人解释了一番。 郑和道:“小海,我觉得,这是个妙计,值得一试!” “嗯,女儿,你这个办法好!以陈祖义的性子,他肯定会来,而且,会搞破坏……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施进卿十分得意。 郑海以求救的眼神看向副使王景弘。 王景弘笑着道:“辅国公,小的也觉得,施姑娘的计谋是个好计谋!” 郑海:“……?” 第431章 激将法 施家的大宅子装点得红红火火,十分喜气。 大门口挂着起华人过年时才挂的大红灯笼,还挂上了红布大绣球。 施家上下一阵忙碌,家仆购买各种婚庆用品进进出出。 门口外,施家家丁与新三佛齐国的士兵共同把守,一队队巡逻来往不绝,严密把守。 施家的大厅里,施若绮正在查看婚礼当天要穿的新娘服饰。 “爹,前些日子不是传言说,妹妹要嫁给海盗王陈祖义吗?这怎么改成嫁给大明的副使了呢?” 施进卿的大儿子施济孙一脸不解,询问坐在厅中的一家之长施进卿。 “这说的什么话?嫁给大明副使不比嫁给海盗强吗?”施进卿有些不高兴。 “父亲,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施济孙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妹妹举办婚礼,怎么这么着急。” “哥,难道你不想我嫁人吗?” 施若绮放下一套红色的新娘礼服,看向实施济孙。 “妹妹,哥当然希望妹妹早点嫁人,只是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突然?” “你妹妹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施进卿插了一句话。 “爹!你说什么呢!” 施若绮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瞪着她老爹施进卿。 施济孙呵呵一笑。 他当然希望施若绮早点嫁人,远嫁大明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旦施若绮远嫁大明,那施家的家产与船队自然由他施济孙继承。 施济孙抿嘴一笑,瞟了一眼施若琦:“妹妹,你拿着凤冠霞帔,是打算按大明的方式举办婚礼吗?” “不!我打算按旧港的风俗举办婚礼,”施若琦解释道,“不过,这礼服穿大明的。” “妹妹,这是为何?” “我是旧港人,婚礼当然按照传统。不过,郑海应该喜欢大明的礼服,所以……” “呵呵,妹妹想得真周到,”施济孙笑着道,“哥哥认识几个华人布商,这就去帮妹妹再挑几套新娘的礼服。” “多谢大哥!” 目送大哥施济孙走出大厅,施若绮再次拿起红色新娘礼服,兴奋地研究着。 看到厅中其他人,施进卿低声道:“你那么兴奋干嘛,一场假婚礼,有什么可高兴的?” “爹,什么假婚礼,我是真的想嫁给他。” “假的就是假的,”施进卿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之情,“你还能让他真的娶了你不成?” “事在人为,”施若绮神秘一笑,“就算是假的,那我就让它变成真的。” 瞪大着眼睛,施进卿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 一名海盗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帖子,火急火燎地跑进海盗的议事大厅——聚义堂。 大厅里,海盗们围在一个方形围栏附近,喊声一片,十分热闹。 围栏里是两只激战正酣的斗鸡,斗鸡的羽毛不多,但争斗很激烈。 海盗们正在斗鸡打赌,赌注就是他们刚刚分得的赃物。 他们刚洗劫了一艘商船,劫掠的物品除了上交给首领的部分,剩下的按照事先约定的规矩,进行分配。 海盗们一边咀嚼着槟榔,一边大声为自己下注的斗鸡加油、喝彩。 陈祖义与刘二麻子并没有参加众海盗的斗鸡,而是里间喝茶、聊天。 “陈老大,整天就劫些小虾米,这油水太少了!”刘二麻子有些不满意。 陈祖义举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旧港人和爪哇人很少喝茶,主要是本地不产茶,茶是奢侈品。 普通人一般只嚼槟榔,饭前饭后及待客都食用槟榔。 普通人渴了只喝水,只有华商或者有身份地人才喝茶。 “哪可能天天吃大户啊,你的胃口可越来越大了!”陈祖义放下茶杯,咧嘴一笑。 刘二麻子端起一只茶杯,说道:“陈老大喜欢喝茶,为何不劫一艘运茶的商船?” “呵呵,运茶的商船?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劫我岳父施进卿的船吧?” 陈祖义狡黠一笑。 “嘿嘿,陈老大说笑了,我哪能这么出着馊主意呢。” “那你有其他的目标?”陈祖义举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刘二麻子一脸笑容:“我知道,还有一支船队,装有大批的茶叶。” “哦?你说说,是哪支船队?” 刘二麻子端起茶壶,给陈祖义倒了一杯茶:“陈老大,就怕你不敢。” “呵呵,在南洋,哪里还有我陈祖义不敢劫的船队?”陈祖义一脸讥笑。 “大明的船队。”刘二麻子盯着陈祖义,故意问道,“陈老大,你敢劫吗?” 叮的一声,举到半空的茶杯,陈祖义放回了桌面,杯里的茶水都震出了一些。 陈祖义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刘二麻子。 “你是故意激我!” 他扭着茶杯,冷冷一笑:“刘麻子,老子丑话说在前头,别当老子是傻子!” “陈老大,你别生气,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刘二麻子嬉皮笑脸。 “报——” 就在这时,一名海盗走进屋里,对陈祖义道:“大当家,这是施家送来的帖子。” 刘二麻子擅长察言观色,一眼瞥见那名海盗手中红色的帖子,上面有一个喜字。 刘二麻子抱拳道喜道:“恭喜陈老大,贺喜陈老大,喜事将近啊!” 陈祖义有些意外,听着刘二麻子道喜,心情为之一变,脸上露出笑容。 看到了帖子上的“囍”字,他瞬间明白了刘二麻子的意思。 他满怀期待地打开红色的喜帖。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变得犀利,竟握紧了拳头。 “来人,召集所有人!” 陈祖义大声叫唤。 “陈老大,是要宣布喜事吗?”刘二麻子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是一脸兴奋。 陈祖义一脸杀气地瞪向刘二麻子,大喝道:“你他娘的,不是想劫大明的船队吗?!废什么话,老子要劫船!” 忽然发现陈祖义是一副吃人的样子,刘二麻子愣在原地。 扔掉手中的喜帖,陈祖义一把抓起他的佩刀,大步走出房间。 等陈祖义离开房间,刘二麻子才回过神。 “说翻脸就翻脸,这是怎么回事?” 他捡起地上的喜帖,轻轻打开帖子,看了一眼。 两眼陡然睁大,双眉上扬,一脸震惊。 “这……这……这新郎官怎么成郑海了?!” 愣了三秒钟,刘二麻子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这抢婚,竟抢到陈祖义头上了……” 忽然觉察到自己失言,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左看右看,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笑又不敢笑,他忍俊不禁地扔掉手中的喜帖。 “这下好了,我看你陈祖义,还怎么忍! “抢新娘,劫使团,宰肥羊,哈哈,想一想就来劲!” 第432章 特别的婚礼 “大当家,这大明的船队如此庞大,咱们打得过吗?” 聚义堂中,有海盗提出自己的担心。 坐在虎皮王座上,扫了众海盗一眼,陈祖义一脸威严。 陈祖义鼓动道:“大明使团船队虽众,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出海远洋,缺乏训练,更缺乏经验。 “而我们则不同,人数虽不如他们,但我们个个是‘浪里白条’。 “在海中作战,我们是他们的祖师爷爷!” 众海盗齐声应和,对陈祖义的说法很认同。 但海盗们都很精明,并非所有人都好糊弄。 有人质疑道:“陈老大,大明的战船我见过,那船又高又大,可不好战胜,你有什么好办法?” “你说的没错!”陈祖义并不反驳,接过话,分析道,“大明的战船船坚炮利,高大又坚固,但他们行动迟缓,而且不熟悉水文航路。 “我们的船只轻巧快捷,又熟悉水文航路,即便偷袭失败,也能轻易逃脱,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刘二麻子与众海盗一起点头,陈祖义的分析很有道理。 郑和船队的船只虽然更加高大而坚固,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吃水深、行动迟缓。 在南洋这个地方,郑和船队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像他们这些海盗这般熟悉地形、水文与航路。 要是偷袭不成,他们这些海盗要逃跑,那是轻而易举的。 “陈老大,要偷袭大明船队可不容易,你有什么好办法?” 刘二麻子不失时机地抛出自己的问题。 陈祖义刷的打开扇子,扇了扇扇子。 他冷冷一笑,说道:“之前,我一直没有想到办法,不过,现在有一个偷袭大明船队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刘二麻子假装不知道,与陈祖义一唱一和。 陈祖义回答:“施家女儿嫁给大明使团的副使,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大当家,你是说我们去抢婚?”有海盗嬉笑着问。 “不!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参加婚礼。”陈祖义收起扇子。 众海盗互相看着彼此,全是一脸疑惑。 陈祖义解释道:“大明招安了我们,那他们的使团副使举办婚礼,我们自然要前去祝福,随便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哈哈,没错!我们要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刘二麻子附和道,“兄弟们,大家一起去,给他们送大礼!” 众海盗听明白了两位头目话中的意思,都哈哈大笑。 众人欢欣鼓舞,高兴不已,而陈祖义却一脸阴沉,眼中却全是杀气。 …… 按照施若绮的意思,要按照旧港人的传统习俗举办婚礼。 婚礼举行当天,郑海率领大明使团的一部分官兵敲锣打鼓,吹着椰壳筒做的乐器,坐船前往施家迎亲。 没有找到鞭炮,郑和下令,大明官兵冲着天空放火铳。 嘭嘭嘭! 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吸引了河岸边的一大批观众。 郑和冲着郑海笑:“小海,你就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吧。” “三宝,我们这样刺激陈祖义,他会不会发疯?”郑海有些不情愿,“要是他带人半路截杀怎么办?” “你就放心吧!我们早就布置好了,”郑和笑了笑,“我们这火铳当鞭炮放,就是在威慑那些宵小之徒!” “要是他不来怎么办?” “呵呵,小海,你就安心当新郎吧!既然陈祖义答应了前来参加婚礼,那他就一定会来。” 郑海很无奈,这个新郎官推脱不掉。 他与郑和及一众护卫乘坐大明使团的船,顺着穆西河,来到施家的码头旁。 岸上,施家的亲友在岸上也敲敲打打,十分热闹。 只不过,他们敲的是竹筒作鼓,声音比铜鼓清脆。 郑海与郑和率领迎亲的队伍,带着一个顶八抬大轿,上了岸。 施家大门口,施家的亲友排成两排,手持短刀与团扇交错成阵。 从两排短刀交错的狭长走道穿行而过,短刀纷纷收起,郑海等人走进施进卿家。 郑海与郑和都不太了解旧港当地的婚俗,就连翻译也是一知半解。 原本他们以为,抬着花轿带上聘礼等各式礼物上门,就能娶走新娘。 结果,直到晚上郑海与郑和等使团人员都不能离开。 施进卿等人燃起篝火,邀请郑海等人载歌载舞。 头一天晚上,郑海硬是连施若绮的影子都没见到。 问了施进卿,这才了解到旧港的婚俗与大明有很大的不同。 男方需要先去女方家里举行婚礼,三天后,新郎才能带着新娘返回男方的家。 第二天,郑海才见到了穿着大明凤冠霞帔的新娘——施若绮。 按照传统,郑海带着各种聘礼,率领迎亲队伍在大街上游行。 游行结束,再次返回施家。 他们发现,施家门口除了向郑海撒稻谷、撒花、撒钱币的长者,还设下了几个关卡。 第一关是武馆,施家请了拳师,要打得过拳师才能过关。 郑海身边全是官兵,个个功夫了得,很容易就过了武关。 第二关是文官,施若绮的父母负责考核,询问郑海一些问题。 施进卿还与郑海对了几首板顿诗,说是诗,其实类似民间诗歌或情诗。 施进卿自然不会为难郑海,随便问了几句就放郑海过关了。 最后一关,施家的一位妇人带着郑海,来到施若绮的闺房门口。这一关,由新娘出题考核,还是板顿诗对答。 施若绮问:“天上布谷从哪里来?” 郑海回答:“从树上飞到稻田里。” 施若绮又问:“心中喜爱从哪里来?” 郑海回答:“从眼梢传到心坎里。” 这种名为“板顿诗”的诗歌,郑海自然不懂,是施若绮提前给郑海准备的“小抄”。 施若绮的婚礼一连举办了三天,郑海在施进卿家也住了三天。 三天时间里,陈祖义并没有派人袭扰,甚至还派人送来了贺礼。 在施家举办的婚礼结束后,郑海带着施若绮等人登上使团的迎亲船。 这时候,大明的迎亲船已经挂满了施家亲友送上的歌声彩带与花环,被装点成一艘彩船。 女方家的婚礼结束,按照旧港人的婚俗,女方的家人派出代表陪同新娘前往男方家贺喜,喝酒。 郑海与施若绮的婚船刚驶离码头,江面上整整齐齐地排着十七只船。 陈祖义出现在为首的一艘船的船头上。 他对着郑海大声喊道:“郑副使,我陈祖义带领众兄弟前来归附大明,随便恭喜郑兄弟迎娶施姑娘!双喜临门,这是陈某的一点心意!” 郑海与施若绮、郑和对视一眼。 “哈哈!多谢陈兄美意!这个礼物别有新意,我很喜欢!”郑海冲着陈祖义轻轻抱拳。 陈祖义大声道:“你迎娶的是旧港华人领袖施进卿的女儿,按照旧港婚俗,我陈祖义代表旧港华人要送一送亲,讨上一杯喜酒。不知大明使团是否同意?” “陈兄归附大明,今后就是自己人!” 瞟了郑和一眼,郑海笑着大声回复道: “陈兄与众兄弟能赏光,我郑海与使团上下都欢迎!请陈兄与众兄弟一起,前往我们的驻泊地!” 【注】 《瀛涯胜览》马欢(明):“(旧港国)国人风俗婚姻死丧之礼……亦皆与爪哇相同。 “其婚姻之礼,则男方先至女家,成亲三日后迎其妇。男家则打铜锣铜鼓,吹椰壳筒,及打竹筒鼓并放火铳,前后短刀团牌围绕…… “亲朋邻里以槟郎荖叶线纫花草之类,装饰彩船而伴送之,以为贺喜之礼。 “至家则鸣锣击鼓,饮酒作乐,数日而散。” 第433章 陈祖义的瞒天过海 二十艘中小型的船只,沿着穆西河,向下游的出海口方向驶去,浩浩荡荡。 其中,陈祖义的送亲船队有17只。 它们紧紧跟随在三艘大明使者的彩船后面。 距离河口不远的出海口,大明使团的庞大船队呈环形阵列停泊,像一个大写字母“g”,只留下一条供一艘大船进出的通道。 环形阵列的中心是郑海的指挥帅船,外圈是各种巨大的战船、马船、坐船等。 内圈船型较小,中型船舶有哨船、海沧船,船型最小的是开浪船,分别是鸟船与快船。 巨大的船只在外围成环形,既可以形成环形防御阵列,还能为抵挡风浪,为内圈的帅船与中小型船只营造一个风平浪静的人工港。 郑海与郑和乘坐的婚船就属于快船。 快船属于六号福船,是船队中最小的船型。 它的特点是船型小,吃水浅,速度快。 这类船的吃水深度只有三四尺,主要用于哨探,用于打探情报,查探水路的航行条件,也可以用于近岸登陆与内河航行。 17艘海盗船跟在婚船后面,进入大明使团环形驻泊地。 看着巨大如城堡的大明巨舰,海盗们目瞪口呆,一脸惊讶。 他们的海盗船仅能与郑海所乘坐的六号福船相当,仅能容纳三十到五十人。 而大明使团的大号福船能容纳几百至上千人,这差距一目了然。 “陈老大,还好我们没有与大明使团正面对抗!” 呆呆地望着高大的大明战船,刘二麻子唏嘘不已。 陈祖义盯着大明的战船,目光灼灼。 他的眼中不不只是羡慕,还有一种火热。 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折扇。 他一脸得意,问道:“刘麻子,如果这些战船今后都属于我们,那会怎样?” 刘二麻子两眼发直,愣了半晌。 “要是这些战船都属于我们,嘿嘿……嘿嘿……” 刘二麻子嘿嘿笑着。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脸的麻子挤成一团,就像一个大号的黑芝麻饼。 刘二麻子一脸憧憬道:“要是这些战船都属于我们,那,那我们今后在南洋……不!是在所有的大洋上,我们都可以横着走!” “今晚之后,这些战船都是我们的!”陈祖义一脸自信。 “可陈老大,我们这17条船,才八百人……” “才八百人肯定不够,”陈祖义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是五千人,从内部偷袭,肯定够了……” “陈老大,你是说,我们倾巢出动?”刘二麻子有些激动。 “没错!”陈祖义也有些激动,“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等下我就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兄弟,今晚午夜一起行动。” “好!”刘二麻子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陈祖义一脸兴奋,眼中闪烁着火热: 一万两黄金,无数珍宝! 以及,那位施家的姑娘,仇人的脑袋…… 还有,这些战船,我全要! 在进入大明船队的环形缺口前,陈祖义的海盗船上飞出十余只鸽子。 走进船舱中,陈祖义再次询问道:“刘麻子,叫兄弟们准备好,今晚午夜时分,听我号令行事。” 刘二麻子笑嘻嘻道:“陈老大,你放心!醒酒药丸,我都发放下去了。” “嗯,”陈祖义点点头,“叫兄弟们将船上的大明官兵都灌醉,到时,我们能省不少麻烦……” “陈兄!”船舱外传来一声郑海的喊声。 陈祖义与刘二麻子对视一眼,两人走出船舱。 站在船头,陈祖义冲郑和与郑海抱拳行礼:“正使大人,副使新郎官,你们有什么吩咐?” 大明正使郑和冲着陈祖义喊道:“陈祖义,前方便是我们使团的驻泊地。进入我方驻泊地有几个规定,需事先跟你们说明,望你们能遵守本使团的规定。” “请正使大人赐教。”陈祖义极为谦恭。 郑和点点头,看向郑海。 郑海大声道:“我方驻泊地有严明的规定,不同船只需按规定停放,夜晚不得随意行驶与停靠;不得携带弓弩与长兵器……” 郑海一一介绍各项规定。 一旁的大明使团通事将各项规定翻译成爪哇语,以免那些不同汉语的海盗违反大明使团的规定。 刘二麻子在陈祖义耳边窃窃私语:“陈老大,他们也不放心,这是有意防备着我们。” “这是自然,”陈祖义不以为意,“刚刚接受一支新的队伍,换作我们,也会这么做。” “既然怀疑我们,那他们为什么又答应让我们请来?” 陈祖义扇了扇折扇,反问道:“如果你有上万军队,你会害怕区区八百平民吗?” “当然不会!” 忽然,眼睛一亮,刘二麻子明白了陈祖义的意思。 拥有上万军队的大明使团,自然不会把区区八百名海盗放在眼里。 这个错误,会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刘麻子,等会他们上船检查,你这长刀要主动交给他们。” 陈祖义扫了一眼刘二麻子腰间长长的倭刀,又道:“我的佩刀也会交给他们。” “可陈老大,这……” “你吩咐下去,只交出长兵器,我们的不剌头与你的短刀都自己留着。” 刘二麻子有些疑惑:“这么做,他们会同意吗?” “随身携带不剌头这样的短刀,这是我们南洋一带的风俗,他们会同意的。”陈祖义狡黠一笑。 “明白,”刘二麻子又低声道,“其余长兵器与弓箭,我都叫他们藏到船舱底下了。” 陈祖义点点头:“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陈老大,这是《三十六计》?” “我们现在使用的,不就是瞒天过海之计吗?”陈祖义咧嘴一笑。 “佩服,佩服!” 刘二麻子抱拳恭维道:“陈老大深谋远虑,足智多谋,堪比诸葛亮!” 陈祖义呵呵一笑,悠闲地扇着手中的折扇,望着前方的一艘巨大的帅船。 那艘巨大的战船是大明使团的宝船,是郑和的帅船,也是郑海举办婚礼的地方。 大明使团官兵登上海盗的船只,检查的海盗们的兵器。 他们收缴了陈祖义、刘二麻子等海盗身上的长兵器,但没有收缴诸如不剌头等短兵器。 在靠近帅船的内圈,17艘海盗船与郑海所乘坐的婚船都抛锚、停靠下来。 陈祖义与刘二麻子等一百多名海盗下了船。 走过木头搭建的栈桥,他们跟随郑和、郑海,登上位于船队中心的郑和宝船。 “来,郑副使、郑新郎官,我来敬你!” 陈祖义从座位上站起身,带头举起一碗酒:“我祝郑副使升官发财,早生贵子!” “干了!”陈祖义大口牛饮,直接干了一碗酒。 “多谢陈兄!”郑海端起面前的一个酒碗,“干了!” “郑副使,我们不打不相识!望兄弟你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小弟的当日的莽撞,”刘二麻子同样端着一碗酒,“在这里兄弟敬你一碗,干了!” 郑海瞥了郑和一眼,只见郑和微微点头。 “刘二兄弟,我们不打不相识,干了!”郑海再次端起面前的酒碗。 “这一碗,我祝郑海兄弟娶得娇妻,早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来,干了!”刘二麻子再次举起酒碗。 “干了!” 见郑海连干三碗酒还没倒下,刘二麻子一手拎一坛酒,走上前。 “郑兄弟,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碗一碗太没劲了,我们一人一坛——喝!” 扭头瞥了一眼郑和,郑海发现,郑和只是微微一笑,神色淡然。 郑海心中一苦: 刚才喝的是兑酒的水,喝不醉,可现在,这刘二麻子手里的,是真酒…… “郑海兄弟,来,喝!”刘二麻子一脸笑容。 陈祖义也手提一坛酒走上前:“正使大人,我们也来一坛!” “王副使,你陪陈大当家喝酒!” 郑和一脸笑容,直接拉王景弘来挡酒。 陈祖义有些不甘心:“正使大人……” “陈大当家,不瞒你说,这小海是在下的义弟,”郑和笑着解释道,“我这义弟喝醉了,我得送他进洞房……” “正使大人,我们喝酒,你找个人将郑副使送过去……” “陈大当家,这可不好!别人我不放心,我那弟妹也不放心!” 郑和这么说,陈祖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拉着副使王景弘一起喝酒。 午夜时分。 船舱里,一众陪酒的大明官兵都醉倒在酒桌旁。 陈祖义与刘二麻子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得意。 “刘麻子,你去发信号,我带人去抓那郑和与郑海……” 大明使团船队的驻泊地一片漆黑,只有船队中心的帅船桅杆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 呜呜呜—— 一阵海螺声响起。 黑暗中,上百条小舟从g型缺口处涌入…… 17艘海盗船升起船锚,驶向不远处的大明帅船…… 第434章 我们中计了 宝船船舱中,一间房间的房门上贴着囍字,挂着红色大绣球。 郑和一只手搂着郑海的腰,另一只手拉着郑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搀扶着郑海,往船上的婚房走。 “小海,你没喝醉吧?” “三宝,你放心,我酒量好着呢,没醉!” “没醉就好,今晚按计划来,你自己小心点。”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郑海对郑和道:“三宝,后面没人,我可以自己走。” 从郑和肩膀上抽回手,郑海迈步往前走,感觉脚下有些轻飘飘,有一种凌波微步的感觉。 “小海,你真的没醉吗?”郑和的语调明显有些担忧。 “放心!我好着呢,只是感觉脚下有些轻飘飘,”郑海苦笑道,“那个刘二麻子肯定是作弊!喝酒哪有这么喝的……” 郑和盯着郑海,一脸担心:“我先扶你进去休息一下吧。” 刚要敲门,突然咿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施若绮站在门口,打量着郑海与郑和。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新娘服饰,凤冠霞帔,十分美艳。 按照大明传统婚礼,此时施若绮应该是盖着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沿边,等候新郎官的到来。 但这里是南洋不是大明,而且,这本来就是一场假婚礼。 听到门外传来郑海与郑和的谈话,她就打开了房门。 轻轻抽了抽鼻子,她手持有些粗糙的手,轻轻在嘴巴扇了扇空气。 “怎么一身的酒味?不是说你们喝水,给他们喝酒吗?” 施若绮瞪了一旁的郑和一眼。 郑和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我也不想喝酒啊!都怪那个刘二麻子,提着一坛酒就找我拼酒,我都没法拒绝。”郑和一脸无奈。 “好了,别站着说话了,”施若绮直接上来扶住郑海,“赶紧进房间里,说不定等下他们就找过来了!” 郑和关上房门,施若绮扶郑海到床边的椅子坐下。 “慎之,你是不是喝醉了?”施若绮低声询问了一句。 “没有,我没醉!还有这么重要的事要做,我怎么可能喝醉呢!” “那你擦把脸吧!” 施若绮端来一盆凉水,放在郑海身边。 …… 船舱中,陈祖义与众海盗正悄悄地控制这艘巨大的宝船。 上百名海盗手持短刀不剌头,四处查找郑海与郑和。 海盗们对这艘船的结构并不了解,他们兵分多路,在船舱中逐一搜查船上的房间。 “禀大当家,兄弟们发现有一间房间贴着囍字,应该就是婚房。” 一名海盗向陈祖义禀告。 “有没被发现?”陈祖义询问了一句。 “禀大当家,兄弟们谨遵大当家指令,发现婚房后,悄悄监视起来,并未惊动房中的人。” 陈祖义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船上还有其他发现吗?” “禀大当家,这船上的船舱很多,但多是空房间,兄弟们并未发现其他人员……” “哦?难道他们的官兵都住在其他的船上?” 陈祖义拿着扇子在手中敲了敲,又道:“先不管这些,擒贼先擒王,我们先把他们的正副使抓了再说,走!” 召集了七八十名海盗,陈祖义径直向郑海所在的婚房走去。 贴着囍字的婚房门前,四五名海盗手持不剌头短刀,在门口警戒。 “里面是什么情况?”陈祖义低声询问手中门口的手下。 那几名海盗同时摇摇头:“禀大当家,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里面的情况不清楚。” 伸出手指,陈祖义想要在门窗的上戳个洞,以便窥伺房中。 可他突然停住了,表情微愣。 这门窗上白色半透明的东西,既不是窗户纸,也不是白色纱布。 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格子木窗上的白色半透明物体竟是打磨过的蚌壳。 “他娘的,真奢侈!” 陈祖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房中的光线从蚌壳中透出,可以知道房中点着灯,却看不清房中的情形。 抽出身上的不剌头短刀,陈祖义直接对手下低声道:“我要活的,冲进去!” 嘭! 两名海盗同时踹门。 房门竟没有上门栓,一下子就被踹开了。 两名海盗用力过猛,差点摔跤。 房门一开,十几名海盗手持短刀,一拥而入。 “啊!” “啊——” “哎呦——” 一声声惨叫,突然从房间里传来。 “怎么回事?”陈祖义急忙询问。 几名海盗还想往里冲,刚到门口,身上就冒出了血花。 “啊!” “有埋伏!” “有弓箭!” 中箭的海盗发出惨叫,旁边的海盗纷纷示警与提醒。 陈祖义悄悄退了两步,避开门口,紧贴在走廊的墙壁上。 他大声呼喊道:“上藤牌!” 房间外、走廊中的海盗们互相扫视一圈,发现没人携带藤牌。 藤牌是植物藤蔓编织而成的盾牌,能够有效阻挡箭矢,是南洋一带常见盾牌。 登上宝船时,他们都没有带长兵器,也不可能带着藤牌喝喜酒。 不少海盗身上都背着布包裹,包裹里装着刚刚洗劫而来的金银细软与各种稀罕宝贝,却没有盾牌一类物品。 扫了一圈,陈祖义只好喊道:“快取来桌椅木板,要快,不能等!在他们援兵到之前,我们要杀进去!” 十几名海盗窜进不远处的另一间房间,寻找桌椅一类的木板。 “陈祖义竟敢偷袭大明使团!所有将士听令,凡海盗手持兵刃做反抗者,格杀勿论!” 房间中传来郑和的命令。 陈祖义微微皱眉。 “啊——”又一声惨叫传来。 是隔壁的另一间房间,是前去选择木板的海盗发出的。 “我们中计了,快撤!” 陈祖义第一时间下达撤退的指令。 一路撤退,陈祖义发现,船舱里到处都是围剿他们的大明官兵。 打算在船上打秋风,洗劫财物的海盗们倒了大霉。 有的海盗身上插满了羽箭,被射成了刺猬; 有的海盗被几面盾牌夹在中间,被长矛活活戳死; 还有海盗被几名大明官兵乱刀砍死,断手断脚,惨不忍睹…… “你们不是说船上没有其他人吗?”陈祖义又惊又怒,“这……这,这些官兵,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祖义身旁的海盗一个个缩头缩脑的,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撤!往甲板上撤!” 陈祖义大吼一声,快速向楼梯跑去。 一众海盗一边抵挡官兵,一边往通向甲板的楼梯撤退。 “追!别让他们跑了!” 在施若绮的搀扶下,郑海走出房间。 …… 大明船队的驻泊地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只有郑和的宝船桅杆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 微弱的红光映照下,一切都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十分诡异。 宝船船舷的甲板上,挂着数十条带着铁钩子的绳索。 一个个黑影,正顺着绳索往上爬…… 第435章 擒贼先擒王 施若绮搀扶着郑海,跟着郑和在船舱中巡视了一番。 船舱中的海盗不是被官兵杀死,就是已经束手就擒。 大明官兵完全控制了船舱,副使王景弘也安然无恙。 不过,王景弘已经喝醉了,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看着人数众多的大明官兵,施若绮忍不住询问郑海:“慎之,这么多的士兵,你们这船到底有多少间密室?” “我也不知道,这个你得问三宝。” 郑海脑袋依旧很清晰,只不过头重脚轻,走路走的是s型。 施若绮不放心,搀扶着郑海,不让郑海自己走路。 她瞪了郑海一眼:“你连我都不信任?” “我真不知道,宝船是三宝亲自督造的,我没有参与……” “施姑娘,小海说的没错,宝船是由我督造的,”郑和笑着为郑海解围,“这船上有许多暗室,但我不能告诉你。” 船舱中,大明官兵很快肃清了海盗。 郑和、郑海与施若绮跟随大明官兵一起登上甲板,追捕陈祖义及逃跑的海盗。 甲板上,海风习习,十分清爽。 桅杆上只挂着的一盏红色的灯,光线暗淡,四周的氛围有些诡异。 哗啦哗啦,海浪声声,将凌乱的脚步声给掩盖了。 大明官兵手持火把,但只照亮了近处,较远处处于黑暗中。 松开施若绮的手,郑海独自站立,扫了一眼光线暗淡的甲板。 身体虽然有些飘,但他的脑袋依旧清醒。 陈祖义等海盗可能就埋伏在四周,他可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了施若绮。 摸出匕首,郑海小心警惕着。 施若琦也握着腰刀,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四周。 手按着腰刀,郑和提醒众人道:“大家都把火把点燃,小心点,别分开!” 在郑和的提醒下,大明官兵并没有冒险走进黑暗中,而是纷纷点燃火把。 火把一把把点燃,火光照亮了整个甲板。 望了一眼对面,郑海愣了半秒。 “嘿嘿,你们还真谨慎,”刘二麻子一脸得意的笑容,“老子还想偷袭一把,没想到,你们竟不给机会。” 他手持一把腰刀,并不是倭刀。 他的倭刀交给大明官兵保管了。 刘二麻子身边是陈祖义,在他们俩身旁,可不只刚才逃跑的几十名海盗,而是黑压压的一群, 陈祖义身边的海盗占了半个甲板,人数并不比大明官兵少,估摸着有五六百人。 甲板上的海盗手里都拿着长兵器,大部分是腰刀,极个别海盗拿的是鱼叉。 “郑海,我劝你们识趣点,早点投降,”刘二麻子笑嘻嘻地望向郑海身边的施若绮,“要不然,打起来,我可怕误伤了我的嫂夫人……” “谁是你的嫂夫人!”施若绮直接怒斥刘二麻子。 “嫂夫人别急嘛。” 刘二麻子又扫了施若绮:“哦,我忘了,嫂子还没来得及洞房吧!别着急,今晚入了我们陈老大洞房,那不就是我们的嫂夫人了吗?是吧,兄弟们?” “是!哈哈哈!” 众海盗大声附和,嘻嘻哈哈地笑着。 罄—— 施若绮直接拔出弯刀。 “施姑娘,别中计!”郑和出声阻止施若绮。 郑和义正词严道:“陈祖义,你们既已答应归附大明,为何出尔反尔?” 陈祖义悠闲地扇着折扇,冷冷一笑。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给了刘二麻子一个眼神。 刘二麻子微微点头,转头,回应道:“呵呵,向你们投降?你一个太监,连男人都不算的,要我们向你投降?兄弟们,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众海盗与刘二麻子一唱一和。 “刘二麻子,你找死!”郑海大吼一声。 大明官兵小心翼翼地戒备着,众海盗们也跃跃欲试。 可两边的主将都没有下达命令,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到底是谁找死?”刘二麻子伸出腰刀,指着郑海,“郑海,该投降的是你们!” “废话太多了!”郑海大声下令道,“刀盾手上前,长矛手随后,列阵!” 随着郑海一声令下,大明官兵组成战斗阵型。 盾牌在前,长矛在中,组成一个能攻能守的战阵。 看到郑海这边已经做好进攻准备,刘二麻子有些犹豫,回头看了陈祖义一眼。 见陈祖义暗暗摇头,刘二麻子连忙道:“郑海,有本事,你我一对一对决,你敢不敢?” 郑海直接数落道:“刘二麻子,上次,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才懒得和你再打一次呢!” “上次,上次,你是碰巧赢了我,这次,我要砍了你……” “弓箭准备。”郑海根本不理会刘二麻子,直接对后排的弓箭手下令。 见到大明官兵举起弓弩,刘二麻子大声喊道:“藤牌!” 一众手持藤牌的海盗纷纷举起手中的藤牌,挡在最前面,护住陈祖义与刘二麻子等人。 他们不仅有长兵器,还携带了盾牌,显然是早有预谋。 “小海,你别急,再等等!”郑和突然叫住郑海。 “哦。”扭头看了郑和一眼,郑海这才想起了事先定的计划。 郑和在等待火铳手就位,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按照计划,先关门后打狗,等众海盗上钩后,外圈的战船会堵住出口,同时,宝船要与中间的木质栈桥脱离。 大明船队的“g”型防御队形会变成“o”型队形,将海盗们的船只围困在中间。 而这些准备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因此,郑和才阻止郑海下令,以免提前发动总攻。 郑海收回指令,示意弓箭手放下弓弩。 瞥见大明官兵这边的弓弩手放下弓弩,刘二麻子再次喊话:“郑海,你先别激动,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刘二麻子,你有话快说!” 郑海喝了不少酒,半醉未醉,比平时更冲动、更直接。 刘二麻子事先吃了解酒丸,脑袋比郑海更清晰。 刘二麻子笑着道:“我就告诉你们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少扯淡!使我们包围你们!”郑海大声道,“你们区区数百人,还不缴械投降!” “区区数百?”刘二麻子一脸鄙夷,“郑海,你错了! “我们可不是只有这八百人,我们来了五千多人! “而且,外围还有爪哇国的军队!郑海,该投降的是你们?” 郑海与郑和、施若绮对视了一眼。 “刘二麻子,你别吹嘘了!”郑海笑着道,“爪哇国与大明关系很好,不可能与你们为伍!” “哈哈哈!”刘二麻子大笑。 “爪哇与你们交好?”刘二麻子一脸讥笑道,“那他们为什么杀了你们大明的一百多名官兵?” 郑海、郑和狠狠地注视着刘二麻子,沉默不语。 “你信不信,只要我吹一声海螺,我们数千兄弟就会把这艘船团团围住。”刘二麻子一脸奸笑, “是吗?”郑海愤怒地盯着刘二麻子。 刘二麻子高高举起海螺。 呜呜—— 呜呜—— 一声声特殊的海螺号声响起。 水面上,突然竖起成百上千把火把。 一下子照亮黑暗的海港。 17艘海盗船已经将郑和宝船围在中间。 刘二麻子得意道:“看到了吧?你们已经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 郑和对郑海道:“小海,开始吧!” “弓箭准备!”郑海大声喊道。 刘二麻子轻轻摇头,嗤笑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祖义冷冷喊道:“刘麻子,擒贼先擒王,先拿下他们!” “放箭!” 郑海一声令下。 数十支羽箭射出。 可奇怪的是,这些箭并不是射向海盗们,而是射向天空。 这是响箭! 咻咻咻—— 第436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数十支响箭,一路发出尖利的呼啸声。 到最后,它们竟像烟花一样炸开了! 嘭嘭嘭! 嘭嘭嘭…… 大明船队的每一只船都挂起红灯笼,船甲板上全是照明的火把。 霎时间,挂着红灯笼,点着火把的船只围成了一个圆圈。 漆黑的夜色被火把照亮,犹如白昼。 水面上的海盗船没有了夜色的掩护,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好,我们中计了!” 陈祖义如梦初醒,大声喊道:“必须拿下他们!” 刘二麻子还有点恍惚。 这怎么回事,一切不是都按计划就行吗? 陈祖义拔出腰刀,指向郑和:“刘麻子,不管其他了。先攻夺这艘船,擒住他们,我们就胜了!” 刘二麻子大吼一声:“兄弟们,杀!” 众海盗手持长刀、鱼叉,向对面的大明官兵冲杀而来。 “立盾!” 郑海一声令下。 排在最前面的大明刀盾手单膝跪地,将盾牌立在甲板上。 咚!声音整齐划一。 紧接着,第二排的刀盾手将盾牌架在第一排的盾牌上,呈半倾斜状,护住第一排刀盾手的头顶。 转瞬间,高约两米的盾牌墙横亘在船甲板上,犹如铜墙铁壁。 “弓弩手,预备!” 郑海再次发出命令。 位于中后部的大明弓弩手,弓弩上弦,瞄准甲板对面的海盗。 海盗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刚往前冲了几步,就被盾牌墙给震住了。 在海上纵横劫掠的他们,早习惯了游兵散勇模式的打砸抢,没有什么纪律可言。 数百人一起冲锋,他们是第一次。 在船上,攻击组成战阵的官兵,他们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闹哄哄地冲锋,还没杀到对手近前,海盗们却发现前方立起了一堵盾牌墙…… 不!不是一堵,是三道盾牌墙! 如果按照他们大当家的意思,要擒拿大明使团的正副使,那就必须打穿前方的三道盾牌墙。 第一次攻击组成战阵的官兵,众海盗们心里都没底。 冲到一半,他们就放慢了脚步,甚至停下来,想要商议对策。 就在海盗们几乎聚在一起的时候,郑海下令了: “放!” 嗡嗡嗡—— 弓箭向上抛射,弓弦齐响,犹如振翅的蜂群,发出嗡鸣声。 嗦嗦嗦—— 从盾牌缝隙处伸出的弓弩,向海盗们平射。 万箭齐发,密密麻麻。 “啊——啊——啊!” 海盗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手里的藤牌是能抵挡羽箭,但藤牌类似圆盾,护卫面积有限,只能遮挡身体的部分要害。 大明的弓弩箭抛射与平射结合,箭矢密密麻麻。 他们根本就招架不住! 五六百名海盗,一下子就折了两三百人,还有不少人受了伤。 陈祖义直接愣住了,脸色煞白。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场面,完全愣了神。 “散开,快散开!”刘二麻子大声提醒。 比起陈祖义,刘二麻子反倒是更清醒,更有经验。 陈祖义反应过来,也大声提醒道:“散开,都散开!” “变阵!” 郑海再次下令:“盾牌前,长矛紧随,平推!” 大明的刀盾手改变防御阵型为进攻阵型,盾牌在前,长矛手跟上。 盾牌防护,长矛从盾牌的间隙向前戳。 利用长矛的长度优势,直接碾压海盗的长刀。 大明官兵一字平推,齐头并进,简直就像推土机铲土一样顺利。 郑海根本就不理会海盗们的作战方式,他的策略就是平推。 不管海盗们是单兵作战,还是三五成群,在大明官兵的战阵面前,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长矛与刀盾组合战阵,大明官兵就横扫了船上的海盗。 简单的事情做到极致,就不简单! 看着大明官兵顺利平推,将甲板上的海盗往船头赶,郑海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盾牌与刀斧、长矛组合这样的战阵看似简单,但如果用得好,在冷兵器时代几乎无敌。 想当初,东昌战场,郑海与朱棣险些就盛庸与铁炫的道。 当然,那时盛庸已经开始结合火器使用。 合理组合的刀盾、长矛战阵再配合适当的火器,足以抵挡燕军的精锐铁骑,更何况是这帮毫无组织纪律的海盗呢! 郑和的船队上拥有大批火器,但郑海眼下并不打算使用火器。 对付这些海盗,根本就不需要火器。 在自己船甲板上使用火器,多少都有些风险,万一把船烧着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海盗的挥刀均被盾牌抵挡,而大明的长矛跟随盾牌前推,从盾牌缝隙间刺出,海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大明官兵以战阵的方式有序推进,对付海盗就像砍瓜切菜。 “刘麻子,这下该怎么办?” 见形势不妙,陈祖义急忙问刘二麻子。 刘二麻子没想到大明官兵会如此厉害,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掏出一个海螺,递给陈祖义:“陈老大,赶快召集其他人,围攻这艘船。” “没错!我们必须孤注一掷拿下这艘船,那样我们还有活路。” 接过海螺,凑近嘴巴,陈祖义深吸了一口气,吹起海螺。 呜,呜呜,呜—— “慎之,他们要发动总攻了。”施若绮提醒郑海。 郑海咧嘴一笑:“放心,三宝等的就是他们的总攻。” 左右一看,施若绮这才发现,大明使团的正使郑和已经不在他们身边。 咚! 咚咚! 咚咚咚! 大明的战鼓,有节奏地敲打着。 一串串火箭,从船上射船队中间的木质栈桥。 被火箭点燃栈桥的栈桥,像篝火一样燃烧,水面上更亮了。 轰! 宝船上的火炮响了。 顿时间,箭雨如蝗,射向水面的海船小舟。 嘭、嘭、嘭! 火铳齐喷,火星喷射,铁砂如雨,噼里啪啦,响声不断。 想要靠近与攀登宝船的海盗们纷纷中弹或者中箭。 不断有海盗坠海,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扑通”声。 但很快,这些落水声便被更大的响声掩盖了……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郑和船队的战船们火炮齐发,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所有的喊杀声。 陈祖义的10艘中大型海船中弹起火,火光冲天,再次为大明官兵提供了照明的明火。 无数小舟倾覆,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木片以及尸体。 大明的巨舰火炮齐发,声势极大。 海盗们一下子就懵了,哪里还敢继续进攻,掉头就往回跑。 可出口已经被堵上了,四面都是大明的战船。 “我们投降,请不要杀我们!我们投降!” 郑和宝船上被包围的海盗们彻底放弃了抵抗,跪地求饶。 刘二麻子看了陈祖义,陈祖义冲他点点头。 “郑海,我们投降!”刘二麻子扔掉手里的长刀,“我们投降!” 陈祖义也扔掉手中的长刀,与刘二麻子等人一起跪在甲板上。 刘二麻子冲郑海大声喊道:“郑兄弟,郑大人,我有一个秘密,要单独告诉你!” 郑海哈哈一笑:“有什么秘密,你说!” “郑副使,秘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呵呵,那好!”郑海呵呵笑着,“来人,把他押下去,改日你再慢慢告诉我。” “郑副使,郑郑副使……” 刘二麻子呼唤着,却无人搭理他,被大明士兵押了下去。 “施姑娘,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为何能偷袭山海盟?”陈祖义突然开口。 施若绮一脸好奇地看向陈祖义。 陈祖义狡黠一笑。 “二姐,小心有诈!”郑海连忙提醒道,“他是故意引你上当,说不定是想劫持你。” 施若绮听到郑海这么一说,连忙停下脚步。 陈祖义脸色一沉。 “施姑娘,放心,我身上没有兵器。” 陈祖义张开手臂,展示身上没有兵器,缓缓说道:“施姑娘,你们家中有我们的奸细,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施若琦眉头一皱,连忙问道:“是谁?” “二姐,千万别上他的当……” 还想提醒施若琦,郑海却见陈祖义突然从腰间掏出一物件。 “看刀!” 一根黑影飞出,射向施若绮,像一把匕首。 郑海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扑向施若绮。 噗! 那黑影命中郑海。 郑海与施若绮倒在甲板上…… “小海!”郑和大叫一声, 接着,他又喊道:“快拦住陈祖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陈祖义纵身一跃,直接跳下船头。 抱着郑海,施若绮哭着道:“慎之,慎之,你,你没事吧?” “小海,小海!”郑和冲到郑海身旁。 躺在施若绮怀里,郑海抬头问了一句:“陈祖义呢?” “小海,陈祖义他跳船了!” 郑海笑道:“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快告诉我,你伤哪里了?”施若绮泪眼婆娑,“你可不要抛下我……” 郑海笑容一敛:“我……我,我,快不行了……” 第437章 美梦成真 靠在施若绮柔软的胸口,郑海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郑海!” 施若绮直接急哭了。 “郑海,你别死!你别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小海!小海怎么了?!” 郑和也有些慌乱:“他怎么受的伤?” “他替我挡了陈祖义的飞刀,”施若绮泪如雨下,“你不是他义兄吗?快救救他!救救他!” 小海中了飞刀? 扫了郑海一眼,郑和有些不太相信。 郑和发现,郑海身上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插着飞刀。 就算是中了飞刀,也不可能一刀毙命啊! 小海身上穿有甲胄,上次劝降陈祖义中了两刀,不也是安然无恙吗? 除非陈祖义的飞刀直接命中头部或脖颈,否则,小海不可能立刻毙命。 可这脸上和脖子上,分明没有任何血迹…… “你还不快叫郎中?!”施若绮惊慌失措,有些语无伦次,“他要是死了,我就守活寡了……” “先让我看看。”郑和伸出手,去探了探郑海的呼吸。 “你这人,怎么还不叫郎中!有你这么做义兄的吗?” 施若绮抱着郑海,抽泣着,直接怼了郑和。 郑和呵呵一笑,嘴角上扬,露出两个小酒窝。 “你怎么还笑!”施若绮有些生气。 “他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替我挡了一刀,还能没事?” 施若绮抽泣着,根本不相信郑和的话。 “火把靠近一点。”郑和冲旁边围观的士兵喊了一声。 士兵们将火把伸过来。 郑和低头,看向脚下的甲板,仔细查看。 突然,他俯身蹲下。 “施姑娘,这就是你说的飞刀吗?” 施若绮一只手抹了抹眼泪,眼睛朦朦胧胧。 只见郑和手中有一根长条物体。 “施姑娘,这不是飞刀,”郑和笑呵呵道,“这,是一把折扇。” “那他怎么……” “呵呵,他只是睡着了。”郑和忍不住捂住一笑。 “呵呵呵!” 围在周边的大明官兵们都笑出了声。 施若绮一脸尴尬。 伸出手,探了探郑海的呼吸。 果真是睡着了。 “这,这,这……”施若绮尴尬无比,声音越来越低,“怎么突然就睡着了?” 郑和憋住了笑意,解释道:“估计是喝酒喝多了,这酒劲上头了……” “别人喝醉了发疯,他……他怎么,喝醉却爱睡觉呢?” 施若绮的声音不大,脸却红了。 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定郑海真的没受伤。 施若绮这才放心地将郑海交给身边的士兵。 “来两个人,把辅国公抬回他房间。”郑和吩咐旁边的亲信。 扭头,他又看向施若绮,“还有劳施姑娘,帮忙照看一下我义弟,我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请正使大人放心,他就交给我吧!” 施若绮毕恭毕敬地向郑和行礼。 郑海被抬回房间,施若绮跟着离开了。 郑和继续指挥大明使团官兵,围剿残余海盗。 陈祖义的五千余海盗被大明的巨大战船围在中间,无路可逃。 面对几乎从来未接触过的火炮、火铳以及火箭等新式火器,他们早就成了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反抗,只想逃跑。 可是,大明的战船既高大又坚固,他们的海盗船根本就打不开突破口。 除了直接被大明的火炮或火箭命中起火的10艘海盗船,其余的7艘大中型海盗船与众多小舟都选择了投降。 陈祖义原本跳船逃生,结果却没能逃出包围圈。 大明官兵用渔网打捞落水海盗事时,陈祖义被捞了起来。 真是应了郑海临睡前的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只不过,这个网不是天网,而是渔网。 这一战,大明使团全歼陈祖义海盗团伙。 剿灭与俘虏海盗超过5000人,焚毁海盗船10艘,缴获7艘,击毁小舟不计其数。 生擒海盗近千人,其中包括海盗头目陈祖义、金志名、刘二麻子等人。 “刘二,你不是说有秘密要跟我们说吗?” 郑和直接提审了海盗头目刘二麻子:“现在,你说出来还来得及,否则,等到了大明,那就只能跟三司说了。” “大人,正使大人,求大人饶小人一命!” 被五花大绑的刘二麻子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小人愿意献出小人藏匿的所有钱财!” “本使不要你的钱财,你起来,回答本使一个问题。” 刘二麻子抬头看向郑和,站起身,有些激动道:“大人请说,只要小人知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使问你,爪哇岛大明官兵遇袭一事,是否与你们有关?!” 刘二麻子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大人,此事与小……小、小的无关……” “大胆刘二,竟敢糊弄本使,来人!押下去,严加看管!” …… 郑海的房间里,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这个房间被打扮成了婚房,到处张贴着囍字,床帘与被褥也换成了红色的。 郑海与施若绮的婚礼是为了引诱陈祖义上钩的计谋,是一场假婚礼。 但房间里的一切物品都是按照婚房布置的。 埋伏在房中的大明官兵已经离开,送郑海回来的两名太监也离开了房间。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郑海与施若绮。 郑海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嘴里却哼哼地说着一些醉话。 床前的地上,放着一个盆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全是呕吐物。 施若绮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抓着盆子,将盆子移到外间。 “喝不了酒,就别喝嘛,真是的,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了……” 施若绮抱怨着,回到郑海的床前。 她取来水盆与布条,浸湿了布条,为郑海擦拭脸颊与嘴角。 “慎之,你醒醒,”施若绮扶着郑海靠坐在床沿,“起来,漱漱口,喝一杯醒酒茶。” 郑海哼哼叽叽,半坐半靠着,脑袋摇摇晃晃,甚至有些迷糊。 “来,漱漱口。”施若绮给郑海递了杯茶。 郑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哎呀!叫你漱口,怎么喝下去了呢!”施若绮嗔骂了一声。 郑海拿着酒杯,嚷嚷道:“喝,喝酒,再来一杯!” 施若绮盯着郑海,眼睛一亮。 她没有端起茶壶,而是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酒壶,在桌子上倒了两杯。 “来,慎之,我们喝一杯……” “哎呀!你别急!”施若绮抓住郑海的手,不让郑海直接喝掉杯中的酒。 “你别急,我们喝一杯交杯酒。”施若绮的手与郑海的手勾在一起,“喝吧!” “喝!”郑海毫不犹豫地地喝下交杯酒。 施若绮一脸满足地笑容,脸蛋微红:“好了,既然我们喝了交杯酒了,那今后,我就是你的妻子。” 从郑海手中,夺走酒杯,她扶着郑海躺回床上。 盯着郑海英俊的脸,施若绮有些痴了。 脑海中,闪过不久前的情景:郑海飞身一扑,为她挡“刀”…… 她轻轻抚摸着郑海的脸,咽了咽口水。 一双略微粗糙的手,轻轻解开郑海的衣扣,她帮郑海宽衣。 “慎之,我要做你的女人。” 她伸出手,去解郑海的腰带。 脱掉身上的霞帔,脱掉红色的婚服,她伸手拿掉头上的凤钗。 长发如瀑布,从头上垂到胸前…… “慎之,今晚我就要做你的女人……” 突然,一只强健有力的手,一把挽住施若绮的腰。 一个翻身,将施若绮放倒。 郑海冲着施若绮的嘴,亲了上去…… “妙锦……妙锦…… “上次,我们没有能圆房…… “妙锦,今晚,我就要你做我的女人……” 听着郑海的醉话,施若绮咧嘴一笑,亲了上去。 她的嘴唇紧紧地吻着郑海,眼角却渗出晶莹的泪水…… 第438章 驰援安南战事 四月,冬季风已经停歇,夏季风开始盛行。 帆船远洋航行,需要借助季风。 郑和下西洋从大明出发时借助的是冬季风,而返回时借助的是夏季风。 冬季风以东北风为主,船队从大明驶向南洋,顺风顺水,省时省力; 夏季风以西南风为主,船队从南洋返回大明,同样,顺风顺水。 郑和下西洋,通常是冬季出发、夏季返航,一个来回耗费一年半至两年,利用季风航行是根本原因。 永乐五年(1407年)四月,郑海率领一支船队脱离了大明使团船队,独自北上。 站在船尾甲板上,海风呼呼地吹在脸上,郑海的头脑终于清醒了许多。 喝酒真误事! 远远望着南边的方向,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南洋的酒,度数不高,可这后劲怎么这么大?” “昨晚明明……唉!怎么就……” “这假婚礼,怎么就……?” 如今,他已经与施若绮有了夫妻之实…… 如果不对施若绮负责,那他不成渣男了吗? 真的娶了施若绮,回去又怎么跟徐妙锦交代? 他与那些娶了三妻四妾的古代人还有什么区别? 他一直推崇一夫一妻制,秉持着终生不渝的爱情价值观…… 可如今,他的价值观受到了根本的挑战…… 难道他也要沦为了这个时代的庸人? 郑海犹豫了,矛盾了,迷茫了。 他很苦恼。 唉!他要怎么做呢? 该怎么面对施若绮,又该如何面对徐妙锦? 如果他娶了施若绮,那俆皇后还能同意徐妙锦嫁给他吗? 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徐辉祖不是更有理由反对了吗? 还有,徐妙锦还愿意嫁给他吗? 闭上眼睛,郑海想起了徐妙锦。 一年多之前,他答应徐妙锦,此番返回大明就会娶她,可如今却发生了这件事。 他很惭愧。 下西洋前,他与徐妙锦在太子宫相见。 那时,徐妙锦就想做他的女人…… 徐妙锦的香唇,像玫瑰花一样芬芳,像蜂蜜一般甜蜜; 她的眼睛是珍珠、水晶,是最亮、最美的星星; 她的脸蛋,水嫩水嫩的,红红的,像熟透的水蜜桃…… “慎之,我想做你的女人。” “妙锦,我答应你,等我从西洋回来,一定娶你!你再等我两年,就两年!” “不!我想今天就做你的女人!” 那一刻,他真的有些冲动,真想要了徐妙锦,可最终他们还是没能如愿。 咚咚咚…… 当时也是这样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好事,扑灭了他们的欲火。 咚咚咚。 “郑副使,您本可以留在旧港,与船队一起返程,为何要跑这一趟?” 睁开眼睛,郑海看了一眼身后的通事。 他回答道:“安南战事紧张,身为国公,我带队驰援,能提振大明官兵的士气。” “是,是。”通事应和了一声。 郑海明白通事的意思,他们这一趟可能是白忙活。 从安南到南洋,这信使一来一回,中间花了不少时间。 三月时,张辅准备渡过富春江,发动决战,需要更多的战船。这才向郑和船队提出支援的请求。 近一个月过去了,安南的战事说不定战局已经大不同了。 他们抵达安南时,还能否对战局有帮助,这就难说了。 不过,郑海参与安南战事不是为了立功。 他主动请缨前往安南,支援张辅,只是不愿面对施若琦,是为了尽快离开旧港。 他选择了逃避,不去做任何选择和决定。 …… 旧港国,郑和帅船。 “三宝哥,慎之呢,怎么这几天都见不到他?” 施若绮私下询问郑和。 郑和微微惊讶。 什么时候改口叫“三宝哥”了? 盯着一身白色月华裙的施若绮,他有些疑惑。 “施姑娘,小海他已经前往安南了,他没告诉你吗?” “郑海,你又这样!” 施若绮攥着拳头,腮帮鼓鼓的,一脸怨恨。 打量着施若绮,郑和发现,施若绮与以前那个时常穿着男装的施二姐有了许多不同。 她的皮肤比之前更水嫩了,脸上还抹了脂粉,嘴唇涂了胭脂,红红的。 虽然他是个太监,但这打扮得如仙女一般的施若绮很真养眼。 他心想着:小海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个喜欢你的姑娘,还不好好待人家…… “三宝哥,那你们什么出发去安南?” 施若绮甜甜的声音打断了郑和的思绪。 听着施若绮的声音,郑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一秒还阴云密布,这下一秒又阳光灿烂了? 女人真是神奇的动物…… 郑和对施若绮的变化有些不适应,尤其是那一声“三宝哥”。 “施姑娘,我们船队七天后启程,不过,我们不是去安南,我们直接回大明……” “为什么不去安南?”施若绮有些失望。 “安南战事并非我们船队的主要任务,我们使团要押着陈祖义等海盗回去复命……” “那慎之,慎之怎么办?他留在安南吗?”施若绮再次打断了郑和的话。 郑和微微一笑,算是听明白了。 这施若绮是想打听小海的消息。 她关心的是,小海留在安南,还是回大明。 “施姑娘,如果安南之行顺利,小海会在使团返程的路上与船队汇合……” “哦,我知道了,谢谢三宝哥。” 施若绮点点头,离开了郑和的指挥舱。 舱中,除了郑和,还有一直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副使王景弘。 王景弘见施若绮离开,笑着对郑和道:“三宝,这施姑娘不会真当自己嫁给辅国公了吧?” 王景弘与郑和明面是两人是上下属,私下里两人却是好朋友。早在洪武年间,他们就相识、相交,关系极好,私底下都不以官职相称。 “景弘,你觉不觉得,小海请缨前往安南很突然吗?” 王景弘双眉往上扬,两眼发亮:“三宝,你是说,辅国公他与施姑娘之间……” “嗯,”郑和微微点头,“我有一种感觉,施姑娘与以前大不同。” “可这婚礼不是假的吗?”王景弘有些诧异。 “除了我们几个,你说还有谁知道这场婚礼是假的?” 郑和笑了笑,又提醒道:“而且,你别忘了,这个婚礼的谁首先提出的?” 王景弘重重地点头:“我都差点忘了,这是施姑娘的提议……” “那你觉得,以施姑娘的聪明才智,她真的仅仅是为了对付海盗吗?”郑和咧嘴一笑。 “莫非,施姑娘是为了嫁给辅国公,这才……” “呵呵,”郑和笑得很开心,“假戏真做,一箭双雕,这手段不一般啊!” “不过,这施姑娘也是真心喜欢辅国公,我觉得,三宝你也不必担心。”王景弘宽慰郑和。 “我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郑和眉开眼笑,“我还巴不得她们早点给我生个义子、义女呢!小海的年纪,早就该成婚了。” 王景弘认同地点着头,一脸笑容道:“恭喜三宝,这一回擒拿海盗陈祖义,又多了一个弟妹。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恭喜你,三宝!” “这是不是弟妹还难说呢!” 郑和摇了摇头,又道:“不过,这擒拿了陈祖义,施家父女却是功劳不小。我们此番返回大明,需要向陛下禀明。” “这弟妹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你有所不知,小海,其实更想娶的是南京那位……” “你是说,皇后的妹妹,徐姑娘……” 第439章 灭安南 “姐姐,命妇们都到齐了,你这是在写什么?” 走到俆皇后书桌旁,徐妙锦询问了一句。 俆皇后正拿着毛笔,在写字,字迹娟秀,极为工整。 “我抄的这些,是古人的嘉言善行。” 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俆皇后看向徐妙锦:“妙锦,你来看看,我这个《劝善书》怎么样?” “姐姐,你的病一直没好彻底,怎么不听陛下的,好好休息呢!” 俆皇后微笑道:“没事的,就抄抄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姐姐,你这哪里闲着了?”徐妙锦摇摇头,“前不久,才刚完成《内训》,现在又弄什么《劝善书》,等下还要接见那些命人……你这皇后送给我,我都不当!” “呵呵呵,你这丫头,整天就知道玩!” 说着,俆皇后脸上的笑容一敛,眉头皱了起来,盯着徐妙锦一脸怜惜。 “小妹,你不小了,真该找个好人家……” “姐姐!你又来了!” 徐妙锦白了俆皇后一眼。 “婚姻这件事,我早说过了。我是非郑海不嫁,郑海他也是非我不娶,谁叫你们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徐妙锦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不是我不同意,是你大哥,辉祖他不同意……” “姐姐,你别骗我,只怕是陛下不同意吧!”徐妙锦目不斜视地盯着俆皇后。 避开徐妙锦的眼神,俆皇后看向桌子上的墨迹,伸手移开压着纸张的镇尺。 “如果陛下同意我们的婚事,只要下一道圣旨,给我和郑海赐婚,那我大哥再反对又能怎么样?” 徐妙锦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俆皇后俯下身,冲着未完全干透的墨迹,吹几口气。 把纸张递给身边等候的宫女,她扭头看向徐妙锦:“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陛下与我都希望你和郑海能够幸福。你大哥再怎么也是一家之主,我们不能不考虑他的意见……” “姐姐,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打量着面色有些苍白的俆皇后,徐妙锦有些不忍心,但又觉得不吐不快。 “别以为,我猜不透你们的心思,”她努努嘴,低声道,“陛下不想让郑海与我们徐家联姻,怕郑海有了徐家支持后,不受控制……” “妙锦,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姐姐,难道不是吗?” 瞪着大大的眼睛,徐妙锦理直气壮。 俆皇后不再躲避徐妙锦的眼睛,而是与徐妙锦对视。 她观察着徐妙锦脸上的表情,想从徐妙锦的神色中,判断这些话是否出自徐妙锦的想法。 然而,仅从徐妙锦的神色变化,她已经无法判断这些话是否是她妹妹的心底的真实想法。 她发现,她妹妹徐妙锦已经长大,已经懂的掩藏和伪装自己的情绪。 “是郑海跟你说的吗?”俆皇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徐妙锦不回答,反倒是针锋相对道:“陛下也跟姐姐说这些吗?” “咳咳——咳咳——” 俆皇后被徐妙锦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好了,好了,姐姐你别生气,别激动,”徐妙锦主动示弱,“我们不了这个。” 她轻轻拍着俆皇后的后背,柔声道:“姐姐,你这身体还没好,就别接见那些命妇了,好好休息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要接见人呢。 俆皇后扭头看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将本宫的药丸拿来,本宫吃了药,就召见她们,你们去安排。” 吃了药,俆皇后命宫女将命妇们召进殿中。 这些命妇个个身穿着朝廷钦定与赏赐的命妇服装。 她们着大红色的大袖底衫,穿褙子,外披霞帔(pèi),都戴命妇冠,穿着极为讲究。 这些命妇大都是一品到四品命妇,褙子与霞帔上的图案全是蹙金绣云霞翟纹与金绣云霞孔雀纹。 这些命妇的丈夫可都是朝中的重臣,不是六卿就是翰林,身份地位不一般。 俆皇后对众命妇说道:“妻子侍奉丈夫,可不是只管他们的衣食起居,你们还要时时规劝他们,鼓励他们。 “本宫侍奉陛下时,时常劝告陛下,要为天下百姓着想。你们作为妻子,也要多鼓励你们的丈夫,劝告他们……” 听着俆皇后的话,在一旁的徐妙锦不禁想起了郑海。 这些命妇的丈夫都是朝中大臣,而她的丈夫呢…… 她没有丈夫,她的未婚夫郑海还在南洋…… 她真想郑海能马上从南洋回来,回来娶她。 这样,或许,她也会成为这些命妇中的一员,聆听她姐姐俆皇后的教诲…… 此时,郑海正在赶往安南的海上。 四月的东南风并不是很稳定,时有时无,时强时弱。 郑海率领的船队航行速度并不快,一直到五月十日才赶到安南的日南州附近。 “郑副使,我们先在这里抛锚吧,”负责翻译的通事向郑海提建议,“冒然进入内河,恐有敌袭风险。” 从南洋一路航行到此,船队的官兵们有些疲惫。 缺乏安南战事的战报,郑海也不清楚安南战场的具体情况。 郑海点头同意了通事的建议:“好,我们就在入海口,先休整两天,先上岸打听一下消息。” “取地图来。”郑海冲亲兵说了一声。 亲兵取来地图,关于安南的地图并不十分详细,但大概的山川、河流等都标的一清二楚。 “我们所处的这个河流入海口,叫什么?” “禀副使,这里叫奇罗海口。” 郑海点点头,吩咐道:“好,传令下去,我们准备在此停靠……” “报——” 甲板上的传令兵大声呼喊:“大人,有情况!” “什么事?” “禀副使大人,了望手报告,远处发现一只不明船队,正向我们驶来!” “到甲板上去看一下。” 郑海登上甲板顶部的高层了望台,按照了望手的指示,看向远处的不明船队。 “是海战!”郑海迅速做出判断,“有可能是我们的大明的官兵正在与敌人交战。” 远处海面上,数百艘大小不一的帆船正在混战。 郑海发现,这些船只互相攻击,互相放箭,甚至是抛射石块。 “传我命令,准备战斗!” 郑海一声令下,原本要抛锚的船队再次扬帆。 船队加速向前行驶,所有船只放下船舷两侧的火炮窗口,火炮装填弹丸,随时准备点火与发炮。 靠近混战的海域,郑海发现确实是明军与安南人在交战。 明军的船上挂着大明的旗帜,旗帜上面写有一个“柳”字。 “传我命令,所有战船,瞄准敌船,靠上去,就开火!” 轰隆,轰隆,轰隆! 郑海所率领的船队纷纷开火射击。 郑海船队的加入立马改变了势均力敌的战斗局面。 装配火炮的战船对付只有弓箭与投石机的战船,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战船被炸起火,安南人直接傻眼了,根本无法抵抗,纷纷投降。 此战大明官兵大胜,俘获敌船大小三百艘,胡氏父子仓皇逃窜。 “末将柳升,拜见辅国公!” 一名大明将领登上郑海的指挥船,向郑海行礼。 “你认识我?”郑海看着陌生的将领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谁的手下?” “禀辅国公,末将在征夷大将军新城侯张辅麾下,大将军时常提起国公。因此,末将认得国公。” 郑海盯着柳升,笑着道:“嗯,既然你是张辅那小子的手下,那这一战的战功就归你了!” “多谢辅国公!” “不过,没能擒住胡氏父子,这有点小遗憾啊!” “国公请放心,末将手下正在追捕胡氏逆贼,相信不久之后,一定能尽数擒获……” 看到柳升等人这般回来事,郑海很放心,将擒获的安南战俘交给了柳升。 得知张辅已经打下安南,眼下只剩下追剿胡氏残部,郑海便不再继续前行。 他打算停下休整一天,立即返程北上,与郑和船队汇合。 第二天,柳升传来了好消息,胡氏父子被擒获。 随后,安南伪国王胡汉苍及伪太子也被生擒,安南国灭。 郑海率领支援安南的使团船队驶离安南,前往与郑和约定的汇合海域。 【注】 《明史.成祖二》:“五月甲子,张辅擒黎季牦、黎苍献京师,安南平……” 第440章 改安南为交趾 五月,已是盛夏。 天空湛蓝如洗,海面上也是一片蔚蓝。 宽广的海面上,上百艘海船正静静地候着返程的号角。 平静的海面上,传来一声声吆喝声: “嘿呦——嘿呦——” 巨大的宝船甲板上,数百名水手在忙碌着。 有人爬上桅杆,有人拽着长长地缆绳,有人在转动绞车…… 船首下,一根粗大的锁链缓缓升起,拽着一枚黑黝黝的铁锚逐渐脱离水面。 那铁锚十分巨大,足有数人高,至少有千斤重。 拖动巨锚上升的锁链,慢慢收入船体上的一个孔中。 船舱中,数十名光着膀子的水手一起推动一根木头。 木头的根部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绞盘,随着巨型绞盘的转动,硕大的铁链像一条巨蟒,缓缓缠绕在绞盘上。 只听到咔嚓一声,锁链停止转动,黑色的铁锚一头收进船孔中。 负责指挥绞盘的船工冲着一根传声筒喊道:“禀大人,已起锚!” 一名传令兵快步走进郑和的指挥舱,向郑和抱拳行礼道:“禀政使大人,已起锚!” 郑和点点头,吩咐传令兵继续关注启航的各种准备。 他吩咐副使王景弘负责指挥宝船上各项准备,起身走出指挥舱。 一艘施家的小船正靠向宝船,郑和得知施进卿前来送行,特意前去接见这位旧港的华人领袖。 小船上,施进卿与施若绮并肩而立,站在甲板上。 “若绮,你真的与郑盟主生米煮成熟饭了?” 摸着下巴的胡须,施进卿盯着他的女儿施若绮,有些不太相信。 施若绮穿着男装,一脸委屈道:“爹,这种事情,我能瞎编吗?” “呵呵呵,不愧是老夫的女儿!” 施进卿开心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爹,这次前往大明朝贡,我代表的是你,你总得给女儿一点酬劳吧?” “酬劳?你是我女儿,还要什么酬劳?” 打量自己的女儿,施进卿咧嘴一笑。 这个女儿真像他,明事理,懂经商,会算计,做买卖从不吃亏。 要是她是个男子就好了,这施家的所有财产与权势就有传承了…… 看着施若绮,施进卿轻声叹了一口气。 “爹,是你教我的,做买卖不能吃亏!”施若绮笑着道,“这样吧,以后与大明的买卖都交由我打理,怎么样?” “好!”施进卿灿烂一笑。 施若绮也很高兴,柳眉微扬,双眼含笑,嘴角一咧,两弯酒窝,甜甜的。 “不过,为父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施若绮毫不在意。 “你这千里追夫,不许失败!”施进卿狡黠一笑,“我要做大明辅国公的岳丈,如果做不到,那你就别想拿酬劳了。” 沉默了片刻,施若绮重重地点头。 “怎么?不是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吗?为父的女儿,可不能退却!” 看出她女儿有些信心不足,施进卿故意激施若绮,变相地鼓励施若绮大胆行动。 用一场假婚礼,既擒拿了海盗,又如愿以偿地嫁给喜欢的人,还假戏真做,成为事实上的“国公夫人”。 施进卿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勇有谋,敢作敢当。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他知道,爱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征服对方。 施进卿知道,他的女儿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适当地给她一些鼓励,或许,真能如愿以偿。 就算最后失败了,又如何?至少已经努力了…… “爹,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不是努力,而是竭尽全力,一定做到!”施进卿一脸严肃认真。 施若绮咬咬牙,认真道:“一定!” 施进卿故意绷着的老脸终于露出了笑容,眉开眼笑的。 “哦,对了,爹,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陈祖义说,我们家里有人暗中勾结海盗,你要好好查一查。” “你说的是真的?”施进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皱着眉头。 施若绮再次认真地点头,一脸严肃。 她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施进卿,认为陈祖义的话是可信的。 多年前,他们在大明遭遇海盗劫持,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如果不是有人出卖了他们,他们应该不会遭遇海盗。 再结合,最近一次山海盟被陈祖义打劫的经过,施若绮认为家中应该是出了内鬼。 不过,内鬼是谁,这个她倒是没有头绪,只是提醒她父亲要注意提防。 “施先生,是否随我们使团一块回大明?” 郑和出现在甲板上,冲施进卿所在的小船喊了一声。 施进卿向郑和抱拳:“正使大人,老夫在旧港还有些事情,这次由小女代老夫入朝。” 郑和命人放下绳梯,施若绮攀爬绳梯登上了宝船。 郑和的帅船升起风帆,挂起船队启航的信号旗,敲响了返航的鼓声。 …… 永乐五年(1407年)六月一日。 大明,南京,皇宫里。 太监昌盛一脸笑容,走进武英殿。 他身后跟着一名传令兵,插着彩旗,一脸兴奋。 “陛下,喜事!” 朱棣放下手中的奏折,扫了一眼昌盛身后的传令兵:“是不是安南的消息?” “禀陛下,安南大捷!” 朱棣骤然起身:“你快说,是不是张辅又攻安南的那座城池了?” 太监昌盛激动地回答道:“陛下,不是攻下城池,而是擒获了胡氏父子!。” 从传令兵手里接过捷报,长盛递给皇帝朱棣:“这是捷报,陛下请看。” “好好好!”朱棣龙颜大悦。 展开奏折,快速扫了一遍,确实如昌盛所言,张辅已经攻下了整个安南。 “好个张辅,真是虎父无犬子!” 看完一遍,朱棣又重头看了一遍,仿佛生怕错过了上面的某个细节一般。 他的一双小眼睛贼亮,像一对点亮的小灯泡,眼里都冒出了光。 “好好好! “张辅已经擒住了伪王胡氏父子,安南已平! “咦!张辅还提到了郑海,没想到,郑海还帮张辅在海上打了一仗! “好!安南已平,郑海、郑和也应该要回来了!” 朱棣看着奏折,一边看,一边大声念,大声叫好。 一旁的道衍和尚笑着恭喜道:“恭喜陛下,安南安矣!” 太监昌盛率领殿中众太监向朱棣贺喜。 “哈哈哈!张辅不负朕所望,”朱棣一脸笑容,“这是件大喜事,朕要昭告天下。” 道衍道:“安南伪王篡夺王位,背主叛逆,欺骗朝廷,擅杀大明使者,罪不可恕。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少师所言,甚是!” 道衍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陛下可想好,该如何安排安南国?” 摸着长长地胡须,朱棣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张辅说,安南陈氏王族子嗣已绝,不知少师有何高见?” 道衍哈哈一笑:“想必陛下,已有决断!” “安南不安,国将不国。”朱棣沉吟道,“既然陈氏子嗣死绝,那就废除其藩国,改安南为交趾。” 朱棣拟写诏书,改安南为交趾布政使司,设立三司。 在交趾设立交州、北江、顺化等十五府,下辖三十六州,一百八十一个县;又设太原、广威等五个州,自属布政使司管辖,要害之地,设立卫所管辖。 朱棣放下拟好的诏书,意犹未尽道:“这个好消息,朕要先告诉皇后……” “报!陛下,不好了!”一名太监匆匆跑进来,跪下,“陛下,皇后病倒了……” 第441章 皇后的嘱托 朱棣脸色阴沉,急匆匆地赶往坤宁宫。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这一年来,皇后的身子越来越差,咳嗽一直不见好。 还没来得及将安南大捷的好消息告诉皇后,朱棣却听到了皇后病倒的坏消息。 他急忙走进寝殿,一边走,一边询问坤宁宫的管事宫女:“请太医了没有?” “禀陛下,已经请了太医,太医院的张院判已经在里面……” 不等宫女回答完,朱棣已经跨入寝宫的门中。 见到来人是皇帝,坤宁宫的一众宫女和太监都跪在地上,低着头。 没让太监通禀,更没有理会跪在地上行礼的宫女和太监,朱棣直接冲进皇宫寝殿的里间。 皇后床榻前,三名太医各自忙碌着。 一名太医坐在床榻前,为皇后诊脉,其余两人在旁边的桌子上拿着毛笔,应该是在写药方。 见到皇帝走进来,两名太医连忙躬身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正在诊脉的太医连忙起身,向朱棣行礼。 朱棣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声音,俆皇后知道皇帝来了,挣扎着要起身。 “皇后,你好好躺着别起来!”朱棣连忙出声制止。 “陛下,臣妾……” “皇后,你先别说,好好躺着,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病。”朱棣再次制止了皇后。 躺在床榻上,俆皇后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时不时咳嗽两声。 看着皇后病恹恹的模样,朱棣一阵心疼。 坐到床沿边,双手轻轻握着俆皇后纤弱的手腕。 他一脸怜惜道:“皇后,朕来看你了。你好好躺着,什么也不用管,就好好养着……” “陛下,您这么忙,就不用陪着臣妾了,您去忙吧……” “皇后,朕想陪陪你”朱棣深情地望着俆皇后,“朕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俆皇后的眼睛微微一亮。 嘴角微微上扬,她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她的声音孱弱无比:“陛下,是什么好消息?是郑和回来了吗?” “郑和正在回来的路上,朕还有一个好消息。” 俆皇后很虚弱,没有再询问,只是眨眨眼,安静地等待着。 “安南大捷,张辅已经生擒了安南伪王,安南已平!”朱棣一脸笑容。 俆皇后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振作精神道:“恭喜陛下,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冲着俆皇后重重地点头,朱棣紧紧握着皇后的手,一脸灿烂的笑容。 扭头看向床边的太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张院判,皇后的病,如何?” 姓张的太医院院判看了一眼皇后,又看向朱棣。 犹豫了一会儿,他回答道:“禀陛下,皇后的病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吃些药,好好调养,便可痊愈……” “嗯,很好。” 发现了张院判神色不对,但朱棣没有追问。 张院判有些话不能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只能这样回复。朱棣知道,张院判想私下跟他回禀皇后的病情。 他微微点头,便寻了个由头,说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去抓药吧。” 三名太监知趣地退出皇后的寝宫,皇后的病情,他们心里都有数。 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朱棣将皇后的手放进被子里,又理了理被子,为皇后盖好被子。 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蛋与那微微泛白的嘴唇,他有些不忍。 这一年来,皇后的病一直不见好,一直咳嗽。 他每次往皇后宫里钻,都被皇后撵走了。 最近一段日子朝廷内外事务繁多,他有些冷落了皇后,没能时常过来。 这才几日不见,皇后竟消瘦了许多。 “皇后,是朕的不是,最近几日都没能过来看你……” “陛下,您还是天子,是天下人的皇帝,”皇后缓了缓,又道,“不是臣妾一个人的,不必牵挂臣妾,而更应该心怀天下……” “嗯,朕听皇后的。” 知道皇后说话有些费力,朱棣静静听着,也不插话。 见到皇后想要起身,朱棣轻轻地扶着,让皇后靠在他身上,又扯着被子,为皇后盖好。 “陛下,要爱惜百姓,”俆皇后微微扭头,看向皇帝,“前段时间,河南饥荒,死了不少百姓……那不是天灾,是人祸……” “皇后,朕知道,朕已经命人逮捕隐瞒灾情的官吏,朕一定严惩他们!” “陛下,惩戒只是一种手段,要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嗯,朕明白,”朱棣轻声回复道,“皇后放心,朕已经告诫都察院,但灾情不如实禀告者,一律问罪。” 俆皇后轻轻点头。 想了想,俆皇后又开口说道:“陛下,对待朝臣也不能一味严苛。” “嗯,皇后放心,朕懂得分寸……” “陛下,”皇后出言打断了朱棣,深情地盯着朱棣,“臣妾听闻,永乐二年以来,陛下重用陈瑛,朝中大臣被夺官去者,人数不少……” “陛下治国,需礼贤下士,广求贤才……孔圣人有言,‘问过能改,善莫大焉’,还望陛下能宽恕他们……” 静静听着,朱棣默默点头。 皇后的话向来都是有的放矢,言必有因,切中要害。 如果道衍和尚是朱棣的外部参谋,那么,皇后就是内部参谋。 比起说话总带刺的道衍和尚,他更愿意听从徐皇后的建议。 这些年,他确实是利用陈瑛打压了朝中的反对者。 近一年来,朝中确实少了许多刺头,不过,敢直言进谏的官吏也少了。 皇后身处后宫,却能够察觉到朝廷中的变化,看来他确实有些用力过猛了。 “嗯,皇后,朕听你的,”朱棣点点头,允诺道,“朕回头就赦免了永乐二年以来犯错夺职的官员……” “陛下,对宗室要以恩礼相待。” “嗯,朕会善待各位宗亲,只要他们不违法,朕不会为难他们。” 皇后又道:“还有,陛下不能娇养外戚,臣妾的弟弟就不应该追封定国公……” “皇后,那是众臣的决定,这个朕不能听皇后的,”朱棣解释道,“增寿为了朕付出了那么多,朕不能亏待他的儿子。” 俆皇后叹了一口气。 俆皇后并不同意朱棣给死去的弟弟徐增寿追赠爵位,但朱棣不顾俆皇后的反对,追封徐增寿为武阳侯,后来又进封为定国公。 俆皇后一直反对,生怕徐家子孙变成娇养的外戚,对大明不利。 但朱棣是先斩后奏,追封后才告诉俆皇后。 “陛下,汉王与赵王二人品性拙劣,要谨慎挑选辅助他们的官吏,否则,以后,他们与高炽之间,怕是会起争斗……” “皇后放心,”朱棣并不在意,笑着道,“朕的儿子,朕心里有数。” 俆皇后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一名宫女端着药碗走进来,提醒朱棣要给皇后吃药。 从宫女拿过药碗,朱棣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又吹。 “皇后,朕喂你,小心烫。” 他让皇后靠在身上,一勺又一勺地给皇后喂药。 直到喂完药,朱棣才起身,让皇后躺下。 “陛下,臣妾还有一个请求,是关于妙锦……” 听完皇后的请求,朱棣这才退出皇后的寝殿。 坤宁宫外,三名太医院的太医一直在门外候着。 “张院判,你告诉朕,皇后的病,到底如何?” 张院判与其他两名太医都跪了下来。 张院判郑重道:“陛下,皇后病重,臣等无能……” 朱棣身体一僵,面色阴沉。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你告诉朕……” 朱棣扶着墙,闭上眼睛,眼角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淌。 朱棣睁开眼,双眼红红的:“到底有多严重?” “长则一个月,短则十天……” 俆皇后的建议,朱棣都采纳了。 六月十二日,朱棣下诏,永乐二年六月以后因犯罪被夺官的官员都给予宽恕。 第442章 徐皇后逝世 秋风瑟瑟,坤宁宫中,一片缟素。 永乐五年(1407年)七月四日,俆皇后崩,享年四十六岁。 这一天,朱棣罢朝了,一整日都呆呆地坐在皇后的床榻边。 穿着白色的丧服,朱棣的一只手搭在空空的床榻上。 这是皇后的床榻。 不久前,皇后还躺在这里,可如今,床榻上已经冰凉了。 他抚摸着光滑的被子,仿佛曾经划过皇后那光滑的肌肤。 闭上眼睛,他感受着这屋子里那熟悉的气味……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皇后的话语,听到她还在絮絮叨叨地提醒着…… “陛下,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 “陛下,不应当以新疏旧,要一视同仁,唯才是举……” “陛下,孔子曰‘仁者爱人’,要实行仁治……” “陛下,要爱惜百姓,要与民休息……” 朱棣睁开眼睛,床榻上依旧是空荡荡的。 “皇后,朕一切都听你的,你不要抛下朕……” “朕都听你的!” 他的双眼红彤彤的,眼里全是血丝。 泪水不打一声招呼,奔涌而出。 他一直坐着,呆呆地坐着…… 门窗透进来的光线,从明亮到昏暗。 一名宫女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间里的灯罩,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黑暗里,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朱棣的脸上。 斑驳的泪眼,忽然射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出去!” 朱棣一声爆喝。 惊得点灯的宫女直接跪伏在地。 哒哒哒,哒哒哒,一串匆忙的脚步声。 太监昌盛领着几名侍从,慌忙步入屋中。 刚走到一半,昌盛就听到朱棣的怒喝声再次响起: “出去! “都出去!! “滚出去!!!” 一众太监与宫女都退了出去,太监昌盛却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候着。 朱棣犀利的眼睛射向昌盛:“你……出去!” 昌盛跪在地上,俯首道:“陛下,该安排为皇后守夜的人了……” 朱棣的眼神稍稍柔和,扭头看向皇后的床榻。 “朕知道了,你出去等着。” 屋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遮天蔽日。 厚重的乌云压下来,仿佛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后的灵堂,设在坤宁宫的主殿。 从寝殿到主殿,所有的走廊都挂着经幡与白布。 刚到殿门口,就传来一阵阵哭诉声: “母后……母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母后,前几日,你还跟孩儿回忆北平的事情,你不是想回去看看吗? “您怎么,就这么走了…… “您说,昔日守卫北平,燕军的将校之妻与您一同披甲守城,一同杀敌……您不是想去慰劳她们吗? “母后,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母后,孩儿,舍不得您啊……” 朱棣在门外驻足,静静听着,没有走进殿中。 刚刚干涸的眼角再次湿润了。 “高炽的性子最像皇后,孝顺懂事……唉,只可惜……” 叹了一口气,朱棣看向一旁服侍的太监昌盛:“其他几个呢?” 昌盛低声回复道:“汉王和几位公主刚离开,赵王还在赶来的路上。” 朱棣总共有九个孩子,其中七个是俆皇后生的。 自从洪武九年(1376年)徐氏封为燕王妃至洪武十八年(1385年),九年时间里,朱棣与徐王妃生了七个孩子,三男四女。 这效率实在是太高了。 这说明朱棣与徐氏感情深厚,十分恩爱。 朱棣一直独宠徐氏,直到徐氏没有再生育的能力,朱棣才意外有了其他的两个孩子:长宁公主与朱高爔(xi)。 这非俆皇后所生的两个孩子,生母身份低微,并不见于历史记载。 而第九子朱高爔还夭折了。 当上皇帝后,朱棣纳了一些妃子,可依旧独宠皇后,也再没有其他的子嗣。 朱棣与俆皇后伉俪情深,可见一斑。 太医曾告诉朱棣,俆皇后的身子有病根,再加上常年劳累,这才一病不起。 俆皇后是将门虎女身体素质极好,但这么频繁的生孩子,也使俆皇后的身体留下了病根。 俆皇后骤然长逝,中年丧偶,这对朱棣是极大的打击。 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他正打算离开,忽听到屋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父王,您身体不好,别跪着了,您回去休息吧。” 朱棣的眼神一亮:这是皇太孙朱瞻基的声音。 “孩儿与母后在这里,为皇祖母守夜,父王您回去休息吧……” “瞻基,父王是嫡长子,要当众兄弟的表率,父王不能回去!”朱高炽的声音再次传来。 朱棣微微点头。 咚! 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人摔倒在地。 “父王,父王!”传来朱瞻基的喊声。 “殿下,您没事吧?”太子妃张氏的关切声也传了出来。 朱棣冷哼一声,摇摇头,转身就往偏殿走。 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皇太孙朱瞻基的声音,隐隐约约: “父王,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孩儿与母后替您给皇祖母守孝,您……” “瞻基,父王不能回去……” 朱棣摇摇头,看向身边的太监昌盛,一脸阴沉地吩咐道:“你替朕带口谕给太子,叫他回宫休息,就说是朕的旨意。” 太监昌盛走进灵堂,向太子朱高炽传达了朱棣的口谕。 朱高炽听着有些错愕,但还是听从旨意,离开了坤宁宫。 朱棣走进灵堂时,已是半夜。 年仅九岁的皇太孙朱詹基跪在软垫上,眼睛已经眯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的。 这个只有九岁的皇太孙很合朱棣的心意。 朱詹基年龄虽小,但机智聪明,性格不像朱高炽那样文静,而是活泼可爱。 一直以来,朱棣都不想让身体肥胖且有腿疾的朱高炽当皇位继承人,但为了皇太孙朱瞻基,这才勉强同意。 见朱瞻基昏昏欲睡,朱棣令太子妃张氏抱朱瞻基下去休息。 灵堂里只剩下朱棣一人,就连贴身的太监都被他赶出了灵堂。 他想一个人为俆皇后守灵。 他想再陪陪俆皇后,陪一陪他的妻子…… 他想再跟她说说话,和以前一样…… 趴在俆皇后黑色的梓宫上,朱棣的泪水再次涌出。 “皇后,你是朕的良师益友…… “你与汉代的马氏唐代的长孙氏一样,是天底下最仁明贤淑的妻子! “皇后,你抛下了朕,朕以后就再也听不到皇后的直言了……” 朱棣与皇后的梓宫并排躺着,就像他们以前并排躺在床榻上聊天一样。 他慢慢说着,她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皇后,你叮嘱朕的事情,朕都记得,朕都听你的…… “皇后放心,你的妹妹,朕会照顾好的…… “朕,会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属,让她衣食无忧,一生快快乐乐…… “皇后,朕听你的,安南已平,天下安定了,朕就不用兵了…… “朕,让天下百姓好好休养生息…… “皇后,你就好好地睡吧,朕会一直陪着你……” 朱棣令灵谷、天禧两寺庙为皇后举行大斋礼,接受群臣祭祀,由光禄寺准备祭祀物品。 【注】 《明史.列传第一.后妃》:“永乐五年七月,疾革……是月乙卯崩,年四十有六…… 十月甲午,谥曰仁孝皇后……七年营寿陵于昌平之天寿山……以后葬焉,是长陵也。” 第443章 心动 宽阔的海面上,碧空万里。 清晨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格外绚烂。 无名的小岛旁,一支船队挂着大明的旗帜,沐浴在晨光中。 郑海的船队已经在此驻扎了好几天。 支援安南的行动十分顺利,超乎预期,他们比郑和使团的船队提前抵达汇合地点。 站在甲板上,迎着凉爽的海风,郑海静静望着海面,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海水很清澈,靠近海岛的岸边甚至能看到水底的礁石。 船边的水面上,几只海豚愉快地追逐着、嬉戏着,偶尔跃出水面。 “郑副使,船队!使团船队来了!” 船上负责了望的水手大声的呼喊着。 听到呼喊声,甲板上的水手们都凑到船舷边。 抬头,看向了望手指引的方向。 郑海发现,远处有一支船队在靠近。 从船队的规模与航向,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他们等候的船队。 帆船是御风而行,航行速度并不快。 从了望手发现桅杆,再到众人发现庞大的船队,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 船上的水手们都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他们知道不必再等待下去了,真的要返程了。 起锚、升起桅杆上的风帆, 打出信号旗,加入使团编队。 郑海的船队行动迅速,各种操作快捷而有序。 经过一年多的航海,这支船队已经蜕变为一支训练有序的远洋船队。 换乘一艘小船,靠泊郑和的帅船,攀上宝船上放下的绳梯,郑海等人登上了郑和的帅船。 “正使大人,郑海奉命执行支援安南任务,现率领船队回归使团编队……” “好!请各位指挥使,先下去好好休息。” 大明下西洋使团正使郑和大声叫好,一脸笑容。 一番程序性地汇报后,跟随郑海回到帅船的各指挥使纷纷离开。 郑海被郑和留了下来,公事交代完,他们俩兄弟自然要叙叙旧,说说自己的见闻。 安南战事已经结束。 郑海将海战中俘获的安南战俘都交给张辅的手下。 郑海并不与张辅及其手下抢战功,只是叫人给张辅带了一封信。 他告诉张辅,郑和使团以后会在安南沿海建一些“官厂”,请张辅提供一些方便。 郑和也简要讲述了返程路上遇到的一些事情,又介绍了南洋各国派使者随船队回大明朝贡的情况。 “小海,告诉你好消息。” 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郑和笑着道:“随船队回访的大明的南洋使者中,有一位重要人物,你猜猜是谁?” 郑海盯着郑和,认真地想了想。 这重要人物,不就那几个吗? 这一趟远洋航行,就结交了那几位国王: 占城国王占巴的赖,那汉语挺溜的,他有可能跟着回访吗? 爪哇西王都马板还欠使团五万两黄金,估计他还忙着筹备欠款呢…… 满剌加国王米苏拉还要防备着邻国暹罗,估计没胆子离开满剌加…… 正当郑海思考着是什么重要人物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咚咚咚! “郑海!” 一个熟悉的声音。 郑海有些惊讶,转身,看向门口。 一道白色旋风,席卷而至。 在郑海惊讶之际,那道“旋风”已经抱住了郑海。 “慎之,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施若绮紧紧地抱着郑海,整个人贴附在郑海身上。 郑海想推开施若绮,但施若绮贴得实在是太紧了。 他不敢下手,只好尴尬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上已经冒出了汗,他的脸火辣辣的,连耳朵都有些热乎乎的。 扫了一眼船舱中的众人,众人都是一脸羡慕、嫉妒。 有人挤眉弄眼,有人张嘴惊叹,有人捂嘴偷笑…… 王景弘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道:“郑副使要和旧港使者单独密谈,诸位,请随本副使上甲板,欣赏一下外面的风景。” 郑和一本正经地附和道:“郑副使与旧港使者密谈,我等回避。” “哈哈哈!”众人乐呵一笑。 全是一帮糙汉子,一年多来都见不到自己的婆娘,他们都馋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郑和走出船舱。 路过郑海身旁时,王景弘还冲着郑海眨了眨眼睛。 郑海直接回瞪了一眼。 死太监,瞎起哄! 他真想一脚踹飞这个王景弘…… 这下,他与施若绮的事情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被施若绮当众抱着,太尴尬了! 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慎之,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我真的太想你了……” 施若绮怯生生地抬起头。 她泪眼婆娑,热泪滚滚,从微黑的脸庞上滑落。 那原本有些圆润的脸,怎么这么消瘦了?! 施若绮的双眼红红的,面容有些憔悴。 她的脸颊略显凸起,原本略显丰腴的脸蛋凹了下去,下巴显得有些尖了。 郑海愣神了,有些惊讶。 怎么才多久不见,她怎么就瘦了? 一时间,忘记了尴尬,忘记了施若绮还紧紧抱着他。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忍心,有些心疼…… “慎之,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想嫁给你!” 施若绮一边说,一边流泪。 她知道,她拥抱着的这个男人心底想的是另一个女人。 可她偏偏就是爱着他,迷恋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慎之,我只想做你的女人,我可以做小,甚至可以不要名分,…… “你可以娶徐姑娘,我不会跟她争的……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做你的女人……” 郑海没有斥责施若绮,没有骂她,甚至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安静地听着施若绮的表白。 看着施若绮稀里哗啦地哭泣着,听着施若绮掏心掏肺地述说…… 他心软了,也心动了。 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像施若绮这样为爱义无反顾地女孩? 谁先心动, 谁先行动, 谁先表白, 这些,真有那么重要吗? 抬起手,他为施若绮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郑海答应道:“别哭了,我答应你……” 施若绮愣了一下。 “你……你,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答应你,”郑海再次郑重地回答,“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 “呜——” 施若绮再次呜咽,泪水像溃坝一般,倾泻而下。 再次帮施若绮擦拭眼泪,可泪水不停地往外涌,郑海有些慌忙。 “怎么我答应你了,你还哭啊?” “我……我,我停不下来……” 郑海咧嘴一笑。 “我有办法。” 他的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捏住施若绮的下巴,微微抬起。 施若绮还在想着,这是什么止住眼泪的办法…… 突然, 嘴唇微凉,一阵麻酥酥的感觉。 猝不及防的甜蜜,她瞬间沦陷了…… 久旱逢甘霖。 她沉浸在一阵美妙的甜蜜中,忘记了一切。 泪水不知何时就止住了…… 松开的嘴,郑海笑着道:“好了,别哭了,反正,婚礼都办了。我只能委屈一下,做施家的女婿了。” 施若绮扑哧一笑,看着郑海满眼幸福。 轻轻靠在郑海的肩膀上,她低声问道:“万一徐姑娘,她……” 觉察到郑海沉默了,她没有继续往下说,抬起头,盯着郑海。 郑海出神的看着前方,愣愣地不说话。 是啊,要是妙锦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她能接受吗? …… 俆皇后的灵堂中,白色的帘帐随风飘舞。 皇后的梓宫前,燃烧冥纸的火盆中,火焰烧得正旺。 一张冥纸被风吹起,迎面撞在朱棣的脸上。 拿掉脸上的冥纸,朱棣看向火盆的方向。 赫然间,灵堂中多了一个人。 “皇后?” 朱棣忍不住轻声询问。 那背影骤然回头。 朱棣怔住了。 “皇后,你回来了? “朕真的好想你!” 第444章 拒绝 冲上前,一把抱住那个身影,朱棣泪流满面。 紧紧地抱着怀中人,他生怕再次失去曾经心爱的人。 “皇后,朕真的很想你……” “陛下,你认错人了!”怀中的女子挣扎着,大声叫喊。 “皇后,你就是皇后,朕的皇后!” “陛下,我不是姐姐,我是徐妙锦!”怀中人大力挣扎。 “不!你骗朕!你就是皇后!” “陛下,陛下!快放手!我是徐妙锦!” “朕不放!”朱棣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皇后,你说什么朕都不放,你休想再离开朕!” 怀中中人越挣扎,他抱得越紧,死死抱着。 怀里的人反抗慢慢变弱,最终,停止了挣扎。 朱棣也稍微松了松手,再次开口:“皇后,朕真的想你,朕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突然,肩头一阵剧痛! “啊——!” 朱棣大叫一声,松开怀中的人。 “陛下!”徐妙锦与朱棣拉开距离,“你看清楚了,我是徐妙锦,不是姐姐!” 朱棣认真地打量着徐妙锦,微微皱眉:“你敢咬朕?” 徐妙锦很不客气地回答:“谁叫你不放手!” 她穿着白色的丧服,头上白帽尖尖,只露出一张脸。 徐妙锦的面目与年轻时的俆皇后有六七分神似。 若是换了别人,在这灵堂里看到这张神似俆皇后的脸,或许真会吓一跳。 但朱棣不会。 可徐妙锦与俆皇后的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耸了耸受伤的肩膀,朱棣吸了一口凉气,肩上依旧火辣辣的。 还好隔着几层衣服呢,要不然就这一下,说不定得少一块肉! 这丑丫头,下嘴可真狠! 咚咚咚,太监昌盛带领几名太监跑进来。 “陛下,出了什么事?” 昌盛小声询问了一声。 瞄了一眼朱棣旁边的徐妙锦,他愣了一下:“这……” “没你们什么,都退下!”朱棣直接命太监们退下。 太监昌盛与众太监低头,退出门口。 徐妙锦也跟着向外走。 “朕没有叫你走!” 太监昌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以为,朱棣叫的是他,正打算留下来,却看见徐妙锦转身面对朱棣。 “陛下,你是说我吗?”徐妙锦语气有些不恭顺。 这下,太监昌盛不敢再停留,跟上其他太监继续往外走,退到门外。 “朕,说的就是你!你咬了朕,还想一走了之?” “我不走,还等着陛下欺负吗?”徐妙锦依旧没好气。 “刚才是朕的错,是朕误把你当成了皇后,都怪朕,”朱棣叹了一口气,“你就留下来,好好祭拜你姐姐吧。” 徐妙锦瞟了朱棣一眼,没有再往外走,但也没有再跟朱棣说话。 她直接走到火盆前,拿起地上剩余的冥纸,继续一张张地焚烧冥纸。 朱棣没有理会徐妙锦,走到供桌前,取了三炷香,点燃,为皇后上香。 为皇后上完香,他转身要离开,不经意间又看了徐妙锦一眼。 像,真像,她长得真像皇后…… 再次细细打量着徐妙锦,朱棣越看越觉得徐妙锦像俆皇后。 他忽然发现,当初那个小徐妙锦已经长大了。 那个整天围着徐王妃吃甜点、在燕王府上蹿下跳的小徐妙锦已经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刹那间,他想起了俆皇后临终前的一句嘱托: “陛下,您答应臣妾,替臣妾好好照顾臣妾的妹妹,给妙锦找个好人家……” “给她找个好人家……好人家……” 俆皇后的话,在朱棣的脑海中回荡。 偷偷看了一眼徐妙锦,那脸蛋被火光映得红红的,朱棣有些走神: 郑海一直想娶她,那小子的眼光是不错,但郑海算是好人家吗? 徐辉祖一直反对这桩婚事,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郑海配不上她…… 袁忠彻说,郑海会因海而亡,命中注定会死于海上…… 说不定,这次下西洋他已经死在航海途中…… 就算这次没死,那也不能许配给郑海,岂能让妙锦承受丧夫之痛? 郑海不是那个可以给她许配的好人家! “陛下,徐妙锦告退。” 正在朱棣走神之际 ,徐妙锦起身告退。 “你等等,你怎么突然要离开?你不是要祭祀你姐姐吗?”朱棣连忙询问。 瞪了朱棣一眼,徐妙锦行礼道:“妙锦的祭拜已经结束。” 朱棣扫了一眼火盆旁边。 地上已经没有冥纸,火盆中的火苗也慢慢变小。 这祭祀这么快就结束了? 朱棣再次看向徐妙锦,认真道:“你可以留下来再陪陪你姐姐,跟她说说话……” “陛下,天色不早了,再不出宫,宫门就要封门了。妙锦不敢耽搁。” “朕特许你,可以留在宫中,”朱棣郑重承诺,“你可以好好陪陪你姐姐……” “陛下,妙锦不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朱棣连忙追问,“你是怕朕?” 徐妙锦白了朱棣一眼:“妙锦想回家。” “你留下,”朱棣急了,“只要你留下,朕让你当皇后!” “妙锦不想当皇后。” 朱棣一愣,再次打量着徐妙锦:“为什么?” “当皇后有什么,整天忙个不停。就因为当了皇后,妙锦的姐姐这才英年早逝……” “那你想做什么?” 徐妙锦瞄了朱棣一眼,带着质疑的语气问道:“陛下,能帮妙锦实现愿望?” “你说,只要朕能办到的,朕都答应你?” “陛下,为什么待妙锦这般好?” 徐妙锦警惕地盯着朱棣,眼神锐利,像一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母猎豹。 发现徐妙锦的眼神有些不友善,朱棣没有再靠近徐妙锦。 他的肩膀还隐隐作痛。 这小姨子的性格可不是那般可人,逼急了,是会出事的…… “你姐姐嘱咐朕,要好好照顾你,朕,说到做到!” “陛下真的能帮我实现愿望?” 朱棣郑重道:“当然,你说吧,有什么愿望?只要朕办得到,朕一定帮你!” “妙锦的愿望,陛下能办到,怕就怕陛下说话不算数。妙锦说了也是白说……”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只要朕能办到,朕一定帮你!” 朱棣一脸自信:“你说吧,是什么愿望?” 徐妙锦眼睛一亮,抱拳道:“妙锦想求陛下赐婚,将我许配给郑海!” “不行!” 朱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哼!这就是陛下的一言九鼎?!”徐妙锦瞪着朱棣,一脸愤愤不平,毅然起身。 见徐妙锦突然生气,朱棣原本有些怒火却压了下去。 对于不能履行刚刚许下的承诺,他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心里想着:看在皇后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 “朕答应皇后,要给你找个好人家,郑海他配不上你。” 朱棣说得很直白,很坦诚。 徐妙锦冷冷一笑,给朱棣翻了一个白眼。 “陛下的心思,别以为妙锦不懂。” 她再次用锐利的眼睛盯着朱棣:“陛下深爱着姐姐,见妙锦长得有几分像姐姐,陛下就想把妙锦拴在身边。但陛下打错算盘了,妙锦绝不做姐姐的替身!” “朕……朕……” “妙锦就跟陛下直说了吧,”徐妙锦盯着朱棣,不卑不亢道,“妙锦此生,非郑海不嫁!” 朱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阴沉无比。 “朕,如果非要留下你呢?” “陛下,你真的爱妙锦的姐姐吗?”徐妙锦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皇后是朕知己,朕爱皇后,至死不渝!” “姐姐尸骨未寒,陛下为何急着纳妃?陛下,这就是您的至死不渝吗?” 徐妙锦丢下一句话,直接向门口走去。 静静地站着,看着徐妙锦离开的背影,朱棣沉默良久。 “来人!” 太监昌盛快步走进来,询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郑海有没有新的消息?” “禀陛下,郑和使团已经返回大明,现停靠泉州。” “朕问的是郑海,他是否平安归来?” 昌盛愣了一下,急忙回复:“辅国公一切平安,不日便将与使团一同回京师。” “给朕拟旨,朕要宣布一件事……” 第445章 封赏 永乐五年(1407年)九月二日,郑和船队回到南京。 参与第一次下西洋远洋任务的大明官兵都很高兴,因为他们终于能够回家与家人团聚了。 而郑和、郑海、王景弘与一众指挥使却愁眉不展。 他们听到一个坏消息—— 俆皇后逝世,皇帝宣布为皇后辍视朝一年,白衣素服一年。 这意味着,皇帝罢朝一年,只在皇宫的西角门听政议事。 皇帝对皇后的丧礼极为重视,像俆皇后这般隆重的丧礼极少。 皇太子及诸王为皇后服斩衰三年,群臣为皇后服斩衰二十七日、白衣素服一年。 京师中各大寺院为皇后举行大斋,举办祭祀法事。 这一年,朝廷中都不会举办隆重的庆祝活动。 下西洋任务圆满结束,但所有参与下西洋的官员都对皇帝的奖赏降低了期待值。 郑海更是心事重重。 下西洋前,他向徐妙锦做出承诺:从南洋回来就娶她。 可如今,俆皇后逝世了,这个承诺又无法兑现了。 换了素服,郑海、郑和等人带着南洋各国的使者,一同前往西角门,向皇帝汇报下西洋的情况。 施若绮是旧港使者,换上了旧港国的传统服饰——“可巴雅”,上衣下裙,与明朝普通女子的服饰类似。 这种服饰的上衣有花草图案的刺绣,下裙是由长布围成的筒裙。 不过,作为使者,施若绮的服饰更为精致和华贵,布料是丝绸,刺绣图案做工讲究。 她的发饰与大明女子也有很大的区别,是椎髻,像单个高高翘起的丸子头。 听说朱棣为皇后罢朝一年,施若绮很好奇。 她低声问郑海:“慎之,俆皇后是不是很美?你们的皇帝怎么这么痴情?” 私底下谈论帝后,那可是大不敬。 一众使者在旁边,郑海并不做回答。 见郑海不会回应,施若绮没有再说话,跟着众人一起走进皇宫。 穿过一扇扇宫门,过了内五龙桥,郑海、郑和与一众南洋使者来到奉天门西边的西角门。 与奉天门一样,西角门不是单纯的一座门。 除了是宫门,它还有相配套的城楼。 西角门殿中,朱棣身穿素服,接受郑和、郑海及一南洋各国的使者。 作为下西洋的正使,郑和向朱棣汇报此行的收获:“禀陛下,臣郑和率使团下西洋,今不辱使命,返回大明,特向陛下复命……” 从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公元1405年7月11日)到永乐五年九月二日(公元1407年10月2日),历时两年多。 此次下西洋,郑和船队主要访问了占城、爪哇、苏门答剌、满剌加、旧港、锡兰山、小葛兰、柯枝、古里等国家和地区。 除了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蛮横无礼,与使团不友好外,其他各国都派遣使臣跟随郑和船队回访大明。 郑和使团基本上圆满完成了朱棣交给的任务。 郑和使团宣扬了大明国威,加强了大明与南洋诸国的政治、商贸等关系。 朱棣交给郑和的另一项任务是设法前往中亚,从海上威胁帖木儿帝国,让帖木儿放弃东征大明的计划。 而郑和船队抵达印度时,得知“瘸子”帖木儿在东征途中病逝,帖木儿帝国撤军了,这个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郑和介绍了此行中遭遇到的困难:“陛下,使团在途经爪哇时,发生了爪哇西王手下误杀我使团170余名官兵之事。” “嗯,此事朕已知晓。”朱棣正襟危坐,点点头。 “朕令他悔过,并罚他六万两黄金,爪哇西王表现如何?” 郑和回复道:“禀陛下,爪哇西王为误杀事件道歉并诚心已悔过,目前已上缴一万两黄金赎罪,正在凑齐余下罚金。” 扫了一眼殿中的各国使臣,朱棣一脸坚毅,肃然道: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安南之事,可鉴矣!” 安南灭国的事情各国使臣都有耳闻,他们都点头认可。 安南擅杀大明使者,被大明军队讨伐,国主被俘,安南被从地图上抹去,这就是前车之鉴。 爪哇西王跟着郑和船队回访的使臣连忙跪下行礼,向朱棣表明爪哇西王对诚心悔过,一定想方设法凑够用于赎罪的剩余五万两黄金。 朱棣很开明地回复道:“既然爪哇西王诚心悔过,那朕就不予追究。” 爪哇使者感激涕零,南洋诸国使者都称赞朱棣开明。 郑和继续讲述下西洋遇到的事情与收获,向朱棣禀报擒获海盗陈祖义的经过。 “好!郑和,你们做得好!” 朱棣对郑和等人擒获陈祖义、剿灭南洋海盗大为赞赏。 “陛下,该如何处置陈祖义?”郑和询问朱棣。 朱棣正色道:“此等逆贼,劫掠我大明与南洋诸国商船与平民,罪大恶极,当斩!” 当着南洋诸国使者的面,朱棣下令斩了擒获的海盗陈祖义等三名匪首。 “使团官军擒贼有功,有益于我大明与南洋诸国,当赏!” 朱棣龙颜大悦,下诏对参与旧港剿灭海盗之战的官兵进行奖赏。 一听到皇帝要对众官兵大肆封赏,郑海、郑和等使团官吏十分高兴。 郑和上前补充道:“陛下,旧港之战,我等能够大获全胜,最大的功臣是施进卿父女。臣请陛下,给予施进卿父女进行奖赏。” “哦?施进卿父女?” “正是!”郑和进一步说道,“禀陛下,施进卿的女儿施若绮就在殿中。” “是吗?请上回话。”朱棣一脸好奇。 施若绮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向朱棣行礼:“旧港施若绮,见过陛下。” “你?你是施进卿的女儿?” 打量着施若绮,朱棣有些好奇道:“朕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莫非你来过大明?” “陛下好记性!陛下确实见过若绮。” “哦?”朱棣更好奇了,“可朕怎么想不起来?” 施若绮笑着解释道:“禀陛下,若绮曾跟随父亲一同见过陛下。只不过,若绮之前穿着的是男装,自称是家兄施济孙……” “难怪朕觉得这么眼熟!”朱棣哈哈一笑,“巾帼不让须眉啊!” “陛下,除了若绮,此行若绮是夫君一同前来的。” “哦?”朱棣问道,“你的夫婿是何人?” 施若绮一脸幸福地看向郑海。 顺着施若绮的眼睛看向郑海,朱棣有些不敢相信。 郑海走上前,回禀道:“陛下,臣就是施若绮的夫君。” “郑海,你与施若绮何时走到一起的?”朱棣又惊又喜。 郑海拱手道:“陛下,此事说来话长,请陛下先论功行赏……” 这么一提醒,朱棣连忙宣布了对众人的封赏。 他接受了各国使节朝贡,又回赐丰厚的礼物。 正使郑和赐蟒袍玉带,奖金银绸缎若干,升官两级,仍掌司礼监。 其余,大明官兵晋升两三级不等,按功劳大小赏赐金银绸缎若干…… 郑海已经是辅国公,只是象征性赏赐了官阶与财物,但封他的岳父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令他管理旧港国,成为实际上的旧港国国王。 见过郑和使团与南洋来使后,朱棣心情大好。 …… 魏国公府徐家,丫鬟小兰急急忙忙跑进徐妙锦的房间。 “小主,不好了,宫里来人了!” “小兰,怎么回事?” “小主,宫里来了一名女官,说是来宣旨……” 第446章 妆容 “这位上使,我家小主生病了,不方便见客,您请回吧。” 徐家的客厅里,小兰委婉地拒绝了从皇宫里前来的女官。 “徐姑娘生病了?” 宫中来的女官一脸狐疑地盯着小兰:“那我去探望一下她……” “不行,不行!” 小兰连忙拒绝,打开双手,拦在女官面前。 “你为何拉我?莫非,你家小主并没有生病而是装病?” “你胡说,小主她确实病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既然你家小主病了,那我更要代陛下问候一声,否则,我怎么回去跟陛下交代!”宫中来的女官盯着小兰,一脸嘲讽。 她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在宫中,什么样的嫔妃没见过,她岂是一般小丫头片子能够忽悠的? 哼了一声,女官不客气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小主,你若再敢搪塞本使,小心本使回禀陛下,治你们一个对陛下大不敬之罪!” 小兰可不是一般丫鬟可比,她知道对皇帝大不敬,那可是大罪。 她听说,这大不敬之罪,可大可小。 小则杖责罚俸禄,大则抄家灭门。 不敢再强行阻拦女官,小兰只好回复道:“你等一下,我先去禀告我家小主。” 女官盯着小兰,一副铁了心的样子:“本使有陛下的口谕,一定要向徐姑娘当面传达。若是见不到徐姑娘,我是不会回去的!” 小兰一脸头大,心想着:小主的主意一点用处都没有,这该怎么办……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通禀!”女官瞪了小兰一眼。 小兰满口称是,离开时却斜了一眼女官,小腮帮鼓鼓的。 她急匆匆地赶往徐妙锦的房间。 女官则不再相信小兰,询问着徐府中的其他丫鬟,悄悄前往徐妙锦所居住的后院。 宫中女官有别于嫔妃与一般宫女,她们比宫女地地位高,比嫔妃地位低。 大明的女官制度始于洪武五年,设立女官目的是服务后宫,传习礼教。 明朝宫廷女官根据具体职责不同,主要分为“六局一司”,即尚仪局、尚宫局、尚功局、尚食局、尚寝局、尚服局、宫正司。 小兰敲响徐妙锦的房门,徐妙锦连忙前来开门。 “小兰,怎么样?打发走没有?” 小兰瘪瘪嘴,摇头道:“小主,她铁了心要见你,说就算是生病,她也要来探望你……” “啊?”徐妙锦微微皱眉。 “小主,这该咋办?”小兰着急地问徐妙锦。 徐妙锦也是一脸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房间里,她来回踱步,思考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回想在宫里发生的误会,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皇帝姐夫是太爱她死去的姐姐了,这才想让她入宫。 想明白这一点,徐妙锦坐到梳妆台前。 盯着镜子里的影像,她突然道:“小兰,我有办法了!” 魏国公府的家主是徐辉祖,可他被软禁了,徐家上下都没有一个主事人。 宫里来的女官不打招呼就往徐家后院走,一路上询问着徐府中的丫鬟,找到了徐妙锦的房间。 咚咚咚。 听到有人在敲房门,徐妙锦与小兰对视了一眼。 “谁呀?”小兰冲着门口喊了一句。 “徐妙锦——徐姑娘在里面吗?” 一听到这声音,小兰连忙回头,对徐妙锦低声道:“小主,是那女官的声音。” 冲着小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徐妙锦连忙从梳妆台窜上床榻,盖好被子。 “小兰,外面是谁啊,出去看看。” “是,小主。” 小兰走到房门口,取下门栓,打开房门。 “上使,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小兰有些不满地盯着女官。 “徐姑娘,你的病怎么样了?” 宫中来的女官一边说着,一边往内间闯。 徐妙锦躺在床上,假装不知道,随口问道:“你是……?” “徐姑娘,我是宫里尚宫局的女官。陛下有些话想对姑娘说,特命我前来传达……” 女官一边扫视屋里的情况,一边往床榻走。 “听闻,徐姑娘生病了,我特地前来探视。” 徐妙锦裹着被子,回复道:“真抱歉,我生病了不方便见客,还请你回去吧!” “不碍事,我以前就曾服侍皇后,姑娘是皇后的妹妹,我来探视一番也是尽一份心意。” 女官走到床前,打量着床上躺着的徐妙锦:“不知姑娘身体如何了?要不要请御医前来,为姑娘诊治一番?” 御医?这又不是宫里,哪来的御医? 徐妙锦知道,这女官的话是旁敲侧击。 不过,万一这女官真把御医请来,那她装病的事就露馅了。 “多谢你的好意,”徐妙锦回答,“不过,我的身体不要紧,只是不舒服而已。” “这身体要紧,徐姑娘,不如随我入宫,”尚宫局的女官直接切入了正题,“宫中有御医,可以为姑娘好好诊治……” “不必了,一点小病而已,过两日就好了。”徐妙锦假装听不懂。 这女官说的入宫,指的可不是往日入宫探视皇后或者拜见太子妃,而是入选后宫,成为皇帝的妃嫔。 女官再次劝道:“徐姑娘是皇后的妹妹,只要姑娘同意入宫,那往后的日子……”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才不想像姐姐那样被囚禁在宫中呢!”徐妙锦再次委婉地拒绝了女官。 见徐妙锦油盐不进,女官有些头疼。 来之前,她就听人说过,徐妙锦是个刺头,不好对付。 与徐妙锦见面后,果真如打听到的一般,不好说服。 她决定不再跟徐妙锦绕圈子,直接说道:“徐姑娘,我就跟您直说吧。你姐姐是皇后,陛下希望你继承你姐姐的后位……” “你不必说了,我徐妙锦是不可能入宫的!” “徐姑娘,即便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你也该为徐家好好想想。” 女官见苦劝无果,换了一种劝说方式。 任何一位深明大义的姑娘都会为自己的家庭与家族着想,她想着徐妙锦也会如此。 既然劝不动,那她就打算用家人与家族的利益逼迫徐妙锦就范。 “徐姑娘,你好好想想,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徐家! “以前你们徐家有皇后娘娘撑着,如今徐家可不如以前…… “即便你不想入宫,那也要为你哥哥想想啊,他至今还软禁着呢!” 听着女官的话,徐妙锦有些生气。 为了徐家,这是多么荒谬的理由! 为了徐家,她家的姐姐、妹妹都嫁给了王爷; 为了徐家,她三哥徐增寿死了,他大哥徐辉祖被软禁。 难道,为了徐家,她还要搭上自己? 徐妙锦心里在冷笑:徐家的人都要死绝了,还要什么徐家……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出嫁吗?”徐妙锦突然向女官发问。 女官一愣,不知道徐妙锦这是什么意思。 打开床边的帘帐,掀开被子,徐妙锦从床上下来。 “你看看我的脸,我是一朵已经凋谢的花,早就过了青春貌美的年纪。 “你觉得,陛下会爱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吗?” 盯着徐妙锦的脸,女官彻底愣住了。 这徐妙锦不是二十八岁吗? 怎么满脸的皱纹,面色蜡黄? “没有,徐姑娘,你……你没有老……没有” 女官故作镇定,脸上却是无比的震惊。 指着自己的脸,徐妙锦纠正女官的说法道:“我的脸已经很苍老,这是很明显的事。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何必说服我呢! “镜子是不会说谎的,我的容貌,陛下不知道,但我怎能不明白? “你也是女子,你应该知道,卸妆后女子的样子。这就是我的样子……” 女官被徐妙锦的容貌给震住了,悻悻地离开徐家。 “小主,能唬住她,可陛下那边怎么办?陛下能相信吗?”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但愿,慎之能有办法……” “小主,恐怕,恐怕你会失望的,那个郑海是个坏蛋!” “小兰,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主,郑海……郑海他……他在南洋已经娶妻了!” 【注】 《罪惟录.卷二.皇后列传之徐皇后》: “妙锦者,皇后妹,中山王第四女, 继夫人谢氏出…… “燕王得国,仁孝崩,此时妙锦年二十有八矣。文庙(文皇帝朱棣)闻其贤,欲聘而立之,妙锦不应。 “内使女官宣谕上意切,妙锦拥被声吟,徐示其面曰:吾面着花,而天帝而帝则不如是。女官呆视,谓无有。妙锦谬指曰,班班矣……” 第447章 花好月未圆 听了小兰的话,徐妙锦怔了一下。 眼睛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整个世界,白蒙蒙的一片。 “慎之娶妻了,而那个人竟不是我……” “他说过的,回来就娶我,他说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娶的那个人,不是我……” 苦涩的泪水从脸庞滑落,一滴又一滴,在脸上淌成一条失望的泪河。 泪流成河,河水漫过堤坝,在蜡黄而皱纹横生的脸上冲出两道平滑河道…… “小主,小主,你别哭!” 关上房门,丫鬟小兰回到徐妙锦身旁,这才发现徐妙锦竟默默地流泪,哭成了一个泪人。 见到徐妙锦这个样子,小兰咬着嘴唇,暗恨自己方才的口无遮拦。 这俆皇后去世才两个月,小主的未婚夫又娶了别人,这该有多倒霉呀! 她真的很懊悔。 她后悔自己,不该这么直接将郑海娶妻的消息告诉她的小主。 这是给她的小主添乱…… 小兰连忙安慰道:“小主,你别伤心,小兰也只是听说而已,不一定是真的……” “不!小兰,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徐妙锦抽泣着,“那个施姑娘,我见过,是个不错的姑娘……” “小主!” 小兰上前握住徐妙锦的手,安慰道:“小主,你别哭了,你瞧你的黄脸婆妆面都哭花了!” 徐妙锦正伤心,对小兰的话语逗趣根本不感兴趣。 她的眼泪还是不断往下滴落,滴在地板上,滴在心里。 “小主,别哭了,万一那女官又杀回来,那可就惨了!” 小兰再次尝试转移徐妙锦的注意力:“小主,你这黄脸婆的妆面都哭成小花猫了,那女官若是回来,刚才你演的戏就全演砸了!” “那女官又回来了?” 徐妙锦有些愣神,忘了悲伤,竟停止了哭泣。 见状,小兰眉眼一挑,眼睛一亮,催促道:“小主,我们快洗衣洗脸,回床上躺着!可别被她拆穿了!” 在小兰的催促与搀扶下,徐妙锦再次坐回梳妆台前。 小兰取了水盆与布巾,走过来。 盯着梳妆镜,徐妙锦愣愣的,眼泪再次簌簌地往下落。 小兰将沾湿了的布巾递给徐妙锦:“小主,您快擦擦脸。” 接过布巾,徐妙锦轻轻闭上眼睛,泪眼盈眶,像湿毛巾一样瞬间拧出了水。 睫毛上依旧沾着泪珠,她又眨了眨眼,泪水竟停止了。 拿着湿布巾,在脸上轻轻擦拭着。 蜡黄色的脂粉被一点点抹去,白皙而水嫩的脸蛋像出水的白芙蓉,纯洁而白净。 “小主真美!又变回来了!” 小兰一个劲地赞美:“小主真厉害,竟会仙术!从一个黄脸婆变成了如玉的大美女!” 徐妙锦被小兰逗笑了,解释道:“这不是什么仙术,这是伪装术。” “伪装术?”小兰有些不解,“这不就是描眉画妆吗?” “这是慎之说的,用以欺骗人眼,因此,叫伪装术。” 通过化妆,徐妙锦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脸色蜡黄又满脸皱纹的老女人,顺利骗过了宫里来的尚宫局女官,成功地打发了女官。 可一提到郑海,她的眼睛再次黯淡下来,面露忧伤。 见到徐妙锦再次黯然神伤,小兰眉头一皱。 小兰知道,她的小主又想起了郑海,她又犯错误了。 “小主,你别想那个负心汉了,他有什么值得你伤心的呢?” 小兰这么一说,徐妙锦的眼泪再次流淌下来。 “哎呀,小主!你怎么又哭了!” 小兰愤愤不平道:“你为那个负心汉伤心,那还不如入宫当皇后呢!好歹,那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小兰!” 徐妙锦微微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小兰:“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小兰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诉了徐妙锦,她是从狄云那里得到消息的。 郑海跟随使团回到大明后,进宫面圣。 得知郑海娶了施家女儿,皇帝就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司的宣慰使。 徐妙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那个施姑娘,我见过,她叫施若绮,慎之称她为‘二姐’,她是个好姑娘……” “小主,她就是个狐狸精!你怎么还……” “小兰,别说了,睡觉吧。”徐妙锦起身,走向自己的床榻。 “哦。”小兰瘪瘪嘴,心里替徐妙锦感到委屈,却没有多说什么。 帮徐妙锦下了帘帐,小兰又关切地扫了一眼床上,徐妙锦背着她躺着,看不到徐妙锦的脸。 小兰试探性问了一句:“小主,要是明天陛下还派人来传你入宫,你是去还是不去?” “我是不会入宫的!” 徐妙锦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语气很坚定。 “哦,”小兰应了一声,又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我自有主意。” “哦,那小主你好好休息吧。” 小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听到关门的咿呀声,徐妙锦转过身,看向门口。 她的脸上泪痕斑驳,眼睛红红的…… 第二天,清晨。 魏国公府徐家的大门前,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停下。 扑—— 在门口觅食的一群麻雀,惊飞而起。 麻雀群并未走远,有一部分落在魏国公府院墙上,剩余的落在附近的一棵树上。 它们都盯着门前的那辆马车,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仿佛对来客很有意见。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英俊的白袍青年。 他身手利索地放下垫脚长凳,拉开马车的车帘:“海哥,你慢点。” 郑海从马车上下来,身上穿的是素服,灰白色的直裰。 放掉手中的车帘,狄云道:“海哥,我去帮你敲门。” “小云,我自己来吧。” 回绝了狄云的好意,郑海走到魏国公大门前,抓着门上的铜质兽首环,叩响大门。 咿呀一声,大门打开了。 一个徐府的家丁从门缝中探出头,盯着郑海看了一眼:“你?” “我找你们家徐小主,劳烦……” “你是郑海?”那仆人打量着郑海。 “没错,我就是郑海……” 哐!大门直接关上了。 咚咚咚! 郑海再次敲响房门:“劳烦你,通禀一声。” 咚咚咚。 徐府的家丁隔着门喊道:“你快走吧!我们家老爷吩咐了,不欢迎你来我们国公府!” 叹了一口气,郑海连忙冲着大门喊道:“我不是来找你们老爷的,我是找徐妙锦!” “我们小姐也不欢迎你!你快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吃了个闭门羹,郑海很无奈摇摇头。 “海哥,没事,你先到那边等一会,让我来。”狄云安慰郑海一声,走向大门。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人!” 咿呀一声,徐府大门再次打开,冲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 看到门外只有狄云一人,他们左看右看,有些不敢相信。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都不认识了?”狄云拉下脸,瞪着徐府的家丁。 误认错人的徐府家丁管事有些尴尬:“原来是狄公子,请问您找谁?” “我找谁,还要我说出来吗?”狄云一脸不屑,“快去吧!” “狄公子,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叫小兰。”徐府管事嘿嘿笑着。 不一会儿,小兰从徐府大门走出来。 小兰盯着狄云,没好气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兰,不是我找你,是我海哥想找你家小主,麻烦你去跟徐姑娘……” “你是说,是郑海要找我家小主?”小兰瞪了一眼狄云。 郑海从拐角处走出来,对小兰抱拳道:“小兰,你去跟妙锦说一声,我想见她……” “哼!门都没有!” 小兰甩手就走,直接走进了徐府。 …… 南京鸡鸣寺旁。 夕阳斜照,桂花飘香。 一轮弯弯的峨眉月,挂在桂花树东边的天空上。 一名身穿道服的尼姑,抬头望着天空,幽幽地念道: “花未全开月未圆, 看花候月思依然。 明知花月无情物, 若使多情更可怜。” 第448章 出家为尼 “陛下,徐辉祖一直请求出府祭祀皇后,是否恩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询问朱棣的旨意。 “哼!”朱棣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奏折。 他一脸冷漠道:“当初,他大义灭亲,不把朕和皇后放在眼里,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让他好好在家呆着吧,朕,不许他祭祀皇后!” 纪纲冲着朱棣抱拳,点头称是。 想了想,朱棣又问道:“郑海那边,有什么动静?” “启禀陛下,今日,辅国公前往徐府寻找徐姑娘……” “哦?”朱棣的小眼睛微微眯起。 发现朱棣神色有变,纪纲继续说道:“不过,辅国公吃了闭门羹,没能进徐府,徐姑娘没有和他见面。” “嗯。”朱棣微微点头。 “这徐姑娘的面子真大,连辅国公她都不给面子。” 纪纲又偷偷瞟了朱棣一眼,又道:“这辅国公也真是,既然在南洋娶了外藩妻子,又何必再打徐姑娘的主意呢……” “你是说,郑海他,看中的是徐家在朝中的威望?”朱棣眼神犀利。 纪纲连忙单膝跪地,抱拳道:“臣只是猜测,并无实据。辅国公深明大义,定能知进退……” “朕,也相信他会深明大义。” 朱棣没有多余的表示,但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他是皇帝,除了去世的俆皇后,他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人。 纪纲的话虽然很隐晦,但郑海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朱棣对郑海这一次下西洋的结果并不满意。 郑海并没有给他带回有关于失踪的朱允炆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像袁忠彻说的那样——因海而亡。 沉默片刻,朱棣看向纪纲:“郑海那边,你要安排人,给朕暗中盯着,切不可被人察觉。” “是,臣已经暗中安排人手,绝不会让辅国公察觉。” “嗯,”朱棣点点头,又道,“对了,这些年,那溥洽有没有说出其他的线索?朱允炆是怎么出宫的?” “陛下,溥洽软硬不吃,只说他跟着朱允炆去西宫祷告,后人看到黑衣蒙面人点燃了西宫……” “这些朕知道,他还有交代其他的事情吗?” 纪纲跪在地上,低头禀告:“臣用尽各种办法,那溥洽却没有吐露其他半个字……臣想对他动大刑,可又怕他会受不住……” “好了!”朱棣打断了纪纲的话,“既然他不肯说,那就关着 ,关到他说为止!” 纪纲称是,起身,等候朱棣下其他的指示。 太监昌盛匆匆走进来,向朱棣通禀,殿外有女官求见。 那名女官是朱棣派去徐家劝徐妙锦入宫的尚宫局女官。 “让她进来吧。”朱棣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走进武英殿后,尚宫局的女官连忙跪下,大声请罪:“陛下,臣有罪!臣未能请徐姑娘入宫,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说着,女官就吭吭吭地冲着地板磕头。 不一会儿,尚宫局女官的额头就磕出了血,鲜红的血从额头往下流淌。 “好了。给朕说说吧,这次,她又是以什么理由拒绝你的?” 朱棣冷冷地盯着尚宫局女官。 “禀陛下,臣不敢说,”尚宫局女官颤抖着,再次伏倒在地,“请陛下饶臣一命!” “你说,若是与你无关,朕免你死罪。” 尚宫局女官依旧伏倒在地,颤抖着回答道:“徐……徐姑娘,徐姑娘她……她出家了……” 朱棣愣了一会儿,一双小眼珠子闪过一丝失落。 他没想到,他的这位小姨子会如此绝决,如此要强。 若是他再逼迫下去,只怕她会宁死不从…… 皇后要他好好照顾她妹妹,若是这样,那岂不是违背了皇后的嘱托? “她为何出家?”朱棣一脸威严,“是不是,你逼迫所致!” “冤枉,陛下冤枉!臣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逼迫她啊,臣真的没有,请陛下明察!” “那她为何要出家?” 女官微微抬头,瞥了朱棣一眼,哭泣着道:“具体什么原因,臣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朱棣大喝一声,“你快说!你知道什么?” “臣听说,今早辅国公去了徐府,徐姑娘大哭了一场,然后……然后就……就出家了……” 朱棣冲着殿中的太监挥挥手。 殿中的锦衣卫上前,拖着正哭号着求饶的女官,出了大殿。 看向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朱棣冷冷道:“朕,要你给徐辉祖带一句话……” 离锦衣卫府衙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豪宅。 豪宅的大门上挂着门匾,镶着两个大字:郑府。 每次出入宅院,郑海抬头便见门上的牌匾。 默念着这两字,他都认不出想笑。 可这一次回到自己宅院,看到门上的两字,他却笑不出来。 “慎之,你怎么一身的酒气?你不是去找徐姑娘吗?怎么喝这么多的酒?” 闻到郑海身上的酒味,府中的女主人施若绮迎上来,就一连三问。 “我喝多了吗?不,我还没喝够……来,我和你再喝……” 还没等郑海说完话,只觉嘴中窜起一股酒气,胃中一阵难受。 双手搭在施若绮的双肩上,身子一弓,郑海扭头转向一旁…… 呕—— 吐出一滩黏黏糊糊的呕吐物,一股恶臭,四散而开。 郑海身后的狄云往旁边一跳,脑袋一扭,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小云,为何让你哥喝这么多酒?你也不劝劝!” 施若绮翻着白眼,瞪向狄云,满脸的怒火。 “嫂子,不是我……嫂子,我劝了,可是我劝不动!我哥他……” “回头再收拾你!” 施若绮又瞪了狄云一眼,扶着郑海回了房间。 帮郑海收拾完,施若绮正想出门再打一盆热水,突然房门响了。 咚咚咚! “嫂子,你开下门。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我哥!” 狄云那急切的话语从房门外传进来。 打开房门,施若绮瞪着狄云,一脸没好气道:“你哥刚睡下,到底是什么事?” “嫂子,你先别跟我急!” 狄云鬼头鬼脑地望向屋里:“这件事我必须跟我哥说,要不然,耽误了大事,那他以后一定会怪我的!” 虽然有些生气,但施若绮还是让狄云进了房间。 “哥,快醒醒!出大事了!” 狄云摇晃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郑海,急得要飙眼泪了。 “嫂子,这咋办,我哥怎么摇都摇不醒……” “你告诉我,到底是一件什么大事?” “嫂子,可不止一件,是三件!每一件,都与我哥有关!” “跟我说!”施若绮郑重道。 狄云点点头:“第一件事是:徐妙锦出家当尼姑了……” 施若绮张大嘴,一脸惊讶。 “慎之,慎之!快醒醒!” 【注】 《罪惟录.卷二.皇后列传之徐皇后》:“妙锦谬指曰,班班矣。女官出,遂削发为尼。” 第449章 纪纲的獠牙 眼前的场景朦朦胧胧。 两个人的脑袋,突然出现在眼前。 郑海猛然一惊,直接吓醒了。 猛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才看清眼前的两人。 “小云、二姐,你们俩吓死我了!” 听到郑海还唤施若绮为“二姐”,狄云扭头看了施若绮一眼,眼神有些不解。 “看我干嘛,还不赶快跟你哥说!”施若绮狠狠瞪了狄云一眼。 “哥,不好了!出事了!” 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还有些头疼,郑海问道:“出什么事了?” “哥,嫂子出家了!” 郑海瞥了一眼旁边的施若绮,又看向狄云,有些迷糊。 被施若绮瞪了一眼,狄云连忙解释道:“啊,不!是徐妙锦出家了!” “什么!”郑海一怔,连忙起身,“你再说一遍?” “哥,徐妙锦真出家了,小兰也跟着去了,”狄云哭丧着脸道,“哥,你可要想想办法……” “妙锦在哪?在哪出家?” “哥,我听说,是在鸡鸣寺旁边的道观……”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鸡鸣寺!”郑海一边穿着外衫,一边催促着狄云。 施若绮沉默地帮郑海递靴子、穿衣服、系腰带。 “小云,还有两件大事呢?还不赶紧跟你哥说。” 一边帮郑海整理服饰,施若绮一边出声提醒狄云。 “哥,我差点忘了,还有两件大事。” 咽了咽口水,狄云说道:“哥,三宝哥传来消息,南洋那边出事了。 “三宝哥说,什么暹(xiān)罗王,扣押了占城国的使者,还索要财物…… “还有,什么满剌加国王也被暹罗国王掳走了,连陛下赐的什么镇国石碑都抢走了……” 暹罗(今泰国),是中南半岛上的一个实力较强的国家,也是明太祖朱元璋规定的15个“不征之国”之一。 暹罗是古代中国对中南半岛一带的称呼。据说,当地人并不自称暹罗,而是称为“泰人”,意为“自由人”。 宋朝、元朝时期,古代中国人只知道真腊国(今柬埔寨)以西有两个国家,分别称为“暹国”与“罗斛国”。 元朝人周达观随元朝使团出使真腊,写了一部着作《真腊风土记》,称真腊西边的邻国为“暹罗”。 这是第一次使用“暹罗”称呼该地区与国家的记载。 元末时,罗斛国(又称“阿瑜陀耶王国)”)征服了“暹国”(当时的素可泰王国),两国合并。 洪武十年(1377年),明太祖朱元璋册封阿瑜陀耶国王为“暹罗国王”,自此,“暹罗”这一名称正式固定下来。 暹罗国王,郑海并不了解,但占城国国王的汉语溜溜的,郑海至今印象深刻。 满剌加国王米苏拉被掳走,连朱棣赐予的《镇国山碑铭》石碑都被抢走了,这确实是打了大明的脸。 当时,郑海还觉得,没必要把《镇国山碑铭》石碑立在满剌加国的王宫里。 他认为,没人会偷这么一块石碑,可没想到,还真有人把石碑给抢走了! 正当郑海想着这件事时,狄云又道:“哥,还有一个坏消息!” “哥,锦衣卫传来消息,纪纲在暗中清理锦衣卫,他想对付你……” “纪纲?” 略微思考了一下,郑海问狄云道:“我们在锦衣卫那边的人,损失大吗?” 狄云犹豫了片刻,看向一旁的施若绮,不知道该不该当着施若绮的面说。 “你们哥俩说话,我出去吩咐下人弄份宵夜。”将一把匕首塞进郑海的靴子中的暗层,施若绮站起身 郑海一把拉住施若绮的手,不让施若绮离去。 “小云,不必瞒着你嫂子,锦衣卫的事可以跟她说。” 狄云点头,向郑海与施若绮汇报有关于纪纲最近在锦衣卫的各种作为。 纪纲,山东临邑人,建文二年(1400年)投奔燕王。 当时,燕王朱棣率军路过临邑宿安,纪纲与同乡穆肃结伴来投靠朱棣。 正巧遇到燕王坐骑受惊,他冒死扣住朱棣的坐骑。 因此,获得朱棣的赏识,他成了朱棣帐下亲兵。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朱棣攻下南京,登基为帝,命纪纲前去说服他的同窗高贤宁。 纪纲进一步获得朱棣的信任,成为心腹。 永乐初年,朱棣任命纪纲为锦衣卫佥事,代替郑海接管锦衣卫。 郑海下西洋后,朱棣命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 纪纲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但郑海对锦衣卫的影响很深。 纪纲与朱棣都为此感到不安。 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后,纪纲大力提拔他的心腹,如:庞英、庄敬、王谦、李春等人。 他逐渐替换了锦衣卫中的中高层,如千户与镇抚使。 “哥,你原来在锦衣卫中的亲信冯致远,也被纪纲调离了。据说,冯致远调往了北平……” “小云,你帮我办一件事。“” 郑海微微一笑,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你暗中通知我们在锦衣卫中的人。 “如果他们想换一种生活,可以趁这个机会悄悄脱离锦衣卫。 “你告诉他们,我可以安排他们随我下西洋,开拓海外……” “哥,我们在锦衣卫里有两拨人,”狄云特意询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通知哪一拨?” 从洪武年间开始,郑海就在锦衣卫里发展和安插他的人。 建文年间,他利用与朱允炆的关系还秘密建立了一支神秘的蛟龙卫。 靖难之役时,他又借助朱棣的关系建立了以间谍、情报、特种作战为目的的飞龙卫。 狄云说的就是这两拨人:浅层潜伏的飞龙卫与深度潜伏的蛟龙卫。 “两拨人都可以,”郑海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是蛟龙卫,你告诉他们,一定要做到不露痕迹。” “哥,那我们该怎么应对纪纲?”狄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直默默听着的施若绮也看向郑海。 她知道蛟龙卫,但他不知道郑海在锦衣卫里具体埋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郑海会如何应对纪纲的威胁。 锦衣卫是皇帝的贴身利剑,如果能够控制锦衣卫,那郑海进退之间会有更多的余地。 在朝堂上,施若绮当然希望自己的丈夫能立于不败之地。 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依靠。 她也希望郑海能控制锦衣卫,至少是暗中掌控或者利用锦衣卫。 郑海的回答却令狄云与施若绮都感到惊讶: “不!我们不要与纪纲发生冲突,他进,我们退!” “啊?”狄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海,“哥,你是国公,为什么怕他?” “相公,我也认为,我们要掌握主动,不应向纪纲示弱。”施若绮也提出异议。 郑海摇摇头,笑着道:“真正的棋手,永远不会当棋子。纪纲只是陛下手里的一颗棋子,我们跟他斗,那就落了下风。” 狄云与施若绮都是一脸茫然。 郑海再次笑着解释道:“我师父道衍说过,不是棋子,就没有被人吃掉的危险;不是棋手,就没有输赢的担忧。” 对于郑海的这番话,狄云摸着脑袋,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不与他斗,那纪纲要是主动来招惹我们呢?我们就等着挨刀吗?”施二姐可不是被动防守的主,她再次质问郑海。 郑海呵呵一笑:“那我给你们打个比方,面对一只露出獠牙的野猪,该怎么做?我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远远给他一枪,远距离击杀; “中策的办法是用野猪夹子给他设陷阱或者用猎狗围捕它; “下策才是与它近身肉搏……” 狄云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施若绮却问:“枪是什么?长矛么?” 郑海一怔。 与此同时,纪纲带着一队锦衣卫,走进魏国公徐家…… 第450章 徐辉祖之死 “纪指挥使,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祭拜皇后?”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徐辉祖询问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与徐辉祖并排而坐,纪纲并没有去看徐辉祖,而是盯着桌子上的茶杯。 他一手拿着茶杯盖,轻轻地拨了拨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茶水还冒着热气。 “徐国舅,你看这杯茶,它还是热的,再心急也喝不下,是不是?” 纪纲眉毛一横,瞟了一眼徐辉祖。 纪纲并没有称徐辉祖为魏国公,而是称为徐国舅。 徐辉祖的爵位已经被朱棣剥夺了,这国舅之名是因为他是皇后兄弟。 徐辉祖盯着纪纲问道:“纪指挥使,金银财宝上次你已经收了。你还那要怎样,才能让我去祭拜皇后?” “徐国舅,上次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 看了徐辉祖一眼,纪纲冷冷笑道:“可陛下不同意,我又能怎么办。” “纪纲,那你前来所为何事?” 徐辉祖对纪纲这种手里钱财却不办事的行为很气愤。 “哈哈哈!徐国舅,你何必这么快就翻脸呢?” 纪纲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 徐辉祖冷冷地看着纪纲,并不回应。 纪纲拿起茶杯,冲着杯子吹了一口气,问道:“徐国舅,你妹妹徐妙锦出家了,这件事,你可知道?” “哼!知道又如何。” “徐国舅,可有办法劝劝你妹妹,”纪纲笑吟吟地看向徐辉祖,“若是你家再出个俆皇后,那你何愁不能离开这间房子?” 叹了一口气,徐辉祖摇摇头:“我那妹妹犟得跟头牛似的,我劝不了!” “唉!”纪纲放下手中的茶杯,“那就没有办法了。”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纪纲一脸阴翳地盯着徐辉祖,眼神冰冷。 他站起身,厉声道:“徐辉祖,陛下有口谕,请接旨!” 徐辉祖起身,跪拜行礼。 “陛下让我问你,徐增寿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徐辉祖浑身颤抖。 纪纲讥笑道:“徐辉祖,你不是想去祭拜皇后吗?现在不用了,你可以直接下去陪皇后了……” “你……你,纪纲,你是不是假传圣旨?” 徐辉祖瞪大着眼睛盯着纪纲,身体却不自觉得发抖。 “呵呵呵,徐辉祖,你想不到吧,你也会有今天!” 像猫耍老鼠一般,纪纲并不急于传达皇帝的口谕,而是不断戏弄徐辉祖。 “你不是想知道陛下给你最后的口谕吗? “那我告诉你—— “陛下的口谕是:皇后走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徐辉祖瘫软在地。 “哈哈哈!徐辉祖,你想不到吧?” 纪纲肆意地嘲讽着。 “陛下的旨意,我已经传达了,徐辉祖,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纪纲开怀大笑,走出徐府。 徐辉祖颤颤巍巍地走进徐家祠堂。 祠堂的供桌上,摆放上徐家已故族人与家人的牌位。 他的父亲中山王徐达,他的弟弟定国公徐增寿,还有俆皇后的牌位。 灵位前的长明灯还在燃烧着。 徐辉祖跪在灵位前,傻傻地笑着。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宫中的那一幕: 一把长剑,刺入徐增寿的胸膛…… “呵呵……呵呵……这是报应啊!” 噗—— 一口鲜血喷出。 徐辉祖的身体一软,倒在供桌旁,正巧撞在供桌的一个腿上。 桌子一晃,徐增寿的灵牌从桌上跌落,砸在徐辉祖身上。 …… 哒……哒……哒…… 鸡鸣寺旁,尼姑庵里传来木鱼声声。 郑海、狄云与施若绮三人快步走向尼姑庵。 尼姑庵门前,两名尼姑拿着竹子制成的扫把,在扫地。 “三位施主,请止步!” 一名老尼姑停下手中的竹条扫把,伸手拦住三人:“烧香拜佛,请移步隔壁的鸡鸣寺。” “这位师父,你好,我们不是拜佛,我们找人。” 郑海双手合十,向尼姑行礼。 跟着郑海身边的施若绮与狄云也双手合十,行礼。 “你们找谁?” 打量着郑海三人,老尼姑似乎想要猜测他们的身份。 “我们找一个名叫徐妙锦的姑娘,她这几日才来此……” “抱歉,三位施主,我们这里没有人姓徐。”老尼姑直接打断了郑海的话。 “不可能!徐妙锦明明在这里出家,你骗人!”狄云直接硬怼老尼姑。 老尼姑瞪了狄云一眼:“老尼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狄云一脸不服气,对郑海道:“哥,小兰说,她就在这座尼姑庵。徐妙锦一定在这里。” 郑海当然相信狄云的话,再次对老尼姑行礼道:“师父,这样让我们进去找一找,如果找不到,我们自会离开。” “不可!”老尼姑断然道,“这是尼姑庵,男子不得入内!” “哥,跟这老尼姑废什么话,”狄云一脸气愤,瞪着老尼姑道,“直接进去找,我不信,她能拦住我们!” 双手握着竹条扫把,老尼姑盯着狄云道:“那要问问,老尼手中的扫把!” “哥,小兰说了,就在这里!” “胡搅蛮缠!贫尼说没有,就没有!” 郑海与施若绮对视一眼,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是相信狄云,可这老尼姑却偏偏坚称没有。 狄云与老尼姑四目相对,两人都瞪着对方。 老尼姑竖起扫把,狄云卷起了衣袖,两人就像是要打架的两只斗鸡,一动不动,却随时可能一跃而起。 “师叔!” 旁边扫地的一名小尼姑突然冲着老尼姑喊了一声。 “师叔,我记得,前两天确实有两名姑娘来庵里,其中就有一个叫小兰的姑娘……” “老尼姑,这下没话说了吧!”狄云双手抱拳,得意地瞪着老尼姑。 “慧觉,庵里真的有姓徐的姑娘?”老尼姑放下扫帚,看向小尼姑。 郑海与施若绮同时看向那名法号为慧觉的年轻尼姑。 慧觉很年轻,估摸着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肤色白皙,只是略显消瘦。 慧觉文文静静的,声音很柔,很好听:“禀师叔,我不知道另一位姑娘叫什么,但确实有一位小兰姑娘。” “阿弥陀佛,贫尼并不知道,还望三位恕罪。”老尼姑双手合十行礼。 郑海还礼道:“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不行!” 狄云义愤填膺道:“老尼姑,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尼姑庵,男子不得入内!” …… 尼姑庵的大雄宝殿中,木鱼声声,佛香袅袅 一众尼姑围坐一名长发女子四周,念唱佛经。 那肩上披着长发女子恳请道:“师父,请为我削发,我愿遁入空门。” 手持剃刀的老尼姑问道:“一入佛门,四大皆空,你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没有!”长发女子应了一声,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阿弥陀佛。” 老尼姑念唱一声,举起剃刀。 第451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剃刀划过,一刀,一缕青丝。 斩断青丝百十刀,了却尘缘千万缕。 停下手中的剃刀,老尼姑放下剃刀,双手合十,念唱道:“阿弥陀佛。” 地上全是乌黑的头发,一缕又一缕。 方才还是一头长发的姑娘,此时,已变成了一个光头尼姑。 那新削发的姑娘面朝大佛,跪地行礼…… 尼姑庵大门外,郑海、狄云与施若绮正和慧觉的师叔对峙。 “慧觉,何人在门外吵嚷!”一名尼姑走出大门。 她质问众人道:“你们不知道,殿中正在举行剃度仪式吗?请你们不要打扰……” “剃度?”郑海与狄云对视一眼。 尼姑庵里正在举行剃度仪式? 难道是徐妙锦正在剃度? “小云,我们进去!” 二话不说,郑海直接向走进尼姑庵大门。 老尼姑高高举起扫把,还想阻止:“你们……” 狄云抓住老尼姑的竹条扫帚,一把扯了过来:“少废话,你让进不让进,我们都要进去!” 扫帚被狄云夺了,老尼姑还想阻拦,不料,脖子上突然架了一把弯刀。 “小云,跟你哥进去,她们几个交给我。” 施若绮把弯刀架在老尼姑脖子上,扭头扫了一眼慧觉与另一名尼姑:“你们俩别乱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嫂子,那我进去了。”狄云冲着施若绮点点头,快步跨入大门里。 突然闯入两个男人,尼姑庵里扫地的尼姑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愣住了。 不等尼姑们反应过来,郑海和狄云一前一后,分别冲向大雄宝殿中。 殿中,一众尼姑正在念唱佛经。 木鱼声声,佛香袅袅。 跨入殿门,郑海一眼就看见佛像下跪着一个光头尼姑,一身僧袍。 尼姑跪在蒲垫上,周围的地板上是乌黑的头发。 郑海停下了脚步,愣住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尼姑,那脑袋光溜溜的,他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妙锦,你为什么要出家?” “你怎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郑海有些不敢置信,既愧疚又伤心。 他给徐妙锦承诺过,这次回来一定要娶徐妙锦。 可是,在南洋,他稀里糊涂地与施若绮假戏真做了,娶了施若绮…… 刚回来,又听说俆皇后病逝了…… 他与徐妙锦的婚礼肯定是办不成了,可为什么徐妙锦要出家呢? 他还是有些想不通…… “施主,你是怎么进来的?”主持剃度仪式的尼姑庵主持第一个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郑海。 郑海回过神,大步冲上前。 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地上跪着的光头尼姑。 “妙锦!妙锦,你为什么要出家? “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妙锦,我错了!求你了……” 不顾一切地抱住新剃度的尼姑,郑海失声痛哭,声泪俱下。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新剃度的尼姑一阵慌乱,急忙回头查看。 “啊!”一声惊叫。 殿中念唱佛经的所有尼姑都停下来。 “你是谁?快放开我!” 新剃度的尼姑大声呼喊:“师父,他是什么人?徒儿……徒儿……” “无耻狂徒!快放开小徒!”尼姑庵的主持大声训斥。 郑海也是一惊。 怀中尼姑的声音,竟不是徐妙锦的声音。 连忙松开紧抱着尼姑的双手,他擦了擦朦胧的泪眼。 看了尼姑一眼,果真不是徐妙锦…… 那光头尼姑连忙起身,快步躲开,怯生生地盯着郑海,一脸茫然与无辜。 “来人!将这个无耻狂徒赶出去!” 尼姑庵主持大声呼喊。 几名拿着扫帚的尼姑从门外闪进来,恶恨恨地盯着郑海。 “误会,误会!”郑海从地上起身,向众尼姑表示歉意。 主持尼姑阴沉着脸,向众尼姑下令:“将这个登徒子给我赶出去!” “别打,别打!真是误会!” 郑海一边躲闪,一边解释。 众尼姑可不听解释,长长的竹条扫帚直接冲着郑海打下去。 左闪右躲,郑海很无奈地躲避着众尼姑的扫帚。 “哥!我来助你!” 狄云冲入殿中,手持扁担,大声道:“看我的打狗棍法!” 吧嗒,吧嗒。 一根扁担挡住了两把扫帚。 “哥,嫂子呢?” “小云,刚才剃度的不是妙锦……” “哥,那……是不是小兰?” 狄云有些不安,扫了一眼殿中的尼姑。 殿中的尼姑一个个满脸怒火,怒目圆瞪,但几乎都戴着僧帽,只有一个尼姑光着头。 盯着光头尼姑的脸,看了片刻,狄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小兰不在这里,那个剃度的尼姑不是小兰…… “你们俩是什么人?为何来我佛寺撒野?”尼姑庵主持质问殿中的郑海与狄云。 尼姑庵里突然闯入两男子,还是一副很强势的模样。 主持尼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两人。 一群胆怯的尼姑未必是两名精壮男子的对手,她不得不重新想新的法子。 “回禀主持,我们是来找人的,”郑海向住持尼姑恭恭敬敬地行礼,“刚才的事,真的是一个误会……” “哥,别跟她们废话,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狄云将扁担一竖直,杵在地上,理直气壮道:“老尼姑,告诉你吧,我哥是辅国公。我们是来找我嫂子的,快交出我嫂子!” “狄云!不得无礼。” 说了狄云一句,郑海向主持尼姑抱拳道:“事出突然,还请主持见谅。本国公冒昧闯入贵寺,实属情不得已。”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辅国公,贫尼有礼了。” 住持尼姑向郑海行礼,示意手下的女尼姑退下。 郑海说明来意,住持尼姑得知事情是一个误会,请郑海三人到禅房品茶。 住持道:“辅国公,解铃还须系铃人。贫尼不好掺和您与徐姑娘的事情,还请国公谅解。” 她告知郑海,徐妙锦是在寺中,不过,要见面需要得到徐妙锦本人的同意。 郑海、狄云和施若绮刚坐下不久,一名尼姑就走了进来,在住持尼姑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慧觉,你就把徐姑娘的话跟他们说了吧。”住持尼姑说了一句。 尼姑慧觉与郑海三人之前在大门口见过,众人还算熟悉。 慧觉道:“禀三位施主,徐姑娘说,她不想见郑公子,请你们回去……” “不可能!我嫂子……” 说到一半,瞥见在座的施若绮,狄云连忙改口道:“徐妙锦不可能不见我哥!就算徐妙锦不见我哥,那我也要亲自问一问小兰……” “问什么问!” 小兰从门外进来,白了狄云一眼,又瞪了一眼郑海和施若绮:“带着一个狐狸精前来,我家小主怎么可能和他见面!” “小兰!你,还好你没有出家!”狄云从座位上起身。 小兰白了狄云一眼,并没有跟狄云说话,而是转向郑海。 她狠狠地瞪了施若绮一眼,微微昂起头,冲郑海道:“郑海,我家小主说了,他不想和你见面,你回去吧。” 郑海起身,郑重道:“小兰,我真的想跟妙锦见一面,我想跟她好好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小兰没好气道,“你都娶妻了,难道要我家小主做妾?” 注视着小兰,郑海郑重道:“小兰,这其中有许多事情,我要当面跟妙锦解释……” “哎呀!辅国公啊!你怎么跑到尼姑庵来了,害得小的好找啊!” 一声尖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郑海的话。 “小的昌盛,见过辅国公,”宫中太监昌盛行郑海行礼,“辅国公,快跟小的入宫,陛下找你有急事!” 第452章 二下西洋 皇帝紧急召见,郑海不敢在尼姑庵停留。 他跟着太监昌盛,走出尼姑庵。 离尼姑庵不远的地方,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拴着几匹红棕色的快马。 见郑海与昌盛走过来,几名太监急忙去解拴着马匹的绳子。 见昌盛身边没人,郑海低声问道:“昌盛,陛下急着召见我,到底有什么急事?” 昌盛扫了一眼四周,凑近郑海,低声回复道:“小的不瞒辅国公,陛下为的是南洋之事,不知辅国公是否有耳闻?” “莫非是暹罗国之事?” 昌盛眉眼一挑,一副微微惊讶的表情,拱手恭维道:“国公的消息,真是灵通!小的佩服!” 郑海可不吃这套,直接道:“昌盛,你是宫中的老人,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谦卑。私下里,叫我郑海就好……” 昌盛久居皇宫,是个人精。 他已经服侍过三代皇帝,论见识与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 见识过年迈的洪武帝朱元璋的心狠手辣,陪伴过年轻的建文帝朱允炆从稚嫩走向成熟,又跟着心机深沉的永乐帝,太监昌盛早就学会了看人说话。 知道郑海没有什么架子,不喜阿谀奉承,他也就不再故作姿态。 “小的可不敢直呼国公姓名。” 昌盛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想当年,小的与国公初识,您还只是锦衣卫的一名小旗……这才多少年,您已经位列一等公爵,而小的依旧只是陛下身前的一个奉御太监……” “昌盛公公,可不要妄自菲薄。” 郑海宽慰道:“这陛下身边的长随奉御,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公公,办事稳重,恪尽职守,来日一定能升上去。” “借国公吉言,希望如此。” “我义兄郑和,以前就在陛下身边当差,如今就升上去了,昌盛公公一定也可以!” “小的可不敢跟司礼监郑大人相比。” 昌盛微微低头,眼神中却是充满了憧憬。 他眼中的憧憬一闪而过,若不是郑海的眼神之犀利异于常人,可能真发现不了。 神色一变,昌盛低沉声道:“唉!若是没有那铁匣子的事情,或许,小的还有出头之日,可……” “公公,你如今不是得以出宫了吗?可见,陛下对你信任有加。” 郑海不动声色,继续劝说道:“这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望昌盛公公,着眼长远。” 就在郑海与太监昌盛低声闲谈时,几名太监牵着马,走过来。 “管事,辅国公,你们的马。” 昌盛冲着那几名手下点点头:“你们先等一下,我与辅国公说句话。” 他凑到郑海身前,低声问道:“辅国公,小的有一事不明,还望国公为小的解惑。” “什么事,你说。” 昌盛极为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轻声细语道:“太祖高皇帝交代的铁匣子,只有国公与我知晓……” 他神色肃然,盯着郑海,旁敲侧击道:“国公,你说,西宫的那把火与先皇帝的神秘失踪,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郑海呵呵一笑,从容不迫道:“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昌盛,莫非,你还知道其他的事情?” “呵呵,呵呵,小的也只是瞎猜而已。” 昌盛冲着郑海微微一躬,行礼道:“请国公上马,咱们这就入宫。” 郑海点点头,走向不远处的马匹。 在坐上马鞍之际,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侧后方的太监昌盛。 昌盛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的脸上有一丝冷笑,几乎不可察觉的。 郑海心中暗暗警惕。 “这昌盛果然不简单,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这久居皇宫的太监果真跟狐狸一样精明,真不能等闲视之。 “不过,怀疑归怀疑,他没有证据,根本不敢跟朱棣说。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朱棣的人,我暂且不用理会他。 “不过,寻找朱允炆这件事情,必须想办法推给其他人。 “否则,这个锅,保不定哪天会扣在我身上……” 骑着马,一路奔向皇宫,郑海却在暗暗思量着,该如何撇清与自己的嫌疑…… 来到皇宫门前,太监昌盛亮了亮手中的金牌,直接带着郑海入了宫。 下了马,太监昌盛直接领着郑海赶往武英殿。 走进武英殿,郑海发现,郑和、道衍、纪纲与朱棣都在殿中。 “郑海,你终于来了!” 看到郑海进殿,朱棣率先出声。 郑和、道衍与纪纲纷纷扭头看向郑海。 瞥了一眼郑海,朱棣又道:“朕原本是想找你商议暹罗国之事,不过,你来晚了。朕命你与郑和一同出使暹罗,这事就这么定了!” “陛下,这……” “怎么?你不愿去?” 盯着郑海,朱棣的眼神深邃。 那双小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照在郑海的身上,令郑海浑身不舒服。 这哪里是找郑海来商议的,根本就是等郑海前来,然后,直接宣布委派的决定。 郑海心里当然有些不舒服。 徐妙锦那边还没解释清楚呢,这边突然来了一个紧急召见。 刚入宫,他还没弄清楚事情呢,朱棣就来了这么个旨意。 要知道,这下西洋一趟就是两年,刚回来还没过多久,又要出海了。 郑海心里确实不愿意。 打量着郑海,朱棣解释道:“朕听郑和说,你是白衣族,言语与暹罗国多有类似,故命你与郑和一同前往暹罗。” “臣确实是白衣族,臣领旨。” 虽心里不爽,但郑海依旧应承下来。 白衣族就是傣族,暹罗国是古代的泰国。 傣族与泰国的泰人是同宗同源,语言上是同一语系,只是后来慢慢各自演进,成了两种不同语言,但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听到郑海一口答应,朱棣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陛下,不知使团什么时候出发,臣有一些事情要……” “即刻出发,不得耽误。” 还没等郑海说完,朱棣便打断了郑海。 “具体事宜,你问郑和,朕已经跟他交代了。” 郑和公私分明,向郑海抱拳行礼,郑重道:“辅国公,具体事宜,稍后小的会向国公一一禀明。” 在朝堂上,郑海是辅国公,郑和只是司礼监掌事。 因此,论身份地位,郑海更高,郑和向郑海行礼,符合礼仪。 “好了,你们师徒三人先退下吧,关于出使西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议。朕就不留你们了。” 郑海跟着道衍、郑和向朱棣行礼,退出武英殿。 武英殿中,只剩下皇帝朱棣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你的主意很好!” “谢陛下夸奖,”纪纲抱拳行礼,“这辅国公出使暹罗,怕是三五个月都回不来了……” “三五个月?”朱棣咧嘴笑道,“是两年。” 纪纲一愣。 朱棣微笑着道:“朕已命郑和送南洋各国使团一同返回南洋,要他回访诸国,这一来一回,与上次出访所花的时间不会少多少。” “陛下圣明!臣实在愚钝,竟没想到,陛下会有如此妙招!” 纪纲抱拳行礼,不失时机地恭维朱棣。 “徐妙锦那边,怎么样了?”朱棣问了一句。 纪纲回复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吩咐下去,那老尼姑不会令徐姑娘真的出家。” “嗯,这件事,你办的好,朕很满意。” …… 出了皇宫,郑海与郑和先送他们的师父道衍回寺庙。 从寺庙返回的路上,郑海问郑和:“三宝,陛下为什么急着命使团第二次出使西洋?” “小海,你有所不知,”郑和解释道,“暹罗国抢走了陛下赐予满剌加国王的王印与封王诰令,还掳走了镇山国石碑……” 【注】 有关学者对郑和第二次下西洋的时间与过程有疑义,至今仍有争议。 《明史》记载的郑和第二次下西洋与《天妃灵应之记》碑所记时间不同。 《明史.郑和传》:“(永乐)六年九月,再往锡兰山……” 《明史.成祖》:“(永乐)六年……九月……癸亥,郑和复使西洋。” 《天妃灵应之记》碑 :“永乐三年,统领舟师,至古里等国……至五年回……(第二次下西洋)永乐五年,统领舟师,往爪哇、古里、柯枝、暹罗等国……至七年还。” 【《天妃灵应之记》碑俗称《郑和碑》,是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下西洋时立下的石碑,本小说以此为准】 第453章 带发修行 “小主,那个狐狸精,她又来了!” 丫鬟小兰身穿一身浅绿色的袄裙,风风火火地跑进徐妙锦的房间。 这间房间很简朴。 房中,只有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两个蒲垫。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陈设。 徐妙锦头戴僧帽,穿着一身浅蓝色僧袍,正坐在地上的一个蒲垫上。 她双手合十,对着一个佛龛念念有词,似乎在做出家人的课业。 徐妙锦头也不回,云淡风轻道:“小兰,你又在胡言乱语。这世间,哪有什么狐狸精。” “小主,”小兰嘟着嘴,一脸不服气,“我说的不是真狐狸,是那个抢走小主心爱之人的那个骚狐狸精!” 小兰嘴里的“狐狸精”是指施若绮。 施若绮又来尼姑庵求见徐妙锦了,不过,这次是她一个人来,郑海和小狄云都没来。 徐妙锦依旧面对着佛龛,轻声诵念六字真言:“南无阿弥陀佛。” “小主,”见徐妙锦不搭理自己,小兰有些生气:“小主,你又不会念经,头发都没剃,你这个假尼姑再装下去,我可就把那个狐狸精放进来了……” “小兰,你又胡闹!” 徐妙锦回头瞪了小兰一眼。 小兰灿烂一笑:“谁叫你不理小兰,我这就去请她进来……” “小兰,你给我站住!” 徐妙锦连忙从蒲垫上起身。 可能是盘坐太久,腿有些麻,她起身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小兰连忙跑过来,扶了一把,徐妙锦这才站稳。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 徐妙锦解释道:“兴许是坐久了,腿有些麻。” “小主,你身子怎么这么弱了?”小兰一脸怜惜,“我见你都没怎么吃饭菜,小主,你是不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 徐妙锦轻轻点头。 “小主,这尼姑庵太苦了!我们还是回府吧?”小兰轻声询问。 徐妙锦摇了摇头:“不!我不回去。” 小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徐妙锦。 徐妙锦不回徐府,有多个原因。 她的哥哥徐辉祖死了,徐辉祖的母亲谢氏对徐妙锦又打又骂。 徐府的人都知道,徐辉祖与徐妙锦有矛盾。 谢氏根本就看不起徐妙锦,更是把徐辉祖的死怪罪到徐妙锦的头上。 有人传言,是徐妙锦不听徐辉祖的安排,这才导致徐家获罪。 而谢氏更是对这种观点深信不疑,对徐妙锦恨之入骨。 徐妙锦并非谢氏所生,她母亲是贾氏,在徐家地位并不高。 以前,在徐府,只有徐妙锦打骂别人的份,除了大哥徐辉祖会骂她,没人敢打骂她。 可如今,她却成为被打骂的对象。 呵护她的三哥徐增寿死了,宠爱她的姐姐俆皇后也死了,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大哥徐辉祖也死了…… 徐家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徐妙锦宁愿在尼姑庵吃糠咽菜,也不想回徐家受到嫡主母谢氏的辱骂。 她留在尼姑庵,还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被皇帝继续纠缠,她对皇后之位没有半点兴趣; 另一个原因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与郑海相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郑海。 “小主,你怎么哭了?”小兰有些诧异地盯着徐妙锦。 徐妙锦抹了一把眼睛的泪水:“我没哭。” “小主,你别哭!我刚才是骗你的,小兰已经回绝了那个狐狸精。” 徐妙锦擦干了眼泪,纠正道:“什么狐狸精,那是施姑娘,人家名字叫施若绮。” “就是狐狸精!” 小兰一脸气愤,向徐妙锦愤愤道:“你没瞧见她那顶着一个大胸脯,走路一颠一颠的,哪个男人不多看她一眼……说不定,她就是这样,把郑公子给迷住了……” 突然发觉徐妙锦沉默了,小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闭上嘴巴。 房间里,安静下来,尼姑庵里的木鱼声变得更为清晰。 咚咚咚,房门被人敲响了。 徐妙锦一脸泪痕,扭头面对佛龛,背对门口。 看了一眼自家小主消瘦的背影,小兰扭头冲着房门口喊道:“外面是谁在敲门?” “小兰姑娘,徐施主,是我。” 小兰扭头对徐妙锦低声解释道:“小主,是慧觉师父。” 擦了擦眼泪,徐妙锦对小兰道:“小兰,开门吧,看看慧觉师父有什么事。” 咿呀一声,小兰打开房门,门外只是尼姑慧觉。 慧觉一身修身的僧袍,纤细的玉手拿着一封信。 “小兰姑娘,徐施主在里面吗?” “在,慧觉师父,里面请。” 小兰让开身子,请尼姑慧觉进屋。 “徐施主,这里有一封你给你的信。” 小兰与徐妙锦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全是疑惑。 小兰问道:“慧觉师父,这是谁写的信?” “回小兰姑娘,这封信是刚才施姑娘留下的……” “把信给我吧。” 小兰伸手,向慧觉索要那封信。 慧觉点头,将信件给了小兰。 正当慧觉要离开时,徐妙锦突然问道:“慧觉师父,住持师父什么时候给我剃度?” 慧觉双手合十,行礼道:“回徐施主,贫尼师父说,徐姑娘不必剃度……” “为何?”徐妙锦一脸惊讶。 “师父说,徐姑娘尘缘未了,不宜出家……” “可妙锦想出家,求慧觉师父跟住持禀明,妙锦真的想出家修行!” 小兰惊讶地盯着徐妙锦。 她很了解徐妙锦,知道她的小主这回是认真的。 当初徐妙锦想出家为尼,那是为了打发宫中的女官,断绝皇帝的念想。 可如今,小兰知道这一次她的小主是认真的。 从徐妙锦的神情与语气,她知道徐妙锦真的下定决心要出家为尼了! 小兰愣愣地看着徐妙锦,心中五味杂陈。 小兰的判断是对的,徐妙锦真的打算出家。 俆皇后的死,徐辉祖的死,再加上郑海的娶妻,接二连三地打击,真的让她感到很失落,很绝望。 兄弟姐妹接二连三的离世,徐家主母又容不下她,她心爱的情郎又娶了别人…… 这红尘中,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吗? 既然没有,那出家修佛,岂不是仅剩的一条路了吗? 徐妙锦这次是认真的。 犹豫了片刻,尼姑慧觉吞吞吐吐道:“住持……住持师父说,徐施主……徐施主,若一心向佛,那请徐施主带发修行。” 说完,慧觉匆匆忙忙地退出了徐妙锦的房间。 “带发修行?带发修行,好!”小兰突然大声叫好。 白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徐妙锦没好气地问道:“小兰,你说,哪里好了?” “小主,现在戴着僧帽,不也挺好的吗?剃度与否,真的重要吗?” 徐妙锦又瞪了小兰一眼。 小兰连忙道:“小主,你猜这封信是谁写的?” 徐妙锦没有说话。 “我看,这信是那狐狸精写的,不看也罢,直接烧了吧!” 说着,小兰走到桌子旁,取下灯罩,将信封放在蜡烛上。 “可是,万一,这封信是郑公子写的……” “小主,你说,烧还是不烧?” 徐妙锦又白了小兰一眼。 “小主,你是出家人,不应被凡尘的俗事纠缠,我看,还是烧了吧……” “小兰!你……你,你把信拿过来。” 小兰收起手中的信封,嘴角微微勾起。 第454章 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一看 永乐五年九月十三日(公元1407年10月13日)。 南京龙江船厂的码头上,锣鼓喧天。 靠近码头的江面上,一艘艘大中型宝船静静停泊着,仿佛神话传说中的鲲鹏巨兽静静沉睡着。 码头上,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全是送行的官员与围观的百姓。 轰隆,轰隆,轰隆! 几声火炮响起,腾起一团团黑烟。 即便是距离码头较远的山坡上,依旧能听到隆隆的炮声。 “小主,还好我们没去码头!” 小兰眺望着码头附近升起的黑烟,皱眉道:“这什么鬼玩意,跟打雷似的,吓死人了!” “那是礼炮的声音,不是打雷。”徐妙锦一身道袍,远远俯瞰码头的方向。 “礼炮?” 瞥了徐妙锦一眼,小兰的脸上是一副你又懂的表情。 “小主,这是郑公子告诉你的吧?” 徐妙锦并没有回答,依旧是静静望着地山坡下远处的码头。 小兰有些羡慕徐妙锦,瘪瘪嘴。 她再次望向远处的码头,自言自语道:“可恶的小乞丐,每次找我就知道谈些吃的,都不跟我讲这些…… “吃吃吃!臭乞丐,就知道吃! “这次跟着郑公子出使西洋,他说不定,就是奔着吃外藩的美食去的……” 听到小兰骂骂咧咧的,徐妙锦扭头看向小兰,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你说的是狄云呐。”徐妙锦会心一笑。 她认真地打量着身旁的丫鬟小兰。 此刻,小兰穿着浅绿色绢布袄裙,披着白色斗篷,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白兰,比起普通百姓家的姑娘更显贵气。 这身装扮,是小兰在徐府侍奉徐妙锦的丫鬟打扮。 曾经,徐妙锦就穿小兰的这身衣服,去庆寿寺找郑海…… 那时,还在北平,她差一点就成了郑海的女人…… 看着小兰的浅绿色袄裙,徐妙锦出神了。 发现徐妙锦盯着她看,小兰连忙解释道:“小主,我……” 比起一身粗布道袍的徐妙锦,小兰的这身打扮颇为抢眼! 要是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别人还真不知道她们俩是主仆关系。 “小主,我……我是不是……” 小兰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她觉得穿的衣服比徐妙锦华丽,有些过意不去。 回过神,徐妙锦看向小兰,轻声问道:“既然你喜欢狄云,那你为什么不去给他送行?” 小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撅起小嘴,回复道:“我才不去呢!臭乞丐,谁喜欢他!” 徐妙锦抬头,再次看向远处的码头,淡淡道:“有时候,该主动还得主动……” “那你为什么不去送郑公子?”小兰脱口而出。 徐妙锦呆呆站着,没有回答。 “小主,昨晚你看了信,不是原谅他了吗?” “小兰,我从未怪过他,又何谈什么原谅不原谅。” 徐妙锦抬起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轻声道:“愿佛祖保佑,保佑他平安归来。” 小兰有样学样,照着徐妙锦的方式,双手合十为狄云祈福,却没有闭上眼睛。 “小主,快看!他们要出发了!” 小兰大声提醒徐妙锦。 睁开眼睛,徐妙锦顺着小兰的手指看向码头方向。 码头上,一群身穿各式服饰的外国使者登上了一艘宝船。 郑海望向码头上送行地人群里,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码头上,人头攒动,他并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他有些失望,轻轻叹了一声。 宝船上,水手们忙碌着,风帆升了起来,船锚缓缓收起。 郑海恋恋不舍地登上宝船,站在甲板上俯瞰着码头上的人群,挥挥手,向送行的官员与百姓告别。 船行平稳后,郑和登上甲板,来到郑海身旁。 “小海,你为什么要带小云出海?” 郑海扭头看向郑和,微笑道:“小云很年轻,总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他这一生是不会有更大的成就……” “你是想提拔小云?”郑和猜测郑海话中的意思。 郑海咧嘴笑道:“世界这么大,是时候让他出去见识一下了。” “世界?”郑和有些不解。 郑海随口搪塞郑和道:“三宝,这个世上,除了大明,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所有的国家与地区构成了一个大整体,我称之为‘世界’。” 早就习惯了郑海的各种奇奇怪怪地新词,郑和并没有深究,只是默默地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郑和忽然问道:“小海,你说,我们一直向向西航行,就能抵达天方吗?” 天方就是麦加(现在泛指阿拉伯),是回回教的圣地,郑和的父亲曾去过天方朝拜。 他父亲被人们称为“马哈只”,哈只为阿拉伯语,意为“朝觐(jin)归来者”。 郑和的梦想,就是像父亲那样前往天方朝拜。 “三宝,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前往天方。”郑海给予郑和肯定的答复。 郑和想去天方朝拜,圆儿时的梦想,而郑海想去天方看望那个应文和尚。 之前,为了躲避朱棣派往南洋的使者,郑海安排应文和尚向西航行。他让应文和尚前往天方国。 “三宝,向西一直航向,我们不仅可以抵达天方,我们还可以转一圈,从地球的另一边回到这里。” “地球?小海,这又是什么?” “呃……这么说吧,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圆球……” “不对!”郑和打断道,“小海,天圆地方,天是圆的,地怎么会是圆的?” “呃……”郑海有些头疼。 今天难道要给郑和普及世界地理知识? “三宝,我怎么跟你说呢,这地确实不是方的,是圆的……” “海哥,三宝哥,你们在说什么是圆的?” 狄云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从两人身后冒了出来。 “海哥,你们是在谈论咸鸭蛋吗?” 小狄云一脸兴奋,滔滔不绝:“船上的咸鸭蛋真多,我在船舱的仓库里发现了许多坛坛罐罐,一坛一坛! “有咸菜、还有酱肉,不过,我还是喜欢咸鸭蛋。 “我听人说,咸鸭蛋属高邮卫的最好吃…… “咦——海哥,三宝哥,你们怎么不吭声了?” 郑海与郑和相视一笑。 “小云啊,你就知道吃!”郑和呵呵一笑。 “三宝哥,我听海哥说,占城米酒可有意思了,你喝过吗?” 郑海哈哈一笑:“小云他可不只知道吃,还有喝,他就喜欢吃吃喝喝!” 郑和摇摇头,说道:“小海,你说的没错,世界那么大,真该让他出去看一看。” “世界?我懂!” 小狄云一脸得意道:“海哥说,世界很大,除了我们大明,还有许多国家。听说,世界各地有各种各样的美食……” 郑海与郑和对视一眼,悄悄撤退。 小狄云搭在船舷的栏杆上,自言自语道:“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一看…… “海哥,三宝哥,我们下一站是不是去占城,我想品一品…… “咦,海哥,三宝哥,你们刚才不是还在这儿么?” 【注】 周志斌.《郑和》:“永乐五年九月十三日(1407年10月13日),郑和率48艘大、中型宝船自南京龙江启航……” 第455章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从南京龙江出发,顺长江而下,抵达太仓刘家港。 在刘家港休整20多天后,郑和船队前往福建长乐太平港。 在太平港又停留了一个多月,船队静候冬季风的到来。 十一月份,冬季风终于来了,郑和船队正式南下。 船队风帆挂满,借助东北风,快速向南航行。 船舱中,郑和与郑海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谈论和标注航海路线。 “小海,这次下西洋,陛下给我们安排了两个任务。” “三宝,我在听,你说,具体是是哪两个任务。” 郑和拿着一根小圆棍,指向沙盘上的一处地图标识。 那是暹罗国,在占城国的西边。 他说道:“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前往暹罗,调停暹罗国与占城、满剌加等国的矛盾,令暹罗国王释放占城使者、归还满加剌国王的诰印与镇国山碑铭……” “三宝,另一个任务呢?” “那就是送各国使者回国,进行回访……” “这么说,我们这趟下西洋也需要两年时间?”郑海微微皱眉。 郑和点头道:“嗯,应该与上次差不多。” 要送各国使者回国,那必定是像第一次下西洋那样走一圈。 船队需要利用季风航行,借助冬季风可以向南、向西航行,但返程需要借助夏季风。 因此,一来一回,就需要大约两年时间。 “小海,我们这次先到占城,然后直接向西,前往暹罗,你看如何?” 郑海打量着沙盘上的航线规划图,认可道:“我看可以,而且,我们要尽量缩短在占城停驻的时间……” “三宝、辅国公,不好了!” 从门外匆匆走进来,王景弘一脸担忧。 “怎么回事?”郑和抬头看向王景弘,寻思着是不是船队遇到什么麻烦了。 “是不是遇到海盗了?”郑海也扭头看向船队副使王景弘。 王景弘摇摇头:“不是,是狄云公子晕船了。” 郑和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拿着的那个圆形指示木棍,询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哎呦,那个吐得厉害的呀,小的都不忍看下去了。” 说着,王景弘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一脸嫌弃道:“那吐得到处都是,臭气熏天。唉,实在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呵呵呵,”郑海一脸笑容,“王副使,小云不就是晕船么?有这么夸张么?” 王景弘表情极为夸张,说得有模有样。 忽然,郑海觉得王景弘还蛮有意思的。 想当初第一次下西洋时,王景弘也是晕船,吐得死去活来的,可没见他嫌弃过自己吐得满地都是。 “比你当初晕船如何?”郑海笑着问道。 “哎呦,小的当初那点,真不算啥,这狄云公子比小的严重多了!” 郑海笑呵呵地看着王景弘,却没有继续扒王景弘的呕吐史。 在他看来,王景弘比狄云好不了多少,估计是半斤八两,或者一个球样。 当初,刚刚出海的时候,除了郑海和郑和晕船程度较轻,船队中的七八成新水手都晕得厉害。 后来,一部分人服用了随船医生的防晕船药物得以缓解,一部分人靠身体和意志扛了过来。 这晕船跟个人体质、基因有关,也与船体摇晃的程度有关。 人体平衡维持主要依靠前庭系统、本体感觉系统和视觉系统三者相互协调。 人脑中的前庭器官是控制平衡的关键器官,通常晕船、晕车都与前庭系统有关。 郑海当过海军,受过训练,对晕船有很强的抵抗力。 而狄云第一次出海,前段时间主要在近海航行,而且风浪不大,时间不长,再加上兴奋劲没过,没多少反应。 如今,船队已经到达南海,风高浪急,狄云会自然出现晕船反应。 郑海早就料到了,并不担心。 他知道,只要晕船天生的,多锻炼,多适应适应,慢慢就习惯了。 相对于郑海的轻松,郑和则比较担心 “小海,要不你去看看狄云吧,他可是第一次出海。” 郑海点头称是,拉着王景弘,就往狄云所住的船舱走。 王景弘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还是被郑海半架着,半哄骗着给带到了狄云的房间。 皱着眉头,王景弘是一个苦瓜脸。 刚走进狄云的房间,一股呕吐物的酸臭混合味扑鼻而来。 郑海匆忙憋住气,扭头看向一旁的王景弘。 只见王景弘已经用一张白色丝巾扭住鼻孔,缩着脖子,一脸的抗拒。 “唔唔——嗯”,王景弘歪着脑袋,哼哼唧唧。 他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指着房间里,开口便道,“辅国公,你自己看看,房间地板上,全是呕吐物。” 见王景弘早就捏着鼻子,郑海伸出食指与大拇指捏住自己的鼻子,走进房间。 地板上并没有呕吐物,不过,地板上湿漉漉的,好像刚用湿拖把拖过。 狄云抱着房间里的一根柱子,坐在地上,旁边有一个铜脸盆。 恶臭味的源头,就是铜脸盆。 “王景弘,王副使,哪里吐得满地,你自己进来看!根本就没有!” 冲着门外的王景弘,郑海喊了一声,这才走向抱着柱子的狄云。 听到郑海的喊声,狄云抬起头,看向郑海:“哥,我快死了……太难受了!” “小云,这是出海的第一课,每个人都要过晕船这一关,你会没事的。” 狄云有气无力道:“哥,第一次出海,你也这样吗?” “没错,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骗你的,”门外伸出一个脑袋,王景弘依旧手捏着鼻子,“辅国公第一次出海,根本就没怎么吐!” “哥,他说的是真的吗?”狄云看向郑海,一脸崇拜。 被王景弘揭穿,郑海只好应承道:“我以前也吐的,只是不严重,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吐……” “哥,怎么才能不晕船?这船晃得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呵呵,”郑海笑着道,“小云,晕船死不了人,你慢慢适应了就好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郑海松开掐着鼻子的手,“小云,我刚进来时适应不了这味道,要捏着鼻子,你看,现在我适应了,也就不觉得臭了……” “咦——刚才不是吐得满屋都是吗?这地板上的呕吐物怎么没了?”王景弘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里,打量着光滑的地板,一脸好奇。 “哥,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好了许多……” “狄云小子,”王景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这地板上的脏东西,是谁收拾的?” 狄云扭头看了王景弘一眼,正要说话,突然胃中一股酸气上涌…… 脑袋一歪,身体向铜脸盆倾斜—— 呃—— 又吐了一口,酸水。 “哎呦!”王景弘捏住鼻子,转身就溜出了房间。 望着王景弘逃离的背影,郑海摇摇头,转身安慰狄云道:“小云,没事,慢慢来,会好的。” 狄云弱弱地点头,要作呕的感觉被压制住了。 “小云,我给你带来些吃的回来。”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狄云一听,立马来了反应—— 呃——呕—— 吐了两小口酸水,他这才停下来。 “哥,我再也不吃东西了……哥,你救救我……” 郑海扭头,看向门口,来人是他熟悉的人。 第456章 狄云的克星 “小云,该吃饭了。” 来人是施若绮,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狄云抱着房中的柱子,一脸不情愿:“嫂子,我不想吃,等下又吐了。” “慎之,你劝劝你小云吧,”施若绮提着食盒,走到郑海身旁,“他不吃东西,这么下去是坚持不住的。” 南洋各国使者单独乘坐一艘宝船。可施若绮不仅是旧港国的使者,还是郑海的妻子。因此,她与郑海一同乘坐大明船队的帅船。 郑海冲着施若绮点点头,微微一笑。 现在他知道,狄云的房间地板是施若绮打扫的。 王景弘应该没有说话,狄云是吐了一地板,但被施若绮打扫干净了。 能娶到一位这么懂事的妻子,郑海感到很欣慰,但也不免有一些遗憾。 想起了徐妙锦,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慎之,我叫你劝小云,你怎么光叹气呢?” 施若绮不理会郑海,直接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食盒的盖子。 “小云,嫂子给你挑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她一边取出饭菜,一边介绍菜品:“这是用你爱吃的高邮咸鸭蛋制作的皮蛋粥……” “呃——呕——” 一听到吃的,狄云的胃部又起了反应,一股吐意上涌。 “嫂子,求你了,快把这些吃的都拿走吧!我……我吃不下……嫂子,求你了!” 狄云哭丧着脸,一脸委屈。 他真不想吃饭,也不敢吃饭。 这一吃就吐,吃多少吐多少,他哪里再敢吃饭。 甭说吃饭了,现在他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作呕。 “哇!竟然有皮蛋粥!”郑海配合施若绮,一副激动的表情。 他劝道:“小云,你嫂子的厨艺真不赖,不信你尝一尝。” “哥,我不吃。”狄云把头一扭,死死抱着怀中的柱子。 郑海伸出手,从施若绮手中接过装着皮蛋粥的小碗。 碗中的皮蛋粥还微微冒出热气,芳香扑鼻,隐隐有皮蛋与老姜的混合香味。 白色的米粒,半透明的褐色皮蛋以及浅黄色的蛋黄混杂在一起,更可贵的是上面还飘着两排青绿色的香菜。 这出海远航,能吃到绿色蔬菜,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小云,这皮蛋粥里竟然有香菜,你快尝一尝!” 端着一碗皮蛋粥,郑海出现在狄云的眼前。 “小云啊,嫂子我可是把船队副使嫂夫人的招牌打出去了,这才从厨房那里骗来这两片香菜,你可要珍惜啊!”施若绮算是实话实说,但也是为了配合着郑海一起劝狄云。 “哥,嫂子,我真的不想吃,你们拿走吧。求你们了!” 狄云再次把脸转向另一边。 再次拐到另一边,出现在狄云面前,郑海对狄云道:“小云,这皮蛋粥真的很好吃,不信我吃给你看!”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巴,他闻了闻:“啊!真香!” 一把塞入嘴中,一脸满足的表情。 狄云有些好奇地看向郑海。 “啊!人间美味啊!”郑海感叹了一声。 接着,他直接端碗喝起来,接连喝了两口。 “哧溜——哧溜——” 连续发出两个吞咽声,简直是自带声效。 微微闭上眼睛,张开嘴,郑海一脸陶醉的表情,长长地感叹了一声:“啊——!” 看着郑海这番声情并茂地表演,施若绮捂嘴呵呵笑着。 “真有这么好喝?”狄云这只小馋虫也有些忍不住了。 “当然好喝!” 伸出舌头,郑海舔了舔嘴角,吞咽着口水,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反正,你不喝,我帮你喝了……” “别!” 施若绮连忙出声,阻止道:“这可是我给小云煮的,想喝自己上厨房去!” “就是,嫂子给我做的,你自己上厨房去。”狄云也附和了起来。 施若绮上前给了郑海一个眼神,从郑海手里接过那碗皮蛋粥。 她递给狄云,吩咐道:“就剩小半碗了,小云,赶紧趁热喝了。” 狄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柱子,接过皮蛋粥,轻轻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 他的肚子是有些饿了,但胃部不适,没有一点食欲。 塞入口中的那勺皮蛋粥,根本没有看到的那般美味。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蕾出现问题了…… “这么美味的皮蛋粥,小云,你一定要吃完,”郑海不失时机地说道,“可不能辜负了你嫂子的一片心意!” 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狄云抬起头看向郑海。 “小云,好不好喝?”施若绮笑眯眯地看着狄云。 狄云有些欲哭无泪,只能点头应道:“好喝。” “好喝就把它喝完,不许浪费!” 施若绮语气强硬,一句话堵死了狄云的退路。 狄云皱着眉头,喝着皮蛋粥,一勺又一勺地往他的嘴里送。 虽然味同嚼蜡,但他可不敢当着他哥与嫂子的面说不喝了。 他哥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嫂子也是个狠人,更不能得罪。 在鸡鸣寺附近的尼姑庵,他嫂子可是直接拔了刀…… 狄云有些后悔了。 他觉得,不应该听信他哥的话,不应该听到海外的美食就激动…… 他原本可以好好地呆在南京…… 那日子,可比海上的日子好上千万倍!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咽不下嘴里的皮蛋粥。 一股吐意再次上涌…… 噗! 他吐了一口。 扭头看向一旁的施若绮,狄云哭丧着脸道:“嫂子,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施若绮没有任何回应,扭头看向郑海。 “哥,我一吃就吐……” “啊,没事。小云,我跟你说,这晕船很正常。这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哥,我吃不下去!” “看来,你是嫌你嫂子的皮蛋粥不好喝。” 还没来得及回应,狄云就看见施若绮瞪了过来。 “没!嫂子的粥很好喝,只是我……” “好喝就多喝,”施若绮笑盈盈道,“吐了也没关系,嫂子再给你做就是。” “不!嫂子,我不要喝粥了……” “那也行,这里还有其他的饭菜,”施若绮揭开食盒的第二层,“这里有米饭和菜,还有馒头,你想吃什么?” 狄云的眼角渗出了泪水,再次端起那小半碗皮蛋粥。 “嫂子,不要了,我喝粥。” 郑海点头笑道:“小云,想吐就吐,没事的,不过,饭还是要好好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吐。” 狄云抬起头,看向郑海,鼻子一酸,挂着眼角的泪水,瞬间滑落。 “慎之,哪有像你这么劝人的!” 施若绮站在一旁呵呵笑着,冷不丁地又补充了一句,“小云啊,慢慢吃,听你哥的,把馒头也吃了,这才有力气……” 在前往占城的海上,狄云就这样,一边吐,一边坚持吃饭,咬牙坚持着。 船队停靠占城,狄云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船舱。 “小云,你身体好了吗?” “哥,我要下船。” “那就下船吧。”郑海笑着应了一声。 当双脚踏上陆地,狄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 “哥,我们在占城停留多久?” “两天。” “啊?!怎么这么短?”狄云鼻子一抽,“哥,我能不能留在占城。” 郑海笑着道:“你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占城国王,如果他同意你留下,那你就留下。不过,占城国王可热情了,不知你这酒量能不能得到他的认可……” “哥,你放心,喝酒我狄云肯定不逊于他们!” 郑海笑眯眯地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第457章 暹罗的榴莲,暹罗人不知? 两天后,狄云从床上醒来。 刚下床,他又吐了。 他记得,昨晚他和占城国王一起喝占城米酒,结果喝醉了。 “我一定是喝多了。” 狄云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一下。 定眼一看,地上的铜脸盆有些眼熟。 再看房间的陈设,他有些愣住了。 “小云,你起来了,正好,嫂子我给你带早饭来了。” 施若绮一身男装,提着食盒,走进狄云的房间。 “嫂子,这是在占城,还是在船上?”狄云有些不好的预感。 施若绮咧嘴一笑:“当然是在船上……” “我哥不是答应,让我留在占城吗?他怎么这样,说话不算话!” 狄云一脸委屈,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从门外走进来,瞟了一眼狄云,郑海笑道:“小云,是你要跟着我的,可不是哥不同意你留在占城。不信,你问问你嫂子。” “小云,你哥说的没错,是你嚷嚷着要跟你哥游历各国,还说什么,吃遍天下美食……” “嫂子,你不会和我哥一起骗我的吧?” 狄云狐疑地盯着施若绮,眼神游移不定。 “亏我天天给你送吃的,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直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施若绮白了狄云一眼:“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王景弘,他当时也在场。” “哦,嫂子,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记得了……” “不是想吃遍天下美食吗?”施若绮打开食盒,端出放在食盒内的三层食物,“先把这些给我吃完!” 狄云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五六个碟碗,有皮蛋粥、馒头、芥菜炒肉片、菠萝蜜炒鸡块。 芥菜和菠萝蜜是在占城采购和补充的食物。 占城国种植的蔬菜种类不多,只有冬瓜、黄瓜、葫芦、芥菜、葱、姜。 冬瓜和黄瓜比较容易储存,船队采购得比较多,而芥菜不宜储存,只采购了一小部分,以鲜食为主。 刚刚离开占城,所以,这芥菜还算新鲜。 占城的水果很丰富,有梅子、橘子、甘蔗、西瓜、芭蕉、椰子、菠萝蜜等。 菠萝蜜个头像冬瓜一样大,外表像荔枝与菠萝一样长有凸起的厚皮,果内有黄色的块状果肉,味甜如蜜,因此得名菠萝蜜。 菠萝蜜炒鸡块,味道鲜美。不过,占城的鸡矮小,重量不过两三斤,所以,鸡块少,菠萝蜜占据了菜碟的大部分。 五六碟饭菜荤素搭配,白绿红黄,色彩丰富,色香味俱全。 看着这些饭菜,狄云却没有食欲,但他没法拒绝。 他先前已经领教了他哥哥与嫂子的厉害——吐了再做、吃了才有力气吐…… 拿起碗筷,他埋头喝粥、吃菜,机械地咀嚼着…… “小云,这次我们去暹罗会待上一段时间,你可以在陆地上好好休息。” 见狄云埋头吃饭,郑海在一旁开始介绍起南洋各国的风俗与美食,比如爪哇的“摸头杀”、槟榔待客,古里国的击掌贸易、手抓饭…… 暹罗国(今泰国)信奉佛教,国中有许多佛塔,号称“千佛之国”。 暹罗国不论男女都有出家的习俗,因此,国中僧人与尼姑众多。 “哥,暹罗国有没有什么美食?” 虽然晕船吃不下饭,但狄云依旧心心念念着各国的美食。 “会暹罗国语言的通事没有给我介绍这方面,不过,我知道有一样臭味美食,你一定喜欢。”郑海一脸得意地笑着,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说出来。 “哥,你快说,到底是什么美食?” “没吃过或者不喜欢吃的人,闻着会觉得臭,但吃起来很香……” “哥,你说的是臭豆腐吗?”小狄云有些期待。 “不是臭豆腐,它是一种水果。” “闻着臭,吃着香,暹罗有这种水果吗?我怎么不知道。”一旁的施若绮提出了质疑。 郑海笑着道:“有!而且,它的营养价值很高,吃一个果能顶得上三只鸡……” “哥,你说的鸡不会是占城鸡吧?”狄云夹起一块鸡肋,丢在桌子上。 听惯了郑海的各种新奇词汇,狄云与施若绮已经见怪不怪,学会了通过上下文理解郑海话中所谓的“营养价值”。 郑海呵呵笑道:“不是占城鸡,吃它一个果,比得上大明的三只老母鸡。” “到底是什么水果?”施若绮一脸好奇。 “嫂子,你也不知道?”狄云更好奇了。 看向施若绮,郑海有些惊讶:“暹罗国的榴莲很有名,二姐,你不知道?” “榴莲?” 施若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到了暹罗国,你们俩去好好吃一顿,我保证,你们一定会爱上这种水果!”郑海一脸自信。 从占城向西南顺风航行七个昼夜,便抵达了暹罗国的新门台,从海口进入港湾,便抵达暹罗国。 大明使团船队抵达暹罗国,郑海与郑和等大明使臣便前往暹罗国的王宫拜见暹罗国国王。 此时,永乐六年(公元1408年),在位的暹罗国王为昭禄群膺(ying)。 暹罗国王与大明颇有渊源,在做王子时,他就曾亲自前往大明朝贡。 洪武十年(1377年),昭禄群膺封其父王的命令前往大明朝贡,明太祖朱元璋赐下封王诏书与“暹罗国王之印”。从此,暹罗成为国名。 永乐元年(1402年),朱棣赐暹罗国国王昭禄群膺驼纽镀金银印。 永乐五年(1407年)暹罗国王也派使者前往大明朝贡。 不过,暹罗使者抵达时,已是十月份,那时郑和与郑和已经奉命出使,开始了第二次下西洋。 得知大明使团船队抵达暹罗,国王昭禄群膺又惊又喜,连忙派人前来迎接郑和与郑海等人。 郑海与郑海前往国王的王宫,狄云与施若绮则下了船,前往当地的集市。 站在一个卖水果的地摊前,狄云对会暹罗语言的翻译说道:“通事,你快问问他,水果榴莲哪里可以买得到?” “榴莲?” 听到狄云的话,大明使团的暹罗语翻译一脸茫然:“狄云公子,榴莲是什么?” 一旁的施若绮呵呵笑着,对狄云道:“小云,你看,别说嫂子我不知道,就连通事都不知道什么是榴莲。这下难办了。” “榴莲是一种水果,它的模样跟菠萝蜜有些相似,里面的果肉闻着臭,吃着香……” 狄云一边复述郑海的话,一边叫翻译给水果贩子翻译。 “通事,你就这么跟他们解释,你问问,哪里可以买到榴莲?” 带着狄云与施若绮一边逛水果集市,暹罗语翻译一边询问卖水果的暹罗人:“萨瓦迪卡不,榴莲……” 他们在集市转了一圈,得到的所有回答都是同一个答案——不知道! “嫂子,我哥他是不是骗我的?”狄云一脸失望。 施若绮摇摇头:“我看不像,他不可能连我都骗。” 狄云点点头,又问道:“可他不是说,榴莲果是暹罗的特产吗?怎么连暹罗人都不知道?” 第458章 恩威并济(上) 暹罗国王昭禄群膺(ying)乘坐着大象,率领臣子到码头迎接大明使团。 昭禄群膺身着长衫,头缠白布,双手合十对郑和行佛礼:“尊敬的天朝使者,欢迎你们的到来。” 郑和持佛礼回应:“感谢暹罗国王热情接待,本使是天子之命,前来传旨。” 昭禄群膺再次行礼:“天朝使者远来,请跟随本王入宫。待本王沐浴更衣,再聆听天朝陛下的圣谕。” 郑海跟着郑和,乘坐暹罗国的大象,跟着暹罗国王前往王宫。 暹罗国王在王宫中隆重设宴,款待郑和使团。 一顿场丰盛的宴席过后,暹罗国国王昭禄群膺已经沐浴更衣,来到郑和所在的宫殿。 “请天朝使者宣布圣谕。”昭禄群膺率领一众臣子跪下。 郑和取出圣旨,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请暹罗国王接旨—— “占城、苏门答剌、满剌加与尔俱受朝命,安德逞威拘其贡使,夺其诰印。 “天有显道,福善祸淫,安南黎贼可为鉴戒。 “其即返占城使节,还苏门答剌、满剌加印诰。 “自今奉法循理,保境睦邻,庶永享太平之福……” 郑和念完诏书,郑海又用泰语翻译了一遍。 郑海对暹罗国君臣翻译翻译道:“占城、苏门答剌、满剌加与你暹罗都是受大明朝廷的赐封,你怎么能擅自扣押这些国家进贡大明的使者呢? “你们抢夺了苏门答剌与满剌加国王的封王诰印,这是不对的。 “命你立即送返占城的使者,归还苏门答剌。满剌加的封王诏书与印玺。 “佛曰:‘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安南国黎氏亡国,就是前车之鉴。 “从今天起,希望你们要遵守律法,与邻国友好相处,这样才能永享太平……” 郑海叽里呱啦地一通泰语翻译,念得口干舌燥。 他学过泰语,事先又叫懂泰语的大明翻译将圣旨翻译了。 但为了方便暹罗国君臣的理解,他特意引用了佛教经典《无量寿经》中佛语,这无形中增加译文的长度。 听完郑海的翻译,暹罗国群臣这才明白,这次大明使团前来是来问罪的。 暹罗国王昭禄群膺行礼起身,从郑和手中接过圣旨。 他一脸淡定,从容不迫道,用一口流利地汉语说道:“启禀天朝圣使,圣使有所不知,这满剌加是敝国的属地。对敝国的属地,本王有管辖之权……” 听着暹罗国王流利的汉语,郑海心中一顿谩骂。 早知道暹罗国王懂汉语,他还把圣旨翻译一遍做什么…… 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转念一想,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在码头迎接郑和时,暹罗国国王说的就是汉语。 “当王子时,暹罗国王昭禄群膺就去过大明,他会讲汉语,这陛下难道不知道?” “如果朱棣知道,那为什么还叫我前来暹罗呢?” 忽然间,郑海有些想不明白。 就在郑海走神的时候,郑和已经与暹罗国王昭禄群膺多次交锋。 满剌加虽然以前是暹罗国的属地,但大明天子已经册封满剌加国王。 更何况,暹罗国还扣押了占城进贡大明的使者。他不仅抢夺了满剌加国王的封王诏书与印玺,连苏门答剌国王的封王诏书与印玺也抢了。 郑和有理有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恩威并济,辩得暹罗国王无话可说。 昭禄群膺自知理亏,表示认错、悔罪。 正当郑海与郑和以为一切顺利时,暹罗国王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本王若是同意归还满剌加与苏门答剌两国的诰印,不知天朝圣使可否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郑和和郑海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暹罗国王心里并不服气。 暹罗是南洋的强国,满剌加曾经不过是它的一块属地,而苏门答剌也是不它的对手。 虽然大明足够强大,但大明离南洋很遥远。 只能震慑暹罗,要出兵暹罗,那会费时费力,代价不小。 若不是有占城亡国的前车之鉴,又见郑和船队规模如此浩大,昭禄群膺真不想归还两国有关大明的诰印。 要暹罗王心服口服,光靠言语震慑是不够的,必须用行动证明大明的使团是有本事、有能力,能服人的。 “不知暹罗王,有什么要求?”郑和不卑不亢,不动声色。 “哈哈,圣使言重了,本王哪里敢向天朝圣使提要求,”昭禄群膺微笑道:“本王听说,天朝的岐黄之术独步天下,想请圣使为暹罗国的百姓医治一二。” 听到国王这么说,刚才一直沉默的暹罗国群臣纷纷大声附和。 从这些暹罗国的大臣语气里,郑海听出了猫腻。 他明白,这些人根本就不赞同他们的国王归还满剌加与苏门答剌的大明赐予的诰印与礼物。 劫掠邻国的财宝、扣押占城国使者并索要赎金,这是他们暹罗国国王默许的。而这些事情对他们这些臣子是大有好处,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要他们把到手的财物再还回来,遭受损失的是他们。 他们当然不乐意,只是碍于大明的天威,碍于国王的权威,他们不好当着郑和使团的面提出来。 如今,昭禄群膺国王这么一说,他们就借题发挥了。 连“岐黄之术”这个词都懂,这昭禄群膺真是个中国通。 岐黄之术,泛指中医医术。 “岐黄”中的“黄”是指轩辕黄帝,“岐”是指黄帝的臣子岐伯。 黄帝与岐伯经常探讨医学问题,相传《黄帝内经》为黄帝所作,后人以岐黄之术指代中医医术。 郑和当然知道暹罗国国王这是故意出难题,目的是不想归还大明赐予满剌加与苏门答剌两国的诰印。 他微笑道:“我天朝医术自然独步天下,不过,暹罗医术也不弱……” “诶,圣使谦虚了,我暹罗医术岂能与天朝相比,还请圣使不要推辞。” 在一旁听着,郑海在心中暗暗吐槽:这昭禄群膺真是老谋深算! “暹罗王,我使团船队出使只带了一些普通的医官,”郑海急忙救场,“若要医治贵国百姓的疑难杂症,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斜了一眼郑海,昭禄群膺呵呵笑道:“这位通事,如若是敝国百姓的寻常小病,本王岂敢劳烦天朝圣使。” “什么通事,这是我们使团的副使,大明的辅国公!暹罗王,请你放尊重点!” 旁边的大明的礼部官员对昭禄群膺的傲慢很生气,上前解释郑海的身份。 “哦,原来是副使,还是国公啊,本王失礼了。” 昭禄群膺微微躬身,随即又道:“这位国公,莫非你们是不愿为敝国百姓医治?” 暹罗王不可能不知道郑海的身份。 他故意贬低郑海的身份,就是为了挑起矛盾,激怒郑海,趁机发难。 郑海与郑和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郑和从容道:“既然暹罗王有求,那本使自然愿为敝国百姓诊治。不知是病症如何?” 昭禄群膺一脸笑容,暹罗国的一众大臣也是一脸得意。 “来人,传病人。” 昭禄群膺忘乎所以地喊了一声汉语,这次醒悟,又用泰语说了一遍。 郑海与郑和连忙与身旁的礼部官员协调,叫来船队中最厉害的医官。 “放心吧,两位大人,属下一定尽力,不给大明太医丢脸。”船队医官向郑海、郑和信誓旦旦。 不一会儿,暹罗王的两名侍从带着一名病人,走进殿中。 那病人一进殿,郑和与一众大明使者都傻眼了。 “两位大人,这等怪……怪病……属下未曾见过,属下……属下无能。” 郑海嘴角一勾。 凑到郑和耳边,他附耳低语道:“三宝,这个病,我有办法……” 第459章 恩威并济(下) 这名病人是一名暹罗女子。 她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的脖子肿大,肿得几乎与脑袋一样大。 鼓胀的脖子像牛蛙鸣叫时鼓起的气囊,与身体不成比例,极为碍眼。 盯着这名女患者,大明使团几乎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暹罗国王与暹罗众臣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听到郑和使团船队的医官说无能为力,暹罗王与一众大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天朝圣使,这种怪病在敝国实为常见,但国中上下却无人能够医治。不知圣使,能否医治?” 暹罗国王昭禄群膺借机向郑和施压,面色威严,语气却并不友善。 大明使团中的医官都面露难色,一个个垂头丧气。 扫了一圈众人,郑和再次看向身旁的郑海,轻声问道:“小海,你真的有把握?” 郑海对郑和轻轻点头。 他走上前,对暹罗王抱拳,问道:“暹罗王,治病须知病因,你们可知,这种病是因何而起?” 昭禄群膺一脸诧异,当场愣住了。 他原以为大明使团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郑海直接问起了病因,一副要替患者医治的模样。 昭禄群膺自然不知道病因,看向周边的群臣,群臣却都摇头不知。 “不知圣使可知,病因是什么?”昭禄群膺试探性地询问郑海。 郑海一脸严肃道:“这种病少说已经有数十年了,你们却找不到病因,而我们刚到暹罗国,你们便叫我们医治?” “暹罗王,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郑海大声质问。 暹罗王的脸色十分难看。 扫了一眼大明使团中的医官,他浅笑道:“国公,是不是你们医治不了,这才找理由推脱……” “谁说我们治不了?!这个病可以治。” 郑海打断了暹罗王昭禄群膺的话。 听到郑海的话,不仅是暹罗王与一众暹罗大臣,连同大明使团中的医官都一脸惊讶。 愣了片刻,昭禄群膺问道:“你真的有办法治愈?” “治愈,我不敢说,但我们有办法防治。只有找到病因,才能对症下药。”郑海一脸自信。 “防治?”昭禄群膺有些不解。 郑海解释道:“这种病,可以预防,但病重后要彻底根治,那很难。因此,需要先找出病因……” “好!能治就好!” 昭禄群膺一脸兴奋:“圣使,你说要我们做什么?” 在暹罗,这种怪病是比较常见的,但却无人能医。 昭禄群膺原打算用来刁难大明使团,没想到,这怪病竟有人能够医治。 这是歪打正着,他自然高兴。 “要诊治此病,我们需要先调查、问诊一番,然后,再根据病因对症下药。” 扫了一眼暹罗国王,郑海又道,“我们需要安排医生对病人进行专门的问诊,先给我们安排个地方住下吧。” 听到这,暹罗国王随即吩咐人带郑和使团下去,到专门的驿馆休息。 这位暹罗女病人得的是大脖子病,郑海自然知道病因,但他故意不说。 说要调查一番,他为的是给使团中的医官们争取时间,为的是占据主动,不被暹罗王牵着鼻子走。 大脖子病,就是后世说的甲状腺肿大,是因为人的身体缺碘导致的。 只不过,这暹罗女患者的病症实在是太严重了,脖子肿得粗大无比,应该属于后期病症。 要彻底根治,别说是郑海了,就是现代医学,只怕都不能夸下海口。 跟着暹罗国的侍者来到住宿的驿馆,郑海将使团中的医官召集起来,商量对策。 “恕属下直言,郑副使,这病人的病只怕是治不好了。” 一名年长的老医官对郑海摇摇头。 听了老医官的话语,郑海有些好奇,忙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病?” 老医官点点头,回答道:“此病名为瘿(ying),瘿又分多种,如气瘿、肉瘿、石瘿等。此人的瘿其大无比且坚硬如石,属于石瘿,只怕药石已无效……” 听着老医官的话,旁边的众医官也连连点头。 郑海也很震撼。 没想到甲状腺肿大,在大明就已经有了很全面的认识。 他不是医生,并不了解这患者的具体病情。 但从老医官的诊断与分析来看,这名暹罗女患者的甲状腺肿大已经发展成了甲状腺癌。这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病的?知不知道治疗这药方?”郑海再次询问老医官。 大脖子病,一般是饮食中缺少碘元素的摄入,人体缺碘,导致甲状腺激素分泌出现问题,这才导致肿大。 老医生回复道:“属下年轻时喜好查看各种病理典籍与古书奇谈,因此,知道一些。” 郑海、郑和与一众医官都钦佩地点点头。 “《吕氏春秋》有云;‘轻水所,多秃与瘿人。’ “三国时嵇康着《养生论》记载曰;‘颈处险而瘿,水土之使然也…… “南北朝郦道元在《水经·沔水注》又道;‘盐井,食之令人瘿疾……” 老医官如数家珍,将有关大脖子病,即瘿病的相关古书记载一一道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看向老医官的目光都有一种赞同之色。 老医官解释道:“治疗瘿病的方法,古书中也有记载。 “《神农本草经》曰:‘海藻,主瘿瘤结气’。 “唐代《千金要方》记载有用猪靥(yè)散、羊靥丸治疗瘿病,不过,具体药方,属下记不清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众人都不免叹息了一声。 “那你可以试试《神农本草经》的办法,给她服用海藻,怎么样?”郑海询问老医官。 知道是缺碘引起的大脖子病,但具体治疗方法,郑海也不太了解。 他可不是医生,还是得依靠这些医官。 看向那名暹罗国女患者,老医官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人已病入膏肓,唯有一种方法,或许可行……” “什么方法?” 郑海与一众医官都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老医生一脸凝重道:“古代华佗有切除术,或许可以一试,不过……” “不过什么?”郑海与郑和异口同声。 其他的医官却摇摇头。 老医官叹了一口气,说道:“古语有云:‘十人割瘿十人死’。” 郑海与郑和对视一眼,同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相对于郑和的一脸凝重,郑海反倒是有些兴奋。 这华佗的切除术,那可不就是现代的开刀。 治疗甲状腺癌,古人竟想到了开刀,这先进程度不亚于二十一世纪啊! 若不是古代的医疗卫生与病理认识程度不如后世,那说不定古代的手术还真可能成功。 一想到这,郑海怎么不激动。 中医一点都不比西医差,甚至还领先了好几个世纪…… “小海,这该怎么办?” 郑和的声音将郑海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郑海安慰众人道:“没事,这个病人救不了,还有许多病症相对轻的病人,我们可以医治他们。” 听了郑海的话,众医官微微惊讶,你看看我,看看你。 “小海,你是说暹罗国得这种怪病的人有许多?”郑和替众人发问。 郑海微微一笑,回复道:“老医官刚才不是的《养生论》不是说了吗?‘颈处险而瘿,水土之使然也’。既然是水土的原因,那么得病的人,肯定不知一两人……” 就在这时,狄云与施若绮走进馆驿的房间,走到郑海面前,一脸生气。 “海哥,你骗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榴莲!” 众医官一头雾水,看向郑海。 郑海哈哈笑:“有,榴莲是个好东西,我叫暹罗国王帮你找……” 第460章 治病传术 第二天,郑海与郑和率领大明使团再次拜见暹(xiān)罗国国王。 得大脖子病的病人并非一人,与郑海料想的一样,不少暹罗国百姓都得了大脖子病。 得这种病的暹罗国病人大多是靠近山区的百姓,而且,以女性居多。 在暹罗国国王的陪同下,郑海、郑和与使团的一众医官前往大脖子病发生的主要地区进行调查与走访。 “国王陛下,这个怪病的分布有一个特点,您是否发现?” 郑海问暹罗王昭禄群膺(ying)。 “圣使,这个病的分布有什么特点?”昭禄群膺一脸茫然。 他并未注意到病区的地理分布,只好虚心向郑海请教:“还请圣使,明言。” “这个病大多分布在内陆与山区,而沿海地区极少出现。” 听了郑海的话,昭禄群膺又查看大臣呈报的得病地区与人数,发现确实是这样。 大脖子病的地理分布呈现北多南少,北边的陆地与山区是主要病区,而南边近海很少有相关病例报告。 昭禄群膺一脸诧异,忙问道:“圣使,这是为何?你可找到病因?” 郑海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老医官,示意老医官来解释。 老医官向暹罗王行礼道:“启禀大王,此等怪病在我们大明也有记载,我们称之为瘿(ying)病。” “哦?那天朝可曾找到病因,能否医治?” “禀大王,此病我国古书早有记载,”老医官一脸自信,娓娓道来,“三国《养生论》曰:‘颈处险而瘿,水土之使然也’。” “水土使然?”昭禄群膺轻声念叨着,“这病因源自水土?” 郑海微笑着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大明使团的正使、他的义兄郑和。 他并不想将医治大脖子病的功劳归于自己,而是希望将这个功劳归功于大明使团。 因此,他让郑和出面解释,以大明使团的名义医治暹罗国的病人。 郑和点点头,回答道:“禀国王陛下,瘿病确实与水土有关,但更与贵国的使用的盐有关。” “盐?”昭禄群膺有些困惑,“圣使,这与盐有什么关系?” “敢问国王陛下,贵国百姓食用的是不是以井盐为主?”郑和询问暹罗王。 昭禄群膺点头称是,又问:“圣使,难道这与瘿病有什么关系?” 郑和解释道:“我国先贤有一人名为郦道元,他着有一本《水经注》,其中有一段记载说:‘盐井,食之令人瘿疾’。食用井盐与瘿病有关联……” 井盐,通过打井的方式抽取地下卤水,通过蒸煮制成的盐,因此称为井盐。 与海盐相比,井盐受地质条件与地下水影响,可能缺乏碘元素。 长期食用缺乏碘元素的食盐,从食物中的摄取的碘元素不足,便有可能得大脖子病。 听着郑和的解释,昭禄群膺满脸钦佩:“中国圣贤无数,古书浩如烟海,文化源远流长,中国医术更是高超卓绝,着实令我暹罗羡慕。圣使,不知古书中可有医治之法?” “有!” 郑和点头微笑道:“《神农本草经》有曰:主瘿瘤气,颈下核,破散结气,痈(yong )肿症瘕( jiǎ )坚气,腹中上下鸣,下水十二肿……” 听到郑和引经据典,暹罗王昭禄群膺再次露出钦佩之色。 郑和令老医官拿出使团研究出来的中药药方,交给暹罗王。 “这实在是太好了!圣使,你们是暹罗人民的恩人啊!” 拿着药方,暹罗王激动万分。 他甚至要向郑和跪下行礼,以表达心中的激动与感谢之情。 扶着暹罗王的手臂,郑和并没有令暹罗王跪下。 郑和深情道:“国王陛下,暹罗乃我大明之宗藩,我们实为兄弟之邦。暹罗人民亦是我等兄弟,治病救人,是我们义不容辞之事……” 听着郑和的慷慨之词,郑海不禁暗叹: “三宝真是天生的外交家,这外交辞令,无师自通啊!” 暹罗国王与一众暹罗国的大臣对郑和使团的态度悄然转变。 从一开始的畏惧到心有怨气,再到如今的心服口服,他们已经彻底转变对大明使团的态度。 暹罗国王昭禄群膺握着郑和的手,与郑和称兄道弟,完全没有了国王高高在上的姿态。 郑和并自吹自擂,邀功请赏,反而提醒道:“国王陛下,这药方虽可医治瘿病,但需要长期服药,治愈此病并非一日之功。” 昭禄群膺微微一愣,随即又道:“只要能治就好,圣使放心,本王并不急于一时。” “国王陛下,此病要治愈,需长期用药,可普通百姓贫困,这并非根本之计。” 听着郑和的话,昭禄群膺重重地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问题。 富人长期买药治病都可能因病致贫,而穷人又如何能够长期买药治病呢? 郑和坦诚道:“国王陛下,比起治疗,应对此病,更应关注的另一个方面是预防……” “预防?”昭禄群膺有些不解。 预防一词,是郑海使用的新词,郑和、狄云等人容易理解,可别人却一知半解。 即便昭禄群膺是中国通,曾经学习过汉语,但对于此类新词,他还是很懵。 郑和解释道:“预防就是事先防止,如果不长期食用用井盐,瘿病可能就不会发病……” “不食井盐?” 昭禄群膺惊讶地看着郑和,摇摇头道,“敝国以井盐为主,不食井盐,那敝国百姓该如何生存?” “可以海盐。”郑海插了一句话。 “海盐?”昭禄群膺摇摇头,“敝国并不产海盐,这如何是好?” 郑海好奇地问道:“贵国有海,为何不产海盐?” “敝国无人知晓如何炼制海盐。”昭禄群膺坦言。 愣了一下,郑海心中只想发笑:这炼制海盐是很高超的技艺吗?我们中国炼制海盐不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吗? 转头看向义兄郑和,郑海悄悄使了一个眼神。 郑和冲着他眨了眨,表示明白。 郑海单膝跪地,对郑和抱拳行礼,郑重其事道:“为了兄弟之国百姓免受瘿病之苦,恳请正使大人,将我天朝炼制海盐之秘术,授予暹罗国。” 郑和心领神会,扭头看向身边的一众大明随从官员,一脸为难道:“我大明炼制海盐之秘术,乃祖宗之法,千百年来未曾外传,这……这,本使一人不能决之,需向天子奏请……” “正使大人,这奏明天子需要很长的时间,”郑海再次恳请道,“属下恳请大人,为暹罗百姓着想,破格传授海盐炼制秘术!” 郑海与郑和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陪同视察病区的一众使团医官与官员都有些懵。 他们并不知道这两人这是什么个情况,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狄云也是一愣。 他跟郑海来此,是为了寻找榴莲果,对什么瘿病根本就不关心。 见到郑海对他使眼色,狄云连忙跟着单膝跪地,高声呼喊道:“请正使大人为暹罗百姓着想,破格传授海盐炼制秘术!” 副使王景弘回过神,立即附和道:“恳请正使大人,为暹罗百姓着想,破格传授海盐炼制秘术!” 一众大明使者反应过来都单膝跪下,附和着。 一众暹罗国的臣民虽不懂汉语,但从翻译那里得知缘由,纷纷跟着跪下。 “好!”郑和慷慨激昂道,“那本使就破例一回,将海盐炼制秘术授予暹罗,愿暹罗百姓免受怪病折磨!” 暹罗国王昭禄群膺激动得落泪。 一众暹罗臣民得知结果后,大声欢呼。 暹罗王命人将郑和抬上白象背上的宝座,大明使团每名医官都坐上了大象,在王城里游行,供暹罗人夹道欢迎。 狄云与郑海同坐一头大象,看着欢呼的人群,露出了笑容。 凑到郑海身边,狄云低声道:“哥,你又骗人了。” 郑海笑了笑:“这是善意的谎言……” “哥,那你有没有对我使用善意的谎言?” “没有,绝对没有!”郑海一本正经。 “哥,那我的榴莲呢?” 第461章 治病传术(二) “圣使,你要找的榴莲果,找到了!” 坐在大象背上的藤椅,暹罗王冲着郑海喊了一句。 同样坐在大象的郑海与狄云互相对视了一眼。 说曹操,曹操到;说榴莲,榴莲就找到了? 郑海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和狄云说的话传到了暹罗王的耳朵里。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个巧合。 他与狄云说的是悄悄话,而且,距离前面的暹罗国王与郑和的大象有一段距离,不可能被暹罗王听到。 郑海令驾驭大象的暹罗驯象人驱赶大象,来到暹罗国王的大象旁边。 “国王陛下,你的消息是真的吗?” 郑海问了狄云一直想问的问题。 之前,郑海曾向暹罗国王提出过寻找榴莲果,并描述了榴莲的模样。 当然了,郑海的借口自然不是说榴莲好处,而是说榴莲能治病。 “回圣使,你要找的榴莲水果在素叻(lè)他尼,”昭禄群膺又道,“而且,不叫榴莲,苏门答剌人叫它‘赌尔’。” 素叻(lè)他尼位于暹罗国南部,在马来半岛东海岸,濒临暹罗湾。 在梵语中,素叻(lè)他尼,意为“好人居住的城市”。 坐在大象背上,狄云小声嘀咕道:“哥,榴莲与赌尔,这读音差别也太大了吧?” 为了炼制海盐,郑和使团与暹罗国王一同南下,寻找合适的滨海场地。 只有光照足、降雨少、蒸发量大且海滩平缓、海水干净的滨海地区,才能作为海盐场。 郑和船队抽调一些船只与暹罗王的船只组成考察船队沿着暹罗湾南下,寻找适合建造海盐场的场地。 最终,在佛丕府找到了符合海盐场的条件海滩,那个地方叫班廊。 从使团中调集工匠与有制作海盐经验的水手,郑和协助暹罗王建造海盐场,将海盐生产的技术传授给了暹罗人。 自此,暹罗国有了海盐。 郑海和狄云并没有在佛丕府停留,而是乘船继续南下,前往发现榴莲的素叻(lè)他尼府。 在发现榴莲树的森林里,郑海与随行的官员还发现了大片的紫檀木。 狄云用衣服兜着两个比脑袋还大一圈的榴莲,问郑海:“哥,你为什么要让他们砍这种树?” 郑海解释道:“这是紫檀木,是非常好的木材,以后造船、造家具都可以用得上。得砍一棵拿回去,给你三宝哥看看,或许,还能跟暹罗王谈一谈……” “哥,这榴莲太扎手了。” 狄云放下怀里的两个榴莲,甩了甩胳膊,一脸无奈。 两个比脑袋还大的榴莲,浅黄色的表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三角形锥刺。 一个估计有四五斤重,抱着两个,那至少是九斤重了。 郑海笑着问道:“为什么不拿榴莲顶部的果柄?” “万一,把它甩了怎么办?”狄云有些不放心,“还是整个抱着比较稳妥。” “你现在要不要尝一下?”郑海问吃货狄云。 “哥,这玩意真的好吃吗?” “绝对好吃!” 说着,郑海从侍卫手里拿来一把开山刀,顺着榴莲果的粗糙外皮割了几刀,一点一点剥开榴莲的外皮,再顺着裂开的果皮掰开。 浅黄色的果肉裸露出来,一阵奇异的臭味,扑鼻而来。 “哥,这么臭,真能吃吗?” 狄云的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身旁的侍卫也是一脸嫌弃,摇了摇头。 郑海二话不说,伸手一掏,挖出浅黄色的酥肉,直接塞进嘴巴里。 “啊!令人怀念的味道!” 见郑海一脸享受的表情,狄云与一旁的侍卫都有些不敢相信。 “哥,真的好吃?”狄云捏着鼻子,好奇地问郑海。 他还记得,在海上吃的那碗皮蛋粥,对郑海的演技记忆犹新。 他不太相信郑海此时的表情。 “臭豆腐你吃过吧,你说好不好吃?” 说着,郑海又掏出一片榴莲肉,放入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狄云很矛盾,嘴馋但又怕上当受骗。 纠结了好一会,他才伸出一只手,掰了一小块榴莲肉。 眼睛盯着郑海,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榴莲肉,慢慢放入嘴里。 狄云一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咀嚼两下。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哥,好吃!” “没骗你吧,这可是人间极品!难得的美食!”郑海笑了。 “嗯嗯,好吃!真好吃!” 狄云对榴莲赞不绝口,直接将掰开的半个榴莲抱在怀里:“哥,你一半,我一半,这半给我吧。” “好!你吃你的。” 郑海笑着,将剩下的另一半递给旁边的侍卫们,叫他们也尝一尝。 正当众人赞不绝口地品尝榴莲时,一名大明使团的士兵匆匆前来报信。 郑海放下榴莲,直接返回船上,听取使团官员的汇报。 郑和派人来传令,要郑海等人立即返航,回暹罗国王城。 信中说,王城附近出现了疫病,使团的医官忙不过来,希望郑海回去帮忙。 郑海下令,将砍伐的紫檀木装船,所有船只即刻起锚,准备返航。 带领一帮侍卫从树林里撤出来,狄云登上船就询问郑海:“哥,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急着返航呢?” 郑海扫了一眼狄云身后的一帮侍卫。 他们两人为一组,肩上搭着一根树枝,抬着一大布袋,鼓囊囊的。 “小云,他们这抬的是什么东西?” “哥,你不知道,这周边有一片林子,全是榴莲树……” “他们抬的是榴莲?”郑海有些惊讶。 “是榴莲,”狄云一脸兴奋,“哥,要不我们再多呆两天?我带人将那些榴莲全摘了……” “不行!” “哥,反正是无主之地,野生的榴莲,暹罗人又不吃,留着那多浪费!” “你三宝哥来命令了,暹罗王城附近爆发疫病,叫我们帮忙,必须即刻返回!” “哦~” 狄云微微撅起嘴,回头望了望那片绿色的树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轻轻摇了摇头,郑海也叹了一口气。 船甲板上,侍卫们放下装满了榴莲的布袋。 五十名侍卫,抬回来二十五个大麻袋,每个麻袋都鼓囊囊的。 “小云,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你就搜刮了这么多榴莲?” “哥,这才多少啊!你要是再给我两天,我保准……” “不行!军令如山,你三宝哥下的命令,必须坚决服从。”郑海断然拒绝。 …… 数天后,郑海等人回到暹罗国王城。 王城附近的百姓得了一种怪病,暹罗国的医生束手无策,因此,向郑和使团求助。 郑和使团的医官们举办义诊,免费看病,忙得不可开交。 郑海负责指挥水手们,协助医官们问诊。 一方面,他安排士兵们维护秩序,安排暹罗人排队就医,另一方面,他组织水手们帮医官烧水、熬药。 施若绮慌慌忙忙跑来,冲郑海喊道:“慎之,不好了!小云,他也生病了……” 【注】 马欢(明).《瀛涯胜览.苏门答剌》:“……有一等臭果,番名赌尔(乌)(焉),如中国水鸡头样,长八九寸皮,生尖刺,熟则五六瓣裂开,若烂牛肉之臭。内有栗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块,甚甜美可食,其中更皆有子,炒而食之,其味如栗。” 百科资料:“马来语称榴莲为‘徒良’,泰语一直保留这样叫法,中文译为‘榴莲’。” 第462章 治病传术(三) 狄云躺在床上,呼吸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面色胀红,病恹恹的样子。 郑海和施若绮走进房间时,使团中的一名医官正在为狄云诊治。 “狄公子,你哪里不舒服?”医官问狄云。 狄云回答:“我有些喘不上气,还有肚子胀胀的……” “你脉搏急促,肝火上行,是大补之症。”医官一边把脉,一边询问,“请问狄公子,最近是否吃了什么补药?” “我,我没有吃什么补药啊!”狄云一脸茫然。 扫了一眼狄云的房间,郑海又气又想笑。 地板上,一堆榴莲皮,堆砌在一起,那都不只一尺高了。 “小云,我问你,你吃了几个榴莲?”郑海盯着狄云。 “哥,我……我,吃的不多,也就,吃了五六个吧……” “五六个!这还不多?”郑海要被狄云气笑了。 他对这贪吃的小馋虫是又气又恼,又觉得很好笑。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一旁的医官和施若绮都有些懵。 “辅国公,这榴莲是什么大补之物?”医官问郑海。 郑海笑着道:“这榴莲确实是大补之物,一个榴莲三只鸡,他吃了六个榴莲,那就是十八只鸡。这可不就是大补!” “哦,原来如此!”医官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点点头。 “慎之,那小云这得的是什么病?” 施若绮知道榴莲,但她更关心狄云现在的病。 郑海没好气道:“这那是什么病,这是吃多了,补过头了!” 医官认同道:“辅国公所言正是,这狄公子确实是大补之症。属下给狄公子开一剂药……” “不必劳烦医官,你先回去诊治病人吧,我有办法治好他的贪吃病。” 郑海没有叫医官留下帮狄云治病,而是直接送走医官。 狄云一脸委屈:“哥,你怎么不让大夫给我治病,我真的难受。” “这叫自作自受!”郑海瞪了狄云一眼,“以后,可不敢这么吃,凡事过犹不及,要适度!” “哦——”狄云不敢吭声。 施若绮有些不放心地询问道:“慎之,这小云的病,真的不用吃药?” 郑海看向施若绮笑道:“药是得吃,不过,这不需要医生开药,我知道怎么治他的贪吃病。 “二姐,你拿些榴莲皮去洗一洗,加些盐水,给小云煎两碗汤水,给他服下,可以缓解他的症状。” 听了郑海的话,施若绮连忙拿着榴莲皮去煎药汤。 不过多久,她就端着榴莲皮熬制的盐水药汤走进来。 狄云服下汤药后,胃胀得以缓解,呼吸趋于平缓,潮红的面色也慢慢恢复了。 看着狄云的病症得以缓解,施若绮满脸欢喜:“慎之,没想到,你还懂医药,真厉害!” 郑海咧嘴一笑,有些得意。 “没想到,这榴莲皮和盐水竟能治病!”施若绮啧啧称奇。 “榴莲皮、盐水?”郑海轻声重复着施若绮的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两样东西!”郑海如梦初醒,一脸灿烂的笑容。 “慎之,你想到什么?” 施若绮还想询问,郑海却兴冲冲地跑出了房间。 施若绮看向床榻上的狄云,想问问狄云是否知道郑海的想法。 狄云轻轻摇头。 还没等两人说话,郑海又从屋外跑了进来。 “忘了,差点忘了,这宝贝得带上!” 郑海不理会施若绮与狄云,而是在桌子上铺了一张布,将地上的榴莲皮全部捡了起来,一个个放在布上。 施若绮一边帮郑海打包榴莲皮,一边询问:“慎之,又是谁吃多了榴莲?” 瞥了床上躺着的狄云,郑海笑着回答:“除了床上这只馋虫,可没有多少人知道榴莲好吃,他们都嫌榴莲臭呢……” 狄云老脸一红,没敢插话。 扫了狄云一眼,施若绮呵呵一笑,问道:“那你拿这些榴莲皮做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郑海提起布包裹,回答道,“这榴莲皮能治病!” 在施若绮与狄云的面面相觑中,郑海快步走出了房间。 大明使团能够治疗大脖子病的风声传开后,向使团寻医问药的暹罗百姓就络绎不绝。 为了方便暹罗百姓,郑和与暹罗王一商议,就在王城中最大的寺庙举行了义诊活动。 患各种疑难杂症的暹罗百姓从各地赶来,郑和使团忙得不可开交。 而这个时节,最为常见的病症是各种瘙痒症,用郑海的话来形容就是皮肤病。 瘙痒不要命,但痒起来,真的令人发狂。 有的暹罗人都抓烂了皮肤,看着实在令人揪心。 更令使团的医官们担心的是,有些皮肤病还能传染。 普通百姓缺医少药,一人很可能传染给全家。 郑和使团的医官们能治大部分瘙痒症,但前来看病的病患越来越多,而船队自身的中草药储备有限,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是郑和急着把郑海等人叫回来的原因。 大明使团缺人手也缺医药了,需要人照看病人,也需要人采购和采摘草药。 “小海,我正找你呢,快想想办法,该如何解决草药的问题?” 一看到郑海走进来,郑和立马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辅国公,你点子多,快想想办法吧,”副使王景弘也是一脸焦急,“咱使团的中草药可不多了,要是多给暹罗了,那接下来的行程可不好走!” 将手中提着的包裹往桌子上一丢,郑海一脸自信道:“药物的问题我已经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郑和与王景弘异口同声。 “就在包裹里。” 王景弘连忙打开布包裹。 十几片淡黄色的榴莲皮,出现在郑和与王景弘的眼前。 “这些是什么?”郑和有些不解地看着郑海。 没等郑海回答,王景弘回答道:“这是榴莲皮,小的听说,狄公子带了十几袋这种水果回来……” “没错!就是榴莲!”郑海赞许地看向王景弘。 他向郑和与王景弘解释了一番有关榴莲的事,他还介绍了榴莲皮能止痒的功效。 榴莲可供药用,果肉大补,具有健脾补气,补肾壮阳的功效;而榴莲果皮具有降火、补血益气、滋润养阴等作用;果核具有温和补肾功效。 此外,榴莲入药,还可治风热、黄疸;治疥癣、皮肤瘙痒等症。 郑海将榴莲果皮与果核的妙用介绍给大明使团中的医官,叫众医官试着使用榴莲皮为草药,给患瘙痒症的病人煎服药汤或用来沐浴。 此外,郑海还建议众医官使用盐场的盐卤水进行杀菌、消毒、止痒。 一开始,使团的医官们都表示怀疑,但试过之后,无不对郑海刮目相看。 经过内服榴莲汤药、外敷盐卤以及沐浴榴莲汤水,郑和使团的医官们不仅治愈暹罗人的皮肤炎症,还节省了大量的中草药。 郑海的“奇思妙想”解决郑和使团的困难,也为使团赢得了暹罗人的广泛赞誉。 为了表示对郑和与大明使团的感谢,暹罗王昭禄群膺下令为郑和建立一座庙,里面供奉着一尊长达10米的郑和卧像。 离开暹罗之前,郑和还与暹罗王达成了紫檀木交易约定:以100根紫檀木为一个计量单位,大明以黄金购买暹罗的紫檀木。 “海哥,三宝哥,我们就这么走了?要不我们顺路去一趟素叻(lè)他尼府。” 郑和一脸疑惑:“小云,这是为何?” “三宝,他还惦记着那里的榴莲树……” “海哥,那里不只一棵榴莲树,那是一片榴莲树林……” “呵呵,等下次来暹罗吧。”郑和笑了。 “啊?那要到什么时候啊!” 施若绮呵呵笑道:“小云,我还知道一个地方有许多榴莲,你想不想知道?” “嫂子,哪里?” “离我们旧港不远的地方……” 【注】 周志斌着《郑和》: “为感谢郑和,暹罗国王敕令修建了一座郑和庙,里面供奉了一尊10余米长的巨大郑和卧像。” “停留暹罗期间,郑和还派了一支船队前往真腊(今柬埔寨)访问。” 第463章 旧港宣慰使 在郑和使团出使暹罗期间,大明迎了一个特殊的访问使团。 永乐六年(1408年)八月二十日,浡(bo )泥(今文莱)国王麻那惹加那率使团抵达大明都城南京。 南洋浡泥国使团人数达150多人,使团中除了浡泥国的王室大臣,国王还带着他的4岁王子以及嫔妃。 这等规模的使团实属罕见。 这是朱棣登基以来访问大明的第一位南洋诸国国王。 朱棣特别重视,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接待了浡泥国使团。 朱棣将浡泥国王朝贡的礼物安放在文华殿,在奉天门宴请浡泥国国王、王妃等人,安排浡泥国使团在会同馆住下。 浡泥国国王的来访,可以算是郑和下西洋的成功,也就是朱棣的成功。 从此,还有谁敢说朱棣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 还有谁,敢说下西洋的不是? 宴会结束后,朱棣志得意满地走进奉先殿。 奉先殿中,供奉着明太祖朱元璋及孝慈高皇后马皇后。 “父皇,你看到了吗? “浡泥国国王率团来朝,我大明威名远播,何等气势! “父皇,朕比您的孙儿朱允炆要强! “在朕的治理下,大明蒸蒸日上,海外诸国无不臣服…… “父皇,您在泉下有知,应该为朕高兴。 “不只是浡泥国,今后还会有更多的邦外藩国来朝。 “朕,要让万邦来朝,让大明威镇寰宇!” 出了奉先殿,朱棣又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 此时,俆皇后的梓宫依旧停放在坤宁宫中。 永乐五年(1407年)七月初四,俆皇后病逝,十月十四日,定谥号为仁孝皇后。 俆皇后生前想回北平,朱棣打算将俆皇后埋葬在昌平。 因此,皇后死后并没有下葬,梓宫(即棺材)在宫中停放。 浡泥国国王与王妃向仁孝皇后进献了金缕文笺(jiān)表及浡泥国土特产。朱棣一并将这些东西带到坤宁宫,放在俆皇后灵前。 “皇后,朕来看你了。” 朱棣上了一炷香,静静地望着俆皇后的棺椁。 “皇后,这些是浡泥国国王与王妃进献给你的。 “皇后,朕想你了……” 一年过去了,俆皇后的寝宫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动,一切如旧。 所有的物品还和俆皇后生前一样摆放着。 灯照常点着,熏香还是皇后喜欢的那一种,就连书桌上皇后用过的书册依旧摆放着。 只是,俆皇后不在了,寝宫里只有这冰冷的棺椁陪伴着朱棣。 每到夜深人静时,朱棣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趴在俆皇后的棺椁上,他一个人对着棺椁自言自语: “皇后,朕已经叫他们在北平寻找适合的山陵了…… “朕答应你,一定带你回北平…… “朕答应你,好好照顾你的妹妹,只是,她不愿意入宫陪你…… “朕知道,你的性子,朕不会勉强她的…… “皇后,不是喜欢佛陀吗? “听说锡兰国寺庙里有佛陀的舍利,朕已经派三宝前去供奉,为你布施……” 从坤宁宫出来,朱棣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朱棣问纪纲:“朕交代你的事,办得怎样了?” 纪纲抱拳回答:“陛下,徐姑娘她……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 “算了,朕不想勉强她,这件事先放一放吧。” “是,陛下。” “溥洽那里,有进展吗?” 纪纲再次抱拳,低头回应道:“禀陛下,那和尚坚称,不知那人的下落……” “继续审,审到他说为止。” “臣明白。” 顿了顿,朱棣又问:“锦衣卫清理干净了吗?” 纪纲抬起头,一脸自信道:“启禀陛下,臣已经悄悄将辅国公的人全部剔除出去,现已清理干净。” “郑海是个能臣,他的人,你不要做的太过。” 纪纲咬咬牙,抱拳道:“臣,明白!那个冯致远,臣没有动他,将他安排在北平了……” “嗯,这样便好。” 朱棣背过身,看向桌子上的一艘宝船模型,身上拿起船模型。 打量着精致的宝船模型,轻轻用手指碰了碰木雕模型上的船队帆,船帆随着转向一边。 他微微翘起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欣赏:“郑海若能从西洋平安归来,朕,还是会重用他……” 纪纲轻轻抬起下巴,望了一眼皇帝的背影,微微皱眉,眼神中有一丝嫉妒。 远在南洋的郑海,站在船甲板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夜里寒凉,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吹海风,就不怕得风寒?” 施若绮拿着一件披风,直接走过来为郑海披上。 冲着施若绮微微一笑,郑海柔声道:“二姐,谢谢你。” 施若绮给郑海翻了一个白眼:“你还叫人家二姐,就不能改一改?” “那……那叫大姐?”郑海一脸坏笑。 “哼!”施若绮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啊——嘁!”郑海又打了一个喷嚏。 施若绮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郑海,一脸埋怨道:“叫你晚上吹海风,你看你,这下着凉了吧?” 郑海辩解道:“我这不是着凉,是有人在骂我。” “哼!净说瞎话,大晚上的,谁会吃饱了骂你,还不赶紧回船舱!”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骂我。”郑海一脸笑容。 “跟我回船舱!”施若绮拉着郑海的手,就往楼梯走。 郑海没办法只好任由施若绮拉着,跟着走下甲板。 一边走回房间,施若绮一边念叨:“你这么大个人了,都不懂照顾好自己。明天就到旧港了,要是被我爹发现,你得了风寒,那他指不定要说我不会照顾人了……” 第二天中午,郑和船队抵达旧港。 旧港的华人首领施进卿前来码头迎接郑和使团。 郑和拿出朱棣的诏书,当场宣布大明的决定。 朱棣的圣旨宣布在旧港设立宣慰使司,作为郑和船队的后勤补给中转站,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司的首任宣慰使。 由此,旧港归属大明的行政建制,成为大明的一块名义上的“飞地”。 郑和宣布完公事,众人跟着施进卿乘坐小船前往施家。 路上,施进卿将施若绮拉到一边,偷偷问:“女儿,你真的成了国公夫人了?” 施若绮害羞地回答道:“爹,你都是宣慰使了,还稀罕个什么国公啊!” “别当爹不懂大明的管制,这国公可比宣慰使有地位多了!” “爹,等到家了,我再跟你说……” “女儿,你真有本事!”施进卿满脸得意的笑容,“钓了个金龟婿,你爹我比当什么宣慰使还高兴!” 施若绮嘟着嘴,撒娇道:“爹,既然你不稀罕旧港宣慰使,那不如,你把它让给我,我来当这个旧港宣慰使。” “这个也不是不行……” “真的?”施若绮一脸兴奋。 施进卿露出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除非你与那郑海给你爹生一个大外孙!” 施若绮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爹,你说什么呢……” 第464章 翁婿夜谈 南京鸡鸣寺旁,一队锦衣卫望着不远处的尼姑庵。 尼姑庵走出一名锦衣卫,身穿千户服饰,径直走过来。 “李春,事情办得怎么样?”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抬起头,看向来人。 千户李春抱拳行礼道:“禀指挥使大人,那住持尼姑多番苦劝,可徐妙锦她……她铁了心……” “废物!” 纪纲眉毛一横,大声训斥:“连个小女子都说服不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千户李春急忙跪下求饶。 “你们谁还有办法?”纪纲看向旁边的几名锦衣卫千户。 一名千户拱手道:“既然说服不了,不如,我们直接将她绑了……” “蠢货!” 纪纲一脚飞出,踹翻了那名千户。 他一脸怒火,眼神如狼,嘴角抽了抽,狠狠道:“你个蠢货!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那名千户跪在地上,低着头,像一只瘸了腿的小狗,怯生生地不敢说话。 纪纲又踹了一脚,再次大声喝问道:“你知不知,她是什么人?!” 那千户硬生生地挨了一脚,忍着疼痛回答道:“属下,属下知道。” “她是什么人?” “禀大人,她是仁孝皇后的妹妹……” “还有呢?”纪纲又问。 “她,她……她还是中山王徐达的女儿……” “还有吗?” “禀……禀大人,她还是徐增寿的妹妹……代王妃的妹妹……” 纪纲恶恨恨地瞪了那名不识趣的千户一眼:“你要知道,她的背后是什么人?” 那名千户愣了愣,有些迷糊,看了看左右,不知纪纲所指是什么人。 旁边的锦衣卫都不敢吱声,那千户吞吞吐吐道:“徐姑娘……徐姑娘背后……是徐家……” 纪纲冷哼一声,摇摇头。 “徐姑娘背后……背后是辅国公……” 纪纲再次抬起脚,一脚飞出。 “蠢货!” 纪纲一脸怒气:“锦衣卫里,怎么有你这种蠢货?!” “属下,愚钝,属下愚钝!请大人恕罪……” “辅国公?”纪纲冷冷一笑,“那郑海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跟着陛下起兵有些许功劳,他能当得上国公?” 千户李春附和道:“属下听说,那郑海之所以能当上国公,是因为他有个好师傅,这才沾了光。” 纪纲微微点头,看向李春的眼神有些许欣赏。 李春又恭维道:“属下听说,那郑海也是锦衣卫出身,后来才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不过,如今大人才是锦衣卫指挥使,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日后的成就,定不在那郑海之下……” “陛下身边,可不只我一人,还有那都御史陈瑛。你们切不可自以为是,行事需谨慎!” 纪纲斜了李春一眼,似有责怪之意,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属下们以后一定谨慎行事。”李春连忙抱拳。 众锦衣卫也跟着附和。 “郑海敢跟陛下抢女人,你们觉得,他会有什么好下场?” 纪纲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似乎有一些嘲讽,又有一些不屑。 一众锦衣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他们有些震惊,在心中暗暗琢磨着纪纲的话: 莫非,陛下要对辅国公下手? 跟皇帝抢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肯定是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 正当一众锦衣卫晃神之时,纪纲发话了:“徐妙锦的事情,先放一放,我再想想办法。眼下有一件事,你们要立即着手准备。” 听到纪纲这么说,李春等一众锦衣卫立即肃然。 李春代表众人询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陛下打算明年巡幸北京,你们多打探打探北方的情报,可明白我的意思?” 扫了一眼身边的一众锦衣卫,纪纲的眼睛最终落在千户李春身上。 “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打算北伐?”李春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有这么说吗?” 纪纲一脸正色,随即,又露出赞许的笑容。 李春忙道:“属下该死,大人什么都没说。” 一众锦衣卫纷纷附和:“大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嗯。”纪纲点点头,一脸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尼姑庵,目光灼灼。 忽然间,纪纲的脑海里闪过皇帝的话:郑海是个能臣……朕还会重用他…… 他的脸色微沉,瞳孔收缩,黑眼珠变得更黑,犹如深渊一般幽黑而冰冷。 嘴角闪过一抹冷笑,他暗道:“国公又如何? “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他们也是国公,不照样身败名裂? “辅国公、淇国公,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将你们统统踩在脚下…… “郑海,你能做到的事,我纪纲也能做到,而且,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夕阳隐没于西边的地平线,天上的晚霞渐渐消失,黑夜慢慢降临了。 旧港的夜晚格外安静,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虫鸣声。 在异国他乡的院子里,郑海躺在一张藤椅上,享受着晚风的凉爽。 郑和与小狄云去了爪哇,宣布朱棣对爪哇西王的宽恕,免除了爪哇西王用于赎罪的其余五万两黄金。 郑海没有去爪哇,因为郑和让他留在旧港,吩咐他与施进卿叙一叙翁婿之情。 对于大明使团及船队而言,这新封的旧港宣慰使司与旧港宣慰使具有重大的意义。 旧港处于下西洋航线的一个重要节点,是大明使团船队的补给点与中转站。 有了这个“飞地”,郑和船队的停靠与补给问题得以彻底解决,大明还可以有效地震慑南洋的不安分国家,比如,暹罗国。 难得有这么一个休息的时光,郑海很享受躺在藤椅上,不去想航海的那些琐事。 “姑爷,”一个施家的下人喊了郑海一声,“老爷请您到房间里说话。” “嗯,我知道了。”郑海应了一声,慵懒地从藤椅上起身。 走进施家的客厅,他发现,厅中除了岳丈施进卿,还有施若绮和她大哥施济孙。 “郑海见过岳丈大人、大哥。” 郑海向施进卿与施济孙拱手行礼。 “贤婿,我找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谈。”施进卿眉开眼笑,满脸的笑容。 “岳丈大人,您请说,小婿谨遵教诲。”郑海有些小紧张。 他与施若绮的关系有些乱,这假结婚竟弄假成真,有些心虚。 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面对施进卿,他有些犯怵,更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是他拐跑了施进卿的女儿一般。 施进卿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简直是乐开了花。 从郑海走进厅中,他就笑呵呵的,眼睛一直盯着郑海看,越看越喜欢。 “爹,您怎么老盯着慎之啊,”旁边坐着的施若绮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哪像是要谈话,您这是在鉴宝吧?” “呵呵呵,妹夫,你别介意,”大舅哥施济孙向郑海解释道,“我爹他是太高兴了,终于把我这妹妹嫁出去了……” “哥,你这话说的,妹妹我难道嫁不出去?”施若绮有些不高兴。 看着这一家子三口互相拆台,郑海乐呵呵的,心里觉得暖融融的。 在这个世界,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 “好了!你们俩别吵了,我要跟我女婿单独聊一聊,你们都出去吧!” 施进卿从甜蜜中回过神,第一时间就是要撵走他的儿子和女儿。 “爹,你们要谈什么?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施若绮有些好奇。 “男人之间的事,你别管,”施进卿怕施若绮撒娇,连忙看向施济孙,“济孙,你带你妹妹出去,爹要和小海单独谈谈。” 施若绮与施济孙走后,郑海恭恭敬敬地问道:“岳丈大人,不知要跟小婿谈什么事?” 施进卿一脸严肃:“郑海,这件事,可是天大的事,你可不能忽悠老夫……” 第465章 海纳百川 天大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难道是朱允炆出事了? 不应该啊! 再说,施进卿也不可能知道…… 莫非,大明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也没道理啊! 我和郑和都没收到消息,他又怎么可能更早知道…… 施进卿嘴里的天大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郑海快速思索着,却始终想不明白。 最终,他放弃了自己的胡乱揣测。 再次抱拳,他恭敬道:“恕小婿愚钝,不知岳父大人所说的‘天大的事’指的是什么?是不是使团船队在爪哇出了什么事?” 施进卿摇摇头,依旧是一脸严肃:“这事与使团船队无关。” “莫非,是山海盟出了什么事?”郑海又问。 山海盟是郑海与施进卿、施若绮一起组建起来的护航商队。 郑海是山海盟的盟主,但具体事务一直由施进卿父女负责。 施进卿再次摇头,表示与山海盟无关。 “难道是旧港发生了什么事?又出现新海盗团伙了?” “都不是。老夫要跟你说的这件事,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施进卿没有摆出旧港宣慰使的威仪,又是在家里,不谈公事,这可以理解。 可郑海不理解的是,这私事,还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正当郑海苦思冥想之时,施进卿摸着胡须,一脸长辈的深沉:“天大地大,父母最大,郑海,你说是不是?” 轻轻吁了一口气,郑海点头称是。 “大明有句古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施进卿盯着郑海,“郑海,你是否同意?” “回岳父,我同意。” “古语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郑海,你可知老夫的意思?” 听了施进卿的话,郑海差点笑出声:这就是天大的事?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害他担心半天,原来施进卿是这个意思。 “回岳父,关于子嗣这件事,急不得……” “怎么?老夫想抱外孙,你都不愿意成全?” 施进卿一副长辈的语气,有些不高兴。 “岳父,不是我不想……” “你想就好!只要你想,老夫就有办法。老夫在大明得了几副偏方,回头你可以试一试……” 打开了话匣子,施进卿像一位慈父,开始唠叨起来。 “郑海啊,你父母早逝,老夫就是你父亲,你岳母便是你的母亲…… “你老大不小了,该要孩子了……若绮她也不小了…… “当年,老夫在你们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乱跑了……” 施进卿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诲,郑海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点头称是。 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大龄剩男剩女都不好过。 古代大龄剩男不娶妻,那几乎全是因为娶不起,像郑海这种被自己耽误的人极少。 大龄剩女,像徐妙锦和施若绮这种年纪还未婚的,那就更是少了。 在古代,女子超过一定的年龄还未出嫁,那是要挨罚款的! 听着施进卿犹如慈父一般的谆谆教诲,郑海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他遭父母催婚; 如今,他在这个世界结了婚,又被催生…… 接受完一顿语重心长的教育,郑海跟着施家的下人,浑浑噩噩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姑爷,到了。” 方才,他一直在想他的父母,心情有些沉重。 恍惚间,听到下人的提醒,郑海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 盯着房门,他满脸疑惑地看向下人:“这房间,怎么不是我昨天住的房间?” “姑爷,这是二小姐的房间,老爷吩咐了,您和二小姐住一块。” 郑海还有些发愣,施家的下人已经敲响了施若绮的房门。 咚咚咚! “二小姐,请开开门,姑爷回来了。” 下人冲着房门喊了一声,转身,笑嘻嘻地看着郑海。 施若绮打开房门。 她看到郑海,先是一愣,随即,脸蛋泛起了红晕。 “慎之,别光站着,进来吧!”挽着郑海的手,施若绮冲下人点点头,“你回去休息吧。” 施若绮的房间装扮得很精致,不像旧港普通人家的简陋房间,更像大明大户人家的女子闺房。 房间分里间与外间。 外间放着桌椅,桌上放着茶壶,旁边有雕花的摆件,还摆放着盆栽。 里间才是睡觉的地方,里面有屏风、珠帘以及罩着罗帐的床铺。 施若绮穿着一身白,白衣白裤,像是睡衣,似乎刚才已经躺下。 乌黑的长发松散着,像黑色的瀑布从头顶垂下,一直垂到胸前。 黑白相衬,秀发更显飘逸。 在黑色瀑布的指引下,郑海自然而然地望向施若绮的前胸。 丰满的胸脯,像一座挺拔的高山,拔地而起,规模蔚为壮观。 素白色上衣是轻纱织成,薄如蝉翼,呈半透明状,浅粉色的抹胸若隐若现。 施若绮微微低头,轻咬着嘴唇,娇声道:“慎之,你渴不渴?” 咽了咽口水,轻轻在凳子上坐下,郑海略微尴尬地回答道:“渴,有茶吗?” 施若绮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郑海身前,提起茶壶,为郑海倒了一杯热茶。 此时,郑海口干舌燥,浑身燥热。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茶杯,就往自己的嘴巴送…… “小心烫!” 施若绮连忙出声提醒 。 “哈——呼……呼、呼!” 嘴唇已经轻轻碰了一下茶杯,烫得他连忙吹气。 郑海反应过来,这才连忙放下茶杯。 “没事吧!” 施若绮冲上前,一下子挨在郑海身上。 “给我看看,你的嘴有没有烫着?” 施若绮的手轻轻托着郑海的下巴,脑袋凑到郑和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海的嘴唇。 “没事,刚挨在杯子,还没碰到茶水……” “都怪我!”施若绮一脸歉疚,“我就不该给你倒茶……” “不怪你……” “是我……”两人异口同声。 此时,郑海坐在凳子上。 施若绮站在他的面前,丰腴的胸脯几乎要凑到他脸上了。 一阵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 郑海抬着头,施若绮低着头。 两人四目相对。 郑海再次咽了咽口水。 这么近的距离,与郑海深情对视,施若绮已经面红耳赤。 她略微尴尬的转移话题道:“我爹找你,谈的是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真想知道?” “如果是不能说的秘密,那你就别……” “你爹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要我包容你……” “呵呵,”施若绮扑哧一笑,“我爹要你包容我,这就是他说的要事?” “你爹还说……” “还说什么?” “他还说,要我和你……生一个白胖胖的大外孙……” 施若绮一个激动,身体不由地前倾,丰腴的胸脯直接砸在郑海的脸上。 软弹、软弹的…… 施若绮慌忙撤步,又一脚踩在郑海的脚背上。 重心不稳,她的身体猛地向后倒。 郑海双手一勾,直接搂住施若绮的腰,用力往回拽。 一头又撞在软弹软弹的胸脯上,仿佛埋进了一团海绵里,又或是一团水嫩的豆腐。 施若绮稳住身形,双手搭在郑海的肩膀上,慢慢推开郑海的脑袋。 她那微黑的脸蛋,再次泛起一抹红霞。 郑海的脸也是火辣辣的。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全身血脉偾张,热血沸腾,胸中仿佛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郑海炽热的目光投向施若绮:“你想不想……” 施若绮低着头,咬了咬嘴唇,脸红红的。 短暂的沉默后,她微微抬起下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郑海,红唇微动:“想!” 一个公主抱,抱起施若绮,郑海大步向里间的床榻走去…… 第466章 有容乃大 轻轻撩开红色的罗帐, 映入眼帘的,是床榻上的一床粉色绸缎被褥。 没想到,经常穿着一身男装的山海盟二当家,竟也有一颗粉色的少女心。 郑海微微一愣。 不由地再次打量了一眼,这粉色的绸缎被褥。 粉色的被褥上,绣着绿叶红花,栩栩如生,那飞舞的彩蝶更是生动逼真。 这刺绣的手法极为精细,像是大明的苏绣。 将怀中的施若绮放在柔软的被褥上,他的心脏狂跳。 刚想起身,施若绮的双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 “慎之,我想给你生一个白胖胖的儿子。” 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郑海,施若绮眼中尽是灼热。 搂着郑海的脖子,一挺腰,微微歪了歪脑袋,她的红唇堵住了郑海的嘴。 两人亲在一起,像一堆点燃的柴火,猛烈地燃烧着。 施若绮闭着眼睛,享受着梦寐以求的快乐。 与新婚那夜的苦涩眼泪相比,此刻,她满心欢喜。 突然,感觉到郑海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她心中恍然若失。 睁开眼睛,她看见郑海站在床边,正宽衣解带。 “相公,我帮你。” 郑海微微一愣:“这,我……我自己……” “相公,我听说,大明男子更衣都是由夫人服侍的,”施若绮起身,“让我来吧。”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 “这又不是第一次,让我来吧。” 没等郑海回复,施若绮已经站在郑海身旁,伸手去解郑海的腰带。 这确实不是施若绮第一次帮郑海宽衣。 只是那一次,他喝醉了,并不记得是施若绮帮他宽衣解带的。 回想着那一夜的荒唐,郑海有些走神。 回过神,他的腰带与上衣已经被施若绮除去。 郑海静静站着,享受着施若绮的服侍。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施若绮那丰满的上半身。 施若绮的皮肤微黑,是南洋常见的古铜色。从小习武,她身材匀称,肌肉线条简洁明快,没有多余的赘肉,有后世健身美女的那种健康与野性美。 丰腴的胸脯撑起粉色的抹胸,鼓鼓的,实属大唐之美,令人怦然心动。 郑海情不自禁想抱住施若绮。 “相公,别急!” 施若绮娇嗔道:“还没好呢!” 双手顶着郑海的胸膛,用力推,她却发现推不开郑海。 双脚勾住郑海的脚,双手抱住郑海,她一个用力,竟将郑海撂翻在床。 安抚了一下那火热的嘴唇,她双手摁住郑海的双肩,死死压制住郑海。 施若绮本是个热情泼辣的女子,要强而独立。 只有在郑海面前,她才显露出女儿的娇媚与温柔。 如今,她那要强性子自然流露,颇显生猛。 郑海放弃了折腾,胸中的狂热稍稍收敛,静静等待着。 看着施若绮骑坐在他身上,郑海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六横岛解救施若绮时的场景。 那时候,六横岛海盗头子向啸天想娶施若绮为压寨夫人…… 郑海潜入海盗窝解救施若绮时,看到与现在相似的一幕:施若绮骑坐在海盗向啸天的身上…… 只不过,那时不是在床榻上,而是在地上,而且,施若绮拿着刀子,正要插进向啸天的胸膛…… “二姐,真生猛!” 回忆着往事,郑海忍不住笑了。 正走神之时,他突然感觉腚子一凉。 郑海抬起头,看向下腰。 一双略微粗大的手抓着他的短裤,正从他的双腿上拉出。 脑中再次冒出五个字: 二姐,真生猛! 施若绮站在床边,施若绮将裤子轻轻叠了叠,放在床前的凳子上。 红罗帐遮在施若绮身前,那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犹如烟笼寒水月笼沙,一股朦胧之美悄然而至,令人心神为之一荡。 丰腴的抹胸下,平坦的小腹竟如井田一般,竟有六块腹肌,令郑海都为之惊讶。 腹部的马甲线很明显,施若绮的双手正在解她的亵裤。 突然,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松开,贴身的绸缎亵裤,顺着大长腿滑落,掉在脚面上。 轻轻弯下腰,拾起亵裤,她稍稍叠了叠,再次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掀起被子,她直接躺在郑海身旁,又一把揣着被子,盖在身上。 郑海一个翻身,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一阵欢愉后,两人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郑海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宽广辽阔、瑰丽雄奇的大西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荒无人烟的沙漠上,阳光炽热,炽烤着大地。 他立在天地间,望着直冲天空的烟柱,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绵延的沙丘延伸向远方。 远处,两座山脉高耸入云。 高山上,白雪皑皑,那是终年不化的冰川。 河流从山谷中蜿蜒而出,流淌过荒芜的戈壁,最终,注入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穿越荒芜的沙漠,他奔向沙漠中的绿洲。 从灌木丛生的沙地上穿梭而过,直奔绿洲中间的水源地。 绿洲深处,有一口泉眼,名为月牙泉。 红日西陲,映照在泉水上。 他饥渴难耐,直接扑倒在地,一头埋入水中,大口饮水。 酣畅淋漓! 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心满意足地喊了一声:“啊——!” “相公,相公……” 施若绮关心地看着郑海。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郑海咽了咽口水,回答道:“二姐,我没事……” “怎么还叫二姐?”施若绮撅起小嘴,一脸委屈。 郑海会心一笑:“若琦,可好?” 嫣然一笑,施若绮满意地点点头。 郑海稍稍起身,在施若绮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以后,二姐……” “又叫二姐了!” 施若绮嘟着嘴,瞪了郑海一眼。 “若琦,”郑海立马改正错误,柔声道,“若琦,以后改穿裙子吧,你穿裙子更好看!” “是吗?”施若绮脸上泛起红晕,“你喜欢我穿裙子?” “嗯。”郑海笑着点头。 “我穿裙子,真的好看吗?” “你穿裙子真的好看……” “那与徐妙锦相比,哪个更好看?”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她就后悔了。 她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慎之,我错了,我……” 郑海伸出手指,轻轻放在施若绮的唇边,没有让她说下去。 注视着施若绮,郑海深情道:“你不用和她比,你们的美各有不同,在我眼中,都很好看;在我心里,你们都很重要。” 施若绮翻身趴在郑海身上,含情脉脉地盯着郑海的眼睛。 “相公,赶紧娶了徐姑娘吧! “她和我一样,一直在等你。 “我可以做小,我不介意,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不在乎那些……” 郑海一把搂住施若绮,用嘴巴堵住了她的红唇。 一阵激吻之后,他松开了施若绮。 “你真好!” 施若绮一脸娇羞,趴在郑海的胸口上,倾听听着郑海的心跳声。 忽然,她又抬起头,盯着郑海问道:“那你告诉我,我好在哪里?” 搂着施若绮结实的腰部,一个翻身,郑海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你啊,哪里都好,我最喜欢你的一点,你知道吗?” “最喜欢我哪一点?” 施若绮一脸傻笑,满眼期待地盯着郑海。 郑海忽然觉得,施若绮有些萌萌的,既生猛,又不失可爱。 “我最喜欢你的痴情,最喜欢你的善解人意,最喜欢你的无怨无悔……” “不是说一点吗?怎么这么多?” 郑海一脸坏笑道:“好吧,最喜欢的一点,你的包容。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第467章 浡泥国王病逝 大明,东宫,春和宫。 太子朱高炽大腹便便,拖着臃肿的身子,正迈着小碎步,缓慢地往门口移动。 朱高炽左右两旁各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太监,搀扶着他。 “怎么这么久,夏原吉都不见踪影?”身材肥硕的朱高炽自言自语。 “太子殿下,您还是好好歇着吧,”一旁搀扶的太监道,“要不,小的再去瞧瞧?” 望向门外,朱高炽又叹了一口气:“再等等吧。” 太子妃张氏带着10岁的朱瞻基及几名侍女,从殿门口走进来。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太子妃看向朱高炽,询问道。 “我想去找夏原吉。” “殿下怎么能去亲自找一个臣子呢?”瞅了一眼旁边的太监,太子妃建议道,“叫人将他传唤前来便是。” 朱高炽摇摇头,没有回答。 “父王,儿臣认为,您该听母后的。” 年仅10岁的朱瞻基抱拳行礼道:“夫子曰:‘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父王,不必事事躬身。” 朱高炽略微惊讶,看向他的儿子朱瞻基:“这是谁教你的?” “禀父王,这是姚少师教的,语出自《左传?襄公九年》。” 朱瞻基嘴中的少师就是道衍和尚,俗名姚广孝。 永乐二年(1404年),朱棣封道衍和尚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并令道衍恢复俗家旧姓姚,赐名广孝。 为表示对道衍的敬重,朱棣并不直呼道衍的姓名,而是称呼少师。 永乐五年(1407年)四月,皇长孙朱瞻基出阁就学。朱棣命姚广孝教导皇长孙,给朱瞻基侍读说书。 朱高炽冲着儿子连连点头,十分欣慰,心中颇为感慨: 果真是名师出高徒! 道衍教出来的人果真了不得! 前有郑和、郑海,如今他的儿子也这般厉害…… 若是郑海没下西洋,那就好了…… 正当朱高炽想到郑海时,一旁的太监向太子妃与皇长孙解释道:“禀太子妃、小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吩咐人去传唤夏大人,只是夏大人至今未到……” “原来如此。”太子妃微微点头,上前搀扶着朱高炽。 “殿下,不必着急,您先到里面坐着。夏原吉是陛下重用的臣子,想必事务繁多,未必脱得了身。” “我知道,”朱高炽一边缓缓走向座位,一边跟太子妃解释,“可明年父皇巡幸北京,要我监国,诸多琐事,我要事先做好准备,需先找个得力的人商议一番……” “殿下考虑周到,您先坐下。” 太子妃扶着朱高炽坐下,询问道:“不如,臣妾给您出出主意?” “父王、母后,你们有事商议,儿臣这便退下了。”朱瞻基很有礼貌地向他父王与母后行礼。 朱高炽点点头,太子妃冲着身边的太监宫女道:“本宫要与太子议事,你们到殿外候着。” 朱瞻基与一众宫女太监慢慢退出宫殿。 走到殿外,朱瞻基低声问身旁的太监道:“你们玩促织吗?知不知道哪里有促织?” “小的知道哪里有促织,小的带殿下去抓。” 促织就是蟋蟀,民间一般称为蛐蛐。 小朱瞻基不像他爹朱高炽那般文静,而是十分活泼好动。 除了吟诗作画,宫中没有多少好玩的活动,他喜欢和太监们一起斗蛐蛐。 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并不干涉朱瞻基的小爱好。 他们的儿子聪明伶俐,又有少师姚广孝亲自教导,他们对朱瞻基很放心。 “殿下,臣妾听说,夏原吉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是个难得的人才。” 听太子妃说到夏原吉,朱高炽打开了话匣子,如数家珍一般说道:“夏原吉确实是个人才,他在吏部、户部都很有威望。 “在苏浙一带,他治理水患、赈济饥荒,颇有成绩,深得民心。 “就连姚少师都在父皇面前夸赞他,若是夏原吉能协助我处理京师事务,那我就轻松多了……” 看到太子如此兴奋,太子妃也很高兴,微笑地听着朱高炽讲述对夏原吉的看法。 “臣妾听说,夏原吉与锦衣卫一起督办运往北京的木材,这件事做的很好。” 太子妃也讲述她听到的传闻:“他事先告诫运输木材的工人相关的规定,还不让锦衣卫对工人们过于苛刻,工人们都很感激他。” “哦?爱妃,你是怎么知道的?”朱高炽有些好奇。 太子妃呵呵一笑:“殿下,你不知道?” 朱高炽憨笑道:“本太子竟不如爱妃消息灵通,还请爱妃指教。不知爱妃,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殿下,这是臣妾的秘密。” 太子妃张氏故意卖关子,见朱高炽好奇,她解释道:“臣妾,上次去寺庙烧香,偶遇一位故人,这才得知了这个事情。” “故人?爱妃,这位故人是谁?” 还没等太子妃回答,一名太监走了进来:“殿下,夏原吉夏大人有急事,不能入宫了。” 朱高炽与太子妃一同看向太监,他们都有些好奇。 “到底出了什么事?夏原吉为何不能入宫?”朱高炽问。 太监回复道:“殿下,来访的浡泥国国王病薨了,夏大人正与礼部商议葬礼之事,无暇抽身……” 永乐六年八月,浡泥国国王麻那惹加那抵达南京,这才两个月,竟病逝了。 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商议前往吊唁。 太子妃命人准备了轿撵,太子朱高炽坐着轿撵前往武英殿。 武英殿中,听到浡泥国王病逝的消息,朱棣很惊讶,也很悲伤。 礼部尚书向朱棣禀明,浡泥国王临终前的遗愿是“体魄托葬中华”。 意思就是直接埋葬在大明得了。 朱棣点点头,对礼部尚书道:“浡泥国王骤然病薨,传朕旨意,辍朝三日以示吊唁。由你们礼部主持丧葬,礼仪等同王侯。” “臣领旨,”礼部尚书抱拳,又问,“请问陛下,以王侯之礼为浡泥国王举办丧葬,那是否按我大明礼法赐予谥(shi )号?” “嗯,那便按我大明礼法,赐予谥号。” “陛下,臣等已草拟了几个谥号,请陛下定夺。”礼部尚书将写有草拟谥号的折子递给太监。 从太监手中拿过折子,朱棣打开看一眼,便道:“就选这个‘恭顺’吧。” 谥号是后人对死者的评价。 据说,谥号制度从西周时期就已经形成。 尊贤贵义、敬事供上曰“恭”; 慈和遍服、慈仁和民曰“顺”。 恭与顺都是褒义,以“恭顺”来评价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这是朱棣对他的认可与赞许。 大明以王侯的礼制为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修建陵墓,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浡泥国王的陵墓位于南京石子冈,立有墓碑,建有陵园与祠堂。 朱棣还下令选派守陵人为浡泥国王世代守灵,一年春秋两季进行祭祀。 太子朱高炽与在京师的亲王都参加了浡泥国王的葬礼。 除此之外,朱棣还封麻那惹加那国王四岁的儿子为新国王。 朱棣还答应浡泥国的请求,免除浡泥国每年向爪哇的朝贡,改为向大明朝贡,改为三年一贡。 此外,朱棣还派人护送年幼的浡泥国王回国,并遣使者在浡泥国镇守一年。 朱棣对浡泥国的恩赐是空前的。 就在大明同意免除浡泥国对爪哇的朝贡时,郑和与狄云在爪哇国宣布了朱棣的旨意,免除了爪哇西王赎罪的5万两黄金。 从爪哇国回到旧港,狄云直奔施进卿家。 “嫂子,我回来了!” “小云,爪哇好玩吗?” 狄云一脸苦瓜状:“动不动就要拔刀决斗,一点都不好玩,而且,连茶都没有!” “可那里有许多水果啊,你没好好尝一尝吗?”施若绮笑着道。 “咦!嫂子,你的皮肤怎么变得这么水嫩?”狄云睁大了眼睛,盯着施若绮,“嫂子,你吃了什么好东西?” “是吗?我的皮肤变水嫩?真的吗?” “嫂子,你是不是吃了榴莲才这样?哪里有榴莲?” 【注】 百科:浡泥国王墓于1958年在南京安德门外向花村乌龟山发现 ,2001年,被定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第468章 嫂子,你也晕船? “小海,等冬季风到来,我们就前往锡兰山国。” 站在宝船的甲板上,郑和望着西边,大海茫茫。 郑海伸出手,感受着海风。 衣袖微微飘动,风势还小,尚不足以成为推动帆船西行的动力。 “三宝,风力尚小,还需再等等。” 扭头看向郑和,郑海又问道:“三宝,这锡兰山国国王并不友善,一定要去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一次路过锡兰山国时,锡兰山国的国王对使团十分无礼,甚至,还打算联合海盗一起洗劫大明的使团船队。 这锡兰山国的国王名叫亚烈苦奈儿,真的不是善茬,甚至可以说是一位暴虐无道的国王。 亚烈苦奈儿粗暴对待前往锡兰山国寺庙朝拜的佛教信徒,经常发动对邻近小国的战争,动不动就派军队去洗劫邻国。 郑海对这位国王没有一丝好感。 “为皇后娘娘布施,祭拜佛陀舍利,这是陛下交代的最后一项使命。皇后娘娘待我们不薄,我们必须完成。” 郑和的眼睛闪烁着泪花,但语气坚定。 他对俆皇后有很深的情感,视俆皇后为他的恩人。 当初,郑和被傅友德从云南掳到南京,被净胜成了小太监,是俆皇后将他选入燕王府,还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 没有俆皇后与朱棣,郑和走不到今天,他对俆皇后心存感激。 郑和与俆皇后都是佛教信徒。 听说皇帝有意为驾崩的俆皇后增添福报,他主动提出在西洋锡兰山寺庙祭拜佛牙舍利,替皇后进行布施。 “小海,锡兰山国王虽不友善,但他并未对我们施加任何罪业。我们虔心拜佛,他定不会阻挠,放心吧。” “三宝,还是要谨慎一些……” “小海,你放心,”郑和微微一笑,宽慰道,“我们的使团如此强大,连海盗陈祖义都被我们降服了,区区锡兰山国定不敢轻举妄动。” “说的也是!”郑海也笑了。 就算锡兰山国王不友善,那又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过家家。 郑和船队船坚炮利,是这个时代海上最强的战力。 如果郑和愿意,仅凭借船队自身的武备,足以横扫南洋诸国。 想到这,郑海就不再去想这烦人的亚烈苦奈儿了。 “三宝,小云呢?船上怎么没看到他的身影?” 一提到狄云,郑和的眼睛亮了,嘴角上扬,眉开眼笑道:“除了美食,还有什么东西能拴住他?” “真是吃货!又跑哪里去了?”郑海也忍不住摇摇头。 …… “你个吃货!就想着吃的,还下西洋? “吃、吃、吃!就知道吃! “看我不敲烂的嘴巴,敲烂你的脑袋,敲烂你个小乞丐……” 一根圆头木槌敲在木鱼上,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小兰,你这是在敲木鱼,还是在敲小云啊?” 徐妙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徐妙锦穿着僧服,头戴僧帽,缓步走进屋中。 小兰也是一身僧服,不过,她没有戴僧帽,依旧梳着丫鬟的双丫髻。 她手持木槌,跪在垫子上,回头看向徐妙锦,嘴巴还撅着。 “小主,我就是要敲一敲这小乞丐的脑袋,谁叫他丢下我,一个人下西洋!” “他可不是一个人……” “是,他不是一个人,还有那个郑海……好端端的,非要叫小乞丐下什么西洋。这大海茫茫,他一个小乞丐什么都不懂,在海上肯定吃尽了苦头。” “刚才是谁对佛祖说,要敲烂小云脑袋的?” 徐妙锦手持念珠,面带微笑,看着小兰,说道:“佛祖听了你的祷告,自然要满足你的愿望,让小云在海上多受些罪……” “啊呸呸呸!”小兰慌忙放下手中木槌,双手合十。 “刚才我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佛祖,您大慈大悲,千万不要降罪于小乞丐……” “平时不拜佛,急时抱佛脚。你这祷告,佛祖都不知道该听哪一句了。”徐妙锦笑盈盈地看着小兰,眉眼中有些得意。 小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祷告,犹如一名无比虔诚的信徒。 看着一脸虔诚的小兰,徐妙锦眼中的笑意消失了,随之而来的的是一阵惝恍,恍然若失。 嘴上说一套,心里却是另一套。 爱一个人,就会无时无刻地挂念着他,希望他平安顺遂。 方才她笑话小兰,而她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小主,你说佛祖真的能听到我的祷告吗?” 结束祷告的小兰,扭头询问徐妙锦。 “心诚则灵,”徐妙锦安慰道,“佛祖一定能听到你的祷告,保佑小云平平安安。” 小兰重重地点头,想了想,问道:“小主,太子妃刚才不是找你吗?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事?” 徐妙锦对着屋中的佛龛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轻声默念了几声禅语。 她转过身,对小兰道:“走,陪我到江边走一走,路上跟你说。” 出了尼姑庵,雇了一辆马车,徐妙锦与小兰乘着车前往长江边。 早上,太子妃到鸡鸣寺烧香,顺便找徐妙锦聊了一会儿。 从太子妃那里,徐妙锦得知,今天皇帝遣使送浡泥国使团启程回国。 太子妃向徐妙锦打探郑海的消息,其实,徐妙锦哪里会有郑海的消息,只是推测着明年夏季会回来。 自从狄云随着郑海下西洋,她就失去了打听郑海消息的渠道。 她知道,太子妃打探郑海的消息,目的是想帮助她那个外甥太子朱高炽。 今冬一过,皇帝就要前往北京,朱高炽留守南京,处理国中的一般事务。 朱高炽急着寻找谋士与能臣帮他出谋划策,郑海无疑是他最想咨询的人之一。 徐妙锦与小兰站在江边,望着远处。 江面上,海船林立,高大的战船慢慢升起风帆。 冬季风来了,正是出海远行的好时候。 此前,郑和船队先后访问了满剌加、苏门答剌等国。 海面上,郑和船队也缓缓升起了风帆,准备启程,前往锡兰山国。 “嫂子,这是最后一个榴莲,我分你一半。” “小云,好臭!快拿走!” 施若绮眉头紧蹙,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腹部,似乎有些不舒服。 “嫂子,前些天你不是说好吃吗?这苏门答剌的榴莲,真的好吃!” 见施若绮捂着嘴,脸色泛白,狄云收起手中的榴莲,一脸困惑。 “嫂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没事,我只是有些恶心……” “嫂子,要不要叫我哥找个医官,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我……我没事……” 手搭在一根栏杆上,施若绮弯下腰,“哇”地一声吐了一小口。 “嫂子,你也晕船了?” “嗯,小云,我……我是有些晕船。” 施若绮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捂着嘴:“小云,回去告诉你哥,我不跟他去锡兰山国了……” “嫂子,那你是要回旧港吗?” “嗯,我回旧港。” “哦,”狄云有些失落,再次安慰道,“嫂子,晕船其实没什么的。我哥说,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要不,叫我哥给你煮皮蛋粥……” “小云,山海盟有些事要处理……告诉你哥,我在旧港等他回来。” 看着施若绮慢慢走下船,狄云低声嘀咕道:“嫂子,晕船真的没什么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第469章 布施锡兰山寺 “海哥,三宝哥,嫂子说山海盟有事,她不跟我们前往锡兰山国了。” 狄云有些闷闷不乐。 郑海微微颔首,眼神中也有些失落,不过,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拍拍狄云的肩膀,他宽慰道:“小云,返程时,我们还会路过旧港,到时再接上你嫂子。” “嫂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在旧港等你。” 狄云看向郑海,依旧有些失落。 大明使团的正使,郑和也拍了拍狄云的肩膀,安慰道:“小云,你放心,此行我们在南洋不会停留太久,初夏便返程。” “哦。”狄云轻轻应了一声。 郑海摇摇头,笑着问道:“小云,你嫂子不在,你怎么比我还不高兴?” “哥,你不知道,嫂子的手艺可好了!” 狄云的眼睛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如今,嫂子不在,就没人给我煮好吃的了……” “哈哈哈!” 郑海与郑和都笑了。 这狄云闷闷不乐,原来是嫌弃船上的饭菜不好吃。 “小云,古里国有一种美食,你肯定感兴趣!” 听郑海这么一说,狄云眼睛亮了,忙问道:“哥,到底是什么样的美食?” “咖喱手抓饭,有听说过么?”郑海笑着问。 狄云摇摇头,一脸期待地盯着郑海:“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古里?” 郑和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云,我们先去锡兰山国,古里是最后一站……” “啊?那不是还要等好久吗?”狄云扭头,瞪向一旁的郑海,“哥,能不能先去古里……” “不行!得先办正事,”郑海嘴角微微翘起,“如果你想知道古里的美食与事情,你自己去查一查你三宝哥的海航日子与文书的相关记载。” 狄云点头,问了负责记录航海经历的官吏,向船舱中的资料库走去。 副使王景弘笑嘻嘻地走过来,冲郑海道:“辅国公,你这又忽悠狄公子了,海航日志里可没有记录美食。” 抿嘴一笑,郑海呵呵道:“美食是小云的动力,让他多学习航海知识,以后他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郑和轻轻点头,王景弘咧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永乐七年(1409年)一月底,郑和使团船队离开苏门答剌,横穿印度洋,直奔锡兰山国。 顺风顺水,经过十二个昼夜的连续航行,船队抵达了锡兰山国。 前一次到访锡兰山国,郑和想前往锡兰山国的寺庙礼佛,却因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密谋劫掠大明船队,因而未能成行。 这次,他受朱棣嘱托代表大明供奉锡兰山寺庙的佛牙舍利并进行布施。 因此,郑和没有像上一次先去拜访国王亚烈苦奈儿,而是直接前往锡兰山寺。 俆皇后佛教信徒,为了表示对俆皇后的哀悼,他特意向皇帝朱棣请旨在锡兰山国礼敬佛祖佛牙舍利,并举行布施仪式。 临行前,朱棣令礼部给郑和赐下相关的供奉物品,具体有: 金一千钱、银五千钱、各色纻丝五十匹、各色绢五十匹、织金纻丝宝幡四对、纳红两对、黄一对、青一对; 古铜香炉五个、古铜花瓶五对,黄铜烛台五对,这些全是“戗(qiāng)金座全”(图案与基座都镶金); 朱漆铁金香盒五个、金莲花六对、香油两千五百斤、蜡烛十对、檀香十炷。 郑和、郑海、王景弘等抵达锡兰山国的一个大佛寺,举行了隆重的祭拜佛牙舍利与布施仪式,献上大明皇帝赐下的所有贡品。 出发前,郑和就命工匠提前准备了几块用于雕刻布施碑文的石材,事先雕刻了精美的边框与纹饰。 “三宝哥,这石碑顶上刻的图案,是龙吗?” 狄云打量着石材顶上的龙形佛雕。 石碑整体呈方形,但碑顶呈拱形,打磨掉了两个尖角,形成有弧度的圆拱形。 冲着狄云微微点头,郑和解释道:“这个浮雕图案叫双龙戏珠,龙代表陛下,这次礼佛活动是陛下嘱托的。” 狄云打量着石碑,除了碑顶上的双龙戏珠浮雕图案,石碑上还有一个藤蔓雕花方框,但方框中光秃秃的。 “三宝哥,这石碑上怎么光秃秃的,没刻字呢?” “小云,等一会儿,我们就把碑文雕刻上去。” 就在郑和与狄云交谈的时候,郑海与王景弘带着几名工匠和翻译走了过来。 锡兰山国主要是泰米尔人,但往来的商人中也不乏波斯商人。 郑和与郑海等人一商议,决定在碑文上铭刻三种文字,分别是汉字、泰米尔文与波斯文。 “小海,你看一下,这是我草拟的布施铭文。” 郑和递给郑海一张刚刚书写的铭文纸稿。 纸稿上,写着石碑要雕刻的铭文内容。 拿着纸稿,郑海轻声念道: “大明皇帝遣太监郑和、郑海等昭告于: “佛世尊曰:仰惟慈尊圆明广大道臻玄妙……” 读到一半,郑海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 这文稿没有标点符号,他根本就不懂佛经,不知道哪里该停顿。 一口气读下来,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他只好停下来。 “三宝,这‘大道臻玄妙’我懂,可这‘慈尊圆明广’是什么人?” “辅国公,你念错了,”一旁的王景弘笑道,“应该是:慈尊,圆明广大、道臻玄妙。” “呃——” 郑海无语凝噎,尴尬无比,仿佛脸上布满无数黑线。 “海哥,你和三宝哥不都是道衍大师的徒弟吗?”狄云也跟着笑话道,“一个师父教的,你怎么连佛教文法都不懂!” 瞪了一眼狄云,郑海生气道:“你懂,你来念!” 狄云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不念,我又不是道衍大师的徒弟。我不懂佛教文法,这很正常嘛。” “王副使,你来检查一下,这文稿有没有错漏。” 郑海将石碑的文稿递给了使团副使王景弘。 王景弘念了一遍文稿,没有发现任何错别字。 郑和的佛学得到道衍和尚的真传,这碑文的内容自然没有问题。 这篇铭文前半部分是交代皇帝派遣,中间内容是赞颂佛祖仁慈、圆明广大,锡兰山为佛教圣地,商旅来往,最后部分的内容是记载布施的物品与时间。 “三宝,我有一个建议,”郑海看向郑和,“改两处地方。” “小海,你说,改哪里?” “第一是将大明单独列一行,以强调这石碑是大明所立。” “嗯,这个可以,”郑和点头,又问,“还有一处呢?” 郑海拿起旁边的毛笔,在文稿上划了一笔:“把我的名字换成王景弘。” “为何?” 郑和与王景弘都有些疑惑,一同看向郑海。 “王副使,你懂佛经,你是不是也是佛教信徒?”郑海问王景弘。 王景弘抱拳称是。 郑海点头,对众人解释道:“我是使团副使,王景弘也是副使,这礼佛布施为显示诚心,我们还是刻上信徒的名字吧。” “这……”王景弘虽然心里挺高兴的,但有些犹豫。 扭头看向郑和,他想了想,又道:“属下以为,还是写辅国公的名字吧,属下本就在辅国公之后。” “我与王副使都是副使,没有必要在意谁先谁后。礼佛这种事,还是以诚心为上,刻上信徒的名字更显诚心。” 郑海的话最终打动了郑和,郑和点头同意。 王景弘突然道:“正使大人,属下,属下能不能提一个建议?” 郑海与郑和都有些好奇地看向王景弘。 “你有什么建议?”郑和问。 “属下,想改两个字……” 郑和有些不解,问道:“哪两个字?” 第470章 亚烈苦奈儿的图谋 王景弘提起毛笔,在郑和的铭文文稿上写下两个字。 原先郑海划掉自己的名字,在旁边写了王景弘的名字。 王景弘学郑海,在‘景弘’两字上划了一道斜线,在顶上写了“贵通”两字。 郑海与郑和都是一脸茫然。 王景弘解释道:“禀正使、辅国公,属下的原名叫王贵通。这是父母给我起的,属下觉得,用这两字更显诚意。” 郑海与郑和相视而笑。 他们还以为王景弘发现哪里不妥呢,原来如此! 郑和看向郑海,询问郑海的意见。 郑海笑道:“没问题,用父母起的的原名更有诚意。” 永乐七年二月一日(1409年2月15日),郑和使团在锡兰山国佛寺布施,并立碑纪念。 后世称这块石碑为《布施锡兰山佛寺碑》,碑文正面刻有三种文字,右上角是汉字、左上角是泰米尔文,下面是波斯文。 《布施锡兰山佛寺碑》右上角铭文,前两句为“大明”,“皇帝遣太监郑和、王贵通等昭告于”,最后的落款为“峕(shi,通时)永乐七年岁次己丑二月甲戌朔日谨施”。 郑海的名字没有刻在石碑上,而是刻了王景弘的俗名。 与此同时,一名锡兰山国的大臣跑进王宫,对国王激动地喊道:“???? ,???? !(泰米尔语)陛下,陛下! “(泰米尔语)???? ,?????????? ????? zheng ???? ???????? ????? ???????????! ??????, ??????? ???????? ?????????? ????? ??????? ?????????? ?????? ????? ??????...陛下,大明使团,郑和又来了!而且,他们给佛寺捐赠了,一大批金银财宝……” 国王亚烈苦奈儿一脸激动,直接从坐着的毛毯上跳了起来。 亚烈苦奈儿一脸兴奋,叽里呱啦地说着泰米尔语:“??????? ??????? ?????? 他们现在在哪里?” 大臣回答:“??????? ??????? ??????????? ?????? ???????? 他们应该还在寺庙里。” 亚烈苦奈儿双手啪地一声,大力拍手。 他的眉毛和胡须都翘上天了,大笑道:“???? ????? ???? ???? ??????????!?????, ??????? ??????? ?????? ?????! 马上集合军队,今晚我们打仗!不,我们宰肥羊!”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 夜色慢慢爬上山腰,笼罩了佛寺。 一群裹着头、光着身子的锡兰山国士兵,手持弯刀与火把,慢慢靠近低矮的佛寺外墙。 亚烈苦奈儿乘坐轿撵来到佛寺外,向埋伏在佛寺四周的士兵发布命令。 嘭的一声,锡兰山国的士兵们撞开寺庙的大门,冲进佛寺中。 火把照亮了寺院,一众僧人在惶恐中被士兵们赶到院子中。 然而,寺院中只有锡兰山的僧人,没有任何一个大明的使者。 亚烈苦奈儿狠狠瞪向报信的大臣,拔出身上镶着宝石的弯刀,厉声道:“???? ???? ?????????????? ??????? ?????? zheng ?????? 你说的大明使者呢?郑和在哪?” “????, ??????? ???????? ??????? ??? ????????. 陛下,他们应该回港口了。” 抢走了郑和捐赠的金银财宝,亚烈苦奈儿只为寺庙留下郑和捐赠的两千五百斤香油。 离开寺庙,亚烈苦奈儿率领锡兰山国的军队直扑码头。 上万把火把将港口照亮,犹如白昼。 然而,港口里只有一些渔船和商船,并没有大明使团的高大楼船。 “????, ??????? ?????? ?????? ????????????? 陛下,他们的船队刚离开不久……” “???????? ?????? ?????????? !肥羊跑了!”亚烈苦奈儿痛心疾首,双手拍着胸膛,大声哀怨,“????! ???? ??? ???????! 该死的!真可恶!” 旁边的大臣安慰道:“????, ??????? ???????? ?????????? 陛下,他们还会回来的!” 望着远处海面上飘忽的灯,亚烈苦奈儿国王捋了捋他脸上被海风吹得凌乱的胡须,重重地点了点头。 冲着一众大臣,他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 ????? ????, ??????? ???? ????????! 给本王听好了,等他们回来,一定要留下他们!” 那海面上闪烁的灯光,是船只的桅杆灯。 那些夜航的船只,正是郑和使团的船队。 郑和使团的船队可以昼夜航行,夜晚航行主要依靠观看星斗与水罗盘保持航行。 观看星斗导航,有一门专业的天文导航术叫“牵星过海术”。通过利用牵星板测量相应星斗的高度角,可以确定船只航行的方位与航向。 狄云放下手中的牵星板,抓起腰间的单筒望远镜,搭在眼睛前,四处望。 “哥,有情况!” 听到呼喊,郑海扭头看向狄云。 “小云,叫你学牵星术,你怎么玩望远镜了?” 见狄云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船尾,郑海直摇头。 “哥,锡兰山国的港口很亮,有许多火把,你来看看。” 狄云把单筒望远镜递给郑海,指着他们刚离开不久的锡兰山国。 听了狄云的话,郑海有些将信将疑。 接过单筒望远镜,顺着狄云所指的方向,他举起望远镜,观察起来。 透过望远镜的圆形镜片,他看到锡兰山国海港岸边漫山遍野的火把。 “小云,你去叫你三宝哥上来,这件事要跟他说一下。” 郑和上甲板,来到船尾的。 将望远镜递给郑和,郑海笑着道:“三宝,我们错过了锡兰山国王的送行仪式。” 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会,郑和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凝重:“小海,我们不在锡兰山停留的决定是对的。” “三宝,返程时,我们就不要在锡兰山靠泊了,直接返回旧港吧。” “好!”郑和重重地点头,将单筒望远镜递给了狄云。 【注】 参考资料: 周志斌着《郑和》:“永乐七年二月一日(1409年2月15日)……郑和率领船队官员来到佛寺……” 沈鸣.郑和《布施锡兰山佛寺碑》碑文新考.《东南文化》2015 年第 2 期总第 244 期 第471章 返航途中的惊喜 夏天到了,夏季风又回来了。 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郑和船队已经踏上了返回大明的航路。 自郑和船队离开锡兰山国,他们接连访问了南印度的多个沿海国家,如加异勒(今印度南部卡异尔)、甘巴里、小葛兰等,最后抵达终点站古里国。 夏季风起,郑和船队乘着东南季风,踏上了返回大明的航程。 “????, ???? ??????!zheng ???? ?????? ????? ??????! ???? ???????? ?????? ???????? ???????? ???????! (泰米尔语)陛下,好消息!郑和船队抵达加异勒了,马上就要返回我国!” “???!?????????? ?????? !好!快召集军队!” 亚烈苦奈儿国王直接放下手中的羊腿,随手抹了抹嘴角的油脂,眉飞色舞道:“???? ?????????, ???? ???? ??????? ?????? ?? ????????! 这次,我们一定不能让这只肥羊跑了!” “????, ???????????????? 。??????? ??????? ????????????????. ??????? ???? ?????? ???????? ?????????? ????? ?????????????????????. “(泰米尔语)陛下,不急,他们还在加异勒,估计明天才能到我国。” 加异勒是锡兰山国的邻国,与锡兰山国隔着保克海峡。 锡兰山国与邻国加异勒、甘巴里的关系都不好。 亚烈苦奈儿国王经常纵容海盗打劫邻国的商船,甚至,直接派士兵去抢夺邻国的物资。 沉默了一会儿,亚烈苦奈儿吩咐道:“ ???? ???????? ?????????????? ??????????????? ??????????? 。 zheng ???? ????? ???? ??? ???????? ????????? ??????? ???? ?????! (泰米尔语)明天一早,叫士兵们先埋伏起来,等郑和来了,听我号令,一举将他们拿下!” 交代完事情,亚烈苦奈儿再次在地毯上坐下,在地上的盆子里徒手拿起刚才啃剩下的羊腿,津津有味地吃好了起来。 第二天傍晚,港口驶进一艘小船。 船还未停稳,一名锡兰山士兵直接从船上跳下,匆匆往港口边的山坡上。 听完士兵的汇报,亚烈苦奈儿国王暴跳如雷。 他一巴掌扇在旁边的大臣脸上,直接将那名传递有关郑和情报的大臣给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那满脸的络腮胡子直接炸开了,亚烈苦奈儿像一头愤怒的雄狮,直接大声吼道: “??????????????! zheng ???? ???????? ???????!该死的!郑和又跑了! “??? ??????? ??????……我的肥羊……” 郑和船队访问加异勒与甘巴里时,这两个国家都向郑和诉苦,控告锡兰山国王的各种暴行。 返航时,船队经过加异勒,加异勒的大臣提醒郑和要小心提防锡兰山国。 上一次离开锡兰山国时,郑和与郑海就决定返程时不在锡兰山国停留。因而,他们夜里就驶过锡兰山,直接横渡印度洋。 经过十多个昼夜的连续航行,郑和船队抵达了苏门答剌。 稍作休整,他们前往船队的物资中转地——大明的旧港宣慰使司。 “嫂子,我们回来了!” 下了船,狄云直奔施家的后院。 郑海与郑和陪着施进卿,坐在施家的大厅里议事。 旧港是使团的物资补给与中转站,船队大部分购自南洋诸国的物品大部分在这里存放。 回到旧港,郑海与郑和第一件事就是与旧港宣慰使施进卿筹划物资的补给与装船转运。 “施宣慰使,旧港的码头与仓库还是小了些,您要想办法再扩建一些。” 郑和指着桌子上旧港的“官厂”扩建示意图说道,对施进卿道:“明年,我们会从暹罗大量采购紫檀木,还望施大人提前扩建一下码头与仓库。” “正使大人,您这么说,老夫就知道了。老夫马上命人着手准备,扩建码头与仓库这方面请正使放心。”施进卿对郑和抱拳。 去年,郑和与郑海在暹罗就已经跟暹罗王达成采购紫檀木的约定。 紫檀木是非常好的木材,不仅可以用来制作家具,还可以制成船只的船舵,对造船也有很大用处。 但大批量采购紫檀木要先回大明禀明朝廷,郑和需要得到皇帝的许可,才能正式实行。 此时,他吩咐施进卿扩大码头与仓库是提前准备,也是为了今后的航海行动提前布局。 前往印度古里的航线,他们已经走了两遍,对航线已经十分熟悉。 郑和与郑海商议后,决定下一次再下西洋就要向西继续延伸航线。 “宣慰使大人,旧港的修船造船厂也要加紧筹建,”郑海对施进卿抱拳行礼道,“今后,使团船队的船只维修与补充,也要依赖旧港。” 施进卿看了郑海一眼,眼中快速闪过一抹亮色。 摸了摸下巴的胡须,他点点头,看向郑海,语重心长道:“辅国公的提议,老夫觉得在理。正使,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郑和看向一旁的另一名副使王景弘,问道:“王副使,你有什么看法?” “属下有些疑虑,还请辅国公解答一下。”王景弘委婉得表达自己的不同看法。 “王副使,请说。”郑海并没有回避王景弘的质疑。 王景弘询问道:“我们在满剌加与苏门答剌都建有官厂,可以维修船只,再建船厂是否还有这个必要?” 听完王景弘的问题,郑海微微一笑,解释道:“满剌加与苏门答剌都不是大明的直属管辖地,在别的国家维修与建造船只总是有风险的。 “王副使,别忘了,暹罗国可是直接掠夺了陛下赐予满剌加与苏门答剌的诰印。 “要是哪一天,暹罗再次侵入两国,那我们船厂的安全是很难保证的。” 王景弘不再质疑,微微点头,冲郑海抱拳道:“辅国公考虑得很周全。” 在旧港修建船厂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王景弘与郑和都知道施进卿是郑海的岳父。郑海建议在旧港修建造船厂,他们可以肯定,郑海有资助自家岳父的可能性。 但他们并不反对这种双赢的建议,毕竟有这一层关系,大明使团在旧港更有保障。 议事结束,众人刚走到大厅门口,狄云就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 “哥,好……好……好消息……” 狄云一边喊,一边大口喘气,看样子是直接从后院飞奔过来的。 见到狄云的狼狈样,众人都乐呵呵。 “小云,什么好消息?”郑和笑着问。 “哥,三宝哥,我嫂子……嫂子,有了……” 没听明白狄云的话,郑海笑着道:“你慢点,先喘口气,喘匀了,再慢慢说。” 缓了缓,狄云深吸了两口气,放慢语速道:“哥,嫂子,有喜了!” 第472章 相见欢 “小云,你说,你嫂子怀孕了?” 郑海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狄云,惊讶不已。 狄云冲着郑海,很认真地点头。 “小云,你真没骗我?”郑海依旧不敢相信。 “哥,这是真的,嫂子亲自跟我说的!” 旁边的郑和一脸笑道:“小海,恭喜你,你要当爹了……” “这真是好消息!辅国公,恭喜你!” 王景弘冲着郑海抱拳,一脸兴奋。 郑海愣在原地,又惊又喜。 他根本就没有听见众人的道贺,完全沉浸在内心的喜悦中。 “施宣慰使,恭喜,恭喜!” 郑和与王景弘一同向施进卿道喜。 施进卿乐呵呵地笑着,轻轻拍了一下郑海的肩膀,笑道:“傻小子,还不快去探望我女儿……” “哦!小婿,这就去!” 应了一声,郑海拔腿就跑,直奔后院施若绮的房间。 一步跨出大厅,从走廊穿梭而过,又一闪,穿过了后院的圆形拱门。 眼前的景物快速的向后飞逝,像时空穿梭一般,一切景色都变成虚影。 他奋力狂奔,像一只捕捉猎物的猎豹,全速奔跑。 完全放开了手脚,一个劲地往前冲。 脚下生风,他感觉身体都要飞起来了。 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见到施若绮! 快点,再快点! 看到风一样刮过的郑海,后院的下人都是一脸惊讶。 “刚才跑过去的那人,是姑爷吗?” “好像是,看着好像有什么急事……” 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郑海已经又穿过了一条长廊。 突然,眼前闪现几个人影。 郑海连忙往旁边一闪,一步踏在走廊的长条椅凳上,一跃而出,没有撞到她们。 跃过走廊的椅凳,他又从走廊的另一个入口拐入走廊。 “姑爷——” “姑爷,您等等!” 听到身后有人打招呼,但他没理会施家女仆的叫喊。 回到走廊,郑海又奔着长廊的尽头跑去。 “慎之——” “慎之!” 在长廊的尽头,郑海紧急停下脚步。 似乎听到了施若绮的声音,他连忙回头。 在走廊的另一头,施若绮与三名丫鬟正盯着他。 看到施若绮,郑海立即转身,重新向施若绮飞奔而去。 “若绮!” “慎之!” 施若绮小跑着,奔向郑海。 在距离大约十米的地方,郑海突然停了下来。 “若绮,停下!” 听到严厉的训斥声,施若绮也停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郑海,不知郑海为何突然这般严肃。 难道有什么情况? 她的余光扫向院子四周,但四周并没有任何情况。 当她回过神,郑海已经快步走到她身旁。 “若绮,你有身孕,不要跑!小心点。” 郑海的话前半句很严肃,可后面那三个字——“小心点”,却很温柔。 施若绮心里暖暖的。 “那么严肃,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她盯着郑海,露出甜蜜的笑容。 郑海提醒道:“小心些,动了胎气。” “呵呵,我哪有那么娇气!” “你是不娇气,可得为肚子的孩子多想想……” 不等郑海说完,施若绮一个熊扑。 直接抱住郑海,她一把搂住郑海的脑袋,热情似火地亲着郑海的嘴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三个月的别离,令人思之如狂。 “呵呵呵,呵呵呵……” 看着自己的小姐与姑爷当众热火亲吻,旁边的丫鬟们都笑咯咯的。 轻轻松开了施若绮的双唇,郑海脸上微热。 “若绮,他们都看着呢。”郑海轻声提醒。 轻轻靠在郑海的怀里,施若绮低声抱怨道:“我才不管呢,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搂着妻子,郑海看向旁边的丫鬟们,吩咐道:“你们没事,就都下去吧。” “是,姑爷!”丫鬟们笑呵呵地应了一声。 她们离开时,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回头看向郑海与施若绮。 郑海老脸有些发烫。 在大明,这么奔放地体验,他还是第一次。 令郑海尴尬的是,施若绮比他还主动。 “慎之,我想你……” “那我补偿补偿你。”郑海亲了一下施若绮的额头。 一个公主抱,他抱起施若绮,向施若绮的房间走去。 …… 永乐七年(1409年)四月,北京。 朱棣已经回北京住了两个月,就住在以前的燕王府。 燕王府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如今不叫燕王府,而叫北京行宫。 北京紫禁城还在筹建,主体宫殿还没重新修建,只能住在燕王府。 燕王府还是朱棣熟悉的样子,只是物是人非,俆皇后驾崩了。 这次巡幸北京,朱棣的目的就是为了修建皇陵,为下葬俆皇后选择合适的陵墓地址。 两个月前,在离开南京前,朱棣分封了后宫的妃子。这是俆皇后去世后,朱棣第一次封妃。 或许,这也跟徐妙锦出家有关。 不过,朱棣没有封任何妃子为皇后,皇后的位置依旧空着。 “纪纲,鞑靼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朱棣询问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抱拳行礼道:“陛下,郭使者还没传回消息,估计一切顺利。” 鞑靼(dá dá),是大明对西北方向的蒙古高原东部草原游牧部落的统称。 去年,永乐六年(1408年),鞑靼贵族头目阿鲁台杀死了另一个头目鬼力赤,册立元朝后裔本雅失里为大汗。 今年二月,朱棣希望与新任大汗本雅失里交好,派给事中郭骥出使鞑靼。 朱棣没有再说什么,翻开了桌子上的一本折子。 “这南京的一般事务就不用送到我这里了,都交个太子处理吧。” 朱棣将手中的一本折子递给身边的太监昌盛,又吩咐道:“告诉太子,六科事宜处理后分好类别,每月给朕上奏一次。” 朱棣北上巡幸北京后,南京由太子朱高炽监国,四月开始朝中的一般性事务由太子朱高炽处理。 处理完奏折,朱棣看向纪纲,询问道:“南洋方面,郑和他们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纪纲回答:“陛下,属下目前还没收到任何消息,估计他们即将返航。” “估摸着,他们也快回来了,”朱棣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皇陵定下来,朕就回南京……” “陛下,属下以为,这鞑靼换了新大汗,估计不会安分。” “朕,希望北方能相安无事,但若他们不识抬举,那朕定叫他们知道,大明不是好惹的!” 纪纲叩首,抱拳称是 朱棣微微一笑:“朕,想起郑海的一句话,很贴切!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纪纲再次称是,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 特别是听到郑海的名字时,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第473章 永乐七年的夏天 抱着沉甸甸的施若绮,终于来到施若绮的闺房门前。 郑海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 这段路不远不近,他的双臂却早已酸了。 他一路上都紧绷了神经,怕不小心将怀里的施若绮磕着碰着。 越是这样,他的全身的肌肉越僵硬,手臂酸胀,比打仗还累。 来到房门前,他才松了一口气。 可抱着施若绮,郑海不知该如何打开房门。 正犹豫着,施若绮突然出声道:“慎之,你把我放下吧。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施若绮一脸满足的喜悦,伸一只出手,用袖子为郑海轻轻擦拭额头的汗水。 她微微低头,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慎之,我是不是很重?” 慢慢放下施若绮,郑海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他一脸轻松,轻轻摇头,笑着回答:“你一个人不重,可我抱的是两个人,所以,不算轻松……” “哪里有两个人!” 施若绮呵呵笑着,微微颔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腹部,怀有郑海骨肉的孕肚尚不明显。 她撅起嘴,昂起头,白了郑海一眼,又气又笑道:“肚子里这个,才多大,又能有多重?你啊,就会哄人!” 一把推开房门,郑海扭头看向施若绮,咧嘴一笑:“你俩加在一起的分量,对我来说很重,尤其是,在我心里。” 听郑海这么一说,施若绮心里一甜,跟吃了酒似的,满脸幸福的红霞。 她再次低下头,温柔地打量着双手轻抚着的小肚子,自言自语道:“我们才不重呢,是不是?” “重不重,那让为夫再称量一下。” 郑海一手勾住施若绮的脚窝子,一手搂住腋下,再次抱起施若绮,抬脚跨入门槛,稳稳当当地向里间的床铺走去。 红色的罗帐、粉色的绣花绸缎被褥,床铺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样子。只是底下的床单变成了清凉的草席子,厚厚的被褥也换成了轻薄的单层绸缎。 将施若绮轻轻放在床上,郑海这才慢慢收回垫在底下的手。 两双炽热的眼睛深情对视,一下子就迸发出熊熊的火焰,两人亲吻在一起。 “不行,天还没黑呢!” 施若绮轻轻推开郑海。 亲了一下施若绮的脸颊,凑近施若绮耳边,郑海轻声道:“爱你,不分昼夜。” 施若绮扑哧一笑,脸蛋再次微微泛红。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水晶一般透亮,又像夏日里清澈的河水,真叫人心动。 脑袋一歪,郑海再次噙住施若绮的粉唇,热情地索吻。 “哎呀!慎之,不要……” 施若绮再次轻轻推开郑海结实的胸膛。 “又怎么了?”郑海盯着施若绮。 施若绮羞成一朵红霞:“慎之,外面的房门还没关。” “哦。” 郑海悻悻地起身,又顺势在施若绮的额头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向外间。 关了房门,郑海想了想,又拴上了门栓,这才往回走。 刚拐过屏风,看向床铺,郑海愣了一下。 施若绮已经下了床铺,正整理衣衫。 由于是炎热的夏天,她穿着一身轻薄的长裙,类似齐胸襦裙,上身罩着一件轻纱短袖。 长长的桃红色襦裙,从脚踝一直延伸到胸部上方,宽松的裙子直接掩盖住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根本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施若绮坐在床沿,低下头,避开郑海炽热的目光,摸着小腹,轻声道:“慎之,我差点忘了,如今已身怀六甲,我们这样,怕是对腹中的孩儿不好……” “是我的不是,”郑海有些惭愧道,“我真糊涂了,竟把这事忘了。”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施若绮的额头。 蹲在施若绮身旁,郑海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施若绮的腹部,温柔道:“让我摸摸它。” 施若绮抿嘴一笑,满脸幸福。 轻轻抚摸着施若绮小腹,透过襦裙认真感受着,施若绮的小腹略显平坦。 郑海有些不敢相信:“怎么这么小?不是应该有明显凸起的弧度吗?” 轻轻哼了一声,施若绮撅起嘴:“你是不是嫌弃了?” “我哪里敢嫌弃我的小公主呀,”郑海连忙笑着解释,“只是,身怀六甲的肚子,不是应该明显凸起吗?” “你怎么知道它是小公主,而不是小王子?”施若绮又白了郑海一眼,微微撅起嘴,有些不乐意。 “我喜欢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公主,”郑海笑着解释了一句,也不理会施若绮是否乐意,侧着脑袋耳朵贴在施若绮小腹的襦裙上。 “让我听听,她有没有什么动静?” “哎呀,你才多大呀,哪会有什么动静。奶娘说,要等五个月才会有动静。” 郑海抬起头,询问道:“若绮,现在几个月了?” “才三个多月。”施若绮微微低头,避开郑海的目光。 “已经三个多月了?!”郑海一脸惊喜。 施若绮点点头。 看见郑海的欣喜的表情,她有些好奇:“慎之,你怎么这么高兴?” “三个多月,那就安全了,我们可以正常恩爱……” “这,这个真的可以吗?” 郑海宽慰道:“你忘了,为夫虽不懂医术,但论医理并不比那些医官差,你放心吧。” 施若绮轻轻点头,站起身,深情地盯着郑海:“相公,我帮你宽衣。” 握着施若绮搭在他腰间的手,郑海坏笑道:“娘子有身孕了,理应由为夫来照顾你,为夫为你宽衣。” “相公,你好坏。” 施若绮娇嗔一声,抬头,主动向郑海索吻。 亲了一会,郑海轻轻松开施若绮,凑近她耳边,轻声道:“若绮乖乖听话,为夫伺候你……” 解开施若绮上身罩着的轻纱短袖,轻轻松开系着腋下的齐胸襦裙绳子。 宽松的桃红色齐胸襦裙没有了束缚,顺着光滑的躯体滑下,落在施若绮修长的大长腿旁。 施若绮静静站在,闭上双眼,微微昂起头,嘴角露出娇媚的笑容。 稍显麦芽色的长颈上,红色的绳子系着红色鸳鸯肚兜。 丰腴而坚挺的胸脯将肚兜撑得鼓鼓的,犹如高高隆起山脉,蔚为壮观。 肚兜下,原本是六块腹肌构成的井田,如今已经被抹平,变成了微微隆起的小肚腩。 亲了亲,这个有些可爱的小肚腩,郑海抱起施若绮,再次放在清凉的草席上。 红色的罗帐,缓缓落下…… 千里之外,大草原上,残阳如血。 一把蒙古弯刀,一闪而过。 一抹鲜血,喷射而出。 捂着鲜血直流的脖子,一名大明官员绝望一脸惊愕地倒在地上。 一名鞑靼将领冷冷一笑,扬起带血的弯刀,大声喊道: “杀!杀光这把大明的细作!不要放过一个人!” 第474章 月是故乡明 “哥,嫂子不跟我们一起回大明吗?” “你嫂子有身孕,我让她留在旧港好好安胎。” 轻叹一声,狄云又看向郑海,有些失落:“哥,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次见到嫂子?” 没有回答狄云的问题,郑海冲着码头上的施若绮使劲招手。 这一别,至少得等上大半年,他们才能再见面了。 下次见面,他们的孩子可能有三四个月大了。 这海上航行风大浪急,郑海不放心施若绮跟他一同返回大明,而是让怀有身孕的施若绮留在娘家安胎,安心生下他们的孩子。 船队收起了船锚,升起了风帆,缓缓驶出了个港口。 站在宝船的甲板上,郑海静静望着码头上的妻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次下西洋,他最大的收获,不是协助郑和说服了暹罗王,而是得知施若绮怀了他的孩子。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牵挂,有了自己的血脉。 来到大明十余年,一直以来,他就像是苍茫大海上的一艘帆船,在命运的波涛中起伏颠簸,奋力前行。 他曾试图驯服大海,后来却发现,仅凭他的力量,根本无法逆转历史的潮流。 再后来,他选择顺应潮流而动,乘风破浪,这才慢慢掌控了自己的小船。 暮然回首,已是中年,他却孑然一身。 他与徐妙锦百转千回,却是爱而不得。 岂料,施若绮与他机缘巧合,弄假成真,竟柳暗花明,后来居上……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在船上看着施若绮,施若绮在岸上看着他。 船儿拉开了他们的距离,思念却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即便隔着汪洋大海,他们却共同拥有清风与明月。 海岸在视线中消失,海浪吞没了告别的话语,只有海鸥在天上喃喃自语。 “哥,明年我们还下西洋吗?” 同样望着大海的狄云,问了一句。 “下!”郑海毫不犹豫地回答,“明年,我要回南洋抱女儿,你想不想抱小侄女?” “想!”狄云应了一声,扭头看向郑海,一脸好奇,“哥,你能确定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郑海信誓旦旦道:“酸男辣女。你嫂子喜欢吃我做的胡辣汤,喜欢吃辣,我猜是个女儿。” “哥,这是什么道理?” 狄云打量着郑海,满脸的疑问。 郑海自顾自地解释道:“酸男辣女,这是老一辈的经验。孕妇爱吃酸的,生儿子,爱吃辣的生女儿,说多了你也不懂。以后看看准不准吧,到时就知道了。” 狄云觉得,他哥有些神叨叨的,就像当年大病初愈时的模样。 想起那时,他就觉得,他哥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哥,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狄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海。 “我看,你才是老毛病犯了呢!” 郑海直接回怼了一句。 狄云呵呵一笑:“没犯老毛病就好!” 郑海伸出手,在狄云身上四处摸了摸,从狄云的衣服里摸出两个馒头。 “小云,我就说嘛,闻到什么味道,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藏着吃的呢?” 看着郑海手里的馒头,狄云不好意思地笑了:“哥,你说的,这是经验,我习惯了。” “我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没必要总是把吃的藏起来。” “哥,你把还给我吧,身上没有吃的,我不放心。” 说着,狄云从郑海手中拿回两个馒头。 低头看了一眼狄云脚上的鞋子,郑海忍不住问道:“小云,你在鞋里藏钱票的习惯,不会现在还保持吧?” 狄云扭头看了看四周。 发现四周没有其他人,他这才冲着郑海点点头。 “哥,这个秘密只有你知道,你小声点,可不要告诉别人。” 郑海愣了愣,没想到他随口一说就被他说中了。 看着狄云小心谨慎的模样,他不由地想笑,可是想了想却又想不出来。 在郑海还是乞丐帮海龙帮帮主时,他就发现了狄云的两个癖好:一是藏吃的,二是喜欢藏钱。 或许是从小在丐帮中长大,经常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狄云从不浪费食物。 他总是习惯性地吃一半藏一半,总是在身上准备一些食物,总是害怕再次遇到饥荒或者找不到吃的。 他还是个小财迷,只要有钱就会藏起来,而他经常将一部分钱票折起来藏在鞋子里。 郑海没想到,这十几年来狄云一直没有改变这些癖好,依旧像当初的小乞丐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了,狄云已经返回了他住的船舱,而郑海依旧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一轮明月,从海面上缓缓升起,海风吹淡了思念。 人是儿时好,月是故乡明。 当郑海在海上回忆往事时,远在北京的朱棣也在思念着故人。 永乐七年(1409年)六月,朱棣最终确定了安葬皇后的陵墓地址。 这个风水宝地位于北京昌平县天寿山。 朱棣下令,陵墓周边80里的区域划作陵区禁地。 走出俆皇后曾经居住的房间,朱棣再次返回燕王府的议事厅。 在议事厅里,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见到朱棣走进来,纪纲连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陛下,北边来消息了,是个坏消息。” 朱棣微微皱眉,拿起桌子上的折子。 嘭地一声,朱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骤然起身,阴着脸,一双小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陛下息怒!” 纪纲与殿中的一众太监都跪在地上。 紧握着拳头,朱棣站在桌子旁,久久不语。 殿中的太监们都伏倒在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们知道皇帝是动了真怒,这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战战兢兢,动都不敢动。 过了许久,朱棣自言自语道: “朕,待鞑靼以至诚,派遣使者归还他们的部属。 “他们竟擒杀朕的使臣,难道还想进犯大明肆意劫掠?! “真是狼子野心,不知好歹! “逆命者,朕,必除之!” 奏折禀明的消息,就是纪纲所说的坏消息: 给事中郭骥出使鞑靼,被鞑靼新任大汗本雅失里杀害。 四个月前,朱棣派都指挥金塔卜与给事中郭骥,送还鞑靼的旧部,想要与新任的鞑靼可汗修好。 在朱棣令郭骥携带的文书中,这样写道: “朕希望新任鞑靼大汗能顺应天心,下察人事,与大明交往,相与和好。朕主中国,可汗称王漠北,彼此相安无事,永享太平。” 可世事难料,新任鞑靼大汗本雅失里却直接对大明使者痛下杀手。 随同郭骥出使鞑靼的百户李咬住侥幸逃生,从草原逃回大明,带回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朱棣越想越生气,又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鞑靼竟如此嚣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要他们血债血偿!” 震怒之余,朱棣看向纪纲,询问道:“纪纲,你认为,朕该派哪位大将军北征鞑靼?” 纪纲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朱棣,却又低下头:“陛下,属下不知。” 【注】 《明太宗实录》:“朕以至诚待之,遣使还其部属。乃执杀使臣,欲肆剽掠,敢肆志如是耶。逆命者,必歼除之耳”。 第475章 丘福老矣 北伐鞑靼,这可是大事! 能够率军北伐的将军并不多,能令朱棣放心的人选更少。 纪纲心里有数,但他不会说出来。 说出来,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僭越,不仅无功,反而有过。 所有的皇帝都一样,都不希望自己心中的想法被别人看透。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皇帝不喜欢蠢材,但皇帝同样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明太祖朱元璋就是这样,而朱棣同样如此。 朱棣沉默了,静静地思考着领兵北伐的将领人选。 殿中,寂静无声。 微微低着头,眼神内敛,纪纲也在思考朱棣可能挑选北伐鞑靼的人选。 “追随陛下靖难的那些功臣,都有可能是人选,但能领军北伐的又有几个? “道衍善谋,但不懂将兵; “成国公朱能是一猛将,可惜南征安南时病殁了; “新封的英国公张辅,倒是不错的人选,但他南下交趾平叛去了。 “辅国公郑海刚从西洋回来,陛下倒是常夸他兼具谋略与胆识,可陛下能放心将兵权交给他吗? “一个敢跟皇帝抢女人的国公,陛下,能不防着他吗?” 想到这,纪纲嘴角轻轻一抽,闪过一抹冷笑。 他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朱棣的背影,眼神中有一股桀骜。 “陛下阻止郑海与徐家的联姻,不就是防止郑海掌握兵权、权倾朝野吗?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可能用郑海!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淇国公了……” 再次望向朱棣的背影,纪纲发现朱棣的身体动了,连忙微微低下头。 朱棣转过身,看向跪伏在地的一众太监,吩咐道:“给朕传太子太师、淇国公。” 纪纲眼神一亮,朱棣的选择果然与他猜测的一样。 淇国公丘福,原为燕山中护卫千户,是朱棣手下的主要燕军将领。 丘福与张玉、朱能等人一样,是燕王府的旧人,是靖难的主要功臣之一。 朱棣称帝后,论功行赏,丘福位居功臣之首,被封为淇国公。 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朱棣立朱高炽为皇太子,加封丘福为太子太师。 在立太子一事上,丘福支持次子朱高煦,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纪纲一清二楚。 立朱高炽为太子后,朱棣进而加封丘福为太子太师,足见朱棣对丘福的信任。 永乐六年(1408年),朱棣又给丘福加了一千石的年俸,命丘福与蹇义、金忠等人一同辅导皇长孙朱瞻基。 此次,北上北京,朱棣带着皇长孙朱瞻基,淇国公也跟着。 大约半个时辰后,太监领着淇国公丘福走进殿中。 丘福身穿戎装,身上的甲胄哗哗作响,步伐坚定而有力。 走到朱棣面前,双手抱拳行礼,他精神抖擞,声如洪钟: “陛下,叫微臣前来,可是为了对付鞑靼?” 打量着身材魁梧的丘福,朱棣忽然觉得丘福老了。 曾经,丘福的勇猛不输朱能,但如今他已经六十七岁,两鬓与胡须都已经花白,额头上的皱纹已经犹如刀刻,满脸的沧桑。 不过,朱棣见丘福精神壮硕,一身戎装,很满意。 又听到丘福洪亮的声音,他对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依旧满怀信心。 北征鞑靼,他需要的不是丘福的勇猛,而是需要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为大军压阵。 在朱棣看来,丘福年龄大了未必是坏事,反而更沉稳。只要再安排几位得力的副将,那丘福统领大军北伐是个不错的方案。 朱棣冲着丘福点头:“鞑靼杀害我大明使者,朕,要你率军讨伐,你可愿意?” “臣定不负陛下嘱托!”丘福掷地有声。 “嗯,朕命你征虏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征讨鞑靼。” 丘福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铿锵有力地回复道:“臣领命!” “还有,朕令武城侯、同安侯做你的副将,靖安侯、安平侯做你的参将。征讨途中,你多听听他们的几位的意见,不可莽撞行事,你可明白?” 丘福微微一愣,大声道:“臣明白!” 朱棣很满意,令纪纲送淇国公出府。 领着淇国公丘福向府外走去,纪纲客客气气道:“淇国公,请!” 燕王府还是以前的样子,丘福是燕王府的旧人,对王府自然了如指掌,并不需要纪纲指引。 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在前面开路,他很享受这种位高权重的感觉。 纪纲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皇帝身边的红人。 能令纪纲引路,那他丘福的权位仅次于皇帝,这令他心情更为愉快。 “纪纲,当初你为陛下牵马,如今却成了锦衣卫指挥使,真是厉害!” 听到丘福的话,走在前面的纪纲一个趔趄,差点被脚下不平坦的砖石绊倒了。 丘福见纪纲如此,冷哼道:“纪纲,老夫夸了你一句,你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纪纲的脸色瞬间一僵,眼神中闪过一抹厉色,随即,又露出和善的笑容。 “呵呵,纪纲不禁夸,国公抬爱,纪纲自然激动。” “哈哈,纪纲,你很不错,难怪陛下如此赏识你!”丘福憨憨一笑。 纪纲咬着牙,扭头看向前方,目光冰冷。 他再次回头,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对丘福笑盈盈道:“国公,您这次北伐鞑靼,担子可不轻啊!” “陛下所托,本国公定不负厚望。” “国公,我听说,郑海已经从西洋回朝,他可比你轻松多了……” “纪纲,你是何意?” 丘福突然停下脚步,双目如虎,瞪着纪纲。 “国公,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出征鞑靼?” 丘福自信道:“论打仗,朝中老夫经验最多,征讨鞑靼,老夫自然是第一人选。” 纪纲摇摇头。 “怎么?你不同意?!” “国公误会,”纪纲陪着笑脸道,论打仗经验,国公的经验自然最丰富,不过……” “不过什么?” “国公要知道,朝中的几位国公,除了您,还有辅国公,对了,还有新封的英国公。” “哼!” 淇国公丘福冷哼一声,把脸一横:“他们岂能跟老夫相提并论!想当年,那郑海跟你差不多,也就是燕王府的一个侍卫!他能封为国公,那还不是因为道衍……” “国公说的是!”纪纲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 “还有,张辅那小子,要不是他爹战死沙场,他怎么可能封新城侯!” “国公说的没错!”纪纲应和一句,又道,“可他们这两年风生水起,名声可胜过国公您。” 丘福老脸一冷,沉默不语。 见丘福沉默,纪纲继续说道:“张辅能封侯,自然与战死的荣国公有关。可他能封英国公,那是在安南实打实地打出来的!” 丘福阴着脸,不说话,眉头微微皱起来。 “张辅封国公,我等无话可说,”纪纲扫了丘福一眼,“可那郑海依靠其师父道衍和尚封了国公,如今又凭借他那太监义兄下西洋,可谓名利双收,声威已盖过国公……” “郑海,本国公最瞧不起的人,就是他!”丘福一脸不爽,甩了甩衣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望着丘福离开的背影,纪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冰冷。 “淇国公,你当自己是廉颇?廉颇老矣,你可自知?” 纪纲阴阴一笑,望向南边的天空。 “郑海,你等着吧!我先拿丘福练练手,下一个倒下的国公,就是你!” 第476章 心结 咚——咚——咚—— 山上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清晨的薄雾慢慢消散,鸡鸣山上一座五层佛塔显露出来。 佛塔之下,黄墙灰瓦,一座座佛庙殿宇依山而建,顺着山势盘桓而上,高低错落,井然有序。 那座五层砖石塔名为“普济塔”。 洪武二十年(1387年)二月,朱元璋下令扩建古寺时,在普济禅师庙旧址建造的,故称为普济塔。 这座规模宏大的古寺,因朱元璋御笔所题“鸡鸣寺”而得名。 这座古寺曾叫栖玄寺,始建于西晋永康元年(公元300年)。 它是南京最古老的皇家寺庙之一,享有“南朝第一寺”的美誉。 望着大门牌匾上的“鸡鸣寺”三个大字,郑海不禁有些唏嘘。 他想起了杜牧的《江南春》,轻声念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哥,什么四百八十四?要捐这么多香火钱吗?” 盯着前面的郑海,狄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又轻声询问道:“是铜钱,还是银两?” “小云,你哥刚才念的是杜牧的诗,不是你想的……” 回头看了一眼狄云,郑和轻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哦——” 狄云张了张嘴,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说嘛,来拜访道衍大师,没必要这么破费嘛。” 郑海回头,白了狄云一眼:“在燕王府时不好好读书,如今连杜牧的诗都不知道。” 狄云微微低头,小声嘀咕道:“我又不考状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见郑海瞪了过来,狄云连忙闭上嘴巴,不吭声。 “三宝,我们进去吧。”郑海看向旁边的郑和。 来鸡鸣寺看望师父道衍,郑和换了一身直裰。 直裰类似道士的长袍,大明的儒生与百姓都喜欢穿,很常见。 如果不是熟人,一般人不可能知道这个身穿直裰的高壮中年会是下西洋的正使大人。 郑和点点头,对郑海道:“师父应该做完早课了,我们进去找他。” “海哥、三宝哥,我就不跟你们进去了。” “你为什么不进去?” 都到鸡鸣寺的门口了,狄云却突然说不进去了,郑海有些纳闷。 看向不远处的尼姑庵,狄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哥,我……我本来就不是来找道衍大师,我……我……” “我知道了,”郑海望向尼姑庵,“你等着我,我拜访完师父,就带你去找小兰。” 鸡鸣寺内,青松苍翠,绿柏成荫,环境十分清幽。 来到大雄宝殿时,僧人们已经结束早课,正走出大殿。 郑海与郑和问了僧人,直接去了道衍的禅房。 师徒相见,郑海、郑和与道衍都聊得很开心。 郑和向道衍讲述了在锡兰山佛寺祭拜佛珠舍利与布施的事情,讲述了在暹罗看到无数的佛塔。 听郑和讲述国外佛教的见闻,道衍格外开心。 郑和与道衍谈佛教、讲佛经教义的新理解。 郑海并不关心佛教,更不懂佛经,只是干杵着作陪。 听完郑和的讲述,道衍叫郑和去大雄宝殿礼佛,却将郑海留下来谈话。 “慎之,你可知道礼部左侍郎胡濙(ying)?” 道衍注视着郑海,一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 “陛下命胡濙秘密调查朱允炆的下落,这个我已经知道。” “那便好,”道衍和尚手中拨动着念珠,微微点头,“陛下心思深沉,他相信他自己,你要明白这一点。” 郑海抱拳行礼:“多谢师父提醒,郑海受教。” 道衍伸手摸了摸下巴的白须,咧嘴一笑:“呵呵,陛下清理了你的锦衣卫,你却还能掌握胡濙的消息!你这心思,也不见得就单纯了。” “徒儿差得远呢,还请师父多多教诲。” 郑海恭恭敬敬地向道衍抱拳行礼。 “呵呵呵。贫僧,可没教过你这些。” “师父智慧无双,深谋远虑,徒儿资质愚钝,只能领悟一些皮毛。” 道衍捋了捋胡须,咧嘴笑道:“溜须拍马,贫僧也未曾教过。” “是,徒儿该多读读佛经。” 道衍瞥了郑海一眼,轻轻摇头。 每到讲佛学,郑海就打瞌睡,他才不相信郑海会读佛经。 道衍双手合十,打发郑海道:“好了,贫僧找三宝去了,胡濙的事你自己操心吧。” 走出鸡鸣寺,郑海慢慢向旁边的尼姑庵走去。 一回到大明,郑海就得知朱棣派胡濙秘密调查朱允炆下落的事。 他掌控着飞龙卫与潜藏的蛟龙卫两个谍报机构,一明一暗,情报消息甚至比锦衣卫还灵通。 胡濙的资料,他了如指掌。 胡濙(ying),字源洁,号洁庵,江苏武进人。 建文二年(1400年),胡濙考中进士,任兵科给事中; 永乐元年(1403年),朱棣升胡濙为户部都给事中; 永乐五年(1407年),朱棣授命胡濙秘密调查朱允炆的下落。 胡濙受命秘密调查朱允炆的下落,就是在郑海第二次下西洋之时。 这是巧合吗? 郑海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朱允炆的神秘失踪,这是朱棣的心结。 可郑海也有自己的心结,他的心结是徐妙锦。 “哥,你怎么进去这么久?” 狄云突然从尼姑庵大门附近冒出来,吓了郑海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进里面去找小兰吗?” 郑海指了指尼姑庵。 狄云瘪了瘪嘴,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哥,我是在等你,你不是也要去找徐妙锦吗?” “那走,我们进尼姑庵。” 郑海带着狄云一同走进尼姑庵大门。 狄云在大门口停了下来,轻声提醒道:“哥,你小心一点……” 还没等狄云说完,一道黑影突然冲郑海扫来。 此行是陪郑和拜访师父道衍,郑海并没有携带兵器。 面对突然袭来的黑影,他只能向一侧躲闪,同时用手格挡。 啪! 一根长长的竹条扫把,打着手上。 手臂上传来一阵火辣。 郑海疼得呲牙咧嘴。 没等郑海看清来人,那人便叫骂道: “臭小子,还敢来?!快把你那个臭烘烘的烂水果拿走!” 第477章 丘福北征鞑靼 “师叔,你打错人了。” “啊?这……这……” 循声看去,郑海看清了这两名正在说话的尼姑,都是熟人。 年轻的尼姑名叫慧觉,皮肤白皙,较为清瘦,文文静静的。 那手持竹条扫帚的尼姑,就是上次阻拦郑海与狄云进入尼姑庵的老尼姑。 “辅国公,我师叔不是故意的。”尼姑慧觉双手合十向郑海道歉。 老尼姑回过神,连忙放下扫帚,向郑海道歉:“贫尼不知是辅国公,贫尼向您赔罪!辅国公大人大量,贫尼有错……” 揉了揉手臂,郑海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慧觉向郑海解释,这是一个误会。 而这个误会是因狄云而起。 之前,狄云来找小兰,老尼姑不同意狄云私自进入尼姑庵。 为讨好老尼姑和慧觉,狄云拿出来从西洋带回来的特产水果,还夸下海口说,美味无比。 尼姑戒荤腥,但可以吃水果。 慧觉与老尼姑对西洋水果很好奇,就开了一个西洋特产水果,结果却闻一股奇异的臭味。 老尼姑认为,狄云是故意拿烂水果来恶心她们,捉弄她们。因此,她很生气,拿起扫帚,将狄云赶出了尼姑庵。 这才有了郑海被误打的误会。 “哥,我怎么跟她们解释,她们都不信,”狄云也是一脸委屈,“哥,你跟她们解释解释吧。” 郑海笑着点点头,对慧觉与老尼姑解释道道:“嗯,这可能是误会。小云,令人从山下挑上里的水果竟怎么可能是烂的呢?如果是烂的,那他可能也不知道吧……” 慧觉认可的点点头,老尼姑却嘀咕道:“这可说不准,兴许他发现是烂的,这才……” 老尼姑没有把话说完,但郑海已经明白,老尼姑对狄云误解与偏见已经难以化解。 “不知,那些烂水果在哪里?”郑海一本正经地询问。 “就在那里。”老尼姑指向旁边的走廊,那里有一个竹篓。 冲着狄云笑了笑,郑海走向竹篓。 瞟了一眼竹篓,竹篓里是几个青黄色的大型毛刺状水果,确实有一股奇异的臭味。 “小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拿烂水果糊弄人家呢……” “哥!你……” “小云,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错!” “哥,你……你……” “我这是帮里不帮亲,”郑海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严厉道,“小云,还不快把你的烂水果背出去!” “还是辅国公讲道理,难怪能当上国公。”老尼姑很高兴,对郑海一通夸赞。 狄云满脸困惑,看了郑海一眼,闷不吭声地背起装着西洋特产水果的竹篓,走出尼姑庵。 “辅国公,您是来找徐姑娘的吗?”慧觉眼明心亮,轻声询问。 老尼姑后知后觉,连忙行礼道:“辅国公,里面请,老尼这就命人去叫徐姑娘。” 郑海拱手还礼,微笑道:“尼姑庵既然有规定‘男子不得入内’,那本国公就不进去了。” “寻常男子是不得入本寺,不过,国公可不是一般人,请国公到禅房品茗。”老尼姑满脸笑容,十分客气。 “算了,还是请师太去告知徐妙锦与小兰,我和小云在山间的亭子,等她们。”郑海拒绝了老尼姑的邀请。 老尼姑有些失望,命慧觉去通知徐妙锦。 走出尼姑庵,郑海叫上狄云,前往不远处的亭子。 七月的天空,湛蓝无比。 天上的白云像欢快的小马驹,无忧无虑。 明媚的阳光下,北京城笼罩在一片热情之中。 一个军营里,旌旗如画,长枪如林。 演兵场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身穿戎装的大明将士们。 永乐七年(1409年)七月三日,朱棣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为左、右副将,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领十万骑兵讨伐鞑靼大汗本雅失里。 出征誓师仪式结束后,朱棣召集丘福、王聪、火真、王忠与李远五名将军,部署相关的行动方案。 朱棣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对丘福道:“兵事需慎重。从开平以北,即使未见到敌军,你要如临大敌,时刻保持警觉。” 丘福爽快道:“陛下放心,末将定会小心行事。” 朱棣深知丘福敢冲敢打,但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 看着丘福,他再次嘱咐道: “统兵之道,在于相机行事,进退有序,你不要固执己见,要多听听其他的人意见。” 说着,朱棣看了一眼,丘福身旁的四名将军。 武城侯王聪是燕军老将,从百户一直升到都指挥使,指挥作战经验丰富,而且为人沉稳,可以弥补丘福的谋略的缺憾; 同安侯火真,原名火里火真,是蒙古人,忠勇可靠,作战勇猛,是一员猛将; 靖安侯王忠擅长骑兵战术,以往作战多有战功,是对付鞑靼骑兵的好帮手; 安平侯李远,多奇谋妙计,在靖难战争中屡建奇功。 李远曾代替郑海统领飞龙卫,奇袭沛县,烧毁南军粮船无数,又以六千骑兵打败三万南军,战功卓着。 李远深谙郑海的情报战与“特种作战”的精髓,在情报与奇袭作战方面可以为丘福提供有力的支持。 有这四名将领的辅佐,朱棣相信,丘福就算不能大胜,也不至于败北。 看向李远等四名将领,朱棣道:“你们四人要通力合作,共同辅佐淇国公,朕,期待你们凯旋而归。” 王聪、火真、王忠与李远四人齐声应和:“末将遵令!” 朱棣满意地点头,扫了众将一眼,又嘱咐道:“如果打一仗不能取胜,那也不必着急,等待时机,再打一仗就是。” 众将都抱拳称是。 战前做动员,召集众将出谋划策,这是朱棣的习惯,也是百战百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想了想,他再次看向征虏大将军丘福,又叮嘱道: “统领大军,为将者,需谋而后动,慎重行事。 “慎则胜,不慎则败。 “统军之将,宜整肃队伍,观察将士之动静,广画筹策,善纳忠言,以取全胜。” 丘福抱拳称是,向皇帝朱棣辞别,率领十万大军离开军营。 在北京城城门,丘福见到一位熟人。 丘福策马走到城门边,得意洋洋道:“纪纲,你是来送本将军的吗?” “我确实是来送大将军的,我祝大将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纪纲站在城门旁,微微躬身,向骑着高头大马的丘福行礼。 “哈哈哈!借你吉言。” “不过,我还想送大将军一个忠告。” “哦?”丘福狐疑地打量这位锦衣卫指挥使。 走到丘福马下,纪纲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大将军,你可知,郑海与李远的关系?” 丘福微微皱眉。 纪纲凑近丘福,低声道:“大将军可还记得,李远曾经是飞龙卫的代指挥使……而飞龙卫是郑海亲自打造的谍报与斥候机构……”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丘福坐在马上,微微弯下身,“你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贴近丘福,纪纲说了几句悄悄话。 丘福的眉毛翘成倒八字,眼神内敛,一脸凝重。 丘福骑着马,慢慢融入出征的大军,背影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望着丘福那黯然的背影,纪纲目光冰冷,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阴鸷(zhi)的笑容。 一旁的锦衣卫千户李春愤愤不平道:“大人,这淇国公太傲慢了,您根本不应该为他送行!” “呵呵呵!他是国公,我何必要跟他计较呢!” 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纪纲眼眸冰冷,眼角跳了跳: “我送他——最后一程……” 第478章 小云的奇闻异事 天边,一轮残阳,缓缓下坠。 厚厚的云墙遮挡了落日的锋芒,消减了夏日的火热,平添了几分清凉。 一道阳光透过云墙的缝隙,斜照在不远处的树上。 忽然,镶了金边的树林轻轻晃了晃脑袋,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在说着悄悄话。 “小兰,你不知道,西洋可有意思了!” “小乞丐,你跟我说说嘛!” “占城,你知道吗?就在现在的交趾再往南走。” 一个亭子里,狄云坐在石凳上,眉飞色舞,十分得意。 看向小兰,他又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喝酒的吗?” 瞟了狄云一眼,小兰有些不以为意,反问道:“难道和我们不一样?喝酒不是用杯子喝的吗?” “还真不一样!他们喝酒不用杯子。” “那是拿碗喝?” “也不是!” 狄云似乎早就猜到了小兰的问题,眉开眼笑,一脸得意。 “那他们怎么喝的?” 小兰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好奇。 “他们是用竹管喝的。” “啊?!”小兰有些惊讶,沉默了片刻,又询问道,“那他们,不嫌麻烦么?” “他们不是把酒倒出来,而是直接将竹管插到酒瓮里……” “哦——”小兰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没下过西洋的小兰来说,狄云在西洋的所见所闻都是奇妙的故事。 她坐在石凳上,手放在石桌上,认真地听狄云的讲述。 双手手指微微握起,轻轻托着腮帮,一脸的期待。 她听得很入神,下巴微微扬起,眼神有些迷离,仿佛跟着狄云的讲述穿梭到了神秘的西洋世界。 “这喝酒还不算什么,比这稀奇的事情可多了!”狄云越说越得意,满脸兴奋。 “小云,快说说还有什么更稀奇的?” 见小兰喜欢听,狄云直接从石凳上站起身,一边说一边比划道: “就说摸头吧!在爪哇国,可不随便摸别人的头,算是小孩的头也不行!” “小云,这是为什么?” “在爪哇国,你若摸了别人头,那可是犯了忌讳!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行,爪哇人很可能直接拔刀,捅你!” 说着,狄云用手指轻轻戳向小兰。 小兰笑呵呵笑着,伸手挡掉狄云的手指:“呵呵,小孩子哪有刀……” “有!”狄云十分果决地回答道,“小孩子也有,而且,不是一把,而是两把。” “啊?”小兰有些不敢置信,“连小孩都戴刀?” 狄云很郑重地点头,再次解释道:“爪哇人几乎人人都戴刀,他们的刀是很精致的短弯刀,称为不剌头。 “对了,我若绮嫂子腰间挂的那两把弯刀,就是不剌头。” 听着狄云的解释,小兰有些目瞪口呆。 施若绮的弯刀,她是见过的。 施若绮在尼姑庵拔刀劫持老尼姑的事情,她之前也有听说。 之前,一直称呼施若绮为狐狸精呢,这下,她心里有些暗暗后怕了。 爪哇人的脾气,太暴躁了…… 见小兰听得入迷,狄云又继续讲述道:“爪哇人不能摸头,暹罗人才有意思呢!小兰,你想不想听?” 小兰回过神,连忙点头。 “暹罗国遍地是佛塔,男女老少都出家……” “不会吧?男女老少都出家?”小兰有些质疑,微微红着脸,低声问道,“那他们,怎么延续香火?” 狄云乐呵呵地看着小兰:“呵呵呵,他们可以还俗啊! “一般人都是小时候出家,长大了还俗,不过,他们的国王年老了会再次出家。” “小云,这是不是你瞎编的?暹罗人真的都信佛?” 狄云一本正经道:“这在西洋算不得什么。你不知道,锡兰山国旁边有个国家,那里的人都不穿衣服,男女都光着身子……” “诶呀!那不是,要瞎人眼睛咯!” 说着,小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你讲这些下流的东西了!” “好吧!那我不讲这些,我给你讲讲西洋的美食吧!” 说到美食,狄云就来了精神,说起来滔滔不绝,手舞足蹈。 从占城的菠萝蜜炒土鸡到古里国的手抓咖喱饭,从槟郎、木瓜、椰子到香菜、胡椒、榴莲。 只要是吃过的,他都如数家珍,从形色香味各方面描述,令人犹如亲自品尝。 狄云说得生动有趣,小兰听得如痴如醉。 “你就知道吃!怪不得郑公子说你是个吃货。” 小兰撅起嘴,冲狄云翻了个白眼,生闷气道:“下了西洋,你都把我忘了……” “小兰,我哪里有啊,我可一直记挂着你……” “骗人!” 小兰翻白眼道:“西洋的东西那么好玩,你都不给人家带一两样礼物!” “有!我给你带了一样好吃的!是西洋的特产!” 直接从坐着的石凳站起身,狄云满脸自信道:“很好吃!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他快步走出亭子,搬了一个竹篓进来,打开竹篓盖,搬出一个脑袋般大小的“西洋特产”。 “哎呀!这是什么味?好臭!” 小兰捏着鼻子,白了狄云一眼:“是不是放太久了,烂了?” “不是!它没烂!”狄云解释道,“它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 “这是什么水果?” “我哥说,它叫榴莲,西洋当地人称为‘赌尔’,很好吃,你试试!” “你骗人!这么臭,我才不吃呢!” 说着,小兰跑出了亭子:“小云,我不理你了!” 狄云抓着一块榴莲肉,一边追小兰,一边解释道:“小兰,真的我不骗你!真的好吃!” “你欺负我!小主,郑公子,小乞丐欺负我!” 哭丧着脸,狄云坚持道:“真的很好吃!小兰,我没骗你!” 一棵歪脖子树下,徐妙锦与郑海回头看向跑过来的小兰与狄云。 郑海将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一个锦盒,又塞了回去…… “小主,这东西闻着是臭,不过,还真好吃!” 经过狄云的一番努力后,小兰喜欢上了榴莲。 她拿着一片榴莲肉,递给徐妙锦。 徐妙锦双手合十,对小兰摇摇头:“出家人不食荤腥。” “妙锦,那是水果,不是肉类,你可以试试。” 郑海打破沉默,在一旁帮小兰劝说徐妙锦。 郑海向来不关心僧佛,对佛教所谓的“荤腥”并不了解。 他以为“荤”指的是肉,“腥”指的类似具有鱼腥味的异味食物。 但这是他的误解,佛教中的“荤腥”并非如此。 “荤”一般指是佛教中忌食“五荤”,又称“五辛”,即五种具有辛辣味的蔬菜:葱、蒜、韭、薤(xiè)、兴渠; “腥”一般又称“五荤”,泛指一切肉食。 徐妙锦面色平静,态度很冷淡,轻轻摇头,没有回应郑海。 小兰见徐妙锦与郑海两人的气氛不对,识趣地退下,拉着狄云离开。 郑海与徐妙锦再次陷入沉默。 第479章 梅花珠钗 还未相见时,郑海觉得自己对徐妙锦有千言万语。 可当与徐妙锦面对面时,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许多的歉疚压在心底,他真的不知道,是要说“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又沉默了一会儿,郑海再次转脸看向徐妙锦。 如今的徐妙锦一身僧袍,头戴僧帽,素雅恬静,气质内敛,像变了一个人。 她变了,变瘦了,她微胖的脸蛋消减了几分,没有了那可爱的婴儿肥,脸色依旧白皙,却是少了几分红润。 “妙锦,这两年,你还好吗?” 郑海再次尝试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郑施主,贫尼很好,”徐妙锦淡淡应了一声,“郑施主,可好?” 听着徐妙锦冷淡的回应,犹如巨石压身,郑海的心情很沉重。 阴差阳错与施若绮生米煮成了熟饭,是他先辜负了徐妙锦; 原本答应徐妙锦从西洋回来就娶她,可他没能履行当初的承诺,却娶了施若绮…… 郑海对徐妙锦心中有愧。 “好,我很好。”郑海轻声回应,却难以掩饰脸上的惆怅。 避开郑海的目光,徐妙锦扭头看向远处的残阳。 “郑施主,你的妻子还好吗?” 郑海愣了愣,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像天边被乌云遮挡夕阳,他笼罩在一团阴霾中,心情久久不能舒畅。 沉默片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坦诚道:“若绮,怀孕了。” 徐妙锦的身体轻轻一颤。 郑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再忌讳什么,自顾自地说起关于施若绮的事情:“她没有跟我回大明,留在了旧港…… “她人很好,还常跟我聊起你,她希望我能把你娶了…… “妙锦,你能原谅我吗? “我们和好吧!” 徐妙锦依旧望着远处的夕阳,没有回头。 她矗立在风中,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地回答道:“郑施主,你既已娶妻,又何必再纠缠于过去。贫尼,已是佛门中人,尘缘已断……” “不!妙锦,我答应过你,此生一定要娶你!” 郑海有些激动,泪水从眼角滑落:“妙锦,你还记得那一枝梅花吗?” “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妻子!”郑海直接从背后抱住徐妙锦。 “郑施主,请你放手!”徐妙锦失声哭喊。 她挣脱了郑海的双手,与郑海拉开了一些距离。 “妙锦,我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我会娶你的!” “郑海,我不能嫁给你,我……我已经出家了!” “妙锦,你可以还俗……” “不!”徐妙锦哭着摇头,“郑海,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你已经有妻子了……” “若绮她愿意做小,她同意我娶你,让你做正妻……” “郑海,我不能嫁给你!” 施若绮摇着头,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郑海,我……我……不愿意!” 郑海红着眼睛,从袖子中掏出红色锦盒,直接打开。 细长的锦盒里,一团绿色绸缎裹着一根长条状物体。 扔掉外边的锦盒,郑海解开包裹的绸缎,取出一根装饰精明的珠钗。 珠钗的造型像一枝梅花,钗头上装扮着金叶,还镶嵌了七颗粉色宝石,形如七朵梅花。 “妙锦,这是为你准备的梅花珠钗,我从未忘记我的诺言。” 郑海拿着珠钗,走近徐妙锦。 盯着郑海手上的珠钗,徐妙锦微微一愣。 “妙锦,我为你戴上。” 郑海一手拿掉徐妙锦的僧帽,一手持珠钗,想要为徐妙锦戴上珠钗。 “慎之,不!我不能嫁给你!” 徐妙锦摇摇头,突然伸出手,拒绝郑海的梅花珠钗。 一不小心,她打落珠钗。 叮! 珠钗掉落,撞在石头上。 “妙锦……” “慎之,我……我不能嫁给你!” 徐妙锦转身就跑,哭泣着跑向尼姑庵。 留下郑海一个人,静静站着,黯然神伤。 “小主,你们怎么了?” 见到徐妙锦哭泣着跑回尼姑庵,小兰将手中的榴莲塞回狄云手里。 “小兰,他们怎么了?” “小乞丐,我回去看看小主!” 小兰甩甩手,站起身,刚跑出五六步,又回头喊道:“小乞丐,榴莲给我留着,我回来再吃!” 跨进尼姑庵大门,一路跑过走廊,直奔徐妙锦的房间。 一进门,小兰看见徐妙锦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失声哭泣。 “小主,你不是一直期待着和郑公子和好吗?” 徐妙锦抬头,看到来人是小兰,起身,一把抱住小兰。 她伤心道:“小兰,我不能嫁给他……我不能……那样,只会害了他……” “小主,你不是一直想嫁给郑公子吗?” 小兰抱着哭成泪人的徐妙锦,很是不解。 “小兰,我不能害他……我不能……不能嫁给他!” “小主,这是为什么?”小兰想了想,“莫非是陛下……” 徐妙锦重重地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弄湿了衣襟。 “可小主,陛下不是已经封妃了吗?难道他还不死心?” “小兰,不是的……” 徐妙锦用手抹了抹眼泪,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一边抹着眼泪,她一边解释道:“之前,我姐姐和姐夫一直就不同意我嫁给郑海……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兰茫然地摇摇头。 “他们怕郑海与徐家的势力联合起来……” “可小主,现在的徐家,你大哥和三哥都没了,”小兰很不理解,“陛下,还有必要这么做吗?” “小兰,我大哥和三哥虽然不在了,可徐家还有徐钦、景昌。徐家在朝中、军中依旧很有影响力……” 听着徐妙锦一边哭泣一边解释,小兰微微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只能抱着徐妙锦一起流泪。 半山腰的亭子里,郑海紧紧握着梅花珠钗,望着西边天空的余晖。 狄云带着一名飞龙卫,匆匆走进亭子。 “哥,北京传来一个消息。” 郑海的目光从天边的云墙收回,看向狄云:“什么消息?” “陛下出兵讨伐鞑靼……” “统兵将领是谁?”郑海直接问。 “哥,是淇国公。”狄云将一小张纸递给郑海。 郑海微微皱眉:“为什么不派平安?” 跟狄云一同走进亭子的那名飞龙卫抱拳解释道:“禀大人,平安已于三月自杀……” “自杀?”郑海有些怀疑,“你确定是自杀?” “大人,这是公开的说法,如果不是自杀,那就是锦衣卫……” “嗯,我知道了,”郑海没有让手下说下去,“你退下吧。” 飞龙卫的士兵离开后,狄云小声问道:“哥,是不是锦衣卫?” 郑海默默点头:“像是纪纲的手段……” 第480章 孤军深入 “郑和、郑海出使西洋,不仅化解了占城、满剌加、苏门答剌与暹罗的争端,还与暹罗达成了批量购买紫檀木买卖,很不错!” 看着郑和的奏折,朱棣连连点头,大加称赞。 “北京宫殿建造与宝船建造都需要大量的优质木材,”朱棣拿起御笔,在奏折上轻轻一挥,“夏原吉,郑和、郑海他们的要求,朕准了!” 夏原吉负责营建北京的工程木材运输,随朱棣北巡北京。 同时,夏原吉还身兼数职,负责北京行在的礼部、兵部和都察院等各项事务。 夏原吉抱拳称是,又启奏道:“陛下,淇国公北征鞑靼,十万兵马粮草需要筹措,如今,又在营建北京行在。臣建议,暂且推迟下西洋之事。” 身为朱棣的“大管家”,夏原吉操持着大明的钱袋。 他既要管淇国公北伐大军的粮草,又要负责北京宫殿工程,还要操心下西洋使团的各种花费。 大明的国力虽强,但朱棣这么大手大脚地折腾,夏原吉实在是心疼。 他认为下西洋劳民伤财,从一开始就不支持郑和下西洋,如今更不支持了。 “夏原吉,你听好了,这下西洋不能停!” 朱棣瞥了夏原吉一眼:“若没有南洋的木材,朕的北京宫殿,要什么时候才能建好?” “陛下,这淇国公北伐要钱粮,营造宫殿花费也不小,下西洋耗费的钱粮更是巨大,臣实在……” “夏原吉,朕,相信你的才干!” “陛下,下西洋兴师动众,花费巨大……” “夏原吉,朕要你来,不是听你抱怨的,”还没等夏原吉开口,朱棣便道,“有困难,你就想办法解决。朕还有其他的事情,你退下吧!” 说完,朱棣埋头继续查阅奏折,不理会夏原吉。 夏原吉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走出了宫殿。 夏原吉离开后,朱棣放下奏折,看向殿中候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丘福那边,有消息吗?” 纪纲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密折,递给殿中的太监:“陛下,淇国公获得了一些小胜,不过,军中有些不好的传言。” “哦,都是些什么传言?”朱棣随口一问。 纪纲禀告道:“军中盛传,大军战无不胜,对付鞑靼轻而易举……” 听到这话,朱棣的眉头一皱。 打开锦衣卫的密折,看了两眼,他的面色越发凝重。 “骄兵必败,朕,要提醒提醒他。” 太监为朱棣准备好笔墨纸砚。 朱棣提笔,在给丘福的诏令中写到: “朕听闻,军中有言,大军可轻易打败鞑靼。你一定要谨慎,切不可轻信,信之必败…… “打仗就像狩猎,老虎捕兔子尚且用全力,你切不可轻敌……” 永乐七年(1409年)八月,丘福率十万大明骑兵 进入蒙古高原卢朐(qu)河南部。 有一天,丘福发现鞑靼的一小股骑兵。 随即,抛下行动相对迟缓的大军,他率领一千多骑的前锋,突袭鞑靼骑兵小队,取得胜利。 随后,丘福又发现,河对岸有敌人的小股骑兵,乘胜追击,又一举击败敌人,并俘获了鞑靼的一名尚书。 瞪着俘虏的这名鞑靼尚书,丘福大声喝问:“告诉我,你们的大汗,本雅失里在哪里?” “给我酒,我就告诉你。”鞑靼尚书一副嗜酒如命的样子。 丘福冲亲兵道:“给他喝!” 鞑靼尚书大口饮酒,一脸满足。 一把夺走鞑靼尚书手中的酒壶,丘福抓着鞑靼尚书的头发:“现在告诉我,本雅失里在哪里?” “给我酒,给我酒!”鞑靼尚书伸出手,挣扎着想要拿酒壶。 “你告诉我,我就给你酒,”丘福松开那俘虏的头,再次拿着酒壶在鞑靼尚书面前晃了晃,“告诉我,本雅失里在哪?” “我说,我说!给我酒!” 从丘福手里拿过酒壶,鞑靼尚书猛地喝了两口,这才缓缓说道:“大汗听闻大明骑兵北上,十分惶恐,正要北逃……” “现在哪里?”丘福连忙追问。 “禀大人,距此不过三十里。” “三十里?”丘福咧嘴一笑。 “我还要酒,给我酒!” “给他!”丘福一脸兴奋,大步走出关押俘虏的帐篷。 在丘福走出帐篷的那一刻,酗酒的鞑靼尚书偷偷斜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回到大将军的中军帐,丘福召集诸位将领,商议下一步行动。 丘福率领的这支前锋只有一千余骑,但战力强横,因为主要的军事将领都在这里。 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先后走进中军帐。 丘福向诸将介绍了他刚刚从俘虏那里获得消息。 “诸位,本雅失里就在三十余里外,本将军决定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此贼!” 听了丘福的话,武城侯王聪连忙道:“大将军,这敌人的尚书之言未必可信,还望大将军慎重行事。” 王聪是左副将,作战勇猛,素有有谋略,在军中颇有威望。 丘福不好直接驳斥,便看向右副将同安侯火真:“火真,你怎么说?” 火真与丘福一样都是勇于拼杀的悍将,但他并不擅长谋略。 他看了王聪,又看了看丘福,犹豫了一会,回答道:“末将没什么看法,你们说怎样,我就怎样!” “王参将,你呢?”丘福看向靖安侯王忠。 王忠擅长骑兵作战,一心想与鞑靼的骑兵争个高下。 这几次与鞑靼的小股骑兵交手,他们接连取胜,鞑靼骑兵的实力远不及他们。 王忠抱拳行礼道:“末将同意大将军的看法,鞑靼骑兵远不如我军,乘胜追击,定能拿下本雅失里。” “大将军,俘虏之言不可轻信!” 安平侯李远主动上前,禀告道:“大将军,如今我们是孤军深入,只有一千余骑,实在是太冒险了。不如,我们先派斥候打探消息,等候我大军主力汇合,再……” “行了!你别说了!”丘福瞪向李远,直接打断了李远的话。 “大将军,末将认同李参将的看法。”左副将王聪力挺李远。 丘福盯着李远,哼了一声,转向王聪,一脸不悦道:“好了!此事明天再议,你们先退下吧!” 夜色中,一名锦衣卫匆匆走进丘福的大帐。 “大将军,陛下有密信,请将军亲启。” 从锦衣卫手中拿过密信,丘福随口问道:“纪纲,有没有叫你给本将军带什么口信?” 锦衣卫低声回答:“禀大将军,我们指挥使要小的转告将军,有人向陛下秘密告状……” 嘭! 丘福一掌拍着帐中的桌子上。 “纪纲是否告诉你,到底谁在背后说本将军的坏话?” 锦衣卫抱拳道:“将军恕罪,我们指挥使并未告诉小的。” 丘福板着脸,冲锦衣卫挥挥手,让他退下。 打开朱棣的密信,信中写道:“朕听闻,军中有言,大军可轻易打败鞑靼。你一定要谨慎,切不可轻信,信之必败…… “如果遇到敌人不同的计谋与阵型,你应当及时召集诸将研究对策,不要固执己见……” 看完密信,丘福攥起拳头,眉毛拧成了一团,怒目圆睁。 他脸上的络腮胡像炸开了一般,仿佛一头愤怒的雄狮。 看到丘福如此,帐中伺候的亲兵连忙跪地,轻声询问:“将军,出什么事了?” 嘭! 一掌拍桌子上,直接震掉桌子上的折子。 丘福咬牙启齿道:“一定是李远!” 亲兵附和道:“将军,那李远一直反对将军,莫非真的是他向陛下……” 丘福斜了眼帐中的亲兵:“你们,退下!” 独自站在帐中,丘福阴着脸,自言自语道: “哼!郑海,别以为我不知道,李远是你的人…… “呵呵呵,下西洋又如何?想骑在老夫头上,郑海,你还嫩了点…… “只要本国公擒住鞑靼大汗,那就是第一国公! “郑海,你差远了,就算三下西洋,也不如老夫! “哈哈哈!” 第481章 坏消息 清晨的卢朐(qu)河流水叮咚,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河边的水草一片鲜绿,叶子上还残留着露珠。 一只百灵鸟停在岸边的芦苇上,欢快地叽叽喳喳。 河岸边,大明骑兵的宿营地炊烟袅袅,营地的伙夫们正在准备饭菜。 大明的骑兵们收到即将开拔的命令,他们正准备享用出征前的最后一顿热食。 武城侯王聪、安平侯李远急冲冲地赶往中军帐。 见到此景,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走向大将军丘福所在的中军帐。 “大将军!大将军,怎么突然决定开拔?” 左副将王聪掀开中军帐的帘帐,跨入丘福的大帐。 右参将李远紧接着走进帐中。 丘福已经披上甲胄,正吩咐亲兵收拾帐篷。 看到王聪与李远走进来,丘福扫了一眼两人,一脸正色道:“我军连战连捷,本将军自然要乘胜追击,两位要违抗本将军的命令吗?” “大将军,昨夜不是说等大军主力到达再行动吗?”副将王聪再次询问。 丘福一甩披风,大声道:“机会难得,本将军已经决定,直捣敌营!” “大将军,请慎重,万不可轻信俘虏之言。”右参将李远单膝跪地,向丘福抱拳。 丘福斜了李远一眼,并没有回答。 此时,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掀开帘帐,走入帐中。 “你们俩来得正好!本将军决定乘胜追击,一举擒拿本雅失里,”丘福一副破釜沉舟的语气。 火真与王忠扫了一眼旁边的王聪与李远,随即抱拳道:“属下,谨遵大将军将令!” 听到火真与王忠的回答,王聪与李远都微微惊讶。 丘福很满意地点头,犀利的目光再次看向王聪与李远:“所有人随本将军出发!” 不顾王聪与李远的反对,丘福以俘虏的鞑靼尚书为向导,率领一千多骑兵,继续向北追击。 在向北追击了三十里左右,丘福果然遇到了一支鞑靼的骑兵。 正如俘虏的鞑靼尚书所言,鞑靼骑兵并不敢与大明军队正面交手,往往是一战即退,很惧怕明军的样子。 接连两天交战,丘福率领的一千余骑兵都占据了上风,鞑靼骑兵都是一战即溃。 接连两天的追击,丘福带领的一千多骑的大明前锋又前推了一百多里。 李远再次提醒道:“大将军,敌人这是故意示弱,诱我军深入,不能再追击了,否则……” “住嘴!”丘福打断了李远的话。 在丘福眼里,李远就是郑海安插在他身边的间谍。李远越是反对,他越要坚持。 丘福自然不会直接揭穿李远的身份,但他是绝不会听从李远的建议。 “此时,我军士气正旺,岂能半途而废?若敌人回过神,以优势兵力包围我军,我军岂不危险?”丘福义正词严地反问李远。 李远抱拳行礼,坦诚道:“我军继续追击,易遭埋伏;后退则容易为敌人所乘,因而当原地固守待援。” “哼!原地不动,岂不是更容易被敌人包围?”丘福对李远的建议嗤之以鼻。 李远解释道:“禀大将军,白天我军可以张旗击鼓,出奇兵与敌人周旋;夜晚则可以点燃火炬、鸣放火铳,虚虚实实,迷惑敌人。敌军摸不准我军的意图,定然不敢冒然进攻。” 王聪附和道:“大将军,属下觉得,李远的办法可行。” 见丘福不说话,李远继续解释道:“只要拖上一些时日,等我军主力前来汇合,我们再全力进攻,必定能够取胜,就算不能打败敌人,那也可保全我军,全身而退。” 李远的建议是最稳妥的方案,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这个方案是左参将王忠提出的,那丘福说不定会同意。 可这个方案偏偏是李远提出的,丘福根本就听不进去。 丘福冷冷一笑,瞟了李远一眼:“本雅失里就在前面,此时叫本将军停止追击,那岂不是故意放走他?” “大将军……” “好了!你别说了!这是本将军的决定!” “当初陛下怎么说的,大将军,您全忘了吗?”李远单膝跪地,语气恳切道,“兵事需慎重……” “李远,你也敢拿陛下来压我?!” 丘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罄—— 一把明晃晃的腰刀,直接架在李远的脖颈上。 丘福手持腰刀,目露杀机。 “别说你没有陛下的诏令,就算你有,本将军也可杀你!”他恶狠狠地瞪着李远。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你拿陛下压老夫,老夫岂会怕你?”丘福冷冷看着李远,“可你若不听从本将军的命令,别怪老夫……” “大将军!大将军,别激动!”副将王聪急忙上前劝说。 丘福突然暴怒,李远根本就想不到,愣在原地。 就连王聪、火真与王忠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大将军丘福会突然拔刀。 王聪第一时间上前劝说道:“大将军,李参将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将军莫动怒。先把刀收了,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丘福缓缓收回腰刀,慢慢插入刀鞘中。 大帐中,一片死寂,诸将都不再吭声。 丘福的强势令诸将目瞪口呆。 “本将军主意已定,你们都听老夫的。” 丘福看向同安侯火真,吩咐道:“火真,本将军命你前往鞑靼大营,与鞑靼大汗假意言和,待敌人放松警惕,老夫率军杀人,我们里应外合……” “大将军,”火真犹豫地看了看一旁的王聪、李远等人,“这,这只怕……” “违令者斩!”丘福扫了火真一眼,又看向帐中诸位将领。 诸将面面相觑,火真咬着牙,抱拳道:“末将,遵命!” 丘福一甩披风,大步走出中军帐。 王聪与李远都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刚出大帐,王聪和李远还想找其他将领再商议一下,却发现丘福已经带着亲兵出了大营。 “唉!这……这算什么啊!” 王聪与李远默默流泪,含恨跨上了各自的战马。 在大将军丘福的率领下,大明前锋一千多精锐骑兵直奔鞑靼大营。 丘福率领明军冲入鞑靼大营,却发现是里面只有寥寥数人。 “不好!我们中计了!”李远大声提醒。 轰隆隆,四面的山丘尘土飞扬。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鞑靼骑兵。 ……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 朱棣带着皇长孙朱瞻基,正走在北京城的闹市中。 天上一轮明月,城中千万盏明灯,将街市照得很明亮。 这是北京城的中秋灯会。 朱棣牵着朱瞻基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瞻基,朕要你在民间多走走,多看看,多听一听百姓在说什么。你明白朕的苦心吗?” 朱瞻基抬头看向朱棣,很懂事地回答道:“孙儿明白,皇爷爷,您是教孙儿如何当个好皇帝。” “嗯,真聪明!”朱棣满脸喜悦。 纪纲匆匆走上前,对朱棣抱拳道:“陛下,北边来消息了。” 朱棣跟朱瞻基打趣道:“瞻基,你瞧瞧,当皇帝可不轻松!中秋,都不能让朕好好过。” 纪纲微微低头,不敢多说。 朱棣问道:“什么消息?” 犹豫了片刻,纪纲回答道:“坏消息。” 第482章 两难的决定 八月十五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犹如一个大玉盘,又圆又亮。 月光皎皎,从天上洒落人间。 北京的街市上,各式花灯点亮了夜市,恍如白昼。 大街上熙熙攘攘,几乎都是过节赏花灯的老百姓。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聚在一起猜灯谜、放天灯,或三五好友吟诗作对,或一家老小一起赏月、吃月饼…… 北京城中,到处都是一片祥和,一片欢乐。 节日的氛围,像暖黄色的花灯,让人感到温馨。 然而,同样的月光,同样的灯光,有的人感到温馨,有的人却感觉冰冷。 人群中,一群面色冷峻的壮汉护卫着一老一少,匆匆赶往街角的马车。 那个年约半百的老头留着长长的胡须,一双犀利的小眼睛在迎着火把的倒影,仿佛眼睛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个老人便是大明的皇帝——朱棣。 他身旁的少年正是大明的皇长孙——朱瞻基。 对于朱瞻基而言,这个中秋有些扫兴。 原本他还打算像其他孩子一样放放天灯,跟他的爷爷一起欣赏北京的夜色。 因为一封来自边关的急报,这一切都没法实现了,可惜了! 离开闹市一直到坐上马车,朱棣都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静静地坐在朱棣身旁,朱瞻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爷爷,也不吭声。 朱棣微微蹙眉,额头上皮肤皱成了一个“川”字,那双小眼睛犀利得像一把刀。 朱瞻基知道,他的爷爷很生气。 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着他爷爷,不要再给他添加烦恼。 马车在黑夜中狂奔,没过多久,就到了燕王府大门。 马车刚停下,朱棣就窜出了马车。 “瞻基,朕有事,就不陪你了。” “知道了,皇爷爷。”朱瞻基应了一声。 从马车上下来,他发现他的皇爷爷只留下一道焦急的背影,匆匆闪入府中。 朱棣日常处理政务的议事厅里,灯火已经点亮,亮堂堂的。 平日里,桌子上堆着一沓沓奏折,如今,桌面光溜溜,只有一本奏折。 迫不及待地拿起桌上唯一的这本奏折,连椅子都没沾,朱棣便打开奏折,仔仔细细地查阅起来。 这是边关的锦衣卫加急密奏。 这密奏说的,正是纪纲所说的坏消息。 丘福败了! 而且是,全军覆没! 丘福率领一千余人的前锋直捣敌营,被地重重围困。 最终,丘福、王聪、火真、王忠与李远五名大明将军全部被杀,导致十万大明军队兵败。 看着全军覆没的密报,朱棣使劲捏着手中的奏折,双手都在颤抖,眼睛红红的。 一把合上奏折,他背过身,啪地一声将奏折拍在桌子上。 殿中的太监都跪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纪纲也跪在地板上,只不过,他不像太监们这般胆小。他只是单膝跪地,低头抱拳,甚至还用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朱棣的背影。 得知丘福命丧鞑靼之手,纪纲不但不伤心,心中反而很得意。 丘福之死,正和他所愿。 至于大明十万大军覆灭,这与他何干? 大军战败,那是为将者的失败;将领的失败,那是统帅者的失误。 “要怪就怪丘福太自以为是,”纪纲微微抬眼又望了一眼朱棣的背影,心中暗暗自得,“还有,那就是陛下你的不是,如果陛下不让丘福统兵,那……” “丘福,你……”朱棣重重地闭上双眼,“你!误了朕的大明!” 盯着朱棣的背影,纪纲出声询问道:“陛下,如今该怎么办?” “查!给朕好好查!彻底给朕调查清楚!” 朱棣睁开眼,转过身,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朕要知道事情的所有经过!” 纪纲抱拳称是,退出了房间。 二十天后,朱棣再次收到了丘福兵败的具体经过。 除了锦衣卫的密奏,还有兵部呈送的事件调查汇总。 丘福轻敌冒进,不顾众将劝阻,一意孤行,以一千余人的前锋直捣敌营,最终被鞑靼重重包围。 副将王聪与李远率五百骑突围,王聪战死,李远因坐骑受伤蹶蹄,坠马而死。 丘福、火真、王聪等人被鞑靼抓获,处死。 因没有将领的有效指挥,大明十万大军被鞑靼击败。 九月五日,朱棣追封安平侯李远为莒(ju)国公,谥忠壮,追封武城侯王聪为漳国公,谥曰武毅。 “陛下,如今北面新败,该如何是好?”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小心翼翼地询问朱棣。 “纪纲,你说,朕该派谁征讨鞑靼?” “禀陛下,微臣以为,英国公张辅在交趾平叛屡立战功,是征讨鞑靼最佳的人选……” 朱棣摇摇头:“张辅远在交趾,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交趾平叛尚未结束,朕不想他功败垂成。” 沉默了一会儿,纪纲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陛下,除了英国公张辅,臣以为,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胜任。” “谁?” “禀陛下,辅国公郑海尚在南京。” “郑海?”朱棣有些犹豫。 纪纲支持抱拳,郑重其事道:“陛下,辅国公郑海与陛下靖难起兵,多有战功。除了英国公,朝中唯有郑海能统军北伐。” 见朱棣不说话,纪纲又道:“论勇武,当年东平王朱能对辅国公多有赞誉;论谋略,辅国公是道衍的弟子,兵法谋略当不输昔日的荣国公张玉;而且,臣听说,辅国公还与徐家关系密切……” “郑海不合适,”朱棣皱着眉头,面色凝重,“他未曾统领过大军……” “陛下,辅国公统领过锦衣卫,手下还有飞龙卫……” “锦衣卫与飞龙卫区区千余人,不可与数十万大军相比,郑海他的统兵经验不足。”朱棣直摇头。 纪纲抱着拳头,一本正经,衣袖之下,嘴角却微微勾起。 “陛下,辅国公下西洋能统领上万将士,如北伐鞑靼,统兵十万应该不成问题……”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正如你所说,郑海要统兵下西洋,他无暇分身。” 纪纲抬起头,叹气道:“陛下,那北伐该怎么办?” 朱棣毅然决然道:“既然无人可用,那朕便亲征!” 朱棣下了两道旨,一道旨意是令兵部筹备北伐鞑靼,另一道旨意是命郑和、郑海与王景弘继续下西洋。 【注】 《明史.成祖》:“八月甲寅,丘福败绩于胪朐河 ,福及聪、真、忠、远皆战死……甲戌,赠北征死事李远莒(ju)国公、王聪漳国公,遂决意亲征。” 第483章 三下西洋 “辅国公,女子不能随船,你怎么能带着她们呢!” “景弘兄,她们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可她们是女子!” 副使王景弘摇摇头,坚持道:“女子不可随船,这是规定。要是坏了规矩,那又该如何服众?” 下西洋副使王景弘与郑海一路争执着,一同登上郑和所乘坐的宝船。 朱棣的命令已经从北京传来,郑和等人继续出使西洋计划得到许可。 永乐七年(1409年)九月,刚回到大明三个月的郑和使团再次从南军启程,开启第三次下西洋。 “你们在争论什么?” 郑和询问一同走进船舱的两名使团副使——王景弘与郑海。 看到郑和,王景弘连忙抱拳解释到:“禀正使大人,辅国公他公然违反使团规定,要携带女子出使西洋。” 郑和的脸色一沉,随和的表情变得严肃,略带疑惑的双眼望向郑海。 别人或许不了解郑海,但他郑和知道,他的义弟郑海向来痴情,不是个淫乱之人。 他不相信郑海会公然违反规定,携带女子下西洋。 可他也深知副使王景弘的为人正直,坚守原则,不会胡乱编排事情。 王景弘言之凿凿令他不得不相信,郑和不禁有些困惑。 “小海,他说的是真的吗?”郑和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海。 “三宝,他说的没错,可……” “小海!” 郑和一脸正色,微微皱眉道:“使团的规定必须遵守。你是国公,又是使团副使,怎么能带头违反规定呢!” “三宝,你听我说,”郑海连忙解释道,“我要带的人,不是普通女子……” “不行!” 郑和断然拒绝。 “大人英明!”王景弘在一旁帮腔道,“这等破坏使团规定的事,可不能做,否则,我们如何服众。” “王副使说的是。”郑和表示赞许。 “三宝,你听我说……” “小海,你不必说了,我知道,”郑和冲着郑海摇摇头,“违反使团规定的事情,恕我不能答应。” “三宝,你听我说,我带她们下西洋,不是为了我自己!” “小海,你不必说了。”郑和伸出手,再次打断郑海的话。 他盯着郑海,一脸肃色,与以往的随和大为不同。 对于原则问题,郑和与王景弘一样,向来说一不二,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郑海要携带的女子是谁,必然是徐妙锦和她的丫鬟小兰。 徐妙锦是郑海的心爱女子,他还了解到狄云与小兰也有暧昧关系。 这徐妙锦可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徐家之女,俆皇后的妹妹。 郑和还听说,皇帝陛下曾有心纳徐妙锦为妃,甚至许诺要立徐妙锦为皇后。 即便现在的徐妙锦出家为尼,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帮郑海带走徐妙锦。否则,若是陛下追究起来,这件事会牵连整个使团,要想再下西洋就难了…… “三宝,为什么不行?” 郑海有些气愤,质问道:“就因为一句‘女子不能随船’?” “没错!女子不能随船,这是规定,不能破例!”郑和的态度很坚决。 “这个规定,早就破了!”郑海针锋相对。 郑和与副使王景弘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一些困惑和不安。 要说使团船队上有人私自违反规定,携带女家眷出使西洋,郑和与王景弘是不会信的。 使团的检查极严,普通官兵与使团官吏绝对不敢这么做。 更何况,这下西洋坐海船可不简单,普通女子根本忍受不住这漫长的煎熬。 “辅国公,这怎么可能?”王景弘提出自己的质疑。 郑海白了王景弘一眼,反驳道:“怎么不可能?施若绮不就是女子吗?她就多次随船来往于南洋与大明之间。她能随船,别的女子为什么不能?” 听郑海这么说,郑和与王景弘都暗暗吁了一口气。 郑和是担心郑海,但施若绮这事他们早就默许了。 施若绮是旧港宣慰使施进卿的女儿,是旧港的使者。她随船队下西洋,那是名正言顺的,不算违反规定。 王景弘知道施若绮的身份,不仅是旧港使者,还是陛下认可的国公夫人。 在他看来,皇帝陛下都默许,这施若绮随船自然不算违反规定。 王景弘笑了笑,又道:“施姑娘是陛下恩允的,她随船自然可以,但辅国公要带稳婆下西洋,这……” “稳婆?” 郑和一脸诧异:“小海,你带的女子是稳婆?” 原本以为郑海要带的女子是徐妙锦和小兰,郑和却没想到,郑海要带的女子是稳婆。 稳婆就是负责安胎与接生的妇女,通常是有一定接生知识与技术的老婆婆。 “禀大人,辅国公要带去西洋的,确实是稳婆。”王景弘主动替郑海解释。 看见郑和一脸惊讶的表情,王景弘与郑海都有些莫名其妙。 “三宝,你以为我要带的是什么人?”郑海瞪了郑和一眼。 “呵呵,”郑和尴尬一笑,“原来是为弟妹找接生婆,那这件事情有可原。” “三宝,你错了!” “难道不是?”郑和有些疑惑。 郑海摇摇头,解释道:“若绮的下个月可能就临盆了,我要带稳婆下西洋,已经来不及了。” 郑和船队离开旧港时,施若绮已经又近四个月的身孕。照此估算,施若绮的预产期就在十月份左右,郑海此时要带稳婆下南洋是赶不上了。 更何况,下南洋需要等候冬季风来临,船队才能出洋远行。 至少要到十一月底,冬季风才强盛且稳定。船队需要在福建长乐等上至少两个月,确实赶不上了。 想明白这点,郑和与王景弘有困惑了。 “小海,那为何要带稳婆?” 郑海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在暹罗医治暹罗百姓吗?医官们都是男子,给女子治病还可以。若是遇到产妇产子,那就多有不便……” 南洋各国的医疗水平远不及大明,可想而知,西洋诸国的医疗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郑海知道西洋,尤其是波斯、阿拉伯一带的回回教,女子普遍不能直接给陌生男子接触。 因此,男性医官可能起不到作用,而稳婆却可以充当“妇科医生”,扮演使团医疗援助的代表角色。 说到出使阿拉伯地区,郑和很兴奋。 “小海,为了此时航行,我从四夷馆请了懂回回文的通事,忘了给你介绍了。” 郑和冲身旁的下属喊道:“去把费通事叫来。” 四夷馆是专门负责翻译与教授少数民族与邻国语言文字的专门机构。 永乐五年(1407年)在南京设立,相当于最早的外国语学校,是翻译人才的摇篮。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书生兴高采烈地走进船舱。 一看到郑海,他立即躬身作揖道:“小的,通事费信,见过辅国公。” 盯着费信,郑海有些惊讶。 这个偏瘦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写下《星槎( chá)胜览》的费信。 第484章 费信 “一览之余,则中国之大,华夷之辨,山川之险易,物产之珍奇,殊主末俗之卑鄙,可以不劳远涉而尽在目中矣。” 这是后人评论《星槎胜览》的意义。 眼前这个儒雅而略显消瘦的年轻书生就是作者,他叫费信。 费信,字公晓,号玉峰松岩生,吴郡昆山人。 南沙群岛中有一个费信岛,就是为了纪念费信的贡献而命名。 郑海前世是海军,知道费信岛。 如今见了年轻的费信,他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查阅有关郑和下西洋的资料时,郑海曾经翻阅过相关的史料。 其中,有两本史籍是明朝海航与中外交通的经典,一本名叫《星槎胜览》,另一本叫《瀛涯胜览》。 《瀛涯胜览》的作者名叫马欢,与郑海的战友同名,因此,他印象深刻。 而费信的记载补充了马欢的《瀛涯胜览》,尤其是关于郑和访问非洲的那几个国家的情况。 郑海曾经搜索过费信这个人。 费信家境贫寒,家人没法供他上学参加科举。他靠想别人借阅书籍,自学成才。 他家中还有一个哥哥是壮劳力,为了帮家人改善生活,费信主动顶替哥哥服兵役。 费信在太仓卫当兵,而太仓港是郑和使团下西洋的出发港口之一。 得知郑和使团出使西洋需要大量的翻译,他通过各种途径获得四夷馆的一些书籍,自学了回回文(阿拉伯语)。 盯了半晌,郑和问了一句:“你就是费信?” “禀辅国公,小的正是费信,”费信微微抬头,一脸激动,“辅国公,认得小的?” 郑海摇摇头,问费信道:“刚才我听正使大人说,你通晓回回文。” “禀辅国公,小的确实通晓回回文,有四夷馆的文书为证。” 说着,费信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毕恭毕敬地递给郑海。 没有去接信封,郑海冲着费信轻轻点头,又问道:“除了通晓回回文,你还有什么特长?” “特长?” 费信一脸懵圈,不明白郑海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王景弘笑着解释道:“辅国公是问你,你有什么特殊的专长。” 费信向王景弘拱拱手,喃喃自语道:“特殊的专长?” “就是,除了会回回文,还会些什么?”王景弘补充解释。 站在原地,费信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见费信苦思冥想,郑海笑着宽慰道:“如果没有,那也没事,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 “我会吟诗,对!我会吟诗!” 从沉思中回过神,费信艰难地找出了自己的一个“特长”。 “各位大人,吟诗算不算?”费信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眼前的三位使团正副使。 “吟诗?”王景弘有些错愕,扭头与郑和对视一眼。 “哈哈哈!”王景弘忍不住笑出声费通事,“你这也算特长?” 读书人,哪个不会吟诗作画? 在大明,读书人会吟诗真的不算什么特长。 听到费信的话,郑海与郑和都笑了。 费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捏着身上直裰的袖口,有些紧张,还有些失落。 “会吟诗也是一门特长。”郑海以赞许的语气鼓励费信。 费信微微抬起头,脸上有些不敢相信,看向郑海,怯生生地问道:“辅国公,这……这吟诗也算特长吗?” “算!” 郑海语气很坚定。 “吟诗算特长,”郑海冲着费信点头,首肯道,“你会吟诗,而我不会,这就算特长。” “辅国公,你不会吟诗?”费信有些怀疑。 郑海笑了笑,反问道:“我是武将出身,不会吟诗不是很正常吗?” 费信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向郑海与王景弘这两位副使介绍了新的回回文通事,郑和便命费信退下。 郑海与王景弘争执的携带稳婆问题也做出了决断,正使郑和同意郑海的提议,同意携带稳婆下西洋。 为此,郑和船队还特意张贴告示,悬赏征集稳婆。 条件有三点:一是具有丰富的接生经验;二是身体健康且强壮;三是能能出海长时间远行,吃苦耐劳。 “三宝,船队不久之后就要起航了,怎么不见小云?”郑海询问郑和。 收起手中的一本花名册,郑和笑着对郑海道:“小云说是去鸡鸣寺,跟我们师父告别……” “他去跟师父告别?”郑海一脸不信。 道衍和尚是郑海与郑和的师父,却不是狄云的师父。 郑海才不信狄云会这么孝顺,这么懂事。想当初他们一起去鸡鸣寺,小狄云就没有进鸡鸣寺…… 突然,郑海眼睛一亮。 “三宝,小云他不是去鸡鸣寺,去的只怕是尼姑庵。” 郑和呵呵一笑,还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小海,你不去鸡鸣寺烧烧香?” 郑海轻轻摇头。 小云去见了小兰,那么,徐妙锦肯定已经知道他要离开的消息。 想起那天徐妙锦的拒绝,郑海心中隐隐作痛。 爱而不得,挂念之; 念之不见,魂牵之; 魂牵入梦,梦圆之; 梦圆又失,更念之。 念或不念,她都在那里,思念有增无减; 见或不见,她都在那里,美貌永如初见; 离或是别,她都在咫尺,爱在心底,天涯海角; 久或是远,她都在咫尺,爱在永恒,海枯石烂。 郑海望向远方,沉默不语。 “海哥,三宝哥,太子,太子来了!” 一个急促的喊声传来,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狄云跑进船舱中。 “太子?小云,太子在哪?” 郑和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询问狄云。 “应该……快,快到码头了。”狄云气喘吁吁地回答。 郑和、郑海与王景弘率领使团大小官吏下船,前去迎接太子朱高炽。 自从二月份朱棣离开京师北巡,太子朱高炽成了监国太子,权同天子。 太子驾临码头,就如同天子莅临,郑和等人不敢怠慢。 肥胖的太子朱高炽走路不便,很少出席这种送行仪式。 今日太子破例前来,郑和使团上下都很高兴。 但朱高炽只是简单地与郑和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拉着郑海上来他的马车。 “郑海,你能不能留下来帮我?” 朱高炽的话吓了郑海一跳。 郑海忙抱拳回答:“太子殿下,您这是在为难微臣。” 郑海是决不能留下来帮朱高炽的,留下那就是抗旨。而且,这样做对太子也不好,甚至会让皇帝生疑。 在离开南京时,朱棣安排金忠、蹇义、黄淮、杨士奇四人辅佐太子监国。 这四人都是能臣,一方面可以辅佐太子,另一方面朱棣也是让他们监督太子,并及时纠正太子朱高炽施政时可能犯的错误。 坐在马车上的软榻上,肥胖的朱高炽像一个大窝瓜瘫坐成一团。 车中只有朱高炽与郑海两人,而朱高炽占据了一大部分的空间,郑海有些局促地坐在马车门口附近。 “郑海,那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监国,陛下才能放心?”眨了眨一双小眼睛,朱高炽憨憨一笑。 朱高炽没有架子,也没有以太子的身份与口气和郑海说话,而是以朋友的口吻,与以前在北平时并无区别。 朱高炽如此,郑海也以朋友地身份对付朱高炽。 他瞪了朱高炽一眼:“殿下,刚才那个下马威可把我吓着了。” “嘿嘿,郑海,我才不信呢!”朱高炽憨憨一笑,“你别忘了,我可帮过你,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殿下,打住!我郑海有恩必报,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嘿嘿,郑海,我就知道,你是会帮我。” 朱高炽憨憨一笑,脸上的赘肉荡漾开来,一抖一抖的。 “郑海,你放心,小姨娘在南京有我照看着,你安心去吧……” “殿下,你不是咒我吧?” “郑海,我怎么会咒你呢,我希望你早点回来……” “好了,废话少说,你说什么事?” “郑海,你有没有什么锦囊妙计?给我出一个,教我如何完成父皇交给我的监国使命。” 看着朱高炽认真的脸色,郑海收起玩世不恭的心态,认真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对朱高炽郑重说道:“我送你三个字。” 朱高炽的一双小眼珠子突然一亮,憨憨地问道:“哪三个字?” 第485章 朱高炽监国 码头上,身体肥硕的皇太子朱高炽静静矗立着,两名太监搀扶着他。 望着江面,朱高炽轻轻招了招手。 江面上,四十几艘海船排着长长的队伍,缓缓驶离。 郑和的宝船已经被其他船只遮挡,朱高炽收回目光,冲身边太监轻声道:“我们回去。” 还没等朱高炽慢慢回到他的马车,一名官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兵部出事了!” “到底是什么事?”朱高炽询问道。 “殿下,兵部主事李贞被关进大牢了!” 因收受叶转等四名下属的金钱,兵部主事李贞被都御史陈瑛弹劾,关进了监狱。 兵部主事是正六品的小官,但这件事发生在皇帝准备亲征鞑靼的节骨眼上,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更关键的是,这件案子是都御史陈瑛办理的,而兵部李贞的妻子击鼓鸣冤,说自己丈夫冤屈。 陈瑛不仅是都御史,更是皇帝的亲信,一般人都不敢接这个案子。 这件事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影响兵部筹备北伐的事情。 朱高炽眉头一皱,这监国还没几个月,就遇到这等事情。 “快!回宫,本太子要召集六部大臣商议此事。” 在几名那个太监的搀扶下,朱高炽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到皇宫,朱高炽立即召见他父皇留给他的四名辅佐大臣——蹇义、金忠、黄淮与杨士奇,向他们征询意见。 他又命六部大臣共同审议兵部李贞的案件,命人传召相关涉案人员。 朱高炽与六部大臣从早上八九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迟迟不见涉案的相关人员前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传召之人,迟迟不到?”朱高炽微微皱眉。 兵部尚书金忠启奏道:“殿下,李贞是被都察院关押的,估计他们那里不放人。” 礼部尚书蹇义再次对下属道:“他陈瑛为何迟迟不放人?难道不知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吗?再去传唤!” 又过了一段时间,前去传唤在押犯人的官吏带着一名犯人走进殿中。 “李贞呢?怎么只有叶转一人?”兵部尚书金忠大声质问。 提犯人的官吏回答:“禀大人,都察院只交出这么一人,属下也没办法……” “叶转,我问你,李贞是否和你关在一起?” 金忠是兵部尚书,对于兵部中的大部分人员都熟悉。 他对这个案子很重视,毕竟事关兵部的人员与名声。 犯人叶转是兵部主事李贞手下的一名皂隶。 此时,叶转穿着犯人的囚服,白色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一道道血痕。 跪在地上,叶转哭泣着回答道:“禀太子殿下和各位大人,李贞大人……他……他……” “他怎么了?” “他经不住拷打,已经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李贞死了?”金忠一脸惊讶。 朱高炽微微睁大眼睛,盯着堂下犯人叶转。 “这……这……这……”殿中的六部大臣都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要重新调查案子,主犯就死了,这案子肯定有问题。 李贞的妻子击鼓鸣冤,看来是真冤屈。 一直安坐不动的朱高炽问了一句:“李贞有没有认罪?” “殿下,太子殿下,李大人他至死都没有承认,这……这才被活活折磨死……”叶转痛哭流涕,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那李贞有没有收受你们的财物?”大学士兼翰林侍读黄淮出声询问叶转。 “禀大人,李贞大人是被冤枉的!我们并没有给李大人送钱财,请大人明鉴!” “李贞有没有收受你们的钱财,你一个人说了不算,”翰林侍讲杨士奇出声问道,“我问你,其他三名皂隶在哪里?” “禀大人,他们……他们都死了!”叶转失声痛哭。 殿中的六部大臣与两名翰林大学士都是一脸震惊,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出声。 冤案,肯定是冤案! 殿中诸位大臣都认定,这件案子肯定有问题。 但案子牵涉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都察院主管监察、弹劾与建议,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 都察院不仅监察百官,还监察刑部等审判机关,是最高的监察机关。 当朝为官,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都察院的御史。 因为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得罪御史,那分分钟有被弹劾的风险。 陈瑛是都察院的头子,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是皇帝的耳目。 谁敢招惹他呢? 这些年被陈瑛整死的大臣不知有多少…… “这件案子,是谁审理的?”朱高炽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殿中的六部大臣都是老油条,他们都不吭声。 刑科给事中耿通抱拳行礼,回复朱高炽:“禀太子殿下,这个案子是由左都御史陈瑛与御史袁纲、覃珩(héng)审理。” “殿下,这是陈瑛、袁纲、覃珩等人制造的冤案!请殿下,还兵部一个公道!”兵部尚书金忠极为愤慨。 朱高炽点点头,看向蹇义、黄淮与杨士奇,询问道:“三位大人,你们怎么看?” “此案确有蹊跷,”翰林侍读黄淮道,“犯人李贞等人尚未认罪,却遭拷打致死,个中原委不可不察。臣请殿下彻查此案!” “臣附议!”礼部尚书蹇义与翰林侍讲杨士奇异口同声。 朱高炽微微点头,扫了一眼殿中的六部其他官员,询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六部其他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没人正面回应。 刑科给事中耿通站出来,大声道:“殿下,此案甚为明了。嫌犯李贞等四人惨死都察院狱中,系左都御史陈瑛与御史袁纲、覃珩所为。殿下应立即缉拿三人,治他们擅杀无辜之罪!” “殿下,刑科给事中说的没错!”兵部尚书金忠抱拳道,“请殿下将他们缉拿,还死者一个公道!” “刑部和大理寺,你们有何建议?”朱高炽看向殿中的刑部与大理寺官员。 刑部尚书低头抱拳道:“臣等谨遵太子法旨,请太子裁决。” “臣等谨遵太子法旨,请太子裁决!”大理寺官员也附和。 朱高炽又看向旁边的几位顾命大臣:“你们有什么建议?” 蹇义、黄淮与杨士奇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听从太子裁决。” 殿中诸位大臣心里都跟明镜的,但凡有些城府都不愿与掺和此事。 陈瑛是一条毒蛇,如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陈瑛背后可是皇帝,他是皇帝的耳目。有皇帝这座大山,岂能轻易扳倒? 他们都不愿意出头,巴不得太子自作决断,那样日后如果陈瑛不倒,他们也可以推脱责任。 朱高炽一身赘肉,行动很不灵活,但脑子却不傻。 “那这样吧,传本太子命令,缉拿御史袁纲、覃珩,细细审问,将他们的罪行上呈北京行在所。至于如何治罪,那就由陛下来决断……” “殿下,陈瑛与袁纲、覃珩朋比为奸,蒙蔽皇上,擅杀无辜。请殿下将陈瑛也一同拿下!”刑科给事中耿通刚直不阿。 朱高炽微微一愣,不由得多看了耿通一眼。 耿通确实耿直,陈瑛确实该抓,可郑海留给我的三个字是:慎、稳、宽…… 太子派出的锦衣卫刚刚出宫,身在都察院的陈瑛就收到了消息。 “大人,李贞的事怕是兜不住,该怎么办?”一名陈瑛的亲信低声询问。 捋了捋胡子,陈瑛问道:“汉王那边有消息了吗?” “大人,陛下即将亲征鞑靼,汉王将陪同陛下出征。” “那就好!”陈瑛微微一笑。 第486章 坐看云起时 “太子妃娘娘,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李贞案,怎么没消息了?” “小兰,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太子妃呢!” 徐妙锦瞪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小兰。 小兰轻轻低下头,撇撇嘴,低声道:“小主,人家好奇嘛。” “呵呵,徐姨娘,你怪小兰姑娘,”太子妃张氏圆润的脸上露出谦和的笑容,“这李贞案,我还真知道一些内幕。” “太子妃娘娘,什么内幕?”小兰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 太子妃张氏时常来尼姑庵上香,时常找徐妙锦说话。 徐妙锦是朱高炽的姨娘,从辈分上来说也就是太子妃的姨娘。 徐妙锦没有仗着姨娘的辈分摆架子,而是谦恭有礼。 太子妃张氏也没有仗着尊贵的太子妃身份摆谱,相反,她为人谦和,办事周到。 她与徐妙锦很谈得来,这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密友。 这种情况下,小兰在太子妃马氏面前也就变得无所顾忌了。 “李贞确实死得冤枉,”太子妃轻声说道,“我可以跟你们说一些秘密,但小兰姑娘可不能对外说……” “嗯,娘娘放心,小兰我保证,绝不对外人说。” “这个案子与都察院有关……” “娘娘,这个我知道,我还听说有两名御史都被抓了!”小兰心直口快竟打断了太子妃的话。 “小兰,不许无礼!”徐妙锦瞪了小兰一眼,“听太子妃说,不要随便插话。” 小兰欠身向太子妃行礼:“小兰不该插话,小兰向娘娘赔礼。” “无事,这里就我们几个,不必多礼。”太子妃笑了笑。 “被抓的两名御史,一人叫袁纲,另一人叫覃珩,可你们知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大官?”太子妃故意卖了个关子。 小兰与徐妙锦对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 太子妃道:“据袁纲与覃珩供述,他们是左都御史陈瑛授意才这么做的。” “啊?这竟是左都御史的?”小兰一脸惊讶。 太子妃慢慢向徐妙锦与小兰讲述李贞案的经过。 这兵部主事李贞被御史袁纲、覃珩(héng)污蔑收受下属四名皂隶的贿赂,被弹劾,关入都察院的监狱。 在监狱中,李贞被严刑拷打,但矢口否认自己收受贿赂。 李贞的妻子深知自己丈夫的为人,在大理寺击鼓鸣冤,请求三司会审,还丈夫清白。 为此,太子朱高炽主持六部大臣重新提审此案,却发现李贞与其手下三名皂隶已经死于都察院的狱中,只要一名叫叶转的皂隶幸存。 据幸存皂隶叶转供述,李贞是被诬陷的,他们是被屈打成招,刑讯致死。 “娘娘,那左都御史陈瑛,为何要这么做?”徐妙锦有些不解。 左都御史是三品大元,这么一个大官为何要跟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过不去呢? “姨娘问得好,”太子妃面色微沉,解释道,“殿下说,这或许与李贞的表兄嘉兴知县李鉴有关……” 太子妃又向徐妙锦和小兰讲述了有关陈瑛与李鉴的事情。 嘉兴县知县李鉴奉都察院的文书抓捕前朝“奸臣”姚瑄,却没有抓捕姚瑄的弟弟姚亨。 为此,李鉴被都察院的御史弹劾,在朝廷上主动向皇帝朱棣请罪。 朱棣询问李鉴犯了什么罪,陈瑛上前回答说是李鉴查抄奸党姚瑄时,却放过了姚瑄的弟弟姚亨,没有执行连坐,因此要问罪。 李鉴辩解说,都察院的文书只说抓姚瑄,没有姚亨的名字,他只是照章办事。 皇帝知道是如此,免除了李鉴的罪。 李鉴也因此得罪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 “小主,你说这个陈瑛该有多坏啊!” 小兰有些义愤填膺,噘着嘴说道:“就算与李鉴有仇,那陈瑛也不该构陷李贞啊!就因为李贞与李鉴是表亲关系?” 叹了一口气,徐妙锦轻声道:“朝堂争斗,党同伐异。陈瑛此人睚眦(yá zi)必报,实属奸佞。” “那为什么,太子只抓御史袁纲、覃珩,不抓陈瑛?”小兰愤愤不满地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神色暗淡,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殿下也想惩治陈瑛,但他不能这么做……” “陈瑛就是个大坏蛋,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能惩治这个大奸臣?” “小兰,不要跟娘娘置气。”徐妙锦瞟了小兰一眼。 小兰一脸不乐意道:“娘娘,小兰不是对娘娘和太子殿下有意见,小兰是看不惯那个大坏蛋陈瑛!” 太子妃微微点头:“殿下这么做,也是听从了辅国公的意思……” “辅国公?娘娘是说郑海?”小兰微微惊讶,“他不是下西洋了吗?” “没错!辅国公是下西洋了,不过,他临走时给了殿下三个字?” “哪三个字?”徐妙锦有些好奇。 “慎,稳,宽。” 太子妃解释道:“辅国公说,殿下是第一次代表陛下监国,因此做事要十二分谨慎,以稳重为主,待人处事从宽。殿下正是遵从辅国公的意思,这才没有直接抓拿陈瑛……” “这个郑海,怎么能这样教太子殿下做事呢!” 小兰一脸不满,将责任归咎于郑海。 一提到郑海,徐妙锦就沉默了。 她的心思一下子就飞到了九天之外,飞到浩瀚的大海之上。 她想着,郑海现在在做什么呢? 此时,郑海已经踏上了南下南洋的行程,且与郑和的船队分开了。 在甲板上,搬来一张躺椅,郑海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小云,给船队下令,变换队形,以楔形队形行进。” “得令!”狄云应了一声,扭头冲着船上的传令兵喊道,“来人,传副使命令……” “等等,我是叫你传令,不是叫别人。”郑海打断狄云的话。 “啊?哥,你叫我,亲自传令?” “是,”郑海掷地有声道,“你亲自打旗语。” “哦。”狄云有些不乐意。 拿着旗帜,狄云亲自打出旗语。 “小云,前方不远处是不是有一个岛礁?” 拿起单筒望远镜,狄云认真地查看一番,回答道:“哥,你真厉害!前面确实有一个岛礁,你怎么知道的?” 郑海语重心长地说道:“作为一个合格船队指挥者,你要对走过的航海路线了如指掌,这样指挥船队才能做到得心应手。小云,你想不想当一个伟大的航海家?” “哥,我不想。” “为什么?” “航海一点都不好玩,而且很危险,遇到大风大浪,船晃得很,我还是喜欢在陆地上……” “如果海的尽头,有一样与榴莲一般好吃的美食……” “哥,什么美食?”狄云的眼睛亮晶晶,“真的有比榴莲还好吃东西?”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郑海一本正经道,“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驾船去那里寻找美食?” “哥,在哪里?” 指着远处的海天交界处,郑海说道:“行到水穷处。” “哥,海的那一头,不就是旧港吗?” “旧港往南还有其他的陆地,那里有更多新奇的东西。” “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那里?” 瞥了狄云一眼,郑海笑着道:“等你当上指挥的时候。现在,我命你指挥士兵炮击左前方的岛礁。 “五法炮弹之内打中岛礁,算合格,否则,你今晚不许吃饭。” “哥,不带这样整人的吧!”狄云苦着脸,眉毛都挤在一起了。 “你自己看着办啊,太阳就要落下了,你不抓紧些,天黑后就看不到了……” “哥,我这就开始!” 狄云将信号旗塞给传令兵,迅速冲向甲板上的指挥哨位。 轻轻靠在椅背上,郑海望着狄云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小云,在旧港往南很远的地方,有一块大陆,叫澳洲……” 第487章 朱棣亲征 轰! 一声炮响,震耳欲聋。 远处的海面上,溅起一股巨大的水柱。 “近了,近了,再把炮口抬高一个标尺。”狄云指挥火炮射手,调整火炮射击的角度。 坐在船甲板的太师椅上,郑海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微微一笑。 他冲着一个传声管,说道:“小云,第三发炮弹未中,只剩下最后两发了……” 旁边的另一个传声筒传来狄云的声音:“哥,我知道,下一发,我一定命中礁石。” 狄云原打算在船甲板上指挥火炮射手打礁石,可一连两发都没能命中,只能亲自跑船舱指挥调炮了。 郑海还是在甲板上,只不过,躺椅换成了太师椅。 冲着传声管,郑海又道:“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命中,今晚你就只能饿肚子了。” 西边的天空,红霞满天,留给狄云瞄准与射击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太阳落下去,海面上的更加昏暗,而且,已经开始涨潮了。 潮水不断上涨,礁石露出海面的部分越来越小。 就算天色未黑,再过不了多久,潮水也会彻底淹没作为靶子的礁石。 “点火!” 狄云大声下令。 火炮手随即点燃火炮的引信。 轰! 远处的海面再次溅起一大朵水花。 “怎么搞的,又远了!”狄云微微皱眉。 “小云,第四发炮弹未中。”郑海的声音从传声管中传来。 狄云撇撇嘴,冲着传声筒回复道:“收到。” 一旁的火炮手们都有些垂头丧气。 他们不是郑和船队训练有素的炮手,而是山海盟自己操练的炮手。 郑海与狄云没有同郑和等大明船队前往占城,而是自己率队,直奔旧港。他们使用的船只也不是大明的战船,而是山海盟自己偷偷建造的战船。 一开始,山海盟的炮手们都想着在盟主和狄云面前露露脸,可连续四发炮弹都没命中目标,他们直接没脾气了。 山海盟的炮手们不是第一次使炮,但这却是他们在新战船上进行的第一次海上打靶。 “狄统领,火炮已经填装完毕,是否点火?” 第五个炮组的火炮手询问狄云。 “等一下,这最后一门炮,由我亲自操作,”狄云上前检查火炮,“你们在旁边协助。” 重新调整了火炮的仰角,狄云这才从士兵手中拿过火把,点燃火炮的引信。 嘶嘶—— 火炮的火药引信在燃烧。 轰! 就在狄云射出第五发炮弹时,远在北平的一个军营里,也在试射火炮。 “大人,命中目标!” 一名士兵向旁边的将领汇报射击结果。 一名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向汉王朱高煦解释道:“殿下,火炮并无问题。前一发炮弹未能命中,是士兵没调好射击角度。” 朱高煦认可地点点头,眼中有赞许之色。 “你确定,要戴着这个面具同本王一同出征?”朱高煦扭头询问神秘人。 神秘人脸上戴着铁面具,只露出双眼。 他抱拳道:“殿下,属下的身份不宜让外人知道。否则,对殿下和属下只有坏处,望殿下见谅。” “郑海又不在,你怕什么?” “殿下,您别忘了,陛下和纪纲都认得属下。” 顿了顿,神秘人又道:“若是陛下知道,属下在殿下帐下做事,误以为殿下您与辅国公有什么联系,只怕对殿下不好。” “我父皇那里,你不用担心,若父皇不信任本王,他也不会将神机营交给我,”朱高煦一脸自信,“有了神机营,这次出征,本王定能再立新功。” “属下预祝殿下心想事成,旗开得胜。”神秘人抱拳,恭维朱高煦。 “本王的心愿是当太子,”朱高煦直言不讳,“可惜我那废物大哥并未对陈瑛下手,不然,本王趁机在父皇面前告他一状,或许……可惜了!” “殿下莫急,”神秘人劝说道,“只要殿下获得陛下的信任,扳倒太子那是迟早的事。” 朱高煦深以为然地点头,一手拍在神秘人的肩膀上,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只要本王能继承大统,本王就让你当锦衣卫指挥使。” “谢殿下。” “只要你辅助本王,未来本王也封你为国公,爵位比那什么鸟卵的辅国公更高!” “多谢殿下!臣一定尽心辅佐殿下,助殿下一臂之力。”神秘人抱拳。 “好!” 朱高煦一脸兴奋,眼睛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待本王随父皇打下鞑靼,再想办法废掉我那废物大哥,天下就是我们的!” 永乐八年(1410年)二月四日,朱棣昭告天下,出兵北伐,命户部尚书夏原吉辅佐皇长孙朱瞻基留守北京。liliang 二月十日,朱棣率领五十万大军亲征鞑靼,深入漠北。 在当上皇帝后,朱棣牢牢将军队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为了避免重蹈朱允炆的覆辙,朱棣加强了京师军事力量,组建了三大营。 三大营分别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五军营”,即五军都督府统领的军兵,兵源为原先的京军与地方抽调班军。朱棣新增京军七十二卫,分设中军、左掖、左哨、右掖、右哨,五支军队,统称“五军营”。 “三千营”是由边疆少数民族的归附骑兵为主,以参与靖难的朵颜三卫三千骑兵为参照建立起来的。 “神机营”的构思源于东昌战败。 靖难之役中,盛庸与铁炫在东昌大量使用火器,大破朱棣的骑兵。朱棣被围,险些被盛庸困死,大将张玉为救朱棣而战死。 东昌之战给朱棣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是朱棣开始重视火器作战。 朱棣命郑海组建火器营,后改名为“神机营”。 神机营主要装备两种火器,一种是火枪,一种是大口径火铳,即郑海所称的“火炮”。 在张辅讨伐安南时,神机营发挥了重要作用。神机营的作战方式得到验证,可以伴随步骑兵作战。 这一次北伐鞑靼,朱棣特地带上了神机营。 神机营的士兵扛着火枪,赶着拉火炮的马匹行走在辎重队伍中间。 朱棣驻马观察,一双小眼睛倍儿亮,高高扬起马鞭,自信道:“朕有神机营,鞑靼铁骑在朕的面前,不堪一击!” 纪纲在一旁恭维道:“陛下亲征,鞑靼已是闻风丧胆,只怕神机营都派不上场……” “诶,不可轻敌!鞑靼铁骑非同一般,朕知道他们的厉害。”朱棣打断了纪纲的拍马屁。 “不过,他们不是朕的对手,”朱棣咧嘴一笑,两撇八字须自然向上翘起,“纪纲,你知道为什么吗?” 纪纲再次抱拳:“陛下乃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鞑靼自然不是陛下的对手。” “呵呵,朕可不是这么想,”朱棣笑了笑,再次望向神机营,“朕可以无惧鞑靼铁骑,因为朕有神机营。” 连续两次拍马屁,纪纲都拍到了马蹄上,这次学乖了,没有接下朱棣的话,只是静静地等待朱棣的讲述。 “当年,在东昌郊外,盛庸的火器令朕大开眼界!朕深谙骑兵作战的兵法,而火器将是骑兵的克星!” 纪纲接过话茬:“英国公在交趾作战已经证实神机营之威能,但那不是英国公的功劳,那是陛下首创神机营之功……” “不!神机营不是朕首创的!”朱棣眼神微微暗淡,随即又微微一笑,“神机营的组建是郑海的功劳。要是首创之功,辅国公才是功臣……” 听着朱棣夸赞郑海,纪纲轻轻攥起拳头。 再看威武的神机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凛冽。 “又是郑海!”纪纲心中暗暗咒骂,“郑海,郑海,因海而亡,你怎么还没死……” 第488章 喜当爹 “哥,固定靶我打了,移动靶也打了,怎么晚上还有训练啊?” 狄云哭丧着脸,那表情比死了娘还难看。 几年前,在南京,他还是一个英俊的公子哥,小脸蛋又白又嫩。 可如今,他的脸明显变沧桑了。 经历了海上的风吹日晒,他那白皙的皮肤已经变成古铜色。 用郑海的话来说,那是健康的肤色,是成熟男人的标配。 “今夜星空璀璨,这么好的天气,适合夜间行船,”郑海把一个牵星板塞给狄云,“小云,牵星过海,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哥,你不会是,让我指挥今晚的夜航吧?” “没错,今晚就由你指挥!” 狄云拿着牵星板,愣愣地盯着郑海:“哥,那今晚你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回船舱睡觉啦,难不成还给你当奶妈?” “哥,可……可,可万一我导航错了,那怎么办?” 狄云有些担心,这可是他的第一次独立指挥船队夜航。 收起笑脸,郑海一脸严肃道:“导航失误,轻则偏航,重则触礁沉没,小云,你可不能犯错!” 狄云紧紧握着牵星板,重重地点头。 海风习习,他却不觉得有一丝凉爽; 繁星点点,他也不觉得有任何浪漫。 昏黄的桅杆灯下,几名士兵提着马灯,静静地站在狄云身旁。 狄云拿着牵星板,对着天空的星斗,认真地测量着,记录星辰的位置与角度数据。 看着狄云认真的模样,郑海满意地点点头,微微一笑:“小云,好好指挥,我回船舱睡觉了。” “是!”狄云应了一声,又继续观测星斗。 测量了星辰,狄云从甲板上返回船舱中的指挥舱,向值班的舵手与水手下达一条条命令。 传令兵负责将船队指挥的命令传达给船队的其他船只。 天上夜黑如墨,只有那繁星点点,海面上也是一片漆黑,几盏桅杆灯在风中摇曳。 一名传令兵走出指挥舱,经过船舱中的通道,悄悄走进郑海居住的房间…… 海风吹过清晨的码头,在河面上吹起一道道波浪。 河面上,停靠着许多小船,还有许多漂浮的木屋。 这些建造在木筏上的屋子,随着水波上下沉浮,仿佛婴儿的摇篮在轻轻摇晃。 施若绮身穿一身洁白的月华裙出现在码头上。 她怀里抱着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婴儿,婴儿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若绮,你看你,有必要这么早就来这里等着吗?” “爹,山海盟传来消息,预计慎之今天就能抵达……” “话是这么说,可也没说是哪个时辰抵达,”施进卿有些不满意,“我的小外孙女都没睡够呢!” 似乎是听懂了施进卿的话,施若绮怀中的婴孩挣扎了几下,扭头去看身旁的老头子。 冲着小外孙女笑了笑,施进卿轻轻拍了拍手,向前伸出双手:“来,给阿公抱抱。” 小女婴咿咿呀呀,很兴奋。 施进卿抱过女婴,满脸笑容。 看着施进卿逗小外孙女,施若绮笑着问道:“爹,你不是要忙活船厂的事情吗?怎么有空来接慎之?” “船厂的事情,我交给你大哥了,”施进卿轻轻哄着怀中的小外孙女,“船厂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就等暹罗的木材了。” “爹,你说慎之为什么要在旧港再弄一个船厂?我们山海盟在大明的船厂不是很顺利吗?”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你爹,你该问问你自己的夫君,”施进卿伸出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小外孙女的小脸蛋,“是不是我的小坏蛋?” 怀里的女婴并不理会施进卿,自顾自地吸允着自己的手指。 “来了,来了,是姑爷的船队!” 眼尖的施家下人指着远处,兴奋地叫了起来。 “爹,是山海盟的旗帜,是慎之!慎之到了!”施若绮兴奋地叫了起来。 “嗯,我看到了,”施进卿抓着小外孙女的一只小手,指向远处的河面上,“小坏蛋,你爹来了,快看,在那里。” 顺着河道,山海盟的船队慢慢驶向施家的码头。 船刚靠岸,郑海和狄云便上了甲板。 看到施若绮等人早早在码头上等候,郑海与狄云第一时间下了码头。 “岳父,若绮,我回来了……” 刚说到一半,郑海看到了施进卿胸前怀抱着的婴儿。 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若绮,这……这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废话!当然是你的孩子,莫非是老夫的不成!”施进卿笑骂了一声。 “慎之,这是咱们的女儿,”施若绮笑盈盈地从施进卿怀中抱过孩子,“女儿,快看,这是你爹爹。” “来,让爹爹抱一抱。” 郑海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抱自己的女儿。 结果,小家伙转身就躲,并没有向郑海张开双手。 施若绮将女儿递到郑海手里,笑着解释道:“她可是认人的,给不给你抱,可不好说……” 话刚说完,哇哇哇的哭声就响了起来。 看着哇哇大哭的女儿,郑海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抱着只有十几斤的女儿,却感觉有如千斤坠,他动都不敢动。 陶瓷娃娃一般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惹人怜爱。 听着伤心的哭声,郑海心里也是一阵心痛。 “好了,女儿别哭了,妈妈抱。” 施若绮笑着从郑海手里接过女儿,扭头对郑海道:“我都说了,你女儿可是认人的。谁叫你在她出生的这几个月都不在,我看你还是慢慢来吧。” 郑海尝试着逗自己的女儿,结果小家伙缩在她妈妈怀里,根本不理会郑海。 郑海很无奈,只能看,不能抱,心中既怜爱又愧疚。 “嫂子,给我抱抱小侄女。”狄云上前尝试。 施若绮对怀中的女儿说道:“女儿,这是小云叔叔。” 小家伙根本不理会狄云,没有伸手接受抱抱。 “小云,她认生,连她爹都不给抱,你恐怕……” “嫂子,我有办法!” 狄云从怀中掏出一个拨浪鼓,咕咚咕咚地摇了摇。 “小侄女,来,给叔叔抱抱。” 小家伙的一双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响叮咚的拨浪鼓,一脸好奇。 当狄云伸手要抱她时,她却扭过头,躲进她妈妈的怀里。 狄云把拨浪鼓塞进小家伙手里:“小侄女,来,给叔叔抱抱。” 抓着拨浪鼓,小家伙好奇地盯着,却始终不给狄云抱抱。 回到施家院子中,施进卿走上前,对小家伙道:“来,给阿公抱抱。” 小家伙抓拨浪鼓,主动伸出小手,接受了施进卿。 “这……这不公平。”狄云一脸无奈。 “我是她爹,她都不该我抱抱,这才不公平呢!”郑海也是一脸闷气。 施进卿抱着小家伙对施若绮道:“若绮,你好好陪慎之说话,为父先带小坏蛋出去转转。” “不行!这个小坏蛋拿了我的礼物,却不该抱,小云叔叔要跟她算账。” 说着,狄云也跟着走出了大厅。 看着离开的众人,施若绮笑呵呵的,扭头看向郑海:“你可别介意,你女儿才四个多月大,等她长大一些就好了。” 郑海望着施进卿离去的背影,问施若绮:“小坏蛋,这是谁给她起的,怎么起了这么一个乳名?” “这是爹起的,不是没起名字嘛,爹随口起的。”施若绮捂嘴偷笑。 郑海含情脉脉地盯着施若绮:“若绮,谢谢你,这半年来你辛苦了……” “就会哄人,”施若绮轻轻靠在郑海怀里,“你这半年来,有没有想念人家……” “想!几乎无时无刻不再想念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油嘴滑舌。” “那为夫好好补偿你,如何?” “怎么补偿?”施若绮微微抬头,有些好奇。 郑海一把抱起施若绮,大步走向后院:“你说呢?” “讨厌……” 第489章 分兵 房间里,床榻前的地板上,散落着几件袄子与外衫。 红罗帐已经放下,罩住了床榻。 床榻上静悄悄的,只听到几声低沉的鼾声。 粉色的被褥绣着南洋少见的牡丹花,盛开的牡丹花上两只蝴蝶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光滑的绸缎,精致的绣工像极了大明的苏绣,这或许就是施家在大明江南一带购买的苏绣。 厚厚的被褥像起伏的山丘,一个侧躺的身姿,婀娜动人。 被子遮住了施若绮的胸口,只露出修长的鹅颈与迷人的锁骨。 她安静地端详着身旁酣睡的郑海,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脸色红润,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 被子微微鼓起,像一条鲤鱼在泥浆里窜了出来,一只略微粗壮的手伸出了被子。 那只微黑的手轻轻扯了扯郑海的胡须。 酣睡中的郑海微微扭动了一下脑袋,施若绮抿嘴一笑。 那只微黑的手,放开郑海的胡须,悄悄爬上郑海的额头。 轻轻卷起手指,食指沿着郑海的鼻梁轻轻滑下,在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见郑海没有反应,施若绮又伸出大拇指,两只手指一把掐住郑海的鼻子。 酣睡中的郑海忽然感觉呼吸不畅,双手猛地从被子里冲出,一把抓住了施若绮的手。 郑海的眼睛猛地睁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呵呵呵!”施若绮咯咯地笑着,一脸满足。 郑海发现是施若绮的恶作剧,这才松了一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刺客呢!”郑海白了身旁的娇妻一眼,松开了施若绮的手。 施若绮咧嘴一笑,趴在郑海身上,轻轻捏着郑海的下巴,煞有其事问道:“睡觉都这么警觉,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夫人冤枉,为夫怎么可能做亏心事呢!” “我可听说,你们使团的船队现在可以带女人了,”施若绮瞪了郑海一眼,“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又有别的女人了?” 郑海坦然解释道:“夫人,使团带的那些是年迈的稳婆,可不是其他女人。” “真的?” “夫人,再说了,我这次下南洋,乘坐的是山海盟的船,若是有其他女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施若绮微微点头,满意地放开郑海的下巴,脑袋贴在郑海胸口上。 “你都到旧港了,怎么没有三宝哥的消息?” “三宝在占城停靠,我们直奔旧港自然比他们要快,”郑海轻轻抚了抚施若绮的乌黑长发,又道,“何况,他们要先前往暹罗接受何八观。” 何八观是大明的一名逃犯,潜逃在暹罗。 朱棣得知何八观逃往暹罗,特地命令郑和与暹罗王交涉,要求暹罗逮捕逃犯何八观,并将何八观移交大明。 这可能是国家间犯罪遣送最早的合作。 不过,施若绮并不关心这些,她关心的是郑海打瞌睡的原因。 “慎之,为何刚才你突然睡着了?”施若绮脸色微红,“我可听说,昨晚是小云值更……” “夫人,原来是怪相公我——没有好好补偿你,”郑海一脸笑容,“来吧,上马来!” “讨厌!” 施若绮一脸红霞,娇羞道:“人家是想知道,昨晚相公为何没睡好?” “昨晚是小云第一次指挥船队夜航,为夫我怎么可能不盯着,哪能安心睡觉……” “嘻嘻,原来相公是暗中把关,”施若绮眉开眼笑,“相公对小云可真不赖。” “说到小云,这次下西洋,我打算让他单独率领山海盟的船队进行探险。” “相公,为何不让小云率领大明使团的船队?” 郑海轻轻摇头:“为夫另有打算,而且,这条航路不是使团西去的航行。为夫要单独开辟一条新航路,是往南去的航路。” 施若绮微微惊讶,轻轻起身,与郑海平行躺在一起。 “相公在旧港建新船厂,又命小云单独开辟新航路,相公这是在谋划后路,莫非朝中出事了?” 郑海轻轻坐起身,靠坐在床榻上,微笑道:“夫人过虑了,朝中一切安好。” “相公不许瞒我,是不是皇帝怀疑你了?” 施若绮抓着被子,拉到胸口,抱着被子,坐在郑海身旁。 “我听说,皇帝要率军亲征鞑靼,他是不是对你不放心,所以,相公你才偷偷准备后路。” 施若绮见微知着,通过分析掌握的各种情报,得出了她的结论。 打量着施若绮,郑海满眼的欢喜,丝毫不掩饰对施若绮的赞许。 仅从山海盟获得的一些零碎的消息,施若绮就能推断出他的考虑,这种分析能力不亚于一个资深的谋士。 一手搂住施若绮的腰,郑海解释道:“陛下暂时还没有怀疑为夫,不过,这后路不能不提前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施若绮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为夫命小云独自率领山海盟船队开辟秘密航路,这需要夫人协助……” “相公放心,小云的事,我帮衬着,”施若绮扭头看向郑海,“那皇帝亲自鞑靼,相公怎么看?” “陛下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这骑兵作战并不比鞑靼差。为夫掐指一算,此战陛下必能凯旋而归。” “呵呵,相公还会掐指算命?” 施若绮捂嘴笑着,嘲笑道:“郑大仙,既然有神算,当初为何被困济南城?” “夫人有所不知,医生能医人不能医己,相士能算人不能算己……” “呵呵,那你这个郑大仙,只能算是半仙!”施若绮呵呵笑。 “陛下擅长骑兵作战,为夫的骑术也是一流的,夫人会不会骑马?” “骑马?”施若绮有些不解,摇摇头道,“若绮自幼习水,未曾骑过马。” “那为夫现在教你骑马如何?” 郑海一脸坏笑:“请上马!” 施若绮这才回过神,羞羞地低下头。 “讨厌!这……这,哪里是骑马……” …… 哒哒哒,哒哒哒—— 一串串急促的马蹄声,在广阔的草原上响起。 草原上,刮起了了两道尘烟,一道向东,一道向西。 听说,大明皇帝率领五十万大军前来征讨,鞑靼大汗本雅失里与勋贵阿鲁台商讨应对策略时,两人发生分歧。 本雅失里主张避战,向西撤退,意图联系西域的帖木儿帝国,再与大明周旋。 阿鲁台舍不得放弃蒙古高原东部的势力范围,向西撤退。 本雅失里与阿鲁台的分歧无法弥合,鞑靼分成两支力量。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向朱棣禀告军情:“陛下,据斥候回报,鞑靼兵分两路,本雅失里向西逃窜,阿鲁台向东逃窜。” “呵呵,天助我也!” 朱棣站起身,一把抓起桌子旁边的马鞭。 “父皇,我们要追哪一个?”汉王朱高煦也站起身。 朱棣朗声道:“擒贼先擒王,先对付鞑靼大汗本雅失里。” 大明诸将跟随朱棣走出营帐,在马前矗立,等候朱棣下令。 朱棣一手搭在马鞍上,一脚踩在侍从的人体马凳上,翻身上马。 “上马!” 第490章 郑半仙的传言 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五月,朱棣改胪朐(lu qu)河为饮马河。 五月八日,朱棣率军渡过饮马河,追击鞑靼大汗本雅失里。 五月十三日,在斡(wo )难河(今蒙古鄂嫩河)河畔,朱棣大破本雅失里的鞑靼军。 本雅失里狼狈逃窜,逃脱大明追兵后,身边仅剩下七名骑兵护卫。 五月二十日,朱棣率军返回饮马河,颁布诏令挥军东进,征讨鞑靼阿鲁台。 六月九日,朱棣大军进抵兴安岭地区,逼近阿鲁台的驻扎地。 “报——” 一名士兵走进朱棣的大帐,向朱棣行礼道:“禀陛下,营外有鞑靼使者求见,自称是阿鲁台的信使。” 汉王朱高煦按着腰刀,板着脸,冷声问道:“父皇,我们都兵临城下了,这阿鲁台突然派信使来,这是要做什么?” 一双小眼睛透亮,轻轻捋了捋胸前长长的胡须,朱棣朗声道:“阿鲁台为人狡诈,两面三刀,此番派信使前来,十有八九是诡计。我们且看看他怎么说。”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抱拳道:“陛下明鉴。据斥候来报,阿鲁台近日调兵遣将,极有可能是在近日发动进攻。此番信使前来,怕是为了迷惑我军。” “呵呵,朕可不会上他的当,且看他怎么说!” 一扶衣服袖子,朱棣正襟危坐,霸气道:“宣!” 鞑靼的信使走进朱棣的大帐,向朱棣行礼叩拜,客客气气地呈上了阿鲁台的信件。 阿鲁台在信中向朱棣表示不愿与大明为敌,挑起与大明冲突的是本雅失里,他愿意归降大明。 看完书信,朱棣大大方方地同意了阿鲁台的投降请求,让信使回去传达大明的善意。 鞑靼信使离开后,朱棣把阿鲁台的信递给汉王朱高煦:“高煦,你看看这封信,你若是阿鲁台,你会这样投降吗?” 扫了一眼信件,朱高煦大声回答:“父皇,大局未定,胜败难料,儿臣定不会投降!” “呵呵,朕若是阿鲁台,也断不会这般轻易投降。”朱棣一脸自信。 “那父皇为何要同意信使的请求?” 没有回答朱高煦的问题,朱棣看向一旁的纪纲:“纪纲,你告诉汉王,朕,为何要同意阿鲁台的请降?” 纪纲抱了抱拳,行礼道:“回汉王,以臣愚见,陛下同意阿鲁台的请降,是将计就计。” 看到朱棣微微一笑,纪纲继续向朱高煦解释道:“阿鲁台想要我军放松防备,他好趁机偷袭。陛下顺了他的意,不久之后,他便会主动来袭。诸不知,这是陛下的将计就计,阿鲁台是自投罗网。” 朱高煦重重地点头。 朱棣又补充道:“我大明乃泱泱大国,统御天下,要有胸怀。 “阿鲁台请降,自然要给他一个姿态。 “他真降,朕不会拒绝;他若诈降,朕便剿灭他。这是两手准备。 “传朕的命令,外松内紧,严阵以待!” 没过几日,阿鲁台果然率军来犯。 朱棣亲自率领精锐骑兵迎击,与朱高煦的神机营配合默契,一举击溃了阿鲁台的大军。 阿鲁台偷袭不成,反被朱棣打了个埋伏,损兵折将,仓皇败退。 朱棣大军尾随追击,一路碾压,追杀了上百里。 六月二十日,朱棣大军再次打败阿鲁台的军队,阿鲁台率领残部仓皇北逃。 二十二日,朱棣宣布北伐胜利,班师回朝。 大明五十万大军出征鞑靼,三战三捷,胜利凯旋。 北伐过程中,纪纲的锦衣卫提供了许多关键的情报,朱棣对纪纲大为赞赏,更为信任。 在回朝的路上,纪纲骑着高头大马,望着南边的天空,一脸得意。 “郑海,你能做到的,我纪纲也能! “你比我权位高,只不过是因为你追随陛下比我早。 “若是让我早点遇到陛下,我纪纲定不会在你之下! “不!即便是如此,我纪纲也一定会将你踩在脚下…… “哈哈哈!” 在朱棣胜利凯旋之时,夏季风已经盛行。 郑和船队离开暹罗,在旧港与郑海汇合后,又先后访问了满剌加国、苏门答剌国。 郑和再次代表大明册封了满加剌国国王米苏拉,将暹罗掠夺去的《镇国山碑》重新返回给米苏拉。 米苏拉国王很激动,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仪式,将《镇国山碑》竖立在该国的西山山脚下。 米苏拉国王还表示,等郑和使团船队返程,他率团跟随郑和返回,亲自回访大明,向天朝皇帝表示他的感激之情。 除了重新册封满加剌国王,郑和还重新册封了同样遭受暹罗欺压的苏门答剌国国王。 不过,册封这个国王的典礼,作为副使的郑海并没有参加。他依旧留在旧港陪着他的妻子与女儿。 直到冬季来临,冬季风吹到南洋,副使王景弘与通事费信一同前往旧港接郑海。 “王大人,这郑副使怎么迟迟还不见人影?”通事费信低声询问副使王景弘。 王景弘微笑道:“费通事,你有所不知,这郑副使的身份可不简单。我们可不能催他。” “郑副使的身份,我知道,他是辅国公,身份高贵……” “不,不!费通事,可不止如此!” “王大人,我懂!”费信一脸自信道,“郑副使还是正使大人的义弟……” “不止如此!”王景弘依旧满面笑容。 费信继续补充道:“属下都知道,他还是少师道衍的徒弟。” 王景弘点头认可费信,又道:“还有呢?” “还有,”费信想了又想,又补充道,“他还是旧港宣慰使的女婿。” “嗯,没错。”王景弘再次点头,笑盈盈地看着费信,“不过,你还没说全,他的还有一个身份,你知道吗?” “还有?!”费信微微一愣,有些惊讶。 这郑副使的头衔也太多了吧! 辅国公、使团副使、正使的义弟、少师的徒弟、旧港宣慰使的女婿,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王大人,属下刚进使团,对郑副使还不太了解,请大人赐教。”费信拱手行礼,虚心请教。 王景弘笑着对费信道:“郑副使还是相士袁珙的徒弟,呃——还有人说,郑副使是袁珙的师父。” “王大人,属下听说,袁珙算命很准,难道这郑副使也会算命?” “呵呵,那是自然!” 王景弘一脸自傲,滔滔不绝道:“你是不知道,当年靖难,郑副使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他说要有风,那就会有风。 “有一场大仗,陛下险些就输给敌将了,结果,一阵狂风来袭,你知道后来怎么样吗?” 费信接过话茬:“陛下因为这场风,赢得了胜利……” “没错!”王景弘激动道,“陛下凭借这阵狂风扭转了战局,而郑副使,当时还只是飞龙卫的指挥使,但他准确预言了这场风……” “郑副使有这本事?”费信微微惊讶,“那,郑副使到底是袁珙的师父,还是徒弟?谁算的更准?” 王景弘叹了一口气:“这就不清楚了,因为郑副使几乎都不给人算命。不过,私底下许多人都唤他为‘郑半仙’。” “郑半仙?” “没错!据说,东平郡王就求他算过命,不过,具体如何,本官就不得而知了。” 费信重重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费信又道:“可现在都晌午了,郑副使都没出现,这会不会耽误行程?” “嘿嘿,不必担心,”王景弘嘿嘿一笑,“我在旧港听说了一个笑话,你想不想还知道?” “大人请说。” 王景弘一脸坏笑道:“这郑副使有一个习惯,早睡晚起,日上三竿才起……” “可现在不是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吗?”费信抬头望了望天上高悬的太阳。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身后突然传来郑海的声音,王景弘与费信吓了一跳。 第491章 余霞散成绮 “属下费信,拜见辅国公。”通事费信主动向郑海行礼。 “在海外不必称呼我的爵位,我是使团的副使,还是以职位相称吧。”郑海冲着费信摆摆手,示意费信不必拘礼。 “是,副使大人。” “费翻译,我记得你,你会回回语,还会作诗。” “副使大人的记性真好。”费信微微抱拳。 扫了一眼费信身旁的王景弘,郑海问道:“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谈论我?” “郑副使,我……” 还没等费信说完,王景弘打断道:“刚才费通事是在作诗,他要做一首关于旧港的诗。” 冲着费信使了个眼神,王景弘又道:“因此,我给他讲了正使大人与国公在旧港智斗海盗陈祖义的故事。” “哦?真是这样吗?”郑海瞥了王景弘一眼,有些怀疑。 王景弘也是使团的副使,在职位上与郑海平级,又与郑和关系要好,跟郑海没大没小惯了。 私下里,他可不像在宫里当差那般谨小慎微,反而像个爱八卦的狗仔队,多嘴的八哥。 当差办正事时,他是王景弘,认真周到;私下里,他是王贵通,就是一个俗人。 郑海不太相信王景弘,看向费信,问道:“费信,你刚才真的是在作诗?” 费信愣了愣,点头道:“嗯,王大人说的没错,我刚才念诗给王大人听。” “什么诗?念来给我听听。” 费信与王景弘对视一眼。 “怎么不念?难道是你俩串通了,骗我的?”郑海怀疑地打量着费信。 “大人,我,我在酝酿,”费信咽了咽口水,“我这就念。” 郑海笑了笑:“那好,我洗耳恭听。” 匆匆扫了一眼四周,费信念道: “滨海沙泥地,田禾熟倍金。” 扫了一眼岸边,确实如费信所言,滨海地区多滩涂,不过,水稻田却不在海边。 郑海笑而不语。 王景弘拍手赞道:“好诗!” 轻轻晃着脑袋,费信接着道: “男儿多狠暴,女子甚哇淫。 “地僻蛮夷逆,天差正使擒。 “俘囚献阙下,四海悉钦遵。” 听了费信作的诗,郑海只是轻轻点头,并未觉得诗作有多好,但也还可以。 这诗作并不见得有多高明,但贵在结合所见所闻,既有叙述,也有抒情,不失为一种纪实与抒情的方式。 “费通事,‘男儿多狠暴’是比较符合旧港的风俗,可这句‘女子甚哇淫’,怎么解释呢?”郑海询问费信。 旧港的男子与爪哇男子差不多,都喜欢在身上佩戴短刀不剌头,可以称得上“狠暴”。 可要说旧港的女子淫荡,这好像没有任何根据。 “辅国公,我觉得这诗挺好的!” 王景弘笑呵呵地打岔道:“‘地僻蛮夷逆,天差正使擒。俘囚献阙下,四海悉钦遵。’这不就是讲的我们擒拿了陈祖义的事情吗?这费通事的诗有水平!” “多谢大人赞许!”费信乐呵呵。 “可‘女子甚哇淫’这一句不符旧港风俗吧?”郑海再次提出自己的质疑。 费信没有回答,扭头看向一旁的王景弘,眼神似乎有咨询王景弘的意思。 王景弘扭头看向岸上的码头,大声道:“辅国公,你快看,宣慰使一家都来为你送行了!” 郑海看向码头,施若绮与施进卿等人出现在码头上。 施若绮正抱着女儿,冲郑海挥手。 郑海与施若绮的女儿已经七个多月大。 不再与王景弘他们聊天,郑海走向一旁的船舷,与岸上的家人挥手告别。 郑海离开后,王景弘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刚才你没有说漏嘴。”王景弘轻轻拍了一下费信的肩膀。 “大人,我的诗句没错啊,不是你说的么?擒获陈祖义那天晚上,郑副使被旧港女子给……” “嘘!” 王景弘慌忙在嘴边竖起食指,做噤声状。 “这事情,你知道就好,怎么能随便挂在嘴边呢!”王景弘偷偷扭头,看了一眼郑海的背影。 扯了一下费信的衣袖,他凑到费信耳朵边。 他附耳低语道:“郑副使与施姑娘原本是假结婚,只是喝醉了,那是酒后乱性。我可没说其他的,旧港女子哇淫,那可是你说的……” “大人,郑副使的为人属下知道。他与徐姑娘的事情,我可听说过,”费信一本正经道,“大人可不是好色之徒,定是被那旧港的施家女子勾引的……” “嘘——” 王景弘连忙又做噤声状:“可不敢这么说!她可不是一般女子,而且,现在她已经是国公夫人,你可别在背后嚼舌根!” 又瞄了一眼郑海,王景弘心有戚戚,又告诫费信道:“否则,就算郑副使不怪罪,那施二姐也不是你可以得罪的!” “属下明白,属下今后不再提便是。”费信拱手行礼。 王景弘默默点头,抬眼望向码头上那个身穿月华裙的贵妇。 码头上,最令人瞩目的人自然是身穿月华裙的施若绮。 在所有来送行的女子中,只有她穿着大明的女子服饰,其他女子穿着的是旧港的传统服饰。 “郑霞,快跟你爹挥挥手。” 施若绮抓着女儿的手,冲着郑海所乘的船轻轻招手。 “嫂子,我小侄女的名字是谁取的?”一旁的狄云询问施若绮。 “你哥取的,他说这名字取自南朝诗人的诗句。” 狄云追问道:“什么诗句?”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施若绮一脸自豪,询问道:“小云,你觉得这名字怎样?” “嫂子,我又不懂诗。不过,我叫云,我小侄女叫霞,像是亲戚。” “呵呵,你这么一解释,我觉得,也挺不错的!”施若绮开心地笑了。 “小侄女,来,让叔叔抱一抱。”狄云从施若绮手里抱过小郑霞。 小郑霞没有拒绝狄云的抱抱,手里还拿着狄云送的拨浪鼓,咕咚咕咚地摇着。 狄云轻轻捏着小郑霞的脸蛋,威胁道:“小侄女,快叫云叔叔,要不然,下次云叔叔就不给你送带礼物。” 咕咚、咕咚。 小郑霞摇着拨浪鼓,咯咯地笑着,并没有理会狄云的威胁。 “小云,她还不会说话呢。”施若绮捂着嘴笑。 狄云看着小郑霞,眼中有些不舍:“下次再见面,小霞霞,你一定要叫我叔叔。” “小云,你什么时候南下?”施若绮问狄云。 “嫂子,我明天就走。” “这么快?” “嫂子,这条航路是第一次走,我哥交代了要尽早探明,我不能耽搁。” “需要嫂子帮忙,你就尽管说!”施若绮掷地有声道,“船队都是自家兄弟,若是谁敢不听你的话,回头我收拾他。” “嫂子放心,山海盟的兄弟都听我的,而且,我哥都安排好了,还给我地图。这次探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到你哥,小云,我想问你个问题,”施若绮顿了顿,“你知不知道,你哥的那支坏了的珠钗是怎么回事?” “什么珠钗?” 施若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盒:“就是这个,里面有一支做成梅花枝条的珠钗,上面的宝石都掉出来了。” 狄云将小郑霞还给施若绮,接过小锦盒。 打开锦盒,狄云微微惊讶:“嫂子,这个珠钗,有一段故事……” 第492章 锡兰山国王的邀请 永乐八年(1410年)十月,朱棣从北京南下。 十一月,朱棣凯旋而归,回到南京,接受朝臣的朝贺。 十二月,被朱棣击溃的鞑靼贵族阿鲁台派遣使臣向大明进贡马匹,以示愿与大明交好。 永乐九年(1411年)正月十三日,朱棣在京师南郊举行天地大祭,告慰祖宗神明,庆贺北伐鞑靼胜利。 “士奇,朕问你,在朕北伐鞑靼期间,太子监国可有犯错误?” 朱棣单独召见翰林侍讲杨士奇,询问太子朱高炽监国的情况。 杨士奇是朱棣授命辅佐太子朱高炽监国的四位辅臣之一,兼任左谕德与翰林侍讲。 杨士奇拱手行礼,回答道:“回禀陛下,太子天资很高。只要知道自己有错,他就立刻改正。太子心存仁爱,对陛下更是孝顺,绝没有辜负陛下的嘱托。” “你倒说说,太子是如何闻过则改?” 朱棣面色如常,一双小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杨士奇,似乎对杨士奇的说法并不是很认同。 在这监国的一年零十个月里,全国各地发生了许多水旱灾害,太子朱高炽派遣使臣进行抚恤与赈灾,在民间与朝堂中颇得人心。 北巡期间,赵王朱高燧与汉王朱高煦经常在朱棣身边说太子的坏话。 赵王朱高燧是幼子,颇得朱棣宠爱。 而汉王朱高煦战功卓着,在性格与作战方面很像朱棣,朱棣曾经就有立朱高煦为太子的心思。 朱高燧与朱高煦都说太子朱高炽监国不力,朱棣信以为真。 若不是当时急着征讨鞑靼,朱棣都打算废掉太子了。 “陛下,太子喜好文辞,常赞赏王汝玉,曾让臣讲授诗词……” “哼,太子监国竟只好文墨?”朱棣有些不满。 “陛下息怒,请听臣把话说完,”杨士奇连忙解释道,“臣劝太子应学习《六经》,空闲时多看两汉时期的诏令。” “嗯,爱卿所言甚是,太子是否听劝?” 杨士奇回答:“回陛下,太子听从了臣的建议,没有再提诗词,而是一心放在处理朝政事务上。” “那你说太子对朕孝敬,又是从何说来?” 朱棣再次凝视杨士奇,一双小眼珠子炯炯有神。 太子朱高炽生来文静,喜好文辞,再加上患有足疾,体态臃肿,不能骑马,未曾与朱棣一起驰骋沙场。 对于这个长子,朱棣并不满意。 在朱棣看来,朱高炽的性格像俆皇后,而次子朱高煦才更像他朱棣。 不过,朱高炽向来宽厚仁爱,在朝中颇得人心,为人孝顺。 杨士奇是文臣,与朝中大多数大臣一样,他支持太子朱高炽。 “陛下,可还记得,兵部李贞的冤案?” 之前,杨士奇一直避开对太子不利的军事方面,以太子孝顺仁厚的优点应对朱棣的问询,但这次主动提及了军政方面。 朱棣筹备北伐鞑靼期间,南京出了李贞案。 兵部主事李贞被御史袁纲、覃珩以受贿之名收监,并严刑拷打,冤死于狱中。 这个案子曾引发朝野震动。 如果当时太子不能处理好这件事,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朱棣亲征鞑靼的计划。 不过,太子朱高炽最终果断为李贞平反,平息了众怒,没有影响朱棣的北伐计划。 在这件事上,朱棣对太子的处理是满意的。 “朕记得,朕在北京行在所看过太子的奏章……” 忽然觉得杨士奇另有深意,朱棣眼睛一转,眉毛微微上挑。 “这个案子,莫非,另有玄机?” 朱棣盯着杨士奇,面色微沉。 “陛下圣明!” 杨士奇再次拱手行礼:“当时,朝廷上下正在为陛下亲征鞑靼而做准备,李贞的冤案十分棘手,太子殿下召集六部大臣与臣等一起商量……” 杨士奇向朱棣详细介绍当时太子朱高炽处理李贞冤案的过程。 李贞冤案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御史袁纲和覃珩,而是左都御史陈瑛。 照杨士奇的说法,太子应该当即缉拿陈瑛问罪,但太子为了不让皇帝分心,只处置了御史袁纲和覃珩。 陈瑛是朱棣的亲信大臣,又是皇帝亲征鞑靼在即,太子朱高炽这么做是为了皇帝能全力应对鞑靼,不为国事分心。这是太子的孝道。 听了杨士奇的解释,朱棣很高兴,派人送杨士奇出宫。 送走了杨士奇,朱棣又召见太子朱高炽。 “太子,你知不知道,有人在朕的面前说了你许多坏话?”朱棣打量着憨厚的朱高炽。 朱高炽坦诚道:“禀父皇,儿臣不知。儿臣只知道,儿臣该尽做儿臣的本分,努力做好父皇交代的事情,仅此而已。” 朱棣重重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令朱高炽退下。 朱高炽离开后,朱棣冲身边的侍从道:“昌盛,给朕传纪纲。” 永乐九年(1411年)二月二十日,左都御史陈瑛获罪,死于狱中。 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奸臣陈瑛,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想当初,在北平时,陈瑛还曾帮过郑海。 但郑海并不知道,曾经是朱棣身边大红人的陈瑛会这样黯然退场。 此时,郑海正航行在印度洋上。 他并不知道朱高炽成功躲过了一劫,而大奸臣陈瑛却死于另一名佞臣之手。 靠坐在椅子上,郑海正津津有味地阅读手中的航海日志。 他手里有两本航海日志,一本是义兄郑和的,另一本是回回语翻译费信的。 通过查阅郑和的航海日志,郑海可以了解之前郑和在占城、暹罗、满剌加等国的访问经历。 在访问满剌加途中,郑和船队在一个取名为“九洲山”的岛礁群上采集了大量的香料。 这些香料中,郑海最熟悉的是沉香与黄熟香。 沉香,是沉香木的树脂,一般存在于沉香树的木心。 沉香,其香味清远,放入水中会下沉,因此,得名“沉香”。 关于九洲山伐木采香一事,费信的航海日志记录更为有趣。 费信不仅描述大明官兵们采伐香木的经过,更有意思的是,他在每篇日志后面都赋诗一首。 关于九洲山之事,诗曰: “九洲山色秀,远见郁苍苍。 “四面皆环海,满枝都是香。 “树高承雨露,岁久表祯祥。 “采伐劳天使,回朝献帝王。” 郑海与郑和船队汇合后,使团船队离开了满加剌,经过阿鲁、苏门答剌、南浡里等国,横穿印度洋。 郑和船队没有像以往一样在锡兰山(今斯里兰卡)停留,而是在锡兰国的邻国小葛兰靠泊。 拿着郑和与费信的航海日志,郑海刚走进指挥舱就被郑和喊住了。 “小海,你来得正好!” 看向郑海,郑和神情严肃,询问道:“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遣使前来,邀请我们访问他们国家,你有何看法?” 郑海微微一愣。 锡兰山国王那可不是一个省油的国王。 前两次下西洋,郑和使团路过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给郑海的印象都很不好。 上一次使团访问锡兰山,船队刚离开锡兰山的港口,后面就火光冲天。 郑海可不认为,那是锡兰山国国王拿着火把为大明使团送行,他们那是想夜袭使团船队…… 正当郑海回忆之时,却听到郑和下决定道:“本使决定,分兵两路,一路继续西行,另一路掉头,前往锡兰山国进行访问。” “什么?正使大人,你要掉头回去访问锡兰山国?”郑海一脸惊讶。 当众官员的面,他不好直呼郑和的小名,因此以官职相称。 郑和郑重点头,回复道:“没错!既然锡兰山国王盛情邀请,那本使必亲自返回访问锡兰山。至于,另一路继续西行,率队的人选……” “我推荐副使王景弘,”郑海毅然决然道,“王副使是率队西行的最佳人选。” 王景弘与郑和都有些惊讶,怔怔地盯着郑海。 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郑海,王景弘问道:“郑副使,你是认真的吗?” 第493章 肥羊啊,我的肥羊 郑和接受邀请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锡兰山国。 锡兰山国的王宫里,传来一声兴奋的泰米尔语:“陛下,郑和同意了!” 放下手中的酒杯,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从地上站起身,哈哈笑道:“好!很好!” “陛下,据探子回报,郑和船队明日就能抵达我国。” “郑和带了多少人?” “禀陛下,据说,只有三千。” 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微微皱眉,兴奋之色消散了一大半:“怎么才三千人?他们不是有两万多人吗?” “据说,他们分成了两路,一路继续西行,另一路返回我国……” “唉!那得少多少船金银财宝啊!”亚烈苦奈儿不禁唉声叹气。 “陛下,郑和是大明使团的正使,有他在,那船队的金银财宝就不会少……” “没错!”亚烈苦奈儿眉毛一挑,两眼发光,双手轻轻一拍,“大明使团的金银财宝一定是由郑和正使掌管。他在哪里,财宝就会在哪里!” “陛下说的是,而且,他们只有三千人,陛下要想拿下他们,会更容易……” “没错!要将他们统统拿下!” 一名大臣问道:“那陛下,我们要在港口埋伏多少人?” “全部人马!”亚烈苦奈儿毫不犹豫。 “陛下,我们虽有五万军队,但大明的船只比我们大,速度也比我们快,万一被他们发现,他们逃出港口,那我们就抓不住他们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我的肥羊,不能再让他们跑了!”亚烈苦奈儿有些激动。 “臣以为,我们不能把所有军队都埋伏在港口,那样容易暴露。” 听到大臣这么说,亚烈苦奈儿微微点头,询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为避免郑和乘船逃跑,陛下要先请郑和到王宫来。到那时,大明的船队群龙无首,陛下再派人袭击大明的船队……” “好!这个办法好!”亚烈苦奈儿拍手称赞,“还有呢?” “为防止郑和逃回船上,陛下还应在半路埋伏军队,阻止郑和往回撤。” “哈哈哈!好!就照你说的办!”亚烈苦奈儿一脸笑容。 “肥羊,我的肥羊,不能再让它跑了!” 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与众臣商议,决定调集全国五万大军,针对郑和使团设下埋伏。 其中,三万锡兰山士兵埋伏在港口周围,一万大军在王宫与港口的路上设伏,还有一万军队作为机动兵力,等候国王的调遣。 此时,郑和船队一分为二。 王景弘率领船队主力继续西行,而郑和与郑海则率领一支三千多人的小船队驶向锡兰山国。 郑和计划访问完锡兰山后再率队西行,在忽鲁谟斯(今伊朗霍尔木兹)与王景弘汇合。 从锡兰山的别罗里港顺风航行六个昼夜,可以抵达印度半岛南部的小葛兰国。 但从印度半岛南部返回锡兰山,此时属于逆风。 因此,郑和与郑海多花了几天时间。 站在船头甲板,郑和遥望远处的别罗里港口。 “小海,你说,锡兰山国王主动邀请我们访问,是不是想与我们大明交好?” “三宝,我看,不见得,”郑海轻轻摇头,脸色微沉,“别忘了我们前两次途经锡兰山时,他可是图谋不轨……” “可如果,他回心转意,突然想与我们大明交好呢?” 望着远方,郑和喃喃自语,不知他这句话是在说服郑海,还是说服他自己。 郑海没有立即回复郑和,而是与郑和站在一起,遥望远方的锡兰山别罗里港。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身为副使,郑海可以提意见、谈看法,但他不能代替郑和这个正使下决断。 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与立场也是有所不同的。 郑海尝试着换位思考,站在郑和的角度上思考刚才的问题。 假如他是大明使团船队正使,那么,首先应该考虑的不是个人问题,而是皇帝赋予的任务与使命。 朱棣交给郑海的任务是寻找失踪的建文皇帝,而交给郑和的任务则不同。 他不知道朱棣交代郑和的具体任务,但认真想想,无非是以下几点: 一是“与海外诸国通好,怀柔远人”; 二是“令蛮夷国家畏威怀德、输诚纳贡”。 或许,还有一点,那就是将郑海调离南京,调往遥远的海外。 或许,皇帝是不放心将他与几万人的水师放在南京的,尤其是,皇帝北伐鞑靼期间。 “小海,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郑和突然问了郑海正在思考的问题。 扭头看向郑和,郑海坦诚道:“或许,我会和你一样做相同的决定,但我会多留一手后手。” “为什么?” “三宝,防人之心,不可无!”郑海与郑和四目相对。 郑和点点头:“那你有什么计划?” “三宝,不如这样。我带领一只小船,先行入港探查。你率领船队稍后,按计划慢慢驶入别罗里港。如果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小海,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小心的。” 冲着郑和轻轻点头,郑海转身下了甲板。 郑海率领船队中的飞龙卫,换了小船,率先驶入别罗里港,登上码头,秘密侦察码头周边的情况。 锡兰山的别罗里港(今斯里兰卡科伦坡以南的贝鲁瓦拉)是重要的港口,过往的商船多在港口里驻泊。 在港口周边,郑海与飞龙卫的先遣人员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郑和率领船队按计划进入别罗里港口。 就在郑海船队进入港口时,一名锡兰山大臣匆匆跑进锡兰山的王宫。 “陛下,陛下,情况有变!” 亚烈苦奈儿国王放下手中的羊腿,右手擦了擦嘴角的油脂,瞥了大臣一眼,眼中有杀气。 “什么事?难道我的肥羊又跑了?” “不,不是!”大臣有些畏惧地盯着亚烈苦奈儿摸着弯刀的手,“陛下,您先听臣把话说完。” “你说!” “是这样的,臣收到港口密报,郑和他们先派了一艘小船进港侦查……” “狡猾的大明人,”亚烈苦奈儿咬咬牙,又问道,“他们发现我们的伏兵了? “陛下,他们并没有发现,臣已经先让他们后撤了。” “哦?他们没发现?” 亚烈苦奈儿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快步走过来,一把握住大臣的手臂:“你是怎么做到的?” “回陛下,我早就在山上安排了哨兵,他们早就发现了郑和的船队。得知他们放下小船,臣就私下将港口的伏兵往后撤了……” “好!你做的好!” 亚烈苦奈儿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郑和船队到哪里了?” “陛下,他们现在已经入港。预计明天,他们就会前来王宫,向陛下献上金银。” “要不,我们今晚就直接杀过去?擒住这只肥羊!”亚烈苦奈儿一脸兴奋,拔出腰间的弯刀。 “陛下,不可!”大臣忙劝道,“万一惊了他们,那他们就往海上跑了!万万不可!” “哎呀!那还要等一晚上,真叫人抓狂!” “陛下,等郑和入宫,先拖住他们,臣再叫港口附近的士兵把港口围起来,夺下他们的船只,他们就跑不了了。” 亚烈苦奈儿收起弯刀,重重点头道:“好!听你的,先拴住它们…… “肥羊啊,我的肥羊……” 第494章 国王的勒索 清晨,锡兰山国的别罗里海港静悄悄。 阳光斜照海面上,波光粼粼。 十几艘大明的战船沐浴在晨光中。 登上宝船的上层甲板,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郑和望向海港岸边。 除了一些即将出港捕鱼的渔民,郑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小海,是不是我们多虑了?”郑和放下望远镜,“港口中并无异常。” “三宝,我宁可备而不用,还是小心为上。”郑海再次拿起望远镜,望向岸边。 系上披风,郑和身穿正使的官服,已经做好面见锡兰山国王的一切准备。 他问郑海:“此次前来,我们只有三千多官兵,你打算带多少人上岸,多少人留守战船?” 郑和与郑海都带过兵,在领兵打仗方面,他们俩都很有经验。 不过,论作战指挥,郑海更优秀,而且郑海是负责军事方面的副使,一直以来都负责大明使团船队军事指挥。 在军队指挥方面,郑和更倚重郑海。他主要抓的是与诸国的外交。 思索了一会儿,郑海回答:“我打算带两千人上岸,一千人留守船队。船队中的炮手与驾驶船只的水手留在船上,其他马步兵与火铳手随我们上岸。” 对于郑海的方案,郑和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郑和的宝船吃水较深,而别罗里港口近岸处水浅,宝船不能直接抵岸。 换了较小的穿浪船,郑海与郑和等两千多名大明官兵分别乘坐多艘小船在别罗里港登陆。 指着郑海身后的飞龙卫士兵,回回语通事费信好奇地问道:“郑副使,他们背着大大小小的箱篓子,都装的是什么呀?” 郑海微微一笑:“费通事,这还用问,自然是为锡兰山国王准备的礼物。” “哦!”费信应了一声。 想了想,他又道:“据属下所知,正使大人不是已经准备礼物了吗?郑副使,这些礼物……” “你有所不知,”郑海又笑了笑,“这锡兰山国王,可不是一般的贪心,万一正使大人准备的那些礼物满足不了他,那本副使……” “哦——我明白了!” 轻轻拍了拍脑袋瓜子,费信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郑副使的这些礼物,是备用的!” “对了,费通事,你怎么没有跟着王景弘先去忽鲁谟斯?”郑海问费信。 “回郑副使,属下是正使大人招来的,自然得跟着正使大人,”费信解释道,“再说了,反正访问完锡兰山国,我们也会前往忽鲁谟斯,所以,属下想先跟大人访问锡兰山国……” 费信这么说,郑海也不好再劝费信留在船上。 费信与郑海一同登岸。 登上别罗里的码头,在海岸边的山脚下有一块光滑的石头,上面有一个长约两尺的小洞,类似足迹。 有人说,这是当年佛祖从翠蓝屿渡海而来,登岸时留下的足迹。 在码头的左手边,有一座佛寺,寺中有一尊佛祖的卧佛像。 这座佛寺还存放有佛祖的一枚舍利。 上一次,郑和使团就是在此祭拜了佛祖舍利,并举办了礼佛仪式。 费信对锡兰山国的各种风俗与传说都很感兴趣,一路上不时向众人打听各种见闻。 从别罗里到锡兰山国王的王城大约有四五十里。 郑和使团自己带有战马,这个距离并不算远。 若是为了赶路,只需一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但大明使团放慢了行进的脚步,中午时分才抵达锡兰山国王的王宫。 一名锡兰山大臣留着山羊须,快步走入亚烈苦奈儿国王的寝殿。 大臣行礼道:“陛下,郑和他们已经抵达宫外。” “来了多少人?”亚烈苦奈儿两眼冒光,一手摁在腰间的宝刀。 “陛下,微臣数了数,大约有两千人……” 啪的一声响,亚烈苦奈儿双手拍掌,满脸兴奋: “两千?那么说,他们的船队里只剩下一千多人?” “回陛下,正是。”山羊须大臣也露出笑容。 “那还等什么,你快去港口那里,组织军队拿下他们的船队!” “是陛下,”山羊须大臣应了一声,又道,“不过,臣请陛下先拖住郑和他们,以便臣能及时赶到别罗里,趁其不备夺下船队。” “好!你快去!” “肥羊,到手了!”亚烈苦奈儿国王哈哈大笑,“来人,叫王子接待郑和他们,多多索要钱财……” 郑和与郑海率领浩浩荡荡的使团抵达王宫外。 郑海没人留在宫外策应,郑和与随船的礼部官员进入王宫,拜会锡兰山国王。 然而,等进了王宫,郑和等人才发现,接见他们不是亚烈苦奈儿国王,而是一位王子。 邀请郑和前来访问的是亚烈苦奈儿国王,而接见他的却不是亚烈苦奈儿本人。 这是不符合礼仪的行为,是一种傲慢无礼的行径。 亚烈苦奈儿不仅避而不见,甚至还令儿子出面向郑和索要大量的金银财宝。 郑和自然严词拒绝,并向锡兰山王子提出要求,要亚烈苦奈儿国王当面解释。 王子一边假意派人去寻找国王,一边与郑和等人闲扯,故意拖延时间。 从中午十分郑和一直等到下午,但这亚烈苦奈儿国王始终不露面。 宫中一直没有消息,郑海派人入宫联系郑和。 郑和匆匆出了王宫,赶回到驿馆与郑海汇合。 “三宝,亚烈苦奈儿国王是什么意思?” 一见到郑和回来,郑海马上询问宫中的情况。 郑和皱着眉头,轻轻摇头:“小海,我们并没见到国王。” “什么?没见到国王!那你们在宫中怎么待了这么久?”郑海很是不解。 “亚烈苦奈儿国王迟迟不来,他儿子狮子大开口,向我们索要金银财宝……” “不对!三宝,我们上当了!” 郑海不禁皱了皱眉,对郑和道:“他们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们想偷袭我们的船队!” “小海,你能确定吗?”郑和有些犹豫。 “报——” 一名飞龙卫的士兵骑着快马,快速冲来。 马都没停稳,他便飞身下马,在地上打了一个前滚。 方才起身,士兵满脸尘土,急声道:“报!两位大人,别罗里港口附近,发现大批锡兰山士兵……” “不好!”郑和大叫一声,“小海,他们真的想偷袭我们的船队!” 郑海重重点头。 情况跟他分析的差不多,出现在别罗里港口的锡兰山士兵定然是去偷袭他们船队。 他担心的是郑和的安危,因此,调走了大部分能战和善战的官兵。 此时,船队的守卫是相对最薄弱的。 如果再遭受锡兰山的偷袭,那他们的船队真有可能会被端掉。 “小海,我们回去!”郑和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郑海沉默地点点头。 停泊在港口的船队处于危险之中,如果不回师救援,那么船队可能会被敌人拿下。 他们都有战马,只要全速返回,一个时辰可以到达港口。 只要船队上的水手们积极防守,他们有火炮,坚持上一两个时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敌人会给他们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吗? 郑海心中有些不安。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锡兰山国哪一方,他绝不会让使团顺利撤回…… “报!大人,前方的道路被大树拦阻……” 刚离开王城没多远,在半路前哨的士兵就回来禀报坏消息了。 道路被阻,显然敌人早有预谋,骑马快速回援是不现实了。 不骑马,那速度就会慢许多,而且路上还可能遭遇伏兵…… “小海,有没有其他的路能直通港口?”郑和焦急地询问。 “有!不过,要绕很远的路,时间可能来不及,而且,路上还有可能遭遇敌人的伏兵……” 轰隆! 轰隆! 港口方向传来了炮声。 郑海与郑和对视一眼,两人都攥紧了拳头。 敌人已经开始进攻船队了! 这炮声,他们都很熟悉,这是大明船队火炮发出的声响。 船队已经和岌岌可危,而返回的道路又被人堵了,还要应对路上随时可能出现的伏兵…… 这一切仿佛有一块千斤巨石,重重压在郑海与郑和的胸口上,让他们几乎都喘不过气来。 自下西洋以来,这种绝境是头一回。 他们该怎么办呢? 第495章 兵行险招 使团船队被数万大军围攻,回港口的道路又被堵住了,这该如何是好? 骑在马上,郑和攥紧了拳头,眼神却十分坚定。 是扫清眼前的障碍,还是绕道返回港口? 望着远处成排被砍倒的大树,郑和眉头紧皱,很为难。 前方的道路已经被人封堵,十几棵被砍倒的大树挡在路上,马匹根本不可能通过。 要骑马通过,那就必须清理掉这十几棵大树。 可这谈何容易? 仅挪走这些大树,就至少要花上一两个时辰。 如果周边还埋伏有敌人的伏兵,那要扫清障碍,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呢? 可要是绕道,小海说了,绕路会花很长时间,而且,也没法保证不会遭遇敌人的伏兵…… “正使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咱们该怎么办?”大明使团中的一名指挥使上前催促郑和。 “是啊,大人,快想想办法,咱们的船队可不能没了!”随行的一众官员也附和着。 “如果没有船只,我们不仅没法西行与王副使汇合,就是连怎么返回大明都是大问题!正使大人,我们不能没有船只啊!” 众使团官员纷纷附和,一致要求火速返回港口,营救船队。 郑海大声道:“大家先静静,稍安勿躁!” “郑副使,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叫我们怎么能不急?!”有官员直接冲着郑海发脾气了。 远处传来炮声隆隆。 每一声炮响,都在告诉使团的所有人,船队正在遭受攻击。 船队的火炮弹药是有限的,如果火炮震慑不住敌人,打不退来犯之敌,那炮声停止之时,便是船队彻底沦陷之时。 使团的官员们都很焦急,郑和也焦急,郑海也心急。 “心急有用吗?”郑海直接质问冲他发脾气的官员,“你有办法解决前方阻塞的道路吗?” 那官员也是火气上头,振振有词道:“不就是几棵倾倒的大树吗?命人把他们挪开便是!” “如果那里埋伏有敌人的伏兵,怎么办?”郑海又问。 “这……这,”那官员额头上冒汗,咽了咽口水,“实在不行,我们绕道走,总可以吧?” “你知道,绕道要多走几个时辰吗?最少多走两个时辰,”郑海盯着那官员,“而且,万一再次道路再次被堵,又该怎么办?” 那官员与周边的一众官员都不说话了。 “还有,你知道围攻港口的敌人有多少吗?”郑海看向报信的飞龙卫士兵,“你告诉他们,围攻船队的敌人有多少?” 飞龙卫士兵抱拳回答:“禀大人,除了我们的船只,港口的其他船都是敌人的,密密麻麻……” “别废话!”郑海怒喝一声,“你就说,敌人有多少?” 飞龙卫士兵微微低头,红着脸,回答道:“敌人具体人数不详,但……但人数至少上万,甚至,是数万……” “数万?”一众官员努努嘴,神色黯然。 留守在港口船上的使团水手只有一千多人,这怎么守得住? 就算使团能够顺利返回港口,可他们这里也才两千来人,又如何与数万敌人抗衡? 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刚才还急得上火的一众官兵,此刻都冷静下来了。 “大家不必担心,我与正使大人商量一下,一定拿出解决办法。”郑海再次出声,安抚众人。 安抚了众人,郑海驱马走到郑和身旁,与郑和低声交谈。 “小海,你说该怎么办?是继续前行,扫清障碍,还是绕道?” “不!三宝,我们掉头,回王宫!” “回王宫?”郑和微微一愣。 郑海再次郑重地回答道:“没错!回王宫。” 郑和眼睛一亮:“小海,你是想——围魏救赵?” “对港口船队而言,我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郑海分析道,“前方必定有敌人的伏兵,与其突破重重阻碍回援港口,不如兵行险招,返回王宫,放手一搏……” 听了郑海的分析,郑和放弃了回兵救援港口船队的方案。 围魏救赵,这可能是郑和能够解救被围船队的唯一途径。 他不再犹豫,立即召集使团中主要的官员与军队的主要作战指挥,向众人宣布他的决定。 郑和对众人分析道:“敌众我寡,既然敌人已经出动攻打我们的船队,那国中势必空虚。 “他们认为,我们兵力少,不能有所作为。此时,如果我们掉头回去攻击王宫,出其不意,那必定能获得成功!” 使团中的军队指挥使与众官吏都赞同了这一方案。 郑和对使团官兵三令五申,要求众人行军时要保持安静。 黄昏时,郑海派出几支飞龙卫小队,假装要清理路上被砍倒的树木。 在引诱出锡兰山国士兵的攻击后,飞龙卫小队就退了下来,基本上没有伤亡。 天黑后,郑和使团下令全体官兵衔枚夜走,趁着夜色悄悄返回王城。 他们埋伏在王宫四周,等待着攻城的命令。 “郑副使,你们怎么还背着箱篓?”费信低声询问郑海,“这不是给国王的礼物吗?怎么还没送出去?” 郑海微微一笑:“这不是没来得及送嘛,这次回来,就把这份大礼送出去。” “可我们不是要攻打王宫吗?”费信有些不理解,悄悄问道,“莫非是先礼后兵?” 郑海咧嘴一笑,没有回答。 掏出一张黑色的面巾,他把脸蒙上,冲着背箱篓的飞龙卫挥挥手,悄悄向王宫的宫门摸去。 锡兰山国的王宫筑有高高的土城墙,城墙上士兵拿着火把,来回巡逻。 夜色漆黑如墨,远处港口的炮声已经停歇。 白天的喧闹与战斗已经暂时按下暂停键。 锡兰山国的王宫里,灯火却还没有熄灭。 一阵兴奋的泰米尔语传来:“港口那边,有没有好消息?我的肥羊,抓到没有?” “回陛下,港口那边来报,大明的战船有会喷火的兵器,非常厉害……” “我问你,有没拿下他们?”亚烈苦奈儿国王大声询问。 “回陛下,还没拿下……” 啪的一声响,只见那名大臣的脸上多了一个手掌印。 “废物!” 亚烈苦奈儿国王收回手,盯着大臣,怒目圆睁:“整整三万大军,竟打不赢一千人?” 大臣捂着脸,低声回答:“陛下,大明的战船十分坚固……” “那郑和呢,有没有让他跑了?” “禀陛下,郑和被我们在半道拦下了,他们被堵在路上。” “好!很好!”亚烈苦奈儿国王再次咧嘴笑,“只要抓住郑和,我的肥羊就跑不了!” “是的陛下,明天一定能抓住郑和。” 亚烈苦奈儿冲着大臣摆摆手:“你回去吧,本王要休息了。” 轰隆! 宫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亚烈苦奈儿国王一脸惊讶。 【注】 《太宗文皇帝实录》:“(郑)和语其下,曰:‘贼大众,既出国中必虚,且谓我客军孤怯,不能作为,出其不意攻之,可以得志。’” 第496章 擒王 “杀!” 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打破了王宫的寂静。 叮叮当当,金属兵器的碰撞声隐约可闻。 一队国王的亲卫匆匆步入殿中,脸上全是惊恐之色。 “外面是怎么回事?”亚烈苦奈儿国王一口急促的泰米尔语,手拿着弯刀。 卫兵回答:“陛下,是大明人!大明人已经攻入王宫了……” “什么?!” 亚烈苦奈儿国王与还没能离去的大臣都是一脸惊讶。 “本王不是还有一万军队吗,他们怎么可能打进来?!”亚烈苦奈儿国王不敢置信。 听了卫兵的报告,没来得及离开的大臣建议道:“陛下,不如先撤离,再调兵来围剿他们……” “好!”亚烈苦奈儿国王收起弯刀,“保护本王先撤离,回头本王再调大军围剿他们!” 在卫兵的簇拥下,亚烈苦奈儿国王匆匆走出宫殿。 刚撤到院子里,一群黑衣蒙面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嗖嗖嗖! 一支支弩箭破空而来。 亚烈苦奈儿国王身边的卫兵纷纷倒下。 “放下兵器,缴械不杀!”一名领头的黑衣人大声呵斥。 亚烈苦奈儿国王对身边仅剩五六名卫兵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卫兵们举起手中的圆盾,护卫着国王要往后退回房间里。 可还没等他们后撤,又一队黑衣人已经从后方包围上来。 亚烈苦奈儿国王又叽里呱啦一通,抽出身上的弯刀,与身旁的卫兵持盾卫兵一起向前发起最后的进攻。 “国王交给我!” 蒙面的黑衣人头领大喊一声,抽出腰刀,跨步向前,直取亚烈苦奈儿国王。 只见刀光一闪,咣当一声,腰刀与弯刀碰撞在一起。 只一下便震飞了亚烈苦奈儿国王手中的弯刀。 亚烈苦奈儿国王惊讶地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拿弯刀的右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看模样应是虎口还疼。 “他应该就是国王,把他拿下。”黑衣人头领收刀入鞘,指挥手下擒下亚烈苦奈儿。 锡兰山国王的卫兵尽数被诛,亚烈苦奈儿国王与一名大臣被郑海与手下生擒。 摘下黑色面巾,郑海看向一旁的飞龙卫手下:“他叽里呱啦的,在说什么?你们哪个懂?” 众人皆摇头。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不是对方不想投降,而是他们根本听不懂他的喊话。 “我们该带个懂泰米尔语的通事。”郑海苦笑了一下。 一旁的飞龙卫笑哈哈道:“大人,那得叫通事们练一练攀登和搏杀技能。” 郑海哈哈一笑:“说的是。” 郑海与飞龙卫都身穿夜行衣,他们是翻越宫墙进来的。而使团的翻译们既不懂攀登,又不擅长搏杀,因此没能跟着前来。 没过多久,郑和与大队人马也来到国王的宫殿。 郑和他们是从正门杀进来的,大门是被飞龙卫用炸药炸开。 出其不意地夜袭,郑和与郑海率领的两千人马夺下了锡兰山国的王宫,一举生擒了亚烈苦奈儿国王与一众王室成员。 大明使团的官兵死伤极少,只死了几人,受伤的也不过十几人。 “小海,既已生擒锡兰山国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郑和询问郑海。 扫了一眼被绑上的锡兰山国王,郑海面色依旧严肃,回答道:“先叫大家好好休息一晚吧,我带飞龙卫到城外布置一下陷阱,明天打他们一个伏击。” 郑和点点头:“小海,我们恐怕要在王宫里多呆几天,这样才好把围攻港口的敌军吸引回来。” 郑海重重地点头,感觉肩上的压力依旧很大。 通过审问俘虏的锡兰山国王与大臣,郑海得知除了围攻港口的三万敌军,王城周边还有两万敌军。 其中,守卫王城的有一万敌军,还有一万敌军是原本打算在半路伏击郑和的那部分。 郑和他们进攻王宫时,王宫周边的一万锡兰山军队基本上被吓跑了。 这些吓跑的敌军也带走了锡兰山国王宫被攻陷的消息。 要想将港口大军彻底调回来,那么,郑和与郑海必须想办法先击溃那支回援的一万人敌军。 第二天,郑海利用飞龙卫设置的陷阱与郑和打了一场伏击战,击溃了回援的一万锡兰山士兵。 第三天,围攻别罗里港口大明船队的敌人终于撤退了。 “报——” 一名飞龙卫的士兵拉着长音,冲上王宫的城墙。 “禀正使、副使两位大人,船队传来消息,敌人已经撤退……” “好!小海,我们成功了!”郑和一脸兴奋地看向郑海。 听到船队已经没有危险,郑海露出灿烂的笑容。 费信凑到两人身旁,恭喜道:“两位大人神机妙算,以区区两千人打败敌人两万人,小的佩服!恭喜大人!” 郑海呵呵一笑:“费通事,如此喜事,不如你吟诗一首。” 费信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那小的,就吟诗一首……” “报——” 又一名飞龙卫的斥候冲上宫墙,急声禀告道:“禀正副使两位大人,敌人大军正向王宫开进……” “有多少人?”郑和急问。 “禀大人,比之之前更甚,估计,超两万人。” 郑和眉头一皱,看向郑海。 “是围攻港口的敌军,应该有三万人。”郑海给出自己的分析。 “怎么办?”郑和再次询问。 郑海一脸自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手里有国王,有他在手,锡兰山国的军队必不敢贸然进攻。” 郑和同意道:“嗯,必要时,我们将拿国王来当人质。” 三万锡兰山士兵将王宫重重包围,而郑和与郑海手里只有两千多人,其中还包括一些不会打仗的文官。 一方面,郑海吩咐手下做好守城的各项准备,另一方面,他押着亚烈苦奈儿国王走上城墙,准备与敌军谈判。 郑海吩咐负责翻译的礼部官员:“通事,你跟国王说,叫城外将士后撤,只要他们让我们离开,我保证国王的安全。” 礼部官员将郑海的话翻译给国王亚烈苦奈儿。 被捆绑着的亚烈苦奈儿国王站在城墙上,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己方军队,开始叽里呱啦地讲了一段泰米尔语。 “不好!郑副使,锡兰山国王使诈!”泰米尔语翻译大声禀告,“他不是下令叫城外军队投降,而是进攻……” “什么?!”郑海大吃一惊。 一脚踹倒亚烈苦奈儿,郑海大叫:“防守!注意防守!” 城外喊杀声响起,箭矢像飞蝗一般射向宫墙…… 【注】 费信(明).《星槎胜览.锡兰山国》:“其王亚烈苦奈儿负固不恭,谋害舟师。我正使太监郑和等深机密策,暗设兵器,三令五申,使众衔枚疾走,夜半之际,信炮一声,奋勇杀入,生擒其王。” 第497章 突围 三天后,夜幕再次降临,战斗再次停歇。 锡兰山国的军队依旧没能攻入王宫。 三万锡兰山大军竟没能彻底打败只有两千多人的大明使团官兵。 除了拥有王宫的坚固城墙,大明使团的官兵手里还有锡兰山国士兵闻所未闻的火器。 火器比冷兵器拥有更多优势,更具威慑力。 这些响声巨大、喷火冒烟的火器屡屡逼退了锡兰山国的士兵。 此外,郑和使团手里还握有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这个人质。 即便如此,锡兰山国的三万大军依旧令郑和等人感到压力山大。 《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锡兰山军队的兵力是大明官兵的十几倍,仅仅靠围困,他们就可以把郑海与郑和的使团围死。 再这么下去,被围在王宫里的大明将士将缺少食物和各种物资,面临束手就擒的窘境。 郑海吩咐手下救治伤员,统计剩余的物资。 “禀大人,我们携带的火器弹药已经用完,只剩下最后五枚震天雷。” 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向郑海禀报火器弹药的统计的结果。 听了李实的汇报,郑海与郑和都皱起了眉头。 “小海,船队已经解围,我们该想办法突围了。”郑和看向郑海,脸色凝重。 王宫外,锡兰山国的三万大军四面包围。 大明的使团船队是保住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脱身。 两千多人要对付十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这无疑是重大的挑战。 沉思片刻,郑海回答道:“明日清晨,我们突围,我去安排一下。” 郑海召集直属于他的飞龙卫,带着剩余的五枚震天雷,趁着夜色偷偷潜出了王宫。 第二天清晨,郑和率领二千多大明使团的官兵与随从冲出王宫,突破锡兰山军队的包围。 轰隆! 轰隆,轰隆! 锡兰山军队驻扎的营区陆续传来三声巨响。 锡兰山军队的驻扎地一片混乱,大明官兵趁乱突入,一举冲破了敌人的包围。 没想到大明使团会搞突然袭击,锡兰山军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士兵们四处逃窜。 大明官兵奋勇杀敌,杀伤敌军不下四千人,自身仅伤亡百余人。 虽然突破敌人一个方向上的包围,但其他三面的锡兰山军队很快反应过来,合兵一处,再次前来围剿郑和使团。 “三宝,敌人兵力众多,我们不能跟他们一味硬拼。” “小海,我同意你的看法,”郑和骑在马上,扭头看了一眼众人,对郑海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分头走,我带一千官兵,假扮国王吸引敌人,你带上使团其余人与国王……” “小海,敌人至少还有两万人,你要小心!”郑和深情地注视着郑海,眼中热泪盈眶。 伸出一只手,郑海与郑和击掌:“放心吧,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会小心的。” 郑和重重点头,与郑海击掌,又扫视了一眼郑海身边的将士:“把他们带回来。” 郑海没有回应,故意岔开话题道:“前方5里,有一个谷地,我们就在那里放开。到时,你们先藏起来,等我们把敌人引开,你们再直奔港口……” 一千对两万,郑海的任务是吸引敌军,为郑和与使团其余人赢得逃生的时间。 当得知被击溃的锡兰山士兵再次聚拢起来,郑海知道,锡兰山军队中也有能人。 大明使团携带的火器已经基本耗尽,郑海这一千多人想歼灭是己方二十多倍的敌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要拖时间,那就要时不时与敌人交战。 只要与敌人短兵相接,那么,部下的伤亡势必不可避免。 郑海不敢向郑和保证,一定能带在手下的这一千号人回到船队。 甚至,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毫发无损地离开。 毕竟,这里是他不熟悉的战场,是别人的国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在谷地与郑和告别,郑海大手一挥:“兄弟们,跟我走!我们会一会锡兰山国的土着们!” …… 大明,南京。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府上,载歌载舞,一群身材婀娜的舞女在席间跳舞。 纪纲坐在屋中正中的椅子上,轻轻摇头,冲舞女们挥了挥手手:“都退下!” 衣着暴露的舞女们纷纷退下。 锦衣卫千户李春站起身,抱拳道:“如此多的美人儿,大人,为何不高兴?” “都是些庸脂俗粉,我早玩腻了,”纪纲一点兴致都没有,“有没有新鲜点的玩意?” 李春凑上前,低声道:“大人,要说美女,那当属新近为陛下挑选的秀女最为可人。不如大人,截下几个……” “这怎么可以?”纪纲一脸正色,神情严肃,“为陛下选的秀女,在礼部那里都有花名册,轻易动不得。”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千户李春微微低下头,一脸恭敬。 纪纲嘴角微微勾起,狡黠一笑:“不过,陛下选试嫔妃后,没达到入宫年龄的女子会暂时出宫,待养至规定年龄再送入宫中。她们出宫前,我会派你去核验一番,你可知该怎么办?” 李春眼睛一亮,连忙抱拳,笑着应和道:“大人,属下明白。” “我要最美的那几个。”纪纲淡淡道。 “是!属下一定想办法给大人弄来!”李春满口答应。 “对了,我叫你盯着尼姑庵那个徐妙锦,这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大人,您是想收她入房中吗?”李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糊涂!” 纪纲大喝一声,双目如狼,狠狠地瞪了李春一眼。 李春慌忙跪下,急忙谢罪道:“小的不该猜测大人的意图,小的知罪!”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纪纲的脸色稍微和缓。 “小的斗胆说一句,大人,以您如今的威望,别说徐家的三小姐了,就算是藩王之女,大人都可以收入囊中。” 纪纲呵呵一笑,打量着他的属下李春,轻轻摇头:“我宁可在秀女身上动手脚,也不会去碰徐妙锦一根手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碰徐妙锦吗?” 李春双手抱拳,微微低着头:“小的不知,还请大人指点。” “陛下记不住那么多秀女的名字,而徐妙锦则不然,她在陛下那里早已挂了名号。谁敢动她,那就是跟陛下抢女人。我问你,你李春有几个脑袋?” 听着纪纲的话,千户李春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喉结上下运动,在吞咽着口水,显然是被吓到了。 过了一会儿,李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询问道:“大人,小的有一个问题,还望大人指点。” “哦?你倒说说。”纪纲有些好奇。 “既然徐妙锦是陛下的女人,为何那辅国公郑海敢跟陛下抢女人?”李春小心翼翼地瞥了纪纲一眼。 轻蔑一笑,纪纲反问道:“你可知,那郑海如今在何处?” “他不是下西洋了吗?”李春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纪纲。 “那他为何出使海外?”纪纲又问。 “郑海出使海外,那不是陛下……” 说到一半,李春突然停了下来,微微惊讶道:“难道他是因为……” 纪纲微微点头。 “哦!原来如此!”李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傻子才会打徐妙锦的主意。不过,尼姑庵里有个叫慧觉的尼姑,我听说,模样倒是挺可人的。” “大人,怎么突然好这一口了,”李春呵呵笑着,“不过,那尼姑确实清丽脱俗,属下这就派人将她请来……” “记住,不能用强!”纪纲提醒道,“她与徐妙锦的关系不错。” 李春有些为难,嘀咕了一声:“这……这该如何是好?” “有钱能使鬼推磨,帮我把她买下来。” “是,大人!” 一名锦衣卫走进来,禀告道:“大人,有解缙的消息了。” 纪纲哈哈一笑,看向李春:“告诉汉王,他欠我一个人情。” 第498章 同生共死 轰隆! 轰隆! 两声巨响,从身后两三百米的树林里传来。 郑海埋设的最后两枚震天雷被敌人触发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实紧了紧腿上的用布条做成的止血绷带,冲郑海道:“副使大人,敌人又追来了!” 郑海身上也挂彩了,左手手臂挨了一刀,已经使不了弓箭,好在右手还能握刀。 他的箭囊给了腿脚有伤的李实,两人合作,弥补各自的缺陷。 扫了原地休息的大明官兵一眼,郑海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千多名大明骑兵,如今只剩下三百多人,而且,众人身上几乎都有伤。 这一天下来,他们与锡兰山国的军队交锋十几次,能活着坚持到现在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走出这片树林,还有几里路就能抵达别罗里港口了,他们却走不动了。 马匹全战死了,离开树林最后的这几里路一片平坦,他们却只能步行。 又累又饿,身上还有伤,在他们眼里,这几里路却变得无比漫长。 “兄弟们,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该赶路了。”郑海含着泪,催促众人起身,继续赶路。 锦衣卫佥事李实拿起弓箭,望了郑海一眼:“大人,我留下拖住敌人,你们先走吧!” 李实腿上有伤,行走不利索。他不想再拖慢众人的行军速度,故而主动请求留下,阻滞敌人。 许多人纷纷看向李实,眼中都闪烁着热泪。 “大人,我腿上也有伤,我也留下!” “大人!我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我也留下!” 一时间,三百多人中竟有一半人主动要求留下来,阻滞敌人。 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大明将士,郑海哽咽得说不出话,泪水不打招呼地奔涌而出。 早上,他率领一千多人作为诱饵吸引敌人,如今,只剩下大约三分之一了。 如今,又要留下一半,大约一百五人啊! 留下,就意味着死亡。 牺牲自己,将生的希望留给他人。 这么淳朴而伟大的牺牲精神,中国军队从来不缺乏。 郑海很纠结。 他想把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都带回去,可眼下却没法做到。 他希望尽量保住大明的精锐将士,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可又舍不得放弃这些选择留下的兄弟。 作为一名士兵,不抛弃,不放弃是信条。 作为一名将领,懂得取舍却也是信条。 “何义宗!”郑海大声喊了身边一名锦衣卫佥事的名字,“你没受伤,本使命你带领其他人继续赶路,带他们回去!” “大人,您是要留下吗?”何义宗双手抱拳,一脸崇敬地看向郑海。 “没错!本使受伤了,愿留下,为你们殿后。” 何义宗动容道:“大人不走,属下也不走!” “对!大人不走,我们也不走!”原本没打算留下的将士们也附和着。 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轻轻抹去眼角的热泪,郑海强忍着自己情绪,故作威严道:“何义宗!这是本使的命令,你若不从,小心军法处置!” “若义宗能活着回去,愿领军法,”何义宗单膝跪下,再次抱歉,“但要属下弃大人于不顾,恕属下恕难从命!父母为我取名义宗,无情取义何以见祖宗?” “你!”郑海又气又感动。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怎么说服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个重情义的何义宗。 “属下愿意留下来与大人并肩作战,”何义宗站起身,又道,“至于带人回去,属下推荐一个人。” 瞪了何义宗一眼,郑海无可奈何地问道:“你说吧,你推荐谁?” “千户彭以胜!”何义宗扭头看向一旁的千户,下令道,“我命你率领其余的弟兄返回船队,不得有误!” “将军,末将要留下!”千户彭以胜笑着道,“打仗有我彭以胜,方可以胜,我不回!” 何义宗大骂道:“你小子,敢不听本将的命令?看老子不收拾你!” 说着,何义宗举起拳头,瞪向彭以胜。 “将军不听郑大人的,我自然也可以不听将军的,”彭以胜快步挪到郑海身旁,“我誓死追随郑大人,我要留下来!”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何义宗一把抽出腰刀,怒目直视千户彭以胜。 “你要劈了我,那郑大人还不先劈了你?”彭以胜理直气壮,“我彭以胜宁可战死,你叫林全率领剩下的兄弟回去吧!” “凭什么你们都留下,却叫我回去?”千户林全十分不满彭以胜的话,“郑大人,我愿留下来,与大人同生共死!” “我愿留下来,与大人同生共死!” “愿留下来,与大人同生共死!”” 原本打算撤离的其他将士都齐声附和。 三百余名大明将士一起看向郑海,大声道:“属下愿留下来,与大人同生共死!” 看着众人视死如归的样子,郑海再次感动说不出话,热泪盈眶。 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郑海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大声声明道:“愿意留下的兄弟可以留下,请与我一起战斗;想返回船队的兄弟,请马上动身赶路。去与留,大家都是兄弟!” 扫了一眼众人,郑海发现没人起身离开。 佥事李实红着眼睛,哭骂道:“他娘的!你们要走的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了!” 何义宗哈哈大笑道:“李实在,你为啥不走?” “何疯子,你以为老子不想走吗?”李实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老子要不是腿瘸了,老子才不留下来陪你们呢!” “他娘的!我怎么带了你们这一帮傻子!”郑海也被这几个大老粗给传染了,讲起了粗话。 又抹了一把眼泪,他骂咧咧道:“一个个都粘着老子,你们他娘的,不会是不喜欢女人,而喜欢上老子了吧?告诉你们,老子只喜欢女人!” 何义宗打哈哈道:“郑大人,我可听说,嫂子很男人啊!你确定,你不喜欢男人吗?”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 原本很悲壮的诀别,经过这么一番笑骂,众人竟分外轻松。 没有人选择离开,所有人都斗志满满,都准备迎接这即将到的最后一战。 就在众人拔刀张弓之际,锡兰山国的士兵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兄弟们,坚持到天黑,我们就胜了!”郑海拔出腰刀,大喊道,“杀!” “杀!”大明众将士齐声附和。 第499章 最后的血战 一把修长的腰刀往后一抽,鲜血从锡兰山士兵的腰腹喷出。 扑通一声,锡兰山士兵躺倒在血泊里。 紧握腰刀的手轻轻颤抖,腰刀无力地垂下,郑海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密密麻麻的敌人,何时才能杀到尽头? 刀身上残留着殷红的血迹,温热的鲜血附着在冰冷的刀面上。 一滴滴殷红的血,顺着刀面上的血槽缓缓滑向刀尖。 用精钢炼制的宝刀也扛不下这千百次的猛烈撞击,锋利的刀刃已经砍出大大小小的缺口。 滴答,滴答,刀尖上的血滴掉落在地面上的一个血坑里。 原本树林里有一条小溪流,如今已经被尸体堵塞。 这个血坑原本是一个浅水坑,不过,如今已经一片通红,成了血坑。 郑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阵阵疲惫袭来,令他有些浑浑噩噩。 已经连续砍倒了十几名锡兰山国的士兵,他的手脚酸软。 体力大量透支,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敌人实在太多了,多到他来不及思考,根本没机会休息。 只是这一阵几乎疯狂地砍杀,站在他当面的敌人都倒下了,他这才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累,太累了! 他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也有个七八处吧,不过,都不是致命伤。 他没时间理会这些火辣辣的伤口,更也没时间包扎。 这些火辣辣的疼痛感使他明白,他还活着。 他的神经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时刻保持着警惕。 虽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他几乎都举不起腰刀,但求生的欲望令他保持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只要眼见出现的不是大明的铠甲,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挥刀。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异响。 郑海回身就是一刀。 当! 兵器碰撞,郑海的刀被对方挡住了。 不及细想,郑海再次运刀,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郑大人,是我!” 锦衣卫佥事李实大声疾呼,声音有些颤抖。 这时,郑海才看清楚眼前,确实是大明的铠甲,与锡兰山士兵明显不同。 腰刀杵在地上,郑海撑着身体,看向李实,问道:“李实,你怎么站在我身后了?” 李实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手里拿着腰刀,身上的弓箭都不见了。 “大人,我的箭矢用光了,腿上又有伤,只能倚树而战。”李实一脸苦笑。 微微点头,郑海已经没力气和李实说废话了。 在李实旁边,他找了一棵大树,也学李实一样背靠在树干上。 “大人,您真厉害!”李实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显然,他尚有余力,还能说闲话。 或许,这就是当弓箭手的好处,可以躲在侧后远距离击杀。 郑海因为左肩有伤,不能用弓箭,这才把弓箭给了腿上有伤的李实。 箭矢是有限的,面对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李实很快就用光了箭矢。 李实这才不得不依靠树干,持刀而战,不过,这也为他节省了许多体力。 “听说,大人您曾经与陛下一同征战,是靠军功一路坐上国公之位的。属下在锦衣卫,听说过大人的不少事迹,真没想到今生还能与大人一起并肩作战……” 打开了话匣子,李实丝毫不在乎眼下所处的战场,兴奋地谈论起来。 他对郑海的崇拜似乎有增无减,说起话来口水横飞,滔滔不绝。 缓了一会儿,郑海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见李实对自己如此崇拜,郑海也不好意思让谈话冷场,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你还有心思闲扯,我们只怕不只是并肩作战,还可能共赴黄泉……” “大人,您不是说只要撑到天黑,我们就能获胜吗?”李实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郑海沉默不语。 之前郑海说只要坚持到天黑就获胜,那是针对于吸引敌人,为郑和与使团解围的任务。 当然,除此之外,郑海这么说也是出于鼓舞斗志的目的。 如果他们能坚持到天黑,那么,天黑之后,锡兰山的军队就会停止攻击,也算是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锡兰山国的军队并不擅长夜战,而且,作战散漫,天黑后就不打仗了。 “大人,您有所不知,虽然您已不在锦衣卫,但除了纪指挥及他的亲信外,您在锦衣卫中依旧享有盛誉。” 听着李实这个老实人拍自己的马屁,郑海心情好了不少,身上的疲惫也减轻了少许。 自从他不再担任锦衣卫的指挥使之后,朱棣与纪纲就逐渐将他在锦衣卫中的亲信与耳目剔除了。 如今的锦衣卫,纪纲才是真正的权威。 郑海没想到,他在锦衣卫的中下层还会有这等威信。 “大人有所不知,何疯子最崇拜的就是您!” 李实嘴中的何疯子就是何义宗。 何义宗原本是占城的驯象华裔,因懂汉语而成为占城朝贡大明的翻译,后因明太祖朱元璋赏识,调入锦衣卫专职驯象。 朱棣即位后,又因何义宗了解南洋,朱棣派何义宗跟随郑和下西洋。 郑海扭头,四处查找何义宗的身影。 只见何义宗手持双刀,在锡兰山士兵的人群中左右劈砍。他犹如丛林中穿梭的大象,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何义宗周围的锡兰山士兵,就像倒伏的灌木一般,横七竖八。 “何疯子,别再往前冲了,小心敌人的长矛队!”千户彭以胜一手持盾牌,一手拿长矛。 果然如彭以胜所料,逼退手持弯刀的锡兰山士兵后,何义宗遇到了手持长矛的锡兰山长矛队。 一寸长一寸强,大明的腰刀比锡兰山士兵的弯刀长,但锡兰山士兵的长矛比大明的腰刀更长。 数十根长矛伸来,何义宗只有招架之力,再无进攻的心思。 “他娘的彭以胜,你个乌鸦嘴,赶紧来接应我!” 何义宗挥舞着双刀,格挡那些不断前戳的长矛,一边后撤,一边向彭以胜求救。 “何疯子,是你冲得太猛,可不是我的错,”千户彭以胜左手持盾,右手持矛,大步上前策应。 他一边掩护何义宗后撤,一边叫道:“林全,你的旗杆更长,你也帮忙策应一下。” 林全是旗手卫的正千户,负责抗郑和的“郑”字大旗,那旗杆比长矛更长。 依靠着这面“郑”字大旗,郑海他们顺利完成了吸引敌人的任务,但也因为这面大旗,招来了数不尽的敌人。 林全与彭以胜掩护着何义宗,退回了树林中的一片小凹地。 这个小凹地位于一个较高的坡地上,进可攻,退可守,在林子周边是易守难攻的地形。 林全再次竖起“郑”字大旗,召集剩余的大明将士。 “大人,真的只要坚持到天黑,我们就获胜吗?”林全突然发问。 郑海没有回答林全的问题,而是扫视着眼前数十名伤痕累累的大明将士。 他紧紧攥着拳头,强行压制着眼中的泪水,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原本三百多名大明官兵,聚拢到郑海身边的只剩下几十人,而且人人身上都有伤。 何义宗大声道:“大人说的自然不会有假,谁的话都可以不信,辅国公的话定然不假!” “大人,只要等到天黑,我们就能得胜吗?”又有士兵询问。 李实信誓旦旦道:“郑大人的话,陛下都要听信,大家不必怀疑!” “就是!”彭以胜打哈哈道,“再说了,有我彭以胜在,那自然可以胜利。” 见到众将士投来询问的目光,郑海咬咬牙:“没错!只要坚持到天黑……” 呜呜呜—— 敌人进攻的号角再次响起。 “天快黑了,这应该是敌人的最后一次进攻。”李实向众人解释。 “胜败在此一举,我何义宗豁出去了!杀!” “相信我彭以胜,我们一定可以战胜他们!杀!” “杀!” “杀!” “杀!” 郑海与最后的数十名大明将士发出最后的呐喊。 他们再次与攻上来的敌人绞杀在一起。 不知战斗进行了多久,郑海忽然被一名锡兰山士兵扑倒。 两人扭打着,从土坡上滚下。 锡兰山士兵压坐在郑海身上,伸出手掐住他的喉咙。 郑海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已然无力反抗。 即将放弃挣扎之际,他摸到了腿上暗藏的匕首。 用尽全力将匕首插入锡兰山士兵的腰腹…… 郑海几乎窒息了,脑袋一片眩晕,眼前朦朦胧胧的。 世界仿佛静止了,再也听不到喊杀声。 树林间树叶的夹缝中漏下一道光,像是天国的招引神光,照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顺着树木间的缝隙,看向天空。 天空红艳艳的,像火烧过一样。 这样的天空,好像见过好多次,他却忘记了得上一次是在什么哪里,只觉得天空很绚丽,很美…… 眼睛像灌了铅,无可奈何地闭上了…… 世界一片漆黑。 他知道,他要死了。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无数声噼里啪啦声。 他死了? 这是在燃放炮竹吗? 或许吧,他怀念家乡的风俗…… 第500章 烫手的山芋 “郑大人,郑大人……” “辅国公,辅国公,你醒醒……” 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人在呼唤。 郑海缓缓睁开眼睛。 出现在视野里的,不是那个漫天红霞的天空,而是木板制成的屋顶。 “郑大人醒了!”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声。 几个壮汉的脑袋挤在一起,盯着郑海,一脸兴奋。 “我没死?”郑海轻声问了一句。 “哈哈!辅国公,福大命大,你死不了!”锦衣卫佥事何义宗朗声大笑。 千户彭以胜笑道:“我都说了,只要郑副使在,我们一定可以胜利!” “你不是说,只要有你彭以胜在,一定可以胜利吗?怎么变成郑副使了?”旗手卫正千户林全当众揭短彭以胜。 彭以胜厚着脸皮道:“这不是一样的吗?有我彭以胜与郑副使在,一定可以胜利。” “别瞎扯了!没有郑半仙在,你彭以胜敢夸下海口吗?”何义宗毫不客气打压彭以胜。 何义宗、彭以胜、林全三人吵吵嚷嚷,很是热闹。 “这是哪里?”郑海还有些恍惚。 “大人,这是在船上,我们已经回到使团的官船上。”彭以胜不再理会何义宗,低声回答郑海的问题。 郑海根本不清楚是怎么返回使团的。 只记得,他与一名锡兰山国的士兵滚下了土坡…… 他最后还捅了那士兵一刀…… 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红艳艳的天空。 “这是怎么回事?”郑海依旧有些虚弱,“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彭以胜解释道:“是正使大人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听到正使大人,郑海明白是郑和率领使团官兵救了他。 那么说,昏迷之前他听到的炮响声不是鞭炮声,而是大明使团使用的火器。 “大人不愧为半仙,果真是料事如神!”何义宗一脸钦佩。 “什么半仙?”郑海有些懵。 彭以胜笑着解释道:“大人说,只要我们坚持到天黑就一定能获胜,果真如此!这可比半仙还厉害!” “大人,小的服了!”林全冲着郑海抱拳,“这半仙之名果真不虚!” 何义宗、彭以胜与林全都以为郑海是事先已经算到众人。只有郑海自己明白,当时他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稳定军心,这个巧合却再一次坐实了他的半仙之名。 什么半仙不半仙,郑海已经不在意了。 要是能预知祸福,他郑海也不会受伤,还险些丧命。 鬼门关晃了一圈,又活过来了,郑海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对了,李实呢,怎么没见到他?”郑海问了一声。 何义宗回答道:“辅国公放心,李实在没事,只是如今躺在床上起不来。” “其他人呢?还有多少兄弟?”郑海又问了一句。 何义宗、彭以胜、林全三人神色黯然,脸上的兴奋之情一扫而空。 这次锡兰山之行,大明使团中了锡兰山国王的调虎离山之计,大明官兵的作战很被动。虽然使团最终转危为安,甚至还俘虏了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以及王室亲属,但大明官兵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郑和率领三千多人访问锡兰山国,打算完成访问后继续西行与王景弘汇合。 可任谁都没想到,他们这支队伍险些全军覆没。 一次友好访问变成了血腥战争,郑和与使团上下都没人能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三千多人的队伍直接减员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千多人,不少人身上还有伤。 这是一场惨胜。 三千对五万,大明使团的胜利近乎不可思议。 大明使团拥有先进的火器,但无心对有心,兵力悬殊,且是异国他乡作战,天时地利与人和都不利大于明官兵。他们能够取胜,主要是得益于郑和与郑海的正确指挥,还有就是运气的成分。 使团官兵上下并没有获胜的喜悦感,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悲戚。 当郑海问起幸存的官兵,何义宗等人不免再次陷入痛失同袍的悲伤之中。 幸存下来的大明官兵多是与郑和一同返回的那支队伍以及留守船队的水手。 而由郑海率领的一千余人,负责掩护与诱敌,仅幸存几十人,且个个有伤。 “小海,你醒了!” 郑和从门外走进来,打破了船舱中尬尴的沉默。 何义宗等人纷纷告退,船舱中只剩下郑海与郑和两人。 “小海,你的伤……”郑和眼含泪水,有些哽咽。 “三宝,我没事,这些都只是皮外伤,养几天就不碍事了。这次访问。使团损失惨重,你有什么打算?” 郑海并不在意身上的伤,他更关心如何解决眼下面临的困境。 擒拿锡兰山国亚烈苦奈儿国王与其家属,这是当时破敌与自保的策略,所谓擒贼擒王。 然而,通过控制国王而扭转战局的策略最终没有完成成功。 亚烈苦奈儿国王是一个不要命的主,谁会想到一个暴君会宁死不从呢? 王宫的城墙上,被郑海用刀架着脖子,亚烈苦奈儿国王却依旧下令军队发动进攻。这么一位暴虐到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暴君,简直丧心病狂。 郑海与郑和都不再将希望寄托于通过亚烈苦奈儿国王改变眼下的局面。 当时的救命稻草,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 亚烈苦奈儿国王是害死大明使团上千官兵的罪魁祸首,大明使团的官兵恨不得将亚烈苦奈儿国王生吞活剥,现在要释放他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抓着一国国王不放,那么,就要与这整个锡兰山国对抗。 眼下郑和使团只有一千多人,而且许多人身上都有伤。使团上下士气低落,战斗力锐减,如何去对抗拥有数万军队的国家?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大明使团该如何处置这个作恶多端的锡兰山国国王? 郑和一脸疲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头疼呢,这是不来找你商量吗?你有什么看法?” 郑海依旧有些虚弱,对如何处置亚烈苦奈儿国王也感到头疼。 如果亚烈苦奈儿不是锡兰山国的国王,郑海会毫不犹豫地砍了这暴君的脑袋。 可这亚烈苦奈儿是锡兰山国王,锡兰山国是前往西洋的必经之地。杀了他,那就与锡兰山国彻底交恶,以后再下西洋,这条路就不好走了。 而且,如果大明使团杀了锡兰山国国王,那在南洋与西洋诸国之中又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这大明使团好不容易才与诸国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与信任,会不会发生变化? 放不得也杀不得,不杀不放,那又该怎么处置? 郑海也头疼了。 “报——” 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冲进船舱:“正使大人、副使大人,锡兰山国战船追上来了!” 第501章 半途而返 轰隆,轰隆! 郑和使团的战船两声炮声响起,黑色的硝烟从船体的炮射孔中冒出。 数秒钟后,远处的两艘锡兰山国的小帆船中弹,木屑飞溅,木板被彻底洞穿。 在单筒望远镜中,郑和甚至能看到小帆船上锡兰山国的士兵在抢修受损的战船。 然而,海水从漏洞处迅速涌入,锡兰山根本来不及抢修。 在风浪中,两艘冲锋在前的锡兰山国帆船逐渐下沉。 最终,锡兰山国的士兵被迫弃船,那两艘木帆船最终沉入海底。 追击郑和使团船队的帆船多是一些渔民打渔用的小渔船。 船虽小,但数量极多。 见到冲着最前面的两只船被郑和使团的船队打沉,这些小渔船稍微停滞了一下,又再一次向郑和船队逼近。 似乎是被郑和使团的火炮给吓到了,锡兰山国的船只不敢太贴近郑和船队,但始终尾随其后。 郑和使团的船队偶尔会派出战船驱除靠近的锡兰山国船只,但他们没有再开炮。 锡兰山国的船只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郑和使团的船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随着。 在锡兰山国的沿海,郑和船队没有机会靠岸停泊与补给,只能在远离海岸的岛礁靠泊。 在一次锡兰山国战船的偷袭中,郑和使团的一艘运粮船仓促起锚,意外撞上礁石,进水沉没。 “正使大人,快下决断吧!我们不能再这样跟他们耗下去了!” “请大人处死锡兰山国王,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对!报仇!杀了锡兰山国王,大不了,我们跟他们拼了!” 使团船队各艘战船负责作战指挥的指挥使们集聚郑和的宝船,他们纷纷请求处死锡兰山国王。 “杀不得,杀不得!各位将军请息怒!”随船的礼部官员急忙劝说。 “怎么杀不得?!”一名指挥使大声嚷嚷道,“他想要谋害大明使臣,光这一条就该杀!更何况,他使我大明损失上千名将士,杀人偿命,罪有应得……” “杀不得,杀不得!”礼部官员再次劝说道,“他可是锡兰山国的国王,我们怎么能私自处置一国的国王呢……” “国王又怎样?国王也是人,他既然敢袭击我们大明使团,那他就是我们大明的敌人。敌人怎么杀不得?” 礼部的官员见各位指挥使都是一脸火气,只能搬出大明皇帝:“各位将军,国有国法,即便要处置锡兰山国王,那也应该由陛下来决定。” “陛下?” 各船指挥使轻声嘀咕,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不敢多言。 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一名指挥使站出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陛下远隔万里,等陛下知悉此事,只怕已是一年以后……” “陛下不在这里,可不是还有陛下的全权使臣在吗?” 听到郑海的声音,众指挥使纷纷回头看向舱门门口。 郑海的脸色有些苍白,两只手分别搭在何义宗与彭以胜的肩膀上。 在两人的搀扶下,他慢慢走进舱中,额头上挂着汗珠,显然是不小心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郑副使,您也是武将出身,难道您也不愿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吗?”有指挥使先声夺人。 他们知道郑海与郑和是结拜兄弟,知道郑海肯定站在郑和一边。因此,他们先声夺人,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以武将的出身迫使郑海为己方站队。 “谁不想报仇?” 瞪了那指挥使一眼,郑海双手使劲按住何义宗与彭以胜的双肩,抬腿就是一脚。 那指挥使全无防备,被郑海一脚踹翻。躺在地板上,捂着肚子,他却不敢吭声。 “你他娘的!说老子不想报仇? “老子差点就战死了,你说,老子不想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郑海横眉怒目,怒视地上躺着的指挥使。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船舱中悄无声息。 松开何义宗与彭以胜的双肩,郑海没有再要他们搀扶。 彭以胜有些不放心:“大人,您的身子……” “放心!屁大点伤,死不了!”不顾彭以胜的劝阻,郑海独自站立,气势逼人。 红着眼睛,郑海扫视着船舱中的各个指挥使。 一众指挥使都不敢跟郑海对视,纷纷避开郑海的眼睛,垂下头。 “你们知不知道?我率领的一千余将士,就回来了……几十人…… “只剩……几十人……就几十人啊!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郑海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 “你们和我,能够站在这里,那是死去的将士们用他们的命换来的…… “你们——知不知道?!” 听着郑海的哭诉,一旁的何义宗与彭以胜已经双眼通红,泪水不知地往下流淌。 船舱中的文武官吏都低下脑袋,不少人眼中也是热泪盈眶。 站在船舱中的人,除了郑海、何义宗、彭以胜等几人,其余所有人都是跟着郑和率先返回使团船队的。 是郑海带领这一千余将士,吸引了锡兰山国军队,掩护了他们撤离。 正如郑海所说,是那些战死的一千余将士救了这里所有的人。 “那辅国公的意思,是同意我们处死锡兰山国王了?”有指挥使低声询问。 “杀锡兰山国王,就能报仇吗? “杀了他,死去的弟兄们就能回来吗? “杀了他,就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吗?” 郑海一连三问,问得众人鸦雀无声。 正当众指挥使疑惑时,郑海又道:“要杀锡兰山国王,在城墙上我就动手了。这蠢货竟敢向他们的军队下达攻击我们使团,那时我就该直接砍了他……” 听郑海这么一说,众人齐点头。 “可杀了他有用吗?”郑海话音一转,反问了一句。 众文武官员再次心生疑惑,不清楚郑海到底是同不同意处死锡兰山国王。 “那时,杀了他,除了能出口恶气,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锡兰山国军队不会停止进攻,我们一样是被敌军包围,一样无法脱身……” 听郑海这么一分析,众将领都点头同意。 “那么,如今杀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郑海再次扫了一眼船舱中的一众指挥使,“杀了他,能摆脱追兵吗?能够解决补给问题吗?” 众指挥使这是明白,郑海并不同意处死锡兰山国国王。不少人心中依旧有些不快。 “那依辅国公的意思,你是要放了锡兰山国国王?”有指挥使再次煽风点火。 郑海冷冷一笑:“你觉得,我会放了一个杀害我弟兄,还差点害死我的仇人?” 那名指挥使连忙抱拳,口服心不服道:“请辅国公恕罪,属下别无他意,就想问问,国公会如何处置这锡兰山国王?” “本国公同意礼部的意见,国有国法。怎么处置锡兰山国王王,这个本国公说了不算,要由陛下圣裁。” 有指挥使轻蔑一笑:“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陛下远在大明,又如何能够做出裁决?” 一直保持沉默的正使郑和突然插话道:“那就将他押回大明,交由陛下圣裁。” “可正使大人,我们不是要西行,与王副使汇合吗?难道要将锡兰山国王一直带着……” “不!”郑和打算了指挥使的话,“我们不再西行,而是即刻押送锡兰山国王及其王室返回大明……” “正使大人,我们的使命不是要前往忽鲁谟斯吗?”这回是礼部的官员打断了郑和。 “陛下圣谕,郑和有便宜行事之权,诸位大人,是想叫郑和请出陛下赐予的宝刀吗?” 郑和不怒自威,平静地望了一眼插话的那位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连忙跪下行礼道:“臣不敢,臣谨遵圣使命令。” 郑和神色威严,扭头看向另一边的武将:“你们呢?” 一众指挥使齐刷刷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谨遵圣使命令。” 郑和不动如山,大声宣布道:“传本使命令,调转船头,即刻返程!” 第502章 特别的任务 苍茫的大海上,一支悬挂着大明旗帜的船队正向东逆风行驶。 船队中的船只并没有升起风帆,而是依靠船橹推动航行。 最中间的一艘宝船上,两名壮汉正密切地关注着船队的尾部。 一名壮汉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兴奋道:“彭以胜,锡兰山国的那些高皮膏药甩掉了!” “真的吗?给我看看!” 彭以胜伸手从何义宗手中拿过单筒望远镜。 透过单筒望远镜的镜筒,彭以胜确认了何义宗的话,一直尾随船队的锡兰山国渔船消失了。 锡兰山国的渔船多是使用风帆,郑和使团船队逆风而行,他们就没法继续尾随了。 打量着手中镶着宝石的单筒望远镜,彭以胜啧啧称奇:“这宝贝真神奇,难怪被称为千里镜,竟能把远处的事物拉到眼前!怪不得正使大人会对它爱不释手呢!” “嘿嘿,拿过来!这是辅国公交给我的,你可别把它弄坏了!” 何义宗一把夺回单筒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真小气!这是正使大人的宝贝,又不是你的宝贝,我看看又怎么了!”对何义宗的举动,彭以胜有些不满。 “嘿嘿,告诉你吧,其实,这不是正使大人的宝贝。”何义宗一脸得意,似乎他知道更多的事情。 彭以胜一脸鄙视道:“何疯子,你骗谁呢,当我不谁知道吗?这就是正使大人的宝贝!” “彭大嘴巴,这你可真弄错了,”何义宗咧嘴一笑,自信道,“告诉吧,这是辅国公的发明!” “真的?”彭以胜有些怀疑。 “自然是真的,”何义宗一本正经道,“辅国公大明的东西可不止这一件!你见过飞龙卫他们使用的折叠弩吧,那玩意也是辅国公的发明。” 彭以胜微微惊讶:“不会吧,辅国公还会发明兵器?” “哼!这有什么!就连船队使用的那个霹雳炮弹也是经过辅国公改良的……” “什么!辅国公竟有这本事!”彭以胜更为惊讶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之前,我跟辅国公身边的一名飞龙卫佥事关系极好,我是从他那里打听到的。这些在飞龙卫里都不算什么秘密,不过,那家伙不让我说……” “那你怎么跟我说呢!” “嘿嘿,谁叫他在锡兰山战死了呢,人都死了,我还帮他保守个啥秘密。反正,我老何可不怕一个死人……” “还说我是大嘴巴呢,我瞧你,才是真正的大嘴巴!”彭以胜笑了笑。 何义宗一脸崇拜的模样,眼中闪着亮光:“反正就一句话,辅国公的本事可厉害了,你不懂!” “何疯子,我怎么不懂,刚才辅国公三言两语就将那帮软脚虾给弹压了。他能文能武,这一点,就算下辈子你何疯子也学不会!” “不跟你磨嘴皮子,我要给辅国公汇报情报去了!” 何义宗转身离开,直奔下层甲板的楼梯走去。 彭以胜跟在何义宗身后,一块儿下了甲板,径直赶往郑海所在的指挥舱。 指挥舱中,郑和正在安排归程的各种安排,文武官员进进出出。 郑和派了几名信使与西行的商人一同前往忽鲁谟斯,通知副使王景弘,要王景弘独自完成在忽鲁谟斯的访问再返程。 一名负责粮草的官吏汇报道:“禀正使大人,船队中只剩下四艘粮船,如今逆风行驶,全靠水手人力摇橹,食用粮食是往日的两倍……” “粮食还够用多少天?”郑和询问负责粮草的官吏。 “最多十天。虽然紧张了些,但应该勉强够用。” “不行!粮食必要备够二十天乃至一个月,”郑和微微皱眉,“往时,我们顺风顺水,返回苏门答剌尚需七八个昼夜,如今逆风,所费时间定然会翻番,日用粮食从今天起,必须减半。” 负责船队粮草的官吏面露难色:“可大人,各船皆靠摇橹推进,水手们食量大增。如果粮食减半,水手们吃不饱,只怕这行程会受到影响。” 郑和微微点头,看向躺靠在躺椅上的郑海:“小海,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沉思片刻,郑海缓缓说道:“米面减半,同时增加肉食,可否?” 负责粮草的官吏再次面露难色,对郑海拱手道:“副使大人,这船上的肉食储备也是有限的,陡然增加,属下也没法变出来啊……” “这增加的肉食,就以使用海鱼为主吧,”郑海想了想,又补充道,“传令下去,令船上所有从事过渔猎的人,在船队驻泊时,织网打渔,上岛打猎,以补充船队肉食。” 郑和点点头,认可道:“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负责粮草的官吏刚退下,负责船队医疗的医官上前道:“正使大人,船上伤员尚有百十来人,药品奇缺,还望大人想想办法。若是粮食减半,伤员缺医少药,无以进补,只怕……” “本官记得,船队中备有充足的药品,为何你却说缺药?”郑和提出自己的疑问。 医官回复道:“禀大人,寻常药品是不缺,可人参、鹿茸等滋补品却奇缺,之前的粮船触礁沉没,这些滋补品已尽数遗失。” “正使大人,这伤员的病可耽误不得!”何义宗忍不住出声道。 郑海瞪了一眼何义宗与彭以胜:“你们俩有什么好办法?” 彭以胜扯了扯何义宗的衣袖,抱拳道:“属下暂无良策。” “何义宗,你呢?”郑海没好气地问何义宗。 “禀大人,属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没办法,你瞎掺和什么!”郑海破口大骂,“你们是不是闲得慌?那这个难题就交由你俩解决!” “啊!这……这……”何义宗一下子傻眼了。 彭以胜再次轻轻拽了拽何义宗的衣袖,连忙跪下行礼:“大人,属下错了,属下不该多言,可这个难题,属下实在没法解决。” 何义宗也跪下附和着,两人都希望郑海收回成命。 “你们不是闲得慌吗?有时间就去想办法吧!”郑海依旧有些生气。 郑和是船队使团的正使,这何义宗没大没小随意插话,这本身就是僭越。 郑海若不惩治他,那郑和的威严何在。可如果因此严惩了何义宗,对这名刚刚在锡兰山国之战的立功的猛将,无疑是一种打压。 让这些有功之臣因为一点小错而心寒,郑海实在不忍心。 “还不滚出去!”郑海大声训斥。 彭以胜与何义宗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一半,何义宗又走了回来。 “怎么?想到办法了?”郑海又狠狠地瞪了何义宗一眼。 何义宗低着头,抱拳道:“禀大人,属下有要事禀告。” “说!” 何义宗禀告道:“禀大人,据属下观察,我船队已经摆脱尾随的锡兰山国船只。” “嗯,还有吗?”郑海的气稍微顺了一些,没有再发脾气。 何义宗从怀中掏出单筒望远镜,递给郑海:“大人,这个宝贝还您。” “千里镜,你先留着,我交给你们俩一个特别的任务,你们用得上千里镜。”说着,在何义宗耳边嘀咕了几句,郑海这次打发他出去。 离开指挥舱后,彭以胜凑上来问道:“何疯子,我被你害惨了!你赶紧跟我说说,郑副使说的那个特别任务是什么?” 何义宗淡定道:“放心吧,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找个鸟窝。” “鸟窝?这茫茫大海,我们到哪里去找鸟窝?” “彭大嘴巴,辅国公是叫我们到海岛上找,”何义宗自信道,“你放心,掏鸟窝这事还不简单!” 第503章 攀岩 “纪纲,尼姑庵那边,怎么样了?” 放下手中的册子,朱棣抬头看向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了徐妙锦? 自从徐妙锦出家为尼后,陛下已经很少再提及徐妙锦…… 纪纲脑子飞转,有关皇帝与徐妙锦的信息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俆皇后去世后,陛下中意的新皇后人选是徐妙锦,可徐妙锦一直不愿意…… 永乐七年二月,陛下终于晋封了后宫的妃子,此后,没有再询问徐妙锦的事…… 哦,对了! 去年十月份,陛下宠幸的权妃病逝了! 据说,权妃与俆皇后有几分相似…… 回过神,纪纲连忙单膝跪地,低头抱拳道:“请陛下恕罪,徐姑娘她……” “算了,算了,朕不为难你,”朱棣轻轻摇头,将手上的秀女花名册递给身旁的太监,“那就这样吧。” 纪纲起身,走上前,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秀女花名册。 这批秀女是各地遴选入宫的秀女,她们的美貌可以与太监黄俨从朝鲜选的美女一较高下。只不过她们的年纪尚小,中选的秀女会先放出宫去,待年龄能够出阁才再次送入宫中。 “陛下,徐姑娘那边……” “算了,由她去吧。”朱棣淡淡地回了一句,拿起桌子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纪纲点头称是。 看着奏折,朱棣头也不抬地说道:“对了,朕听汉王说,解缙到现在还没抓到,这件事就交给你们锦衣卫了。” “臣明白,这就着人去办!”纪纲抱拳行礼。 带着秀女的花名册,纪纲退出了大殿。 跨出殿门时,他的嘴角轻轻上翘,眼神中尽是得意之色。 “大人,小的瞧你春风得意,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千户李春凑上来向纪纲行礼。 纪纲咧嘴一笑,拿着秀女的花名册直接拍在李春胸口上:“确实是好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打开册子看了一眼,千户李春双眼一亮,贼兮兮地笑道:“大人请放心,属下明白!” “对了,尼姑庵那边……” 没等纪纲把话说完,李春一脸委屈道:“大人,那小尼姑真是油盐不进,属下光打点那些老尼姑,就花了不少银子,可……” “什么小尼姑,我问的是徐家的徐妙锦。”纪纲瞪了千户李春一眼。 “哦,大人问的是徐姑娘,”李春尴尬一笑,“属下以为……嘿嘿……” “陛下今日突然问起了徐妙锦,”纪纲目光内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她有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见纪纲神情严肃,千户李春不再嬉皮笑脸,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大人,这徐姑娘,比那慧觉小尼姑还冥顽不灵。属下好说歹说,都不管用,唉!您说,天底下有多少女子烧着高香都想当皇后,可这徐姑娘,她……” “那就算了,”纪纲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尼姑庵那边,你先放一放,陛下要我们锦衣卫去抓解缙。这件事,你去办。” “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把解大学士给大人抓回来。” 想了想,李春又问:“大人,那尼姑庵的慧觉小尼姑,大人还要不要?” 嘴角一勾,双眼眯成一条线,纪纲脸上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我都要。” 当锦衣卫千户李春带着人南下缉捕大学士解缙时,在遥远的印度洋上,一支锦衣卫小队正在攀登海岛上的一处悬崖。 悬崖紧靠着大海,崖顶距海面约十几丈,崖面仿佛被斧头劈开的一般,几乎完全垂直于海面,十分陡峭。 在印度洋上,这种陡峭的石头海岸悬崖并不算少见。 陡峭的悬崖可以阻挡水面与陆上的捕食者,因此这里成了海鸟最理想的筑巢地。 悬崖下,海浪拍打着礁石,哗啦哗啦的浪花似乎在为攀登悬崖的勇士呐喊。 崖顶上,各种海鸟嘎嘎嘎地吵成一团。 有的海鸟惊飞离巢,有的海鸟在崖顶上空盘旋,还有的海鸟带着捕获的食物,不顾一切地飞回崖顶,哺育嗷嗷待哺的幼鸟。 嘎嘎嘎—— 一声喧闹的鸟叫声,在悬崖顶响起。 扑扑扑——一阵慌乱的振翅声,无数海鸟惊飞而起。 “他娘的!这谁吓谁啊!” 何义宗爬上悬崖顶,重重地呼了一口长气,一屁股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你们飞龙卫都像你这样吗?咋爬悬崖,跟个玩似的!辅国公怎么把你们训练出来的?”何义宗一脸诧异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名士兵。 那名士兵身上挂着好几捆绳子,手里拿着锤子与钉子,正打算在石缝上钉钉子,一脸笑容道:“不瞒何指挥,像我这般的,使团中的飞龙卫还真没几个。” “嗯,我就说嘛,”何义宗脸上恢复了神气,自信道,“像我这样能爬悬崖的,就算是在锦衣卫里,那也算是少有的好手了。” “不过,大人,”那名飞龙卫士兵淡淡道,“若放在整个飞龙卫,小的这点攀岩本事,那就算不上什么了。” 何义宗张口结舌,一时不是该说什么。 翻了个白眼,何义宗瞪着小兵道:“你知道,你们飞龙卫的那个牛哄哄的王佥事是怎么死的吗?” “大人,王佥事不是战死的吗?” “没错!不过,你知道他是怎么战死的吗?” “大人,王佥事他是怎么战死的?” 叹了一口气,何义宗深沉道:“唉!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要是不吹牛多好!不吹牛,他也就不会战死了。” “吹牛?”小兵有些不解,“大人,你说我们王佥事是因为吹牛,所以战死的……” “唉!”何义宗摇摇头,“你知道,老子为什么能当指挥使,而你只是个小兵吗?” 小兵愣了愣地摇头,问道:“为什么?” 摇摇头,何义宗指着小兵身上的绳索,转移话题道:“你们这绳子不错啊,好像和一般的绳子不同。” “当然了,这是攀岩专用的。” “哦,好好干你的活吧!” 小兵应了声是,拿起锤子,叮叮当当地在石头缝里钉下钉子,固定了一个环形铁扣,再系上绳索,将绳索的另一头抛下山崖下。 数条绳索从崖顶垂下,正好挂在崖面上一个凹陷进去的崖洞前。 顺着绳索,从崖顶缓缓滑降,何义宗与其他几名登上崖顶的士兵进入悬崖上最陡峭的凹陷崖洞。 冲着悬崖下的一艘穿浪船,何义宗大声喊话:“彭大嘴,我把绳索绑好了,你带人进崖洞吧!” “何疯子,我这就派人上去!” 穿浪船上彭以胜放下单筒望远镜,吩咐船上的锦衣卫顺着绳索往上爬。 “彭大嘴,你怎么还在船上?我不是叫你带人上来吗?” 彭以胜抬头望向崖洞,大声道:“何疯子,你不是说掏鸟窝容易吗?这么容易的活,你就不上去了!” “彭大嘴,你他娘的,敢忽悠老子,你给老子等着!”何义宗冲着崖下大吼。 “何疯子,等你找到金丝燕的燕窝,金丝我不要,都归你!” “你说什么?那燕子身上有金丝?”何义宗半信半疑。 “那是自然!”彭以胜大声回复道,“没有金丝,哪能叫金丝燕吗?” “那好!一言为定,到时你别后悔!” 带着爬上崖洞的一众 士兵,何义宗进入崖洞中…… 第504章 燕窝 “辅国公,您看看,这个是不是您一直要找的金丝燕燕窝?” 彭以胜提着一个盖着粗布的篮子,轻轻放在桌面上。 盯着盖着粗布的篮子,郑海与郑和也有些好奇。 不就是一个燕窝吗?有必要盖着布吗?莫非,这次找到的燕窝和前几次的不一样? 船舱中的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想要看看这次何义宗与彭以胜他们找到的燕窝有什么不一样。 自从郑海提出寻找燕窝,这何义宗与彭以胜已经找了十多天了。 他们带回来的鸟窝样式,那真叫是千奇百怪。 这些鸟窝的大小不一,有用树枝搭成的,有用海藻织成的,还有泥土和羽毛组成的。 可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找到郑海说的什么金丝燕的燕窝。 在众人的注视下,彭以胜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粗布。 众人伸出脖子,探头看向篮子里。 唧唧唧—— 两个灰色的小脑袋,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大的嘴巴,是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误以为是鸟妈妈回来了…… “唉!这何义宗,怎么连毛都没长齐的小鸟都带回来了?”郑和轻轻摇头,有些不满。 旁边有人嘀咕道:“我看,许是他想吃鸟羹,又懒得拔毛,所以,就把雏鸟也端回来了……” “呵呵呵!”船舱中众人一阵哄笑。 只有郑海一直盯着篮子里的小鸟,没有跟着众人起哄。 见郑海没发话,彭以胜低声询问道:“辅国公,这是不是您说的金丝燕?” 金丝燕,五大三粗的何义宗自然不认识,就连郑海也没见过。 船舱中没人见过金丝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能吃的燕窝。 要不是船队的伤员急需滋补的药材,他们根本不会听信有关于金丝燕的燕窝是补品的说法。 死马当活马医,这是随船医官的想法。 再者,郑海是船队副使,又是国公,他的话有一定的权威。 郑海知道燕窝是滋补品,也见过商品性的燕窝,可真他没见过金丝燕。 金丝燕属于雨燕的一种,体型比一般的家燕还小,而且尾巴不像家燕的剪刀尾。它们的羽毛也不如家燕色彩艳丽,上体通常是黑色或者褐色,腹下多为灰白色。 看着两只雏鸟那灰黑色的羽毛与纯黑色小眼睛,郑海沉默了:呀!这金丝燕长得有点丑啊! 不认得金丝燕,但郑海认得两只雏鸟身下白中带些淡黄色的燕窝。 “这是金丝燕燕窝,没错。”郑海轻轻点头。 听到郑海的话,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一时间竟默不作声。 “真的是金丝燕!”彭以胜高兴得提起了篮子就要往门外走。 “别走,别走!把篮子放下。”刚才在一旁看热闹的医官急忙喊了起来。 彭以胜笑呵呵地放下篮子,转身,跑出来舱外。 一边跑,他一边兴奋地喊着:“何疯子,何疯子,我们找到金丝燕了!” 伸手抓起两只黑色的雏鸟,放到篮子中粗布作的新鸟窝,郑海取出来月牙状的白色半透明燕窝。 一众医官凑过来,仔细地看着郑海手中的这个还带着一些羽毛的燕窝。 “小海,这个燕窝,真的能代替人参、鹿茸做滋补药材?”郑和提出了医官们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郑海对郑和重重点头,认真道:“这燕窝虽小,可它含有的营养物质可不少。” 众医官半信半疑,没人支持也没人出声反对。 眼下缺乏医治伤员所需的滋补品,就连伙食也减半了,众医官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默许郑海的燕窝。 为了打消众人的质疑,尤其是,船队中医官们的质疑,郑海向众人介绍了燕窝的一些情况。 不是所有种类的金丝燕燕窝都可以食用,而在能够食用的金丝燕燕窝中也有一些区别。 根据燕子筑窝的地点,可以分为两类:屋燕与洞燕。 燕子在房屋里筑窝的,产生的燕窝就叫“屋燕”;而“洞燕”就是在山洞里筑巢时留下的。 根据燕窝的颜色可以分为:白燕窝、黄燕窝、红燕窝。燕窝的颜色主要与燕子的食谱及筑巢地附近的筑巢材料所含矿物质有关。 听着郑海的介绍,众人有许多不明白,但都同意先试试。 穿越前,原本郑海对燕窝也不怎么了解,可他老妈喜欢吃燕窝。经过他老妈的几次硬性科普后,他对燕窝也有了一些认识。 后来,他自己也曾查过燕窝的成分。 其实,燕窝的营养成分就是三样:多种氨基酸、蛋白质和燕窝酸。 燕窝酸就是唾液酸,是燕子的唾液。 甚至,网上资料还是吃燕窝就相当与吃燕子的唾液,燕窝所含的氨基酸还没有鸡蛋的好。 什么美容养颜的功效都是智商税! 当时,他就想劝他老妈别买了,可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有时候,人年轻不是因为吃了什么,而是心态年轻。 相信自己年轻,相信自己变年轻,比吃什么能保持年轻更重要。 在生活条件优越的现代,只要饮食均衡,人们摄入的蛋白质与各种氨基酸根本不需要额外补充。 可如今,使团船队中伤员缺少补品,连食物都限制了,这燕窝那可就太有用了。 五天后,燕窝获得了船队医官们的一直认可。 吃了燕窝的伤员伤势与精神的恢复都比没有吃的伤员好,这下子,燕窝具有滋补功效得到了所有的认可。 何义宗与彭以胜找燕窝小分队的人数增加五倍,收获的燕窝也成倍增加。 “正使大人,这寻找燕窝的任务能不能换个人?” 何义宗苦着脸,望向使团正使郑和,手中还提着一个篮子。 “换人?是谁不听你的指挥?你想换谁?”郑和微微皱眉。 莫非,找燕窝的小队里,还有何义宗指挥不动的锦衣卫? 何义宗摇摇头,回答道:“大人,我不是想换掉别人,我是想把我自己换掉。” “怎么你不想找燕窝了?”郑和有些不解,盯着何义宗,“这是为什么?” “大人,我很忙,我忙不过来……” “我不是已经给你添了人手吗?” “大人,不是人手的问题,”何义宗有些犹豫,“是……是我,还有其他的任务。” 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盯着何义宗看了几秒钟,郑和走到何义宗身侧,轻声道:“是陛下的任务吗?” “不是!是辅国公交给属下的,”何义宗老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是辅国公给属下的处罚。” “哦,那好吧,”郑和点点头,“你下去吧。” 何义宗放下篮子,抱拳向郑和行礼,又提起篮子,退出了船舱。 何义宗走后,郑和对一名手下道:“你去把郑副使叫过来,就说我找他问个事。” 那太监抬起头,笑着回复道:“正使大人,您是不是想问郑副使,还给何指挥安排其他什么任务吗?” 郑和冷冷地瞥了一眼多嘴的太监。 那太监立马收起笑容,跪在地上:“正使大人,请恕罪!不是小的想多嘴,只是……只是小的知道,郑副使对何指挥的处罚……” 太监的话还没说完,郑和又瞥了那太监一眼。 那太监连忙俯首磕头,匆匆解释道:“大人,不是小的有意打听郑副使的事,这郑副使的处罚船上许多人都知道……” “哦?”郑和不动神色,平静地打量着太监,“你起来回话。” 听了太监的回答,郑和哈哈大笑。 第505章 可爱的何疯子 一阵笑声传来,郑海与回回语翻译费信不禁对视了一眼。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将正使大人给逗笑了? 穿过船舱之间长长的廊道,郑海快步走进郑和的指挥舱。 郑和一脸灿烂的笑容,看到郑海走进来,笑着道:“小海,真有你的!” “三宝,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扫了一眼郑和身旁的小太监,郑海问道,“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郑和身旁的小太监脸上挂着笑容,但没有回答郑海的问题,只是转脸去看郑和。 “到底是什么乐事,正使大人,不妨说出来也让我们跟着乐一乐。”费信也一脸期待地看向郑和。 “小海,可是你下令叫何义宗喂鸟的?” 郑和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询问。 不明白郑和为什么这么问,郑海点头道:“是的,是我下令的。这家伙,既然将金丝燕雏鸟都带回来了,那自然得为此负责……” “那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两只雏鸟,如今他忙得焦头烂额?”郑和有些忍俊不禁。 “不就是两只雏鸟吗?”郑海还不以为意,“这带兵打仗一管就是几百上千人,难道还照顾不了两只小鸟?” “小海,你可知雨燕吃的虫子?”郑和眉开眼笑地盯着郑海,“这茫茫大海上,你要他去哪里抓虫子?” “呃——”郑海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突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他沉默了。 金丝燕的燕窝能当补品,如果人人都像何义宗那般,不仅采摘燕窝,连金丝燕的幼鸟都不放过,那金丝燕总有一天会因此而灭绝。 涸泽而渔,那是非常短视的行为。 有多少动物,因为能够当药材,或者,能够做成山珍海味,而濒临灭绝或已经灭绝? 郑海不知道,但他知道后世有许多动物都是因为如此而濒危的。 就像他知道的老虎,因为虎骨能入药、虎皮能制成老虎椅,后世也成了濒危动物。 是他将燕窝介绍给大明的人,他可以预料到,燕窝必将从此进入大明乃至中国人的食谱, 郑海不想让金丝燕也遭遇同样的厄运,不想当灭绝金丝燕的罪魁祸首。 因此,他训斥了何义宗,并罚何义宗负责喂养那两只羽翼未丰的金丝燕雏鸟。 见郑海有些懊悔,郑和继续说:“小海,你可知道?就在刚才,何义宗跑来向我请辞,说他不想当采摘燕窝的小队长了。” 挑了挑眉,郑海有些难以置信:“他不当小队长的理由,难道……” “没错!”说着,郑和又笑了,“更可笑的是,我刚才还同意了……” “啊?!”郑海惊讶地盯着郑和,实在诧异。 “哈哈哈!”一旁的费信哈哈大笑,“我真想看看,这两只燕子到底如何奇特。” “一想到何义宗为两只燕子抓耳挠腮,还为此推了正事,你们说好不好笑?”郑和笑着摇了摇头。 费信哈哈笑,旁边的小太监捂着嘴笑,郑海却笑不出来。 “三宝,你放心,这何疯子的事我来处理。” “嗯,我正要找你说这件事。”郑和点点头,“小海,燕窝是个好东西,我们得多采摘一些。陛下和后宫的诸位娘娘一定会喜欢这个玩意。” 郑海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燕窝这种别致的补品,好比鱼翅等山珍海味,对于没有尝试过的人来说,是极有诱惑的。 更何况,燕窝还有滋补的功效,受到医官们的一直认可。 对郑和的独到眼光与远见卓识,郑海深感佩服。 就是因为郑和的这个决定,燕窝最终走上中国人的餐桌。 估计着三天后能抵达苏门答剌,郑海与郑和商讨了船队补给与休整的事宜。最终他们决定只在苏门答剌短暂停留,而后前往旧港,打算在旧港进行休整,等候夏季风的到来。 离开郑和的指挥舱后,郑海与费信直奔何义宗的所住的船舱。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在半路上,他们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人摸进了宝船的伙房。 “大人,这两人蒙着面,会不会是海盗?”费信低声与郑海交流。 “看看再说,先不要惊动他们。”郑海压低了声音。 尾随着两个蒙面人,郑海与费信悄悄进了伙房。 两位蒙面人说起来悄悄话,却被紧随其后的郑海与费信听到了:“彭大嘴,你去偷鱼肉,今天我这两闺女的晚餐就靠你了……” “你怎么知道它们俩都是雌的,说不定正相反呢……” “老子说是闺女,就是闺女,”蒙面壮汉瞪了瞪眼,“你他娘的快去!再晚些,我这两闺女就又饿了!” 听到这,郑海和费信都认出了这两蒙面人,他们是何义宗与彭以胜。 原本费信想出声,但被郑海制止了。 只见彭以胜一个侧滚,灵巧地避开伙房中的伙夫,窜进后厨存放食物的储藏室。 何义宗猫着身子,整个人缩一团,外面罩着一个倒扣的竹编大箩筐。他的双手抓着箩筐下沿,整个人藏在箩筐里,只露出一双脚,就像一只寄居蟹,只要听到来人立即缩进箩筐里。 只要伙房中的伙夫不往他那边看,何义宗这只“寄居蟹”就伸出腿脚,缓缓挪到,最后竟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储藏室门边。 就在这时,一个伙夫望向储藏室,何义宗立马停下,一下子缩回箩筐里。 一个伙夫说:“最近伙房好像少了些东西,但到底少了什么,我又说不上来,你有没有觉得?” “大物件都是没少什么,只是放在砧板上的肉丁似乎少了些,或许是被老鼠偷了吧!”另一个伙夫自己解释道。 “自从辅国公要求做好灭鼠事宜,伙房从未闹过老鼠,这不太可能吧!” “唉!那你说是怎么回事?”一名伙夫有些无奈,“算了,不提也罢,今天还得做鱼丸,你去储藏室取些鱼吧。” 另一名伙夫应了一声,走进储藏室。 “哎呀!这怎么会有一只发臭的鱼,这些鱼不是都用盐腌制过的吗?” “我看看,”另一名伙夫也走进储藏室,“哎呀,太臭了,都生虫子了!” “虫子?什么!有虫子?!”一个激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两名伙夫吓了一跳,赫然发现,门口出现一人,身上扣着一个大箩筐…… 第506章 抵达旧港 盯着门口的大箩筐,一名伙夫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没等罩着大箩筐的何义宗回答,那名伙夫后脑勺挨了一击,晃悠悠地倒地,已经昏了过去。 先前潜入储藏室的彭以胜见势不妙,从背后偷袭,接连放倒那发现何义宗的两名伙夫。 “何疯子,你发什么疯,险些就露馅了!” 瞪着门口依旧罩着大箩筐的何义宗,彭以胜满脸不高兴。 取下身上罩着的大箩筐,何义宗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彭大嘴,你知道的,这虫子不好找啊!这次多亏有你,回去,老子请你喝酒!” “何疯子,这可是你说的,回京师后,我要去百花楼!” “好!百花楼就百花楼!”何义宗很爽快地答应了。 “要不要去白氏一品鸭?” 门外传来一句话,何义宗与彭以胜顿时一愣。 郑海与费信走进储藏室,彭以胜与何义宗显然听出了郑海的声音,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扫了一眼地上昏倒的两名伙夫,郑海瞪了一眼何义宗。 “大人,大人……末将……末将……”何义宗吞吞吐吐,却说不全一句话。 彭以胜也是一脸尴尬,却满口胡诌道:“大人,您也是来伙房找吃的吗?” “两位将军,我和副使大人刚才在外面都看到了。”费信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给彭以胜任何狡辩的余地。 彭以胜再次红着脸低下头,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夹击自己的尾巴,不敢再出声。 偷东西却被人逮了个正着,这令何义宗挺没有面子的。 若是平时,照他的性子要么大大方方地承认,要么干脆就打死不认,可他如今却紧张得不行,心中七上八下,根本就没有了往时的底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郑海不单单是官大,在何义宗心中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咽了咽口水,何义宗又深吸了一口气,对郑海抱拳道:“大人,这件事与彭以胜无关,是我逼他……” “你们不觉得臭吗?”郑海打断了何义宗的话。 经郑海这么一提醒,费信这才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肉的臭味,连忙伸手捏着自己的鼻孔:“这……这什么味道?” “这死鱼都生虫子了,你们就帮他们处理掉吧!” 说着,郑海转身向伙房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储藏室的三人还愣在原地。 “何义宗,刚才正使大人跟我说,这燕窝,你还得继续采。” “啊?!”何义宗愣是没反应过来。 彭以胜一个机灵道:“副使大人请放心!属下与何指挥一定好好完成您交给的任务。” 郑海咧嘴一笑,冲彭以胜点点头,转身走出伙房。 “大人,您这……” 跟着郑海身后,费信欲言又止。 郑海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你不觉得,何疯子很可爱?” “可爱?”嘀咕了一声,费信跟着郑海穿过了船舱中的廊道。 三天后,郑和船队终于抵达了补给点——苏门答剌国。 在苏门答剌休整两日后,郑和船队继续驶往旧港。 船队抵达旧港时,夕阳已经接近海平面,落日的余晖洒在海港的波涛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作为正使的郑和,他带着一众文武官吏与前来迎接的旧港官员,乘船前往旧港宣慰使司的衙署。 而郑海带着需要上岸休养的伤员,换了小船,坐船直接前往施家的码头。 宽阔的穆西河上,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时不时传来咿呀咿呀的划桨声。 打渔归来的渔船也跟着郑海的小船逆流而上。 除了这下收获满满的小渔船,河面上还有不少独木舟与竹筏。在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前,它们也急匆匆地返回各自的小屋子。 靠近河岸两旁的水面上飘荡着许多小屋子。 有的小屋子是类似踩着高跷似的木桩屋子;有的则直接飘荡在河面上,由竹筏或木片组成;更有的甚至直接把船当成了屋子。 河面上的小渔船、独木舟与竹筏越来于少。 在河岸边漂浮的一间简陋的小木屋,正冒着灰黑色的烟气,一艘独木舟在旁边停下。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熟练地扎好了独木舟,手里拎着一串鱼,大约五六条鱼。一个跃步,他灵巧地跳上了小木屋。 似乎听到了男人的呦呵声,女主人与小孩子从木屋中冲了出来,兴奋地叽里呱啦着,不知道说着什么。 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很温暖,郑海的眼角不经意间竟湿润了。 西边的天际线只剩下最后一抹红霞,慢慢的淡了,暗了,终究是要消散了…… 或许,在异国他乡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也会这样,就这样,消散在无人问津的黑暗中…… 吧嗒一声,沉闷的响声。 船已经停了下来,靠了码头,刚才的声响应该是放下船板的声音。 视线从远方收了回来,郑海收拾心情,准备下船。 哐啷一声,船舱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一身飘逸的月白裙,窜入船舱中。 还没等郑海唤出声,如雪豹一般的迅捷,一下子扑入郑海怀中。 “慎之……” 紧紧拥抱着郑海,带着哭腔轻声唤着郑海的字,施若绮低声抽咽着。 “若绮,别这样,这船舱里还有其他人呢!”郑海抱着怀中的施若绮,小声提醒了一句。 依偎在郑海胸口,施若绮娇嗔道:“才不管呢,我就要抱着你!” 船舱中,躺着与坐着的伤员与郑海的亲兵纷纷站起身。 “嘿嘿嘿……”众将士捂着嘴,轻声笑着。 锦衣卫佥事李实瞪了众将士一眼,故意干咳了两声,冲郑海的方向抱拳行礼:“属下,拜见国公夫人!” “属下拜见国公夫人!”船中众将士跟随李实抱拳行礼。 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施若绮这才离开郑海的怀抱,站在郑海身旁,扫了一眼船舱中的一众将士。 船中将士除了何义宗、彭以胜等几人身上无伤,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还包裹着绷带。 “大家一路辛苦了,请随我上岸休息。” 说吧,施若绮再次挽着郑海的手,拉着就往船舱外走。 “慎之,你有没有受伤?” “若绮你放心,我没事。” “你骗我,我听说你也受了伤,”施若绮白了郑海一眼,“到底有没有受伤?” 郑海苦笑道:“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伤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若绮,你……你……这里这么多人,回去再说……” “好!那现在就回房,我要检查一下。”施若绮拽着郑海的走,径直往她的房间走。 “若绮,我真没事……真的……” “我不信!除非让我验一验……” “若绮!” 刚进房间,施若绮便冲着府中婢女问道:“给姑爷准备的热水好了吗?” “禀少主,已备好。” “你们都退下吧,”施若绮吩咐一声,转身冲郑海道,“慎之,我来服侍你沐浴……” 第507章 二姐的心意 关上房门,施若绮推着郑海,走进了围挡着屏风的里间。 四面屏风中间放着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 大木桶中热气升腾而起,弥漫在屏风与帘帐间。氤氲(yinyun)的水汽犹如乳白色的轻纱罩住了这片小天地,朦朦胧胧,恍如仙境。 一股混合着草药与花瓣的香味,扑鼻而来。 “慎之,我帮你宽衣,你好好泡一泡热水澡。” 说着,施若绮伸出手,帮郑海解开腰带。 一把搂着施若绮坚实的小蛮腰,郑海将施若绮拥入怀中。他轻轻前探,一嘴亲在施若绮的红唇上。 一阵激烈的吻,直到两人几乎要窒息方才停了下来。 郑海伸手去解施若绮的腰带,却被施若绮双手擒住手腕。 “我帮你宽衣沐浴,不许你乱来。”施若绮瞥了郑海一眼,眼睛里尽是娇媚与得意。 郑海咧嘴一笑:“木桶这么大,不如我们来一个鸳鸯戏水……” “打住!”施若绮推开郑海,瞪着眼,佯装生气道,“老实站着!让我好好检查一下,看看你的伤在哪里。” 见施若绮如此一本正经,郑海只能压制着心中的躁动,配合着施若绮,脱下自己身上的一件件衣物。 一双略微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郑海肩膀上的伤疤。 这个伤疤,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郑海甚至都要将它遗忘了。 这伤疤是在东昌战场留下的。 那一战,朱棣深陷重围,他与张玉、朱能等人想方设法突破敌军的包围,前去解救朱棣……张玉就是因此而死的…… 如今,就连朱能也已经去世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慎之,你想什么呢?” 发现郑海眉头微皱,似乎陷入了忧愁之中,施若绮出声询问。 郑海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方才,忽然想起了当年在东昌战场,我与张玉、朱能两位将军并肩杀敌的情景。这一晃,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 “慎之,都过去了,”施若绮不想郑海心情不好,连忙问道,“腰间这伤多险啊!要是再偏一些,那就危险了!” “呵呵,哪有你说的这么悬,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慎之,这一趟西行,你怎么多了这么多伤疤!” 施若绮一脸怜惜的神情,盯着郑海结实的左胸。 那一块健硕的胸大肌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虽然结痂已经掉落,但新长的肌肉更白嫩,与周边的肌肉颜色不一致。 锡兰山国之战,郑海确实受了许多皮外伤。这一道刀疤就是那个差一点要了郑海命的锡兰山士兵留下的。 险些丧命的事,他没有跟施若绮提及。就连锡兰山国之战,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他不想让施若绮担心,比起那些战死在锡兰山国的将士,他已经是很幸运了。 “男人的伤疤是荣耀与勋章。”脑中突然想起这句话,郑海不禁脱口而出。 施若绮有些好奇,又有些崇拜地盯着郑海,笑着问道:“勋章是什么?” 郑海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 “勋章就是……就是一种纪念。”郑海一时间也只能这么解释。 施若绮灿烂一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迷了起来,不知是觉得郑海说的新词感兴趣,还是对郑海的回答感到满意。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与脸上浅浅的酒窝相映成趣,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娇媚。 郑海身子一顶,一把搂住施若绮,直接压在水桶旁,再次热吻施若绮。 突然腰间被掐了一下,一阵肉痛,郑海只能停了下来。 推开郑海,退到水桶一旁,施若绮笑盈盈地看着郑海:“都多少天没洗澡了?一身的骚味,还不进桶里好好洗洗!” 郑海再次走近施若绮。 施若绮往后退了退,冲着郑海翻了个白眼:“辅国公,别逼小女子哦……” “那又如何?”郑海一脸坏笑,故意挑逗施若绮。 罄—— 一声金属摩擦声,只见施若绮腰间的弯刀已经出鞘。 郑海停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施若绮。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施若绮吗? 旧港与爪哇毗邻,这随身带刀的习俗也很接近。 一想到爪哇人动不动就拔刀决斗的情景,这小妮子突然拔刀,郑海顿时冷静下来,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身上的燥热一扫而空。 “你不会是想谋杀亲夫吧?” 郑海无奈地望着施若绮,一脸欲求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哈哈哈!”施若绮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郑海无奈,只好乖乖听话,跨入水桶中,泡进那微微发烫的热水里。 扭头再去寻找施若绮,他发现,施若绮正拿着弯刀,在切削一个椰子。 椰子的一头被削去一块,又在顶上挖了一个洞,施若绮将一个小竹管插入洞中。 看着这一番操作,没想到施若绮竟会这么喝椰汁,真是令人惊讶。 郑海忍不住询问道:“若绮,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喝椰汁的方法的?” “这是小云教我的,他说这是你教他的。”施若绮说起来小狄云的事。 自从小狄云独自带队向南开辟航线,施若绮一直与小狄云通过信鸽等方式保持着联系。 得知郑海与大明使团船队提前返航,她通过信鸽通知了小狄云。 施若绮估计,小狄云已经在返回旧港的路上。 将手中插着竹管的椰子递给郑海,她一脸得意道:“慎之,你尝一尝,这椰子可不好找!” 这个季节还不是椰子成熟的季节,那椰汁的味道自然也不好喝。 郑海心中有苦难言,只能装作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好喝吗?”施若绮一双好奇地大眼睛盯着郑海。 “好喝!” “真的?” 郑海郑重地点头:“好喝!” “那也给我喝一口。” 没等郑海回答,施若绮双手捧着郑海手中的椰子,弯腰,一口噙住竹管,吸了一口。 只见她双眉紧皱,抬头,瞪了郑海一眼:“骗人!一点都不好喝!” “真的好喝!我喝的不是椰子,是我娘子的一片心意!”郑海望着施若绮,说着不是很动听却很暖心的情话。 一个忍不住,施若绮的眼角湿润,泪水夺眶而出了。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说着,她双手捧起椰子,就要离开。 郑海一把抓着施若绮的手,含情脉脉:“我不想吃其他的。” 扑通一声,椰子掉入水桶中…… 第508章 夏天的风 寂静的夜,屋内两人在说悄悄话。 “慎之,你们会在旧港呆多久?” “等到季风到来吧。部分船员的伤还没好彻底,我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旧港。” 施若绮翻了个身,轻轻趴在郑海的胸口上。她轻声问道:“这么说,使团船队会等小云回来才返回大明,是不是?” “如果小云在夏季风盛行前能回来,那么,我们会等他。如果到那时小云还没回来,那我们就直接返回大明。毕竟,锡兰山国国王这个事不能久拖不决。” 郑和船队关押着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与一众王室,这是一件棘手的事。 一旦处理不好,这个事可能会影响郑和使团在南洋与西洋往后的活动。 时间拖得越久,可能问题越多。 刚离开锡兰山国时,船队的官兵就想处死锡兰山国王。如果长时间留在旧港,万一哪个犯浑的大明官兵弄死了锡兰山国王,那就麻烦了。 郑海跟施若绮陈述其中的利弊,聊了许多可能性。 夏季风到来后,如果锡兰山国王的消息传开,那么,原本难以横渡大洋的锡兰山国军队,或许,会借着季风追过来。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但并不能完全排除。 即便锡兰山国的军队不来,万一他们发出悬赏令,雇佣海盗来对付郑和船队,那也挺麻烦的。 再者,此番西行,跟随郑和、郑海一同访问锡兰山国的船队死伤惨重,士气大不如前,人心思归,越早返回越好。 “慎之,我想带霞儿与你一同返回大明。”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向郑海,施若绮的眼眸中有期待也有担忧。 “霞儿那么小,这一路的颠簸,她受得了吗?”郑海有些担心。 郑海与施若绮的女儿名叫郑霞,如今才一岁多。 沉默了一会儿,施若绮再次看向郑海,眼中充满了坚定:“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爹说,我一岁多就跟着他出海。我相信,我能做到的,霞儿也能做到。” “一岁就跟着你爹出海?”郑海有些想笑,却不好笑出来。 施若绮抬头,白了郑海一眼:“怎么,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想我爹?” “信,我信!我当然相信!我们家二姐,从小就与众不同!” “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施若绮一句话就算下决定了,语气果决,像个说一不二的大掌柜。 郑海可不像施若绮这般果决,依旧有些不放心:“孩子这么小,你就不怕她受不住这海上的风浪?万一,霞儿在路上哭闹,或者,在船上生病了,那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真有什么,那也是她的命!” 施若绮见郑海登她,又补充道:“再说,小孩子哭闹不是很正常吗?如果真生病了,那有病就治,你们船上不是有很多医官吗?大明的医术可比旧港强多了……” 听着施若绮的回答,郑海忽然觉得,他这妻子的神经太大条,这母亲可不怎么称职…… 叹了一口气,郑海问道:“二姐,平时小霞是谁照看的?” “我爹和奶娘啊,”施若绮脱口而出,好奇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早点睡吧。” …… 清晨的鸡鸣声打破了寂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当郑海还躺着床榻上酣睡之时,鸡鸣山上的钟声已经敲响。 咚——咚——咚—— 鸡鸣寺的和尚们正在大雄宝殿做早课。 同样是和尚的道衍大师,已经在皇宫中参加早朝。 道衍大师每次上朝都换上官服,下朝后又换回和尚的道服。 近年来,朱棣要道衍大师发表意见与看法的次数越来越少,道衍大师主动发言的次数也变少了。 道衍大师对朝堂上的事少有过问,反而更加关心佛教的发展问题。 好友袁珙去世后,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老了,慢慢淡出了朝政。 平时,除了给皇长孙朱瞻基讲讲学,道衍大师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佛教事务与佛教学说的编修上。 不再像从前那般倚重道衍大师,朱棣更倚重自己培植起来的势力。 今年二月,都察院左都副御史陈瑛被问罪处死后,皇帝朱棣对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越发重用。 对于纪纲这等人物,道衍大师既不像一些人敬而远之,也不像另一些人那样对纪纲另眼相待,更多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不咸不淡。 鸡鸣寺的和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道衍大师为官,上朝为官一天就当一天顾问。 陛下问,他便答;陛下不问,他便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 时间一天接着一天,很快就到了永乐九年的六月。 这一天,道衍大师正在房中阅读南宋朱熹的文稿,一名和尚跑进来禀告道:“师父,太子殿下来了,说有要事求见师父。” 放下书卷,道衍和尚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白眉微微下压,一双病虎三角眼微微眯了一下。 手握着念珠,轻轻拨了拨,他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风,把太子爷给吹来了?” 进来通禀消息的和尚不敢搭话,静静等候着道衍大师的回复。 “你去回复太子:如果是有关解缙的事,那请太子殿下回去吧,贫僧已不问俗事。” 过了一会儿,回复太子的和尚再次返回,禀告道:“师父,太子殿下叹着气离开了。不过,离开前,太子殿下要徒儿转告师父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道衍大师微微抬头,有些好奇。 回话的和尚凑近道衍身旁,附耳轻语。 道衍大师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起身,慢慢走到窗前,轻轻推开木窗。 一阵风迎面吹来,裹挟着空气的燥热,连同远处的蝉鸣一同送了进来。 望着天空,道衍喃喃自语道:“这夏天的风,是不是提前了?” 太子朱高炽乘坐马车,悻悻地离开了鸡鸣寺。 就在太子离开后,鸡鸣寺旁的尼姑庵迎来了一群宫女。 “小主,小主,好消息!” 丫鬟小兰一边喊,一边跑,像一朵飘逸的白云,飘进了徐妙锦的房间。 第509章 两个消息 尼姑庵的一间禅房里,徐妙锦正在看有关佛经方面的书。 最近,她也在看北宋二程有关佛教的论述。 道衍和尚曾与徐妙锦聊起程颢(hào)和程颐(yi)对佛教的看法。 道衍和尚认为,北宋二程与南宋朱熹的文稿中对佛教有所贬斥,对佛教发展不利。 自从当了尼姑之后,徐妙锦对佛经也有一些研究,能与道衍大师聊上几句,但对北宋二程有关佛教的看法并不了解。 为此,她特意找来这两人的文稿研读起来,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小主,小主!好消息!” 丫鬟小兰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 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徐妙锦慢慢扭头,看向门口的小兰,微微咧嘴,淡淡道:“小兰,今日的好消息,是抓到了蛐蛐,还是又赢了慧觉?” 近一年来,徐妙锦终日念佛,修身养性,性子越发沉静,不似从前的徐家三小姐了。 倒是丫鬟小兰性子越来越跳脱,完全不像一个徐妙锦的侍婢。 小兰整天与鸡鸣寺附近的小孩一起玩,还拉着尼姑慧觉斗蛐蛐,仿佛与以前的徐妙锦调换了个性子。 小兰一脸无辜,解释道:“诶呀,小主,奴婢抓蛐蛐,那是给皇太孙的,可不是自己玩。” “那你逼着慧觉跟你斗蛐蛐,又怎么解释?”徐妙锦面带微笑打量着小兰。 “小主,慧觉最近整日愁眉不展,奴婢这是帮她……” “好了,尽是耍嘴皮子!” 小兰撇撇嘴,低声嘟囔道:“小主,小兰可没耍嘴皮子。” 轻轻摇头,徐妙锦再次拿起书卷,随口问道:“那你说说,今天的好消息是什么?” “诶呀!我差点把正事忘了!” 被徐妙锦岔开话题,小兰这才想起此番来找徐妙锦的目的,连忙道,“小主,郑公子回来了!” 怔了一下,徐妙锦又摇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回来这么快。” “小主,是真的!这个消息是太子妃告诉我的!” “太子妃?”徐妙锦有些疑惑,“她来了吗?” “奴婢是在鸡鸣寺旁边遇到太子妃的,估计着她要往这边来,奴婢就先禀报小主……” “小兰真是机灵,我这不是来了么。” 话音刚落,太子妃张氏在宫女的簇拥下走进房间。 “民女徐妙锦拜见太子妃娘娘。”徐妙锦向太子妃行礼,小兰也跟着行礼。 “妙锦,你瞧你,跟我都生分了,”太子妃有些圆嘟嘟的脸上露出笑容,“那我还得唤你一声姨娘。” “呵呵呵,谁叫你是这阵仗。”徐妙锦眉开眼笑,欢快的笑声像夏天从容绽放的凌霄花,一朵接一朵。 太子妃张氏示意身边的宫女退下,与徐妙锦一起在桌子旁坐下。 小兰乖巧地为太子妃倒了一杯茶,安安静静地站在徐妙锦身旁。 太子妃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这才再次与徐妙锦说话:“妙锦,郑和使团是真的回来了,已经抵达福建。” 徐妙锦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努了努嘴,询问道:“他们不应该是明年夏天才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太子妃也有些疑惑,“或许,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吧。” 徐妙锦微微点头,神色有些不安。 郑和使团船队提前返航,这之前也有过先例。 第一次下西洋时,郑和使团擒获南洋海盗头目陈祖义便提前结束了行程。这件事徐妙锦听郑海讲过。 不过,这次使团提前返回,又是为什么呢? “小主,你说他们会不会又遇见海盗了?”说着,小兰眼睛就红了,“小乞丐不知道怎么样了?” 看到徐妙锦与小兰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太子妃宽慰道:“放心,辅国公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 心中仍有些不放心,但徐妙锦很快放下这件事。 打量着太子妃,她觉得太子妃另有来意,开口便问:“娘娘此来,是不是太子殿下有遇到什么难事了?” “姨娘真厉害!殿下说,小时候,就姨娘最疼他,如今能帮到他的,就只有姨娘您了。” 想起小时候的朱高炽,徐妙锦不禁莞尔一笑。 朱高炽小时候就胖嘟嘟的,现在想来是挺可爱的。可那时候她徐妙锦才懒得理那个小书呆朱高炽呢! 想起在北平燕王府的日子,徐妙锦想起了与郑海相识相知的美好…… “不瞒姨娘,殿下最近正为大学士解缙的事而奔波,”太子妃打断了徐妙锦的遐想,“解缙对殿下有恩,殿下想帮帮他。” 小兰忍不住插嘴问道:“解缙?谢大才子不是被贬到外地了吗?他出了什么事?” 连小兰都知道解缙,谢大才子在大明的知名度是很高的。 解缙从小就很聪明,两三岁就开始认字,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九岁时,解缙一天能记住上万句话,被当地的大夫黄九衢(qu)称为神童。 十五岁时,解缙就想参加科举,不过,他父亲以修族谱为由令他推迟三年。 三年后,洪武二十年(1387年),解缙参加江西乡试即中解元。 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解缙赴京参加会试,礼部会试得第七名,参加殿试,得三甲第十名,中进士,授中书庶吉士。 赐解缙进士出身时,他当着解缙的面说道:“朕与你名义上是君臣,恩情却如同父子,你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解缙当月便上奏万言,随后,又呈上《太平十策》。明太祖朱元璋对解缙十分赞赏。 但凡有才华的人都有些桀骜不驯,解缙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也难免恃才傲物,不通世故。 明太祖朱元璋多次赐解缙回乡相亲,一方面是解缙太恃才傲物、不通世故,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惜才与保护的目的。 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朱元璋处死韩国公李善长时,解缙曾代人起草上书为李善长鸣冤。 解缙当御史时,竟连都察院最高长官都御史袁泰都得罪了,被袁泰记恨。 朱元璋找来解缙的父亲谢开,说道:“你儿子是大器晚成,你带他回去好好调教,令他更进一步。十年后让他再来,那是也不晚。” 从此,解缙开始被朱元璋雪藏。 然而,朱元璋与谢开的十年之约并未完成,因为八年后,朱元璋就驾崩了。 或许,朱元璋有意压制解缙,一方面是保护解缙,另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给皇太孙朱允炆储备人才。 朱元璋驾崩后,解缙奉父名前往京师吊唁。或许,他们认为可能在新帝朱允炆这里能够得以重用,因此,解缙入京。 结果,解缙未能如愿。因为以前得罪的人太多,解缙被朝中群臣诬蔑,被贬河州。 直到建文元年(1399年)底,经朱允炆信任的董伦推荐,解缙这才得以返回京师,并担任翰林待诏。 朱允炆当皇帝的时间短,朱棣造反成功,解缙自然而然地成了朱棣麾下的大臣。 得益于郑海的建议,朱棣极力拉拢朝中文臣,通过着书与建内阁等方式分化了前朝的旧臣。 解缙才华横溢又没有党派,不仅协助朱棣编纂《永乐大典》,还成了朱棣的内阁首辅。 然而,好景不长。 永乐五年(1407年),解缙被贬为广西布政司右参议。 永乐六年(1408年),解缙又被贬为交趾布政司右参议。 小兰所说的谢大才子被贬到外地,指的就是永乐五年解缙被贬广西。 太子妃看向徐妙锦,解释道:“解缙被锦衣卫抓了。” “为什么?”徐妙锦与小兰异口同声。 第510章 谁是罪魁祸首? 解缙被抓,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徐妙锦有些想不通。 一个贬谪外地的官员一般不会由皇帝的锦衣卫亲自缉拿,而抓拿像解缙这样的大学士更不寻常。 徐妙锦不在朝堂中,有关朝堂的消息多半是从小兰、道衍等人那里获得。 对于解缙一事的前因后果,她知之甚少。 小兰也只是一个丫鬟,更多的是道听途说,更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 抿了一口茶,太子妃张氏再次向两人讲述有关解缙的事情。 太子妃张氏平时辅助太子朱高炽处理各种事务,对朝中的关系与大事都了如指掌。 解缙对太子有大恩,这也是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想方设法要解救解缙的原因。 当初,如果不是解缙强力反对皇帝立汉王朱高煦为皇储,更关键的是那一句“好圣孙”,最终改变了朱棣的决定。 太子妃解释道:“解学士被抓,听说是因为一封奏书。” “什么奏书?”手轻轻转着念珠,徐妙锦有些好奇。 “解学士上疏开凿赣江连接南北。看到奏书后,陛下大怒,这才派锦衣卫南下缉拿解学士。” 徐妙锦微微摇头,看向太子妃,询问道:“开通运河,打通南北交通,这是陛下年初时定下的计策。解学士上疏开凿赣江,陛下为何龙颜大怒?” 永乐九年二月,工部尚书宋礼主持开凿会通河,后又疏通祥福县黄河故道。 当时,太子妃曾代太子询问过徐妙锦的看法。 对于徐妙锦的问题,太子妃轻轻摇头:“圣心难测,我也不清楚。” 徐妙锦点点头,没有继续提问。 “娘娘,您要小主找郑公子协助解大学士脱困,可这郑公子不是还在福建吗?”丫鬟小兰插了一句话。 房间里就她们三人,知道小兰是徐妙锦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太子妃并不介意小兰的多嘴,相反,她对小兰很有好感。 太子妃微笑道:“放心吧,我得到消息,辅国公,已经从福建赶往京师。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抵达京师……” “小主,小主,”小兰轻轻拽了拽徐妙锦的衣袖,低声问道,“那是不是小乞丐也一同回来?” “呵呵呵,原来小兰姑娘关心的,不是辅国公啊!”太子妃的一句话说得小兰面红耳赤。 小兰不敢再说话,默默听着太子妃与徐妙锦谈论解缙被抓的事情。 答应为太子找郑海帮忙,解救被锦衣卫抓捕的大学士解缙,徐妙锦与小兰送太子妃离开尼姑庵。 走到山腰间的一处亭子,徐妙锦凭栏而望。 北方的天空一片蔚蓝,蓝天下的长江犹如一条长龙,蜿蜒盘旋,一路向东,江水的尽头就是大海。 蔚蓝色的大海上,一支船队正在劈波斩浪。 “副使大人,您能不能叫何将军别养鸟了,实在太臭了!” 回回语翻译费信向郑海诉苦,他投诉的是郑海的亲信何义宗。 何义宗养了两只金丝燕雏鸟,这个郑海知道。 第一次采摘燕窝时,何义宗连同金丝燕雏鸟一窝端了。郑海罚何义宗,令他负责养育带回来的那两只雏鸟。 在茫茫大海上,要养育两只吃虫子的金丝燕,那可真是件大难事。 然而,何义宗竟成功了,那两只金丝燕雏鸟居然没有死掉,而且羽翼渐渐丰满。 这真是个奇迹! 不过,何义宗还创造了另一个奇迹:他居住的船舱五十米范围内,成了“无人区”。 与何义宗处于同一层船舱的船员们,几乎都搬到其他层船舱了。宁可和别人挤一挤,他们也不愿与何义宗住在一起。 “不就是养了两只鸟吗?”郑海冲着费信笑了笑,“你们叫何义宗及时清理鸟粪呀,应该不会很臭吧?” “臭!唉,实在太臭了!” 费信轻轻闭上眼睛,摇着头,叹着气,一脸痛苦又无奈的表情。 看他那苦大仇深的模样,想必是亲身体验过,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大人,您有所不知,何将军为了养活那两只金丝燕,他……他……” 说到一半费信就说不下去了,似乎回忆起什么令人极度不适的场景。 他用手捂着嘴巴,像是要呕吐一般。 “费信,怎么了,你晕船啊?”郑海有些不理解。 费信摇摇头:“大人,是何将军……何将军,他……太恶心了!” “恶心?”郑海有些摸不着头脑,盯着费信,“他做了什么恶心的事吗?” “大人,你有所不知,何将军他用腐肉养蛆,用蛆虫喂鸟……” 用蛆幼虫养鸟,这是何义宗在生虫的鱼肉获得启迪。 其实,这个办法也是郑海同意与默许的。 那一次,郑海发现何义宗与彭以胜潜入伙房窃肉,就已经默许了何义宗的做法。 只是郑海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答应找何义宗解决养鸟与养蛆的问题,郑海送走了费信。 一想到费信方才想要作呕的表情,郑海几乎都能想象出何义宗在房间中养蛆的一些场景: 房间里,悬挂着十几条各类海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一腐肉的恶臭,还有各种香料味,以及熏香的香气…… 桌子上躺着一条开膛破肚的海鱼,鱼肉中间是一团晶莹剔透,形如白色米粒,若是某人不小心碰了一下——那软弹的白色米粒会突然摆动起来…… 那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扭曲着身体,或大快朵颐地啃食腐肉,或一弓一弓地爬行,或成群的蠕动…… 呃—— 想想这些场景,郑海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忍不住想打个寒颤,鸡皮疙瘩直冒。 “辅国公,辅国公,末将可把您找到了,您可让末将找得好苦啊!” 这第二个找郑海诉苦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费信投诉的罪魁祸首——何义宗。 郑海还想找何义宗解决养鸟的问题,没想到他还没去找何义宗,何义宗已经自己找过来了。 “何义宗,你也是来诉苦的?”郑海有些不可思议。 何义宗头发凌乱,往日沙场上一马当先的英雄气势全无,粗狂的脸上似乎多粗几道新的皱纹,低眉顺目,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委屈。 听到郑海的提问,他点了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道:“不!不是诉苦,大人,末将是想请您宽恕的。” 说着,何义宗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大人,请你宽恕末将。末将实在是受不了了……” “哦——?你也受不了了?”郑海莞尔而笑。 何义宗有些诧异地盯着郑海:“大人,难道您也……” “你这腐肉养蛆,已经导致众人怨气沸腾,就停了吧!” “只要大人同意宽恕我,不再令属下伺候……” “好!从今天起,你何义宗不必再……” 还没等郑海把话说完,何义宗一脸激动道:“大人,这么说您说同意了?多谢大人!” “何义宗,跑哪里去了?!还不快滚出来!”施若绮的喊声从廊道另一头传来。 “末将告退!” 何义宗言语急切,嗖地从地上起身,冲郑海一躬身,拔腿就走。 何义宗刚溜走,施若绮怒气冲冲地就走了过来。 “慎之,有没有看到何义宗?” 见施若绮气势汹汹的模样,郑海不答,反问道:“出什么事了?” 呜呜呜—— 施若绮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第511章 解缙入狱 “小坏蛋,谁欺负你了?来,爹抱一抱。” 看着哭成小泪人的女儿,郑海笑了。 他伸出手,从奶娘怀里抱过一岁多的小郑霞。 小家伙揉了揉哭红的眼睛,依旧哇哇地哭着。 “若绮,她怎么哭个不停呢,是不是饿了?”郑海抱着女儿,询问施若绮。 “不是饿,”施若绮怒色未消,板着脸道,“这都怪何义宗!” “这跟何义宗有什么关系?”郑海有些不解。 “当然跟何义宗有关,”施若绮抽出绢布,为小郑霞擦去眼角的泪珠,“要不是他放走了那两只金丝雀,小坏蛋怎么会哭个不停……” 听了施若绮的解释,郑海这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从南洋返回大明的路上,一岁多的小郑霞迷上何义宗养的两只金丝燕。 这一路上,小郑霞不哭不闹,整天与何义宗等人玩小鸟。 施若绮更是直接将小郑霞托给奶娘和何义宗,轻轻松松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但从福建返回南京路上,两只羽翼丰满的金丝燕飞走了,小郑霞整天哭着找何义宗要小鸟。 何义宗只能找郑海诉苦,这时,郑海才明白何义宗找他求饶是这个原因。 “纽——纽——” 一岁多的小郑霞一边哭,一边吵着要找小鸟。 “不是纽,是鸟!”郑海笑着纠正小郑霞的发音。 “纽——纽!呜——” 小郑霞依旧哭闹个不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痕迹。 “慎之,找不到何义宗,这小坏蛋就由你来哄吧。”施若绮再次当起甩手掌柜。 郑海双眉一挑,苦笑道:“我哪有时间带她啊,这使团的行程,我要安排,还有锡兰山国国王的事情……”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施若绮白了郑海一眼,“要不然,你这山海盟的大当家也管一管山海盟的事情,我这二当家可从没闲着!” 施若绮转身离开,郑海与奶娘一起想办法哄小郑霞。 然而,哄小孩子并非是郑海擅长的事,这小郑霞并没有停止哭闹。 “海哥,我的海航日志与航海图……呀!小霞也在这里啊!” 狄云大步走过来,手里拿着航海日志,看到小郑霞,脸上是一脸兴奋。 “小云,你的海航日志与航海图整理好了?”郑海有些兴奋。 “海哥,我整理好了。”狄云将手中的航海日志与手绘航海图递给郑海。 狄云的航线是从旧港往南,与郑海、郑和的航行目的地不同。 郑海给狄云设定的航行目的地是澳洲大陆。 虽然狄云也是半路而返,没有能抵达澳洲,但也算是开辟了新航路。 大致浏览了狄云绘制的海图,郑海发现,狄云抵达的最远距离是靠近澳洲大陆北部的帝汶岛。 此时,帝汶岛属于满者伯夷王国的势力范围。 “纽——纽——纽!”小郑霞依旧在哭喊着。 狄云问道:“哥,我小侄女在说什么?” “她是说鸟,小鸟的鸟,”郑海摇摇头,无奈地解释道,“何义宗养的两只金丝燕飞走了,她哭着要小鸟,这可愁死人了。” “小霞,你叫我一声云叔叔,我带你去找小鸟,好不好?” “呵呵!小云,别白费功夫了,她还不会喊呢。” “哥,小霞交给我吧,我保证让她不哭。”狄云一脸自信,似乎很有经验。 郑海巴不得有人弄走小郑霞,狄云主动照顾小郑霞,他高兴都来不及。 “纽——纽——” “叔叔,带你去找小鸟。” 一听到“鸟”,小郑霞停止了哭泣,从奶娘怀里伸出手,接受狄云的抱抱。 狄云抱着小郑霞,在船上溜达了一圈,来到了伙房。 船在海上航行,除了何义宗飞走的那两只金丝雀,根本找不着其他的小鸟。即便有,那也是飞在天上的,可没法抓到。 不过,狄云自有哄骗小孩的办法。 掀开一个罩着竹笼的大木盆,一只体型巨大的澳洲螃蟹,赫然出现在眼前。 澳洲螃蟹的那双蟹螯十分巨大,像两把小剪刀,不过已经被人用绳子绑上。 “小霞,这个叫蟹,更叔叔学,”狄云抱着小郑霞,指着澳洲大螃蟹,“螃蟹的蟹。” “纽——纽——” “不对!这个叫蟹,螃蟹!” “纽——” “蟹!” “纽。” “蟹!” …… 一张白纸上,笔走龙蛇,墨黑色的毛笔在流畅地挥洒。 一个“解”字,出现在白纸上。 锦衣卫千户李春瞟了一眼纸上的字,抱拳道:“大人,解缙已经关入镇抚司大牢,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 “好,这次,你办得不错!”纪纲嘴角微微翘起,手中毛笔轻轻蘸了蘸砚台中的墨水,又在纸上添了几笔。 解字底下多了一个“虫”字,成了螃蟹的“蟹”。 揣摩着纪纲的用意,千户李春奉承道:“大人,这解缙确实像只螃蟹,嘴硬得很,至今不肯认罪。” 放下手中的毛笔,纪纲微微一笑:“他解缙背后站的可是太子,只要有一线希望,他自然会咬住不放。不过,这正合我意。” “大人的意思,通过解缙这只螃蟹,从汉王那里再捞些好处?”千户李春小声地询问。 纪纲轻轻摇头:“汉王那个蠢货,他只想报复解缙,削弱太子的权位,以便他自己能当上太子。只有汉王与太子争斗,我们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除掉那些碍手碍脚的人……” “大人,这大理寺的汤宗确实可恶,不过,这一串名单好像多是太子的人。” “这些都是小虾米,顺带的,”纪纲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知道陛下,最想听到谁的坏消息吗?” 思考了好一会儿,千户李春依旧是没有理出头绪,只好沉默地摇摇头:“大人,属下不知。” “报——”一名锦衣卫走到门口大声通禀,“大人,镇江飞鸽急报。” 千户李春从士兵手里接过信鸽传信的小竹筒,转手递给指挥使纪纲。 “郑和船队已过镇江,明日便将抵京,”纪纲将纸条递给李春,“解缙只是我的鱼饵,而现在鱼儿来了。” 李春微微惊讶:“大人,您是想借解缙扳倒……” “解缙入狱,太子要想救人,那不得找一个位高权重又能在陛下那里说得上话的人吗?如今,除了他,太子还能找谁?” “可大人,小的听说,这辅国公好像又在西洋擒获了一个什么王,只怕……” “呵呵呵!”纪纲放声大笑,“这不是更好吗?” 纪纲的脸上是灿烂的笑,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幽深的眼睛里闪烁着嫉妒与凶狠。 “功劳越大,陛下对他越不放心,”他咧嘴一笑,“只要他参与营救解缙,我就有把握将他拽下神坛……” 第512章 燕雀归林 永乐九年(1411年)六月十六日,郑和船队返回大明。 同月,交趾右参议解缙被锦衣卫押入京师,囚禁于北镇抚司大牢。 大部分郑和官兵留在太仓刘家港,郑和率领船队745人返回南京。他向朱棣禀报此次下西洋的情况,并移交了俘虏的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及其王室成员。 在处理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的问题上,朱棣与朝中大臣出现了分歧。 朝中大臣不少人武将主张像处决海盗陈祖义一样处死亚烈苦奈儿,但朱棣更偏向郑和的意见。那就是宽大为怀,不处决国王,而是废亚烈苦奈儿国王为庶人。 六月二十一日,朱棣命礼部奖赏下西洋官兵。 二十九日,朱棣派太监赵惟善、礼部尚书李至刚前往太仓刘家港犒劳下西洋使团官兵。 郑海以养伤为由,没有前往太仓刘家港,也没有与郑和一同入宫与朱棣商讨处置锡兰山国王的方案。 他前往鸡鸣寺,拜见师父道衍和尚。 “慎之,你的伤可好些了?”道衍和尚放下手中的佛经,看向郑海。 “回师父,徒儿身上的伤已无大碍。” “有些伤,用药即可痊愈,有些伤却不见得。”道衍和尚伸出手,捋了捋下巴的白须。 郑海微微一怔,对道衍的话有些不理解。 道衍和尚并未解释,反倒又抛出了另一个话题:“为师近来,喜读陶渊明的《归去来辞》,不知慎之是否读过?” “读过。”郑海点头应了一声。 郑海望向道衍,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父为何突然谈起陶渊明的诗词? 道衍站起身,轻轻拨了拨手中的念珠,慢慢踱步,走到窗户前,双手慢慢推开格子木窗。 木窗打开,窗外喧嚣的蝉鸣从远处传来。 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道衍悠悠然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慎之,你瞧瞧天上的那些小鸟,飞来飞去的,终究还是要落回属于自己的树林……” “师父,您想退隐?”郑海有些惊讶地看向道衍。 轻轻捋了捋胡须,道衍冲郑海微微点头,脸上露出恬淡而安详的笑容。 “你看这寺中郁郁葱葱的松柏,陶潜的诗文,是多么的贴切!”道衍和尚自顾自地念道,“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好友袁珙去世后,道衍和尚便有了退隐之心。 他无儿无女,除了郑和与郑海两位徒弟,朝堂中已经没有其他的牵绊。 如今,郑海已经是国公,而郑和成了下西洋的正使,道衍和尚无需再为徒弟们操心。 他辅助燕王朱棣打下了江山,成了太子少师,在朝中的地位已到极致,有如丞相,实现了年轻时的理想。 如今,朱棣已经坐稳了皇位,道衍觉得也该功成身退了。 “听说,柳庄居士的《柳庄相法》,书名是你取的?”道衍和尚转头看了一眼徒弟郑海。 郑海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只好微微点头。 柳庄居士就是袁珙,袁珙去年去世时,郑海还在海上,没有参加袁珙的葬礼。 想起当初,他来到大明遇到的第一个大人物就是袁珙。 那时,袁珙还在街上摆地摊算命…… “为师也想像袁珙一样,写一部有关佛经的书,你可有什么好的书名?”道衍的一双病虎三角眼扫向郑海。 郑海脑袋蒙蒙的,不知道道衍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仔细回想着有关道衍的记忆,可惜他对道衍的资料记忆并不深刻。 记忆里,道衍好像有诗集和佛经着作,时隔多年,郑海已经记不清楚了。 除了《道余录》,还有什么来这? 郑海低声念叨了一下:“道余录……” 这小声的嘀咕竟被道衍听到了,道衍旅者胡须,微笑着,喃喃道:“道余录,道余录,嗯,这书名有点意思。” 告别了师父道衍,郑海走出鸡鸣寺。 离开前,道衍和尚还提醒郑海,不要卷入皇子间的权力斗争,不要像大学士解缙那样成为皇子斗争的牺牲品。 刚走到鸡鸣寺大门口,郑海就被狄云叫住了。 狄云身旁站着一名身穿道袍直裰的妙龄女子,面目清秀,见到郑海走来,连忙向郑海行礼。 郑海自然认得狄云身旁的这位姑娘,她便是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小兰,只是如今也穿上了道姑的道袍。 得知郑海在鸡鸣寺,徐妙锦叫小兰前来邀请郑海前往一叙。 方才,小兰与许久不见的狄云聊得火热,眉眼里尽是喜悦与甜蜜。 那双看向狄云的眸子,水灵灵的,秋波荡漾。 双手搂着狄云的手臂,小兰整个人几乎贴到狄云身上,可没有一点道姑的风范,更像一只粘人的小狗,惹人怜爱。 发现郑海投来注视的目光,小兰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悻悻地松开双手,微微低下脑袋,不好意思地扭过身体,走在前边给郑海带路。 郑海呵呵一笑,并不出言调笑。 瞥了一眼狄云,只见狄云也是一脸幸福的笑容,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兰走在前面,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羞羞地偷瞄一眼狄云。 郑海冲狄云使了一个眼神。 狄云自然明白郑海的意思,咧嘴一笑,快步走上前,轻轻拉着小兰的小手,与她并排走在前头。 “讨厌,你干嘛抓着人家的手。”小兰轻轻挣脱狄云的手,快速扭头,瞥了一眼后头跟着的郑海,小脸依旧红扑扑的。 狄云嘿嘿笑着,再次伸出手,轻轻握住小兰的手:“小兰,我哥又不是外人。” 小兰又轻轻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狄云的手,便不再拒绝,与狄云手牵着手,只是又偷偷瞄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郑海。 见郑海一脸笑容,她连忙收回视线,再次羞羞地低下头。 看着这一幕,郑海觉得实在好笑,忽然又觉得被人喂了一顿狗粮,没来由地心生艳羡。 如果他与徐妙锦也能这般,那该有多好! 穿过山间的小道,从尼姑庵侧门跨入后院,再走过一条曲曲折折的廊道,迈过一道门槛,走进一扇木门,便到了尼姑庵的禅房小院。 徐妙锦居住的禅房位于尼姑庵一排禅房的一个角落里,更为偏僻,也更幽静。 郑海跟在狄云与小兰身后,走在青石板小路上,慢慢走向徐妙锦的禅房。 石板路两旁是翠绿的竹子,路上却没有一片树叶,十分的干净。 一阵微风吹来,竹子轻摇,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细听可闻。 咚——咚——咚,远处传来木鱼声声,一阵佛香悄然飘来,沁人心脾,仿佛置身于佛国净土,令人忘却了世间的纷扰。 悄悄放慢脚步,郑海轻轻吸了一口气,只觉浑身舒坦。 突然,隔壁院墙传来一阵嘈杂声:“放开我,你们再不放开,我就要喊人了。” 郑海、狄云与小兰同时停下脚步,互相看了看,循声望向不远处的院墙。 “哈哈哈!”一个男子肆意地大笑,随即,又传来很嚣张的一句话,“你喊啊,倒是喊呀,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来人啊!来人啊!” 女子大声呼叫后,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嚣张声音: “哈哈哈!看见没有,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不会有人来帮你的!” 【注】 《明史.成祖二》:“(永乐九年)夏六月乙巳,郑和还自西洋。是月,下交趾右参议解缙狱。” 第513章 暗器 “你们是什么人?!” 瞪着身穿华贵锦服的五名强壮男子,小兰大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在尼姑庵里为非作歹!还不赶快放开慧觉!” 院子中,两名壮汉正擒拿着慧觉尼姑,不远处的三名壮汉很悠闲的站在一旁,满脸戏谑的表情。 听到小兰的斥责,五人先是一愣,而后,齐齐看向院门口的穿着道袍的小兰。 “春哥,你不是说尼姑庵上下都打点好了吗?这怎么跑出来一个愣头青呢?”一名悠闲站着的壮汉看向为首的汉子,一脸贼笑。 “春哥,有人公然打你的脸啊,这银子算是打水漂喽。”旁边站着的另一名壮汉也跟着起哄。 打量了一眼小兰,那人两眼放光,色眯眯道:“不过,这小尼姑长得也够俊,要不我们连她一块……” “李春!原来是你!”小兰认出了五名男子中为首的那个人。 被手下唤作“春哥”的男子正是锦衣卫千户李春。以前他经常前来尼姑庵当说客,想要替皇帝陛下说服徐妙锦入宫当皇后。 身为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小兰认得李春,只是今天李春没有穿锦衣卫的服饰。 李春向身旁的两名手下使了个眼神,那两人便闭口不言。 “哟,小兰姑娘怎么也出家当尼姑了?”李春咧嘴一笑,脸上的尴尬一扫而空,打量着小兰的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那贼兮兮的眼睛从上往下扫视着小兰,他的眼睛最终落在小兰微微隆起的道袍上。 之前,李春一直不明白他们的指挥使大人怎么会看上慧觉这种尼姑。可如今,看到小兰穿着道袍的气质与以前的大为不同,他忽然明白了。 就像吃惯了大鱼大肉,忽然想吃一顿清汤素菜一般。 想来,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咽了咽口水,李春走上前:“小兰,我们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哟!原来是千户大人您的姘头啊!”一旁的壮汉打趣道。 “你瞎说什么!我和他根本不熟,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小兰恶狠狠地瞪了那壮汉一眼,紧紧握着小拳头,气呼呼的,仿佛随时要上前给那人一拳。 那壮汉嘿嘿笑着:“大人,这小辣椒可有你受的。” 千户李春嘴角微翘,一脸得意,仿佛很享受手下这番拱火,依旧笑眯眯地打量着气呼呼的小兰。 “小兰,救我!”被两名壮汉擒住手臂的尼姑慧觉哭泣着望向小兰。 “李春,快叫他们放开慧觉!”小兰再去瞪向千户李春。 冲着小兰笑了笑,李春轻轻摇头,贼眉鼠眼道:“小兰,你刚才说,与我不熟,那我为何要帮你?” “你!”小兰一时语塞,瞪着李春。 深吸了两个粗气,她这才狠狠道:“李春,你们这般胡作非为,就不怕我告诉我家小主……” “哈哈哈!”没等小兰说完,李春便嚣张地大笑起来。 “小兰啊小兰,你还当你们家小主是皇亲贵胄不成?”李春皮笑肉不笑道,“如今的徐家早已风光不再,你家小主也不过是一介尼姑而已!” 瞪着李春,小兰的腮帮鼓鼓的,气是气,她却没有还嘴。 李春说的没错,她们徐家确实不如以前风光了。俆皇后死了,魏国公徐辉祖也死了,徐家已经没落了…… 见小兰不说话,李春又冲着小兰笑了笑:“唉!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小兰啊,你家小主本来有机会入宫,可她偏偏不知好歹,连累得你也跟着落到这般田地。不如这样,小兰你跟我算了。” 说着,李春走上前,想要拉住小兰。 小兰连忙后撤,不让李春抓到她的手,气急败坏道:“李春,你胆敢如此无礼!” “呵呵呵,我无礼,那又如何?” 小兰又急又怒:“你再这般无礼,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李春肆无忌惮地盯着小兰,一脸坏笑,“向你家小主告状?” “不!我,我向太子妃告状,”一想到太子妃,顿时小兰觉得有了依仗,不再害怕,睁大眼睛,再次怒视李春,“我就不信太子妃治不了你们!” “哈哈哈!” 李春肆意地大笑,他的五名手下也跟着哈哈大笑。 止住笑,李春再次走上前,轻笑着看向小兰:“太子妃又如何?就算你告诉太子殿下,我李春也不怕!我们只效忠与陛下,就算是太子殿下也奈何不了我们锦衣卫。” 小兰微微睁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李春,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就连太子妃的名头都镇不住这些人。 这帮锦衣卫竟这般无法无天,连太子都不敢再眼里。 小兰只是徐妙锦的贴身宫女,她自然不知道皇帝并不喜欢太子朱高炽,至于皇子之间的夺权更不清楚。 而锦衣卫千户李春知道皇帝并不中意太子,更中意汉王朱高煦。今后皇位的继承者不一定是太子朱高炽,他们锦衣卫没必要讨好太子。更何况,他们锦衣卫只效忠皇帝,太子根本无权处置他们。 千户李春一步步向小兰走去,像一头野狼盯着一只小羔羊,仿佛小兰就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他鱼肉。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冲着愣在原地的小兰伸出手…… “住手!” 一个爆喝声,从门口方向传来。 李春愣了一下,抬头望向门口,正要一把抓着小兰的那只手也听在半空中。 只见一青年男子身穿袭白衣、白袍出现在门口,身体魁梧,面色如铜。 那男子快步走来,身后的白色披风随风飘起,更衬他的潇洒与威风凛凛。 望着那白袍男子,小兰微微错愕,突然激动得喊了一声:“小云!” 晃神间,见到那白袍男子向前掷出一物,李春心中一骇,瞬间有了警惕。 一个黑点迎面袭来,李春侧身一闪。 “啊!”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李春连忙大声示警:“小心暗器!” “小云,快救慧觉!”小兰兴奋地喊了一声。 一身白袍的狄云单手一掷,又飞出两个黑点。 两名便服锦衣卫慌忙放开身旁拿住的尼姑慧觉,一个侧滚躲开,条件反射一般抓向腰侧,才意识到这次出来携带没有佩刀。 只听到几声叮叮的金属撞击声,并没有人被击中。 怒目着走到小兰身旁的狄云,李春咬牙启齿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我?”指了指自己,狄云灿烂一笑,“我来寺庙烧香,自然是这里的香客。” “公然袭击锦衣卫,你可知,你犯了死罪?”李春瞪着狄云,目露杀机。 咧嘴一笑,冲狄云着李春等人抱拳道:“原来诸位壮士是朝廷的锦衣卫啊,我还以为是前来尼姑庵打秋风的绿林好汉呢!实在是误会,误会!” “不管你如何狡辩,暗器伤人,刺杀锦衣卫,这是不争的事实!”李春一副不容置喙的语气,“还不束手就擒!” 狄云依旧一脸笑容,笑问道:“请问千户大人,这哪来的暗器?” 嗤笑一声,李春开口便道:“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请问,物证何在?”狄云依旧笑眯眯的,一脸淡定。 “哼!物证就在地上!”李春脸上有怒色. 见狄云如此云定风清,他不由地回头瞥了一眼地上的暗器,瞬间瞠目结舌…… 第514章 结仇 两名锦衣卫低着头,在尼姑庵铺着石板的地上查找狄云偷袭他们的那两枚暗器。 另一名锦衣卫捂着自己的额头肿了一块,低头捡起身前的一块银白色金属,只有拇指头大小。 不是飞刀,也不是飞镖,但确实是金属材质。 这块金属的形状不规则,根本不是什么独门暗器,因为根本没有利刃。 “他娘的,是块碎银子!” 被砸中额头的那名便衣锦衣卫低声骂了一句。 就在几名锦衣卫查找暗器之时,年轻尼姑慧觉跑到小兰身旁,被狄云与小兰护住。 身穿便衣的锦衣卫千户李春脸色阴沉,再次打量着白衣白袍的狄云。 他有些后悔今天没有携带佩刀,否则,一定亲手用刀剁了这位多管闲事的白衣公子。 不带佩刀,是为了避免尼姑慧觉万一想不开抢刀自刎,或者那位兄弟习惯性抽刀误伤了指挥使大人看上的这个小尼姑…… 不过,不带兵器又如何,难道堂堂锦衣卫如何对付不了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哥儿? 李春冲身旁的一名手下使了一个眼神。 那名被银子砸中额头的壮汉默默点头,冲狄云大声喊道:“小子,你敢砸老子,老子要卸掉你的手!” 壮汉嘿嘿笑着,大步上前,伸手就是一记龙爪手,抓向狄云的肩头。 见狄云一直站在原地不动,李春咧嘴轻笑。 他这名手下身强力壮,一身擒拿手更是锦衣卫里的佼佼者,缉捕之事最为拿手。只要被他这名手下擒住,这名被小兰称为“小云”的公子,下半生连手都用不了了。 想英雄救美,那就让你一生后悔…… 正当李春出神时,狄云突然动了。 就在龙爪手即将抓向狄云的肩膀时,狄云后发先至,一脚踢中了那名壮汉的下档。 那名锦衣卫壮汉的龙爪手,在狄云身前凝滞了大约一秒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啊!”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壮汉手捂着裆部,躺在地上,蜷曲着身体,脸上的神情极为痛苦。 这一记撩阴腿,确实狠辣! 不远处的三名锦衣卫都抽了一口凉气,暗叹了一声,为同伴的轻敌感到惋惜。 他们脸上不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向狄云的眼神变得复杂,既鄙夷又有警惕之色,憎恨中又有些佩服。 站在狄云身后不远处,小兰与慧觉先是一愣,而后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捂着嘴偷笑。 “你胆子真不小,连我的人都敢打!”李春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狄云呵呵笑着,回答道:“这位千户大人,难不成我就该站在这里,让他把我打一顿?打人还不许别人还手,这是什么道理?” “好,很好!来人,废了他!”李春再次看向身旁的三名手下。 三名便衣锦衣卫齐步上前,站成一个半圆,将狄云围住。 狄云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扫了一眼三人,他略带讥讽道:“你们真的锦衣卫吗?堂堂锦衣卫,不会三个人欺负我一个吧?” 三名锦衣卫互相对视一下,并不急于上前。 一人道:“小子,就你下三滥招数的手段,还用得着我们三个一起对付你?呵呵,对付你,光我一个人就够了。” 其余两名锦衣卫似乎也觉得有道理,微微点头,并没有急于动手。 “小子,爷陪你玩一玩。”说着,那名锦衣卫握掌成拳,向前踏出,直奔狄云而来,一拳直冲狄云心口。 狄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面色略微凝重,却已经站立不动。 不远处,躲在狄云身后的小兰与慧觉尼姑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狄云的背影。 慧觉小尼姑对狄云并不算了解,她只知道小兰与狄云的关系很好。眼下,她只希望这个帅气的白衣公子能够打败这些人,这样她才能不被这伙人强行掳走。 小兰可没慧觉这么多心思,她是第一次看到狄云打架,既激动又忐忑。 这小乞丐原来也挺能打的嘛! 以前总觉得他爱吹牛,可如今看来,他说在北平打过仗,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可下一秒,小兰有些傻眼了,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狄云被那壮汉一脚踢得后退了五六步,踉踉跄跄的。 “小云!”小兰忍不住叫了一嗓子,声音中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睛里打转,随时有可能夺眶而出。 狄云站定身子,回头冲小兰挤了挤眼睛,双眼一睁一闭,脸上还挂着笑容,根本不像是被打的样子。 小兰愣了愣,再看向狄云,却换了一副表情,不但没有哭出来,反而撅起嘴,气鼓鼓的样子。 转头再看向那名踢了他一脚的锦衣卫,狄云立马又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哎哟,这位大哥,你出手也太重了吧!”狄云摔了摔刚才挡住那一的双臂,哀叫道,“哎哟!真疼!” “哈哈哈!小子,不好受吧!不过,刚才我才出了五分力,”那锦衣卫一脸得意,“要是我使出全力,定要你趴下!” “大哥,那你千万别使出全力,我还想多站一会儿呢!”狄云又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似乎听出了狄云的嘲讽,那锦衣卫脸色一黑。握紧拳头,快速上前,冲着狄云,他就是一记重拳。 力道之大,简直做到了拳上生风,若是被砸中,那堪比挨了一记铁锤。 可下一秒,他的拳头没有击中狄云的胸膛,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后脑一震,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眼前一黑,他就倒下了。 看到这一幕,锦衣卫千户李春与其他两名锦衣卫都有些惊讶。 这接连放到他们的两个同伴,这白衣公子确实有些本事,不得不令他们重视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只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狄云又是一脸嬉皮笑脸。 李春等三名锦衣卫脸色十分难看,都瞪着狄云,仿佛要用眼睛来杀人一般。 慧觉尼姑松了一口气,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远处正对峙的四人。 一直旁观的小兰捂着嘴在偷笑,尤其是狄云说出“下三滥的手段”这几个字时,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起了小乞丐踢人下档的那事儿,小兰又瞥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那捂着裤裆的壮汉依旧在痛苦呻吟。她脸蛋一红,暗骂道:小乞丐真不要脸! 抬头完了一眼狄云的背影,小兰想着刚才小乞丐假装不敌的样子以及对她做出的鬼脸,努努嘴道:“这小乞丐,真狡猾!”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呵呵地笑出声。 小兰的笑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狄云望过来的眼神有些得意,而李春的眼神却充满警告与恨意。 李春冲着身旁的锦衣卫就是一声怒喝:“一起上,给我狠狠揍他!” 两名锦衣卫同时出手,可狄云依旧游刃有余,并没有处于下风,反而慢慢处于上风。 二对一,狄云与两名锦衣卫你来我往,拳脚相加,进退有序,十几个来回双方却依旧不分胜负。 狄云不仅没有受伤,还几次踹翻了两名锦衣卫。要不是李春及时出手,说不定那两名锦衣卫也要躺到了。 嘭地一声闷响,狄云与李春互一拳。 两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正当两人都红着眼,攥紧拳头要再打上一场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声如洪钟:“都住手!” 两名锦衣卫根本不认识来人,正好奇地打量着来人时,锦衣卫千户抱拳行礼道:“千户李春,拜见辅国公。” 吓得两名锦衣卫连忙跟着行礼。 “哥,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不该掺和!” 狄云的这句话传入李春耳中犹如芒刺在背,他刚松开的手又暗暗握起了拳头,斜眼扫了辅国公郑海一眼。 见郑海正盯着他,李春连忙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既然辅国公发话了,那属下就带领兄弟们告退了。” 经过狄云身旁时,李春停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句话,只有狄云听得清。 第515章 两难 “大人,刚才那人,真的是辅国公?” 走出尼姑庵后,千户李春身旁的一名锦衣卫忍不住问了一句。 除了刚刚被弄醒的那名锦衣卫,其余两名锦衣卫也一脸疑问,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他们这些锦衣卫都是最近一年新招入锦衣卫的新人,却从别人嘴里听说过一件事:现在的辅国公曾是他们锦衣卫的一把手。 回答他们的,只是李春的一记白眼。 自明太祖创建锦衣卫以来,当过锦衣卫一把手的,也就寥寥数人。 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xiāng),制造了胡惟庸案,后来,为平息众怒被朱元璋处死; 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huán),主持蓝玉案,后来也被朱元璋赐死; 第三任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参与建文帝对燕王朱棣的削藩,结果战死于靖难之役的战场上; 至于第四任锦衣卫指挥使,那就是辅国公郑海了。 从一名普通的锦衣卫校尉一直升到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是传奇了。 更难得的是,这人还能逃脱锦衣卫指挥使的宿命,没有死于任上。不仅如此,这郑海还被封为国公,真是传奇中的传奇。 这四名锦衣卫是后来加入锦衣卫的,但他们对于郑海好奇与崇拜一点不比以前的锦衣卫少。 即便郑海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即便郑海在锦衣卫中的势力已经被清除,可郑海在锦衣卫中依旧有一种无形的影响力。 哪一名锦衣卫不想像郑海一样,青云直上,有一天坐上指挥使的宝座呢? 郑海的传奇故事就像一颗种子,一颗梦想的种子,深深地根植在每一名普通锦衣卫的心中。 梦想,或许遥不可及,但依旧令人心生向往。 千户李春自然明白他手下的这些心理,不过,他本人对郑海却没有一点好感。 当初,郑海当锦衣卫指挥使时,他李春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锦衣卫。 直到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上任后,他李春才青云直上,才慢慢爬上了千户的位置。 郑海是他升迁仕途上的阻碍,而纪纲才是他的伯乐…… 看着四名手下,李春在心中暗暗念叨:难怪指挥使大人事事都要与这郑海比,统领锦衣卫,不除郑海不足以安心啊! “春哥,我们就这样放过那小子了?”一名锦衣卫突然问了一句。 “哼!”李春冷哼一声,阴恻恻地回复道,“这个仇,我李春记下了!改日,我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这个仇一定得报!”旁边两名锦衣卫点头附和。 有一名锦衣卫担忧道:“大人,可他是辅国公的弟弟,我们得罪得起吗?” “辅国公的弟弟又如何?”瞪了那锦衣卫一眼,李春冷冷道,“就算是他辅国公,照样有一天会匍匐在我们脚下。” 四名锦衣卫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相信。 李春知道自己有些信口开河了,补充道:“辅国公这种大人物,我对付不了,并不代表别人没有办法。你们等着吧!” 四名锦衣卫默默点头,他们知道这种事情李春不会多嘴,他们也没有资格知道。 “大人,那小尼姑没能带回去,我们该怎么办?”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给指挥使大人解释的,”李春安慰了一句,指了指其中的两名锦衣卫,又道:“你们两个留下来监视,若他们有什么动向,立马汇报。” 说完,他跨上一匹白马,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带着两名锦衣卫离开了尼姑庵。 尼姑庵里,慧觉尼姑对狄云与郑海感谢一番后,小兰扶她回房休息。 郑海与狄云辞别小兰与慧觉,先行前往徐妙锦所在的院落。 走在路上,郑海一手搭在狄云的肩膀上,笑着道:“这次在小兰面前,你可当了一回大英雄。今后要记得,在小兰耳边帮哥多说好话,叫她多撮合撮合你哥与你嫂子……” “哥,你说的是哪位嫂子啊?”狄云故意拽着明白装糊涂。 瞪了狄云一眼,郑海抬起手,假装要在狄云额头上敲一下。 “哥,别敲,”狄云笑了笑,又道,“只要另一个嫂子不打我就可以。” 狄云说的另一个嫂子,自然是施二姐——施若绮。 “你嫂子不会打你的,”郑海笑了笑,又一手搭在狄云肩上,“对了,刚才那李春跟你说了什么?” “哥,他叫我别得意太早,还说我是狐假虎威,”狄云转脸看向郑海,一脸困惑,“哥,到底什么叫‘狐假虎威’?” 郑海哈哈一笑,摇摇头:“就你,还想教小郑霞,回头多读书。” “哥,你就告诉我,他是不是骂我?” “呵呵,不算骂你,但也不是什么好话,”郑海止住笑意,补充道,“以后,要是谁再说你是狐假虎威,你就回他一句,他是狗仗人势。” “哥,这句我懂,你骂他是狗,对不对?” “没错!他们是狗,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是恶狗多了,老虎也会有麻烦。小云,你怕不怕那些锦衣卫恶狗?” “哥,我不怕!” “为什么?” “哥,我们丐帮有打狗棍,专打恶狗。” “呵呵!小云,要是恶狗太多,打不过来,被狗咬了怎么办?” “哥,哪只狗不长眼,敢咬我们,那我们就炖了它……” 郑海与狄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徐妙锦的禅房门前。 狄云说要去找小兰问问慧觉的事情,没有跟郑海走进徐妙锦的房间,提前溜了。 跨进徐妙锦房间,郑海刚要出声打招呼,却发现一身道袍、头戴僧帽的徐妙锦也同时望过来。 郑海与徐妙锦同时看到对方,两人都欲言又止,一时间竟都不说话,就直直地注视着对方。 …… 鸡鸣寺,藏经阁三楼的一个窗户前。 一位白须白眉老和尚望向窗外,手上的念珠并未转动,只是捏在手里。 老和尚身后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一脸英气,是一副道士们常说的勋贵面相,只可惜下巴与唇鼻间无须,少了些许汉子的英雄气概。 忽然,老和尚回过头,看向魁梧的中年男子,一双病虎三角眼微微眯了眯:“福善,你说慎之他,会不会帮太子解救狱中的解缙?” 老和尚嘴里的福善就是下西洋的正使——郑和。 而这白发白须的老和尚也不是普通和尚,他是明朝最有权势的和尚,僧录司左善世,同时还是太子少师。他就是后人誉为“黑衣宰相”的道衍。 郑和轻轻摇头,回答道:“师父,徒儿以为,小海不会帮太子解救解缙。” “为何?” 郑和恭敬地答道:“小海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你倒说说,这里面有何深浅?”道衍和尚轻轻转动手中的念珠。 “解缙是被锦衣卫缉拿的,那么就是陛下授意的,而朝廷内外都将解缙视为太子的人。解缙被囚的缘由,名为‘无人之礼’,实为汉王与太子之间的权争。小海虽然这一年不在朝堂,但他定然清楚这些……” “如果太子殿下请徐姑娘求慎之帮忙呢?”道衍和尚打断了郑和的话,一双病虎三角眼盯着郑和,炯炯有神。 郑和愣住了,微微皱了皱眉毛。 明明知道这解缙不能救,可如果是徐妙锦出面,那小海会不会答应呢? 郑和也说不准了。 救解缙,那就意味着陷入太子与汉王之间权力斗争的漩涡,甚至与圣上对着干; 不救解缙,那岂不是对不住徐妙锦,两人的感情还能复合吗? 救还是不救呢? 这个两难的问题,小海会做出什么抉择呢? 第516章 薛禄 尼姑庵后门,两辆盖着布帘的马车缓缓启动,周边是一队扈从。 郑海与狄云各自骑着一匹骏马,与车队一起下山。 随两辆马车一同下山的扈从里,有一个较陌生的面孔,五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魁梧。 他叫薛禄,是追随朱棣靖难的老将、悍将,与郑海算是老交情。 只因薛禄一直在军中,而郑海从锦衣卫调离后不再管理军情,这几年又南下西洋,两人的交集就很少了。 当初,在真定之战,要不是郑海拦下薛禄,薛禄就一刀斩了当时南军的左副将军兼驸马爷李坚。 因生擒李坚及其他军功,真定之战后,薛禄指挥佥事。 薛禄作战勇猛,而且是谋而后动,屡战屡胜,仅论靖难之役中的战功,或许可以排在张玉、朱能之后。 薛禄为人耿直,是纯粹的将兵之才,只擅长带兵打仗,没有家世背景,又不擅攀附,仅凭战功擢升。 即便如此,靖难之役中,薛禄依旧战功累累。朱棣称帝时,他累计军功已升至都督佥事,官居正二品。 去年,薛禄随皇帝朱棣北伐,出任骠骑将军,如今已是正一品的右都督。 在尼姑庵后门与郑海相遇,薛禄便以顺路为借口加入郑海的车队,一起下山。 从鸡鸣山下来,道路变狭窄,行人也变多起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郑海与狄云也从马车两侧退到了马车后,两人并排骑行,跟在马车后。 狄云轻拉缰绳,坐骑贴近郑海,轻声提醒道:“哥,后面有尾巴。” “嗯,知道了。”郑海轻轻点头,并不回头察看。其实,他早就发现跟踪者,只是他不清楚这两人是要跟踪他还是跟踪薛禄。 他微笑着看向狄云,赞许道:“小云,你的警惕性很高嘛!” “那是自然!”狄云一脸得意,又轻声询问,“哥,要不要我将他们截下?” 郑海轻轻摇头,轻声道:“让他们跟着吧。” 他不清楚跟踪者的目的,不想狄云打草惊蛇,而且他另有计划。 两人正骑马并行,前方突然来了一骑。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走在前面的薛禄。 薛禄并不认得狄云,郑海简单向薛禄介绍了义弟狄云。 薛禄好像有话要与郑海说,或许是觉得在路上不方便说,对郑海道:“辅国公,我们多年不见,不如找个地方小酌两杯。” “要喝上薛都督的酒可不容易,”郑海知道薛禄很少请人喝酒,便主动说道,“这样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酒菜都相当不错。我做东为薛都督升官庆贺一番。” “这哪能让辅国公你请客呢,还是我请吧!”薛禄有求于郑海,便不肯让郑海请客。 说话间,薛禄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那沉甸甸的钱袋。 看似极为细微的动作,却逃不过郑海的眼睛。 郑海笑了笑,转头对薛禄道:“薛都督可知我说的好地方是哪里?” 听郑海这么说,薛禄有些不自在,连忙问道:“莫非辅国公说的好地方,是百花楼?” “呵呵,原来薛老哥也知道百花楼?”郑海忍不住笑问一句。 被郑海这么一问,薛禄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虽然没去过百花楼,但也不至于连百花楼的名号都不知道。 百花楼是京师南京有名酒楼,在京城很出名。除了美食、美酒,这百花楼还有美人,是京城有身份的人物喝花酒的好地方。 除了官宦子弟喜欢去百花楼,军中将领有些闲钱的人也喜欢去百花楼。 下了战场,回到京城,用性命拼来的军功与银钱邀上兄弟或部下在百花楼喝个花酒,既能显摆一下,又能让部下宣泄,是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大明军中,许多将领都这么做。 薛禄却是个例外,除了带兵打仗,从不拈花惹草。 以前在燕军时,郑海听人说,薛禄家中娶了一位悍妇,故而才不喝花酒。 至于,薛禄家中那位夫人是不是悍妇,郑海不清楚。不过,薛禄确实不喝花酒,连应酬性的酒宴都少有参加。 “辅国公,真要去百花楼吗?”偷偷瞄了郑海一眼,薛禄似乎有些不确定。 郑海笑了笑,没有回复薛禄。 一旁的狄云看向郑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哥,我听说,何义宗、李实、彭以胜他们今天也打算去百花楼喝酒。” 薛禄再次摸了一下腰间的钱袋,似乎有些不安。 出门前,他妻子特意给他拨的银子与票子,去百花楼喝花酒应该也是够的。他妻子说,用这个钱为他儿子打点打点,争取能在下西洋的船队里给他儿子谋个职位。 可怎么个打点法,薛禄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如今,他觉得,或许喝花酒也是一个好办法。虽然他没喝过花酒,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决定豁出去了。 大不了回家后被他媳妇臭骂一顿,要是把事情办好了,说不定他媳妇也不一定会骂呢? 眉毛下沉,双唇用力一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薛禄拍了一下大腿:“辅国公,就百花楼,这顿酒钱,我出!” 看着薛禄,郑海哈哈大笑。要不是骑着马,他真的要笑得前俯后仰了。 “薛老哥,今天我可去不得百花楼,要不改日咱们再去?”郑海笑眯了眼。 “为何?”薛禄一脸不解。 他实在想不明白郑海为什么拒绝他的邀请。他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豁出老命去一趟百花楼,却不想被拒绝了。 “薛老哥,你觉得带着女眷去喝花酒,合适吗?”抬起手,郑海指了指前面的两辆马车。 “唉哟,你瞧我,咋忘了这事!”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薛禄开心的笑了,“不合适,确实不合适!” 在鸡鸣山上的尼姑庵门口,薛禄见到了郑海等人,知道前面的两辆马车里坐的是几名道姑。 郑海与徐妙锦的事,薛禄早有耳闻。即便郑海不说徐妙锦等人是他的女眷,薛禄也不认为郑海会带着几名尼姑去喝花酒。 郑海冲狄云吩咐道:“小云,你去一趟百花楼,找找何义宗他们。见到他们,就说我在白氏一品鸭请客,叫他们过来喝酒。” 狄云应了一声,策马离开。 “辅国公,既然你另有安排,那我改日再请你喝一顿。”薛禄脸上有些遗憾。 “择日不如撞日,薛老哥,今天我们就去白氏一品鸭,这顿我请!” “可,可我……” “薛老哥,我知道,你找我,是有事,”郑海笑着看向薛禄,“我们边吃边聊,至于我的那帮兄弟,安排他们在另一个雅间间,你放心!” 正当郑海与薛禄边骑行边交谈时,马车里的徐妙锦与小兰也在低声说着话。 “小主,郑公子真的答应您,要帮太子解救那解大学士?” 徐妙锦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主,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慎之说,这解缙的事很复杂,他不想趟这个浑水……” “他不肯帮忙?”小兰瞪大眼睛,愤愤道,“小主,我就说嘛,男人每一个好东西!这郑海有了老婆就把您忘了……” “小兰,不是的,慎之愿意帮我,只是……” “只是什么?小主,您呀太好骗了!” “哎呀,小兰,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徐妙锦有些着急了。 “小主,您说,小兰只是个丫鬟,我听便是。” “慎之答应我,今晚陪我去监狱里探望解缙……” “什么!你说,你们今晚要去……”小兰知道自己声音有些大了,自己捂了嘴,没有说下去。 见小兰再次投来询问的目光,徐妙锦点了点头。 第517章 慧觉 京城的大街上,行人来往,熙熙攘攘。 街边各式小贩卖力地吆喝着,招揽着往来的路人。 一队扈从骑马而来,从船行水上划开河流,街道上的人流中分向两边,让出中间的大道。 跟在那队骑马的扈从后,两辆马车慢慢在一间酒楼前停下。 郑海拉住马匹缰绳,坐骑随即止步,停在马车后。 “薛老哥,白氏一品鸭到了。” 听到郑海的提醒,薛禄拉住缰绳,扭头看了一眼旁边高耸的酒楼。 酒楼大门上,挂着一方古朴大气的牌匾,上书“白氏一品鸭”五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颇有气势。紫黑色的牌匾雕刻着精致的纹饰,古朴深沉中又显得灵动,是一整块大紫檀木。 这种牌匾,薛禄见过,不过是在宫中。 郑海称薛禄为“薛老哥”,薛禄见郑海不摆官架子,也直呼郑海的名字:“郑海,这牌匾不会是真的紫檀木吧?” 郑海点点头,又笑了笑:“是紫檀木,这牌匾放在以前,那可是了不得。不过,自从下西洋后,我们大量购进暹罗的紫檀木,这牌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薛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刚到大门附近,守候在门口的两位店小二就迎了上来。 一看到是郑海这个老主顾和贵客,一名小二上来殷勤地打招呼,另一名小二则懂事地安排两辆马车到后院停放。 店小二的服务极为妥帖周到,直接将郑海等人领上来二楼的雅间,端茶送水、上甜点。忙完这些,小二这才跑去向店老板禀告。 进入雅间后,薛禄与郑海道出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薛老哥,要令郎随我下西洋,百户以下谋个职位,这都没问题。”郑海很爽快地应承下来,“可出访异域,又是海上航行,条件可不比在大明……” “郑海,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怎么也比上战场强!” 薛禄直率道,“我家那婆娘,就想让我儿子能安安稳稳地……” “薛老哥,出海未必就没有生命危险!”郑海打断了薛禄的话。 听到郑海这话,已经入座的徐妙锦与小兰纷纷扭头看过来。 只有一同入座的尼姑慧觉拘谨地坐着,默默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 郑海招呼徐妙锦与小兰点菜,转移两人的注意力,歪着身子靠近薛禄,低声道:“不骗老哥,我这趟出海,险些就丧命了。” 薛禄有些诧异地盯着郑海,见郑海一脸认真,这才相信不是说笑。 下西洋肯定也有一定的风险,这个薛禄也明白。 第一次下西洋时,郑和使团船队在爪哇就死了一百多人。 之前薛禄就听说了,这些他都了解。可比起上战场,这一两百人又算得了什么?那一场大战打下来不得死伤成百上千人? 薛禄始终觉得,下西洋比上战场安全太多了。 不过,连郑海这个使团副使都险些丧命,薛禄这才重新考虑下西洋的风险。 “郑海,真有这么危险吗?”薛禄再次问了郑海一句。 郑海跟薛禄简单透露了在锡兰山国的战斗与伤亡情况。 薛禄是百战老将,不用郑海多说,他就猜出来大致的战斗过程。锡兰山国之战的胜利,并非朝堂说的那般轻巧。 郑海叫薛禄先回去跟妻子好好商量,再决定要不要让小儿子下西洋。 对郑海与薛禄在一边说悄悄话,小兰很有意见,瞪着郑海道:“两位大老爷,你们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是怕我们这些小女子听见吗?要不要我们回避?” 徐妙锦盯着郑海,也不说话,看样子对小兰的看法很认同。 冲薛禄挤挤眼,郑海连忙解释道:“我刚才跟薛老哥说,方才我们马车后面有人鬼鬼祟祟,我怀疑是有人跟踪我们。” “真的吗?真有跟踪我们?”小兰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 薛禄重重点头,显然也发现了一路跟随下山的跟踪者。 见薛禄如此,小兰这才相信郑海的话。 沉默片刻,小兰忽然又道:“小主,该不会是今早那些锦衣卫吧?难道他们贼心不死?” 经小兰这么一说,餐桌旁的尼姑慧觉更紧张了,似乎想起了今早的情形,眼睛就湿了。 从座位上起身,挪到桌子旁,慧觉一下子就跪在地上,哭泣道:“求辅国公救救贫尼……贫尼听说,那纪纲是个大魔头……若落到他手里,贫尼宁愿去死……” “慧觉,你先起来。”徐妙锦起身去扶慧觉,扭头瞪向自己的丫鬟小兰,“别吓唬慧觉。” “辅国公,你就发发善心吧,救救贫尼。”慧觉可怜巴巴地望向郑海,洁白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 “郑海,这是怎么一回事?”薛禄一脸疑惑地看向郑海。 他薛禄是认识徐妙锦,知道郑海与徐妙锦这一对苦命鸳鸯的事情。 一开始,薛禄以为慧觉和小兰都是徐妙锦的丫鬟,因此,他并不留心观察尼姑慧觉。方才,听小兰提到锦衣卫,又听到慧觉提到纪纲,他这下子更好奇了。 向薛禄讲述了慧觉的事,郑海借机询问道:“薛老哥,你怕不怕纪纲的锦衣卫?” 朝堂内外的文臣武将没有谁不怕锦衣卫,但如果仅仅是纪纲的锦衣卫,那薛禄就明白郑海的意思了。 只要不是皇帝的锦衣卫,那也不用惧怕。 “哼!连强抢民女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薛禄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愤愤然道,“他纪纲太不像话了!” 郑海起身,提醒道:“薛老哥,在别处,这种话可千万不能说,锦衣卫的手段防不胜防。” “锦衣卫,没一个好东西!”薛禄破口大骂。 郑海有些尴尬,只能苦笑。他曾经也是锦衣卫,而且还是锦衣卫的头子。薛禄这么一句话,算是连他也骂了。 发现徐妙锦冲他微笑,郑海也回了一个微笑。 梨花带雨的尼姑慧觉怔怔地望着薛禄,仿佛看到英雄,一脸崇敬。 忽然灵光一闪,郑海对薛禄抱拳道:“薛老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哥是否愿意帮忙?” 薛禄有些受宠若惊,明明是他来请郑海,怎么变成郑海求他帮忙了? 虽然有些不解,但薛禄依旧爽快道:“郑海,你说,只要我薛禄能帮上忙,定义不容辞!” …… 狄云带着何义宗等人走进白氏一品鸭酒楼,郑海又在二楼的雅间要了一席酒菜。 薛禄离开一品鸭时,一辆马车也跟着他离开了。 酒楼外,一名盯梢的锦衣卫悄悄翻上马背,疾驰而去。 第518章 入瓮 锦衣卫,指挥使房间。 纪纲右手把玩着一对夜明珠,眼睛却打量桌子上放着的一堆礼物,脸色平静,看不出表情。 桌子上,那色彩明艳的红珊瑚堪称世间珍品,价值或可达上千两银子。那一堆的画轴,皆是古字画,更是价值不菲。 最为稀奇的是一对造型奇异的兽角,像鹿角却又不是鹿角,据说是龙角。 从桌上的这堆礼物收回视线,纪纲放下手中的两颗夜明珠,装入一个锦盒中,看向候在一旁的千户李春:“这些礼物是谁送来,你知道吗?” 李春摇摇头,回复道:“大人,属下上午去了趟鸡鸣寺,并未见到送礼之人。” 嘴角微翘,纪纲略带笑意道:“是沈文度送来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李春点点头,轻声询问道:“大人,这沈文度是不是那个沈万三的儿子?” “没错,他就是沈万三的儿子。”纪纲笑了笑,两眼放光,似乎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 沈万三是元末明初苏州一带的大富豪,号称“江南第一富豪”。 元末,沈万三举家逃往云南,在苏州一带的产业在洪武年间就被官府抄没了。但坊间流传,沈万三私藏了许多金银财宝。大明攻下云南时,这些财宝并未被找到。 纪纲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找到了沈万三的一个儿子沈文度。 纪纲也没能从沈文度嘴里找到沈家财宝的下落,但从此成了沈文度的靠山。 回到了苏州,沈文度重新做起生意,借着纪纲权威,很快风生水起,成为地方一大财阀。他每年向纪纲奉上大批的奇珍异宝,还挑选吴中的绝色美女进献给纪纲。 回过神,纪纲冲李春道:“既然你们被郑海撞上,那就改日再去尼姑庵就是,那小尼姑还能跑了不成。” “可大人,那郑海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呵呵,他是国公,位高权重,”纪纲皮笑肉不笑道,“如今,又从海外抓了一名国王回来,威望如日中天,自然不必把我放在眼里。” 李春愤愤道:“大人,他郑海是国公又怎样,那魏国公最终不也死在您手里吗?” “知道就好,”纪纲打断了李春的话,指了指桌上的奇珍异宝,“以后,这些东西直接送到我府邸,不要出现在府衙中。” “大人,属下明白。” 一名锦衣卫禀报后从门外走进来,直接走到千户李春身边,附耳低语了一会儿,又匆匆离开。 发现李春的脸色有些难看,纪纲问道:“什么事?为何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大人,那名叫慧觉的小尼姑进了右都督薛禄府中。” 李春微微抬头瞥了纪纲一眼,又低下头,似乎害怕指挥使纪纲。 “她去薛禄府中做什么?” 李春有些难为情,欲言又止,抱拳道:“大人,是辅国公郑海将她送入薛府的,而且,进去后就没有出来……” 啪的一声响,纪纲一掌拍在桌面上。 李春吓了一跳,连忙又低下头,准备迎接指挥使的怒火,可等了好一会儿,他却没有听到纪纲的骂声。 微微抬头,瞥了纪纲一眼,他又慌忙连忙低下头。 指挥使大人那表情,冷冰冰的,比骂人更可怕。 “呵呵,好,很好!”纪纲咬牙切齿道,“郑海,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这个仇,我记下了,日后再跟你好好算一算。” “大人,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去薛府把人抢回来?”李春小声询问。 “不必了!”纪纲冷冷一笑,“明日薛禄入宫奏事,我亲自向他要人,就不信他敢不给!” 屋中一片寂静,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一名锦衣卫匆匆走进来,来到千户李春身旁,准备向李春禀告事情。 “什么事?”纪纲直接问了一句。 听到指挥使大人问询,那名锦衣卫禀告道:“禀指挥使,属下一直跟踪辅国公的马车,发现他带着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去了镇抚司大牢……” “哦?你说他去了镇抚司大牢?”纪纲有些激动地打断了锦衣卫的汇报。 “正是。”锦衣卫很肯定地回答。 纪纲一脸兴奋,看向锦衣卫,好奇地问道:“那个身穿斗篷的,是什么身份?” “大人,属下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并不清楚那个人的身份,”锦衣卫低下头,声音微微发颤,“属下……属下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不过,属下猜测是宫里的人……” “哦?为何?”纪纲越发感兴趣了。 “因为属下一直跟着辅国公的马车,在去镇抚司大牢前,辅国公去了一趟东华门。从东华门入宫,大概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这之后就去了大牢,便出现了那位带斗篷的人。” “嗯,你现在就回镇抚司大牢外盯着,有情况立即来报。”纪纲打发了报信的锦衣卫。 一直默默听着的千户李春出声道:“大人,这郑海从东华门入宫,会不会是去见太子?” “他郑海偷偷去了大牢,而大牢里关押的是解缙,那只有可能是去见太子了。” 说罢,纪纲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刀架,一把抓起皇帝御赐的绣春刀,挂在腰间。 “大人,您是要去镇抚司大牢?” 李春一边帮助纪纲悬挂佩刀,一边兴奋地询问。 他知道,指挥使大人肯定是要去找那辅国公的麻烦了,猜测着是要去质问那郑海。 “瓮中之鱼,我为何要去提醒他?”纪纲冷笑着反问李春。 “那大人,这是要……”李春有些拐不过弯,突然灵光一闪,“大人是要入宫?” 纪纲微点点头,畅快地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陛下这回终于有理由除掉郑海了。” 出门时,纪纲又停下,回头交代了李春紧紧盯着镇抚司大牢那边,这才坐上驶往皇宫的马车。 当纪纲的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时,郑海的马车依旧停在镇抚司大牢的后门。 旁晚十分,走在阴森森的大牢廊道里,四处是一片不寻常的死寂。 郑海与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蒙面神秘人并肩而行,走在他们前面是一个高大肥硕的胖子。 大牢刚刚完成交接班,所有的狱卒见到郑海前面的大胖子都恭敬地行礼,并不询问跟着身后的那两人。 在大牢的深处,一间宽敞的牢房前,走在最前头的胖子停下了脚步。 “这里面关着的,就是解缙。” 第519章 探狱 锦衣卫镇抚司大牢的这个牢房,郑海很熟悉。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在此关押。 那时,他是跟着燕王朱棣前来吊丧,朱棣走后,他被抓进了这间牢房。 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以说命如草芥,就算他死在这牢房里,外面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这里,他杀掉了两个小人物,一个叫卢兴,另一个叫葛三。 也正是在这里,他知道了那个曾经救他一命的草头将军叫蒋瓛,也就是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 还有那个后来又救了他一命的宋忠,也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 可以说,他在这里见到了两任锦衣卫指挥使。 打量着粗如手臂的牢房栅栏,郑海嘴角轻轻咧了一下,一个自嘲的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这是一间普通却不平凡的牢房。 它见过三任锦衣卫指挥使,因为郑海也曾短暂当过锦衣卫的指挥使。 而大牢里现在还关着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学士——解缙。 解缙身穿素色囚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身体略微佝偻地站着,脚下还戴着镣铐。 他背对着牢门,面对着一面不是很平整的砖石墙,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在墙壁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写字。 或许,解缙正在写一首绝命诗,以诗言志,或许他在为自己申诉鸣冤之词。 不过,郑海不关心解缙在做什么,因为解缙的结局终究会是一个悲剧,他无力改变,也不想为此徒增烦恼。 凑到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身旁,郑海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转身,他冲牢头白鸿飞挥了挥手,向外边的廊道走去。 这处牢房四周的狱卒都被牢头白鸿飞支走了,廊道里只剩郑海与白鸿飞两人。 “辅国公,小的可不可以冒昧地问您一句?”白鸿飞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郑海咧嘴一笑:“白兄,这里可没外人,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白胖子圆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大嘴巴往两侧一扯,嘿嘿地笑了一声,两腮帮的赘肉一颤一颤的,笑容很憨厚、很可爱。 可看着这温暖又可爱的笑容,郑海不禁想起白胖子对犯人严刑拷打时的模样,也是这么个真诚的笑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你还是别笑了,”郑海轻轻摇了摇头,“你这笑容很瘆人,你知不知道。” 白胖子微微一愣,笑容僵住了,有些不知所以。 见白鸿飞一脸茫然,郑海解释道:“行刑时,你也是这副笑容。你说,你现在冲我这么笑,瘆人不瘆人?” 白鸿飞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受不住他那瘆人的笑容与嘿嘿嘿的笑声,郑海连忙转移话题道:“你想问什么?” 止住笑,白鸿飞扫了四周一眼,四周没有任何动静,看不到人影。 他抬起双手,轻轻抱拳:“大人,您为什么来探视解缙?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不该问,但这风险你该知道的……” “白兄,既然知道风险很大,那你为何还同意帮我?”郑海很真诚地盯着白鸿飞的眼睛。 “嘿嘿,”白胖子又开心地笑了,“你把我当兄弟,做兄弟的怎么不帮你呢。” 郑海拍拍白鸿飞宽厚的肩膀,动情道:“是我让你和马常为难了。” 马常与白鸿飞都是北镇抚司的牢头,是郑海的旧识,也是锦衣卫里为数不多的自己人。 他们与郑海的交情,要从郑海第一次踏入这座大牢开始。 郑海从一名普通的锦衣卫校尉一步步升到锦衣卫指挥使,成为了今天位高权重的辅国公。 而白鸿飞与马车却依旧是牢头,十几年来不曾有过升迁。 就连当初追随郑海的冯致远也做到了千户的位置,这一对比就令人唏嘘不已了。 郑海曾经想将白鸿飞与马常调到他身边,但被白鸿飞与马常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是,他们只会审讯与折磨人,跟在郑海身边没多大用处。 短暂的沉默后,白鸿飞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身穿斗篷的女子正与牢房里的解缙交谈着。 “郑兄弟,你是为了女人?”白胖子一双小眼睛盯着郑海。 “是,也不全是。”瞥了一眼牢房那边,郑海又看向白鸿飞,叹气道,“高处不胜寒,不想冻死在山巅,想到山下砍砍柴。” 没有完全听懂郑海的话,但白鸿飞对“高处不胜寒”这一句是有所理解的。 当国公也有国公的难处,大明的那些国公又有几个得以善终呢? 白鸿飞是锦衣卫的老人,光在这大牢之中,他就见过不少位高权重的大官锒铛入狱。 前朝的帝师方孝孺都免不了人头落地,皇后娘娘的兄弟曾经魏国公不也死得不明不白吗? 高处不胜寒,高官也不好当啊! 沉默了一会儿后,郑海率先开口道:“这次之后,你和马常辞去这老头的职位吧,跟着我,我带你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白鸿飞想开口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次事过后,他们还能不能留在北镇抚司的大牢,不好说。 更何况,马常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便不好回绝。 天色渐渐暗下来,牢房中的其他区域,狱卒们纷纷掌灯,点燃廊道里的火把。 白鸿飞走向外边,亲自取来火把,一一点燃廊道里用于照明的火把。 夕阳坠下,在皇宫宫门即将关闭之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手持令牌,匆匆入宫。 “道衍这老家伙,竟想辞官?” 一身龙袍的朱棣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在一封奏折上写下两个俊秀的小字:不许。 北伐胜利凯旋后,朝堂上平静了许多,那些前朝的重臣们基本上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可一想到道衍老和尚要辞官礼佛,朱棣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重新拿起道衍的奏折,盯着奏折,朱棣喃喃自语道:“道衍,是你陪着朕打下了这江山,你放心,朕是不会亏待你的。你何必早早辞官,莫是怕朕卸磨杀驴? “你个老秃驴,朕杀谁,都不可能杀你!你个老狐狸,是不是又在哪里摆了朕一道了?” 一名太监从门口匆匆走进来,奏禀道:“陛下,纪刚纪大人求见。”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棣看了一眼桌上的点燃的油灯,又扭头望向门窗,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 “这个时候,宫门都合上了吧?”朱棣随口问了一句。 “禀陛下,宫门已合上。” 朱棣放下道衍的奏折,又从桌上那厚厚的一叠奏折上取了一本,打开折子,边看边说道:“这个时辰入宫,想必是有急事,叫他进来吧。” 纪纲急匆匆地走进大殿,单膝跪地行礼,抱拳道:“臣又要事启奏!”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起来说吧。” 朱棣拿起毛笔,在一本奏折上写下几个字,便放下笔,看向纪纲。 “陛下,臣已查明解缙的其他党羽,这是名单。”纪纲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走过来的太监。 “解缙认罪了吗?” 朱棣一边问一边打开呈上来的折子。 “禀陛下,解缙至今未成认罪。” 听了纪纲的回答,朱棣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开始浏览折子上的名单。 “郑海?怎么会有郑海的名字?难道他也是解缙的党羽?!” 朱棣瞪着纪纲,面有怒色。 纪纲一脸恭敬却毫无惧色:“陛下,臣一开始也不相信,可辅国公如今就在关押解缙着的牢中,商谈秘密计划……” “什么?!”朱棣双眉上扬,旋即,喝问道,“你说,郑海正在牢中探视解缙?” 纪纲无比肯定道:“正是!” 啪的一声响,朱棣拍案而起,厉色道:“摆驾镇抚司大牢!” 第520章 密令 “父王,母后,皇爷爷怎么出宫去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房间,询问房中正准备用膳的两人。 房间正中,一张圆木桌上摆放着十几个菜,有荤有素,有汤有菜,十分丰盛。 坐在正中间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太子朱高炽宽大的身体不动如山,旁边坐着的太子妃张氏身材丰腴,脸蛋圆胖,但被太子朱高炽一衬托就显得玲珑可爱了。 “皇儿,你说什么?父皇出宫去了?”太子朱高炽有些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儿子朱瞻基,不敢确定刚听到的话。 扭头看向儿子朱瞻基,太子妃张氏也有些怀疑,询问道:“瞻基,你皇爷爷不是在武英殿批阅奏折吗?” “禀父王、母后,孩儿方才想去叫皇爷爷与我们一起用膳,可刚到半路就瞧见皇爷爷的銮驾已经往宫外去了。” 听了儿子的话,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都是一脸惊讶,相互看了一眼,一脸的疑惑。 这个时辰是用膳的时间,宫门都下锁了,皇帝为什么出宫呢? 朱高炽静静思索着,却是太子妃率先询问朱瞻基:“瞻基,陪你皇爷爷出宫的都有些什么人?” 朱瞻基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回母后,皇爷爷只带锦衣卫与一些公公,没有其他大臣,只有那个纪纲。” 太子妃又与太子朱高炽对视了一眼,两人更疑惑了。 宫里的菜肴是由御厨亲自烹煮,绝对称得上人间美味。 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两人却没有吃多少,便放下了碗筷。 待儿子朱瞻基用完晚膳离开后,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张氏再次聊起了刚才的话题。 “父皇突然出宫,你觉得会是什么事?”太子朱高炽问太子妃。 太子妃张氏轻轻摇头,虽然她时常协助太子处理各种事务,对朝堂之事多有了解,可对皇帝并不算了解。 想了想,朱高炽又问:“今日朝堂内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臣妾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那锡兰国国王的事,陛下已经暂时搁置了,看样子应该不会处死他。”太子妃说了自己的看法。 “此事我知道,父皇大概会等那下西洋的副使王景弘回来,再决定如何处置那锡兰国国王。” 朱高炽附和了一句,又摇摇头:“应该不是此事,这个时候紧急出宫,父皇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今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朱高炽看向太子妃,一脸期待。 太子妃微微皱眉道:“今日午后,殿下的姨娘徐妙锦姑娘入宫找臣妾……” “是不是郑海同意帮我们救出解缙?”朱高炽有些期待。 太子妃摇摇头:“妙锦说,辅国公没有同意,所以臣妾就没有告诉殿下。不过,妙锦说,辅国公同意今日带妙锦去牢里探视一下解缙。妙锦问我,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解缙……” “那你怎么说?”朱高炽有些惴惴不安。 “臣妾只让她代为安抚解缙,说殿下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他,叫他宽心。” 朱高炽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眉毛挤在一起,似乎有些担心。 太子妃连忙走到朱高炽身旁,伸手扶着他的手臂,以免太子殿下不小心摔着。这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平时服侍的太监被他们支到殿外,这时候只能是她扶着太子。 慢慢踱了几步,朱高炽便停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这下坏事了!” “殿下是说,陛下出宫,是为了此事?”太子妃有些惊讶。 朱高炽重重地点头,解释道:“解缙被捕入狱,那是父皇怀疑他与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辅国公若是去探望解缙,你觉得父皇会如何想?” “那该怎么办?要秘密派人出宫,通知妙锦吗?” 太子妃也有些慌了。 如果陛下出宫,真是为了此事,那徐妙锦也在大牢里,岂不是也要连累到她? 如果陛下怀疑辅国公、解缙与太子三人有什么密谋,那可就更麻烦了! 正当太子妃张氏胡思乱想时,朱高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你别瞎操心了。或许,父皇出宫并不是为此事呢,我们就别胡思乱想了。” 太子妃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却依旧有些不放心,喃喃道:“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嗯,”朱高炽轻轻应了一声,望向殿外的夜色,再次宽慰道,“爱妃放心,辅国公那么聪明,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呢……” “殿下,要是陛下真的……” “即便父皇出宫真是为了此事,辅国公他那么聪明,也不会有事的,我们要相信他。” 虽然朱高炽这么安慰着自己的妻子,可他心里一点都不放心。 若是平时,他相信郑海肯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可要是摊上他的小姨娘徐妙锦,那就难说了。 他知道郑海与小姨娘的关系非同一般。 也正以为如此,他才让太子妃与徐妙锦接触,试图通过徐妙锦拉拢郑海。 他父皇只带着锦衣卫出宫,那就更令朱高炽不放心了。 锦衣卫抓了解缙,如今又是锦衣卫,而且,还是那个狡诈的纪纲…… 在前往锦衣卫北镇抚司大牢的路上,稍稍拽了拽坐骑的缰绳,纪纲驱马到一旁,让皇帝的銮驾车队先行。 他挥挥手,千户李春骑马上前。 “李春,你去传我密令,要庞瑛按计划行事。”纪纲递给李春一个玉牌。 收下玉牌,李春调转马头将要离开,又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大人,如果那郑海没有从后门出来,怎么办?” 嘴角微微翘起,纪纲狡黠一笑:“放心吧,我不只一计。这次,郑海必死无疑!” 千户李春纵马疾驰而去,抄了小道,直奔北镇抚司大牢。 到大牢门口时,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已经在门口等候。旁边的一众锦衣卫都佩刀持弓,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个个精神抖擞。 收到纪纲的信物,庞瑛并不多问,冲着一名身穿狱卒服饰的手下点点头,那人便进了大牢。 千户李春带着锦衣卫的一队弓箭手直奔大牢后门,隐匿在黑暗中。 北镇抚司大牢里,两名狱卒倒在血泊里,已经断了气。 六名黑衣人出现在大牢廊道的一头。 “什么人?!” 第521章 死士 随着郑海的一声喝问,白鸿飞也望向大牢廊道的另一头。 神秘黑衣斗篷也结束了与解缙的交谈,从牢房栅栏来到郑海身边。 六名黑衣人望向郑海、白鸿飞三人,同时收刀入鞘。为首的一人摘下蒙面,向郑海抱拳道:“辅国公,属下等奉太子之命,前来通知您,陛下正赶往此地,请您速速随我等离开。” 郑海冲白鸿飞使了一个眼神,白鸿飞立即心领神会,往后撤了两步。 “你说你们是太子派来的?”郑海盯着六名黑衣人。 “正是!” 为首的黑衣人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还请辅国公随属下速速离开!” “你们可有太子的信物?”郑海对黑衣人的身份提出质疑。 面对一股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谁会轻易相信呢,更何况是熟知情报与特战的郑海。 郑海身后的白鸿飞与神秘斗篷人也警惕地盯着这些黑衣人,显然对他们的身份都持怀疑。 “太子早料到国公会有此问,故将一枚信物交予属下,请国公过目。” 为首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牌,走上前,递给郑海,又退回原地。 玉牌是高档的羊脂玉,晶莹剔透,雕工精巧细腻,一看就不是俗品。 郑海一边打量着玉牌,一边用余光观察黑衣人的神色。 为首的黑衣人恭敬道:“国公,应该见过此物,这是太子的随身玉牌。” “未曾见过。” 郑海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首的黑衣人微微一愣,眼皮直跳,抬头看向郑海:“属下来得匆忙,只有太子给的这枚玉牌。若国公不信,那属下只能单独行动,以掩护国公撤离……” “等等!”郑海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神秘斗篷人走上前,向郑海索要玉牌:“给我看看。” “是太子的玉牌。”神秘斗篷女子给出肯定的答案。 为首黑衣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再次抱拳道:“还请国公随属下,速速离开此地!” 郑海又扫了一眼这群黑衣人,目光在最后的那名黑衣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下。他微微一笑,将玉牌还给为首的黑衣人,询问道:“你们打算如何离开此地?” 北镇抚司大牢四面皆有高墙,想要像飞贼一样从屋顶离开,那是不可能的。 为首的黑衣人解释道:“禀辅国公,来之前属下就想好了。我们可以从后门离开,这样可以避开正门的守卫,也避免撞上正赶来的陛下。” “你说陛下正朝这里赶来?” “回国公,确实如此,还请国公随属下速速离开!”为首的黑衣人再次催促郑海。 郑海依旧站着不动,没有要急着离开的样子。 大牢廊道里的火把静静地燃烧着,浸了油的布条火把橙黄色的火焰中夹杂着幽蓝,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旁边的白胖子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他的额头渗出汗水。 身为北镇抚司的牢头,白鸿飞知道郑海冒险进大牢探视解缙很危险,但没想到会惊动皇帝。 如果这件事被皇帝知道,那他不想离开这里都不行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亲友。 虽然他家中妻儿早就死了,可京城里还有开酒店的叔叔,他可不想牵连任何人。 神秘斗篷凑近郑海询问到:“怎么办?跟他们走吗?” “辅国公,时间紧迫,请随我们离开!”为首的黑衣人再次恳请。 郑海依旧镇定自若,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 这次进入本镇抚司大牢,他就没想过能瞒得过锦衣卫。既然瞒不过锦衣卫,那自然也瞒不过皇帝。 他带人来探视关在大牢里的解缙,就想过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被皇帝大骂一顿,甚至被降罪、免官等待。 而这一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那就是自污。 他的功劳与地位都太高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就会是功高震主。 历史上功高震住的臣子,要么死得不明不白,要么满门抄家,死得惨不忍睹,几乎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当然,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像曹操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像唐高祖李渊、宋太宗赵匡胤那样黄袍加身。 可郑海绝不会选择造反这条路,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成功。 “来人啊!有人劫狱!” 狱卒的这一声告警声,打断了郑海的思考。 白鸿飞与神秘斗篷女子都是一愣。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为首的黑衣人不等郑海下决定,直接下令道,“留下两人殿后,其他人护送辅国公离开。” “怎么回事?”郑海质问为首的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解释道:“刚才进来时,我们杀了两个狱卒。” 郑海一把拉住斗篷女子的手,将她拉到白胖子身边,叮嘱白鸿飞道:“保护好她,我们跟他们走。” 郑海随黑衣人向走廊另一头移动,不忘吩咐白鸿飞:“跟在我身后,不要散开。” 除了两名殿后的黑衣人,其他人都朝大牢的后门匆匆赶去。 三名黑衣人打头,为首的黑衣人与郑海稍后,最后是白胖子与斗篷女子。 出了廊道,又过了一处栅栏,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巡逻的狱卒。再拐过一排牢房,前方便要抵达这座大牢的后门。 “等等!” 郑海突然停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辅国公,前面就到后门了,为何停下来?”为首的黑衣人急切地询问。 打量着黑衣人握在手里的腰刀,郑海认真道:“正是如此,我们才要先停下来,好好计划一番。” 为首的黑衣人很不解地盯着郑海,面有急色,却没有立即催促。 “你看我们三人,身上都没有兵器,等会儿若与守卫后门的狱卒拼杀,难免会处于下风,不如你们分我们几把兵器。”郑海向为首的黑衣人解释。 为首的黑衣人打量了一眼郑海三人,又冲三名手下使了个眼神,这才回复道:“请辅国公放心,后门的守卫由我们解决,辅国公你们直接出去便好……” “出了后门不是还有守卫和巡逻的士兵吗?”郑海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总该给我们些兵器防身吧?” 手持腰刀的黑衣人互相看了看,在犹豫,似乎在想要不要将手里的腰刀交给郑海。 见黑衣人犹豫,郑海又道:“如果手上的腰刀不方便借给我们,你们身上若有弓弩或匕首一类的兵器,那也行。” 为首的黑衣人一脸为难,默不作声。 为了行动方便,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弓弩,仅一人一刀,没有多余的兵刃。 “莫非你们信不过本国公?”郑海盯着为首的黑衣人,又道,“或者,你们信不过本国公的身手?” 为首的黑衣人尴尬一笑:“国公的身手自然了得,属下岂敢怀疑。” “你,把腰刀给辅国公。”为首的黑衣人伸手指了一名身后的黑衣人。 从黑衣人手中接过腰刀,郑海随手试了两下,侧脸看向白鸿飞:“会使长刀吗?” 见白胖子点头,郑海手腕一转,长刀的刀柄在掌中转了半圈,变正手持刀为反手持刀,往腰侧一手,转身将腰刀抛给白胖子。 目睹郑海的这一手变刀术后,四名黑衣人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国公,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为首的黑衣人再次询问。 “等等,我的香囊掉了。” 说着,郑海蹲下,去捡自己脚边掉在地上的香囊。 “好了,我们走吧。”郑海站起身,冲着为首的黑衣人笑了笑。 为首的黑衣人微笑着点头,示意其他黑衣人继续出发。 郑海忽然提醒身侧的黑衣人头领:“对了,你的黑面巾还没戴起来呢?不怕被其他人认出来吗?” 在与郑海见面时,为首的黑衣人蒙面为取信郑海,摘下黑面巾。 经郑海提醒,他这才意识到,没有刚才一直没有重新戴上黑面巾。收刀入鞘,他腾出手,重新戴上面巾。 就在这时,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下。 “都别动!否则,他立刻没命!” 手持匕首,郑海劫持了黑衣人首领。 “辅国公,你这是为何?”黑衣首领小心翼翼地问郑海。 郑海不为所动:“别装了,跟我说实话吧,你们是谁派来的?” 发现首领被郑海劫持,三名黑衣人对视一眼,提刀便上,直接冲向郑海。 “死士?”郑海嘀咕一声。 手中的匕首一划,直接切断黑衣首领的半根气管…… 第522章 暗子 夜黑如炭,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暗淡的星光,偶尔闪烁一下。 北镇抚司大牢前门,锦衣卫整齐列队,似乎在等候什么大人物。 大牢后门却是一片静悄悄,就连往日守门的卫兵也不见了踪影,与前门的热闹相比,简直是太过安静了。 门口的屋檐挂着两盏红灯笼,稍稍打亮了门口的街道。这红色的灯笼挂在别处会很喜庆,可挂在大牢门口,红色的灯光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门口的街道上空荡荡的,看不见夜巡的士兵,也没有打更人的身影。 旁边小巷子里,往日闹腾的野猫今夜也消停了,只有远处的夜枭依旧发出鬼叫般的“咕咕”声。 “千户大人,怎么还不见动静?”黑暗中,有人在说悄悄话。 千户李春一身黑色披风,身挂弓箭,腰间悬着腰刀,在漆黑的巷子里贴墙而立,眼睛死死盯着两盏红色灯笼下方的牢门。 扫了一眼黑暗中隐藏的锦衣卫,除了微微发亮的箭头,李春根本就看不清这些百里挑一的弓箭手。 李春低声回复身旁的心腹:“放心吧,前面有镇抚使守着。劫狱者要想逃出大牢,就只能从我们这里走。” “大人,只要他们敢走出大门,我们就把他们射成刺猬,绝无可能活着离开!” “好!”李春轻轻赞许,又交代道,“记住了,凡是走出大门者,格杀勿论!” 心腹应了一声是,李春再没有出声,而是继续盯着大牢门口。 大牢门口的红色灯笼发出幽幽的红光,投射在地上像一层淡淡的血。 李春仿佛看到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倒在地上,那人像一只红色刺猬,身上插满了羽箭,血水顺着箭杆喷出,红色的血水顺着石板一点点往外流淌…… “辅国公,哦不,郑海,你死的时候,一定会很痛苦吧……” 李春抬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屋顶,那里也埋伏一支弓箭手。 他没有告诉他的手下们,今晚要伏击的目标是辅国公,而是说成对付越狱的囚犯。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那么只要郑海从大牢后门走出来,那就会被这埋伏的一百多名弓箭手射成刺猬。 即便郑海是武林高手,那又如何? 试问,哪位高手能挡得住一波波箭雨? 李春盯着紧闭的大牢门口的灯笼,眼睛变成了红色,心中涌起一阵快意:“郑海,你死定了!就算躲在牢里不出来,你也同样会死不瞑目,而且可能会更惨……” 大牢牢门一直没有开,大牢里一场血腥的打杀正在进行。 一名黑衣人扶着一名受伤的黑衣人,默不作声。 那地上躺着的黑衣人首领手捂着脖颈,鲜血淋漓,已经奄奄一息。 郑海手持匕首,警惕地看向两名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郑兄,我来助你!”白鸿飞手持腰刀便要上来助阵。 郑海伸出左手,拦了一下:“白兄,我一个人可以,你护着妙锦。” 以一对二,郑海根本不担心,他更担心方才殿后的那两名黑衣人会突然冒出来。这也是他让白鸿飞保护徐妙锦的原因。 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冲对方微微点头,这是进攻前无言的默契。 郑海手持匕首,站立不动,嘴角微微勾起,两弯浅浅的酒窝,眼中有一丝笑意。 他知道,大局一定。 其实,在对黑衣人首领抹脖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锁定了胜局。 当一名黑衣人向他挥刀的时候,郑海只是简简单单进行了格挡,甚至,还冲那黑衣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郑海身后不远处,白鸿飞手持腰刀,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黑衣人。 他的强项是刑讯逼供与折磨人,对他而言,打打杀杀是赶鸭子上架。 还好,郑海没有让他动手。 白鸿飞暗暗松了一口气,扭头瞥了一眼身后那身穿斗篷的徐妙锦。 那徐姑娘一身黑色斗篷,脸上还蒙着黑色纱巾,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白鸿飞暗暗叹了一口气:郑兄弟,你就不该因为女人而冒险…… 他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妻儿,如果不是当了锦衣卫的这个牢头,他的妻儿就不会被人残忍地杀害…… 恍惚之间,白鸿飞突然看到徐妙锦惊讶的表情,连忙回头。 当看到眼前的一幕,他也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郑海站立不动,他身前的一名黑衣人被另一名黑衣人捅了一刀。 长刀从后腰插入,直接捅了个对穿,那名被同伙偷袭的黑衣人口吐鲜血,表情错愕,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被同伙偷袭。 自相残杀?可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白鸿飞有些不解,但很快想起了一个画面。 之前,站在最后面的那个黑衣人比划过一个奇怪的手势,动作很隐秘。当时他不以为意,还以为是摸耳朵呢,现在想来,肯定是某种暗号。 当时,那黑衣人在脑袋边伸出两只手指,是大拇指与食指合成一个倒八字…… 没等白鸿飞想明白,一道黑影飞出,打断了他的思绪。 刚捡起首领佩刀的第三名黑衣人身体一滞,一把匕首正中他的心口,鲜血奔涌而出。 那黑衣人瞪着不远处的“叛徒”,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哼哼了两声,语不成声,吐出两口鲜血,倒地而亡。 望着郑海的背影,白鸿飞心中暗暗佩服:难怪能当上国公,这出手的时机,实在是精准! 不对,不对!这应该是郑兄弟早就计划好的,否则,不可能这般及时。 难道郑兄弟提前知道黑衣人的行动,事先安排了自己人…… 不对,不对!郑兄弟不可能提前知道,否则,他就不会问那么多问题…… 正当白鸿飞暗自猜测的时候,那名黑衣人里的“叛徒”摘掉了黑面巾,对郑海抱拳道:“属下孟四顾,见过大人。” 白鸿飞眼睛一亮,开心道:“原来是你,千里眼老孟!” “小黄书,是你?!”郑海也开心地笑了。 “小黄书?慎之,他是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妙锦打量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孟四顾。 孟四顾朝徐妙锦行礼,笑着道:“徐姑娘不记得在下了,在下可还记得徐姑娘。当年,咱们可是在一品鸭一起吃过饭,当时你哥哥徐增寿还在……” 一听到徐增寿的名字,徐妙锦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她记起来了,多年前,她确实和眼前的这个叫孟四顾的黑衣人一起吃过饭。 这个孟四顾有两个绰号:一个绰号叫“千里眼”,因为视力好是锦衣卫里的监视高手;还有一个绰号,叫“丹青圣手”,擅长画画…… “老孟,是谁派你们来的?” 短暂的高兴后,郑海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眼下并不是叙旧的时候,郑海很清醒。 没等孟四顾回答,郑海仿佛醍醐灌顶般自言自语道:“是纪纲!” “大人神算,属下与这几名黑衣人都是纪纲的死士。”孟四顾很佩服郑海,解释道,“来之前,属下并不知是来行刺大人,知道在狱中见到大人……” “老孟,你怎么成纪纲的死士了?”一旁的白鸿飞有些不高兴。 孟四顾望向郑海,没有急着向白鸿飞解释。 “先别说这些,后面来人了。”郑海示意众人停止交谈。 白鸿飞转身护住徐妙锦,望向身后的大门,询问郑海道:“怎么办?” 第523章 死局 一把腰刀缓缓抽出刀鞘,光滑的刀身反射着大牢中的火光,在地上映出一小片白色光斑。 发现地上莫名的亮光,走在前面的两名黑衣人立即停下脚步,手搭在腰间的刀把上。 一名黑衣人转身,想要查看背后的情形,却迎上了那把已经出鞘的腰刀。 扑哧一声! 长刀直接在他腰腹上捅了个对穿。 “你……你……”那蒙面黑衣人双眼睁大,一脸惊骇。 他之所以惊骇,是因为捅他刀子的是同一样身穿黑衣的同伙。 听到动静,旁边的另一名黑衣人也转过身,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愣。 “他是潜藏的叛徒,我奉大人之命,铲除叛徒。”一身夜行衣的孟四顾向刚转身的黑衣人解释道。 听到孟四顾这么一说,刚转过身的黑衣人迟疑了,抽出一半的腰刀停了下来。 诛杀叛徒?是真的吗?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他忽觉身后刮来一阵风。 再想抽刀便迟了,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喉咙随即传来一阵剧痛。 钻心的剧痛令他脑袋清醒,他被人偷袭了! 他挣扎了两下,却完全无法挣脱那只捂着他的手,胸膛像炸开了一般,双手沉重得像注入了铅块,头昏脑胀,然后,他就窒息了。 他到死都不知道杀他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见到对面那名手刃“叛徒”的黑衣人冲他持刀行礼,只是他已经永远不可能知道孟四顾对谁行礼了。 “大人,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孟四顾躬身行礼,询问郑海。 “拖回去,和刚才那几个一同丢到空牢房里吧。” 说完,郑海放下身前死透的黑衣人,在那人衣服上擦了擦匕首,收起匕首,又伸手在那名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脸上抹了一下,帮那人闭上双眼。 当他们返回时,白鸿飞与徐妙锦已经找好了一间较隐蔽的空牢房。 众人正要转移黑衣人的尸体,郑海忽然停下,捡起地上的腰刀。 他低声道:“拐角处有人。” 孟四顾、白鸿飞先生都微微惊讶,随即抽刀,徐妙锦躲在郑海身后,众人都警惕地望向拐角处。 一个矮个子,从拐角的阴影处走出来,那人手里也拿着刀。 “马常,怎么是你?” 看清来人,郑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白鸿飞收起腰刀,询问道:“黑无常,你怎么进来了,外面啥情况?” 打量着白鸿飞身旁一身夜行衣的孟四顾,马常回答道:“陛下到门口了。” 白鸿飞与孟四顾都微微惊讶,扭头看向郑海。 徐妙锦担心道:“慎之,这下怎么办?” 郑海微微皱眉,摇摇头道:“先处理掉这些尸体再说。” 五名黑衣人被众人转移到一件空牢房,郑海又让众人将黑衣人的夜行衣都脱掉。 从为首的黑衣人身上,郑海找到太子朱高炽的那块玉牌,递给徐妙锦:“这块玉牌,只能由你收着,否则,太子那边会有麻烦。” 徐妙锦轻轻点头,收起太子的玉牌,并没有问为什么。 太子的玉牌出现在黑衣人身上,这件事她就有些想不明白。 郑海又突然对黑衣人痛下杀手,这更令她感到奇怪。 而皇帝又突然出现在大牢门口,这一件件事联系起来,徐妙锦就隐隐约约觉得今晚的事很复杂、很棘手了。 “辅国公,不如这样,我和白无常去拖住陛下,你们从后门离开。”马常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能从后门走,”郑海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马常的提议,“既然纪纲希望我们从后门离开,那后门必定有埋伏。” 白鸿飞、孟四顾与徐妙锦都点头同意,只有马常有些惊讶。 白鸿飞向马常简单讲述了黑衣人的事情,马常这才点头,没有再提刚才的想法。 郑海与徐妙锦秘密探视解缙,如果与皇帝碰上,又那该怎么解释? 更何况,这次皇帝来的如此突然,说不定就是冲着郑海来的。走前门就等于自投罗网,当然也行不通。 后门和前门都不能走,一下子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应对。 众人都沉默,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对策。 马常突然道:“要不这样,找个牢房先躲起来,等陛下走了再出来。” 孟四顾微微点头,对马常的提议表示支持:“大人,我觉得,这个可以。黑白无常都大牢最熟悉,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应该不难。” 毕竟,前后门都不能走,那就只有在牢房里藏起来了。孟四顾想不出比马常更好的办法了。 “不行,这个肯定不行!”徐妙锦摇摇头,否定了马常的提出。 “为什么?”孟四顾询问徐妙锦。 徐妙锦解释道:“我听说纪纲是个奸诈之徒,既然他要对付我们,那就不可能让我们躲过去。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不了解这座大牢,我们藏不了多久。” 看向郑海,徐妙锦询问道:“慎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郑海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我和妙锦不能藏起来,但老孟你可躲起来,等陛下走了再出来。不过,你身上这夜行衣得赶紧脱掉。” “老孟交给我,我给他找个牢房先避避,”白胖子又看向郑海,“那郑兄弟与徐姑娘怎么办?” 白鸿飞是这座大牢的牢房,想安排孟四顾藏起来自然有办法。 不过,前提是纪纲不会对所有牢房与犯人一一查验,否则,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和妙锦去迎接陛下,我们不躲,”郑海冲白鸿飞微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就算陛下知道我们探视了解缙,那至多处罚一下,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郑海这么说,白鸿飞与孟四顾就放心了。 马常对白鸿飞道:“那我陪辅国公出去迎接陛下,你带孟兄藏起来。” 白鸿飞点点头,向郑海告辞,带孟四顾去牢中安置。 郑海、徐妙锦与马常三人一起往大牢正门走去。 拐过解缙牢房门口,又走了一段路,在走出廊道时,郑海停了下来。 廊道的尽头,他看到一名倒在血泊里的狱卒,被人割喉了,死不瞑目。 “妙锦,你在这里等一下,”郑海对徐妙锦吩咐一声,转身看向马常,“马常搭把手,我们帮他挪个地。” 郑海与马常抬着狱卒的尸体,拐进一间空牢房。 郑海伸出手,在尸体脸上抹了一下,让死不瞑目的狱卒合上了双眼。 他又吩咐马常脱去狱卒的衣服,这样尸体看起来更像个遭受酷刑而死的囚犯。 站起身,郑海看向马常:“马常,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马常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没有回答郑海的问题。 “是你杀了他,对不对?”郑海依旧盯着马常。 马常依旧没有回答,很符合他那沉默寡言的气质。 郑海再次开口:“这一路走来,没有其他人……” “辅国公,可能是那两个黑衣人杀的,”马常一脸平静,“我为什么要杀自己人呢。” “不可能是他们,”郑海很肯定地回复道,“这名狱卒是被人割喉的,死不瞑目,这种死法,我太熟悉了。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有人潜伏到他身旁,突然袭击,一刀毙命;另一种可能是他熟悉的人、不防备的人,突然从他背后出手。” 马常再次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郑海盯着马常平静的脸:“而你马常存在这两种可能。你可能一直潜伏在这里,因为我和白鸿飞去探视解缙时,你不在场;还有,你是牢头,狱卒不会对你有戒备,而且,刚才你说他是你的人。” 马常没有说话,右手搭在腰刀的刀把上,脸上是一个苦涩的微笑。 “我当你是兄弟,你为什么要害我?”郑海的手也握着刀把。 马常没有抽刀,而是问道:“如果你是我,在白鸿飞与郑海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救谁?” “当然是白鸿飞,”郑海脱口而出,“可你为什么认为我和白鸿飞只能活一个?” 马常缓缓抽出腰刀,冷漠道:“因为,你已身陷纪纲设下的死局,必死无疑。”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郑海盯着马常,没有抽刀。 “我不想杀你,可我要救白鸿飞。”马常持刀在手。 第524章 推波 “陛下,北镇抚司大牢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勒马停在朱棣的銮驾旁,翻身下马。 马车缓缓停下,太监轻轻掀起车帘,朱棣从马车中走出。 镇抚司门前,几百名锦衣卫将大门团团围住,他们手中举着火把,竟将黑夜照亮得有如白昼。 站在马车上,扫了一眼镇抚司大门前的一众锦衣卫,朱棣微微皱眉,问道:“纪纲,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陛下,臣也不知,不如问问镇抚使庞瑛。”纪纲神色如常,冲锦衣卫中的一人招了招手。 北镇抚司镇抚使庞瑛快步上前,向皇帝行礼,这才转向指挥使纪纲。 纪纲煞有其事道:“庞瑛,陛下前来提审解缙,你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庞瑛再次行礼,解释道:“禀陛下、指挥使大人,微臣并不知陛下今夜来往。之所以出动锦衣卫将大牢团团围住,是因为微臣侦之今夜有一股歹徒秘密潜入大牢,想要劫狱,这才……” “什么?!劫狱?” 朱棣呵呵一笑,笑容一闪而逝,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目露杀机:“庞瑛,你当朕是三岁小儿?这天底下,谁敢闯锦衣卫的大牢?!” 庞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头埋脸,咬牙道:“陛下,臣绝不敢欺君!确实有人计划今夜劫狱,而且他们已经潜入大牢……” 站在朱棣身旁,纪纲默默看着庞瑛微微颤抖的身体,余光却瞟了一眼面色冷峻的皇帝。 劫狱这种事情,只有穷途末路的绿林匪徒才会做,在大明这种事鲜有发生。而劫锦衣卫大牢,那更是闻所未闻。 要知道,锦衣卫可是皇帝的亲卫,个个是高手,关押在锦衣卫大牢里的人物也都非同一般,锦衣卫的大牢必然是最难攻破的大牢。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不会对锦衣卫的大牢动这种心思。 劫锦衣卫的大牢,那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谁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呢? 当初,将计划告诉庞瑛时,庞瑛也这么质疑,而纪纲只问了几个问题就说服了庞瑛。 如果劫狱的人不是普通人呢? 如果劫狱的人是熟悉锦衣卫的辅国公呢? 如果劫狱的人与辅国公同时在狱中,那陛下会不会相信呢?又会怎么想呢? 庞瑛颤颤巍巍地讲述着有关不明匪徒计划劫狱的消息,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甚至,还暗示这帮匪徒可能与失踪的建文皇帝有关。 听着镇抚使庞瑛的讲述,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半信半疑,朱棣眼中的杀机已经慢慢变淡,脸色却越发凝重。 他相信堂堂锦衣卫镇抚使庞瑛不会这么蠢,不会编这等一戳就破的谎言,更何况这是欺君大罪,谅他庞瑛也没有这个胆。 这个已经失踪多年的朱允炆,竟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了? 劫狱这种事情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如果与朱允炆扯上关系,那或许说得通。 “朕倒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胆敢劫狱救人。” 下了马车,朱棣来到镇抚使庞瑛身边,问道:“你可知,他们要救的是什么人?” “禀陛下,微臣并不清楚,”顿了顿,庞瑛又补充道,“既然他们敢进镇抚司大牢救人,那被救之人肯定不是普通囚犯……” “你是说,他们想救的人是解缙?” 朱棣犀利的目光再次扫向庞瑛。 “陛下,臣不知。”庞瑛很干脆地回答。 纪纲询问庞瑛:“既然贼人已在牢中,否安排妥当?” 庞瑛抱拳回答:“大人放心,属下已命人将大牢团团包围。” “后门呢?” “大人放心,属下在后门埋伏了弓箭手,只要贼人敢从后门逃窜,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庞瑛很自信地回答,眼神中有一丝得意。 “对了,郑海不是在牢里吗?”朱棣突然询问镇抚使庞瑛,“他与这帮贼人有没有关系?” 镇抚使庞瑛没有立即回答朱棣的话,用余光瞟了一眼纪纲,想从纪纲那里寻找回复皇帝的答案。 “陛下,辅国公不可能与这帮贼人有关。” 听到纪纲的回答,庞瑛与朱棣都感到有些意外。 愣了一会儿,庞瑛才附和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与辅国公无关。” “为何你们认为此事与郑海无关?”朱棣一双小眼睛盯着纪纲,脸色有些不悦,仿佛是埋怨纪纲出声带偏了庞瑛。 纪纲一脸真诚道:“陛下,辅国公乃我大明之文武双全的英才,若他想劫狱救人,定不会以身犯险出现在大牢。” 朱棣不动声色,目光转向镇抚使庞瑛。 “禀陛下,辅国公先于贼人进入大牢,微臣以为,他与贼人应该不是一伙的。”庞瑛没有一味地附和纪纲,以免被皇帝当成应声虫。 朱棣一脸怒色:“他半夜三更跑来大牢,若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那又是来做什么?对了,他是怎么进入你们的大牢的?” 白了纪纲一眼,朱棣有些不满。 他早就令纪纲着手清理郑海留在锦衣卫中的势力,可郑海却依旧轻而易举地进入北镇抚司大牢,这令他很不满。 似乎早就预料到朱棣会有此一问,纪纲故作姿态道:“陛下,这是微臣办事不力。微臣没想到,辅国公早就在牢中【安】下了棋子。” “微臣有罪,”镇抚使庞瑛上前禀告道,“是微臣失察!微臣实在没想到,辅国公竟与大牢里的两位牢头是故交……” “那两名牢头是不是号称‘黑白无常’?”朱棣若有所思。 庞瑛一脸惊讶,回答道:“回陛下,牢中的两位牢头的诨号,正是‘黑白无常’。” 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朱棣微微点头。 “走吧,去会会这帮贼人,朕倒要看看,他们有何本事?” 纪纲悄悄冲庞瑛使了一个眼神。 庞瑛抱拳道:“陛下,此时牢中情况不明,还请陛下再等等。万一贼人狗急跳墙冲撞了陛下……” “区区几个贼人,朕还怕他?!”朱棣狠狠瞪了庞瑛一眼。 庞瑛再次单膝跪地:“陛下,恳请让微臣先行拿下贼人,陛下再……” “再废话,朕就去了你的镇抚使一职。” 不容庞瑛多说,朱棣大步走向大门,冲一众锦衣卫大声道:“开门!” 看着朱棣走向大门,纪纲微微勾起嘴角,暗中叫爽:好戏,要开始了。 北镇抚司大牢的正门刚刚打开,手持火把的锦衣卫还没走进大门,却见两人走了出来。 朱棣、纪纲、庞瑛都是一脸惊讶…… 第525章 破局 “臣郑海参见陛下。” “民女徐妙锦拜见陛下。” 郑海与徐妙锦向朱棣行礼。 “都免礼吧。”朱棣扫了一眼两人,最终目光落在徐妙锦身上。 徐妙锦披着黑色披风,头上的斗篷已经摘下,露出一顶浅蓝色的僧帽,面色白皙,神色如常。 转脸看向郑海,一下子注意到郑海身上那鲜红色的血迹,朱棣盯着郑海问道:“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纪纲也盯着郑海衣袍上的血迹,脸上的惊讶转瞬而逝,关切道:“辅国公,您这是受伤了吗?来人,扶一下辅国公。” 瞥了纪纲一眼,郑海微笑着对朱棣道:“多谢陛下的关心,不过,陛下放心,这不是臣的血迹,臣并未受伤。” 听郑海这么一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伸出手,对刚要上前的锦衣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朱棣盯着郑海,脸色阴沉。 “陛下,您不要怪慎之,是我求他带我来探望解大学士的。”徐妙锦抢先一步向朱棣解释。 扫了一眼徐妙锦,朱棣又瞪向郑海,怒问:“郑海,你可知罪?” “臣知罪,”郑海抱拳请罪,又补充道,“但臣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朱棣打量着郑海,冷冷笑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海认真道:“陛下,臣无意中发现,有人计划今夜潜入北镇抚司大牢意图劫狱。故而,臣这才以探望解缙之名,带徐妙锦进入大牢……” “那你为何不向朕通禀?” 朱棣一双小眼睛依旧冷峻,显然并不太相信郑海的话。 郑海解释道:“陛下,情况紧急,臣无法赶在宫门关闭前入宫,只得先行进入大牢……” “辅国公,那你为何不事先通知我锦衣卫?”纪纲根本就不相信郑海的说法。 “纪指挥使,不是我不想通知你们,我是不能通知你们,”郑海一脸无奈道,“既然他们能进入镇抚司大牢,那他们在锦衣卫中必有内应,你说是不是?” 纪纲盯着郑海,只是冷冷一笑,没有接话。 扫了一眼四周的锦衣卫,郑海笑道:“出动这么多锦衣卫,看来纪指挥使早有布置,是我多心了。” “妄图劫狱的贼人呢?”朱棣问了一句。 “禀陛下,贼人皆是死士,臣与牢头联手只擒获一人,其他已伏诛。” “贼人是什么身份?”朱棣目光灼灼。 郑海回答:“臣不知,如今尚在审问。” 纪纲微微皱眉,扭头看向一旁的镇抚使庞瑛,暗暗使了一个眼神。 庞瑛微微点头,悄悄退到一旁。 “朕倒要看看他身后是什么人,”朱棣一挥长袖,“走!朕要亲自审一审。” “陛下且慢!” 纪纲突然站出来,伸手拦在朱棣身前:“陛下,狱中情况不明,若是贼人还潜在暗处,恐对陛下不利。臣请陛下暂缓进入大牢,等臣派人肃清狱中匪徒,陛下方可进入。” “纪纲,”朱棣瞪着纪纲,“区区几名贼人,朕还怕他?” 郑海帮腔道:“陛下,纪指挥使是为陛下着想,臣也觉得,陛下可先缓缓……” “都让开!”朱棣不顾纪纲与郑海的劝说,大步走进大牢。 锦衣卫鱼贯而入,一部分人在前方为皇帝开路,另一部分守护在朱棣四周。 在北镇抚司大牢中,朱棣从始至终都没有遇到贼人的行刺,但朱棣也未能如愿地亲自审问抓获的犯人。 在朱棣抵达牢房审讯室之前,牢头白鸿飞审问的一名犯人被弩箭射杀,射弩者自刎而亡。 射弩刺客的身份是一名狱卒。 就在白鸿飞与其他狱卒查看刺客尸体时,朱棣、郑海与纪纲等人来到了审讯室。 “这怎么回事?!”看到狱卒的尸体与死去的犯人,朱棣一脸怒气。 白鸿飞与一众狱卒见到皇帝驾临,齐齐叩拜行礼。 白鸿飞低着头,向朱棣简要讲述犯人被狱卒射杀的经历。 “来人,将白无常给我拿下!”纪纲不说二话,下令抓拿白鸿飞。 “慢着!” 郑海伸手阻拦道:“纪指挥使,这白无常是有功之人,你为何要拿他?” “辅国公,这犯人死在白无常手中,是他失职;这行刺之人又是他的手下,是他识人不明,御下不严。难道不该治他的罪?”纪纲质问郑海。 “纪指挥使,照你这么说,那陛下也应该治镇抚使与你的罪,”郑海针锋相对道,“你锦衣卫大牢竟让贼人潜入,这是你们的失职;你们锦衣卫中竟藏有贼人的细作,同样是你们识人不明,御下不严。” 镇抚使庞瑛闻言单膝下跪,对朱棣抱拳道:“陛下,是臣失职,臣御下不严,这才导致狱卒中出了叛徒。请陛下治臣之罪。” 朱棣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庞瑛,看向白鸿飞,问道:“那贼人可有承认是何人指使?” “陛下,贼人嘴硬,小的还未撬开他的嘴巴。”白鸿飞跪在地上回答。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纪纲看向郑海,笑问道:“辅国公这般袒护白无常,莫非白无常是你的人?” “没错!他确实是我的人,”郑海并没有否认,直言道,“若不是他,我就没法进入大牢,更没法缉拿这些贼人。” “既然白无常是辅国公的人,那么,黑无常也应该是辅国公的人吧?怎么不见黑无常?”纪纲左右看了看众人,似乎在寻找黑无常马常。 郑海再次承认道:“没错,黑无常也是我的人。他们俩与我是故交,十多年前我们就认识。” 不管郑海承不承认,黑白无常两人与郑海的关系很密切。这一点不仅纪纲知道,朱棣也知道。 听到郑海的回答,纪纲嘴角微微一翘,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来人,去把黑无常叫来,”纪纲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既然他们私自带人进入大牢,那就一起处罚……” “慢着!”郑海打断纪纲的话,“纪大人,黑无常他来不了了。” 纪纲微微一愣:“这是为何?” 郑海平静地解释道:“在我们与贼人的搏杀时,黑无常为白无常挡了一刀,受了伤,不方便走动。” 听到这话,白无常微微抬头看向郑海,脸上有些惊讶。 纪纲嗤笑一声:“不便走动,那便将他抬过来。” 纪纲看向身旁的锦衣卫,使了个眼神。 “陛下,是臣求着黑白无常放我进来的,您若要治罪,就治微臣治罪吧!”郑海单膝跪地,抱拳请罪道,“臣愿承当所有罪责,请陛下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免除他俩的罪责。” “郑海,你当朕不敢治你的罪吗?”朱棣勃然大怒。 徐妙锦见势不妙,连忙上前,跪地道:“姐夫,如果您一定要治郑海的罪,那你就连我一并治罪吧!” 剐了郑海一眼,朱棣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徐妙锦,看到徐妙锦脸上挂着泪水,仿佛看到昔日的俆皇后,心中的怒火莫名地消散了。 冷哼了一声,朱棣一甩袖子,转身便向审讯室之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郑海,你得给朕一个交代。” 说完,朱棣头也不回走了,纪纲也跟着离开牢房。 锦衣卫与狱卒们都离开了审讯室,只剩下郑海、徐妙锦与白鸿飞三人。 白鸿飞轻声问道:“郑兄弟,为何你要谎称黑无常受伤了呢?” “白兄,我并没有说谎,黑无常确实受了伤。” 白鸿飞一愣,忙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受伤的?” 郑海答非所问道:“如果刚才黑无常被带过来,白鸿飞,你知道咱们会是什么结局吗?” 白鸿飞轻轻摇头。 郑海冷声道:“死的人,不光是黑无常和你,我也免不了一死。” 白鸿飞一脸惊骇,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徐妙锦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慎之,这是为何?” 第526章 真正的杀招 黑夜中,一队车马离开北镇抚司大牢,返回了皇宫。 皇帝的銮驾离开不久后,北镇抚司大牢的后门,一支上百人的锦衣卫弓箭手也悄悄撤走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回到他的府邸,一座极为宽广和奢华的院落。 院子里,一队士兵腰配腰刀,手持火把,正在夜巡。 看到纪纲,他们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纪纲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入房中。 得知纪纲回府,一名模样娇媚的女子匆匆赶来:“大人,您回府也不通知一下臣妾,臣妾已经叫她们先睡了。要不要,臣妾现在去通知她们,让她们先准备一下,今晚好好侍候……” “不必。”纪纲只说了两字,脸色阴沉,显得有些不耐烦。 见纪纲的反应如此冰冷,那娇媚的女子连忙识趣地闭上嘴。 她曾是百花楼的花魁,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不一般,知道纪纲今晚的心情不好,便没有再说话,走到纪纲身后,为他捏捏肩膀。 纪纲放松下来,缓缓闭上双眼,轻声问道:“今日府里,有什么情况?” 听到纪纲问起府中的情况,女子放慢了揉捏的频率,慢慢回答道:“大人,府里一切都好。您叫臣妾调教的那二十名姑娘,臣妾已经调教妥帖,包您满意。” “嗯。”纪纲轻轻应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享受女子的按摩。 “对了,今日那个沈文度,又送来了几位吴中的美女,”女子一边帮纪纲揉捻肩膀,一边道,“哦,臣妾差点忘了,还有几个英俊的小公子。” 女子稍稍停下按摩的手,轻声询问道:“大人,要不要臣妾将那几个俊哥儿一并调教了?” “不必,都阉了便是。” 听到纪纲的话,女子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发现女子的手停了下来,纪纲便道:“帮我揉揉脑袋。” “臣妾遵命。”女子调笑一句,同时掩饰自己的失态,抬起手给纪纲轻轻揉摁太阳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纪纲睁开双眼,看向大门。 北镇抚司镇抚司庞瑛与千户李春一同走进房间。 侍候纪纲的女子停下手中的揉摁,退至一旁,欠身行礼,便退了下去。 “大人,那郑海为什么能毫发无损地离开我们的大牢?” 千户李春有些激动,竟当面询问纪纲,他脸上的愤懑之情毫不掩饰。 对李春的义愤之举,纪纲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扭头看向李春旁边的镇抚使庞瑛,冷笑道:“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纲的话很冷,笑容也冰冷,但更冷的是他的目光。 “是属下办事不力!”庞瑛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脑袋低下,没敢去看纪纲的眼神。 李春十分不理解,激动地问道:“大人,您不是说牢中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如果那郑海呆在牢中,不是必死无疑吗? “属下在后门一直没等到人,想着那郑海定是死在牢中,可……” 李春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庞瑛已经双膝跪地,双手也伏在地上,磕头道:“大人,属下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安排了死士,属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那我问你,那些死士呢?”纪纲打断了庞瑛的话。 “禀大人,六名死士全部死绝。” 见纪纲面无表情,庞瑛又道:“两人死于刀抹脖子,两人背后中刀,一人心口中刀,还有一人是被箭射死,是被抓的那个……” “两人背后中刀?”纪纲眯着眼睛,念叨了一下。 “嗯,确实如此。来之前,属下带领仵作验过他们的尸身。” 庞瑛见纪纲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又继续解释道:“属下认为,这两人是被人偷袭的。还有,心口中刀的那人,可能是死于飞刀……” “郑海擅长用刀,我听说,他身上藏有匕首,这人应该死在他手里。”纪纲插了插了一句话。 “嗯,属下同意大人的看法。”庞瑛连忙点头附和。 纪纲问:“那两名抹脖子的呢?” 庞瑛解释道:“属下猜测,他们是被人围困,见无法逃脱才自刎而死。” “那么说,郑海早有准备?” 纪纲似乎是在询问庞瑛,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一直旁听的李春脸色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郑海会这般狡猾。 庞瑛点头道:“应该是如此,否则,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大牢……” “我想知道,黑无常是怎么回事?”纪纲再次看向庞瑛。 庞瑛与李春都是一脸疑惑。 黑无常就是牢头马常。 虽然不懂纪纲为什么突然问起马常,但庞瑛还是向纪纲回禀了马常的情况:“大人,黑无常受了伤,他与白无常跟着郑海离开了大牢。” 纪纲攥起拳头,抬头,望向门外的黑夜,淡淡道:“你们有所不知,其实,黑无常,才是我真正的杀招。” 庞瑛与李春都是一脸错愕。 他们都知道黑白无常是郑海的人,却没想到,黑无常会是纪纲布下的杀招。 “大人,那黑无常不是郑海的人吗?”李春又有些不淡定了。 “是,他是郑海的人,但也是我的人。”纪纲嘴角微微勾起。 庞瑛与李春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纪纲笑了笑:“他有把柄捏在我手里,而且,他想救他的好兄弟白无常。” 庞瑛与李春同时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如果郑海身边的黑无常是他们的人,在关键时刻,那确实可以给郑海捅伤致命一刀,可为什么没有成功呢? 庞瑛与李春心中有些困惑,但没有说出来。 纪纲看向两人,似乎看出他们的心思,问道:“你们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告诉你们,郑海在大牢里必死无疑吗?” “因为黑无常。”李春脱口而出。 纪纲看向两人:“那你们知道,我会怎么安排黑无常吗?” 两人沉默,都轻轻摇头。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安排陛下去大牢吗?” 见两人依旧沉默不语,纪纲阴恻恻地笑了笑:“要杀死一名位高权重的国公,你们知道,最好的罪名是什么吗?” 千户李春依旧一脸茫然。 镇抚使庞瑛悚然一惊,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出来。 “庞瑛,你说。”纪纲看到了庞瑛的表情,猜测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庞瑛的喉结动了动,仿佛是吞咽口水,他缓缓开口:“最好的罪名是谋反。” 纪纲点点头,又道:“那你们应该能猜出,我让黑无常做什么了吧?” 李春也是一脸震惊,暗暗吞咽着口水,没有说话。 庞瑛轻轻点头,心中也惊骇不已。 “可我不明白,黑无常为什么没有那样做?”纪纲喃喃自语,“他为什么会受伤呢?” “大人,”李春突然开口道,“他一定是突然怕死了!” 纪纲轻轻摇头:“不,他不是怕死,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因为我手里有一个人,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第527章 暂避锋芒 黑夜里,在一座大宅子门前,两辆马车停了下来。 那座大宅子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大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郑府。 郑海跳下车辕,伸手去扶马车上穿着黑色斗篷的徐妙锦。 从另一辆马车下来三个人,分别是身材肥硕的白鸿飞、手上裹着绷带的马常以及身份神秘的孟四顾。 走进大门时,徐妙锦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受伤的马常,眼神有些复杂。 她与郑海一路同乘马车,路上已经从郑海嘴里了解了马常的事情。 她没想到,这次她求郑海帮太子解救解缙,竟会如此危险。 那纪纲竟设下重重埋伏,险些就让他奸计得逞了。 走进大厅,郑和、施若绮、狄云和小兰都在厅中。他们一直在等候郑海的消息,见到他们回到府中,这才安心。 郑海吩咐府中的管家,安排白鸿飞、马常与孟四顾住下。 施若绮带着徐妙锦与小兰,去了后院的厢房。 厅中,只剩下郑海、郑和与狄云。 “小海,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郑和一脸关切。 郑海苦笑道:“这是马常的血,我没事。纪纲设计害我,不过,我们有惊无险。” “又是锦衣卫,哥,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狄云很气愤。 “听说,陛下也去了大牢,”郑和注视着郑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海向郑和与狄云讲述了大牢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到郑海发现马常是纪纲的棋子等事情都一并说了出来。 黑衣人并不是太子派来的,而是纪纲叫人假扮的。 之所以郑海能识破黑衣人的身份,那是因为锦衣卫中潜藏有郑海的人,而孟四顾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隐藏最深的蛟龙卫。 孟四顾暗中以简单的手语告知郑海,这些黑衣人是来行刺他的。 至于郑海发现黑无常马常的另一重身份,那是因为马常出现的时机太过蹊跷,而且那位狱卒的死法是郑海所熟悉的。 听着郑海的叙述,郑和都不禁打断道:“小海,你是说,纪纲想让要马常行刺陛下,这……这……” “这确实耸人听闻,我当时听了也很震惊,”郑海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一招确实狠毒!如果马常真行刺陛下,估计我这个国公也要阴沟里翻船了……” “哥,要不要我找人,”狄云在脖子下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咬牙道,“把纪纲给作掉!” 郑海嗤笑一声,反问道:“小云,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想杀他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吧,岂是你随便找人就能作掉的?” 瞪了狄云一眼,郑和告诫道:“小云,可不能胡来!” 见两位兄长一笑一怒,狄云不敢再胡乱插话,只好应了一声:“嗯,三宝哥,我知道分寸。” 听到狄云的回复,郑和稍稍放心,这才转向郑海,说道:“小海,纪纲可不好惹,他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就算是你我也,很难撼动他的权势,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郑海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国公,但这天下权势最大的是皇帝。 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纪纲的权势实际上比郑海还大。 再加上,皇帝还防着郑海,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郑海就算再有本事也拼不过他纪纲。 思索了一会儿,郑海看向郑和,笑着问道:“三宝,你有多少年没回云南了?” 郑和愣了愣,随即,醒悟道:“小海,你是说……” “没错!”郑海笑着道,“与其和纪纲针锋相对,不如暂避锋芒,我们回云南省亲。汉王与太子明争暗斗,朝中局势混乱,我们可以暂时离朝。远离京城,那就是远离了是非。” “哥,要是那纪纲还跟我们过不去呢?”狄云问了一句。 郑海冲狄云笑了笑:“你说呢?” 狄云嘿嘿一笑:“杀无赦!” “对!只要在京城之外,他纪纲敢动手,那他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两个,我们杀一双!”郑海一脸自信。 郑和没有关注郑海与狄云的谈笑,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 自从被傅友德带出云南,郑和就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返回云南。 听到郑海打算返回云南后,郑和一下子走神了。他想起了云南的父母,想起了他的兄弟姊妹,想起了往事…… 第二天。 郑海托病在家,没有上朝,由义兄郑和带着他辞官的折子上朝。 当郑和递上郑海辞官的折子,朝堂上都众臣都惊讶不已。 太子朱高炽都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询问了郑和一声。 当得到郑和的肯定回复,他心中有些懊悔,后悔自己昨晚没有听太子妃的话。 他心里想着,或许昨晚该试着派人出宫的,即便他不能及时通知郑海,那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后悔。 朱高炽并不知道昨晚在大牢里都发生了什么,但他猜想着肯定与郑海的辞官有关。 “太子,你说,朕该同意辅国公的请求吗?”朱棣盯着太子朱高炽,一脸的不高兴。 朱高炽抱拳行礼道:“禀父皇,儿臣以为,辅国公刚从西洋海航携胜归来,乃是我大明的功臣,若无其他过错,不应允他。” “哼!”朱棣冷哼一声,将奏折直接丢在桌子上,又道,“生病就好好在家休息,奏请辞官,这像什么话!” 纪纲抱拳行礼:“陛下,臣有话说。” “纪纲,你说。”朱棣看向纪纲。 纪纲道:“臣同意太子的意见。辅国公乃国之重臣,又俘虏了锡兰山国王,陛下当重赏,以慰战死锡兰山国的那一千多将士。” 礼部尚书蹇义附和道:“臣附议。辅国公在西洋立有大功,陛下当重赏,莫让随行官兵寒心。” 朱棣盯着蹇义,小眼珠子转了转:“那你说,朕该如何重赏他?” “这……”蹇义一时语塞,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连忙道“臣以为,辅国公已贵为国公,实在封无可封,可另行其他奖赏。至于陛下赐予什么赏赐,那还需要陛下定夺。” 纪纲再次启奏道:“陛下,臣同意蹇尚书的看法,辅国公已封无可封,不如另行奖赏。” “你有什么主意?”朱棣看向纪纲。 纪纲郑重其事道:“陛下,臣听闻辅国公在锡兰山国身受重伤,如今或是旧伤复发。若是再为国事操劳,那只怕对他有害无益。不如令其暂时卸掉使团副使一职,好好在家休养,这也算是陛下对他的一份怜爱之心。” 看向郑和,朱棣问道:“三宝,你以为如何?” “微臣代义弟多谢陛下,”郑和行礼道,“臣与慎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朱棣打量着郑和,猜不出郑和所谓的“不情之请”会是什么,只好淡淡道:“你说。” “微臣想与义弟郑海一同返回云南省亲。” 朱棣微微一愣,盯着郑和,喃喃道:“回云南省亲?” “正是。”郑和解释道,“微臣与义弟从小离开云南,至今已快二十年,不知家中兄弟姊妹如何。如今,距离再度下西洋为时尚早,臣想返乡省亲,顺道为死去的亲人祭扫一番……” “嗯,朕,准了。” 第528章 纪纲的怒火 两日后。 武英殿中,太监们与锦衣卫都退出了大殿,殿中只剩下朱棣与郑海两人。 “慎之,昨天你上的折子说,那个人在云南出现了,是真的吗?” 朱棣打破了殿中的寂静,开口询问郑海。 “禀陛下,情报只说发现一和尚,形似朱允炆,”郑海抱拳回复道,“这个消息是两日前从云南传来的,臣尚不能确定真假。” 朱棣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朱棣不说话,郑海也不好意思打断朱棣的思考,便陪着朱棣站立不动. 一时间,大殿里又是一片沉寂。 当年,朱棣率军入宫,没有找到朱允炆,道衍和尚指着一具烧焦的尸体说是建文帝的尸体。 从此,朝廷内外的统一口径就是建文帝死于大火。 建文皇帝朱允炆失踪,已经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来,朱棣从未停止过追查朱允炆的下落。 只是,不管朱棣如何寻找朱允炆,至今都没能确认朱允炆的行踪。 朱允炆像人间蒸发一般,一直杳无音讯。 对于朱棣而言,朱允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埋藏在他心中,成了他的心结。 只要一天不找出朱允炆,朱棣就不放心。即便如今大明的天下已经被他牢牢控制在手里,可他知道只要朱允炆还活着,那就是他最大的威胁。 郑和下西洋暗藏的一个目的就是寻找失踪的建文帝,而郑海就是专门负责寻找朱允炆的人。 只不过,下西洋也并不顺利,因为种种原因,郑和船队连续三次都是半途而返。建文帝的行踪也因此得不到确认。 从沉思中回过神,朱棣看向郑海,神色凝重道:“此事不可声张,你先秘密调查,一旦消息确认,朕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陛下,”郑海又道,“臣提出与义兄郑和回乡省亲,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查明此事。” “嗯,这样很好。”朱棣满意地点点头。 郑海再次向朱棣抱拳行礼:“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朱棣一双小眼睛盯着郑海,炯炯有神:“你说。” 郑海也不客气,直接道:“为方便在云南秘密探查,臣请求陛下给臣一道密旨,予臣便宜行事之权。” 两天前,郑海刚刚被免掉下西洋副使的官职。 虽说辞官是郑海主动提出的,但这以退为进的计策还是有损郑海的威望。 更因为纪纲的搅和,他的副使一职真的被免去了。 没有下西洋副使一职对郑海的影响并不大,他依旧是大明最大的辅国公,地位尊崇,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被纪纲阴了,在大牢里险些阴沟里翻船,差点丢了小命,他就这么灰溜溜地跑回云南,也太伤手下人的士气了。 家里的小狄云和施若绮整天盘算着要报复纪纲,郑海不可能整天都盯着那两个闯祸精。 所以,他必须在与纪纲的对弈中重新扳回一局,这样才好安抚家里那两个冲动的家伙。 朱棣自然不知道郑海心中的想法,只想着要赶快查明朱允炆的消息。 再者,郑海的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他没有理由拒绝。 “朕会给你一道密折,”朱棣欣然同意,“除了调查这件事,这次回云南,你和三宝好好与家人团聚,好好休息。下次下西洋,朕还是希望你能和三宝一起去。” “谢陛下,臣明白。”郑海又道,“这次回云南省亲,臣打算给贱内补办一个婚礼,臣想向陛下为她讨个诰命。” 朱棣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好!朕就封她个一品夫人!” 郑海的想法总是令朱棣意外,这个为妻子讨要封号也是如此。 不过,对于郑海这个请求,朱棣很高兴,很爽快地答应了。 郑海这次入宫,君臣两人都很高兴,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但有些人知道后却很不高兴。 “大人,陛下怎么又突然召见郑海了,前两天不刚罢免了他的官职吗?”锦衣卫千户李春跟着指挥使纪纲身后,低声询问。 纪纲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一步步向武英殿走去,并没有回答李春的问题。 宫中的太监与禁卫看到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纷纷让开道路,同时抱拳低头行礼。 快到武英殿时,纪纲突然停下来,扭头看向身后的李春:“即便他不再是船队的副使,他也还是大明的辅国公,别忘了这一点。” “是,大人,属下明白,”李春恭敬地抱拳行礼,“陛下对他不是一直心有芥蒂吗?怎么这么快就召见他了?” “这便是我急着入宫的原因,”纪纲瞥了李春一眼,“在他离开京师前,我们得想办法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属下明白。” 又走了一会儿,纪纲与李春便来到武英殿大门前。 一名武将伸手拦住了纪纲:“陛下与辅国公正在里面商议要事,请您稍侯。” “你要拦我?”纪纲冷冷瞥了那人一眼,目光凛冽。 千户李春按刀而立,瞪着那身材魁梧的都指挥使,怒道:“你可知,你拦的是当今锦衣卫指挥使?” 那都指挥使盯着李春,寸步不让道:“末将收到的命令是:辅国公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末将只是听令行事,两位若要来硬的,别怪末将不客气。” “你!”李春瞪着这不识趣的都指挥,一脸恼火。 纪纲伸出手,冲李春挥了挥手,示意李春退下。 打量这拦路的都指挥,纪纲咧嘴笑了笑:“你,很好!待我见了陛下,我一定为你嘉奖两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都指挥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末将哑失帖木。” “好,我记住了。”纪纲又冲都指挥哑失帖木挤出一个笑容,转身笑容便消失了,对李春道,“我们先回去。” 离开武英殿后,又出了武英门,纪纲一直没有跟李春说话。 李春跟着纪纲身后也不敢主动说话,就跟着纪纲向东拐。直到右顺门附近,他才跟着纪纲停下脚步。 纪纲头也不回地对李春道:“找人去打探一下郑海的消息,还有,查一查刚才那个都指挥,记着,他叫哑失帖木。” 李春应了一声,便径直走向右顺门,招呼两名锦衣卫,命他们各自去打探消息。 过了半柱香,锦衣卫千户李春回到纪纲身边,禀告道:“大人,郑海已经出宫。据眼线消息,陛下给了他一封密折,还有……” “还有什么?”纪纲冷声问道。 “陛下还封了郑海的夫人,为一品国夫人。因郑海为辅国公,尊称为辅国夫人。” “辅国公还真不简单。”纪纲冷冷一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李春抱拳问道:“大人,您还要面圣吗?” “都定下了,面圣还有什么用?”纪纲转身,径直走向右顺门。 出了右顺门,李春忽然看到一个人匆匆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大人,那人是右都督薛禄。” “薛禄?” “大人,就是他抢了您的小尼姑。”李春补充道。 纪纲咬牙切齿道:“真是,冤家——路窄。” 见纪纲握起拳头,李春轻声问道:“大人,打算怎么做?” 一天之内接连遇到三件糟心的事,正憋着一肚子火呢,纪纲瞪了李春一眼:“打,往死里打!” 李春支开了给薛禄引路的太监,将薛禄引到一处僻静的走廊。 薛禄心生警惕,停下脚步,询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突然,十名锦衣卫窜了出来,堵住了薛禄的所有退路。 “你们想干什么?”薛禄连忙道,“我可是右都督……” “右都督又如何?给我打!”纪纲从角落里走出来,竟没有躲在暗处的意思。 一众锦衣卫直接按住薛禄,拳打脚踢,一阵狂揍。 第529章 纪纲的骄横 “我的大将军呢,跑哪里去了?” 皇孙朱瞻基手里拿着一个陶瓷盖,身旁放着一个瓷罐。 瓷罐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殿下,刚才您不是说它在罐子里吗?”站在朱瞻基身旁,三朝太监昌盛小声询问。 “刚才还在,可这会儿突然不见了。” 太监昌盛安慰道:“殿下,不见就不见了,大不了,回头老奴给小兰姑娘传句话,叫她再抓两只送进来。” “不行!这只大将军可厉害,其他的都比不过它!”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陶瓷盖子,又将瓷罐倒过来:“昌盛,你快帮我找找。” 太监昌盛俯下身子,低头查看地板,石板平铺的地板上并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他抬起头,想要回复小皇孙,忽然发现皇孙身上有一块小拇指大的黑点。 “殿下,我发现它了……” “昌盛,你快说!我的大将军,在哪?” “殿下,它就在您身上,”太监昌盛微笑道,“您看看您的左肩,袍子上。” 一只黑褐色蟋蟀,只有小拇指般大小,附在朱瞻基的左肩衣服上。 瞥了一眼左肩上的蟋蟀,朱瞻基不敢有大动作,右手五指微张,慢慢靠近左肩,突然快速向肩膀上摁去,结果却扑空了。 黑色蟋蟀一个弹跳,先于朱瞻基的手离开了衣服,扑打着半透明的翅膀飞了一小段距离。 “昌盛,快,拦住它!别让它跑了!” 小朱瞻基慌忙指挥身边的太监,围捕逃跑的蟋蟀。 “小心点,别伤了我的大将军!”朱瞻基又怕不小心伤到他的小玩物,吩咐参与围捕的太监们要小心。 既不能让蟋蟀跑了,又不敢伤着这只脆弱的小昆虫,太监们只能围堵,不敢上手去抓。 就这样,四名太监加上小朱瞻基一共五个人,愣是抓了小半个钟头,才在靠近西顺门的广场边捉住了这只妄图逃跑的蟋蟀。 朱瞻基将抓住的“大将军”,重新放回宽口瓷罐里,盖上盖子。 正要离开时,他听到一侧的走廊里喧闹声。 “昌盛,那边好像在打架,”朱瞻基将手中的瓷罐交给一旁的太监,拉了一下昌盛的衣服,“看看去,是什么人在打架。” 朱瞻基与太监昌盛悄悄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探出头查看另一边走廊的情况。 “殿下,打人的好像是锦衣卫。”太监昌盛轻声告诉朱瞻基。 朱瞻基微微点头,对昌盛道:“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真不像话,你去叫他们停手。” 太监昌盛从藏身处走出,朝那群正拳打脚踢的锦衣卫喊道:“住手!” 正围殴右都督的十名锦衣卫愣了愣,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千户李春与指挥使纪纲。见两人没有任何表示,他们又继续殴打右都督薛禄。 没想到这群锦衣卫竟无视他,太监昌盛有些生气,再次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快住手!” 见一众锦衣卫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昌盛威胁道:“敢在皇宫里打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再不停手,我便将此事告知陛下,到时就算是你们指挥使纪大人,也救不了你们!” “是吗?哪只阉狗在乱吠?” 指挥使纪纲的嘲讽引得一众锦衣卫哈哈大笑。 听到“阉狗”两字,太监昌盛脸色微变,心中恨得牙痒痒,但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便忍而不发。 转过身,纪纲望向太监昌盛,冷笑道:“哦——原来是前朝太监,昌盛公公。” 前朝太监?哼,你若不提,我倒要忘了! 昌盛心中有火气,但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面前并不表露一丝一毫不敬,依旧是一脸平静。 “小的见过纪指挥使。”昌盛微微躬身,向纪纲抱拳行礼,“不知纪指挥使在此,多有冒昧,还望纪指挥使海涵。” 冷冷瞥了昌盛一眼,纪纲阴恻恻道:“昌盛公公,你还要去告诉陛下吗?” “不敢,不敢。”昌盛再次躬身道,“既然纪指挥使在此,那老奴,自然不会多此一举。” “呵呵呵。”纪纲冷笑一声。 “不过,还请纪指挥使让他们停下,”瞥了一眼地上被殴打的那人,昌盛的眉毛不由地上扬,“在宫中殴打官员,这事若是传出去……” “锦衣卫办事,不劳公公费心。”纪纲的话语冷冰冰,盯着昌盛的目光闪烁着不屑。 昌盛微微皱眉,不过,他再次劝道:“还请纪指挥使给老奴个面子,叫手下就此停手……” “面子?就你也配?”纪纲毫不掩饰自己对昌盛的蔑视,“若在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连你也一块收拾。” 纪纲身旁的千户李春瞪着昌盛,轻轻挽起袖子。旁边的两名锦衣卫也盯着太监昌盛,似护只要纪纲一个眼神,他们便动手。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个年轻的身影从走廊拐角处大步走出来。 瞥了年轻人一眼,纪纲冲旁边的千户李春使了个眼神。 李春忙冲众锦衣卫喊道:“都住手!”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参见皇孙。” “千户李春参见皇孙。” “参见皇孙。” 其余一众锦衣卫单膝跪地,齐齐向皇孙朱瞻基行礼。 朱瞻基看向地上蜷曲的身体,询问道:“纪指挥使,你们为何在宫中殴打此人?” 纪纲对皇孙解释道:“禀皇孙,锦衣卫办事,不便与皇孙说明。” 一直躺在地上抱着头的右都督薛禄,发现是皇孙朱瞻基救了他,连忙起身,想要向皇孙诉苦。 薛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纪纲大声喝道:“见到皇孙竟如此无礼!” 忽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咚”的一声,薛禄脑袋一阵剧痛,旋即天昏地暗。 薛禄竟被纪纲用绣春刀重重一击,连刀带鞘重重敲在薛禄脑袋上,直接敲得薛禄头破血流,当场晕倒在地。 太监昌盛直接惊呆了,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站在他身旁的朱瞻基也直接愣住了。 没想到纪纲竟敢在皇孙面前出手伤人,太监昌盛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对纪纲的阴狠毒辣有了更深地认识,同时,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帐。 “竟敢对皇孙无礼,那就别怪我下重手了。”纪纲一边说一边转向朱瞻基,“殿下,此人无端冲撞殿下,我已出手严惩,还望殿下不要怪我鲁莽。” 扫了纪纲一眼,朱瞻基望向地上晕死过去的薛禄。 他扭头看向身后赶过来的四名太监,大声斥责道:“你们还等着干嘛,还不快送他去太医院!真晦气,把‘大将军’给我,我还是回去斗我的蛐蛐。” 四名太监抬着受伤的薛禄赶往太医院,朱瞻基抱着装有“大将军”的瓷罐与昌盛一同返回春和宫。 望着皇孙朱瞻基离去的背影,李春问道:“大人,这皇孙会不会把这事禀告陛下?” 纪纲淡淡道:“他告诉陛下又如何?我自有对策,此事不必担心。” “那纪纲要不要……” 李春没有说下去,只是在脖子下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将绣春刀丢给一名锦衣卫,纪纲轻轻摇头:“不必多此一举,他无足轻重,关键还是,那个郑海。” 【注】 《明史.佞幸.纪纲》:“欲买一女道士为妾,都督薛禄先得之,遇禄大内,挝其首,脑裂几死。” 第530章 新麻烦 鸡鸣山。 一队马车正在山坡上缓缓前行。 半山腰处,一辆马车停在尼姑庵门前。 掀开马车的布帘,从马车里走下两名身穿尼姑道袍的女子。 后面紧跟着的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马车里是一家三口,两个大人和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 女主人轻轻拉开车厢中的小窗子,望了一眼前方的那辆马车,回头冲男主人道:“慎之,徐姑娘下车了,你不过去跟她道别吗?” 郑海抱着一岁多的小郑霞,扭头看向施若绮,调笑道:“那你可不许吃醋。” 施若绮斜了郑海一眼:“谁吃醋了?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女子,我施若绮才不吃醋呢!” “真的?”郑海一脸笑容,笑问道,“你就不怕我,再拐个姑娘回府?” “我倒真希望你把徐姑娘娶回府呢,在府里,我还能多一个伴呢。” 施若绮轻叹一声,眼神中有些感伤:“说实话,当初在北平,我真的挺嫉妒她的。那时,你们是那么的班配……” “如果我娶了她,你真的不介意?”郑海打量着施若绮。 施若绮冲着郑海轻轻点头,眼神中依旧有些感伤:“其实,徐妹妹挺可怜的。她的父亲与兄长都过世了,还不被家人待见,她一个人住在尼姑庵里……而她又那么爱你,你们却不能走到一起,想必内心一定很苦……” “好了,好了,我的二姐,你怎么突然这么感性了?”郑海打断了施若绮的话。 听到“二姐”两字,施若绮恍惚了一下,再听见“感性”二字又愣了愣。 “我的一品诰命夫人,你的胸怀可真大!” 说完,郑海坏坏地瞥了一眼施若绮那丰满的胸脯。 一开始还听不明白郑海的意思,直到发现郑海坏坏地盯着自己的胸脯,施若绮这才反应过来。 冲郑海翻了个白眼,她瘪瘪嘴:“真讨厌!孩子还在车里呢,可不许胡来!” “小霞,抱抱你娘亲。” 说着,郑海将怀里的小郑霞递给施若绮。 他轻轻起身,凑到车厢上的小窗,掀起帘子,扫向马车旁骑马的狄云。 “小云,去送送小兰和……”郑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徐妙锦是好,若是以前,肯定是“嫂子”二字,可如今施若绮在车上,只好补充道,“还有,帮我送送妙锦。” “哥,我知道了。” 狄云翻身下马,似乎早有打算。 要不是为了陪着小郑霞,狄云根本就不想去寺庙拜见道衍和尚。他不像郑和喜好佛法,也不像郑海当道衍是师父。 他觉得寺庙里没意思,吃喝玩乐什么都做不得。 像一溜烟一般,狄云直奔小兰所在的马车,帮小兰提着包裹,走进尼姑庵。 “你真不去送送?”施若绮又轻声问了一句。 郑海摇摇头:“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必要这么依依不舍。” 郑海的马车并未停留,继续往山上走,最终在山门前停下。 进了鸡鸣寺,郑海带着妻子和女儿在正殿烧了两柱香,就由庙中的和尚带着前往后院,拜访师父道衍。 此次他前来拜见师父道衍,是为了辞行,再过几天他与郑和就要离京,返回云南祭祖。 来到道衍的禅房,郑海这才发现,义兄郑和也在房间里。 郑海向道衍与郑和行礼道:“师父、三宝,我今天带若绮和女儿郑霞来向师父辞行。” “若绮见过师父、三宝哥,”施若绮对怀里的小郑霞道,“小霞,见过你师公和师伯。” 小郑霞还不怎么会说话,没有吭声。 一进门,她就盯着道衍看,准确地说是盯着道衍的白胡须与白眉毛,不时上下打量。她可是第一次看到白胡子、白眉毛的光头和尚。 “都这么大了,小霞嗯,这眼睛很有神。”道衍直接忽略了郑海,走出施若绮。 他对施若绮笑着点点头,朝小郑霞伸出手,一脸慈爱道:“来,小郑霞,给师公抱抱。” 小郑霞竟不怕生,也冲他伸出手,这令道衍很高兴。 可道衍怎么都没想到,小郑霞伸出手不是想让他抱抱,而是想抓他的白胡须。 “小霞!不许抓师公的胡须!”施若绮训斥了小郑霞一声。 她一脸歉意地向道衍解释道:“师父,她在家就喜欢扯他爹的胡须,是个小坏蛋。” “哈哈哈,不打紧,不打紧!” 道衍和尚哈哈大笑,一脸慈爱:“这个小家伙跟他爹一样,不安生,不过,以后一定跟她娘一样是个大美人。你可别学你爹,四处奔波。” 郑海尴尬一笑,施若绮与郑和在一旁跟着笑呵呵。 道别的场面多少都有点感伤,但因为小郑霞的存在使这些感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难得抱一次小孩,还是徒弟的孩子,道衍这一抱就不愿放下。一直到施若绮要离开寺庙,他才将孩子还给施若绮。 大人聊大人的事情,小郑霞像个好奇的小猴子,一会儿摸道衍的白胡须,一会儿摸道衍身上的念珠,甚至,连道衍的大光头都摸了好几回。 这好奇的小崽子,自然少不了挨她父母一阵批评。可奈何道衍和尚是她师公,她师公护着她,她父母也没办法。 房间里说说笑笑,郑海、郑和、施若绮与道衍和尚都很高兴。 正当众人说话间,孟四顾从房间外匆匆走进来。 “四顾,有什么事?”郑海询问孟四顾,“都是自己人,直接说吧。” 孟四顾点头道:“宫里传来消息,右都督薛禄被纪纲打了,伤得很重……” “纪纲把薛禄打了?”郑海很惊讶。 郑和也是一脸诧异。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打一个右都督,这种事情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果仅从官职等级来说,锦衣卫指挥使仅是正三品,而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是正一品的官阶。 一个正三品打一个正一品的大官,怎么说都是以下犯上。 但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是一般的正三品,锦衣卫直属与皇帝,不能仅凭官阶大小。 纪纲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权势滔天,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房间里,只有道衍和尚与懵懂无知的小郑霞没有感到惊讶。 道衍似乎对纪纲的表现已经见怪不怪了。 刚才一脸慈祥的道衍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一双三角病虎眼变得犀利:“福善、慎之,这个纪纲很危险,你们要多防着他。” 郑和与郑海同时点点头。 郑海苦笑道:“师父,徒儿此番与三宝返回云南,除了奉旨办事之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远离朝廷斗争,远离纪纲……” 突然,小郑霞哇地一声,大声哭了起来。 原来是被道衍和尚可怕的眼神给吓到了。 “小霞乖,小霞乖,师公不是凶你,师公带你去摸小光头,好不好?” 道衍和尚顾不上嘱咐徒弟俩几句,抱着小郑霞,一边哄,一边出了房间。 道衍和尚刚出房间没多久,一名暗卫冒冒失失地冲进来。 “大人,不好了!狄哥儿被锦衣卫给打了!” “什么!”郑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暗卫郑重回答道:“禀大人,狄云被锦衣卫的人打了,就在尼姑庵……” 第531章 提亲 “小云,怎么样?还疼不疼?” 郑海拿着一个煮熟的鸡蛋,在狄云脸上轻轻滚着,用以消肿止痛。 “哥,我自己来,”狄云从郑海手里拿过鸡蛋,“这点痛,不算什么……” “李春打你,你没有还手?”郑海有些好奇。 狄云委屈道:“哥,我真想打回去!可你不是说了么,过几天我们就离京了,这段时间得忍着……” “忍什么忍!”施若绮大步走进房间。 她拔出不剌头短刀,铮地一声,直接扎在桌子上。 “跟嫂子说,谁打你的?嫂子找他算账去!” 回到府中后,施若绮换了一身劲装,去鸡鸣寺时没有携带的两把不剌头短刀也重新佩在腰间。 一改往日国公夫人的端庄优雅,她拿出了山海盟二当家的果敢作风,重新展现了南洋人的那股狠劲。 狄云悄悄瞥了郑海一眼,只见郑海板着脸,正冲施若绮干瞪眼。 狄云连忙道:“嫂子,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怎么处理?就忍着让别人打!”施若绮一脸的怒气,扭过头,与郑海大眼瞪小眼。 她与郑海对视,一副你若是不出面那就别怪我自己出手的模样,像一只被激怒的斗鸡已经竖起战斗的羽毛,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若绮,你还嫌不够乱么?”郑海也有些恼火了。 “人家都欺负到咱家头上了,你能忍,我忍不了!”施若绮火气更大,声音也更大。 “忍不了,也要忍!”郑海吼了一声。 “你一个国公,连自家兄弟都护不了,有什么用!”施若绮不依不饶,“你不管,我管!” 说着,施若绮拔起戳在桌面的不剌头,拿着刀,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啪地一声巨响。 桌子上的茶杯都震得抖动了两下。 坐在座位上的狄云吓了一跳,手里的鸡蛋险些失手掉落,他可是头一回见他哥这么拍桌子。 “你给我站住!”郑海冲着施若绮的背影怒吼。 施若绮也吓了一跳,不由得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外走,但也没有回头。 这是郑海第一次吼她,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锋利的不剌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不甘心,还是因为委屈。 房门外,探头探脑的一群人被这声怒吼给吓得缩了回去。 在房门外观望的这群人中,有山海盟的几个头目,有京城的丐帮代表,还有郑海的护卫以及孟四顾、黑白无常等人。 听说狄云被锦衣卫打了,他们都感到义愤。 有的人是来给施若绮撑场子的,有的人是想慰问受伤的狄云,还有的人想着是不是要采取报复手段。 在这之前,他们都想知道这辅国公会有什么对策。 可一听到房中这对夫妻吵架的气势,他们就不敢进去了。 就在房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时,郑和轻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去劝劝。” 白无常白鸿飞对郑和抱拳:“那就有劳郑大人了,我们哥几个就不瞎掺和了。” 白鸿飞、马常、孟四顾对郑和抱拳,然后劝众人一块离开。 其他人听了“郑大人”这个称呼,即便不认识郑和,那也知道了眼前的这位大人是辅国公的义兄。他们也就放心地跟着白鸿飞等人退下了。 “小海,弟妹,有话好好说,”郑和走进房间,“都坐下。” 看到郑和走进来,施若绮收起短刀,走到狄云身旁的椅子坐下,闷不吭声。 郑海冲义兄点点头,找了张椅子,也坐了下来:“三宝,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这又是纪纲在设局。如果冒然去找李春的麻烦,万一又中了纪纲的圈套,到时可就不只是被打这么简单了。” “嗯,我同意小海的看法,”郑和看了一眼施若绮,“弟妹,你千万不要冲动,这事不可闹大。” 转头,他瞪了郑海一眼,语重心长道:“小海啊,你也不该冲弟妹发脾气,怎么说弟妹也是为了小云,说到底,是想为你分忧。你该向她道歉。” 施若绮坐在椅子上,原本还在生闷气,可听到郑和这么一说,心里就好多了。 她冲郑和点头道:“三宝哥,是我冲动了。” 郑海也知道刚才自己有些过火了,望向施若绮,却见施若绮把头扭向一边。 从座位上起身,他单膝跪地,冲施若绮抱拳道:“郑某人,错了。还请一品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 坐在施若绮身旁的狄云忍俊不禁,脸皮一动,脸上又隐隐作痛,只好忍住笑意,看向一旁的嫂子施若绮。 施若绮没有去看郑海,故意道:“我这一品夫人,可受不得这堂堂辅国公一拜。” “二姐,你就原谅为夫的一时冲动吧,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这么冲动,我不……” “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施若绮扭头,瞪了郑海一眼。 郑海连忙改口:“二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拍桌子,不该乱吼,不该发脾气,不该惹你生气,不该……” “哎呦,”一旁的狄云实在忍不住了,一边笑一边轻轻捂着脸:“哎呦!嫂子,你就快原谅我哥吧,我这笑得脸疼!” 施若绮呵呵笑,对郑海道:“好了,看在小云的面子上,暂时原谅你了。” 一旁的郑和也笑了。 郑海长兴吁了一口气,坐回椅子。 还没等郑海坐稳,施若绮又道:“可小云被打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郑海无奈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施若绮直接打算郑海的话。 郑海看向郑和,原本打算向郑和求救的,可他发现义兄郑和正看向他,也在等他的回答。 郑海硬着头皮,冲施若绮尴尬地笑了笑:“先记着。” 施若绮白了他一眼。 郑海连忙解释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纪纲在监狱里设计陷害我,想要我的命,我都能忍着,狄云……” “我不是君子,我可不想等十年,”施若绮瞪着郑海,又道,“狄云也不是君子……” “不用十年,三年,就三年!”郑海连忙道,“我保证,只要三年,一定把纪纲除掉!这个仇,我们先记下,到时一块算!” “真的?”施若绮再次向郑海确认。 郑海郑重地点头:“真的,我郑海一言九鼎。这个你可以问问三宝,当年我发誓:三年后干掉颍国公傅友德,后来不就真的干掉了嘛。” 郑和附和道:“弟妹放心,小海说到做到。他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把握。” 施若绮不再吭声,算是同意了。 见施若绮不再置气,郑和这才说道:“这次小云被打,是因为小兰被锦衣卫滋扰,这才不得不出面。小海,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都回云南了,那小兰和徐姑娘怎么办?” “对呀,徐姑娘怎么办?万一锦衣卫继续纠缠她们,我们又不在,那该怎么办?”施若绮再次向郑海提问。 郑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 狄云皱眉道:“那我不去云南了,我在这里守着她们。” “不行!”郑海断然提出反对,“你留在京城,那就会成为纪纲的靶子。如果他拿你做文章,到时候我和三宝会有更大的麻烦。” 郑和点头道:“确实如此,小云不能单独留下。” “那徐姑娘和小兰怎么办?”施若绮看向郑海。 郑海看向狄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云,你告诉我,喜不喜欢小兰?” 突然被郑海这么一问,狄云一脸诧异,一不留神,手里的鸡蛋滑手而出,掉落在地上,熟鸡蛋外壳裂出一道道裂纹,定定地立在地板上。 郑和与施若绮都盯着狄云看。 狄云左右看了看,红了脸,吞吞吐吐道:“哥,这……这有什么关系?” “你就回答我,喜欢不喜欢?”郑海再次问了一句。 狄云努努嘴,轻声道:“喜欢。” 郑海笑着看向施若绮:“二姐,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施若绮满脸疑问。 郑海认真道:“明天,你当媒人,帮小云提亲去。小云也该娶媳妇了……” 第532章 施若绮的胸怀 一名太监拿着令牌,从东华门入宫,过了两座桥,一路向北,直接跨入春和门,急匆匆进了春和宫。 春和宫,即所谓的“东宫”,是太子居住的宫殿群。 春和宫与文华殿都是青瓦,与其他宫殿的金色琉璃瓦明显不同。 文华殿是皇太子的办公之所。 而春和宫是皇太子的生活起居之所。 一名太监找到太监昌盛说了几句耳语,便退下了。 太监昌盛走进一个亭子,对皇孙朱瞻基行礼道:“殿下,事情只完成了一半。” “消息没传出去?” 朱瞻基拿着一根小草,低头看着石桌上的宽口瓷瓶,头也不抬。 昌盛解释道:“右都督薛禄受伤的事情已经告知辅国公,不过,在小兰姑娘那里遇到了锦衣卫,所以,殿下要的蛐蛐没能拿到。” “哦,”朱瞻基没有抬头,继续拿着一根小草驱赶瓷瓶里的蟋蟀,“那叫他下次一定要找小兰拿,不然,我的大将军都没有对手了。” 应了一声是,昌盛打量着眼前正在玩蛐蛐的皇孙,低声询问道:“殿下,小的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朱瞻基依旧没有抬头,懒洋洋地询问:“昌盛,你有什么问题?” “殿下为何不直接禀告陛下,却将消息告知宫外的辅国公?” 抬头一笑,朱瞻基道:“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呀,我还以为什么问题呢。” 扔掉手里的那根草,他看向太监昌盛:“你觉得,如果我跟皇爷爷说纪纲在宫里打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昌盛思考了一下,轻轻摇头:“小的,不知。” “皇爷爷多半不会理会,而且,那纪纲既然敢当着我的面下手,那他必然不怕我向皇爷爷禀告。” 听了朱瞻基的分析,昌盛默默点头。 挽起袖子,朱瞻基一手指向瓶中的蟋蟀,又道:“那纪纲就像我这瓶中的‘大将军’,几乎无往不胜。你说,我舍得因为它犯了一些小错就弄死它吗?” 昌盛咧嘴轻笑:“自然不会。” 昌盛很少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但皇孙拿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与蟋蟀类比,这一番解说既有趣又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 那纪纲太嚣张跋扈了,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太锋芒毕露了。 相对而言,他更喜欢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想当初,那郑海,算是难得温和之人…… “我舍不得惩罚我的‘大将军’,皇爷爷定然也舍不得惩罚他的心腹。既然如此,我自然不会向皇爷爷告状。” 朱瞻基的话打断了昌盛的思绪,昌盛回过神,又听到皇孙继续道: “要打败一只很厉害的蛐蛐,那最好是再找一只同样厉害的蛐蛐。” 朱瞻基盖上装着蟋蟀的宽口瓷瓶,将瓷瓶抱在怀中,站起身,扭头看了一眼太监昌盛:“对了,别忘了,下次叫小兰送一只厉害的蛐蛐给我。” “殿下放心,小的一定吩咐下去。” 昌盛应了一声,跟在皇孙朱瞻基的身后,慢慢向皇孙居住的宫殿走去。 望着皇孙的背影,他的双眼神采奕奕,心中暗暗道: 这个皇孙不简单啊!小小年纪竟已经深谙帝王的平衡术,若是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明主…… 想到这,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曾经也是皇孙、皇太孙,他也是这样陪伴着那个人一起长大。 只可惜,那个人最终败给了他的皇叔…… 太监昌盛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下,余晖慢慢消散,仿佛被天边的云朵一点点吞入腹中。 当西边的余晖彻底被黑夜淹没,京城中的灯火便如天上的繁星一般,稀稀疏疏地闪烁着。 京城中,除了客栈的风灯在随风摇曳,大多数点着灯的房子已经在黑暗中睡去。 一座大宅子里,有一间房间依旧亮着。 房间里点着蜡烛,精致的灯罩里透出温暖的烛光。 “慎之,若是妙锦妹妹不愿去云南,那该怎么办?” 躺在床上的施若绮,侧过身,盯着郑海。 郑海平躺在床榻上,望着顶上的幔帐,沉默一会儿,有些无奈道:“自古只有丫鬟陪着女主出嫁,丫鬟出嫁要女主陪着,确实不太合适。其实,我……” “其实,你想连同妙锦妹妹一块娶了,是不是?”施若绮抢在郑海之前询问。 郑海坐起身,靠坐在床上,认真地打量施若绮,点头道;“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施若绮坐起身,红色的小衣露在被子外,轻轻搂住郑海,“你怕我不同意?” “嗯,之前有过这方面的担忧,”郑海笑了笑,“不过,如今我知道,我的好二姐,心胸宽大……” “讨厌!”施若绮笑骂了一句,与郑海分开一些。 她伸手拉了拉被子,用被子盖住自己胸口那高高隆起的小衣。 施若绮瞪了郑海一眼:“说正经事,如果妙锦不愿去云南,你打算怎么办?” 郑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还没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不这样,明天去帮狄云提亲时,我顺道也帮你向徐妙锦提亲,你看怎么样?”施若绮看向郑海,双眼明亮。 郑海咧嘴一笑,一把将施若绮搂过来,扭头便激动地吻住她的嘴。 一阵几乎要窒息的亲吻后,施若绮推开了郑海。 “跟你商量正事呢,没个正经,你同不同意?”施若绮又笑又气地白了郑海一眼。 “同意,”郑海一脸灿烂的笑容,“娘子你帮我做媒,相公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那你说,妙锦妹妹会同意吗?”施若绮打量着郑海。 仿佛被淋了一盆冷水,郑海顿时笑意全无。他轻轻闭上眼,叹息了一声,轻轻摇头。 “为什么?” “她有自己的顾虑。”郑海睁开眼睛,把头轻靠在床头边。 施若绮追问道:“她不是很喜欢你吗,为什么不同意?” “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好好地感谢你,我的好娘子。”郑海深情地盯着施若绮。 施若绮瞪眼道:“少来,一生气就对人家拍桌子,还乱吼人,我才不信呢!” “相公我不是担心你嘛,这情急之下……我给赔罪,行不行?” 施若绮冷哼一声,噘着嘴,不理会郑海。 “娘子你大人大量……” “我可没你气量大……” “娘子你胸怀大!” “讨厌!你……” 郑海不给施若绮说话的机会,直接用嘴堵住她的嘴。 施若绮把头一歪,埋怨道:“房门拴上没有?可别叫小霞跑进来……” “早栓了,小霞有奶娘陪着,你放心。” “灯还没灭呢……” “娘子闭上眼睛,灯自然就灭了……” “讨厌!灭灯去!” 郑海一把拉起被子,将自己与施若绮全部盖住。 “娘子,先办正事。” …… 第533章 婚期 清晨,一辆马车缓缓驶向鸡鸣山。 马车后跟着一队仆人,仆人挑着一担担盖着红布的物品。 在鸡鸣山半山腰的尼姑庵门前,马车停了下来。 一位贵妇走下马车,带着一群挑着扁担的仆从,走向尼姑庵大门。 一名老尼姑放下竹条扫帚,急忙迎上来,对贵妇双手合十道:“贫尼静修,见过辅国公夫人。” 施若绮停下脚步,有些好奇地扫了一眼老尼姑:“你认得我?” “辅国公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静修老尼姑陪着笑脸道,“当年夫人初到本庵时,是与辅国公一同来的……” “哦——你记起来了,我是慧觉的师叔。” 打量着眼前的静修师太,施若绮想起了往事。 当年跟郑海、狄云前来尼姑庵找徐妙锦时,她直接把不剌头弯刀架在这静修师太的脖子上…… “夫人真是好记性,”静修师太陪着笑脸,借机问道,“对了,我那慧觉师侄呢?自从她跟着辅国公离开之后,就不见她回庵里,夫人可有她的消息?” “慧觉啊,”施若绮扫了静修师太一眼,笑道,“我听说,她还俗嫁人了。” 静修师太愣了愣,思索了一会儿,又询问道:“夫人可知,她嫁的是什么人?” “右都督薛禄,”施若绮上下打量着静修师太,问道,“师太,你不会又想拦阻我,不让我进这大门吧?” “贫尼岂敢,岂敢,夫人请!” 静修连忙让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扫向施若绮身后的仆从,又询问道:“只是,夫人身后这些人挑着什么东西,他们也有进去吗?” “他们不能进吗?”施若绮有些不高兴,瞪了静修一眼。 “敢问夫人,你们此行是何目的?” 施若绮盯着静修,用威胁地口气道:“你要是阻挠着,不让我去见徐妹妹,那我就不客气了!” “夫人误会,误会!”静修连忙赔礼,“贫尼岂敢拦您,您要见徐姑娘尽管去便是……” “走!” 施若绮冲静修翻了个白眼,直接带人走进尼姑庵大门。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尼姑庵的大小尼姑们都有些好奇。 她们不时打量着施若绮身后那些这些挑着扁担的仆人,猜测着红布下盖着的是什么物品,猜测这些人前来的目的。 直到尼姑庵的住持带着施若绮前往徐妙锦的禅房,她们才知道,这是辅国公夫人前来提亲的。 当施若绮向徐妙锦说明来意后,徐妙锦与小兰都有些惊讶。 狄云与小兰的关系,徐妙锦早就知道,因此,她点头同意了。 小兰却摇头道:“小主,我不要离开你!小兰不嫁!” “傻瓜,你还想当一辈子尼姑?”徐妙锦笑着道,“你与狄云情投意合,要是错过了,那你就后悔一辈子吧!” “不!小兰不要离开小主,这辈子都不离开!”小兰跪在徐妙锦身旁,哭泣道,“小主,小兰不嫁!” 抚摸着小兰的脑袋,徐妙锦一脸笑容,可眼神有些黯淡。 坐在一旁的施若绮笑道:“小兰,你不嫁给小云,莫非你想嫁给那个锦衣卫的千户?” “我……我,我……我谁都不嫁!”小兰泪流满面,“我一辈子陪着小主!” 小兰是个孤儿,被徐王妃带回燕王府,成了燕王妃的丫鬟。 徐妙锦到燕王府小住后,她就被徐王妃安排去服侍徐妙锦,从此她就成了徐妙锦的贴身侍女并跟随徐妙锦返回应天府。 十几年的相依相伴,小兰与徐妙锦之间不仅仅是主仆关系,还有类似玩伴与姐妹的复杂感情。 一想到出嫁后就不能再陪着徐妙锦,小兰十分不舍,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施若绮笑道,“你嫁给小云后,谁说就一定要和你的主子分开了?” 小兰一边擦眼泪,一边扭头去看施若绮:“你说,我还能陪着小主?” “你能不能继续陪着你的主子,不应该问我,要看你主子同不同意了?”施若绮看向徐妙锦。 小兰一脸疑惑地看向徐妙锦。 穿着道袍的徐妙锦有些不解,问道:“国公夫人,您这话我不太理解。” “除了帮小云提亲,今天我来还有一个目的,”施若绮一本正经地望着徐妙锦,“徐妹妹,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慎之?” 看着施若绮,徐妙锦微微错愕,沉默不语。 施若绮静静地看着徐妙锦,没有再说话,而是耐心等候她的回答。 小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兴奋道:“小主,你快答应啊!” …… 鸡鸣寺山脚下,一间普通的茅草屋打开了房门,走出一名老尼姑。她手里攥着五两碎银子,嘴角挂着欢喜的笑容,悄悄地银子塞进袖子里。 老尼姑左看右看,四周没有其他人,这才安心地快步上山。 老尼姑离开后不久,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出了茅草屋,骑上快马,疾驰而去。 不久后,这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匆匆走进锦衣卫的衙门。 “什么?!”锦衣卫千户李春拍座而起,“你再说一遍!” 身穿百姓便服的锦衣卫密探再次将消息重复了一遍。 “你说,小兰要嫁给那个姓狄的小子?”李春一脸气愤,“而且,就在三天后!” “禀千户大人,那个静修的老尼姑是这么说的。” “哼!”李春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真有种!” 他攥起拳头,阴森森道:“他辅国公抢了指挥使的女人,你也学他来抢我的女人?姓狄的,你真不长记性!” “大人,要不要我找几个人,再揍他一顿?”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李春目露杀机。 “大人的意思是……”锦衣卫校尉轻轻在脖子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没错,我要他的命!”李春恶狠狠道。 “不可!”门外想起一个声音。 随即,走进一个人,身穿飞鱼服。 李春望向门口,连忙行礼道:“大人,这姓狄的小子敢跟我抢女人,我这口气忍不了……” “你可知,他是郑海的义弟?”纪纲平静地打量这李春。 “就因为他是辅国公的义弟,我就得忍?”李春憋着怒火,一脸不服气。 纪纲挥挥手,让房间中的其他侍卫退出房间。 纪纲淡淡道:“在京城中,你若袭杀辅国公的义弟,无论成败,只怕我等锦衣卫都要受到牵连,甚至,陛下那里也会因此恼火。如果你被郑海查到一点痕迹,那我也没法保住你。” “可大人,他们上次抢了你的小尼姑,这才又……” 李春见纪纲一脸阴翳,连忙闭上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三日后,郑海与郑和返乡祭祖,”纪纲冷冷道:“如果那小子迎亲的时候,在城外遇到马匪什么的抢亲……” “属下明白!” 李春抱拳,一脸狡黠的笑容:“马匪杀了新郎,又抢走了新娘,我们锦衣卫将协助官兵全力追捕马匪。” “你去找马常,迎亲队伍出发的具体时辰与路线,他会帮你打听的。” “大人,如今马常住在郑海那宅子里,他还值得信任吗?” 纪纲冷笑道:“他唯一的侄儿还在我手里,他知道厉害。” “大人,属下这次定叫那姓狄的,把喜事变成丧事。” 第534章 礼物 “不!我不能嫁给慎之,你回去吧!”徐妙锦断然拒绝了施若绮。 “小主,这是为什么?” 小兰一脸惊讶,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流淌下来:“你那么爱郑公子,为什么不答应?” 相比于小兰的惊讶,施若绮并不是很惊讶,但有些好奇。 她询问道:“徐妹妹,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慎之?你放心,我不是让你当小妾,你和我是平妻,慎之他不会亏待你的……”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徐妙锦使劲摇摇头,眼睛渗出泪水,“我不能嫁给慎之,我真的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小兰与施若绮异口同声。 “我嫁给他,只会害了他,我不能嫁给他!” 施若绮与小兰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 施若绮不明白徐妙锦的意思,再次询问道:“徐妹妹,你嫁给慎之,又怎么会害他呢?” “是呀,小主,你那么爱郑公子,你怎么会害他呢?” “不,你们不懂!我真的不能嫁给慎之,我不能嫁给他!”徐妙锦已经泣不成声。 从座位上起身,施若绮走到徐妙锦身旁,轻轻搂住徐妙锦。 “徐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把徐妙锦的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身上,“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好不好?” 哭泣了好一会儿,徐妙锦这才哽咽道:“施姐姐,谢谢你,可我真不能嫁给慎之……” “为什么?你倒是跟我说啊?” “我是徐家的女儿……” “你是怕你们徐家不同意?” 施若绮轻轻拍了拍徐妙锦的背部,宽慰道:“这个你放心,就算徐家不同意,那又如何!慎之有的是办法……” “不!”徐妙锦抬起头,泪眼婆娑,“不是徐家……” “那又是为何?” “姐姐,你知道,我为何要出家当尼姑吗?”徐妙锦擦了擦眼泪。 施若绮想了想,回答道:“我听说了,你是不愿意入宫,这才当尼姑。莫非,你是怕皇帝为难慎之?” “姐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妹妹,你说,这是为何?”施若绮怜惜地打量着徐妙锦。 “当年,慎之请求当今陛下赐婚,以便跳过我家兄长的阻挠,却被我那当皇后的姐姐拒绝了。” 又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徐妙锦看向施若绮,访问道:”你知道我那姐姐为什么会拒绝吗?” 施若绮轻轻摇头,问道:“莫非你姐姐想让你入宫当妃子?” 徐妙锦摇摇头:“我姐姐是皇后,她想的,远比我们所想的更多、更远。当时慎之已经是当今陛下的重臣,手握重权,而徐家在军队中又有很大的威望……” “你是说,那时皇后就开始防备着慎之了?” 徐妙锦轻轻点头,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她怕慎之有一天会有不轨之心……”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施若绮有些气愤,“亏得慎之帮你们大明做了那么多事,竟这般防着他!你姐姐也真是,怎么能连你的幸福都不顾了呢?” “比起我的幸福,她更在乎徐家的荣辱,更在乎大明的未来。”徐妙锦轻声叹息,眼睛里露出哀伤,“只可惜,她走得太早……” 俆皇后不可能知道,如今的徐家已经没了徐辉祖,就连徐妙锦也出家了。 她是保全了徐家,可如今的徐家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与温馨。 徐妙锦对她的这个皇后姐姐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既爱又恨,既佩服又惋惜…… 正当徐妙锦思绪万千之时,施若绮突然道:“徐妹妹,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慎之了。” 小兰一脸茫然,问道:“为什么?你们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徐妹妹,你是担心你们的皇帝。” 施若绮继续分析道:“一旦你嫁给慎之,那皇帝会更忌惮慎之,甚至,会怀疑他想借助徐家的影响力控制军队,乃至控制朝堂…… “如果这样,皇帝会毫不犹豫地对付慎之……唉!徐妹妹,真苦了你了!” …… 三名太监一人提着一个篮子,篮子装着各式喜庆的婚礼用品,出了东华门。 他们三人将手上的篮子放上马车,一同坐在马车,前往郑海的府邸。 在半路,一名太监下了马车,又雇了一辆马车,匆匆赶往鸡鸣山。 另外两名太监携带礼物,进了郑海的府邸,说是奉太子之命前来送礼物。 听说郑海为施若绮讨了个诰命夫人,又说要回乡补办婚礼,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便寻思着给郑海夫妇送一份礼物。 一来,他们想感谢郑海为搭救解缙做出的努力; 二来,他们也想维持与郑海的关系。 朱高炽身为太子,而郑海又是国公,两人交往多有不便,更别说是礼尚往来了。 所以,太子妃张氏想了这个办法,给郑海夫妇送上两篮子的婚礼用品。 这样的礼物,既不会被人诟病,又能彰显太子的诚意与祝福,礼轻情意重,一举两得。 “哥,这太子怎么知道我要结婚啊?” 翻开了一下篮子中的喜庆物品,狄云一脸兴奋:“连喜烛都给我准备好了,这又剩了一批钱。若不是我进不了皇宫,我一定要亲自感谢他。” 听了狄云的话,知道内情的孟四顾忍不住笑着问:“狄哥儿,篮子的帖子,你没看到吗?” “那帖子上写的什么啊?” “不会吧,狄哥儿,你不识字?”孟四顾有些诧异。 “谁说我不识字!”狄云不服气道,“我小侄女写的字,都是我教的,你说我不识字?” 孟四顾疑惑地打量着狄云:“那你怎么看不懂这帖子?” 狄云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是认识的不多。” “那你还敢教小郑霞认字?”孟四顾呵呵笑。 “要你管!”狄云冲孟四顾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一旁的郑海,“哥,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不是为我准备的?” “是,这些就是为你的婚礼准备。”郑海一脸笑容。 “小黄书,你听到没?”狄云一脸傲气道,“我哥都说了,这些东西就是太子送给我的。” “小黄书,也是你可以叫的?”孟四顾双手抱胸,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小心我把你画到画里,再拿给小兰看,到时别来求我。”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就是太子送给我的礼物。” 狄云一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态度,提起两个篮子,就要往外走。 “狄哥儿,我真不骗你!那真不是送你的。” 孟四顾很不给面子戳穿道:“那帖子上面,明明写的是送给辅国公和一品夫人,你该多认认几个字!” “哥,这人太认死理了!”狄云气得腮帮鼓鼓的,“要这小黄书当大管家,我……我反对!” “说谁是小黄书?信不信,我把你画进去?” 说着,孟四顾掏出一本折叠的小册子,又取出一支微缩版的毛笔,就要动笔画画。 “老孟,老孟,我错了,”狄云放下篮子,“我支持你当大管家,你别画!” 孟四顾咧嘴一笑,收起小册子与微缩版的毛笔,斯文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郑海不理会两人的胡闹,只能当和事老,微笑道:“小云,这样吧,太子送我两个篮子,你拿一个,留一个给你嫂子。” “诶!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提着一个装着礼物的篮子,狄云快步走出房间。 狄云走后,一名侍卫匆匆走进屋,禀告道:“大人,有飞鸽传书。” 接过侍卫手中的小竹筒,孟四顾打开塞子,张开纸条,轻轻皱眉。 “什么消息?”郑海轻声问。 将纸条递给郑海,孟四顾回复道:“锦衣卫那边,有动静了……” 第535章 斗蛐蛐的夜晚 出宫办事的三名太监坐着马车,返回了皇宫。 两名太监从东华门入宫后,继续向西,转而向北,进了文华门,走入文华殿。 而另一名太监进入东华门后直接转向北边,进了春和门,入了春和殿。 文华殿是太子朱高炽办公的地方。 此时,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张氏一起筹备太祖诞辰的祭祀。 自建文初年开始,每年都要多次祭扫定陵,有“五小祭”、“三大祭”之说。 朱棣登基后,他延续了这种祭祀的制度。 每年元旦、孟冬、太祖诞辰、太祖与孝慈高皇后的忌辰都要举行小规模的祭祀,使用季节性水果与酒、焚香祭祀,俗称“五小祭”; 而清明、中元、冬至,这三个节气会举行大规模的祭祀仪式,使用猪牛羊等祭祀,俗称“三大祭”。 按照祭祀规模又分为大、中、小三个等级。 只有大规模的祭祀,皇帝才会亲自前往;而中小规模的祭祀,一般由皇帝指派的人选或官吏主持。 九月十八日是太祖朱元璋的诞辰,今年的祭祀,皇帝朱棣命太子朱高炽主持,令汉王朱高煦等人一同参加。 进入文华殿后,两名太监向朱高炽禀告道:“禀太子殿下,奴婢已遵照殿下的吩咐,将礼品送到辅国公府。”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高炽望向两名太监:“辅国公,收到礼品是何表现?” “禀殿下,辅国公十分喜欢,叫奴婢代为感谢殿下。” 朱高炽点点头,命两名太监退下,看向一旁陪伴的太子妃:“爱妃,多亏你想出这个办法。” 太子妃张氏欣慰道:“殿下与辅国公交好,陛下只怕不会高兴。如今辅国公离朝,殿下送上这些无足轻重的小礼物,不会被其他人诟病,但在辅国公看来,这却是礼轻情意重。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必,辅国公会念殿下一份心意的。” 朱高炽憨憨笑道:“嘿嘿,郑海可不见得会被我这些小恩惠打动,但我还是要去做。他郑海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权势和财富,这个我在北平时就已经明白了。他之所以愿意帮我,是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些情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那小姨娘。” 太子妃张氏轻轻点头,叹息了一声:“唉,可惜了。如果小姨娘能嫁给辅国公,那辅国公定然会坚定地支持殿下……” “父皇不会同意的。”朱高炽轻轻摇头,抬眼看向殿外天空。 文华殿外,天色已经黑了。 宫女与太监们正在点起宫灯,春和宫的宫灯正一盏一盏的挂起来。 皇孙朱瞻基的房间里灯火明亮,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大将军,咬它!咬它!” “去,去,去!” “殿下,这新到的蛐蛐又躲开了……” “大将军,追上去,咬它!” 皇孙朱瞻基手拿着一根小草,驱赶着敞口瓶里的一只黑色大蟋蟀。 那只叫“大将军”的黑色大蟋蟀前面是一只刚弄进宫的蟋蟀,体型没有“大将军”大,但很灵活,总能躲开“大将军”的撕咬。 斗蛐蛐斗了好久,两只蟋蟀都没能打起来,朱瞻基有些失落。 “小兰怎么抓了这么一只蟋蟀,只会逃跑的,一点都不好玩。”朱瞻基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太监,“昌盛,下次派人出宫,叫小兰重新抓一只厉害的。这只,太令我失望了!” 昌盛微微躬身,行礼道:“殿下,只怕下次派人出宫,小兰估计不在鸡鸣寺了。” “她不在鸡鸣山,会去哪?” “殿下,奴婢听说,她要嫁人了。” “什么?!她不当尼姑了?”朱瞻基有些诧异,“那以后,谁帮我抓蛐蛐?” 扫视了一眼房中其他的太监,太监昌盛没有回答。 “你们几个都退下吧,”朱瞻基命其他人退下,又看向昌盛,“能不能想想办法,叫小兰继续当尼姑,别嫁人?” 昌盛嘴角微微翘起,微笑道:“殿下,这个奴婢可办不到。小兰姑娘要嫁的可不是一般人,奴婢可不敢拦着。” “她要嫁给什么人?” “小兰姑娘要嫁的人,名叫狄云,是辅国公的义弟。” “哦,是嫁给辅国公的义弟,那真不好办。”朱瞻基思索片刻,又道,“我听说,辅国公要回云南,那他义弟和小兰是不是也一块回去?” 昌盛不留痕迹地恭维道:“殿下竟能猜到,真厉害!小兰姑娘会跟着辅国公等人一同前往云南,故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京。” “云南,云南是个好地方,”朱瞻基想了想,又道,“这样,你明天想个办法,再派人出宫,我给小兰送一份礼物。” 太监昌盛点头称是。 “对了,辅国公与锦衣卫那边,怎么没有动静呢?”朱瞻基询问道。 昌盛微微躬身,行礼道:“奴婢不知。” 朱瞻基叹了一口气,重新打开盖上盖子的敞口瓷瓶,打量着瓶中的两只蟋蟀。 他喃喃自语:“辅国公该不会也像小兰的这只蟋蟀吧?只会逃跑?” 瓷瓶里的两只蟋蟀是沉默的,各自呆着瓶子里的一个角落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漆黑的夜空也是沉默的,夜色下的京城一片寂静。 从鸡鸣山的尼姑庵回来后,施若绮也沉默好久。直到吃完晚饭,她都没怎么说话。 狄云的亲事是定下了。 三天后她们离开京城时,就是狄云迎接小兰过门之时。不过,真正的婚礼是抵达云南时才举办。 施若绮不明白郑海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或许是离开的时间不容耽搁吧。 她并不关心这件事,毕竟大明的婚礼与南洋的婚礼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果然如郑海所料,徐妙锦拒绝了她的提议,没有答应嫁给郑海。 这一件事令施若绮心情低落。 明明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走到一起? 回到房间,施若绮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郑海走过来,伸出食指与拇指,轻轻捏住施若绮的下巴,微微往上抬。 “我的一品夫人,你坐在这里,闷闷不乐,是等相公我为你宽衣吗?” 直接白了郑海一眼,施若绮没有接话。 郑海哈哈笑,双手搂住施若绮,柔声道:“是不是妙锦拒绝了你的提议?” 施若绮重重点头,撇撇嘴:“她明明爱你,却不能嫁给你,她真的很苦!她没有父亲,没有了哥哥,一个人住在尼姑庵,如今小兰也要离开她了……” 呼了长长一口气,郑海微微低下头,眼神也黯淡下来。 曾经给徐妙锦的承诺,他没有忘记,可现实的阻隔,他至今无力抗拒。 他曾动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徐妙锦去海外私奔,去一个不受大明管制的世界,去一个他可以说了算的世界…… 可如今,一切都还为时尚早。 下西洋的任务还没完成,师父、道衍、狄云这些与他关系密切的能不能不管不顾。 他叫狄云开辟新的海航路线,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如今,时机与实力都不足以实现这个疯狂的计划。 见郑海不说话,一脸惆怅,施若绮轻声问道:“慎之,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回过神,郑海轻轻摇头。 施若绮看不得郑海伤心,抱住郑海,深情地吻了起来。 正当郑海热情地回应时,房门突然响了。 咚咚咚。 郑海与施若绮分开,看向房门:“谁?” “郑兄弟,是我……” 第536章 死白的脸 三天后。 凌晨时分,夜色依旧昏暗。 鸡鸣山半山腰的尼姑庵,后院的围墙上出现了一双手,紧接着,探出一个脑袋,夜色中,隐约可见一双眼睛。 一道黑影从围墙上跃下,轻手轻脚地来到紧闭的后门,轻轻抽出门栓,打开了两扇紧闭的木门。 一群蒙面黑衣人悄悄进入尼姑庵,径直走向徐妙锦与小兰所在的禅房小院。 咿呀一声,房门发出一声轻响。 徐妙锦翻了个身,隐隐有一种感觉:房间外,有人在走动。 从睡梦中醒来,她微微张开眼睛,四下依旧是一片昏暗,但房间外面的声响听得更真切了。 打着瞌睡的哈欠,徐妙锦询问了一声:“小兰,是你起来了吗?” 平时小兰睡在外间,但这丫头并没有早起的习惯,这令徐妙锦感到有些好奇。 她的询问没有得到小兰的回应,又听到外间有脚步声和其他的声音,这令她感到奇怪。 在昏暗中披上僧袍,徐妙锦从床榻上下来,轻轻撩开门口的布帘,借助外间透进来的微弱灯光,慢慢向外间走去。 外间的床榻上,被子已经掀开,小兰一定是起床了。 可为何没听到小兰回应呢? 徐妙锦心里充满了疑惑,有些迷糊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突然,她睁圆了双眼! 梳妆台旁,烛光轻轻摇曳,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从镜子里反射的光线中,徐妙锦看到一张死白死白的脸,闭着眼…… 扑通扑通,她的心脏加速,险些就要叫出声音了。 忽然! 她又发现,更诡异的事情: 镜子里正涂抹脂粉的,那是一只粗大的手…… 绝不是小兰那细嫩的小手! 徐妙锦一下子吓醒了。 硬生生咽下即将喊出口的“小兰”两字,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手心里全是汗。 猛地眨了眨双眼,徐妙锦再次仔细打量着梳妆台,看清梳妆台那红色嫁衣女子的背影后,她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栗起来。 那梳妆台的女子是瘫坐着的,双手下垂,根本不是她自己在打扮…… 昏暗中,摇曳的烛光勾勒出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色背影,那背影旁边有一只粗大的手,捏着一支小毛笔,在那张死白的脸上慢慢移动。 愣了几秒钟,徐妙锦伸手掐了一下自己,这才确定自己不是身处梦中。 那黑色的背影,是一身的黑色夜行衣,若不是有烛光勾勒,徐妙竟甚至都不会察觉。 那魁梧的背影应该是个男子,他拿着笔,正专注地描画着。 悄悄拿起小兰床边的一根木棍,紧紧握在手中,徐妙锦死死盯着那个魁梧男子的背影,轻轻迈步,慢慢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她已经走到那身穿男子的背后,瞄着那人的后脑勺,高高抬起木棍…… 突然,她的木棍一滞! 手上的木棍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任凭她如何使劲,都没能敲下去。 “徐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听在徐妙锦耳朵里仿佛是一颗炸雷,吓得她慌忙松开手里的木棍。 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恐惧如黑色的潮水涌过来,瞬间将她淹没。 “徐姑娘,你不要怕……” 那声音在嘟囔什么,徐妙锦哪里还听得清。 她身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不自觉地发抖。 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听到过,她咬着牙转身,看向身后。 黑暗中,隐约有一只浅黄色的手握着那个木棍,一线浅黄中露出两只映照着烛光的眼睛,仿佛悬浮在黑暗中…… 无以言喻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徐妙锦忍不住张开嘴—— 咚! 脑后传来一声闷响,一阵痛楚。 眼皮如铅坠,徐妙锦眼前一黑,无意识地向前倒下。 “你干嘛打晕她!” “马常!我不出手,她这么一叫,那可就坏事了……” 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尼姑庵依旧在沉睡,静悄悄的。 当南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京城的城门便慢慢打开了。 城楼上的灯火逐一熄灭,城中早起的店家打开了街边的门板。 辅国公的宅院也打开了大门,府中的护卫与仆役纷纷忙活起来。 他们今天可够忙的,不仅要家老爷与夫人动身返回云南做好一切准备,还要为二老爷出发去鸡鸣寺迎亲做好准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只需安排老爷、夫人与二老爷的出发,不必为返程而准备。 当太阳越过城头,一队庞大的车马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南边的城门。 城门边,两排送行的官员正与南下的郑和、郑海等人告别。 城楼上,两个身穿飞鱼服的人物俯视着人群。 “大人,你说,那郑海要是知道他义弟在迎亲时死于马匪之手,他是要返回云南呢,还是留下来调查和追捕凶手?” “李春,若你是郑海,你会怎么选择?”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答反问。 李春咧嘴一笑,洋洋得意道:“我若是郑海,那就留下来,为义弟收尸,然后,派兵围剿那马匪。” 纪纲轻轻摇头,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脸上只有一个单独的酒窝,淡淡道:“郑海,不会怎么做。” 李春微微一愣:“那大人以为,他会怎么做?” “我猜,他还是会按照陛下的旨意前往云南。” “他能忍住不为姓狄的那小子报仇?” “成大事者,必须能忍,”纪纲望向城楼下的那辆马车,“在大牢里,他辅国公被我算计了,不一直忍到现在吗?” 李春嘿嘿笑道:“大人,如果他那个未过门的弟媳也失踪了呢,他还能忍吗?” 纪纲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神色:“我倒是希望他,别憋着,男人嘛,憋出内伤,那就不好了。” “大人说的是,属下都快憋出内伤了,哈哈哈!” 纪纲笑了笑:“沈文度没少给你送姑娘吧。” “大人,沈文度那些姑娘,属下都玩腻了,”李春一脸坏笑,“属下今晚替那姓狄的小子,好好当一回新郎官……” 城楼下,在送行的官员与民众的挥手告别中,郑和、郑海等一行人上了马,离开了城门。 浩浩荡荡地车马队伍向南移动,消失在视野里。 离城十里,南下的车马队伍停了下来。 郑海调转马头,冲身边的侍卫喊道:“你们随我走,我们去接应狄云他们。” 白鸿飞驱马来到郑海身旁:“郑兄弟不放心狄小子?” 郑海点点头:“不自己去一趟,心里还是不放心。” “大人放心,狄小子滑头的很,寻常人伤不着他。” “不要小视锦衣卫的实力,还是小心谨慎些稳妥。” 白鸿飞咧嘴一笑,两腮旁的赘肉抖了抖:“郑兄弟还是别去了,你今天可没穿软甲。” 郑海扭头看向白鸿飞:“你怎么知道我没穿软甲?” “嘿嘿,”白鸿飞嘿嘿一笑,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瞒大人,昨天旁晚去找大人时,我正巧碰到偷走大人金丝软甲的那个家伙……” “是谁?” “那个,没看清!”白鸿飞故意卖关子,笑哈哈道,“不过,我看清了他留在门外的同伙。” “还有同伙?”郑海有些好奇。 白鸿飞笑道:“可不是!他那同伙,正盯着郑兄弟你呢。” 顺着白鸿飞的目光看去,郑海发现,一个吃手的小家伙正盯着他。 第537章 抢亲的劫匪 “大哥,杀新郎,还抢人家新娘,这得有多大的仇啊?” “老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他什么仇,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吩咐手下,动作麻利点!”一名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汉说着,绑上蒙面的粗布。 一名身材稍微矮瘦的汉子,但一身的精肉,尤其是他那半裸露的手臂与肩膀块状的肌肉给人一种力量感。他身上挂着长弓与箭囊,显然是一名擅长骑射的弓箭手。 他似乎有些不放心,问道:“大哥,我总觉得,那姓沈的小子,这次有点太大方了,会不会有诈?”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想必他不敢骗我们。” “大哥,我眼皮老跳,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感觉不太好。” 蒙着脸的马老大爽朗一笑:“老二,你许是很久没杀人了,心里犯怵吧。要不咱俩换一换,我去杀新郎官,你负责将新娘抢回去?” 马老二轻轻摇头:“大哥,我使弓箭,远距离射杀,或拖延敌人都更容易,还是我去吧。” “哈哈,老二,那就拜托你了,记着一定要杀掉那新郎官。” 马老二双手抱拳:“大哥放心,小弟的箭术,你是知道的。” “好!”马老大拍了拍马老二的肩膀,“姓沈的背后那大人物,点名要那新娘,还不许兄弟们乱碰。我要去看着,以免哪个小崽子动了歪心思。” “大哥,他们来了。”一名马匪喽啰前来禀报。 马老大抽出大刀,拍拍二当家的肩膀:“这里你指挥,我去前面堵截新娘的马车。” 远远望去,只见一名骑着一匹白马的新郎官,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走在迎亲队伍前面。 两排骑马的壮汉,腰配长刀,跟在骑马的新郎官后面,再往后,是一群吹唢呐、敲锣鼓的迎亲队伍,紧接着,是一辆红绸装点的马车,最后又是一队骑马的护卫。 一名扈催马向前,来到狄云身旁:“狄哥儿,前面有片小树林,得小心些。” 狄云点点头:“就等着他们呢,吩咐下去,小心戒备着。” 扈从回复道:“狄哥儿放心,兄弟们都是斥候出身,已经做好准备,只是那帮吹拉弹唱的农夫……” “那你去吩咐一声,等会儿若是情况不对,叫他们原地蹲下,别乱跑。” “狄哥儿,我这就去。” 那名扈从刚退下去,狄云发现,一直紧随在他身后的两排护卫,同时压上前,呈锥形骑兵队形,将他保护在中间。 嘴角微微翘起,狄云嘀咕道:“我哥这帮手下的眼力劲,比山海盟的那帮势利眼可强多了。” 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迎亲队伍沿着路,进入了小树林。 狄云打起精神,密切关注道路两侧的动静。 只见道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树梢上树枝随风轻轻摇晃,看不出半点异常。 “狄哥儿,注意,这有埋伏。”最靠近狄云的一名护卫轻声提醒。 瞪大了眼睛,狄云又细细查看一下两旁的树林,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狄云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自从得知他哥的安排,他这一早上都在等着,等着这帮想要偷袭迎亲队伍的家伙主动冒出来。 可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等到偷袭者。 现在终于听说这地方有埋伏,狄云简直想要高兴地叫出来。 除了很多年前在北平城头的那一战,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上阵厮杀的感觉了。 可是,在林间的道路上走了好一会儿,迎亲队伍依旧没有遭遇到偷袭。 “哪有埋伏?我怎么看不出来呢?”狄云忍不住问了一句。 旁边护卫轻声回答:“这儿太安静了,连鸟叫都没有,而且,附近有马蹄印。” 狄云默默点头。 四周确实安静的出奇,附近没有鸟叫。 至于路上的马蹄印,狄云没有看到,因为他一直盯着树林开,错过了地上的蛛丝马迹。 没等狄云再思考其他的,前方大路上横着一棵树,几名土匪打扮的人手拿着大刀、弓箭,就堵在路上。 狄云忍不住笑着问道:“这就是所谓的伏兵?” 护在四周的扈从没有回答,倒是堵在路上的那几名匪徒先喊话了: “打劫!要么留下钱财,要么留下命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名护卫,二话不说,拔出腰刀。 罄—— 一声长长的金属摩擦声,护卫迎亲队伍的所护卫,齐齐拔刀。 见到如此场景,埋伏在树上的二当家暗暗皱眉,吐掉嘴巴里的狗尾巴草,轻声自言自语道:“遇到硬点子了。” 堵在路上的几名土匪叫嚷着,要新郎官出来说话。 见狄云却不为所动,他们又骂了几句,转而挑衅领头的护卫。 然而,呈锥形骑兵队形的先头护卫并没有鲁莽出击,而是小心谨慎地关注着四周的树林,断然没有骑马冲锋的意思。 这批护卫都是斥候出身,都是兵油子。 他们老早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土匪身旁的地上那几道痕迹,明显是新番泥土,一猜就是绊马索。 明处的这十几个土匪根本就是诱饵,他们可不想当咬钩的傻子,在耐心等待暗处的土匪行动。 双方竟僵持不动,堵在路上的那十几个土匪有些挂不住了。 “新郎官,我们不为难你。交出银子,我们就放你过去!” 狄云哈哈大笑,大声道:“要钱没有!不要命的,你就要拿!” 路上那十几名土匪再次吃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继续演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咻—— 羽箭冲着狄云飞来。 只听到“叮”的一声响,前方的护卫用刀挡掉了羽箭。 “所有人注意箭矢!”狄云身旁的护卫发出示警。 咻咻咻! 道路两旁的小树林飞出一波羽箭。 在狄云的护卫们挥刀劈挡箭雨时,一群马匪呼喊着从树林里杀出来。 “杀!” “杀光他们!” 一众马匪呐喊着,杀向狄云的护卫。 在狄云四周,前后左右各有一名护卫手持圆盾,为狄云遮挡羽箭。 羽箭过后,狄云冲后面的队伍大声喊道:“后队变前队,带领小兰的马车,后撤!” 负责吹拉弹唱的迎亲乐队乱作一团。有些人因害怕私自逃窜,被马匪砍成两段。其他人见到如此,便缩回了狄云的护卫圈子,老老实实地躲在马车两侧,不敢跑了。 “前队殿后,护住他们!”狄云指向跟在马车旁的农夫。 红色的马车刚掉头走出一段距离,道路两旁又突然杀出一股马匪。 不等狄云发号施令,负责护卫新娘马车的小队长命令道:“锥形阵列! “凿穿他们,护送马车离开!” 负责护卫马车的骑兵扈从毫不费力地冲开了马匪的包围,但马匪们紧追不放。 护卫们留下拦截追击的马匪,让新娘的马车单独离开。 看到马车远去,狄云灿烂一笑,从袖子里抽身一把短弩,冲天空放了一箭。 一只响箭呼啸着,冲天而上。 就在这时,藏匿在树上的马老二,松开了手中一直对准着狄云的羽箭。 嗡的一声弓弦响。 羽箭穿过树叶,穿过狄云周围护卫的缝隙,射中了狄云的胸膛…… 第538章 连珠箭 一支响箭呼啸着冲上天空。 又一支箭飞上天空,却不是响箭。 嘭! 第二支冲天而起的箭矢,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留下一团红色的烟雾。 “不好!快回去!救狄哥儿!” 负责护送新娘马车护卫小队长果然下令,放弃了拦截追击马匪,匆匆赶回去。 马老大没有命手下拦阻归心似箭的迎亲护卫,而是直接率领手下去追新娘所乘的红色马车。 “老大,这帮人太厉害了,我们手下折了好多人。” 马老头叹息一声:“还好二当家那边得手了,将他们引了回去,要不然,我们只怕很难追上这辆马车了。” “老大,那车夫跑了。” “新娘呢?” “新娘在车里,好像吓晕了?” 掀开马车的红色布帘,匪首马老大看向车内,只见车中一身红色的新娘头斜靠在车厢中,头上还盖着红盖头。 “哈哈,晕了好,省得动手绑人了。”马老大放下车帘,冲旁边的手下,喊道,“来个会驾车的,把新娘一起带回去!” 马老大率领一众马匪,护着红色的马车,沿着大路,往一处山林赶去。 天空中,一道红色的烟雾,还未散去。 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天空,郑海大叫:“不好!小云的求救信号!” 轻轻拉住缰绳,郑海让坐骑稍稍降速,扭头看向身后的扈从:“给我一把弓箭!” 身后携带长弓的骑马扈从加速上前,将随身携带的硬弓与箭囊递给郑海。 一夹马肚子,郑海挥鞭策马:“所有人全速前进!驾!” 郑海一马当先,上了一个土坡,便看到狄云的迎亲护卫与一众马匪在前方混战。 说是混战,不如说是狄云的迎亲护卫在猎杀马匪。 在狭长的土路上,呈现两个不同战局,远处的是游走的乱战,近处这一面是阵地防御。 靠近郑海这个方向,迎亲的骑兵护卫小队手持短弩,呈圆形列阵,将狄云与负责吹拉弹唱的一众农夫保护在中间。 一众马匪持刀或弓箭,在圆形防御圈外快速骑行,游走,时不时骚扰性进攻。 见到后方杀来一支队伍,有马匪连忙示警道:“二当家,来人了,我们撤吧!” 瞄了一眼后方的烟尘,马老二果断喊道:“风紧,扯呼!” 马匪们纷纷放弃与护卫们的纠缠,沿着大路策马狂奔。 见到敌人要撤,又听到后方传来马蹄声,中箭后一直趴在马鞍上的狄云直起身,大声道:“敌人要跑,给我追!” 负责护卫狄云的迎亲护卫迅速变换队形,由圆形战阵变成更利于冲锋的锥形。 “他居然没死?” 跑出一段距离的马老二忽然拉出马匹:“你们先撤,我垫后!” 跑在最后的十名马匪跟着停下来,一名头目劝道:“二当家,他们援兵到了,赶紧撤吧!” “不行!我答应了大哥,一定要杀掉那新郎官,我不能食言!”马老二态度决绝。 “那我们跟你留下!” 十名马匪同时调转马头。 没有任何回应,马老二率先策马前冲,再次朝狄云杀过来。 竟杀了个回马枪! 这个,狄云与正在变换阵型的护卫们都没想到。 冲着距离狄云大约巴士步的距离,马老二便张弓射箭,而且,连发三次连珠箭。 每次发连珠箭,一次三支羽箭,三次连珠箭共射出九支羽箭。 第一次射出的三支连珠箭,分别射向挡在正面方向上的三名迎亲护卫,而且,不是射人,而是射马。 当三匹马倒下时,第二波次的三支连珠箭,刚好越过迎亲护卫队伍的空隙,飞向狄云身边的护卫。 这三支连珠箭与第一次射出的三支连珠箭不同,呈纵向排列,分别是射马、射人胸口、射人头部。 护卫在抵御正前方的老兵躲掉射向头部的一箭,中间的一箭正好射在圆形护盾上,可第三箭却射中坐骑。 马匹中箭倒下。 当狄云与一众护卫都震惊之时,第三波次的连珠箭已经飞向狄云。 事情来得太突然! 狄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 咻! 只觉得胸口又中了一箭。 然后,脑袋仿佛被什么向后拽了一下。 再接着,传来一声悲鸣,身下的马儿猛地向上抬起。 狄云一个没抓紧,整个人向后飞出。 嘭! 狄云躺着泥土上,不只是胸口插着一只羽箭,脑袋上也插着一支。 狄云中箭坠马的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郑海看到了。 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狄云,郑海大吼:“救人!” 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再次吼道:“其他人随我,杀光他们!” 张弓、搭箭、瞄准、射箭,一气呵成! 嗡! 一声弓弦响。 迎面而来的马贼,坠马一人。 嗡——又一声弓弦响,又一名马贼坠马。 郑海手中的弓弦一响,对面的马匪便应声坠马一人。 连续响了六次,对面的马贼坠马六人。 没过多久,十一名反跑的马贼就损失过半。 可那名偷袭狄云的马老二,却不在坠马的名单里。 连射三波连珠箭后,马老二就又率先折返了。 当反应过来时,十名马匪已经被马老二反超,反而落在后面。 射杀六名马匪后,郑海没有在射箭,而是全力追赶逃跑的马匪。 跟在郑海身后的弓箭手,没有人射出一箭。 倒不是他们不想射杀马匪,而是他们对自己的气力与准头没有把握。 他们想尽量拉近距离,若是此时耗神射箭,不仅准头没保证,也不利于全速追赶马匪。 眼见着甩不掉身后的郑海等人,马老二回头冲其他马匪喊道:“分开跑,若是能活着会去,帮我告诉大哥。那新郎,我已经杀了。” 五名马匪迎了一声是,不再沿着大路狂奔,而是四散而逃。 马老二也离开大路,奔向一处山坳。 “分头追。” 郑海只是吩咐了一声,就不再多说。 马老二见郑海还是紧追不舍,回过身,张弓搭箭。 郑海也张弓搭箭。 马老二射人,郑海射马。 马老二射出的羽箭与郑海擦身而过,并未射中。 而郑海射中了马老二的坐骑,在马匹倒地时,马老二翻身下马。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刚起身,便抽出羽箭。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一阵心悸,连忙放弃拉弓,侧身躲避。 一股钻心的痛,从右胸口传来。 他中箭了! 马老二第一时间抛弃弓箭,接着,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抓住箭身,用力一掰,折断扎在身上的羽箭。 来不及爆炸伤口,他抽出身上的马刀,左手持刀。 在距离马老二三十步的距离,郑海勒马停下。 “给你两个选择,”郑海静静地盯着马老二,“被砍成肉酱,或者,弃刀投降。” 郑海收起手上的弓箭,抽出腰间的腰刀。 其余扈从纷纷收起弓箭,齐齐抽出腰刀。 十几匹骏马轻声嘶叫,默契地配合骑坐在背上的主人,仿佛知道下一刻会发生的事情,它们的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看着眼前的这十几骑,马老二咬着牙,嘴角却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第539章 我请你们喝喜酒 小云,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否则,我非把纪纲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郑海脑海里思绪纷乱,身下的骏马却一刻不停,一路狂奔。 回到马匪堵截迎亲队伍的地方,一众护卫已经清理了战斗现场。 受伤的护卫正在包扎伤口,其余人围成了一个圈,不知道在看什么。 “辅国公回来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围着一个圈的护卫们纷纷散开。 刚才护卫们围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人,身上还插着羽箭。 那是狄云! 郑海勒住缰绳,坐骑迅速停下来。 翻身下马,他奔向狄云。 “小云!小云怎么样了?!”郑海大声询问。 众护卫都没有回答,有的扭过头去,有的低下头,有的吞吞吐吐,半天没蹦出几个字。 “他娘的,你们倒是说句话啊!”郑海大声咆哮。 “纪纲,你死定!!!” …… 郑海满嘴脏话,飞奔至狄云身前。 定定地盯着狄云,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狄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扎羽箭,衣服上有些暗红色的血迹,新郎官的帽子上也插着一个羽箭。 扑通一声,他跪在狄云身旁。 “小云,哥错了! “哥不该让你去当诱饵! “哥不该拿你的命去冒险……” 扑哧一声,狄云忽然笑了。 “小云,你……你,你……”郑海激动得说不出话。 见狄云那灿烂的笑容,他恍然大悟:“你没事?是不是?!” 狄云马上收敛笑容,呻吟道:“哎哟——我……我,我怕命不久矣……” “呸!” 郑海破涕为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扫了一眼狄云的帽子,头上没有血迹,又瞄了一眼狄云胸口的衣服,衣服上的血迹没有向外渗的痕迹。 郑海微笑着问道:“小云啊,你哪里疼啊?是头疼,还是胸口疼?” 狄云呻吟了两声:“哥,都疼!” “哦,看来伤得不轻啊,我看多半是救不活了,”郑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又道,“这样吧,哥,送你一程,反正是救不活了……” 说着,郑海慢慢抽出腰间的腰刀。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长痛不如短痛,哥扎你刀,你看扎哪比较好?” “哥!别!我……” 一把捂住狄云的嘴,郑海故作深沉道:“唉!小云啊,安心的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小兰的……” 呜呜——狄云使劲挣扎。 “小云,别挣扎,别说话,省省力气,安心去吧!” 呜呜—— “以后,再有什么好吃的,比如榴莲之类的,哥会帮你多吃一份的……” 狄云一把拔掉胸口的羽箭,使劲一个侧身,挣脱郑海捂在他嘴上的手,慌忙站起身。 “哥,我错了!”狄云连忙求饶。 郑海瞪着狄云,没好气道:“装死啊,别急着起来啊!看我扎不扎你一刀。” 所有的护卫都哈哈大笑。 狄云嘿嘿笑。 过了一会儿,郑海盯着狄云,突然收敛了笑脸。 狄云不敢说话。 郑海黑着脸道:“再有下次,哥会让你进牢房,跟白胖子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狄云低着头,没有搭话。 有个兵油子打趣道:“狄哥儿,我听说,白胖子是个杀鸭的,你有机会跟他好好学学杀鸭。以后,你也开个酒楼。白胖子的酒楼叫一品鸭,你狄哥儿可以叫‘无敌鸭’。”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郑海转头,看向四周的护卫:“刚才谁和小云一起骗我来着?” “大人,竟有马匪袭击,我回官府报案。” “大人,我也去。” “大人,我去照顾伤员了” …… 一众护卫各自找借口,纷纷散开。 郑海不理会这些油滑的属下,伸出手,帮狄云取下帽子上的羽箭。 “要记住这次教训,千万不要轻敌。”郑海语重心长。 狄云重重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哥,你怎么知道我没受伤的?” 郑海深深呼了一口气:“要是你不笑出声,我真以为……”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 “唉,我是怕你把软甲借给小兰,”郑海有些哽咽,“那我可真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哥,你知道是我……是我借了你的软甲?” 郑海白了狄云一眼:“还好你怕死,要不然,这回可就悬了……” “对了,哥,小兰呢?” 郑海翻身上马,丢下一句话:“回去再说。” …… 山林里,有一处隐秘的寨子,寨门上写着三个大字:白虎寨。 寨门打开,一群马匪骑马进入寨子,他们身后跟着一辆红色的马车。 大厅前,一名儒生模样的公子哥与几名身穿华贵锦衣的壮汉站在一起,迎接归来的众马匪。 儒生向马匪头领抱拳,欣喜道:“马老大,您终于回来了!” “沈公子,这几位是?” 马老大打量着沈文度身旁的几名气质不凡的壮汉,心中猜测这几位的来头肯定不小。 “马老大,久仰久仰!”一名青年微笑着向马老大抱拳行礼。 沈文度连忙介绍道:“马老大,这位是李千户李春大人。” 马老大连忙单膝跪地,对李春行礼道:“小的见过千户大人。” “哈哈,马老大,快快请起!这里哪有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是自己人。”李春笑眯眯地伸手,扶起马老大。 沈文度在一旁轻声问道:“马老大,今天做的买卖,不知是否做成?” 马老大冲李春行礼道:“两位放心,新娘子刚刚送回后院,等下她醒后,大人可以前去查看。” “她怎么样了?”李春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老大。 “李大人请放心,她只是晕过去了,”马老大又补充道,“我和弟兄们没动她一根毫毛。方才回到寨中,为防止她想不开,我这才命妇人绑上她的手,堵住她的嘴。希望大人见谅。” “哈哈哈,马老大做得不错!”李春一脸灿烂的笑容。 马老大陪着笑脸:“李大人,沈公子,我们里面喝酒。” “好!请!” 马老大客气地伸手邀请:“大人先请!” 李春在厅中坐下,询问道:“那个姓狄的,怎么样了?” 沈文度见马老大一脸茫然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大人是问,那个新郎官,你们有没有……” “报——”一名马匪小喽啰快步走进来,“大当家,二当家手下的黑子回来了。” “二位想知道的消息来了,”马老大冲手下招呼,“快传黑子!” 马匪黑子走上大厅,向马老大汇报道:“禀大哥,二当家已经完成大哥交个的任务。” “那二当家呢?”马老大追问。 “禀大哥,撤退时我们被一大批高手追杀,我和二当家他们是分开突围的……” “你能确定,那新郎官真的死了吗?”李春插嘴问道。 马匪黑子瞥了一眼李春,没有回答。 马老大连忙道:“黑子,这是贵客,实话实说。” “禀大哥,那新郎官被二当家射中两箭,坠马而亡。” “两箭?”李春念叨一句。 马老大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那二弟擅长连珠箭,一次可同时射出三箭。” “好!很好!”李春一脸笑容,大声道:“来人,把银子和酒都搬上来!” 几名壮汉抬着两箱沉甸甸的箱子上来,打开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又有几人推着三辆独轮车走进来,车子上满满的,全是酒坛。 李春起身,对马老大抱拳道:“马寨主,今晚本官想借你的寨子一用,举办一场喜酒,寨主可否同意?” 马老大眼睛一转,哈哈笑道:“大人若不嫌弃,那小寨可是蓬荜生辉啊!” “那本官今晚就不走了,在这里入个洞房,寨主你不会介意吧?”李春又问。 “哈哈哈!小的那可求之不得!” 李春也哈哈大笑:“那好!请你们喝我的喜酒!” 沈文度附和道:“大人,这喜酒,得请寨子里的所有兄弟一起喝酒!” “那就请所有人一起喝,”李春举杯,“我先干为敬!” “喝!” 第540章 失踪的新娘 “他们都喝趴了吧?” “大人,全趴下了。您放的这药,真厉害!” 黑暗的夜色里,一处昏暗的凉亭里,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那就好。” “大人,只是……您看,我也喝了不少……” “文度,你放心,这不是什么毒药,死不了人的,”李春咧嘴轻笑,“至多是,几个时辰之内浑身无力而已。” “哦,原来如此,”沈文度陪着笑脸,“难怪那马老大用银针也验不出什么,还是大人考虑周到。” 李春一脸得意,满面春风道:“今晚可是个好日子,我哪能那么做呢,你说是不是?” “是小的糊涂!今晚可是大人的新婚之夜,自然不能如此。”沈文度低头哈腰道,“不过,刚才大人也喝了不少,您不怕,待会儿没力气办那事吗?” “哈哈哈!” 李春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取掉塞子,在手下倒出一颗褐色的小药丸。 “文度,你是想要这个解药吧?那就拿去吧!” 拿着药丸,沈文度谨慎地问了一句:“大人,这是解药?” “你不要,那我收起来。” 沈文度连忙张开嘴,服下药丸,微微抬头,咽下药丸。 “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小的就不耽误大人了。”沈文度识趣地告别。 李春哈哈一笑,提着一坛酒,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白虎寨的马匪很用心,后院的廊道上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灯笼上贴着喜庆的“囍”字。 新房的窗户与门上也贴着囍字,大门上方还挂着喜庆的大红绸布。 守在门外的护卫已经换成了李春的人。 见到李春走来,他们主动打开房门:“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又添了一位美娇娘。” 李春一高兴,就将手上的酒坛塞给门口的一名侍卫:“哈哈,赏你们俩了。” “谢大人!” 李春走进装扮一新的婚房,映入眼帘的全是喜庆的红色。 红色的桌布、红色的蜡烛、红色的帘帐,自然还会有一身红色的新娘。只不过,新娘里屋,门口还看不到。 咿呀一声响,门外的守卫贴心地关上房门。 走向里屋,绕过屏风,李春一步步走向红色的床铺。 床铺上传来女子的“呜呜”声,仿佛是嘴巴被东西堵上了,说不出话来。 “小兰,你别急呀,”李春一脸猥琐的笑容,“怎么这么着急呢,都不等等相公我就自己上床榻了呢?” 新娘穿着一身红色,整个人躺在床榻上,连红色的婚鞋都没脱。 她身上绑着绳子,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已经滑下,露出了黑色脱发,但正好盖住脸。 呜呜呜—— 床榻上,被困着的新娘似乎想要说话,但嘴里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声。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身体和手都被绑着,怎么都起不来。 “小兰,你别急嘛!” 李春解开腰间的佩刀与腰带,急忙脱下身上的衣物:“小兰,你等我脱了衣服,就帮你脱。” 呜呜——呜呜——呜呜—— 躺着床榻上的新娘挣扎得更厉害了,蒙在红盖头下的脑袋也拼命的摇晃。 一把抓住新娘的一只脚,李春另一只手又轻轻摸了一下新娘的小脚,笑道:“小兰,先脱鞋子。都上榻了,怎能不脱鞋子呢?” 新娘拼命地想要踢开李春的手,但被李春双手紧紧按住。 “小兰,你这么不配合,我又怎么帮你解开绳子呢?”李春的话语极尽温柔。 他的双眼像狼的眼睛,充满着贪婪和渴望。 床榻下,两只绣花鞋翻盖在地,旁边是一堆红色的衣物。 过了好一会儿后,新娘停止了无力的挣扎,停止了委屈的呜咽。 “对了,还没掀盖头呢。”李春站起身,伸手掀开盖着新娘脸上的红色盖头。 呜呜呜—— 新娘再次努力摇头,眼角流下泪水…… “小兰,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盯着新娘的脸,李春嘿嘿笑:“不用怕,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疼你的…… “对了,忘了,你嘴里还塞着东西呢。” 见新娘一直摇头,他又道:“什么!你不想拿掉啊,那好,我先帮你解开绳子。” 将绳子捆着的新娘翻了个身,新娘的脸扣在床铺上,李春伸出手,去解新娘缚在身后的双手。 就在快解开时,李春犹豫了一下,停下手,先放下了床上的帘帐。 “里面什么情况?”屋外,一名锦衣卫问旁边另一人。 另一名锦衣卫靠在窗户上,脑袋贴在窗户的缝隙,往里瞅。 “唉!大人下了帘帐,什么都看不清了。” “什么!让我看看!” 换了一名锦衣卫凑到窗缝前,往里瞅:“唉!真可惜!什么都看不到了。” …… 皇宫中,武英殿的灯火还没有亮。 朱棣盯着奏折,沉默不语。 突然,啪地一下,他将奏折拍在桌子上。 “给朕,传纪纲!” 朱棣龙颜大怒,吓得殿下的太监们都跪在地上,埋头不敢吱声。 一名小太监匆匆跑出武英殿。 半柱香后。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跟着一名小太监,匆匆赶往武英殿。 “纪纲,这京城周边可有马匪?”朱棣询问纪纲。 纪纲抱拳回复:“臣未曾听说,陛下,莫非京城周边真有马匪作乱?” 朱棣一挥手,一名太监将桌子上的两封奏折递给纪纲。 “你看看吧,一封是郑海上折子,另一封是事发地府衙递上来的急奏,”朱棣脸色有些难看,“京畿附近竟闹马匪,还劫了郑海义弟的迎亲队伍,真是胆大包天!” 纪纲查看奏折,默不作声。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假装自不知情而已。 他早就料到,郑海会将这件事上周给皇帝。 可他没预料到的是,这奏折上写的结果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陛下,这件事应该只是意外,”纪纲偷偷瞄了一眼朱棣,“这辅国公向陛下索要额外的护卫,这不合适吧?” “这个护卫本身就是下西洋使团的护卫,给他也无妨,”思索了一下,朱棣便道,“马匪的事,就交给你们锦衣卫了。一定要彻底清剿这些宵小之徒。” “是,陛下!属下会以最快速度清剿这股马匪。”纪纲退出了武英殿。 离开皇宫的路上,纪纲一边走一边与镇抚使庞瑛说话。 “郑海的奏折里,没有提及他义弟的死,这是为何?” “大人,那奏折里有没有提及他义弟那位失踪的新娘?”庞瑛笑了笑,“应该也没有吧?” “确实没有。他的奏折里,只说被抢走的是一名女眷。” 庞瑛嘿嘿一笑:“那便是了。” 纪纲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你是说,他郑海是碍于面子,因而故意不提那两人的身份?” 庞瑛点头道:“属下猜测,定是如此!” 纪纲微微点头,不再怀疑。 “此刻,李千户怕是已经入洞房了吧!”庞瑛一脸坏笑,“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啊!” 纪纲呵呵一笑,难得的笑脸。 他咧嘴道:“杀情敌,睡人妻,他能不快活么!” 庞瑛附和道:“就是!这小子真令人嫉妒!” 此时,白虎寨后院的新房中,传出一个叫声。 新房外的窗户边,两名偷窥的锦衣卫脑袋撞在一起。 一人推开另一人,脑袋贴到窗缝上:“终于有新动静了……” “让我瞅一眼。”另一人拉开贴在窗户上那人。 正当两人争抢位置时,屋中传来李春的怒喝声: “你不是小兰! “你到底是谁?!” 第541章 人皮面具 红色的婚床上,李春光着膀子,双手掐着面色惨白的“新娘”。 “告诉我,你是谁?” 李春近乎咆哮地吼道:“快告诉我,你是谁!!!” “你,你放手……快放手……”面色惨白的女子断断续续道,“你——你不放手——我怎么说……” 李春稍稍松开双手,让女子可以喘口气。 一个略显沧桑的女子声音,询问道:“千户大人,您不认得贫尼了吗?” 李春仿佛触电一般,猛地松开双手,惊恐地盯着依旧是一身红色嫁衣的女子。 “千户大人,贫尼是……” 啪! 李春一个巴掌扇在女子脸上。 力气之大,直接抽得女子把脸歪到一边,硬生生打断了女子的话。 随即,李春看到女子的脸颊边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他伸手摸下女子的侧脸,摸向那条线。 被抽得流出眼泪,脸上一阵肿痛,可女子不敢拒绝李春的触碰,只是痛苦地哼哼了两下。 从女子脸上慢慢拉出一层皮,李春一把扯下。 “竟是人皮面具!” 李春咬牙切齿,一把将那张人皮面具攥在手心。 “啊?”女子一脸惊讶,双手摸着自己的脸,“我……我……” “是——你!!”李春怒目圆睁。 猛地伸出双手,他再次掐住女子的脖子,使劲地掐着,几乎疯狂地掐着,歇斯底里。 任凭女子如何挣扎,李春都没有松手,一直掐着,直到女子彻底咽气,他都没有松手。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彻底不动了,李春这才回过神。 他身体一侧,脑袋伸出帘帐—— 哇地一声,吐了…… 他从床上起身,直接摔倒床下。 踉跄地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床榻,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弯下腰,他又吐了。 一直哇、哇地吐了好久,直到干呕都呕不出,李春才停止了呕吐。 他越想越生气,一把抽出桌子上的腰刀,冲到床榻上,猛地捅了好几刀,又砍向女子的面部。 “你们该死,都该死!全都得死!” 手握着腰刀,李春一脸狰狞,自言自语道:“小兰,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屋外,两名偷窥屋内的锦衣卫睁大双眼,张开嘴巴,却连大气都不敢踹一下。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两人轻手轻脚地挪开步子,撤离了窗户边。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时,屋内传来了李春的喊声:“来人!” …… “小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驿站的一间房间里,徐妙锦穿着一身道袍,坐在桌子边,盯着丫鬟小兰。 小兰没有穿新娘的嫁衣,而是穿着当丫鬟时常穿的浅绿色轻纱罗衣与百褶裙。 提起茶壶,小兰倒了一杯茶,放到徐妙锦身前的桌子上:“小主,这都是辅国公的主意,奴婢只知道一部分。” “小乞丐和你的婚约也是假的?”徐妙锦瞪着小兰,一脸严肃。 “不是,婚约是真的,”小兰连忙解释,却不敢看徐妙锦,微微低着头,“只是,婚礼要抵达云南后才能举办。” 徐妙锦又问:“那为什么他们要把我打晕,还把我带到这里?” “小主,我听他们说,原本没想把你打晕的,可你突然起床,还差点喊出声,所以他们……” “那我问你,那个穿嫁衣的是谁?”徐妙锦忽然想起早上看到那个瘫坐在梳妆台的女子。 “她,她,她是……”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小主,有人来了,我去开门。” 小兰匆忙走向门口,暗暗吐了一口浊气,走到门前,出声问道:“谁啊?” “小兰,是我,妙锦睡了吗?” “是辅国公啊,小主还没说,您等一下,我这就开门。” 抽点门栓,小兰打开房门。 房门刚打开,狄云便兴奋道:“小兰,我回来了。” “你……” 话头刚起便咽下了,小兰瞥见门外还站着三个人,分别是辅国公、孟四顾、马常。 她红着脸,轻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你不瞅瞅,我是谁啊!我能有什么事!这天底下,能伤到我狄云的人还没出生呢!”狄云一脸傲气。 咳咳! 郑海手腕空拳,放在嘴巴轻声咳嗽了两下。 后边的孟四顾也附和般地咳嗽了一声。 平时不苟言笑的马常也露出一丝笑意。 狄云连忙岔开话题:“小兰,我哥他们找你家小主,能不能先让我们进去说话?” 这时小兰才意识到,她正堵着房门。连忙红着脸,躲到一旁,它朝里面象征性地喊道:“小主,郑公子他们有事找你。” 见里面没有反对,小兰伸手恭请道:“里面请。” 郑海率先跨入房门,孟四顾与马常随后,小兰与狄云站在门口。 两人轻声聊了几句,小兰这才快步走进房里。 “妙锦,你不要怪小兰和他们,这件事是我的主意。”郑海率先向徐妙锦解释。 瞪了郑海一眼,徐妙锦没有回话,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后脑勺。 “孟四顾多有得罪,请徐姑娘原谅!”孟四顾躬身抱拳,向徐妙锦道歉。 扭头看向孟四顾,徐妙锦上下打量着:“是你把我打晕的?” “是小的错了!请姑娘原谅!”孟四顾抱拳低头,一脸诚恳。 徐妙锦又看向孟四顾旁边的大长脸马常:“站在我身后吓我的,是你?” 马常抱拳道:“请姑娘原谅。” 郑海见状,再次主动解释道:“妙锦,这次没来得及跟你解释,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叫小兰瞒着你的,也是我授意四顾,如果必要可以采取强制手段……” 郑海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徐妙锦就一直静静地听着,旁边的其他人都不敢出声。 这件事情是因锦衣卫与郑海的矛盾而起。 锦衣卫希望通过挑衅狄云寻找郑海的弱点,而为了激怒狄云,千户李春决定拿小兰做文章。 郑海则顺水推舟,干脆就让狄云迎娶小兰,断绝李春的非分之想,同时,引诱李春主动出手,伺机找出敌人的破绽。 听了郑海的解释,徐妙锦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徐妙锦对众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慎之,你留下,我有几句话问你。” 孟四顾、狄云和小兰退出房间,小兰关上房门。 狄云看到小兰走出房间,一脸高兴。 孟四顾冲狄云挤了挤眼睛,拉了一下马常:“黑无常,我们走。可别耽误了天下无敌的狄公子吹牛。” 狄云瞪了瞪孟四顾,扭头对小兰道:“小兰,别听老孟的,我从不吹牛。” “小云,那我问你,如果那个李春发现马匪抓的人不是我,那他会怎么样?” “哈哈哈!他一定会气死的!” “为什么?” “你想啊,如果他拜堂了,才发现那个人是静修老尼姑,”狄云笑弯了腰,“他……他,能不气死吗?” 小兰捧腹大笑。 第542章 衣锦还乡 嘘—— 伸出食指,狄云在嘴唇前做噤声状。 “别吵着房间里我哥他们,小兰,跟我走。” 狄云伸出手,握住小兰的白皙的小手。 扭头望了一眼房门,小兰回头向狄云轻轻点头,低声“嗯”了一声。 狄云牵着小兰的手,轻快地走下楼梯,向驿馆中的小院走去。 房间里,徐妙锦与郑海面对面站着,静静地看着对方。 徐妙锦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打量着郑海。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着自己心爱的情郎了。 郑海的皮肤比以前更为黝黑了,曾经乌黑的头发也已经隐现一丝丝银发,曾经俊俏的面庞如今也长出了长长的胡子,不过,依旧是那么迷人,那么令人怦然心动。 或许是发现郑海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徐妙锦微微低下头,出声掩饰自己的局促:“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谁叫你长得那么迷人。”郑海嘴角微微翘起。 “油嘴滑舌,”徐妙锦微微脸红,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不放我回去?” “为什么要放你回去?”郑海不答反问,依旧盯着徐妙锦看。 抬起头,徐妙锦瞪了郑海一眼,气愤道:“小兰已经顺利躲过锦衣卫的纠缠,你为什么不放我回去?你打算关押我到什么时候!” 郑海认真道:“妙锦,我想关你一辈子,关你一生一世……” “混蛋!”徐妙锦骂了一声,背过身去,抽泣道,“我求你了,你放我回去吧!你堂堂辅国公,为何要为难我一个尼姑呢?放了我吧,让我回去,放过我这个尼姑……” “不!”郑海从背后一把抱住徐妙锦,“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徐妙锦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郑海的双手,可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郑海那犹如双钳一般有力的臂膀。 徐妙锦挣扎着,谩骂着,哭泣着…… 郑海就这么抱着徐妙锦,紧紧地抱着,静静地听着,默默地等待着。 “我求你了,你放我回去吧,你就让我当个尼姑吧……” 徐妙锦哭诉着,郑海没有回应。 “我求你了,慎之,你就放我回去吧……” 徐妙锦泣不成声,郑海还是紧紧地抱着,没有回答。 “慎之,陛下要是知道我失踪了,一定会怀疑你的……” “妙锦,你放心,陛下不会怀疑的,”郑海在徐妙锦耳边轻声道,“就算他知道了,我也只会说,你是陪着小兰出嫁。” 哭泣声渐渐停下,徐妙锦抽着鼻子道:“哪有小姐陪着丫鬟出嫁的……” “有!”郑海不可置否道,“我说有就有!”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还强抢民女呢。” 徐妙锦哭笑不得,撇撇嘴:“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什么对付锦衣卫,都是借口,你……你,你就是想把我掳走!” 郑海轻声笑道:“这叫一石二鸟。” “你这是折磨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郑海轻轻地蹭着徐妙锦的脸。 “放手。” “我不放。” 徐妙锦气道:“你要把我勒死了。” 郑海稍稍松开自己那紧紧抱着徐妙锦的双手,脑袋从徐妙锦的脖颈处抬起。 徐妙锦转过脸,亲在郑海的侧脸上。 两人深情地亲在一起。 松开徐妙锦甜甜的嘴唇,郑海轻轻叹息一声:“妙锦,如果我给你不了一个正式的名分,你还愿意跟我好吗?” “慎之,我不要名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转过身,徐妙锦一把抱住郑海,再次用火热的唇堵着郑海的嘴。 一阵热情的拥吻后,徐妙锦牵着郑海的手,深情道:“慎之,你跟我来。” 她拉着郑海,走入里屋,走到床榻边。 她抬起手,解开腰带,解开扣子,敞开道袍,露出女子的小衣。 郑海一把握着徐妙锦的纤纤细手:“妙锦,你这是……” “慎之,我想做你的女人。”徐妙锦含情脉脉地盯着郑海的眼睛。 郑海一把抱住徐妙锦,紧紧地抱着,在徐妙锦耳边轻声道:“妙锦,再等等好吗?等到云南之后,我们再在一起好吗?” 徐妙锦不知道郑海为什么不答应,眼泪刷的流了下来。 她紧紧地抱着郑海,轻轻低头:“我等,我答应你,我等。” 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郑海稍稍与徐妙锦分开,又热情地与徐妙锦吻在一起。 又过了好一会儿,徐妙锦松开郑海,红着脸蛋,娇羞道:“好了,小兰快回来了,你快回去吧。” 郑海深情地望了徐妙锦一眼,关上了徐妙锦的房门。 离开徐妙锦的房间,走下楼梯,他来到驿馆的小院子里。 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未圆的月亮,像一艘满载的船,装满了情思与回忆。 旁边的凉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郑海扭头看去。 小兰娇羞地低着头,走出来,弱弱地打了一个招呼:“小兰,见过辅国公。” 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在银白的月光下依稀可辨。 郑海笑了笑,点点头。 小兰正要离开,郑海突然叫道:“小兰,等一下。” 咬着嘴唇,小兰停下脚步。 郑海柔声道:“小兰,记着,下次该改口叫哥了。” 小兰红着脸,扭头就跑,一下子就消失在驿馆中。 “哥,这还没过门呢,”狄云从凉亭的阴影里走出来,“你别把小兰给吓着。” “你也知道没过门,那还在这里偷偷摸摸?”郑海冲狄云露出笑脸。 “哥,这你就不懂了吧!” 狄云一脸得意,抬起手,指着天上的月亮,洋洋得意道:“哥,你看天上有月亮,这叫花前月下。可不是什么偷偷偷摸摸!” 郑海有些忍俊不禁,哈哈一笑。 他故意刁难狄云道:“嗯,花前月下,是有月亮了,那花呢?” “花?” 狄云左看右看,这小院子里确实没有花,凉亭边只有一些杂草。 “是哦,这里好像没有花,”狄云嘀嘀咕咕,“嫂子怎么没说,这赏月还要找个有花的地方呢? “唉,文人就是麻烦!还不如找家酒馆,坐下来吃吃喝喝呢…… “哥,要不,下次我跟小兰找个酒馆……” 再扭头看四周时,狄云这才发现他哥已经离开了。 忽然,四周暗了下来。 狄云抬头望向天空,天上的半轮明月被乌云遮挡了。 …… 白虎寨,夜色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锦衣卫千户李春手握一炳沾着血的腰刀,对身边的手下冷冷道:“杀!杀光他们!” 无数锦衣卫在黑夜中穿梭,一柄柄锋利的腰刀捅向那些醉倒在地上的马匪。 一夜间,白虎寨血流成河…… 第543章 一门双喜 正午的阳光依旧灿烂,早晚的气温却渐渐转凉。 郑和、郑海等人率领一大批扈从,离开了京师,向云南进发。 京畿附近出现马匪的事情,在京城中传开了,百姓们议论纷纷。 朝堂上,各位大臣建议皇帝要派人及时清剿这股马匪。 朱棣还收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在鸡鸣山尼姑庵出家的徐妙锦失踪了。 再联系昨晚郑海递上来的奏折,朱棣怀疑徐妙锦可能被马匪抢走了,责令锦衣卫与刑部必须快速侦办马匪一事。 退朝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第一时间派人找来千户李春问话。 纪纲板着脸:“徐妙锦是怎么回事?是否与马匪有关?” “徐妙锦怎么了?” 李春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茫然,像熊猫般无辜。 “徐妙锦失踪了,你不知道?”纪纲盯着李春,想从李春的表情上确认是否是实话。 李春轻轻摇头,抱拳道:“属下昨晚就在马匪寨子中,并未发现徐妙锦。” “那么说,徐妙锦的失踪与马匪无关。” “属下可以保证,”李春嘴角抽了抽,又补充道,“而且,我怀疑,是郑海带走了徐妙锦。” “哦?”纪纲微微眯起眼睛,“那他是怎么避过我们的眼线的?” 李春张张嘴,又闭上,终究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他难以启齿。 一名锦衣卫走进来,给纪纲递上一根信鸽使用的小竹筒。 打开竹筒,抽出竹筒中的小纸条,盯着上面的一行小字,纪纲微微皱眉。 看完纸条,他伸出手,递给李春:“你看看吧,马常的消息,狄云没死,小兰也在南下的队伍里。” 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小字,李春将纸条攥在手下,用力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们都被骗了!” 纪纲再次眯起眼睛,眼眸中有一丝怒火:“回头递个消息给马常,叫他探查一下,看看徐妙锦是否也跟着去了云南。是我们小看了这郑海了……” 啪的一声,李春一掌拍在桌子上:“可恶!” 纪纲冷冷地盯着李春一眼,眼神凛冽。 李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跪地请罪道:“属下失态,请大人宽恕!” 纪纲冷哼一声,淡淡道:“马匪的事情,你去处理,一定要做干净,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是!”李春应了一声,行礼后退出房间。 离开锦衣卫衙门时,在门口附近,李春碰到了镇抚使庞瑛。 见李春一脸疲惫与惨白,外加一双熊猫眼,庞瑛调侃道:“李千户如此憔悴,不会是激战了一夜吧?这新娘该有多娇艳啊,真令人羡慕!” 李春狠狠瞥了庞瑛一眼,快步走开。 “大人,这李春怎么这样啊!这都生气?”庞瑛身旁的随从替庞瑛打抱不平。 庞瑛有些不解道,哈哈笑道:“大概是新娘太漂亮了吧,怕我们把她抢了。” 隐约听到身后众人的议论,李春脸色惨白,大步离开。 一想起昨晚的那个女子,李春胸中涌起一股热流。 拐过一处小巷,他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墙,哇地吐了起来。 …… 春和宫。 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胖得像一个大窝瓜的皇太子——朱高炽从大门口走来。 他迈着小碎步,不快不慢地走在平坦的石板路上,却仿佛挑着重担走在坑坑洼洼处,左右晃荡,还好两边都有人扶着。 像孕妇一眼凸起的大肚子上下抖动,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孩儿见过父王,”朱瞻基行礼,问道,“您这是急着去找母妃吗?” “瞻基,你母妃可在里面?”朱高炽问他儿子。 “禀父王,母妃在里面。不知父王有什么好消息?” 朱高炽看了儿子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母妃?” “父王的消息都写在脸上呢。” “哈哈,瞻基真聪明,”朱高炽眉开眼笑道,“你姨祖母并没有被马匪劫持,她跟辅国公去了云南。你母妃正担心呢,我得去告诉她!” 朱瞻基行礼,目送父亲朱高炽走进春和宫的一座宫殿。 太子妃张氏与徐妙锦的关系很好,再加上徐妙锦是太子朱高炽的小姨。因此,朱高炽一家三口都很关注徐妙锦的消息。 扭头看向旁边的太监,朱瞻基说道:“昌盛,既然我姨祖母没事,那么小兰应该也没事。” “殿下,说的是。”昌盛默默点头。 “纪纲有皇爷爷撑腰,在京城附近的这次较量却还是输了一筹,”朱瞻基询问道,“昌盛,你说这是为何?” 昌盛微微躬身,抱拳道:“奴婢可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不过,奴婢倒是知道一点,在某个方面,辅国公有过人之处,” “哦?你说说,到底是哪方面?” 昌盛回答:“殿下可知,辅国公曾组建过一只与锦衣卫差不多的秘密军队?” “你说的是,协助皇爷爷打胜仗的飞龙卫吗?” 双眼微微发亮,昌盛停顿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 四下望了望,见四处无人,他这才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在前朝,建文年间,辅国公还帮助皇帝组建过一支堪比锦衣卫的力量……” “真的?”朱瞻基有些好奇,“不是飞龙卫?”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奴婢便是其中一个。” 朱瞻基很兴奋,两眼放光:“就是因为这个辅国公才胜了锦衣卫,是不是?” “奴婢觉得,应是如此。” 朱瞻基拍拍昌盛的后背:“若是以后我也组建这么一支秘密力量,我就让你统领。昌盛,你愿不愿意?” 昌盛躬身行礼:“多谢殿下信任。” 朱瞻基轻声叹息道:“若是有这么一支秘密力量,我父王就不必担心二皇叔暗中作乱了,可以我没有。” “殿下不必担心汉王,”昌盛低声道,“对付汉王,太子殿下还是有把握的。”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事还轮不到我担心。咱们斗蛐蛐去!” …… 几个月后。 郑海、郑和等人奉旨回乡祭祖,浩浩荡荡地抵达了云南。 回到阔别多年的云南,郑和感慨万千,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 在当地官员的协助下,郑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马文铭。 而郑海的父辈都死于战火之中,没有还找到任何亲人,真正成了孤儿。 郑海依旧与郑和住在一起,将郑和的哥哥视为自己的哥哥。 在众人安顿下来之后,狄云与小兰的婚礼就开始筹备了。 郑海决定,与施若绮补办的婚礼同时举行。 因此,马家可谓“双喜临门”—— 马家兄弟认的两位义弟同时举办婚礼。 第544章 试嫁衣 “小主,我好像把施姐姐的嫁衣与我的嫁衣弄混了。” 抱着两套红色的嫁衣,小兰走进徐妙锦的房间。 徐妙锦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叹气道:“嫁衣不是按照你的身材定制的吗,怎么连这个都能弄错呢?” 小兰嘟嘟嘴,一脸委屈道:“小主,你不知道,那个孟管家跟狄云不对付。说不定,就是他故意搞混的呢。” 一时间,徐妙锦无言以对。 “小主,你就帮我试试这套吧。”小兰对徐妙锦撒娇。 徐妙锦白了小兰一眼:“你不会自己试穿吗?” “哎呀,小主,若我错穿了施姐姐的衣服,保不定她会打人呢!” “那你就不怕她打我?” “哎呀——小主,”小兰放下嫁衣,拉着徐妙锦的手,撒娇道,“小主,施姐姐对你那么好,再说,还有辅国公护着你,她怎么敢打你呢。小主,你就帮帮我吧……” 说着,小兰递给徐妙锦一套嫁衣:“小主的身材与施姐姐差不多,你就帮我试试大小嘛。” 徐妙锦自然知道,她的身材可没有施若绮那般丰满。 不过,她觉得,之所以自己不如施若绮丰满,只因她不像施若绮哺育过孩子。 当然,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出来。 打量着手里的红色嫁衣,徐妙锦有些心动了。 这喜庆的嫁衣,底衫是红色对襟大袖衫,配上深青色的绣花霞帔,极为好看。 霞帔宽三寸二分,长五尺七寸,下端垂有宝石吊坠,华美而大气。长长的霞帔宛如一道绚丽的红霞,绕过脖颈,再披在身上,定然美艳动人。 徐妙锦也曾幻想过穿戴凤冠霞帔的模样,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穿上。 如今有机会试穿,那就试试吧。 抚摸着嫁衣,她轻声道:“那好吧,我帮你试试大小。” 小兰愉快地关上房门,将一套嫁衣抱进里屋,帮徐妙锦宽衣,又帮她穿上红色嫁衣。 “呀!小主,你穿着挺合身的,快照照镜子。” 小兰轻轻推着徐妙锦,让她坐到梳妆台前。 “小兰,大小我帮试好了,我把它脱了吧。” “小主,”小兰伸手按住徐妙锦的肩膀,“您穿嫁衣这么好看,干嘛急着脱下来……” “小兰,这是施姐姐的嫁衣,我这样穿着不合适……” “小主,我觉着吧,你穿的这套,应该不是施姐姐的。” 小兰指着镜子,对徐妙锦说道:“小主,你瞧瞧镜子,我觉得吧,我和小主的身材也差不多。” “那我……” “你就先穿着。” 小兰笑嘻嘻道:“小兰与小主不分彼此,小主就先穿着。先帮小兰试一试穿戴的效果,好不好?你再帮我试试凤冠,看看怎么搭配才好。” 说着,小兰又取来装着凤冠与其他首饰的木匣子。 徐妙锦有些不好意思:“小兰,又不是我出嫁,我这穿着你的嫁衣,再戴上凤冠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 小兰理直气壮:“婚礼要到黄昏才举办,现在还早着呢!小主,先帮我试试嘛!要不然,小兰都不知道要戴哪个好了。” 犟不过小兰,徐妙锦只好任由小兰摆弄,不仅重新盘了头发,还戴上凤冠等头饰。 带完了凤冠,小兰又哄着徐妙锦试试新娘妆,描眉、涂抹脂粉,就连胭脂也一一尝试。 一开始徐妙锦还不太情愿,可心想着是帮小兰试穿、试妆,心里也就不那么抵触了。 更何况,她也想看看自己穿嫁衣、戴凤冠、花新娘妆会是什么个模样。 那一年,她期待着郑海来迎娶她,曾幻想过自己穿上嫁衣、戴上凤冠的模样。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未能如愿,她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小主,真好看! “小主,你试试这个凤钗! “小主,你画柳叶眉更好看! “小主,再试试这个胭脂……” 禁不住小兰的撺掇与夸赞,徐妙锦任由小兰为她打扮与化妆。 在小兰的又哄又撒娇之下,徐妙锦连红色绣花鞋也被小兰逼着穿上了,几乎将一整套嫁衣的物件都戴齐了,只差没蒙上红盖头了。 “小主,我先把施姐姐的嫁衣还了,再回来看整体效果,你可不许脱掉。” 撂下一句话,小兰出了外间,抱着另一套嫁衣,出了房门。 坐在梳妆台前,徐妙锦静静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镜子里的她是多么美丽! 她都多么希望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像这样穿着美丽的嫁衣坐在镜子前,静静等待着心爱之人的到来…… 可惜,她今生只怕无法实现了,她不能嫁给郑海。 她是徐家的女儿,当今陛下是绝对不容许郑海与徐家联姻的。 即便她在名义上已经与徐家段娟关系,可皇帝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她这辈子绝不可嫁给郑海,绝不可能成为郑海的妻子,绝无可能再穿上这一身嫁衣了…… 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咿呀一声,外面的房门响了。 应该是小兰回来了。 徐妙锦连忙擦拭眼角的泪水。 她抹掉眼角的泪水,有些不舍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忽然,在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回头,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慎之……” 徐妙锦激动得泣不成声。 郑海出现在徐妙锦身后,由衷赞叹道:“真美!” 猛地站起身,徐妙锦一下子扑到郑海怀里,呜呜地抽泣起来。 “傻瓜,哭什么呢?”郑海伸出手,为徐妙锦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你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听郑海这么说,徐妙锦更伤心了,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泻而下,挡都挡不住。 根本就来不及为徐妙锦擦去这么汹涌的泪水,郑海无奈道:“你再这么哭,妆面可就花了。” 徐妙锦哭得更厉害了,不再掩饰内心的委屈,直接哭出声音。 “你可就别怪我没提醒你哦,我娶了一个花脸的新娘。” 还没等徐妙锦想明白郑海的这句话,郑海一个公主抱将徐妙锦横抱而起。 “慎之,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徐妙锦有些惊讶。 郑海一脸灿烂的笑容:“当然是,抱你去拜堂咯。” “慎之,你……你说什么?” 郑海抱着徐妙锦,慢慢走出房间:“我说,我们去拜堂成亲。” “啊?!”徐妙锦蒙了,愣愣地盯着郑海。 当郑海走到房门口,徐妙锦这才回过神:“慎之,快把我放下!” “不放!” “你快把我放下!” “不放。” 抱着徐妙锦,郑海走出房门。 “小主,出阁咯!” “恭喜哥哥和嫂子喜结连理!” 小兰、狄云站在门外,向郑海与徐妙锦抛撒红色的花瓣,一众仆人也纷纷抛撒红色的花瓣。 徐妙锦既意外又惊喜,既高兴又害羞,感觉像做梦一般。 抱着徐妙锦在漫天飞花之中旋转了两圈,郑海缓缓将徐妙锦放下。 “哎哟,忘了!这花脸的新娘,可不许你们多看,”郑海看向小兰,“小兰,快把红盖头盖上。” 在一阵恍惚中,徐妙锦刚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红色头盖罩住脑袋。 郑海蹲在徐妙锦身前,双手向后勾住徐妙锦的膝盖窝:“娘子,请上轿!” 徐妙锦一阵幸福地娇羞,趴在郑海背上,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她的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喜庆的红色里,仿佛掉进了蜜罐里一样,甜蜜得想在做梦。 在一阵阵欢快的喧闹里,徐妙锦幸福得晕头转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哄笑里,徐妙锦总是慢了半拍. 每每都是郑海在一旁轻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直到她被兴奋地人群送入婚房,徐妙锦这才真正地明白一件事: 她今天与郑海拜堂成亲了。 第545章 洞房花烛夜 参加郑海与徐妙锦的婚礼的人并不多,只有郑和、狄云、小兰与马家上下一干人等。 而后,郑海与施若绮又补办了一场较为隆重的婚礼仪式。 黄昏时分,狄云与小兰的婚礼才正式开始。 一日之内,马家接连办了三场婚礼,对外却只宣称两场婚礼。 一阵欢闹与觥筹交错之后,在郑和等人的撺掇下,郑海走向了自己的新婚洞房。 明朝的酒水酒精度数不高,但架不住众人的热情敬酒。 走向婚房时,郑海有了一些醉意。 不过,他的酒量大,只是微醺罢了。 走过挂着红灯笼的走廊,眼前出现一扇雕花木门,贴着喜庆的囍字,门上还挂着大红花。 屋中早已点起来红烛,烛光透过窗户的明光纸映照出来,红红的、暖暖的。 在丫鬟们簇拥下,郑海推开了房门。 仆人们脸上堆满了笑容,自顾自地说着一大堆吉利话。 然而,郑海哪里去管这些。 他随便应承了几下,就往里屋走。 红罗帐下,床榻上铺着红色的被褥,边上坐着盖着红头盖的新娘。 此刻,徐妙锦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 一身绯红色的新娘服饰,头上盖着红色头盖,安静而幸福。 一阵唧唧喳喳的欢闹声,在屋里闹腾了一会,或许是看到新郎官那微醺的面庞和痴情的眼神,丫鬟们终于退出了房间。 一声吱呀响,房门合上了。 屋中一片安静,从欢乐的喧闹声回过神来,郑海有些不知所措。 打量了一下屋中的陈设,外间的桌椅与各式摆件都被精细装扮过,红色的绸子或者绢布覆盖着。 墙壁上、门窗上、桌椅间,处处都有喜庆的装饰物。 穿过外间与内间之间红绸装扮的木屏风,红烛照亮的红床便在眼前。 在床前不远处,有一个铺着绸子的圆桌。 桌子上放着好几碟糕点与讨喜的物件,比如红枣、生米、桂圆、杏仁子等各式小东西。 此外,还有一个酒壶、两个杯子以及一根有点像秤杆的小木棒。 有一些东西是郑海都未曾见过的,他对明朝的婚俗并不懂,因此也不去深究。 看着面前不远处安坐的新娘子,自己心爱之人,郑海的眼角突然湿润了。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世界中的父母,那个催着自己谈婚论嫁的母亲,那个很少对自己笑的父亲...... 徐妙锦早早就听到了喧闹声,心中的小鹿一直噗咚乱撞,膝盖上叠放的纤纤玉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嘴上的胭脂不知被她的双唇抿了又抿。 她一直紧张而期待地等待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人。 然而,喧闹声停歇了,房门关闭的吱呀声也消失了,屋中的脚步声也停止了。 迟迟不见,迟迟不见那个掀头盖的人儿。 徐妙锦被盖住一片幸福的红色头盖下,眼前是一片红色的光亮。 她只能朝下看到自己一身的新娘红装,自己膝盖上叠放的玉指。 焦虑与紧张的情绪慢慢被寂静的烛火给燃烧了,徐妙锦心中乱撞的小鹿都停歇了下来,安静地聆听着。 屋子里太安静了! 徐妙锦都能听到几只闹洞房的飞虫在屋中乱撞的嗡嗡声。 徐妙锦等了好一会,依旧没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其他声响。 她终于等不住了,一只小手轻轻地掀起红盖头的一个小角,向屋中搜寻那个突然静立不动的心上人。 “你为什么不掀盖头?” 徐妙锦的声音有些娇羞,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责怪之意,又有一丝女孩子的矜持。 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一直延伸到耳根处。 当看到郑海脸上的泪珠,她莫名地慌张了,不由得低下头,又抿了抿双唇。 不见郑海回应,她才从自责中走出来,再次轻轻抬头,好奇地去端详自己的意中人。 她很好奇,自己喜欢的这个人明明就在自己的身前...... 她更好奇,为什么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会突然流着泪? 这个让她痴迷的男人,竟然依旧像一个谜一样,让她着迷,让她想要去安慰...... “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忍不住有些......” 郑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徐妙锦说道。 “人家还等着你掀盖头呢,你却在这里落泪!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不想娶我了......我这么让你讨厌吗?我......” 徐妙锦说着,说着就委屈得要哭起来。 郑海连忙道:“哪里呀,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如今在另一个世界......” 徐妙锦原本觉得很委屈,眼角都快渗出了泪水,可以听郑海说的是自己父母,她立刻释然了。 她早就从郑和那里了解了郑海的身世,知道郑海早已是孤身一人...... “我......我......我......”徐妙锦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海开心地看向一时语塞的徐妙锦,嘴角自然向两边翘起,开怀笑道:“你刚才吃醋了!” “哼!你......你说什么呢?”徐妙锦有些局促。 郑海锐利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徐妙锦的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是烛光映射的红盖头反射在脸上,还是真的脸红了。 徐妙锦撞见郑海的目光,不由得一阵慌张。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红盖头,两手重新捏在一起,微微低下头。 “还说没吃醋,你现在的样子不知有多可爱!”郑海开心地调侃着。 徐妙锦更慌张了,两只小手死死捏在一起。 她气都喘不匀便小声嗔骂道:“还不快帮人家掀盖头!” 郑海靠近徐妙锦,拿起桌子上的一根小棍子,轻轻撩起了盖在徐妙锦头上的红盖头。 “娘子!” “相公……” “让你久等了!” 徐妙锦一脸娇羞,红红的脸蛋,哪里还有刚才的一丝埋怨,低着头,下巴都快碰到衣服了,脖颈几乎都缩进衣服里了。 眼前的徐妙锦宛如天仙,郑海都看呆了。 人世间最美的风景,莫过于自己心爱的女人穿着最美丽的嫁衣,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脸的幸福。 这一身凤冠霞帔,比天上最美的晚霞还要红艳,还要令人遐想。 头上凤钗插入乌黑的秀发中,步摇摇曳,珠帘坠耳垂...... 郑海从头到脚都将身穿凤冠霞帔的徐妙锦的打量了一遍。 看得徐妙锦紧张得再次捏起了小手,小脸是红了又红。 随着郑海目光的扫视与游移,所到之处,她都不自在起来。 当郑海盯着她那微微泛红的耳朵看时,她的耳根微微发热; 当郑海盯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时,她害羞地闭上了双眼; 当郑海看向她那诱人的红唇时,她低下了下巴...... 徐妙锦的胸脯起伏,脚下的鞋子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双腿也紧紧地夹着...... “娘子,你真美!” “嗯。”徐妙锦声音温柔而带着女子的娇嗔。 她微微抬头,热烈而又局促地看了一眼郑海。 再次撞上郑海的目光时,她快速收回了目光,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或许,是被郑海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徐妙锦咬了咬嘴唇,娇羞地小声道:“你也坐下吧。” 说着,徐妙锦挪了挪身子,从正中间的床铺挪开了一些,为郑海留出更多空间。 郑海从欣赏的痴迷状态中回过神,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即坐到徐妙锦身旁。 一时间,红罗帐下,两人端坐不动。 郑海转头看着徐妙锦,徐妙锦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一时间陷入沉默。 屋子里的几只飞虫又嗡嗡地响起来,一会儿撞在窗户纸上,啪的一声响,一会儿掉落在地上,发出嗡嗡声,或者,窸窣声。 郑海吞咽着口水,嘴唇不时上下互相挤压,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徐妙锦的脸蛋看。 徐妙锦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不时转头看郑海。 只是一转脸,就撞上郑海的目光,她又红了脸低下了头。 最终,徐妙锦坐不住了,轻轻问到:“相公,人家是头一次,你该主动一些......” 郑海有些局促,回答到:“我也是第一次......” 徐妙锦微微陈骂道:“相公,你哄人家呢!你都娶过施姐姐了,还骗人家说是头一次,你真不害臊!” “那次是被她灌醉了,稀里糊涂中了她的招,至今,我都不清楚当时到底有没有那个......” “呵呵呵!”徐妙锦大笑。 她笑得很开心,像妙龄少女一般,很甜美,纯真而欢快。 笑了一会儿,她才捂着嘴问道:“相公,你真的被施姐姐......” 郑海脸上有些窘态,脸也红了。他跟方才见到的徐妙锦一样,一直红到了耳根。 “施姐姐真的没有骗我,呵呵!”徐妙锦又是一阵欢笑。 轻轻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她倒了两杯酒:“相公,我们也一起吃杯酒吧!” 郑海拿起其中的一个杯子,温柔地看着徐妙锦道:“好!我们喝交杯酒。” 盯着徐妙锦,郑海又咽了咽口水,张嘴道:“娘子,我们就寝吧!” “嗯!”徐妙锦爽快地回答,一脸害羞地看向郑海道:“相公,我帮你宽衣。” “娘子,我也帮你宽衣!” “相公,你好坏!” “娘子,这叫男女平等!互相帮助!” …… 第546章 飞蛾扑火 漆黑的夜空,星光闪烁。 星星一眨一眨的,就像少女的眸子,充满了无限的风情与魅惑。 云南的黑夜,随风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像一个刚出浴的少女披着黑色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最是醉人。 夜空下的昆阳州,灯火稀疏,只有一两盏客栈的风灯在微风中摇曳。 原先云南马家的旧宅换上了新牌匾,牌匾下的大门挂着大红花与红灯笼,门上还贴着囍字。 热闹了一天,宅院已经安静下来。 此刻,院子里的虫鸣乐队刚刚登场,演奏此起彼伏,好似白天的迎亲队伍吹拉弹唱,分外欢快。 悬挂着灯笼的宅院里,一间喜庆的婚房透出温暖的烛光。 那房门上贴着许多囍字,挂着大红绸缎。 透着烛光的明光纸房门时不时有飞虫往上撞,仿佛是白天没有赶上迎亲的队伍,此刻想闹一闹洞房。 屋中点着红烛,烧得正旺。 外间的红烛照着纱布制成的灯罩,光线穿过灯罩映射在屋中,格外喜庆而温暖。 内间的屋子里,红烛并没有照着灯罩,直接插在烛台上点燃。 明亮的烛火光,照亮整个屋子,敞亮而温馨。 红色的囍字,红色的绸布,红色的罗帐、红色的被褥,屋中是一片红色的喜庆。 红罗帐旁边的屏风上,挂着红色霞帔与绯红色的官服,衣衫叠放在一起。 屏风一侧,是喜庆的婚床。 此刻,红罗帐已经放下。 一些凌乱的贴身衣物,散落在床前地上。 一双黑色的靴子与一双红色婚鞋,躺在地上,毫无秩序,以至于一只黑色的靴子直接压在另一只红色的婚鞋上。 鞋子的主人,是多么的急不可耐! 啪,啪,啪……几声轻响,从屏风旁的红烛附近传来。 “相公,那是什么声音?” 徐妙锦的声音从红罗帐中传来。 屋中安静了一会,传来飞虫的嗡嗡声。 “应该是虫子被烛火烧着的声音。”郑海轻声安慰徐妙锦。 “相公,是飞蛾扑火吗?” 徐妙锦的声音再次从红罗帐中传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应该是。”郑海回答。 过了一会儿,徐妙锦又问:“它们不热吗?” “嗯……热。” 屋中,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阵嗡嗡声。 啪嗒一声! 一只飞虫撞上红罗帐,掉在地上。 “啊!”徐妙锦叫了一声。 “没事吧?”郑海关心道。 “嗯……” 过了一会儿,徐妙锦问:“那是什么东西?” “是一只甲虫。”郑海的声音,从红罗帐中传出来。 在床前的地板上,随着飞虫一起掉落的,还有婚床上的一些衣物。 红罗帐轻轻掀开一个小角,探出一个脑袋,朝地上的飞虫看了一眼,又放下红罗帐。 “相公,甲虫是什么?” 郑海道:“是一只金龟子,你没见过?” “我,我……是第一次......” 看着徐妙锦微微发红的面额,郑海轻声问道:“你怕吗?” 闭着眼睛,徐妙锦紧紧抓着被子,轻声语嫣道:“相公,我......我......” 再次靠近躺着的徐妙锦,郑海温柔地安慰道:“没事,有我在,不用怕。” 紧紧地抓着被子,徐妙锦紧闭着双眼,怯怯地吐声道:“相公,我怕......” “好吧,那我下去......” “不要!” 徐妙锦弱弱地说道:“就让它在那里吧……” 甲虫脚朝天躺在地上,挣扎着却始终翻不了身,反反复复,挣扎着。 过了许久,甲虫终于翻了一个身,在地上缓缓爬行。 它爬上那些凌乱的衣物,在衣物中穿来穿去,来来回回。 甲虫再次嗡嗡地振翅飞翔。 红烛依然在热烈地燃烧。 桌上的一双红烛,与外间的红烛不同,它们是当朝太子朱高炽命人送的祝福礼品。 据说,这蜡烛与来自当年太子成婚时用的蜡烛出自同一个产地,只是规格稍微不同。 它们的个头比一般的红烛更大,用料更足,烛火也更为明亮。 红色的蜡烛身上还雕刻着龙凤图纹,寓意着龙凤呈祥。只不过,金龙不是四爪,只是三爪而已。 红色背景下,金黄色的龙凤图案,相互缠绕着,迎着光明向上。 红烛中间是两个相互缠绕的棉绳,白白净净的,相互拥抱,紧紧缠绕着,在一团热火中热烈地燃烧着。 橙黄色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屋子,散发着光和热。 啪……啪啪…… 屋子中,烛火附近发出轻微的响声。 几只飞蛾在空中快乐的飞舞,一个劲地冲向炽热中。 烛火热烈的燃烧着,一滴滴融化的蜡烛液体,顺着光滑的躯干慢慢流下。 温暖的烛光映照在鲜红的桌布上,映照在红罗帐上,映照在鲜红色的床寝上。 轻轻松开了手中的被子,徐妙锦的睁开眼睛,看向郑海,眼中满满的幸福与喜悦。 抚摸着徐妙锦的肩膀,轻轻摩挲着,郑海感受着手指尖上传来的光滑、弹软。 “嗯哼......痒!”徐妙锦忍不住轻轻咬着嘴唇。 转头看向徐妙锦,郑海不自觉咧嘴,坏笑道:“真的?可我还想。” 轻轻摩挲着徐妙锦的香肩,郑海的指尖沿着雪白的脖颈,摸向徐妙锦的耳朵…… “痒。相公,人家好痒......” 徐妙锦脸色依旧红润,额头的汗珠还未拭去,前额的刘海贴在湿润的皮肤上。 “好,那我不折腾你了。” 轻轻地用手指抹去徐妙锦额头上的汗珠,郑海温柔地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轻轻拨开贴在眼角边的头发。 他温柔地对徐妙锦道:“娘子,以后,私底下我换个叫法称呼你,怎么样?” “换个叫法?” 徐妙锦有些好奇,转过身,面对郑海:“相公,为什么要换个叫法?” “我老家对妻子的称呼与这里有一些区别,我们那里,管妻子叫老婆。” “老婆?” 徐妙锦轻声重复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这么称呼?听着怪怪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听,仿佛是在叫唤一个老婆婆一样!” “哦,是吗?”郑海有些尴尬。 看到郑海脸色微变,徐妙锦连忙道:“不过,只要相公喜欢就好,人家只是还不习惯…… “相公,我在云南,好像没听过这样的唤法。” 被徐妙锦这么一问,郑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额……这……” “相公,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徐妙锦又问。 郑海从来没有考究过“老婆”一词的来源与内涵,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相公,你告诉我嘛。” 不知徐妙锦从哪里学来的撒娇声,郑海心中一阵温柔。 他急中生智道:“老婆的意思,就是与你白头到老,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变成老婆婆。”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嗯,这个好!”徐妙锦双眼明亮,脸上洋溢着幸福。 她略微思索,随即兴奋地道:“那是不是该叫你,老公?” “咦?!你怎么知道?”郑海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妙锦。 徐妙锦一脸幸福和骄傲。 她自己解说道:“我也要和你白头到老,一直陪你,直到你也变成老公公。” “公公可不好,我可不想当太监,我还想要你多生几个孩子呢!” 徐妙锦娇羞不已,脸蛋再次红了。 郑海十分高兴,用十分宠溺地唤道:“老婆。” 轻轻靠在郑海的肩膀上,徐妙锦轻声回应:“嗯。” 郑海在徐妙锦耳边又轻轻说了几句。 徐妙锦一脸娇羞,又轻声应了一句:“嗯。” 轻轻扶着徐妙锦的双肩,郑海将徐妙锦搂入怀中…… 屋中乱撞的金龟子,还在振翅飞翔,时不时撞到屏风上,撞到门窗上,发出声响。 又有几只飞蛾,朝着明亮而炽热的烛火一个猛地冲刺,最终化作一声声啪啪啪的轻响。 桌上,一对龙凤红烛热烈地燃烧着。 橙黄色的火焰,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光和热。 笔直的蜡烛在燃烧中慢慢变软,融化的蜡泪顺着光滑的躯干流了下来。 一滩鲜红色,沁透了底下的红色绸布…… 第547章 祭祖 孝陵,始建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 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马皇后逝世,9月葬入未彻底完工的陵寝,定名为“孝陵”。 洪武十六年(公元1383年),孝陵的主体工程基本完工。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十(公元1398年6月24日),明太祖朱元璋驾崩,启用孝陵地宫,与马皇后合葬孝陵。 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孝陵最终建成。 自从建文帝开始,每年对孝陵多少祭祀,固定的祭祀有三大祭、五小祭。每逢国家大事,还会额外派勋贵大臣前往孝陵祭告。 朱棣登基之后,十分重视对孝陵的祭祀,延续一年三大祭、五小祭的固定模式。 又到太祖的诞辰日,太子朱高炽与汉王朱高煦等人前往孝陵祭祀。 一队车马来到孝陵的神道前,一座由两根石柱与石牌匾构成的石牌坊拦住了去路。 只见石牌坊的石质匾额上刻着五个楷书大字:诸司官员下马。 这就是下马坊。 入孝陵,需下马,以示对太祖的尊敬。 走在最前面的一辆马车最先停下,骑马紧随马车的几名太监快速下马,匆忙赶到马车前侍奉。 马车的车帘被车夫完全掀起,在太监的搀扶下,一个身材胖硕的男子缓缓挪到到车辕边。 “哼,如此废物,还能当太子?” 马车后,一名骑马的魁梧男子一脸轻蔑,此人正是汉王朱高煦。 一个翻身,一步跨下马,朱高煦瞥了一眼前面马车旁正手忙脚乱的一众太监,冷冷一笑。 “父王,您慢点。” 皇孙朱瞻基跳下马车,伸出手,扶着太子朱高炽的一只手。 在朱瞻基与五六名太监的通力合作下,太子朱高炽终于艰难地着陆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凉爽的天气适合出行,尤其是对一个胖子而言,更是如此。 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朱高炽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望向长长的神道,不由得又是轻轻皱眉。 神道都已经铺上石板,干净而平坦,比起泥泞的泥土不知好了多少倍。可这神道对朱高炽而言,并不是友好。 “皇兄,还等什么呢?赶紧走吧,这离享殿还远得很。”汉王朱高煦催促道。 享殿是孝陵最重要的建筑之一,大殿中供奉着太祖朱元璋与孝慈高皇后马氏的神位。 朱高炽回头看向朱高煦,一脸憨憨的笑容,轻轻点头道:“皇弟说的是,我这便走。” 在太监们左右的加持下,朱高炽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等朱高炽走了好一会儿后,汉王朱高煦这才跟着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经撵到了朱高炽屁股后面。 在神道上行走,众人按照身份高低依次出发,进退有序,不得擅自行动,更不能赶超前面的人。 汉王朱高煦排在太子朱高炽之后,而朱高煦之后是皇孙朱瞻基,再往后才是其他随行官员。 雨后的气温凉爽,朱高炽依旧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更让他头疼的是,这雨后的石板十分湿滑,他不得不更为小心翼翼。 嘶溜—— 脚底一滑,朱高炽重心向前一倾,直接将左右两名搀扶的太监一带,嘭的一声闷响,摔在神道上。 汉王朱高煦嘿嘿一笑,嘲讽道:“前任失足,后人知警。” 正当朱高煦洋洋得意之时,后边有人应声道:“更有后人知警也。” 朱高煦微微皱眉,扭头看向后方,发现说那话的人是朱高炽的儿子,皇孙朱瞻基。 “皇叔,您走路可要小心些,”朱瞻基一脸正色道,“我父王摔跤了有人扶,您若是摔跤了,我可扶不动啊!” 见朱瞻基面目俊朗,身材匀称,脚步轻盈,言行举止还如此优雅,朱高煦有些郁闷了。 这朱瞻基的话里有话,他是听出来了。 可他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闷不吭声。 瞪了朱瞻基一眼,朱高煦回头看向前方已经被人扶起的太子朱高炽,心中暗道: “一个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废物,凭什么跟我抢皇位! “大哥,你的太子之位早晚会是我的。 “只有我,才有资格继承父皇的皇位……” 走在最前方的太子朱高炽时不时摔跤,跟在后面的众人,走走停停。 …… 郑和、郑海两人奉旨回乡祭祖,他们在云南也开始扫墓与祭祀活动。 郑和的父母墓地就在昆阳州滇池边的一个坡地上。 郑和的父亲马哈只墓前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有铭文。 墓碑铭文是根据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郑和寄回云南的文稿篆刻的。 永乐三年端午节,郑和委托当时礼部尚书兼左春坊大学士李至刚撰写了一篇铭文,名为《故马公墓志铭》。 当时,郑和已经升为内官监太监。因为任命为出使西洋的正使,所以他没能回乡祭祖,就托人将李至刚为他父亲撰写的墓志铭带回了云南。 他的哥哥马文铭叫人按照文稿刻了这块墓碑。 扫墓结束,郑和将郑海叫到滇池边。 “小海,陛下来信了,叫我们择日返京。” “三宝,这个我猜到了,应该是纪纲在陛下面前说我的闲话了。” 望着碧波荡漾的滇池,郑和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道:“又要离开了,不知道下一次回来会是哪一年了。” 郑海点点头,又微微一笑:“三宝,那这样,你给陛下回信,下个月,我们择吉日而返。” “为什么要等到下个月?”郑和有些好奇。 郑海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那总得多呆几天吧。” “小海,可这样,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择吉日而返嘛,就说我们选了一个好日子才出发啊!” 郑和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嗯,有道理。” 想了想,郑海提议道:“三宝,既然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再回来,不如将这次扫墓的日期刻在墓碑背面吧。这样下次回来就记得上一次祭扫是什么时候了。” 郑和觉得郑海的提议非常好,就命人找来篆刻墓碑的工匠,在墓碑背面刻下几行小字: 马氏第二子太监郑和,奉命于永乐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到于祖宗坟茔祭扫追荐,至十二月吉日回还。记耳。 就在郑海观看工匠雕刻铭文时,小兰匆匆跑过来。 “哥,小主……嫂子,嫂子好像生病了,你快回去看一下!” “小兰,你说妙锦生病了?” 小兰点点头:“早上就没怎么吃饭,刚才又吐了,我觉得,应该是病了……” 一听说徐妙锦生病了,郑海连忙往家里跑。 第548章 不能说的秘密 “大人,咱们是不是押错宝了?” 站在在纪纲身边,锦衣卫镇抚使庞瑛低声道:“太子更有可能继承皇位。” “为时尚早,”纪纲轻轻摇头,“陛下并不喜欢太子,汉王更合陛下的心意。” “可大人,如今陛下已立太子嫡长子为皇太孙,”庞瑛轻声询问道,“这不是表明,陛下已经决定日后将传位于太子吗?” “那可未必。” 纪纲轻笑,嘴角一侧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酒窝。 庞瑛抱拳行礼,恭敬道:“还请大人指点。” “太子的嫡长子已满十二岁,陛下又疼爱他,册封为皇太孙,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会不会传位与太子,这又是另一回事。” “属下不太明白。”庞瑛依旧微微低头,十分谦卑,期待着纪纲进一步解释。 纪纲心情很好,见手下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便继续分析道:“你我都明白,陛下从心底里就不喜欢现在的太子。” 庞瑛点点头,没有出声,继续等候纪纲的分析。 “陛下英明神武,上阵可率雄狮百万,下马可治国安邦。 “而太子呢,身材臃肿,又患有足疾,无法上阵杀敌,性子还仁慈而软弱。 “你叫陛下,如何能放心将大明的江山交给他?” 听着纪纲的分析,庞瑛默默点头。 他十分赞同纪纲的分析,太子朱高炽确实没有当今陛下的雄才伟略,性子也不似陛下,更像已逝的俆皇后,过于仁慈了。 十一月初十,陛下册立太子的嫡长子朱瞻基为皇太孙。 在庞瑛看来,这说明皇帝还是倾向于传位给太子朱高炽的。 纪纲又继续分析道:“之所以,陛下当初没有封如今的汉王为太子,那是源于当时的文臣反对,还有便是当时解缙的那句话。你知道?” “禀大人,属下有所耳闻,”庞瑛回答,“当时,大学士解缙对陛下说,‘陛下,您有好圣孙’。莫非陛下,陛下是希望皇太孙日后继承大统?” 咧嘴微笑,纪纲轻轻点头。 庞瑛有些惊讶。 皇太孙还小,如今陛下也康健,等陛下百年后,直接传位给皇太孙这不是不可以。 可跳过当今的太子直接传位给皇太孙,这想法也太…… 庞瑛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陛下想传位给皇太孙,这里面也是有多重考虑的,”纪纲笑了笑,又补充道,“我听说,皇太孙出生时,陛下曾做过一个梦,梦到太祖授予他一枚玉圭。梦中太祖还跟陛下说一句话。” “什么话?”庞瑛有些好奇。 “八个字:传之子孙,永世其昌。” 纪纲狡黠一笑,又道:“至于这个梦是真是假,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不过,陛下对于皇太孙的喜爱,由此可见一斑。” 庞瑛重重点头。 如果当今陛下也如太祖一般长寿,说不定太子也跟懿文太子朱标一样,走在陛下前面,那么,陛下直接传位给皇太孙,那便顺理成章了。 想到这一点,庞瑛又问道:“大人,那您为何还要押注汉王?” 眯着眼睛,纪纲微微一笑:“你是否知道,汉王向陛下索要了‘天策卫’?” “属下知道。”庞瑛轻轻抱拳。 身为护卫亲军十二卫之一的锦衣卫,他对其他护卫亲军是比较了解的, 天策卫是天子的亲卫之一。 源于太祖朱元璋的侍卫上直亲军,后来,设置为十七卫亲军指挥使司,分别为: 武德卫、龙骧卫、豹韬卫、飞熊卫、威武卫、广武卫、兴武卫、英武卫、鹰扬卫、骁骑卫、神武卫、雄武卫、凤翔卫、天策卫、振武卫、宣武卫、羽林卫。 当今陛下继位后,废除了建文皇帝的诸多制度,恢复了洪武年间的旧制,因此,天策卫的名号得以恢复。 永乐四年(1406年),当今陛下将天策卫等身为自己的亲军。 “那你可知‘天策卫’这一名号的来源?”纪纲问庞瑛。 庞瑛一脸茫然,轻轻摇头。 纪纲嘴角微翘,微微眯起眼睛:“天策卫的名称,源于唐太宗还是秦王时的天策上将府。” “您是说,汉王自比唐太宗,”庞瑛咽了咽口水,“您是说,汉王他……” 突然,纪纲伸出一只手掌,打断了庞瑛的话。 咚咚咚,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一名锦衣卫走进来,向纪纲递上一封折子。 打开折子,纪纲扫了一眼。 这折子上写的是郑和上奏给皇帝奏折的内容,是锦衣卫通过特殊手段翻抄的。 折子递给镇抚使庞瑛,纪纲冷冷道:“被郑海这么一拖,等他回京时,陛下的火气说不定已经消了。” 看完折子后,庞瑛附和道:“大人,您觉得郑海迎娶徐妙锦,陛下会同意吗?” “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纪纲瞥了庞瑛一眼。 庞瑛摇摇头,回答道:“若是属下,属下是绝不会让如此有名望的辅国公与徐家联姻的。” “那就在这方面想想办法,叫李春去做这件事。” “是,大人。”庞瑛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 十二月,云南下了一场雪。 雪花不大,纷纷扬扬,却令人有了一丝离别的感伤。 房间内,烧着炭炉,郑海轻轻扇着蒲扇使炭火烧忘一些。 他抬起头,看向床榻上的徐妙锦:“明天,我就要和三宝启程回京了,以后你一个人在云南,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我又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小兰嘛。” 徐妙锦慢慢起身,靠坐在床边。 见徐妙锦起身,郑海连忙道:“这么冷的天,你好好歇着,别冻着。” “不打紧,我的身体可没那么娇气。” “那也不行,你得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 徐妙锦扑哧一笑:“它才多大呀,还早着呢。” “头几个月,可不能掉以轻心,你好好躺着。” “可我不想躺在,我想坐一会儿。”徐妙锦撇了撇嘴。 轻轻瞪了一下徐妙锦,郑海放下蒲扇,走到床边。他想要伸手帮徐妙锦扯被子,又怕自己手脏,在自己的袍子上擦了擦,这才伸手拉起被子,盖着徐妙锦胸前。 徐妙锦拉住郑海的袖子,撒娇道:“慎之,你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这样不太好吧,马家嫂子不是说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同房吗?” “可你明天就要返回京城了,你就多陪陪我嘛。”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郑海走到放着洗手盆的木架旁,认真地洗了洗双手,擦干双手后,又走到火炭盆边烤暖了,这才回到床铺边。 先让徐妙锦重新躺好,郑海这才脱掉外面的长袍,掀起被子的一脚,躺在徐妙锦身旁。 扭过头,徐妙锦轻声询问道:“慎之,陛下为什么非要你出使西洋,你不去不行吗?” “因为出使西洋还有其他的目的,必须我去,陛下才放心。” 徐妙锦瘪瘪嘴,不高兴道:“不就是与诸国通好,怀柔远人么?最多再加上一个通商,陛下派其他人去,不也一样吗?” 轻轻搂住徐妙锦,郑海摇摇头:“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陛下叫我跟着三宝出使西洋,是为寻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徐妙锦不甘心,“为什么非要你去找?” 郑海叹息一声,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状:“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个不能提起的人。” “那好吧,你当你的西洋副使去,”徐妙锦背过身,“可我不想和我们的孩子分开。” 郑海将徐妙锦的身子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盯着徐妙锦的眼睛,他一脸严肃道:“妙锦,在我和孩子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我两个都要……” “不行!我是认真的,只能选一个!”郑海不苟言笑道,“你要么与孩子永远生活在云南,要么你回南京,我们偷偷在一起。两者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 “因为我下西洋寻找的那个人,你也认识,他叫——洪允。” 听到“洪允”两个字,徐妙锦愣住了。 郑海再次郑重其事地问道:“孩子和我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第549章 隐婚 洪允,一个遥远到几乎要陌生的名字。 但当徐妙锦听到这个名字时,她就立刻明白了郑海的苦衷。 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就是关于这个人的秘密。 这个名字,勾起了徐妙锦的许多记忆: 她第一次与郑海在白氏一品鸭吃饭时,洪允就是见证者。 那年,她十三岁,情窦初开,郑海当时才二十一岁,而洪允也才十六岁。 后来,那个化名“洪允”的公子成了皇帝,再后来,又在皇宫的一场大火中失踪。 之前,徐妙锦一直以为“洪允”死于宫中大火。 如今,她才明白,建文皇帝并没有死,而是失踪了。 想明白这一点,她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一定要让郑海出使西洋。 她终于明白,郑海要她隐瞒腹中孩子真实身份的原因了。 如果皇帝或仇敌知道孩子的身份,那么,这个孩子就将成为威胁郑海的重要砝码。 “慎之,我……我,我选择,和你在一起。”徐妙锦默默流下眼泪。 搂着徐妙锦的肩膀,郑海安慰道:“妙锦,委屈你了。 “为了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成长,我们只能这么做。 “你平安生下孩子后,就将孩子交给马大哥和嫂子抚养吧。我跟他们说过,他们都同意了。 “以后,我会找个机会,认我们的孩子为义子、义女,倒是改姓郑……” 静静听着郑海的讲述,徐妙锦默默流泪,心中十分不舍。 自己亲生的孩子不能相认,却只能交给别人抚养,这是多令人难过啊! 郑海帮徐妙锦抹去眼角的泪水,又道:“妙锦,如果你觉得这样苦了你和孩子,你也可以不把它生下来,我有办法……” “不!”徐妙锦毅然决然地拒绝道,“慎之,我要生下它,它是我们俩的孩子!” 叹息一声,郑海没有再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呢,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明媒正娶,自己未来的孩子也不能相认。 这是多么令人憋屈的事情! 可他还必须接受,必须面对。 即便身为大明最有权势的辅国公,他也有许多的无奈与无能为力。 话说回来,这人世间,又有谁是完全自由和无所不能的呢? 就连朱棣这样的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想让二儿子朱高煦当太子不也没能如愿吗? 历史上的那些勋贵与帝王,不是同样有着许多的无奈与权衡吗? 为了自己与手下的部将,唐太宗可以在玄武门杀死自己的兄弟; 为争夺后位与大权,武则天可以亲手闷死自己的女儿;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唐玄宗也不得不下令处死自己心爱的杨贵妃…… 一时的委屈又如何? 谁说他这一辈子就没法和心爱的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谁说,以后他就一定不能与孩子相认呢? 只不过,现在不行,在他能够抗衡这个世界最大的权势之前不行而已。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够真正地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郑海在心中暗暗发誓。 “慎之,你是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似乎不愿郑海如此沉默,徐妙锦主动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男女都可以,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 “真的?”徐妙锦有些诧异。 转过头,在徐妙锦的额头上,郑海轻轻吻了一下。 “慎之,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徐妙锦一脸认真。 郑海咧嘴一笑:“那这样吧,如果这次生的是女儿,我们下次再生一个,如果下次还是女儿,那我继续生,生到是儿子为止……” “讨厌!你跟施姐姐生去,我才不生这么多呢!”徐妙锦一脸娇羞,把脑袋轻轻靠在郑海的胸膛上。 郑海怕徐妙锦着凉,伸手整理盖着徐妙锦身上的被子,轻轻拢上。 忽然,徐妙锦轻轻抬起脑袋,一脸期待地说道:“慎之,你给我们未来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轻轻点头,郑海寻思片刻,轻声道:“要是女孩,就叫郑绣吧。”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你是锦,那我们女儿叫绣,锦绣嘛,像你一样聪明美丽。” “那如果是儿子呢?” 郑海脱口而出:“儿子就叫郑义。” 徐妙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欣喜地点点头。 两人相拥而卧,在彼此均匀的呼吸声中进入梦乡。 房间里,是一片沉睡的寂静; 屋外,是一片星河灿烂。 同一片星空下,在一片繁华的绿洲里,一个身穿白色长衫人站在一片沙地前,抬头仰望东边的星空。 “陛下,你是在想念大明吗?” 男子回头,瞪了仆人一眼:“应能,你又忘了,你该叫我的名字,应文。” “陛下,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听不懂我们的语言。”应能也是一身白色长袍,头上缠着头巾,手里提着一盏极具异域特色的马灯。 应文坚持道:“应能,你记住,那个人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应文。若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现在的身份,那你走吧。” “是,应文师兄。” 应文提着马灯,转身往回走,走进沙漠边的一个帐篷里。 …… 几个月后。 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出现在应天府南京的城门口。 城门边,杨柳绿意葱葱,草长莺飞。 长长的车马队伍进入京城后,分成两路,一路前往皇宫,一路返回郑海的府邸。 郑海与郑和一起前往皇宫,向皇帝朱棣汇报这次返乡的行程。 郑和只为感谢皇恩,而郑海被朱棣单独留下问话。 “郑海,你在云南是否查到那个人的消息?”朱棣问郑海。 郑海拱手行礼:“禀陛下,此前的消息是假的,属下已经命人查证。”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朱棣没有说话,背过身,静静盯着墙壁上大明的地图。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失踪的朱允炆,但至今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对于朱允炆的消息,朱棣很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能找到朱允炆藏匿的线索,彻底解决掉这个潜藏的威胁; 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听到有关朱允炆的消息,就怕有一天朱允炆突然打出旗号再次搅乱大明朝堂。 过了好一会儿,朱棣转过身,看向郑海,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朕听说,徐妙锦跟你去了云南,是真的吗?” 第550章 四下西洋 抬起长弓,抓起一支白羽箭,搭在弓弦上,拉弓如满月,瞄准五十步外的箭靶红心。 嗡! 一声弓弦响,羽箭飞向箭靶。 嘭,一声轻响,羽箭插在箭靶上,却没有射中靶心,而是靶心靠左的一侧。 “大人,定是刚才的箭有问题,您再试试这一支羽箭。” 镇抚使庞瑛赔着笑脸,给纪纲递上另一支羽箭。 接过羽箭,纪纲再次搭弓射箭。 嗡——又是一声弓弦响。 这一箭还是没有射中红色的靶心,而是靶心偏右上的位置。 “大人,要不要再来一箭?”庞瑛手里拿着一支箭,小心翼翼地询问。 放下手中的长弓,纪纲轻轻摇头:“罢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练箭术,那也赶不上郑海,不练了。” 庞瑛不敢搭话,将弓箭交给身旁侍从,跟着纪纲走向休息的亭子。 坐到亭子里的紫檀雕花木凳上,纪纲伸出手,示意亭中的侍从退下。 五名身穿娇好的丫鬟与四名皮肤白皙的小太监一齐向纪纲行礼,撤出了亭子。 “陛下问郑海那徐妙锦是不是去了云南,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纪纲看向庞瑛。 庞瑛站在一旁,微微躬身:“属下不知,但想必郑海应该不会承认。” “不,你错了,”纪纲轻轻摇头,“他承认了。” 庞瑛微微抬起眼,看向纪纲,有些不解。 “不过,他竟说那徐妙锦去云南,是为了她的贴身丫鬟,”纪纲冷冷一笑,“你说陛下会相信他吗?” 庞瑛摇摇头,回应道:“陛下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应该会派人前去证实。” “那你觉得,郑海会猜不到陛下会派人前去核实?” “那大人的意思,郑海早已准备?” 纪纲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既然他能想到的事情,他相信,郑海自然也能想到,必定早有对策。 皇帝派去云南查证的人,要么被郑海收买,要么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任何问题。 “大人,您不是在郑海身边安插了人吗?难道没有消息?”庞瑛主动询问。 纪纲轻轻摇头:“那马常跟着郑海回来了,云南那边我手里的人真够不着。对了,李春去浙江一带调查马匪的事情,有消息回来了吗?” “禀大人,马匪已经被他斩草除根了,他到浙江一带,八成是与沈文度厮混去了。他没送回什么消息,不过,他倒是给大人和兄弟们捎了不少好东西。” “那就先让他在浙江一带呆着吧,”纪纲举起一杯茶,“正好避一避郑海,免得郑海从他那里查出什么问题。” 李春在浙江一带,一待就是好几个月。 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夏天,浙西一带连续下雨,发了洪水,淹没了许多农田,许多农民流离失所。 朱棣派官员前去浙西治理洪水,赈济灾民。 前去浙西赈济灾民的官员没能处理好水患,还激起了民变,朱棣只能另外寻找人选。 这时候,福建传来好消息:出使西洋的副使王景弘顺利返回,之前没随郑和返回的那一部分船队已经抵达福建。 看完福建呈上的奏折,朱棣拍案叫好:“好,很好!王景弘终于回来了!这下,朕又可以令郑海他们着手准备再次出使西洋。” 朱棣很高兴,下令免除被俘虏的锡兰山国国王的罪责,罢免亚烈苦奈儿的王位,但饶他一命,指定另一名王室成员为国王,命他随郑海出使西洋时一同返回锡兰山国。 “来人,给朕拟一道折子,让周新不必去云南了,叫他半路折返,去一趟浙西,给朕好好查一查浙西的问题。” 朱棣命人拟旨,召回正在前往云南路上的按察使周新。 周新,原名周志新,字志新,因朱棣常直呼他为“新”,而改名周新,改字为志新。 周新以为官清廉与擅长断案而着称,成历任监察御史、云南按察使等职。 因为他嫉恶如仇、为人耿直,受到百姓爱戴,又无朋党,朱棣十分看重他。 没有大案或不好查的案件,朱棣就会派周新负责调查。 这一次浙西洪水,闹得民怨沸腾,朱棣只好派周新前去一查究竟。 十月,皇太孙朱瞻基在方山操练军队,为跟随朱棣北巡做准备。 郑海与郑和开始筹备下西洋的各项物资,并大力寻找翻译人才。 “师父,你怎么又向陛下申请辞官了?” 郑海陪着郑和一同前往鸡鸣寺,探望他们的师父道衍和尚。 道衍抱着两岁多的小郑霞,笑盈盈道:“皇太孙都行冠礼了,为师也该功成身退。你们就不许为师像现在这般,含饴弄孙?” 郑和呵呵笑,没有搭话。 郑海被师父一句话怼得无话可说。 如今,道衍大师已是七十七岁的高龄,眉毛与胡须都花白。 他确实到了该含饴弄孙,好好享受生活的时候了。只可惜,他没有妻儿。 因此,他特别喜欢郑海的女儿小郑霞。 只要郑海带着小郑霞来寺里,他肯定要抱一抱这小丫头。 “师父,我们这次下西洋,您有什么交代的吗?”郑和向道衍讨教。 道衍大师放下抱着的小郑霞,牵着小郑霞的手,对郑和、郑海道:“你们已经四下西洋,你们应该明白陛下的心思。” 郑和重重点头:“前几次,我们都能最远只到了小海说的印度,而王景弘则抵达了忽鲁谟斯。这次,我们必须再往西走。” “嗯,”道衍和尚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郑海,说道,“慎之,你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天方?” 郑海见郑和也看向自己,笑着道:“三宝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前往天方。这次,我们就以天方为目的地吧。” “好!”郑和欣然回答。 “对了,福善,你们出海前一定要去拜拜天妃庙。”道衍大师语重心长道,“海边的渔民都信奉天妃,多拜拜她,随船的水手们更安心。” “师父,徒儿明白,”郑和点头道,“天妃庙自然是要去的。” “福善,你领小霞出去透透气,为师有几句话要嘱咐慎之。” 道衍大师支走郑和与小郑霞,单独问郑海道:“那个人是不是在天方?” 郑海点点头:“师父,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只要陛下活着,那个人决不能返回大明,这一点,你要记住。”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拨了拨手中的念珠,道衍大师意味深长道:“这几年估计不太平,你自己小心点……” 第551章 按察使周新 云南按察使周新还没前往云南赴任,便改任了浙江按察使。 穿着一身粗布,骑着马,周新与几名仆人沿着官道一路骑行,进入浙江境内。 身为浙江按察使,周新却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便服,这是他平时办案的习惯。 实际上,浙江一带的官员只知道按察使会前来巡察,却不知道周新会什么到来,更不知道周新会这样微服出访。 前来迎接周新的不是浙江的官员,而是几只嗡嗡直叫的绿头苍蝇。 苍蝇在马头前嗡嗡地乱飞,跟随周新赶路的仆从抱怨道:“大人,这哪来的苍蝇啊,真烦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了随从的话,周新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轻轻勒住缰绳,马匹放慢速度,缓缓停下来。 打量了马头前乱飞的绿头苍蝇,周新微微皱眉:“这不是吸血的牛虻(méng),你们四处查看一下,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尸体。” 听周新这么一说,四名随从便驱马散开,在路边的草丛与灌木间来回查看。 “大人!这有情况!” 一名随从追寻苍蝇的飞行方向,在一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周新下马,拨开尸体旁边的灌木,发现这是一具男尸。 死者是个中年人,大概四十来岁,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伤在腹部,应该是被人用刀捅死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因此,引来了许多苍蝇。 在死者腰间,周新发现了一枚小木印。 印章上依稀可见几个字:薛记布庄。 “死者是个布商,四周有马蹄和车辙印,本官猜测,应该为马匪杀人越货。” 简单分析了死者的情况,他扭头对身旁的随从道:“等下进了城,你们到城中各处查看,假装买布,看有没有薛记布庄以及哪家店铺卖的布有这个印文。” 众随从点头称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位按察使大人的查案方式。 在嘉兴府桐乡县城,随从们查遍城中卖布的店,终于找到印有“薛记布庄”的字样的布匹。 不过,这卖布的铺子挂的匾牌是:沈记布庄。 周新向桐乡县的府衙报案,说在城外发现一名布商的尸体,并举报沈记布庄可能与这起命案有关。 在调查沈记布庄后,桐乡县的赵县令不仅没有抓捕那店老板,反而将周新等人抓入大牢。 周新吩咐手下要隐藏身份,便被关进了监狱。 “老哥,我问一下,为何这牢里关着这么多人?”周新问同一牢房里关着的一位老大哥,“你们都犯了什么罪?” “我看你面善,你也是被冤枉的吧?” 那一头凌乱头发的老大哥打量着一身粗布的周新,叹气道:“唉!今年夏天发大水,我等家里田地都被淹了,只能跑出来找活干。谁曾想,刚进县城,就被那姓赵的给抓进来了……” “老哥,朝廷为赈灾,不是有发放粮食了吗?” “你是外乡来的吧?”老大哥盯着周新。 周新点点头:“老哥,我是南海人,以贩运布匹为生。路过桐乡时同伴被马匪杀害,前来举报,不曾想,糊里糊涂就被关进来了。这算什么回事啊!” “你说的马匪,是不是倪弘三那一伙人马?” “倪弘三?”周新一脸困惑,“这倪弘三是什么人?” “外乡人,那我跟你说说这嘉兴府一带的事情吧。” “多谢老哥。” …… 京城,白氏一品鸭。 白氏一品鸭的幕后老板白鸿飞站在酒店大门口,望着街口。 白胖子旁边,马常静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两辆马车与一队人马缓缓而来,在大门前停下。 “大人,您可让小的久等啊!”白鸿飞见郑海走下马车,满脸笑容地迎上来。 郑海笑着冲白鸿飞拱手道:“让白老板久等,是小弟失礼了。” “辅国公这般说,那可折煞小的了!”白胖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快里面请,今天二楼不对外营业,大人放心享用。” “那不是让白老板破费了吗?”郑海打趣道,“小弟清廉的很,可拿出不来这么多银子啊!” 白鸿飞笑眯眯道:“郑兄弟是怕被夫人知道吧。这小金山都藏起来了吧。” “白大哥,他真的有一座小金山吗?” 施若绮抱着小郑霞走过来,笑着问道:“那我以后就不给他银子了,免得花天酒地去了。” 白鸿飞哈哈笑:“郑兄弟有没有金山,那得问孟兄弟,我可听说,他现在是郑家的大管家呢。” 孟四顾一本正经地对施若绮道:“夫人,这个有没有一座金山,那我可不知道。” 在嘻嘻哈哈地聊天中,众人跟着白鸿飞走上二楼。 正如白鸿飞所说,白氏一品鸭的二楼没有其他的客人,整层楼都留给郑海等人。 郑海大办酒宴,算是辞行,邀请了许多部下。 除了郑海一家三口,一同前来出现白氏一品鸭吃酒宴的,还有出使西洋的一部分文武官吏、施若绮手下的部分头目、孟四顾手下的部分人马。 整整一层的十几个包间都坐满了人,青云阁安排给了施若绮的手下。 揽月阁中,郑海、郑和、施若绮、狄云、小郑霞、孟四顾、马常等人围坐成一桌。 屋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只有一个陌生的面孔。 在马常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有些拘束。 见施若绮和狄云都打量这这位陌生的年轻人,郑海站起身对众人道:“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坐在白老板与马常身边的这位书生,他叫马欢,是马常的侄儿,也是我们使团的新通事。” 听到辅国公亲自向众人介绍自己,马欢连忙起身,拱手向众人行礼道:“在下马欢,见过诸位大人。” “免礼。” 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小嗓音,从郑海身旁传来。 “哈哈哈!” 房间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笑声。 施若绮又气又笑,掐了一下小郑霞的脸蛋:“小坏蛋,这里就你不懂事。” 在一阵欢乐中,酒菜端了上来,宴席开始。 席间,郑海与郑和分别离开房间,去每一个包间与其他客人、部下客套几句。 马常将郑海单独叫进一间无人的包间,小声道:“大人,以后就有劳大人了。” …… 锦衣卫衙门中。 庞瑛向纪纲禀告道:“马常传来消息,今日,郑海在白氏一品鸭举办酒宴。” 纪纲微微点头:“这个,我知道。” “大人,您将马常的侄子安插到郑海身边,您不怕以后控制不了马常?” “马常无法跟着郑海出使西洋,让他的侄儿代他去,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大人,您真的放心?” “只要我控制了马常,那他侄儿还不得乖乖听话?”纪纲嘴角微翘。 庞瑛抱拳道:“大人,英明!” 第552章 耿通之死 “大人,您为何将报案之人关起来呢?”县衙文书询问赵县令。 赵县令冷哼一声,瞪了文书一眼,有些生气道:“你可知那沈记背后的老板是谁?” 文书略有所思,回答道:“沈记布庄,莫非与沈文度有关?” “没错!你猜对了,正是沈文度。” “那沈文度只不过是一介豪绅,大人不如趁机敲他一竹杠,捞些好处。”文书向赵县令提出自己的看法。 “还敢敲他竹杠?”赵县令摇摇头,一脸害怕的神色,“他不敲我们竹杠,那就算万事大吉了,你想还敢有这种想法!” “大人,这是为何?” “你可知,沈文度背后是何人?” 文书一脸疑惑:“大人,这姓沈的,背后有大靠山?” “要不然,你以为他沈文度凭什么能重新成为吴中的新首富?” 文书道:“大人,您在京中不是有通政赵大人罩着么,何必怕他。” “唉!你是不知道啊,就算是十个赵居任都比不过人家,”赵县令左右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姓沈的背后,那可是锦衣卫。” 听说到锦衣卫几个字,文书悚然一惊,随即明白了赵县令畏惧的原因。 想了想,他凑到赵县令耳边咕哝道:“既然不能得罪姓沈的,那大人干脆就这样……” “本官正有此意,”赵县令目露杀机,“一个外乡人,谁让他多管闲事。” 赵县令与文书带上两名官差,走入关押着一众囚犯的大牢中。 周新与他的几名随从被狱卒押到赵县令面前。 赵县令大声训斥周新等人谋害同伴、栽赃沈记布庄,要他们俯首认罪,否则就要大刑伺候。 见周新等人不为所动,赵县令便吩咐狱卒,准备严刑逼供。 “慢着!赵县令,你可知,我是何人?”周新突然喝道。 赵县令冷笑:“你刚才不是说了么,你叫周新,广州府南海县人氏……” “你看看这个,”周新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向众人展示,大声道,“我乃浙江新任提刑按察使,周新,奉天子之命巡察浙江。” 顿时,赵县令与一众差吏全懵了。 提刑按察使主管一省的司法,是正三品的大官。 他们这种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伎俩竟用在一省的司法主官身上,真是老虎头山拍苍蝇——找死。 “赵县令,贪赃枉法,来人,将他拿下!”周新大喝一声,吩咐手下抓拿赵县令。 赵县令连忙道:“你,你没权力羁押本官!” 周新刚正不阿道:“本官有天子御赐令牌,有便宜从事之权。先将他押入大牢,待本官奏明陛下,再行问罪……” 赵县令被周新的手下与狱卒关入大牢,牢中的被冤枉的一众百姓被周新全部释放。 周新的奏折送至京城。 奏折里不但提请罢免赵县令,还提到浙西一带的洪灾是通政赵居任隐瞒了实际情况,并弹劾通政赵居任。 “赵居任,有关浙西一带灾情的奏折在哪?!” 朱棣坐在龙椅上,怒视通政司左通政赵居任。 通政司是检查内外奏章和申诉文书的中央机构。 赵居任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回禀道:“臣不知,兴许是地方上呈上的折子没送到京师。” “你果真不知道?”朱棣盯着赵居任。 “臣不知。”赵居任俯首在地。 “可有人弹劾你,说你知情不报,这才导致浙西一带闹起了民变。”朱棣一脸不悦。 户部尚书夏原吉走出群臣的队伍,拱手道:“陛下,臣对浙西一带有所了解。那一带河道交错,常年有水患,只要降下几场大雨,免不了淹没临近河湖的农田与道路。 “如果再加上贼寇作乱,那道路不通,地上上的奏折不能及时递上来也是有可能的。” 见户部尚书夏原吉替赵居任开脱,其他不少官员也附和着,为赵居任求情。 有官员道:“陛下,这兴许与为祸嘉兴一带的逆匪倪弘三有关。这逆匪纠集数千盗寇,横行嘉兴附近的州县,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倪弘三是何人?”朱棣询问道。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禀告道:“陛下,据臣所知,倪弘三是一名马匪。去年辅国公的义弟迎亲时被马匪袭击,此人便是其中一名马匪,现如今理应关押在大理寺牢中。” 微微皱眉,朱棣看向大理寺右丞耿通:“那此人为何会成为扇动民变的匪首?” 耿通上前回话:“陛下,据臣所知,此人为嘉兴一带的百姓,与马匪一事无关……” “陛下,”大理寺一名官员走出朝臣队列,“臣有事启奏,臣可以作证,是耿大人私自放了此人。” “你胡说!”耿通大声喝道,“我并不认识此人,为何要私自放他?” 那名大理寺官员不理会耿通,坚持道:“陛下,耿大人之所以放入,是受人所托……” “你说,他是受何人所托?”朱棣追问道。 那名大理寺官员回答:“禀陛下,这得问耿大人,臣并不知其中内幕。” 汉王朱高煦上前道:“父皇,耿通与太子素来交好,儿臣怀疑他是受太子所托,这才私自放入……” “汉王,你处处针对太子,竟编造这些谎言来欺瞒陛下,陷害太子!”耿通打断了朱高煦的话。 他对朱棣抱拳道:“陛下,这一切都是汉王捏造的。请陛下务必提防汉王,他有不轨之心……” “大胆耿通!”朱棣震怒道,“竟敢诽谤汉王,离间我们父子! “来人!给朕拿下,托出午门斩首!” 耿通被侍卫拖出午门,准备行刑。 朱棣并不解气,还命殿上文武大臣一同前往午门观斩。 从当朝的大理寺右丞一下子变成了即将被问斩的犯人,耿通悲愤不已,大声谩骂汉王等人的无耻。 对耿通的不满已经很久了,这次,朱棣只不过是借机宣泄不满而已。 当初,太子监国,朱棣从北京北巡归来,发现太子改变了许多事情的安排。 当时,朱棣询问耿通太子监国是否有过失。耿通却说,太子做的事都没什么不对,不需要变更回来。 朱棣一心想立朱高煦为太子,而耿通却一直坚定地支持太子。 这其中的种种不爽,朱棣都压在心中。 站在城楼上,朱棣望着午门下等待行刑的耿通,大声问道:“耿通,你私自释放囚犯,视同敌国奸细; “你为太子游说,败坏大明祖宗之法,还离间朕与汉王父子俩,罪大恶极,理应问斩。你可还有话说?” 被剥去了朝服,耿通一身白衣,抬起头,望着朱棣。 他大声道:“臣死不足惜!可太子并无过错,却屡受小人陷害,陛下切勿听信谗言,否则,后悔莫及!” “大胆!”朱棣更气了,咬牙切齿道,“临死还敢口出狂言,朕要你,死无全尸!” 耿通被凌迟处死。 在场的官员无人敢吱声。 汉王朱高煦与纪纲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有一丝得意。 第553章 冷面寒铁 永乐十年十一月十五日(公元1412年12月18日),朱棣正式向郑和船队下达出使西洋的谕旨。 郑和、郑海等人从南京出发,率领部分船只,顺着长江而下。 船队的主力船只位于太仓刘家港,还有一部分船只位于福建长乐。 郑和、郑海等人先在太仓与主力船只汇合,而后,一同前往福建长乐。 郑和船队十分庞大,仅宝船等大型船只就有63艘,其余辅助船只40多艘,共计一百多条船。 比起前三次出使西洋,这次出使的船队规模更大,人数更多。官兵总数达两万八千多,再加上其他随行返程的外国使者,总数接近三万人。 在南下福建的海上,郑和单独问郑海:“小海,陛下为何要杀耿通?” “杀鸡儆猴。” 郑海站在船甲板上,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没有转头看郑和。 “陛下这么做,是告诫太子?”郑和有些怀疑。 “是,也不全是,”转头看向郑和,郑海笑了笑,“陛下也是警告我与其他大臣,不要与太子走得太近。” 郑和轻叹一声,望向苍茫的大海。 忽然间,他觉得,比起暗流涌动的朝堂,这波涛汹涌的大海反而更令人放心。 当初,他跟师父道衍学佛经,学御人术,却不学阴阳与纵横术,如今看来,他的选择是对的。 这世上最危险的,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是人心。 望着茫茫的大海,他又想起了浙西一带洪灾的事情。 郑和再次扭头问郑海:“小海,你觉得,浙西一带的水患,陛下会派谁去处理?还是夏原吉吗?” 郑海轻轻摇头,安慰道:“三宝,你不必为浙西一带的灾民担心,陛下已经派能人去处置了。” “是谁?” “按察使周新,”郑海笑着道,“这冷面寒铁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 郑和对周新不太了解,但郑海确是很清楚。 这几年,郑海与郑和都远赴重洋,在大明待的时间不过不多。对朝堂消息的了解,郑海却远胜于郑和。 周新由云南按察使转任浙江按察使,一入浙江就破获了马匪杀布商案,还顺手弹劾贪污枉法的桐乡县令。 赵县令被罢免,就连通政赵居任也险些丢官。 只因夏原吉的维护以及耿通之事,这赵居任才没有被追究。 不过,因为周新的奏折,朱棣命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派人前往浙江一带调查。 “大人,陛下让你派人去浙江调查,您打算派谁去?”镇抚司庞瑛询问纪纲。 纪纲咧嘴一笑:“李春不是在浙西吗?” “属下忘了这事。”庞瑛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只信鸽飞过树梢,越过屋顶,降落在一间宽阔的院子里。 咕咕咕——咕咕咕—— 一名仆人抓起信鸽,走进房中:“千户大人,有来信。” 从信鸽脚上取下纸条,锦衣卫千户李春眉头微皱,慌忙起身,拿起自己的佩刀便往院子的大门匆匆跑去。 刚到大门附近,他就听到门外有嘈杂声。 透过门缝,李春向外瞄去。 只见十几名官差正冲大门走来,官差后面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官员。 李春认识这名官员,此人是曾是监察御史,名叫周新。 “这冷面寒铁怎么这么快就查到这里了?”李春将已经取下来的门栓再次插回去。 正门是不能出去了,李春跑向院子的后门。 打开后门的一条缝,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他这才打开门。 出了门,他又把门关上,这才快步离开。 嘣嘣嘣! 小院子的大门被人拍得发生巨大响声。 “看门!快开门!” 周新见大门锁着,连忙吩咐道:“把院子都包围了,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十几名官差连忙沿着院墙展开,向后搜索。 冲进院子后,一众官差快速冲入房屋里。 “大人,屋里只有两名仆役,那千户不在这里!”官差们向周新禀报。 走进房间,周新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发现桌子上还摆放着酒菜。 他询问两名仆人,桌子上的酒菜是谁吃的。 两名仆人回答说是他们俩正准备吃饭。 在桌子旁转了一圈,周新发现,地上有一片黑色灰烬,请捏起来灰烬,嗅了嗅。 有官差询问道:“大人,那人会不会是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周新轻轻摇头,没有回答。 走出房间,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 忽然,他在鸽舍前停下脚步,对手下道:“不好!他跑了!” 手下有些疑惑,询问道:“大人,您这从何得知?” “桌子前的那些灰烬,应该是信鸽传递消息的纸条,这些是信鸽,”周新指着鸽舍,“这就是证据。” “大人,即便如此,那也可能是里面那两人传递消息时……” “不!连忙那两人全是说谎,”周新轻轻摇头,“桌子上只有一个酒杯,一双筷子,而且,他们两个都没有喝酒。所以,只能说明一点。” “大人,这些能说明什么?” 周新解释:“之前,这座院子里应该还有一人。而那人,正是我们要抓捕的锦衣卫千户李春。” “大人,他跑了,那咱们该怎么办?” “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周新一脸自信道,“我们先缉拿那逆匪倪弘三。” 在浙江按察使周新的精心安排下,屡次打败官兵的嘉兴匪首倪弘三被官兵一举击溃。 原先倪弘三之所以能够打败官兵,是因为有李春等人暗中支持。如今李春都逃跑了,倪弘三组织的一群乌合之众自然不是官兵的对手。 被官兵打败后,倪弘三等人乘船潜逃,却被周新提前在河道交叉处设置的木栅栏给挡住,他们只好弃船,从陆路逃跑。 周新率领的抓捕官差,从嘉兴一直追到淮安府桃源县,横跨两省,硬是将倪弘三给抓了。 携带着在浙西一带调查与审理的各种案件文书,周新前往南京,在涿州竟又遇到了此前溜掉的锦衣卫千户。 手下问周新:“大人,他是锦衣卫千户,又不在咱们的辖区,该怎么办?” 第554章 祭拜天妃 周新回复手下的话,就一个字:“抓!” 锦衣卫千户李春在涿州路边喝茶时,五名官差将他团团围住。 见势不妙,李春放下茶碗,右手搭在腰刀的刀柄上,便要拔刀。 然而,终究是晚了。 两把腰刀从背后架在他的脖颈上,身后传来一句话:“别动!否则,立马身首异处。” “几位兄弟,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李春松开握刀的手,冲面前的几人笑着说道,“我乃是锦衣卫千户李春,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千户李春,本官抓的,就是你!” 浙江按察使周新走下马车,来到李春等人前面。 看见周新,李春立马明白了,这还真是不是误会。 倒了八辈子霉了!连喝茶都能撞上仇人! 脸色一变,李春厉声道:“周新,我可是锦衣卫千户,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在浙西一带胡作非为,本官就有权抓你!”周新铁面无私。 被官差拿下后,李春仍不忘威胁道:“周新,我是锦衣卫,你敢拿我!你就不怕我们纪指挥使,找你麻烦!” “锦衣卫又如何?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周新盯着李春,面不改色道,“陛下许我便宜行事之权,可行都察院缉拿之徒。” “大人,我们要一路押着他进京吗?”办案的官差询问周新。 考虑到羁押犯人上路多有不便,又加上锦衣卫在京城眼线极多,周新轻轻摇头。 他对手下官差道:“你们随我来,我们先将他关押与涿州大牢,待我禀明陛下,再押解他入京。” 李春被关入涿州大牢,周新吩咐涿州大牢的狱卒要好生看管,便带领手下再次上路,继续赶往京城。 涿州大牢的牢头一开始并不理会李春,但李春掏出锦衣卫令牌后,只好请来了知州大人。 知州害怕锦衣卫,在李春的威吓下,他偷偷释放了李春。 李春生怕周新向皇帝奏禀他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向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报告。 得知这个消息,纪纲急忙下令锦衣卫秘密拦截入京的奏折,当即入宫求见皇帝。 “陛下,臣有密奏。” “纪纲,到底是何事,为何这般急忙?” 纪纲对朱棣禀告道:“浙西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臣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向陛下禀报。” “哦?什么惊人的消息?”朱棣有些疑惑。 “陛下,周新与耿通有勾结,逆匪倪弘三的民变就是他们策划的……” “你说什么?!”朱棣诧异地盯着纪纲,既震惊又怀疑。 纪纲沉着冷静地解释道:“这件事,臣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这事是臣派去的千户从浙西逃回来后告诉臣的,具体事宜,陛下可传殿后等候的千户李春。” “传李春。” 朱棣一声传召,等候着殿外的锦衣卫千户走进大殿。 李春跪在殿下,言之凿凿:“臣,锦衣卫千户李春奉命前往浙西调查浙西大水,却意外发现,新任浙江按察使周新与逆匪倪弘三暗中勾结……” “你可有证据?”朱棣眯着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李春。 李春抱拳道:“逆匪倪弘三之前接连打败官军,而周新刚到浙江不久便一举打败倪弘三,并将其擒拿归案。 “微臣十分好奇,前去调查,周新却一再阻挠。他明知臣为锦衣卫是陛下亲军,却以陛下所授的便宜行事之权,要逮捕微臣…… “微臣急忙离开浙西,却在涿州被他抓住,被关进大牢。陛下若不信,可以去问涿州大牢的狱卒与涿州知州。 “微臣是在涿州知州的协助下,这才得以逃脱……” “果真如此?!”朱棣脸上有怒色。 李春信誓旦旦道:“臣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请陛下斩了臣!” “陛下,周新素来耿直、清廉,”纪纲在一旁适时地分析道,“臣以为,周新兴许是被耿通所惑,再加之,陛下不久前刚刚处死了耿通,激愤之下,难免做出一些……” “连朕的锦衣卫也不放在眼里?”朱棣面露杀机,拍着桌子道,“即刻押解入京,朕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臣等,这就去!”纪纲与李春退出大殿。 出了大殿,纪纲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李春一脸兴奋地离开。 …… 离开南京十几天后,郑海、郑和等人率领的庞大船队抵达了福建长乐。 郑和官兵居住在长乐的十洋卫,十洋卫又称“十洋街”。 十洋街,因为街道呈“十”字形而得名,是长乐县城区的主干道。 长乐县境内有座高山,名为南山,山上有座寺庙,名为“南山三峰塔寺”。 郑和前几年曾向朝廷上奏,想在南山三峰塔寺内修一座天妃宫,以便出使西洋的官兵与水手们能够在此祭拜天妃。 天妃,又称“妈祖”,或者“天后”,海边的渔民常尊称为“海神娘娘”,是传说中掌管航海的女神。 关于天妃的故事传说可以追溯道宋朝,天妃的原型为一名叫林默的女子,因救渔民而遇难。 为祈福与保佑航海平安,海边的人们常常祭拜天妃,沿海各地多修建有天妃宫。 大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明太祖曾封林默为“昭孝纯正孚济感应圣妃”。 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朱棣封林默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因此,有天妃名号。 每一次出海远洋前,众人都要祭拜天妃。 郑和与郑海率领船队官兵,一同前往南山三峰塔寺天妃宫,祭拜天妃,为开始第四次出使西洋做最后的准备。 应南山寺庙主持的邀请,郑海亲笔为寺庙写下“三峰塔寺”的匾额。 祭祀天妃的仪式结束后,郑和邀郑海登上寺庙中的佛塔。 高塔上,郑和轻声询问道:“小海,陛下不是很信任周新吗,怎么会把周新抓起来呢?你的消息准确吗?” 郑海眺望着远处的大海:“这是孟四顾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那会是什么原因?” 郑海苦笑道:“既然是锦衣卫抓的,那定然跟纪纲有很大的关系。” “陛下宁可相信纪纲也不相信周新,这是为什么?”郑和手搭在宝塔的栏杆上,脸上有些怅然。 无奈地摇摇头,郑海叹息道:“当局者迷,这也是师父与我都不愿意留在朝堂里的原因。” 郑和也叹息一声,扭头看向郑海:“小海,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周新?” 第555章 落子 “浙江按察使周新,可在这里?” “你们是锦衣卫?”打量着驿馆前的几名校尉,周新微微皱眉。 “你就是周新?”一名锦衣卫校尉盯着周新。 周新询问道:“本官正是,你们找我何事?” “将他拿下!”一名锦衣卫头目冲其他锦衣卫喊了一声。 四名锦衣卫大步上前,要将周新擒拿。 罄—— 只听一声拔刀声,周新身旁的五名随从拔出腰刀。 “要想动周大人,你们先问问我手里的刀!”周新的一名手下握着腰刀,站在周新身前。 其他几人也手持腰刀站在周新身侧,小心翼翼地警惕着这些突然到来的锦衣卫。 想要上前抓人的四名锦衣卫停下脚步,右手放在腰侧的腰刀刀把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周新的随从。 为首的锦衣卫掏出一名令牌,怒喝道:“锦衣卫办事,你们敢阻挠?不怕抄家灭门吗!” “本官奉陛下旨意办事,就算你们是锦衣卫,没有陛下的旨意,那恕本官无法配合。”周新替手下们解围。 周新的手下附和道:“对!没有陛下的旨意,谁都不能动我们大人。” “哼!真是不识抬举,”锦衣卫小头目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明黄色的册子,打开册子,念道,“奉陛下手谕,浙江按察使周新违逆朕意,命锦衣卫即刻擒拿入京。” 周新一脸诧异,狐疑地打量着那名手持明黄色册子的锦衣卫。 他身旁的手下也是一脸怀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手里的这道手谕?” 鄙夷地扫了一眼周新等人,锦衣卫头目看向周新,递出手中的手谕:“周大人,你自己看看吧。” 周新走上前,拿过手谕,认真确认了上面盖着的红色大印,确实是皇帝的印章。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周新轻轻摇头。 “误会不误会,等到了京城,你自己跟陛下解释去!”锦衣卫头目一脸不耐烦,“周大人,可不要逼我们动手。” 叹了一口气,周新回复道:“我跟你们走,请不要为难我的手下。” “大人,您不能跟走啊!”身旁的手下劝说周新,“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你们放心吧,”周新安抚手下道,“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本官自然不会有事。你们暂且留在这里,本官先随他们入京。” 离开驿站,锦衣卫给周新戴上枷锁,前往京师应天府。 在路上,逮捕周新的锦衣卫小头目偷偷会见一名锦衣卫千户。 “大人,周新已经在我们手里。” “好!”李春从阴影处走出来,对小头目道,“他与我有仇,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大人,要不,小的干脆弄死他算了……” “不!陛下要的人,必须留下他的性命,但下手也别客气。” “是,小的明白。” …… 京师南京。 已经在家休养近一年的右都督薛禄入宫面圣。 薛禄对朱棣进谏道:“陛下,自古以来,用人必先进行教育。如今武将的子孙多不习弓马,等到需要使用他们的时候,可怕就没人可用了。” “嗯,你说的没错,这帮勋贵后生确实太安逸了,”朱棣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要是这样下去,保不准,他们会像以前的李景隆,只会纸上谈兵了。” “陛下明鉴,”薛禄趁势建议道,“臣建议,将这些将门子弟集中起来,组建一支幼军,以备不时之需。” “嗯,你这个主意很好!”朱棣眼睛一亮。 瞟了一眼薛禄,这一年不见,他对薛禄似乎有些陌生了。 薛禄的勇猛,朱棣是知道的,但薛禄不爱奉承,平时很少主动迎合他人。 如今,薛禄很罕见地主动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朱棣不免心生疑虑:“薛禄,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好主意的?” 薛禄面不改色,抱拳回答道:“臣因受伤在家休养,这一年来无所事事。臣为武将,只想着如何打仗。这一受伤,怕是不能上战场了,臣想着还能陛下做些什么。恕臣愚钝,臣只想到这么一个法子。” “嗯,在家休养竟也不忘征战,”朱棣对薛禄大为赞赏,“薛禄,你用心了!朕同意你的看法,朕会下令各地选送将门幼子入京,就由你操练他们。” “谢陛下。”薛禄拜谢,退出大殿。 薛禄被纪纲打破脑袋,这件事朱棣是知道的。 一名右都督与锦衣卫指挥使抢女人,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当时,又听了纪纲的一面之词,朱棣偏袒纪纲,没有做出任何惩罚。 薛禄被打之事不了了之。 如今,见到薛禄如此为国着想,除了爱才之外,朱棣也有了对薛禄做些补偿的心思,这才命薛禄负责训练幼军。 离开皇宫后,薛禄直接返回自己的府邸。 在他府上,有一个人正等着他回府。 “薛将军,陛下对你的建议有什么反应?” 薛禄一脸笑容,回答道:“正如辅国公所料,对这个建议陛下大为赞赏,还命我负责幼军的操练。” “那恭喜薛将军。” “孟兄弟,辅国公还有什么交代吗?” 薛禄看向那名身穿灰色仆从服饰的低调汉子。 “小的可不敢与薛将军称兄道弟,小的只是一介管家,”孟四顾微笑着,拱手行礼道,“禀薛将军,我家大人临行时并无其他交代。” 薛禄疑惑地打量着孟四顾,脸上有些遗憾:“我们难道就不能早点对付纪纲?非要等上三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只是等三年……” “嗯,孟兄弟说的是。” “呵呵,薛将军,这话不是小的说的,”孟四顾咧嘴一笑,缓缓解释道,“是我们家大人劝夫人与狄哥儿不要莽撞行事时说的。” “哈哈哈!看来,我以后得找辅国公夫人与狄云小子喝酒。”薛禄笑了笑,知道自己心急了。 辅国公他们能忍,他薛禄也能忍,不就三年嘛。 更何况,如今纪纲是陛下身前的大红人,要想扳倒他真的很难。 要不是他相信辅国公郑海他有这个实力,他薛禄还真不打算蹚这一趟浑水。 “对了,辅国公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前往南洋了?”薛禄询问孟四顾。 “据小的所知,船队已经出发。” 薛禄点点头,忽然又道:“我在宫里听到一个消息,陛下派人抓了浙江按察使周新……” 【注】 《明史·薛禄传》:“十年上言:‘自古用人,必资豫教。今武臣子弟闲暇不教,恐缓急无可使者。’帝韪其言。会四方送幼军数万至,悉隶禄操习之。” 第556章 直臣冤死 永乐十一年(1413年)。 南京皇宫,武英殿。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急匆匆走进武英殿大门。 “陛下,臣有事启奏。” “纪纲,到底是什么急事?” “陛下,浙江按察使周新顽抗拒捕,臣手下多名锦衣卫负伤……” “岂有此理!” 朱棣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瞪大双眼道:“锦衣卫不是有朕的手谕吗?” “陛下,周新手里有陛下的令牌,又有便宜行事之权,”纪纲微微停顿,观察朱棣的反应,“他自恃有陛下的令牌,这才敢与手持手谕的锦衣校尉动手……就算陛下抓他前来,他也定会以此为借口,拒不认罪……” 正当朱棣怒气上头时,殿外走进一名太监,向朱棣禀告说锦衣卫押着浙江按察使周新在殿外等候。 朱棣大声训斥太监,命太监立即将周新押进来。 周新蓬头乱发,满脸污垢,脸色沧桑,仿佛突然间老了好几岁,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他身上的官袍已经被剥掉,白色的内衫遍布红色的血印,就连双手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被锦衣卫押到殿中,周新见到朱棣,连忙拜伏在地:“陛下!臣有什么罪?为何这般对待微臣?” “周新,你还敢说自己没罪?”朱棣怒火中烧。 周新抗辩道:“陛下,臣奉旨查办奸恶之徒,有什么罪?” 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大声质问:“你擅自逮捕调查案件的锦衣卫千户,这是谁给你的权力?” 周新不理会纪纲,继续望着朱棣,慷慨激昂道:“陛下,臣扪心自问,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万民。” “纪纲问你,为何不答?”朱棣怒视周新。 周新义正词严道:“陛下令臣以按察使的身份调查浙西之事,给予臣与都察院一样的职权,可独立缉拿与审讯犯人。臣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抓拿奸恶之徒,为何要治臣之罪?” “大胆周新!你竟还敢以此蒙骗朕!真是罪该万死!” 朱棣更怒了:“来人,拖出去,斩了!” “陛下,为何不听臣的解释……陛下,臣有何罪?”周新依旧大声抗辩。 周新被拖至午门外,送上行刑台。 前来监斩周新的人,竟是锦衣卫千户李春。 “是你!”周新瞪着眼前的李春。 “呵呵,周大人没想到吧?”李春一脸戏谑和得意。 “没想到我周新,竟会栽在你这等小人手里!” “哈哈哈!”李春大笑,得意道,“周大人,你想不到的事情可就多了……你想不到我能从大牢里出来,想不到自己会沦为阶下囚,更想不到今天会是我来监斩!周大人,现在后悔得罪我了吧?”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周新!”李春怒喝一声,又笑眯眯道,“你说你当初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我为敌,怎会弄得如此下场?周新,人不能太直,否则,命就太短了……” “生当作直臣,死亦为直鬼!”周新直接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刀斧手的断头台上,闭上眼睛,“行刑吧!” “好!好,很好!”李春一把抓起行刑的令签,扔了出去,“斩了!” 一名光着膀子的壮汉,含了一口酒,喷在大刀上,高高举起大刀,一挥而下。 一颗脑袋掉落在地,鲜血淋漓。 瞥一眼地上的头颅,锦衣卫千户李春冲地上吐了一口痰,冷笑一声,离开离开刑场。 向皇帝回复行刑结果的只会有太监,而他直接找到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禀告结果。 纪纲看向李春:“事情要做就做干净,与周新一起的那些官差,也一并送他们上路吧。”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人去办了。” 纪纲微微点头:“陛下这次北巡会命皇太孙陪同,就看汉王那边的动作了,我们的事情也要加紧准备了。” “大人,您不跟随陛下一起北巡吗?”李春低声询问。 纪纲轻轻摇头,狡黠一笑:“我得盯着太子这边。” 永乐十一年(1413年)正月,位于北京天寿山的皇陵即将竣工,名为“长陵”。 朱棣命汉王朱高煦护送仁孝皇后的梓宫前往北京。 永乐五年(1407年)仁孝皇后徐氏去世到永乐十一年(1413年),这期间她的棺椁一直停放在南京皇宫中,直到长陵落成,这才迁往北京。 二月十五日,朱棣决定巡幸北京。 他命皇太孙朱瞻基随行,命太子朱高炽留守南京监国,令蹇义、黄淮等人辅佐。 在朱棣北巡之时,南下的郑和船队借助冬季风再次抵达占城。 赏赐占城国王后,他们又前往暹罗,顺路访问彭亨,接着,抵达了旧港。 得知郑海、郑和等人抵达旧港,旧港宣慰使施进卿亲自前来迎接。 郑和跟随施进卿前往宣慰府讨论正事,郑海、施若绮带着女儿直接返回施家的大宅子。 “哎哟,小坏蛋都长这么大了?快给大舅抱抱。”一名中年男子迎上来,冲郑海的女儿郑霞伸出双手。 小郑霞躲在施若绮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盯着五彩布锦服饰的陌生男子,却没有让男子抱她。 施若绮笑着解释道:“大哥,小霞怕是不记得你了,有点怕生。” “这都有两年了吧,也难怪她不记得我。”施济孙笑了笑。 郑海抱起女儿,走到施济孙,对女儿道:“小霞,快叫舅舅。这是你亲舅舅。” 小郑霞轻声叫了一声“舅舅”,依旧好奇地打量着身穿旧港当地服饰的舅舅。 施济孙再次伸手,想要抱抱小家伙。 “不要!”小郑霞扭过身子,紧紧搂住郑海的脖子,拒绝了施济孙的抱抱。 “小坏蛋,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样!”施济孙很无奈地离开了。 “小霞,你不给你舅舅抱,那给不给狄叔叔抱抱呀?”狄云笑嘻嘻地从后面凑上来。 “不给。” “那想不想吃好吃的?” “想!” 狄云又道:“那给不给狄叔叔抱抱?” 小郑霞伸出双手。 狄云骗走小坏蛋后,郑海扭头看向施若绮,坏笑道:“二姐,我也想要抱抱。” 施若绮翻了个白眼:“找你的二房去!” “二房不在,那就只能大房顶上了。”郑海一个公主抱,双手抄起施若绮,就往房间里走。 “大坏蛋!这天还没黑呢!” …… 【注】 《明史.周新传》:“……纲诬奏新罪,帝怒,命逮新。旗校皆锦衣卫私人,在道榜掠无完肤。 “既至,伏陛前抗声曰:‘陛下诏按察司行事,与都察院同。臣奉诏擒奸恶,奈何罪臣?’ “帝逾怒,命戮之。临刑大呼:‘生为直臣,死为直鬼。’竟杀之。” 第557章 国际调停 一只流着血的手向前伸出,用力抓着地面,手指插入积雪中; 另一只手,同样流着血,再次向前伸出,手指插入积雪中; 两只流着血的手,交替着伸向前方,用力插入积雪中,拖着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往前爬行。 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穿着破败的官差服饰,爬过的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白色的雪地里,一条长长的红色血迹,格外醒目。 那名官差再一次向前伸出手,扣在积雪上…… 突然,一只靴子踩在那只流血的手上。 狠狠地踩入雪中,使劲碾压着。 “啊——”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 “哈哈哈!” 那只靴子的主人,在开怀大笑。 “你爬得太慢了!”那人扭头冲旁边四人道,“哥几个,帮帮他。” 四名锦衣卫从马背上下来,其中一人手拿着一根绳子,套在那地上奄奄一息的官差脚踝上。 “你不是想要逃吗?我们帮你!哥几个上马!” 为首的锦衣卫小头目招呼其他人上马。 其余四名嘻嘻哈哈地往自己的坐骑走去。 那名用绳子套住官差脚踝的锦衣卫率先上马,正将绳子系在马鞍上。 忽然,他身子一挺,胸口多出一根羽箭。 嘭—— 他从马背上坠下,摔在雪地里。 其余四名锦衣卫扭头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同伴已经坠地身亡。 距离最近的一名锦衣卫连忙示警:“有敌……” 嗖! 还没等他喊完,他胸口一阵剧痛,一口热血涌上喉咙…… 嘭!又一人坠马。 “敌袭!” 其余三人反应过来,一人判断道:“弓箭手在土坡上!” 覆盖着白雪的山坡半腰上,一个人站起身,手持弓箭,转身就往上走。 “就他一个人,别让他跑了!”为首的锦衣卫小头目一脸怒火。 三人抽出腰刀,策马朝着山坡跑去。 一直往山坡上走去的弓箭手突然转身,抬手便射。 嗡—— “小心箭矢!” 骑马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一边提醒,一边挥刀格挡。 叮! 他用刀击飞了一直羽箭,正得意时,一抹黑阴影插入他的胸口。 见到又一名手下命丧弓箭手之下,锦衣卫小头目连忙喝道:“用箭高手!别去了,撤!” 锦衣卫小头目率领最后一名手下停止前冲,调转马头,不再恋战,策马就往回撤。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啸。 锦衣卫小头目快速扭头一看。 他仅剩的一名手下也中箭了,而且是连人带马一起倒在雪地里。 锦衣卫小头目连忙压低身子,整个人几乎都伏在马背上,大声驱赶坐骑。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远离这死神一般的弓箭手。 望着快速逃走的锦衣卫小头目,山坡上的弓箭手缓缓放下手中的硬弓,无奈道:“大哥,那条狗命只能先欠着了。” 硬弓挂在身上,他甩了甩右手,叹息道:“这手臂,终究不如以前了。” 从山坡后的洼地里牵出一匹马,他骑上马,朝地上躺着的那名官差走去…… 大明的天空还下着纷纷扬扬的小雪,位于南洋的旧港却是一番春意融融。 郑和船队在旧港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 之所以在旧港长期停留,一方面,船队需要休整与补给;另一方面,郑和在居中调停爪哇国与满剌加的土地纠纷。 永乐九年(1411年)七月,满剌加国王米苏拉带领妻子与大臣,共计540多人访问大明。 米苏拉是继浡泥国王之后,第二位访问大明的南洋国王,受到了朱棣的热烈欢迎,也得到了大批的赏赐。 回到南洋后,满剌加国王就假借大明的名义向爪哇国王施压,要求爪哇归还原属于三佛齐国的土地。 米苏拉,原本是三佛齐国的王子,是因三佛齐被爪哇国攻打才逃到暹罗控制的满剌加定居,建立满剌加国。 去大明朝贡大明皇帝后,他谎称奉大明皇帝旨意要爪哇国国王都马板归还三佛齐国土地,要求得到旧港的控制权。 郑和船队第一次下西洋时,爪哇国爆发内战,国王都马板的手下误杀了大明使团的一百多名官兵,导致大明差点与爪哇国开战。 为了平息此事,爪哇国王都马板同意向大明支付数万两黄金。 后来,因大明皇帝朱棣赦免,这才只支付了一万两黄金。 爪哇国王都马板自然害怕大明,但他不甘心被满剌加国王讹诈。 因此,双方矛盾尖锐,谁都不愿意让步。 “小海,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近段时间,郑和被这两个国家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虽然旧港名义上属于大明的旧港宣慰使司管辖,可实际上是属于爪哇国的势力范围。 如果没有与爪哇国搞好关系,那么,以后旧港就不会平静。 想要再将旧港当作补给站,那就存在风险了。 当然,他也不能不顾及满剌加国,毕竟满剌加国也有一个补给站。 “三宝,我现在已经不是副使,你该问问王正使。”郑海看向房间中的王景弘。 因独自率领一支船队成功访问忽鲁谟斯,返回大明后,王景弘被朱棣提升为出使船队的另一名正使。 王景弘连忙起身,谦恭道:“辅国公,您这是埋汰我吗?即便您不再是副使,那您也是辅国公啊!在这里,你可是咱大明地位最高的人。” 为帮徐妙锦,郑海擅自进镇抚司大牢探望解缙,因为这件事他自请辞去船队副使一职。 后来,被纪纲摆了一道,这出使船队的副使一职还真被朱棣给免了。 如今,郑海仅是负责船队情报与安全的武将主官,在船队中的职位处于两位正使之下。 朱棣提拔王景弘,而打压郑海,这一点郑海自己心里明白。 王景弘就是皇帝制衡他与郑和的一颗重要棋子。 虽名义上被封为正使,但王景弘实际上依旧是郑和的副手。 连郑和都没有办法,王景弘自然也没有办法。 见郑海依旧不说话,王景弘再次拱手行礼道:“辅国公,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我保证,你说的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景弘兄,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郑海笑着站起身,请王景弘坐下。 他自信道:“我叫若绮打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件事是因米苏拉而起,我有办法解决。” “小海,你有什么办法?”郑和忙问。 郑海笑道:“各打五十大板。” 与郑和对视一眼,王景弘又看向郑海:“辅国公,之前我们也想这么做,可双方都不愿意退让。这五十大板,该怎么打?” “对待爪哇国,我们要拉拢,”郑海笑着道,“对米苏拉,那就得敲打敲打。” 既然郑海有有办法解决,那郑和自然不会怀疑。 不过,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今后旧港地区的管辖问题,该归爪哇国还是归满剌加?” 第558章 马欢的情报 “大王,爪哇国有没有同意将旧港交由大王管辖?” “施爱卿,你还不知道?” “大王,知道什么?” 房间内,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是满剌加国王拜里米苏拉。 盯着对面蒙着脸的那人,国王米苏拉回复道:“郑和向都马板揭发了谎称奉大明皇帝旨意的事情,还狠狠地批评了本王……” “大王,那旧港呢?旧港是不是归您管辖?” “不!旧港依旧由大明的旧港宣慰使司管辖,”满剌加国王有些后悔,叹气道,“当初,本王就不应该听你的,现在什么都没拿到,还给大明使者留下不好的印象……” “大王,您放心,”那蒙面人安慰道,“既然旧港依旧归宣慰使司管辖,只要大王支持我,那以后旧港依旧是您的!” 蒙面人离开了满剌加国王的皇宫,乘坐一艘小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郑和顺利对爪哇国与满剌加国的矛盾进行调解,化解了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一方面,他谴责了满剌加国王假冒大明朝廷名义向爪哇国索要土地的行为,另一方面,他允许爪哇国暂时无需奉还已占的土地。 为了避免两国因旧港土地起纷争,郑和建议旧港地区依旧由大明旧港宣慰使司管辖。 自知理亏的满剌加国王米苏拉与虚惊一场的爪哇国王都马板同意了郑和的提议。 处理完两国的纷争,郑和船队打算再次启航,向西航行。 临行之际,施若绮与狄云等人在码头上为郑海、郑和送行。 郑和是整支船队的主帅,只是与施进卿等人交代几句便上了船,留下郑海与其他人话别。 “慎之,小霞还小,等她再大些,我才能跟你一起出海。”施若绮依依不舍地盯着郑海。 郑海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施若绮,脑袋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不过,不是去西洋,我会带你去环球航行……” “环球航行?” “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是圆的……” “不是方的吗?”施若绮轻声问道,“天圆地方,这可是你们大明书里写的……” “你是相信书里写的,还是相信你相公?”拥抱着施若绮,郑海轻声问道。 轻笑一声,施若绮在郑海耳边轻语:“我信相公。” 小郑霞抱着郑海的腿,抬头撒娇道:“爹,我也要抱抱!” 郑海扭头看向女儿,笑着道:“好,爹抱抱小坏蛋。” 松开郑海,施若绮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看向女儿郑霞:“就你个小坏蛋!” 蹲下身,一把抱起女儿,郑海转向旁边的狄云。 施若绮留在旧港,狄云也没有跟着郑和船队出使西洋,而是继续率领山海盟的船队向南开拓前往澳洲的航线。 这次出使西洋,郑海、郑和是打算打通前往天方国的航线,因此可能耗时比上一次更长。 临行前,郑海自然要对狄云做一番交代。 “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按照你给的地图找到那个什么澳洲……” “小云,开辟海上航线会遇到很大困难,一定要量力而行。要是路上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那也可以……” “哥,你放心!”狄云笑呵呵道,“我可怕死着呢,再说,小兰还等我回去呢!” “嗯,知道就好!”郑海欣慰地点头。 出海远洋,各种危险实在太多了。 开辟一条安全的、可行的航海路线并不简单。 在这个只能靠木船与风力航行的年代,出海远洋光靠勇气或者航海技术是不够的,还需要足够的运气。 郑和船队已经是第四次下西洋,而郑和的主力船队最远也只是抵达印度大陆的古里国。 每次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船队都不得不半路返航。 所以,郑海也不奢求狄云在一两次远洋航行便能找到澳洲大陆。 即便前往澳洲的几条航线,他已经给狄云画了出来,但这相差600多年的海航路线并不一定适用。 叮嘱狄云要注意各项海航安全事项后,郑海放下女儿郑霞,走上了郑和的宝船。 离开旧港,顺风行事五个昼夜后,郑和船队抵达了苏门答剌国。 路过苏门答剌国时,郑和代表大明朝廷重新册封了新一任的苏门答剌国国王。 新国王名为锁丹罕难阿必镇。 永乐十年(1412年),他刚向大明朝廷遣使,要求大明皇帝册封他为苏门答剌国的国王。 朱棣同意了他的请求,这次郑和下西洋便带来了册封印诰。 此时,苏门答剌国刚发生王位更替不久,依旧处于比较动荡的时期。 在苏门答剌停留的这段时间,作为船队情报与安全的指挥官,郑海命随行的锦衣卫四处收集情报。 “郑指挥使,我打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 一位身材还算结实的年轻人,兴奋地跑进郑海的船舱。 “正使大人,您也在啊?”年轻人看到郑和,连忙行礼,“通事马欢,见过大人。” 郑和微微一笑,没有责怪冒冒失失的马欢,却瞟了一眼郑海,眼睛里有一丝质疑。 郑海只是冲义兄郑和报以微笑,转头看向马欢,微笑着询问道:“马欢,你说说,都打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踹了两口气,马欢这才慢慢禀告道:“禀二位大人,这苏门答剌国的新国王正在围剿前任国王的儿子,这里面的故事可精彩了!” 郑海笑着道:“苏门答剌国的前任国王,号称‘老王’,我还知道一些。不过,这新国王的故事,我可还真不清楚。你说说,什么样的故事?” 马欢凑到郑海、郑和身旁,轻声道:“老国王是被新国王弑杀的。” 郑海与郑和两人眼睛都是一亮,随即对视一眼。 郑和微微皱眉,神情有些凝重。 郑海却是一脸微笑,并不感到多么的意外。 自古帝王多薄情,王权更替向来充满了腥风血雨。 这外国的王权斗争跟大明皇权斗争没啥两样。 “马欢,你说说,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精彩的故事?”郑海一脸听故事的表情,很是轻松。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马欢扫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恳请道,“大人,能不能给我倒一杯茶?” 郑海哈哈一笑,给马欢倒了一杯茶,让马欢坐下喝茶,慢慢说。 抿了一口茶水,马欢没有直接讲故事,反倒是问了郑海一个问题:“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道前任国王‘老王’的故事?” 郑海笑而不答,郑和摇摇头。 马欢说道:“前任国王,也就是大人嘴中的“老王”,其实,他以前只是一个老渔民。之所以他能当上国王,这里面还有一个十分动人的故事。” “呵呵,那你就先说说这个动人的故事。”郑海对马欢的讲故事本事很是欣赏。 “要说这‘老王’的故事,还得从苏门答剌国西边的一个小国,那孤儿国说起……” 第559章 苏门答剌国的故事 “那孤儿国”,不是那个孤儿的国,而是国名的音译。 那孤儿国,位于苏门答剌国西边,两国土地相连,一个很小的国家,是一个山地部落国家。 该国的人口大概只有一千余户,所有百姓都在脸上刺有三尖青花刺青。 那孤儿国的国王也因为脸上刺有刺青,被称为“花面王”。 永乐五年(1407年),那孤儿国发兵侵入苏门答剌,苏门答剌国国王宰奴里阿必丁领兵迎战。 两国交战中,苏门答剌国王被那孤儿国的毒箭射中,不治身亡。 宰奴里阿必丁的儿子,锁丹罕难阿必镇(简称锁丹罕)年纪尚小,没法击退那孤儿国的军队,更谈不上报仇。 在这个国破家亡的时刻,宰奴里阿必丁的妻子站出来,向所有国民宣布: “只要能替我夫君报仇,并保全国家的土地的人,无论是谁,我都愿意嫁给他,与他一同治理国家。” 王后刚说完,人群中一名老渔夫站出来。 他豪言壮志道:“我能替你报仇!” 老渔夫从王后手中接过命令,率领苏门答剌国的军队,前去阻挡那孤儿国的军队。 老渔夫身先士卒,竟真杀死了那孤儿国的“花面王”,打退了那孤儿国的军队。 国王花面王死后,那孤儿国的军队就撤退了,不再侵扰苏门答剌国。 苏门答剌国王后兑现诺言,竟真下嫁给老渔夫,与老渔夫共同管理苏门答剌国。 国王老渔夫被众人称为“老王”,先王之子锁丹罕尊“老王”为义父。 永乐七年(1409年),苏门答剌国国王“老王”派使者前往大明朝贡,请朱棣册封,得到大明的认可。 永乐十年(1412年),前任国王宰奴里的儿子锁丹罕长大成人,发动政变,杀死了义父国王“老王”。 “老王”被杀,“老王”的儿子苏干剌却带领部众逃进山里。 王子苏干剌想为父报仇,争夺王位; 而新王锁丹罕想斩草除根,巩固王权。 这就是当前苏门答剌国出现混乱的原因。 听了马欢的讲述,郑海与郑和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郑和开口道:“小海,锁丹罕国王曾当面求助于我,要我帮他镇压叛乱,被我拒绝了。” “苏门答剌国的内政,我们不便干涉,”郑海建议道,“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上一次出使西洋,因锡兰山国一役,郑和船队损失了一千多官兵。这个惨痛的经历深深刻在郑和脑海里,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嗯,我跟王景弘商议一下,你们催促其他人尽快完成补给,准备启程。”郑和吩咐一声,走出郑海的房间。 …… 大明南京,纪纲的宅院。 锦衣卫千户李春走进纪纲的房间。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正穿着原属于吴王的藩王冠服,躺在矮榻上。 房间里,一名女子正在弹琴,几名十一二岁的白净少年正在为纪纲捶肩、揉腿。 “大人,北方传来密折。” 李春出声提醒正在闭目养神的纪纲。 睁开眼睛,纪纲对房间中弹琴的女子与一众小太监挥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对于纪纲身上的藩王蟒袍,李春已经习以为常。 在锦衣卫查抄晋王、吴王时,纪纲暗中命锦衣卫雪藏了一部分金银珠宝,同时收藏了几套藩王的服饰。 这吴王的冠服,就是其中的一套。 李春早就见过这几名小太监,而且他知道他们的来历。 这些小公子,全是沈文度从江南一带捎来的良家子弟。 因为府中女眷众多,纪纲不放心,便吩咐手下把他们阉割了,留在身边当侍从。 比起偷偷纳皇帝选中的秀女为妾,这些僭越行为都算不上什么。 作为纪纲的心腹,李春对这些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边从李春手中接过密折,纪纲一边询问道:“那个被人救走的官差,找到了吗?” 听到纪纲的询问,李春连忙低下头,回复道:“那名官差还没找到,不过,属下查清了名神秘弓箭手的身份。” “来我猜猜,”纪纲抿嘴微笑,“是郑海的手下?” 李春轻轻摇头:“应该与郑海无关。” “哦?” 纪纲微微抬头,嘴角微微上翘,有些玩味道:“除了郑海,还有人敢跟我们锦衣卫过不去?” 李春单膝跪地,低头抱拳:“是属下的失误!” “嗯?”纪纲打量着李春。 “大人,那神秘弓箭手是白虎寨马匪余孽,”李春低着头,“当日,白虎寨的二当家马老二去抢亲没有返回白虎寨,属下以为他死了……” “既然不是郑海的手下,那就好办,”纪纲没有责怪李春的意思,补充道,“你吩咐下去,叫人画出他的画像,发海捕文书。只要他敢冒头,那一律格杀。” “是!属下等下就吩咐下去。” “对了,北京来信说,瓦剌犯边,陛下明年初极有可能再度亲征。” “大人,咱们要不要动身前往北京……” “不!”从榻上站起身,纪纲面带笑容,“如果陛下亲征瓦剌,那势必会带上皇太孙与汉王。如果这样,汉王说不定会暗中对皇太孙下手,我们不要趟这浑水。” 李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假如汉王朱高煦对皇太孙下手,皇太孙意外死亡,那皇帝势必要追究责任,说不定锦衣卫就会首当其冲…… “只要陛下亲征瓦剌,无论汉王是否能成功扼杀皇太孙,等到返回南军,那都将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纪纲嘴角有一丝狡黠的笑容,眼睛炯炯有神。 李春一脸兴奋:“大人放心,咱们蓄养的死士已经准备好了。” “光有死士还不够,”纪纲拿起旁边架子上的绣春刀,“还要有足够的刀甲与弓弩。” 李春应了一声,大步走出房间。 永乐十一年(1413年)十一月,瓦剌马哈木率军渡过饮马河,进逼大明边境。 永乐十二年(1414年)正月二十六日,大明朝廷征召山东、山西等地民工十五万人,运送粮草至宣府,筹集大批粮草。 二月初五,朱棣在北京举行大阅兵。 初六,朱棣下诏,宣布亲征瓦剌。 三月十七日,朱棣率军从北京出发,皇太孙朱瞻基等人随行。 【注】 马欢(明).《瀛涯胜览》:“其王之妻与众誓曰:‘有能报夫死之雠,复全其地者,吾愿妻之,与共国事。’ 言讫,本处有一渔夫,奋志而言:‘我能报之。’” 第560章 遭遇飓风 “这儿没人认识你,何不摘掉面具?” “汉王殿下,属下已经习惯了,”一名戴着铁面具的侍卫从屏风后走出来,“这刚出去的李谦,可靠吗?” 坐在帐中的主座,汉王朱高煦举起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小口:“他的家人掌控在纪纲手里,你说,他可不可靠?” 戴着面具的侍卫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轻轻握了握拳头,旋即,又松开。 他看向朱高煦,好奇道:“一个都知监的太监,也有家人?” “锦衣卫能查到,那自然有家人,”朱高煦又倒了一杯酒,捏着酒杯道,“对付那小家伙,这李谦可是个关键人物。” “殿下,陛下这次亲征瓦剌,恐怕不会让皇太孙亲自上场,您这……” “所以,这李谦很关键,”朱高煦一抬酒杯,将杯中酒水倒入嘴中,“父皇太宠他了,因此,他必须死!” “殿下,这事在军中,可不好办。” 瞥了铁面具侍卫一眼,朱高煦闷声道:“比起留在我父皇身边或者在皇宫里,你觉得,哪个更好动手?” 面戴铁面具的侍卫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 比起在皇帝的一众亲卫前或者防守严密的皇宫执行刺杀,那他还是会觉得,或许在军中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只要战事一起,在军中,或许更容易找到行刺的机会。 见他不回应,朱高煦咧嘴笑了笑:“放心,本王可没那么傻。本王不会让你亲自出手的。若是那小家伙在军中出事,那父皇一定会怀疑本王……” “殿下的意思,”戴面具的侍卫看向朱高煦,“您是想,借刀杀人?” 朱高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瓦剌这么一把锋利的刀,用它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是很合适吗?” 又摆了一只小酒杯,提起酒壶,他将酒杯斟满,递给身旁这名戴面具的侍卫:“关于瓦剌的军情,这方面就有劳你了。”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尽力。” 接过朱高煦的酒杯,一饮而尽,戴着面具的侍卫抱拳行礼,退出营帐。 掀开帘帐,营帐外已是一片漆黑。 苍茫的大草原上,不远处的篝火在燃烧着,手持火把巡逻的士兵在巡逻。 南方的天空,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星空下,在茫茫的黑暗中,有几盏风灯在摇曳,一闪一闪的,与天上的星空遥相呼应。 哗啦啦,哗啦啦,浪花拍打着巨大的船身。 在星夜里,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航行。 “小海,你明明知道马欢是纪纲的人,为何还这般信任他?” 听到郑和的话,郑海扭过头,笑道:“三宝,就算马欢是纪纲安插的人,可他也是马常的侄儿呀!” “就因为这个?”郑和有些不信,盯着郑海。 郑海哈哈一笑,解释道:“就算马欢是纪纲的人,可身处海外,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又能做什么呢?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郑和盯着郑海,依旧有些不放心。 “再说了,马欢在这段时间表现得都很好,”郑海继续解释道,“他还精通阿拉伯语……” “哈三也懂阿拉伯语,”郑和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 哈三也是使团的通事,是郑和从西安府大清真寺请来的,擅长伊斯兰语言与文化。 既然有了哈三,那么,再找一个同样懂伊斯兰语言的马欢,这肯定不是简单的多找一个翻译人才的问题。 “三宝,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扫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郑海反问道:“三宝,你觉得,我该如何做才能在两年内扳倒纪纲?” “你是想利用马欢来对付纪纲?” “既然他能安插马欢到我身边,那我为何不能顺水推舟?” “小海,你真的有把握能扳倒纪纲?”郑和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言语有些激动。 当初,郑海说要在三年之内扳倒纪纲,他还以为,那是为了安抚施若绮与小狄云的权宜之计。 如今,知道郑海是真的打算扳倒锦衣卫指挥是纪纲,郑和有些激动。 纪纲及其手下的所作所为,他是有所了解的。 如果郑海真的能够扳倒纪纲,那何尝不是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处。 纪纲不仅暗算郑海,还勾结马匪袭击狄云的接亲队伍,就连刚正不阿的按察使周新也是被他所害。 对这种奸佞之徒,郑和是厌恶的,可他没有办法对付纪纲。 皇帝陛下对他郑和是很信任,但皇帝更信任纪纲,视纪纲为心腹。 他自己做不到,但如果郑海能够做到,他自然是激动的。 正走神之际,忽然听到郑海回答:“纪纲是必须除掉的,否则,我们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小海,你要我怎么帮你?” “三宝,你就好好做到的正使大人就好,”郑海再次咧嘴笑道,“对付纪纲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郑和也跟着微笑:“先完成这次出使任务吧。” 离开苏门答剌国后,向西航行三个昼夜,船队抵达南浡里国。 又经过大约十个昼夜的航行,抵达锡兰山国,郑和船队受到新锡兰山国国王的热情接待。 过了锡兰山国,郑和船队再次兵分两路。 一路由船队中的一名副使率领,继续向西开辟新航线; 另一路,是由郑海率领的主力船队,按照之前走的航线前往古里国。 在前往古里国的路上,郑和船队再次访问了小葛兰国、柯枝国等。 郑和船队在古里国停留,进行物资补给,再次会见古里国沙米国王,向沙米国王打听西行的航海线路。 在沙米国王的帮助下,郑和、郑海获得了许多西行的航海资料,又补充了一些阿拉伯籍水手。 离开古里国,郑和的主力船队按照上一次王景弘船队走过的路线,继续向西北航行,前往忽鲁谟斯。 在前往忽鲁谟斯的路上,风云突变。 原本是清空万里,突然间风起云涌,白昼忽然如黄昏一般昏暗。 “大人,不好了,变天了!” 负责观察了望的水手匆匆赶来向郑和等人报告。 “什么情况?”郑和询问,“为何如此慌张?” “大人,刚才还是白昼,忽然变成了黑夜,”那名水手战战兢兢道,“那些回回水手说,是海神发怒了……” “胡说八道!”郑和大声训斥,制止水手继续说下去。 他看向王景弘、郑海等人,吩咐道:“各位随我上去查看一番。” 走出船舱,果然如那名水手所说,大白天的,天空竟如黑夜一般昏暗。 海风呼呼地呼啸着,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甚至飞溅到了楼船最高的甲板之上。 庞大的宝船是九桅十二帆,在狂风中,飞速航行,船速比平常快了好几倍。 风帆哗啦啦作响,桅杆也发出咯吱咯吱地可怕响声。 宝船在颠簸中前进,在海浪中上下起伏。 新招的阿拉伯水手们都匍匐在甲板上,嘴中念念有词。 王景弘抓着桅杆柱子,向身旁的通事马欢问道:“他们在念叨些什么?” “大人,他们好像在念经,”马欢脸色惨白,“他们说,这是海神发怒了……” “不!这是不是什么海神发怒,”郑海大声道,“我们这是遇上海上飓风了!” 郑和急忙问:“小海,该怎么办?” “风越来越大,船速太快,这么下去,我们的船恐怕会撑不住……” “辅国公,你快说该怎么办!”王景弘大声询问。 郑海大声喊道:“立即收起风帆,命令船队所有船只减速!” 第561章 天妃神灯 乌云遮天蔽日,只有前方的天空还剩下一些明亮。 船队侧后方,天空已经笼罩在一片浓密的黑暗之中。 天空中常见的海鸟已经消失不见。 数道白色的闪电划破黑暗,劈向海面,转眼便消失。 轰隆隆隆—— 雷声从远处传来。 当雷声消失,四周的嘈杂声再次传入郑海的耳朵里。 呜呜呜——甲板上的号手在吹响号角,传递主帅郑和的命令。 “前方的船只能听到号角声,但后面船队逆风,听不到号角!” 郑海大声冲身旁的船队主帅郑和喊话。 “那怎么办?”郑和也在大声询问。 呼呼呼——狂风在怒吼! 海浪咆哮着,涌上了船头。 狂风巨浪之中,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忙碌地收起船帆,捆绑各种物资。 风声、浪涛声、号角声、口号声交织在一起。 声音稍微低一些,那根本就听不见,所有的命令下达全靠吼。 凑到郑和面前,郑海大声喊道:“叫传令兵使用所有能用得上的方式,鼓号声、旗语、灯语等全部使用!” “好!”郑和大声回应。 按照郑海的意思,他命令身边的传令兵召集其他传令兵,通过多种方式向船队传递命令。 作为主帅旗舰的郑和宝船第一个完成了风帆的收纳,前方收到指令的船只也陆续完成了收起风帆、降低船速的要求。 但远离帅船的后面船只就反应慢了许多。 十几艘各类型船只依旧在忙碌地收纳桅杆上的风帆。 透过单筒望远镜,郑海看到一艘宝船的桅杆被风吹断。 另一艘还没彻底收起风帆的船只,被风浪吹得左右晃荡,几名水不慎掉入汹涌的大海中。 “三宝,后面还有几艘,没来得及收纳风帆!” 郑海将单筒望远镜递给郑和。 拿起单筒望远镜,郑和朝后方船队望去。 “传我帅令,来不及全部收拢风帆的船只,向两翼散开,避免与其他船只相撞…… “各船拉开距离…… “注意不要掉队……” 郑和一边观察船队,一边下达各种命令。 狂风呼呼地吹,哗啦啦地雨点像箭矢一样从空中落下,将后面的船队全部罩住。 没过多久,一阵噼里啪啦声响起。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随风斜着射向甲板,打在人的身上。 那些在船尾加固物资的光膀子水手,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郑海早有准备,身上披着蓑衣。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雨水就一股脑地打在脸上。 瞬间,眼睛都睁不开了。 趁雨水还没有那般密集,郑海拉着郑和,离开甲板,进入坞舱。 甲板上的水手们完成加固任务,纷纷进入坞舱躲雨。 大雨倾泻而下,黑暗彻底笼罩了整支船队,郑海与郑和再也看不见周围的其他船只。 在狂风骤雨中,船只随着波涛上下起伏,晃动得人根本站不稳。 咯吱——咯吱—— 船体的木板发出恐怖的响声,仿佛这艘巨船随时都会被巨浪碾碎一般。 巨大的宝船,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脆弱。 随着船头的不断晃动,船舱中的桌椅都挪了位,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噼里啪啦地摔在地板上。 新招的阿拉伯籍水手们匍匐在地,念念有词。 大明的水手与官兵们也趴在地上,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祈祷,有人瑟瑟发抖。 阿拉伯籍水手们的话听不懂,但大明水手们的祈祷,郑海是听明白了。 “请天妃娘娘保佑……” “天妃娘娘,您快快显灵吧,庇佑我们躲过……” “天妃娘娘,您快快显灵吧,我回去一定给您多烧香……” 船舱中的所有水手和官兵都趴在船舱中,低声祈祷着。 双手抱着船坞中的立柱,郑海扭头看向郑和。 他发现,郑和同样在祈祷。 一脚深一脚浅,郑海在左摇右晃的廊道中穿行,查看着各个舱室的情况。 除了他身边的几名亲卫,宝船上几乎所有的水手与官兵都躺在船舱地板上。 第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飓风,巨大的颠簸与摇晃让他们近乎崩溃了。 在大自然磅礴的力量面前,人力实在是太渺小了。 水手们根本无法抵抗这种惊涛骇浪,任凭船只随波逐流,上下起伏。 没有了风帆的加持,人力划桨在惊涛骇浪里也发挥不出力量,只能依靠船舵勉强控制船行的方向。 郑海也无法抵抗这种大自然的力量。 他也只能等待,等待暴雨停歇,等待狂风减弱。 最先崩溃的不是船只结构,而是船上水手们的精神。 郑海曾多次尝试鼓励船上的水手们,甚至解释这些不是神秘力量,不是海怪与海神,是飓风,是气旋…… 然而,无人他怎么解释,怎么鼓励,船上的水手和官兵都没人听信。 他们都认为,这是海怪或者海神要惩罚他们。 狂风暴雨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慢慢减小,但海浪依旧汹涌,船体依旧摇晃。 查看完整艘船的情况,郑海再次回到郑和的指挥舱。 “三宝,这么下去,不行!” “小海,这是海神的惩罚,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三宝,这飓风不可怕!只要船不沉,那就没事,”郑海再次尝试说服郑和,“但要是船上的水手们都绝望了,那就出大问题了!” 郑和望向郑海:“小海,除了祈祷,我们又能做什么?” 郑和的这个问题,一下子问住了郑海。 如今,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 给官兵们解释飓风,没有用。大明的官兵不相信所谓的“科学”,他们只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鼓励、喊话也没有用,大自然的力量更震撼人心。 船上的水手和官兵们都被飓风吓到了,他们以为这是海神惩罚他们,或者海怪在作恶。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与认知。 瞥一眼房间里摇曳的灯火,郑海灵光一闪。 凑到郑和耳边,他轻声说了几句话。 郑和怔怔地盯着他:“小海,这会不会亵渎神灵?” 郑和轻轻摇头:“三宝,天妃是航海者的守护神。如果能够帮助到水手们,我相信,天妃她不会介意的。” 郑海秘密率领手下,重新登上甲板,在主桅杆上升起一盏红色的桅杆灯。 漆黑的夜里,高高的桅杆上,红色的桅杆灯随着船体左右摇晃,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郑和率领一部分水手与官吏巡察船舱,最后登上船甲板。 抬头看向主桅杆,一盏红色桅杆灯在风中闪烁,却没有熄灭。 “天妃娘娘显灵了!”郑和指向桅杆灯,激动道,“天妃娘娘显灵了!红灯不灭,天佑大明!” 跟着郑和身边的水手和官吏们都是一愣,顺着郑和地指引望向桅杆顶部的红色桅杆灯。 那盏红色的桅杆灯果然没有熄灭,在风中闪烁着,仿佛神迹。 见众人愣神,郑和连忙大声道:“天妃娘娘显灵了!快去告诉其他人,天妃娘娘正在庇佑我们!大家要振作,一起抗击风浪!” 说完,他率先跪在船甲板上,朝红色桅杆灯的方向,三叩首。 郑和抬起头,郑重发誓道:“我郑和,今日得天妃娘娘庇佑,他日返回大明,一定为好好报答天妃娘娘的恩德,重新修缮天妃宫……”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感谢天妃的恩德。 传令兵兴奋地跑下甲板,向船舱中的官兵与水手们宣布这个消息。 “天妃娘娘显灵了!” “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天妃娘娘的神迹!” “天妃娘娘显灵了!” 第562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一) 信仰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 天妃显灵的消息不仅在帅船上传开了,还在郑和船队中传播开了。 一盏红色的桅杆灯,不仅船队中的其他船只指明了航行方向,还鼓舞了整支船队的士气。 在天妃显灵的鼓舞下,郑和船队的官兵振奋精神,重新焕发斗志。 清晨时分,飓风带来的狂风巨浪渐渐停息。 暗黑的云墙已经崩塌,东方的水平线上,一轮红日缓缓露出脑袋。 海面上,波光粼粼。 一艘艘巨大的木船,重新升起风帆。 郑和传令各船检查和修补船只,寻找和打捞落水人员,船队重新调整队形。 “大帅,我率领部分船只,顺着洋流去找一找落水的水手,你与王正使先前往忽鲁谟斯吧。”郑海主动向郑和提出兵分两路的建议。 看向一旁的正使王景弘,郑和询问道:“景弘,你觉得如何?” 王景弘抱拳道:“我同意派人去寻找落水之人,只不过,辅国公没必要亲自前去吧?不如这样,派一名指挥使去吧。” 这一次航行遭遇飓风,船队中的其他副使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得王景弘也被吓得不轻。 在遭遇飓风时,只有郑海保持镇定,坚持指挥并鼓励众人。 比起其他的船队副使,王景弘更信任郑海。他觉得有郑海在身旁,那就多了一道护身符,因此,并不想与郑海分开。 “除了寻找落水者,我还要开辟前往祖法儿的航线,”郑海对王景弘微笑道,“所以,只能由我亲自前去。” 郑和轻轻点头,看向王景弘。 轻叹一声,王景弘有些不舍道:“辅国公,既然如此,那请您多保重。” 郑海笑着冲王景弘点头,开始挑选跟他一同出发的随行人员。 “辅国公,我跟你去,”通事马欢毛遂自荐,“资料里说,祖法儿那儿的人说的是回回语,我当你的翻译。” “好!你跟着我。”郑海没有拒绝马欢的请求。 除了马欢,郑海还带上太监洪保、通事哈三等人。 郑海率领一支分船队顺着洋流一路搜索落水人员,开辟前往祖法儿的航线。 祖法儿,或译为“佐法儿”,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岸(今属阿曼。) 而郑和与王景弘等率领主力船队沿着前一次王景弘开辟的航线,前往忽鲁谟斯。 忽鲁谟斯(即霍乐木兹),位于霍尔木兹岛北岸,紧邻霍尔木兹海峡(今属伊朗),是西洋的一个大国。 正当郑和船队驶向忽鲁谟斯之时,大明皇帝朱棣正率领五万大军(号称五十万),深入草原,征讨瓦剌马哈木。 朱棣率领的大军,兵分六路: 安远侯柳升率领大营; 武安侯郑亨率领中军; 宁阳侯陈懋(mào )率领左哨; 丰城侯李彬率领右哨; 成山侯王通率领左掖(yè); 都督谭青率领右掖。 朱棣命都督刘江、朱荣率领前锋,为大军开道、侦察敌情。 永乐十二年(1414年)六月初三,刘江与朱荣率领的前锋抵达双泉海(又名“撒里怯儿”)附近,与一支约千余人的瓦剌军队遭遇。 刘江率大明前锋击溃了马哈木的这支军队,抓了一些俘虏。 “你们瓦剌的大军在哪里驻扎?”朱棣审问被俘的瓦剌军头目。 俘虏回答:“禀陛下,我们的大军驻扎在乌拉巴托。” 朱棣盯着俘虏,又问:“你们的大汗马哈木在哪里?” “我们大汗去了太平部,至今未归。”俘虏回答。 瓦剌是一个蒙古游牧部落,位于鞑靼西面。瓦剌部落有三支力量,他们的头目分别为马哈木、太平、巴秃孛罗。 上一次北征漠北时,朱棣打败鞑靼本雅失里与阿鲁台的军队。本雅失里向西逃入瓦剌,阿鲁台则率军东归,依附大明。 永乐十年(1412年),瓦剌马哈木杀死了本雅失里,并以此向大明朝廷邀赏,请求大明供给兵器。 朱棣自然不可能资助敌人,没有答应马哈木的要求,只是随便奖赏了马哈木的使者就打发回去了。 没想到,去年,即永乐十一年,马哈木扣留了大明派去瓦剌的使者,还向大明提要求,说甘肃、宁夏一带归附大明的鞑靼是瓦剌的亲属,请大明朝廷将这部分人归还给瓦剌。 当时,朱棣就发怒了,派太监海童去谴责瓦剌。 去年冬天,马哈木以进攻鞑靼阿鲁台部的名义出兵,越过饮马河,竟悍然侵犯大明的边境。 朱棣为此大怒,决定亲征瓦剌。 朱棣又问:“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禀陛下,我们是从百余里外的忽兰忽失温过来。” “那里还有别的军队吗?” “禀陛下,除了我们这支小队,再无其他军队。” 审问完瓦剌俘虏,朱棣命人将俘虏带下去。 “瞻基,你认为他们的话可信吗?”朱棣单独询问帐中的皇太孙朱瞻基。 此次朱棣亲征瓦剌,除了要教训一下蛮横的瓦剌,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带着皇太孙朱瞻基体验一下征战。 与太子朱高炽臃肿的身体不同,皇太孙朱瞻基生得英俊魁梧,颇有朱棣年轻时的风范。 年约十六岁的朱瞻基已经英姿勃勃,操练军队也得心应手,唯一缺的就是实战经验。 此行,朱棣将他带着身边,就是为了亲自传授他真正地战场指挥作战。 朱瞻基毫不露怯,站起身,抱拳回答:“禀皇爷爷,孙儿觉得,他们的话不可信。” 朱棣轻轻点头:“嗯,还不错。俘虏的话不可轻易相信,要有自己的判断,否则,中了敌人的圈套,那就危险了。” 有些话,朱棣没有直接说出来。上一次他的手下大将丘福就是因为轻信鞑靼俘虏的话,这才导致大明军队全军覆没。 “皇爷爷,那您为何还命都督刘江前往忽兰忽失温一带侦察?”朱瞻基小心询问。 朱棣欣慰地笑了笑:“正因为朕不完全相信俘虏的话,这才命刘江派人去侦察。真怀疑,马哈木的主力就在这附近,而且,可能就在忽兰忽失温一带。” 刚说完,都督刘江就走进大帐,向朱棣行礼,禀告道:“禀陛下,据斥候来报,忽兰忽失温一带发现瓦剌大军,极有可能是主力。” “瞻基,你看!朕怎么说来着,真是被朕猜中了。”朱棣一脸笑容。 朱瞻基一脸佩服,请教道:“那皇爷爷,咱们该怎么办?” 朱棣一挥袖子,看向刘江:“吩咐下去,咱们去忽兰忽失温。” 都督刘江应了一声是,退出大帐。 “皇爷爷,马哈木埋伏在忽兰忽失温,咱们这样去,不怕中了他们的埋伏吗?”朱瞻基有些困惑。 朱棣一脸认真,双眼炯炯有神,看向朱瞻基:“朕知道,马哈木就是想把朕引诱到他们的伏击圈里去。不过,朕不怕他,朕要将计就计,看他有啥本事。” 第563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二) 六月初七。 朱棣率领五万大军,进抵草原中的忽兰忽失温。 忽兰忽失温,蒙古语意为“红嘴山”,此处地形多为坡地、土山。 (它位于今蒙古国温都尔汗西北、乌兰巴托以东,处于撒里怯儿与乌兰巴托之间。) 夏季的大草原,蓝天白云,芳草青青,一望无垠。 山坡上的草丛里,一名斥候探出头,望向谷地里。 谷地里,一支浩浩荡荡的铁骑正小心翼翼地向前推移,队伍中擎着一面面锦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字——“明”。 斥候悄悄退入草丛里,返回山坡后的凹地,跨上战马,沿着小道,一路飞驰而去。 十余里外,一处险要的谷地关隘,三万余瓦剌骑兵悄悄翻过山头,藏在山坡后。 山坡上,三名瓦剌贵族头目身披铠甲,骑坐在马背上,望向山谷方向。 “太平、把秃孛罗,大明皇帝的军队已经进入谷口。这一次可是打败大明的最好机会,希望你们不要令我失望。”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腰挂金刀,微微侧目,扫向身旁的两名瓦剌头目。 一名身上斜挂着长弓的瓦剌头目,拍拍胸膛:“马哈木,你放心!我太平说的话,就像我射出的箭,从来不回头。” “马哈木,你可不能轻敌。我听说,这大明皇帝可是打败了鞑靼的本雅失里与阿鲁台。”把秃孛罗抬起裹着厚皮套的左手,手上的金雕腾空而起。 “哈哈哈,那又如何?”马哈木一脸不屑,“本雅失里那个懦夫还是我亲自宰的,阿鲁台连为我提鞋都不配!” “大明的军队可比我们三人的都多,马哈木,你真有把握能一口吃下他们吗?”把秃孛罗再次询问。 “那是必然!” 马哈木咧嘴一笑,伸出右手,指着周围的山坡: “这里是忽兰忽失温最险要的地形,三面皆为坡地。只要大明军队进入谷中,我们的重甲铁骑从坡上俯冲而下,那就是狼群扑绵羊,势如破竹!” 瓦剌头目太平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羊群再多,也还是羊,”马哈木看向把秃孛罗,“我们瓦剌勇士个个是草原狼,你把秃孛罗不会是害怕了吧?” “哈哈哈!”把秃孛罗爽朗一笑,“那咱们就比一比,看谁先抓住大明皇帝。” “好!” 三人约好作战计划后,太平与把秃孛罗各自调转马头,向各自的山头骑行而去。 当两人在视野中消失,马哈木再次扭头,望向谷口的方向。 一支大约两千人的大明骑兵快速骑行,进入山谷中。 一名瓦剌骑兵悄悄来到马哈木身后,轻声问道:“马哈木也先,把秃孛罗也先命我询问您,要不要吃掉进入山谷的这两千大明骑兵?” 马哈木一脸严肃:“你回去告诉把秃孛罗,这是敌人的诱饵,不要着急,叫他按计划行事,等我的信号。” “也先,我这就去回复。” “等等,你再转告把秃孛罗一句话。” 马哈木想了想,又补充道:“聪明的草原狼会耐心等到黄羊吃饱,再突然出击。” 两千余名大明骑兵在山谷中推进,还派出一些游骑在山坡上四处查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作为前锋的骑兵向后派出传令兵,向朱棣通报,未发现敌情。 “瞻基,你看看这周边的地形,四周高,中间平坦,”朱棣骑坐在马上,指着四周的山坡,“这种地形最适合伏击,马哈木应该就在这附近。” 皇太孙朱瞻基坐在马上,一边查看地形,一边点头。 “刘江与朱荣的率领的两千骑竟没能引出马哈木,那就让柳升带领大营的步兵与神机营进谷。朕就不信,马哈木还能按兵不动。” 朱棣下令,命位于中军后侧的大营步兵与神机营率先进入谷地中。 大营步兵以步行为主,队伍中有拉着辎重的马车。 马车上除了粮草、皮甲等物资,还有大明的火器与火器使用的火药与铁砂、火箭等。 神机营的将士配备有各种火铳,除了大口径的碗口铳、大将军炮等需要马车拉运,他们还有三眼火铳等骑兵可以携带的火器。 骑兵携带的火铳,前端是多眼火铳,末端是狼牙棒。 当火铳的火药用完,骑兵只要调转一下火铳,就可以当狼牙棒使用,可谓一举两得。 望着走在进入山谷中的步兵,朱瞻基询问朱棣:“皇爷爷,您不是说这种地形容易遭受伏击吗?为何还让步兵走在前面?” “如果你是埋伏在四周的敌军主帅,瞻基你会怎么做?”朱棣微笑着看向朱瞻基。 “皇爷爷,孙儿会命骑兵从山坡上冲下来,”朱瞻基也是深谙兵法之人,滔滔不绝道,“步兵不可能阻挡俯冲而下的骑兵,骑兵势如破竹,到那时……” “那时会怎样?”朱棣摸着胡须,微笑着看向朱瞻基。 “到那时,溃败的步兵会阻滞我军骑兵的前进路线,敌人的骑兵会趁势掩杀而来,我军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嗯,你分析得不错,”朱棣欣慰地点头,微笑道,“想必马哈木也是这么想的。” “那皇爷爷,为何还有这么做?”朱瞻基有些不理解。 朱棣捋了捋胡须,嘴角两撇胡须向上翘起,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四周的山坡上响起瓦剌的号角声。 山头上,忽然一队队瓦剌骑兵,一排又一排。 密密麻麻的骑兵居高临下,从山坡上驰骋而下。 轰隆隆地马蹄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第一次看到这种大规模地骑兵作战,朱瞻基不由得有些紧张,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 地面像被敲打的鼓面,有节奏地轻微颤动,他的心跳也跟着怦怦直跳。 瓦剌骑兵像奔涌的山洪,从上往下倾泻下来,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山坡上扬起的尘烟已经盖过了草原的翠色,肃杀之气弥漫在山谷中。 马蹄声越来越响,朱瞻基屏住呼吸,望向前方的大明步兵军阵,心中忐忑不安。 步兵方阵静止不动,似乎已经放弃了前冲的打算。 山谷中如此平坦,又如何能躲避敌军的骑兵? 步兵怎么可能抵挡俯冲而下的骑兵,难道皇爷爷是让他们去送死? 朱瞻基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扭头望向朱棣。 只见朱棣坐在马上,安然不动,嘴角微微勾起,满脸的自信。 皇爷爷,为何如此自信? 第564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三) 轰隆! 一声巨大的炮声响起,大明的步兵方阵中腾起一股黑烟。 随即,一声声炮响接连不断。 “是神机营的火器!”皇太孙朱瞻基兴奋地望向前方的大营步兵方阵。 大明步兵方阵冒起一阵阵黑色硝烟。 不久后,一颗颗霹雳弹落下,在瓦剌的骑军队伍中爆炸。 尘土与杂草被炸飞,掀起一阵阵碎屑物。 不时有瓦剌战马与骑兵被霹雳弹炸伤,摔倒在地。 原本气势汹汹的瓦剌骑兵有些狼狈,冲锋的势头减慢了。 滚滚的骑兵洪流分成数道细流,向两侧运动,避开大明的正面的火器。 大明的大将军火炮声势壮大,可瓦剌骑兵散开队形后,霹雳炮的杀伤效果显着下降。 “马哈木,这大明的火器真厉害!”瓦剌头目把秃孛罗勒住坐骑的缰绳,停在马哈木身旁。 跟在把秃孛罗身后的是另一名瓦剌头目太平,他也策马来到马哈木身旁。 马哈木派手下从正面进攻大明的步兵方阵,但预想中的势如破竹之势并没有出现。 瓦剌头目把秃孛罗与太平两人急忙来找马哈木,商讨对策。 “把秃孛罗、太平,你们俩怎么来了?”马哈木微微皱眉。 把秃孛罗说道:“之前的策略似乎并不成功,我们是想问你,要不要改变策略?我和太平要不要立即加入作战……” “不!你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先按兵不动,”马哈木依旧镇定自若,“这大明的火器营,我早有耳闻。他们的火器填装速度慢,只要我们能够扛住第一拨火器,那他们就是待宰的牛羊!” 说话间,瓦剌的骑兵已经开始向大明的步兵方阵射箭。 不过,大明步兵早有准备,早早立起方形长盾,构成盾墙,挡住了瓦剌骑兵的箭矢。 盾牌与盾牌之间留有一个个小孔,从小孔里伸出一支支三眼火铳。 砰砰砰! 火铳冒出火光与黑烟,空气中再次弥漫呛鼻的硝烟。 方才重新聚拢成凿阵队形的瓦剌骑兵,再次遭遇火器的密集攻击。 瓦剌骑兵单薄的披甲根本挡不住大明火器射出的高速铁砂与弹丸,在瓦剌骑兵与战马身上,一股股血花溅射而起。 战马的悲鸣声,瓦剌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望着山坡下一排排倒下的骑兵,瓦剌头目太平忍不住问道:“马哈木,要不要让他们先撤回来?” “不行,不能停,继续前推,”马哈木依旧镇定,解释,“大明的火器射完一波,就要重新装药,那时便是冲阵的最佳时机!” 瓦剌头目太平与把秃孛罗点点头。 冲锋的瓦剌骑兵没有停下来,前面的骑兵倒下,后面的骑兵依旧往前冲。 大明的火器射击也没有停下来,盾牌墙上的射击孔刚收回一排三眼火铳,后面又有一排三眼火铳顺势补上。 神机营的神机队每队五十七人,包含正当队长、盾牌手、弹药手、火器手等。其中,三十三人为火器射手,每十一人为一排,分为前、中、后三排。 前排火器手率先放枪,中排火器手等待,后排火器手填充火药。 当第一排火器手射击完毕,向后撤进行填充弹药,第二排火器手随之补上,第三排转而进行等待射击。 “瞻基,你看朕的束伍法枪阵如何?”朱棣询问观战的皇太孙朱瞻基。 朱瞻基一脸兴奋,回答道:“皇爷爷,这就是永乐枪阵吗?” “永乐枪阵?”朱棣有些好奇,“你这个提法不错,那就叫永乐枪阵吧!” “这可不是孙儿说的,是听辅国公说的。” “哦,原来是郑海。”朱棣微微眯起那双小眼睛,望向前方的神机营。 他向朱瞻基解释道:“朕的神机营是在郑海一手组建起来的,不过,如今又做了改良,增加了沐英发明的木马子。填充火药后,又进一步压实,射程与威力有不少提升。” “皇爷爷,神机营的火器虽然厉害,但瓦剌的骑兵已经冲到阵前……” “放心!朕的神机营可不止只有火器,还有长矛队、盾牌队、刀斧手,而且,也配有骑兵。”朱棣骑坐在马上,依旧是信心满满。 正当朱棣向皇太孙介绍时,只见前方的指挥神机营的安远侯柳升发出了新的命令。 神机营两翼冲出两支骑兵,冲着前面的骑兵手里也拿着三眼火铳。 不等瓦剌骑兵冲阵,神机的骑兵已经从两翼前插。 冲在前面骑兵用三眼火铳射击后,调转手中的火铳,用带有狼牙棒的一端进行攻击。 “马哈木,这样下去不行,大明的火器根本就没有中断!” 瓦剌头目把秃孛罗大声提醒马哈木。 这一次伏击大明的军队,是由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三个部落共同出兵。 眼见瓦剌骑兵的前锋被大明火器打得士气低落,只能不断改变前进队形,把秃孛罗实在不忍手下再这般牺牲下去。 马哈木在山坡顶上也看明白了。 大明的火器发射根本没有衔接的问题,正面冲阵,那就是找死。 马哈木咬咬牙,大声命令道:“传我命令,撤!” 呜呜——呜呜——呜呜—— 山坡上响起瓦剌军队的号角。 一直被大明的火器压着打的瓦剌骑兵们如释重负,立即改变队形,由凿阵的锥形变为松散的游骑队形。 他们调转马头,四散而开,向山坡上后撤。 见瓦剌骑兵后撤,朱棣连忙道:“传朕命令,命武安侯率领中军追击!” 武安侯郑亨率领中军,追击后撤的瓦剌骑兵。 战场上的攻守之势变换,一直防守的大明军队开始进攻,而瓦剌骑兵则逃命般地往山坡上逃窜。 呜—— 一声长长的号角,在山坡上响起。 忽然,正往山坡上逃窜的瓦剌骑兵调转马头,竟发起了反冲锋。 在半山坡上,两波如蝗虫群一般密集的箭矢在空中交汇,分别落向大明骑兵与瓦剌骑兵。 瓦剌骑兵居高临下,箭矢多是直射,而大明骑兵处于仰攻,弓箭多采取抛射。 两相较量,瓦剌骑兵的箭矢更加稳、准、狠。 大明骑兵中箭坠马的人比瓦剌骑兵更多。 更令中军主将郑亨发愁的是,瓦剌骑马有地利,从上往下冲锋,冲击力更大,还更省马力。 大明骑马从下往上对着山坡冲锋,马匹更吃力。 如果大明骑兵这么跟瓦剌骑兵对冲,那肯定吃亏…… 还没等郑亨想出应对之策,身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肩膀上中了一箭,他险些坠马,只能条件反射般地拉紧缰绳。 “将军,将军,您没事吧!”身旁的亲兵连忙上前询问。 忍着剧痛,郑亨咬牙道:“传我命令,撤!” 战场形势再次扭转,大明骑兵后撤,瓦剌骑兵再次发动进攻。 见大明骑兵后撤,朱瞻基忍不住提醒道:“皇爷爷,敌人太狡猾了。” “放心!”朱棣从容下令,“命宁阳侯率左哨、成山侯率左掖前出,掩护中军后撤。” 宁阳侯陈懋(mào)与成山侯王通刚稍稍移动,左侧山坡上又响起一阵号角声。 一支瓦剌骑兵,出现在大明军队的左翼…… 第565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四) “皇爷爷,左侧山坡上有敌人!” “传朕命令,宁阳侯、成山侯率领左哨、左掖阻挡左侧山坡上的敌人,”朱棣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又道,“命丰城侯率领右哨与谭青率领右掖前出……” 还没等朱棣下完命令,一名斥候骑马匆匆赶来:“禀陛下,我军右翼山坡上发现敌军。” 呜——呜—— 果不其然,右侧的山坡上也响起瓦剌的号角。 瓦剌头目把秃孛罗率领瓦剌骑兵出现在右侧的山坡上。 朱棣微微皱眉,神色变得严肃:“马哈木果然狡猾,这里竟埋伏了三支军队!瓦剌这次可谓是倾巢而出。” 皇太孙朱瞻基望着四周的山坡上,目光所及全是瓦剌的骑兵。 “皇爷爷,要不你让我另一支骑兵,孙儿帮你……” “瞻基,这场战事,你就好好看着,”朱棣冲皇太孙咧嘴笑道,“朕有的是办法,你就待在后军,看朕怎么破敌!” 朱棣策马而出,对身旁的传令兵喊道:“丰城侯、谭青拦阻右侧之敌,都督朱崇、指挥吕兴率神机营骑兵前出,策应中军后撤。” 丰城侯李彬率领右哨与都督谭青率领右掖护住右翼,阻挡右山坡上攻下来的瓦剌骑兵。 都督朱崇等率领神机营骑兵前出,骑兵们手持三眼火铳,拦截追击而来的马哈木骑兵。 “高煦,你随我前出,支援神机营。”朱棣看向二儿子朱高煦。 汉王朱高煦手握马鞭,抱拳回复道:“父皇,孩儿领命。” 在向朱棣行礼之时,朱高煦瞥了一眼皇太孙朱瞻基的方向 他微微勾起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转瞬即逝。 朱棣率领后军的三千营铁骑,加入位于中间的步兵方阵,填补神机营骑兵的缺口。 忽兰忽失温山谷与四周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战斗。 火铳的炮声渐渐停息,马蹄声、马啸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望着远处山坡上的战斗,朱瞻基有些蠢蠢欲动。 只可惜,他皇爷爷不让他参战。 练兵一年多了,他还是头一次上战场。 他真想跟瓦剌骑兵过过招,来一次真真正正的实战。 “李谦,我听说,当年辅国公第一次上战场时就大杀四方,可有这回事?” 听到皇太孙的询问,都知监太监李谦回禀道:“殿下,确实如此。奴婢曾听内官监的人说过,不只辅国公跟陛下上过战场,竟连郑和也随陛下一同杀敌。” “这个我知道,我父王跟我说过,郑和那时还叫马和。” “老奴也想跟郑和一样亲身杀敌,”太监李谦低声对皇太孙道,“殿下,您难道不想像辅国公那样横扫千军?” 朱瞻基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想是想,可皇爷爷不让我参加……” “殿下,您若真想亲自上阵杀敌,老奴有办法。” “哦?”朱瞻基有些激动,“你有什么办法?” “殿下,如今两军大战正酣,双方僵持不下,老奴猜测战局不久便会有转机。只要殿下把握好时机,在关键时刻,主动出击,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那也并非不可能。” “李谦,你是说,让我擅自出击?”朱瞻基摇摇头,“这可不行,皇爷爷不让,那就是违令。” “殿下,奴婢可不是让您违抗陛下,而是见机行事。”李谦坐在马背上,微微躬身。 就在朱瞻基与太监李谦交谈时,战场上的局势再度发生变化。 被都督朱崇阻拦的瓦剌骑兵马哈木部绕过正面,转向攻击大明的右侧。 马哈木与把秃孛罗近两万兵马夹击大明的右翼军队。 一时间,大明军队的右翼压力剧增。 丰城侯李彬、都督谭青、马聚、都指挥使满都率领大明骑兵拼死力战。 在瓦剌两路大军的夹击之下,大明军队的右翼出现溃败之势。 都督马聚负伤,都指挥使满都直接战死。 左翼大军依旧与瓦剌骑兵混战,中军主将郑亨负伤,神机营的骑兵出击还未及时赶回。 一时间,朱棣手上可以调用的军队只剩下神机营的步兵与身旁的三千营铁骑。 神机营的步兵难以潜出支援,那就只能使用最后的一支精兵了——三千营。 三千营,是靖难之役中从大宁朵颜三卫借的蒙古骑兵建立起来的。 如今,三千营的兵力依旧保持在三千多人的规模,但士兵全是精兵老卒,战马是全军最好的马、甲胄、兵器也是最精良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三千营是精骑重甲,不仅士兵披甲,战马也披甲。 三千营的骑兵不仅个个腰配雁翎刀,还配有约两米五长的透甲长枪与破甲重箭等作战利器。 重装骑兵是轻骑兵的克星,也是对付敌人重装骑兵的利器。 神机营与三千营都是朱棣大营军队的直属兵马。 之前行军,三千营的重装甲胄都是由神机营的辎重车队拉着。 如今,朱棣率三千营与神机营汇合,直接让三千营的骑兵与战马披甲。 他吩咐汉王朱高煦留守位于中军的神机营,亲自率领三千营驰援右翼。 皇帝亲自领军,三千营将士个个精神百倍,气势如虹。 三千多精骑兵,在朱棣的指挥下,就像一个人指挥自己的手臂、手指一般。 三千余重装铁骑整齐划一,动作如行云流水。 举弓、拉弦、瞄准、放箭,三千营的骑兵与朱棣神同步。 一支支锋利的破甲重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射向瓦剌骑兵。 连续三波羽箭洒向大明右翼的瓦剌骑兵中后部。 瓦剌骑兵不断有士兵中箭坠马。 两面夹击的形势遭到破坏,瓦剌骑兵的气势瞬间消减了一半。 “大明铁骑,无往不利,所有人,随朕厮杀!” 朱棣大喝一声,随即,收起长弓,提起透甲长枪。 三千多重装铁骑同时举枪,遥遥指向前方的瓦剌骑兵。 “杀!”朱棣大喝。 三千多大明重骑,齐声呐喊:“杀!” 声势震天,大明骑兵杀气凛然。 看到三千营重骑出击,原先稍显颓势的大明骑兵,个个抖擞精神。 被困的大明将士重整旗鼓。 一把掰断身上插着的羽箭,一名大明骑兵的伍长冲身旁同伴喊道:“陛下,都上阵了,你们他娘的,只要能喘气,给老子冲!” 原先陷入困境的大明右翼骑兵像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斗志昂扬。 转瞬间,瓦剌骑兵的地利优势被大明骑兵奋不顾身的拼命气势给抵消了。 像刀切豆腐一般,朱棣率领的三千营重骑毫不费力地横扫当面之敌。 见形势不妙,马哈木一咬牙,大声道:“撤!” 马哈木与把秃孛罗两部的瓦剌骑兵一败,另一侧的太平部瓦剌骑兵也跟着撤退。 除神机营的步兵方阵与后军的朱瞻基五百骑兵,大明的所有骑兵发起追击。 “殿下,我军大胜,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太监李谦再次鼓动朱瞻基主动出击。 大明军队上下全面出击,形势一片大好。 “所有人,跟我追!”朱瞻基策马冲出。 第566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五) 九龙口。 两千多名瓦剌骑兵围住了五百名大明骑兵。 熟悉地形的瓦剌骑兵逃跑时失散而逃,可一旦脱离险境,他们便会重新聚拢,像极了草原上的狼群。 朱瞻基率领五百亲卫追击溃败的瓦剌骑兵,没想到反被两千多瓦剌骑兵包围了。 这一方面与瓦剌骑兵的游击作战方式有关,另一方面也与九龙口的地形有关。 九龙口,地形上犹如九龙汇合,是周围几处山坡的低洼处,也是附近几条溪流的汇合点。 从忽兰忽失温撤退,几股瓦剌骑兵正好在此汇合。 两千瓦剌骑兵对阵五百大明骑兵有很大的优势,甚至,可以一口吃掉。 可瓦剌骑兵刚刚被大明骑兵打败,而且是在撤退途中的遭遇。 一方面,他们担心大明的其他骑兵随时会追上来;另一方面,不想遭受无谓的损失,他们并不急于决战。 如果消灭了这五百大明骑兵,自己再折上百来人,他们觉得不值。 毕竟,头领们都跑了,命是自己的,他们这一仗可打可不打。 因此,瓦剌骑兵并不打算硬碰硬,而是以围困和蚕食为主。 他们像草原上的狼群一样,逐渐缩小包围圈,慢慢消耗猎物的精力。等猎物疲惫不堪时,他们再一拥而上,咬死猎物。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太监李谦握紧缰绳,望向皇太孙朱瞻基,眼神有些复杂。 观察着四周游弋的瓦剌骑兵,朱瞻基没有回答李谦的问题。 他率领五百亲兵已经尝试过突围了好几次,却都失败了。 他发现,每一次突围,瓦剌骑兵都没有强行拦阻,但会紧紧跟随,多路追杀。 只要朱瞻基分出一部分骑兵垫后,那瓦剌骑兵就会毫不犹豫地吃的这垫后的大明骑兵。 更令他糟心的是,即便是分出部分兵力迟滞敌人,他们也跑不过熟悉地形的瓦剌骑兵。 上一次突围,他留下一百名骑兵垫后,阻滞追兵,结果那一百人被上千瓦剌骑兵围杀。 而他率领其余四百亲卫骑兵并没能甩掉其他几路瓦剌骑兵。 始终有七八百瓦剌骑兵尾随他们,其余的瓦剌骑兵则游弋两翼,不断骚扰。 而且,他发现,瓦剌骑兵早早堵住了他们撤往大明大营的路线。 能够突围的路线,只会远离大明军队的大营,越跑越远。 “不跑了!这么逃下去只会被敌人耗死,”朱瞻基收起弓箭,一脸坚毅,“我们与他们拼了。” 旁边的太监李谦重重点头,苦笑道:“反正是一死,这样死,死得其所。” 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朱瞻基望向来时的南边。 四百亲卫同时抽刀,准备与瓦剌骑兵决一死战。 就在他们准备发起冲锋的时候,瓦剌骑兵突然调转马头,往北狂奔。 看到这一幕,朱瞻基与李谦都是一脸疑惑。 只见南边的山坡上出现一支骑兵,打着大明的旗帜。 “殿下,是我们的援军!”眼尖的亲卫兴奋地喊了一声。 “援军,我们的援军!”旁边的亲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在鬼门关晃了一圈,险些就命丧敌人之手了,如今脱困,他们都十分激动。 朱瞻基微微皱眉。 忽然,一道刀光闪现。 一把锋利的雁翎刀,砍向朱瞻基的脖颈。 …… 郑海率领一支下西洋的分船队,横跨阿拉伯海,抵达祖法儿国。 祖法儿国(今属阿拉伯半岛阿曼国的佐法尔一带),倚山靠海。 祖法儿国东南是大海,西北有数座大山。 大明宝船靠岸后,郑海带上通事马欢、哈三等人登岸,照例拜访祖法儿国的国王。 祖法儿人身材高大,白布缠头,身穿长衫,脚上穿着靴子,信奉回回教。 得知遥远的东方大国派使者前来拜访,祖法儿国身着盛装前来迎接。 郑海向祖法儿国国王及手下赠送各种珍贵礼品,并派人拿丝绸、瓷器等物品与祖法儿人进行以物易物交易,换取当地的各种特产,如乳香、芦荟、安息香、苏合油等。 离开祖法儿国时,祖法儿国王送上各种珍奇异兽作为回礼。 “辅国公,您快来看看这祖法儿国的礼物。”通事马欢兴奋地向郑海招手。 “您看这几只祖法儿国送的巨型鸡,身匾颈长,其状如鹤,毛如骆驼,可与骆驼沙漠中,喜食绿豆,可真奇特!”马欢一脸兴奋地向郑海描述。 郑海笑道:“这叫鸵鸟。” “鸵鸟?这名字很形象,”马欢点点头,又摇摇头,“辅国公,这可不是飞禽,我跟他们打听过,这个大家伙不会飞。我看,应该叫‘鸵鸡’。”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郑海冲着马欢微笑。 “辅国公,我想跟您南下……” “不行!”郑海果断拒绝了马欢的请求,“船队北上的船队必须有一名出色的回回语通事,而你是最适合的。” 郑海又将分船队分为两支: 一支船队携带祖法儿国送的礼物北上忽鲁谟斯,与郑和主力船队汇合,马欢作为回回语翻译,随船队北上; 另一支船队,由郑海率领,继续向西南进发,开辟前往天方国的航线。 虽然马欢想跟着郑海,但他不能违抗郑海的命令,只能北上,赶往忽鲁谟斯。 郑海则继续西行,沿途拜访了剌撒国与阿丹国两国(今也门亚丁一带)。 船队沿着亚丁湾,驶入红海,又沿着红海,北上前往天方。 此时,天方国有一个人,收到了郑海通过阿拉伯商人传递的信件。 看到信件后,他兴奋地一夜失眠。 从此,他几乎每天都要到王城城门口打探郑和船队的消息。 他不知道郑海什么时候能够抵达天方国,但得知郑海正在前来的路上,他就对生活充满了期望。 以前,他从来不跟当地的天堂礼拜寺(清真寺)一起礼拜,但听说郑海要来的消息后,他也前往天堂礼拜寺,去为郑海祈福。 【注】 马欢.《瀛涯胜览》:“其鸡身匾颈长,其状如鹤,脚高三四尺,每脚止有二指,食绿豆等物,行似骆驼,因此名鸵鸡。” 第567章 忽兰忽失温之战(六) 一柄雁翎刀向侧后挥出,快如闪电。 当! 向侧后挥出的雁翎刀格挡住另一把雁翎刀。 一击不中,偷袭者想再次挥刀,却见一道寒芒袭来,连忙格挡。 当! 朱瞻基以攻代守,一刀砍向偷袭者李谦之后,策马向前,与李谦拉开距离。 偷袭与反击发生在两三秒钟之内。 身旁的亲卫反应过来,连忙示警:“有刺客!保护殿下!” 错失了击杀皇太孙的时机,太监李谦有些悔恨,也有些惊讶。 他实在想不到,皇太孙竟能轻易躲过他的偷袭。 难道皇太孙一直提防着自己?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四面已经被皇太孙的亲卫包围,李谦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对皇太孙出手。 扫了一眼远方逐渐靠近的大明骑兵,李谦握紧了手里的雁翎刀。 他叹了一口气:援兵偏偏在这个时候抵达,为什么不再晚一些呢?若是再晚些,皇太孙与自己都战死于瓦剌骑兵刀下,那该多好…… “留活口!”朱瞻基向亲兵下命令。 “是,殿下。”数十名骑兵将李谦包围在中间,慢慢靠近。 “李谦,你投降吧!”朱瞻基朝李谦喊话,“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行刺的,我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呵呵呵,太孙殿下,你觉得,奴婢会怕死吗?”李谦举起雁翎刀,放在自己脖子下。 盯着李谦,朱瞻基微微皱眉。 李谦没有急着自刎,望向朱瞻基,苦笑着问:“奴婢有些好奇,殿下是什么时候提防着奴婢的?还望殿下告诉奴婢。” “你出手前,我并不能确定。” “原来如此,”李谦苦笑,“奴婢还以为,殿下早就知道了呢。” 朱瞻基笑了笑:“若是知道,我又何必听从你的建议追杀瓦剌骑兵。告诉我,你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李谦呵呵一笑,双手一拉,锋利的雁翎刀在脖子下一抹,鲜血奔涌而出。 扑通一声,他的身体从马背上坠落地面。 “让开!”朱瞻基策马冲入亲卫们的包围圈。 一把拉住坐骑的缰绳,待坐骑停下,他急忙跨下战马,跑到李谦身旁。 朱瞻基一边捂住李谦那流血的脖子,一边大声问:“告诉我,是谁想杀我?” 李谦躺在草地上,已经奄奄一息,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 “我知道,你宫外还有家人,要想让他们活着,那你就告诉我,是谁?”朱瞻基再次大声问。 李谦睁大双眼,一脸错愕。 “告诉我是谁?”朱瞻基侧耳,贴近李谦的嘴巴。 李谦气若游丝,嘟囔了两个字:“纪纲。” “什么!汉王?”朱瞻基气愤地大声道,“竟是我二皇叔!” 李谦瞪大双眼,盯着朱瞻基,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朱瞻基站起身,望向周边的亲卫,大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要是有人问起,你们只能说,李谦是畏罪自杀。” 亲卫们大声回应:“属下遵命!” 哒哒的马蹄在草原上回响着,大批的大明骑兵在草原上驰骋。 大明骑兵在忽兰忽失温打败瓦剌三个部落的联军,斩杀瓦剌骑兵数千人,包括十几名瓦剌的王子,一直追杀至土剌河。 马哈木等人熟悉地形,得以逃脱。 得知皇太孙追杀瓦剌骑兵遇险,朱棣召见了返回大营的朱瞻基。 “瞻基,朕听说,是李谦怂恿你去追击敌军,他人呢?” “禀皇爷爷,李谦已经自刎而死。” “嗯,回来就好。”朱棣打量了朱瞻基,“你觉得,敌军为何会被我们打败?” 朱瞻基叩首称赞道:“皇爷爷以正义伐不义,指挥得当,再加上我军三军用命,将士浴血奋战,这才使占有地利优势的敌人落荒而逃。” 朱棣轻轻点头,又嘱咐道:“敌人尚未走远,晚上尤其要注意加强防卫。明天,我们再继续追击敌军,争取尽数歼灭他们。” “皇爷爷亲征,敌人被皇爷爷的天威吓破了胆,如今败逃,肯定不敢再侵犯我大明疆土……” “你的意思是,不要再追击他们?” “皇爷爷,俗话说,穷寇莫追,还请皇爷爷尽早班师回朝。” 朱瞻基为朱棣分析了追击与不追击的利弊,主张尽早退兵。 忽兰忽失温之战,虽然打败了瓦剌三万骑兵,但瓦剌的主力仍在。而大明军队的损失也很多,最关键的是,多名大将伤亡。 武安侯郑亨负伤,都督马聚负伤,都指挥使满都战死。 朱棣亲征瓦剌的目的是打压瓦剌,虽然没能消灭瓦剌,抓住马哈木,但亲征的目的达到了。 听了朱瞻基的分析,朱棣点头同意。 其他将军还想继续追击瓦剌,朱棣没有采纳,而是宣布班师回朝。 朱棣急着班师回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皇太孙的安危。 在决定撤军前,朱棣召见了皇太孙的亲卫,具体询问皇太孙与李谦的事情。 “李谦,为何自杀?”朱棣问皇太孙的一名亲卫。 “禀陛下,李公公行刺太孙失败,畏罪自杀……” “什么!”朱棣大惊,盯着士兵,又问,“他为何要行刺?是谁指使的?” “陛下,太孙殿下不让小的们说。”士兵有些为难 “朕想知道。”朱棣一脸严肃。 士兵向朱棣讲述事情的经过,包括李谦死前的话语以及皇太孙要求众人保密的事情。 皇太孙的亲兵离开主帐后,朱棣单独待了一段时间,晚上便召集诸将开会,宣布班师回朝。 …… 一艘不是很大的穿浪船,悬挂着大明的旗帜,抵达了天方国的秩达港。 郑海率领一个不大的使团登岸,向当地人打听前往天方国王城的路。 天方国(今沙特阿拉伯),从秩达向西行走一天,就可以抵达国王所居住的王城。 王城名为麦加,因此,天方国又称为“麦加国”。 抵达麦加城后,郑海遵照朱棣的意思,派手下四处寻找朱允炆。 他与一名懂阿拉伯语的手下一起在城中出行。 在城中的一面墙上,他发现了墙脚有一个人为刻画的“s”标记。 支开手下,追寻着墙上与路边的“s”标记,郑海走进一家铺子。 看见一名华裔面孔,他行礼后,说了一句:“飞龙在天,见龙在田。” 第568章 天方密会 “潜龙勿用,亢龙有悔。” 店铺中的老板跟郑海对了一句暗语。 盯着郑海,他一脸欣喜:“你是郑海!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找应文。” 店老板离开店铺,出去寻人。 站在店中等候,像一名顾客一样,郑海在店中四处打量着货架上的各式物品。 这是一间杂货店,主要的货物是瓜果蔬菜、粮食与香料。 粮食是粟麦、黑豆一类,水果比较丰富,有西瓜、甜瓜、万年枣、石榴、大梨子等。 在店铺里瞎转了一炷香的时间,店铺老板从里间走出来,领郑海进入后院的一间房子。 郑海走进房间,看见房中一位身穿阿拉伯白色长袍的缠头中年男子正静静地望向门口。 两人互相凝视,一切尽在不言中,仿佛回到了当初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郑海还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而这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还是一个白皙的少年。 如今,郑海成了大明的使者,而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染上岁月的沧桑,皮肤不再白皙,而是成熟小麦的土黄色。 “郑海,你终于来了!”那长袍男子激动地冲上来,抱住郑海。 在与大明远隔千里的天方,遇到了故人,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郑海也心情激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位曾经的大明皇帝。 是称呼为“陛下”,还是称作“洪允”,亦或是“应文”? 郑海脑海里有些凌乱,心情有些复杂。 是他与师父道衍出于私心策划了皇帝朱允炆的出逃,是他让朱允炆流浪海外,隐姓埋名…… 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对还是错,他对朱允炆有些愧疚。 犹豫了好久,始终不知道如何称呼朱允炆,郑海只好跳过称呼,直接问候:“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朱允炆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与郑海分开,“你是要带我回大明吗?” 郑海摇摇头。 此行确实是遵照朱棣的命令前来寻找朱允炆,但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捉了朱允炆,那他就暴露了。 他是来通知朱允炆进行转移的。 这一次,郑和船队已经打通了前往西亚与非洲的航路,那么,下一次再下西洋,郑和船队的其他人就能够抵达天方国。 “洪允,我确实是奉当今陛下之命前来打探你的消息,”郑海打量朱允炆,“不过,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让他们把你捉住呢?” 朱允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也有些欣慰。 在异国他乡流浪,他很思念大明,有时他甚至想着就算是被抓回大明也是好的,以免客死他乡。 得知郑海不是来带他回大明,朱允炆有些失望。 但听到郑海称呼他为“洪允”,他又有些高兴。 想当初,他与郑海初次见面,“洪允”就是他的代称。 那时候,他与郑海、徐妙锦一起吃喝,像朋友一般,是一段美妙的记忆。 “郑海,有生之年,我还能回去吗?”朱允炆盯着郑海,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不忍看朱允炆伤心、流泪,郑海点头:“能。”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朱允炆急切地问。 郑海再次看向朱允炆:“现在还不能,要等……” “等多久?”朱允炆满眼期待。 有些话,郑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朱允炆说。 朱棣不死,他朱允炆肯定不能返回大明,否则,那就是自投罗网。 郑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再等十几年吧。” “好,我等。”朱允炆竟露出笑容,像个收到礼物的小孩子,眼睛发亮,充满憧憬。 朱允炆招呼郑海坐下,抓一把万年枣,放入郑海手中。 万年枣,即椰枣,糖度高,是阿拉伯一带常见的水果与粮食。 在几千年前,阿拉伯一带就已经种植椰枣树。 吃着甜甜的万年枣,郑海向朱允炆讲述此行的目的。 他希望朱允炆明年随着阿拉伯商船前往古里国,经古里国再跟随其他商船返回南洋的旧港。 留在天方国已经很难躲避大明的搜寻,郑海希望朱允炆前往旧港,跟着狄云南下澳洲。 “澳洲?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朱允炆十分好奇。 这些年来,他从南洋漂洋过海来到天方国,听各国商人讲述了许多奇闻异事。 他知道,在天方的南边有一块大陆,那是郑海嘴里的“非洲”。 可他从来没听说过郑海描述的“澳洲”,西洋各国的商人从没有提起过这片神奇的大陆。 在途径西洋各国时,朱允炆见过各种奇特的动物。 比如,威风的狮子,长着大长腿与长脖子的麒麟,在沙漠里奔跑的鸵鸡,还有长相奇特的草上飞。 可他从来没见过郑海嘴中的“袋鼠”、“鸭嘴兽”等奇特动物。 “那是一片还未被人发现的大陆,那里有许多奇珍异兽,比你见过的麒麟、鸵鸡更奇特!”郑海大力向朱允炆推荐澳洲,鼓励他跟着狄云去探险。 朱允炆一脸期待:“真有这么奇特的异兽?” “那是自然!我从不骗人,不信,到时你可以问问狄云。” 说服了朱允炆,郑海给他一枚蛟龙卫的令牌,叫他到古里国找接应的人。 此时,大明皇帝朱棣结束北征,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七月二十八日,朱棣率领北伐大军进驻沙河,太子朱高炽派遣的使者迎接。 八月一日,朱棣带领皇太孙朱瞻基等人返回北京。 在朱棣抵达北京前的几天,一只信鸽飞进了北京的锦衣卫衙门。 从信鸽脚上取下密信,一名锦衣卫带着密信走进指挥使纪纲的房间。 “大人,这是汉王的密信。”镇抚使庞瑛展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 “汉王的密信?”纪纲瞥一眼庞瑛,嘴角微翘,“他说了什么?” “大人,汉王希望您帮他拦阻太子接驾的人,他好在陛下面前打压太子。” “汉王真是废物,北征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做掉皇太孙,”纪纲轻轻摇头,“这回他是急了,想借此法废掉太子,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大人,咱们要不要……” “就按他的意思去做。” “大人,您不是说,汉王的作法不容易成功吗?” 纪纲浅笑:“能不能废掉太子,那要看汉王的本事,不过,就算成不了,那我们也可以剪除太子的羽翼。” 庞瑛点点头。 纪纲又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汉王与太子争斗,这对我们总是一件好事。你觉得,陛下会信谁?” 第569章 朱高炽的底气 永乐十二年(1414年)闰九月初四。 朱棣返回北京,太子朱高炽所派遣迎接圣驾的官员使者迟到,奏书不当。 随朱棣一同返回北京的汉王朱高煦趁机进谗言:“父皇,太子监国竟如此傲慢,连父皇亲征归来都不迎接,这是大不敬!儿臣请父皇治太子的大不敬之罪。” 朱棣扫了一眼前来迎接的寥寥几人,没有太子朱高炽,也没有太子的辅臣,只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与镇抚使庞瑛及其手下。 他双眉紧皱,一双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中不禁恼怒:高炽,你竟如此糊涂!那就不能怪朕了…… “皇爷爷,父王派遣的使者迎驾来迟,必有原因,请皇爷爷息怒!” 皇太孙朱瞻基不知何时已经下马,跪在地上,向朱棣求情。 “太子傲慢无礼,连派遣的使者都不来迎接圣驾,这不是明摆着吗?”汉王朱高煦骑在马上,向朱棣抱拳,“父皇,太子如此大不敬,这哪里是监国,分明是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皇爷爷,即便您要治父皇的罪,那您也应该先调查一下……” 捏着拳头,又看了皇太孙一眼,朱棣深吸一口气:“这是太子的辅臣不称职!来人,即刻逮捕翰林院侍读黄淮等人。” 回到皇宫,朱棣当即命人拟旨,传召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黄淮。 黄淮被问罪,关入大牢。 随后,司经局正字金问、洗马杨溥(pu)、芮(rui)善等人先后被捕,送往北京审讯。 东宫的所有辅臣都被捕入狱,只有兵部尚书兼太子詹事金忠是靖难功勋旧臣,免于逮捕。 “金忠,朕相信你,你帮朕秘密调查太子,”朱棣看着金忠,“除了金问,到底还有谁参与太子不轨之事?” 金忠跪在地上,启奏:“陛下,切勿听信小人的谗言,太子殿下是清白的……” “大胆!”朱棣勃然大怒。 金忠跪伏在地,老泪纵横。 打量着跪在地上哭泣的金忠,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金忠为人实诚、心思缜密、办事牢靠。靖难以来,金忠多次献计献策,对他推心置腹,十分忠心,是一位忠实可靠的功勋旧臣。 “朕听闻,京中有传太子行不轨之事……” “绝无此事!”金忠抬起头,望向皇帝。 朱棣盯着金忠,一脸严肃:“你还没调查就搪塞朕,岂不是故意偏袒太子?” “陛下,绝无此事,不用调查,臣敢担保……” “金忠!”朱棣怒目直视,“你拿什么担保?” “陛下,太子忠孝仁义,绝无不轨之事,臣愿以连坐之罪担保太子。” 金忠摘下头上的冠冕,放在地上,向皇帝磕头。 朱棣不置可否,命人送金忠离开。 金忠离开后,朱棣又传召翰林院侍讲杨士奇入宫。 金忠与杨士奇都是朱棣安排给太子监国的辅佐大臣。 听了金忠的话,朱棣派人从监狱提出杨士奇,召入宫中。 “士奇,朕问你,太子监国时可做过什么错事?” 朱棣死死盯着杨士奇的眼睛,要是杨士奇有任何隐瞒,必然躲不过他的眼睛。 杨士奇叩首行礼,不卑不亢地回答:“太子殿下与以往一样仁孝,如果做错什么事情,那都是臣等的过错。” “嗯,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朱棣稍稍平缓,命人释放了杨士奇。 杨士奇得以出狱,但行在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与十三道监察御史不断呈上奏章,弹劾杨士奇。 他们认为,杨士奇也是太子的辅臣,既然东宫的臣属都获罪,不能单独宽宥杨士奇。 朱棣不得已,只好命锦衣卫抓拿杨士奇,不过,没过多久后,又赦免了杨士奇。 黄淮、金问、杨溥等人则没能赦免,关在北京的大牢里。 一时间,太子朱高炽没有了属官,朝堂上亲近太子的官员更是一扫而空。 京师南京的朝堂上,文武大臣悄悄与太子拉开距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没有了属官,文华殿空荡荡的,就连太子所在的春和宫,太监和宫女也都议论纷纷。 “殿下,该如何是好?”太子妃张氏站在朱高炽身旁,微微皱眉。 朱高炽苦笑:“父皇又不是第一次对我如此猜疑,静观其变就是。” 深深看了她的丈夫一眼,太子妃张氏挽着太子的手,轻声道:“瞻基说,汉王在陛下身边说了殿下的许多坏话,陛下很生气。” 朱高炽对太子妃点点头,对他二弟朱高煦的作为早有认识。 靖难之役中,他就险些中了别人的离间计,被他父亲误会,这其中也少不了他两个弟弟——朱高煦与朱高燧的谗言与陷害。 “殿下,为何您从来不与汉王他们计较?”太子妃忍不住问了一句。 朱高炽憨憨一笑,圆胖的脸上赘肉一抖一抖的,两只小眼睛微微眯起来。 “爱妃,我是兄长,兄长就要大肚,”朱高炽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太子妃的手背,“再说,如果我事事跟他们计较,那在父皇眼里,我这个兄长不是更不称职了吗?” “可殿下,若是汉王得到陛下的支持,那……” “爱妃放心,只要我不犯大错,朝中大臣就一定站在我这边。” 太子妃扭头看着朱高炽,有些疑惑:“殿下,您为何这般自信?” 朱高炽微笑,对太子妃解释:“我有三个优势,是高煦、高燧无法匹敌的。” “哪三个?” “我是嫡长子,按照祖宗之法代表的是正统,高煦、高燧他们若想继承父皇的权势,那必遭朝臣的反对。” 太子妃点点头,对太子的话表示赞同。 “其二,与高煦、高燧相比,我更得人心,”朱高炽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得人心者,得天下,爱妃可是这个理?” 太子妃咧嘴一笑:“殿下宽厚仁爱,自然得人心。” “高煦善战,但人心思定,文臣会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朱高炽又憨憨一笑,“即便是武将,也有不少人支持我,比如徐家,还有辅国公。只要他们支持我,那武将就不会完全支持高煦、高燧他们。” 太子妃再次点头。 她知道她的丈夫并非毫无谋略,正相反,他丈夫是十分聪明,只是大智若愚。 “殿下,那第三个优势呢?” 朱高炽再次咧嘴一笑:“那就是,咱们有一个好儿子。” 见太子妃有些不解,他又解释:“父皇喜欢瞻基,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只要皇太孙还在,那么,我这个太子就稳如泰山。” 太子妃双眉舒展,笑靥(yè)如花:“殿下,这就是您不与汉王、赵王计较的原因?” 朱高炽摇摇头:“不!还有一点。” “还有什么原因?” “郑海曾告诉我一句谶(chèn)言:仁者无敌。” “殿下,这辅国公的话,您怎么这般笃信?”太子妃扭头看向朱高炽,有些疑惑。 朱高炽一脸坚定:“爱妃,连袁珙父子都对郑海深信不疑,我相信他们的眼光。” “殿下,要是辅国公在,那就好了。” 朱高炽点头,又问:“爱妃,有没有小姨娘的消息?” “前些日子派人出宫找过,那尼姑庵说,小姨娘没有回尼姑庵。臣妾估计,她应该还在云南……” 第570章 遗憾 一片晶莹的雪花,轻轻飘落,落在一只白皙的手掌上。 纤长的手指轻轻握起,将那片雪花握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永远珍藏。 那只白皙手掌的主人身穿红衣,外披一件白色狐裘披风,背对身后的侍女,缓缓抬起头,望向前方一片宽阔的水面。 水面上水波轻荡,一道道波痕,随风传向远方。 远处是一片白茫茫,飘落的雪花遮挡了远山。 天空也是一片白茫茫,像装满雪花的白色沙漏,从上往下,漏下一丝丝飘扬的雪花。 雪花落在屋顶上,黑褐色的瓦片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雪花落在树梢上,苍翠的树枝顶着一只小白帽; 雪花落在乌黑的头发上,优雅的少妇仿佛瞬间白了头。 那俏丽的女子抬起下巴,闭上眼睛,仰起面庞,迎接飘扬的雪花。 不一会儿,晶莹的雪花悄悄落在她的额头、她的睫毛、她的红唇上。 “小主,小心着凉。”身后的侍女轻声提醒。 那容貌俏丽的红衣女子不为所动,依旧闭目仰面,迎接着雪花的亲昵。 “小主,咱们该回去了。”身后的侍女再次提醒。 红衣女子低下头,睁开眼睛,又看向那宽阔的水面:“小兰,咱们是该回去了,收拾一下,咱们回京师。” 小兰微微惊讶:“小主,那义儿怎么办?他那么小,这长途跋涉……” “他留在马家,咱们自己走。” 徐妙锦的脸上有些不舍,但眼神很坚定。 “小主,您真的舍得下丢下他?”小兰打量着徐妙锦,轻声道,“他才两岁,要不咱们等他再大一些……” “不,再大些,他就懂事了,”徐妙锦轻轻摇头,眼角泪水晶莹,“为了他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地活着,我必须离他远远的……” “小主,您就不能留下吗?”小兰咬着嘴唇。 徐妙锦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蛋,缓缓滑落。 没有回答小兰的问题,她向来时的路大步走去,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吱声。 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远方的一排房子。 望着那排房子,小兰泪眼婆娑。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在孩子与相公之间只能选一个?为什么不能两全其美?” 云南的雪下得不是很大,但飘飘扬扬的雪花还是慢慢覆盖了大地,覆盖了地面上的脚印。 马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家的仆人正将徐妙锦的行李搬上马车。 徐妙锦与小兰站在马车旁与马家的家主马文铭告别。 马文铭的妻子抱着一个两岁小男孩,匆匆走过来,冲徐妙锦抱歉道:“这孩子刚跑去打雪仗了,找了半天才找到……” “大嫂,辛苦你了,我本来是没打算见他的,”徐妙锦伸出手,轻轻拍去小男孩头上的雪,“义儿以后就麻烦你们俩了。” “弟妹,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义儿!”马文铭看向小男孩,一脸慈爱。 “义儿,你阿娘要离开云南了,快跟阿娘说再会。”马文铭的妻子教小男孩向徐妙锦告别,“快叫阿娘。” 小男孩怔怔地盯着徐妙锦。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他这么说,犹豫了一会儿,他才叫了声:“阿娘。” “应该叫干娘,”徐妙锦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以后,你叫马义,要听你爹娘的话。” 转头,她再次看向马文铭:“马大哥,那义儿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弟妹放心,义儿就是我们的孩子,有我们一口吃的,肯定不让他饿着!” 徐妙锦再次望了一眼小男孩,咬咬牙,转身,直接登上马车。 小兰跟着登上马车,放下车帘,跟车夫与护送的骑兵小队说了一声,车队便上路了。 马车里,徐妙锦泪流满面,但她始终没有再打开车帘去看那站在马家门口的那三个人。 “小主,你真不再看最后一眼吗?”小兰掀起车帘,望向那马家大门,又回头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一个劲地摇头,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她哽咽着:“不看,不能看……我怕……我怕,再多看一眼,我就狠不下心来……” 小兰放下车帘,坐到徐妙锦身旁:“小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兰,你不懂,我只能这么做,”徐妙锦抱着小兰,哭泣着,“为了慎之,我只能这么做……” “真不明白,你们这是为何,”小兰抱着徐妙锦,轻声叹息,“真不知道小云和他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车外的小雪依旧在纷纷扬扬,打着旋儿,从空中落下。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凛冽寒风,一路奔袭,吹到云高高原上时,已经变得疲惫不堪。 大陆季风很少能够越过伊朗高原的山脉,在波斯湾一带的忽鲁谟斯有霜无雪,冬季不算寒冷。 永乐十二年(1414年)底,两路分船队与郑和率领的主力船队在忽鲁谟斯汇合。 郑海率领的那支分船队访问了阿拉伯半岛的祖法儿(今阿曼的佐法尔一带)、剌撒、阿丹(今亚丁一带)与天方(今麦加); 另一支分船队则访问了非洲的木骨都束(今索马里的摩加迪沙)、不剌哇(今索马里的布拉瓦一带)、麻林(今肯尼亚的麻林迪)等地。 随分船队一起前往忽鲁谟斯与郑和汇合的,还有各国派遣的使者以及回赠大明的礼物。 麻林等国回赠的礼物,包括各种“神兽”与“祥瑞”,比如: 拥有大长腿与长脖子的“麒麟”(今称长颈鹿); 像骆驼一样能在沙漠里奔跑的“鸵鸡”(今称鸵鸟); 披着黑白条纹的“天马”(今称斑马); 当然,还有威风凛凛的狮子。 除了各种珍禽异兽,还有各种宝石与香料,比如:乳香、龙涎香、珍珠、宝石等。 郑和船队还通过以物易物或者购买的方式,购买了许多物资,为返程做准备。 忽鲁谟斯位于古里国的西北方向,大型船队在冬季并不适合返回古里国。 郑和船队只能等夏季的西南季风兴起,利用风力与洋流返程。 “小海,听说你抵达了天方,天方是什么样子的?” 郑和向郑海打探天方国的事情。 原本这次下西洋,郑和是打算前往天方国的,但因为途中遭遇风暴,船队和船员损失比较大,只能在忽鲁谟斯休整,就没能亲自前往天方国。 听说郑海的分船队抵达了天方,他十分好奇。 郑和的父亲被人成为“马哈只”,“哈只”在回回语中意为“朝觐归来者”,就是去天方朝觐归来的人。 郑和信奉回回教,从小他的梦想就是前往天方国朝觐,因此,他对天方有一种特别的情节。 “天方国的人,和这忽鲁谟斯国的人打扮差不多,”郑海笑着向郑和介绍,“这次我已经开辟了航线,三宝,下次你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郑和恍然若失,有些遗憾,喃喃自语道:“不知下一次我们还能不能再下西洋……” “能,一定能!”郑海十分肯定。 郑和有些迟疑,看向郑海:“小海,你怎么这么肯定?” 郑海笑了笑,指向一头高高的长颈鹿:“因为这些神兽,是难得一见的麒麟。只要我们能带它们回去,陛下和朝臣们一定非常高兴……” 看向那些“神兽”,郑和笑得很开心。 第571章 解缙之死(上) “纪指挥,你怎么选在这个地方会面?” 汉王朱高煦大步走进一间凉亭,打量着亭子中正赏雪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转过身,面带笑容:“汉王是不喜欢百花楼呢,还是不喜欢这儿的雪景?” 天香楼是北京有名的酒楼,也是青楼。 平时,天香楼人来人往,但如今接近春节,白天已经少有客人。 纪纲安排在这里与朱高煦见面,既避开其他耳目,又避免被人怀疑。 朱高煦没有接话,扫了一下这院子中的景色。 这才发现,这个小院别有一番情调。 亭子外,空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铺着石板的曲折小径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不算很大,景致却错落有致,有假山、腊梅花、小竹林、荷花池、水车等。 这冬天的荷花池只剩下枯萎的荷叶残枝,可那池水却没有冻住,水车还在转动,一股股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见过不少园林,可在寒冬时候还没结冰的小池塘却是不多见。 朱高煦没有赏雪的雅兴,却也不好坏了主人的雅兴,只好恭维道:“纪指挥,这冬日的池水都不结冰,可真是大手笔。” 知道朱高煦是个不懂风雅的粗人,纪纲笑了笑:“汉王殿下自然看不上我这一池春水,殿下是有宏图大志的人。” 在亭子中的木凳坐下,朱高煦扫了一眼纪纲身旁的侍从,没有急着说话。 纪纲瞥了一眼他的手下,几位侍卫一同退出亭子。 亭子中,只剩下朱高煦与纪纲。 这时,朱高煦再次开口:“你派去的那名刺客太笨了,竟连一个黄毛小子都杀不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用我自己的人呢!” 纪纲嘴角微微翘起:“那李谦可不是我的人。殿下需要一把刀,我就送殿下一把刀,至于那把刀怎么用,那是殿下自己的事。” 冷哼一声,朱高煦瞪了纪纲一眼:“不提此事也罢,本王找你要有一件事。” “殿下请说,不知我能帮殿下做些什么?”纪纲坐下,为朱高煦倒了一杯酒。 “如今太子的亲信都关在牢中,”朱高煦拿起酒杯,直接倒入嘴中,“你知道我的意思。” “殿下,正因他们都关在镇抚司的大牢中,这才不好做,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我可不敢动。” “关在牢里的不敢动,那没有关入大牢的呢?”朱高煦喝了一口闷酒,抬眼看向纪纲。 “殿下说的,是哪一位?” “金忠。要不是这小老头在父皇面前哭啼啼的,太子这次说不定就被废了!这老不死的家伙,本王早就想弄死他了!” 朱高煦越说越气:“当初立太子时 ,父皇本来是属意我的,可是因为这金忠坚决不同意。还有,那个解缙,本王也恨之入骨!这两个人,本王必杀之!” “若汉王仅仅杀这两人,那我倒是有些办法。” “哦?”朱高煦放下酒杯,看向纪纲,“你有办法?” 纪纲轻轻点头:“陛下对解缙心有厌恶,只要我将他与其他犯人的名单递上去,陛下说不定就同意了。不过,那金忠是功勋旧臣,不能明着来……” “好!只要你帮我除掉他们俩,以后只要本王能做到的,那本王都支持你!” 朱高煦举起酒杯,与纪纲碰杯。 喝完杯中的酒,纪纲眯着眼,看向朱高煦:“殿下,后天就是上元节,你可喜欢看花灯?”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本王才没那闲工夫呢。”朱高煦脱口而出。 纪纲咧嘴笑了笑,微微眯着眼:“我听说,皇太孙喜欢逛灯会。” 朱高煦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今晚午门外的灯山就架设完毕了,”纪纲打住话,意味深长地望向朱高煦,“殿下您说,这天干物燥的,如果去赏灯,是不是得多注意一下防火……” 朱高煦嘴角微翘,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多谢纪指挥的提醒,本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纪纲起身,送汉王朱高煦离开小院。 天空又下起了雪,漫天雪花飞舞,纷纷扬扬。 雪花落在高高的树梢上,落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落在武英殿门前的广场上。 一名太监走进武英殿却不敢出声,静静地站在皇帝批阅奏章的桌子前,等候着。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棣看向桌前的太监:“王彦,你说瓦剌三部落这次遣使来谢罪,不仅归还了我大明的使臣,还愿意上贡战马,朕该不该答应?” 朱棣嘴里的瓦剌三部落,正是朱棣之前打败的瓦剌的马哈木、太平与把秃孛罗。 五天前,即正月初八,瓦剌这三个部落遣使者向大明赔罪,希望向以前一样向大明朝贡。 “陛下,这军国大事,奴婢哪里知道。”太监王彦小心应对。 王彦,原名王狗儿,是随朱棣靖难起兵的太监,屡立战功,曾被朱棣派往辽东镇抚。 去年,朱棣亲征瓦剌,王彦再次随朱棣上战场。 瞥了王彦一眼,朱棣笑了笑:“你们一个个都怕朕,生怕朕给你按一个干涉朝政的大罪。若是郑和没下西洋,他倒是敢跟朕多说几句。” 王彦咧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在关于瓦剌谢罪的奏折上批注一个“允”,朱棣放下手中毛笔,瞥了一眼桌子上仅剩的几本奏折,心情不由地轻松了许多。 看向太监王彦,他朗声问道:“外面候着的是什么人?” “陛下,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宣他进来吧。” 太监王彦走出殿外,传纪纲入殿。 “纪纲,这大过年的,你还有什么要事?”朱棣看向纪纲。 纪纲掏出一本奏折,启奏道:“禀陛下,这是镇抚司在押的囚犯名单,请陛下查阅。” 从太监王彦手里接过奏折,朱棣打开奏折,查看这份名单。 纪纲解释道:“新近关押了许多东宫的属官,镇抚司的牢房所剩不多,所以,臣想请示陛下,是否腾出一些牢房……” “嗯,是该腾出一些牢房,”朱棣浏览着奏折上的犯人名单,忽然眉头一皱,“解缙怎么还在呢?” 纪纲忙回答:“陛下,解缙一直未定罪,所以,臣不敢随便处置……” “这东宫的属官暂时先关着,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办吧。” “微臣明白。” 得到朱棣的答复,纪纲退出武英殿,离开了皇宫。 走进镇抚司大牢,纪纲命人为解缙端上一桌子丰盛的酒菜。 “解大学士,恭喜你,你坐牢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纪纲,你是什么意思?” “呵呵,大学士,我等意思还不清楚吗?你可以出去了。” “真的?”解缙蓬头乱发,有些激动,也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纪纲狡黠一笑,“不过嘛,什么时候出去,那还要看你的表现。” “纪指挥使,您这话……” “解大学士,您做这么久的牢狱,难道还不明白?” “明白,明白,你们要的那些阿堵物,我给家里去封信就好。”解缙已经听出来了,这纪纲是索要钱财。 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听说了锦衣卫这些人盘剥囚犯的事情。 纪纲笑着道:“大学士,你可别误会,我对那些金银细软,可没什么兴趣。” “我家还有几副字画,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我马上写封书信,命贱内送过来。”解缙仿佛看到了大牢外的明媚的阳光,连忙接过狱卒递过来的毛笔与白纸,匆匆写下书信。 看着手下拿到书信,纪纲点点头。 他面带笑容,打量着解缙:“大学士,好好吃肉,好好喝酒……” 第572章 解缙之死(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黄昏时分,不远的街道上传来阵阵鞭炮声。 永乐十三年正月十三日(1415年2月22日),距离上元节还剩一天多,当世最有才华、最傲气的大才子——解缙醉倒在大牢里。 这是他一生中喝得最多的一顿酒,也是最后一顿酒。 一开始时,他是自斟自饮,后来,纪纲的手下陪他喝,到最后他是被锦衣卫猛地灌了半瓶酒。 他喝多了,喝得烂醉,醉得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他是被锦衣卫架着、拖着,离开牢房。 在恍恍惚惚中,他看到牢房的大门打开了,那一根根笔直的栅栏竟弯曲了,那些一直板着脸的狱卒们对他露出笑容。 可他觉得所有人的脸都是那么的丑陋,即便是笑脸,也都像发胀的面团,又胀又圆。 没想到任何文雅的诗句,他只想起牢房里犯人们那些骂娘的粗话。 永乐九年六月(1411年7月),他被锦衣卫逮捕,至今已经三年多。 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肮脏的、丑陋的、恐怖的大牢。 如今,他终于出来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浑浑噩噩,只觉得天旋地转。 离开了这肮脏的大牢,像一堆烂泥一样,他躺在一片洁净的雪白里。 天上一片惨白,地上也是一片惨白,就像一张白纸。 解缙就躺在这张白纸上,看着一个个黑色的文字在移动。 他困了,闭上眼睛,就像睡在黑墨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热,很热! 他感觉浑身发热。 想伸手去脱身上的衣服,却动弹不得,仿佛全身都被禁锢住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世界是一片刺眼的雪白,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好冷,好冷! 不多时,他全身就没有了知觉…… 好累,好困,脑袋与眼皮跟铅块一样沉重。 他最终闭上了眼睛,陷入彻底的黑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回响: “朕是天下之主,你是朕的内阁首辅。天下不可一日无朕,朕不可一日无爱卿。” “缙儿,陛下说,你大器晚成,先跟为父回乡再打磨打磨,十年后必成栋梁!” “缙儿,既然你说科举与你如探囊取物,那你先不参加科举,你帮为父修修族谱,三年后再考……” “你是神童啊!老夫教过学生无数,像你这般年纪能日记万言,从未有过。你定是神童!” “孩子他爹,缙儿五岁出口成诗,他日必中进士……” 许多亲切的面孔一一闪现: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老师、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所有的画面都消散,他的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声从远处的街道上传来。 雪地里,一群麻雀惊飞而起,停留在残存着积雪的树梢上。 树枝轻轻晃动,一小块积雪从树上掉落,砸在一名锦衣卫的黑色斗篷上。 碎裂的雪块顺着锦衣卫的手臂滑下,落在雪地里一颗蓬头乱发的脑袋上。 那是颗中年人的脑袋,很突兀地立在雪地里。 那个脑袋双眼紧闭,嘴唇已经发白。 一只长着厚茧的大手,在那颗脑袋的鼻子前停留片刻,快速收回。 一名身穿黑色披风的锦衣卫校尉站在树下,打量着那位埋在雪地的大学士,轻声嘀咕:“断气了?这么快就冻死了?” 嘎吱嘎吱,锦衣卫校尉踩着厚厚的积雪与落叶,快步走向路边的一队人马。 “禀指挥使,解缙已经断气。”校尉向指挥使纪纲禀报。 骑坐在马背上,纪纲嘴角微微勾起,望了一眼远处的雪地:“解大学士,你已经很幸运了,还能留下个全尸。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你就是身首异处,下辈子别再这般傲气了。” “大人,仁义。”镇抚司庞瑛适时地拍马屁。 “仁义?”纪纲嘴角微翘,随即大笑,“哈哈哈!咱们确实太仁义了!” 庞瑛也跟着嘿嘿笑。 收敛笑容,纪纲瞥了庞瑛一眼:“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禀大人,解缙一家已经全部收押,改日将发配辽东。” “查抄时,有没有找到解缙说的那几张古字画?” “大人,已经送到您府上。”庞瑛直言不讳。 纪纲点点头,又问:“汉王那边有什么动作?” 庞瑛低声回答:“汉王已经在鳌山动了手脚,只待今晚皇太孙前往午门观灯……” “陛下今晚会去午门吗?”纪纲突然问了一句。 庞瑛轻轻摇头,低声道:“陛下要到上元节才会驾临午门,今晚由皇太孙代表陛下查验。” 没有任何表示,纪纲轻轻拉了拉缰绳,双脚一夹马肚子:“回府衙。” 天空渐渐昏暗,黑暗彻底笼罩了北京城。 一盏盏花灯逐一点亮,北京城刚修葺一新的午门变得热闹起来,前来欣赏花灯的百姓络绎不绝。 两天后便是上元节,上元节赏花灯是年俗。 今年,皇帝留在北京过年,上元花灯节更为隆重。 自从永乐十年(1412年)开始,朱棣宣布上元节在南京午门宴请文武百官,并在午门外搭建鳌山灯棚,邀群臣与百姓一同观赏鳌山灯三天。 今年是第三年,皇帝在北京过年,因此,南京与北京两地都举行鳌山灯会。 “鳌山”源于上古神话“巨鳌戴山”,是背负蓬莱仙山的巨大灵龟。 鳌山灯,寓意万民祈福、江山永固、盛世太平,是吉祥繁荣的象征。 鳌山灯,最早源于北宋,是竹子、木头等为骨架搭建的多层巨大灯棚,架子上绑系着各种彩色丝绸,悬挂成千上百盏花灯。 到明代时,鳌山灯的规模更大,花灯的样式更为多样,有华盖灯、方形宫灯、球形宫灯等等。 除了花灯,鳌山灯还悬挂有各式神佛人物画像,有些还在灯上写下字谜。 每逢元宵节,除了赏花灯、猜灯谜,百姓还能观看烟花燃放,观赏百戏表演等活动。 “殿下,后天灯节才开始,您看北京城的百姓,他们都已经迫不及待了。”中军都督同知马旺领着皇太孙朱瞻基检查灯会的筹备。 “人是真多,你们准备的鳌山灯搭建好了吗?”朱瞻基一边走,一边询问都督同知马旺。 马旺指着远处的高大的鳌山灯:“殿下,您看,鳌山灯已经搭建完毕,打算今晚开始点亮所有花灯。请殿下移步鳌山灯,这第一盏等就由殿下来点吧。” “这灯谁点都一样,咱们先去看看。” 说着,朱瞻基与马旺一同走进鳌山灯的巨大灯棚中。 就在这时,广场上放起了烟花。 一朵朵烟花冲上天空,在天上绽放,十分绚烂。 不知是谁撞翻了烟花装置,原本射向天空的烟花突然射向鳌山灯的灯棚。 “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快逃啊!” 一个惊慌的叫喊声,在午门外的广场上响起。 逛花灯的一众百姓四下逃窜,拥挤不堪,负责灭火的水龙队根本没法进入广场。 巨大的鳌山灯棚子窜起了一股股火苗。 看到鳌山灯棚起火,都督同知马旺连忙对朱瞻基道:“殿下,灯棚着火了,您快跑!” 朱瞻基皱起眉头。 四处都是人挤人,两个出口都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往哪里跑? 【注】 《明史.解缙传》:“(永乐)十三年,锦衣卫帅纪纲上囚籍,帝见缙姓名曰:‘缙犹在耶?’纲遂醉缙酒,埋积雪中,立死。年四十七,籍其家,妻子宗族迁辽东。” 第573章 午门灯山大火 “陛下,不好了,午门外的灯山起了大火!” 太监王彦匆匆跑进奉天殿。 “王彦,到底怎么回事?”朱棣手拿着奏折,正在阅读,没有抬头。 北京的午门刚刚修缮完成,是北京宫殿建造中最早完成的建筑之一。 顶着夏原吉等重臣的反对,朱棣坚持要建造北京都城,打算今后迁都北京。 如果这次火灾真把刚建成的午门一把火烧没了,那么,身处南京的那些大臣们的反对声可想而知…… “对了,瞻基不是去午门检查吗?” 朱棣忽然想到皇太孙朱瞻基。 太监王彦一脸忧心忡忡:“奴婢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回来没有?”朱棣放下奏折,微微皱眉。 “奴婢刚问过一些人,他们说,还未见皇太孙回来……” “随朕去午门!”朱棣骤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刚出奉天殿大门,朱棣就遇见匆匆赶来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纪纲也是前来朱棣禀告午门着火的事情。 二话不说,朱棣命纪纲立即带领锦衣卫前往午门,查找和保护皇太孙朱瞻基。 纪纲带领锦衣卫比朱棣先一步前往午门。 抵达午门时,午门外的大火已经基本扑灭,参与灭火的水龙队与其他官兵正在清理现场。 原本高达十米的四层鳌山灯棚已经彻底坍塌,只剩下一些较粗的木架还冒着黑烟,灯棚上挂着的花灯与彩带都烧成了灰烬。 赤红的炭火在黑夜里依旧很刺眼,时不时死灰复燃,冒出一朵朵残存的橙红色火舌。 救火的官兵提起一桶水,泼向炭火。 噗一声响,而后,赤红色的炭火发出嗞嗞声,变成黑色的木炭。 广场上依旧飘荡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有烟花的硝烟味,有丝织物的焦味,还混合着油脂与皮革燃烧后的焦味…… 午门的城楼上,一个魁梧的中年人望着广场上的人群,得意道:“这回他死定了!” “汉王殿下,你能确定吗?”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同样望向午门外的广场。 汉王咧嘴笑:“我亲眼见那小子走进灯山中,这么大的火,他必死无疑!” “尸体找到了吗?”纪纲问了一句。 “上百具尸体呢,可不好确定,他们在逐一辨认。” “既然如此,那我先下去了,陛下就要到了。” “好吧,你先去确认一下也好,”朱高煦嘿嘿笑,“本王不好出面,等父皇到了,我再姗姗而来。” 午门外,广场上灯笼与火把照亮了黑夜。 从火场的废墟里搬运出一具具尸体,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 有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大多数尸体并没有被焚烧的痕迹。 广场上,哭声一片。 那些失去亲属的百姓抱着尸体,嚎啕大哭。 热热闹闹地欢度春节变成了哭天抢地的哭丧,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心生悲戚。 一队车马驶出午门,前方开路的太监王彦大声喊道:“陛下驾到!”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连忙跪拜行礼,痛苦声转瞬间就停止了,只能偶尔听到有几声低沉的哽咽声。 走出马车,朱棣站在车辕上望向广场上摆放的一排排尸体,皱起眉头。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朱棣厉声询问。 负责救火的一名官员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回答:“启禀陛下,百姓们前来观看鳌山灯,不知何故,鳌山失火,这才导致……” “皇太孙呢?你可见到皇太孙?”朱棣忧心忡忡。 “皇爷爷,我没事,我在这!”朱瞻基从人群中起身,快步走向朱棣的马车。 走下马车,朱棣快步走向朱瞻基:“瞻基,朕最怕……” “皇爷爷,我……”朱瞻基冲入朱棣的怀里,泣不成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棣轻声安慰朱瞻基。 就在朱棣安慰朱瞻基之时,一队人马冲后面赶来。 为首的一人拉住马匹,大声喊道:“父皇,父皇!听闻午门失火,又听闻父皇来了午门,儿臣当即赶来……” 瞥了一眼皇帝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汉王朱高煦愣住了,竟惊讶地说不出话。 就骑坐在马上,他愣愣地盯着皇帝与皇太孙,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他……他、他竟然没死! “二皇叔,您怎么不下马?” 皇太孙朱瞻基的话像一支冷箭射中了汉王朱高煦。 回过神,朱高煦连忙从马上跳下,单膝跪地:“父皇,儿臣来迟,请父皇见谅!” “起身吧,都起身!”朱棣叫众人免礼。 望向广场上那一排排尸体,朱棣哀叹一声:“是朕对不起百姓,都去做事吧。” 朱棣叫负责灭火的官员与朱瞻基等人一起登上午门的城楼,吩咐其他官兵处理善后事宜。 从负责灭火的官员嘴里,朱棣得知是灯山失火导致这场灾难。 这场大火,死伤的人很多,但只有少部分人是直接被大火烧死的,绝大多数死者是死于火灾引发的踩踏以及吸入大量烟气而导致的窒息。 “皇爷爷,孙儿认为,应该好好调查……” “父皇,此等火灾伤亡甚重,若不是人为,必是天罚!”汉王朱高煦打断了朱瞻基的话,“儿臣,请求父皇派人好好调查!” “嗯,”朱棣重重点头,“纪纲,这次火灾,你给朕好好查一查!”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双手抱拳行礼:“是,陛下。” 朱瞻基扫了汉王朱高煦一眼,转头看向朱棣:“皇爷爷,孙儿……” “报!”一名官吏快步走上城头,“臣有要事启奏!” “什么事?真不是叫你去处理善后事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朱棣盯着前来禀报的官吏。 “陛下,”官吏一脸悲戚,“死于大火的死者中,有一人是,都督同知马旺……” “什么!”朱棣愕然,“你说,死者中有一人是马旺?” “回禀陛下,正是。” 皇太孙朱瞻基再次泪流满面:“皇爷爷,他是为了救孙儿,才死的……” “父皇,儿臣知道马旺这人,他是徐州人,愿为燕山中卫百户,作战勇猛,屡立战功,”朱高煦声泪俱下,“儿臣请父皇厚葬他,如此猛将死于火灾,儿臣实在觉得可惜!” “嗯,朕记得他,确实可惜了!” 听到朱高煦的话,朱棣也是心生惋惜。 回到皇宫,朱棣当晚就命人拟旨,命礼部抚恤死于午门灯山大火的百姓,发放大明宝钞与布匹。 对于都督同知马旺的死,朱棣派官员前往马旺家中祭奠,命礼部派专人负责马旺的丧葬。 等众人都退下后,皇太孙朱瞻基亲自向朱棣禀报:“皇爷爷,孙儿觉得,这次火灾是有人故意为之……” “瞻基,你可有怀疑的人选?”朱棣询问。 瞥了一眼旁边的汉王朱高煦,朱瞻基摇摇头。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快步走入大殿:“陛下,火灾的原因已经查明……” 【注】 《明太宗实录》:“永乐十三年春正月……壬子,夜,午门外,灯山火,有仓促不及避而死者,都督同知马旺预焉。” 第574章 徐野驴 朱瞻基这小子的命,怎么这么硬? 上次那李谦没能弄死他,这次火灾又给他逃过一劫…… 这小子已经怀疑到本王的头上,若不是有纪纲相助,说不定父皇会听信他的话…… 汉王朱高煦坐在马车上,愁眉不展。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朱瞻基是怎么逃过这次灯山火灾的。 马车忽然停下,他的身子向前一俯,一下子从思绪中回过神。 “怎么回事?”朱高煦有些恼怒。 没等车夫回应,马车外传了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殿下,是我找您。” 撩开马车帘子的一角,朱高煦打量一眼车边那个身穿锦衣卫服饰的汉子:“冯致远,是你,上来吧。” 登上朱高煦的马车,见朱高煦指示坐到他身旁,冯致远并不客气,直接入座。 待冯致远坐下,马夫再次驾车,马车缓缓走起来。 “你怎么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找本王,不怕纪纲知道你的身份吗?”朱高煦看向冯致远。 “我这次前往,是纪纲命我给殿下带个消息,”冯致远苦笑,“我怀疑,纪纲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沉默了一会儿,朱高煦这才询问:“纪纲要你给本王带什么消息?” “纪纲让我告诉殿下,皇太孙是在徐野驴的帮助下逃离火海的……” “徐野驴?”朱高煦微微皱眉,“竟是那头倔驴,坏了本王的好事!” “殿下知道徐野驴?” “徐野驴是徐家的人,原本在我二舅徐增寿麾下,如今是我父皇手下的一员骁将……” “殿下为何不拉拢他?”冯致远轻声询问。 “怎么没拉拢?”朱高煦有些气愤,“可这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头倔驴!他只听我父皇的,而且,本王觉得,他更偏向太子。” 冯致远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那殿下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纪纲吗?” “代我感谢他,”朱高煦犹豫了一下,“不过,本王看不透纪纲这个人,你要多提防着他。他既是父皇身边的红人,却愿意帮本王,可又不愿成为本王阵营中的人……这个人城府很深,很狡猾。” 冯致远重重点头,纪纲这个人,他也看不透。 能够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想到这,他想起了郑海,心中不禁有些惭愧。 “本王接连两次失手,朱瞻基这小子太精明,比他爹还难对付,本王今后怕是难以再找到出手的机会了。”朱高煦叹息一声。 冯致远不去想那些旧事,顺着朱高煦的心思询问:“殿下,今后有什么打算?” “本王觉得,还是要想办法先废掉太子,”朱高煦两眼放光,“只要太子被废,那父皇便会让本王当太子……” 马车在北京城的街道上驰骋,在临近朱高煦居住的王府时,冯致远悄悄下了马车。 午门发生灯山火灾,朱棣给位于南京留守的太子朱高炽去了一封旨意,要太子减免各地的进贡,缩小办灯会的规模,以减轻百姓身上的负担。 自从午门灯山大火之后,皇太孙朱瞻基再也没有单独出行,只要出行必定携带众多护卫。 更多的时候,朱瞻基都留在宫中,倾听胡广等人讲课。 胡广是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永乐五年,他代替解缙,成为内阁首辅。 去年北伐瓦剌时,胡广就奉朱棣的命令随军为皇太孙讲解经史。 朱棣希望将皇太孙培养成一个文武兼备的人。 朱瞻基也没有辜负朱棣的希望。呆在北京城中,除了听大学士们讲解经史,他还每天研究兵法,日日练刀法。 “徐将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殿下,您叫俺野驴就好,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 “徐将军觉得,我的刀法与汉王的刀法谁更强?” “殿下,您想跟汉王比刀?”徐野驴身披甲胄,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皇太孙。 朱瞻基咧嘴一笑:“我哪敢跟汉王比刀,我就想知道,我的刀法练得如何。” “俺没跟汉王打过,俺不知汉王刀法如何,”徐野驴盯着皇太孙,一脸憨笑,“经过这几日过招,俺知道殿下的刀法已经胜过俺,不过,若是战场对阵,殿下一定打不过俺……” “为何?” “殿下不信?”徐野驴嘿嘿一笑,“那再和俺打一场,战场厮杀那种。” “好!”朱瞻基再次拿起一柄木刀,走进比武场。 从比武场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把木刀,徐野驴径直走皇太孙。 朱瞻基还想着拱手行持刀礼,却见徐野驴一声不吭地冲过来,像一头猛兽一般,气势汹汹,杀气如潮。 一刀直接砍向朱瞻基的脖颈,又快又狠。 朱瞻基心中大骇,连忙持刀格挡。 哒!徐野驴的木刀砍在朱瞻基的木刀上。 一股浑厚的力量从刀身传递而来,朱瞻基的手微微麻木。 徐野驴的力道明显比之前的比试更强,仿佛是全力一击…… 还没等朱瞻基好好体会这其中的变化,徐野驴已经再次出刀。 这一刀砍向腰部,大有一刀腰斩的气势。 朱瞻基只好再次持刀格挡。 哒! 朱瞻基再次被徐野驴的全力一击打得后撤两步。 刚站稳,徐野驴再次变招,直刺朱瞻基心口。 朱瞻基再次被迫挥刀格挡,同时向左侧移动,躲避徐野驴的迅猛刀势。 哒、哒、哒! 砍头、腰斩、戳心! 徐野驴来来回回,就是这三招。 可每一刀都是又快、又狠、又准! 朱瞻基疲于应付,根本施展不出自己的刀法。 徐野驴一上来就拿出拼命的气势,每一刀都攻向要害之处,朱瞻基不得不防守。 此时,虎口生疼,拿刀的手都情不自禁地发抖,他额头不断冒出虚汗,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 朱瞻基一边防守一边观察,感应对手的变化。 徐野驴一阵猛打猛攻,体力似乎有所下降,力气也稍微小了一些。 扫了徐野驴一眼,朱瞻基心中有了主意:“若是等他恢复攻势,那就只能被动防守了,我必须主动出击……” 趁徐野驴换气与变招的瞬间,朱瞻基率先出刀,刺向徐野驴的心口。 下一秒,朱瞻基傻眼了。 徐野驴竟不躲避,也刺出一刀,直指朱瞻基的心口。 “以命换命?”朱瞻基犹豫了,瞬间刀势一顿。 徐野驴一手抓住刺向心口的木刀,身体微微一侧,使朱瞻基的刀偏离心口约一寸。 同时,他的木刀已经戳在朱瞻基心口的黑甲上。 朱瞻基胸口一阵疼痛,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身体不由后撤两步,松开了手上的木刀。 隔着铁甲都这么痛,这一刀的力气可真大! 朱瞻基仍然有些发蒙,怔怔地盯着徐野驴。 “殿下,如果这是雁翎刀,那您已经死了。” 徐野驴嘿嘿一笑,收起手中的木刀。 看了一眼胸口的黑甲,朱瞻基重重点头。 徐野驴说的没错,如果刚才手里拿的是雁翎刀,那他已经被杀了。 朱瞻基陷入沉思。 他的刀法明明比徐野驴的厉害,每次比试都能占据上风。可一旦变成战场厮杀,徐野驴却能杀死他,这是为什么? “殿下,您的刀法是比俺强,可对阵杀敌不讲究什么刀法,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敌,”徐野驴一脸得意,“陛下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朱瞻基再次点头,抱拳道:“徐将军,小子受教。” 离开演武场,朱瞻基慢慢走向皇宫,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徐野驴的话——知己知彼。 对付他二皇叔朱高煦可不能蛮干,更何况,他的二皇叔还有纪纲的暗中帮助…… 想到纪纲,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与纪纲有仇…… 第575章 朱瞻基的童子军 南京,白氏一品鸭酒楼。 一名中年汉子领着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走进大门。 为首的那名中年汉子扫了一眼酒楼的大堂,这里面几乎都是大官或者豪绅,一个个低头品着美味的鸭肴。 这白氏一品鸭的菜肴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贵了! 好在他与酒楼的大掌柜有些交情,而且,今天前来也是有事,他打算带手底下的这群孩子吃一顿好的。 掂了掂腰间装着碎银子的茄子形钱袋,他有些犹豫,望向大堂的一个空桌子,抬手一指:“大家就坐那边吧。” 一位少年有些激动。“薛指挥使真好,竟带我们来吃此等大餐!我要好好尝一尝这传闻中一品大官吃的美食!” “我也是!” “我也是!”少年们纷纷附和。 有少年欢快地喊道:“店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端上来,爷几个想一一品尝!” 还没等店小二跑过来招待,薛禄老脸一黑:“你们几个想请客,是不是?” “薛指挥使,你不是说去北京前你请我们吃一顿大的吗?我们哪敢跟您抢啊!你们几个说,是不是?” “就是!”一伙少年齐声附和。 薛禄的脸更黑了。 如果换个酒楼,他还敢说说大话,叫店小二上几样招牌菜。 可这里是京师出名的贵,白氏一品鸭一道菜少说都要几两银子,最贵的还不得十几两或是几十两? 如果这帮兔崽子叫上一桌的招牌菜,那就算把他当了都不够酒菜钱…… “想吃大餐是吗?回校场,我给你们每人加个特训大餐,好不好?”薛禄板着脸,瞪着这几个爱闹腾的少年。 薛禄一提起特训,一众少年都不敢吭声了。 得罪了军中的主官,那回去还不得往死里练,一想到校场上的苦训,他们就不敢瞎嚷嚷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笑呵呵地走过来。 “薛将军,稀客呀!小二,带薛将军的客人们上二楼雅间!” 打量着高大而略显臃肿的胖子,一众少年都是一脸狐疑。 他们并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顶头上司薛指挥使与此人是什么关系,因而并不敢出声。 “白掌柜,我们在大堂坐就好,大堂就好。”薛禄一脸为难。 “薛将军是贵客,小二带客人们上楼!”白鸿飞冲店小二喊了一声。 “好嘞,掌柜!”店小二肩膀上搭着一块布巾,过来接引一众少年。 “把我们店的招牌菜都给他们点一份!”白鸿飞又补充了一句,笑眯眯地望向薛禄。 众少年高兴地欢呼,不时有人夸赞薛将军豪爽。 等一众少年上楼后,薛禄拉住白鸿飞,哭丧着脸:“白兄弟,你这不是坑我吗?我可没这么多钱……” 白鸿飞嘿嘿笑着:“薛将军,马上就高升了,您也不差这点钱嘛……” “差!我真没这么多钱,”薛禄直接掏出腰间的钱袋,“白兄,我就这么多银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掂了一把薛禄的钱袋,白鸿飞转动一双小眼睛,嘿嘿笑:“薛将军不是要找孟管家吗?那这顿践行酒,自然是孟管家请客咯,薛将军不必担心酒菜钱。” “真的?是孟管家说的吗?”薛禄有些怀疑。 白鸿飞嘿嘿一笑,脸上的赘肉上下抖动:“当然是孟管家说的,辅国公府上不差这点钱。你若不信,等下他来了,你可以自己问嘛。” 薛禄一把抓住白鸿飞手上的钱袋,干净利落地塞回自己的腰间:“既然是孟四顾请客,那我就放心了。” 向白鸿飞抱拳,薛禄一身轻松,大步走上二楼的楼梯。 遇到正下楼的店小二,薛禄大声道:“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菜和好酒都端上来!” 等薛禄上楼后,站在白鸿飞身旁的一直沉默的矮个子马常,轻轻摇头,低声问了一句:“老孟可不好坑啊,抠得很。” 白鸿飞笑眯眯:“放心,我们又不要老孟出钱,就让他立个字据,就写:‘白氏一品鸭代辅国公为薛禄将军北上践行,聊表心意,孟四顾作陪’即可。” 马常微微皱眉:“那咱们不亏?” “不亏,”白鸿飞嘿嘿笑,双眼眯成一条缝,“据说,上次辅国公带回来那个什么燕窝,宫里的娘娘们十分喜欢。你说,要是我们能从辅国公手里拿到一些燕窝,然后,我们出个菜肴……” “有戏!”马常也嘿嘿一笑。 两个月后,薛禄率领新组建的数万童子军抵达北京。 这批童子军大多出自武将后人,一开始是有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但在薛禄的训练下已经初步成型。 童子军的缺点是年龄偏小,战斗力偏弱,没有实战经验。 朱棣调薛禄训练的童子军前往北京,目的不是让他们参战,而是为皇太孙朱瞻基挑选侍从,训练亲军。 四月初十,朱棣设立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司,由皇太孙朱瞻基负责统领。 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司设立卫所,下辖五名指挥使、十名指挥同知、二十名指挥佥事、十名卫镇抚、五名经历式经历;卫所下设立千户,千户下又设有百户。 由皇太孙朱瞻基统领的这个卫,与诸位王侯配属的卫规模相当。 皇太孙朱瞻基未封王侯却独领一卫,这份待遇是独一无二的。 朱瞻基召见训练童子军的薛禄:“薛将军,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皇爷爷调你北上?” 扫了一眼屋中,没有其他人,薛禄抱拳:“殿下是想训练属于自己的亲军。” 朱瞻基眼睛一亮:“皇爷爷说,薛将军是一位将才,如果我能有薛将军的辅佐,那将如虎添翼。” 薛禄单膝跪地,再次抱拳行礼:“末将不才,官职地位,但末将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薛将军,快快请起!”朱瞻基走到薛禄身旁,伸手去扶薛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正需要薛将军这样的将才,还请薛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谢殿下抬爱!”薛禄泪流满面,“薛禄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既然薛将军愿意助我,那还请将军为我指点一二。”朱瞻基打量着薛禄,“薛将军,可知几个月前的午门灯山大火?” “禀殿下,末将在南京时有所耳闻。” “哦?那你对这场大火有什么看法?” “禀殿下,末将以为,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所为,”薛禄抬起头,看向皇太孙,“如果末将没有猜错,这场大火针对的是殿下您……” “那你觉得,是何人所为?”朱瞻基很激动,热切地看向薛禄。 “末将不敢妄加猜测,”薛禄顿了顿,“不过,殿下身份尊贵,胆敢对殿下动手之人,那必定是位高权重且深受陛下倚重之人……” “薛禄,我想听你的真心话,”朱瞻基盯着薛禄,“如果那个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你还愿不愿帮我?” “殿下有所不知,纪纲是末将的仇人,”薛禄再次单膝下跪,“末将愿为殿下铲除纪纲!” “好!很好!我没看错人,”朱瞻基停顿了一下,又道,“如果还有一个汉王呢,你敢不敢帮我?” 薛禄微微诧异。 “你怕了?!”朱瞻基盯着薛禄。 “末将愿护卫殿下,”薛禄稍微停顿一下,显得有些犹豫,“但若是没有陛下旨意,请殿下恕末将不能……” “我没看错你!你确实是个忠臣!”朱瞻基打断了薛禄的话,“我不叫你对付汉王,只希望你帮我除掉纪纲,你可有办法?” “殿下,纪纲是陛下身边的亲信,末将实在有心无力,不过……” “不过什么?” “末将知道,有一人可以除掉纪纲……” “是谁?” 薛禄抱拳回答:“前任锦衣卫指挥使。” “你是说——郑海?” “没错!”薛禄点头,“辅国公最了解锦衣卫,而且,他能对陛下施加影响……” 走出皇太孙居住的宫殿,薛禄终于舒了一口气,贴身的衣物都湿了。 即便早有准备,刚才他还是胆颤心惊。 他喃喃自语:“孟四顾真是料事如神,不,辅国公真是……莫非真是半仙?” 【注】 《明太宗实录》:“永乐十三年夏四月……丁丑,设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司,置官署。初,上选幼军随侍皇太孙。 至是立卫,置指挥使五员、指挥同知十员、指挥佥事二十员、卫镇抚十员、经历司经历五员、千户所千户二十五员、所镇抚五十员、百户二百五十员。” 第576章 苏门答剌之战(1).敌袭 永乐十三年(1415年)的夏天。 西南风吹着风帆,猎猎作响。 从古里国一路向东,没有在锡兰山国停歇,郑和船队横跨印度洋,直抵苏门答剌国。 苏门答剌国有大明使团船队的补给站,郑和船队在此进行休整与补给。 “景弘、小海,你们过来看一下。” 站在桌子旁,郑和招呼王景弘与郑海过来。 宽大的木桌子上铺着一张大型航海图,图上有大陆、海岛与海洋等各种图标。 “景弘、小海,咱们再停歇两日,就返回旧港。等回到旧港,咱们与施老先生商议一番南洋的事情,便直接返回大明。” 郑和指着航海图划出的虚线,讲述下一步的航行计划,已经规划好返回大明的路线。 作为军事主官,郑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规划船队的航行路线,这如今已经不是他的职责,他主要负责船队的护卫。 船队的第二位正使王景弘看向郑海,也跟着点头。 他早就知道返回的计划,因为郑和之前跟他谈过。 见郑海没意见,王景弘很高兴:“此番下西洋,咱们是有惊无险,顺利完成了陛下交给的任务。再过个把月,咱们就将携带西洋诸国的使团与进献的祥瑞回到大明,到那时,必将又是天大的功劳!” “景弘说的没错,”郑和附和,“此次下西洋,虽遭遇飓风,但好在天妃娘娘庇佑,这才有惊无险。” 郑海笑了笑,适时地恭维道:“这离不开两位正使大人的英明领导。” “哈哈哈!难得听到辅国公奉承一句,”王景弘喜笑颜开,“这也离不开辅国公的英明领导!” “不敢,不敢,本官可不敢与两位正使相提并论。”郑海嘻嘻哈哈。 “少拍我们的马屁,”郑和也笑了,“我和景弘可不吃这一套。” 王景弘咧嘴笑:“能听到辅国公的奉承,我还是挺高兴的,呵呵。” 正当三人轻松地插科打诨时,一名锦衣卫急匆匆走进船舱,急声兵部:“三位大人,属下有紧急军情!” 郑海、郑和与王景弘三人同时皱起眉头,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 “什么军情?快说!”郑海一脸认真。 “禀大人,官厂四周发现不明军队,初步估计超过万人……” “可知道是什么人?”郑海急忙询问。 “禀大人,目前不清楚,马通事正带人前去交涉……” “不好!”郑海眉头一皱,“立即发响箭示警,船队进入备战状态!” “小海,怎么回事?”郑和有些困惑。 郑海一脸严肃,抱拳回复:“三宝,我怀疑,有人想袭击咱们的船队。” “辅国公,这不可能吧?”王景弘有些诧异,“会不会是苏门答剌国王的仪仗……” “仪仗?至于上万人吗?”郑海摇摇头。 王景弘与郑和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担忧。 “小海,那你觉得,这股军队会是什么人?”郑和向郑海咨询。 郑海忽然眼睛一亮:“极有可能是苏干剌的手下……” “苏干剌!”郑和与王景弘异口同声。 “他敢跟咱们大明作对?”王景弘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上次路过苏门答剌,新国王锁丹罕想要我们帮他围剿叛匪,咱们没有同意。如果这苏干剌真敢袭击咱们,小海,那咱们就只好答应帮锁丹罕了。” 郑和的话正合郑海的想法,王景弘也点头同意。 我不犯人,人却犯我,岂有不还手之理? 第一次下西洋时,郑和船队在爪哇被西爪哇王误会,一百七十多人被爪哇士兵杀害。 为了大局着想,本着以和为贵的目的,郑和与郑海与西爪哇王达成和解,仅罚了西爪哇王数万两黄金。 那次是误会,可这一回,如果苏干剌明知是大明使团的船队还敢来袭击,那性质就不同了。 “官厂”是大明船队在南洋各国建立的补给站,是大明的财产。 但凡有敢袭击“官厂”的,视同对大明发起战争,郑海是绝不容许这个等事情发生的。 随着三支响箭腾空而起,停泊在苏门答剌国港口的郑和船队船只纷纷收起栈桥踏板、升起船锚、擂起战鼓,进入战备状态。 远处的山坡上,一伙身穿苏门答剌国服饰的汉子藏在树林里。 一名赤膊的瘦小汉子抓着藤蔓,从树上滑下来,落在一名卷发的中年人身边:“大王,大明的船队收起了船锚,好像要跑……” “什么?!” 卷发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一把扔掉手中咬了一口的不知名水果。 “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前任苏门答剌国国王“老王”的儿子——苏干剌。 苏干剌的父王“老王”,原本是一名普通的渔民,因帮助苏门答剌国王后打败入侵的那孤儿国有功,得以登上王位。 而现任新国王锁丹罕是王后与前国王宰奴里阿必丁的儿子。他发动政变,杀死了苏干剌的父王“老王”,夺取了王位。 苏干剌与锁丹罕有杀父之仇,他率领自己的部下逃入山林中,自立为王。 望着港口的船队,苏干剌攥起拳头,大声道:“来人,传我命令,对郑和船队发动进攻!” “大王,不可!”有名老臣站出来,“臣听说,大明的战船强大无比,连以前的海盗王陈祖义,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胡说!”苏干剌狠狠瞪了那名老臣一眼,“郑和船队只是大而已。本王早就打探清楚了,他们在西爪哇被当地人打得一败涂地,根本没有传说的那般厉害!” 苏干剌手下一帮大臣议论纷纷,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诸位大臣,难道你们不想复国吗?难道你们就甘心让那个锁丹罕占据你们的土地?”苏干剌大声质问。 诸位大臣沉默了。 谁不想复国?谁不想恢复往日的官爵,重新拥有昔日非我的土地? 可锁丹罕占据了国都,手里拥有大批的军队,又获得国中人民的支持,占据了优势。 而苏干剌只能逃入山林中,即便手里有数万人,但缺少粮草与兵器,要想打败锁丹罕,那实在太难了! “本王知道,你们都跟本王一样,都想复国,都想找锁丹罕报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苏干剌一下子点破了众人的心思。 扫了众位大臣一眼,他语重心长地劝说道:“现在,我们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我们把握住这个机会,那我们就一定能打败锁丹罕。” “大王,你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莫非是指,偷袭郑和船队?” “没错!”苏干剌灿烂一笑,“你们看看那郑和的船队,这几天,天天在搬运粮草。他们船上不仅有吃的、有喝的,还有许多的宝物!” 见有不少大臣点头,他又补充道:“假如我们夺取了郑和的船队,那我们就不必躲在山林之中。我们不仅有粮草,还有大批的兵器…… “除此之外,船上还有许多的黄金、宝石、美女…… “你们想想,要是我们拥有了这些东西,我们要想复国,那不就是手到擒来吗?” 诸位大臣越发觉得他们的大王说得对,纷纷点头。 抽出腰间的短刀,苏干剌向前一挥:“给我把他们拦下!进攻!” 第577章 苏门答剌之战(2).出兵 苏门答剌国,一处港口附近。 上万苏门答剌叛军冲出树林,直奔港口而来。 港口的郑和船队已经收起船只与栈桥之间的踏板,船上的水手们正忙着收起船锚、升起船帆。 刚刚收到船队的消息,离岸边不远的大明“官厂”还没来得及关上木栅栏的大门,也还没来得及升起吊桥。 “报——”一声长长的报告声从身侧传来。 一名哨兵抱拳禀告:“禀郑指挥使与两位正使大人,官厂方向升起求救的狼烟信号……” “官厂遭袭了?”郑和有些疑惑地看向郑海。 “我们不是已经向官厂那边发出告警了吗?他们怎么没有防备呢?”王景弘也扭头问郑海。 没有立即回复两名正使大人的问题,郑海抬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望向岸边官厂的方向。 官厂的栅栏大门没有关起来,护城河上的吊桥也没有收起来,角楼上升起了黑色的狼烟。 狼烟是大明边关用于求援的信号,设置在南洋的官厂也沿用了这种方式。 在狼烟升起不久后,一队队手持兵器的苏门答剌叛军冲过吊桥,杀向官厂的大门。 透过单筒望远镜,郑海看到,官厂城墙上不断射出箭矢,射向城外的苏门答剌叛军射箭。 “两位正使大人,官厂那边局势危急,我们要派兵支援他们。” 郑海将单筒望远镜递给郑和。 王景弘一脸诧异,急忙问:“辅国公,您为何要突然改变计策?之前咱们不是已经定下计策,要等苏门答剌国国王遣使来邀请,再决定是否出兵吗?” “局势有变,咱们的官厂怕是等不到苏门答剌国国王的援兵。”郑海也有些无奈。 原本他们认为,只要船队离港,叛军们就没法袭击船队,又缺乏攻城器械,他们不能攻打防守严密的官厂,自然会退去。 等到叛军们退去,苏门答剌国国王自然会派遣使者来慰问和邀请大明出兵。 到时候,大明船队再出兵协助清剿叛军,那就出师有名了。 可万万没想到,作为船队后勤补给基地的官厂竟没有及时收起吊桥、紧闭城门,使叛军有了直接从城门攻入城内的机会。 不用调查,郑海都能猜得出官厂城门没来得及关上的原因。 城中一定有苏门答剌国叛军的内应,双方里应外合,这才使守军措手不及。 郑和将单筒望远镜递给王景弘,扭头询问郑海:“小海,你觉得,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暂缓离港,直接反击。”郑海的回答简短有力。 王景弘放下单筒望远镜:“辅国公,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引起苏门答剌国的误会?” 郑海一脸威严:“他们敢袭击官厂,那就是公然与我大明宣战,有什么好误会的?” “本官还是觉得,之前的计划更为稳妥,”王景弘望向一旁的郑和,“郑正使大人,您以为如何?” 船队统帅郑和瞥了一眼郑海,又望向王景弘,没有回答。 郑和知道,王景弘不同意郑海的建议,希望自己能支持他。 “小海,还记得锡兰山国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吗?” 注视着郑海,郑和一脸严肃。 “对啊,辅国公,咱们可不能拿大明将士的生命去冒险。”王景弘在一旁附和。 锡兰山国之战,郑海自然记得,那一次血战,他险些就死了。 那一战,大明军队是赢了,还俘获了锡兰山国的国王,可大明使团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许多大明将士死于异国他乡。 “我记得,他们是为大明而死,是为我们而死,我没有忘记。”郑海郑重地回答郑和。 “那你还坚持出兵吗?”郑和再次询问郑海。 “正使大人,我们必须出兵,否则,官厂将会被敌人占领,我们留守那里的官兵将会被敌人屠戮。” 郑海单膝跪地,对郑和抱拳:“下官恳请正使大人,准许末将出兵解救官厂!” 王景弘使用官职称呼郑和,以示他代表大明使团的第二正使的身份,代表大明朝廷提出建议。 郑海同样以官职称呼郑和,以示自己也是就事论事,是为大明着想,是代表大明的利益。 见郑海如此,郑和扭头看向王景弘:“本官同意出兵,王正使,你意下如何?” 虽然王景弘只是第二正使,但郑和知道,他是皇帝陛下派来制衡他与郑海的。 如果得不到王景弘的支持,那事情会很麻烦。万一王景弘突然掏出一枚陛下的令牌,推翻出兵的决定,那就很被动了。 “本官能体谅辅国公希望解救同袍的心情,可辅国公您别忘了此行的目的,”王景弘依旧有些担心,“岸上的敌人可不少,万一咱们一个不小心,在这里折了人马……” “王正使是怕我打败仗?” “辅国公,您的本事,咱没话说,可打仗毕竟是要死人的,”王景弘补充道,“您说,咱们马上要返回大明了,在这节骨眼上……” “王正使,这次我只要一千兵马,”郑海打断王景弘,“而且,我保证尽量避免我军将士的伤亡。” “只要一千?”王景弘竖起一根手指,有些不敢置信,“辅国公,岸上的敌人至少有一万,您真有把握?” “有,我有把握,”郑海斩钉截铁,“我亲自指挥这一千人。” “什么?!”郑和很惊讶,“小海,你要亲自领兵上岸?” 郑海点头:“要救援官厂,那就必须率兵上岸,我去更有把握。” 仿佛想到了什么,一直在沉思的王景弘突然道:“本官同意辅国公出兵。” 港口中的郑和船队停了下来,风帆再次降了下来,仿佛没有注意到岸边靠近的敌人。 有几艘马船更是直接驶向岸边,从船上重新放下登岸的踏板。 郑和宝船的甲板上已经看不见郑海与郑和的身影,只有第二正使王景弘手拿单筒望远镜,观察着靠岸的那几艘马船与逐渐逼近的苏门答剌国叛军。 “王正使,您为何同意辅国公的出兵?您难道忘了陛下出发前的交代?”一名锦衣卫低声询问王景弘。 放下单筒望远镜,王景弘看向身旁的锦衣卫:“望远镜真是个好玩意,你说这么好的玩意,陛下为何不留下来呢?” 锦衣卫被问住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再次询问:“王正使,您还没回答属下的问题呢,为何您要同意辅国公出兵?您就不怕他再次立功吗?您别忘了,陛下……” “不用你提醒,陛下的交代,本官记得!” 王景弘有些不悦:“若非如此,本官怎么可能同意辅国公去送死。” “您是说……” “一千打一万多人,若是你,有把握打赢吗?”王景弘瞥了锦衣卫一眼。 “属下没把握,”那名锦衣卫微微低头,随即又抬起头,“可辅国公却不是不可能。属下听说,上次下西洋,辅国公就以区区两千兵马打败了锡兰山国数万兵马,还生擒了该国国王。如果这次……” “本官听说,辅国公在锡兰山之战险些就丧命……” “可王正使,万一,”那锦衣卫犹豫了一下,“万一辅国公又出奇制胜,那……那,您回去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叹了一口气,王景弘望向岸边:“陛下说过,袁老神仙给郑海算过命,郑海会因海而亡。上次,他两千兵马与敌厮杀便险些丧命;这次,他手里只有一千兵马,你说会如何?” 锦衣卫不敢回答,只是重重点头。 第578章 苏门答剌之战(3).登陆 “他们竟敢弃船上岸?你说,这郑和是不是傻了?” “大王,我看他们是想救那座所谓的大明‘官厂’,所以才不惜冒死登岸。” 听了大臣的分析,苏门答剌国伪王苏干剌点点头:“嗯,你分析得有道理。 “那咱们就先让他们下船,等他们远离战船,咱们再堵住他们的退路,然后,一举将他们围歼。” 旁边的大臣纷纷点头,附和道:“大王英明!” 靠近港口的苏门答剌国叛军没有第一时间攻击靠岸的大明马船,而是等待马船上的大明士兵登岸。 发现港口附近没有敌人的威胁,郑海当即下令马船上一千兵马登陆。 这一千兵马全是骑兵,而且,他们身上不仅携带雁翎刀和弓弩,还携带一端是狼牙棒、另一端是三眼火铳的火器。 成功登陆的骑兵第一时间组织起防御队形,掩护马船上后续登陆的骑兵,秩序井然,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登陆作战。 “咦?大明军队好奇怪啊,他们骑的是什么?”伪王苏干剌一脸好奇。 旁边的大臣也很好奇,盯着登陆的大明军队,啧啧道:“大王,他们的兵器也很奇怪,那些是什么玩意?” “大王,不好!”有一名见多识广的大臣一脸惊讶,“那是大明的骑兵!大王快发动进攻,不要让他们立稳脚跟……” “骑兵?”苏干剌不明白,“他们骑的那牲畜能比大象厉害吗?” 一旁有大臣询问:“他们骑的那动物是什么?” 那名大臣解释道:“微臣听说,大明有一种兵种叫骑兵,他们骑的不是大象,而是一种叫马的动物……” 苏门答剌国是海洋岛国,苏干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完整建制的骑马骑兵。 在南洋诸国,最常见的是骑着大象的象群兵团,但也主要集中在中南半岛附近的暹罗、占城等国。 苏门答剌国等海洋海岛国家只有步兵与水兵,对骑兵知之甚少。 即便是这位见多识广的苏门答剌国大臣,一开始他也没想到,大明船队的船上竟携带有骑兵! “大王,臣听说大明的骑兵所向无敌,请您千万不可轻敌!” “哼,就他们这点人,本王根本不放在眼里!”苏干剌一脸不屑。 “大王可不能小看他们,您别忘了,大明连安南国都灭了,他们可不简单!”这名见多识广的大臣恳求道,“请大王立即下令,对他们发动进攻!” “骑兵又如何?就算是由大象组成的象军,本王都有办法对付,”苏干剌一脸自信,“传本王命令,长矛队在前,给本王将他们团团围住!” 苏门答剌国叛军从三面围向岸边的大明骑兵,七八千名叛军组成整齐的战阵,将仅有一千兵马的大明骑兵团团围住。 走在最前面的苏门答剌国叛军手持长矛组成战阵,长达数米的尖刺长矛,像豪猪的尖刺一样,指向大明骑兵。 长矛阵之后是苏门答剌叛军的弓箭手、盾牌手与刀斧手,他们不像大明军队讲究战阵,而是混杂在一起。 苏门答剌国叛军小心翼翼地向大明骑兵的方阵围拢而去,不急不缓,显得很有章法。 “看见没有?”伪王苏干剌得意洋洋,“大明骑兵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连动都不敢动,就被我们包围了!” “大王,他们不会是在等着郑和来救援吧?”有大臣笑嘻嘻道。 “哈哈哈!郑和就算想救,现在也来不及了!”苏干剌一挥手,“传我命令,一步步收拢包围圈,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靠岸的马船已经离开岸边,而已经登陆的一千大明骑兵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岸边。 七八千名苏门答剌国叛军组成的包围圈一步步收紧,包围圈越来越小,人员越来越密集。 一直关注着岸边动静的锦衣卫校尉指向岸边,喊道:“王正使,辅国公他们被敌人包围了!” “本官看见了。” 举着单筒望远镜,王景弘盯着岸上静止不动的大明骑兵方阵。 大明骑兵方阵最前方都是披着黑甲的骑兵,中后方才是几乎不披甲的轻骑兵。 透过单筒望远镜,王景弘一直在骑兵队伍中寻找郑海的身影,但他没有找到。 骑兵方阵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穿着相近的甲胄,只有指挥一级的将官稍微有所区别,但并不明显。 忽然,方阵中的旗语官打出旗语,所有骑兵同时举起手上的三眼火铳,对准前方的敌人队伍。 发现大明骑兵方阵举起奇怪的兵器,一直小心翼翼地缩小包围圈的苏门答剌国叛军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在大明骑兵方阵中,三支响箭呼啸着腾空而起。 嘣、嘣、嘣! 三支响箭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留下红色的烟。 包围大明骑兵方阵的苏门答剌国叛军有些骚动,但很快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大明骑兵方阵依旧静止不动。 有些好奇心重的苏门答剌国叛军甚至还抬起头,呆呆望着天上的那三朵逐渐飘散的红色烟云。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一阵阵巨响从海面上传来。 苏门答剌国的叛军不由地望向海面上的那些巨船,有些错愕,有些好奇,也有些困惑…… 刚才观察天上红色云烟的苏门答剌国叛军率先发现了头顶的一个个黑点。 那些黑点由小到大,逐渐清晰。 当他们意识到危险时,那圆滚滚的霹雳弹已经从天而降…… 轰隆!轰隆! 霹雳弹不断在苏门答剌国叛军中炸开,一声声惨叫声传来,不绝于耳。 突然遭遇这从天而降的火器,苏门答剌国叛军直接被炸傻了,像见了鬼似的,哭着、嚷嚷着,四处逃窜。 七八千人的叛军向溃坝的洪水,向后逃窜而去。 有些吓傻的叛军直接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不停地叩拜起来,哭着、喊着一些大明士兵听不懂的言语。 “这,这,这……”一直在船上观察的锦衣卫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就打退敌军了?” 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王景弘也是一脸诧异。 同样诧异的,还有岸上那些等待冲锋命令的大明骑兵。 他们手持三眼火铳却还没有点火,却发现眼前的敌人依旧溃逃了。 “辅国公,机会难得啊,下令吧!”何义宗一脸兴奋,“咱们杀光他们!” 回过神,郑海却只是笑了笑。 “统领大人,您真的不打算追击?”何义宗旁边的彭以胜也是一脸沮丧。 郑海摇摇头:“我们这次登陆作战的目的不是杀敌……” “唉!”何义宗一掌拍在大腿上,啪的一声响,“太可惜了!这天大的军功,就这么溜走了……” 瞪了何义宗一眼,郑海向官厂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作前进手势:“向官厂进发!” 同样刚回过神的,还有一直在山坡上观察战况的苏门答剌国伪王苏干剌与一干大臣。 他们被大明的神秘武器所震慑,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场面。 直到溃败的军队向他们这边跑回来,他们才意识到己方战败了。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本王?”苏干剌望向身旁的大臣们。 “大王,他们有天神庇护,咱们是打不赢的,微臣以为,咱们还是撤吧!” “是啊,大王,大明乃天朝,是非我等能比,咱们还是撤吧!” 听到大臣们一边倒的乞求撤退,苏干剌狠狠瞪了一眼海面上的巨船,咬咬牙:“不!我们不能就这么撤了,来人,去把那小一队大明士兵抓回来!” “大王,您是要将他们作为人质?” 苏干剌重重点头:“没错!只要有抓住那个叫马欢的通事,我们就能跟他们谈条件。” 第579章 苏门答剌之战(4).完胜 苏门答剌国叛军的大军后撤,却有一支百人的叛军包围了大明军队的一支小队。 一部分叛军手里拿的是长矛与短刀,另一部分则直接拿的是削尖的木头,手里的兵器明显不如明军小队的兵器精良。 这支被围在中间的明军小队,只有十几人,但几乎个个身着甲胄,腰配大明腰刀和弓弩。 而苏门答剌国叛军连衣服都破破烂烂的,有些人甚至光着膀子。 看到明军小队的一身装备,这支百人的叛军个个盯着明军的兵器,眼睛里都冒出了光。 要不是他们的大王要求俘虏这支明军小队,他们真想直接上来就抢杀一通。 十几名被叛军包围的大明士兵手持腰刀围成一个圈,保护着中间的一个没有穿甲胄的年轻人。 “马通事,怎么办?”领头的大明伍长询问中间的年轻人。 马欢一脸惶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为翻译,原本他是来和这些突然出现的军队进行交涉,可没想到却被他们包围了。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马欢也不知道这支苏门答剌国的军队为什么突然就翻脸了。 马欢不得已只好使用不是很熟练地苏门答剌语向叛军询问。 可令马欢没想到,叛军中竟有人懂汉语,直接回复道:“马通事,请你们放下兵器,我们大王说了,可以饶你们不死。” 马欢有些惊讶,随即看向那名懂汉语的苏门答剌人,询问道:“请问,你嘴里的大王是不是锁丹罕国王?” “锁丹罕不是国王,他是叛逆,我们的国王是苏干剌大王。我们大王想见一见马通事,请你们放下武器。” “苏干剌?”马欢小声嘀咕了一句,眉头一皱。 “马通事,这苏干剌是谁?”身边的士兵伍长小声询问马欢。 马欢凑到伍长耳边,轻声回答:“苏干剌是该国的叛军头子……” “什么!”瞪大了双眼,士兵伍长与马欢四目相视。 “不能跟他们走,否则,我们会给使团带来大麻烦。”马欢轻声对伍长道。 伍长重重点头,扫了一眼四周包围着的苏门答剌国叛军,一脸凝重的神情。 叛军足足一百多人,而他们只有十三人,一个人要对付十名叛军,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马通事,咱们只怕是凶多吉少,但就算是死,我也会尽力保护你的,”伍长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如果我倒下了,那你……” “伍长,你放心,我马欢愿与你同生共死,”马欢指了指伍长上的短弩,“你把弩箭给我吧。” 伍长轻轻点头,将短弩递给马欢。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马蹄敲击着地面,犹如鼓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由远而近,不仅仅是马欢等大明士兵十分震惊,就连苏门答剌国叛军也震惊不已。 只见一支大明骑兵快速奔来,卷起一阵尘烟。 还没等苏门答剌国叛军反应过来,大约五十名大明骑兵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一名苏门答剌国叛军首领刚想做出反应,他的身体突然一震,随即倒下。 他的胸前插着一支羽箭。 随后,一支支羽箭落下,哀嚎声从苏门答剌国叛军的队伍中传来。 等他们明白过来,这支仅有五十人的大明骑兵已经杀到跟前。 强壮的战马疾驰如风,明晃晃的大明腰刀反射着阳光,杀气凛然。 根本没有见识过骑兵作战的苏门答剌国叛军一下子吓呆了,他们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这两条腿的人哪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一个个倒下。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百多人的叛军队伍已经伤亡过半。 还活着的苏门答剌国叛军已经吓破了魂,拼命逃跑,逃进了路边的树林。 “辅国公,你……你,你怎么来了?”马欢一脸惊讶地盯着马背上的一名骑兵。 那名身穿普通士兵甲胄的骑兵正是郑海。 收起腰刀,郑海扭头看向马欢,咧嘴一笑:“马欢,你没事吧?” 马欢盯着郑海,依旧是一脸震惊,竟忘了没有回答郑海的问题。 “彭以胜,不要深入树林,小心有埋伏,”郑海转头看向一旁的骑兵指挥,“把你的人叫回来,我们回去。” 不远处的彭以胜点头称是,随即,吹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声。 不一会儿,前出追杀敌人的骑兵纷纷掉头返回,捎上马欢等人,这支骑兵便向官厂方向骑行而去。 当郑海等人抵达官厂时,围攻官厂的苏门答剌国叛军已经不见踪影。 得知郑海回来,李实匆匆前来汇报:“禀大人,我军已将敌人击溃,何义宗副指挥正率军追击。” “彭以胜,你去叫何疯子赶紧回来,可别杀疯了,小心中了埋伏。”郑海轻轻摇头,叹息一声。 装备了火器的一千名骑兵对付苏门答剌国叛军那是绰绰有余的,可郑海并不想一味厮杀。 对于大明使团而言,与苏门答剌国叛军的冲突并非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杀敌并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大明的尊严与利益。 郑海不想因此而过多地损耗大明的人力与物力。 “大人,苏门答剌国的援军来了。”一旁的李实提醒郑海,手指指向远处的苏门答剌国王旗。 苏门答剌国国王锁丹罕亲自率兵前来支援,这确实令郑海感到惊讶。 不过,当郑海陪着锁丹罕国王回到宝船会见郑和时,他终于明白了锁丹罕的意图。 在苏门答剌国国王锁丹罕的请求下,郑和决定派兵协助锁丹罕围剿伪王苏干剌叛军。 郑海派何义宗率领一千骑兵辅助锁丹罕国王围剿叛军。 在大明骑兵的辅助下,锁丹罕国王的军队势如破竹,伪王苏干剌的军队战败。 苏干剌不得已只能携带妻儿与亲信逃离苏门答剌国,乘船逃亡海外。 何义宗带领手下率领一支船队对逃亡的苏干剌等人穷追不舍,在南浡里国最终俘获苏干剌与其妻儿。 后来,在《瀛涯胜览》中,马欢记载《苏门答剌国》时,写道: “正使太监郑和等统领大宝船到彼(苏门答剌国),发兵擒获苏干剌,赴阙明正其罪。其王子感荷圣恩,常贡方物于朝廷。” 离开苏门答剌国,郑和船队前往旧港,做返程前的最后一次休整与补给。 在旧港,郑海从施若绮那里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他没想到,这个坏消息竟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580章 旧港的夜晚 旧港的夜静悄悄,月亮爬上了树梢。 河岸边的渔船已经睡着,偶尔与河水说着含糊的梦话。 施家大院也是一片寂静,所有的房间都熄灭了灯火。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户,一片银白洒落在床前,映衬着粉色的纱帐,更加温馨而浪漫。 都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别就是一年多的夫妻更是如此,今夜两人已经几番酣战。 结束了久违的缠绵,施若绮趴在郑海那健壮的胸膛上,背上盖着一层轻薄的床单。 伸出一只手,郑海轻轻抚摸着施若绮那白皙的肩膀,皮肤光滑犹如玉脂,手感极佳,令人沉醉。 “慎之,这一次西行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施若绮微微抬起脑袋,双眸温柔地看向郑海。 郑海伸出手,捋了捋施若绮额前的刘海:“这次下西洋,我们船队一路向西,航行最远的船队已经抵达了非洲……” “非洲?”施若绮一脸好奇,“非洲是哪个国家?” “非洲不是国家,那是一片广阔的大陆。”郑海咧嘴一笑,解释道,“船队中的一支分船队登上这片大陆,你在船上见到那些狮子、斑马等动物,就是来自那里……” “慎之,你也到了非洲吗?快跟我说说那里是个什么样子?” 施若绮的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郑海。 郑海微笑着,轻轻摇头:“我没有抵达非洲,去非洲的是另一支船队。” “那你去了哪里?” “我带领的船队先后访问了祖法儿国、剌撒国、阿丹国等,”郑海向施若绮讲述此行的路线与见闻,“我们的船队最终抵达了天方国。” “天方国?”施若绮想了想,“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国家,可又不记得从哪里听说的了……” “你还记得应文和尚吗?”郑海轻轻问了一句。 “哦——我记起来了,”施若绮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熟悉,应文和尚就是去的天方国。” 郑海点点头,随即,又微微皱眉。 这次下西洋开辟了前往天方国的航线,那么,下一次再下西洋,船队中的其他人就可以抵达天方国。 担心应文和尚呆在天方国已经不再安全,他打算再次转移应文和尚。 郑海看向施若绮:“若绮,我已经安排应文和尚返回旧港,到时候你接应一下他。” “慎之,你是想将他安置在这里吗?” “不,我想叫他和小云去澳洲,”郑海忽然想起狄云,询问道,“对了,小云有没有消息,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提到狄云,施若绮脸色微微一变,黛眉轻皱,眼眸中带有一丝担忧。 “慎之,小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消息了……” “什么!”郑海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之间不是一直保持信鸽来往吗?” 施若绮轻轻起身,靠坐在郑海身旁:“小云的最后一封飞鸽传书,是两个多月前,联络站中转回来的。信中说,小云已经抵达澳洲不过,他们携带的信鸽已经用完……” 根据郑海给的海航图,狄云率领山海盟的船队向南开辟前往澳洲的航路。 每到一个地方,狄云就模仿郑和船队建立中转后勤补给站,同时饲养信鸽,通过信鸽保持与施若绮的联系。 离巢的信鸽具备天然的归巢本能,因此,只要出航时只要带上信鸽,就可以通过飞鸽传书保持联系。 通过飞鸽传书也存在缺陷:一方面,饲养信鸽需要一定的时间;另一方面,信鸽的飞行距离是有局限的,还面临海雕等猛禽的威胁。 每次飞鸽传书都需要同时放飞几个鸽子,以免一部分鸽子被老鹰等猛禽猎杀而导致通信失败,所以,通过飞鸽传书建立的通信代价也不小。 开辟新航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海航的威胁无处不在。 郑海虽然给狄云画出了航海图,但他也不知道他凭借记忆绘制的航海图是否靠谱。 毕竟,二十一世纪的海图用在大明并不一定合适。 谁知道,这一路上的海洋水道与海底地貌是否一致呢。 如果航线上突然多出一个岛屿或者少了几个岛屿,郑海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海洋板块的运动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是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狄云会遇到什么困难,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如果小云赶不回来,那我们只能先返回大明了。”郑海搂住施若绮,轻轻叹了一口气。 施若绮有些不舍,微微噘嘴:“慎之,你们就不能多停留一下时日吗?” 郑海摇摇头。 “你如果不愿跟三宝个开口,那我去说。”施若绮一脸坚决。 郑海再次摇头:“不是我们不想停留,这次在苏门答剌俘虏了伪王苏干剌,必须带他回大明……” “你们怎么几乎回回都抓拿人犯呀!”施若绮满脸不高兴,“就不能多留几日,陪陪我和小霞?” 苦笑一下,郑海又叹了一口气。 施若绮的话也没错,他们船队确实“不消停”: 第一次下西洋是他们擒获大海盗陈祖义,第三次下西洋他们俘虏了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这次又俘虏了苏门答剌国的伪王苏干剌。 唉!这也没办法! 谁叫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偏偏跟大明使团过不去呢! 郑海不是不想在旧港多留几日陪陪妻女。可船队中羁押着苏门答剌国的伪王,再加上要考虑夏季风,考虑归程的路线,他也只能作罢。 聚少离多,作为妻子,施若绮难免心中有怨言。 郑海自然不想让妻子不高兴,只能尽力安抚妻子。 脑袋一歪,他直接用嘴堵住施若绮的嘴巴。 郑海搂着施若绮,轻轻放倒在床榻上,掀起薄薄的被褥将他们俩都盖住…… 风吻过河面,河水在微风中荡漾; 河水载着小船,小船在水中晃荡; 船帆在风中摇晃,发出嘎吱嘎吱声。 …… 五月五日,端午节。 郑和使团船队离开了旧港,踏上返回大明的归程。 与此同时,远在大明的人们正在过端午节。 北京行在,皇帝朱棣召集大臣,举办端午射柳活动。 端午射柳活动是流行于北方的比武竞技活动,从金代就开始流行。 等到元代和明代逐渐成为一项固定的比武活动,朱棣几乎每年都在皇城与军队中组织勋贵们进行射柳活动。 在柳树上选取几根柳枝,系上彩色丝条作为标记,剥去柳枝的青皮,露出里面的白木,作为射箭的目标。 柳条作为射箭的目标,它目标更小,而且会随风飘动。因此,要准确命中柳条,比射固定的箭靶难度更大。 而射柳使用的箭矢也与一般的箭矢不一样,使用的是平头箭镞,以便更好地射断柳枝。 但凡能够射断柳条的比试者都能获得众人的欢呼,并获得相应的奖励。 朱棣很重视端午射柳活动。 在他看来,射柳比赛不仅仅是一项娱乐活动,更是鼓励军民苦练骑射的举措。 演练场上,汉王朱高煦、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薛禄等人依次排列在场地边。 率先登场的汉王朱高煦骑着一匹白马,手持长弓,策马疾驰。 当飞马距离柳树五十步时,他微微侧身,弯弓射箭,一气呵成。 只听“咻”的一声,系着红丝带的柳条应声射断。 “好!射得好!”朱棣大声叫好。 众人见汉王朱高煦先拔头筹齐声叫好。 扭头看向身旁的皇太孙朱瞻基,朱棣询问道:“瞻基,为何不上场跟你二皇叔比一比?” 朱瞻基向朱棣抱拳行礼:“皇爷爷,二皇叔久经沙场,箭术超群,实非孙儿能比。” 朱棣点点头,一脸笑容:“嗯,你二叔确实了得。” 这话说的不错,区区射柳自然难不住久经沙场的汉王。 可朱瞻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朱棣皱起了眉: “皇爷爷,二皇叔既然如此了得,那他为何不回自己的封地?” 第581章 汉王的图谋 “瞻基,你二皇叔嫌云南太远,不愿就藩。” “皇爷爷,既然二皇叔嫌云南远,那您何不给他换个封地?”朱瞻基再次询问朱棣。 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朱棣轻轻点头:“嗯,你说的在理,朕让礼部给他寻个新封地。” 朱棣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皇太孙,眼睛变得明亮,忽然间发现这小子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了。 发现皇帝打量自己,朱瞻基连忙躬身行礼:“皇爷爷,孙儿知道,这种事孙儿不该多嘴。可二皇叔一直留在京畿,我就怕三皇叔会有其他想法。还望皇爷爷,早日令二皇叔就藩。” 朱棣轻轻点头。 朱瞻基的三皇叔,即赵王朱高燧。 永乐二年(1404年)四月,朱高燧被封为赵王,藩地是彰德府(属河南)。不久后,朱棣命朱高燧据守北京,处理北京一切政务。 因赵王朱高燧恃宠而骄,做了许多不法之事。 永乐七年(1409年),朱棣听闻了赵王的不法之事,直接斩杀赵王府的长史顾晟,险些褫夺了赵王的冠服,在太子朱高炽的极力维护下,这才保住了赵王的爵位。 自从朱棣重新安排赵亨道与董子庄为赵王府的新长史后,赵王朱高燧才稍稍好转。 朱棣没有深究皇太孙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对赵王朱高燧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但却很认同皇太孙的想法:汉王确实得去就藩了。 端午过后,朱棣就命北京行在所的礼部官员重为汉王另寻封地,打算就近安排汉王。 经过十几天的反复讨论与挑选,礼部官员最终给出了新方案——汉王藩地改封青州。 永乐十三年(1415年)五月二十一日,朱棣颁布敕令,汉王藩地改封青州。 “父皇,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话,您为何要把我撵走?” 收到敕令当天,汉王朱高煦当即入宫求见朱棣,一脸的气愤。 朱棣板着脸,有些不高兴:“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朕怎么会撵你走?” “那父皇为何要我去青州?”朱高煦直言不讳。 朱棣语重心长道:“既然你已经受封为汉王,那怎么可以久居京城府邸呢?藩王就应该前往自己的封地……” “父皇,我哪都不去,”朱高煦一口回绝,“我就想留在父皇身边,好好服侍您!” “以前,让你就藩云南,你说云南太偏远;如今,朕将你的封地改为青州,你又不去。前后矛盾,没一句实话,你说你到底想干嘛!” “父皇,孩儿这才帮您打败瓦剌,”朱高煦一脸不乐意,“您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好好陪陪您。” 微微眯起一双小眼睛,朱棣一脸严肃道:“这次不可再推辞!” “既然父皇想撵我走,那孩儿走便是!”朱高煦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朱棣拱手,“孩儿这就回南京收拾收拾。” 说完,朱高煦转身便走。 望着朱高煦离开的背影,朱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北京城中各家各户的灯笼逐渐点亮。 汉王朱高煦所居住的府邸也挂起了灯笼,前院的走廊里挂满灯笼,四处一片亮堂,仿佛过节日一样喜庆。 后院却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下人走动。 后门悄悄打开,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走进后院。 一名管家提着灯笼,给黑衣斗篷神秘人带路,领进朱高煦的书房。 神秘人进屋后,管家退出了房间,屋中只有神秘人与汉王朱高煦。 “汉王殿下深夜召见,是有什么要事?”神秘人幽幽地开口。 朱高煦对神秘人没有行礼并不在意,而是直接问道:“纪纲,我问你,最近我父皇都见过哪些人?” “殿下,据我所知,除了接见礼部的官员,陛下最近可没有见过什么人。”纪纲没有脱下斗篷,他的脸依旧藏着黑色斗篷的阴影下。 “不可能!”朱高煦一脸坚定,“肯定是有人跟我父皇说了什么话,否则,他怎么会突然让我去青州?” “陛下最近确实没有会见什么人,”纪纲很肯定,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人,那有没有可能,是一直跟着陛下身边的那位……” “你是说我那侄儿——朱瞻基?” 纪纲点点头:“皇太孙一直跟着陛下身边,他最有可能。” 紧紧地握起拳头,朱高煦咬牙切齿道:“八成,就是他!” “哦,对了,”纪纲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补充道,“前些日子,陛下又查阅了黄淮等人的审讯卷宗,似乎对太子的过失一事产生了怀疑。” “哼!”朱高煦冷哼一声,一拳锤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肯定是朱瞻基这小子进的谗言,”朱高煦眼皮跳了跳,目光冷冽,“我真恨不得……” “殿下,切莫冲动,”纪纲连忙打断朱高煦,“接连两次都失手了,他肯定早有准备,万一被陛下察觉到,是殿下对皇太孙动手的,那……” “你放心!”朱高煦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了出来,“如今,父皇已经对我有所怀疑,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再对他出手的。” “殿下放心,如今解缙已死,太子已是百口莫辩。” 朱高煦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得意,随即又问了一句:“对了,金忠那个老东西呢?你……” “殿下,他已经死了。” “真的?”朱高煦有些欣喜,“怎么死的?” 翻了个白眼,纪纲冷冷笑道:“自然是病死的。” “不管是怎么死的,只要死了就好。”朱高煦咧嘴一笑。 “听说殿下的封地改为青州,”纪纲扫了朱高煦一眼,“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有人想撵我走,那本王自然不能赖在这里。” 朱高煦伸出手,握住一只空茶杯,使劲一握,咔嚓一声,茶杯碎裂。 “想调本王去青州?哼,本王自然不会去,本王这就回南京,”他松开破碎的茶杯,“有些事,终究要提前做准备。” 【注】 《明史.卷一百十八.列传第六.汉王朱高煦》:“十三年五月,(汉王)改封青州,又不欲行。 成祖始疑之,赐敕曰:‘既受藩封,岂可常居京邸?前以云南远惮行,今封青州,又托故欲留侍,前后殆非实意,兹命更不可辞。’ 然高煦迁延自如。” 第582章 皇太孙的对策 北京,皇宫。 一间房间内,一支毛笔在宣纸上细细描绘。 轻轻抬起笔,一只可爱的猫咪,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一名太监见皇太孙停下笔,上前轻声禀告:“殿下,薛禄将军求见。” 放下毛笔,朱瞻基轻快道:“快请薛将军!” 薛禄快步走进房间,向皇太孙朱瞻基行礼,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画纸,满脸惊讶。 “没想到殿下的画技如此精湛!”薛禄忍不住赞叹,“这小猫简直跟真的一样。” 朱瞻基一脸笑容:“薛将军还通晓绘画?” “禀殿下,末将只是一个粗人,并不懂绘画。不过,殿下所画的猫实在是逼真,让人不禁喜爱。” “呵呵,绘画不过雕虫小技,”朱瞻基坐下,示意薛禄也坐下,“薛将军今日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薛禄并不过分拘礼,轻轻抱拳,便坐下。 他与皇太孙经常在一起训练新建的府军前卫亲军,又是皇太孙的属下,两人早已熟络。 “殿下,之前叫末将关注汉王的消息,今儿南京来了一个消息,特来告诉殿下。” “什么消息?”朱瞻基轻声问。 “殿下可知,汉王并未前往青州就藩,而是一直在南京停留……” “我二叔没去青州?”朱瞻基微微皱眉。 薛禄将汉王朱高煦回到南京后的事情向朱瞻基一一禀明。 汉王朱高煦并未遵从命令前往青州就藩,而是一直滞留南京。 朱高煦这一待就是一个月,完全没有要离开南京的迹象。 回到南京后,朱高煦还挑选强壮的卫兵组成了亲卫,并开始招募自己的士兵。这些招募的士兵并不隶属于兵部管辖,而是朱高煦的私兵。 作为分封的藩王,汉王朱高煦本身拥有两个卫的兵马,大约一万人。可这些兵马通常留在封地,并不能离开藩地。 如今,朱高煦竟公然在南京招募私兵,而且,人数多达三千。 这个消息令皇太孙朱瞻基十分担忧。 “殿下,您说汉王他这是打算做什么?要不要告诉陛下?”薛禄看向朱瞻基。 朱瞻基摇摇头:“告诉皇爷爷又有什么用,如果皇爷爷问二叔,他定会狡辩说,这是他为去封地而组建的护卫。” “可万一……” 刚到嘴边的话薛禄又咽了回去。 “你也怀疑我二叔?”朱瞻基看了薛禄一眼。 薛禄撇撇嘴,低下头:“末将不敢,末将只是……” “我二叔早就有这种想法,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朱瞻基笑了笑,“薛将军有所不知,我二叔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 “啊?!殿下,汉王他……” 朱瞻基冷哼一声:“哼!前些日子午门的那场大火就是他放的,我险些就命丧火海了……” 听着朱瞻基的话,薛禄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没想到汉王竟然对皇太孙下杀手,得知这等内幕,他的脸都白了。 他已经与皇太孙绑在同一条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议道:“殿下,既然汉王怀有此等野心,若殿下信得过末将,末将愿返回南京,为殿下盯着汉王……” “薛将军不必返回南京,你就留在北京,好好帮我训练士兵,”朱瞻基咧嘴一笑,自信道,“回南京盯着我二叔,我已另有人选。” 薛禄离开后,朱瞻基也离开自己的住所,向皇帝办公的宫殿走去。 南京,鸡鸣山。 一队车马正沿着曲折的山路缓慢下山。 目送着车队离开后,两名尼姑重新返回尼姑庵,迈入大雄宝殿。 “小主,要上香吗?”尼姑小兰轻声询问。 徐妙锦站在殿中,抬头望着殿中的高大佛像,轻轻点头。 从香案上抽出三根佛香,点燃,小兰将佛香递给徐妙锦。 徐妙锦手持佛香,在蒲垫上跪下,向佛像叩拜,虔心祈祷。 小兰也点燃三根佛香,在徐妙锦身旁的另一个铺垫跪下,虔心叩拜、祈祷。 祈祷完毕,两人分别起身,各自将佛香插在香案上的铜香炉里。 在返回后院的路上,小兰轻声问徐妙锦:“小主,刚才你是不是在为郑大哥祈祷?” 握着小兰的手,徐妙锦关切道:“你也是在为小云祈祷吧?” 小兰点了点头,微微皱眉道:“小主,你说这夏天都要结束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慎之出发前跟我说,这次下西洋,他们要向西开辟航路,可能会晚回来一两年……” “可他们比以前推迟一年了啊,怎么还不回来?”小兰撇撇嘴,有些担忧道,“小主,我怕……” 徐妙锦一把捂住小兰的嘴:“慎言。我觉得,他们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小兰只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以往郑海等人下西洋,通常一年半左右就已经回来了,而且通常是在六月份已经返回南京。 可这一次下西洋已经近两年半了,郑和船队却不见消息,且如今已经是六月底。 没有按时回来,这令徐妙锦与小兰不由地担心起来。 为了不让小兰瞎想,徐妙锦转移话题道:“刚才太子妃说,汉王已经回南京好一段日子了,根本没有要去青州就藩的意思。她怕汉王对太子不利,近段时间可能就不来了……” “小主,这汉王和太子都是您的亲外甥,若是他们斗起来,您帮谁?”小兰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摇了摇头:“谁都不帮。” “小主,可我听太子妃的意思,咱们徐家好像都支持太子殿下,那个刚调任的徐兵马指挥使,好像就是皇太孙派回来的……” “你说的徐兵马指挥使,是徐野驴叔叔吧,”徐妙锦解释道,“他不是徐家的人,不过,以前确实在我二哥手下干过……” 一提到二哥徐增寿,徐妙锦不禁想起往事,心中顿时一阵酸楚。 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泪水涌出,从眼角顺着脸庞滑下,留下一条伤心的泪痕。 当徐妙锦正为她二哥伤心时,五名戴着斗笠的神秘男子正好走进城门。 走过一条小巷,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有人抢劫——” 五名戴着斗笠的男子停下脚步。 一名戴斗笠的男子扭头看向身旁英俊的领头人,轻声询问:“辅国公,要不要出手救人?” 第583章 兵痞横行 要不要出手救人? 如果出手救人,那就有可能暴露行踪…… 可如果见死不救,那良心又怎么过得去? 郑海心中有些矛盾。 十天前,使团船队抵达福建长乐太平港,打算在此休整后再返回南京。 郑海携带四名手下走陆路,提前返回南京,是为避开纪纲的耳目,打纪纲一个措手不及。 犹豫片刻,他低声回复四名手下:“走,我们先去看看。” 巷子里,几名身穿士兵服饰的壮汉腰间佩刀,手里拿着各式货物,有布匹,有酒坛,甚至有的人手上还拎着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 “老不死的东西,别不识好歹!” 一名士兵撂下一句狠话,从一家店铺里走出来,拎着一个白色布袋,沉甸甸的。 从店铺里冲出一名老汉,直接跪下,一把抱住那名士兵的腿:“军爷,您行行好,给我们留点粮食吧!” “起开!” 强壮的士兵瞪了那跪在地上的老汉,双目圆睁,一脸凶恶:“老东西,找死是吧!” 见老汉死死抱住他的腿,士兵抡起手中的米袋,狠狠砸向老汉。 只听“诶哟”一声,老人捂着脸,倒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郑海与身旁的彭以胜等人都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愤懑。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掠老百姓? 而且,他们还穿着士兵的军服,真不知是哪里来的兵痞子! 简直与盗匪无异! 而这种事情竟发生在作为京师的南京城,真不可思议! “大人,他们太不像话!”彭以胜低声对郑海道。 郑海也看不过去了,轻声吩咐身旁的两名手下:“你们俩去收拾他们,注意别伤人性命。” 两名手下摘掉头上的斗笠,放在边上的桌子上,正要走过去,突然被人拉住手腕。 回头一看,他们发现拉住他们手腕的,正是郑海,顿时停下来。 “大人,怎么了?”一旁的彭以胜轻声问。 “不用你们出手了,”郑海压下头上的斗笠,轻轻扭头,示意其他人注意街口的方向,“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顺着郑海指示,彭以胜等人看向街口,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率领十几名兵丁,正快步向这里奔来。 兵马司负责南京城内的治安,主要职能有:巡逻、缉盗、维护秩序等。 看了一眼兵马司的官兵,彭以胜又回头看向那伙正劫掠百姓的兵痞子,有些犹豫:“大人,您说这兵马司的人会管这种事吗?” “如果是别人当差可能不会,但他肯定会管。”郑海低声回答。 望了一眼那骑马的将领,彭以胜询问道:“大人,您认识?” “嗯,他叫徐野驴,以前一起打过仗。” 背对街道,在旁边的茶当坐下,郑海招呼手下:“大伙先坐下,喝碗茶。” 与郑海同坐一桌,彭以胜等人纷纷摘下头上的斗笠,放在长凳边。 郑海没有摘掉斗笠,反而低下头,又压了压斗笠的帽檐,遮挡住自己的脸,这才端起店小二倒的那一碗茶水。 “你们几个,是哪个衙门的官差?!还不速速收手!” 人未至,徐野驴那严厉又粗犷的训斥声已经传来。 兵痞们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来人。 “真晦气!是兵马司的人!”有一名兵痞提醒同伙。 带头的兵痞拎起米袋,连忙招呼其他人:“弟兄们,咱们撤!” “伍长,后面也有人,”第一个跑路的兵痞子退了回来,对领头的说道,“咱们被包围了!” “弟兄们别慌,兵马司又能如何,”领头的兵痞子见跑不掉,立即镇静下来,“别忘了,咱们的靠山是汉王殿下,看我眼色行事。” 听领头的这么一说,众兵痞顿时镇静下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徐野驴一把拉住缰绳,坐下枣红骏马,正好停在十步外:“敢在京城作恶,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徐野驴居高临下,扫了一眼那帮公然劫掠百姓的兵痞子们,他们身上还挂着许多劫掠来的物品。 不一会儿,徐野驴携带的兵马司士兵终于赶来,将兵痞子们围在中间。 “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带头劫掠的兵痞子主动套近乎。 徐野驴冷哼一声,吩咐手下道:“给我都拿下!” 兵马司的士兵们手持长枪正想上前,却听到那带头的兵痞子伸出手,拦阻道:“大人,误会,误会!” 见兵马司的士兵们没有停下脚步,他又连忙道:“各位兄弟,大伙都是当兵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别伤了和气。” 听他这么说,又见他们也都穿着士兵的甲胄,兵马司的士兵们有些犹豫了。他们依旧手持长枪,直指那些兵痞,可眼睛却望向身旁的兵马指挥徐野驴。 见如此情景,领头的兵痞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谄媚道:“大人,这是小的们的一点心意,还望您高抬贵手。” “当街劫掠百姓,你们当我兵马司无人了吗?”徐野驴冷冷盯着那几个兵痞。 “不敢,不敢,”领头的兵痞子扭头看向旁边的其他兵痞子示意,“你们也表示一下。” 其他兵痞纷纷掏出一些碎银子,放在领头的手中,凑合着约有四五十两银子。 “大人,这些是小的们孝敬您的,”兵痞子头领捧着一把碎银子,“还请您放小的们一回。” “还想贿赂本将军?哼,都给我拿下!”徐野驴大喝一声。 听到徐野驴的命令,兵马司的一众士兵再次向前,进一步缩小包围圈。 “慢着!”兵痞子头子再次大喊,却是换了一副嘴脸,表情严肃,“这位将军,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不归你们兵马司管!” “少废话!在京师犯案,那就归我们兵马司管!拿下!” “将军,我们可是汉王殿下的人!”兵痞子皮笑肉不笑道,“你可想好了!” 一听到汉王的名头,兵马司的士兵们又停顿了下来。 “汉王?汉王的手下又如何?”徐野驴冷哼一声,“只要是犯法,一律拿下!” “你们想好了!回头,汉王殿下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兵痞子歇斯底里地威胁。 “把他们都捆了!”徐野驴二话不说。 见到徐野驴这般公正无私,刚才被兵痞们欺负和抢劫的百姓们纷纷称颂: “多谢官老爷!” “多谢将军!” “兵马司的大老爷,老朽谢谢您!” 在一众百姓的喝彩声中,郑海带领手下悄悄离开巷子,走进不远处一家不显眼的酒肆。 刚在酒肆二楼的包间坐下,窗外的街道上忽然传了一声高亢的,马啸声。 郑海皱起了眉头。 彭以胜匆匆跑进来,在郑海耳边低声道:“大人,汉王的车马往这边来了……” 【注】 《明史.朱高煦传》:“(朱高煦)私选各卫健士,又募兵三千人,不隶籍兵部,纵使劫掠。兵马指挥徐野驴擒治之” 第584章 犟驴 轻轻推开包间的窗户,郑海压低头上的斗笠,往楼下街道望去。 只见街面上的行人四散而开,仿佛在躲避什么。 楼下对面的商铺匆忙关上店门,传来一阵阵“咿呀”、“咿呀”的关门声。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停留。” 路过的行人互相提醒,似乎知道这里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一名幼童没能跟随大人的脚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呜——呜……” “你这熊孩子,哭什么哭,还不快走!” 发现落在后面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急忙回身,三五步回到孩子身旁,呵斥道:“别哭了,再哭,就把你留给汉王那个凶煞!”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孩子竟止住了哭啼。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名男子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一把搂起孩子,抗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往小巷子里钻去。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竟安静下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转瞬间变得空旷。 街面上,两支兵马相隔十几步面对面站着,隐隐有一股杀气。 一支兵马,是徐野驴带队的兵马司官差,士兵们部分手持长枪,部分配有腰刀,队伍中还捆着六名士兵; 另一支兵马,人数更多,大约五十多人,全部手持腰刀。他们身上的甲胄与那六个被捆着的兵痞是一样的。 那支五十多人的队伍从中间分开,一辆华贵的马车从中驶出来。 “咦?”盯着那辆马车,郑海不禁有些疑惑。 那马车竟是红漆、金顶,其规格与天子的御驾相当。 要知道,洪武六年颁布的法令就禁止车轿使用丹漆,而使用金饰的马车只能是天子的马车,名为“金辂(lu)”。 郑海咂咂嘴,心中暗道:莫非是陛下? 旋即,他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 马车停下来,帘子撩开,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走出来,那人正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的胆子真大,竟僭(jiàn)用御用马车! 郑海暗暗摇头。 按照大明礼制,只有天子能够使用金饰装饰马车,即金辂(lu)。 亲王只能使用较金辂低一级别的象辂(lu),即用象牙装饰的马车。 显然,汉王朱高煦是违反了礼制,僭用了天子的御驾。 咚咚咚,忽然响起敲门声。 明白了朱高煦拦阻徐野驴的意图,郑海不再窗边窥探,坐回椅子,冲房门道:“请进。” 房门打开,管家孟四顾走进来,一脸激动:“大人,您竟真回来了!” 大明的使团船队抵达福建长乐太平港后,孟四顾便收到了消息,知道郑海回到大明了。可他没想到,船队还没回到南京,郑海却先回来了。 收到密信,孟四顾前来接头,却发现接头人是郑海,这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人,徐姑娘,哦——不,是二夫人,她也回来了。”孟四顾知道,郑海最想听的消息就是这个。 见郑海愣了愣声,他又补充道:“不过,二夫人她,仍住在鸡鸣寺尼姑庵……” 回过神,郑海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还有其他消息吗?” 孟四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伸出手,递给郑海。 这本小册子是一本小画册,类似小人书,里面画有男男女女,尽是一些令人心跳加速的画面…… “你怎么给我看这个!”郑海瞪向孟四顾。 “嘿嘿,”孟四顾坏笑一声,连忙道,“大人,您拿反了,从后面往前翻。” 合起小画册,翻过来,郑海再次打开小册子。 没有了先前那些裸露的人物画像,取而代之的全是一行行文字。 每一行文字都写明了日期、人物、地点、事件以及简单的备注。 仔细查看第一页,上面写着: 永乐十一年,浙江按察使周新在南京被斩,系锦衣卫诬陷所致; 永乐十二年二月,陛下亲征瓦剌; 六月,陛下率军与瓦剌大军在忽兰忽失温大战,大捷; 闰九月,太子遣使迎接圣驾迟到,黄淮、杨士奇、杨溥、炳善等人被问罪下狱,不久后,杨士奇官复原职; 十一月,陛下废晋王朱济熺(xi)废为庶人; 又翻了一页,小册子上再次出现几排文字: 永乐十三年正月十三日,大学士解缙死于狱中,系锦衣卫所为…… 看到这里,郑海微微瞪大双眼,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解缙是怎么死的?” 凑到郑海身前,孟四顾低声回复:“据内部消息,解缙是被纪纲灌醉,埋在雪地里冻死的……” “又是纪纲!”郑海眉头紧皱。 深吸了一口气,郑海继续查看小册子里记载的内容: 正月十三日夜,北京午门发生火灾,伤亡甚重,都督同知马旺死于火灾,疑有人故意纵火,目的不明; 正月底,薛禄将军率新练童子军赴北京; 四月,陛下在北京设立府军前卫亲军,由皇太孙统领,薛禄任卫指挥使; 同月,兵部尚书金忠突然病逝…… “金老尚书突然病逝?”郑海一脸疑惑,看向孟四顾,“这与锦衣卫有没有关系?” 孟四顾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属下也怀疑,不过,没有证据。” “周新的死是锦衣卫诬陷的,你有证据吗?” 孟四顾轻轻点头:“禀大人,白虎寨二当家出手救了一名周新的亲兵,当时这个人正被锦衣卫追杀,他能证明周新是被诬陷的。这件事与锦衣卫千户李春有直接关系。” “李春,他可是纪纲的左膀右臂,”郑海微笑,“很好,就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白虎寨的事情,他也是参与者……” “我的人,你们也敢动?!”朱高煦的洪亮声音从屋外的街道上传来,直接打断了郑海与孟四顾的谈话。 扭头看向敞口的窗户,孟四顾对郑海轻声道:“大人,楼下说话的那人,好像是汉王。” 郑海伸出食指,在嘴边做噤声状,示意孟四顾不要说话。 “要么滚,要么死!”朱高煦的声音很冰冷,“你们选一个。” “汉王殿下,我徐野驴不管他们是谁的人,只要敢在京师劫掠百姓,那我定不饶恕……” “哦?是吗?连本王的面子,你都不给吗?” “汉王殿下,今天就算是陛下在这里,我徐野驴也绝不退让!” “好你个徐野驴,竟敢拿父皇来压本王,你算哪根葱?”朱高煦的声音阴恻恻的。 “殿下,我乃兵马司兵马指挥,他们在城中劫掠百姓,理当收押受审……” “徐野驴!你回头看看,你们兵马司还有人吗?”朱高煦肆意地大笑,“哈哈哈,就你一个人,还敢逞能?” 郑海与孟四顾悄悄走到窗边,向下一瞟。 徐野驴手下的兵马司士兵都跑光了。 六名被绳子捆着的兵痞一脸得意地笑了,快步走向汉王朱高煦。 “你们几个,给我站住!”徐野驴大喝一声。 飞起一脚,直接踹翻领头的兵痞子,随后,他一脚踏在那人的胸口。 “殿下,今天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能把他们带走!”徐野驴一脸坚毅,同时,一手按在腰刀上。 朱高煦的手下随即抽刀,五十几把腰刀明晃晃的。 冷笑一声,朱高煦伸手一挥,示意手下们都收起兵器。 跳下马车,他从车马的仪仗一把拿过一根铁瓜。 这铁瓜是棒状的锤类兵器,因一端形如瓜状而得名,常用作仪仗。 “徐野驴,本王问你,你是要跟本王动手吗?” 汉王朱高煦一边说,一边走向徐野驴。 “殿下,末将不敢。”徐野驴双手抱拳行礼。 “本王再问你一句,放不放人?” 朱高煦恶恨恨地盯着徐野驴。 “殿下,末将说过,今天除非我死,否则……” 没等徐野驴说完,郑海暗叫一声:“不好,要出事!” 第585章 狠人朱高煦 一道黑影闪过,一铁瓜已敲在徐野驴的脑袋上。 霎时间,红艳的鲜血涌出,顺着徐野驴的脸庞流淌下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徐野驴完全没想到,堂堂的汉王殿下竟会暴起伤人。 这铁瓜又硬又重,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的脑袋上,直接将他的脑袋砸得凹陷下去。 仅仅停滞了一下,徐野驴的身体向后直直倒下。 被徐野驴踩在脚下的兵痞也吓着了,双脚拼命地蹬地,身体扭曲着往后挪,满脸的惊恐。 嘴角抽了抽,朱高煦冷冷道:“老东西,就你,也敢拦本王。” 朱高煦的亲兵也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查探地上那徐野驴的脉搏。 “殿下,他……他,他,死了。” “死了好,”朱高煦面无表情,“谁敢阻拦本王,这就是下场!” 长长的街道上寂静无声,朱高煦单手拿着铁瓜,慢慢走向那辆红漆金顶马车。 垂在朱高煦身侧的铁瓜还沾着徐野驴的鲜血,鲜血顺着铁瓜滴落地面,随着脚步的前行,血滴不断掉落在地面上,一滴、两滴、三滴…… 马车旁的一众护卫们像木桩一样立在地板上,愣愣地盯着地板上的那具尸体。 刚才那个还好生生的兵马指挥就这样死了! 那个自称徐野驴的将军就这样死了! 汉王一铁瓜下去,他就死了! 街道两旁紧闭的房门内,那些透过门缝看热闹的人们也都看呆了。 就这么一名老将军,说打死就打死了。 没有在酒肆中停留,郑海跟随孟四顾从酒肆的后门离开。 安排好彭以胜等四名手下的住所,乘坐孟四顾备好的马车,郑海前往鸡鸣寺。 在路上,孟四顾低声询问:“大人是去探望徐姑娘吗?” 白了孟四顾一眼,郑海一本正经道:“我是去拜访我师父。” “道衍大师已不在鸡鸣寺。” “不在鸡鸣寺,那在哪里?”郑海微微诧异。 孟四顾回答:“道衍大师住在城南的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是南京历史最古老佛教寺庙之一。 它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孙吴时期。 据说,它是继洛阳白马寺之后,中国的第二座佛教寺庙,是中国南方的佛教中心。 在大报恩寺建寺以来的千余年间,它屡废屡建,前前后后换了许多个名字,如长干寺、天禧寺、慈恩旌忠教寺、建初寺等。 永乐六年(1408年),建初寺毁于火灾。 永乐十年(1412年),皇帝朱棣敕令工部在建初寺的原址上重建寺庙,取名“大报恩寺”,以纪念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 辞去朝中官职后,道衍大师就居中在大报恩寺中,一方面是协助寺庙的建造,另一方面是编着佛教作品《道余录》。 从孟四顾嘴中得知师父道衍在城南,郑海就打消了前往鸡鸣寺的打算。 郑海松了一口气:“那去大报恩寺吧。” “大人,要不要先去鸡鸣山?”孟四顾瞄了郑海一眼,“反正,咱们都到半路了,不如上去瞧上一眼。” 鸡鸣山上,除了鸡鸣寺,还有徐妙锦所在的尼姑庵。 孟四顾的意思很明显,自然是建议郑海去探望一下徐妙锦。 前去探望师父道衍,郑海自然也有顺路偷偷看一眼徐妙锦的意思,可如今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对徐妙锦心存愧疚,实在是欠徐妙锦太多了…… “直接去大报恩寺吧,”见孟四顾有些不理解,郑海解释道,“她那里肯定还藏有锦衣卫的眼线,现在不宜暴露行踪,再等等吧。” 孟四顾没有再多话,直接吩咐车夫掉头,驶往城南。 在尼姑庵里或者四周,纪纲肯定布置有暗桩,以便盯梢徐妙锦的动向。 虽然以前那个静修师太失踪了,可谁又能保证,尼姑庵里不会有第二个静修师太呢? 与徐妙锦见面是迟早的事情,既然都忍了几年了,那也不在乎再忍难么十来天。 坐在马车里,郑海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间竟已抵达了大报恩寺。 大报恩寺建筑规模十分宏大,尚处于建设阶段。 许多大型的佛教宫殿还没有建立起来,尤其是那座规划中的九层琉璃塔还没成型。 在孟四顾的带领下,郑海很快找到了师父道衍的房间。 片刻的惊讶后,道衍打量着郑海,那双三角病虎眼绽放出光芒:“慎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福善呢?” 福善是郑和的法名,突然看到郑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道衍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 “师父您放心!三宝还在福建休整,大约还要十来天,才能回到南京。我是走陆路,提前回来的。” 听了郑海的解释,道衍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打量着郑海的平民装扮,道衍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念珠,嘴角的白须微微上翘:“为师如果没有猜错,你提前返回南京,定是有所图谋。” 郑海点头称是。 “你是为了对付纪纲,是不是?”道衍又拨动了一颗念珠。 还没等郑海开口,道衍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了。 郑海深感佩服,不禁为拥有这样的师父而感到庆幸。 “师父猜得没错。徒儿此番潜回南京,就是为了打纪纲一个措手不及,”郑海向道衍抱拳,“望师父,指点徒儿一二。” 道衍手持念珠,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拨动念珠,仿佛在思考,没有急着回复郑海。 过了一会儿,他转向郑海,那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纪纲,犹毒蛇也。若要对付他,那必须一招制敌,否则,后患无穷!” 郑海虚心求教,认真地倾听师父的教诲。 道衍为郑海认真分析纪纲的特点,指出纪纲有两大绝对的优势: 一、纪纲掌控锦衣卫,耳目众多,消息极为灵通,敌暗我明,极难对付; 二、纪纲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备受宠信,权威极大,寻常手段根本就无法伤及根本,更难以一招制敌。 听了道衍的分析,郑海想哭的心都有了。 按照道衍的说法,郑海只要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而且,跟纪纲作对,就等于跟皇帝作对,郑海几乎没有赢的可能性。 “师父,难道就没法一劳永逸地解决纪纲的可能?”郑海有些沮丧,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你想暗杀纪纲?”道衍一下子看透了郑海的心思。 他冷笑一声,轻轻摇头:“你也曾是锦衣卫指挥使,你知道的,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能通过政治斗争的方式打倒纪纲,因为只要皇帝支持纪纲,纪纲就永远不倒; 也不能使用极端手段杀死纪纲,因为纪纲是锦衣卫指挥使,只有他暗杀别人,想暗杀他,那实在太难了。 先前计划好的方案都被道衍否决了,一时间郑海觉得有些绝望。 “倒不是全无可能。”道衍忽然话锋一转。 郑海眼睛一亮,忙问道:“师父,有什么办法?” 捋着下巴的白胡须,道衍咧嘴一笑:“办法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注】 《明史.朱高煦传》:“高煦怒,手铁瓜挝杀野驴,众莫敢言。” 第586章 慎之,你危矣! “师父,能不能说具体一些,怎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郑海听得一头雾水,心中只想到一个词“矛盾”。 道衍却岔开话题:“你先跟为师说说,此次西洋之行,你们有没有抵达天方?” “禀师父,我带领的分船队已抵达天方,不过,三宝他们的主船队只抵达忽鲁谟斯,并未抵达天方。” 道衍点点头,那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那个人怎么样了?” 房中没有其他人,门外有孟四顾守着。所以,郑海并不担心被人偷听。 “禀师父,徒儿在天方见到了那个人,”郑海压低声音,“我已知会他,将安排他转移回南洋,稍后再随狄云转移至澳洲。” “澳洲?”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道衍有些困惑。 郑海向他解释,澳洲是位于南洋南边的一块神秘大陆,外界少有人知道。 得知郑海已经妥善安排“那个人”,道衍就放心了。 师徒俩嘴里的“那个人”,就是神秘失踪的大明前任皇帝——朱允炆。 这是道衍与郑海师徒俩共同的秘密。 除了亲身参与者,这个秘密他们师徒俩没有再告诉别人,即便是与他们俩关系十分亲密的郑和,都不知道。 道衍又问:“此次西洋之行,可还顺利?” “禀师父,此行有惊无险,还算顺利。” 郑海将这次下西洋的大致情况讲述给道衍。 听到船队在印度洋遭遇飓风时,道衍大师不禁露出担忧之色; 得知郑海与郑和巧妙的应对后,他又露出赞许之色。 得知使团船队在苏门答剌国打败叛军,俘虏并携带伪王苏干剌回国,道衍又变得忧心忡忡。 皱起眉头,他叹息一声:“唉!慎之,你危矣!” 郑海一惊,忙问:“师父,您这话从何说来?”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道衍一脸惋惜。 郑海听得更迷糊了,只能再次求教:“师父,恕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指教,这祸事从何而来?” “你是大明权势最大的国公,上次陛下削掉你的使团正使一职,为师本以为,这能为你免去灾祸。可如今,你又俘获了苏门答剌国的伪王,这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立功,难道也有错?”郑海有些困惑。 “唉!别人立功,那便是功;而你立功,那便是祸!” “师父,徒儿愚钝……” “功高——震主!” 听到这四个字,郑海全身一颤,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知道郑海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道衍还是给郑海做了简单的分析: “慎之,你想想当初兵力南京城下,咱们师徒为何要留下一条后路? “再看看朝中,当初追随陛下靖难的那几位将领,如今,又有谁带兵? “领兵打仗,你或许不如张玉、朱能等人,也算是有勇有谋,称得上将才。你是靖难的功勋旧臣,可这些年,陛下有让你带兵的想法吗? “南征安南,陛下为何不用你? “北征鞑靼、瓦剌,陛下亦为何不用你? “飞龙卫、锦衣卫,陛下又为何要从你手中收回?” “为何?你可曾想过为何?!” 听了道衍的一通质问,郑海哑口无言,越听越心惊。 当初,他们故意放走朱允炆,那是防止朱棣鸟尽弓藏。 可如果站在朱棣的角度去想呢? 身为皇帝,朱棣不也同样要防着他们,防止他们拥兵自重,甚至觊觎天下吗? 追随当今陛下靖难的那些功勋将领,真正能封为国公的,也就那么几位: 张玉将军战死沙场,被追封为荣国公; 陈亨将军战死沙场,被追封为泾国公; 朱能将军封为成国公,在南征安南时病逝,追封东平郡王; 丘福封淇国公,在北伐鞑靼时战败而死,封爵被夺; 如今,只有郑海这个辅国公还健在,虽然不再掌握飞龙卫与锦衣卫,但他的权势最大。 南征安南的朱能死了,北伐鞑靼的丘福也死了,唯独下西洋的他还活着…… 越想越胆颤心惊,郑海心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莫非,陛下也盼着我早点死在海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下西洋屡次立功,可不是每次都给陛下找不痛快吗? 连师父道衍都主动请辞,明哲保身,而他身处险境却浑然不知。 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郑海双手抱拳,向道衍躬身行礼:“请师父给徒儿指条明路。” 叹了一口气,道衍摇摇头:“慎之,眼下你已经退无可退,别忘了,你与纪纲已经不死不休。” 又呼出一口浊气,郑海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确实如师父所说,就算他想辞官,现在也已经不可能了。 一旦失去手中的权力之剑,纪纲会像一条毒蛇一样扑上来,一口咬死他。 不管陛下是怎么想的,至少陛下还要顾忌天子的颜面,不可能公然处死他。 反倒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才是郑海最直接、最紧迫的威胁。 想明白这一点,郑海重新镇静下来,再次请教道:“师父,徒儿该如何对付纪纲?” 道衍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黑色的墨水,一手拂袖,一手持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起字来。 不一会儿,他搁下毛笔,扭头对郑海道:“为师送你两条计策。” 接过师父手中递过来的那张纸,郑海快速扫了一眼。 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金蝉脱壳,借刀杀人。 还没等郑海询问,道衍又开口道:“慎之,对付纪纲,为师还是那句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郑海依旧没领悟这句话的含义,可看见师父还要写佛经,他便向师父道衍告辞。 离开大报恩寺时,天色已经黑了。 坐在返回住处的马车上,郑海思索师父道衍的那句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郑和与使团船队马上就要返回南京,留给郑海布局的时间已经不多。 师父道衍的第二个计策——借刀杀人,郑海已经想明白。 要杀的人是纪纲,至于借谁的刀,想来想去,郑海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如果他都杀不了纪纲,那么,能杀纪纲的人,就只有皇帝陛下了。 一旦使团船队返回南京,那么,他们俘获的苏门答剌国伪王苏干剌必定交由陛下处置。 使团船队上下都立了大功,唯有郑海不想要这个功劳。 功高震主,大祸临头,他该怎么应对呢? 忽然,他明白了。 唯有金蝉脱壳。 第587章 捧杀 “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太子妃张氏走出房门,迎上来搀扶太子殿下。 身材肥胖的太子朱高炽一手由太子妃扶着,另一只手搭着一名太监的肩膀上,从轿辇上下来。 “前些日子,我二弟当街锤杀兵马司指挥徐野驴,闹得人心惶惶,诸位大人都不敢多言,”朱高炽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只好打发他们回去处理其他事务,我也没别的事,便早早回来了。” “殿下,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太子妃张氏轻声问。 朱高炽顶着啤酒肚一般的大肚子,迈着小碎步,边走边回答:“众臣都不敢说话,我又能怎么办?如此事情,只能交由父皇亲自处置。” 太子妃轻轻点头,搀扶着朱高煦,一边走,一边问道:“汉王是越来越放肆了,陛下不是命他去青州就藩吗?怎么不见他出发?” 轻轻摇头,朱高炽只是苦笑一下,并没有回答。 对于他二弟汉王朱高煦,太子朱高炽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汉王只怕是不会前往青州就藩了,要不然早去了。 朱高煦禀性彪悍,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仗着皇帝的宠爱,推脱几下便可以不去就藩,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见太子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太子妃张氏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臣妾去鸡鸣寺上香,倒是与徐姨娘聊起了这事。” “哦?她怎么说?” 听到太子妃谈起徐妙锦,朱高煦顿时来了兴趣。 “徐姨娘说,殿下的性子像皇后,仁爱敦厚,就算是汉王犯了大错,殿下也不忍下手……” “呵呵,还是姨娘了解我。”朱高炽憨憨一笑,肥胖的脸蛋轻轻抖了抖。 扶朱高炽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下,太子妃张氏又道:“徐姨娘像是病了一场,清瘦了不少,臣妾本想接她入宫调养调养,她却不肯。” 朱高炽咧嘴一笑:“她那是心病,就算待着宫里也治不好。” “心病?”太子妃一脸疑问。 “嗯,”朱高炽又是一脸憨笑,“她那是相思病,只有那个人才能治好。” “相思病?”太子妃微微惊讶,“莫非她有喜欢的人?!” 朱高炽点点头,又叹息了一声。 “殿下,那徐姨娘为何要出家当尼姑?” “唉!这里面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朱高炽又叹了一口气。 “那个人是谁?”太子妃张氏充满了好奇,似乎对徐妙锦的故事充满兴趣。 打量着太子妃,朱高炽微笑道:“亏你自诩是徐姨娘的好姐妹呢,连这个都不知道?” “是谁?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个负心汉?我可要替徐姨娘出出气!”太子妃脸上有愤愤之情,极为少见。 朱高炽哈哈一笑:“他,你可动不了。” “快说,是谁?” 朱高炽又是一脸憨笑:“辅国公,郑海。” “啊?竟是……” 太子妃张了张嘴,没有说下去,诧异了好一会儿,这才又点点头:“也是,除了辅国公这样的人,还有谁配得上徐姨娘呢!” 朱高炽点点头,抬头看向门外:“都三年了,怎么还没回来……” “报——” 一名太监匆匆跑进来,连忙跪地,激动道:“禀太子殿下,郑和……郑和,他们回来了!” “真的?”太子朱高炽有些不敢置信。 “殿下,是真的!吏部、礼部、工部等几位大人已经前去迎接,特地命人来禀报殿下……” “快!快!快!本太子也要去迎接他们!” 朱高炽一个激动就要起身,却挣扎着起不来。 太子妃张氏与旁边的太监连忙上前,搀扶太子起身。 …… 几日后,一只信鸽飞入北京皇宫的一处鸽舍。 不久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匆匆赶往朱棣的书房。 在纪纲进入皇帝的书房之前,一位太监拿着一本密折,递给皇帝朱棣。 “郑和回来了,嗯,”朱棣顿了顿,又道,“郑海也回来了。” 袁忠彻陪侍在朱棣身旁,微微抬起脑袋瞥了一眼朱棣手上的奏折,再次低下头,没有搭话。 永乐八年(1410年),父亲袁珙去世,他回家奔丧,守孝三年。 前年,他才重新回朝,任尚宝司丞。 合起手中的奏折,朱棣看向袁忠彻:“静思,你与你父亲都是相术奇人,为何到他身上就不准了?” 静思,是袁忠彻的字。 虽然皇帝并不指名道姓,但袁忠彻知道,皇帝嘴里的“他”指的是郑海。 袁忠彻抱拳行礼:“禀陛下,先父相术神准,许是微臣学艺不精,这才悟不透先父留下的箴言。” “因海而亡,向海而生,”朱棣轻声念叨着,“既因海而亡,又为何向海而生?” 袁忠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默不作声。 因海而亡,向海而生。这两句,是他父亲袁珙给郑海算命时得出的箴言。 相士或算命先生算卦或给人算命,一般只给出箴言,不解释,通常借口是有违天和,怕泄露了天机,遭天谴。 在箴言应验前,袁忠彻是不可能解释的,这跟他父亲袁珙是一样的。 见袁忠彻不说话,朱棣又问:“他已四下西洋,不仅平安归来,还屡建奇功,这作何解?” 袁忠彻连忙跪下,急忙道:“禀陛下,天道有常,天道亦无常。微臣不知。”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走进来,向朱棣禀告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求见。 朱棣这才令袁忠彻起身,命他退下。 纪纲走进大殿,正巧遇到袁忠彻退向殿外。 他冲袁忠彻轻轻抱拳,袁忠彻也抱拳回礼,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陛下,臣纪纲,有要事启奏。” 示意殿中太监们都退出,朱棣这才询问:“纪纲,有什么要事,说吧。” 余光扫了一眼皇帝身前桌子上的奏折,纪纲朗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到底是什么喜事?”朱棣有些疑惑,“是张辅从交趾发来消息了吗?” “禀陛下,不是英国公,而是辅国公。” 偷偷瞄了皇帝一眼,见朱棣微微皱眉,纪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如果你是想说郑和回国的事,朕刚才看过奏折了。”朱棣并没有一丝兴奋之情。 纪纲却是一脸喜悦:“原来陛下已经收到消息,是臣唐突了。不过,臣实在是高兴。这一次,辅国公在苏门答剌国打败叛逆,擒获国王苏干剌,再立新功,可谓屡战屡胜,实乃我大明的战神!” 朱棣默默听着,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假装对皇帝的反应毫无察觉,纪纲继续眉飞色舞,夸赞道:“辅国公,每次下西洋都有新功,真是陛下的福将。 “先是俘获海盗陈祖义,又俘获锡兰山国国王,如今又俘获苏门答剌国国王,真是令人赞叹! “如今,使团官兵上下唯辅国公是瞻,对辅国公信服无比…… “辅国公,还从西洋各国带回各种异域奇珍,臣听说,还有麒麟、天马等祥瑞……” 纪纲说了一堆溢美之词,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皇帝脸上的表情变化。 等纪纲说完,朱棣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嗯,他确实是居功之伟。朕,是该好好赏赐他了。” “陛下圣明!”纪纲适时附和,嘴角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来人!给朕拟旨!” 【注】 《明史》:“十三年……秋七月癸卯,郑和还。” 第588章 金蝉脱壳 《三十六计.金蝉脱壳》曰:“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巽(xun)而止蛊(gu)。” 傍晚时分,辅国公府邸后门,一辆马车停下。 车夫跳下马车,放下踏脚的木凳,掀开马车的帘子,恭请车内的主人下车。 一名身材矮小的精干男子窜出车子,直接从车辕上跳下,左右望了望,面无表情的长脸上挤出两个字:“下车。” 车内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大胖子,顶着个大肚子,一脸横肉,笑眯眯道:“黑无常,你说这辅国公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见个面跟做贼似的。” 黑无常没有回应白鸿飞,转身便去敲门。 “那日,在码头没接到辅国公,等下见着辅国公,你别忘了提醒我,那燕窝的事情,”白胖子一边唠叨,一边下车,先是一脚踩在马车下的踏凳上,这才一脚踩在地面上。 从车夫手里接过打包好的礼物和两坛酒,白鸿飞迈开步子,大步走向已经敞开的后门。 穿过后院,黑无常马常与白无常白鸿飞两人跟着辅国公府邸的下人,来到郑海的书房。 走进书房,他们发现,除了郑海和孟四顾,房间里还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黑无常看向那壮汉,正好与那人对视一眼,只觉得那人眼睛明亮,眼神很犀利。 站在白鸿飞身边,黑无常低声说了一句:“练家子。” 扫了那人一眼,随即,看向郑海,白鸿飞双手抱拳,一脸憨笑道:“听闻辅国公身体微恙,白鸿飞与兄弟马常,特来探望。” 说着,他抬起手中的礼物与那两坛酒。 “黑白无常,就等你们俩了,赶紧上座。”郑海面带微笑,请两人入座。 管家孟四顾走上前,从白鸿飞手里接过礼物和酒,放在郑海旁边的桌子上。 一番寒暄后,郑海向白鸿飞、马常介绍先于他们两人抵达的壮汉。 马常嘴里的“练家子”,正是被锦衣卫与官府通缉的白虎寨二当家,人称“马老二”。 “马老二”并不姓马,本来姓薛,名叫良骏。 他与白虎寨大当家马老大结义,是二当家,被手下称呼为“马老二”。 当马匪的,多不用本名,白虎寨中弟兄叫惯了“马老二”,薛良骏的本名便不常使用了。 四年前,薛良骏追随马老大截杀狄云的迎亲队伍,险些射杀了狄云,结果,被郑海俘获,便成了郑海的手下。 得知马老二的身份,白鸿飞对薛良骏拱手,微笑道:“薛兄,久仰久仰。” 薛良骏只是冲白鸿飞抱拳,并不说话。 “今天请大家前来,是有一件紧要的事情要商议,”郑海开始进入主题,“我想消失一段时间,需要请各位帮忙。” 白鸿飞、马常与薛良骏看向郑海,都是一脸疑惑。 “辅国公,您好好的,为何要消失一段时间?”白鸿飞笑眯眯地问。 “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见白鸿飞等人都是一脸懵逼,郑海解释道:“那换个词,功高震主。” 白鸿飞、马常与薛良骏还是有些疑惑,想不明白郑海为何要消失一段时间。 孟四顾站起身,解释道:“大家有所不知,这次下西洋,我们大人又立了一个大功,俘虏了苏门答剌国的伪王苏干剌……” 作为郑海的管家,孟四顾向其他人讲述和解释了一番,并介绍了郑海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之间的恩怨。 “辅国公,您的意思是,怕当今陛下像太祖皇帝那样对功臣下手?”白鸿飞率先提问。 郑海点头,又道:“当今陛下胸襟开阔,未必会这么做,但在朝堂上,我是唯一一名追随陛下起兵靖难的国公,确实已经封无可封。 ”最令我担忧的是,如今纪纲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与我不睦,如果他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只怕这功高震主的名头就真扣在我头上了……” “大人,那您为何不想办法除掉那纪纲?”薛良骏有些激动,打断了郑海的话。 “不是不想,而是太难了。”郑海苦笑。 听到郑海这么说,白鸿飞、马常与孟四顾都点点头。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仅武功高强,更为重要的是他身边的护卫个个是高手。 而且,锦衣卫的暗桩几乎无处不在,纪纲的消息极为灵通。 想刺杀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其难度几乎与行刺皇帝差不多。 听了郑海的解释,薛良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锦衣卫千户李春屠戮了白虎寨,杀了他的结义大哥,因此,他恨锦衣卫,自然也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对付纪纲,我们需要从长计议,”郑海示意薛良骏坐下,接着讲道,“对付纪纲,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不过,这需要你们的帮助。” “大人,只要能对付锦衣卫,为白虎寨和我大哥报仇,我薛良骏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薛良骏再次站起身,向郑海抱拳行礼。 郑海再次让薛良骏坐下,吩咐孟四顾向众人讲述他的“金蝉脱壳”计划。 “由明转暗,郑兄弟这方法确实不错,”白鸿飞笑眯眯地盯着郑海,“那郑兄弟今后打算藏在哪里?” 听完郑海的计划,白鸿飞似乎有了什么想法,直接改变了对郑海的称呼,再次以兄弟相称。 孟四顾笑着道:“我觉得,大人可以藏在白无常的店里。” 白鸿飞嘿嘿一笑,自信道:“没错!还是小黄书懂我!” 郑海却摇摇头:“为什么要藏起来?” 白鸿飞、孟四顾与薛良骏都是一脸诧异。 与黑无常对视一眼,白鸿飞扭头看向郑海,疑惑地问:“辅国公,您不打算藏起来?” 郑海摇摇头:“不必躲藏。” 孟四顾也是一脸好奇:“那大人如何躲避锦衣卫的眼线?” “这就劳烦白无常了。”郑海看向白鸿飞。 “我?”白鸿飞有些不明白。 “你不是有人皮面具吗?”郑海笑眯眯地盯着白鸿飞,“你给我做两张人皮面具不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孟四顾点点头,一脸了然。 房中只有薛良骏不知道白鸿飞有这能耐,他有些诧异地打量着白鸿飞,不禁地眼前的这个白胖子多了一丝好奇。 白鸿飞给旁边的马常使了个眼神,随即,拉下脸道:“哎呦,辅国公,您这要求实在是令我为难啊!” “怎么了?白胖子,你不舍得?”郑海瞪了白鸿飞一眼。 “哎哟,辅国公,不是我不舍得,”白鸿飞嘿嘿笑道,“您也知道,我们兄弟俩离开大牢已经好多年了,这人皮面具……” “一张都没有了?”郑海有些诧异地盯着白鸿飞。 “有是有,可就剩下最后两张了,”白鸿飞一脸死了娘的表情,极不情愿,“辅国公,您总得给我们一些补偿吧?” “没错!”黑无常马常第一时间附和。 “原来是这个,好办,你说要多少银子,我出!”郑海一脸笑意。 “嘿嘿,谈银子多伤感情,”白鸿飞一脸贱笑,“我们和辅国公您情同兄弟,怎么能拿银子呢?” “就是,都是兄弟,你们就直接给吧!”孟四顾一脸坏笑。 “孟管家真是个抠!”白鸿飞白了孟四顾一眼,扭头看向郑海,又是一脸憨笑,“不要银子,辅国公,您给我们兄弟一些南洋的宝贝就好。” “南洋的宝贝?”郑海有些疑惑。 黑无常吐出两个字:“燕窝。” 不要银子,要燕窝,郑海看向白鸿飞有些疑惑,随即点头:“嗯,这个可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仆人的通报声:“禀主人,前厅来了一位黄公公,说是来宣旨的……” 第589章 黄俨 “老奴恭喜辅国公又立新功,这是陛下给您的,请您收好!” 太监黄俨一脸谄媚的笑容,将圣旨递给郑海。 郑海双手接过圣旨,交给管家孟四顾收起来。 转身,他与黄俨寒暄道:“听闻黄公公去朝鲜国为陛下办事,没想到,会是你来宣旨,真是令我意外。” “老奴去朝鲜办的那些个差事,哪能跟辅国公您比。”太监黄俨满面笑容,虽然嘴里是这么说,可心里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辛苦黄公公了。”郑海给孟四顾递了个眼神。 对身旁的仆人示意,呈上十两银子,孟四顾恭敬道:“小小心意,还请黄公公收下。” 黄俨瞟了一眼托盘上的十两银子,嘴角微微一勾,并没有去取托盘上的银两,而是笑着道:“老奴前来给辅国公传旨,这是老奴的荣幸,可不兴这个。” 赏赐前来传旨的太监,这是惯例。 可黄俨不收这银两,令孟四顾有点尴尬,心说,难道你这太监是嫌赏钱少? 孟四顾正要用眼神询问郑海,却又听到黄俨说话了: “哦,对了!老奴差点忘了,”黄俨背对孟四顾,转身面对郑海,“还望辅国公准备准备,三日后,随老奴一同北上,陛下有事要当面询问辅国公。” 郑海应承下来,命仆人将黄俨送出府。 离开时,黄俨并没有收下那十两赏银,脸上是一脸客气,可心底想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黄俨离开的背影,孟四顾转向郑海,轻轻摇头,苦笑道:“大人,这黄公公眼高于顶,是嫌我们的赏银少了。” 郑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孟四顾的肩膀,叫他不必介意。 郑海与黄俨并不对付。 据说,黄俨被朱棣派往朝鲜挑选秀女,在朝鲜狐假虎威,向朝鲜王室索要了许多金银财宝。 区区十两银子,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黄俨与赵王朱高燧、汉王朱高煦关系极好,却看不起太子朱高炽,经常向朱棣进谗言,诋毁太子。 郑海与太子朱高炽素有交情,对黄俨这种口蜜腹剑的小人自然没有好感。 黄俨离开后,郑海与孟四顾再次返回书房。 “恭喜郑兄弟,官复原职。”白鸿飞笑眯眯地向郑海抱拳。 “官复原职,并非是好事,”郑海叹了一口气,“只怕陛下对我更不放心了。” 朱棣未对郑海加官进爵,只是恢复了郑海的船队使团正使的官职。 上一次从西洋返回大明,因为私自探望解缙,郑海被朱棣免除船队使团正使一职。如今,他俘获苏门答剌国伪王,朱棣令他官复原职,算是奖赏。 郑海与众人商议,打算趁此良机实施金蝉脱壳计划。 听了郑海的计划,薛良骏有些诧异:“大人,你要我率领白虎寨的兄弟,假装袭击您的车队?” 郑海点头称是。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孟四顾发表个人看法,“既然有功高震主之嫌,那不如乘此机会暂时脱离朝堂。” “没错!我是这样想的,”郑海看向曾经的白虎寨二当家薛良骏,“到时候,你们袭击我的车队,劫持我,但一定要将那黄公公放走……” “让他回去报信?”薛良骏轻声询问。 郑海咧嘴一笑,再次点头。 既然是金蝉脱壳,那自然需要有人回去报信,而返回北京的太监黄俨,就是最好的人选。 一旦得知郑海被马匪劫持,生死不明,那皇帝便不好再追究。 郑海头上那顶功高震主的高帽就可以暂时放下。 皇帝与纪纲等人放松了对郑海的警惕,这有利于郑海由明转暗,对纪纲实施秘密调查。 “嗯,这个办法可行。”白鸿飞点头。 薛良骏道:“大人放心,我回去就交代弟兄们,一定把这出戏演好。” 心思最为细腻的孟四顾考虑得更为周到,提醒道:“大人即便是被马匪劫持,那也不见得纪纲他们就会放松对大人的警惕。不如大人做得更彻底一些……” “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郑海问。 孟四顾抱拳道:“假死。” 郑海与白鸿飞、薛良骏一起看向孟四顾,都对他的这个想法感到好奇。 “怎么个假死?”郑海问。 孟四顾一脸得意,笑了笑,看向白鸿飞:“那就得看白无常的人皮面具了。” 郑海恍然大悟:“好!这个办法好!” 众人又细细计划了一番,完善马匪袭击车队的计划,明确了各自负责的事情。 当白鸿飞、马常与薛良骏走出后门时,一辆马车正好在门口停下。 薛良骏身形一闪,消失在巷子里的阴影里。 白鸿飞、马常与送客的孟四顾却停在原地,打量着这里马车。 掀开车帘,两名身穿道服的女子从车子上走下。 白鸿飞与孟四顾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来客人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说着,孟四顾走向另一辆马车,恭恭敬敬地请两位女子进入府中。 橙红色的灯笼挂在廊道上,照亮了院落。 烛火的亮光从房间里透出来,隐隐听到房中有人在说话。 “汉王殿下,这位是……” “黄俨,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李春,”汉王朱高煦向太监黄俨介绍道,“他是纪纲的人,不必见外。” 李春恭敬地向黄俨抱拳行礼:“在下李春,见过黄公公。” “既然是纪大人的人,那便是自己人,”黄俨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对了,临来时,纪大人也交代老奴,事关郑海之事,若是老奴有需要,可以请锦衣卫帮忙。不知你们锦衣卫,是否收到纪大人的指令?” “禀公公,在下确实已收到指令,大人命我与汉王联络,共同商议对付郑海的办法。”李春直言不讳。 “哦?”黄俨扫了李春一眼,“既然如此,你们打算怎么做?” “不瞒黄公公,我与那郑海势不两立,自然是这样。”李春伸出右手在脖子下做抹脖子的动作。 黄俨咧嘴浅笑,沉吟道:“据我所知,这位辅国公的身手十分了得,又曾是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想要秘密除掉他,只怕并非易事。” “我知道,暗中行刺是不太可能,”李春眼神凶狠道,“可如果我们明着来呢?” 汉王朱高煦连忙问:“怎么明着来?” “三日后,郑海跟着黄公公北上,到时我们可以派出人手,在半路进行截杀。”李春得意地解释。 “半路截杀?”黄俨皱眉,“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黄公公,请放心,”李春一脸奸笑,“谋害国公这等恶行,自然是马匪所为……” “马匪?”黄俨一愣,随即笑道,“嗯,是个不错的办法。” “计划要想成功,还需要汉王殿下的帮助,”李春转向朱高煦,“我们锦衣卫人手有限,要对付郑海扈从,只怕还是有些吃紧……” “人手方面,你尽管放心,”朱高煦一脸得意,“本王手下有三千卫士,到时,本王带上千八百人,定叫郑海插翅难逃!” 李春满意地点点头,嘴角一勾,邪魅地笑道:“为确保此行万无一失,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朱高煦有些疑惑。 李春再次勾起嘴角,得意道:“郑海身边的人。” 黄俨眼睛一亮:“李千户的手段,实在是高明!” 第590章 螳螂捕蝉 关上房门,一把拴上门栓,郑海转身,盯着门边的徐妙锦。 徐妙锦身穿淡蓝色的道服,头上带着僧帽,脸色有些苍白,比以前清瘦了不少。 宽大的直裰道服掩盖了她那曼妙的身材,稍显苍白的脸上不施粉黛,双唇也无胭脂,没有了记忆中的娇艳却多了几分素雅,像出水的白莲花不染凡尘,竟有了几分超然物外的仙气。 只是她那双眸子,积攒了太多的思念与幽怨,在与郑海对视的瞬间,那座水坝溃堤了—— 泪水,倾泻而下,无可阻挡。 “慎之—— “你—— “回来了?” 徐妙锦抽噎着,声音发颤,泣不成声。 郑海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徐妙锦,紧紧地抱着,轻声宽慰道:“妙锦,别哭,我回来了。” 自从云南一别,她们将近四年没有见面了,这一刻,所有冰封的思念与情感都融化了,一下子涌上心头,冲破了所有的阻隔,化成了滴滴泪水。 久久地拥抱后,郑海才松开徐妙锦,稍微分开,再次打量着徐妙锦那清瘦的面容。 伸出手,轻轻擦拭她眼角那晶莹的泪珠,郑海心中充满了怜惜与愧疚。 轻轻抚摸着徐妙锦的脸庞,他心中涌起一阵阵暖流。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妙锦握住郑海的手,脸蛋轻轻与郑海的手摩挲在一起。 微微抬起头,她再次含情脉脉地盯着郑海的双眼。 脑袋一歪,她主动向前,一把吻住郑海。 郑海再次搂住徐妙锦,热烈地回应着她的热吻。 一把抱起徐妙锦,郑海一边亲吻,一边缓慢地向里屋的床榻走去。 避开桌椅,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他轻轻放下徐妙锦。 两人站在床前,相对而立,再次深情对视。 又一次激吻在一起,像那燃烧的烛火一般炽热。 拿掉头上的僧帽,随手放下,轻轻抽出头上的木簪子,乌黑的头发瞬间挣脱了束缚,长发如瀑,垂了下来。 黑色的长发映衬着白皙的脖颈更为白皙,宽松的直裰道袍顺着光滑白嫩的双肩滑落,琵琶锁骨犹如玉雕一般精致,细长的绳带从锁骨前垂下,吊住了天青色的抹胸,如山岳一般坚挺的胸脯仿佛春天的山岗散发着花草的芳香,春意盎然。 一阵窸窸窣窣声,一件件衣衫掉落脚边。 床榻旁的帘帐遮挡住了视线,朦朦胧胧,只见两个白净的身影缓缓躺到床榻上…… 半个时辰后。 房间里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慎之,小云怎么还没有回来?” “小云去开辟澳洲航线,估计是误了回来的时机,或许今年没法返回了……” “慎之,小兰很担心,小云不会出什么事吧?”徐妙锦又问。 “你放心,如果小云有什么消息,旧港那边会传过来的,”郑海轻声安慰徐妙锦,“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郑海并不知道狄云在前往澳洲的海上遇到了什么情况,可现在担心也没有用。 错过了夏季风,要从南洋返回大明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狄云到现在都没返回大明,那就极有可能今年是回不来了。 郑海只能宽慰徐妙锦,叫徐妙锦安抚小兰。 四年多不见,徐妙锦与郑海有许多话说,两人一直聊到夜深。 徐妙锦跟郑海讲述他们离别后发生的事情。 她告诉郑海,她生了个儿子,按照先前与郑海的约定,取名叫郑义。 孩子是交由郑和的哥哥马文铭夫妇抚养,因此,名叫马义。 对于三岁的儿子,郑海与徐妙锦都心有愧疚,但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们决定暂时不认这个孩子,也不去探望。 郑海跟徐妙锦讲述下西洋的种种故事与见闻,说了海上飓风,讲了苏门答剌之战的经过,却唯独没有提起在天方国密会朱允炆的事情。 他还告诉徐妙锦,三天后他会北上北京,却只字不提关于金蝉脱壳的计划。 “妙锦,如果今后我遭遇什么不测……” 还没等郑海说完,徐妙锦伸手挡住郑海嘴巴前:“不许你胡说。” 深情地盯着徐妙锦,郑海挪开徐妙锦的玉手,再次叮嘱道:“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哪天真听到了我的坏消息,不许你干傻事……” “慎之,我不要听这些!”徐妙锦很抵触。 “你要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你要好好活下去,”郑海郑重地盯着徐妙锦,“多想想咱们的孩子,勇敢地活下去……” 三日后。 郑海与郑和、徐妙锦等人告别,随同前来传旨的黄俨离开南京,顺着官道一同北上,前往北京。 郑海带着几十名扈从,加上护卫黄俨等人北上的一百多名官兵,整个北上的队伍约有两百人。 乘船渡过长江,郑海等人继续乘坐马车,顺着官道北上,进入山东布政使司境内。 “千户大人,都出南直隶地界了,他们怎么还不动手?” 一名锦衣卫百户骑着马,询问身旁的千户李春。 这名百户身穿便服,披一黑色披风。他腰间挂着两把刀,一把是普通腰刀,另一把是普通锦衣卫不得佩戴的绣春刀。 李春那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丝不屑:“你太小看咱们要对付这位辅国公大人了,他可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要是在南直隶境内动手,那马匪从哪里来?岂不是惹人怀疑?” 寻思片刻,那百户点头附和道:“说的也是,还真无法解释。” 前几年,在南京地区发生了辅国公的义弟迎亲时被白虎寨马匪袭击。 至此以后,在锦衣卫的率领下,官兵剿灭了南直隶境内所有的马匪。 这些被剿灭的“马匪”中,除了一小部分是真正的马匪,其余都是与锦衣卫有仇怨的寨子,或者是与江南沈文度有仇怨的家族。 “那郑海精得跟狐狸似的,连我们指挥使都拿他没办法,”李春脸上有些得意,“这次,若不是我得到了可靠消息,本千户也不会相信,堂堂国公竟与马匪勾结。” 百户对李春毫不怀疑,询问道:“大人,那你说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 “别着急,我们跟着便是。”李春悠闲地骑着马。 一骑斥候飞马奔来,在李春跟前停下。 “禀千户大人,辅国公与黄公公的车队,在前方约三里处的山道上遇袭……” “你瞧,好戏这不就开始了吗?”李春看向身旁的百户。 百户把手放在腰刀的刀柄上,询问道:“大人,我们赶上去吗?” “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春狡黠一笑,“咱们要做黄雀,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591章 黄雀在后 咻—— 一阵微弱的破空声,似有物体穿过树叶。 郑海心中警兆大起,本能地侧身,缩了缩脑袋。 一支羽箭从身侧飞过,铮的一声,钉在马车的车厢上。 惊魂未定,忽觉胸口被猛戳了一下。 长长的箭杆已经扎在胸前的白袍上,伸手一把握住箭杆,郑海吁了一口气。 连珠箭果然令人防不胜防! “大人,您中箭?!”马车旁的亲兵惊叫一声。 驾车的士兵连忙大声示警:“有敌袭!” “敌袭!”周围的士兵大声呼喊,同时取出兵器,准备应战。 马车两旁护卫的亲兵直接弃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上,跳上马车,挡住郑海身前。 郑海对挡住身前的两名亲兵低声道:“别声张,你俩架我进入车内。” 在郑海进入车厢之时,外面响起了喧闹声。 箭雨嗖嗖地落下,马车队伍里偶尔传来几声闷哼声,紧接着,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哀嚎声。 “你们听着!我是白虎寨马老二! “除了马车里的狗官,其余人放下兵器,我马老二放你们走!说话算话!” 马车外,传来“马老二”薛良骏的喊话声。 马车内,两名亲兵扶郑海靠坐在软座旁。 一名亲兵焦急地询问郑海:“大人,您的伤碍不碍事?” 郑海一手握着胸前的羽箭,一手拍着那亲兵的肩膀上:“这箭伤了肺腑,我怕是不行了……” “大人,您不会有事的!” “你俩听我说,”郑海打断亲兵的话,“我交给你们俩一个任务,你们带领所有官兵协助黄公公撤退……” “大人,我们是您的亲兵,我们要保护您……” “这是命令!”郑海严肃道,“除了你俩,命府上的其他兄弟留下,所有官兵都去护卫黄公公。记住,一定要安全地送他离开,他是陛下的人!” 两名亲兵眼含泪水,很是不舍,终究是咬咬牙,抱拳道:“遵令!” 在两名亲兵离开不久后,马老二也停止喊话,四面响起了马匪们的喊杀声。 “杀!” 埋伏在道路两旁树林的马匪杀出来,与郑海的护卫混战在一块。 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大约一炷香后,郑海走出马车,扫视四周。 这时候,护卫黄俨的官兵已经走远。 他站在车辕上,大喝一声:“所有人都住手!” 对面的黑衣蒙面人头领也大声道:“住手!都住手!大家都是自己人!” 郑海的护卫与白虎寨的马匪们都停下来,稍稍拉开距离,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两位头领为何都下令停手。 左手轻轻一拉,从胸前取下扎在衣服上羽箭,郑海扫了一眼那支箭的箭头,微微一笑。 扔掉手中的羽箭,郑海冲蒙面人头领抱拳:“二当家的连珠箭,真是不同凡响!” 蒙面人薛良骏摘下黑面巾,走上前对郑海抱拳行礼:“大人谬赞!” 简单和薛良骏寒暄两句后,郑海向护卫在四周的亲卫解释,告诉他们这是针对锦衣卫的一场戏,请他们安心。 薛良骏也向白虎寨的兄弟们简单解释一番。 他们得知是针对锦衣卫的计策,便没有说什么。他们知道,他们的当家马老二与锦衣卫有深仇大恨。 郑海与薛良骏分别安排手下检查各自的伤亡情况,对伤员做简单的包扎和治疗。 因为事前有交代,马匪们并没有下死手,而郑海的护卫们为保护郑海也没有全力厮杀,所以,双方都没有死亡,只是部分人有些轻伤。 马匪和郑海的护卫都没有死亡,但护卫黄俨的官兵死了十几人,几乎全是死于箭矢。 见郑海盯着道路上的官兵尸体看,薛良骏解释道:“大人,为了让那黄俨相信,我们必须杀几个官兵,否则……” “你不必解释,”郑海伸出手,打断了薛良骏的话,“我知道,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犹豫了一下,薛良骏又道:“大人,您的计划,最后一步也需要一具尸体,所以,我就擅做主张了。” 拍拍薛良骏的肩膀,郑海点点头:“赶紧转移吧,此地不宜久留。” 刚走了没多远,郑海忽然心生警兆,与先前被薛良骏射了两箭时类似,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感觉十分不好。 两世为人,又久经沙场,郑海对于危险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感。 或者说,这是一种战场的直觉,类似某些敏感女性的第六感,说不清道不明,但往往异常准确。 一把拉住坐骑的缰绳,他驻马观察四周的动静。 发现郑海停下来,旁边的薛良骏也跟着拉住缰绳:“大人,为何停下来?” “你不觉得,这里的山林太过安静了吗?”郑海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薛良骏一怔,扭头看了看四周。 太阳西斜,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可能就要落山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飞鸟还巢,鸟声不绝于耳才对。 可如今,四周一片寂静,连一只飞鸟的影子都没有,有些异于寻常。 作为经常穿梭于山林的马匪,薛良骏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人,情况不对!恐有埋伏!”薛良骏第一时间提醒郑海。 只不过,当他回头看郑海时,才发现郑海已经悄无声息地给亲卫们下达了各种指令,使用的全是手势。 郑海的护卫们都下了马,将以马车为中心,以马匹为护盾,构建环形防御阵型,抽出弩箭,准备战斗。 薛良骏低声吩咐手下,命马匪们也做好应战准备。 薛良骏与郑海驱马贴在马车一侧,低声询问:“大人,要不要先派出斥候查探一下?” 郑海点头,同意薛良骏的建议。 得到命令,白虎寨的几名斥候前出侦察。 他们刚走到树林边,树林里突然射出一波羽箭。 “可惜了!就差这最后的几十步,”树林里,一名蒙面壮汉手里握着一张弓,叹息一声,“辅国公果然没那么容易对付。” 箭雨瞬息而至,从上往下,撒向郑海所在的马车附近。 郑海的护卫们提前有了防备,这波箭雨落下竟无一受伤。 “发信号,”蒙面壮汉扔掉手里的硬弓,抽出腰刀,“这次要让他们一个头逃不掉!” 三支响箭冲天而起,最后像烟花一样在天空炸开。 他们使用的,竟是郑海为大明军队发明的“信号火箭”! 第592章 前后夹击 “公公刚才说郑海中了一箭,你是被他骗了。” 锦衣卫千户李春骑着马,靠近一辆马车的车厢的小窗。 “您看看这支羽箭,就会明白了。”李春手里捏着一只羽箭的箭杆。 透出车上小窗,黄俨打量着李春手里的那支羽箭:“竟没有箭头?!” “不!它有箭头。”李春轻轻摇头。 “不过,是蜡头,”李春冷笑一声,解释道,“这蜡质的箭头射中人体后就碎了。敢问公公,这种箭头能伤得了郑海吗?” “哼!竟连老奴都被他骗了,”黄俨一脸气愤,“这辅国公,真是狡诈!” 李春随手扔掉没有箭头的羽箭,双脚轻轻一夹马肚子,又拉扯了两下缰绳,身下的坐骑又向马车靠近了几步。 “公公,你放心,他郑海不是演得一出好戏么,待会我就叫他——假戏成真。” “李千户,他可是你们纪大人的死对头,等下你可别手软。” “公公放心,郑海死定了!”李春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黄俨扫了李春一眼,谨慎道:“李千户可不能轻敌,就算咱们已做了万全的准备,那也保不准不出什么幺蛾子……” “呵呵,”李春斜了一眼黄俨,“郑海必死,这是陛下的意思……” “真的?!”黄俨睁大双眼盯着李春,满脸诧异。 虽然他和他背后的主子都希望郑海早点死掉,可他没想到,李春说这是陛下授意的。 “你是说,今天这场截杀是陛下授意的?”黄俨盯着李春,想从李春的脸上探察事情的真相。 但他没想到,李春一点掩饰的神色都没有,大大方方地回答:“陛下自然不会明说,但我们大人自然知晓陛下的意思。” 黄俨故意诈道:“李春,陛下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别忽悠我,别忘了我也是在宫里行走的……” “公公,我李春可没瞒着公公。” 李春双手抱拳道:“公公常年出使朝鲜,为陛下挑选无数美人,自然深得陛下欢心。但要说体察圣意、揣摩圣心,公公觉得,您与我们指挥使大人相比又如何?” 李春的这一问,真把黄俨给问住了。 说到察言观色的本事,黄俨觉得,他自然不比任何人差。可比起常年伴随陛下左右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论体察圣意、揣摩圣心,他黄俨还真没这个自信。 见黄俨沉默不语,李春以为自己的话把黄俨镇住了。 他笑着补充道:“黄公公,你有所不知。这郑海功高震主,陛下对他早就心存芥蒂了。陛下恨不得郑海早点死呢!” 黄俨笑眯眯地看向李春:“李千户,这不见得吧,每次下西洋,这郑海可是陛下钦定的人选之一……” “公公,你有所不知,”看看左右无人,李春凑近马车的小窗户,“我们指挥使大人私底下告诉我,陛下一直念叨着一句话……” “什么话?” “慎之,因海而亡,”李春低声解释,“这‘慎之’就是郑海的字……” “果真如此?” “自然不敢瞒公公。” 正当两人贴着马车小窗说悄悄话时,一骑斥候飞马奔来。 斥候禀告:“禀千户大人,马匪正向我们这边移动。” 扭头看向前方,李春看到尘烟飞扬,一支人马正在朝他们这边赶来。 “呵呵,兄弟们,汉王殿下在前面拦住了马匪,现在该你们出手了!” 端坐马背上,李春抽出腰刀,大声道:“杀光所有马匪,救出辅国公!杀!” 锦衣卫千户自然不是为了营救郑海,而是为了驱使护卫黄俨的那近百名官兵。 刚才遭遇马匪袭击时,这近百名官兵护卫着太监黄俨后撤。 如今,他们与李春手下的两百名锦衣卫成了一个队伍。 听到李春的命令,这三百人的队伍沿着官道前进,堵住了郑海与薛良骏后撤的道路。 “大人,我们的援兵来了!” 一名亲卫兴奋地朝郑海喊了一声。 郑海回头,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看去后方。 只见官道上密密麻麻地队伍堵住了道路,冲在最前面的是上百身穿官兵甲胄的骑兵,再往后是披着灰色披风的骑兵。 “薛当家,你不是说我们的接应人马在前方五里的山谷里么,”郑海扭头看身旁的薛良骏,“怎么跑到后面去了?” 薛良骏正指挥马匪们后撤,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大人,我们的接应人马确实是在前方五里的山谷里。” 听到这话,郑海愣了一下,再次回头看向后方。 薛良骏还以为郑海在认真听,继续兴奋地说道:“大人,您这办法可行!只要我们将敌人引出他们埋伏的树林,然后,再杀他个回马枪,到那时,正好与埋伏在山谷中的接应人马前后夹击,彻底杀……” “薛当家,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我们被他们前后夹击!”郑海拍了拍薛良骏的肩膀,“你看看后方,那些灰衣人,是你的人马吗?” 看到后侧的官道上重新杀回来的官兵,薛良骏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帮刚才还匆忙逃命的官兵竟又杀了回来。 短暂的惊讶之后,他看到了与官兵们混杂在一起的灰衣人。 “大人,那些灰衣人不是白虎寨的弟兄。” “薛当家,我们被人算计了,”郑海皱眉道,“那些灰衣人应该是锦衣卫。” “锦衣卫?!” 薛良骏咬咬牙,瞪着后方正逐渐逼近的人马,眼神中有一丝恨意。 他攥紧了拳头,盯着那些灰衣人,不知不觉间,眼睛就红了。 当初,他大哥马老大与锦衣卫合作,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几年前,听从锦衣卫千户李春的指令,他们帮着截杀迎亲的狄云,结果,却换来了白虎寨被锦衣卫满门屠灭。 如今,再次遭遇锦衣卫,薛良骏恨不得将这些锦衣卫尽数斩杀。 “大人,锦衣卫就交给我吧!我带领白虎寨的弟兄们拦住他们……” “不行!”郑海果断拒绝了薛良骏的提议,“他们人数太多,就是我们这些人一起上,也不见得能拦得住!” 郑海的几十名亲卫加上薛良骏的百来人白虎寨马匪,总共就两百来人。 粗略估算一下,郑海猜测,后方来袭的那支人马也得有两三百人。 薛良骏也看出了端倪,知道郑海的话没有错。 “大人,那该怎么办?”薛良骏也头大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股敌人都很强大。 是继续后撤与锦衣卫硬碰硬,还是按原计划杀一个回马枪? 郑海再次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如果与继续后撤,不能冲破锦衣卫的拦阻,那么,就将被敌人前后夹击。这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可如果按原计划杀一个回马枪,薛良骏埋伏在山谷里的那支伏兵真的能及时赶来吗? 该如何做出决断? 第593章 十面埋伏 后撤,必定被锦衣卫拖住,到时遭受前后夹击,实在凶险! 既然前方有接应,只要在锦衣卫追上之前冲过去,那就没事。 只能赌一把了! 不再犹豫,郑海冲薛良骏喊道:“薛当家,按原计划,杀他个回马枪!” “好!”白虎寨新大当家薛良掀开马车的帘子,“那请大人回马车。” 二话不说,郑海下了马,重新坐回马车。 白虎寨马匪的马匹都藏在前方五里的山谷中,眼下都是步行,他们主动为郑海手下的骑兵让出道路,以便骑兵首先进行冲锋。 骑兵卫队呈锥形向前冲锋,中间跟随的是郑海的马车,白虎寨马匪负责垫后。 薛良骏命手下在后面的路上设绊马索,又砍了几棵路旁的树横在道路上,用以迟滞尾随的官兵与锦衣卫的骑兵。 郑海手下的一名骑兵队长一手持圆盾,一手按着腰刀,大喊:“弟兄们,为了大人,冲啊!” “杀!”所有骑兵齐刷刷地抽出腰刀。 数十名骑兵奋勇向前,沿着官道狂奔,冲向刚才伏击他们的那支神秘伏兵。 没想到郑海等人会再次杀回来,刚从树林里冲出来的那支伏兵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竟有溃败之势。 见没法拦住悍不畏死地骑兵冲锋,一名戴着恶鬼面具的神秘人冲手下大喊:“别管其他!朝那辆马车放箭!” 伏击者纷纷调转方向,朝郑海所乘坐的马车射箭。 马车外,马蹄声与兵器碰撞的金属声交织成一片。 马车内,郑海换了一件黑色斗篷披风,将一具尸体挡在身前。 铮铮铮! 马车的车厢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响声,一根根羽箭钉在马车车厢上,箭身还在发出震颤声。 “驾——驾!”前方驾车的车夫急切地催促着马匹。 他不停地挥动着马鞭,鞭打着马匹,发出啪啪声。 “大人,小心羽箭!”车夫忽然大声提醒。 嗖——嗖—— 两支羽箭穿过车帘,射入车内,钉在郑海侧后的车厢上,箭身嗡嗡地抖动了几下。 嗖!嗖嗖—— 更多的羽箭穿过车帘,射入车厢中。 一点黑芒映入眼帘,郑海微微向左侧歪了歪头。 一支羽箭呼啸而过,几乎擦着郑海的脸颊,劲风划过,吹起他的几缕发丝。 险而又险地避过了那支羽箭,郑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呼——” 忽然,左侧又是一阵无形地压迫感。 他本能地向右摆正脑袋。 咻! 一支羽箭贴着左耳划过—— 铮地一声,钉在身后的车厢木头上,箭杆震颤几下才停下来。 不知是劲风划过,还是被箭杆上的箭羽擦到了,他的左耳传来一丝轻微的痛感。 乘坐马车的好处是不用担心两侧与后侧射过来的羽箭,但缺点也很明显,郑海没法持刀格挡正面射来的箭矢。 好在之前在马车上准备的那具尸体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箭矢,郑海并没有被箭矢射中。 屏住呼吸,不敢做其他多余的动作,他就静静地坐着,倾听车外的动静。 前方传来的兵刃碰撞声越来越少,射中马车的羽箭也越来越少,车厢上传来的“铮铮”声从两侧往后移动,最后停了下来。 马车外的嘈杂声渐渐减弱,郑海知道他们已经冲出了包围圈。 马车缓缓放慢了速度,瞥了一眼身前的那具尸体,他这才发现尸体上密密麻麻插了大约十几支羽箭。 放下尸体,撩开满是破洞的车帘,郑海扫了一眼车外。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拉车的马匹轻轻打着马鼾,马蹄敲在路面上哒哒作响。 走出马车,郑海发现赶车的车夫已经中箭身亡。 车夫的身上插着五支羽箭,殷红的血水沁透了衣物与甲胄。 在车夫的脸上轻轻抹了一下,帮车夫合上那双到死都坚毅的眼睛,郑海轻叹一声。 尸体平放在马车上,他看向前方的骑兵。 前方开路的骑兵也停下来,不少人身上都插着羽箭,队伍里传来一些轻微的呻吟声。 一名身上没有伤的亲兵跃下马背,跑到郑海身前:““大人,我们冲过来了!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郑海扫了其他人一眼,“还能战斗的人,随我掩护后面的人撤退……” …… 山道上。 锦衣卫千户李春骑着马,在戴着恶鬼面具的神秘人身前停下。 乘坐马车的黄俨从马车上走下来,也跟着李春来到那神秘人身前。 “殿下,这郑海滑得跟泥鳅一样。”李春翻身下马,行恶鬼面具行礼。 戴着恶鬼面具的神秘人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凶悍的国字脸,正是汉王朱高煦。 “郑海毕竟是沙场老人,确实不可小觑,”朱高煦嘴角勾起一丝戏谑,“不过,遇到本王,他也要栽跟头。” 太监黄俨似乎听出了什么,脸上的惋惜之色消失不见,盯着朱高煦,问道:“殿下,莫非您还留有其他后手?” “那是自然。”汉王朱高煦咧嘴一笑,眼睛很明亮。 李春眼睛一亮:“这么说,殿下您带来的不止这三百人。” “前方山谷里,还有本王的五百精兵,”朱高煦一脸得意,“就算这郑海才厉害,那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 “五百精兵?”李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算郑海再厉害,他也就只剩下一百来人,而我们手里的人马足足有他十倍之多,在这山中前后夹击,定叫他插翅难飞!” 黄俨一脸喜色,恭维道:“殿下神机妙算,老奴实在佩服!那郑海还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曾不想,殿下您早已设下十面埋伏,只等他往里钻。” “不仅如此,本王还在山谷里给他留了一份大礼,你们就等着瞧吧。”汉王朱高煦一脸得意。 “什么大礼?”李春询问。 “等下就知道了。”朱高煦神秘一笑。 就在这时,天上传来一声鹰叫。 在天上盘旋的一只老鹰飞下来,落在朱高煦的手臂上。 从老鹰脚上取下一个小竹筒,抽出一张纸条,朱高煦快速扫了一眼:“这郑海果真狡猾,在山谷里还埋伏着一支伏兵……” 李春与黄俨对视一眼,两人有些意外,都微微皱眉。 黄俨连忙问道:“那殿下的人马还拦得住吗?” “放心,他们的伏兵已经被本王消灭。”朱高煦将纸条递给李春。 李春与黄俨又是一喜。 李春喜上眉梢:“殿下,这下那郑海死定了!” 第594章 绝境 “大人,前面有人!”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亲兵突然示警。 不久前才摆脱了锦衣卫的追击,众人刚松弛下来的那根神经再度绷紧。 郑海的亲兵们举起手中弩箭,白虎寨的马匪们也举起手中的硬弓,同时对准前方的道路。 其他人纷纷抓紧手中的腰刀,一齐望向前方的道路。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 不一会儿,一人一马转过山腰的拐角,出现在众人眼前。 弓弩手们拉满弓弦,瞄准那一人一马,只等一声令下便射向来人。 “等等!先别放箭,”薛良骏大声提醒,“是自己人!” 听到薛良骏这么说,郑海示意亲兵们放下手中的弩箭。 众人松了一口气。 不论是郑海的亲兵,还是白虎寨的马匪,他们实在是疲惫,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若是这时候又遇上一股敌人,那他们真的太累了。 那飞驰而来的一人一马逐渐靠近众人。 看清来人时,郑海却微微皱起眉头。 “大当家,大当家,快走!” 竭力喊出这句话后,这名白虎寨的马匪便从马上摔下。 紧随着薛良骏,郑海赶上前去,查看这名马匪的情况。 坠马的这马匪背后插着两支羽箭,满身的鲜血,人已经快不行了。 “小四,这是怎么回事?”抱着满身血污的马匪,薛良骏急切地询问。 “大,大……大当家,有……有……埋伏……” “小四,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谷里……有……有官兵,咳咳,”名为小四的马匪咳出一口血,“大当家,快走……” 薛良骏看向郑海:“前方怎么会有官兵?” 郑海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小四,其他人呢?”薛良骏再次询问怀中的马匪小四。 “他……他们……都……都……死了……” 薛良骏握紧拳头,一脸决然道:“小四,你放心,我这就去给你们报仇!” “不,大当家……别……别,别去,”小四紧紧拽着薛良骏的衣袖,眼中露出乞求的神色,“别去,他……他们……有……有……火……火,器……” 说完最后一个字,小四头一歪,彻底断气了。 马匪小四拼死突围,是不想白虎寨的其他兄弟再次进入敌人的伏击圈。 郑海心中了然。 接应的马匪被另一股官兵给剿灭了,前方的山谷已经不能通行,他们依旧处于李春等人的包围圈中。 “大人,这些官兵怎么使用火器,这是怎么回事?” 白虎寨大当家薛良骏从悲伤中恢复过来,第一时间询问郑海有关火器的问题。 身为马匪,虽然对火器有所耳闻,但他从未接触过。 郑海是辅国公,对于火器的了解肯定比他多,他只能求助于郑海。 “普通官兵没有火器,军队中只有神机营配有火器。”郑海简单解释了一下,“如果前方的官兵真有火器,那我们就不能和他们硬拼了……” 动用军队前来围剿,还携带火器,这是铁了心要堵住他们。 就算郑海和他手下再怎么悍不畏死,也没法从正面突破了。 冷兵器终究干不过火器,即便这个时代的火器还十分粗糙。 大明的火器是郑海一手鼓弄起来的,如今的神机营已经是皇帝手里的一张王牌,比起当初东昌战场时盛庸使用的火器已经大为进步。 又经过英国公张辅在安南地区的摸索,束伍法枪阵进一步完善,火器的发射几乎可以做到不间断了。只要指挥得当,火器完全可以压制骑兵,对付马匪,那完全是碾压。 用他提倡的火器对付他,郑海想想就恼火。 “大人,军队中的神机营为什么会在这里?” 郑海并没有回答薛良骏的这个问题而是陷入思索之中。 如果前面埋伏的那支军队真的是神机营,那么,他眼下的局势就十分危险了。 能够调动大明神机营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皇帝陛下,另一位是汉王。 据郑海所知,皇帝亲征漠北时,汉王朱高煦就掌控神机营。 郑海不确定前方山谷使用火器的那些官兵是不是神机营。 可即便不是神机营,只要他们懂得使用火器,那进山谷就太危险了。 他不知道这些官兵使用的是什么火器,是三眼火铳,还是火箭,或者是碗口火铳。 不管是什么火器,郑海都不敢去冒险。 沉思片刻,他开口道:“大当家,咱们不能进山谷,得改变计划……” “报——” 垫后的一名马匪跑过来,大声喊道,“大当家,后面的官兵追上来了!” “大人,怎么办?”薛良骏看向郑海。 刚脱离狼窝,又入虎口。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再次面临抉择,郑海又犯难了。 方才突围时,骑兵损失不小,十人战死,三十人负伤,完好的战马只剩三十五匹。 带领这一百来人去冲击火枪阵,郑海可没有一战而胜的信心。 这山间就这么一条官道,前方的山谷不能进,后面的追兵已经赶上来了,该怎么办? 刚才交手时,郑海基本上估算出李春与那支神秘人的兵马人数,他们至少五百人。 假如向后突围,仅靠他们这一百多人,又如何打败李春他们? 进退两难! 郑海有些懊悔了。 他原计划是借北上北京的机会,借白虎寨的马匪劫持实施金蝉脱壳,让自己由明转暗,掌握主动权,却没想到,李春等人将计就计,对他进行截杀。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纪纲的谋划不可谓不阴险! “前进和后退都不行,薛良骏,咱们能不能穿林子?”郑海抬头望向路旁的山林。 薛良骏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进林子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也对这里也不熟悉,加上人数众多,只怕摆脱那些狗腿子的围捕……” “那我们分散突围怎么样?”郑海一脸决绝,“能逃一个算一个,出山后,再汇合。” “好!”薛良骏点头,又拉住郑海,“大人,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助大人脱险。” 郑海跟着薛良骏登上他之前乘坐的马车。 …… 一个时辰后,夕阳的余晖落在山顶上。 山顶的一处平台上,两百多名手持火把的锦衣卫彻底包围这一个平台。 “兵分两路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包围了,”锦衣卫千户李春一脸得意,低声询问黄俨,“黄公公,汉王殿下那边,有消息吗?” “山下还没传来消息,估计殿下还在追那股马匪。”黄俨淡淡回答。 李春微笑道:“只要咱们杀死郑海,马匪那边便不重要了。” “你能确定郑海被围在此处吗?” “确定,郑海身穿白袍,很显眼……” “最好再确认一下。”黄俨很谨慎。 李春轻轻点头,朝山顶的一块大石头高声喊道:“白虎寨的马匪们,你们听着!立即释放辅国公,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千万别放箭!否则,误伤了你们的辅国公,我们不负责任!”一名蒙面马匪腰刀架在郑海的脖子上,从巨石后缓步走出来。 “是郑海,”李春望低声对黄俨道说了一声,对身旁的弓箭手下令,“放箭!” 顷刻间,上百支羽箭一齐射出,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山顶的上空…… 第595章 坠崖 叮叮叮! 又一波羽箭落在坚硬的石头上,然后安静下来。 巨石后的土地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像稻田收割残留的稻杆。 身穿白袍的郑海推开压在身上的那名马匪,从地上站起身。 刚才那假装劫持他的马匪身上插着六支羽箭,已经气绝。 若不是这名马匪及时用身体护住他,替他挡住漫天落下的羽箭,此时郑海必然不能幸免。 他看了一眼四周,地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其他人都已经全部倒下。 他们手里还握着腰刀,身上插满了羽箭,表情有些狰狞,脸上满是痛苦,惨不忍睹。 沙——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中传来,似乎有人在慢慢靠近。 郑海捡起地上的硬弓,随手抓起地上的三支羽箭,迅速搭在弓弦上。 从巨石上方掉下一块小石子,咯噔一声响。 五名锦衣卫出现在巨石上,手持弓箭,缓缓站起身…… 嗡——! 三支羽箭一齐射出。 “呃……呃——呃……” 三声闷哼声,先后传来。 胸前已插着一只羽箭,三名锦衣卫身形一晃,先后从巨石上摔落地面,嘭、嘭、嘭,又是几声闷响。 剩余的两名锦衣卫匆忙射出手中的箭矢。 郑海一个侧滚,躲过飞射而来的羽箭。 随手捡起地上的两支箭矢,刚站稳,两支羽箭已经搭在弦上。 嗡地一声响。 两支羽箭已经飞射而出。 “呃——!” “啊!” 两名锦衣卫几乎同时中箭,两声惨叫后,又摔下巨石。 还没等郑海才去拾起地上的箭矢,巨石两侧闪出数十道黑影。 只听嗡嗡嗡地弓弦轻响。 郑海连忙向侧面狂奔,本能地躲闪。 嗖嗖嗖—— 十几支羽箭在从他身旁闪过。 铮铮铮——铮铮铮…… 刚才站立的地面上插了三四十支羽箭,离他不远的地方还十余支羽箭。 “竟还没死?!”锦衣卫千户李春诧异地盯着郑海。 郑海已经被锦衣卫包围。 扫视一眼四周,三面是敌人,后面是悬崖,他已经无路可退。 “哈哈哈!”李春张狂大笑,“我们的辅国公大人,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自己找死呢?跑呀,为什么不跑了?” 郑海站立不动,双眼死死盯着躲在弓箭手身后的李春。 见郑海沉默不语,李春再次讥笑道:“就你!也敢跟我们指挥使大人斗?郑海,我告诉你,就你那点道道,你差远了!” “堂堂国公,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李春一脸戏谑,“郑海,别说我没给你活命的机会。今天,只要你跪下,给我磕十个响头,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郑海依旧沉默不语,向前迈出两步,在插满羽箭的地上站住。 “郑海,哦不,辅国公,我们的辅国公大人,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李春再次奸笑道,“这样吧,只要你给我跪下,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郑海微微屈膝,仿佛就要下跪…… 忽然,他一把抓起两支羽箭,向上一跃。 他在空中张弓、搭箭,一气呵成! 嗡—— 两支羽箭同时射出。 众锦衣卫皆是一惊,都没想到郑海竟会跳起射箭。 李春也是一愣,但见郑海的弓箭指向他的方向,连忙拉身旁的一名锦衣卫挡在身前。 一支羽箭射中李春身前那名锦衣卫。 箭头冒出那人的后背,吓了李春一跳,慌忙后撤一步。 咻! 第二支羽箭冷不丁地从他侧脸划过,险些就命中他的脑袋。 “啊——!”李春一只手捂着侧脸,一丝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该死!”李春大声咆哮,“还等什么!射死他!” 当众锦衣卫弓箭手回过神,郑海已经大步冲向悬崖。 嗖嗖嗖! 飞箭如雨。 箭矢像发疯地蜂群一股脑地飞向郑海。 悬崖边的地面上插满了羽箭。 一袭被鲜血沁透的白袍坠落悬崖…… 天空只剩下一片血红的晚霞。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春的咆哮声再次响彻山顶,“去山崖下,给我找!一定要找到他的尸体!” …… 山脚下,一队官兵手持火把在树林里穿梭,似乎在搜寻什么。 突然,漆黑的树林里射出一支羽箭。 “呃——” 手持火把的一名士兵身体一滞,脖子上多出一支羽箭。 那名士兵猛地张开嘴,却没能说一句话,吐出一口鲜血,便倒下了。 身旁的突然少了一个火把,一名戴着恶鬼面具的灰衣人当即发现情况不对。 他瞄了一眼中箭的士兵,调转手里的弓箭,快速指向侧面,松开拉满的弓弦,羽箭飞速射出。 刚射杀一名士兵的蒙面马匪身形一闪,躲在一棵大树后。 铮! 一支羽箭射中树干,正好射在蒙面马匪刚才站立的地方。 “他在那边!”戴恶鬼面具的灰衣人伸手指向蒙面马匪躲藏的大树。 附近的五名灰衣人同时调转弓箭,箭头指向那棵一人粗的大树。 另有六名士兵手持火把与腰刀,快速冲向那棵大树。 大树后,却不见任何人影。 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声咿呀声,好像树木弯折的声音。 “那边有声音!”有一名士兵大声提醒。 地面上的一片树丛不停晃动,好似有人在树丛里穿梭。 “那里有人!” 又一名士兵指向树丛,十几支羽箭纷纷射向那一片发出声响的树丛。 那片树丛停止晃动,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去几个人,查看一下。”戴着恶鬼面具的灰衣人吩咐周围的几名手下。 三个手持火把的士兵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树丛。 嗖—— 一支羽箭冷不丁地从黑暗里射出。 戴着恶鬼面具的灰衣人本能侧身一躲,避开了心脏,却还是忍不住大叫一声:“啊——!” 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左臂。 “快来人,殿下中箭了!”一名灰衣人急忙呼唤周边的士兵。 周围的十几名灰衣人与士兵急忙向戴着恶鬼面具的灰衣人靠拢。 就在这时,嘶溜一声,一根藤蔓束缚住一名灰衣人的脚,那人直接摔倒在地。 正当其他人要走上前查看时,只听到吭一声响,似乎有人在树枝上砍了一刀。 哗啦一声,又是一阵树叶的剧烈晃动声,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弹起。 嗖地一声,那名摔倒在地灰衣人,直接倒立着飞向天空。 “啊!!!” 一声惊叫声在黑夜中的树林里回荡。 围在戴着恶鬼面具的灰衣人身边的十几名士兵都屏住呼吸,扭头四处查看,脸上写满了恐惧。 扑通! 又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兵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羽箭。 “殿下,殿下,快走!这里并不安全!”一名灰衣人连忙劝告恶鬼面具灰衣人。 “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恶鬼面具灰衣人很气愤。 “殿下,敌暗我明,防不胜防啊,您这千金之躯可别冒险。” 正在说话间,树林又传来一声惨叫声:“啊——!” “走,走,走!”一名灰衣人急忙背起恶鬼面具灰衣人,还不小心蹭掉那张恶鬼面具。 黑暗的树林里,一双眼睛盯着被众士兵护卫的那个灰衣人头领的脸,喃喃道:“真没想到,真的是汉王。” 他伸出手去取后背箭囊的箭矢,却一把抓空了。 再摸了摸,这才发现箭囊已经空了。 汉王朱高煦与一众手下离开撤走后,树林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月光穿过树杈,只地面投下斑驳的树影。 一只手捡起地上一个燃烧的火把。 无尽的黑暗里,那支火把就像鬼火一般,孤零零地在树林里游荡。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倒挂在树上的灰衣人缓缓扭头,看向侧后方。 身旁闪现一团火焰,照亮了四周,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回过头,一张苍白的恶鬼脸庞,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啊——!!!” 一声凄厉地叫声再次回荡在山林里…… 第596章 死了? 郑海死了? 勾结马匪? 真是作茧自缚! 好一招将计就计,李春果然不负我的信任。 身中数箭,又从摔下悬崖,就算你郑海的命再硬,应该也活不成了……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伸出手中的纸条,在烛火上点燃,随手丢入旁边盛有许多灰烬的铁盆。 拉开桌子的抽屉,取出一张飞鸽传书专用的小纸条,他提起毛笔,写下一行字:你再确认一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卷起纸条,塞进飞鸽传书专用的小竹筒,他交给手下飞鸽传书给李春。 除了完这些,纪纲披上锦衣卫的大氅,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陛下,臣有事启奏。” “纪纲,你有什么事,说吧。”朱棣埋头查阅南京递上来的奏折,并没有抬起头,而是抓起旁边的毛笔,继续批注奏折。 朱棣很欣赏纪纲,也很信任纪纲。 许多事情,他都不必亲自操劳,只需要吩咐纪纲一声,或者给一个眼神,纪纲就能领悟,而且事情做得周到。 为人谨慎又聪明,办事很得力,朱棣对纪纲十分器重。 朱棣将纪纲当成他的心腹,也给纪纲更多的权限,更为亲近。批阅奏折时,他允许纪纲陪伴在一旁,这也算是一种恩泽。 纪纲并没有急着说事,而是等朱棣批完一本奏折,放下毛笔。这时,他才郑重道:“陛下,南京传来消息,辅国公在山东境内遭马匪袭击……” “哦?”放下刚刚拿起的一本奏折,朱棣抬眼看向纪纲,轻笑道,“竟有马匪敢袭击辅国公,他们是不是活腻了?” 纪纲心中暗笑,不是马匪活腻了,而是辅国公活腻了。 郑海想与马匪演双簧,结果被李春将计就计给算计了,这个情况他自然不会说。 “陛下,白虎寨这股马匪确实胆大包天,”纪纲顺着朱棣的话,继续说道,“曾在南京拦截辅国公义弟的迎亲队伍,如今更是直接对辅国公下手……” “又是白虎寨?”朱棣微微皱眉,“怎么还没剿灭?” “陛下,这股马匪极其狡猾,臣率锦衣卫联合各州府一起围剿却被他们逃走了,蛰伏了好几年,如今才重新冒出来。” 纪纲故意提起当年白虎寨截亲的事情,目的就是给朱棣一个印象——白虎寨马匪与郑海有仇怨,这次是来报复的。 这样一来,白虎寨马匪的袭杀导致郑海坠崖而亡,这件事就合情合理了。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这才问道:“辅国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偷偷瞄了朱棣一眼,纪纲升起一股莫名的好奇,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陛下明明盼着郑海早点死掉,巴不得马匪杀死郑海,却又坚信马匪杀不死郑海,看来还得谨慎些…… “陛下,臣不知辅国公是否受伤,”纪纲假装不知情,面色有些凝重,“但臣得到的消息说,辅国公的护卫损失惨重,他本人也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微微眯起一双小眼睛,朱棣打量着纪纲,若有所思。 “臣得到的消息说,辅国公等人遭遇马匪伏击,事出突然,所以,护卫损失惨重……” 见朱棣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其他表示,纪纲又继续讲述:“从侥幸逃脱的黄俨公公那里,臣的手下打听到一个坏消息……辅国公被马匪追杀,不幸跌落悬崖……” “跌落悬崖?”朱棣双眼睁大,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样了?” “禀陛下,辅国公至今下落不明,不过,臣已吩咐手下全力搜寻,一旦有消息,臣当即禀告陛下。” “嗯,一旦有消息,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朕。” “是,陛下。” “责令锦衣卫与山东州府全力围剿这股马匪,”朱棣一脸杀气,厉声道,“此等匪徒竟敢袭杀官兵,真是罪不容诛,勿必铲草除根!” 想了想,朱棣又道:“还有,全力搜寻辅国公,尽快找出他的下落。” 纪纲拱手领命,迈步走出大殿。 走出殿门后,他嘴角微微勾起,双眸闪现一丝得意。 确实该全力搜寻郑海的下落,若是见不到他的尸体,不仅我不安心,只怕陛下也不安心吧…… …… 山东。 山道上,锦衣卫千户李春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杵着绣春刀,耐心地等待着。 太监黄俨走下马车,有些焦急地走上前来。 “找到尸体了吗?”黄俨低声问李春。 从坐着的石头上起身,李春朝黄俨抱拳,小声回答:“还没传来消息,不过,这是迟早的事,公公不必担心。” 昨天黄俨并没有参加围捕,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听李春这么说,他稍微安心些。 扫了一眼四周,李春轻声问道:“我听闻,昨夜汉王殿下负了伤,伤势如何?” “听说,左臂中了一箭,已连夜入城救治,”黄俨心有余悸,“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那麻烦就大了,好在并无大碍……” “说的是,”李春也有些后怕,暗暗舒了一口气,“待我等办完事,再行向汉王殿下恕罪。” “那是自然。”黄俨重重点头,又道,“这白虎寨的马匪真是罪大恶极!待我返回北京,定禀明陛下,势必将他们彻底剿灭!” 还想与黄俨说些什么,见自己的一名手下快速走来,李春便不再说话。 一名锦衣卫走到身旁,抱拳道:“禀大人,尸体走到了。” “在哪?快带路!”李春骤然起身。 沿着新开辟出来的林间小路,李跟着他的那名手下穿进树林。 太监黄俨也跟在后面。 山崖下的一片草丛里,躺着一具男尸。他面朝泥土,背朝天,背上插着十几支羽箭,一身白袍已被血迹染红。 尸体周围还散落着一些折断的小树枝,看样子是从山上摔下来时撞断的。 “查验过身份了吗?他是郑海吗?”李春问旁边的锦衣卫。 “属下等刚发现尸体,没有大人命人不敢擅自行动,尚未查验。”一名锦衣卫上前答复,“不过,看样子,应该没错。” 一身白袍,背后又插着十余支箭。 李春也觉得,这应该就是昨晚从山上摔下来的郑海,可他依旧想再确认一下。 李春轻捂鼻子:“把他翻过来,查看一下他的脸。” 第597章 鬼影 “脸都摔变形了,不过,确实是郑海。” 瞥一眼那张死白的脸,锦衣卫千户李春已经确认了尸体的身份。 紧跟在李春身后,太监黄俨望了那具尸体一眼,连忙扭过头,快步走到一旁,扶住一棵树。 “呃——呕!” 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黄俨弯着干呕起来。 这尸体实在是太血腥了! 尸体的胸口一片鲜血淋漓,几根穿透身体的箭头裸露在外,鲜血染红了上身的白袍,那张有些变形的脸庞也满是血迹,真是惨不忍睹! 根本不敢细看,只是扫了一眼,他便感觉胃部一阵抽搐,似有一股液体从胃部翻涌。 一阵令人难受的酸臭味,顺着食道上涌,哇地又吐了一口。 此时,黄俨只想到两个字,那就是——恶心! 瞥了黄俨一眼,李春嘴角上翘,脸上浮现一抹鄙夷之色。 连这一点血腥都受不了了,真是没用。 在心中嘲笑黄俨,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不敬,他慢慢走过去。 一手搭在黄俨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李春宽慰道:“公公,你没事吧?” 黄俨干呕了几下,缓缓直起腰,冲李春摆了摆手,表示不碍事。 见到郑海尸身的惨状,他也不愿在此停留,返回半山腰的官道。 “李千户,此事已了结,那老奴便不再耽搁,这就返回北京。” “公公,等一下,”李春走到黄俨身旁,提醒道,“公公,难道就这么返回北京?” “李千户,还有什么交代?” “公公言重,”李春微微拱手,“只是想提醒公公一点,公公与辅国公一同北上,辅国公遇袭身死,而公公您却安然无恙,这未免令人心生猜疑。” 双眼的瞳孔微缩,眉毛拧皱起来,黄俨忽觉李春说的很对,重重点头。 一同北上的辅国公及其护卫几乎尽数被人屠灭,而他却安然无恙,实在无法自圆其说。 围剿郑海及白虎寨马匪的人中,除了锦衣卫与汉王的私兵,就只有那些不明真相的官兵。 那些护卫他的官兵也伤亡过半,眼下都跟随汉王殿下等候在前方的县城,只有他和两名随从的小太监留在这里。 袭杀郑海的战斗,只有李春的手下,可万一事后追查起来,他黄俨依旧难以洗脱嫌疑。 该怎么办才好? 扭头看向马车旁的两名小太监,那两人是跟随他前来宣旨的亲信,轻轻攥起拳头,黄俨抿起双唇,眼神一凛。 “小顺子,你过来一下。” 黄俨唤来一名随行的小太监小顺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顺子忽然两眼睁大,一脸诧异地看向黄俨。 “小顺子,你也看见了,与咱们一同北上的辅国公都死了,而咱们三个却安然无恙,”黄俨一脸严厉地盯着小顺子,“到时若陛下问起,出了什么纰漏,那咱们还有命活着吗?” “李千户,借你的腰刀一用,”黄俨抽出李春的腰刀,递给一旁的小顺子,“小顺子,我知道你和小德子的关系很好,但你和他只能活一个,你清楚吧?去吧。” 太监小顺子颤巍巍地接过腰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他咬了咬嘴唇,握紧手中的腰刀,最终还是走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绕到马车后,从小德子身后靠近,轻拍小德子的肩膀,小顺子叫了一声小德子的名字,待小德子转过身,一刀捅进了他的腹部。 当看到小德子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小顺子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眼通红,忍不住痛哭起来。 不知何时,黄俨已经走到小顺子身旁,看着倒在血泊了另一名小太监,轻声宽慰道:“小顺子啊,你不必太伤心,你不杀他,那死的就是你……” “公公,我……我……” 小顺子瘫坐在地上,双眼止不住地流泪。 走到死去的小德子身旁,黄俨盯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颤颤巍巍地拔出那柄腰刀。 腰刀从小德子的身体里拔出来,又带出一股殷红的鲜血,他的手一直在抖。 那殷红的血液顺着腰刀滑下,滴落在泥土上,温热的血液慢慢冷却,最终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块,那颜色与皇宫的宫墙几乎一模一样。 瘫坐在地上的小顺子依旧在低声呜咽着,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眼角涌出的泪水。 “小顺子,人死不能复生……” 冷漠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小顺子微微抬起头,模糊地泪眼循声看去。 赫然间,他发现黄俨站在前方,手里拿着腰刀。 他猛地一惊,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挪。 双手直接撑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向后撤去。 铮! 一柄腰刀就扎在他裆前。 就钉住他的裤裙上,险些扎中他。 他猛地蹬在地上,双脚并用,拼命向后撤。 嘶啦一声,被腰刀钉住的裤裙撕裂开了。 “小顺子……你就安心地……去吧!” 铮——铮——铮! 腰刀紧随其后,一刀又一刀,扎在小顺子刚才停留的位置上。 “公公,不要! “……公公,我……我……我不想死……” 小顺子手脚并用,惊慌失措地向后撤去。 咚一声,他脑袋撞在马车的车轮上,身子停了下来。 噗嗤! 一柄腰刀透体而出,鲜血溅射在车轮上。 “公公,别……别……别杀我……” 不理会小顺子的哀求声,黄俨一把捂住小顺嘴,又接连捅了几刀。 直到李春一把抓住他的手,黄俨这才停下来。 半个时辰后。 黄俨的马车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李春回过头,冷笑一声,一步跨上马背,冲手下喝令道:“走,咱们回南京!” 一百多名锦衣卫,一部分人骑马,一部分步行。 在骑马的队伍与步行的队伍中间,有几辆马拉的平板车。 那几辆平板车上,除了些受重伤的锦衣卫,还有好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穿白袍,一身血污,十分显眼。 返回南京的路上,接连遇到了几场雨,李春率领的这支队伍走走停停,时常在路旁的村落或者破庙停宿。 返程的第五天,又下了一场雨。 “千户大人,又下雨了,估计今晚又赶不到驿站了。您看,要不咱们就在前面的小村庄过夜吧。” “好!吩咐弟兄们快些赶路,”李春抖了抖蓑衣上的雨珠,“记得给我找间宽大点的房子。” 负责探路的斥候应了一声,便驱马离开。 哗啦啦,哗啦啦。 天越黑,雨下得越大。 这场雷雨一直下到半夜,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从云层间传来。 “唉!什么鬼天气,老是下个没完!看来,又要多耽搁两天才能到渡口了。” “谁说不是呢,这来时天气还好好的,咋回去竟遇上下雨呢。” 院子的大门前,两名锦衣卫低声交谈着。 “你冷不冷,要不咱到里头烤一会火。” “这样不好吧,要是大人知道了,可不好!” 一人又道:“院子里就那几具尸体,有什么好守,还不如到里面烤烤火呢。今天下雨时没来得及穿蓑衣,我这衣服还是湿的,怪冷的,你不冷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另一人应和道,“那咱俩到里面烤一会。” 两人转身就往院子里走,一路走到屋檐下,慢慢解开湿漉漉的蓑衣。 其中一名锦衣卫突然问另一人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好像后面有声音?” 另一人笑道:“这么大雨下,除了雨声,还能有什么?” “好像后面真有什么声音。” 那锦衣卫回头,看向身后的院子。 漆黑的夜里,暴雨如注,就连停放在院子里的那几辆平板车都看不清,自然看不见什么其他东西。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白光打亮了大半个院子。 那名锦衣卫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瞪大,呆立在那里。 “雨里……有……有……有人……”他颤巍巍道。 “呵呵,你见鬼了吧!这么大的雨,哪有人了?” “真有,刚才打雷时,我看到了……” “兄弟,你眼花了吧!”那名挂好蓑衣的锦衣卫看向同伴。 “不,真有人,就在停放尸体的马车那里……” “呵呵!大晚上别讲鬼故事好不好,是诈尸,还是闹鬼啊?” “真的,我看见了,他的脸很吓人……” 又是一阵闪电从空中劈下,白光再次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除了停放尸体几辆马车,院子里空荡荡的。 “哪有人?连个鬼影都没有!你一定是眼花了。” “难道,我真的眼花了?”脱下湿漉漉的蓑衣,他晃了晃脑袋,一脸疑惑。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淹没了两名锦衣卫的交谈声。 又一道闪电划破黑夜,院子里闪现几个黑衣斗篷,其中一人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 第598章 能忍,够狠! 夜黑如幕,几道闪电撕裂夜空,又迅速被黑暗吞没。 轰隆隆的雷声在黑云间回荡,仿佛来自地狱的凶兽在奔腾,在咆哮。 天空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分裂成一道道曲折的电弧,像有生命的根系在黑暗中迅速生长,一闪而逝。 闪电撕裂了夜幕的一角,像突然裂开的玻璃,发出咔嚓一声巨响。 轰——隆——隆……! “雷声咋这么响!他娘的,这大半夜的真吓人!” 正如厕的一名锦衣卫不由得震颤了一下,手一抖,刚提起的裤子再次顺着两腿滑落。 正要弯腰抓起裤子,一道白光再次打亮了茅房的墙壁,他愣了一下,对面的墙上映出一个奇怪的黑影。 他的影子怎么又多出两只手? 轰隆隆,雷声滚滚,从远处传来。 呜呜地喊着,他却叫不出声音,一只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巴。 一把匕首划过他的脖颈,鲜血奔涌而出,挣扎了几下,最终,他停止了呼吸,瘫软在茅厕里,不是屎,而是死。 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滑落,滴落地面。 当闪电再次照亮夜空,房檐下的土地上出现一串串湿漉漉的鞋印,一直延伸至大厅的房门外。 十几名黑衣蒙面斗篷手持匕首、腰刀、弩箭,聚拢在一个戴着白面恶鬼面具的黑衣斗篷身旁。 那恶鬼面具沉默不语,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几名弩箭手,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门窗,而后对剩下的人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在自己的脖子下做抹脖子的动作。 十几名黑衣人沉默地点头,像幽灵一般散开。 房门悄然打开,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入房门中,接着,又有三道黑影、五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房门与窗户进入房中。 熟练地拧断第五个沉睡的锦衣卫后,恶鬼面具黑衣人再次扫一眼大厅,其余黑衣人也逐渐停下手里的动作,正缓慢放下手中的尸体。 大厅中,大约二十几名锦衣卫都成了尸体,在他们的脖颈上都有一道狰狞的血痕。 许多尸体紧闭着双眼,仿佛沉睡一般,却再也醒不来。 有一些尸体瞪大了双眼,或惊恐,或痛苦,死不瞑目。 大厅中间,柴火堆还在燃烧,橙色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温暖而热烈。 红色的鲜血缓缓漫开,染红了地板,正慢慢冷却。一股血腥味混杂烟火味,在屋中弥漫。 哗啦啦的雨声与轰隆隆地雷声从屋外闯入,这才打破了屋中的死寂。 恶鬼面具黑衣人幽幽开口:“来两人,随我去主卧,其余人杀光这座院子的锦衣卫,尽量不出声。” 众黑衣人只是持刀抱拳,并没有出声回应,便各自离开。 一间房间内,忽然出现一道火折子,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躺在床榻上,锦衣卫千户李春仿佛感受到什么,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伸手摸向床边放置的腰刀,却摸了空,心里一惊,他猛地睁开双眼。 刚想坐起身,两柄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李春顿时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你们是什么人?”李春低声喝问,“竟敢把刀架在我身上,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没有人回答李春的问题,两把长刀依旧架在他的脖子上。 扫了一眼屋内,李春发现,除了床边的两个黑衣蒙面人,点着烛火的桌子边还坐着一个黑衣人。 只能看到那名黑衣人的侧背,他的那柄绣春刀在那人手里。 那人转过身,李春看到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熟悉的恶鬼面具。 他松了一口气:“汉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李春,我问你,你们藏在辅国公那边的暗桩是谁?”那恶鬼面具压着嗓音问道。 “殿下,你……”李春微微皱眉,盯着恶鬼面具,“你不是汉王,你是谁?” “敲晕,绑起来。”恶鬼面具二话不说。 “你的声音……怎么可能!”李春一脸错愕,“你是……” 没等李春说完,一记手刀直接猛击在他后脑勺上,一下子敲晕他。 两名黑衣人拿布团塞进李春的嘴里,像捆粽子一样,五花大绑。 一名黑衣人走进来,对恶鬼面具道:“大人,白虎寨的马匪们擅自行动,已经与其他锦衣卫交手,接下来,怎么办?” 恶鬼面具站起身,沉思片刻,说道:“带上他和那具棺材,给白虎寨的弟兄们吱一声,咱们,撤!” …… 北京,皇宫。 太监黄俨跪在殿中,向朱棣禀告遭遇马匪劫杀的经过,一边哭诉,一边用袖子擦眼泪。 他左手的小臂缠着绑带,白色的绑带上,暗红色的血迹隐约可见。 朱棣面色严肃,认真听着黄俨的汇报,并没有过问黄俨的伤势。 “朕问你,辅国公真的没了?” “禀陛下,辅国公确实没了!”黄俨又抹了一把眼泪,“老奴得救后,与锦衣卫千户李春一同搜寻辅国公的下落,在山崖下找到了他的尸体……” “纪纲,锦衣卫中可有千户李春?”朱棣询问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回禀陛下,有。”纪纲回答,“臣刚收到飞鸽传书,千户李春正率领一队锦衣卫,护送辅国公的棺椁返回南京。”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看向一旁的侍奉太监:“给朕拟旨,命太子妥善处置辅国公的后事,着礼部协助筹备丧礼,并拟选谥号,追封为南洋王……” 太监黄俨一直跪在殿中,安静地听着朱棣的一系列安排,没有再哭泣,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悲痛的神情。 偷偷瞄了黄俨一眼,纪纲依旧面无表情,不悲不喜,淡定从容。 纪纲很欣赏的黄俨的这一番表演,觉得黄俨是一个精明的人。 从李春的飞鸽传书里,他得知这阉人亲手杀了他的随从,又在手臂上自己割了自己一刀。 能忍,够狠! 这黄俨,是个厉害的角色! 正寻思时,纪纲听到皇帝发话了:“黄俨,既然受伤了,那就回去好好养着吧。” 一名小太监上前搀扶起黄俨,黄俨缓缓起身,一脸悲戚,朝朱棣行礼:“谢陛下。” 黄俨离开后,纪纲也借故退出了大殿。 “黄公公,留步。” “纪指挥使,有何事?”黄俨停下脚步,看向纪纲。 “公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该日我做东,请公公小酌一杯,还望公公赏光。” 黄俨恭敬道:“谢纪指挥使美意,待老奴身体康复,定应约前往。” 走到黄俨身旁,纪纲突然问了一句:“敢问公公,你是谁的人?” 黄俨身体一滞,眯眼打量了纪纲一眼。 随即,他粲然一笑:“老奴与纪大人一样,都是陛下的人。” 第599章 死讯 自从亲征瓦剌后,朱棣一直留在北京行在,没有返回南京。 太子朱高炽负责监国,留守京师南京。 这一天,在结束早朝后,朱高炽将下西洋的正使太监郑和留下来。 “郑和,我父皇命你下个月携西洋使团前往北京,还有一并带上俘获的那个伪王苏干剌。回去后,你准备一下。” “太子殿下,微臣遵命。”太监郑和恭敬行礼。 朱高炽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肥硕的身躯挤占了大半张龙椅。 他双手轻轻扶着龙椅的扶手,一双小眼睛盯着郑和,圆胖的脸上有一丝愁容,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有听到太子的其他吩咐,又告退的没准予,郑和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兴许是观察到太子的神情有异,郑和开口道:“殿下,这里就微臣一人,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犹豫了一下,朱高炽这才询问道:“郑和,辅国公的事情,你可知道?” 郑和有些疑惑地看了太子一眼,没有立即回答,心想着郑海不是前往北京向陛下汇报吗,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回禀殿下,臣只知辅国公奉命前往北京,不知殿下所指何事?” “你真不知道?!”朱高炽有些激动,“他……他……他……” “殿下,臣不知,”郑和见太子如此失仪,连忙问道,“请问殿下,辅国公出了什么事?” “唉!”朱高炽叹了一声气,整个身体往后靠在龙椅上,“辅国公……他……他……没了……” 郑和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颤栗一下,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没了? 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随即,又被郑和否决了。 没了?不可能吧,师父虽说小海功高震主,可陛下也不可能直接处决他吧…… 应该是官职没了,辅国公这个爵位丢了就丢了……应该是小海主动请求削掉的…… 嗯,小海如此聪明,一定是这样的…… “殿下,您是说慎之的辅国公爵位被削掉了吗?”郑和有些忐忑地询问太子。 朱高炽摇摇头,神情哀伤道:“本宫是说,辅国公他……死了!” 郑和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犹如晴天霹雳,他的脑袋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儿,郑和才回过神,一脸茫然地望向太子:“殿下,这怎么可能?小海他怎么会死?不,殿下,您一定是搞错了……” 他的发小、他的结义兄弟、堂堂的大明辅国公,怎么会死呢? 郑和不相信,他太了解他的这位兄弟了。 他认为,这不可能,郑海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想当年,他们被傅友德从云南掳走时,郑海摔下悬崖都没死…… 几年前,他们与锡兰山国的那场恶战,郑海身受重伤,也同样没死…… 郑和不相信郑海就这么死了,或者说他从内心就不接受这个结果。 “郑和,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可本宫没有必要骗你,”朱高炽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折子,“不信,你自己看看,这是我父皇从北京发回来的,要本宫与礼部一起筹备辅国公的丧礼……” 郑和没有犹豫,直接走上前,接过折子,查阅起来。 过了好久,像失了魂的郑和才再次询问道:“殿下,小海他是怎么死的?为什么?” “本宫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前几日锦衣卫递上一张奏折,说是辅国公在山东遭遇马匪袭击……” …… 城北,鸡鸣山。 尼姑庵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匆匆登上马车,徐妙锦与侍女小兰都是一脸焦急。 “车夫,去辅国公府。”小兰直接吩咐车夫。 这已经不是徐妙锦主仆二人雇车去辅国公府,车夫早已轻车熟路。 下了鸡鸣山,马车很快进入笔直的街道,马车的速度也加快了些许。 马车内,徐妙锦脸色煞白,黛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一把撩起车厢侧面的小窗帘布,瞅了一眼窗外,催促道:“小兰,叫车夫再快些。” 小兰一脸担忧地望向徐妙锦,撩起车帘的一角:“劳烦车夫再快些。” “好咧,姑娘,你们坐稳了!” 车夫轻轻扬起马鞭,大声喝道:“驾!” 马车车厢猛地向前,徐妙锦与小兰仿佛被人向后拽了一下,猛地向后靠了一下。 “小主,你没事吧?”小兰关切地问了一句。 徐妙锦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头。 她双唇紧抿着,右手紧紧抓着一串佛珠,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似的,静静坐着。 “小主,您别着急,太子妃的消息不一定准确……” 小兰一只手搭在徐妙锦抓佛珠的手上,轻声安慰。 再次撩开小窗的帘子,徐妙锦冲小兰道:“小兰,再叫车夫快一些。” “车夫,老夫您再快些!” “姑娘,这是街上,再快怕会撞到路人……” “求您了!再快些,我们有急事,”小兰恳求道,“我们加钱,您再快些!” “好嘞!”车夫扬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车再次提速,窗外的街景向后快速退去,像按下快进键一般。 “小兰,能不能再快些?” “小主,您已经催促过车夫了……” “小兰,叫车夫再快些。” 徐妙锦一直催促,像得了魔怔一般,嘴里叨叨个不停。 小兰一脸不忍,只好咬咬牙,再次掀开帘子。 还没等小兰张嘴,车夫便道:“姑娘,不能再快了……” “大爷,求您了,您就再快些吧,”小兰一边说一边流泪,将手里的碎银子一把塞到车夫手里,“银子都给你,求您了,以最快的速度去辅国公府……” “唉!”车夫叹一口气,“那你们可坐稳了,老夫拼了这把老命,陪你们走一遭!” “驾!驾!” 车厢外传来车夫的大声驱赶声。 噼啊——噼啊——噼啊! 马鞭抽得很响。 拉扯的马儿飞快地跑起来,哒哒哒地马蹄声格外地响。 整个车厢猛烈地晃动起来,吱呀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一般。 “小兰……” “小主,不能再快了,这已经最快了。” 小兰哭丧着脸,手紧紧抓着马车车厢,小脸也是一阵煞白。 徐妙锦仿佛感受不到车厢的晃动,像泥塑一般,自言自语道:“小兰,慎之不会有事的,对吧?” “嗯,小主,您别着急……” “小兰,慎之不会有事的……” “嗯,小主,您别急……” “慎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徐妙锦不停地念叨着,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辅国公府邸。 大厅中,郑和、王景弘、孟四顾、白鸿飞、马常、马欢、何义宗、彭以胜等人集聚一堂。 “三宝,你的消息是真的吗?”王景弘有些惊讶。 郑和面色凝重,重重点头。 “郑兄弟死了?这怎么可能?!”白鸿飞轻轻摇头,“郑大人,您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可靠吗?” 郑和叹了一口气:“我从太子那里获悉的,是真的,陛下命太子与礼部筹备丧礼……” “郑大人,到底辅国公是怎么死的?”何义宗义愤填膺,“到底是哪个小人害死辅国公的?我砍了他……!” 彭以胜一把拉着何义宗,对他轻轻摇头:“别冲动,听听郑大人怎么说。” “唉!小海他……是前往北京的路上……被马匪袭击了……”郑和缓缓开口,“对了,你们先别传出去,在小海的尸身运送回来之前,这件事先别告诉徐……徐姑娘……” 众人刚想答应,忽然门外传来小兰的喊声: “小主……小主!……来人,快来人!” 第600章 疑云 “郑大人、孟管家,徐姑娘怎么样了?” 见郑和与孟四顾返回大厅,白鸿飞连忙上前询问。 郑和宽慰众人道:“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休息一下应该没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白鸿飞轻轻点头。 白鸿飞不知郑海与徐妙锦的真实关系,但他与马常曾见过徐妙锦与小兰半夜访问辅国公府,多少猜到郑海与徐妙锦有某种亲密关系。 听到郑海的噩耗后,徐妙锦竟晕了过去,这也验证他心中的猜测。 郑和看向厅中的何义宗、彭以胜:“我听说,白虎寨马匪是由锦衣卫负责的,你们俩回锦衣卫打探一下。我想知道,所有有关小海与这个白虎寨的消息。” “正使大人,这件事交给我!”何义宗一脸肃色,“若真是白虎寨马匪害的辅国公,我何义宗一定杀光他们!” 向郑和抱了抱拳,彭以胜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杀气,跟着何义宗离开了大厅。 何义宗、彭以胜、王景弘等人先后离开辅国公府,这些人是郑海在使团船队中的故旧。 大厅里,只剩下郑和、孟四顾、白鸿飞、马常四人。 在厅中主位坐下,郑和看向厅中的三人,问道:“孟管家与二位都是小海的心腹,他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跟我说说吧,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孟四顾站起身,坦言道:“郑大人,您是辅国公的义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就跟您直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 孟四顾和盘托出,将郑海原先的“金蝉脱壳”计划告诉郑和。 在郑海原先的计划里,是想借助北上北京的机会,与白虎寨马匪演一出双簧,制造一个假死的场面,从而,既能摆脱功高震主的窘境,又能避开锦衣卫的眼线,暗中进行针对纪纲的谋划…… 听完孟四顾的陈述,沉思片刻,郑和缓缓开口道:“照你这么说,小海可能是假死?” “可问题是,辅国公并没有按照原计划给我捎回消息,府中的亲兵也没有一个回来报信,”孟四顾轻轻摇头,“就连薛良骏的马匪也没有任何消息,这一切都很不寻常。我认为,大人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拧成一团,郑和喃喃道:“那么说,小海是死是活,咱们没法判断……” “如果郑兄弟还活着,那为什么不和咱们联系?”白鸿飞从座位上起身,神情凝重,“这中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纰漏?” “你是说,有人泄露了我家大人的计划?”孟四顾有些惊讶。 随即,他又摇摇头:“这不可能啊,大人的计划就只有五个人知道,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大人和薛良骏……” “如果不是你们三个,那会不会是那个薛良骏?”郑和询问道。 白鸿飞与马常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孟四顾。 他们与薛良骏只有一面之缘,对薛良骏是有所怀疑的。 想了想,孟四顾摇摇头:“薛良骏虽然是马匪,可他与锦衣卫有大仇,而且,我家大人对他有恩,他不能这么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出卖大人。” “今天就到这为止吧,”郑和有些疲惫,扫了一眼厅中的三人,“一切等小海的尸身运回来再说吧。” 郑和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府中,暂住府内。 他是郑海的义兄,留下来处理相关事宜,是人之常情。 送走白鸿飞和马常后,孟四顾再次回到厅中。 见他回来,郑和问道:“孟管家,那个马常为什么不说话,他有没有可能是出卖小海的那个人?” 孟四顾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如果真有人泄露了计划,而那个人不是薛良骏,那么,他们这剩余的三人就都有可能。 孟四顾不知道郑和有没有怀疑他,不过,即便被怀疑也正常,毕竟他也是知情人。 孟四顾当然知道不是自己泄露的,那么,白鸿飞和马常有没有可能呢? 他不敢打包票。 按照常理,最先怀疑有内鬼的那个人应该不是内鬼。 如果那个泄密者是白鸿飞,那么,他就不会第一个主动提出来。 孟四顾认为,白鸿飞的嫌疑不大。 那么,马常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孟四顾不知道。 总不能因为他话少,就怀疑他吧。 “禀郑大人,马常这个人平时话就不多,至于有没有可能,我不知道。”孟四顾实话实说。 郑和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 北京,一所酒馆的雅间内。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与太监黄俨相对而坐。 两人身前是一桌丰盛的酒菜。 “来来来,黄公公,我敬你一杯。”纪纲端起酒杯,主动向黄俨敬酒。 这是纪纲主动宴请黄俨,名义是为黄俨返回北京接风洗尘。 黄俨一脸笑容,恭敬道:“多谢纪大人抬爱,老奴可不敢当。” 纪纲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虽然他黄俨也深受皇帝的恩宠,得以代表皇帝前往朝鲜挑选美女,但谁又会拒绝多交几个朝中的显贵呢。 纪纲向来高傲,很少主动讨好太监,如今,对他这般看重。黄俨自然要给纪纲几分面子。 两人一番客套,相互敬了几杯酒,这才开始切入正题。 纪纲咧嘴浅笑道:“多亏公公南下,我这才有机会除掉陛下的心腹大患。多谢公公!” “纪大人,此言差矣。” “哦?”纪纲微微诧异,眯着眼看向黄俨。 黄俨笑道:“既然是陛下的心腹大患,老奴为陛下分忧,那是分内的事。纪大人不必客气。” “哈哈哈!公公说的是,”纪纲狡黠一笑,再次举杯,“我与公公皆是为陛下分忧。来,我再敬公公一杯。” “岂敢岂敢,要敬也是老奴敬纪大人,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黄俨压低杯子,谦恭道,“往后,还请纪大人替老奴多美言几句。” “哈哈,好说,好说。”纪纲放下酒杯,招呼道,“公公,咱们边吃边聊。” “好!”黄俨笑着,放下酒杯。 他拿起筷子,品尝桌上的各式菜肴。 纪纲吃了一口肉,放下筷子:“公公,前些日子听人说起一个故事,我觉得很有趣,不知公公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纪大人觉得有趣的故事,那一定很有趣。老奴愿洗耳恭听。” 纪纲拿起酒杯,在手中把玩:“话说,江南有一家大商贾,可谓富可敌国。他家中有三个儿子,可这三个儿子都不怎么争气。大儿子是个病秧子,二儿子只会打架,三儿子经常惹他生气。你说,他会选择谁继承家业?” 黄俨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认真思索着纪纲的话。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的脸色微沉,眉毛轻皱。 正要回复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他便闭上嘴,拿起一杯酒,倒入嘴中。 发现有人突然闯进来,纪纲脸上有愠色。 那人匆匆走到纪纲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纪纲脸色一变,匆忙起身,向黄俨歉意道:“黄公公,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还望海涵。” “纪大人不必客气。”黄俨微笑。 走到一半,纪纲突然又停住,转身看向黄俨:“公公,我有一事问你,还望公公如实回答?” 黄俨有些不解,轻笑道:“纪大人,有何事?” “郑海,真的死了吗?” “自然是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大人手下的千户李春也在场。”黄俨一脸笃定,旋即,又问,“纪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李春和郑海的尸体都失踪了……” 第601章 施济孙 “什么!辅国公的尸身不见了!” “锦衣卫千户李春也失踪了?” “被马匪劫走了的?!” “你们锦衣卫都是饭桶吗?连马匪都对付不了!” …… 南京朝堂的早朝上,一众大臣与王公的训斥声不绝于耳。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不在南京,镇抚使庞瑛就成了诸位大臣宣泄愤怒的对象。 如果纪纲在此,诸位朝臣或许不敢冷嘲热讽,毕竟纪纲是锦衣卫指挥使,还会当今陛下身边的大红人。 他们知道,惹怒纪纲绝不会有好果子吃,事后定会遭受纪纲打击报复,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纪纲的阴险毒辣,诸位大臣都是知道的。 可当他们仅仅面对一个锦衣卫镇抚使庞瑛,那就不同了。 平时锦衣卫气焰太嚣张,朝中众臣都惧怕锦衣卫,如今,太子朱高炽监国,锦衣卫又犯了错,众臣终于找到了宣泄不满的借口。 礼部、兵部、刑部、御史等各部官员连番斥责锦衣卫。 “庞镇抚使,陛下交代我们礼部筹备辅国公的丧礼,如今,连尸体都找不到,你叫我们怎么办?”一位礼部的官员责问道。 庞瑛苦着脸,回复道:“辅国公的尸身,锦衣卫自当尽快寻回。” “如果锦衣卫不擅自行动,而是提前与当地驻军联系,想必也不会出现如今这等局面。”兵部尚书也敲了一竹杠。 庞瑛只能再次点头称是。 太子朱高炽看向殿中的郑和:“如今辅国公的遗体丢失,朕爱卿,你对辅国公的后事有什么看法?” “回殿下,既然遗体丢失,那自然是等辅国公的遗体找到后,再行筹备丧礼。”郑和回答。 “殿下,不可,”礼部的官员再次站出来,“若遗体迟迟找不到,那岂不是其他丧礼就耽搁了吗?陛下若问起,又该如何是好?臣觉得,丧礼也该同步筹备,谥号与丧礼的规格都应及早定下来……” 郑和没有再说什么。 能说的他都说了,礼部的官员想筹备丧礼,就筹备去吧。 …… 辅国公府。 郑和还未结束早朝,孟四顾还不知道郑海的遗体失踪的消息。他开始筹备丧礼,吩咐下人们换上了素色的衣服。 徐妙锦与小兰都换下道袍,穿上一身黑色的衣裙。 由于郑海的遗体还没有运回来,郑和与孟管家都没有让她们穿上白色的麻衣。 徐妙锦哭晕了好几回,由于情绪低落,一直在房间里卧床休息。 小兰出了房间,来到大厅打探消息。 孟管家和郑和都不在,小兰从大厅出来,向大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附近,她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和门口的司阍(hun)交谈。 “这里是辅国公府吗?” “正是,你有什么事?” “在下姓施,名济孙,想求见辅国公……” 一听到要拜见辅国公,司阍直接打发道:“你见不到我们家老爷了,回去吧!” “你还没进去通报,怎么就赶我走……” “走吧,走吧,通不通报,你都见不着了。”司阍不耐烦地驱赶道。 “等一下!”小兰主动走上前。 司阍看到小兰,主动招呼道:“小兰姑娘,您认识这个人?” 小兰没有回答司阍,走上前打量那名中年男人。 只见他头戴瓜皮帽,身穿一件绢质圆领长袍,脚下是一双皮札?(wēng),一副商人打扮。 不过,这中年男人的皮肤黝黑,不像江浙商贾的皮肤那般白皙,看起来更像一个四处游走的行商。 小兰暗道:难怪司阍想把他打发走,这陌生的面孔以及商人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跟辅国公扯上关系。 不过,想起了一个人,她还是问了一句:“刚才你说,你姓施?” 打量着身穿黑色衣裙的小兰,施济孙回答:“是的,这位夫人,在下施济孙。”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施若绮的女子?”小兰问道。 “正是舍妹。”施济孙有些惊讶,“你认识舍妹?” “你真是施若绮的哥哥?”小兰盯着施济孙有些怀疑。 这施济孙穿的是大明商人的服饰,一点都不像南洋来的,更何况他腰间也没像施若绮那样挂着一把短刀。 她听徐妙锦说过,施若绮腰间的那两柄短刀叫不剌头。据说,旧港那边几乎人人配有这种刀。 “这位夫人,我确实是施若绮的哥哥……” “若你真是施若绮的哥哥,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样我才能信你。”小兰很聪慧,可不会轻信陌生人。 施济孙有些无奈,这是他第一拜访辅国公府,府上的人不认识他,这很正常。 “姑娘,请问。” “你从哪里来?” “南洋旧港。” 小兰有些诧异,又问:“施若绮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 “舍妹有个女儿,名叫郑霞,已满五岁……” “你……你真是施若绮的哥哥!”小兰惊讶不已,“那么,那么,您就是大舅哥……” 听到小兰这么说,旁边的司阍也张大嘴巴,惊呆了。 施济孙微笑点头,向小兰行礼:“请问夫人,您是……?” “我叫徐小兰……” “你姓徐,你是徐……徐夫人?”盯着小兰,施济孙也是一脸惊讶。 …… 苍茫的天空下。 山脚下的树林边,上百座新坟突兀的矗立着,密密麻麻。 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片平坦又荒芜的草地,如今却成了一片墓地。 这些新坟茔仿佛是一夜间出现的,几乎全是崭新的,锥形的土堆依旧有些湿润。 上百座坟茔的顶上插着一根根引魂幡,白色的引魂幡低低垂下,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哀思。 四周是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乌鸦在嘎嘎嘎地怪叫。 墓地前,上百个穿着白色丧服的人跪在地上,朝着这些新坟磕头。 接连磕了三个头,众人才缓缓起身。 集体的祭拜结束后,他们各自走开,不少人身上还包裹着绷带,全是一脸悲伤。 队伍里有一些女人忍不住呜咽起来,而后哭出声音,再后来干脆就是嚎啕大哭。 许久之后,坟地里的哭泣声停止了,祭拜逝去亲友的人们也走了。 最前面的一座新坟前,依旧跪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前的火堆依旧燃烧着,他不停地往火堆里添加纸钱。 “大当家,是我害了你……害你丢了性命……” 他跪在坟前,低着头,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你,也害了弟兄们……害你们都丢了性命……” 天空已经渐渐昏暗,坟前的火堆还在熊熊燃烧,橙黄色的火焰映照在墓碑上。 墓碑上刻着端端正正的五个字:薛良骏之墓。 第602章 王伍 嘎——嘎—— 一群乌鸦盘旋了好一阵,最终,落在这片新坟地当中。 四周一片死寂。 一座新坟旁,黑色的纸片灰烬还冒着些许白烟。 墓碑前,一个黑衣斗篷一动不动地跪着,仿佛一座石雕。 一阵风吹过坟地,上百根白色的引魂幡随风而起。 数十张圆形方孔纸钱被风刮起,在墓地里飘荡。 乌鸦忽然嘎嘎叫了两声,轰然飞散而去。 黑衣斗篷悄悄掏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从地上站起。 一只粗糙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辅国公,您……” 还没得那人说完,只觉被什么猛地向前一拽。 当他踉跄着站稳身形,刚才那黑衣斗篷已经闪到他身后,一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你是谁?” “辅国公,别误会,我是白虎寨的王伍。” “为何你会知道我的身份?” 王伍解释道:“那天,薛大当家登上马车前吩咐我,要我听从白虎令使者的指挥。那时,我还不理解大当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您蒙着面,穿着大当家的黑袍下了马车。您亮出白虎令,给我下那道命令——‘带弟兄们跟我下山’。那时我就知道,您就是大当家所说的‘白虎令使者’。 “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白虎令使者是辅国公您,因为马车上还走下另一个和您一模一样的辅国公。 “或许,就算是您的亲兵也未必发现,他们身旁的那一位辅国公已经被人调包了吧……” 王伍说的没有错,郑海只是静静听着,并不反驳。 只不过,王伍不知道,这调换身份的主意是薛良骏出的。 当时,形势危急,郑海提议兵分两路,以便分散突围。这样既能分散敌人的兵力,又增加了其他人逃生的可能,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薛良骏也同意郑海的方案,不过,他的条件是互换身份。 他看得出,这次锦衣卫追杀的目标是郑海。 郑海是他的恩人,也是打倒纪纲及其锦衣卫党羽的希望。他想要报白虎寨满门被屠的血仇,那就必须保住郑海。 所以,薛良骏临时起意,与郑海互换身份。 只有这样,郑海才有可能摆脱锦衣卫的追捕,同时,他也能保下那些白虎寨的弟兄。 当然,郑海也清楚薛良骏所有的想法。 或许,薛良骏也想借这个机会多杀几个锦衣卫,亲手为白虎寨复仇。 或许,他自信能从锦衣卫的追捕中逃脱…… 可最终的结果是,薛良骏与郑海的亲兵被锦衣卫包围,最后全部战死。 “辅国公,我王伍不知道薛大当家为什么这么做,”王伍盯着郑海的恶鬼面具,“但我相信,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郑海松开王伍,收起手中的匕首,再次望向薛良骏的坟墓,默默流下眼泪。 从怀中掏出那枚白虎令,递给王伍,他动情道:“这是薛大当家的令牌,你收好了。” 王伍收下白虎令之后,郑海嘱咐道:“你拿着令牌召集白虎寨众人,告诉他们,白虎寨就此解散……” “大人,您为什么要解散白虎寨?”王伍一脸不解。 郑海解释:“白虎寨是薛良骏的白虎寨。既然他死了,那白虎寨就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有白虎寨这支队伍,您对付锦衣卫不是更有胜算吗?” 郑海摇摇头,回答道:“对付锦衣卫,不在于人多还是人少。” “大人,那怎么才能对付锦衣卫?”王伍一脸认真。 郑海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用脑袋?”王伍有些迷糊。 “是用计谋,”郑海解释,“除此之外,还要借势。” 王伍站在原地,一脸疑惑,喃喃道:“借势?” 没有再理会王伍,郑海转身便要离开。 王伍连忙喊道:“辅国公,我可以帮你解散白虎寨,但我有一个条件。” 解散白虎寨是为了保护白虎寨剩余的人,这是郑海对薛良骏的告慰,也是对薛良骏的承诺。 一方面,他不想白虎寨的人再遭受伤亡; 另一方面,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借用白虎寨的名义做一些事情,不想白虎寨因此遭殃。 见郑海没有停下的意思,王伍快步上前,在郑海面前跪下:“辅国公,请让我跟着您,我愿当您的随从。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郑海继续迈步,从王伍身旁走开。 “那么说,您答应让我当您的随从……”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要怎样才能让我跟着您?”王伍并没有起身,而是跪在地上,一脸真诚地看着郑海。 “你怎么样,我都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为什么您就不能让我跟着您?!” “因为,我不信任你。” “就因为我是马匪?” “不!因为我不了解你,”郑海停住脚步,“更因为我不想让你和他们一样……因我而死……” “大人,您就让我跟着您吧!”王伍跪地不起,“只要是对付锦衣卫那帮杂碎,就算是死,我也不怕!” “唉!”郑海叹了一口,摇摇头,“能好好活着,干嘛要找死呢。还是跟其他一起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地活着吧。” 见郑海要离开,王伍急忙喊道:“大人!白虎寨若散了,这天下便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为何?”郑海再次停下脚步。 “大人,您可知道周新,按察使周大人?” “知道,这与周按察使有什么关系?” “王伍不才,曾是按察使周大人的亲兵。周大人被锦衣卫押解入京,最后被冤死,而后锦衣卫派人追杀跟随周大人的亲随,”王伍回忆道,“当初,若不是薛大当家出手救了我,我早就死了。” 郑海转身,走到王伍身边,伸手扶起他:“原来,你就是薛当家救下的那名周新的亲随。” 王伍再次恳求道:“大人,我想报仇!给周新大人报仇,也给薛大当家报仇,您就让我跟着你吧!” 郑海点头答应,又说了句:“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大人您说。” “绝对的忠诚,”郑海盯着王伍的眼睛,“如果你不能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那我不会留你在我身边。” “是,大人。”王伍抱拳。 “交给你去办两件事。” “大人,请讲。” “一、解散白虎寨;二、按我吩咐的方式,带一个人到南京城外约定地点候着。” “是,大人。”王伍应了一声,又问,“那大人今晚有什么安排?” 见郑海沉默,王伍连忙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该如何替大人准备。” 郑海怕王伍多心,解释道:“我今晚进南京城。” “啊?”王伍一脸诧异,苦着脸道,“大人,可现在南京城都关闭城门了,这……这……” 郑海拍拍王伍的肩膀:“你不必为我准备任何东西,我自有办法进城。” “这……?”王伍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 郑海微笑:“放心,这个我有经验。” 第603章 谁是泄密者? 轮转了几圈,轻轻一抛,一只精钢飞虎爪飞出,窜上高高的城垣。 叮地一声轻响。 拉拽飞虎爪尾部的绳索,飞虎爪的五个钢爪勾卡在城垣的垛口边。 郑海使劲往下拉,彻底卡死飞虎爪。 飞虎爪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形似虎爪,尾部带有锁链或者绳索。 最精密的飞虎爪内藏机关,抛出时,虎爪的关节可以突然弹出五根钢爪,甚至可以像人手一样张开与紧抓。 突然飞出,然后,一把猛抓敌人的身体,锋利的钢爪扎入敌人皮肉,同时,还能紧抓不放,实在是一件可怕的暗器。 不过,郑海手上的这具虎爪并没有内置机关,只是用于攀登的普通飞虎爪。 南京城墙上并没有任何声音,也见不到人影。 这个时间点,刚好卡住巡逻士兵返回藏兵楼交接的时段。 深深吸了一口气,郑海双手抓绳索,双脚登墙,缓慢而有节奏地向城墙上攀去。 南京城是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巧借山川、江湖的地利,将南京打造成防御能力极强的立体军事要塞。 南京城是六朝国都,本身的城池就十分完善而坚固。 自从明太祖朱元璋占据金陵后,贯彻“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开始扩建与加固南京城。 从元至正十七年(1357年)到大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长达三十年多年不断扩建与加固,最终建成了历代规模最大、最坚固的南京城城防。 据说,南京内城城墙全长在35公里以上,内城之外又建外郭城墙,号称180里。 南京城城墙是大明最大的城垣,也是当时世界最大的城垣。 内城城墙高度在14到26米之间,外郭城墙在8到10米之间。 另说,外郭城墙最高处竟高达60米,简直堪比山崖,真是叹为观止。 靖难之役时,若不是谷王与李景隆主动打开金川门,恐怕就算朱棣用一年的时间强攻南京城,也未必能拿下。 如果是那样,说不定朱棣还没拿下南京,已经被勤王的各路兵马给打退了。 可惜,没有如果。 而促成谷王与李景隆主动打开金川门的人,正是如今的辅国公郑海。 当年,他利用锦衣卫与飞龙卫的情报分析出南京城墙的薄弱点,夜攀城墙进入南京,成功劝降谷王与李景隆。 这一次,他登墙也不过是熟门熟路。 越过城墙,进了内城,郑海隐秘前行,避过城中的夜巡官兵,这才赶往自己的府邸附近。 在自家府邸外,转悠了几圈,又避开了锦衣卫监视的暗哨,他才像做贼一样翻进自己的院子。 夜色深沉,辅国公府内的房间几乎全部熄了灯。 除了走廊上还挂着点亮的灯笼,就只有郑海的卧房还点着灯。 郑海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的卧房,就在这时,房屋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主,您知道我今天见了谁吗?” 见徐妙锦不搭理她,小兰又道:“是施若绮的哥哥,施济孙,他还把我误当成你了呢。要不是孟管家回来,那可就说不清了……” 躺在床上的徐妙锦微微扭头,虚弱地问了一句:“施若绮的哥哥?” “没错!他是旧港派来的使者,听说过些日子要去北京觐见陛下……” “那他有没有关于狄云的消息?”徐妙锦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刚才还说个不停的小兰突然沉默下来,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像蔫(niān)了的秧苗。 见小兰不说话,徐妙锦又问:“到底有没有狄云的消息?” 小兰摇摇头:“他说,他从旧港出发时,狄云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的情况。” 徐妙锦伸手拉住小兰,将小兰拽到她怀里,摸着小兰的脑袋,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了,这没有消息,或许才是好消息。” 靠在徐妙锦怀里伤心了好一会儿,小兰这才起身,抹去眼角的泪水:“小主,我还想安慰你呢,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我这是怎么回事,真是的……” “你再跟我说说,今天你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我确实还打听一个消息,是有关郑海大哥的……” “什么消息?小兰,你快说。”徐妙锦靠坐在床边,眼睛里忽然有了精神。 “要我说也可以,不过,小主你得先把这碗莲子羹喝了,”小兰再次端起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小碗莲子羹,“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这碗莲子羹可我连夜熬制的……” “好好,我喝。”徐妙锦从小兰手上接过碗。 见徐妙锦喝完莲子羹,小兰这才开口道:“施济孙来府上后,锦衣卫也来人了……” “锦衣卫?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听孟管家说,是镇抚使庞瑛,他来传消息的,辅国公他……” “他带来什么消息?小兰,你快说!” “他说,辅国公的尸体被马匪抢走了,”小兰见徐妙锦不说话,又继续补充道,“这帮马匪还劫走了锦衣卫千户李春,听说,还杀了十几个锦衣卫……” “小兰,你说这马匪为什么要把尸体劫走?” 小兰一脸为难,摇摇头:“小主,这我怎么知道。” 徐妙锦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见徐妙锦不说话,小兰收拾碗具,放入食盒中:“小主,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您要是有什么疑问,等睡醒了,明儿大可问问孟管家。” 扶徐妙锦躺下,小兰提着食盒,退出房门,轻轻掩上房门,向后厨走去。 见小兰走开,一直躲在屋外偷听的郑海轻轻推门,走进房中。 “小兰……” 徐妙锦还以为是小兰又进来了,抬头却见来人是郑海,顿时愣住了。 她泪眼汪汪地打量着郑海,哽咽道:“慎之……是你……” “嘘——” 郑海连忙做噤声手势:“是我,我没死……” 猛地从床上起身,徐妙锦一把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子,快步冲向郑海。 她双手抱住郑海的腰,整个人扑到郑海怀里。 什么话也没说,抽抽搭搭的,她哭起来。 郑海一个公主抱,横抱起徐妙锦。 走到床边,他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是偷偷溜回来的,我还活着的消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慎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明晚我再回来告诉你,”郑海放下徐妙锦,“等会儿,小兰就回来了,我等出去了。” “慎之,你要去哪?”徐妙锦拉着郑海的手,不想放他走。 “我刚回来,还有些事要交代孟四顾,你好好养病,明晚我再回来找你。” “能不能别走?”徐妙锦一脸不舍。 说着,郑海弯下腰,在徐妙锦的侧脸吻了一下,在她耳边轻语道:“早点养好身子,我馋你的身体了……” 轻轻“嗯”了一声,徐妙锦忽然害羞起来。 她那苍白的脸蛋瞬间红扑扑的,白里透红,有一种病娇的美,惹人怜惜。 半盏茶后,徐小兰回到徐妙锦的房间。 她却发现徐妙锦已经睡着,嘴角还挂着一丝甜蜜的笑容,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在另一片院子的房间里,片刻的错愕后,孟四顾终于确认了郑海还活着的事实。 郑海沉声问道:“四顾,你说,谁才是泄密者?” 第604章 递刀子的人 北京行在。 最近,山东、河南、顺天府一带接连出现饥荒,朱棣命令各州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翻开太子朱高炽从呈送过来的一本奏折,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本奏折说的是江南出现马匪劫掠百姓,有一名姓沈的富商被马匪劫走。 这件事并不算大,关键是奏折上说这股马匪的名号是白虎寨。 前些日子,在山东境内,辅国公郑海被马匪袭击,不幸坠崖身亡,而罪魁祸首就是这股白虎寨马匪。 当时,朱棣心理还挺幸灾乐祸的,认为马匪替他解决了朝中的一个大患。 现在,他对这股马匪却有些厌烦了。 “怎么又是这股马匪?纪纲你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棣将奏折递给身边的一个侍从。 只不过这位侍从不是太监,而是皇太孙朱瞻基。 朱瞻基接过奏折,扫了一眼,这才递给殿中候着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扫了一眼奏折,纪纲心中已经了然。 数日前,他就已经收到锦衣卫镇抚使庞瑛的飞鸽传书,江南富商沈文度被马匪劫持,下落不明。 当时,锦衣卫正在山东搜寻李春与郑海尸体的下落,却并没能找到白虎寨马匪的踪影。 任他们谁都没想到,白虎寨马匪竟流窜到江南,洗劫了沈家,并劫走沈文度。 沈文度是纪纲的暗中扶持的富贾,以前是由李春负责,与白虎寨马匪确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春被马匪劫走,沈文度又被马匪劫走,纪纲心知这是白虎寨马匪的报复。 可令他头疼的是,当锦衣卫与官兵们在江南追捕这股马匪时,他们竟从海上逃脱了。 马匪怎么变成了海盗,这个纪纲想不明白。 “回禀陛下,在山东犯案后便销声匿迹,如今又突然出现在江南,臣怀疑他们与海盗有勾结。臣已经锦衣卫与水师联系,大力搜捕这伙匪寇。” 听纪纲这么说,朱棣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如果这股马匪真的与海盗勾结,那仅凭锦衣卫是无法将他们彻底剿灭的。对付海盗,只能使用水师。 说到对付海盗,朱棣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当初曾经参与过对海盗的围剿。 “对了,辅国公的尸身找到了吗?”朱棣问了一句。 纪纲低下头,抱拳道:“还在搜寻中。” 旁边皇太孙朱瞻基请命道:“皇爷爷,纪指挥使的锦衣卫来回调动,人手恐怕不足,不如让孙儿带领府军前卫亲军前去……” “胡闹!”朱棣瞪了朱瞻基一眼,严词拒绝道,“瞻基,好好训练你的亲军,这种事不必掺和。 …… 傍晚时分。 大报恩寺参与建造佛寺各大建筑的工匠与民夫停下手上的工作,各自返回住所。 繁忙的寺院里逐渐看不到人影,四周也安静下来。 郑和正与师父道衍商议着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打开房门一看,郑和顿时呆住了。 “小海,是你!” 郑和将郑海请入房中,扫了一眼门外,连忙关上房门。 “为师便说,慎之福大命大,岂是一般宵小可以图害!” 道衍和尚捋着花白的胡须,眉飞色舞,一双病虎三角眼炯炯有神地打量着郑海。 之前郑和将郑海被马匪所害的消息告知道衍,道衍不信,如今郑海的出现更是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 郑和见到郑海平安归来,喜出望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与师父再说这些。 简单地向两人问好后,郑海将他之前的金蝉脱壳计划与这次险些丧命的经历向两人如实地讲述了一遍。 得知郑海被锦衣卫与汉王朱高煦算计,道衍与郑海都有些惊讶,脸色也变得阴沉。 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衍才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锦衣卫突然来这么一刀,慎之你既然平安无事,那金蝉脱壳也算是成功了。” “确实如此。”郑海坐下,从郑和手里接过一杯茶。 郑和关切道:“将你计划泄露出去的是谁,调查清楚了吗?” 道衍和尚没有说话,一双病虎三角眼也与郑和一眼看向郑海。 若身边的内鬼不除,那隐患便一直存在,恐怕郑海今后的行动都不能依靠他人。 与纪纲斗,与锦衣卫斗,如果没有帮手,那郑海很难取胜。 可如果不弄清谁是叛徒,即便手里有一群得力的帮手,那也不敢大胆使用。这样束手束脚,无异于自断手脚。 当前,最关键的就是揪出隐藏的内鬼。 “我已经安排孟四顾去盯着了。”郑海有些郁闷。 之前就连郑和与徐妙锦都不知道他的金蝉脱壳计划,知道计划的就那四个,郑海真心不想往这方面去想。 薛良骏为了救郑海而死,自然不可能是泄密者。 至于孟四顾、白鸿飞、马常,郑海也不认为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会背叛的,但如果不是他们的其中一人,这计划又是怎么泄露的呢? 郑海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那就先别去想。 他吩咐孟四顾去盯着白鸿飞与马常,这其实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慎之有什么打算?”道衍轻轻转动手中佛珠,打量着郑海。 郑海伸出一只手指,蘸了一下自己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北京。 道衍继续转动手中的佛珠,眼神内敛,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 郑和轻声询问:“小海,你现在去北京太危险了。为了抓捕白虎寨马匪,锦衣卫在全国四处探查,北上的道路都已经设下各种关卡……” “所以,我想让三宝你帮帮我。” “你要我怎么帮?”郑和有些疑惑。 郑海微笑道:“我想跟随南洋诸国的使者北上,并且要带上几个人。” 想了想,郑和点头道:“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一直沉默不语的道衍停止转动手中的念珠,看向郑海:“慎之,想要借陛下之手除掉纪纲,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郑海忙问:“什么办法?” “找到纪纲谋反的证据。” 听到道衍的这句话,郑海与郑和都有些愕然。 谋反证据,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谋反证据,这可不好找。 以往,只有锦衣卫给别人栽赃,诬陷别人谋反。 如今,却要找锦衣卫指挥使谋反的证据,这个难度也太大了。 就算纪纲有心谋反,可他也不是傻子,会傻傻地将谋反证据留给郑海? 道衍又道:“你还需要找到一个向陛下递刀子的人。” “递刀子的人?”郑海不假思索道,“我自己不行吗?” 道衍摇摇头:“这个人必须与你和纪纲都没有利害关系,至少表面上如此,否则,陛下不会相信。” 听道衍这么一说,郑海明白了。 第605章 地牢 “他一个南洋番夷,找你做什么?” 从屏风后走出来,汉王朱高煦望向一个远去的背影,询问屋中坐着的镇抚使庞瑛。 庞瑛起身向汉王朱高煦行礼,恭敬地请汉王坐下,微笑着解释道:“殿下,您刚才在后面应该也听到了,他想做旧港宣慰使。” “既然他是旧港宣慰使的嫡长子,只要等他老爹死了,那他自然便是宣慰使,又何必多此一举?”朱高煦有些不解,“若是本王也如他一般,本王才不会这般折腾。” 庞瑛知道,汉王这是在说他的那位太子哥哥。 如果朱高煦是嫡长子,那么,朱高煦自然就不必想方设法地争夺皇位继承权了。 “殿下有所不知,据我们锦衣卫探听到的消息,这施济孙在旧港并不受他那宣慰使的父亲重视,反倒是他妹妹更受他父亲与当地人信赖……” “女子也可以继承权柄?”朱高煦有些好奇。 “异邦习俗似乎并不非一定要子承父业,”庞瑛又道,“还有一点,殿下可能不知道,这施济孙是辅国公的大舅子。” 朱高煦双眼睁大,微微一愣,随即又点点头:“看来,他是听说了郑海的死讯,这才重新有了争夺的想法。” “正是如此。”庞瑛赞同。 “那你方才为何不答应他?” “殿下,我区区一镇抚使如何敢应下,唯有陛下方能决定,”庞瑛又道,“不过,既然他随西洋诸国使团前往北京,到时纪大人自会从中斡旋。” “对了,你们可有李千户与那些马匪的下落?” “唉!谁能想到那白虎寨马匪竟与海匪有联系,自从他们遁逃海上,我们便一无所获。对了,殿下您的伤……” “已不碍事,只是本王咽不下这口恶气,”朱高煦右手轻轻摸了摸左臂,似乎有些疼痛,脸上的皮肉抽了抽,“本王定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庞瑛站起身,向汉王朱高煦行礼:“殿下放心,我锦衣卫已在各地探查,一有马匪的消息,定第一时间通知殿下。” 站起身,告辞后,朱高煦走出锦衣卫衙门。 庞瑛找来一名锦衣卫,轻声吩咐几句后,那人快步走出房间。 天黑后,庞瑛换上一身黑衣斗篷,走出锦衣卫大门,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最后在百花楼后门停下,庞瑛从后门走进百花楼。 “大人,庞瑛去了百花楼,而且,走的是后门。” “走后门,那就不是去风花雪月,说不定是去见什么人,你派人盯着。” “大人,百花楼有咱们的暗桩,属下已经派人盯着。只是像庞瑛这样的人物,要想靠近只怕……” “四顾,不必探听他们说了什么,你只要吩咐他们,查明与庞瑛碰头的是什么人。” “属下明白。”孟四顾刚要转身离去,又回头道,“对了,大人,今日庞瑛还见了一个人。” 见孟四顾有些欲言又止,郑海主动询问道:“他还见了什么人?” “夫人的哥哥,施济孙。” “嗯,我知道了。”郑海冲孟四顾点点头。 孟四顾离开后,郑海微微皱眉,抬眼望向窗外的黑夜,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施若绮的哥哥,他的大舅哥——施济孙为什么会去找锦衣卫镇抚使庞瑛。 难道是去锦衣卫打探他的消息? 可为什么不找国公府的孟四顾,他却偏偏去找与自己势不两立的锦衣卫呢? 郑海实在想不明白。 他以前也只在旧港施家与施济孙见过几面、吃过几顿饭,对这位大舅哥真谈不上了解。 在施家,宣慰使施进卿是家主,而施家的所有生意与关系几乎都是由施若绮打理,施济孙更像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正因为这样,郑海往来旧港时一般只与老丈人和自己媳妇打交道。除了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庭酒宴,他与施济孙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这次,施济孙代表旧港出使大明,直到郑海北上北京时,施济孙都未曾上门与郑海联系。 他真不知道这位大舅哥私下与锦衣卫见面是出于什么目的。 既然想不明白,郑海就不再劳神去想这件事。 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的一处假山前,他伸手探进一个石孔中,按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使劲一拧。 嚯—— 旁边假山的石壁上,一个石门悄然打开。 这个院子是郑海秘密购置的,但并不在郑海名下,而是蛟龙卫的一处秘密据点。 蛟龙卫创建于建文帝朱允炆时期,由郑海秘密设立。 当初,郑海离开南京投奔朱棣后,蛟龙卫就彻底潜伏下来。等到朱允炆失踪后,除了郑海,就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秘密组织。 就算是锦衣卫也不知道,郑海手里除了飞龙卫,还有这么一支潜藏的谍报力量。 走进石门,里面是一条幽深的通道,通道的石壁上点着油灯,一级级石砌的台阶向下延伸。 走过幽深的通道,一排排木栅栏出现在视野里,这是一个地牢。 走进地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郑海眼前。 “大人,您来了。”王伍抱拳行礼。 “他有没有招供出纪纲的那些罪行?” “大人,这李春是个硬骨头,关于纪纲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说……” “用刑了吗?”郑海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王伍。 “大人,能用的刑罚,我们都用了,”王伍微微低着头,脸上有些惭愧,“可他硬是没有咬纪纲,若不是大人说要留着他的狗命,属下真想活剥了他……” “活剥这种事情,你们干不来,不过,有人可以。” 听到郑海的话,王伍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打量这郑海,心想:大人,不会真的要把这李春给活剥了吧? 王伍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以前跟随按察使周新也审讯过犯人。衙门中的大多数刑罚,他都见过,可活剥人皮这种事情却是未曾见过。 他也不敢往这方面去想,毕竟,实在太恐怖了。 郑海并不知道王伍在想些什么,只是往前走,来到被捆在刑架上的李春身前。 李春低着脑袋,似乎晕过去了,面庞消瘦,头发散落,身上的白色单衣遍布一道道长条形的血痕,鲜血从伤口处渗出。 “大人,他晕过去了。”旁边一名黑衣人向郑海禀告。 郑海点点头:“弄醒他。” 一瓢水浇在李春脑袋上。 半死不活的李春睁开眼睛,缓缓抬头,迷迷糊糊中看到眼前站着的人,他猛地睁大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郑海。 “你……你……你!” 李春满脸错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郑海!原来是你!”他咬牙切齿,狠狠地瞪着郑海。 郑海嘴角一勾,打趣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没死……你没死……你居然没死!”李春几乎癫狂地发笑,“呵呵呵,呵呵呵,我竟被你骗了…… “所有人都被你骗了! “你实在狡猾,太狡猾了! “我知道了! “是了……是人皮面具……人皮面具……” 第606章 杀了只鸭子而已 穿过后院的院门,出了清幽的别院,喧闹声再次涌入马欢的耳朵里。 “公子,奴家这些日子可想你了……” “公子,别急嘛,咱先喝两杯……” “这位公子,楼上请……” 百花楼大厅里,灯火明亮,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穿着凹凸有致的年轻女子与男客人勾勾搭搭,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马欢一边躲开往来的男女,一边往大门走。 “这位俊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奴家陪你好不好?”一位妖娆的女子一把挽住马欢的手臂。 “在下还有事,就不劳姑娘了。”挣脱女子的手,马欢慌忙冲出大门。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大门,一个不注意还撞到了几位门边招揽客人的姑娘,一边道歉,一边跑开。 “哪来的小哥儿,这般毛毛躁躁,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唉,天都没黑多久,这公子哥也太快了!” “呵呵!姐姐要找了他,这一晚上还不得多伺候几人……” “多几个才好哩,银子还能多几两呢……” 百花楼门口的一众姑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调笑着。 头一次进这种地方,马欢别提多忐忑了,跑出大门后,心脏还一直狂跳,额头全是汗珠。 拐进一处小巷子,他这才扶着墙,大口地喘气。 “公子,可是喝醉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 马欢转头,看向前侧的阴影,有些诧异:这里怎么有个人…… 还没等马欢想明白,脑后被人猛地一击,他晕了过去。 两名男子抬着马欢拐进巷子里,那里已经停着一辆马车。 车夫主动撩起车帘,协助两人将晕过去的马欢塞进马车中。 三人驾驶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 白氏一品鸭酒楼,地窖里。 昏暗的地窖里,过道中点着油灯,几间储藏室紧紧挨在一起。 有的储藏室存储着一袋袋粮食,有的储藏室放的是一坛坛密封的酒坛,还有一间是空出来的,放着些木板与桌椅。 昏黄的油灯照亮了大半个地窖,在墙壁上投下两个黑色的人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两道人影向那间空着的储藏室缓缓移动,最终停下来。 “黑无常,我就说嘛,郑兄弟这么有本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呢。”高个子顿了顿,“他一定是属猫的。” “为什么?”另一个矮个子轻声询问。 “猫有九条命,这郑兄弟也有九条命。” 见矮个子不回应,高个胖子又问:“你说,到底是谁出卖了辅国公?” 矮个子摇摇头。 高胖子叹了一口气:“黑无常,那个姓薛的死了,泄密的人不可能是他,那么,就剩下我们和孟四顾那家伙,可咱们三个怎么看都不像是泄密的人。你说,这该怎么办?” 矮个子吐出两个字:“审他。” “没错!”高胖子嘿嘿一笑,“既然这李春是主谋,那他一定知道那个泄密的人。” 储藏室里,一张木椅子上坐着一个落魄的男人,白色的单衣上遍布一道道血痕,像一个被严刑拷打的囚犯,手脚被麻绳捆缚在椅子上。 这个男人便是锦衣卫千户李春。 此时,他蓬头散发,嘴巴里还塞着一团粗布。 见到两人走进来,李春双眼睁大,拼命地摇晃着脑袋,嘴巴发出呜呜声,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好像有些害怕。 “李千户,还认识我们俩吗?” 听到胖子的话,李春拼命点头,双目垂泪。 他自然认得眼前的这两人。他们都曾是锦衣卫,是北镇抚司监狱最臭名昭着的刽子手,绰号“黑白无常”。 那高个胖子,名叫白鸿飞,人称“白无常”; 那黑脸矮个子,名叫马常,人称“黑无常”。 白胖子见李春一个劲地点头,憨憨道:“哎哟,李千户别激动嘛,咱们又不是老乡,何必两眼泪汪汪呢。你搞得我都想跟着落泪了,这叫我于心何忍呀。” 白鸿飞掏出一块干净的白抹布,为李春抹去眼角的泪水:“李千户,你是知道的,我白无常,心可软了,从来看不得别人哭。你这一落泪,我也想跟着落泪,黑无常,你有没有想哭?” 黑无常并不回答,只是轻轻摇头。 “你也看到了,这黑无常啊,他不仅脸黑,他的心也黑。不仅心黑,还铁石心肠。要是他跟你过不去,那我也没办法……” 听着白鸿飞唠唠叨叨,捆在椅子上的李春急得呜呜叫,泪流不止,却说不出一句话。 “李千户,你也不用怕,”白鸿飞拉过一把椅子,缓缓坐下,“我白鸿飞现在只是个厨子,什么刑讯逼供的法子都已经忘了。唉!你说,让我一个厨子来审问犯人,这怎么像话嘛,是不是?” 李春怔怔地盯着白鸿飞,嘴巴里还塞着布团,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回答‘是’了,”白鸿飞盯着李春,自言自语,“李千户,我跟你说实话,我本来就是一个杀鸭子的厨子,如今也算是重操旧业。” 或许没有感受到李春的认同,白鸿飞看向一旁的马常:“黑无常,你告诉他,我这是不是重操旧业?” 黑无常点头:“是。” 白鸿飞高兴地嘿嘿笑,眯眼打量着李春:“杀鸭子,你会吗?” 李春摇摇头。 “不会啊,那正好,我教你,”白鸿飞嘿嘿笑,“黑无常,去准备一只鸭子,我教李千户杀鸭子。” 不一会儿,黑无常拎着一只鸭子,走进来。 白鸿飞嘿嘿笑:“杀鸭子很简单,黑无常,第一步是怎么来着?” “捆起来。”说着,黑无常已经绑住鸭子的翅膀与双脚。 白鸿飞点点头,解释道:“嗯,没错,就像李千户这般,先捆起来。黑无常,第二步该怎么办?” “抹脖子,放血。”黑无常惜字如金。 白鸿飞拿起一把菜刀,很熟练地割开麻鸭脖颈的血管与气管。 地上留下一滩血,这只南京本地产麻鸭躺在地上,已经不再挣扎,片刻的功夫便死了。 “杀鸭子很容易的,”白鸿飞笑眯眯地看了李春一眼,“咱们店主打的就是鸭肴,咸水鸭、咸板鸭、火烧鸭、酱鸭……想必李千户都有吃过。黑无常,咱们换个吃法,怎么样?” 黑无常沉默地点头,眼睛却打量着李春的脸蛋。 李春额头上全是汗珠,汗水不停顺着脸颊滑下,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听辅国公说,有一种像火烧鸭的烤鸭味道很不错。他说,最美味的是鸭皮,不如咱们将鸭皮单独剥下来……” “嗯,好主意!”白鸿飞自言自语,一脸兴奋,“杀鸭子都杀了半辈子,我还没剥过鸭子的皮呢。” “古有庖丁解牛,今有白某剥鸭皮。” 白鸿飞仿佛一个癫狂的疯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黑无常手中接过刚拔完毛的鸭子。 盯着挂在架子上的鸭子,白鸿飞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一个时辰后。 白鸿飞与马常走出地窖。 白鸿飞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鸭子的各个组织,有一块完整的鸭皮,还有鸭肉、内脏以及一个完整的骨架。 马常手里拿着一叠纸张。 郑海迎上前,询问:“怎么样?李春招供了吗?” 白鸿飞嘿嘿笑:“全招了。” 王伍诧异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白鸿飞嘿嘿笑道:“很难吗?只是杀了只鸭子而已。” 第607章 进献祥瑞 咿呀一声轻响。 打开了房间的窗户,郑海跃入房中,又随手合上窗户。 房间里,油灯依旧亮着。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徐妙锦披着一件袍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慎之,你怎么不走正门?” 打着哈欠,手背在迷糊的睡眼上搓了搓,徐妙锦走过来,为郑海解下外罩的黑色披风,挂在木架子上。 郑海左右扫了一眼房间,轻声问道:“小兰呢?” “在隔壁房间睡下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郑海轻轻抱住徐妙锦的腰。 “慎之,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等一下,”郑海对徐妙锦做噤声状,“我先把房门拴上。” 走到房门边,拉过门栓,确认门栓拴好后,他才快步走向徐妙锦。 徐妙锦笑眯眯地打量着郑海,仿佛已经知道郑海接下来的打算,脸蛋泛起一丝红晕。 一手搂住徐妙锦上身,一手勾住膝盖后的腘窝,郑海将徐妙锦一把抱起,向床榻走去。 徐妙锦很配合地勾住郑海脖子,温柔道:“慎之,我好想你……” “有多想?”郑海嘴角勾起,又坏又得意。 一双红唇主动贴上来,郑海当即热烈回应。 床前的红罗帐放了下来,徐妙锦披着的袍子滑落地板,两人倒在床榻上。 房间里的油灯在燃烧着,温暖而热烈。 …… 半个时辰后。 床榻上,郑海与徐妙锦相依而卧,相互抱在一起。 轻轻摩挲着徐妙锦那光滑的后背,郑海缓缓开口:“很快我又要北上了,此次前往北京,不知会待上几个月……” “慎之,能不能不去?” “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那我……” “你就留在南京好好等着,等我回来。” “慎之,可我不想你离开,我……” 不等徐妙锦把话说完,郑海用嘴堵住徐妙锦的双唇,不让徐妙锦说那些感伤的话。 安抚了一会儿后,郑海再次解释道:“我与纪纲已经不死不休,这次他派李春等人在半路截杀,我是侥幸逃脱。若是不将他与锦衣卫彻底打败,那我这个辅国公要么死,要么就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里。” 听郑海这么说,徐妙锦不再多说。 脑袋挨着郑海,她轻轻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郑海伸出手,轻轻抹去徐妙锦眼角的泪水,轻声宽慰她。 紧紧搂着徐妙锦,在她脸颊轻轻啄了一下,郑海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房间里,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 当小兰叩响房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徐妙锦发现她身上盖着被子,郑海却已经不在身旁。 三天后。 南京城外,长江滚滚向东流,水面上一支小型船队正扬帆起航。 这支船队以一艘巨大的宝船为旗舰,另有十几艘其他辅助船只,包含水船、粮船、坐船、马船等,以马船的数量最多,足足有七八艘。 宝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帅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郑”字。 宽阔的船甲板上,水手们正忙碌着。 有的水手忙着升起风帆,有的水手在捆系缆绳,还有传令兵在船头朝周边的船只打出旗语。 甲板下,一处秘密的暗舱里,下西洋的正使太监郑和正与一名穿着外藩服饰的男子谈话。 “小海,既然已查明马欢是泄密者,为何还留着他?” “三宝,马欢是马常唯一的侄子,而且他是个不错的通事。我觉得,不管是给马常一个面子,还是为了使团考虑,都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小海,不管你怎么说,他毕竟是锦衣卫派来的谍子,我绝不会再让他随船队下西洋。”郑和一脸决绝。 马欢是受锦衣卫的胁迫,不得不充当锦衣卫的眼线和谍子。 可郑和不管这些,谍子就是谍子,何况这个谍子还差点害死了他的义弟。 作为使团船队的正使,郑和对船队成员的有绝对的任免权。他决定不再让马欢随船队出使,那马欢就绝不可能随行。 这次护送西洋诸国使团北上,马欢就没能跟随船队北上。 郑海戴着人皮面具,身穿暹罗国的服饰,装扮成暹罗国的使者。 他本身就会讲泰语,假扮成暹罗使者并不使人生疑。 不想再纠缠于马欢的问题,他转移话题道:“三宝,我也没想到,纪纲竟真有谋反之心。据李春交代,在纪纲的私宅里,藏着从晋王、吴王府邸抄没来的冠服,纪纲私下竟穿诸王的冠服……” “这只是李春的一面之词,陛下未必相信,”郑和并不看好李春的口供,“除非陛下派人到纪纲府邸抄到这些冠服,即便如此,纪纲也可以矢口否认。要定纪纲的谋逆之罪,这些还不够。” “不光如此,纪纲还私自截留为陛下挑选的秀女,”郑海补充道,“而且,纪纲还私自阉割良家子弟,用小宦官侍候起居……” 啪的一声响,郑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真是胆大包天,纪纲当诛!”郑和怒不可遏。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阉割之刑。自从当年被傅友德抓到南京变成阉人,郑和最憎恨那些逼迫他人当阉人的刽子手。 纪纲不仅私藏并偷穿藩王的冠服,还使用阉人,这些作为妥妥的僭越。要说成有谋反之心,未必不可以。 见义兄郑和发怒,郑海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好劝说道:“纪纲确实该杀、只是仅靠李春的这些证词,还不足以扳倒纪纲。若是被纪纲提前知晓,一旦他提前毁掉这些冠服,杀死或转移这些人证,那咱们就被动了。” 郑和很认可郑海的观点,重新坐下来:“小海,那你还有什么办法?” “三宝,纪纲罪恶累累,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可为什么至今没人杀得了他?”郑海自问自答,“那是因为他有陛下的恩宠。要杀纪纲,唯有让陛下觉得纪纲不可信,且坐实纪纲谋反的事实。” “要怎么让陛下相信?” “我在苏州一带抓了一名富商,他叫沈文度。他可以证明纪纲伪造文书侵吞官盐,动摇陛下对纪纲的信任。这个沈文度,已经在海上等候,我们这趟把他捎上。” “小海,只怕这些证据还不够。”郑和依旧不放心。 “我知道,还有其他的手段,所以,我叫你把昌盛公公带去北京。” “昌盛他有什么用?” “他就是师父所说的递刀之人……” 咚咚咚,隔壁房间传来敲门声。 郑和做噤声状,停止交谈。 打开暗门,他从暗室走出,回到正室的寝室。 “谁在外面敲门?”郑和大声询问。 “禀正使大人,在下旧港宣慰使司使者施济孙,有事向大人禀告。” 打开房门,郑和打量施济孙,问道:“施尊使,到底是何事?” “禀正使大人,马船上又病死了一只祥瑞,是只麒麟……” 第608章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永乐十三年(1415年),九月。 郑和率领一支小型船队抵达北京,同行的有麻林、阿丹、忽鲁谟斯、苏门答剌、旧港等西洋十余国的使臣。 除了各国进献的麒麟、天马、神鹿等祥瑞,郑和使团还携带了一名重要的俘虏——苏门答剌国伪王苏干剌。 大明皇帝朱棣命北京行在礼部官员接待西洋诸国使臣,召集行在文武官员商讨对伪王苏干剌的处置。 苏干剌是苏门答剌国老渔夫国王“老王”的儿子。 “老王”国王在永乐七年受朱棣册封,是合法的国王。 后来,因为前任苏门答剌国国王宰奴里的儿子锁丹罕发动政变,杀死了国王“老王”,锁丹罕成为新的苏门答剌国国王。 朱棣承认并册封锁丹罕为苏门答剌国国王。 而“老王”的儿子苏干剌逃进山林,自立为王,未被大多数国民拥戴,也未被大明册封,因此,便成了“伪王”。 谁当苏门答剌国的国王,郑和管不着,但如果有人攻击使团的船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三次下西洋时,锡兰山国国王亚烈苦奈儿攻击郑和使团,郑和与义弟郑海联手打败了锡兰山国军队,将亚烈苦奈儿国王及其妻儿俘虏带回大明。 不过,亚烈苦奈儿还算走运,朱棣只剥夺了亚烈苦奈儿的王位,却给留了他一条小命。 如今,郑和使团又俘虏了一个苏门答剌国的伪王,到底该怎么处置呢? 北京行在的文武官员议论纷纷,各有看法。 礼部官员道:“他原本是苏门答剌国的王子,大可依照先前处置锡兰山国王的办法,饶他一命,废为庶人……” “不妥!照郑和所言,苏干剌在苏门答剌国便是叛逆,还袭击我大明船队,实属罪大恶极,不可轻饶。若要依照惯例,当依处置南洋海盗陈祖义之法!”兵部的官员极力反对。 礼部官员又道:“他毕竟是外藩,臣以为,陛下圣德,应怀柔远人,以通西洋诸国之好,立我大明仁德之美名。” 兵部尚书方宾上前,向朱棣行礼道:“臣以为,苏干剌胆敢袭击我大明使团,此等番贼实属罪大恶极。攻击我大明使团船队,便是对陛下不尊,乃是大逆不道,理应交付司法,明正典刑,方能威震西洋诸国。” 朱棣坐在宝座上,一直静静听着。 礼部力主宽大为怀,怀柔远人;兵部则主张杀一儆百,威慑四方。 双方说的各有道理,朱棣没有插话。 “郑和,朕想听听你的看法。”朱棣望向正使太监郑和。 “禀陛下,臣以为,礼部与兵部所言皆有道理。是宽大为怀,还是杀一儆百,皆是陛下的威德。”郑和略作停顿,又道,“不过,辅国公说过一句话,臣以为,此话在理。” 听到郑和提起辅国公,殿中群臣都安静下来。 扫了一眼殿中众臣,朱棣问道:“朕想听听,到底是哪一句?”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郑和笔直地站在大殿上,神情肃穆,掷地有声。 “好一句‘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理当如此!”朱棣正襟危坐,当即拍板,“此事便由刑部依大明律处置。” 刑部依照大明律判处伪王苏干剌死刑,于午门斩首,西洋诸国使者在午门城楼上观斩。 九月初九,重阳节,朱棣在午门城楼设宴,宴请文武百官以及西洋诸国使者。 西洋诸国使者上贡各国的特产与奇珍异宝。 “什么叫恩威并济?陛下这一手,才是真正的恩威并济。” 太监黄俨对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低声说了一句。 瞟了那些使者一眼,纪纲冷笑道:“确实是好手段。” 让西洋诸国的使者们观摩苏干剌斩首,这是大明的警告:谁敢对大明使团不敬,那苏干剌就是他的下场。 一番震慑之后,皇帝再举行一场盛大的宴席,这便是安抚人心。 过了好一会儿,纪纲扭过头,看向黄俨,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公公,除了震慑西洋诸夷,你说陛下杀那苏干剌,会不会还有另一重用意……” “另一重用意?”黄俨有些不明所以。 “安抚郑和。” 望了一眼远处位于宴席中的郑和,黄俨低声询问:“纪大人,陛下杀苏干剌,真的有这层用意?” “公公,您还不了解咱们陛下的性情吗?杀苏干剌,此举可谓一举多得。既震慑了西洋诸夷,又顺遂了兵部,还顺便安抚了郑和的情绪。陛下的心思,深着呢。” “纪大人常伴陛下左右,果然深谙圣心,老奴佩服!”黄俨恭维了一句。 纪纲只是微微一笑:“辅国公的尸骨至今没有找到,你说郑和的心情会是如何?陛下又怎能不安抚一下。” “都这么久了,那郑海的尸骨只怕都已腐烂了吧?”黄俨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纪纲却没有一丝笑意,微微皱眉道:“这郑海是死不见尸,倒是苦了我们锦衣卫。” “为何?” “公公有所不知,郑和以见不到郑海尸骸不能确定郑海的生死为由拒绝礼部的一切丧礼事宜,礼部转头便向我们锦衣卫索要辅国公的尸骸,又把这烂事推给我们锦衣卫。可我们又哪里去找辅国公的尸体?” 听到纪纲抱怨,黄俨宽慰道:“纪大人,何必为这件事劳心,既然那人已死,丧礼办不办又有何区别,就让礼部自己头疼去吧。” “这死人找不到就算了,可李春下落不明,本官心中不安啊!” “李千户还没找到?”黄俨有些诧异,旋即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唉,话说回来,老奴与李千户还曾一起共事,没想到,他竟被马匪所劫……” “是啊,李春是我手下不可多得的干将,”纪纲也有些伤感,“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纪大人,会不会他也……” 黄俨没有把话说全,自顾自地摇头:“唉,是老奴多想了,李千户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如此厄运。” 沉默了好一会儿,纪纲忽然问道:“黄公公,你说郑海真的死了吗?” 黄俨也愣了一下,打量着纪纲:“纪大人,那郑海的尸体,可是我亲眼所见!您不会……连老奴都不信吧?” “呵呵,公公误会,”纪纲苦笑,“我怎么可能不信公公,只是觉得,这股马匪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怎么说?” “他们为何要带走郑海的尸体,又为何要劫持李春?” “纪大人,在老奴看来,这没什么奇怪的。”黄俨走到纪纲身旁,低声道,“马匪与郑海本就是一伙,他们劫走李千户,那是复仇。” 听黄俨这么解释,纪纲也点点头。 其实,他也不相信郑海有存活的可能。 毕竟,从手下锦衣卫传回的消息来看,当时郑海身中数箭,又摔落悬崖,绝无生还的可能。 只是,郑海的尸体失踪、李春下落不明,紧接着沈文度又莫名其妙地被马匪劫走了。在别人看来,这一切可能没什么,可纪纲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这是一种直觉,纪纲的直觉,或者说是锦衣卫指挥使的直觉。 不过,听了黄俨的解释,纪纲还是放下心中的疑虑。 宴席已接近尾声,不少官员已经告辞离去,西洋诸国的使者也有不胜酒力的人在侍从搀扶下离开宴席。 与黄俨分别后,纪纲乘坐马车返回锦衣卫的衙署。 刚回到衙署,一名锦衣卫校尉禀报道:“大人,门外有人求见,是一名来自西洋的使者。” “来自西洋的使者?”纪纲一脸疑惑。 【注】 《明太宗实录》:“永乐十三年九月……(郑)和率众及其国兵与战,苏干剌败走,追至喃渤利国并其妻子俘以归。至是献于行在,兵部尚书方宾言:苏干剌大逆不道,宜付司法,正其罪。遂命刑部按法诛之。” 第609章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过了一年。 鉴于西洋诸国使臣有不少人第一次到达大明,朱棣盛情款待各国使者,故意推迟了郑和再下西洋的计划。 郑和以及下西洋的官兵得以进行休整,同时,积极筹备下一次下西洋。 听了郑和有关在印度洋遭遇飓风的故事,朱棣同意郑和在京师南京修建天妃宫,加封妈祖为“护国庇民妙灵临应弘仁普济天妃”,并亲自撰写天妃宫的碑文。 此时,郑海与郑和都还在北京。 从郑和手里拿过皇帝撰写的碑文,假扮成暹罗使者的郑海认真阅读起来。 他快速浏览碑文稿,只见文稿曰: “仰维皇考太祖高皇帝,肇域四海…… “朕承鸿基,勉绍先志,罔敢惑怠,抚辑内外…… “恒遣使敷宣教化于海外诸番国,导以礼义,变其夷习,其初使者涉海洋,经浩渺,飓风黑雨…… “乃有神人飘飘云际,隐显挥霍,下上左右,乍有忽无,以妥以侑。旋有红光,如日煜煜流动,飞来舟中……咸曰:此天妃神显灵,应默加佑相……” 碑文稿末尾,写的落款日期是永乐十四年(1416年)四月初六。。 石碑文稿全文共计699字,记载的是有关下西洋使团在海上遭遇飓风得到天妃庇佑的故事,并陈述建造天妃宫的原因与目的。 不得不说朱棣的文采远胜郑海,和朱棣比起来,郑海更像一个粗鄙的武夫。 当初在印度洋遭遇飓风时,郑海的一番骚操作竟被郑和与船队的水手们描绘成了天妃显灵,而且,朱棣也深信不疑。 或许,所谓的神话传说,就是类似这种以讹传讹的迷信中缔造出来的。 不管郑海怎么想,当初郑和在飓风中的誓言是兑现了;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天妃庙肯定会建起了; 有了信仰,使团船队的水手们再出海远洋就更有信心了。 这一切都是好的。 “小海,你不是要对付纪纲吗?你怎么还没有联系昌盛?”郑和打断了郑海的思绪。 来北京快半年时间了,郑海却迟迟没有联系太监昌盛,丝毫没有要对付纪纲的迹象。 这令郑和有些着急。 皇帝命郑和积极筹备第五次下西洋,最迟到今年冬天,当冬季风到来的时候,使团将与西洋诸国使者一同南下,到时再想对付纪纲就来不及了。 郑海轻轻摇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对付纪纲这种位高权重的奸佞,必须一招制敌、一击毙命,否则,必将后患无穷。” 郑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还是替郑海着急:“小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古语曰:‘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郑海交还石碑文稿,对郑和微笑着解释道:“当纪纲最猖狂、最得意、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我们出手消灭他的时候。眼下时机未到,咱们慢慢等着,不急。” 说罢,郑海双手合十,对郑和行了一个佛礼。 他现在扮的是暹罗国的使者,暹罗国尊崇佛教,持佛礼,所以,他行完佛礼才退出郑和的房间。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吕震走进皇帝的书房,单独奏事。 吕震躬身行礼道:“陛下,今天下太平,四方来朝,实乃千秋盛世。臣请陛下移驾泰山,举行封禅大典,以告慰天地,福佑万民!” 朱棣淡淡一笑,回复道:“如今天下虽无祸事,但各地多有水旱灾害…… “仅去年十二月,就有顺天、苏州、凤阳、浙江、湖广、山东等州县闹水灾,水毁良田无数; “今年正月,又报北京、河南、山东三地闹饥荒,吕尚书怎敢说天下太平?!” 朱棣的这一番质问令礼部尚书吕震有些尴尬,但他依旧厚着脸皮道:“此乃天灾,非人力所为也。陛下乃天子,上天承命,亦应奏禀苍天。历代圣主于泰山封禅,亦是向苍天祷告,以佑万民,陛下不妨遵循古制……” “朕遍览《六经》,并不见封禅之文。既然古人无封禅之事,那朕亦觉得,是否封禅并无意义。” 朱棣一口回绝,没有听信礼部尚书吕震的建议。 近几个月来,礼部一直被辅国公的丧礼所折磨。 皇帝陛下要求礼部尽快办理辅国公的丧礼,锦衣卫却无法找到辅国公的尸骸,见不到尸骸,郑海又不同意举办丧礼。礼部就这么被吊着,吕震这个礼部尚书很难做。 他想劝皇上去泰山封禅,以便转移朝中的注意力,不再纠缠于辅国公的丧礼。 可他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见吕震怏怏不乐,朱棣放下手中的折子:“下个月五月初五,你们礼部好好准备一下,朕要亲自主持端午射柳仪式。” 听皇帝这么说,吕震为之一振,连忙应了声“是”,匆匆退出房间。 “殿下,您为何要令军中上下勤练射箭?” 亲军指挥薛禄站在皇太孙朱瞻基身侧,恭敬地询问。 朱瞻基左手持长弓,右手持羽箭搭弦,瞄准五十步开外的一根红绳,拉弓如满月。 嗡的一声,弓弦响动。 羽箭射向箭靶上的那根红绳,一闪而逝。 嘭! 羽箭扎在箭靶上,箭身依旧轻微颤动。 半截红色从箭靶上缓缓飘落,最终落到地面。 “好箭术!”薛禄不禁叫好。 朱瞻基嘴角一咧,将手中的长弓递给身旁的太监昌盛,冲薛禄笑道:“薛将军,每年端午都将举行射柳活动,而今年皇爷爷亲自主持,这可是我们府前亲军露脸的好机会!” “殿下是想让新军拔得头筹?” “没错!”朱瞻基意气风发,身上散发出一股昂扬的斗志,“我要让皇爷爷对新军刮目相看!” 薛禄双手抱拳,一脸崇敬:“末将遵命!” “昌盛,牵我的马来!” “殿下,是要练习射柳吗?” 朱瞻基微微点头。 太监昌盛一边吩咐手下把皇太孙的坐骑牵过来,一边小心伺候:“殿下,柳枝已经备好,奴婢给您换了平头簇。” 朱瞻基系好箭囊,再次抓起硬弓,一步跨上坐骑,调转马头,便径直跑向校武场的另一头。 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朱瞻基策马疾驰。 张弓、射箭,一气呵成。 一根箭矢命中柳枝。 侧身,张弓,又射,又中一根柳枝。 反身、张弓、又射,再中! 三支平头簇斩断三根柳枝! 薛禄两眼放光,自言自语道:“纪纲,这下你有麻烦了。” 【注】 《明史.成祖》:“十四年……夏四月壬申,礼部尚书吕震请封禅。 帝曰:‘今天下岁无事,四方多水旱疾疫,安能自谓太平。且《六经》无封禅之文,事不师古,甚无谓也。’不听。” 第610章 纪纲射柳(上) 永乐十四年(1416年)五月初五,端午。 北京皇城内外都沉浸在端午节的欢乐气氛里。 成为皇帝后,朱棣每年端午节都举行端午射柳活动,以检校军队、鼓励骑射。 今年端午尤为隆重,在东苑举办,由皇帝朱棣亲自主持,而参加射柳活动的人员,不仅有北方诸军的武将代表与行在所的文武官员,还有来自西洋诸国的使臣。 参加端午活动官员与使臣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 郑海戴着人皮面具,依旧假扮成暹罗使者,白布缠头,身穿长衫。除了郑和,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西洋诸国的使臣肤色与衣着各异。 有来自非洲皮肤漆黑的麻林使者,一头卷发,打着赤膊,穿着腰裙; 有来自波斯湾的忽鲁谟斯使者,白皮肤,鹰钩鼻,身穿长衫; 郑海还看到他从天方带回来的天方使者。那使者头戴细布缠头,一脸络腮胡,身穿类似阿拉伯长袍的长衫,身边还跟着一名面罩黑纱只露出一双碧眼的女子。 除了此人,郑海还在使臣人群中看到一位熟人,他的大舅哥施济孙。 施济孙是旧港宣慰使司的使者,他穿的倒是汉服,不过腰间挂着一把不剌头短刀,特别扎眼。他是为数不多能带兵刃入宫的使者之一,所以,四周负责护卫的锦衣卫都盯着他。 有熟人在场,郑海不敢与郑和说话,只是用眼神交流。他与郑和隔着几步,两人随众使臣一同前往校武场旁的观礼台。 “往年都是礼部主持端午仪式,今年由朕亲自主持。”朱棣站在正中的观礼台上,向众人宣布,“仪式开始!” 首先是简单的阅兵仪式,骑兵军阵与神机营军阵先后进入校武场,进行展示性表演。这些表演引得文武官员一阵阵叫好,西洋诸国使臣都认真地观看。 就在众人齐声叫好时,郑海发现,不远处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悄悄离开观礼台。 在校武场一角,纪纲对镇抚使庞瑛道:“等陛下与西洋使臣试射结束后,朝中文武大臣的射柳比赛才会正式开始。” “属下明白。”庞瑛低头道。 “我把你从南京调来为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属下愚钝,请大人明示。” “若只是为了这区区射柳,我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纪纲冷冷瞥了庞瑛一眼,“上个月,瓦剌被阿鲁台击败,咱们的计划推迟到九月。” 庞瑛低声道:“大人,如今在南京是由袁江与汉王联系,汉王已备好三千兵马,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他便动手……” “还需等候瓦剌那边的回复,”纪纲打断庞瑛道,“今年九月瓦剌会派使臣入朝,名义是与陛下议和。待我与他们商议后,再定下具体事宜。汉王那边先稳住。” 庞瑛点点头,又轻声问道:“大人,您为何不支持汉王,反而是支持那一位……” “哼,汉王有勇无谋,连朱瞻基都对付不了!我等怎么寄希望于他?!”纪纲扫了一眼校武场,“此事回去再说,我先跟你说一下,等会你要办的事。” “大人请说。” “辅国公已死,我就想看看,这里还有谁敢忤逆我。” “大人要属下怎么做?” 纪纲嘱咐庞瑛道:“待到我与众人进行射柳比试时,我故意射不中,你折下柳枝,对众人鼓噪说中了,观察一下他们有什么反应。” “属下明白。”镇抚使庞瑛双手抱拳。 庞瑛离开后,纪纲返回观礼台。 纪纲返回不久,郑海回到观礼台,恰好碰到郑和过来找他。 郑和轻声询问:“刚才纪纲去做什么?” 郑海双手合十,假装向郑和行礼,低声回复:“他去找了庞瑛,具体咱们回去再说。” 郑和双手合十做回礼,轻轻点头。 两人坐回座位时,在校武场上骑兵作战演示表演刚刚结束,是皇太孙朱瞻基亲自指挥的府军前卫亲军。 这是由皇太孙朱瞻基指挥训练的军队表现很完美,观礼台上的一众嘉宾齐声叫好。 军队表演过后,朱棣宣布开始进行射柳比试。 比试顺序按照身份尊卑依次进行,朱棣亲自做示范,只是他并未骑马,而是站立标靶五十步外,接连射了三箭,全部命中柳枝。 “皇爷爷,准是准,可您并未骑马,这不算,”观看的朱瞻基看向一旁的赵王撺掇道,“三皇叔,您说是不是?” 赵王朱高燧笑而不语。 朱棣哈哈大笑,解释道:“朕要主持这活动,怎能亲自上场骑马,下面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朱瞻基看向赵王朱高燧:“三皇叔,要不咱们俩比一比,各射三支箭,看谁更准。” 朱高燧看向朱棣,行礼道:“父皇,儿臣不善骑射,儿臣听闻郑和曾与父皇一同征战,骑射了得,不如让他与瞻基比试一番。” 瞥了赵王朱高燧一眼,朱棣没有任何好脸色,扭头看向皇太孙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瞻基,你皇叔说的没错,”朱棣看向郑和,“朕叫郑和与你比试一番。” 郑和从座位上起身,向皇帝行礼后,与皇太孙朱瞻基一起去牵马。 两人骑马入场,策马冲向靶场区,先后射出各自的三支羽箭。 郑和三箭一中,朱瞻基三箭全中。 射柳比试,皇太孙朱瞻基胜。 接下来,朱瞻基又与其他藩王、驸马等人比试,结果无一人能胜过他。 在一阵欢呼中,朱瞻基回到看台,怏怏不乐道:“皇爷爷,这比试真没意思,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要是二皇叔在还好,就他的骑射还能进入孙儿的眼。” 朱瞻基的二皇叔,便是汉王朱高煦。此时,他不在北京,而是在南京。 朱棣哈哈笑,安抚道:“瞻基,既然你觉得没意思,那咱们去看看马球。” 说着,朱棣移驾另一个场地,不再观看其他人的射柳比试。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随后骑马登场,一连三箭全部射偏,没有命中一支柳枝。 负责验靶的庞瑛随手丢出三个柳枝,大声喊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三箭全中!” 旁边的一众锦衣卫校尉齐声喝彩。 在场的文武官员互相对视几眼,却无人出声。 看到这一幕,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薛禄紧紧握拳,向前迈出一步。 正要说话,突然,一只手摁在他的肩膀上…… 第611章 纪纲射柳(下) “再没有什么能难住我了!哈哈哈!” 锦衣卫府衙中,纪纲放声大笑。 房间里还有纪纲的两名亲信,分别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庄敬、镇抚使庞瑛。 庞瑛奉承道:“大人,在场文武官员没一个人敢吱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阻碍您。” “如今,大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造次?”庄敬也附和着。 “慎言,慎言!”纪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依旧是一脸笑容。 经过射柳这件事,纪纲相信,北京行在所的所有文武官员都不敢公然反对他。 没有了郑海这个对手,朝中文武又有谁能掣肘锦衣卫呢? 如果还有人不识时务,那纪纲就让他见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就像解缙那样死于牢里,或者金忠那样莫名病死,亦或者像那郑海遭遇不测…… “大人,那个旧港使者又来求见您了,您看要不要打发掉?”庞瑛询问纪纲。 “不,我要去见见他。他之前说的那个消息,虽然咱们不能确定,但他手里还有一样东西,是咱们需要的。” 庞瑛与庄敬对视一眼,发现庄敬也是一脸迷糊。 庞瑛有些疑惑,询问道:“大人,咱们有什么是他能提供的?” “船队,能航海的船队,”纪纲看向庄敬,“若是咱们的事情不顺利,那海上就是咱们逃生的后路。据我所知,他手里掌握着一支庞大的商船。” 庄敬询问:“大人,若是事情不顺利,咱们不是应该往西去吗?” 纪纲冷笑:“瓦剌和阿鲁台都是墙头草。如果咱们一切顺利,那他们或许能锦上添花,可若想着要他们雪中送炭,那是绝无可能。咱们还得防着他们,以免被落井下石。” 听纪纲这么说,庄敬与庞瑛都沉默地点头,事实如此。 瓦剌与阿鲁台都是见利忘义之辈,他们与大明本就是对敌。如果大明处于弱势,他们会趁机掠夺;可一旦大明强势出击,或者事情不妙,则极有可能被他们当牲口卖了,以换取大明的谅解。 纪纲的谋划,是改天换日的大事,决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外人。 “对了,谷王朱橞不是想拉拢蜀王朱椿起事吗?咱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纪纲狡黠一笑,“庞瑛,你派人以汉王的名义联系他,到时让他策应。” “以汉王的名义?”庞瑛有些诧异,“可谷王向来瞧不起汉王,他能信吗?” “由不得他不信。若是他不愿意与咱们合作,不妨威胁他,就说陛下已经察觉他打算勾结蜀王意图造反的事情。”纪纲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闪过一丝自信,“再说,见风使舵是他朱橞最擅长的,只要汉王动了,那他自然想趁火打劫。” 庞瑛点头称是。 纪纲起身向会客的大厅走去,那里已经有一位来自旧港的客人在等候。 端午的各种庆祝活动已经结束,西洋诸国的使臣们各自返回了北京的住处。 回到住处后,郑海收到了一个坏消息,连忙赶往郑和的住处,找郑和商量对策。 南京传来消息,暹罗国国王昭禄群膺逝世,暹罗国三王子派遣使者奈世贤等人前来送讣(fu)告,并请求朱棣册封新国王。 如果郑海这个假暹罗国使者遇到这帮来自暹罗的使者,那就露馅了。 为此,郑海急忙找郑和,两人一商量,郑海决定不再假扮暹罗使者。 郑和以使团正使的名义向负责招待的礼部官员打了个招呼,帮郑海搬离礼部安排的住所,借口是暹罗使者有事要提前南下。 这番操作后,等真正的暹罗使团抵达北京时,礼部的官员便不会怀疑之前离开的假暹罗使者。 郑海换了个新身份,在庆寿寺附近找了一个新住处住下。 等郑海一切安排妥当,郑和问了今天发生的那件事:“小海,为何纪纲要这般明目张胆地篡改射柳不中的结果?” 郑海倒了一杯茶,递到郑和身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抿了一口茶水,他这才开口解释道:“三宝,你可听说过指鹿为马的故事?” “你是说……” “没错!纪纲的目的和赵高的逐鹿喂马是一个道理。”郑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慢慢讲述指鹿为马的故事: 秦始皇驾崩后,宦官赵高与秦始皇的小儿子胡亥串通一气,害死太子扶苏,胡亥登基为“秦二世”。赵高因此地位极高,但他并不满足,想更进一步谋夺帝位。 有一天,赵高命人牵一只鹿到朝堂上,硬是指着鹿说是马。 秦二世胡亥虽笨但不傻,他说这是鹿,可赵高坚称是马。 胡亥便有些疑惑了,问众臣,这是马还是鹿? 一部分朝臣迫于赵高的权威说了谎,而说实话的朝臣后来都被赵高以各种名目害死了。 郑和一脸严肃:“小海,纪纲还真当自己是赵高了,但他忘了,陛下可不是胡亥……” “呵呵,”郑海摇摇头,苦笑道,“陛下虽不是胡亥,可如今北京行在里,全是站在赵高一侧的鼠辈。若没人提醒陛下,那纪纲或许比赵高走得更远。” “不行!我这就入宫提醒陛下。”郑和骤然起身。 “三宝,切勿冲动!” “小海,这可是天大的事,耽误不得。” “三宝,就算你现在入宫告诉陛下,你觉得陛下是听信你,还是听信纪纲?” 郑和被郑海问住了,刚要迈出的脚又停了下来。 他知道,如今皇帝更宠信纪纲,对他的一面之词未必相信。 “三宝,你先坐下,现在还没到生死关头,纪纲没那么快动手,”郑海起身拉着郑和坐下,又给郑和 倒了一杯茶,“对付纪纲要全盘考虑,必须一招制敌,这是师父说的。” 一提到师父道衍,郑和稍微恢复了镇定,不再冲动。他一冷静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知道对付纪纲绝不能冒冒失失地出手。 喝了一口茶,郑和彻底冷静下来:“小海,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 郑海笑着点点头:“再花些时间摸清纪纲的布置,咱们就可以动手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在皇太孙身旁留了一枚棋子……” “你说的是昌盛公公?” “不,另有其人……” 【注】 《明史.纪纲传》:“端午,帝射柳,(纪)纲属镇抚庞瑛曰:‘我故射不中,若折柳鼓噪,以觇(chān)众意。’瑛如其言,无敢纠者。纲喜曰:‘是无能难我矣。’遂谋不轨。” 第612章 借刀杀人 《三十六计.借刀杀人》曰:“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 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薛禄步入皇太孙子朱瞻基所居住的宫殿。 此时,太监昌盛正在殿中伺候皇太孙画画。 皇太孙朱瞻基文武双全,武能带兵上阵,文能吟诗作画,深得朱棣的喜爱。 与他父亲皇太子朱高炽那臃肿的身材不同,朱瞻基身材匀称、健硕,是马上骑射的好手。 在骑射方面,他几乎可以与汉王朱高煦相提并论,却比朱高煦更为俊逸,更聪慧,性格也更温和。 仿佛是在朱瞻基的身上看到了儿时的自己,朱棣对这个皇太孙的喜爱比对他那三个亲儿子加起来都多。 在朱瞻基小的时候,朱棣便命自己的智囊——道衍和尚亲自教授朱瞻基读书; 朱瞻基十二岁左右,朱棣便将他带在身边。不管是北巡,还是西征,朱棣都将朱瞻基带在身边,亲自传授他领兵打仗,同时,还命胡广等大学士随军为朱瞻基讲授诗书、经史。 今年四月,教授皇太孙经史的胡广晋升为文渊阁大学士、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讲。 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薛禄越发觉得自己跟对人了。 在皇太孙手下做事,那就是近水楼台。只要他表现好,加官进爵是自然而然的事。 等皇太孙放下笔,站在一旁等候的薛禄这才开口:“殿下,末将有要事禀告。” “薛将军,是关于亲军训练的事宜吗?” 朱瞻基一边询问,一边伸手从太监昌盛的手上接过一方玉质印章,在画纸的落款处盖上自己的私章。 “禀殿下,是有关锦衣卫的一些秘密动向。”薛禄恭敬地回答。 “锦衣卫?”朱瞻基一下子来了兴致,“将军稍等。” 没有急着询问薛禄详情,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昌盛,给了一个眼神。 太监昌盛微微点头,收起桌子上的画纸。走到房门外,他打发了房门外候着的几名小太监,合上房门,这才回到皇太孙身旁。 “薛将军,说吧,锦衣卫那边有什么动向?” 重新调整了坐姿,朱瞻基看向薛禄。 瞟了一眼旁边的太监昌盛,薛禄见朱瞻基没有避开昌盛的意思,便开口道:“纪纲与汉王、谷王勾结,近期似乎要有大动作。” “谷王?”朱瞻基有些疑惑,“纪纲与我二皇叔勾结不奇怪,可他怎么与谷王也勾连在一起了?” “殿下,您可知谷王私下造战船、训练水兵这事?” “有这事?”朱瞻基有些诧异,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确有其事。”薛禄给予朱瞻基肯定的回复。 其实,谷王朱橞私造战船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朱瞻基不知道这并不奇怪。毕竟连皇帝都不知道,他薛禄也是刚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个消息。 朱瞻基皱起眉头,双目微缩,脸色变得凝重。 私自建造战船、秘密训练水兵,谷王这是要做什么? 只怕不单单是造战船与训练水兵这么简单,或许,还有更多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单单一个谷王,朱瞻基并不担心,可如果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纲也与谷王勾结,那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朱瞻基面色严肃地盯着薛禄,直呼其名:“薛禄,你的消息可靠吗?” 薛禄重重点头。 “你这个消息从哪里来的?”朱瞻基依旧盯着薛禄。 事关重大,他不可能凭借薛禄的一句话就去向皇帝爷爷告御状。必须确认是可靠的消息,他才会做出相应的行动。 薛禄再次看向朱瞻基身旁的太监昌盛,有些犹豫,没有急着回复。 “你放心,他是我的人。”朱瞻基没有让太监昌盛回避的意思。 太监昌盛一直静静站在朱瞻基身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但当听到朱瞻基说的这句话,他有些触动,眼神中闪过一丝感动。 不知道薛禄为什么想避开他,但其实无所谓。与那些年经历过的宫廷秘事比起来,他根本就不在乎。只要皇太孙有所表示,他离开便是。 可他没想到,皇太孙都不介意,薛禄却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昌盛心中有些不快。 薛禄凑到皇太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他,他没死?!”朱瞻基惊讶得无以复加。 见皇太孙如此反应,昌盛有些好奇,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薛禄。 薛禄重重点头,回答道:“殿下,这件事是他说的,也是他命末将来联系殿下的。若殿下不信,您可以跟末将一同前去,亲自问问那人。” “好,你带路。” 朱瞻基带着太监昌盛,跟着薛禄离开皇宫。 …… 两个时辰后。 皇太孙朱瞻基再次回到宫中,带着太监昌盛,匆匆赶往皇帝的书房。 “陛下,奴婢有要事启奏。”太监昌盛跪伏在朱棣面前。 “是你?”朱棣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太监昌盛,“你怎么跑到北京来了?” 太监昌盛镇定地回答:“禀陛下,奴婢是奉太子之命前来侍奉皇太孙。” 听昌盛说是奉太子之命,朱棣便不再说什么,转而问道:“方才你说,有要事启奏?” “禀陛下,奴婢……奴婢,要举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你要举报纪纲?!”朱棣一脸威严,瞪着昌盛,一双小眼睛仔细打量着,仿佛要刺穿昌盛的双眼。 竟有人要举报纪纲? 还是来自南京的…… “大胆!” 朱棣勃然大怒,瞪着昌盛,呵斥道:“是谁指使你的?!” 昌盛早知道会是这样,若不是有皇太孙当靠山,任那郑海许诺他什么好处,他都不会这么做,不仅得罪纪纲,更有可能会被皇帝直接命人打死。 虽然早有准备,但他跪伏在地,身体仍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陛下误会,无人指使奴婢……” “大胆!”朱棣大喝一声,“来人,拖出去……” “皇爷爷,是孙儿指使的。”朱瞻基挺身而出。 朱棣扭头看向皇太孙朱瞻基,方才充满杀气的双眼变得柔和,脸色稍微缓和。他缓缓举起一只手掌,制止殿中的侍从将太监昌盛拖出去的举动。 昌盛暗暗舒了一口气,再次跪下,继续低着脑袋,不敢去看皇帝。 伴随着他的跪下,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地板,在石板上留下三四个灰黑点。 迅速吸了一口气,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感。 就在刚刚,他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此刻,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没心思去听皇太孙与陛下的对话,他依旧心有余悸,整个人仍处于发蒙的状态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听到皇帝的问话声:“皇太孙,说的是真的吗?” 昌盛这才回过神,连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回复:“禀陛下,是真的。” “瞻基,你们先退下吧。”朱棣冲朱瞻基摆摆手,转身,背对门口。 昌盛忐忑地跟在皇太孙身后,离开了皇帝的书房。 在跟随皇太孙返回东宫的住所时,他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陛下到底会怎么处置纪纲? “若是这次整不死那纪纲,纪纲定不会放过我…… “唉!这该死的辅国公,被他粘上,准没好事……” 第613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纪纲,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 左都御史刘观坐在都察院大堂上,盯着手上戴着锁链的嫌犯纪纲,脸上有一丝得意。 今日早朝,给事中与御史的弹劾纪纲意图谋反,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被当庭拿下,陛下命都察院全权审理此案。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五年前,也就是永乐九年(年),都察院左都督陈瑛因罪下狱,死于大牢里。 陈瑛莫名其妙地死于大牢里,别人不知道原因,他刘观是清楚的,这必然是锦衣卫的手段。 永乐二年(1404年),刘观由户部右侍郎调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成为陈瑛的手下。 永乐九年,他因为犯了一些小错直接被贬为刑部吏员。 他知道,他是被陈瑛牵连了,被贬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曾是陈瑛一名得力手下。 好在他刘观时运甚佳,短短四年时间,他又官复原职,甚至高升了,还成了左都御史,都察院的一把手。 而往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却成了他的阶下囚。 世事难料啊! 大堂中,纪纲静静站着,对刘观的话置若罔闻。 纪纲至今依旧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皇帝突然命都察院将他拿下。 仅凭那些御史的风闻奏告,皇帝断然不可能将他拿下治罪,可他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既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啪! 一声惊堂木响起,将纪纲的思绪拉回大堂上。 见纪纲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左都御史刘观有些恼火:“纪纲,这里是都察院,不是你的锦衣卫。你所犯的那些罪行,还不从实招来!” “刘大人,敢问纪某所犯何罪?”纪纲依旧气定神闲。 “大胆纪纲!你当我都察院是什么地方,若不老实交代,那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刘大人,纪某实在不知所犯何罪?” “大胆纪纲,竟敢藐视本官!”左都御史刘观再次敲响惊堂木,“来人!先打他二十棍杀威棒!” 既然纪纲如此傲慢,那他刘观就不必客气了。 这二十棍杀威棒就是要压一压纪纲的锐气。 他不怕有人说他刘观公报私仇,因为皇帝陛下已经给他暗示过,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查明纪纲的问题。 两名衙役走上前,想要将纪纲按住,却被纪纲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眼前这人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连朝中百官都惧怕的大人物,他们这些衙役自然有些害怕。 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内幕,不像左都御史刘观有皇帝撑腰。 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轻则官职不保,重则家破人亡。 看向堂上坐着的左都御史,纪纲冷冷道:“刘大人,你们都察院只会屈打成招吗?” 刘观有些尴尬。他没想到都察院众人竟被纪纲震慑了,纪纲的话也令他难堪。 刚举起惊堂木,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敲下时,他突然看见一名公公从后侧衙署走进来,便放下惊堂木。 “这位公公,您是……” “刘大人,奴婢名叫昌盛,奴婢是来传话的,”昌盛凑到刘观耳边,轻声道,“陛下在隔壁房间听着,您可不能屈打成招,要证据确凿……” 传完话,昌盛拿出一张折子,递给左都御史刘观,然后,径直走出大堂。 打开昌盛留下的折子,上面写明了纪纲所涉嫌的各种罪责,并在一侧备注有所涉及的案件及相关证人。 既然皇帝给出了审讯的方向,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观心里更有底了。 “纪纲,别以为我们都察院都像你们锦衣卫一样,只会屈打成招,”刘观再次看向躺下站着的纪纲,“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本官岂会拿你?本官劝你还是从实招来。” 不等纪纲回应,他抓起惊堂木就是一拍。 啪! “纪纲,本官问你,都指挥哑失帖木,可是你锤杀?”刘观大声喝问。 听到刘观的问题,纪纲反倒是放松了一些,这都指挥哑失帖木被他锤死已是几年前的旧事,早已无从查起。 他有些不屑地瞥了刘观一眼,正色道:“刘大人,这都指挥是何人,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人。若非要说是我所杀,那还请刘大人拿出证据。” 左都御史刘观瞥了一眼那本折子,上面并没有标注有证人,便看向下一条。 “既然你不承认,那本官再问你,指挥使薛禄在皇宫中被人锤伤,几欲丧命,可是你命手下所为?” 听到薛禄的名字,纪纲微微皱眉,莫非这次被御史弹劾是源于此人? 锤杀都指挥哑失帖木与锤伤薛禄都是好几年前的旧事,这些陈年往事为何忽然被人提起? 纪纲依旧找不到头绪,不知道这祸事是因何而起。 “纪纲,为何不回答?”刘观再次大声质问。 回过神,纪纲从容回答:“不知刘大人这消息从何而来,据我所知,这薛禄现在还好好的。” “那你是不承认了?”刘观再次盯着纪纲,大声道,“来人!传府军前卫亲军指挥使薛禄。” 薛禄早就在府衙外等候,因此,很快跟着衙役走进大堂。 薛禄向左都御史刘观陈述当年在宫中被纪纲及其手下毒打的经过,并说明有目击证人可以作证。 这一次,纪纲没有再次否认打人的事实,狡辩说是薛禄首先出手打人,因为是陈年往事所以不记得了。 此刻,在都察院大堂左侧的一间房间,皇帝朱棣与皇太孙以及几名太监正认真倾听大堂上的审讯。 皇太孙朱瞻基以如厕为借口,尿遁离开房间,来到大堂右侧的另一间房间。 这间房间里同样有几个人在倾听大堂上的审讯。 不过,这几个人是朱瞻基提前准备的证人。 凑到一名面罩黑纱的证人身旁,朱瞻基低声询问:“为何要从这些陈年旧事开始审问?” 那面罩黑纱的人低声回答:“要杀纪纲,首先要撕下纪纲的虚假面具,让陛下看清纪纲这个人……” 【注】 《明史.佞幸.纪纲传》:“(永乐)十四年七月,内侍仇纪纲者发其罪,命给事、御史廷劾,下都察院按治,具有状。” 第614章 临阵倒戈 “纪纲,你伪造文书,诈取各地盐场数百万斤官盐,你可认罪?” 左都御史刘刚再次大声质问。 “刘大人,这是污蔑,我纪纲从未做过此事。”纪纲矢口否认。 伪造文书、侵吞官盐,这可是大罪。 与这条罪名相比,打伤薛禄算不得什么罪名,纪纲承认就承认了。 可伪造文书、侵吞官盐这一罪名是大罪,若是明太祖朱元璋还在,光这一罪名就够纪纲是好多回了。 明太祖对付贪官手段严酷,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银子就可斩首,像纪纲这等罪名,就该剥皮萱(xuàn)草——剥下人皮,在里面填充稻草,再挂起来示众。 “本官再问你,纪纲,那你可有胁迫与构陷商贾,侵吞他人资产?”刘观再次发问。 眉头微蹙,纪纲越听越不对劲,分明是有人专门针对他而设的局。 这些陈年旧事竟被一一挖出来,只怕这人是有备而来。 思考片刻,他再次开口:“刘大人,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我不知道刘大人为何要构陷于我?” 啪的又是一声惊堂木,刘观大声训斥道:“大胆纪纲,竟还不如实交代!” “刘大人,这些莫非有的罪名,叫我如何交代?” “来人!传证人——沈文度!” 听到沈文度的名字,纪纲紧握双拳,眼角不自觉地跳了跳,旋即,他看向堂上的左都御史刘观,再次恢复镇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沈文度是原江南首富沈万三的儿子,投靠纪纲门下后,专门帮纪纲搜罗吴中美女与财富。 去年,他被一伙号称是白虎寨马匪的神秘人劫持,在一番刑讯后,他供述了与纪纲有关的各种罪行。 他帮助纪纲构陷江南上百位富商巨贾,勒索钱财。那些不听话的富商被关入大牢,有些人倾家荡产,有些人的年幼儿子被阉割了,送入纪纲府里充当仆役。 “沈文度,你告诉本官,你是否参与纪纲胁迫和构陷江南各大商贾?”左都御史刘观询问证人沈文度。 沈文度跪在大堂上,恭敬道:“禀大人,小人认罪,小人愿作证,指认纪纲。” “沈文度,你想好了,可不要血口喷人。”纪纲冷眼盯着沈文度,言语中不无危险的意思。 “大人,我有每年送给锦衣卫的礼物清单,还有从江南各大商贾收敛而来的钱财、物品清单。”说着,沈文度递上一本账目册子。 左都御史刘观快速翻阅沈文度呈交的账目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了叙说条文与款项数目。 这里面记录着许多奇珍异宝,包括黄金、龙角、珊瑚、珍珠、锦缎等。 “纪纲,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刘观再次审问纪纲。 纪纲依旧处变不惊,冷笑道:“刘大人,我从未见过此人,更未收过他任何礼物,只怕他送的这些物品,是送给锦衣卫衙门内的其他人,并非纪某。不信,刘大人再问问他,他可曾当面见过我。” 人证、物证都有,刘观不相信纪纲还能狡辩,便问:“沈文度,你不怕,你如实告知本官,你可曾面见纪纲,并亲手将这些物品交予他?” 沈文度怯生生道:“禀大人,小的……小的,确实未见过这位纪大人,与小的接洽的是李千户和庄佥事。” “刘大人,他都说了,这些事情与纪某无关。”纪纲一下子把自己摘出来,并不承认与沈文度有任何瓜葛。 左都督刘观有些难堪,也有些后悔,没想到纪纲还能这么洗脱嫌疑。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沈文度:“那李千户是哪一位?” “禀大人,是锦衣卫千户李春。”沈文度回答。 “那庄佥事又是谁?” “禀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庄敬。”沈文度再次回答。 “来人!即刻前往锦衣卫抓拿千户李春与指挥佥事庄敬。” 听到左都御史刘观提起两人的名字,纪纲依旧面色平静,眼神中甚至有些得意。 他知道,都察院不可能抓到这两人。 千户李春已经被白虎寨的马匪劫走超过大半年了,说不定早就被马匪杀死,不可能抓来审问。 而更不巧的是,前几日指挥佥事庄敬已经离开北京,搭乘着南洋商队的海船前往南京,如今应该在前往南京的海上。就算刘观再有本事,也不能到海上去追击庄敬。 所以,纪纲胸有成竹,根本不担心刘观能抓到这两人。 “大人,千户李春,带到。”大堂门口响起衙役的禀告声。 纪纲双眉上扬,双眼瞪大了几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大堂门口,顿时皱起眉头:李春竟没死! 李春上身及双手都被绳子捆着,由两名衙役押着,走进都察院的大堂。 见到纪纲站在大堂上,李春第一句话竟是:“大人,救救我!” 啪!惊堂声响起。 左都御史刘观大声喝道:“千户李春,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春左右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堂上坐着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才明白这里是都察院的大堂。 此前,李春一直被郑海羁押,郑海并未让李春旁在大堂旁的房间倾听堂上的审讯。他被郑海堵住了耳朵,脑袋上还罩着黑色布袋,根本不知道眼下的形势。 与李春一同带上大堂的,还有一份供词。 看了李春的供词,左都御史刘观一脸兴奋,随即问道:“李春,这位沈文度公子,你可认得?” “沈文度?”李春有些诧异,扭头看向一旁,沈文度正跪伏在地板上。 “回答本官的问题,否则,大刑伺候!” “禀刘大人,认得。” “沈文度已俯首认罪,李春,你告诉本官,你与沈文度所为,是不是纪纲所指使?”刘观询问李春。 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纪纲,李春依旧有些疑惑,并未立即回答问题。 纪纲平静地看了李春一眼,并未说话,脸色依旧如常。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事到如今,纪纲已经确信,有人给他设了一个必杀局。 他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没有皇帝的宠信,他只能任人宰割。 甚至,他都想不出到底是谁设下的局,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不就是一死吗,他反而彻底放松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李春回答道:“禀刘大人,我与沈文度所作所为皆与纪大人无关。” “什么?你说什么!”刘观一脸惊讶。 与他一样惊讶的,不只刘观一人,纪纲也没想到李春会这么说。 就连在大堂一侧的房间里偷听的郑海、王伍等人都诧异不已。 “李春,你这份供词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左都御史刘观厉声道,“你可想好了,再说。” “禀刘大人,这份供词不足为信,在下是被人严刑逼供下画押的……” 第615章 压轴出场 李春想要翻供,不承认供词上记录的所有罪证。 他以为,只要纪纲不倒,那他就有一线的生机。 左都御史刘观却不是那么好骗的,有了证人沈文度及其证词、证物,便足以定下李春的罪行。 “大胆李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刘观盯着李春,大喝一声,“来人,大刑伺候!” 左都御史刘观不敢对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用刑,因为皇帝就在隔壁房间。 打狗还要看主人,对皇帝身边曾经的大红人,他要考虑皇帝陛下的感受。 更何况,他没有把握这次就一定能整死纪纲。 如果纪纲不死,那他可不愿意与纪纲结下死仇。 嘭嘭嘭! 大堂上响起一阵阵沉闷声,是杀威棒击打人体臀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后,终于传来了李春的呻吟声。 一顿棍子后,李春已经站不起身,被两名衙役架着站在大堂上。 “李春,本官问你,认不认罪?”左都御史刘观再次质问。 李春呻吟两声,却并未回答。 瞥了李春一眼,纪纲主动上前道:“刘大人,莫非你要想屈打成招?” 刘观瞪了纪纲一眼,有些气愤。 若是平时,人证物证俱在,他对这种冥顽不化的犯人,定然是再次上刑罚,可今日不行。皇帝陛下就在隔壁听着,光靠刑罚是不足以让人信服,他必须做到铁证如山。 正想再拍惊堂木,他忽然想起先前昌盛公公递上的那份折子,再次看了一眼,上面确实还有几项对纪纲的指控和证人。 “来人,传证人——王伍!” 听到刘观传唤新证人,纪纲微微皱眉:还有证人? 他心中满是疑惑,却找不到头绪。 接连被人翻出陈年旧案,而且,人证、物证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证人先后上堂,薛禄、沈文度、李春,如今还有个什么王伍,幕后设局的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若不是李春突然翻供,纪纲觉得,或许他已经被定罪了。 正当纪纲思索时,王伍已经走上大堂,对坐堂的左都御史刘观行礼。 “王伍,你是何人,为何要指证李春?”刘观发问。 王伍再次行礼,回答:“禀左都御史大人,小人是原浙江按察使周新周大人的护卫侍从,这是我的身份印信及相关文书。我要指证锦衣卫千户李春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他们诬陷并谋害我家大人周新。” 见李春不说话,纪纲反驳道:“刘大人,周新阻碍锦衣卫执行皇命,是陛下亲自下令与午门处斩。这件事刘大人也在场,是陛下圣裁,与纪纲何干?” “纪纲,你胡说!”王伍怒斥道,“明明是李春在浙江肆意妄为,欺压百姓与地方官,我家大人遵陛下旨意,督察地方,查知李春罪行,想要将其逮捕,遭锦衣卫阻挠,这才……” “放肆!你一介随从竟敢诋毁陛下!”纪纲大声打断王伍的话,“刘大人,陛下何等圣明,周新之事也早有定论,岂能轻信此人!” 左都御史刘观微微皱眉,看了一眼一侧的墙壁,扭头看向王伍:“王伍,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可以证明此事?” “禀大人,与我一同追随周新大人的随从都被锦衣卫灭口……” “刘大人,我承认,我确实与沈文度联手弹压过江南的商贾,”李春突然开口打断王伍的话,“但我与周新并无瓜葛,请刘大人明察!” “李春!你个小人,竟还敢狡辩!”王伍大怒,转而向刘观跪下,“刘大人,周大人的随从中虽只有小的幸存,但当初周大人将李春逮捕关入了涿州大牢,牢中牢头与狱卒皆可证明,大人如需证人,可传涿州大牢牢头……” 大堂上,王伍据理力争,再次陈述三年前浙江按察使周新逮捕锦衣卫千户李春的原因与经过。 都察院大堂隔壁,大明皇帝朱棣坐在椅子上,眉头微皱,眼神内敛,似乎回忆着什么。 周新,原名叫周志新,字日新。以前,朱棣时常单独称呼他为“新”,于是周志新改名为周新,改字为志新。 朱棣登基后,周新改任监察御史,为人正直敢言,屡次弹劾权贵的不法行径,素有“冷面寒铁”的美誉。在京城中,甚至有传闻说,周新的名字可以吓唬小孩子,小孩子但凡听到他的名字都怕得躲起来。 此刻,朱棣后悔了,突然询问身旁的侍从:“周新是哪里人?” 坐在一旁的皇太孙朱瞻基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太监王彦轻声回答:“禀陛下,周新是广州南海人。” “唉——!”朱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南岭竟能出这样的人,是朕枉杀了他啊!” “李春!事到如今,你还不如实招来!”刘观的怒叱声从隔壁的都察院大堂传来。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 “如此冥顽不灵,来人,杖刑伺候!” 嘭嘭,嘭嘭! 又是一阵沉闷的杀威棒声。 “大人,他晕过去了!”执行杖刑的衙役向刘观禀告。 “先拖下去,命医官看一看,若是性命无忧,便弄醒他。”左都御史刘观再次看向纪纲,“纪纲,都到这个时候了,本官劝你还是自己招了吧。” 纪纲冷冷一笑:“刘大人,周新之事与我何干?” “你!”刘观又是一阵气结。 “左都御史大人,小人有事要禀。”王伍适时地插话。 刘观有些好奇,看向王伍:“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王伍道:“禀大人,堂下还有一人可以指证纪纲犯下的罪行,请大人允许小的带他进入堂中。” “哦?那你快请他进来!”左都御史刘观再次露出期待的目光。 听到还有证人要上大堂作证,隔壁房间的朱棣再次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纪大人,咱们好久不见!” 一个朱棣很熟悉地声音传来,随后便是纪纲的惊讶声:“是你!” 朱棣一愣,骤然起身:“是郑海的声音,他没死?!” 【注】 《明史.列传第四十九.周新》:“他日,帝悔,问侍臣曰:‘周新何许人?’对曰:‘南海。’帝叹曰:‘岭外乃有此人,枉杀之矣!’” 第616章 纪纲的绝地反击 进入都察院的大堂后,郑海摘下头上的黑纱面罩。 半年多前就已经“死了”的辅国公,竟突然出现! 除了王伍和薛禄,在场的其他人都大感惊讶。 短暂的惊讶后,纪纲想明白了,针对他的这个局,幕后策划者就是郑海。 “辅国公,原来是你设局害我!”纪纲瞪着郑海,“若是陛下知道,他一定会还我公道!” 郑海心中暗笑:这一招不管用,你知道皇帝就在隔壁听着,难道我就不知道?纪纲你太小瞧我了。 知道纪纲想借皇帝的疑心病为他自己脱罪,郑海笑道:“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您怎能说是我设局害你呢?这些罪行哪一条不是你自己犯下的?” 不等纪纲辩驳,郑海列数纪纲的罪行: “纪大人,你锤杀都指挥哑失帖木,锤伤薛禄将军,锦衣卫里许多人都知道; “纪大人,若是没有你的默许,李春区区一个千户,他能与沈文度联合欺压江南富商与官员? “没有纪大人您的同意,当年,李春怎敢与白虎寨马匪勾结,截杀我义弟狄云的迎亲队伍? “哦,对了,若是没有纪大人的同意,这次李春怎敢率几百名锦衣卫袭杀本国公?” 听到郑海这么说,左都御史刘观一脸惊讶:“辅国公,您是说袭击您的不是白虎寨马匪,而是李春等人?” “刘大人,李春与白虎寨马匪原本就是一伙的!”郑海向刘观抱了抱拳,“李春率锦衣卫追杀本国公,这是本国公亲眼所见,刘大人,这事本国公可以当证人。” 左都御史刘观自然不敢怀疑郑海这个大苦主,连声道:“有国公作证自然好,自然好!” “皇上驾到!”一声公鸭般的嗓音在大堂门外响起。 左都御史刘观从座位上站起,众人连忙恭迎圣驾,一齐向皇帝行礼。 朱棣龙行虎步,从大堂外快步走进来,扫了众人一眼,便盯着郑海看。 “慎之,你既然安然无恙,为何不向朕报个平安?”朱棣语气温和,仿佛是一位年长的慈祥长辈,“朕还以为,你真的……如今见你平安,朕,就放心了。” “臣多谢陛下挂怀,”郑海还是躬身行礼,诚恳道,“不是微臣不想向陛下回禀,臣是不能。陛下,您是不知道臣是为锦衣卫纪纲所害……” “大胆纪纲!你竟敢欺瞒朕!”朱棣大喝一声,看向纪纲。 纪纲跪伏在地,启禀道:“陛下,这件事臣并不知情,是指挥佥事庄敬与李春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明察。” “与你无关?真的与你无关?”朱棣冷哼一声,走到大堂一侧。 朱棣坐在审案桌左侧的一张椅子上,并未去坐都察院大堂正中的审案桌。 左都御史刘观请朱棣上座。 朱棣却回绝了,命刘观继续审理,说自己只是旁听,不干涉刘观审案。 说是不干涉,但刘观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帝亲临,本身就已经对审案产生了无形的干涉,他自然不得不考虑皇帝想要的结果。 “陛下,李春袭杀辅国公这件事,臣确实不知。这事是李春与庄敬合谋的,臣一无所知,还请陛下明察!”纪纲重重地在地上磕头。 朱棣并不理会纪纲,看了刘观一眼:“继续审吧,朕说了,只是来旁听的。” 站在朱棣身旁的人,除了服侍的几名太监,还有皇太孙朱瞻基以及太监王彦、昌盛。 薛禄只是证人,已经退到一旁,静静候着。 左都御史刘观见朱棣如此,便看向堂下的辅国公郑海,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似乎在问:辅国公,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审? 郑海自然明白刘观的意思,刘观是不太明白皇帝要怎么样的结果,所以,这才让郑海先定个调子。 看朱棣这意思,并不想要处死纪纲,甚至还有要保住纪纲的意思。 纪纲罪行累累,虽然他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他的手下,但是个人都知道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可即便如此,朱棣似乎依旧向留下纪纲一条命。 “刘大人,本国公也不会干涉你审案,本国公只是一名证人。”郑海又把刘观推过来的皮球给推了回去。 刘观微微皱眉,随即便道:“既然如此,纪纲,本官问你,涉嫌勾结白虎寨马匪袭杀辅国公一事,你果真毫不知情?” 纪纲抬起头,回答:“刘大人,纪某确实不知!离开南京后,纪某便将南京的一切事务交由指挥佥事庄敬处置。纪某一直留在陛下身旁,确实不知。” 偷偷瞟了朱棣一眼,刘观微微点头,又看向郑海:“辅国公,您怎么看?” 郑海直接道:“这一切都是纪纲一人所言,刘大人不如传庄敬上大堂,让两人对质,那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好!便如辅国公所言,”刘观轻轻敲了一下惊堂木,“来人,传锦衣卫佥事庄敬。” 刘观刚说完,旁边的太监王彦便道:“不必去传人了,在北京的锦衣卫上下已经被看押起来,但庄敬不在北京。” 听到王彦这话,刘观愣了愣,随即对手下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没想到皇帝陛下已经动手将锦衣卫全部控制起来,更没想到庄敬是漏网之鱼。 跪在大堂上,纪纲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要庄敬没被抓住,那就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庄敬身上。只要庄敬一日不落网,那他纪纲就只是有嫌疑,那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谁说庄敬不在北京?”郑海忽然开口,“来人!带庄敬上来!” 王伍不知何时已经退出大堂,听到郑海的话,他连忙押着庄敬走入大堂。 见到庄敬被押上大堂,刘观有些惊讶,纪纲一脸不可置信,就连太监王彦也愣在原地。 任谁都没想到,锦衣卫指挥佥事庄敬竟落入了郑海的手里。 其实,太监王彦的消息并没有错,纪纲也确实派庄敬乘船前往南京。但庄敬并没能躲开郑海的监视,更不幸地一点是,他乘坐的是南洋山海盟商队的船只。 郑海一句话,山海盟的船只就掉头北上,而庄敬就这样自投罗网了。 “庄敬,刚才你们纪大人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来告诉众人吧,到底是谁想要袭杀本国公?”郑海直接质问庄敬。 庄敬跪在地上,指着纪纲道:“禀陛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纪纲授意李春所为……”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陛下,”纪纲突然抬头,大声道,“陛下,此事涉及建文皇帝,请陛下屏退无关之人。” 听到这话,震惊的不仅仅是朱棣,堂中众人都是一惊。 事关建文帝? 纪纲这是哪一出? “皇爷爷,你不要相信他,只怕他另有目的。”皇太孙朱瞻基提醒朱棣。 朱棣静静地盯着纪纲,随后道:“王彦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 “陛下,微臣也留下。”郑海主动提出。 朱棣刚点头,纪纲便道:“陛下,此事与辅国公有关,臣想请一人前来向陛下禀告,而此人与辅国公有密切关系。” “谁?”朱棣直接询问。 纪纲冲郑海狡黠一笑:“辅国公的大舅子——施济孙。” 郑海愣在原地…… 第617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事关建文皇帝朱允炆,又与大舅哥施济孙有关? 郑海暗道不好。 朱允炆返回旧港时,怕是碰巧被大舅哥撞上了…… 大舅哥认得朱允炆? 他为什么要与纪纲勾结? 种种疑惑萦绕心中,千头万绪,郑海走神了。 “慎之,”朱棣喊了郑海的字,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打量着郑海的脸,“既然与你的姻亲有关,那你暂且回避吧。” “陛下,那臣告退。”郑海轻轻抱拳。 临走时,他又突然停住,转身看向朱棣:“陛下,纪纲有谋逆之心,望陛下不要解开他的锁链,以免发生不测。” 说完,他瞥了纪纲一眼,正巧与纪纲对视。 在纪纲的那双眼睛里,郑海看到一丝怨恨与冰冷的杀意。 郑海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都察院的大堂。 他知道,这大堂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离开前,他给多疑的皇帝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以便扰乱纪纲的企图。 对郑海而言,当大舅哥施济孙走入都察院的大堂,那将是一个新危机的降临。 如果因为朱允炆在旧港出现的消息,纪纲重新获得朱棣的重用,那郑海之前的一切谋划都将功败垂成。 郑海说纪纲小看了他,如今看来,他又何尝不是小看了纪纲。 没有直接抛出纪纲意图造反的证据,他有些后悔,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棣那么多疑,就算之前他直接说纪纲意图造反,朱棣也未必相信。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 郑海没想到纪纲会有这么一招。 这一招直接抓住了朱棣的软肋,也摁住了郑海的死穴。 若是让纪纲抓住这个机会,那最后死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郑海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应对纪纲的临死反击。 “大人,如今该怎么办?” 王伍见郑海走出大堂,连忙走上来询问。 看到郑海走出来,皇太孙朱瞻基、薛禄与昌盛都走过来,他们都对纪纲的最后那几句话感到困惑。 关于朱允炆的事情,朱瞻基与薛禄并不清楚,唯有昌盛是当年的亲历者。 太监昌盛主动迎上来,冲郑海使了个眼神:“辅国公,这纪纲到底想使了什么手段,您可有应对之法?” 郑海只是轻轻摇头,没有回答昌盛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太监王彦押着纪纲走出来,将纪纲押入隔壁的房间关押着,并安排人看押。 郑海不知道纪纲对朱棣说了些什么。 不过,纪纲被朱棣换房间看押起来,那么说,朱棣对纪纲的话心存怀疑。 出门时郑海说的那句话起作用了。 皇太孙朱瞻基想询问太监王彦相关事情,可王彦闭口不提,只是欠了欠身,托口还有要事,匆匆带人离开都察院。 当王彦再次回到都察院时,他身旁多了一个人,旧港宣慰使司的使者,施济孙。 “大哥!” 一直等候在都察院的郑海对着施济孙喊了一声。 当看清郑海本人时,施济孙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辅国公,陛下交代,在见到陛下之前,他不能与任何人交谈。” 太监王彦主动上前拦住,警惕地盯着郑海,言语中有劝说也有警告之意。 “既然如此,那本国公也不为难公公,公公请便。”郑海没有为难王彦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施济孙一眼。 他原本就没打算和大舅哥说什么,因为他也不知道大舅哥知道多少。 郑海唯一目的是提醒大舅哥施济孙,表明自己还活着,他们俩的关系是大舅哥与妹夫的关系。 只要施济孙有所顾忌,那么,不管施济孙说什么,他都会掂量一下那么说的后果。 跟着太监王彦走进都察院大堂前,施济孙几次回头看向郑海,神色变了又变。 或许,施济孙怎么也没想到,郑海竟然还活着。 “禀陛下,旧港宣慰使司使者,施济孙带到。” 看到王彦带着施济孙走进来,朱棣轻轻点头,看向施济孙。 施济孙连有些诚惶诚恐,向朱棣行跪拜大礼,照本宣科式地重复使臣的问候语。 朱棣打断施济孙道:“施济孙,你父亲是旧港宣慰使,是朕的臣子,你也是大明的臣子。既是朕的臣子,便当对朕坦诚。若对朕撒谎,那便是欺君之罪,你可知欺君当如何?” 施济孙是第一次出使大明,虽也见过皇帝几面,但这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对大明皇帝,实在是紧张。 在朱棣的威压下,他浑身僵硬,仿佛身体注了铅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后背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沁透。他手心发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朱棣见施济孙如此紧张,瞟了一眼身旁的太监王彦。 王彦微微点头,开口道:“臣子欺君,罪同大不敬,依《大明律》当刍议绞刑。” 听到王彦的话,施济孙吓了一跳。 他直接跪伏在地,额头的汗水止不住地滴落地面:“臣……臣不敢欺瞒陛下。” 施济孙惊慌失措,乱了分寸。 给王彦递了个满意的眼神,朱棣对施济孙轻轻点头:“嗯,朕相信你,起来说话吧。” 没想到单独面对皇帝会有如此压力,施济孙挣扎了一下,这才站起身。 “如果是妹妹前来,她应该不会像我这般慌张吧?”施济孙扪心自问。 他第一次意识到,在待人接物方面,他确实不如他的妹妹施若绮。 当年,他父亲说他妹妹胆子大,能独当一面,做什么事都比他这个哥哥强。当时他很不服气,如今算是有些相信了。 见施济孙这般懦弱,朱棣便不再施压。 他直接问道:“施济孙,朕听纪纲说,你在旧港遇到我大明要缉拿一个的犯人,你给朕说说这个人。” “启禀陛下,那个人与先前大明追查的犯人有几分神似,他自称是来自天方的商人……” “天方商人?” 朱棣略微沉思,便道:“给朕具体描述一下。” 施济孙绘声绘色地描述在旧港撞见的那个天方商人,恨不得凭空画出一幅画像。 听施济孙的描述,朱棣有些迷糊,但他希望这个天方商人就是他要找的朱允炆。毕竟,他已经找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这次是难得的机会。 如果真能找到朱允炆,那他心里的大石头就有找落了…… “朕问你,辅国公知道这件事吗?”朱棣盯着施济孙。 听到辅国公这三个字,施济孙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郑海。 他连忙摇头:“禀陛下,外臣尚未告知辅国公。” “你是说,辅国公不知道?!”朱棣狐疑地打量着施济孙,“他真的不知道吗?” “禀陛下,他确实不知道!” 施济孙以为皇帝在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连忙解释:“那个天方商人抵达旧港时,辅国公跟随郑和离开旧港已经有好几天后,他不可能知道!” 朱棣松了一口气,轻轻点头,又问:“那你可知,这个天方商人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他叫穆罕默德.阿里.萨义德……” 听到施济孙说出一串长长的名字,朱棣皱了皱眉。 “朕问你,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辅国公,反倒是告诉纪纲?” “陛下,臣……臣,臣有罪,”施济孙跪下,“臣是想求纪大人帮臣做一件事……” “你求纪纲做什么事?” “臣想求纪大人,在陛下面前为臣多说一些好话,若日后家父去世,臣想继承旧港宣慰使之位……” “你是家中嫡长子,继承旧港宣慰使一事,朕可以答应你。” 施济孙离开后,朱棣对太监王彦道:“给刘观传话,纪纲不必审了……” 第618章 锦衣卫指挥使的魔咒 永乐十四年(1416年)七月乙巳。 北京,菜市口。 太阳已经偏西,阳光不如正午时分那般明媚,但照在人身上依旧感觉很温暖。 天上没有什么云彩,天空很蓝、很纯净。 抬头望着天空,郑海的心情却不像天空那般明媚,不觉得阳光温暖,反而感到有一丝寒意。 “刘大人,今日午时已过,真的还要行刑吗?” 郑海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左都御史刘观。 他与刘观监斩的犯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这是郑海第二次监斩犯人。 上一次,他监斩的重要犯人是大儒方孝孺,和这次一样是最为残忍的刑罚——磔(zhé)刑。 “辅国公,这是陛下的旨意,我等遵令行事即可。” 左都御史刘观不像郑海这般情绪低落,反而是一脸兴奋。 他曾经嫉妒纪纲备受皇帝恩宠,也恨纪纲嚣张跋扈。如今能够监斩这个昔日的大权臣,刘观自然很兴奋。 身旁的随从王伍对郑海低声道:“大人,今天是好日子,斩杀纪纲这等奸佞,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万一陛下一心软,又不忍斩杀纪纲,那咱们可就……” “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刘观接过王伍的话,“辅国公,还是尽早行刑的好!” 郑海没有说话,心中并不认同王伍的说法。 若皇帝陛下不想杀纪纲,那又有谁敢动手? 若陛下真会心软,那他就不是朱棣了。 直到现在,郑海都觉得这次扳倒纪纲有些魔幻。 他大舅哥施济孙在都察院大堂内对皇帝陛下说了些什么,郑海并不清楚。 施济孙原本是纪纲搬来的救兵,怎么到最后反而促使皇帝下决心要处死纪纲,而且是立即执行呢? 郑海原本还很担心,怕施济孙乱说话,怕朱允炆的事情败露,怕纪纲逆风翻盘…… 可没想法到,事情竟会这么发展。 俗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纪纲却是搬来救兵,要了自己的命。 “辅国公,事不宜迟,开始行刑吧。”左都御史刘观征询郑海的意见。 回过神,郑海冲刘观点头。 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一支令签,刘观拿起朱笔,在令签上用打了个红叉,双手递给郑海。 “辅国公,令签给您。” “刘大人,这令签还是你发吧,”郑海没有接过令签,“陛下只是让我来旁观,您才是真正的监斩官。” 听郑海这么说,刘观也不客气,直接对台下的刽子手喝道:“吉时已到,行刑!” 说罢,他直接丢出令签。 菜市口周边很嘈杂,聚齐了很多围观群众。当听到监斩官发出行刑的命令,众人都安静下来,仿佛在期待着一场重大的表演一般。 磔刑,类似凌迟,是一种古老的酷刑。 据说,这种刑罚源自于古代祭祀时分裂牲畜肢体。 后来,它演变成一种酷刑,先割离骨肉,再断四肢,最后再割断咽喉。 磔刑很残忍,对犯人而言,它是一个极其漫长、极其痛苦的行刑过程。 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割去骨头上的皮肉,鲜血顺着伤口淌下,最后整个鲜血淋漓。 就算是再强悍的汉子也忍不住,痛得嗷嗷直叫,痛得昏迷,痛到麻木,最后失去知觉,甚至,疼死、吓死…… 纪纲被堵着嘴巴,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剧痛的呻吟声惨依旧不断从行刑架上传来。 围观行刑的人们不断发出各种议论声,仿佛这不是杀人的行刑,而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郑海一直觉得这种刑罚太血腥、太残忍了,惨无人道,并不愿监斩。 还是一刀砍头直接了当,这般行刑毫无人性可言。 他能接受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就算将敌人砍成肉块也可以接受,但他接受不了这种折磨人的酷刑。 可朱棣偏偏就让他来监斩,让他旁观。 他觉得,皇帝是有意在敲打他,是变相的杀鸡儆猴。 因为朱棣竟让他再次代理锦衣卫指挥使,让代理锦衣卫指挥使监斩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由他不得不这么想。 纪纲以谋反罪行被处以磔刑,纪纲的家人无论老少都被发配边疆。 庄敬、李春、庞瑛被斩,纪纲的其余党羽,有的被发配边疆,有的被革职。 郑海代理锦衣卫指挥使后,对锦衣卫又进行了一轮清洗。 说实话,郑海不想代理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但朱棣认为能统领锦衣卫的人非他莫属,他无法拒绝。 从明太祖朱元璋创立锦衣卫至今,锦衣卫的历任指挥使几乎都没有一个善终的,这像是一个魔咒。 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胡惟庸案之后,被朱元璋当替罪羊处死; 锦衣卫第二任指挥使——蒋瓛,蓝玉案之后,同样被朱元璋当替罪羊处死; 锦衣卫第三任指挥使——宋忠,在靖难之役的怀来之战中战败被杀; 锦衣卫第五任指挥使——纪纲,刚刚被朱棣处以磔刑。 唯一一个逃过锦衣卫指挥使魔咒的,是第四任指挥使郑海。 可如今,郑海又重新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代理,可似乎又被套进去了。 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历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字,为什么都是两个字,而且,都不能善终? 郑海越想越不对劲,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 “陛下,您召微臣回来,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久未现身的户科都给事中胡濙(ying)出现在朱棣的书房里。 “源洁,这些年你在外奔波,辛苦你了,”朱棣命侍从给胡濙赐座,“朕叫你回来是想问问你,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源洁是胡濙的字。 从永乐五年(1407年)开始,朱棣命胡濙在到全国各地颁发御制的书籍,禀以寻访传说中的仙人张邋遢为借口,暗中调查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 胡濙起身行礼道:“禀陛下,微臣有愧,微臣走南闯北,今已有十年,却尚未寻得有关建文的有用线索……” “前几日,南洋来的一位使者说,他今年在旧港遇到一人,面貌有几分似建文,你觉得这事可信否?”朱棣询问胡濙的意见。 胡濙有些诧异,想了想,回答道:“陛下,既然南洋有消息,那无论消息是否属实,臣以为都应派人去调查一番。” “嗯,朕亦有此意。” “陛下可是想命臣前往南洋调查?”胡濙躬身询问。 朱棣摇摇头:“据郑和所言,海上风浪大,多有危险,你从未出海远洋,你去不合适。你还是替朕在天下各大州郡暗中寻访,朕会安排其他人随郑和前往南洋。” 听朱棣这么说,胡濙暗自松了一口气。 “胡濙,你说郑海有没有可能与建文有关系?”朱棣突然发问。 胡濙瞪大双眼,一脸惊讶。 【注】 《明史.成祖》:“(永乐)十四年……七月……乙巳,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有罪伏诛。” 《明史.佞幸.纪纲》:“十四年七月,内侍仇纪纲者发其罪,命给事、御史廷劾,下都察院按治,具有状,即日磔(zhé)纲于市,家属无少长者皆戍边,列罪状颁示天下。其党敬、江、谦、(李)春、(庞)瑛等,诛遣有差。” 《明史.列传第五十七.胡濙》:“惠帝之崩于火,或言遁去,诸旧臣多从者,帝疑之。 (永乐)五年,遣(胡)濙颁御制诸书,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胡)濙以故在外最久,至(永乐)十四年乃还。” 第619章 朱高煦有罪 代理锦衣卫指挥使后,郑海大力整治锦衣卫,并着手调查与纪纲有关联的官员。 他向朱棣呈递了两份密奏:一份是有关谷王朱橞意图谋反的折子;一份是有关汉王朱高煦与纪纲有勾结,并列出汉王在南京所犯下的多件不法案件。 谷王朱橞是郑海的老熟人。 当年郑海潜入南京说服了谷王朱橞,这才有谷王朱橞与李景隆一同打开金川门迎接朱棣的“义举”。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谷王凭借此等功绩获得朱棣的额外奖赏,是诸王中过得最滋润的藩王。 之前,郑海就曾通过薛禄之口,告诉皇太孙朱瞻基有关谷王意图谋夺的事情。 有关谷王朱橞意图谋反的事情,谷王府中的都督张兴前往北京奏事,也曾提醒朱棣此事。 从蜀王朱椿得知此事,皇太子朱高炽也向朱棣上密奏告之此事。 可令郑海感到意外的是,朱棣并没有急着动谷王。 朱棣仅仅是命宫中的宦官给谷王朱橞传旨,命朱橞送蜀王朱椿的儿子崇宁王返回四川。 都说谷王要与蜀王联手造反,朱棣就顺水推舟,让谷王送朱椿的儿子回四川。 “难道想一锅端了?”郑海有些想不通,“可蜀王朱椿也是告密者啊,这不太可能……” 谷王意图造反的事情暂时搁置,汉王朱高煦的事情,朱棣也没有立即处置。 郑海给朱棣暗示,汉王朱高煦也意图造反。 可朱棣似乎不信任郑海,并没有表示如何处置。 朱棣怎么处置谷王的事,郑海并不关心。但对于汉王朱高煦这个潜在的威胁,郑海是不放心的。 上一次郑海遇袭,就是李春与朱高煦联手策划的。虽然他射了汉王朱高煦一箭,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朱高煦手里还有三千私兵,对于太子和他而言,朱高煦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曾因为汉王朱高煦多行不法,朱棣直接罢黜了汉王府中的长史程石琮与纪善周巽(xun)等人。 可即便如此,汉王依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收敛。 最可笑的是,朱高煦嫌自己府中的新任长史与纪善碍事,他竟把纪善周岐凤送入锦衣卫的大牢关押。 汉王与锦衣卫的勾连已经很明显了,就连太子朱高炽都知道此事。 不过,太子朱高炽反而袒护汉王,没有将此事告诉朱棣,反而将纪善周岐凤调到长洲县当教谕。 此事以后,汉王朱高煦更加肆无忌惮了。 除了私养三千士兵,还四处侵占百姓及各公主府牧场。 朱高煦还用铁瓜锤死兵马司指挥徐野驴、僭用御用车马、器物。 若是普通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砍头,甚至,抄家、灭门、株连九族。 然而,他毕竟是朱棣的儿子,灭门、株连九族是不可能的。 光是郑海密奏汉王朱高煦的各种不法,朱棣或许可以置之不理,但皇太孙朱瞻基也屡次指出汉王的罪行,朱棣最终决定借着祭祖的名义返回南京。 九月初,朱棣打发了瓦剌的使臣。二十日,朱棣与郑海等人从北京出发,南下南京。 十月十九日,朱棣在凤阳停留,与皇太孙朱瞻基等一同祭祖。 十月二十五日,朱棣等人返回南京,拜谒孝陵明,祭祀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 十一月十五日,朱棣召集文武群臣商讨营建北京城诸项事宜。 十一月十九日,朱棣召英国公张辅返回南京。 十一月二十一日,朱棣得知汉王朱高煦在京城内外纵容私兵劫掠,还私自造兵器,有与纪纲勾结有谋反举动,削掉朱高煦的两个卫,将朱高煦手下的将领调往居庸关以北。 永乐十五年(1417年),二月六日,朱棣下令,废谷王朱橞为庶人。 三月二十日,朱棣当面质问汉王朱高煦,褫夺汉王的冠服,将他囚禁于西华门内,命太监黄俨等人昼夜看押。 经多方面调查,朱棣确认了朱高煦与纪纲有勾结,有谋反的举动,打算将朱高煦贬为庶民。 “父皇,二弟只是一时糊涂,请父皇宽恕二弟。”皇太子朱高炽匍匐在地,替朱高煦求情。 见朱高炽如此仁厚,朱棣心中有一丝感动。在他的三个儿子中,就属嫡长子朱高炽像皇后一般宽容和仁慈,在这一点上朱高炽比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强太多了。 这么一想,朱棣就觉得当初让朱高炽当皇太子是对的。 可随即他又有些不放心了:太子太仁慈,这以后又怎么能压得住朱高煦呢? 见皇帝不吭声,太子朱高炽又劝道:“父皇,母后去世时吩咐孩儿要好好照顾二弟和三弟,求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饶恕二弟这次……” “高炽啊,朕是为你除去蟊贼,你怎么反倒为他求情?养虎为患,你怎么不懂呢!”朱棣厉声道。 朱高炽抬起头,却依旧跪在地上,恳求道:“父皇,二弟并没有谋害儿臣的心思,以后也未必有这种心思。还望父皇宽恕二弟。” “知子莫若父。朕知道你仁慈宽厚,高煦他可未必!”朱棣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自比唐太宗,将你视为李建成,你怎么能留给他日后起兵造反的机会?!” 朱高炽流着泪,再次磕头:“孩儿,求父皇宽恕二弟……” “你不听从朕,以后一定会后悔!” “父皇,孩儿求您了!” 朱棣又道:“好!朕答应你,朕这次可以宽宥他,但他决不能留在京城附近!” 见皇帝答应,朱高炽抬起头,擦拭眼角的泪水。 “你不同意朕褫夺他的爵位,那就罢了,但他不能留在京畿之地,”朱棣解释道,“若他留在京畿附近,一旦有异变,他早上发动兵变,你晚上便被他所擒拿。因此,他不得留在京畿附近。” 朱高炽不敢提出异议,只能默默点头。 沉思片刻,朱棣道:“这样吧,既然他不肯前往青州就藩,那就让他去乐安州吧。” 朱高炽点头称是。 在皇太子朱高炽求情时,锦衣卫指挥使郑海与皇太孙朱瞻基也在大殿中。 朱棣扭头看向一旁的皇太孙朱瞻基:“朕为一国之君,也是他的父亲,你二皇叔尚敢做出这等事情。将来,他又会怎么对付你们父子俩呢?瞻基,你不要忘了朕今日说的话。” 皇太孙朱瞻基抱拳道:“孙儿一定谨记皇爷爷的话。” “瞻基,你记着,假如日后你二皇叔有威胁到宗庙社稷,你当为宗庙社稷除掉他。就像周公诛杀管蔡那样,是圣人所为。” “孙儿明白。” 朱棣冲朱瞻基点点头,对皇太子朱高炽挥挥手,示意他与皇太孙一同退下。 两人退下后,朱棣看向大殿中候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郑海:“慎之,三宝已在福建等候,你把手上的事情安排一下,去福建与他汇合吧。” 郑海连忙抱拳,回复道:“是陛下,臣交代一下手下,便前往福建。” 朱棣点点头,示意郑海退下。 去年十二月十日,郑和已经奉命南下,准备开启第五次下西洋。如今,郑和船队正在福建等候。 郑海离开后,朱棣询问身旁的太监:“南洋有消息没?” “禀陛下,张谦还没回来,奴婢估计他应该快回来了,如今应该在等夏季风。” 朱棣点点头。 张谦是宦官,去年冬天奉朱棣之命秘密前往南洋,查证有关朱允炆消息的太监。 旧港使者施济孙的消息是不是准确的? 朱允炆在不在旧港? 这是朱棣推迟郑和第五次下西洋的重要原因。 第620章 道衍的嘱咐 “慎之,你可知陛下为何执意迁都?” “师父,徒儿以为有两方面考虑:其一,太祖时就有迁都的打算,陛下是遵循太祖的想法;其二,迁都北京,可以更好地镇守北方,威慑瓦剌与鞑靼等北方游牧民族。” “呵呵,”胡须花白的道衍和尚咧嘴一笑,看向郑海,问道,“如果是这样,那为何众多朝臣都反对迁都?” 想了想,郑海回答道:“迁都事关国祚,虽然有利镇守北方,但花费巨大。再者,一众大臣的根基都在南京与江南一带,一旦他们随着陛下前往北京,那就失去了根基。迁都危及他们的根本利益,所以他们才坚决反对。” “嗯,”道衍点点头,一双病虎三角眼微微眯起来,“陛下确实有削弱众臣的想法。不过,陛下之所以迁都的原因,你还遗漏了一点。” 郑海有些困惑,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还遗漏了哪一点。 “徒儿不知,还请师父指教。”他冲道衍抱拳。 道衍放下手中的念珠,扫了一眼房门,扭头看向郑海,轻声道:“你忘了,陛下的心病。” “陛下的心病?”郑海喃喃自语。 当今陛下的心病是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郑海知道,那就是神秘失踪的建文皇帝——朱允炆。 朱棣已经称帝十五年,但神秘失踪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却一直没有查到任何可靠的消息。不知道朱允炆是死是活,朱棣害怕哪一天朱允炆突然冒出来,挑战他继承皇位的合法性。 一天得不到关于朱允炆的确切消息,朱棣就一天天悬着一个心。 这是朱棣的心病。 不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 应该说,知道朱棣秘密的人越来越少了。 前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知道这个秘密,但他死了。 郑海怀疑,纪纲被处死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 可皇帝陛下迁都与朱允炆又有什么关系呢? 郑海依旧想不明白。 见郑海沉默不语,似乎还在思索着这其中的缘由,道衍解释道:“当初那个人是怎么消失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但陛下一直怀疑,这皇宫里有直通宫外的密道……” 听师父道衍这么说,郑海立即明白了。 南京的皇宫中确实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那是明太祖朱元璋为朱允炆留下的逃生通道。如今,这个秘密只有郑海、朱允炆与那几个一同逃出皇宫的太监知道。 朱允炆下落不明,又暗藏着这么一条秘密通道,像朱棣这般多疑的人怎么可能放心呢! 朱棣决定迁都的原因有很多,郑海觉得这一点确实也是关键之一。 想明白后,郑海询问道衍:“师父,陛下命我南下与三宝汇合,再次出使西洋,您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三宝吗?” “为师并不担心他,最令为师担心的是你。”道衍看向郑海,眼中有一丝担,“你可知为何?” 郑海一愣:“请师父指教。” “袁静思已经多次被陛下召见,你可知陛下所为何事?” 道衍嘴里的袁静思,就是袁忠彻,字静思。 袁忠彻是相士,擅长给人面相,曾给朝中文武大臣面相,准确预测诸位大臣的命运,被朱棣倚重,是皇帝的红人。 以前郑海与袁忠彻的父亲关系比较密切,袁珙去世后,郑海为避嫌就没有再跟袁忠彻往来。 郑海想不出道衍所指的事情,变为:“禀师父,徒儿不知,莫非与徒儿有关?” 道衍重重点头:“你是否记得,当初袁廷玉给你批命的八字真言?” 郑海从来不信算命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算命的人都是大忽悠。袁忠彻也是大忽悠,只不过是有些本事的大忽悠,郑海自然不信袁珙的批命。 不过,他确实还记得袁珙当初跟他说的话。 “师父,徒儿记得,袁珙说,‘向海而生,因海而亡’。”郑海回答。 “那你可相信袁廷玉的这八字真言?”道衍问郑海。 郑海摇摇头。 要是相信袁珙的鬼话,那郑海就不应该出海远洋。因为“因海而亡”四个字的含义,或许就是表面的意思“因为海洋而死亡”。 若是相信这句话,那郑海应该远离海洋,更不应该随郑海下西洋了。 郑海不仅没有远离海洋,反而跟随郑和下了四次西洋,还打算继续下西洋。 “你是不信,但陛下信了,而且,深信不疑。”道衍一脸严肃地盯着郑海。 郑海苦笑:“师父,我不能为了配合袁珙的这一句真言,就真的……” “因海而亡,未必不是真,”那双三角病虎眼凝视着郑海,道衍叹气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慎之,你可知,陛下为何让你再次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听到这话,郑海身体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再次想起锦衣卫指挥使的魔咒,想起蒋瓛的死,想起纪纲的死。 当初,监斩纪纲时心中就隐隐不安;如今,又听了师父道衍的话,他更觉得锦衣卫指挥使真是个索命的官职。 对付纪纲,他还有胜算,可如果对手变成了大明皇帝朱棣呢,还有胜算吗? 君臣之间,真的就只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如果不想死呢,那就一定要造反吗? 郑海有些不知所措,脑袋里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 “慎之,还记得当初咱们为什么要放那个人走吗?” 道衍打断了郑海的思绪。 “禀师父,咱们为的是多留一条后路,防止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再度重演。” “没错!正因为有这么一只逃脱的兔子,咱们才能平安无事。慎之,陛下已经偷偷派人前往南洋,那只兔子怕是不安全了,所以,你也不再安全了。” “师父放心,就算陛下派人去南洋,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慎之,找不找得到还是其次,”道衍叹了一口气,“关键是陛下对你起了疑心,如今你又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你觉得,你还能不当棋子吗?” 郑海愕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辩驳。 棋子,不管是黑,还是白,终究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小角色。关于棋子的生杀予夺,那不是棋子自己说了算了,那得看棋手的指令。 郑海不想当棋子,可如今确实已经深陷棋局之中,成了朱棣手里的棋子。 “师父,徒儿该怎么办?”郑海看向道衍,“请师父为徒儿指点迷津!” 道衍语重心长道:“慎之,为师已年迈,怕是护佑不了你们几年了。你若不想与陛下对弈,那就跳出棋盘之外。” “师父,怎么跳出棋盘?” “慎之,袁珙不是给你批命了吗?向海而生,因海而亡。” “徒儿愚钝,不知此中真义。” 道衍双手合十,解释道:“顺命而为,陛下希望你因海而亡,那你就因海而亡。” 见郑海依旧不解,他又解释道:“‘亡’字可解释为死亡,亦可解释为逃亡。你可知道,为师的意思?” 郑海重重点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慎之,记得,到了南洋,你就和三宝分开,带上那个人,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躲起来,到陛下忘记之时,你方可回来。”道衍郑重地叮嘱道。 永乐十五年(1417年)六月十五日,出使西洋的宦官张谦返回南京。 【注】 《明史.成祖》:“(永乐)十五年……六月……乙亥,中官张谦使西洋还。” 第621章 南京话别 两辆马车驶离辅国公府,沿着街道缓缓向北行驶。 马车内,徐妙锦依偎在郑海的怀里。 临别在即,两人多了一些离愁别绪。他们抱在一起,都沉默着,享受着独属于两人的静谧。 搂着徐妙锦的腰,郑海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定了一口,突然开口道:“妙锦,要不,你和我一起出海吧?” “慎之,为什么?”徐妙锦抬起头,有些诧异。 “我舍不得你啊。” “呵呵,油嘴滑舌,”徐妙锦咧嘴浅笑,轻轻刮了郑海一眼,“若绮妹妹在南洋等着呢,我可打不过她,还是让她伺候你吧。” 凑到徐妙锦耳边,郑海轻声道:“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伺候相公……” “讨厌,你好坏……” “那我再坏一次。” “不要,”徐妙锦连忙后仰,想要躲开郑海的胡渣子,“外面有人……” “放心,马车夫我换了,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不等回复,郑海用嘴堵住徐妙锦的嘴巴。 一阵深情地亲吻过后,郑海伸手去解徐妙锦前襟的纽扣。 就在这时,一只玉手抓住他的手。 徐妙锦咬着嘴唇道:“不要宽衣,万一有人进来,那就来不及了……” “四顾在外面,不会有人前来打扰的。” “不要,”徐妙锦依旧紧握着郑海的手,一脸不安,“这大白天的,万一、万一……” “好,那就换个新方式。”郑海帮徐妙锦重新扣上敞开的领口。 徐妙锦有些怀疑,又有些好奇,打量郑海:“真的可以不脱?怎么个新方式?” 松开徐妙锦,郑海坐回软座上,一把掀起下身的长袍,拉着徐妙锦的玉手,打趣道:“姑娘,请上马。” 徐妙锦扑哧一笑,坐起身,又娇又羞:“你这人……好坏……” 她佯装生气,一把甩掉郑海的手,却又娇媚地瞪了郑海一眼。 搂起下身长长的马面裙,她抬脚一跨,直接坐在郑海大腿上。 双手搭在郑海的双肩上,一脸陶醉,含情脉脉地盯着郑海,她缓缓低下头,闭上眼睛,与郑海亲吻在一起…… 车厢随着骏马的飞驰上下抖动,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欢快而有节奏的哒哒哒声。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马车径直穿过城门,在行人稀疏的直道上,马车越来越快。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 车厢外传来孟四顾的声音:“大人,码头到了。” 过了片刻,郑海掀开车帘的一角,慢慢走出车厢。扶着车厢壁,站在车辕上,他发现孟四顾与李小兰已经候在车旁。 孟四顾嘿嘿一笑,走上前,低声道:“大人,需要属下扶您下车吗?” 瞪了孟四顾一眼,郑海故作镇定道:“不必!下个马车而已。” “大人,您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车里太闷了?”孟四顾一脸坏笑。 “嗯,确实,车里确实有些闷。”郑海煞有其事地解释。 为了表示自己年轻力壮,郑海不仅没让孟四顾搀扶,而且连马车下放好的踏脚櫈都不睬,直接从马车的车辕上一跃而下。 结果,他双脚刚落地,双腿一软,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好在孟四顾及时伸出胳膊,搭了一把手,郑海这才站稳。 “郑大哥,你没事吧?”徐小兰正巧看到了郑海险些摔跤的一幕。 “脚滑,脚滑,”郑海尴尬地解释,“小兰,我没事。” 孟四顾嘿嘿笑着,没有搭话。 郑海又白了孟四顾一眼,心道:要不是这家伙挑事,至于这么尴尬么…… “小主,我来扶您,您慢点。” 小兰走上前,搀扶正要下马车的徐妙锦。 徐妙锦面若桃红,眼睛神采奕奕,扶着小兰的手,慢慢走下马车。 与郑海的一脸苍白相比,徐妙锦的气色好太多了,面色红润,皮肤水嫩。只是她双鬓的头发有些凌乱,脖颈处依旧有些汗珠,身上的衣衫湿透了,贴在身上,隐隐透出肤色。 细心的小兰口直心快道:“小主,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是马车里太闷了,”郑海连忙替徐妙锦解围,“刚才忘了开车窗了。” 看向马车的车厢上紧闭的小窗户,小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郑海暗暗吁了一口气,却见徐妙锦瞥了他一眼,那幽怨的眼神好像在说:都怪你,这下出丑了吧。 小兰乘坐的是另一辆马车,她自然不知道这辆马车里的事情。 这马车上的小窗不是忘了打开,而是不敢打开。 为了避免尴尬,郑海拉着孟四顾走到一旁,语重心长道:“我这趟南下,回去好多年,我不再的这些年,锦衣卫就交给你打理了。” “大人放心,您不是要把老冯调回来吗,有他帮衬,属下一定把锦衣卫牢牢掌控在咱们手里。” “四顾,冯致远虽然是咱们的老熟人,可这些年他一直留在北京,有些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做判断。我现在最信任的是你。” 孟四顾有些讶异:“大人,您的意思是,老冯他……” “我不确定,但这些年来我和他的关系是有些疏远了,”郑海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孟四顾,“不过,他与汉王有联系,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孟四顾重重点头,随即问道:“那大人,要不要叫黑白无常重新返回锦衣卫?” 郑海轻轻摇头:“我也曾有过这个想法,但他们两最擅长的是审讯,即便回到锦衣卫也帮不了你多大的忙,更何况如今他们经营的一品楼生意做得正红火。要他们放下手头的生意,这为难有些强人所难。” “大人考虑周到,”孟四顾想了想,又问,“那今后属下若遇到问题,能否找道衍大师?” “不可。我师父已退出朝堂,就算你去找他,他也不会见你的。”郑海又道,“锦衣卫的事,遵从陛下的意思去办就好。若是遇到难题,你可借助薛禄,适当征询一下太子与皇太孙的意思。” “属下明白。”孟四顾轻声回答。 交代完事情,郑海再次走向徐妙锦。 刚走到徐妙锦身旁,徐小兰突然跪下,流泪道:“郑大哥,你是小云的大哥,小兰有一事求您!” “小兰,快起来!”郑海与徐妙锦一起去扶小兰。 “你说,是什么事?”郑海问。 小兰哭着道:“郑大哥,小云至今未归,他会不会……” “不会的,小云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的。”郑海宽慰小兰。 徐妙锦搂住小兰,帮小兰擦去眼泪:“小兰,慎之说的没错,小云不会有事的。” 徐小兰一边抽泣,一边点头:“小兰求郑大哥,一定要把小云带回来!” 郑海重重点头:“小兰,你放心,小云是我的弟弟,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的。” 当郑海乘船离开南京时,朱棣正在询问从南洋返回的宦官张谦。 “你在南洋时,有没有找到施济孙所说的那位天方商人?” “回禀陛下,奴婢在旧港四处打探,并未探听到此人的消息。只怕是那施济孙说了谎。” “朕相信施济孙没有说谎,他一定到过旧港。”朱棣很肯定。 宦官张谦连忙跪下:“是奴婢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朱棣对张谦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看向一旁的太监王彦,朱棣问:“郑海南下了吗?” “禀陛下,午时刚乘船离开京师。” “随船队下西洋的人选,都安排了吗?” “禀陛下,已经安排。” 第622章 五下西洋 永乐十四年十二月十日,朱棣命郑和率领船队护送西洋各国使团回国。 但直到永乐十五年(1417年)夏天,郑和依旧在福建待命。 在此期间,郑和陪同信奉回回教的西洋诸国使者,前往福建泉州先贤墓拜谒并行香。 先贤墓埋葬的是唐朝武德年间来到大唐传教的回回教传道士。 据说,当时穆罕默德派四位弟子从海路前来大唐传教,其中有两位弟子在泉州传教。他们两人死后埋葬在泉州东门的荒山,当地人称“先贤墓”很灵验,因此这荒山被命名为“灵山”。 福建泉州灵山的先贤墓成了往来中国的阿拉伯商人心中的圣地与寄托。 出使大明的西洋诸国使者中有不少人信仰回回教要求前往先贤墓祭祀。 郑和本身就是回回人,信仰回回教。 所以,他率领使者们顺路去了泉州。 福建泉州卫镇抚蒲和日陪同郑和一同前往先贤墓祭祀,并立下《郑和行香碑》以示纪念。 碑文刻着五行字,文曰: “钦差总兵太监郑和前往西洋忽鲁谟斯等国公干,永乐十五年五月十六日于此行香,望灵圣庇佑。镇抚蒲和日记立”。 除了前往先贤墓行香祭拜,郑和还主持修缮泉州的天妃宫,参加长乐附近的雪峰寺佛事活动。 直到这一年的秋冬时节,东北季风来临时,郑和才率领船队从福建长乐启程。 “小海,你过来一下,”郑和叫郑海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慧信大师,原先也在庆寿寺。这次,他随咱们一同下西洋。” 郑和身旁站着三人,其中两人郑海认识,分别是朱真和唐敬。他们俩都下过西洋,是老熟人。唯有郑和身旁的那个光头的和尚,郑海不认识。 那和尚一身袈裟,冲郑海双手合十,脸上带着弥勒佛一般慈祥的笑容:“贫僧见过辅国公。” 郑海也双手合十,回礼道:“见过慧信大师。” 慧信和尚依旧保持微笑,看向郑海:“贫僧首次随使团出使,还有劳辅国公多多关照。” 打量着慧信和,郑海心中有些疑惑,便问郑和:“三宝,这次怎么没见王景弘王正使?” 郑和解释道:“王景弘留在南京辅佐太子,因此,陛下命慧信大师跟随咱们一起下西洋。” 郑和这么一说,郑海就明白了。 慧信和尚是皇帝的人,是接替王景弘来监视郑海与郑和的。 “原来如此,”郑海向慧信和尚拱手行礼,“那今后郑海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慧信大师多多指点。” “辅国公言重了,贫僧此行只为宣扬佛法,”慧信和尚依旧是一脸慈祥的弥勒佛笑脸,“倒是贫僧要叨唠辅国公了,贫僧已经跟正使郑大人说好了,这次下西洋,贫僧便跟辅国公分到一路。” 闻言,郑海心中咯噔一下:这和尚是专门来盯着我的,这下麻烦了。 来见郑和之前,郑海已经想好了,这次下西洋,他要带着朱允炆去找下落不明的狄云。可突然冒出这个一个慧信和尚,他要想个办法撇下这个和尚才行。 心里是这么想的,郑海却不表现在脸上,依旧微笑道:“这出海远洋可不比路上远行,还望大师多多保重身体。” “贫僧多谢辅国公关心。”慧信和尚轻轻点头。 郑海没有再和慧信和尚交谈,等郑和忙完手里的事,他拉着郑和进入船舱中的密室。 除了王景弘没有随船队出使,这次南下,还有一个人没有同行,那就是通事马欢。 马欢是精通阿拉伯语,是个不错的翻译,但因为他曾充当锦衣卫的谍探,出卖了郑海,所以郑和拒绝马欢随行。 “小海,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何非得在密室商谈?”郑和一脸疑惑地打量着郑海。 关闭密室舱门后,郑海严肃认真地对郑和道:“三宝,这次我不能随你前往西洋了……” “为什么?”郑和十分诧异,随即,想了想,问道,“莫非与慧信大师有关?” 郑海重重点头,并向郑和讲述师父道衍的分析。 当然,有关于建文帝朱允炆一事,郑海并没有告诉郑和。他只告诉郑和,当前皇帝陛下对他很忌惮,还有他要去寻找音讯全无的义弟狄云。 得知郑海打算去寻找失去联系的义弟狄云,郑和没有反对,同意帮郑海瞒着慧信和尚。 …… 永乐十六年(1418年)春,北京。 朱棣再次召见尚宝司丞袁忠彻,在偏殿单独会见他。 “静思,朕问你,郑海此行能否安然无恙?”朱棣盯着袁忠彻。 袁忠彻心中骇然,脸上却波澜不惊,伸出手,装模作样地掐着其手指。 他自然不能预测郑海此行的福祸,当初他老爹袁珙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也做不到。但在此前曾跟道衍大师透露过消息,他相信郑海应该已经收到消息。 只要郑海收到消息,他相信郑海一定会选择远遁海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返回大明。 “陛下,臣虽不能参透天机,但臣断定,郑海此行必定凶多吉少,”袁忠彻一脸赤诚道,“如家父箴言,‘郑海因海而亡’。” 朱棣大喜:“好,好!” 朱棣自然不希望郑海活着活着回来,因此,在这次下西洋的使团船队中做出了特殊安排。 第二船队正使王景弘办事不利被留在南京,朱棣直接换了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慧信和尚。 朱棣还特别吩咐慧信,要单独与郑海分到一路,这样在送西洋使者返回的路上就可以动手。既然,在陆地上杀不死郑海,那么,就在海上想方设法除掉郑海。 朱棣坚信袁珙的箴言——郑海“因海而亡”。 袁忠彻并不知道朱棣的安排,但他擅长察言观色,知道顺着朱棣的意思。 为掩饰心中的喜悦,朱棣换了一个话题:“静思,你看朕的气色如何?” 袁忠彻认真打量着皇帝,拱手道:“陛下身体康健,气色正佳。” 朱棣再次龙颜大悦:“多亏爱卿进言,朕方免坠入万劫不复之境,朕决定赠你新的官爵。” “陛下不可,”袁忠彻推辞道,“家父不曾有赠官,臣不敢受领,还望陛下谅解。” “嗯,你果然是孝子,”朱棣点点头,“那朕先赠官于你父亲。” 袁忠彻欣然拜谢。 朱棣询问袁忠彻自己的气色并允诺给赠官,是因为之前袁忠彻哭谏朱棣不要再服用所谓的“仙方”与“金丹”。 这件事得从礼部侍郎周讷从福建回朝说起,周讷告诉朱棣福建人祭祀南唐的徐知谔、徐知诲很灵验,能治百病。 朱棣听信周讷之言,在福建重建“二王庙”,命名为“灵济宫”,并命人寻找所谓的“仙方”。 永乐十五年,福建灵济宫建成。 同年,来自欧宁的方士进行丹药,朱棣开始服用所谓的“仙方”。 朱棣服用丹药后,确实感到精力旺盛,但也出现了一些副作用,比如:痰塞气喘、声音嘶哑等,而且脾气越发暴躁。 朝臣都不敢劝谏,唯独袁忠彻进谏道:“陛下,您这是痰火虚逆之症,是因服用灵济宫的丹药所致。” 朱棣当时就怒了:“此乃仙药!大胆袁忠彻!你不让朕服用仙药,莫非你叫朕服用凡俗之药?” 袁忠彻连忙磕头,哭着恳求朱棣停止服用丹药。 殿中服侍的两名宦官也跟着袁忠彻哭了。 朱棣更为恼火了,直接命人将两名宦官拖出去,杖刑伺候。 即便如此,袁忠彻依旧哭着不听劝谏。 朱棣忽然惊醒,连忙问道:“忠彻哭我,是朕要死了吗?” 袁忠彻跪伏在地,诚惶诚恐,过了许久才向朱棣解释。 从此,朱棣停止服用丹药,身体逐渐恢复如常。 永乐十五年八月十一日,来自欧宁的方士再次入朝进献丹药。 朱棣怒道:“这是妖人,命他自己吃掉所有的丹药,还有毁掉他之前所有的丹方。” 经过这件事之后,朱棣更加信任袁忠彻,才有了这次单独召见。 见袁忠彻领赏谢恩,朱棣又问:“对了,道衍和尚不是在庆寿寺吗?” 闻言,袁忠彻心里又是一惊,忙点头称是。 “他可比父亲还长寿,你替朕给他传句话,朕想见见他。” 袁忠彻再次点头称是,缓缓退出宫殿,心中五味杂陈。 【注】 《明史.成祖》:“(永乐)十五年……秋八月甲午,欧宁人进金丹。帝曰:‘此妖人也,令自饵之,毁其方旧。’” 《明史.方伎.袁忠彻》:“忠彻一日入侍,进谏曰:‘此痰火虚逆之症,实灵济宫符药所致。’帝怒曰:‘仙药不服,服凡药耶?’……” 第623章 道衍去世 “小主,太子妃刚才说的交趾在哪里?他们为什么又闹叛乱了?” 徐小兰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询问徐妙锦。 “交趾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徐妙锦轻轻摇头,“不过,我听慎之说过,是在大明的最南边,比云南还要往南边去。” “哦,”小兰有些心不在焉,低头道,“不知小云会不会在交趾那里。” 徐妙锦走过来,轻轻抱住小兰,安慰道:“小兰,你放心,小云不在交趾,他不会有事的。” “小主,你真没有骗我吗?小云真不在交趾?” “不骗你,慎之跟我说过,小云是去开辟前往澳洲的新航道,他不可能在交趾……” “小主,澳洲在哪里?” “澳洲嘛,”徐妙锦思索了一下,解释道,“慎之说,澳洲在旧港的南方,过了旧港还要往南航行很远的路程。总之,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在大洋上一块新的大陆……” “只要小云不在交趾,那我就放心了。”小兰的眼眸又恢复了神采。 徐妙锦再次安慰道:“你放心,小云不会有事的,下次慎之回来时,小云一定会回来。” 小兰轻声“嗯”了一声,重新起身,去收拾房间里的物品。 桌子上的篮子里装的是一些水果,篮子旁还有几个盛放礼品的木盒。 打开一个木盒,小兰发现,这木盒里盛放的是贵重的人参。再打开其他盒子,又是一些名贵的滋补品,其中有一个盒子里放的是鹿茸。 “小主,太子妃给你拿来不少名贵补药,定是听说了小主前段身体不适……” “还不是你说漏了嘴?”徐妙锦没好气地瞪了小兰一眼。 “小主,我……我去给你熬药,”小兰便要寻找解开走开,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小主,我听郎中说,好像那个红花不能和鹿茸一起使用。您还要放红花吗?” 徐妙锦沉默了,轻轻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兰嘴里的红花是藏红花,是用来避孕与堕胎的一味中草药。之前为了避免怀孕,徐妙锦一直在服用以包含红花的避孕中草药。 如今郑海不在身边,徐妙锦自然无需在服用避孕药。 见徐妙锦双眼失神,面露哀伤,小兰知道她的小主可能又想起那个远在云南的孩子,便转移话题道:“小主,我听太子妃说,皇太子又陪陛下北巡了。” 徐妙锦只是轻声“哦”了一声。 “小主,我听说道衍大师也去北京。”小兰又道。 徐妙锦这才回应道:“道衍大师为什么要前往北京?” “我哪知道,”小兰嘟嘟嘴,“北京的冬天可冷了,这道衍大师能受得了吗?” 徐妙锦轻叹一口气:“道衍师父已是耄耋(mào dié)之年,不该去北京的……” 永乐十六年(1418年)三月,北京。 道衍,即姚广孝,已经八十四岁高龄,居住在北京庆寿寺。此时,他已经病重,不能入朝觐见皇帝。 朱棣乘坐马车两次驾临庆寿寺探视道衍,两人交谈甚欢。 从道衍追随燕王朱棣前往北平,到道衍献计要燕王装疯卖傻蒙骗执意削藩的建文帝,再到起兵靖难,几经胜败,最终直取京城,道衍这个谋士推动着燕王朱棣,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巅峰。 成为大明皇帝后,朱棣面临朝中复杂局势,又是道衍充当起“幕后丞相”的角色,协助朱棣一步步打压前朝旧臣,稳住了局面。直到如今,朱棣坐稳了龙椅,大明日益强盛。 回忆过往的种种,朱棣与道衍都觉得恍如昨日,两人感慨万千。 “咳咳……咳咳……”道衍连续咳嗽几声。 朱棣连忙上前扶住道衍,轻轻拍了拍道衍的后背:“来人,把朕准备的金唾壶取来。” 一名侍从手持金唾壶走进房中,双手捧着,放在道衍大师嘴前,等候道衍吐痰。 道衍摇摇头道:“陛下,贫僧的日子不多了,用不着这金唾壶了……” “诶,道衍,别说只是这么一个金唾壶,只要朕办到的,你尽管提,”朱棣与旁边的侍从太监协助道衍躺回床榻,“你还有什么要求?” 道衍轻轻点头,看了一眼朱棣身旁的两位侍从太监。 会意地点点头,朱棣看向两名侍从:“你们出去候着,朕与道衍说几句话。” 两名侍从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朱棣坐在道衍床边,问道:“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道衍微笑道:“贫僧只有一个要求,僧人溥洽关押已久,贫僧求陛下赦免他。” 溥洽和尚是建文帝的主录僧。 当年,燕王朱棣率领燕军进入皇宫,建文帝朱允炆神秘失踪。有人说,建文帝朱允炆扮成和尚逃走了,溥洽和尚知道这件事;又有人说,建文帝朱允炆曾经藏在溥洽家里。 而当时,溥洽确实出现在大火焚烧的西宫,可能知道一些内情。 朱棣将溥洽抓起来审讯,逼问朱允炆的下落。而溥洽一直说自己不知情,被朱棣关押起来。 朱棣命郑海追查朱允炆的下落,一直没消息,又暗中命给事中胡濙四处搜寻朱允炆的踪迹,可却一直都找不到。 朱允炆一直找不到,溥洽就一直被关押。 这一关押,就关押了近十六年。 若不是道衍提起此人,朱棣几乎都要忘了这个溥洽和尚了。 都十六年了,不管溥洽是否真的知道朱允炆的下落,朱棣相信这个人都不可能说出来了。毕竟,要说的话早就说了。 想明白这点,朱棣答应道:“嗯,朕允了。” “谢陛下。”道衍双手合十,向朱棣行了一个佛礼。 朱棣盯着道衍,问道:“道衍,你可还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道衍轻轻摇头。 “来人,传朕的旨意,将僧人溥洽从牢里提出来。” 朱棣说完,门外应了一声是。 不久后,僧人溥洽被人带进房间。原本是光头和尚的溥洽,如今已经是一头白发。 道衍起身,拉着溥洽对朱棣叩头拜谢:“多谢陛下赦免。” 朱棣看了溥洽一眼。淡淡道:“你要感谢便感谢道衍吧,是他求朕赦免你的。” 朱棣命人扶道衍回床上躺着,命其他人随自己一起离开。 出了庆寿寺,朱棣坐回御用马车,询问身旁的太监王彦:“他们两人,在房间里都说了些什么?” “禀陛下,道衍并没有说话,溥洽跪在病床前也只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话?” “溥洽说,吾余生,师所赐也。”王彦回复。 朱棣有些失落:“走吧。” 没过几天,朱棣就收到了道衍和尚去世的消息。 得知道衍去世,朱棣十分哀恸,辍朝两日,命礼部为道衍举办丧礼,是按照僧人的丧礼举办,追赠道衍为为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赐谥恭靖。 朱棣特赐道衍墓地,葬于房山县东北,为他亲自撰写神道碑铭,并授给其养子姚继尚宝少卿的官职。 “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又少了一个,”朱棣在奏折上批住,喃喃自语道,“郑海,你师父去了,你不该去陪陪他吗?” 【注】 《明史.姚广孝传》:“(永乐)十六年三月,入观,年八十有四矣,病甚,不能朝,仍居庆寿寺……至是,帝以(姚)广孝言,即命出之,广孝顿首谢。寻卒,帝震悼,辍朝二日……” 第624章 关关雎鸠 茫茫的大海上,波涛汹涌,海风吹过巨大的船帆,推动着巨船劈涛斩浪。 为了赶时间,这次下西洋郑和船队没有按照先前的方式逐个国家进行访问,而是派出分船队,兵分多路护送使者返回各自的国家。 大船队没有在占城停留,一路分船队护送使者返回暹罗国,还有一路分船队护送施济孙返回旧港,而郑和所在的主船队依旧继续西行。 郑海率领手下的亲卫,悄悄混入护送施济孙的分船队,前往旧港。 “妹夫,你可是大明使团的正使之一,前往旧港为何要隐瞒身份?”施济孙询问郑海。 福船船舱里不无其他外人,施济孙没有称呼郑海的官职,而是以大舅哥的身份自居。 自从得知施济孙向纪纲泄露有关朱允炆的消息,郑海便不再信任这位大舅哥。 他自然不会告诉施济孙,他隐瞒身份前往旧港的目的。 郑海敷衍地笑了笑:“大哥,我虽是使团正使之一,可偷偷回家看老婆,这种事毕竟不光彩,自然得瞒住外人。” 打量着郑海,施济孙也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是,妹夫偷偷跑了,确实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郑海笑着点点头:“多谢大哥。” “都是一家人,妹夫何必如此客气。”施济孙拍拍郑海的肩膀,一脸轻松。 两人说话间,福船已经靠近海岸边的码头。 码头上早已等候着一群人。 在人群中,郑海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月白裙。 那婀娜的倩影,便是施若绮。 施若绮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刚下船的郑海,丝毫不在意周围其他人的目光。 “慎之,我好想你!”她近乎奔放地表白,引发船上水手们的一阵骚动。 郑海抱着施若绮,在她耳边低声回复道:“若绮,我也想你。” 施若绮的热情超出了郑海的想象,她双手抱着郑海的脑袋,直接向郑海的嘴唇吻去。 顿时,码头上与船上的水手们纷纷起哄,各种撩骚的话一个传一个。 “咳……咳!”身旁传来一声咳嗽声。 郑海连忙与施若绮分开,循声看去,这干咳声来自旧港宣慰使,郑海的岳父大人——施进卿。 “若绮,注意场合,”施进卿低声提醒,笑着跟郑海打招呼道,“辅国公,这一路辛苦了。” 郑海尴尬地笑笑,行礼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施进卿向郑海点头微笑,却扭头瞪了施若绮一眼:“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还好郑和大人他们没来,不然……” “这是我夫君,我们俩有啥见不得人的!”施若绮一脸霸气,丝毫不介意。 施进卿看着施若绮轻轻摇头,只能轻叹。他对这个比男子还厉害的女儿,既爱又无奈,他已经管不他女儿了。 与郑海寒暄几句,施进卿便离开了, 见父亲离开,瞪了一眼四周的水手,施若绮大声喊道:“你们有本事,找自己的婆姨去!别在老娘眼前瞎起哄,否则,小心老娘挖了你们的眼睛!” “哟哟……大伙看看,这谁家的媳妇呀,这般厉害!”一个施家船队的船老大嘿嘿笑着。 旁边有水手帮腔道:“唉!要是谁娶了她,那可倒了八辈子霉了……” “就是!谁娶了二姐,谁倒霉!” “哈哈,反正倒霉的是大当家……” “你们几个,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施若绮瞪了那几人一眼。 全是山海盟里的小头目,一个个死皮赖脸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当家,你瞧瞧,这才是二姐的本来面目。”一个小头目躲到郑海身旁,“你可别被她骗了……” “水猴子,你要跟我比划比划吗?”施若绮抽出腰间的不剌头,指着那名小头目,“来!你要能赢我,我让你当船老大。” “船老大多累啊,我才不上当呢。” 水猴子见大事不妙,连忙躲到郑海身后。 郑海笑了笑,伸手拦住施若绮:“二姐,好了好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施若绮识趣的收起不剌头,微笑地走上前,柔声道:“夫君,别听他们的,我可温柔了……” “二姐,你对我们可太温柔了,平时不是打,就是骂,”水猴子躲在郑海身后,有了依仗,便放松下来,“大当家,我告诉你,你不在时,二姐不仅喝酒,还赌博,就差没有睡男人了……” 施若绮一听,顿时秀眉上扬,双目圆瞪。 她松开郑海的手臂,双袖一甩,两把寒光闪闪的不剌头短刀顿时出现在手中。 水猴子连忙闭嘴,再次躲到郑海身后。 郑海也是吓了一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连忙跨步上去,挡住水猴子与施若绮中间,忙道:“若绮!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我收拾手下,不要你管!”施若绮恶狠狠地盯着水猴子。 哪能放任施若绮这般胡闹,郑海两手扼住施若绮双手的手腕,喝道:“不许胡来!” 水猴子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显然也是吓了一跳。 就在郑海与众人都以为危机已经解除时,施若绮冷不丁地飞出一脚,直接踢在水猴子肚子上。 扑通一声,水猴子直接被踹到了水里。 水猴子在水里冒出头,吐了一口水,悻悻地爬上旁边的小船。 施若绮依旧愤愤不平:“水猴子,下次再敢说我的坏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不管是山海盟的水手,还是跟着郑海过来的大明水手都咋舌不语,都不敢再出言调笑施若绮了。 这施若绮泼辣与任性的作风令郑海也感到头大,但他没有任何表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旧港与爪哇这一带的人都挺狠辣的。 施若绮若不是这般泼辣,那也镇不住水手们,更不必说是管理庞大的山海盟了。 经过这一番小波折后,施若绮再次变回一个温婉的女子,双手抱着郑海的臂膀,拉着郑海走进施家的大院子。 进了房间,施若绮见郑海依旧沉默不语,连忙撒娇道:“相公,施小女子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郑海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施若绮说他的决定,“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真不生气?”施若绮低着头,似乎对之前的作法感到有些后悔了,解释道,“别听水猴子胡说,我平时不是那样的……” 郑海觉得有些好笑,便佯装生气,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老实回答,平时喝不喝酒?” “嗯,喝一点,不过,我很克制,从不喝醉……” “那有没有赌博?”郑海盯着施若绮的眼睛。 施若绮再次低下头:“一般不赌,只是斗鸡的时候,我……” “那,平时有没有打骂手下?” “是他们找打!”施若绮理直气壮。 郑海笑了笑:“那水猴子的话便是实话,你为什么怕他说实话?” “我……我,”施若绮有些语塞,“我,我是怕你误会……” 郑海伸出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施若绮的下巴,轻轻往上抬:“那有没有睡野男人?” “没有!这个我保证,绝对没有!”施若绮立即做出保证。 郑海咧嘴一笑,坏坏地说道:“那为夫可要好好检查一番。” 说完,郑海一把抱起施若绮,直接走向床铺。 夜晚的旧港总是很迷人,邻水的沼泽很热闹。 类似苍鹭的水鸟在繁密的水草间来回穿梭,欢快地叫唤着,似乎在求偶,声音高亢而明亮。 静静听着窗外的鸟鸣声,郑海躺在床榻上,轻抚着施若绮的后背,不禁轻声念起一句古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施若绮接上诗句,趴在郑海胸口,低声问道,“相公不会是嫌弃我……不够淑女吧?” 郑海轻声笑道:“你确实不够淑女,不过,你绝对称得上窈窕二字。” 施若绮吃醋了,撑起身子,瞪着郑海道:“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徐妹妹才称得上淑女?” “你是窈窕,她是淑女,诗句里的窈窕淑女就是你们俩,你们都是我的好妻子。”郑海解释。 哼了一声,施若绮再次趴在郑海胸口:“你口是心非。” “对了,我要问你一件事,”郑海这时才想起来,“狄云有没有返回旧港?” 施若绮再次起身,轻轻摇头,脸上也是一脸忧色:“小云一直没有消息……” “那……那洪允呢?”郑海起身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问,“他还在不在旧港?” 施若绮点点头,低声回复:“我把他藏起来了。” “那就好,明天安排我们见一面,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第625章 又见朱允炆 “郑大人,这几日为何不见辅国公的身影?” 慧信和尚当面询问船队统帅郑和。 前几日,郑和推托说自己不清楚,或许是到其他船只巡查了。 这几天,慧信和尚派人在船队中四处寻找郑海,如今应该是得到了确定的消息:郑海不在其他的船只上。 郑和打马虎眼道:“慧信大师,辅国公会不会是生了病?有没有可能是在船舱里养病?” “郑大人,以你与辅国公的关系,能不知道他有没有生病?”慧信和尚瞪着郑和,不再给郑和好脸色。 郑和一脸平静,微笑着回答:“近日,使团中事务繁忙,本官无暇抽身。当下无事,若大师想找小海,那本官可与你一同前往。” 慧信和尚一甩袖子,白了郑和一眼,大步走出船舱。 郑和知道郑海是去了旧港,但他答应为郑海隐瞒消息,自然不会告诉慧信和尚。 他料想着郑海应该已到旧港,兴许正在逗他的小侄女玩。 其实,郑和也想去旧港看一看这个可爱的小侄女。可这一趟下西洋,时间有点赶,他抽不开身。 “好你个郑和!你竟瞒着贫僧!” 慧信和尚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窜回船舱,他怒冲冲道:“郑和,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静静地看着慧信和尚,郑和很有礼节,双手合十,向慧信和尚行了一个佛礼:“郑和不知,还望大师赐教。” 慧信和尚白了郑和一眼:“贫僧奉陛下之命,与辅国公分到一路,共同履行使命。如今,辅国公去了旧港,你瞒着贫僧,也便是瞒着陛下,这还不是欺君?!” “辅国公是去了旧港?”郑和镇定自若,反问道,“郑和不知,敢问大师是怎么知道的?” “贫僧自然有贫僧的办法。” 慧信和尚忽然警醒:“好你个郑和!你等着,回大明后,贫僧一定禀告陛下!” 慧信和尚很生气,又瞪了郑和一眼,转身离开船舱。 半个时辰后,慧信和尚率领一支由五艘船组成的分船队,离开了郑和的使团船队。 旧港,穆西河上,各种小渔船来回穿梭。 郑海跟着施若绮乘坐一条乌蓬渔船,顺流而下。 船舱中,施若绮盘腿而坐,正为郑海煮茶。 倚靠在船舱门口,郑海四处张望,认真查看河面的船只与河两岸的浮动木筏与高脚木屋,想要寻找朱允炆的身影。 据施若绮所说,朱允炆及其随从就藏在这穆西河上。 郑海问具体在哪里,施若绮说她也不知道,可能是河岸边的某间木屋,也可能是河上的某艘渔船。 负责藏人的施若绮都不知道,那还有谁会知道? 郑海对施若绮的做法有些无语。 施若绮却说这是最安全、最不可能泄密的方式。 唯一知情的人都不知道具体地址,那么,就没有泄密的可能。 施若绮与朱允炆约定:若她要与朱允炆见面,必在穆西河上的一艘乌篷船同时悬挂大明、旧港宣慰使与山海盟三面旗帜;朱允炆收到消息后,再派人与该船对暗号,联系见面。 听到这番解释,郑海忍不住夸赞施若绮。 这接头需要的条件很特殊、很苛刻,堪比地下党的秘密接头。 不管是大明来的人,还是本地人,亦或是山海盟的人,绝不可能同时悬挂三面旗帜。 即便同时悬挂三面旗帜,那也要等朱允炆主动派人来对暗号。 主动权在朱允炆手上,见或者不见,都由朱允炆决定。 如果朱允炆看到信号后不主动现身,那便是大海捞针。 别人找不到朱允炆,就算是有人得知了接头方式,那也不见得能找到朱允炆。 连自己有可能被严刑逼供的情况都考虑了,施若绮这保密工作实在太好了。 施若绮泡好茶,招呼郑海过来:“别找了,过来喝茶。” 望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各种小渔船,郑海轻叹一声,走向施若绮。 郑海很无奈:“看来,只能一边喝茶,一边等了。” 接连三天都是这样,郑海与施若绮乘坐挂着三面旗帜的乌蓬船,在穆西河上来回晃荡,一边喝茶,一边等候朱允炆前来碰头。 第四天,当郑海与施若绮的船再次出现在穆西河上时,一位渔民撑着小船上前询问,是否要买新捕获的河鱼。 看到船上是郑海与施若绮,那人便直接对暗号。确定暗号无误,他便匆匆离开。 半个时辰后,那艘卖鱼货的小船再次贴近郑海与施若绮的乌篷船。 两位头戴草帽的渔民登上乌篷船,走进船舱。 看到郑海后,其中一名渔民摘掉草帽,激动道:“慎之,施姑娘,你们终于来找我了!” 一听这声音,郑海便知这人就是朱允炆。 看着朱允炆,郑海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的朱允炆变化太大了,与印象里那位文质彬彬的建文皇帝天差地别。 记忆里的,朱允炆是个皮肤白皙的君王,像个奶油小生,可如今完全变了。 说好听点,是健康的古铜色皮肤; 说不好听些,那就是晒得黑不溜秋,跟本地的渔民长得没啥两样。 与之前郑海在天方国见到的朱允炆相比,现在的朱允炆更瘦、更黑。 在天方国时,朱允炆的脸还没这么黑,或许是那阿拉伯长袍比较防晒吧,但现在真的黑了,而且,不只是脸晒黑,全身都晒黑了。 “你是应文?”郑海有些讶异。 朱允炆点点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黝黑的肤色衬得牙齿很白,让郑海想起了前世那个黑人牙膏的广告。 朱允炆穿的是旧港本地的服饰,上身穿着粗布短衫,手臂晒黑了,下身围着多彩图案的长布巾,像穿着裙子。 他腰间还别着一把旧港常见的不剌头短刀,像极了本地的渔民。 若他不出声,郑海真把他当成这里的土着居民了。 一旁的施若绮见郑海有些出神,出声询问朱允炆:“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是叫阿里,还是叫应文?” 刚才朱允炆也在观察郑海,没有说话。 听到施若绮的话,他又是灿烂一笑:“慎之、施姑娘,你们还是叫我洪允吧,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短暂的寒暄后,郑海开始讲述此行的来意。 朱允炆兴奋道:“咱们真的要去澳洲了吗?” 郑海点头,回答道:“等物资准备好,咱们就出发!” 第626章 柯枝镇国山碑 在慧信和尚率领一支分船队离开后,郑和率领使团的主船队继续向西。 沿途拜访满加剌、苏门答剌、南浡里后,郑和船队横渡印度洋,又拜访了锡兰山国,而后,抵达印度半岛南部的柯枝国。 永乐十二年(1414年),柯枝国国王可亦里派遣使者,随郑和船队前往大明,请求大明皇帝赐印诰,封镇国大山。 永乐十四年(1416年),朱棣亲自为柯枝国作诗文,撰写《柯枝镇国山碑》,碑文曰: 截彼高山,作镇海邦。 吐烟出云,为下国洪庞。 时其雨阳,肃其烦熇(xiāo),作彼丰穰(ráng)。 祛彼妖氛,庇于斯民。 靡灾靡沴(mi li),室家胥庆,优游卒岁。 山之崭矣,海之深矣。 勒此铭诗,相为终始。 此次下西洋,郑和亲自护送柯枝国使者回国,并代表大明赐封柯枝国,授予诰印与《柯枝镇国山碑》。 离开柯枝国后,为了赶时间,郑和再次分出两支船队。一支分船队北上,前往忽鲁谟斯国;郑和率领的另一支船队直接横渡阿拉伯海,护送来自非洲麻林等国使者回国。 站在船甲板上,望着茫茫大海,郑和愁眉不展。 “正使大人,海上风平浪静,您为何烦恼?”通事费信轻声询问郑和。 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通事费信,郑和解释道:“并非使团事务,而是私事。” 费信想了想,说道:“属下猜测,大人是担心辅国公。” 郑和没有说话,望向远方,轻轻叹了一声。 “大人,请放心,”费信也看向远方,宽慰道,“辅国公吉人自有天相。” 郑和点点头,看向费信:“此行咱们速去速回。” 当郑和从柯枝国出发时,郑海正准备从旧港启程,南下寻找义弟狄云。 准备南下的这段时间,郑海与施若绮天天腻歪在一起,每天日上三竿才起床。 这一天,施若绮带着女儿郑霞前来码头,为郑海与朱允炆等人送行。 郑海与施若绮深情相拥,想着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心中有些黯然。 施若绮也很不舍,双手搂住郑海的脖子,不顾众人在场,深情吻住郑海的双唇。 过了一会儿,郑海松开施若绮,低声道:“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保重,等着我回来……” “要不,我和你一起南下吧!”施若绮盯着郑海的眼睛,“小云也是我弟弟。” 郑海轻轻摇头:“你不仅是我的妻子,也是小霞的母亲,还是山海盟的二姐,你爹也需要你。” 施若绮松开郑海,生气道:“好,你走!” 她转过身,搂住身旁的女儿郑霞,不再理会郑海。 郑海目光柔和地打量了一眼施若绮,看向女儿郑霞,柔声道:“小霞,你要听话,好好照顾你娘。” “爹!我不想你离开,”小霞泪眼汪汪,“你每次都这样,刚回来几天,就又离开了。我不要你走!” 郑海有些尴尬,解释道:“小霞,爹这是要去找你的小云叔叔。你小云叔叔可疼了,你不想小云叔叔回来看你吗?爹这是去找你小云叔叔,把他带回来。” 或许对狄云的印象已经不深,还年幼的郑霞只是默默流泪。 施若绮在郑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郑霞这才轻轻点头。 不敢和女儿再聊下去,郑海转身,登上船甲板。 船甲板上,黑瘦的朱允炆和随从已经在等候,见到郑海上船,都迎过来打招呼。 升起船锚,升起风帆,三艘海船缓缓离开码头。 刚驶离旧港的港口,突然听到桅杆上传来一声警讯: 呜——呜—— 海螺声响了两声。 这是桅杆上负责了望的水手发出的示警。 不一会儿,一名水手从桅杆上滑下来,快步走向郑海,禀报道:“大当家,前方有一支船队正快速驶来。” “船队?”郑海有些疑惑,“是海盗吗?” “回大当家,距离比较远,看不清旗帜,”了望手想了想,“应该不是海盗,像是大明的福船。” 看一眼旁的朱允炆,见朱允炆有些疑惑,郑海宽慰道:“洪允,若是大明的船,你还得去船舱里避一避。” 朱允炆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王伍,你去船舱里,把我的单筒望远镜取来。”郑海吩咐随从王伍。 不一会儿,王伍给郑海取来了单筒望远镜。 站在甲板上,郑海手持望远镜,望向越来越近的船队。 望了一眼,郑海直接愣住了。 是大明的福船,而且上面还挂着郑和的“郑”字旗。 见郑海发愣,负责了望的水手询问道:“大当家,是海盗吗?” “不是,是大明使团的船队,一共五艘。”郑海拿着望远镜,递给朱允炆,“洪允,待会你真的避一避了。” 朱允炆有些好奇地打量望远镜,学郑海的模样,举起单筒望远镜,放在一只眼睛前,望向远处的船队。 “真的能看见啊!还很清晰!”朱允炆有些兴奋。 自从逃离南京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把玩过这种有意思的玩意了。 正当朱允炆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查看时,他身旁的随从不安地看向郑海,询问道:“辅国公,这船队怎么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说话的这人,郑海有些印象,之前就是他在天方带郑海找到朱允炆的。郑海不记得以前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逃难时使用的名字是应能。 郑海明白应能的意思,他是担心郑海把他们给卖了。 “应能,那是郑和船队的船,确实是冲着咱们来的,”郑海直言不讳,“不过,他们冲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应能依旧很紧张:“辅国公,怎么咱们刚出海,他们就……” “应能,我相信慎之。”朱允炆打断了应能的话,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还给郑海。 “可这,这……这也太巧了吧?”应能依旧狐疑地打量着郑海,对朱允炆道,“公子,咱们……” “我再说一遍,我相信慎之!”朱允炆断然道。 郑海灿烂一笑:“多谢你的信任!” 他向朱允炆伸出右手,放在胸前,等候朱允炆的回应。 朱允炆也灿烂一笑,伸出手与郑海握在一起,往胸前拉。 “兄弟,你先到船舱里躲一躲,我来应付。”郑海说罢,看向身旁的手下,“水猴子,你带洪兄弟到舱里躲起来,不要被人发现。” 应了声是,水猴子带着朱允炆等人下了船甲板。 旧港附近属于赤道无风带,郑海率领的三艘海船全靠人力划桨推动,船行不快。 一个时辰后,挂着“郑”字旗的五艘福船赶了上来。 “辅国公,别来无恙!”慧信和尚站在甲板上,向郑海大声打招呼。 早知来人肯定不是郑和,但郑海也没想到会是慧信。 片刻的诧异后,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笑道:“慧信大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慧信和尚哈哈一笑,问道:“辅国公,陛下命贫僧同您一起出使,您抛下贫僧,这可有负皇恩。” “慧信大师,这是陛下给您的旨意,”郑海微笑道,“陛下只命本国公随郑和西洋,可没有其他使命。” “那国公为何私自潜逃?” “大师何出此言?”郑海正色道,“本国公南下开辟航线,怎就成潜逃了?” “那辅国公您为何不叫上贫僧?”慧信和尚盯着郑海,根本不相信郑海的话。 郑海也不理会慧信和尚会不会相信,继续道:“开辟海上航线很危险,本国公是不想连累大师。” “辅国公,我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慧信和尚一脸微笑,“辅国公都不怕危险,贫僧自然舍命陪君子,还望辅国公不要令贫僧为难。” “既然大师不怕危险,那大师请便。” “辅国公想开辟海上航线,那贫僧带来五艘战船的正合适,”慧信和尚伸出手,做一个有请的手势,“还请辅国公上船指挥。” 说罢,他看向郑海,再次露出一个微笑,如弥勒佛般和蔼。 第627章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郑海登上慧信和尚统领的福船。 他只带自己的随从王伍与亲卫,并没有带上乔装打扮的朱允炆。 虽然朱允炆皮肤黝黑,跟旧港当地的华人没什么两样,但郑海不放心,怕被人认出来。 他怀疑慧信和尚是受了朱棣之命,跟随郑海而来,是为了打探朱允炆的消息与行踪。 见郑海登船,慧信和尚笑容满面,上前迎接:“辅国公,请!” 走进主船舱,郑海发现船舱众人中一名有些面生的太监,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忍不住认真打量起来。 见郑海如此,慧信和尚连忙笑着介绍:“忘了跟辅国公介绍了,这位公公也是陛下的使者,张谦,张公公。” “奴婢张谦,见过辅国公。”宦官张谦主动向郑海行礼。 既然是朱棣派来的特使,那必然有特殊使命,郑海自然要给几分面子。他微微抱拳,还礼道:“张公公是与慧信大师一道的吗?之前本国公怎么没看到公公呢?” “回辅国公,奴婢是与郑和大人一道南下的,听闻慧信大师前往旧港,故而奴婢才随大师一路前来。”张谦很坦然地回答。 郑海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辅国公,为了方便各船之间的指挥调度,贫僧擅做主张,向各艘船只派遣了传令兵,”慧信和尚微笑着看向郑海,“包括辅国公率领的那三艘船。” 郑海冷笑一声:“那是大师统领船队,还是本国公统领船队?” 慧信和尚并不生气:“贫僧哪懂航海,自然是由辅国公统领。” “那好,为了保证船队的统一指挥与调度,请慧信大师将各船指挥请来,本国公要宣布南下航行的规划与行进要点。”郑海看向慧信和尚。 慧信和尚只能点头称是,命人召集各船指挥。 慧信和尚向郑海的三艘船只派遣监视的士兵,想要控制山海盟的船只与人员,其意图不言而喻。 郑海反手一击,便是将整支船队的指挥权掌控在手里。 即便慧信和尚心里不高兴,他也没法拒绝,只能咬碎牙齿往肚里咽。 在场的人员里,郑海身份与权力最大,海航路线又是郑海最熟,船队的指挥控制权自然应该由他控制。 召开完航海会议,郑海与各船指挥见了面,也就定了调,掌控整个舰队的指挥权。 由八艘船只组成的舰队在郑海的指挥下,先向东,再向南,朝着尚未被世人熟知的澳洲大陆前行。 永乐十六年(1418年)七月。 太监黄俨向皇帝朱棣密报皇太子朱高炽徇私枉法,擅自赦免伤害百姓的一名陈千户。这名陈千户曾在交趾平叛有功,太子朱高炽念及旧功予以宽宥。 黄俨等人以太子意图拉拢军中势力为由,弹劾太子监国有失,意图不轨。 去年汉王朱高煦意图谋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朱棣自然担心太子也有这种图谋。 夏原吉等人极力维护太子,认为太子不可能拉拢军中势力,更不可能意图谋反。 朱棣以太子的属官辅佐不当为由,命锦衣卫逮捕辅佐太子监国的赞善梁潜、司谏周冕入狱。 不久后,赞善梁潜与司谏周冕死在狱中。 “梁潜、周冕一死,太子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赵王朱高燧阴恻恻地笑着。 黄俨叹息一声:“要是他们能指证太子与军队勾结,那咱们就能真正的废掉太子。可惜了。如今,陛下只是怀疑太子杀人灭口而已,要废掉太子,只怕还欠些火候。” 一名黑衣蒙面人轻轻点头,对赵王朱高燧抱拳道:“殿下,如今南京锦衣卫都控制在孟四顾手中,他只效忠于郑海。属下没法使那两人屈服,只能出此下策。” “本王明白。”赵王朱高燧点头道,“不过没关系,有了我二哥先前的那件事,父皇必定对太子产生怀疑。只要父皇对太子产生了怀疑,那本王就有机会废掉太子。” “如今汉王算是废了,太子又是个病秧子,陛下只能倚重殿下。”黄俨向赵王拱手。 朱高燧咧嘴一笑,又叹了一口气:“若是去年我二哥能干掉太子,那才好呢。二哥干掉太子,然后,父皇再废掉二哥……只可惜,我那二哥也是个废物,竟不敢动手……” “虽然如此,可汉王废了,殿下的对手少了一个,对咱们而已,那也是好事。”黄俨恭维道,“如今陛下又怀疑太子,殿下夺取太子之位,那必将手到擒来!” “说得好!”朱高燧洋洋得意,看向黑衣蒙面人,“你先回去吧,若是父皇那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本王。” 黑衣蒙面人抱拳行礼,退出房间。 与此同时,北京皇宫中,朱棣秘密召见刚升任礼部左侍郎的胡濙。 “源洁,太子暗中勾结军中势力,这件事你怎么看?”朱棣询问胡濙。 胡濙拱手行礼:“启禀陛下,此事疑点颇多,臣不好判断。” “哦?你说说,都有哪些疑点?”朱棣双眼一亮,盯着胡濙。 “陛下,请恕臣直言。” “你说便是。” 胡濙分析道:“疑点有三:一、太子若欲勾结军中势力,为何拉拢区区一千户?” 朱棣若有所思,轻轻点头:“你继续。” “二、梁潜、周冕二人为何在狱中暴毙?” “你不认为是太子杀人灭口?”朱棣直接问道。 “据臣所知,梁潜、周冕是太子的属官,太子与锦衣卫指挥使关系很好,若太子想杀人灭口,为何选择在锦衣卫狱中杀人?”胡濙看向朱棣。 “这不是很合理吗?因为太子在锦衣卫中有人……” “陛下,正因为如此,那才令人怀疑。” “为何?” “太明显了,”胡濙回答,“若是要杀人灭口,那为何非要等关入大牢才下手?在陛下给锦衣卫下令时,太子便可以杀人灭口。” 沉默了一会儿,朱棣又问:“那第三个疑点呢?” 胡濙继续分析道:“第三个疑点,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太子,这太明显了。” “你认为,太子是被冤枉的?”朱棣盯着胡濙。 胡濙行礼道:“陛下,臣不敢妄论,臣只是觉得有蹊跷。” “既然如此,那朕命你秘密调查此事,”朱棣想了想又道,“还有,此番南下,你再到江浙与福建一带找一找那个人的下落。” 胡濙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他知道皇帝嘴中的“那个人”,指的是失踪的建文帝。 【注】 《明太宗实录》:“永乐十六年七月……甲戌,翰林院侍读兼右春坊右赞善梁潜,以辅导有阙逮捕下狱。潜初以文学简侍皇太子监国。 “南京有陈千户者,害民取财。皇太子谪交趾立功后,念其旧军功,宥之。 “或言陈千户不当宥,(梁)潜及司谏周冕预闻之而不谏止,遂逮下狱。 “后,(周)冕不谨,遂并(梁)潜皆死。” 第628章 天大的秘密 “大师,奴婢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你……” “嘘——” 慧信和尚伸出手指在嘴边作噤声状,阻止太监张谦大声说话。 见张谦闭上嘴,他关上船舱的房门,走到张谦身旁,低声问:“张公公,在那三艘船上有什么发现?” 张谦低声回答:“按照大师的吩咐,奴婢悄悄登上旧港人的那三艘船,发现其中一艘船上有几个可疑的人……” “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慧信和尚突然两眼放光。 张谦贼兮兮地扫了一眼四周,轻声道:“正是。” “是朱允炆?你确定?!”慧信和尚有些激动。 “确定。”张谦一脸自信。 从身上取出一轴画卷,放在桌子上,他慢慢打开画轴,一幅年轻人的画像徐徐展开。 画上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岁模样,身材俊逸,气度不凡,这便是当年建文帝朱允的画像。 细看画像上的朱允炆,他脸型微胖,五官周正,眉清目秀,贵气中又有一股儒雅之气。 慧信和尚打量着画像,轻轻摇头:“贫僧也曾登上那些旧港人的船只,可贫僧印象里似乎没有这么一个人啊?” “莫说大师认不出,当时与那人照面时,奴婢也没认出来。” “那你怎么确定……” “大师忘了,您介绍给奴婢的那个旧港人,”张谦嘴角微翘,“奴婢一开始也把那人当成了旧港人,毕竟他又黑又瘦,怎么看也不像建文……” “那公公是怎么认出他的?”慧信和尚问张谦。 张谦又咧嘴一笑:“虽然那人又黑又瘦,还留了胡子,但那眉宇间的贵气是掩盖不住的。” 见慧信和尚有些不相信,他又解释道:“不瞒大师,奴婢一开始还真不确定,不过,他身旁的那几个仆从却漏了馅。” “哦?”慧信和尚来了兴致,“说说,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呵呵,”张谦笑道,“因为他们和奴婢是一样的人。” “你是说,他们也是……”慧信和尚瞪大眼睛,“那几个仆从和公公一样……” “没错!他们都曾是宦官。” 阉人和正常人是有区别的,这一点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同样身为宦官的张谦很了解。 正如最了解女人的是女人,最了解阉人的也是阉人。 就像阉割过的雄鸡与公鸡有明显的差别,阉人就算刻意乔装打扮依旧有一些没法掩盖的东西,比如:没有胡须,音调偏尖锐,气质偏阴柔等等。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奴婢在这还得多谢大师了。”张谦眉开眼笑。 没想到跟随慧信和尚走这一趟,他竟碰巧遇到自己苦苦寻找的建文皇帝。 慧信和尚也十分高兴,要是能和张谦一起擒拿这失踪多年的建文皇帝,那他又是大功一件。 不过,他这次跟随郑海、郑和南下西洋的目的并不是寻找建文帝。 “贫僧恭喜公公,若是能擒获这建文帝,那必将是天大的功劳,”慧信和尚向张谦拱了拱手,笑了笑,却又提醒道,“但公公别忘了,摆在咱们面前的还有一大阻碍。” “大师,您说的是辅国公?” “正是。公公可曾想过,失踪的建文帝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地?为何偏偏出现在旧港人的船上?公公别忘了,这支船队是由何人指挥的……” “你是说……辅国公与朱允炆相勾。?”张谦双眼瞪圆,诧异地看向慧信和尚, “陛下早就对辅国公有所怀疑,只是贫僧没想到,辅国公竟真的与朱允炆勾结。擒拿朱允炆是大功一件,但若惊动了辅国公,那这事就难说了。”慧信和尚面色严肃,“张公公,您别忘了,如今整支船队都由辅国公掌控,此事咱们要从长计议。” 张谦也明白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便问道:“那大师您有何高见?咱们该怎么办?” 慧信和尚咧嘴一笑:“张公公可知陛下交给贫僧的,是何旨意?” “陛下是何旨意?”张谦有些困惑。 附到张谦耳朵旁,慧信和尚低语几句。 张谦大惊,双眼瞪得大大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诧异地盯着慧信和尚,缓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再次低声询问:“此事当真?” 慧信和尚双手合十,微笑着看向张谦:“不瞒公公,这乃是陛下的密旨。” 船队一路向南航行,风浪越来越大。 海上的海岛消失了,船队的补给点也没有了,物资在一天天的消耗。 在茫茫大海上,这八艘由海船组成的舰队依靠风帆与洋流航行。 面对未知的海域,舰队的水手们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他们所有的航行都按照郑海的指示进行,因为他们从未走过这一条航线。 郑海一边指挥舰队航行,一边吩咐辅官记录航海线路信息与绘制航海图。 在这之前,南下澳洲大陆的航海线路,只有狄云的船队走过。 而狄云至今杳无音讯,郑海也不知道这条航路是否正确,是否安全。 离开旧港后,他指挥舰队遵循之前给狄云的航海路线图航行,沿途在狄云建立的补给点补充物资。 永乐十六年(1418年)冬天,郑海率领船队在离开最后一个海盗补给点后,借助西北季风向西南航行。 船队的最后一个补给点在一个叫“古里地闷”的岛屿上,郑海知道,这是后世称呼的帝汶岛。 横穿这片海域,便会抵达澳洲大陆。 此时,澳洲大陆依旧是一片不为人知的大陆。 站在甲板上,望着浩瀚的大海,郑海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 他不知道狄云是不是已经登陆澳洲大陆,但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澳洲大陆的新居民,身上的疲惫便消失无踪。 “禀大人,那个慧信和尚越来越不老实了。近些日子,他频繁与各船指挥秘密交谈,”何义宗向郑海汇报,“他还私自查阅海航日志以及航海图。大人,要不要老何我敲打一下这老和尚?” 郑海摇摇头:“先不管他,你帮我继续盯着。” 何义宗退下后,亲随王伍又凑到郑海身旁,附耳道:“大人,山海盟那边也有新情况。” “什么情况?”郑海问。 王伍回答:“洪允兄弟说,他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郑海皱起眉头,想了想,回应道:“你告诉他,先别急,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登上澳洲大陆再说。” 王伍离开后,郑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不管能不能找到狄云,这一趟澳洲之行,恐怕都不能回头了。 第629章 施进卿的安排 哗啦——哗啦—— 海浪拍打着堤岸,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对远方的思念。 堤岸上,一位身穿白色襦裙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面朝东边的大海,她们静静站立着,眺望着远处的天际线。 远处的天际线是一片苍茫,海天交际处也是茫茫一片。 天空飞过几只归巢的海鸟,偶尔传来嘎嘎的叫声。 海平面上,只有起起伏伏的海水,没有一艘船只。 夕阳斜照,在堤岸上投下两个人的影子,一长一短。 “娘,海上没有船了,咱们回去吧?”小女孩转身,抬头看向身旁的妇人。 施若绮松开小女孩的手,转身看向身旁的小女孩,有些艰难地低下头:“小霞,你说得对,咱们回去。” 她一侧身,金灿灿的阳光就洒在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上,仿佛镶上一道金边,那高高隆起的孕肚也一下子凸显出来。 “弟弟,咱们回家咯。”小郑霞看向施若绮的大肚子,一脸庄重。 “呵呵,”施若绮被小坏蛋的话给逗笑了,“小霞,你怎么知道它不是你妹妹?” “阿公说的,娘,我要当姐姐了。” “呵呵,就算是个妹妹,你也是姐姐呀。” “不!我就要弟弟!” 看着小郑霞一脸坚定的表情,施若绮又笑了。 “娘,你说,弟弟能听见我叫他吗?”小郑霞再次抬头望向施若绮。 施若绮开心地咧嘴笑:“听得到。” “那他会回应我吗?” “可他还没出生,也不会说话,怎么回应你?” “娘,你别动,让我听一听,”说着,小郑霞侧着头,耳朵贴在施若绮的肚子上,“娘,我听到他说话了!” “呵呵,小霞,你个小骗子!” “娘,真的,他说话了,我都听到了。” “那他说什么?” “他说,他肚子饿了,他要回家,吃饭饭……” “呵呵呵!小骗子……” “娘,我没骗你,我真听到了……” 夕阳西下,天上的云彩红艳艳的,绚烂而美丽。 堤岸上,施若绮母女俩慢慢踱着步子,一步步往回走。 施家大院,仆人们正在忙活着生火做饭。 大厅里,施家的家主施进卿正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旁边站着他的儿子施济孙。 “爹,我妹妹有孕在身,做事多有不便,要不您就将船厂和船队都交给我吧?”施济孙恭敬地询问父亲,“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施进卿静静坐在椅子上,一边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边打量着儿子施济孙:“济孙,事情要一件一件做,你先把船厂的事情抓起来。若是你能把船厂的事处理好,那为父自然会把船队交给你打理。” 听出父亲话里有话,施济孙又道:“爹,船厂的事我一直办得很好啊!你不会是舍不得把船队交给我吧?” “哼!船厂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施进卿瞪了施济孙一眼:“你克扣工匠们的银子,导致工匠们怠工,辅国公要求造的宝船迟迟没有完工……” “爹,这妹夫不是出海了嘛,这船慢慢造便是。” “船必须赶在辅国公返回旧港之前,这是为父答应的。” “爹,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施济孙嘴角微微上扬,瞟了一眼他父亲。 施进卿道:“按照以往使团出使的行程,快则一年左右,慢则两年。” “若是他回不来了呢?”施济孙轻飘飘说了一句。 “什么?”施进卿似乎没听清楚。 “我是说,如果他回不来呢,是不是这船就不用造了……”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辅国公怎么会不回来?” “爹,我看他是回不来了……” “混账!他可是你妹夫,你怎么能咒他不回来?!”施进卿气呼呼地瞪着施济孙。 施济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爹,可不是我咒妹夫,您别忘了,之前那个叫狄云的小子南下后不也音信全无吗?说不定,妹夫也和他一样……” “大胆!”施进卿大声喝道,“你竟敢说出这种话!” “爹,我可不是瞎说……” “住嘴!” “爹,他不就是个国公吗,您何必……” “你给我闭嘴!” 施进卿愤怒至极,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掷到地上。 啪! 茶杯摔在地板上,碎成十几块大大小小的碎片。 地上留下一滩茶水。 施济孙吓了一跳,皱眉道:“爹,何必这么生气,我可是你儿子……” “滚!”施进卿伸手指向门口,“逆子,你给我滚出去!” 施济孙愤愤地迈出大门,恰巧遇到施若绮母女从外面走进来。 施若绮与小外甥女跟他打招呼,施济孙也没有理会,气呼呼地离开了。 施若绮没有听见两人争吵的内容,不过看到地上碎裂的茶杯,她明白一定是她大哥又惹他爹不高兴了。 她询问道:“爹,大哥又怎么了,您老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看见施若绮与小郑霞走进来,施进卿不好再绷着脸,缓缓坐下,依旧有些气愤:“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气!” 施若绮松开小郑霞的手,看向她,使了个眼神。 小郑霞蹦蹦跳跳地蹿到施进卿面前:“阿公,你别生气了,小霞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看到小外甥女如此乖巧可爱,施进卿刚憋着一肚子气瞬间就消散了。 “什么好消息?”他挤出一个微笑。 小郑霞一脸兴奋道:“阿公,我刚才听到弟弟说话了!” 施进卿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看向施若绮。 “爹,小霞是说我肚里这个,”施若绮摸着肚子解释道,“她说个弟弟……” “哈哈哈!”施进卿大笑,随即看向小郑霞,“小霞,你真的听到弟弟说话了?” 小郑霞眨巴眨巴着大眼睛,一本正经道:“真的,我真听到了!” “小骗子,”施若绮笑骂了一声,对施进卿道,”爹,你别信她,我肚子里这位,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阿公,我说的是真的!” “呵呵,”施进卿搂住小郑霞,满面笑容道:“那你告诉阿公,他说了什么?” “这可是秘密,我不能这么轻易告诉别人。” “哟,那你要怎样才能告诉阿公?”施进卿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 小郑霞左右瞄了瞄,望向桌子上的糕点,凑到施进卿耳边:“阿公,要告诉你也可以,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你给我一块糕点,我就告诉你。” 施进卿呵呵笑,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糯米软糕,递给小郑霞,笑着问:“现在可以告诉阿公了吧?” 小郑霞一边吃糕点,一边努努嘴:“呃,我弟弟说,糕点好吃。” “哈哈哈!”施进卿再次大笑。 施若绮坐在椅子上,瞪了小郑霞一眼:“小霞,马上要吃晚饭了,还吃什么糕点?” 小郑霞撇着嘴,看向一旁的外公,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像是在求助。 施进卿忙道:“没事,让她吃,反正这会儿饭菜还没好。” 施若绮对女儿有些无可奈何,只好道:“爹,你可不能这么宠着她,会惯坏的。” “若绮,我正好有个事要跟你说。”施进卿抬头,看向施若绮。 “爹,您说,我听着。” “爹年纪大了,说不定活不了几年了……” “爹,您可不能这么想……” “若绮,你先听我说,”施进卿打断施若绮的话,“生老病死在所难免,爹心里敞亮得很。你大哥这个人不靠谱,咱们施家这么大的家业,爹不放心交到他手里。爹希望,等爹百年之后,这个旧港宣慰使由你来当。” “爹,大哥他同意吗?”施若绮看向父亲施进卿。 “不管他同不同意,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当这个旧港宣慰使?” “想,”施若绮很坦诚,“不过,这个事只怕不好办,大明那边似乎对我夫君有顾忌。” 施进卿一脸郑重道:“若绮,不管大明那边同不同意,为父相信你,只有你当这个旧港宣慰使,那南洋才能安定。” 扭头看向门外的天空,施若绮有些犹豫:“爹,这件事还是等慎之回来再说吧。” “那好,咱们有言在先,”施进卿微笑道,“只要辅国公不反对,那你就来当这个旧港宣慰使。” 第630章 登陆澳洲 清晨,海上的薄雾被风吹散,天空和海面都变得清晰。 一支悬挂大明旗帜的船队在海上乘风而行。 船队在海上航行,已经有十几天没有任何补给,一直在消耗船上携带的物资。 这一路航行,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一座可以停歇的海岛。 即便是早已习惯远洋的山海盟水手也开始变得焦躁,毕竟这是一条陌生的航线,等待他们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们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岛屿,不知道何时能够抵达目的地,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未知的东西总令人感到恐惧,不安的情绪像流行病一样在船员之间悄无声息地传染着。 原本生龙活虎的水手们都变得萎靡不振,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 一名了望手坐在桅杆顶部的了望台上,打着哈欠,从兜里摸出最后一颗槟郎,恋恋不舍地盯着槟郎。这是他最后的储备了,吃完这一颗槟郎,他就没有东西提神了。他不知道往后要怎么熬下去,但最后还是塞进了嘴里。 咀嚼了两下,他这才恢复了一些精神,抬眼望向远处的海面。 他双眼一睁,愣住了。 伸出手搓了搓眼睛,再次望向远方。 呸地一声,他扭头吐掉嘴里的槟郎。 “岛屿,前方有岛屿!”他兴奋地大喊。 当船甲板上的水手出声询问时,他又大声道:“不是岛屿,是陆地!” 发现陆地的消息很快在船队中传开,郑海与慧信和尚等人登上甲板,一同眺望前方的大陆。 透过单筒望远镜,郑海认真观察远处的海岸线,仔细比对眼前的大陆与他记忆里的澳洲大陆。 与记忆里的澳洲完全不同,这一片大陆看不到一丝人烟,没有任何人工建筑,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一般。 为了确定这是一片大陆,郑海命船队沿着海岸线向东继续航行,以便确定这是一片大陆而不是一个比较大的岛屿。 确定是澳洲大陆之后,郑海当即下令船队准备靠岸,派穿浪船前出,探明岸边的水深。 “辅国公,这是哪里?”慧信和尚望着陌生的陆地,询问郑海。 看了慧信和尚一眼,郑海兴奋地回答道:“这是澳洲大陆,一块全新的大陆!未曾被人发现的大陆!一片我们完全陌生的土地!” “澳洲大陆?”慧信和尚与太监张谦对视眼,两人都是一脸疑惑。 郑海没有理会慧信和尚,带上自己的亲卫与随从,沿着绳梯下了小船,乘坐小船前往山海盟的指挥船。 登上山海盟的船只,他当即前去找到朱允炆,一见面便道:“洪允,澳洲到了!这便是我跟你说的——澳洲大陆!” 在甲板上,朱允炆正山海盟的水手们一同好奇地打量着这片陆地。 听到郑海的话,他这才反应过来:“慎之,这就是澳洲?你说的那种与人一般高的老鼠,就在这个地方?” “和人一样高的老鼠?那是什么怪物?”一旁的水猴子好奇地问。 “不是老鼠,是袋鼠。”郑海连忙解释。 “袋鼠?什么是袋鼠?大当家,快跟我我们说一说。” “大当家,袋鼠到底是什么?” “长得像麻袋的老鼠吗?” 听到稀奇的玩意,周边的水手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郑海。 好奇的不光是水手们,郑海身旁的王伍、何义宗、彭以胜都是一脸好奇地看向郑海。 彭以胜率先提问道:“辅国公,这袋鼠能吃吗?” “吃吃吃!除了吃,你彭大嘴还会啥?”旁边的何义宗直接开怼。 彭以胜悻悻道:“这一路咱们吃不是腌菜、腌肉、咸鸭蛋,就是各种鱼,我都快吃伤了。吃点别的肉,换换口,又怎么了。” “就是,就是。”其他水手也附和彭以胜。 “去去去!你们一帮吃货,”何义宗挤开身旁的水手,走进郑海,双手抱拳,一脸庄重道,“大人,属下有个问题,想咨询大人。” 见何义宗这般态度,郑海很欣赏地点头:“何义宗,你说吧,什么问题?” “大人,那和人一般高的什么袋鼠,能否当坐骑?” 郑海听了,顿时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何义宗。 何义宗以为郑海质疑他的本事,连忙解释道:“大人,别这盯着老何,我瘆的慌。不瞒大人,驯服动物,老何我有一手,驯马、驯象都没问题!这回咱们都没带马匹,要寻找狄小子还不知要走多少路。老何我可以驯服几只袋鼠,到时咱们一人骑着一只袋鼠……” 郑海一阵无语,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都是些什么家伙,一个个的想法,真是够独特的! 袋鼠能吃? 呃——好像凡是动物都能吃吧……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袋鼠能当坐骑吗? 顺着何义宗的思路一想,郑海竟有些出神:若是骑袋鼠,那一蹦一蹦的,是不是也很拉风…… “慎之,袋鼠到底长啥样?” 朱允炆的声音将郑海拉了回来。 郑海尴尬一笑,解释道:“袋鼠有好多种,有大有小,袋鼠这一类动物的雌性在腹部都有一个育儿袋,所以统称为‘袋鼠’……” “育儿袋?”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疑惑。 “大当家,育儿袋又是什么东西?” “大人,真有和人一样高的老鼠?” 众人再次七嘴八舌。 郑海被问得头都大了,直接回复道:“大伙儿别问了,等咱们上了岸,大伙儿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说岸上有袋鼠这新奇的玩意,山海盟的水手们与郑海的亲卫们都跃跃欲试,都是看看袋鼠到底长什么样。 等前方的哨船探明水深回来,得知大船可以直接靠岸,山海盟的船只第一时间向岸边靠拢。 郑海带着朱允炆、何义宗等人率先下船,上了岸,他们直接出发去探察海岸边的稀树草原。 后边的船队刚靠岸,一名戴着面具的水手匆匆登上大明的福船。 “你是说,郑海带着那个叫洪允的出发了?”慧信和尚问了一句,看向旁边的太监张谦。 “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张谦连忙问戴着面具的水手。 那人回答:“他们说是去探察地形与寻找水源,不过,小的有些怀疑……” “探察地形没必要亲自去,派几名斥候就可以,”慧信和尚一脸严肃,“张公公,他们怕是想跑!” “这不可能吧,咱们不是刚靠岸吗?更何况,这是一片陌生的地方,荒无人烟……” “公公,郑海那么一说,你就信了?你怎么知道他没来过这里?”慧信和尚提醒道,“或许,他早就来过,已经提前找好路线,对,一定是早就想好的!” “大师,那咱们怎么办?”张谦被慧信说服了。 “那还用说,咱们跟上去,不能让他们跑了!” “可如果他们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呢,”张谦看向慧信和尚,“那样,咱们会不会打草惊蛇?” “公公忘了贫僧此行的目的了吗?”慧信和尚神色一凛,伸手在脖子下做抹脖子的动作,“要是打草惊蛇,那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张谦重重点头,一声公鸭子嗓音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第631章 异兽 “彭佥事快看!那是什么动物?” “管它什么动物,抓回去烤了!” “彭……彭彭,彭佥事,它看到咱们了……” “咦——?好家伙,竟还能两脚站立,”彭以胜打量着草地上的奇怪动物,疑惑道,“这不会就是袋鼠吧?” “这不可能吧,彭佥事,老鼠怎么可能这么大……” “辅国公说了,袋鼠不是老鼠,你俩盯着它,我这就去叫何疯子。”彭以胜对身旁的两名斥候交代一句,便起身离开。 澳洲大陆北部,临近海岸的热带稀树草原上,几十支大明的斥候小队像撒网一般散开。 船队登陆的地点周围并不都是平坦的草原,还有起起伏伏的丘陵。那些前往丘陵地带侦察的斥候小队,很快竟消失在视野里。唯有走在平坦草原上的几支斥候,还能看到豆大的身影。 这次南下,郑海率领的山海盟船队根本没有准备战马,而慧信和尚所率领大明使团船队也没有配备骑兵。因此,斥候们只能徒步侦察。 一处丘陵的大树下,郑海与朱允炆等人正坐在树荫下,等候消息。 朱允炆走到郑海身旁,低声询问:“慎之,你要找的那个狄云,会在这里吗?” 郑海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他不知道狄云是否抵达了澳洲,就算狄云在澳洲,他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狄云,毕竟澳洲这么大。 想了想,他回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那小子应该是到了澳洲,只是不知在哪里。” “慎之,还记得当初咱们在南京么,”朱允炆望向远处的大海,回头又看向郑海,“你说过,总有一天要去海的另一头看看。” “嗯,记得。”郑海点点头。 那时,郑海只是跟随朱棣前往南京的一名扈从,与徐妙锦在白氏一品鸭品尝南京的鸭肴。 那时朱允炆也还没有当皇帝,郑海也还没有知道朱允炆的身份。 当时朱允炆使用的名号和现在一样,都叫洪允。他们在饭桌上一起大快朵颐,一起畅谈天下奇闻。 “慎之,这里就是当初你说的大洋另一端的陆地吗?” 朱允炆突然的询问将郑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不是,当初我说的是另一片大陆,咱们离那里还很遥远。” “那你还打算去那片大陆吗?” 听朱允炆这么问,郑海愣住了。 是啊,还要不要去? 这辈子还能横渡太平洋吗? 还能开辟前往美洲的新航路吗? 他心里有些没底了。 如果是以前,他独身一人,要去便去了,可如今有了牵绊。更关键地是,没有大明朝廷的支持,他还能横渡大洋吗? 郑海不知道,他有些茫然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人,有斥候回来了!”眼尖的王伍第一个发现了山坡下的人。 郑海与朱允炆停下交谈,一起看向来人。 “何疯子,何疯子,你在哪?!” 彭以胜一边往山坡上赶,一边大声询问。 “彭大嘴,你懂不懂规矩!”何义宗大声训斥,狠狠瞪着彭以胜,“大人在这里,你嚷什么嚷!” 说着,何义宗朝郑海抱拳,不好意思道:“大人,是末将管教不严……” “没事,这又不是行军打仗,不要紧。”郑海冲何义宗笑笑。 看到郑海等人都在树下,彭以胜连忙抱拳向郑海行礼:“是属下无礼,请辅国公责罚。” “你这么快返回,到底是什么消息?”郑海直接询问。 彭以胜微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禀辅国公,属下没有军情,只是有个消息,想告诉何指挥……” 还没等彭以胜说完,何义宗飞出一脚,直接踹在彭以胜屁股上。 “你他娘的,没军情,你嚷嚷啥!”何义宗不给彭以胜任何情面,当着郑海的面就教训道,“彭大嘴,你给老子记住了,要有下回,老子定赏你一顿鞭子。” 彭以胜挨了一脚,又挨了一通骂,却不敢有任何不满。他知道,要是行军打仗这般没规矩,铁定会挨军棍,但如今不是行军打仗,况且辅国公好说话,不会计较这些。 郑海也没有说话,他哪里不懂这是何义宗在为彭以胜开脱罪责。那一脚不过是做个样子,是不希望彭以胜因此而受责罚。 等看热闹的卫兵散开后,何义宗询问道:“说吧,到底找我啥事?” 彭以胜凑上前道:“我们发现了一只异兽,像是辅国公说的什么袋鼠……” “什么!袋鼠?”何义宗激动地叫出声,“你确定?” 瞪了何义宗一眼,仿佛看傻子一般,彭以胜撇撇嘴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哪能确定啊,这不是找你去看看嘛……” “找老子有个球用,老子也不认识啊!”何义宗回怼了一句,“这得问辅国公。” 彭以胜与何义宗再次找到郑海,一边比划一边描述那异兽的模样。 那异兽,个子与成年人差不多高,长着小手臂、大长腿,还有一条又大又长的尾巴,更令人称奇的是还能像人一样双腿站立…… 听着彭以胜的描述,郑海已经能确定,彭以胜他们发现的异兽就是澳洲的袋鼠。 一旁的朱允炆听得很认真,一脸好奇,主动提出要跟着彭以胜去看看。 得到郑海的确认,彭以胜、何义宗与朱允炆都很激动,当即觉得立即返回去寻找那只袋鼠。 郑海跟着几人正要出发,忽然看到王伍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坡来,连忙停下脚步。 “慎之,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朱允炆回头问郑海。 郑海轻轻摇头:“我有事要处理,你和他们几个一起去吧。” 目送朱允炆和彭以胜等人离开,郑海快步走到王伍身旁,低声询问:“是不是慧信和尚他们有动作?” “大……大……大人,”王伍气喘吁吁,一边换气一边回答,“他们几乎……几乎倾巢出动,朝……朝这边过来了……” 郑海将身上的手囊递给王伍,让他坐下先喝口水,缓一缓。 看向身旁的亲兵,郑海吩咐道:“传我命令,除了已经派出去的斥候,召集所有人,咱们准备返回营地。” “返回营地?”王伍一脸诧异,盯着郑海,“大人,您这是要和他们决战吗?” 郑海摇摇头:“不!咱们回营休息。” 王伍愣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 慧信和尚正率领大明官兵赶来,这个时候返回岸边的营地,不是正好和他们遇上吗? 第632章 死掉的坐骑 郑海率领山海盟的船员与一部分大明将士,原路返回海岸边的营地。 在半路上,他们遇到了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率领的大明军队。 两支军队越来越近,慧信和尚却一直没有下达作战的命令。 “大师,不是说郑海要逃跑吗?他们怎么又回来了?”张谦看向慧信和尚。 一名将领上前道:“钦差大人,他回来不正好吗,咱们正好直接把他抓了。” 望向远方的队伍,慧信和尚沉思片刻,摇摇头道:“这确实有些反常,先看看再说。” 张谦附和道:“大师所言正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先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慧信和尚低头道:“公公在理,反正咱们手握重兵,就他那些人想来也翻不起多大浪。” “钦差大人,末将以为,眼下咱们兵力占优,正是一举击溃他们的好机会,”跟随在慧信和尚身旁的将领提出异议,“大人不如直接下令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直接将辅国公拿下……” “擒拿辅国公,你可有十足的把握?”慧信和尚突然打断了那位将军的话。 “末将,末将……没有十足的把握……” “大师,还是审慎些,万一那要犯不在他们军中,那就糟糕了!”张谦公公提醒道。 慧信和尚点头同意:“嗯,既然咱们兵力占优,不妨先看看郑海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反正他们至今不知道咱们的意图,若是回到营地,那不更好吗?” 见慧信和尚与张谦都这么说,那名负责统兵的将军不再有异议。 跟在郑海身旁的王伍也很诧异,两支军队竟能相安无事。 别人不知道辅国公的计划,但他知道,辅国公与慧信和尚面和心不合。他们都弄死对方,至于具体是为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慧信和尚依旧笑眯眯地与郑海打招呼:“辅国公,你们的队伍里好像少了不少人呢。” “大师眼睛真尖,新到一地自然需要侦察一番,我将斥候们都派出去了。”郑海报以微笑,故作惊讶道,“不知大师您带着船队大军,这是要去做什么?” 慧信和尚双手合十,面带笑容:“将士们在船上呆腻,想要下船活动活动。贫僧想着辅国公在这边,便领着他们过来看看国公在忙些什么。” “哈哈,大师好雅兴,本国公是活动够了,要回岸边的营地休息了,就不配大师您了。” 说着,郑海径直穿过慧信和尚与张谦身旁,继续往前走。 王伍与一众亲兵也跟着郑海,继续向海岸边的驻扎地行进。 慧信和尚没有令人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 张谦凑到慧信和尚身旁,低声道:“大师,他的队伍里没有朱允炆……” “你确定?!”慧信和尚皱起眉头。 “确定。”张谦公公一脸严肃,“方才奴婢一一辨认,朱允炆确实不在他们的队伍里。” “真不愧是辅国公,竟如此狡猾,”慧信和尚看向返回营地的那支队伍,“张公公,还好咱们刚刚没有动手,否则,那朱允炆只怕就抓不住了。” 张谦公公也吁了一口气,仿佛差点误了大事,点头道:“大师所言正是。” 带领着船队大军在陆地上转了一圈,慧信和尚与张谦也返回了海岸边的驻营地。 大军返回后,郑海再次以船队主帅的名义发号施令,一部分士兵负责在岸上建造营寨,一部分士兵返回船队,还有一部分士兵外出打猎与补给船队所需的物资。 傍晚时分,朱允炆与何义宗、彭以胜等人带了三只袋鼠的尸体返回岸边的驻营地,吸引了大批士兵围观。 郑海当即下令,除了负责守卫和巡逻的士兵,所有人一起举行篝火晚宴。 当晚,三只袋鼠被剥去皮毛,成了烧烤的主角,被架在火上烤。 得知朱允炆等人返回营地,慧信和尚与张谦很高兴,但他们没有参加郑海举办篝火晚宴。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郑海抽出匕首,在烤熟的袋鼠身体上割下一块巴掌大的肉块,递给朱允炆:“洪允兄,尝尝袋鼠肉。” 犹豫了一下,朱允炆接过肉块,询问道:“这袋鼠肉真的能吃吗?” 郑海咧嘴一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郑海给自己也割了一块,放在嘴边闻了闻,味道还挺香的。外表跟烤羊肉、驴肉烧看起来差不多,都是焦黄的肉色,唯一可惜的是少了一些烧烤的配料,像胡椒粉、辣椒粉就没有。 “何义宗,你们自己切。”郑海将匕首递给何义宗。 何义宗摇摇头,没有接过匕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火堆旁沉默不语。 “大人,何疯子他吃不下,给我吧!”彭以胜上前接过郑海的匕首,在烤熟的袋鼠大腿上切了下去。 郑海有些好奇,问彭以胜:“他为什么不吃?” “嘿嘿,”彭以胜一边割肉一边笑道,“大人您是不知道,今天何疯子去抓袋鼠时,吃了暗亏……” “怎么回事?” “大人,何疯子原本是想把袋鼠驯服,想抓回来给大人您当坐骑的,”说着,彭以胜扭头瞥了何义宗一眼,嘿嘿笑道,“大人您猜,结果怎么着?” “结果如何?” “何疯子被袋鼠打了!哈哈哈!”彭以胜说着就大笑起来。 旁边吃烧烤的将士们也都围过来,一起倾听听彭以胜讲有关抓袋鼠的事情。 当何义宗等人跟随彭以胜返回发现袋鼠的地方,他们发现竟不止一只袋鼠,而是五只。 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些袋鼠竟不怕人,还主动跳到众人跟前,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当时,何义宗就高兴坏了,命众人将这五只袋鼠围起来,准备全部抓回来。他一个人拿着套马的绳套就要上前套袋鼠,却没想到一只大袋鼠竟直接跳到他跟前。 正当何义宗想着伸手摸摸袋鼠时,那只大袋鼠突然伸出上身的两只手,像两个拳头一样砸向何义宗…… 何义宗当时就懵了,被袋鼠打得踉跄地后退了好几步。 见到何义宗被袋鼠袭击,众人当时也看懵了,反应过来后,有人开始向袋鼠射箭。 最后,射杀了三只,有两只袋鼠给逃了。 听了抓袋鼠的过程,一众士兵都哈哈大笑。 何义宗却并不说话,一直看着火堆叹息。 吃了几块袋鼠肉,郑海再次拿起匕首,又亲自割了一块肉,慢慢走到何义宗身旁坐下,再次将袋鼠肉递给何义宗。 何义宗却依旧没有接过肉块,而是一脸内疚道:“大人,都怪我,要不是我太大意,这袋鼠也不会死……要是它不死,说不定你就有坐骑了……” 郑海愣了愣,竟有些说不出的感动,这何义宗竟还在想着驯服袋鼠当坐骑的事…… “反正,现在它死了,咱们也别浪费,你也尝一尝吧,这肉味道不错。”郑海笑着再次将肉块递给何义宗。 “大人,都怪我,要不是我太大意,您的坐骑就不会死……” 第633章 船舱失火 “洪兄弟,今日下午怎么没见着你?” 水猴子抓着一块烤肉,坐到朱允炆身旁。 朱允炆望了郑海一眼,笑着回答道:“我跟着何指挥使他们去瞧袋鼠去了。水猴子,我怎么也没见你跟着辅国公啊?” “洪兄弟,其实我也想跟你们去看看什么袋鼠的,”水猴子一脸遗憾,叹息道,“可惜,咱们的海船总得有人守着不是。” “那倒是。”随口附和一声,朱允炆笑了笑,看向郑海。 郑海走过来,对水猴子道:“水猴子,我问你个事。” 看到郑海,水猴子连忙起身,恭敬道:“盟主,您吩咐。” “如果没有航海图,你能凭借记忆从这里返回旧港吗?”郑海盯着水猴子。 水猴子认真地思索起来,似乎在回忆这一路航行过来的海上标识物。 这条航线是第一次走,他一路上也在辨识海上标识物,可从离开最后一个补给后,就找不到标识物了。船队是日夜兼程,白天可以根据海岛来判别方位,可晚上却看不到标识物。 水猴子是老水手,但他并不会大明的牵星术。 过了一会儿,水猴子摇头道:“盟主,属下是第一次走这条航线,若没有航海图,属下实在没法返回旧港。不知盟主您有何打算?” “是这样的,我们要在澳洲这里呆上几个月,你先回旧港,给二姐带个消息。” “盟主,属下答应二当家要陪着你……” “也对,那这样,你去大那艘船把我的航海图取回来,”郑海指了一下大明船队的帅船,拍了拍水猴子的肩膀,“等你取回海图,我命其他人回去传消息。” 水猴子向郑海询问了海航图存放的详细位置,这才快步离开。 望着水猴子的背影,郑海对朱允炆道:“洪允,从今晚开始,你搬到我的船舱住。” 扔掉手里的骨头,朱允炆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随从应能。 应能拱手道:“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 应能刚离开不久,水面上的帅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响锣声,接着传来的还有一名水手的呼喊声: “走水了!船舱走水了!” 听到船舱起火的消息,众人都紧张起来。 郑海与何义宗等人连忙赶往慧信和尚所在的帅船,随众人一起登船,准备协助船上水手救火。 当众人急匆匆地赶到船上,这才发现所谓的走火并不严重。只有船舱的一间房间着火,因为发现及时,火灾已被众人扑灭。 不知是不是巧合,着火的这个房间,竟是郑海之前所住的指挥舱。 房间里着火面积不大,只烧着了一些书籍与一张桌子,看样子损失不大。 见到郑海随众人赶到,慧信和尚连忙对郑海拱手:“辅国公,您快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损失?” 郑海走进房间,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走到焚烧的桌子边停下:“看样子损失不大,只烧了一些书册与图纸,应该不碍事。” “那就好,那就好。”慧信和尚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郑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慧信和尚一脸疑惑,询问道:“辅国公,什么事?” “航海图,我之前把航海图存放在这里……” “什么!”慧信和尚一脸惊讶。 这航海图十分重要,它是船队顺利返航的保障。如果没了航海图,那船队想要原路返回就很困难了。 最关键的是,这是一条新开辟的航线,就算是老水手没有航海图的指引,他们也无法原路返回。 慧信和尚知道航海图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会如此惊讶。 “不过,大师请放心,我已经命人把海图取走了。” 听到郑海的这句话,慧信和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水猴子,我叫你取的航海图呢?”郑海扭头看向人群中的水猴子。 房间里的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水猴子,水猴子一下子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水猴子当场愣住了,原本没有口吃的他说话竟变得结巴:“我……我……我……国公大人,我……” “海航图呢?”郑海又问了一句。 慧信和尚的脸一下子黑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水猴子的答案,那就是海航图没了。 果不其然,水猴子低头回答道:“禀国公大人,我没拿到航海图……” “什么!你没来去航海图?”郑海脸色一沉,似乎要发脾气。 “国公大人,真不怪小的,小的还没来得及赶到船舱,船舱就起火了,”水猴子慌忙解释道,“小的,小的也没办法……” “航海图烧毁了,这该如何是好?” “没有航海图,咱们该如何返程?” “这下麻烦了……” 房间里的一些老水手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他们都知道航海图的重要性。 “大伙安静一下,”慧信和尚站出来,示意众人停止议论,“就算没有航海图,我相信辅国公也一定会有应对之策,大伙先别急,听听辅国公怎么说。” 船舱里安静下来,听了慧信和尚的话,众人都看向郑海。 祸水东引,这一招确实有效。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从水猴子身上转移到郑海身上。 郑海不得不佩服慧信和尚的机智与应变能力,这个老狐狸已经怀疑郑海,甚至他怀疑是郑海烧了航海图。 只不过,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与郑海有关,更何况郑海之前并不在船上,而是在岸上举办篝火晚宴。 可如果不是郑海烧的,那航海图又是谁烧的呢?莫非真的是意外,真如水手们猜测的,是桌子上的烛火不小心点燃了纸张? 可真有这么多巧合吗?慧信和尚不太相信。 既然不能确定是不是郑海焚烧的航海图,那他就抛砖引玉,将矛头指向郑海,看郑海如何应对。 郑海看看众人,轻轻摇头,叹气道:“我也是第一次走这条航线,没有海航图,想要原路返航,我也没办法……” 郑海的话还没说完,水手们便议论纷纷,像一锅煮沸的粥,乱糟糟的,船舱一片嘈杂。 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也傻眼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和迷茫。 假如不能安全返回,那不管他们做什么,皇帝陛下都不可能知道。就算他们所立下的大功,又有什么意义?又怎么可能获得那些丰厚的赏赐? 一切的美好设想,瞬间都破碎了。 “大伙安静一下!”郑海大喊一声,“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不过,我有办法带大伙安全返回。” 船舱里再次安静下来,众人再次齐刷刷地看向郑海。 张谦公公急忙问:“辅国公,您有什么办法?” 第634章 四月飘雪 两个月后。 澳洲东南部。 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两三颗星星在闪烁。 黑夜下,海浪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八艘大小不一的海船停靠在岸边,桅杆上的风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在海水中倒映出一道晃动的金色光影,如金色的绸缎在舞动。 咿呀一声轻响,一艘海船上的舷窗打开,船舱中的灯火一下子亮堂起来,倒映在水面上。 一个光头出现在舷窗旁,探出光滑的脑袋,望向岸边的方向。 “张公公,明日这岸边的据点就要竣工了,你说咱们是不是上当了?” “大师,你是说,郑海在骗咱们?” 舷窗处,又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却不是光头,而是一个没有胡须的阉人。 慧信和尚转过身,看向太监张谦,沉声道:“为了找那个郑海嘴中说的狄云,咱们沿着海岸一路南下,抵达此地后,郑海又说要建立什么后勤补给基地。你看那基地都要建好了,却始终不见什么狄云,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大师,经你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张谦有些后知后觉,“这都两个多月了,如果那个狄云真在这里,那早就该有消息了。难道那个什么狄云,根本就不在这里?” 转动着手中的念珠,慧信和尚没有回答张谦的问题,而是静静地思索着。 重新复盘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他再次想起皇帝出发前的告诫,想起他此行的使命。 皇帝命他寻找合适的机会杀死辅国公郑海,而他呢,都做了什么? 这一路走来,他不仅没能找到杀死郑海的机会,反而被困在这个陌生的澳洲大陆,听从郑海的指派,还协助郑海找什么狄云的船队…… 辅国公,真狡猾! 是什么时候被他套牢的? 忽然用力捏住手中的念珠,慧信和尚双眼猛地一睁,看向太监张谦。 “张公公,咱们为什么帮着郑海找人?” 太监张谦有些不明所以,回答道:“还不是郑海说的,只有找到狄云,咱们才有可能找到返回的办法……” “那咱们为何要找那个什么狄云?” “也是郑海说的,狄云那支船队有航海图,可以帮咱们返回……” “对!航海图,航海图!”慧信和尚激动地重复着,“就是航海图,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明白。”张谦不解地看向慧信和尚。 “啪”地一声,一掌拍在桌面上,慧信和尚愤愤道:“是郑海烧的航海图!” “这怎么可能?”张谦疑惑道,“大师,您……” “不!就是他!”慧信和尚一脸坚定,“只有毁了航海图,咱们才会这般听从他的指挥,而今咱们所做的这些都是他的阴谋……” 慧信和尚将自己的怀疑与分析一股脑地讲述给太监张谦听。 之前他们认为郑海没有烧毁航海图的可能,因为他命水猴子是去取航海图,水猴子不可能骗他们俩。他们当时认为,郑海有不在场的证据,也没有烧毁航海图的理由。 可现在重新一分析,他们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没了航海图,他们这些人就没法返回旧港或者返回大明,唯有听从郑海的安排,因为只有郑海有可能带领他们返航。 郑海烧毁航海图,是为了让他们听从命令南下寻找狄云,这个说得通。 再想想当天航海图烧毁的情形,那房间竟突然着火,而且只烧毁了一张桌子,正好就烧毁了航海图,实在是太蹊跷了。 两人一合计,才发现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郑海有不在场的证据,但他可以派人烧毁航海图。 当时他们忽略了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只因为水猴子的关系…… 灯下黑! 太监张谦向慧信和尚拱手:“钦差大人,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不再称呼慧信和尚为“大师”,而是直接称呼慧信和尚的秘密身份,也是表明他愿意听从慧信和尚的安排。 “你命人悄悄把水猴子找来,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尽快动手……” 还没等慧信和尚说完,船上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张谦公公微微皱眉。 慧信和尚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询问守在门口的侍卫。 “禀大人,小的打听到了,”一名士兵禀告道,“水手们说,天现异象,下雪了……” “下雪?”慧信和尚扭头看向太监张谦,“张公公,现在不是四月吗?” “没错!是四月,不可能下雪!” “是啊,如今应该是初夏,怎么可能下雪?” 士兵抱拳,坚称道:“大人,确实是下雪了,小的也看到了……” “不可能!” 快步走到舷窗边,慧信和尚向窗外伸出手,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凉,竟真有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他的掌间。 张谦也看到了,脸上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咱们都记错了?” 他们翻出海航日志,翻出大明历,最终得到的结论依旧是:夏四月。 难道真的是天现异象? 慧信和尚与张谦等人都是一脸困惑。 第二天清晨,他们发现,岸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是真的下雪了。 就在慧信和尚与张谦迎接澳洲的第一场雪时,海的另一头,郑和船队迎来了第一股强劲的夏季风。 “起锚!” “扬帆!” 一声声命令从帅船的甲板上传来,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起来。 在一阵欢呼声中,郑和站在甲板上,向岸边送行的人们挥手告别。 这一次下西洋,郑和率领船队护送亚非各国使者回国。船队从印度古里之后,兵分多路,一路北上忽鲁谟斯,一路直接横渡阿拉伯海,抵达阿丹。 由于上一次已经到达过忽鲁谟斯,郑和这次没有北上,而是横渡阿拉伯海,访问剌撒、阿丹,接着拜访了非洲卜剌哇、麻林、木骨都束等国。 永乐十七年(1419年)四月,郑和从非洲木骨都束启航,踏上返程之路。 非洲诸国及沿途各国再次派出使者跟随郑和返航,并送上各种珍禽异兽: 忽鲁谟斯国赠送了狮子、金钱豹、马匹等; 阿丹国赠送了麒麟、独角羚羊等; 木骨都束赠送了花福禄(斑马)和狮子…… 郑和船队张满风帆,借助夏季风,横渡印度洋,浩浩荡荡地返回大明。 第635章 摊牌了 北半球的夏天,正好是南半球的冬天。 四月飞雪,在慧信和尚等人看来,这实在是太诡异。 六月飞雪,那是窦娥冤才能引发的异象。这四月飞雪实在令他们费解,水手们也议论纷纷。 正当众人对下雪感到惊奇时,慧信和尚却看到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他凑到太监张谦耳边嘀咕几句。 张谦随即眉开眼笑,快步走出船舱。 今日是新建的补给基地竣工的日子,郑海召集山海盟的船员与大明使团船队的一众官兵及船员上岸,一起庆祝基地落成。 中午时分,郑海与朱允炆一起登上基地的了望塔楼,俯瞰广阔的海岸。 “慎之,这不是才四月吗?怎么就下雪了呢?”朱允炆望着白茫茫的大地,询问郑海。 目光从海面上的船队收回来,郑海扭头看向朱允炆:“洪允,这里是南半球,咱们大明在北半球。北半球的夏天,正好是南半球的冬天,所以,当大明是夏天时,这里正好是冬天。如今,是大明的四月,属于夏天,所以……” “所以,这里是冬季,”朱允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慎之,你懂的,真多!” 郑海只是咧嘴一笑,没有再跟朱允炆解释他为什么知道这些。 二十一世纪的一些常识性知识,对于十五世纪的人们来说,还是太过先进,也太过费解了。 朱允炆比一般人的接受能力与见识更多,更容易接受郑海的各种新奇的知识。毕竟,他去过西洋诸国,去过天方国,他见识过许多与大明不一样的国家与文化。 沉默了一会儿,朱允炆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郑海,有些激动地问道:“慎之,你刚才说,南半球、北半球,难道咱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真的是个圆球吗?” “如果我说是,你信吗?”郑海微笑地反问朱允炆。 朱允炆点点头:“慎之,我信你,可自古以来不是都是天圆地方吗?难道古人都错了?” 郑海没有直接回答朱允炆的问题,而是看向海面,轻声问道:“洪允,你有没有认真观察过海上的船只?” 朱允炆一脸茫然。 郑海接着说:“如果你认真观察从远处驶来的船只,你会发现一个现象:你首先看到的会是船只桅杆的顶部,接着才是船身。船只从远处驶来,为什么咱们先看到的是桅杆顶部,而不是船身呢?” 朱允炆愣住了。 他并没有认真观察过船只出现的顺序,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先看到船只的桅杆,而后才看到船身。 他没体验过,也没有思考过这类问题,因此,他没法回答郑海的问题。 正当朱允炆等待郑海的解释时,一名侍从急匆匆地登上塔楼,来人是郑海的随从——王伍。 看了朱允炆一眼,王伍又看向郑海,眼神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朱允炆正考虑着要不要离开时,听到郑海说:“王伍,洪允是自己人,有什么消息,你说吧。” 王伍应了声是,急忙道:“大人,不好了!慧信和尚带着一大批士兵正往这边赶来,怕是要闹事……” “你有没有打听到他们闹事的原因?”郑海问道。 “小的听说,士兵们在私下议论,说四月飞雪是天现异象,此地不祥,都盼着早点返航……” “慎之,士兵们没见过这等场景,要不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朱允炆征询郑海的看法。 郑海轻轻摇头:“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慧信和尚他们是想借此发难。不过也好,既然他们想闹,那咱们就跟他们摊牌吧!” “这?”朱允炆有些诧异,“慎之,你就不怕他们彻底翻脸?” 拍拍朱允炆的肩膀,郑海宽慰道:“该来的迟早要来,这两个多月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转向王伍,一脸正色道:“王伍,一切按计划实施。” 王伍应声退下,匆匆离开。 一炷香后,当慧信和尚与张谦等人率领大批士兵抵达岸上的基地时,山海盟的船员以及大明船队的其他人手都收到消息:船队统帅召集所有将士到岸上的基地开会,辅国公将在会上宣布一件大事。 船队中各艘船的将士们纷纷上岸,来到岸上的基地。一部分人以为是要开基地落成的庆祝大会,另一部分人却是慧信和尚与张谦鼓动来闹事的。 “四月飘雪,此乃天现异象,此地不祥。诸位弟兄,咱们别呆在这鬼地方了,还是赶紧返程吧!”人群中有人暗中鼓动。 “就是,咱们还是早点返程吧!”有士兵附和。 有人质疑道:“谁不想返程啊,可咱们没有航海图,这大海茫茫,谁知道怎么回去?” “是啊,可辅国公说只有找到那个什么狄云,才知道该如何回去……” “唉!早知如此,老子就不该来这里!跟着郑和,或许现在已经开始返程……” “唉,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一众士兵与水手们议论纷纷。 见到一众将士被鼓动起来,太监张谦与慧信和尚对视一眼,都暗自高兴,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有众将士归心似箭,众人对异象感到疑惑,他们才能重新聚拢人心,才能实施后面的计划。 “诸位,请静一静,静一静!”一个有些尖锐的嗓音在营寨的广场响起。 “是张公公,大家都安静,”看到张谦,一名指挥使示意众人闭嘴,“都安静一下,张公公有话要说!” 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都看向广场边上的点将台。 太监张谦与慧信和尚率领几名指挥使走上点将台,广场上汇集的士兵已多达千人。 清了清嗓子,张谦尖声道:“四月飘雪,此乃天现异象,此地必有妖人作怪,我等不可久居于此!” “公公,可咱们没有航海图,又能到哪里去?”有人提出问题。 “为什么咱们没有航海图?”张谦问道。 那人有些迟疑:“咱们的航海图不是意外焚毁了吗?” 张谦大声道:“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焚毁的!” 听到张谦这么说,众将士都愤恨不已,询问到底是是谁焚毁了航海图。 张谦大声解释道:“原先我并不知道焚毁海航图的幕后之人,但此事,慧信大师已经调查清楚……” “张公公,到底是谁?!” “是谁?杀了他!” “对!杀了他!” 众人义愤填膺,都说要严惩焚毁海航图之人。 慧信和尚走上前,对众人道:“焚毁海航图幕后指使,是——辅国公。” “辅国公?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吧?” 众士兵互相看了看,都不敢相信。 慧信和尚双手合十:“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焚毁航海图的幕后主使者就是辅国公,郑海!” “我等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有士兵质疑。 “对,除非你拿出证据!”众人附和。 “贫僧知道大家不相信,贫僧一开始也不信,”慧信和尚一脸无奈,“直到贫僧听到有人酒后吐真言,讲出了当日的真相……” “哦?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郑海与朱允炆等人走上点将台,他看向慧信和尚,“慧信大师,你说,是谁烧了航海图?证人在哪?” 看到郑海出现,点将台下的将士们一阵骚动。 慧信和尚与张谦对视一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奸计得逞般的得意。 “辅国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慧信和尚大声道,“带证人!” 第636章 原形毕露 只见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人,从后面的房子走上点将台。 那人头上戴上黑布袋,看不清脸面,身上还用麻绳捆着,俨然是一名收押的犯人。 点将台上下都是一片寂静,众人都屏住呼吸,睁大双眼,盯着被押上点将台的黑布袋犯人,心想:这烧毁海航图的人,到底是谁? 打量着这名戴着黑布袋的“嫌犯”,郑海也很好奇。他当然知道焚烧航海图的人是谁,但那个人不久前才离开,不可能落到慧信和尚的手里。 他咧嘴一笑,看向慧信和尚:“慧信大师,这就是你说的证人?” 慧信和尚依旧是一脸弥勒佛般慈祥的微笑:“辅国公,他可是您的属下,您不会否认吧?” 听慧信和尚这么一说,郑海心里咯噔一跳:莫非,他真的被捕了? “摘下头套,让辅国公好好看看,这是何人!”慧信和尚一脸得意。 士兵摘掉那人脑袋上罩着的黑布袋,竟真是郑海的老熟人! “他不是叫水猴子吗?”台下有眼尖的将士认出了台上的犯人。 “没错!他叫水猴子,我认得他!” “他好像是旧港人,是辅国公的手下……” 一时间,台下的一众将士议论纷纷。 “大家都没说错,此人叫水猴子,是旧港人,是辅国公所率领的旧港船队的一名船长,”慧信和尚站到水猴子身旁,看向郑海,“辅国公,当初,就是他烧的航海图……” 此话一出,台下原本安静下来的将士们又是一阵骚动。 当初,他们大多数人都不在现场,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只听闻海航图被焚烧是一场意外的火灾。如今听到慧信和尚这么一说,他们再次回忆起来,都认为航海图被焚毁不应该是意外。 “杀了他!”当即有愤怒的士兵大声咒骂。 “对!害我们被困在这里,杀了他!” “杀了他!” 台下士兵群情激动。 “大伙静一静,”慧信和尚站在台上,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此人是罪该万死,可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还有,他为何要烧海航图,你们知道吗?又是谁指使他焚毁航海图,你们知道吗?” 慧信和尚这么一问,台下又是一片寂静,众人纷纷扭头看向郑海。 站在郑海旁边的朱允炆也是一脸焦急,呆呆地看着郑海。 郑海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慧信和尚与水猴子。 “水猴子,你告诉他们,指使你焚毁航海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慧信和尚大声质问。 “我不能说,大师,您不要为难小的,”水猴子跪在地上,求饶道,“大师,我真不能说,否则,小的就活不成了……” “你放心,只要你说出实情,贫僧定保你性命!”慧信和尚正义凛然道。 “快说,谁是幕后主使?”太监张谦也大声训斥。 水猴子看向郑海,郑海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不能说,说了我就没命了!”水猴子依旧是一副苦苦挣扎地表情。 “水猴子,只要你实话实说,贫僧定保住你这条性命……” “你?就你一个和尚,我凭什么相信你?”水猴子质疑慧信和尚。 “水猴子,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张谦公公对水猴子解释道,“这位慧信大师是大明使团的正使之一,更关键的是他还有一重秘密身份……” 听到张公公这么介绍慧信和尚,众人不禁看向慧信和尚。 郑海也有些诧异:这和尚果然不简单…… “他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张谦扫了众将士一眼,见众人都有些惊讶,脸上有些得意,向慧信和尚拱手道,“钦差大人,还请你亮明身份。” 慧信和尚取出身上藏着的黄金令牌,又命令取来一道密旨,当众宣布自己的身份。 郑海与众将士都不得不向慧信和尚单膝跪地行礼,以表示对大明皇帝的敬意。 慧信和尚亮明身份后,水猴子仿佛不再有后顾之忧,当即改口,说是郑海指使他焚烧了航海图。 “水猴子,你撒谎!”站在郑海身旁的朱允炆第一站出来戳穿水猴子,“当时,辅国公明明是命你去取航海图,你怎么信口胡言!” “对!当时我们也在场,”何义宗走上前,指着水猴子道,“辅国公明明是命你上船取海航图,你怎说,是他命你焚烧航海图……” “这位将军,你被骗了!”水猴子打断道,“辅国公明面上是叫小的去取航海图,其实,暗地里他早就跟我打过招呼……” “水猴子,为何要嫁祸于我?”郑海终于开口说话了。 “辅国公,您怎么急了?!”张谦阴阳怪气道,“莫非是怕他把真相告诉众人!” 瞥了张谦一眼,郑海并不用怒,只是轻笑一声:“好,那你们继续,我听着便是,看你们能弄出什么花样。” “慎之,他们……” 朱允炆刚要劝说郑海,郑海却制止了:“洪允兄,就让他们好好表演吧,咱们安心看戏就是。” “辅国公,我老何相信你!”何义宗走到郑海身旁。 “辅国公,我也相信你!”彭以胜也走到郑海身旁,表达对郑海的支持。 “何指挥,彭佥事,别急着站队,”太监张谦看向何义宗与彭以胜,皮笑面不笑道,“等真相大白后,两位将军再表明态度,那也不迟。” 何义宗冷哼一声,大声道:“反正,不管你们怎么诬陷辅国公,我老何,都站在辅国公这一边!” “是吗,何将军?”慧信和尚依旧是一脸慈祥的微笑,但眼神凌厉,“贫僧就问将军一句话。” 何义宗一脸不屑,扫了慧信和尚一眼:“钦差大人,有何指教?” “假如辅国公犯下滔天大罪,何将军也要与辅国公一同诛连九族吗?” “辅国公怎么可能犯下……” “何将军,如果是真的呢?!” “这……这……”何义宗有些迟疑,看向郑海,一脸不信,“末将不信!” “那好!本钦差今天就当着将军与众将士的面,揭开辅国公的虚假面具!”慧信和尚盯着郑海,大声道,“张公公,告诉他们,辅国公身旁这位洪允兄弟,他的真实身份?” “他,不叫洪允,他叫朱允炆!” 跟随张谦手指的方向,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郑海身旁的朱允炆。 全场一片寂静。 第637章 兵变 “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 慧信和尚朝手下发号施令。 “谁敢!”郑海大喝一声,怒视慧信和尚,“本国公,可不是好欺负的!” 还没等慧信和尚带领的士兵上前,郑海与朱允炆身后涌出一批披甲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挡在郑海身前。他们是郑海的亲兵,人数虽然只有二三十人,但人人披甲,杀气逼人,一看就是可以以一当十的精兵。 与郑海的亲兵一比,慧信和尚手下的士兵就逊色许多,他们身上并未披甲,且人手只有一把腰刀。 被郑海的凌厉手段所震慑,台下的士兵不敢上前,台上慧信和尚与张谦等人也不由地退到点将台的另一侧。 张谦公公凑到慧信和尚身旁低声道:“钦差大人,郑海似乎已有防备,咱们的计划……” “无妨,仅凭他们区区几十人,又如何能脱身,”慧信和尚低声回复,“咱们找个机会退下去,再命人动手。” 台上、台下的士兵都高度紧张,紧紧握着手中的腰刀,屏息凝神,等待己方统领的下一步命令。 “钦差大人、张公公,真能信口开河!”郑海大声驳斥,“早在当今陛下攻陷京师时,建文皇帝朱允炆便死于宫中大火,当时本国公正好在场。你们竟敢造谣,还敢污蔑本国公,居心何在?!” “辅国公,你忘了!”慧信和尚针锋相对,“本钦差是陛下钦定,有陛下密旨为凭,岂会是信口胡诌。张公公,给他们拿出证据!” 从袖子中抽出一个画轴,张谦当众展开画轴,绢布画上绘着年轻的建文帝的画像。 “这便是当今陛下命人绘制的犯人朱允炆的画像,你们仔细瞧一瞧,他与这位洪允是不是很像?”张谦公公手持画像,向台下的众将士展示。 慧信和尚瞥了一眼台下的士兵,伸手从张谦手中取过画像,对台下士兵道:“你们离得远看不清,本钦差拿给你们亲眼看看。” 正当慧信和尚要往台下走去,郑海喊道:“钦差大人,为何不让本国公看看?是不是怕本国公拆穿你的栽赃陷害!” 见慧信和尚犹豫,张谦主动请示:“钦差大人,要奴婢给他拿过去吗?” 慧信和尚瞪了张谦一眼,扭头看向身旁的一位亲兵,使了个眼色。 转过身,他看向郑海的方向,呵呵笑道:“辅国公,不是本钦差不想给您看,问题是您身前站着这么多甲士,怎么给您送过去?” 郑海抿嘴一笑:“给钦差大人让出一条道。” 郑海一挥手,身前的两排甲士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钦差大人,不是要拿画像和洪允兄弟比照一番吗?劳请钦差大人把画像拿过来!” “辅国公,既然您想比照一下画像,那咱们就比照比照!” 话虽如此,慧信和尚却没有动身的意思,也没有将画像交给张谦公公,而是递给刚才的那名亲兵。 那亲兵接过画像,迅速卷起画轴,冲慧信和尚轻轻点头,慢慢走向点将台的另一头。 见慧信和尚与张谦都没有走过来,郑海轻声嘱咐身旁的朱允炆与随从应能:“准备撤。” 那名送画像的士兵穿过两排甲士空出的缝隙,走到朱允炆身前,对郑海躬身行礼:“请辅国公比照……” 还没说出“画像”两字,他突然从画轴中抽出一把匕首。 将画轴往郑海面前一抛,手持匕首,他直戳朱允炆心口…… 面对这突如其来地刺杀,朱允炆与随从应能都愣在原地。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人突然行刺,更来不及做出反应。 就在他们惊慌之际,一道黑影飞出,转瞬而逝。 紧接着,他们发现,那名士兵的身形顿了一下。 一切都太突然,太迅捷! 等朱允炆与应能回过神,那士兵身上已插着另一柄匕首,位置正好在心口上。 也就在士兵身形停顿的这一刹那,画像卷轴砸在郑海身上,同一时间,郑海抓住了士兵拿匕首的手腕。 行刺的那把匕首,停留在朱允炆胸前十多公分处,便分毫未进。 一把士兵手上的夺下匕首,反手插回士兵身上。 连中两刀,士兵口吐鲜血,只抽搐了两下,当即毙命。 放倒刺客的瞬间,郑海抽回自己的匕首。 他当即对亲兵们下令:“掩护我,撤退!” 点将台上,张谦公公与何义宗等人都愣在原地。 “可恶!”慧信和尚恨恨地咒骂一句,直接跳下点将台。 由于视野被台上的甲士遮挡,台下的上千将士这时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与反刺杀,依旧静静地等候画像比照的结果。 在郑海拉着朱允炆走下点将台后,另一侧的点将台传来了慧信和尚的怒斥声:“还愣着干嘛!快拦住他们!” 这时,张谦公公也反应过来,冲着台下的士兵们大声吼叫:“辅国公当众行凶,还包庇朝廷钦犯,尔等速速缉拿,别叫他们跑了!” 当台下的一众士兵反应过来,匆匆追击过来。 此时,郑海的亲卫们已经占据营房间的路面,摆出严密的防御战阵。三道盾牌墙垫后,盾牌之间是刀斧手和长矛手,队形严密,配合一致,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 看到这一幕,跟在士兵后面的何义宗看向彭以胜,调侃道:“彭大嘴,如果你带队与辅国公对阵,你打算怎么破阵?” “傻子才跟辅国公对阵呢,我可不傻……” “你他娘的,老子说了假如,”何义宗真想上前给彭以胜一腿,但周边都是士兵,没法动手,“叫你破阵,你有啥办法?” 彭以胜和何义宗离追击郑海的那批士兵远远的都没有掺和的意思。 反正也是看热闹,彭以胜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要是我带兵,我会先命弓箭手放几波羽箭,打乱他们的阵型和节奏,再命骑兵从阵型薄弱处冲锋,冲破他们的阵型……” “彭大嘴!你他娘的别胡扯了!”何义宗骂道,“这哪来的骑兵,连弓箭手都没几个!” “那我就没办法了。何疯子,你厉害,你有什么办法?” “老子问你呢,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非要破阵,那就拿人命来填窟窿呗!反正,这边兵力多。” “那他们为什么不进攻?”何义宗又问。 彭以胜白了一眼何义宗:“大伙又不傻,这下西洋本就是来挣前途的,谁想搭上性命呀!” 正如彭以胜所言,遇到盾牌阵后,奉命追击的大明将士便停了下来,没有强行冲阵。 他们大部分人都只有一把腰刀,身上连甲胄都没穿,更没有携带弓箭。要想强行破阵,那必定会死许多士兵,可谁又愿意让手下的士兵去送死呢? 所以,他们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有序后撤的盾牌阵。 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多次催促手下的将领主动进攻,各位将领却互相推诿,没人愿意揽下破阵的任务。 要是这样僵持下去,郑海铁定会逃掉…… 脸色一沉,慧信和尚沉声道:“诸位将军,郑海手里有海航图,若是让他一个人逃回船上,那咱们就回不去了!” 慧信和尚手下的四名指挥使都是一阵愕然。 要是真如慧信和尚所言,郑海一个人带着航海图跑了,那他们真的就回不了大明了。 “别愣着了!赶紧下命令!”慧信和尚再次催促。 “末将遵命!”四名将领连忙向慧信和尚抱拳。 将领们下了死命令,士兵们不得不拼命,一阵喊声声随即响起:“杀!” 跟着后面看热闹的彭以胜叹气道:“何疯子,完了完了,他们都不要命了!这回辅国公要玩完了!” “啊呸!”何义宗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你个大嘴巴!别瞎嚷嚷,辅国公肯定有办法……” “辅国公所有的亲卫加起来,还不到百人,可他们有上千人啊!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咱们帮辅国公分担一些?” “何疯子,你不怕诛九族?” “彭大嘴,那你说怎么办?” 彭以胜皱着眉头:“……” “快看!”何义宗猛地拍了一下彭以胜的肩膀,“我就说嘛,辅国公一定有后手!” 第638章 和尚死于此处 一根枯树枝在一个雪人身上慢慢移动,横、竖、撇、捺,每一笔都严谨而细致,很有规矩,像用毛笔在写字,又像是拿刻刀在认真雕刻。 一会儿后,雪人身上出现六个娟秀的楷体汉字:和尚死于此处。 放下枯树枝,朱允炆扭头看向一旁:“慎之,这样可以吗?” 很认真地打量着这六个字,仿佛在欣赏一件精湛的书法作品,郑海有些走神。听到朱允炆的询问,他才回过神来,咧嘴一笑,很灿烂:“好,很好!” “公子的字,那自然是好的。”一旁的应能也笑着搭话。 郑海惋惜道:“只是,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朱允炆再次打量着地上的雪人,有些困惑。 “嗯,有点可惜,”郑海笑道,“这雪人,配不上这么好的字啊!” 这个简易的雪人,是由一大一小的两团雪球堆叠而成,没有四肢,也没有五官,实在是过于写意了。 朱允炆第一次堆雪人,这雪人确实有点粗糙。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确实丑了些,要不,我重新堆一个……” “洪允兄,不必了,我觉得挺好的,”郑海笑道,“这圆圆的脑袋,正好与那和尚的秃顶一样,很形象!” “慎之,要是不赶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朱允炆打量着雪人,眼神中有些遗憾。仿佛想要弥补缺失的童年一般,他有些恋恋不舍。 “公子,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应能有些不安,“说不定,他们马上就追来了!” 朱允炆扭头看向郑海:“慎之,咱们急着离开吗?” “不急,”郑海泰然自若,微笑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辅国公,咱们在这里等什么?”应能问。 “等人。” “等什么人?” 没有回答应能的问题,郑海微笑地看向朱允炆:“洪允兄,你还想堆雪人吗?” 朱允炆点点头。 “那你继续吧,”郑海咧嘴笑,“给张谦公公也堆一个雪人。” “辅国公,万一他们追来怎么办?!”一脸急切地看向郑海,应能很是不解。 一边捏雪球,朱允炆一边解释道:“应能,慎之一定早有准备,我猜他是想在这里伏击那些人……” “可……可……可咱们就这么点人,怎么对付他们?” 朱允炆宽慰道:“你放心,慎之肯定有办法。” 说完,继续堆他的雪人,他不再理会应能。郑海胸有成竹,那他就安心对他的雪人,他相信郑海的本事。 追随朱允炆的五名随从,今天只有应能一人在这里。 应能很担心朱允炆的安全。他想不明白,为何辅国公和他的主人还有闲心玩雪。 敌人正在搜寻他们的下落,或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被敌人追上,那该怎么办? 回头望了一眼这狭长的栈桥,他很无语。 这条栈桥,三面环海,又窄又长,宽度只够两架马车,既不能藏身,又没法逃跑,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如果被人堵住栈桥的那一头,那根本没路可跑,简直是一条绝路! 辅国公却偏偏在此停留,应能实在是不理解。 他既没法替他家公子做决断,又说不动辅国公,只能干着急。 …… 岸上补给基地内。 广场上,烟雾逐渐消散,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 大明官兵们乱作一团,在几名将领的呼喝下,士兵们才重新整好队形。 一队队士兵分别被一名将领带离广场,有些队伍进入营寨中搜索,有些队伍登上寨墙,有些队伍直接出了营寨。 何义宗与彭以胜带着自己的手下,尾随一支队伍登上了寨墙。 “何疯子,你说,这到底是谁算计谁啊?”彭以胜对何义宗叨叨,“按说,这钦差大人带着皇命而来,应该是早有预谋,可还是让辅国公跑了……” “论带兵打仗,这钦差大人怎么可能比得过辅国公!” “这话我同意。” “想当初在锡兰山国,那一战多凶险!若不是辅国公,只怕咱们早没了。”何义宗回忆。 “那一战确实惨烈,当初咱们还和辅国公并肩作战呢,唉!”彭以胜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今天却要与辅国公刀兵相向……” “别人怎样我不管,我老何,绝不与辅国公为敌!” 何义宗瞪了彭以胜一眼:“彭大嘴,你若想讨好那和尚,只管去,我不拦着……” “我才不傻呢!”彭以胜回了何义宗一个白眼,“跟着慧信老和尚去打杀,那简直就是找死!” 何义宗嘿嘿一笑:“彭大嘴,慧信和尚手里兵多将广,难道他们都是找死?” “人多有屁用!光辅国公那盾牌阵,他慧信和尚就破不了,再加上寨墙上提前布置的那些弓弩手,真打起来,那得死多少人?是辅国公念旧情,这才没下死手。若把那些绑着烟雾的箭矢都换成咱们在锡兰山国用的那个什么炸药,还不知有多少大明将士要倒霉呢……” “哎呀,彭大嘴,你这脑袋,可越来越好使了!” “那是自然!” 正当何义宗与彭大嘴滥竽充数时,慧信和尚等人也登上了寨墙。 凑近一听,何义宗这才明白这伙人前来的原因。 在营寨里没搜到郑海的踪迹,听说寨墙上发现了十几条通往营寨外的绳索,慧信和尚这才前来查看。 “钦差大人,他们应该是从这里逃出营寨的。”一名将领对慧信和尚禀告。 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嘛。 何义宗与彭以胜对视一眼,都是一副鄙夷的表情。 “大人,他们出了营寨,会不会是想夺船出海?”张谦公公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早有准备,他们回不去!“慧信和尚嘴角微翘,“我早就在路上设下伏兵,只要他们返回码头,势必被拦截。到时,咱们再截断他们的后路,前后夹击,定能拿下他们!” 水猴子不再伪装成犯人,站在张谦身旁,对慧信和尚道:“钦差大人,郑海很狡猾,小的还是不放心船队,尤其不放心小的所在的那支山海盟船队。不如小的带些人回去,把他们看起来?” “好!”慧信和尚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这样,回到码头后,你把他们的船只控制住,再派几艘船沿海岸航行,封锁海岸,以免郑海从海上出逃。” “小的明白,这就去。”应了一声,水猴子带着一队大明士兵,下了寨墙。 之所以这么安排,慧信和尚是怕郑海还藏有其他的船只。只要堵住郑海从海上逃走,他相信早晚会抓住郑海。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登上寨墙,快步走到慧信和尚面前:“禀钦差大人,海边栈桥上发现辅国公等人的踪迹。” “什么?!他们回码头了?”慧信和尚有些诧异。 “禀大人,不是码头方向,是南边新修的栈桥。” “原来如此,难怪不见人影呢,”慧信和尚露出笑容,“走!去南边,我倒要看看,这辅国公还往哪里逃!” 约两炷香后。 慧信和尚与张谦等人率领近千将士,来到南边的栈桥旁。 狭长的栈桥分为三个部分: 栈桥靠近岸边,约三分一处,堆着三个雪人; 栈桥中间,郑海的百余名亲兵组成盾牌阵,堵住去路; 栈桥的尽头,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人披着甲胄,那人就是郑海。 看到眼前的场景,慧信和尚冷笑道:“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钦差大人,小心有诈,”张谦公公小声提醒,“辅国公历来诡计多端,您还是防着些。” 虽然不觉得这种局势下会有什么危险,但觉得张谦的话有几分道理,慧信和尚轻轻颔首。 派一支斥候小队先行,上前查探栈桥,确定周边没有陷阱和埋伏后,他才与众人一起靠近岸边的栈桥头。 慧信和尚眯眼盯着栈桥上的雪人:“中间那个雪人,是不是写着什么?” “禀钦差大人,写了六个字。”一名斥候上前回复。 “哪几个字?”慧信和尚有些好奇。 “禀大人,上面写着:和尚死于此处。” 第639章 铁血蛟龙卫 “就算他想当是孙膑,贫僧也不是庞涓!” 慧信和尚没有上前查看雪人身上的字迹,而是退入众将士之中。 瞥了一眼栈桥的尽头,他看向身旁的三位指挥使,断然道:“除了朱允炆与郑海要活的,其余人格杀勿论!” “是!”三名指挥使齐声回应。 上千名士兵来到栈桥边,气势汹汹。 可栈桥狭窄,只能容纳八九名士兵齐头并进,三名将领只好命一名百户率领一个小队,率先登桥。 很快,百户带领的前锋小队涌上栈桥,砍倒了挡路的三个雪人,慢慢向桥中间的盾牌阵靠近。 “辅国公,他们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随从应能惶恐不安看向旁边的辅国公郑海。 朱允炆没有像应能那般惶恐,却也看向郑海,似乎想从郑海的脸上寻找答案。 “看看再说。”郑海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没有要上前指挥亲兵战阵的意思,只是望了一眼岸边。 慧信和尚就站在岸边桥头附近,却没有再向前。他距离三个雪人还有一段距离,而雪人已经被士兵们推倒,踩踏成一片凌乱的残雪。 见到敌人靠近,郑海的亲兵卫队“唰”地一下立起盾牌,一人高的两层盾牌将桥面彻底堵住,只在盾牌与盾牌之间留下一个个用于进攻的缝隙。 走在最前方的大明士兵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上前发动攻击。 “钦差大人有命,杀敌一人,赏银五十两;凡生擒郑海或朱允炆者,赏黄金一百两,晋封三级。” 百户抽出腰刀,又大声喝道:“凡畏敌不前者,视同怯战投敌,杀无赦!” 此话一出,一众士兵都握紧了腰刀,再次缓步上前。 “杀!”走在最前方的八名士兵大声呐喊。 “杀!”其余士兵附和,一同提刀上前,直冲正前方的盾牌阵。 就在这时,盾牌阵传出一个低沉的口号:“拒马枪。” 八支长矛从盾牌缝隙中伸出,倾斜向上,高度恰好在腰部附近,仿佛盾牌墙上长出了尖刺。 冲锋的士兵似乎早有预料,纷纷侧身,想要躲避突然刺出的长矛,忽见盾牌墙的缝隙中又刺出一排长矛。 噗嗤! 八支长矛已经回收。 鲜血淋漓,第一排冲锋的士兵悄然倒下。 噗嗤,噗嗤! 长矛不断从盾牌墙的缝隙中刺出,迅捷而精准。 冲阵的士兵不断倒下,盾牌墙却巍然不动。 当当当! 偶有几名士兵避过了长矛,腰刀砍在盾牌上发出响声,却依旧没能向前突进半步。 进攻栈桥的百人小队兵锋受挫,十几名战死的士兵阻塞了前面,进攻节奏慢下来。 “变阵!” 盾牌方阵中传来一声低喝声,盾牌墙动了。 上层的盾牌打开,一排弓弩手放出弩箭。 咻咻咻! 一排士兵应声中箭,纷纷倒下。 放箭后,前排的弓弩手当即蹲下,后排的弓弩手继续放箭。 桥面很窄,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弓弩手们根本不用瞄准,几乎都是抬手就射箭。 转瞬间,桥面上已经倒下三四排全无甲胄的士兵。 顿时间,前面上一片哀嚎。 前一批完成第一轮的弓弩手再次起身准备放箭时,进攻的百人小队已经停止前进。 站在最前面的士兵都是一脸惶恐,当见到盾牌后的弓弩手再次提起手臂时,他们彻底慌了。 扑通! 有士兵直接跳入海中。 扑通、扑通、扑通…… 站在最前面的一排士兵纷纷从桥面跳入海里。 如今已是初冬,海水已经有些冰凉。可比用自己全无甲胄的身体迎接箭矢,士兵们还是果断选择了跳海。 压阵的百户再也无法制止士兵的后撤,攻上栈桥的士兵不退后撤,拉开了与弓弩手的距离。 从发起进攻到后撤,仅仅是半炷香的功夫。 一支百人小队就这样败下阵来。 “这……这……”慧信和尚望着桥面,目瞪口呆。 “大人,咱们的士兵没有甲胄,而他们披甲持盾,还有弩箭,不可力敌啊!”张谦公公小声劝告道。 旁边的一位指挥使也附和道:“钦差大人,张公公所言甚是。敌人占据地利,窄桥不利于我方大规模进攻,又有甲胄与盾牌防御,再加之长矛、弓弩可攻可守,我方毫无优势可言。” “那该如何是好?”慧信和尚看向身旁的几名将领。 三名指挥使互相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他们拥有上千将士,而郑海的亲卫还不到百人,在兵力上占尽优势。他们原以为可以凭借优势兵力碾压对手,可窄长的栈桥却限制兵力的使用,抵消他们的兵力优势。 “钦差大人,敌人有甲胄盾牌,故战力强于我军,”一名指挥使看向慧信和尚四周的亲卫,“只要咱们也派上有甲胄上阵,必不弱于敌军。” 今日是补给基地竣工庆典,大部分参加庆典的都将士不知道慧信和尚会突然对郑海动手,所以,他们没有披甲,只随身携带腰刀。 而慧信和尚的手下又提前知道计划,除郑海的亲卫之外,他们是唯一披甲的一支军队。他们一直护卫在慧信和尚身旁,负责慧信等人的安全,一直都未参战。 此时,有人提起这支队伍,慧信和尚才想起来。 他手里有一支特别的亲卫,是皇帝陛下特意为他从军中挑选出的精兵,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郑海。 这个时候,不使用这支力量有待何时。 慧信和尚看向自己的亲信:“你带队,将桥上那些盾牌手全部杀光!擒拿郑海与朝廷要犯,贫僧回去给你请功!” 亲信十分高兴,感谢一番后,率领这支两百人的铁甲亲卫,朝栈桥赶去。 “张公公,你看好了,只要他们出手,那必将手到擒来!”慧信和尚一脸自信。 张谦公公一脸谄媚,连连称是。 “辅国公,他们又来了!”应能再次提醒郑海。 慧信和尚出动他的铁甲亲卫,郑海自然也看到了。 “嗯,看到了,不知他们实力如何,”郑海咧嘴一笑,“希望不要令我失望。” 对朱允炆一拱手,郑海向栈桥中间的亲卫走去。 “公子,辅国公亲自出手,那应该不会有危险吧?”应能像是在询问朱允炆,又像在自言自语。 朱允炆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目送郑海离开。 走到栈桥中,郑海停下,只说了两句话:“对方可能是硬点子,你们该拿出点真本事了。蛟龙出海,主动出击。” 听到郑海的话,所有亲卫精神为之一振,齐声喊道:“是!” “杀!” “杀!” 两支精兵,同样身披甲胄、手持盾牌,在栈桥上相遇。 嗙! 借助冲击力,郑海亲卫队的盾牌手持盾与对手以硬碰硬。 盾牌猛烈碰撞之后,盾牌墙就像烟花一样炸裂开,长矛、腰刀、盾牌、弩箭各种兵器齐出,像铁锤敲鸡蛋,郑海的亲卫队一下子破开了那支御赐亲卫的盾牌。 一名盾牌手、两名长矛手、三名刀斧手、两名弓弩手组成一个混合战斗小队,相互掩护,分工合作,杀得对手措手不及。 那支御赐亲卫的前锋,一触即溃。 没等他们重新组织阵列,郑海的亲卫队再次变阵。 盾牌与长矛组成三角锥阵型,像飞掷而出的长矛,直杀前方的敌人。 于是,就发生了郑海亲卫队一路碾压对手的场景。 像铁犁犁地一般一路前推,他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敌人像铁犁犁翻的泥土一般松散无力,直接跌落桥面。 扑通、扑通、扑通! 落水声不绝于耳。 海水中,有人在挣扎,有人在呼喊,有人已沦为毫无生机的浮尸。 鲜血染红了海水,海风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 “何疯子,他们,他们……怎么……怎么……这么,疯狂!” “大嘴,他们才是疯子!真正的疯子!” 何义宗两眼都瞪直了,随即,又咧嘴一笑:“不过,真他娘的,太强了!” “确实强,不过,与你无关。” “大嘴,只要你能让老子加入他们,老子这个指挥使,给你当……” 彭大嘴白了何义宗一眼,没有回应。 张谦公公喃喃自语道:“钦差大人,他们……他们真是陛下挑选的精兵吗?怎么……怎么……这么,不堪一击……” “这……这……”慧信和尚再次瞠目结舌。 他引以为豪的御赐亲卫,竟被杀得七零八落。 栈桥最远端,朱允炆与应能也被这场精彩的战斗给吸引了。 “公子,辅国公这支亲卫,真……真……真……可怕!” 没有理会应能的惊骇,朱允炆走到郑海身后,问道:“慎之,你的亲卫可有名称?” 郑海回头,慢慢说了三个字:“蛟龙卫。” 第640章 援兵 哒哒……哒! 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在栈桥与岸边的连接处,郑海的蛟龙卫骤然停下,像雕塑一般屹立不动。 他们身上的头盔、甲胄、盾牌、长矛、腰刀都染上了殷红的鲜血,仿佛刚从血水里捞出来,却不知这鲜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像一群刚冲出地狱的嗜血恶魔,他们的眼睛里都迸射出野兽般的凶残与浓浓的杀意。方才还疯狂杀戮的恶魔,此刻,却停下了铿锵的脚步,他们没有再前进半步,仿佛同时收到了魔王停止前进的命令,整齐划一地停下来。 桥面上与岸上同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一滴鲜血缓缓滑动,顺着一名蛟龙卫士兵的腰刀滴落桥面,正好滴在桥面上一滩未凝固的血水中,血水瞬间溢出,慢慢淌开,沿着木头弯曲的弧度突然加速,迅速钻入木头间的缝隙,向下渗去,在木头底部汇聚成一滴滴血水珠。 血水珠迅速变大,在重力加持下,突然坠下,滴落到海水中,“滴答”一声,溅起些许水花,却又瞬间隐没,只留下一圈圈细微的水纹,轻轻荡开。 “互相掩护,交替后撤!” 蛟龙卫中传来一声指令,像鸡血石雕塑一般的战阵这才又一次动起来。 位于后侧的蛟龙卫队员率先后撤一段距离,而后再次持弩警戒,似乎在提防敌人偷袭; 紧接着,中间的持腰刀的刀斧手后撤; 而后,是位于两翼的八名长矛手与四名盾牌手后撤,再次建立防御阵型; 位于三角队形中间的八名长矛手与四名盾牌手最后后撤。 蛟龙卫后撤,井然有序。后队重新建立防御后,前队才后撤,如此循环往复,像两个彼此吻合的齿轮互相衔接,看似繁杂却有条不紊,配合默契而高效。 仿佛看到怪物一般,一直在岸边小心戒备的大明将士们都看呆了。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有人讶异,有人惊叹,也有人佩服。 “他娘的,这帮疯子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怎么看,都比老子驯象难多了……” 何义宗的小声嘀咕,像扔进平静水面的一块石头,在一众将士心中激荡起阵阵涟漪。 没有上过栈桥的大明士兵在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跟这帮嗜血的杀神交手; 侥幸从桥上撤下来的士兵们心有余悸,都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 刚从水里爬上岸的士兵们也庆幸自己跳水逃生,是明智的决断…… 大明将士们都舒了一口气,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却是一脸愁云。 手中最强的御赐亲卫竟也败下阵来,而且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俩都没想到,郑海的亲卫队战力会如此恐怖。 扭头看了张谦一眼,慧信和尚没有说话,眼神里全是无奈与求助。 张谦公公看看左右,发现将领们都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敌人士气正盛,不如暂避锋芒,大人何不试试智取?” “智取?”慧信和尚苦笑,无可奈何道,“那该如何智取?” 张谦道:“大人,郑海的亲卫确实厉害,不过,他们人数太少,只因占据了地利,我方才一时难以获胜,可实际上,我军依旧占据优势……” “怎么说?”慧信和尚有些茫然。 “钦差大人,您看。我军虽伤亡上百人,但我军兵力依旧雄厚,损失不过十分之一二,而他们亦有损耗,久战必败。” 见慧信和尚点头,张谦备受鼓舞,继续分析道:“郑海等朝廷钦犯已陷入死地,被我大军重重包围,实乃是困兽犹斗。此时,咱们不必着急,只需做好两件事,便可稳操胜券。” 听到张谦这么说,其余将领再次提起精神。 “哪两件事?”慧信和尚急忙追问。 “其一,继续消耗他们的实力……” “另一件事呢?” “和他们谈判。” “为何?”慧信和尚明显有些不高兴。 要是能用简单的谈判解决,他又何必使用自己最不擅长的刀兵相向呢?皇帝给他的密令是在海上除掉郑海,他必须完成。 “大人,您听我说,”张谦公公凑到慧信和尚耳边,“谈判只是缓兵之计,先拖住他们,咱们再派人回去调兵。等调来更多的兵甲,到时,就算咱们就这么跟他们耗下去,也耗死他们。再者,咱们可以把火器调过来……” “好,好、好!” 慧信和尚连道三声好,欣然道:“就按你说的办!” 扭头看向身旁的几名将领,他问道:“谁愿意前去与郑海谈判?” 三名指挥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主动请缨的意思。 郑海的亲卫队如今杀意正浓,此时前去谈判,若不小心惹怒了郑海,那保不准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 都知道眼下的局势,都是老油子,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强出头。 慧信和尚有些生气,看向其他千户,忽然看到远处的指挥使何义宗,不由一喜。 “有人选了,”慧信和尚得意道,“来人,去被何义宗叫过来,本钦差有事要他去办。” 一会儿后,何义宗与彭以胜两人走上栈桥,向栈桥中部慢慢走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们连佩刀都没有带。 郑海的亲卫们大都见过两人,得知他们是前来谈判,没有为难他们。 “辅国公,慧信老和尚见打不过你,命我俩来找你谈判。”何义宗很干脆,直接说明来意。 刚帮一名亲兵包扎完伤口,郑海走上前,也不废话:“何义宗,你直说吧,他们开出什么条件?我又能得到什么?” “辅国公,他们要你交出航海图……” “航海图已经焚毁,我又不是孙猴子,可没办法凭空变出一张航海图。” “孙猴子?辅国公,是说哪个水猴子吗?”何义宗有些困惑。 见何义宗不知道孙猴子,郑海这才意识到何义宗可能不知道孙猴子是孙悟空,或许,《西游记》的故事在这个时候还没流行。 “不是水猴子,我是说一个变戏法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如果我交出航海图,他能给我什么好处?莫非,是放我们几个一条活路?” 何义宗一脸尴尬:“辅国公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可我没有航海图,那他又打算怎么办?”郑海笑眯眯地看向何义宗。 “这……这……” 何义宗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这才回答:“末将不知,好像他没说。” 看向一旁的彭以胜,他问道:“彭大嘴,慧信老和尚有说么?” 彭以胜摇摇头,看向郑海,突然开口:“辅国公,以末将看来,他们只怕就没想好好谈判。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俩前来……” “呵呵,”郑海咧嘴笑,看向两人,“那你俩觉得,他们叫你俩来谈判的目的是什么?” “这……” 彭以胜想了想,回答道:“辅国公,我猜,他们是想拖延时间……” “没错!”郑海笑道,“为了不让你们来回跑,劳烦你俩给慧信带几句话。” 何义宗恭敬道:“辅国公,您说。” “回去告诉慧信和尚,最好告诉所有人,你就说,我给他们两个选择,”停顿一下,郑海看了何义宗与彭以胜一眼,“当然,也包括你们俩。” 何义宗与彭以胜对视一眼,抱拳齐声道:“辅国公,请讲。” “选择一:杀了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我带你们返回大明; “选择二:大家都留在澳洲这里,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何义宗与彭以胜将郑海的话带给了慧信和尚他们,结果慧信和尚当场大骂郑海,说这是郑海的挑拨离间。 慧信和尚一口咬定,说郑海身上藏有航海图,只有抓住郑海,拿到海航图,才能返回大明。 慧信和尚与诸位将领商议该如何与郑海继续谈判,以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海面上出现数艘战船。 “钦差大人,海上来船了,是咱们的战船!”有将领向慧信和尚禀告。 “大人,应该是水猴子的船,咱们的援兵到了!”张谦公公大喜过望。 慧信和尚哈哈大笑:“郑海,你的死期到了!” 第641章 误炸 “瞻基,夏天到了,郑和很快要回来了。” “皇爷爷,郑和不是要到明年才能回来吗?” “不,估计今年夏末便会回来,”站在城楼上,大明皇帝朱棣眺望南方,“朕是命他护送各国使者回国,此次下西洋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皇太孙朱瞻基笑嘻嘻地问道:“皇爷爷,辅国公是不是也一同回来?” “你真希望他回来?”朱棣扭头看向朱瞻基,那双小眼睛中闪过一丝凛冽。 朱瞻基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曾听他父王与母妃说过有关他姨娘与辅国公和陛下之间的纠葛,刚才他却忘了这一点。 微微低下头,他不敢去与陛下对视,也没有回答陛下的话,只是沉默。 仿佛洞察了朱瞻基的心思,朱棣抛出了另一个话题:“对于太祖皇帝杀蓝玉等功臣,你是怎么看的?” 抬头看了朱棣一眼,朱瞻基又低下头,依旧没有说话。 “放心,这里就咱爷孙俩,”知道朱瞻基不敢评议这种事情,朱棣没有以皇帝的身份和他谈话,语气更接近普通爷孙俩聊家常,“朕还是王爷时,对太祖皇帝是有异议的,朕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这批老臣下手。当时,朕就觉得,不该如此对待功臣,可如今,朕忽然能理解了……” 朱瞻基看向朱棣,小心翼翼道:“孙儿不太明白。” “当时,太祖皇帝想把皇位传给皇太孙朱允炆,”说着,他看了朱瞻基一眼,“可朱允炆性子太过软弱,又如何能控制得住蓝玉、傅友德这些功勋旧臣?待他百年之后,这大明的天下会不会被朝中这批重臣元老把持?” 见朱瞻基陷入沉思,朱棣又道:“你父王的性子也是,过于仁慈。若朝中也有诸如蓝玉、傅友德之类的大臣,那他日后只怕也为人所掣肘。若他皇位都坐不安稳,那日后,又如何传位于你?!” 听到最后一句,朱瞻基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一丝激动和感激:“皇爷爷,是孙儿误会您了!” 朱棣摇摇头,伸手摸了摸朱瞻基的脑袋,语重心长道:“瞻基,你应该知道,朕一开始并不想把太子之位传给你父王。之所以让他当太子,朕都是因为你!” “孙儿,孙儿,多谢皇爷爷!”朱瞻基很激动。 “朕知道,你父亲与郑海都得很近,有郑海支持,他的太子之位会很稳固。可他真的有能力控制住郑海吗?”朱棣问朱瞻基。 抿了抿嘴,朱瞻基想开口,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回答。 “朕觉得,他不行!”朱棣自问自答,“那你呢,你觉得你可以吗?” 朱瞻基抬起头,看向朱棣:“皇爷爷放心,孙儿可以。” “呵呵,”朱棣咧嘴一笑,一脸慈爱,“那你说说,你了解这个辅国公郑海吗?与蓝玉、傅友德相比,他又如何?” “孙儿以为,辅国公与蓝玉、傅友德等人可以相提并论,是有可能权倾朝野的武将,”朱瞻基见朱棣没有吱声,继续分析道,“他追随皇爷爷起兵,是如今朝中两位国公之一,且他与英国公等人关系很好,在军中很有威望。他还掌管锦衣卫,权势不亚于先前的蓝玉与傅友德……” 默默地听着皇太孙的分析,朱棣没有插话,一直等到朱瞻基把话说完。 他没有评判朱瞻基的分析,只是问了一句:“瞻基,随朕起兵靖难的文武大臣中,你觉得谁的功劳最大?” 朱瞻基有些疑惑:“应该是成国公。” 成国公,即朱能,是以军功授右柱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朱瞻基知道朱棣最看重朱能。 朱棣摇摇头。 “靖难军功第一,是淇国公。”朱瞻基这位按照众人公认的军功排位来回答。 可朱棣依旧摇头。 朱瞻基有些不自信了,如果不是这两名武将,那么,就就是武将了,应该是文臣,论文臣的贡献,那就只有一人能担起靖难最大的贡献:“莫非是姚少师?” “不,都是不,”朱棣再次摇头,叹了一口气,“是辅国公,郑海。” 朱瞻基很诧异。 辅国公郑海? 不是因为姚广孝姚少师的功劳,他才勉强封的国公吗? 难道不是传闻的那样? 朱瞻基不明白,为何他的皇爷爷会给郑海如此高的评价? “朕当初不给他第一的头衔,是因为怕众将不服,”朱棣叹息道,“但他在靖难中的功绩,确实是最大的。” 接着,朱棣向皇太孙朱瞻基细数辅国公郑海的功绩: 起义前,郑海促使张信告密、协助擒拿张昺、谢贵等人、智夺西直门…… 靖难时,郑海屡建奇功,炸塌大宁城墙、驰援北平解围、东昌突围、济南示警、劝降水师、斩首计划、潜入京师、开金川门…… 朱瞻基越听越心惊:辅国公竟如此了得! 令朱瞻基更为震惊的是,除了掌控锦衣卫,飞龙卫与神机营也是辅国公一手建立的。 “朕都不能看透他,你觉得,你真控制他?”朱棣瞥了朱瞻基一眼。 朱瞻基哑口无言。 “既不贪财,又不好美色,也不贪权,他几乎没有缺点,”朱棣苦笑,“朕不知他到底在乎什么,又畏惧什么。” 他自言自语道:“朕看不透他,他有太多不可预测的想法,让朕觉得他比道衍更深不可测。 “朕曾想借纪纲之手杀死他,可结果呢,纪纲反而死了。 “你或许不知道,蓝玉与傅友德之死也与郑海有关,这是朕命纪纲调查才得知的。 “还有,朕甚至怀疑,朱允炆的失踪,也与他有关…… “瞻基,这样的辅国公,你真控制得了吗?” 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后,朱棣再次看向皇太孙朱瞻基。 吞咽了一下口水,朱瞻基狠狠道:“那就下旨杀了他!” 朱棣摇摇头:“纪纲想杀都杀不了人,岂是那么好杀的? “更何况,谁知道他有没有在朕身边安插眼线,又有哪些人是他的党羽?倘若失败,你能承受得了后果吗?” “皇爷爷,莫非他还敢造反?”朱瞻基有些怀疑。 “有何不敢?”朱棣瞪了朱瞻基一眼,“朕说了,他太过神秘,不可预测。” “皇爷爷,您要他死,他敢不死?”朱瞻基有些不信。 “唉!”朱棣叹气道,“你还是不了解郑海,他绝非常人,不能以常人之理推之。” 朱瞻基有些不情愿地回应道:“哦,孙儿知道了。” “瞻基,你记住,郑海不是蓝玉、傅友德那样的武将,他更像曹操一般的人物,”朱棣看向朱瞻基,“你可知三国曹操?” “孙儿知道。” “你如何评价曹操?” “《后汉书》中,许劭有过评价,曹操乃‘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孙儿很认同。” 朱棣意味深长地看向朱瞻基,点头道:“清平之奸贼,知道便好。曹操虽没篡夺大汉的江山,但曹丕篡汉,谁能保证郑海的子孙或部下不会如此?” “皇爷爷,那日后该如何处置辅国公?” “这个你不必担心,他回不来了,”朱棣看向远方的天空,“袁珙说过,郑海因海而亡,他必命丧于海上,朕已命人秘密做这件事……” …… 澳洲东南部。 轰隆一声巨响。 在距离栈桥不远的海面,一颗霹雳弹爆炸,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一把扑倒朱允炆,郑海将朱允炆按在桥面上。 应能也跟着趴在桥面上,说话都在哆嗦:“辅国公,这……这,这怎么一回事?” 郑海小声嘀咕道:“应该是误炸……” “哈哈哈!”岸边传来慧信和尚与张谦等人的笑声。 慧信和尚大声喊道:“郑海,你再不束手就擒,下一炮就炸死你们!” “大人,你快看,他在做什么?”张谦指向栈桥上的郑海。 只见郑海站在桥上,手持一红一白两面旗帜,在对着海面上的战船挥舞着。 慧信和尚询问身旁的指挥使:“他在做什么?” “禀钦差大人,他在打旗语,好像用旗语向战船解释,炸错地方了……” 轰隆又一声,霹雳弹直接命中栈桥,将靠近岸边的栈桥直接炸断了。 慧信和尚被吓了一跳,连忙叫道:“他们怎么往我们这边开炮?” “应该是误炸。”张谦解释。 旁边的指挥使也道:“肯定是辅国公刚才打旗语,误导了船上的官兵。” 慧信和尚连忙大声下令:“快,快!咱们也打出旗语,告诉水猴子他们,不要往我们这边打!” 第642章 拨云见日 塞入火药包,拿起一根木杵伸入黑乎乎的圆形炮管中,用力推到底部。 接着,塞入一个圆溜溜的黑色霹雳弹,再起用木杵推到炮管底部。 三名火炮手推着装着轮子的铜铸火炮,推入开着舷窗的炮位。 一名拿着红色棋子的指令兵对着一根通话管喊道:“禀三爷,火炮就位!” “炮口高度与装药是否已按照我的要求调整?”通话管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年轻人的询问。 “禀三爷,已按您的要求调整。” “那好,听我指令,准备……” 指令兵对船舱里的火炮手喊道:“准备!” 负责点火的火炮手拿起火把,眼睛瞄了一眼炮身上露出的火药引线,跟着重复了一声:“准备!” “三爷,有新情况,又有人打出旗语。”通话管里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听声应该也是一名传令兵。 “哪里?”指挥舱的窗户旁,一名年轻的指挥举起单筒望远镜,望向前方的栈桥,“栈桥上没有打旗语啊?” “三爷,不是栈桥上,而是靠近栈桥的岸边。” “哦——看到了,”年轻的指挥兴奋地叫道,“这瘪孙子,原来在那里……” 他凑近旁边的另一根通话管,大声道:“舵手,听我号令,战船向左拐两度……” 通话管另一端传来舵手的声音:“禀三爷,左拐两度,完毕!” “摇桨手,听我命令,停止摇桨。” “三爷,摇桨停止,完毕!” “听好了,这一炮,小爷要一击命中,锚手下船锚,给爷把船停稳了!” “三爷,已下船锚,”通话管另一端好像想起什么,补充道,“完毕!” “好!火炮手请注意,”年轻的指挥再次凑近指挥火炮的通话管,“小爷要微调一下火炮。” “火炮手收到,请三爷下命令。” 年轻的指挥竖起拇指放在眼前,冲远处的岸边比了比,又把拇指横向比划一下,似乎在进行简单的测距。 想了想,他对通话管说道:“炮管刻度,下调一刻。” “炮管下调一刻,”通话管传来重复声,又过一会儿,再次响起回复声,“火炮调整完毕!” “好!点火!”年轻的指挥果断下令。 “点火!”炮手指令兵一边重复命令,一边挥下手中的小红旗。 早已准备好的火炮手压下手中的火把,点燃火炮身管上的火药引信。 引信嘶嘶地燃烧,黑烟在缓缓升起,点点火星在闪动,火焰沿着的引信绳逐渐延伸至炮身…… 年轻的指挥静静等待炮响,举起单筒望远镜,望向远处的海岸。 海岸边的官兵们也在翘首期待,都等着海上的战船再次开炮,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张公公,水猴子他们,这回不会再误炸了吧?”慧信和尚询问身旁的张谦。 “大人,老奴刚才想了想,觉得刚才那一炮可能不是误炸放心。”张谦公公解释道,“那一炮正好炸断炸桥,水猴子应该是为了切断郑海他们的退路……” “嗯,听你这么一说,本官也觉得应该如此。” “再说,水猴子他们看到大人打出旗语后,肯定会调整火炮,”张谦指着战船兴奋道,“大人,您快看!水猴子果然调整了战船。” “哈哈哈,果然如此!”慧信和尚开怀大笑。 旁边的三位指挥使随同慧信和尚走到岸边的石头上,一起观看海上战船的动向。 何义宗与彭以胜被众人冷落,他们远远地躲在人群后面。 “何疯子,这下惨了,”彭以胜望着海面上的战船,哀叹道,“他们的援兵到了,而且还有火炮,辅国公这回要完了……” “啊呸,你个乌鸦嘴!”何义宗瞪彭以胜一眼。 彭以胜愁眉苦脸:“咱们咋办?被他们打败了辅国公,会不会回头就对付咱们?” “他们干嘛对付咱们,他们要抓的是辅国公,”何义宗自己安慰自己道,“以前,咱们是不知道辅国公窝藏朝廷侵犯,钦差大人宣布后,咱们就……就与辅国公划清界限了……” “疯子,可咱们没有出手帮钦差大人对付辅国公……” “难不成他还能因为这个就把咱们抓了?咱们只是两不相帮而已。”何义宗依旧在给自己的作法找理由。 彭以胜叹一口气,再次望向海面上的战船。 一道亮光在战船的舷窗一闪而逝,随后,升腾起一股黑烟。 嘭! 炮响声随后从海面上传来。 “钦差大人,开炮了!”张谦公公兴奋地大叫。 扭头看向栈桥上正趴着的郑海等人,慧信和尚朗声大笑:“哈哈哈,炸死那帮家伙!” 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仿佛地震一般,海岸上众人都趴在地上。 “何疯子,何疯子,你没事吧?”彭以胜趴在地上,冲何义宗大吼。 “彭大嘴,你在说什么?”何义宗也扯着嗓子问,耳朵里一阵嗡鸣,什么都听不清,嚷嚷道,“老子耳朵听不到了,这他娘的,往哪打炮呢!” 他抬起头,四处望了望,竟发现岸上的士兵们全都趴在地上。 再一瞅方才还站在石头上的慧信和尚等人,这才发现他们都缩在石头旁瑟瑟发抖。 距离岩石不远的地方,地上躺着被霹雳弹炸伤的十来名士兵,地上有一些醒目的血迹。有些士兵甲胄和头发都散落了,有些士兵在地上哀嚎。 何义宗终于恢复了听力,受伤士兵的哀叫声闯入耳中: “哎呦……哎呦……” “我的胳膊……” “我的腿……” 何义宗扭头看向身旁的彭以胜:“彭大嘴,这是怎么回事?” 脑袋像拨浪鼓一般摇动,彭大嘴回复到:“疯子,我也不知道,不会又是误炸吧?” 两人对视一眼,满脸疑惑,重新望向海面。 海面上的战船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正向栈桥驶来。 栈桥上,蛟龙卫的盾牌手将郑海与朱允炆等人围在中间,这时候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郑海站起身,望向岸边,咧嘴笑道:“威力一般,不过,这一炮打得挺准的。” 朱允炆也站在郑海旁边,有些不解道:“慎之,这不会也是误炸吧?” “呵呵,这我可不清楚,是不是误炸,那你等问问打炮的人。” 朱允炆眼睛一亮:“慎之,你,你知道是谁打的?” 郑海转过身,对着朱允炆点点头,抬起手,指向正驶过来的战船:“洪允兄,你看,那家伙已经上甲板了。” 听到郑海这么说,朱允炆与应能等人纷纷向后转身,看向越来越近的战船。 那艘战船的船头甲板上确实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拿着单筒望远镜,正冲着栈桥这边使劲挥手,还大声喊叫。 隔着老远看不清那年轻人的面目,但迎着海风隐约能听到那人的喊声: “哥——我——打——得——怎——么——样?!” 第643章 一人独战一千甲士 巨大的战船缓缓停靠在栈桥边,从船上伸下木质的舷梯,正好与栈桥相接。 一位年轻人身穿裘皮大衣,头上戴着扎着禽鸟羽毛的帽子,一把扑到郑海怀里。 “慎之,这位兄弟是……?” 跟着郑海登船的朱允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年轻人。 “洪允,这是我的义弟,狄云,”郑海向朱允炆介绍,随后也向狄云介绍洪允,“小云,这是我的好朋友洪允兄。” 朱允炆早就听说郑海有一位义弟叫狄云,可从未见过,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当朱允炆还在位当皇帝时,他就听说过郑海有位义弟名叫狄云,那时的狄云不过是小小丐帮的头子; 当狄云成为南京一带有名气的丐帮“土皇帝”时,朱允炆已经失去皇位,逃离南京,堪比丧家之犬。 时过境迁,两人的身份几乎是对调了一般。朱允炆觉得如今自己连一个乞丐都不如,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而狄云自然也不知道朱允炆的真实身份,只当这个“洪允”是他哥的一位好朋友,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哥,岸上那些人怎么办?”狄云指着岸上的大明将士,“要不,咱们用大炮全轰死算了。” 打量着穿得跟美洲土着一般的狄云,郑海摇头道:“咱们都是大明的子民,那些大明的将士们是无辜的,咱们的敌人只有那一小撮领头的。” 一旁的朱允炆很赞同地点点头,他也觉得没必要伤及无辜。 狄云悻悻道:“那好吧,哥,我听你的。” “慎之,你咱们怎么对付他们?”朱允炆问的是慧信和尚这些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哥,要不我带人上岸,把那个秃驴给宰了?” 狄云一脸兴奋,还沉浸在不久前一发命中敌军的场景中,当指挥官与上战场打仗都让他兴奋不已。 “就你,也敢上岸斩首对方的主将?”郑海不禁觉得好笑,不是他看不起敌人,实在是敌我兵力差距太大,个人英雄主义根本抵消不了兵力上的差距。 “哥,我怎么不敢,只要你让我带领他们一起去,”狄云指了指郑海身旁的一众蛟龙卫,“我就给你们演一出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大戏!” “呵呵呵,你厉害,你比我厉害。”郑海呵呵笑。 朱允炆也微笑道:“狄公子果真英武不凡。” 就连朱允炆的随从应能也捂嘴偷笑,觉得这年轻人很能吹牛。 见众人都笑自己,狄云有些脸红,面子有些挂不住,看向旁边一人:“王伍,我要是上岸杀敌,你敢不敢跟我一起?” 王伍狡猾地看了郑海一眼,对狄云耸耸肩:“狄三爷,你是少年英雄,小的可不敢与您相提并论。” “你个怂货,”狄云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哥,不是我不敢上岸杀敌,实在手下无可用之兵。唉,哥,我也没办法……” “不,你去吧,我支持你。”郑海嘿嘿一笑,“我给你一个一人单挑他们的机会。” “啊?!”狄云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指了指郑海身旁的蛟龙卫,“哥,他们都不去,你叫我一个人?” “对!就你一个人。” “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没跟你开玩笑,就是一个人。” “哥!我……我,我功夫可没你高,我……”狄云有些犹豫了,咬咬牙,又道,“哥,这样,你把他们都派给我,然后,你再朝岸上开几炮,我再上岸……” 不知道郑海是怎么打算的,他可不敢冒冒失失地上岸,可如果有他哥手下的保护,又有他哥的指挥火炮支援,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脑子灵光得,狐假虎威这种事他最熟悉了。只要再拿火炮吓吓岸上的那些家伙,他再上岸,他们应该不敢拿他怎么样。 “不,就你一个人,”郑海郑重道,“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吹牛吹一辈子的机会。” 听到郑海的话,狄云顿时蔫了,苦着脸,再也不敢吹嘘了。 “哥,你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上岸啊,你看那岸上黑压压的,少说也有好几百、上千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狄云拉着郑海的衣袖,开始倒苦水,说了一通理由。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不是叫你上岸,”郑海坏笑一下,“我是让你在船头一个人喊话。” 狄云两眼一睁:“哥,你早说嘛。” 郑海又附在狄云耳边说了一些悄悄话。 “哥,这事交给我了!” 狄云拍拍胸脯,学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戏文,慷慨激昂道:“且看我狄三爷,舌战群儒,一人独战一千甲兵!” 在之后的半个时辰,狄云一人站在船头甲板上,与岸上的慧信和尚等人谈判。 朱允炆等人带着受伤的蛟龙卫亲兵进入船舱休养,郑海下到火炮所在的船舱,将船舷一侧所有的火炮射击窗全部打开,将炮口露出射击孔。只不过,火炮里都没有装发射火药和弹丸,火炮舱中也没有火炮手。 火炮手和所有跟随狄云出海的山海盟船员都停下手中的工作,他们被郑海派到甲板上,旁听狄云与岸上谈判。 船头甲板上,狄云独领风骚,大声斥责慧信和尚等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总之,他骂的很爽,把他能想到的词都用光了。 可他与慧信等人所谓的“谈判”,除了一些废话,核心的内容就两点:要么慧信和尚、张谦自刎以谢罪,其余人可以跟随辅国公返回大明;要么所有人都留在澳洲,永远不得离开。 这也是之前何义宗与彭以胜向慧信等人传达的条件。 “他就是狄云,辅国公的义弟……” “他手里有航海图,只有跟着他,咱们才能返回大明……” “咱们的船,怎么全都落到他们手里了?” 岸上的将士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钦差大人,这该怎么办?”张谦公公脸色煞白,“他们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别慌,别慌,先稳住他们,咱们得拖延时间,”慧信和尚一边擦额头的汗水,一边安抚道,“水猴子那边还没有消息,说不定他们只是在使诈……”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名传令兵一边呼喊,一边钻进人群。 “到底是什么事?” “禀钦差大人,咱们的船,全部不见了!” “什么?!”这个坏消息像炮弹一样在将士们中间炸开了,刚刚安静下的场面再次沸腾起来,闹哄哄的。 “那个狄云说的是真,咱们的船都在他们手里!” “如果不同意他们的条件,那咱们都要留在这里……” 岸上的大明将士都小声议论着,人心惶惶。 何义宗与彭以胜对视一眼,眼神凌厉,有一股说不出的决绝。 他迈步向慧信和尚走去,拱手道:“钦差大人,末将有一个办法,或可解决眼前的局势。” “什么办法?何将军请说。”慧信和尚一脸期待。 看看慧信身旁的一众将士,何义宗轻声道:“此办法不能言于第二个人,末将只能告诉钦差大人一人,若是被人听去,那便无法实施。还望钦差大人谅解。” “哦,”慧信和尚点点头,示意左右侍卫远离些,“何将军请上前说。” 何义宗走上前:“钦差大人,此事,末将必须附耳轻语。” “好。” “钦差大人,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 第644章 狄三爷 寒芒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慧信和尚的脖子。 鲜血从脖颈处奔涌而出,慧信和尚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一手指着何义宗,踉跄着走了几步,瞪大双眼,张开嘴“啊啊”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含糊不清,只吐出一口鲜血。 “慧信秃驴,老子告诉你,离开此地的唯一办法,”何义宗手握带血的匕首,大声喝道,“那就是,杀死你们三人!” 周围的将士们都惊呆了!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们根本想不到何义宗会突然出手,行刺钦差大人。 何义宗本就是奔着杀人去的,慧信和尚用手捂着脖子根本止不住血,踉跄走了两步,便到底死了。 死时,他依旧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周围的将士们依旧愣在原地,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 张谦公公也吓着了,反应过来,连忙喊道:“快,快抓刺客,他是辅国公的奸细!” 不过,还没等士兵们拔出腰刀,一把腰刀架在他的脖颈下,吓得张谦不敢在叫喊。 余光一扫,他发现,拿刀架住他的正是何义宗的手下,此人名叫彭以胜。 “谁敢动,我就杀了他!”彭以胜一边用刀架着张公公,一边盯着周住何义宗的士兵们。 刚刚抽出腰刀的士兵们再次停下,左看右看,寻求自家指挥使的意思。 效忠于慧信和尚的三名指挥使也犹豫了,没有下达抓拿何义宗的命令。 一名指挥使怒斥:“何义宗,你竟杀了钦差大人,你知不知,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何义宗已经扔掉匕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腰刀,站在彭以胜身旁,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周围的士卒。 瞥了那名指挥使一眼,他不屑道:“李指挥使,灭不灭族,老子不知道,但要想离开这里,那就必须跟着辅国公。反正,老子要跟着辅国公走,你们几个可别拦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周围的将士们再次犹豫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方面,何义宗手里有张公公做人质,他们不敢冒然动手;另一方面,何义宗说的没错,要离开这里就要有船只和海航图,而如今这些都在辅国公郑海手里。 何义宗与彭以胜押着张谦公公来到栈桥边,他们手下的一百多名士兵这时也聚拢过来,与另一边的三名指挥使手下的士兵形成对峙。 “三爷,你瞧瞧,他们那是做什么?”船头上,一名水手指着岸上。 狄云也看呆了,他真没想到,自己的一通喊话真能让敌人内讧并自相残杀。 “这不是明白着吗?是三爷的喊话,导致他们自相残杀,小的佩服三爷!”一名水手适时地拍狄云的马屁。 “三爷真厉害!一通喊话竟让他们自相残杀!” “三爷厉害,小的佩服!” “三爷,威武!” 一时间,甲板上看戏的船员们都夸赞狄云。 “哈哈,三爷我没这点本事,那还能做你们的三爷吗?”狄云也嘚瑟起来,“来个人,去通知我大哥,就说三爷我一出马,就……就……就杀了敌将的首领!” “可三爷,那人不是您杀的啊?”一名老实的水手低声问了一句。 “人怎么就不是三爷杀的了?”旁边有人替狄云回复道:“三爷喊话之后,那些人被三爷的话打动了,这才动手杀了那和尚,这不等于是三爷杀的吗?” “倒也是。” “快去,快去,去通知盟主。” 当郑海再次登上船甲板时,张谦公公已经被人杀了。 在何义宗与狄云的联手忽悠下,那三名指挥使杀死了张谦公公。这样,所有人都绑在一条船上,成了共同进退的盟友。 钦差大人被杀,就算能够顺利返回大明,他们也不敢将这件事的真相透露出去,否则,那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进去。 “哥,你交给我的任务,你看我完成得如何?” 看到郑海走上甲板,狄云一脸得意。 郑海笑嘻嘻朝狄云拱手,打趣道:“三爷,您辛苦了。” 跟在郑海身后的王伍与朱允炆等人都笑了。 “哥,”狄云低着头,红着脸道,“那是他们喊着玩的,你可别当真。” 狄云向郑海解释他被手下们称呼为“三爷”的原因。起先他是自称“三哥”,在山海盟里除了他的盟主大哥,就是他嫂子二姐地位最高,接下来,那就他了。 在独自率领山海盟船队开辟澳洲航路上,狄云既能观星导航,又能懂火炮射击,还懂画海图,其他船员都佩服不已。 在船员们心中,狄云的地位不断提升,称呼就由“狄哥儿”、“狄三哥”变成了“狄三爷”。 “哥,不管狄云叫什么,你都是我哥。” 狄云重新拾起拍马屁的功夫,说了这句精辟的总结。 “人是黑了,也瘦了,但也更懂事了,”郑海笑着打量着狄云,“不过,咱们的任务还没有全部完成,必须抓住水猴子。我要问问水猴子,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山海盟。” “哥,你是怀疑……” “先不说这些,”郑海打断了狄云,“现在咱们去抓水猴子,晚了就不好找了。” “哥,我跟你去,这地方我熟。”狄云毫不犹豫地加入抓捕水猴子的队伍。 朱允炆与王伍等人率领船队带领一部分将士从海上返回原先驻泊的海港,郑海和狄云等人走陆路,从岸上返回原先的码头。 没等郑海抵达码头,水猴子就已经率领十几名亲信逃入附近的树林。 回到码头没有发现船只,又听到岸边的炮声,水猴子就怀疑出事了。 一打听,这才知道慧信和尚与张谦公公都死了,害怕郑海找他算账,他直接带领手下躲了起来。 指着远处的一处山坡,一名蛟龙卫的斥候禀告道:“大人,他们应该就在那边。” 望了一眼前边的山丘,郑海又抬头看向西边,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郑海对众人道:“我看,咱们今天是抓不到他了,就在这里扎营过夜吧,明天再继续搜捕他。” 狄云忧心忡忡对郑海道:“哥,不能在这里过夜。” “为什么?” “哥,这地方有狼。” 愣了愣,郑海笑着道:“咱们这么多人,手里又都有兵器……” “哥,这里的狼不一样,在树林里遇到它们会很危险,”狄云有些担忧道,“我听手下说,它们会藏在树上,突然跳下来偷袭,而且,不是一两只,而是几十,甚至,上百只……” 会爬树的狼? 从树上偷袭? 听了狄云的话,众人都有些心里发毛,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周边的乔木。 嗷——呜—— 一声狼嚎,从前方的山坡上传来。 狄云刚提到了狼,这狼就出现了,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天就要黑了,郑海不想拿众人的生命去冒险,只好命众人有序后退,重新寻找一处更有利于扎营与防御的地形。 嗷呜—— 当众人在一个坡地扎营时,更多的狼嚎声从远处传来了。 嗷呜—— 嗷呜—— 听到一声声狼嚎,众人都有些担忧。 澳洲这个地方的动物,长得就与众不同,又听狄云说,这里的狼会从树上跳下来袭击。 众人心里都惴惴不安。 拿着单筒望远镜,狄云指向刚才的那个山坡,喊道:“哥,你快看,那是什么动物?” 第645章 袋狼 拿起单筒望远镜,郑海望向刚才的那个坡地。 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几只豺狼般大小的动物出现在郑海的望远镜里,数了数,大约有几十只。 它们体型并不大,与四周的乔木对比一下,估摸着体长就1米左右,高度只有半米左右,比蒙古狼小许多。 用望远镜四处搜索,在距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发现了一只,郑海终于看清了这种动物的模样。 它身体呈黄褐色,全身短毛,不太像郑海见过的那些狼,倒像短毛的土狗,腰背和臀部附近有棕黑色的横条纹,有点像老虎的花纹。它忽然张大嘴巴,像是在打哈欠,露出长长的犬齿,整张嘴打开的幅度很夸张,竟接近一百六十度。 忽然想起二十世纪就已经灭绝的一种澳洲动物。 郑海喃喃自语:“袋狼,那是袋狼。” “袋狼?”狄云一脸疑惑。 郑海向狄云详细介绍有关袋狼的一些知识。 袋狼是澳洲的独有动物,与袋鼠类似 ,同属于有袋类动物。雌性袋狼腹部有向后开口的育儿袋。因为背部及臀部有类似虎纹的横条纹,因此,又有“塔斯马尼亚虎”之称。 袋狼是澳洲少数的食肉性动物之一,曾广泛分布于澳洲大陆及周边岛屿,但后来因欧洲殖民者疯狂杀戮以及外来野狗的入侵,而走向灭绝。 据说,最后一只袋狼在1936年死于塔斯马尼亚的霍巴特动物园,竟是因动物园饲养员疏忽导致暴晒而死。 袋狼,虽称之为狼,但它们其实跟狐狸比较类似。它们体型不大,奔跑速度也不快,主要靠耐力耗死猎物,或者家族共同狩猎,或者偷袭捕食。它们的猎物以袋鼠类、鸟类以及其他小型动物为主,是小型食肉动物。相对谨慎胆小,它们一般在晨昏与夜间外出捕食。 此时的澳洲还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大陆,袋狼并不怕人,因为它们此前根本就没见过人类。 给狄云讲述了有关袋狼的知识,郑海安抚道:“没事,它们对咱们威胁不大,安排些人守夜,其他人好好休息。” “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来过这里?”狄云很好奇。 郑海只好敷衍道:“小云,这些我都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 “哦。”狄云瞥了郑海一眼,虽有些狐疑,却不好再问,因为他都不认识几个字。 得知这些像土狗一样的袋狼没有威胁性,众人就安心地进入帐篷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众人早早起床,再次进入树林,继续搜寻水猴子等人。 不过,众人抓捕水猴子的进程并不顺利。 不知是水猴子发现了郑海他们,还是被袋狼的吼叫给吓到了,总之,水猴子连夜逃走了。 先是在山坡上扑了空,没有见到水猴子的身影;又因为一些士兵被毒蛇咬伤,他们只好放弃继续深入森林追捕水猴子的计划,退回海岸边的基地。 “袋狼?”何义宗一脸好奇,“那小狗模样的畜生,也像袋鼠那样有育儿袋?” 彭以胜肯定地点点头:“他们都这么说,据说还是辅国公给大家解释的。” 何义宗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桌子上,杵着下巴,没有再问,也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一直对没能驯服一只袋鼠给郑海当坐骑而耿耿于怀,如今又因为慧信和尚发动兵变时没能坚定地站在郑海一边而感到后悔和惭愧。 他与彭以胜都想向郑海表明自己的忠心与诚意,可又苦于没法用行动来证明。 “彭大嘴,我想到一个办法!” “你咋诈诈唬唬的,吓我一跳,”彭以胜坐直身体,白了何义宗一眼,“有什么办法?” “辅国公什么都不缺,咱们不如换个思路。” “何疯子,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全,说呀,到底怎么个办法?” “既然难以讨好辅国公,不如咱们想办法讨好辅国公身边的人,比如辅国公夫人……” “疯子,国公夫人,还是算了吧。” “为啥?” “你想跟国公夫人比刀吗?”彭以胜盯着何义宗。 “为啥要比刀?”何义宗有些发懵。 “国公夫人是旧港人,平时就爱玩刀,你不是想投其所好吗?” “这玩刀不行,”何义宗摇摇头,“不小心伤了夫人就不好了,若败了那也不好,太没脸了。夫人有没有其他喜好?” “喜好不多,好像是喝酒吧……” “这个喝酒好,那我们就送她几坛好酒……” “疯子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彭以胜摇摇头,“我听说,夫人戒酒了……” “为啥?!这喝酒没什么不好啊!” 彭以胜叹气道:“还不是因为上次被那水猴子当面告状……” “他娘的,又是这水猴子!”何义宗气得拍桌子,“等老子逮住他,非抽他几鞭不可!” 彭以胜再次叹气:“那小子人如其名,真跟猴子一样,钻了林子就找不着了……” “都是些屁话,走!咱们再进林子找找!” 何义宗与彭以胜带上手下出了营寨。 营寨里,郑海正与狄云谈话,说的也是关于水猴子的事情。 “哥,这水猴子不是朝廷的人吗?” “水猴子是旧港人,在山海盟也算是老水手了,小云,我怀疑他另有阴谋,背后可能还是有人指使……” “哥,你不会怀疑是嫂子吧?” 郑海白了狄云一眼:“你嫂子会害我吗?” “那倒是,”狄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抓抓脑袋,“那他背后会是谁?” “所以,咱们必须抓住他,若是被他逃回去,那咱们这些人就都危险了。” “哥,他又没船,肯定回不去,就是要在丛林里把他抓回来,这有点困难。” 郑海想了想,叹气道:“要是还有信鸽那就好了,写一封信回旧港,问问你嫂子,或许就一清二楚了……” …… 一个多月后。 旧港,一间大院子里。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站在廊道里,他微笑地打量着怀里正吃手指的婴儿。 “小海什么时候回来,他有说吗?” “他没说,去年冬天发回来的最后一封信只说抵达了澳洲,正寻找狄云,叫我好好保重,之后就没有信鸽飞回来了。” “弟妹,我等不了小海了,得先回大明……” “这么快?”施若绮有些诧异,“三宝哥,往年这个时候还在海上呢,不等明年夏天才回去吗?” 郑和抬起头,解释道:“此番下西洋,是为了送各国使者回国,陛下要我速去速回。如今,船队又捎上了各国回访的使者,我只能在此短暂补给。” 轻轻点头,施若绮知道这个郑海的大哥是皇命在身,不好再挽留。 仿佛知道抱着自己的大伯要走一般,郑和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郑和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看向施若绮:“弟妹,他是不是饿了?” “呵呵,许是知道他大伯要离开,不舍得你走,”施若绮开玩笑道,“这小家伙和他爹一样,精明得很!” 郑和咧嘴一笑,将婴儿递给施若绮:“小海要是知道弟妹你又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一定很高兴!” 哇哇哇…… 怀里的孩子一直哭,看来是真饿了。 施若绮苦笑一下,轻轻摇头,知道没法亲自送郑和出去了。 扭头看向院子里的秋千,她大声道:“小霞,快替我送送你大伯,他要回大明了。” “阿娘,我知道了。” 从秋千上下来,小郑霞跑到郑和身旁:“大伯伯,我送你。” “好。”郑和一脸笑容,与小郑霞慢慢走出院子。 第646章 永乐盛世 永乐十七年(1419年)七月十五日。 郑和率领下西洋船队返回南京,随同船队一同返回的还有16个国家的使臣。 这十六国,囊括东南亚、南亚、中东及非洲的一些沿海国家。 这些国家向大明进贡了许多奇珍异宝,还有各种珍禽奇兽,如狮子、金钱豹、长颈鹿、独角羚羊、斑马、骆驼、鸵鸟等。 由于缺乏护理与饲养经验,上一次下西洋诸国进贡奇珍异兽许多都病死在路上。这一次使团船队有了经验,安排了不少兽医,精心饲养,大多数珍禽异兽都活着抵达了南京。 西洋各国来访的使臣规模空前,进贡的珍禽异兽数量也空前。因此,这一次郑和使团的收获显得万分丰硕,可谓盛况空前。 “陛下,南京来消息了,郑和使团已返回京师。” “嗯,你们的指挥使——郑海,是否也回来了?” 放下手中的奏折,朱棣看向殿中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冯致远。 冯致远抱拳行礼:“禀陛下,据属下收到的消息,辅国公并未随郑海返回……” “哦?那可有他的消息?”朱棣盯着冯致远,那双小眼珠子炯炯有神,似乎很期待听到有关郑海的消息。 “陛下,属下并无辅国公的消息。” “哦,那下去吧。”朱棣挥挥手,不再理会冯致远。 冯致远确实没有郑海的消息,但他更好奇,为什么皇帝突然询问郑海的消息。他不知道原因,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自然不敢询问皇帝,只能低着头,慢慢退出大殿。 待冯致远离开后,朱棣看向身旁陪着看奏折的皇太孙,轻声问道:“瞻基,你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奏折,恭敬地回答:“皇爷爷,孙儿觉得,他不敢欺瞒您,说的应该是实话。” “嗯,郑和回来了,但郑海还下落不明,”朱棣沉吟一声,随即看向门外,“瞻基,咱们回南京看看。” “是,皇爷爷。” “对了,你帮朕想个办法,想想该怎么制衡锦衣卫。” 朱瞻基闻言一愣,随即,应了一声是。 八月一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在南京奉天门,朱棣为西洋诸国使臣举行了一次隆重而盛大的欢迎仪式,同时,也是西洋诸国进献祥瑞的进献仪式。 西洋诸国使臣携带贡品与各种神兽祥瑞,从正阳门入城,穿过洪武门,沿着干步廊直抵奉天门。 完成进献仪式后,西洋诸国使臣在奉天门的城楼上参加酒宴,而各种神兽祥瑞则分别从长安左门与长安右门出,沿着东长安街、西长安街游行,再转入崇礼街,最后,再次从正阳门出城,返回城外的象房等饲养珍禽与野兽的别院。 南京长安街与崇礼街附近,可谓万人空巷,百姓们都在街道两排围观这些游街的祥瑞。 这些珍禽异兽都被奉为祥瑞,而且是普通百姓百年难得一见的动物,实在太吸引人了。 这一天,长安街与崇礼街附近全是人挤人,比新年庙会时都要更热闹、更拥挤,仿佛全南京的百姓都涌入了这些街区。 街道两旁的各种酒楼、茶肆生意火爆,全是前来围观祥瑞的百姓,尤其是临街的多层楼房,二楼、三楼的窗户全挤满了人头。 “小主,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咱们马车被堵住了,根本动不了。”徐小兰掀开车帘,望着满大街的人,一脸忧愁。 徐妙锦坐在车内,不再是往日的尼姑打扮,而是换了一身高贵华丽的少妇裙装。她轻轻摇头,调笑道:“劝你你不听,这下信了吧。全是人挤人,哪见得着什么祥瑞。” 小兰噘着嘴,倚靠在车门旁,唉声叹气:“小主,难道咱们真没有这份福气?我听说,只要看一眼祥瑞,便能多活十年……” “呵呵呵!这都哪跟哪呀,”徐妙锦笑出了声,“如果真像你说的那般,那些养祥瑞的人不都长生不死了?” “小主,就算您不想看祥瑞,那您不想看看郑大哥?” 听到小兰这么说,徐妙锦愣住了。 小兰望着远方,喃喃道:“不知小云有没有跟郑大哥一起回来……” 一想到郑海,徐妙锦有些紧张,眼睛中流露出期盼的神采,忍不住向马车外望了一眼,可前方的街口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人。 她明白,就算郑海与西洋使臣们一起参加进献仪式,这里也看不到。 微微抬头,双眼变得呆滞,她竟走了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竟微微泛红。 回过神,她从车上木匣里掏出一面小铜镜,对着自己的面颊照了照,又抿了抿嘴唇,让自己那艳丽的红唇稍稍减淡些,显得更自然。 “小主,小主,快看!那是什么祥瑞?!” 小兰激动地叫了出来,直接掀起了车帘。 “哇!好高!”小兰再次赞叹。 车旁,一名负责护卫的锦衣卫回复道:“小兰姑娘,我听大人说过,那就是麒麟。” “啊——!麒麟!” 小兰兴奋地大叫:“小主,我……我,我见到祥瑞了!是麒麟!” 掀开马车一侧的小窗帘布,徐妙锦望向远处大街笑着对小兰道:“小兰,那是长颈鹿。” “长颈鹿?小主,不对呀,那是麒麟!” “小兰,不是麒麟,慎之跟我说过,那是长颈鹿。你看,它的脖子那么长,还有它的腿,长得也很长……” “小主,是麒麟,神兽麒麟!” “小兰,是长颈鹿……” “小主,不是,真是麒麟!你听,他们都这么说!” 远处传来欢呼声,人们都在兴奋地叫喊,呼唤着祥瑞麒麟的名字,徐妙锦也听到了。 难道是慎之错了? 有那么一刹那她产生了怀疑,不过,转瞬又被她否定了。 她相信郑海不会错,她的男人怎么会错,这些俗人不可能比他男人更有见识,她坚信那所谓的麒麟应该叫长颈鹿。 “小主,小主,我要去看祥瑞!” 小兰打断了徐妙锦的思绪:“要不小主,您先待在车里等着,小兰去看一眼,就一眼,看一眼我就回来……” 看着近乎痴狂的小兰,徐妙锦笑着叹气,直摇头,心中感慨:这祥瑞,可真能吸引人…… 她正要答应小兰,忽然传来马车外护卫的劝说声:“小兰姑娘,您还是别去了,去了也挤不进去,那边已围得水泄不通。” “可我想看祥瑞,我……我……我去挤一挤,或许我能挤进去。” “小兰,你听他们的,还是别去了。” “小主,您就让我去看一眼嘛,就一眼!” 小兰乞求一般望着徐妙锦。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撩开马车一侧的小窗帘,看向马车旁的护卫,用眼神询问他们的意见。 骑着马的锦衣卫护卫全是一脸为难,他们只能劝说,没法硬拦。毕竟,小兰是辅国公的弟妹,狄哥儿的妻子,他们可不好强行阻拦。 可那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是他们过去也不起作用。 这种与民同庆的大日子,谁跟百姓过不去,那就是跟自己的过不去,他们没法使用特权,更不好使用武力。 一名锦衣卫急中生智:“徐姑娘,要不,你们去白氏一品鸭试试。那里临近长安街,肯定也能看到祥瑞。” 徐妙锦与小兰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眼前一亮:去白氏一品鸭是个好主意。 “好,咱们去白氏一品鸭。” 第647章 万邦来朝 “忽鲁谟斯国,进献——” 奉天门城楼下,响起礼部官员高亢的嗓音:“忽鲁谟斯国使臣,进献狮子五只、文豹三只、宝马十匹…… “阿丹国,进献——麒麟三只、马哈兽五只……” 西洋诸国使臣依次走来,他们身后是进献的各种珍禽异兽,有的祥瑞是人牵着绳子,有的祥瑞是关在马车上的笼子里。 阿丹国进献的麒麟引起了一阵欢呼,三只麒麟,是两大一小,在几名使臣侍从的牵引下,缓缓走来。它们高达七八米,长长的脖子几乎与宫墙一般高,一下子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球。 上一次郑海从西洋返回时也有一些国家进献了麒麟,但依旧有不少文武官员是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麒麟”神兽。 “哇,好高!”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麒麟!” “竟比房屋还高,果真非比寻常!” “还是三只,那只小麒麟是不是它们的孩子?” “麒麟送子?哈哈,老夫,看到此等祥瑞,必是吉兆,家中说不定会再添新丁……” 奉天门城楼一角,文武百官身穿朝服,一边观看西洋诸国进献的祥瑞,一边兴高采烈地攀谈。 主城楼上,大明皇帝朱棣、皇太子朱高炽、太子妃张氏、皇太孙朱瞻基及朝中文武重臣按品级地位依次就座,一同观看城楼下各国进献的祥瑞。 一名礼部的官员上前祝贺道:“陛下圣德广大,泽披远夷,故有此祥瑞临朝,此乃陛下之福,大明之福,百姓之福!吾皇万岁!” 一众文武大臣齐齐起身,向朱棣齐声稽首祝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朱高炽与太子妃也齐声祝贺道:“祥瑞佑我大明,父皇万岁!” “皇爷爷万岁!”皇太孙朱瞻基也祝贺。 朱棣龙颜大悦,望向众臣,感慨道:“众爱卿,你们要永远记住今天,记住这个万邦来朝的日子! “这是郑和下西洋带给朕与大明的礼物,也是众位爱卿与朕一同努力的结果。 “你们要感谢这些来自番邦的使臣,正是他们向我朝进献这些世所罕见的神兽祥瑞,才是你们能够大饱眼福,瞻仰祥瑞。这一切都托我父皇的鸿福厚德,是上天的庇佑……” 一番夸赞与追忆先皇庇佑后,朱棣对众人道:“众爱卿,请起!” 城楼下的进献仪式继续进献,再次传来礼部官员嘹亮而欢快的声音: “木骨都束国进献——花福禄五只、狮子两只…… “卜剌哇国进献——骆驼十匹、鸵鸡五只…… “古里国进献——” 城楼下西洋诸国使臣进献行礼,也学着大明的礼仪,向朱棣叩拜。 这是大明有史以来最隆重、最盛大的场景,真是令众臣欢欣鼓舞。 朱棣十分开心,这一刻是他当皇帝以来最舒心、最自豪的。 四方来朝,万国景仰,他才是大明最圣明的君主! 当初的各种质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又有谁敢质疑他的皇位来之不正? 见皇帝龙颜大悦,内阁大学士杨士奇趁机上前奉承。为讨好皇帝,他提出赋诗助兴,朗声吟诵道: “天香神引玉炉薰,日照龙墀(chi)彩丈分。 “阊阖(chāng hé)九重通御气,蓬莱五色护祥云。 “班联文武齐鹓鹭(yuān lu),庆合华夷致凤麟。 “圣主临轩万年寿,敬陈明德赞尧勋。” “好诗!杨学士果然才学不凡!”朱棣大加赞赏。 城楼上的一众文武大臣都齐声喝彩。不管他们懂不懂诗,他们都为杨士奇叫好,能第一个想到吟诗作赋的人已经七窍玲珑了,在这么短的时间还能作出一首好诗,那真是不容易。 望了众臣,朱棣又道:“还有哪位爱卿,愿赋诗助兴?” 一众武将都扭头看向一旁的文臣,可众文臣却都有些犹豫不决,作诗不难,难的是难过将杨士奇比下来。 如果作出一首平庸的诗作,那岂不是被众人笑话。所以,他们要么不敢跟杨士奇比文采,要么在冥思苦想,一时间都不敢出头。 “陛下,臣来试试!”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时,竟有人率先站出来了,众臣纷纷扭头看向此人。 仔细一看,竟是户部尚书夏原吉。 朱棣嘴角一翘,两撇八字须微微上扬,那双精神的小眼睛神采奕奕。 这户部尚书夏原吉是个人才,治水患、管钱粮、辅佐太子和皇太孙,事事尽心;建言献策,协理礼部、兵部、户部与都察院,能者多劳,可谓治世能臣。 可这家伙有一点令朱棣很窝火,那就是经常与皇帝唱反调。 皇帝要开海禁、下西洋,他反对; 皇帝要建宫殿、迁都,他反对; 皇帝要亲征、北伐,他反对…… 见到夏原吉转变了态度,朱棣心中高兴,故意激将道:“夏原吉,你掌控户部有一套,可论作诗,应该远不及阳东里。爱卿,可想好了?” “陛下,臣文才或许不如杨学士,但臣愿一试。” “好!”朱棣得意一笑。 夏原吉双手一拱,行完礼开口便吟诵道:“圣主膺干运,垂衣驭八区。道隆尧舜比,功茂禹汤俱。 “荡荡三边肃,熙熙兆姓娱。普天歌至治,率土发灵储。 “爰有诸蕃国,能忘万里途。随槎(chá)超瀚漫,献瑞效勤渠。 “渺渺来中夏,倦倦觐帝居。麒麟呈玉陛,狮子贡金铺……” 夏原吉的这首《圣德瑞应诗》,是一首叙事长诗,讲述的是西洋诸国不远万里来向大明进献祥瑞的生动场景,大大地褒奖了皇帝陛下的功德。 夏原吉一直以来就以花费巨大、劳民伤财为由反对下西洋活动,如今连他都转了性子,其他大臣哪里还犹豫,纷纷作诗。 翰林学士金幼孜作《附录兽歌》,内阁大学士杨荣作《狮子诗》,刑部主事李时勉作《鸵鸡歌》、《马哈歌》…… 后来,集结印刷出版的这些诗歌,收录于《瑞应麒麟诗》文集中,竟多达十六余册。 十六国使臣依次从城外走来,穿过正阳门、洪武门,直抵奉天门前,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 队伍中间,车马载着各式奇珍异宝,各种珍禽异兽交错其间,与诸国使臣的异域服装互相映衬,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各种祥瑞在奉天门前展示后,分别从长安左门、右门出,沿着长安东街、西街游行展示。 绕了很长一段路,一辆马车与五名骑马的护卫终于到了长安街毗邻的街道,正是白氏一品鸭酒楼的后门。 嘭嘭嘭,嘭嘭嘭! 一直敲门,却无人回应,仿佛停业了一般。 就在这时,前面的长安街再次传来一阵喧哗。 小兰沮丧地看向徐妙锦:“小主,好像没人,怎么办?” 徐妙锦看向一旁的几名锦衣卫:“几位兄弟,能不能翻墙进去,帮我们把门打开。” 几名锦衣卫愣了一下,佩服地看了一眼徐妙锦,随即笑道:“徐姑娘,有魄力!” 后门打开,小兰与徐妙锦及五名锦衣卫一同走入白氏一品鸭酒楼的大厅。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名小二站在门口,伸着脑袋望向大门口,唉声叹气:“我的命咋这么苦,一个人守着大门,连一眼祥瑞都看不到……” “小二,今天怎么没人吃饭?” “唉!还吃什么饭,都跑楼上看祥瑞了,哪个还……”说到一半,小二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怎么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刚才明明没人进来,“你……” 回头一看,原来是老板的熟人。 小二连忙打招呼:“徐姑娘、小兰姑娘,你们几位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兰也不和小二客气:“你们老板呢,我家小主想订个雅间……” “小兰姑娘,今天这种日子,哪里还有空着的雅间!” 小兰有些生气,瞪了小二一眼:“我家小主可是你们家老板的贵客,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小兰姑娘,小的也没办法,房间都满了!”小二哭丧着脸,一脸无奈。 小兰像泄气的皮球,也哭丧着脸,看向徐妙锦。 徐妙锦忍俊不禁,冲小二道:“那你们家老板呢?” 小二一拍脑袋:“哦,对了,我们家老板,是单独的一间,不如……” “就去你们老板那间。”徐妙锦当即下决定。 “两位姑娘,小的有个小小的请求,你们能不能帮小的一个忙?”小二试探着问。 小兰心情大好:“说!什么请求?” “小的也想看祥瑞,几位能不能让小的一同……” “好,那就一起吧,”徐妙锦笑着道,“如果你们老板问起,就说我说的!” “多谢徐姑娘!” 手里的毛巾一把搭在肩上,小二兴高采烈道:“几位跟我来!” 第648章 失踪的船队 白氏一品鸭酒楼,二楼,揽月阁。 徐妙锦、徐小兰、白鸿飞、马常、马欢以及店中几名大厨占据房间中仅有两扇临街的窗户,都倚靠在窗户边,俯瞰楼下街道上正游行的祥瑞队伍。 徐妙锦与徐小兰的到来,挤占了原本属于两名大厨的位置,两人不敢对徐妙锦等人不敬,只好拿店小二出气。 “小二,你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着店子!” “就是,没事净瞎转悠!” “张大厨、李大厨,小的这才上来,哪得罪两位了?”店小二一脸委屈。 张大厨瞪着店小二:“你个小二,还敢顶嘴……” “好了,好了,贵客在这里呢,你们吵什么吵,”店老板白鸿飞冷着脸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三有这嚷嚷的功夫,还不如下楼下去看着店子呢……” “白大哥,你别怪他们三,”徐妙锦也转过身,对白鸿飞轻轻行礼,“是妙锦和小兰的不是……” “徐姑娘,白某可担不起,”白鸿飞一脸憨厚的笑容,“别的不说,就冲姑娘刚才那一声白大哥,以后只要姑娘来吃饭,那一切费用全免!” “哇!白老板,你对我们家小主可太好了!”小兰兴奋赞叹道。 徐妙锦微笑地回复道:“白大哥,小女子可不敢来这里白吃白喝。” “哎呀,小主,你别跟白老板客气,他不差这点小钱,”小兰连忙插嘴,“白老板,要不,我也叫你一声白大哥,能不能也给我免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小兰姑娘这直率的性子,”白鸿飞圆滚滚的脸上两股赘肉在晃荡,“小兰姑娘也一样,只要来吃饭,那就全免,不过,仅限你们两个哦。” “好,一言为定!”小兰欢快地答应了。 看着小兰,徐妙锦轻轻叹气,这丫头可越来越有主见了。 店小二与两位大厨的矛盾是因自己而起,徐妙锦并未忘记这一点,等小兰与白鸿飞不再说话。她开口建议道:“白大哥,店小二和他们俩都是为了看祥瑞,你就让他们都留下吧。” “徐姑娘,就算他们留在这,也没有位置了。” “白大哥,我有办法,不仅他们三个能一起看,与我一同来的这几位锦衣卫的兄弟也能一起看祥瑞。” “哦?什么办法?”白鸿飞有些惊讶。 店小二与一同前来的五名锦衣卫都是一脸感激,两位大厨也好奇地看向徐妙锦。 轻轻抬起手,徐妙锦指向房间里的桌子和椅子:“可以在咱们身后放上这些椅子和桌子,他们可以站在上面,这样大家伙都能看得到……” 啪的一声,白鸿飞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巴掌:“这么简单的办法,我咋没想到啊!徐姑娘,您可真聪明!” 徐妙锦的一个点子,轻松地解决了位置不够的问题。众人都很高兴,纷纷搬来桌子和椅子,在窗户后架起新的看台。 白鸿飞两眼发光,笑嘻嘻地看向店小二:“小二,你跟我出来一下。” 一见自家老板是这副表情,店小二当即没了笑容,一脸不情愿道:“老板,我……我,我想看祥瑞。” 白鸿飞一把搭在店小二的肩膀上,一边和小二往外走,一边说道:“小二呀,你可别光想着看祥瑞,这是帮助店里挣钱的好机会,你就照这个方法,给每个雅间再拉十几个客人……” “老板,我……” “你放心,这祥瑞有得看,你快些把客人拉来,到时候再看祥瑞也不迟。” 白鸿飞三言两语打发了店小二,这一天不卖酒菜,光出租雅间的位置,他就赚了一大笔银子。他真希望这种日子能天天有,那下辈子不开酒楼也都不缺银子了。 只可惜这种日子可遇不可求,正唏嘘时,他见马常从揽月阁走出来。 马常板着脸,低声问:“白无常,你给徐姑娘免费吃喝的待遇,是不是在打孟管家的主意?” “什么孟管家,他现在是锦衣卫佥事,是辅国公的代理人、锦衣卫的掌舵人,想攀上人家,可不容易。” “白无常,咱们的燕窝……” “嘿嘿,还是黑无常你懂我,”白鸿飞嘿嘿笑,圆胖的脸上露出几道褶子,“可不止燕窝,郑大人这趟从西洋回来,指不定有多少好货,咱也不贪,就进些山珍海味,给咱们那些衣食父母换换口味……” 咿呀一声响,揽月阁的房门再次打开,白鸿飞的笑脸立即僵住了。 徐妙锦从门后走出来,对白鸿飞与马车轻轻拱手:“白大哥、马大哥,我可以帮你们找三宝哥问问,不过,这些日子我一直见不着三宝哥,他好像很忙。” 重重呼出一口气,白鸿飞又一脸憨笑:“郑大人近些日子都在忙着西洋诸国进贡的事情,再过些日子徐姑娘一定能见到郑大人。” “对了,你们有没有慎之的消息,”徐妙锦一脸期待看看向白鸿飞,“他在忙什么?” 白鸿飞双眼微微睁大,随即,瞥了马常一眼。 马常与白鸿飞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白鸿飞再次看向徐妙锦,轻声道:“徐姑娘,辅国公没有跟郑大人一起回来……” “没回来?”徐妙锦有些六神无主,呆立在原地。 …… 奉天门的城楼上。 皇太孙朱瞻基带着下西洋的使团正使郑和走进一间房间。 房间里,大明皇帝朱棣正查阅一封奏折,奏折末尾的署名是胡濙。 “三宝,这一趟下西洋,你办得很好!” 朱棣放下奏折,抬头看向郑和。 郑和单膝跪地行礼:“启奏陛下,奴婢只是遵照陛下的旨意办事,是陛下圣德庇佑,奴婢方能顺利归来,是陛下泽披远夷,方有此番万邦来朝。” “三宝,快快请起,”朱棣走上前,扶起郑和,“对了,慎之呢,他怎么没有与你一同回来?” “禀陛下,辅国公并未与臣一同前往西洋,他前往澳洲寻找义弟狄云……” “澳洲?”朱棣有些讶异,“澳洲是哪个国家?又在何处?” “禀陛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郑和回答,“辅国公只跟奴婢说,澳洲是一片未知的大陆,在旧港的南面……” “那慧信和尚呢,怎么也不见他回来?” “禀陛下,慧信和尚与辅国公是一起的,一同南下去了澳洲……” “哦,朕知道了,那这样,三宝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郑和离开后,朱棣看向皇太孙朱瞻基,语重心长道:“郑海是个深不可测的人,这个澳洲朕从未听他提起过。不过,好在慧信和尚也跟他去了……” “皇爷爷,那郑海会不会已经……” “朕还不能确定,从旧港那边传来的消息,只说那支船队已经失踪了……” “皇爷爷,那还要不要动锦衣卫?”朱瞻基打量着朱棣。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朱棣望向南方的天空:“锦衣卫先别动,你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第649章 迁都北京 “哥,这家伙太猴精了!” 狄云不再穿着厚厚的裘皮大衣,而是换上轻薄的长衫,一边走一边道:“咱们从去年冬天追到今年夏天,还是没能逮住他!” “小云,别着急,”郑海边走边宽慰狄云,“据抓到的那几个人交代,水猴子身边就只剩三五人了,早晚会抓到他。” 在追捕水猴子的路上,狄云向郑海聊起了他在澳洲的发现与遭遇。 他们船队登陆澳洲的位置与郑海登陆的位置差不多,只是继续向东南航行时,他们的一部分船只在一处珊瑚礁搁浅了,损失了部分船只与补给。 由于澳洲大陆的气候与大明与旧港等地都不同,所以,他们错过了返航的时机,被迫继续在澳洲停留。 在澳洲探险时,有些船员被毒蛇咬伤,有些生了病,部分船员病逝。就连狄云也不小心中了毒,那是在捕抓一只长着鸭嘴的四足怪时中的毒。 “鸭嘴兽?” “那怪物确实有鸭嘴一样的嘴巴,”狄云回过神,“哥,不会你也见过吧?” 郑海没有回答,盯着狄云:“你抓它做什么?” “那什么……哦,鸭嘴兽,它看起来挺好玩的。当时,我就想呀,这么有意思的小动物,抓一只回去给小兰,那她一定很开心。可没想到,那小家伙后爪有毒刺……” “然后,你就被毒刺扎了?”郑海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毒性怎么样?” “哥,别提了,当时都快疼死我了!” 回想当初被鸭嘴兽毒刺扎伤的场景,狄云依旧心有余悸,眼角流出眼泪:“他娘的,真的疼,前前后后疼了快一个多月。要不因为这中毒,说不定我们就不会错过返航的时机了……” 众人在树林里穿梭,一边轻轻拨开杂乱的灌木丛与各种横生的枝桠,一边小心提防各种蛇虫等毒物。 水猴子生长在旧港,不仅从小水性好,而且因为个子矮,身材小巧,尤为擅长在山林中活动。 一开始,他都能巧妙地避开郑海等人的围追堵截,可如今却发现渐渐无法摆脱身后尾随的跟踪了。 澳洲是一块完全陌生的大陆,这也给水猴子几个潜藏者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 有一次,刚刚摆脱了郑海等人的大规模围捕,水猴子几人在树林里遇到一只几乎和人一样高的蓝颈大鸟。那种不会飞的大鸟十分凶猛,竟主动攻击他们。水猴子等人手忙脚乱地躲避,意外弄出了声响,再次被郑海派出的斥候盯上。 还有一次,他们明明悄无声息地躲过了郑海的跟踪,却因为鸟叫声暴露了行踪,暴露他们行踪的是一群像大喜鹊一样有黑白羽毛的黑鸟。 最近这几天,水猴子的手下只剩下两人,他们三个东躲西藏,却甩不掉后面的尾随者,因为跟踪的斥候里有人牵着一个像土狗一样的澳洲袋狼。 “水猴子,咱们跑不掉了,猎狗会嗅着我的血迹追来,你们走吧,我来引开他们……” “不,要是被他们抓了,你会被他们处死的。”水猴子拒绝了手下的请求,他仅剩两名手下了,如果再放弃任何一人,那他以后就更难在树林里求生了。 穿出树林,前方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水猴子看到河边有几只袋鼠,它们在小心翼翼地喝水。 “我有办法了,咱们过河,那猎狗就找不到咱们。” 说着,水猴子取出自制的弓箭,对着河边的一只袋鼠射了一箭。 那袋鼠中了一箭,却并不致命,带着木箭跟着其他袋鼠,一蹦一蹦地逃走了。 扫了一眼河面,河水静静流淌着,除了几根浮木,一切如常,水猴子当即低声道:“下水。” 一炷香后,何义宗牵着一个袋狼与十几名士兵穿出树林。 袋狼停留在河边,低头嗅了嗅,却不再走动。 “何疯子,我已做好标记,你这只小狼怎么不走了?”彭以胜询问。 何义宗拉了拉袋狼,无奈道:“毕竟刚驯服,又不是狗,就多担待些吧。” “疯子,你看,这地上有血迹。”彭以胜指向河岸边的一处空地,众士兵纷纷围过去查看。 拉着袋狼,何义宗让小袋狼嗅一嗅地上血迹,小家伙寻着血迹的气味,再次出发。 追了很远,一直追到傍晚时分,何义宗与彭以胜却发现被骗了,他们追踪的猎物竟是一只受伤的袋鼠。 第二天,郑海追上何义宗他们,却得知水猴子跟丢了,而且,就算郑海派出更多的斥候侦察再也没有一丝关于水猴子的线索,仿佛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狄云很无奈:“哥,这下完全没线索了怎么办?” “辅国公,都怪我,”何义宗双手抱拳,告罪道,“是我没能驯好这只袋狼,这才让他跑了……” “这不能怪你,毕竟它不是训练有素的猎狗,”郑海拍拍何义宗的肩膀,“你们已经很努力了,再找找,要是找不到,咱们就撤了。” 何义宗与彭以胜再次带人四处寻找水猴子的线索。 狄云问郑海:“哥,要是水猴子抓不到,该怎么办?” 思索片刻,郑海回答:“我抓水猴子是想揪出他背后的幕后推手,若是抓不住,那咱们只能离开澳洲……” 当澳洲还是炎炎夏日时,大明却已经进入寒冷的冬季。 永乐十八年(1420年)九月二十二日,朱棣下诏从明年开始,改京师为南京,改北京为京师。 十一月四日,朱棣下诏迁都北京,命皇太孙朱瞻基与皇太子朱高炽一同前往北京。从此,北京开始成为大明的京师,南京成了陪都。 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子朱高炽与皇太孙朱瞻基抵达北京。 “瞻基,这一路北上,你父王和母妃身体可还吃得消?” 朱棣自然知道太子朱高炽不愿意离开南京,因此,他特意命朱瞻基陪同北上。 朱瞻基拱手行礼:“孙儿替父王和母妃多谢皇爷爷关心,孙儿的父王和母妃身体尚好。” “你父王他,没有抱怨朕?”朱棣再次看向朱瞻基。 “禀皇爷爷,父王岂敢有任何抱怨……” “那他为何不愿北上?”朱棣有些恼怒,“难道他就只想在南京当个留守的太子?” “皇爷爷,不是父王不愿意,”朱瞻基连忙解释,“父王他是身体不便,再加上北京这里气候更为寒冷……” “这些朕都知道!” “请皇爷爷息怒。”朱瞻基跪在地上,低着头,解释道,“是孙儿有错!”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朱棣走过来,伸手将朱瞻基扶起,语重心长道:“朕迁都是有原因的,这么做都是为了大明。” “孙儿明白皇爷爷的苦衷。” “你明白?呵呵,那你说说,朕为何迁都北京?” “孙儿听说,太祖皇帝就曾想迁都,皇爷爷迁都是遵照太祖皇帝的意思……” “嗯,这是一点,还有呢?” “迁都北京,皇爷爷是为了更好地屯兵北方,震慑鞑靼和瓦剌等北方蛮族……” “嗯,再有呢?” “还有……”朱瞻基想了想,“还有,迁都北京,可以削弱朝廷中江南士绅的力量……” “还有呢?” “皇爷爷,孙儿就想到这么多。” “嗯,已经很不错了,”拍拍朱瞻基的肩膀,朱棣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其实,在朕心里有一件事,一直放不下。” 朱瞻基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 “当年,朕起兵靖难,从金川门进入京师,就是如今的南京,朕本以为可以生擒朱允炆,”朱棣又叹了一口气,“可那天皇宫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朕急忙率兵入宫,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 见皇帝看向自己,朱瞻基接过话:“孙儿听说,建文帝被火烧死了……” “不!那具被火焚的尸体不是朱允炆的!” 微微张嘴,朱瞻基一脸诧异,他一直以为建文帝已经死于宫中的那场大火。 “当时朱允炆下落不明,朕是故意放出朱允炆死于大火的消息,”朱棣望着南方灰蒙蒙的天空,“可朕知道,朱允炆并没有死,他逃出了皇宫……” 朱瞻基呆若木鸡,沉默不语,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朕一直怀疑,皇宫之下有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朱棣再次叹气,“可这些年来,不管朕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条暗道,也找不到朱允炆。” 说到这,他苦笑了一下,看向朱瞻基:“瞻基,现在你明白朕为何要迁都了吧?” 朱瞻基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对了,制衡锦衣卫的办法,你想出来了吗?” “皇爷爷,孙儿想到一个办法。” “哦?你说!” 第650章 设立东厂 永乐十八年(1420年)十二月,朱棣在北京皇宫中设立东缉事厂,简称“东厂”。 相比于锦衣卫而言,东厂的官署在皇宫之内,而锦衣卫的官署是在皇宫之外。因此,朱棣能够随时对东厂下达命令,东厂收集的情报也能第一时间向朱棣汇报。 锦衣卫需要向皇帝呈送奏折汇报,而身处皇宫中的东厂可以直接口头汇报,情报的传递更为高效,也更容易保密。 东厂的另一个优势是东厂的首领是由皇帝宠信的宦官担任,称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一般由司礼监排名第二、第三的秉笔太监担任,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 东厂首领也是掌印太监,所以也称东厂掌印太监,后来,又有“厂公”、“督主”等称呼。 吸取历史上太监干政的教训,明太祖朱元璋一直疏远和防范太监,在洪武年间,太监或说宦官,他们的地位都很低,不能参与朝政。 朱棣则与朱元璋完全不同,他认为宦官也是可用之人。 朱棣身边聚集了一批有才能的太监,像郑和、王狗儿、王景弘等,他们在靖难之役中对朱棣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到永乐年间时,朱棣越发信任和重用宦官。 不过,郑和是下西洋的正使,自然不可能是东厂首领的人选。 此时,郑和正站在北京房山县东北的一座八角九级密檐式砖塔下。 这是一座规格很高的墓塔,他师父道衍的墓塔。 道衍的墓塔很高,九层叠涩檐,每一层塔的檐角都悬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听到叮铃作响的铜铃声,声音悠扬,仿佛一位得道高僧念唱着能令人清心与明悟的佛经。 在须弥座塔基的束腰部,精心雕刻有寿字纹和花卉,四个正面雕刻有假门,四个侧面雕有假窗。正面的门楣上还嵌着一块方石,上面用楷书铭刻着:太子少师赠荣国恭靖公姚广孝之塔。 “师父,三宝来看您了。” 郑和跪下,对着道衍的墓塔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道衍去世时,他还在下西洋的路上,不能为他师父尽孝。 他与郑海都是道衍的徒弟,可他们都没能送师父道衍最后一程,这是人生的遗憾。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师父或许不会责怪他们,可郑和心中是有愧疚的。 回想着以前与师父道衍相处的一幕幕,郑和跪在地上,眼角流下思念的泪水。 “师父,陛下终于把京师迁到了北京……” 郑和一边烧纸钱,一边向墓塔诉说朝廷内外的变化以及自己下西洋的见闻。 “师父,陛下今日新设了一个官署,名为东缉事厂,与锦衣卫一样,负责监察百官。您可知陛下为何要设立东缉事厂? “师父,是不是陛下对小海统领的锦衣卫不放心?” 墓塔前的香炉,青烟袅袅,缓缓升上天空,像一缕缕思念洞穿了时空。 郑和依旧跪在墓塔前,一边焚烧纸钱,一边自言自语。 “师父,您和小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三宝听说,是师父您求陛下放了溥洽大师。徒儿问过溥洽大师这其中的因果,他没有正面回答徒儿…… “师父,小海去了一个叫澳洲寻找小云,至今未曾返回大明。徒儿先递他跟您告罪一声…… “师父,徒儿这次前来,是来向您告别,再过不了多久,徒儿将再次下西洋……” 过了好一会儿,郑和终于烧完了带来的纸钱,也说完了心里想说的话,又对着道衍的墓塔重新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南京鸡鸣山上,尼姑庵的一间禅房里,木鱼也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一身尼姑道袍的徐妙锦轻轻闭着眼睛,一手转动念珠,一手持木槌轻轻敲着木鱼,嘴中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儿,徐妙锦停下手中动作,也停止了念唱,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 同样是一身素净尼姑道袍的徐小兰,缓步上前,将手中刚点燃的三炷香递到徐妙锦手上。 徐妙锦手持佛香,虔诚地看向身前的佛龛,轻轻闭上双眼,微微躬身一拜,嘴中再次默念几声,似乎在对佛祖祈祷着什么。 徐妙锦将佛香插入佛龛前的香炉,完成祈福仪式。 小兰这才轻声道:“小主,又一年了,郑大哥和小云明年夏天该回来了吧?” 徐妙锦伸出手,握住小兰的手,宽慰道:“你放心吧,慎之与小云一定会平安归来。” “小主,你说小云他们这个时候在说什么呢?”小兰扭头看向窗外,“他们那里是不是也在下雪?” 徐妙锦搂着小兰,一起望向窗外,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缓缓飘落,喃喃道:“那里,应该也下雪了吧……” …… 澳洲大陆,东南部的海岸边。 九艘海船正在进行货物装载,码头与海船上都是忙碌的水手。许多人只穿着一件半臂的粗布短褐,有些水手更是直接打着赤膊。 彭以胜正指挥手下,将一个个木笼子吊上船只的甲板。那些木笼子里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不时有水手发出惊讶声。 有一名水手好奇道:“这些袋鼠又不能当坐骑,何指挥抓它们回去做什么?” “你没去过西洋吧,”另一名水手一脸嘚瑟,“上一次下西洋,咱们还装过麒麟呢,麒麟见过吗?那家伙可高了,都有南京城的城墙高了!” “真的吗?” “那还有假!” “你看这些袋狼,长得够奇特了吧?”那名自称下过西洋的水手继续道,“比起西洋那些猛兽,这都不算啥,什么狮子、豹子,我都见过!我跟你说,最奇特的还属那种叫福禄兽的祥瑞。那家伙长得既像马又像驴,而且全身布满黑白条纹,自带神力,若是一直盯着它看,你会头晕目眩……” “得了得了,老贾,别吹牛了,”彭以胜冲船上喊道,“赶紧把这个笼子吊上去!” “得嘞,彭将军,小的这就往上吊。”老贾大声应了一声,就转动绞盘,将船下的另一个木笼子往上吊。 “彭将军,这鸵鸡怎么跟咱们在西洋那边带回来的不一样?” “老贾,这不叫鸵鸡,”彭以胜回答道,“辅国公说,这大鸟叫鸸鹋……” “儿苗?彭大嘴,这澳洲鸵鸡咋叫这么奇怪的名字,不会是你编的吧?”何义宗牵着一只小袋狼,虎步熊躯地走出来。 彭以胜简单对何义宗拱手行礼,低声回复:“何疯子,我啥时候骗过你,真的是辅国公说的。” “儿苗?”何义宗嘀咕一声,凑到彭以胜身旁,“这名字咋怪怪的,彭大嘴,我记得辅国公没有儿子呀,不是只有小霞一个女儿吗?” “辅国公是只有小霞一个女儿,不过,这大鸟辅国公确实称之为‘鸸鹋’……” “儿苗、儿苗,难道说,辅国公是打算把小霞当儿子养?” “疯子,这是鸟的名字,跟辅国公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不对,不对,”何义宗轻轻摇头,目光内敛,似乎在思考,喃喃自语道,“辅国公一定是在暗示咱们什么……他一定是猜到了咱们要用这些异兽讨好小霞,所以,偷偷暗示咱们……” “疯子,对了,小霞以前不是喜欢小鸟吗?辅国公会不会是说,这些动物不适合小女孩……” “哎呀!我就说嘛,一定是这样!”何义宗一拍脑袋,“不行!我要去抓几只漂亮的小鸟!” 牵着小袋狼,何义宗急匆匆地离开了码头。 船甲板上,狄云指着木笼子问郑海:“哥,这何义宗抓这么多动物做什么?是打算当祥瑞献给皇帝吗?” 打量着笼子的一只袋鼠,郑海若有所思,笑着对狄云道:“这些动物当不了祥瑞,不过,如果能带回去,确实够吸引人的。” 将郑海拉到甲板一角,狄云低声问:“哥,咱们真的就这么返回大明吗?” 扫了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郑海低声回答:“小云,咱们杀了皇帝的钦差,你觉得,这个时候能回去吗?” “哥,那咱们,这是去哪?” 第651章 六下西洋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蓝蓝的天空下,大海也是一片蔚蓝。 一座大岛屿的海岸边,停靠在九艘福船。这些船只正在进行物资补给,一部分船员正从岛上收集并运送物资到码头,还有一部分船员在甲板上将物资起吊上船。船员们分工合作,工作井井有条。 船队里的大部分水手和士兵都很忙,但也有一些船员很悠闲,比如,船队的二号指挥——狄云。刚从岛上回来,他闲得无聊,在船上瞎溜达。 在船尾甲板上看到一个熟人,他好奇地走上前:“洪允兄,这么有闲情,竟在这里钓鱼?” 手持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竹鱼竿,朱允炆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海面上的浮标,站在一旁的是他那名几乎形影不离的随从应能,两人身旁放着一个大木盆,看样子应该是盛放钓上来的渔获。 “狄云,你要不要也来试试?”朱允炆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根鱼竿。 应了一声好,狄云走过来,瞟了一眼大木盆里的渔获,宽大的木盆里只有几只小鱼、小虾,正悠闲地游来游去。 狄云咧嘴一笑:“洪允兄,今日这手气不怎么好呀。” 朱允炆尴尬一笑,点点头。 原本他也打算上岛去帮忙收集食物,应能不同意。他想跟着何义宗去狩猎,应能怕他受伤;他想跟着斥候去采摘野果,可郑海又怕他误食中毒。 他只好留在船上,想来想去,就只想到钓鱼这一种方法了。 见狄云在简易的马札坐下,拿起钓竿,朱允炆道:“狄云,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狄云百无聊赖地抬了抬钓竿。 “咱们是怎么从澳洲抵达这里的?”朱允炆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一路,好像咱们的风帆都没怎么使用。” “这个你算问对人了,”狄云一脸得意,“若问别人,他们肯定回答不上了。” 一旁的应能也恭维道:“我们公子自然知道,这船上除了辅国公,就狄哥儿您最懂航海了。” “那是自然,除了我哥,谁能比过我!”狄云有些飘飘然,侃侃而谈道,“咱们的船,之所以不靠风帆都能飘到这里,那是因为这片海有一条澳洲暖流……” “澳洲暖流?”朱允炆一脸疑惑。 应能也满脸好奇,忙问:“狄哥儿,这暖流是什么?” “暖流,嗯……怎么跟你们解释呢,这样说吧,就是温暖的海水。” “温暖的海水?”朱允炆依旧是很好奇。 狄云挠了挠脑袋,似乎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也不记得当初郑海是怎么跟他解释了,轻轻摇头,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唉,这是个大学问,跟你们说了,你们也听不懂。” 应能点头赞同道:“辅国公的学问真高深,这一个个新词汇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谁说不是呢,我哥那学问大了去了,”狄云洋洋得意,“就说这个岛屿吧,你们知道为什么叫新西兰岛吗?” 朱允炆与应能齐摇头,一脸期待地向狄云讨教:“为什么?” “我哪知道,反正我哥说啥就是啥,谁叫他是我哥呢!” 狄云瞥了两人一眼,心中满是自豪。他很享受这种被人请教的感觉,仿佛自己也跟一个教书先生一般既有学问又被人尊崇。 朱允炆与应能对视一笑。 确实如此,郑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们俩对这里也是一无所知。 就像他们第一次登陆澳洲的那个地方,郑海称呼为“达尔文”,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称呼,只觉得有意思。 还有,他们不久前离开澳洲时的那个补给基地,郑海称呼为“悉尼”。 为什么叫悉尼? 狄云给的解释是:这里的岸边有许多浅滩,全是稀泥,所以就叫“稀泥”。 “对了,狄云,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朱允炆好像想起了什么。 狄云昂起头:“你问吧,除了我哥之外,这天底下,就属我狄三爷最有学问了。” 一旁的应能扑哧一笑,被朱允炆瞪了一眼,连忙捂着嘴。 朱允炆很郑重地问道:“当初我们被那慧信和尚和官兵们围困在栈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当是什么高深的问题呢,自然是我哥通知我赶过来的……” “这么说,你个早就对付慧信和尚的安排?” “洪允兄,你是我哥的朋友,所以,我不瞒你,其实,当你们在澳洲登陆不久,我就和我哥取得了联系……” “原来如此。”朱允炆轻轻点头,算是解开了他的疑惑。 应能附和道:“当初小的被困桥上时,还担心得要命,原来辅国公早有准备……” “那是当然!”狄云自豪道,“我哥那个……早有预谋,老谋深算……” “什么早有预谋,还老谋深算??”郑海走过来,笑着问,“小云,你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吗” “哥,我可没说你坏话!不信你问问他们两个,”狄云理直气壮,“我刚才一直在夸你呢,你们俩说,是不是?” 朱允炆与应能都有些忍俊不禁,搞得狄云都有些急了:“你们快回答呀!我是不是一直在夸我哥?” “是,是!”朱允炆笑着道,“慎之,真的,狄云没说你坏话。” 郑海也觉得好笑,对狄云道:“小云,以后别乱用成语,早有预谋和老谋深算是指人狡猾,不是夸人的。” “哦,”狄云有些困惑,“这不是用来夸人的?” 朱允炆拉着郑海走到一旁,低声问:“慎之,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郑海微笑:“海的另一头。” …… 永乐十九年(1421年)。 正月一日,朱棣在北京皇宫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大摆筵席,庆祝新年,庆祝迁都。 正月三十日,郑和奉命再次出使西洋。 由于去年大明要迁都北京,随郑和访问大明的各国使者推迟返程计划,参加并见证了大明的新京师。 郑和使团船队也推迟了下西洋的时间,直到过完春节,他们才重新开启行程。 在呼啸的东北风中,郑和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大海,却没有一丝开启新征程的喜悦之情。 “郑大人,您怎么看着不高兴呢?”一个年轻的通事站在郑和身旁,低声询问。 余光扫了那人一眼,郑和轻轻叹了一口气:“马欢,我可以信任你吗?” 马欢身体一震,紧握双拳,深深呼出一口气,郑重地回答:“禀大人,如今,我马欢不再是任何人的眼线。我只是马常的侄子,是大人您手下的一名通事。” 扭头看向马欢,郑和吐出一口气,带着体温的水汽遇到冰冷的空气,迅速变成一股白色的气体。 他叹气道:“此番下西洋,除了送各国使臣归国,陛下还交给我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马欢侧耳倾听,却不敢接话,更不敢提问,就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 “这一趟出使西洋,你代我好好照顾这些使臣,”郑和一只手搭在马欢肩膀上,“好好当你的通事,多学习、多看,同时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愣了一会儿,马欢这才回过神,愣愣地看着郑和,小声问道:“大人,你难道不和属下一起前往西洋?” 瞥了马欢一眼,郑和没有回答,再次扭头看向前方。 天空是一片白茫茫,海面也是白茫茫一片。 【注】 《明史.成祖》:“十九年春正月……癸巳,郑和复使西洋。” 第652章 考拉,烤啦 “三宝哥,你不和他们一块前往西洋吗?” 旧港的码头上,施若绮看着留在岸上的大明出使西洋船队正使——郑和。 朝驶离旧港的船队挥挥手,郑和扭头对施若绮道:“此番下西洋皇帝陛下交给我两个使命,一是送各国使臣回国,另一个是我寻找小海那支船队的下落。” “三宝哥,你是担心小海和小云那样,一去不回?”施若绮有些诧异。 郑和没有当即回答,而是望向渐行渐远的大明使团船队。 他没有随着使团船队前往西洋,是马欢和其他正副使带领船队护送各国使臣继续西行。 皇帝的旨意是命他在南洋打探那支失踪船队的下落。 虽然名义上是寻找那支至今未归的大明使团分船队,但从皇帝陛下的话里郑和听出了另一重含义,那就是确定郑海的下落,更直白一些是确定郑海的死活。 码头上人多眼杂,郑和不便与施若绮详谈这件事,只是暗示回头再谈。 离开码头,回到施家大院,郑和与施若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三宝哥,慎之会有危险吗?”刚刚坐下的施若绮刷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郑和安抚道:“弟妹,你别急,或许小海只是因为还没找到小云,这才没有及时返回……” “三宝哥,我等不了了,我和你一起去!” “若绮,不要冲动。”从屋外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声音稳重而沉着。 穿着一身旧港宣慰使官服的施进卿走进大门,随即向郑和施了一礼,跟着走进来的还有施若绮的大哥施济孙。 郑和分别与两人打招呼,众人便各自坐下。 看向女儿施若绮,施进卿郑重其事道:“若绮,如今你是两个孩子的妈,做事更要稳重些。” “爹,慎之至今未归,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施若绮理直气壮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去找慎之……” “若绮,方才郑大人也说了,辅国公或许只是因一些事情耽搁了,你好好待着旧港等着便是……” “爹,我不放心,这都快两年了……” “才两年,你问问郑大人,哪一次出使西洋不是两三年的!”施进卿再次回怼施若绮,扭头看向郑和,“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郑大人,你觉得呢?” 施进卿没有给施若绮反驳的机会,直接拉郑和给自己当帮衬。 还没等郑和说话,一旁的施济孙插话道:“爹,这件事我支持小妹,妹夫都两年没消息了,要是我,我也急。” 施进卿瞪了儿子施济孙一眼,没好气道:“你瞎掺和什么,这件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施济孙对着施若绮摇摇头,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没有再说话。 见施家三人意见不一,郑和不好再谈论有关寻找郑海的话题,只好对施进卿道:“施大人所言正是,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郑和受命于大明皇帝要寻找郑海与那支失踪的分船队,可他不知道郑海的具体去向,只能求助于施家和施若绮。 施若绮想跟郑和一起去寻找郑海,但施进卿不同意,一方面是施若绮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另一方面旧港的相关事务也需要她去处理。 最后,众人一合计,只好由施若绮的大哥施济孙带着郑和等人率领一支船队南下打探消息,他们根据联络站点发回来的信息,大致绘出郑海南下的航线。顺着郑海与狄云之前建立的联络点与补给线,他们一路打听消息。 正当郑和与施济孙南下打探前往澳洲的航线时,郑海与狄云已经率领船队离开澳洲,也离开了新西兰岛,乘着西风,一直向东航行。 西风呼呼地刮着,吹得船只的风帆吱呀作响,似乎要折断一般。 原本是九桅的帆船,如今张开的风帆却一减再减,从满帆到六帆,一切都是因为风大浪急,为了确保行船安全和船员们的身体,如今又降到了三帆。 在茫茫的海面上,九艘福船上下起伏,海浪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哗啦—— 一个浪头拍在船身上,溅起的水花高高跃起,泼洒在甲板上。 宽敞的船甲板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哥,风浪太大了!”狄云一边搂着船舱中的柱子,一边跟郑海说话。 郑海也是扶着船舱壁的扶手,随着船体左右摇晃:“风浪确实大,其他船员怎么样了?” “哥,除了值更的水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狄云指了指船舱里的几人,“除了极个别人晕船晕得厉害,其他人都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哥,何义宗抓的那些动物也晕船,不知该怎么办。” “去看看。” 在船体上下起伏与左右摇晃中,郑海与狄云沿着船舱中的廊道晃晃悠悠地前行,一直走到船只中部的动物仓储区。 船舱里放着十几个木笼子,原本这些笼子都装着澳洲的珍禽异兽,如今一半的笼子已经空了。 靠近门口的木架上挂着几张土黄色的兽皮,郑海忍不住问道:“小云,这是不是袋鼠的毛皮?” “哥,是袋鼠的,”狄云伸手摸了摸袋鼠的毛皮,眼中有一丝舍不得神采,“它们经不住风浪,开始只是晕船,后来就不吃不喝了。哥,你不知道,何义宗还想带它们回旧港呢,不过,它们的肉挺紧实……” “小云,那些袋狼呢?” “哥,袋狼要吃肉,船上本来就没什么食物,再加上它们也晕船,所以,我们将把它们杀了。” 郑海没有说什么,这些动物适应不了远洋航行,那势必会死。它们为船队提供肉食,这本来就是郑海心中的打算,只不过没有告诉何义宗而已。 从澳洲大陆和其他海盗捕获的袋鼠、袋狼等异兽都成了船员们的盘中餐,只有何义宗捕获的一些鸟类还相对完好。 “哥,这种澳洲鸵鸡适应力还不错,现在还吃草。”狄云走到一个木笼子旁,盯着笼子里的大鸟。 “小云,这种鸟叫鸸鹋。” “哥,这种长着长尾巴又很爱叫的小鸟叫什么?” “它们叫琴鸟。” “哥,何义宗可看重这鸟了,我有一名手下想烤一只解解馋,他都不同意……” “你手下?”郑海狐疑地打量着狄云,“小云,你确定不是你自己?” 狄云脚下一顿,眼睛从笼子里的琴鸟身上收回视线,瘪瘪嘴:“哥,你看我像这种人吗?” 郑海嘴角一翘:“我看挺像的。” “哥……” “辅国公,您在这里啊,害得小的好找!”应能急匆匆地走进来,“我家公子晕得厉害,小的求您想想办法……” “洪允他,还晕船?”郑海有些诧异,“前几日他不是说已经好了啦吗?” “唉,辅国公,那是公子为了不让你担心……” “应能,那好,我去看一下,再办法。”郑海有些担心朱允炆。 见郑海急着离开关押动物的船舱,狄云连忙追上去,指着一只紧紧抱着木笼子木条的野兽,问道:“哥,这动物……” “考拉!”郑海只瞥了一眼,匆忙跟着应能出了船舱。 “烤啦?”狄云看着郑海的背影,缓缓扭头,看向笼子里的那只异兽,喃喃自语道,“何将军,你可不能怪我,这是我哥说的……” 第653章 夏原吉入狱 船舱伙房内,橙红色的炭火上架着几根烧烤木架,木架上串着两只剥去毛皮的动物。 “三爷,这是什么动物?” “管它是什么动物,反正能吃就行。” “三爷,这不会又是何将军的宝贝吧?” “怕啥?这次可不是偷的,这是我哥下的令,你们只管烤便是。” “三爷,这真是盟主的命令?” “当然,我狄三爷有骗过你们吗?” “是是是,我们听三爷的。” 三名水手围绕在烧烤架旁,其中一人正在用毛刷给木架上的烤肉涂抹酱料,两人轻轻翻转烧烤架上十几串烤肉。 烧烤架上的烤肉不断滋滋冒油,偶尔滴落一滴油脂,滴在炭火上冒出一股黑烟或窜起一朵小火苗。烤肉逐渐焦黄,呈现成熟的肉黄色,一股肉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狄云手拿起一串烤肉,放在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香!” 旁边的两名伙夫盯着狄云手里的肉串,吞咽着口水,奉承道:“三爷您快尝一尝,看看这味道怎么样?” 狄云张开嘴,咬了一口肉串,扯下一大口肉块,津津有味地咀嚼了三五下,一脸满足了咽了下去:“嗯,这味道不错!不比之前的袋鼠、袋狼差!” 抓起两串烤肉,他递给身旁的两名伙夫:“你们俩一人一串,其余的这些不能动,我要拿起给我哥和其他人。” “谢三爷!” 躲在伙房里一人拿着一串烤肉,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咚咚咚,船舱廊道里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一名伙夫扭头看向狄云 “把烤肉架收取了、把火灭了!”狄云对连忙指挥两名伙夫收拾,扭头看向门口,“来不及了,你们俩去拖出来人,我来收拾。” 两名伙夫急忙向门口走去,狄云连忙收起烤肉串,放入食盒中,再收拾烤肉架。 还没等狄云灭掉灶台里的炭火,门外传来了两名伙夫的声音:“这里是伙房,闲人勿入!” “二位伙夫,你们伙房有没有吃的?” “没有,没有!你不知道辅国公已经下达了限制令吗?每日只有两顿,现在哪里还有吃的!快走,快走!” “我叫应能,是奉辅国公之命,来伙房为我家公子拿些吃的。” 两名伙夫对视一眼,不敢在拦着,大声道:“哦,是辅国公派来的啊,可伙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 应能微微抬头,鼻子轻轻嗅了嗅:“好像,好像有一股烤肉的味道?” “是应能兄弟啊,你的鼻子真灵!”狄云提着两个食盒笑嘻嘻地走出来,“是我哥派你来的?” 应能看向狄云,点头回答:“狄公子,确实是辅国公叫小的来的,我家公子晕船得厉害,辅国公命我来去些吃的,给我家公子补一补身子。这是辅国公的手令。” 说着,应能掏出一张手令,展示给狄云看。 “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一盒烤肉,你拿着。”狄云将一个食盒递给应能,自己也提着一个食盒,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伙房。 走到半路,狄云以忘了东西为由,叫应能先走,自己一个人偷偷提着一个食盒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 永乐十九年,瓦剌阿鲁台再次在边境寻衅,劫掠边民。 七月九日,朱棣准备北征阿鲁台,命都督朱荣为大军前锋,安远侯柳升为中军,宁阳侯陈懋率领朱棣亲自挑选的精骑兵,永顺伯薛斌和恭顺伯吴克忠率领马队,武安侯郑亨与阳武侯薛禄分别统领左哨大军、右哨大军,英国公张辅和成山侯王通分别统领左掖大军、右掖大军。 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可当朱棣命三军备战时,朝中众臣却都说朝中没有粮草,不宜出兵。 十一月二日,朱棣命宦官杨实、御史戴诚等人核对国家库房的出纳数目,得知国库中可以调出粮草。 十一月十七日,朱棣再次找众臣商讨北伐的粮草问题,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召集群臣讨论,而是逐一召见朝中的几位大臣。 “吕震,你是礼部尚书,阿鲁台胆敢扣押我朝使者,又寻衅北塞,对我朝蛮横无礼,朕想出兵,爱卿以为如何?” 礼部尚书吕震回答:“陛下,臣不懂兵事,不敢妄论。不过,北方蛮族向来蛮横无礼,我朝为礼仪之邦,大可循循善诱……” 朱棣不动声色地斜了吕震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礼部尚书吕震退出大殿,朱棣又召见统领兵部的兵部尚书方宾。 “方宾,朕打算北伐阿鲁台,爱卿以为如何?”朱棣询问兵部尚书方宾。 兵部尚书方宾抱拳回答:“陛下,臣以为如今不宜出兵阿鲁台。” “为何?” “陛下,近年来,南方交趾多有叛乱,海上又有倭寇横行,年初郑和方下西洋,如今再北伐鞑靼,臣恐朝廷无法支持兴兵所需费用……” “好了,好了!兴兵费用无须你担心,朕只会找户部协调,你退下吧!”朱棣很不耐烦地打发了方宾。 兵部尚书方宾退出,朱棣又召见户部尚书夏原吉。 夏原吉是个能臣,治理水患能造福一方,负责北京宫殿的营造与木材运输工作斐然,还能协理兵部、礼部及都察院,对户部的管理更是得心应手。有了夏云吉打理户部,朱棣从来都不担心国库拿不出钱。 朱棣很喜欢夏原吉的踏实与能力,但他又很讨厌夏原吉这个人,因为夏原吉老是跟他唱反调,是个很抠门,很轴的家伙,屡次带头反对他的各项大事,比如之前的下西洋和迁都。 为了避免夏原吉再次反对自己北伐,朱棣并不是直接询问北伐事宜,而是旁敲侧击:“夏原吉,朕问你,如今边塞各项储备如何?” “陛下,近年来多次北伐,都是无功而返,边塞储备军马已损失十之八九……” “夏原吉,边塞储备果真如你所言?”朱棣瞪着夏原吉,一脸不悦。 “陛下,屡次北伐,边塞各要塞物资储备消耗很大,所剩无几,仅以开平一地为例,除了军马不足,就连大军所需的粮草都无法凑齐。加之近年来灾荒不断,各地根本无法征集粮草,国库储备的粮草也所剩无几……” “夏原吉,国库果真无法凑齐三军所需物资?”朱棣冷冷盯着夏原吉,嘴角的肌肉不禁抽抖了一下。 “陛下,朝廷多处用兵,国库储备所剩无几,如今内外交困,实在不宜北伐。” “朕要亲征阿鲁台!” “陛下,如今实在不宜出兵,”夏原吉再次伏地叩首,“更何况,陛下圣体欠安,还需调养,就算要出兵,陛下也不应亲征,还望陛下派遣将领前往……” “夏原吉!” 朱棣咬牙切齿:“你不是说开平缺少粮草吗?那你就去开平好好储备粮草!” 朱棣很生气,直接摘掉了夏原吉的户部尚书,将夏原吉调往开平,命大理寺邹师颜代理户部。 礼部、兵部、户部三位尚书都反对朱棣亲征鞑靼,朱棣很气愤,又召见了工部尚书吴中。 结果,工部尚书吴中与兵部尚书方宾说的一样,都是担心出征的军费与粮草不足。 这一下,朱棣更气愤了,朝中各位大臣众口一词,怎么看都像是合谋的一样,当下龙颜大怒。 他认为,这一定是夏原吉联合众臣一起谋划的,当即召回调往开平的原户部尚书夏原吉,关入东厂大牢,还命东厂太监直接抄了夏原吉的家,将他家中的所有财物都没收,用以充当北伐所需的钱粮。除了皇帝赏赐的东西以外,夏云吉家中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坛坛罐罐。 就连刚刚代理户部邹师颜也被牵连关入大牢,只因为他是户部的主官。 听闻,夏原吉等人被东厂太监缉拿并关入大牢,兵部尚书方宾十分害怕,在家中上吊自杀。 “朕定要亲征阿鲁台,你们还有谁,敢拦朕?!” 【注】 《明史.夏原吉传》:“召(夏)原吉系之内官监,并系大理丞邹师颜,以尝署户部也。(方)宾惧,自杀。遂并籍(夏)原吉家,自赐钞外,惟布衣瓦器。” 第654章 抵达南美洲 “何将军,何将军,不好了!您的宝贝又被偷了!” 一名士兵急匆匆跑到何义宗身旁。 何义宗与彭以胜对视一眼,急忙跑向关押动物的储物舱。 两人抵达储物舱时,关押着各种珍禽异兽的木笼子已经空了。 两米多宽的巨型鸟笼里面空空如也,原先关在笼子里的五只澳洲琴鸟已经不见了。 何义宗从地上捡起一根黑白相间的琴鸟尾羽,抬脚就是一腿,直接将踢倒了:“肯定又是狄云那小子!他娘的,这回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何疯子,别激动,别激动!”彭以胜连忙上前拉住冲动的何义宗。 “他娘的,老子警告他好几回了,这回非揍他一顿不可!” “何疯子,何疯子,别忘了,他可是辅国公的义弟……” “他娘的,义弟就了不起吗?敢动我的宝贝,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彭以胜双手抱住何义宗的身体:“何疯子,算了算了,不就是几只鸟而已嘛!” “彭大嘴,你放开!他吃的可不只是鸟,那是咱们准备送给小霞的礼物!”何义宗义愤填膺,老脸都被气红了。 “疯子,算了,算了,狄云不也是小霞的叔叔,咱们就当礼物已经……” “他娘的,老子自己饿着肚子,都不舍得吃!天煞的狄云!他竟敢都吃老子的……” “疯子,别激动,别激动!” “不行!”何义宗怒目圆睁,“老子的袋鼠、袋狼被这小子吃了,还有那什么考拉,被烤也就算了,可这几只琴鸟……老子,咽不下这口气!非揍他一顿不可!” 何义宗双手一使劲,挣脱了彭以胜的束缚,快步走出储物舱,直奔指挥舱而去。 还没走进指挥舱,一股诱人的烤肉香味从船舱中飘出。 咕噜噜——何义宗的肚子条件反射一般打着响鼓抗议了,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 “他娘的,天杀的小狄云!还我的琴鸟!” 攥紧拳头,冲进指挥舱,他大喝一声:“狄云!老子想揍你!!” 指挥舱中,正津津有味地啃着烤肉的四人同时看向门口,都是一脸惶恐。 狄云张大嘴巴,诧异地看向何义宗,手里还抓着一根烤好的鸟腿。见怒气冲冲地何义宗冲进来,他连忙躲到郑海的身后。 船舱里,除了狄云,何义宗还看到三人,分别是郑海、朱允炆和应能。 四人手里都拿着烤肉或骨头,从骨架的大小和形状,何义宗很容易就判断出是类似山鸡一类的中小型鸟类。船上没有其他鸟类,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他笼子里的那些琴鸟。 何义宗很愤怒,但看到郑海也在,他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揍狄云。 “狄云,又是你烤了我的琴鸟,是不是?”何义宗大声质问狄云。 “不是我!这回真不是我的主意!”狄云都在郑海身后,连声否认。 “他娘的!你小子还敢狡辩!”何义宗愤怒地指着狄云,“你过来敢做不敢当,还敢称什么三爷?!” “何疯子,这回真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 瞥了郑海一眼,狄云没说话,看向一旁的随从应能,伸出手,指向应能:“何疯子,是他!是他杀了你的琴鸟!” “真的?”何义宗怒目转向应能,“是你?” 应能愣了愣,看向身旁的朱允炆,又看向郑海。 郑海尴尬笑道:“老何,这回不怪他们,是我的主意……” “辅国公,您别袒护他们了,这回就是您非要偏袒他们,那老何我也要揍他们一顿!” 说着,何义宗挽起袖子,大步走上前。 郑海只伸开双手拦住何义宗,很不好意思问道:“何义宗,是我的错……” “辅国公,不关你的事,”何义宗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辅国公就算您拦下我,老何我可不止一人,彭大嘴,我拦辅国公,你给我上!” 彭以胜与身后的三名士兵面面相觑。 “何义宗,这回真不怪他们,这回真是我的主意!”郑海再次解释,“是我让他们烤的,这鸟肉太诱人了,要不你也尝尝。” 一旁的狄云与应能也附和道:“何将军,这回真不是我们的主意,是辅国公的主意。” 愣愣地看着郑海,何义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郑海的主意,那他可不敢追究,更不敢揍辅国公,更何况他心里有愧,也不是辅国公的对手。 郑海尴尬地笑了笑:“老何呀,咱们船上已经没多少食物,我听说,你这鸟是要当礼物,送给我女儿小霞。我这个做父亲的,就代小霞收下了……” 看着郑海已经变成烤肉的琴鸟,何义宗心中莫名的伤悲,顿时老泪纵横。 一个铁骨铮铮的壮汉竟哭了! 郑海与朱允炆、狄云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海连忙向何义宗递出手中没吃完的烤肉:“何将军,男儿有泪不轻弹,这鸟肉真的好吃,要不你试试……” 一把接过半只烤好的琴鸟,何义宗狠狠地咬了一口,使劲拽下一块鸟肉,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一边吃,一边道:“他娘的,太好吃了!” “哈哈,何疯子,怎么样,小爷烤的好吃吧?”狄云顿时得意起来。 “他娘的,你还好意思,拿过来!”何义宗走上前,一把抢走狄云手里拿着的一根鸟腿,递给一旁彭以胜,“大嘴,你吃,别便宜了他们!” “哈哈哈!”船舱里一阵欢笑。 朱允炆和应能也将手里的烤肉分给进来的几名士兵,众人一起津津有味地吃起珍贵无比的鸟肉。 “前方有陆地,大人,是陆地!”通信管里传来士兵兴奋地喊声。 郑海和朱允炆等人都一脸惊讶。 “是真的吗?” “大人是真的,我看到陆地了!” 郑海连忙放下手里的烤肉,冲出指挥舱的大门,直接跑向通往甲板的通道。 登上甲板后,郑海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望向前方。 “哥,真的是陆地吗?”狄云第二个跑上甲板。 郑海带你点头,将单筒望远镜递给狄云。 “慎之,那是什么地方?”登上甲板的朱允炆也询问道。 眺望着远方依旧有些水汽朦胧的陆地,郑海咧嘴笑道:“那应该是咱们此行的目的地——南美洲。” “啊——!”狄云大喊一声,“咱们的目的地,咱们马上就到了!” “公子,那就是咱们的目的地吗?”应能有些期待地询问朱允炆。 朱允炆笑着道:“慎之说的,那肯定就是了。” 望着前方的大陆,郑海露出兴奋地笑容,心中波涛汹涌:1422年初,来自大明的中国人首次登陆南美洲!永乐二十年,大明船队第一次登陆南美洲! 第655章 朱棣亲征阿鲁台 永乐二十年(1422年)二月十八日,隆平侯张信与兵部尚书李庆分别督运北征军饷与粮草北上。 由于前兵部尚书方宾自杀,因此,李庆成了新的兵部尚书,与张信一同负责北伐的物资与给养。 为了准备北伐鞑靼阿鲁台部,朱棣征调二十三万五千民夫,筹集粮草三十七万石。 自从朱棣命东厂逮捕了原户部尚书夏云吉与刑部尚书吴中等人,朝中再无人反对北伐阿鲁台。 正当紧锣密鼓地筹备北伐事宜时,朱棣等到了一个出兵的好时机。 三月十八日,阿鲁台侵犯兴和,大明都指挥王唤战死。 三月二十日,朱棣宣布正式亲征阿鲁台,命皇太子朱高炽在北京监国。 第二天,朱棣率领北伐大军从北京出发,三天后抵达鸡鸣山,得知侵犯兴和的阿鲁台已经撤兵。 朱棣的北伐大军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前进,经云州、偏岭、西凉亭,于五月底抵达开平。这一路上,朱棣不时举行阅兵仪式和狩猎活动,一边行进,一边促进各路大军的磨合与共同作战。 到六月时,北伐大军各路军队已经配合默契,六月七日,朱棣命北伐大军结成方阵,从应昌出发,直插塞外的大草原。 “报——” 一名斥候进入中军帐,禀告道:“禀陛下,万全城信使来报,鞑靼阿鲁台部进逼万全城。” 斥候退下后,朱棣看向帐中的诸位将领:“阿鲁台进犯万全城,你们怎么看?” 此时,统领前锋的都督朱荣、统领左哨的武安侯郑亨、统领右哨的薛禄、统领左掖的英国公张辅、统领右掖的成山侯王通和统领中军的柳升等人都在中军帐中。 英国公张辅上前道:“陛下,臣愿领军前去支援万全城,定当协助守军守住万全城。” “陛下,末将也愿随英国公支援万全城。”统领右哨的薛禄也主动请缨。 朱棣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想法?” 朱荣抱拳道:“末将以为,我大军可兵分两路,一路前去支援万全城,另一路继续深入草原,寻机歼灭阿鲁台主力。” “末将以为,此法可行。”武安侯郑亨也表示赞同。 看着帐中的地图,朱棣捋了捋下巴长长的胡须,咧嘴一笑:“你们说说,阿鲁台为何要进攻万全城?” 万全城是从华北平原通往蒙古高原的关隘之地,是由京畿、宣府通往云中(今大同)的必经之路。它与怀安左卫城互为犄角,拱卫着宣化府和北京的安全,是大明边境重要的军事要塞,有“京西第一卫”之称,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薛禄见诸位将领都看着地图不说话,主动上前道:“末将以为,阿鲁台是想切断我大军的后路和补给,只要攻下万全城,他们便可切断我军与宣府的联系。” 英国公张辅点点头:“臣赞同薛禄的观点,若是万全城被阿鲁台拿下,那他进可威胁我大明京畿要地,退亦可袭扰我军粮草补给线。” 其他将领纷纷表示同意,认为阿鲁台进攻万全城实在是一大危险,必须派兵救援。 嘴角的八字须微微上翘,朱棣哈哈一笑:“这是假象!” 众将领有些诧异,都看着朱棣。 朱棣解释道:“阿鲁台是怕咱们炒了他的老巢,这才想要以此牵制我大军,他定不敢攻城。” 听了朱棣的分析,众将领都觉得有道理,万全城是大明重要的军事堡垒,没有任何攻城器具的鞑靼想要攻下万全城是十分困难的。 朱棣没有分兵前去万全城,而是继续前进,在阳和谷驻军。 没过几天,果然如朱棣所料,阿鲁台进攻万全城是假。 见朱棣没有分兵前往万全城,阿鲁台于六月九日从万全城周围撤兵。 阔滦(luán)海(今内蒙古呼伦湖附近)。 听闻大明的北伐大军正朝自己杀来,鞑靼首领阿鲁台慌忙吩咐家人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轻装逃命。 “咱们家牛羊咋办?”阿鲁台的母亲看着自家的羊圈,一脸不舍得。 阿鲁台的老婆也很不甘心,指着家里的几辆牛车道:“能不能再带些物品上路?” 阿鲁台大声喝道:“牛羊没了,还可再抢,车儿没了还可造,若是被明军逮住了,那可就连命都没了!你们抓紧收拾吧,今晚咱们必须离开这里!” 阿鲁台的母亲与老婆都抱怨道:“大明皇帝又没什么对不起你,你为何非要背叛他呢?” 阿鲁台并不回应,翻身上马,扬起手中的马鞭,策马而行,催促依旧在收拾行装的族人:“都抓紧收拾了,咱们必须连夜离开!” 七月初,朱棣率领的北伐军抵达煞胡原,俘获了鞑靼阿鲁台的一些旁支部属,才得知阿鲁台已经在几日前北逃。 于是,朱棣没收了阿鲁台没来得及带走的牛羊等牲畜,放火焚烧了他们留下的蒙古包及其辎重。 “陛下,咱们要不要继续追击阿鲁台?”英国公张辅询问。 望着熊熊燃烧的蒙古包,朱棣摇摇头:“草原宽广无边,丢弃了辎重的阿鲁台就像黄羊一样会拼命逃跑,咱们很难再追上了。” 都督朱荣叹息道:“唉!就这么让他跑了,真是遗憾!” 朱棣微微点头,望着茫茫草原,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阿鲁台敢叛逆,那是依仗着兀良哈。咱们回师路上就把他的这个羽翼剪除掉!” 在回师途中,朱棣从军中挑选出两万步骑,分兵五路,一起攻打兀良哈部。 七月十五日,明军在屈烈儿河与兀良哈部相遇,朱棣亲自率领大军打败了兀良哈,追击六十余;里,斩杀了兀良哈部的几十名部落长。 接下来的三天,朱棣率领的明军沿着屈烈儿河大肆捕杀兀良哈部,重创兀良哈部。 十九日,残存的兀良哈余部主动前来向朱棣投降。 …… 旧港的码头边。 目送着离开的几艘福船,郑霞微微噘嘴,有些不高兴。她抬头看向身旁抱着孩子的妇人,怏怏不乐道:“娘,三宝大伯又回大明了,我爹他怎么还不回来?” 施若绮抱着一个小男孩,眼睛还望着海面上,低下头看向小郑霞:“娘也不知道你爹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娘知道,你爹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郑霞点点头:“娘,知道了,我爹他老是不回来,等他回来了,我一定打他屁屁。” “嗯,娘同意,等你爹回来,一定打他屁屁,”施若绮咧嘴一笑,“就像打你弟弟的屁屁一样。” 小郑霞也跟着笑了,看向她母亲怀里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不知道他姐姐和妈妈为什么笑,抽出嘴里正吮吸的小手,也跟着笑呵呵。 海浪拍打着堤岸,来来回回,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堤岸上,施若绮一手抱着一个小男孩,一手牵着小郑霞,三人一起望着海面,久久矗立。 第656章 南美洲的特产 永乐二十年(1422年)八月。 朱棣宣布班师回朝,结束对鞑靼阿鲁台的北伐。 同月,郑和率领一支分船队返回大明,但下西洋的使团主船队尚未返回大明。 九月,朱棣率领北伐大军回到北京。 “士奇,朕不在的这些日子,太子监国可有什么过失?” 朱棣询问左春坊大学士兼任翰林学士杨士奇。 杨士奇拱手行礼:“禀陛下,太子行事稳重,又有仁爱之心,并未辜负陛下所托。” “那礼部主事张鹤殿前失仪,太子为何宽宥?” “陛下,太子仁爱……” “就因为张鹤是礼部尚书吕震的女婿吗?”朱棣陡然提高嗓门,“太子有过,而你却不加以劝谏,还欺瞒朕,杨士奇你可知罪?!” 杨士奇连忙跪下:“陛下,此事微臣知道……” “太子有失职,你当辅臣却不能规劝,当同罪!”朱棣不给杨士奇任何狡辩的机会,“来人!将杨士奇押入大牢!” 三天后,因张鹤殿前失仪一事,礼部尚书吕震与吏部尚书蹇义也被锦衣卫关入大牢。 杨士奇、蹇义、吕震都是辅佐太子朱高炽监国的辅臣。这三人被朱棣打入大牢,对太子朱高炽的声誉是一大打击。 “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赵王朱高燧坐在荷塘边,手持一根钓竿,“只有父皇对太子日益不满,那本王才有机会。” 朱高燧身旁,一名蒙面锦衣卫低头回复:“属下明白。” “对了,本王听说郑和回国了,有没有你们那位指挥使大人的消息?” “禀殿下,属下亲自问过郑和,他也没有辅国公的消息。据说,那支船队失踪了……” “失踪?呵呵,”朱高燧咧嘴一笑,扭头看向身旁的锦衣卫,“以我对父皇的了解,如果郑海真失踪了,那就是死了。” “这……这,不可能吧?” “怎么?冯致远,你不信本王?” “属下不敢。”蒙面的冯致远微微躬身抱拳,“以属下对辅国公的了解,恐怕他没那么容易死去……” “呵呵,冯致远,你太抬举他了!” 朱高燧嗤笑一声,没有再理会冯致远,扭头继续钓鱼,忽然发现水面上的浮标轻轻眨了一下,一圈圈轻微的波痕从浮标处悄悄荡开,有鱼儿咬钩了。 “殿下……” “嘘——”朱高燧竖起一根手指,做噤声状,“别吓跑了我的鱼儿。” 水面上的浮标猛地下沉,整个浮标都沉了下去,鱼线一下子绷直了。 往上一提鱼竿,本以为可以将鱼提出水面,手上却传来一阵拉扯,鱼线拉拽着竹竿一下子弯出了一个大圆弧,朱高燧一脸兴奋:“是条大鱼,看来本王今日运气不错!” “殿下鸿运当头,自然事事顺意。”冯致远适时地奉承。 朱高燧哈哈一笑,往上轻轻提鱼竿,收紧鱼线想要将中钩的鱼儿提出水面,感受到鱼线传来的猛烈挣扎与拖拽,为避免鱼儿拉断鱼线,他又放松鱼竿和鱼线。 就这样,他一会儿收紧鱼线,一会放松鱼线,与水里的鱼儿相互较劲。 一名身穿便衣的锦衣卫走过来,附在冯致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悄然离开。 “殿下,有个坏消息。” 朱高燧回头,皱着眉,看向冯致远,面色有些不悦。 冯致远低头抱拳道:“刚刚得到消息,陛下已释放杨士奇等人……” “为何?!”朱高燧低喝一声。 “禀殿下,陛下听了东缉事厂的汇报,便下令放了杨士奇等人,”冯致远小心翼翼地扫了朱高燧一眼,补充道,“属下认为,很可能是皇太孙与东缉事厂展开了调查……” “又是我那个侄儿!”朱高燧很气愤,“朱瞻基啊,朱瞻基,又是你,坏了我的事!我二哥也真是个废物,若是他早早除掉这个小兔崽子,哪还会有这些破事!” 冯致远解释道:“殿下,自从那东缉事厂设立后,锦衣卫便多了一方掣肘,陛下也不再那么倚重锦衣卫的情报了,反而更信任那帮阉人。” 朱高燧很恼火,再无耐心钓鱼,猛地提起钓竿,手中的鱼儿跟着弯曲的鱼竿与绷紧的鱼线露出水面。 刚提出水面一尺的大青鱼,扑通一声,又落回了水面。 鱼线断了! 盯着鱼线看了一会儿,朱高燧脸色一沉,顺着鱼竿双手打开,咔吧一声,拧断了鱼竿。 “这鱼,不钓了!”朱高燧扔掉手中折断的鱼竿,对亭子外大声喊道,“来人!” 五六名仆人连忙跑进来:“小的们听殿下吩咐。” “把这荷塘抽干。”朱高燧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亭子。 蒙面的冯致远也走出亭子,跟在赵王朱高燧身后。 离开亭子后,朱高燧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冯致远,冷冷道:“本王不想再等了。”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本王不要再争什么太子之位了,你明白吗?” 冯致远愣在原地,诧异地盯着朱高燧。 …… 南美洲大陆。 郑海给船队的船员们派发了一项重要的使命:南美洲特有的8种植物。 为了方便众人的寻找,郑海还特地绘制了这8种植物的草图。 这八种植物是后世重要的农作物,对大明乃至中国农业有着很重要的影响,并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人的饮食和菜篮子。 彭以胜指着一张植物草图,对郑海道:“大人,你画的这种植物叫什么?怎么看着好像蜀黍呢。” 彭以胜说的蜀黍,就是高粱。早在几千年前,黄河流域就有栽培高粱。 “它叫玉米,样子确实和蜀黍长得比较像。”郑海笑着向彭以胜解释。 玉米原产于南美洲,和高粱长得确实比较像,也正因为如此,玉米还有玉蜀黍的别称。 “大人,长得像一棵树一样还结有果子的植物叫什么?”何义宗也拿着一张草图问郑海。 郑海回答:“这是木瓜,可以说是一种水果。” 朱允炆选了两张草图:“慎之,这种像藤蔓一样的植物,果实埋在土里的叫什么名字?” “那是红薯,埋在地下的根茎可以当粮食食用。” “哦,这个不错,那这张呢,跟红薯一样也有埋在地下的根茎。” “洪允兄,这叫土豆,它的根茎也可以当粮食。” 听到郑海这么说,朱允炆很高兴:“慎之,那这两种植物就交给我吧。” 应能也拿起两张草图,询问道:“辅国公,我也选了两张,和我们家公子的差不多,您帮看看,这两样又叫什么?” “这叫花生,那是南瓜。” “哥,我也选了两样。”狄云也拿着两张草图,“它们样子差不多,长得不高,都挂着果子,它们能吃吗?” 郑海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能不能吃,先不告诉你,等你找到了再说。” 第657章 胡濙的密报 郑海船队在南美洲南部登陆后,逐渐沿海岸向陆地探查。 在南美洲南部,郑海并没有找到他想要寻找的玉米、西红柿、土豆等影响后世农业的重要农作物。 短暂的休整后,郑海率领船队沿着海岸向北航行。 在秘鲁寒流与风力的作用下,船队顺风顺水,很快再次登陆陆地。 经过一个月的探索,郑海等人终于从当地的印第安人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个国家叫“印加”,是个奴隶制帝国。 “印加”,即首领或大王。 郑海等人并不懂当地说的克丘亚语,只能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猜当地印第安人说的意思。 这个国家按照音译大概叫“塔万廷苏尤”,意为“四方之地”,国都位于库斯科。 为了更快地找到玉米、土豆、番薯等经济作物,郑海与朱允炆、狄云等人前往印加帝国的国都库斯科,拜会该国的国王。 印加国信仰太阳神,国王被奉为“太阳之子”。 此时,印加帝国的国王是第八代“印加”,名为“维拉科查”。 维拉科查国王特别喜欢大明的甲胄,郑海送了维拉科查一道将军甲胄,又送了一些从大明带出来的瓷器和丝绸。 得知维拉科查国王在修建神庙,郑海又派出船队中的工匠协助他雕刻雕塑,还为维拉科查国王在红色的柱子上雕刻一副很霸气的肖像。 维拉科查国王十分高兴,奉郑海等人为上宾,大力支持郑海的各项活动。 在印加国王及陈明协助下,郑海陆续寻找到红薯、土豆、西红柿等南美洲特有的植物。 维拉科查国王还专门给郑海划分了一片土地,允许郑海他们可以自由耕种,还分给郑海许多奴隶。 郑海将船队成员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继续寻找各种经济作物,另一部分人则指导印加国的奴隶耕种植土豆、玉米、红薯等作物。 “哥,这西红柿有一股怪味,真的能吃吗?” 狄云好奇地打量着地里种植的西红柿。 西红柿的植株有一股怪味,茎秆上还有一层白绒毛,看得狄云心里发毛。 别说吃西红柿了,狄云是第一次看到西红柿。 除了郑海,没人知道西红柿还可以吃。这个时候的西红柿还是一种众人完全未知的植物。 摘下一枚鸡蛋大小的红色西红柿,郑海笑着对狄云解释道:“青绿色的还未成熟,成熟了的西红柿是红色的,不会有怪味,可以生吃。” 狄云一副明白的表情,冲郑海点点头。 离开的时候,他喃喃自语:“青色的未成熟不能吃,红色的是成熟的,可以吃。” 南美洲印加帝国还是白天,而位于太平洋另一端的大明已经是黑夜。 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胡濙从福建返回朝廷,马上赶往皇帝所在的宣府。当胡濙抵达宣府时已经天黑,他手持密令,连夜入宫。 听闻胡濙深夜而至,原本已经就寝的朱棣立即起床,将胡濙召入寝宫。 寝宫里,烛火刚刚点燃,罩上了灯罩,光线还不是很明亮,却没有宫女和太监再去拨弄烛火,他们被朱棣赶出了寝宫。 偌大的寝宫里只有两人,一人是大明皇帝朱棣,另一人便是深夜入宫的胡濙。 胡濙并未穿着官服,只穿一身灰黑色粗布直裰,极为俭朴,乍一看根本不像一名备受皇帝重用的官员,若不是他手里有朱棣御赐的金牌,定不可能出入宫中。 深知胡濙深夜入宫必有要事,朱棣本想询问是否是朱允炆有了消息,却见胡濙手里捧着一个黑色铁盒,不禁看向铁盒,询问道:“这铁盒里放的,可是与朱允炆有关?” 胡濙重重点头:“正是。” “到底是何物?” “禀陛下,盒子里放的是朱允炆的玉玺……” “玉玺?!”朱棣有些激动,双眸映照着烛火,显得格外明亮,“快快打开!” 黑色铁盒放在桌面上,胡濙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盒上的铁锁,掀开盒盖子,映入眼帘的是用红绸缎包裹的块状物,慢慢解开红色绸缎,一块青色玉玺显露出来,却是碎裂成了好几块。 “怎么碎了?”朱棣微微皱眉。 胡濙连忙跪下,解释道:“禀陛下,臣寻到此物时,它便已碎裂成多块……” 一边听胡濙解释,朱棣一边查看破碎成多块的玉玺。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玉玺,但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朱允炆的玉玺,因为这方玉玺太特殊了,也太有名了。这便是传说中朱允炆的“凝命神宝”。 这方玉玺的材质是雪山青玉,玉玺上还雕刻着好几个字:天命明德,表正方方,精一执中…… “怎么少了几个字?”朱棣厉声询问。 “禀陛下,玉玺的碎片缺了一块,”胡濙抱拳回答,“臣没找到最后一块,因此玉玺上的刻字少了几个字……” “少了哪几个字?” “回陛下,是‘宇宙永昌’。” “宇宙永昌?”朱棣嘴角上扬,有些鄙夷,“哼,朱允炆还想长生?” 胡濙不敢出声,只是默默跪着。 轻轻抓起破碎的玉玺,打量着上面的刻字,朱棣嘴角微动,““天命明德,朕才是天命所归,所谓‘凝命神宝’也不过如此。” 随手一放,哗啦一声响,拼凑在一起的玉玺碎片再次破碎成五六块。 看向地上跪着的胡濙,朱棣温和道:“源洁,你起来说话。跟朕说说,这玉玺是怎么找到的?” “禀陛下,寻访江浙一带时臣获得一条消息,有消息称曾有一伙僧人乘船南下,臣便沿河查访,一路追寻,最终在福建找到了关键线索……” “你是说,朱允炆一直藏于福建?” “陛下,臣不敢断定。臣寻访江浙、福建、湖广一带,一路打听,最终在福建山中一座无名坟墓中挖出此物……” 胡濙仔仔细细地向朱棣汇报发现和挖掘“凝命神宝”的全过程,讲述着他的发现。 朱棣认真地听着,偶尔会打断胡濙的叙述,询问一些具体的细节。 寝殿中,君臣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一人叙述一人聆听,一直谈至深夜。 寝殿外,宫女和太监们都远离房门,就连负责护卫的锦衣卫也远远地站在寝殿十几丈外。 太监黄俨望着寝殿的方向,询问身边的一名老太监:“杨庆,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怎么还没有睡下?” “禀大监,现已是漏下四鼓。”太监杨庆小声回答。 “这胡濙怎么这般不懂礼数,竟这般叨扰陛下,”黄俨伸手遮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好好盯着,我可扛不住了。” 杨庆点头哈腰道:“大监放心,一有消息小的立马通知您……” 咿呀一声响,寝殿大门打开了,胡濙迈步走出大殿。 黄俨轻轻皱眉,望了一眼胡濙的背影,看向身旁的杨庆:“走吧,伺候陛下就寝去。” 过了一会儿,黄俨走出朱棣的寝宫,在一处走廊旁停下,右手轻拍左手掌心,啪啪两声轻响。 黑暗处走出一名锦衣卫,拱手行礼:“黄公公有何吩咐?” 凑近那名锦衣卫,黄俨低声道:“下值后,你去找殿下,就说今夜胡濙秘密入宫,漏下四鼓乃出,所谈极为机密,陛下神色凝重,望殿下早作决断。” 【注】 《明史.胡濙传》:“(永乐)二十一年还朝,驰谒帝于宣府。帝已就寝,闻(胡)濙至,急起召入。(胡)濙悉以所闻对,漏下四鼓乃出。 先(胡)濙未至,传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内臣郑和数辈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释。” 第658章 中毒了? “什么?!小云中毒了?” 郑海一脸错愕地盯着前来报信的亲兵。 旁边正拿着红薯的朱允炆也有些不敢置信,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被毒蛇咬了吗?”郑海再次询问报信的亲兵。 “禀大人,不是毒蛇咬伤,是狄三爷误食了某种水果……” “在哪?” “在狄三爷的住处。” “医官看过没?”郑海边走边问。 “禀大人,医官已看过,不过,他们不知道狄三爷中了什么毒……” 不等亲兵说完,郑海拔腿便跑,径直跑向狄云的住处。 如果是毒蛇咬伤了,那船上的医官可以治疗,并不会危及狄云的性命,可如果是误食了什么野果中的毒,医官又解不了毒,那狄云就危险了。 除了各种毒虫和毒蛇,南美洲还有各种有毒的植物,不知道狄云是吃了什么有毒的野果子,郑海忧心忡忡。 来不及多想,他一路奔向狄云的住处。 刚进小院,他就听到几名医官在争执:“我认为,狄公子没有中毒……” “不可能!他口舌胀红,额头冒汗,分明就是中毒的症状!” “可我用银针试过,那红色的果子并无毒性……” “那为何狄公子说自己口舌火热,十分难受?肯定是中毒了,只是中毒尚浅……” 郑海不理会争执的医官们,直接冲入狄云的房间。 只见狄云靠坐在床上,手里端着一碗水,正在漱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水。 “小云,听说你中毒了,现在怎么样?” “哥,我……”狄云看到郑海,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哥,我会不会死?要是我死了,小兰该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看你的样子不像中毒啊?”郑海打量着狄云,只见狄云面色红润,气息稳定,一摸脉搏,弹跳有力而规律,怎么看都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哥,我是真中毒了,嘴巴里像火烧了一样,还有嘴唇都肿了。” “没肿啊!”郑海盯着狄云的嘴唇,除了微微泛红,并没有红肿。 “那应该是刚才吃的解毒丸起了效。”狄云一脸肯定,眼神也恢复光彩。 屋外的几名医官与赶来的朱允炆一起走进屋中,围拢在郑海与狄云身旁。 “禀辅国公,狄公子已经吃了本官的解毒丸,应该不会有事了。”船队的一名医官上前禀告。 郑海点点头,得知狄云身体并无大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朱允炆一脸关切地看向狄云,询问道:“小云,你是吃了什么果子,怎么中的毒?” “我吃了一枚小西红柿,结果、结果就……” “怎么可能?!”郑海不可置信地盯着狄云,“吃西红柿怎么可能中毒?你吃的是未成熟的吗?” “不是,哥,我吃的是红色的、成熟的西红柿。” “那怎么可能中毒?”郑海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狄云。 狄云一脸委屈,努努嘴:“哥,我确实吃的是红色的西红柿。哥你不是说还有一种叫圣女果的小西红柿吗,我就是吃的那种。” 见狄云如此,郑海知道他没有说谎,可吃成熟的西红柿又怎么可能中毒呢,一时间他也想不明白。 “还有吃剩的果子么,拿来我看看。”郑海询问狄云。 不等狄云回答,旁边的医官回答道:“辅国公,那果子在这。” 一名医官端出一个木碟子,碟子上放着好几枚红艳艳的植物果实,却不是西红柿的椭圆形,而是像手指般细长。 愣了两三秒钟,郑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不是小西红柿,这是辣椒。” “辣椒?”朱允炆好奇地打量着碟子中红艳艳的细长条。 “哥,这不是圣女果?”狄云一脸懵。 “哈哈哈!这不是圣女果,这是辣椒!”郑海再次哈哈大笑。 “哥,那它能吃吗?我是不是中了辣椒的毒了?” “能吃,不过,不是你这般生吃!”郑海一脸笑容。 旁边的医官们忙上前,有人询问道:“辅国公,这辣椒有毒吗?” 郑海拿起一枚红色的辣椒,向众人解释:“这辣椒可以当蔬菜,也可以作佐料,还可以当调味品,没有毒。” “辅国公,既然辣椒没毒,那狄公子怎么……” “他是被辣椒的辣给辣到了。”郑海咧嘴笑。 “哥,我真的没中毒?”狄云懵懵懂懂,半信半疑。 …… “中毒?” 太子朱高炽一脸困惑地看向赵王。 赵王朱高燧微微眯起双眼,试探道:“大哥,你难道没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朱高炽愣愣地看向朱高燧,除了褶皱在微微颤抖,圆胖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我听说,父皇已多日不上朝,如今急匆匆地召见我俩,莫非是父皇出了什么事?” “三弟,父皇能出什么事,咱们别在这瞎猜了,等会儿到宫里看看不就知道了么,”朱高炽对不远处的侍从招招手,“扶本王上轿辇,即刻赶往皇宫。” 望着太子那肥硕而笨拙的背影,赵王朱高燧微微皱起眉头,他有些不确定了,那件事到底有没有成功,为何太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按照原计划,父皇现在应该躺在病榻上,已经奄奄一息,太子不可能一无所知,可从太子刚才的反应来看,确实不知情。 如果计划失败了,那父皇为何又召本王与太子一同入宫呢? 不可能失败,如此缜密的计划不可能有失…… 正当赵王朱高燧失神之时,坐在轿辇的太子朱高炽回过头,叫道:“三弟,咱们该入宫了。” 赵王朱高燧回过神,冲太子露出一个笑脸:“太子先请,本王稍后便到。” 当太子朱高炽与赵王朱高燧赶往皇宫之时,东厂派出的数十名番子已经返回皇宫复命。 这些番子,又称“干事”,是东厂负责侦缉工作的人员。他们头戴尖帽,脚着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系小绦,是由锦衣卫拨给东厂的校尉,个个身手不俗。 就在番子们回来后不久,太监昌盛手持一份诏书,匆匆走进朱棣所在的武英殿。 “陛下,缉拿贼子时搜获一份文书。”昌盛小心翼翼地递给朱棣。 一脸严肃的朱棣接过文书,发现竟是一份诏书,打开诏书一看,脸上顿时铁青:“狼子野心!竟敢伪造圣旨!” 一把合上诏书,猛地拍在桌子上。 啪! 朱棣大喝一声:“摆驾右顺门!” 第659章 太子仁义 北京皇城,右顺门。 太子朱高炽与赵王朱高燧登上城门,走进门楼上的大殿。 朱高炽与朱高燧刚走进大殿,朱棣便命其他内侍退下,只剩下太监昌盛在一旁服侍。 “儿臣拜见父皇。” 太子朱高炽与赵王朱高燧齐声行礼。 瞟了赵王一眼,朱棣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两人,直接看向身旁的太监昌盛,没好气道:“昌盛,拿给赵王,他不是想要的这份诏书吗,给他!” 昌盛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份诏书,来到赵王朱高燧身前,双手递上诏书。 赵王朱高燧疑惑地瞥了一眼太子,却见太子也困惑地看过来,随即收回视线,突然忐忑起来,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看着近在咫尺的诏书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接,仿佛那是一块烧红的铁板。 太监昌盛小声提醒:“赵王。” 朱高燧又悄悄瞥了一眼他父皇,却只看到一个沉默的背影,无声无息,却如山岳一般给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深吸一口气,他谨慎地伸出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那份黄色绫缎卷轴,是一份圣旨。 缓缓打开卷轴,他的手有些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就在这时,朱棣回头看向赵王,冷声道:“是你做的吗?” 朱高燧浑身一颤,仿佛遭了雷击。 他张开嘴,却哑口无言,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啪! 手中的圣旨掉落在地板上。 目睹了赵王的惶恐,太子朱高炽小声询问道:“父皇,您给赵王的是什么诏书?” 又冷冷看了赵王一眼,扭头看向身材肥硕的太子,朱棣淡淡道:“太子,你也看看吧。” 太监昌盛拾起地上的诏书,递给不远处的太子。 打开卷轴,看了一眼诏书,朱高炽立刻明白了他父皇刚才问赵王的那句话。 这份诏书上面写的内容,竟然是废太子朱高炽而立赵王朱高燧,言之凿凿,但落款处却少了最为关键的玉玺印信,显然是一份伪诏。 朱高炽扭头,深深地望了赵王朱高燧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只觉得这个弟弟比另一个还傻。 “父皇,这是怎么回事?”朱高炽看向神情冷峻的朱棣。 朱棣依旧冷冷地盯着殿中像木头一样站立的赵王朱高燧,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只敷衍了一句:“昌盛,你跟太子说说吧。” 太监昌盛连忙向太子朱高炽解释,告知太子有关常山护卫指挥孟贤、兴州后屯卫高以正勾结钦天监王射成、内侍杨庆等人密谋弑君、伪造圣旨一事。 这份伪造的圣旨就是东厂缉拿乱臣贼子时缴获的。 孟贤等人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宫中内侍在朱棣的饮食中下毒,毒死皇帝,然后掌管宫中玉玺,在事先准备好的假圣旨上盖上印章,以遗诏的方式宣布废太子李赵王。 而在这之前,朝廷内外已经散布了有关皇帝想要废太子立赵王的谣言。 这个计谋原本是很周密的,但高以正的姻亲王瑜害怕受牵连而遭灭族,向皇帝告密,朱棣这才知晓此事。 “说吧,到底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朱棣再次质问赵王朱高燧。 朱高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站着。 “父皇,这件事高燧肯定不知情,”太子朱高炽连忙替赵王解释,“是这些人自作主张,我愿为高燧担保,若高燧参与此事,我愿一同接受惩罚。” 看着太子,朱高燧愣愣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会替他求情。 扭头看向朱高炽,朱棣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子,你真的愿为赵王担保?” “父皇,我为长兄,我愿意为三弟担保,若三弟与此事有牵连,我愿一同受罚。” 朱棣叹息一声,只是轻轻摇头,转身离开了。 太子回到东宫,天色已经昏暗。 刚走进正殿,朱高炽便发现太子妃和皇太孙朱瞻基坐在殿中,似乎已经久候多时。 太子妃与皇太孙起身,两人向太子行礼。 太子妃张氏上前掺和朱高炽,关心道:“殿下,臣妾听说出了大事。” 朱瞻基迎上来,补充道:“父王,孩儿听说,今日东缉事厂逮捕了常山卫指挥孟贤、兴州后屯卫军高以正以及钦天监王射成、内侍杨庆等人,据说他们想谋反作乱,可有此事?” 朱高炽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父王,常山卫是赵王的人,常山卫联合钦天监和内侍谋反作乱,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皇爷爷难道就不追查幕后之人?”皇太孙朱瞻基直接将矛头指向赵王朱高燧,却不主动点破。 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朱高炽认真道:“瞻基,你记住,赵王是你三皇叔,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他都是你三皇叔。” 朱瞻基有些错愕,愣愣地盯着他父王,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瞻基,你记住了,无论未来局势如何变化,赵王不仅是大明的藩王,还是陛下的儿子,是你父王的亲弟弟,你的三皇叔。” 顿了顿,朱高炽又语重心长道:“瞻基,儒家孟夫子有云:‘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将来你那两个皇叔若是做了什么傻事,你也应该宽待他们,毕竟他们是咱们的至亲。” 朱瞻基重重点头,抱拳行礼后退出大殿。 见儿子离去,太子妃张氏低声询问:“殿下仁慈,可赵王连弑君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陛下定不能容他,咱们为何不趁机……” “爱妃,”朱高炽打断了张氏的话,笑着摇摇头,“高燧能做出弑君弑父之事,陛下不见得能大义灭亲,更何况,高燧是我亲弟弟。若是母后泉下有知,她岂能不难过?” “可赵王和汉王处处与殿下作对,对皇位虎视眈眈,陛下又对殿下不甚满意,臣妾怕将来……” “爱妃,你放心,他们俩成不了事,咱们有瞻基。” 太子妃张氏依旧有些担忧:“殿下,陛下虽然对瞻基疼爱有加,可万一陛下……那赵王和汉王再次发难,殿下就不怕他们也学陛下靖难?” 朱高炽憨憨一笑,圆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爱妃放心,他们成不了事。” “殿下为何如此笃信?”张氏有些困惑。 朱高炽自信道:“仁者无敌。” 见张氏一脸不解,他又解释道:“爱妃,你认为袁忠彻的相术如何,是否可信?” 张氏点点头。她知道袁忠彻的相术神乎其技,应验无误。 “你可知袁忠彻的师父是何人?”朱高炽问。 “回殿下,是其父袁珙。” “那你觉得,袁珙的相术如何,是否可信?” “相术了得,其相术可信。” 朱高炽笑着点点头:“太常少卿袁珙相术了得,若非有他相助,我父皇也不可能有今日。” 太子妃张氏认可道:“臣妾也有所耳闻,袁氏父子的相术确实了得。” “那你可知,还有一人相术更在他两人之上?”朱高炽眯眼微笑。 张氏错愕道:“还有人比袁氏父子更厉害?” 朱高炽微笑地点头。 “那人是谁?”张氏忙问。 朱高炽答非所问:“那人给我的应对之策是——仁者无敌。” 【注】 《明史.列传第六.朱高燧传》: “二十一年五月,帝不豫。护卫指挥孟贤等结钦天监官王射成及内侍杨庆养子造伪诏,谋进毒于帝,俟晏驾,诏从中下,废太子,立赵王。 总旗王瑜姻家高以正者,为贤等画谋,谋定告瑜。瑜上变。帝曰:‘岂应有此!’立捕贤,得为伪诏。贤等皆伏诛,陛瑜辽海卫千户。 帝顾高燧曰:‘尔为之耶?’高燧大惧,不能言。太子力为之解曰:‘此下人所为,高燧必不与知。’自是益敛戢。” 第660章 朱棣的心思 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五月,因赵王府总旗王瑜的告密,弑君谋反事件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朱棣怕钦天监王射成妖言惑众,第一个杀了王射成,而后派锦衣卫查抄孟贤、高以正等人,并吩咐锦衣卫不能让孟贤等人死那么快,要审问出其他党羽。 高以正等人被问斩,而高以正的外甥王瑜由于主动揭发得以升任辽海卫千户。 赵王朱高燧并没有被问罪,但被监视起来,太监黄俨也逃过一劫。 七月,朱棣再次筹备北伐鞑靼阿鲁台。 二十二日,朱棣与皇太孙进入锦衣卫大牢探望之前关押的几名大臣,只有李时勉得以释放,并官复原职。 从一间牢房走出来,朱棣屏退了随从,与皇太孙单独走在悠长的廊道里。他有些愤愤道:“朕就不该来问他。” 朱棣来牢里探望夏原吉,原本打算放夏原吉出狱辅助太子监国,结果却又碰了一鼻子灰——夏原吉反对朱棣御驾亲征。一气之下,朱棣只好让夏原吉待在牢里继续反省。 “皇爷爷,孙儿愿随您一同北伐。”皇太孙朱瞻基力挺朱棣。 朱棣很欣赏地打量着皇太孙,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朕知道你的心意,但对付区区一个阿鲁台,朕一个人,足矣!” “皇爷爷,孙儿真的想跟您一块北伐……” “瞻基,你留在京师,以便照应你父皇,”朱棣一只手搭在朱瞻基肩膀上,“朕需要你在京中看着你皇叔,有你在,朕才能安心。” 一想到前段时间的那件事,朱瞻基便不再坚持,轻轻点头。他那个三皇叔可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他看着,他父皇能否镇得住,那还真不好说。 “瞻基,你好好呆在京师,”朱棣语重心长道,“等朕平定了阿鲁台,朝廷内外便再无忧患,到时你再替朕担起这天下的重任……” “皇爷爷,孙儿怎么担得起这重担……” “那谁担得起?”朱棣盯着朱瞻基,质问道,“是你那软弱的父王,还是你那两个不争气的皇叔?” 朱瞻基被朱棣问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指着自己,“您是说……让孙儿我……” “嗯。”朱棣重重点头。 朱瞻基双眼瞪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皇帝陛下想要传位的不是太子,而是皇太孙,这谁又能想到呢? “皇爷爷,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了,孙儿……”朱瞻基扭头看向监狱廊道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人。 “瞻基,你放心,朕会帮你扫除一切障碍。”朱棣语气坚定。 “此处就咱爷孙俩,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朱瞻基想了想,问道:“皇爷爷,我父王……” “瞻基,你父王身体不好,有朕在,你放心,他不敢有异议。” “皇爷爷,父王最倚重一人,孙儿担心……” “是谁?夏原吉吗?” “不是,是郑海。” “郑海?”朱棣皱了皱眉眉头,沉思半刻,缓缓道,“他应该回不来了。” 朱瞻基偷偷瞥了一眼皇帝,小心翼翼地问道:“皇爷爷,万一……万一郑海没死……他又回来了,孙儿该如何?”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沉思片刻,朱棣这才认真回答道:“瞻基,若真如此,那你记住一点:乱世重用之,治世必除之。 “此人有道衍之谋略,朕都不敢轻易动他,你切不可鲁莽行事,需计划周全。 “袁珙曾言,此人必亡于海。若有朝一日,他真活着回来了,那你需用计引他出海,再设计除之。” 监狱廊道的尽头,李时勉与一名锦衣卫头领互相对视,两人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他们无意中偷听了皇帝与皇太孙的谈话。 待皇帝与皇太孙离开,李时勉看向身旁的锦衣卫佥事:“冯佥事,要不是我拉住你,你现在就是刀下鬼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冯致远嘿嘿笑道:“李大人,咱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否则,咱俩……” 李时勉一惊,连忙道:“本官刚出牢房出来,什么都没听到。” 冯致远嘴角一勾,咧嘴笑道:“多谢大人救我一命,我欠大人一个人情,他日大人若有难,我可以……” “去去去,说什么晦气话,本官可不想再来这里了。” 冯致远呵呵笑:“说的是。” “不过,若真有那一日,你可别食言。”李时勉又小声道。 冯致远抱拳:“大人放心,救命之恩,不敢忘。” 送走了李时勉,冯致远望着幽深的夜色,内心依旧是滔天的巨浪:原来陛下是想传位给皇太孙,什么太子、汉王、赵王,都不是可以投靠的明主…… 他真的还会活着回来吗? 望着黑色的天空,缓缓闭上眼睛,冯致远仿佛听到海浪拍打着海岸,哗啦啦…… 哗啦啦,哗啦啦—— 海浪与清晨的海风一起奔向海岸,哗啦啦,哗啦啦,仿佛是在为岸边搬运货物的海员们加油呐喊。 一群衣着破烂的奴隶正在往码头运送物资,有的扛着麻袋,有的推着简陋的独轮车,还有一些在推牛车。 码头上的士兵们穿着厚厚的冬衣,与往来送货的奴隶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奴隶们与士兵们似乎关系很好,不少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有些人还后脚并用地比划着什么。 “都是可怜人,按照大人的吩咐,只要货物没问题,给他们发食物和衣物。”王伍向负责收货与验货的士兵们打招呼。 士兵们齐声应是。 看到帅船甲板上出现两个人,王伍跟士兵们交代一下,便匆匆登船。 “洪公子,大人,”王伍向朱允炆和郑海行礼,“禀大人,我已巡视过营寨和码头,一切正常。” “嗯,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吗?”郑海问王伍。 “禀大人,除了何义宗与彭以胜两位将军,其他人都通知到了。” “那两人怎么没通知?” “禀大人,他们不在营寨,说是昨天入王宫赴宴了,还没回来。” 郑海无奈地摇摇头,对自己手下这两个活宝感到无语。明明知道这几天就要返程了,他们俩还敢入宫陪酒,不怕被人扣下…… “慎之,说不定他们是想留下来,我也挺好的。”朱允炆半开玩笑道。 郑海翘起嘴角笑道:“他俩要是能留下,那就皆大欢喜了。维拉科查国王那几个公主正找驸马呢,我觉得他俩合适。” “慎之,维拉科查国王不是想把女儿嫁给你吗?你怎么不答应?”朱允炆一脸坏笑。 “唉,本国公肩负重任,必须带领众人回国,实在不能留下来,”郑海假模假样地回答,歪头,凑到朱允炆耳边低声问,“你就不想留下来,听说有位公主看上你了。” 朱允炆咳嗽一声,正色道:“我志在四海,还想和你一起环游世界呢,怎么可能留在此地。” 郑海不再与朱允炆开玩笑,看向一旁的王伍,问道:“有多少人留下来?” 王伍回答:“禀大人,总共89人,都是士兵,有些人已经和本地女人结了婚,所以,他们不愿走了。” 郑海点头:“愿意留下就留下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祝他们幸福快乐吧。” “哥,哥,那边有情况!”狄云在桅杆上大声提醒。 “小云,什么情况?” “哥,那边烟尘滚滚,应该是是大批的车马……” “是军队吗?” “隔着树林,看不清。” “慎之,不会是维拉科查国王不想让咱们离开吧?”朱允炆有些疑惑。 郑海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怕的不是军队,是怕那几位公主……” “你是说她们……” 郑海重重点头。 “那咱们怎么办?”朱允炆也有些惶恐。 郑海咬咬牙,冲桅杆上的狄云喊道:“小云,发信号!咱们起锚,离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