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到白头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苏清蕙净了面,坐到梳妆台前,绿意捏着一把牛角梳子先细细地通了一遍发,这才手指翻飞地挽了一个百合髻。 配上今个穿着的银纹蝉纱丝水雾裙,绿意和菡萏、白芷看着那柔软高挑的身段儿,都欢欢喜喜的。 这几日,主子和郡主两人的柔旋舞学的越来越好,每一个旋转都让人看得目不暇接,丫鬟几个每日里都看的呆住了,是以这每日的发饰衣着的搭配,几个丫鬟便都格外上心。 苏清蕙往琉璃镜子里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对着绿意道:「今个多匀一层脸!」 苏清蕙看着匀了两层脂粉,面上才渐渐显出一点亮色,已经陆续往锦城寄出了三个信筒,却迟迟不见回信,这两日夜里已经难以入眠,不想才三日,脸色便已经这般难看了。 收拾妥当,苏清蕙便去太后娘娘的桂园,不一会斐斐和安言师傅也到了,一起用了饭,夏太后不着意地看了眼晋王妃一眼,温声道:「今个我们去玉山一趟!」 苏清蕙拿着汤勺舀着米粥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夏太后,笑道:「今个我和斐斐也能偷懒了!」 夏太后见孙媳一笑,眼角的脂粉都隐隐往下落,心里一叹,不说这么个新婚的小媳妇,便是她,这么些日子收不到贺承的一点消息,心里也忐忑难安。 等众人用完了早膳,福伯已经备好了马车,六月的天,已经有些炎热,福伯放了一个冰盆在马车里,安言师傅和夏太后一辆车,斐斐和苏清蕙一辆车,为了掩人耳目,斐斐和清蕙的马车在前面。 甫一出门,在东大街上,便被几辆马车堵住了,王府的护卫在清蕙马车外禀道:「启禀娘娘和郡主殿下,前头是状元郎府上的老夫人和静沅长公主府上的长媳的马车。」 斐斐翻了个白眼,道:「这下有的闹了!」一时又忍不住好奇,竟偷偷掀了一点窗帘,蕙蕙摇摇头,难得出一次门,也不想拘谨斐斐,让绿意从包袱里取出面纱系上。 便见前头路两边围了好些路人,影影绰绰地看着两辆马车对峙着,后头跟着堵了好几辆马车,护卫又探了详细的消息过来,是张家的马车碰了静沅长公主的长媳金伶织的马车,张家下人赔了礼,又上前询问金氏的马车是否有损伤,说愿意赔偿! 金氏的车夫却顺手便是一鞭子抽在了张家车夫的身上! 张家老太太自孙子考了状元,公主府的姻亲都拒了,自觉自家也是京城里排的上号的府邸了,被这般落了脸面,怕这般走了,回头老爷又要不满。 是以,一边默默地不愿让路,和金氏耗住了,一边让下人飞速回府禀报张老太爷! 苏清蕙让白芷去和太后娘娘说了几句,问要不要清道,太后娘娘却也来了兴致,道:「难得遇上这般缠绕的,让我老人家也饱个眼福!」 苏清蕙无奈,只好陪着老老少少的停在这一排马车后头,还好今个出门顾虑到太后娘娘的安全,没有用有王府标志的马车。现在混在这一排马车里,也并不显眼。 过了半刻钟,张士钊从翰林院里赶过来,身上汗湿了一片,从一辆马车旁过,车窗上飘出的阵阵凉气,让他不觉侧目,恰好便撞到了那双眼,朝思暮想的眼。 即便带着面纱,他也能认出那是苏清蕙! 只一眼便回了头,赶到自家马车前,看了眼公主府的马车车轱辘和自家的马车的车轱辘,嘴角微勾,露出一点嘲讽的意味,径自朝马车里头的金氏赔礼道歉,承诺会亲自往公主府负荆请罪,一旁的张老夫人看着孙子这般低声下气,吓得忙放下了车帘! 金氏是威远伯府的长女,嫁给静沅长公主府的长子,日后,自是要接管公主府的,自家小姑子被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之后拒亲,她这些日子出门,常遭到各家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是以看到前头过来的是张家马车,她让车夫使了点小伎俩,没想到那老婆子竟就上了勾。 得了状元郎的准话,金氏这才罢了手,哼道:「既是张大人亲自来赔礼,我也不多计较,只是张大人莫忘了自个说的话才是!」 马上的张士钊温声笑道:「是张府的过错,耽误了夫人及大伙的行程,自该上门请罪!」 马车里的金氏轻轻笑了。真当她们公主府是个人就能欺负的! 不一会儿,路便通了,张士钊让张家车夫带着老夫人回府,自个侯在路旁向两边被耽搁的马车一一赔礼。 轮到晋王府的马车,车夫得了吩咐,直接略过张士钊,走了。 张士钊屏着呼吸,感受着那一阵淡淡的凉意,望着晋王府的马车,眼里一片晦涩。 马车驶出了城门一段路,斐斐道:「蕙蕙,这张士钊看着比在仓佑城像是又长进了不少,今个处事的风度,倒是让人有点刮目相看!想当年,可是往你我府上都求过亲的呢!」 苏清蕙不置可否,她前世认识的张士钊便是这样的,处事滴水不漏,做的总是让人心里熨帖。她隐隐觉得,张士钊的仕途,谁也阻挡不了。一时想到贺承,心里又提了起来。 随口问斐斐道:「近日可曾听说张士钊和哪家联姻没?」 斐斐想了一会,摇头道:「倒没有,听说清流一派的有好几家看中了张士钊,可是都被拒了!」斐斐忽地想到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蕙蕙胳膊道:「蕙蕙,我听说,那个李焕,以前住你家的那个,李妍儿的哥哥,像是和前礼部尚书卢家的女儿定了亲!」 苏清蕙听到卢家,忽觉脑仁疼,她怎么忘了青茹庵里还有个卢笏了! 斐斐丝毫没察觉到蕙蕙的异样,狡黠地笑道:「这个也是抢亲的呢,定的是卢家四小姐,可是卢家三小姐看上了!」 苏清蕙想起先前芽儿来过的事,一时不知道这是卢笏陷害嫡姐,还是卢家三小姐果真看上李焕了。 以李焕的人品才学,一个大家小姐是配得的,只是中间夹了个姊妹,这事,怕是两个到头来都会没影儿! 苏清蕙看着斐斐冒着好奇的眼看着她,一脸的意味不明,别扭道:「李焕现在是住在我家,我爹一直挺赏识他!」 席斐斐以前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可是对清蕙和李焕的事儿也是知道一点的,清蕙没落水之前,对李妍儿的态度,明显透着讨好、忍让,是以,她才那般看不惯清蕙。 一个官家小姐,竟这般没骨气。 可是,现在毕竟都已时过境迁了,斐斐见蕙蕙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忙转移话题道:「你哥和莫漪的事,什么时候办啊?」 苏清楠和苏侯氏,并李焕,去仓佑城奔丧,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想来再过几日便该回来了,席斐斐以前便挺喜欢莫漪,想着二人要是成了,莫漪便页往京城来了。 苏清蕙想到哥哥的亲事,面上也带了一点喜意,笑道:「这次回去也是和莫家商量来着,莫漪和哥哥年纪也不小了,莫伯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怕是下半年便有可能完婚了。」 斐斐双手一合,叹道:「转眼你们都成家了,可怜我还孤身寡人一个!」 第二章 苏清蕙斜着眼看着她,嗔道:「郡主殿下,您但凡上点心,京城这些好儿郎,世家公子,但凡看上了,我就去禀告太后娘娘一声,让她给您赐婚!」 席斐斐轻轻捶着清蕙的肩道:「你是让本郡主抢人呢!呵,本郡主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的,还担心没人求娶不成!」 这话确实是的,席府的门槛已经快被京城大小媒人给踏扁了,可席大 姻缘的事催不得,苏清蕙只是忍不住想起嘀咕了几句,毕竟斐斐是她的姊妹不说,和贺承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有时候也不免替斐斐着急,可是看着斐斐神采飞扬的模样,又觉得是自个多虑了。 马车「哒哒」地到了玉山脚下,众人都下了马车,一步步沿着台阶往山上去,离开不过一月多的时间,清蕙觉得山上的树木花草似乎又长了一些,被雨水刷洗了好些日子后,显得格外的郁郁葱葱。 白芷忽地凑到苏清蕙身边道:「主子,后头似有人在偷窥!」 苏清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台阶,低声道:「看好老夫人和师傅!」 不觉拉了后头斐斐的手,暗暗地用手指在斐斐的手心划了个「人」。 今日原不想大张旗鼓,只是来庵里求个平安福罢了,安排的护卫也不多,多是看顾太后娘娘的,王府里的护卫只有四个。 斐斐正拽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摇着,蕙蕙要牵手也没多想,以为是嫌弃她慢,要拉她一起走,手心里被划了字,便忍不住状似无意地东瞅瞅花儿,西指指树。 那一张美如天边月的脸映入眼帘的时候,席斐斐心头一跳,浑身像被电击一般。 脸上一片绯红,像长熟了的苹果,又像百味楼煮熟的鸭子! 苏清蕙正提着心拉着斐斐走在前面,忽觉斐斐的手一阵燥热,像是气血都在翻滚似的,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便见斐斐脸上现着不自然的红晕。 那模样,像足了小女孩子情窦初开。 苏清蕙心里一时诧异,也没吱声,等到了山上,忙安排夏太后和安言师傅进了主持师太的院子,这才抽出了人手,从玉山通往王府的小道下去知会福伯。 等都安排好了,见身边的斐斐呆怔地坐在后面,脸上的红晕并没有消下去,忍不住问道:「斐斐,你怎么了?」 斐斐猛地一抬头,「啊?」了一声,见蕙蕙一双清亮的眸子狐疑地看着她,有些羞涩地握了蕙蕙的手,轻声道:「蕙蕙,我见到人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席斐斐一直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谁,先前席府给她定了与杨国公府世子的亲事,可是她拒绝后,便一直拖延着,爹爹又知道她是公主的女儿,对她的亲事更是慎之又慎,一度觉得,没有儿郎能配得上她! 斐斐说的语焉不详,苏清蕙一时也没空搭理她的那些小心思,直接挑重点,「人在哪里?」 斐斐说了大致的方向,苏清蕙便知会了门外的护卫,回屋见斐斐还坐在那里,叹道:「傻姑娘,先断了那些绮念!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哪能凭着一张脸,就生出这些小心思!」 斐斐仰着脸,倔强地道:「蕙蕙,只要我席斐斐认定的人,便是强盗头子,我也愿意跟他去打家劫舍!」 清蕙抄起地上的蒲团便往她身上招呼去,「打谁家?在藜国的脚底下,哪家不是皇家的子民!便是真有那等十恶不赦的人,你自个还不挥一挥手指头就能灭了!」 斐斐捂着脸,轻轻一吐舌头,笑道:「我不是说着玩儿的嘛!」 白芷闪身进来道:「主子,外头没发现人影,倒是奴婢刚才去后山查看,芽儿见到我了,那卢家小姐,怕是一会要寻过来!」 苏清蕙揉了揉眉心,对着斐斐叹道:「陪我出去一趟,这时节,后山上的风景怕是要更好一些!」 卢笏听了芽儿说见到了晋王妃身边的白芷,却是收拾了一番,准备去前头拜见的,怎料,刚出了院门,便见两个衣着鲜亮的贵人朝自个这小院子走来,其中一个便是已贵为晋王妃的苏清蕙,另一个,像是先前见过的明珠郡主! 忙隐隐福身见礼,绿意上前扶起了卢笏,笑道:「卢小姐有礼了,我家主子一直惦记着卢小姐呢!不知近来可好?」 卢笏得了莫大的恩宠似的,眉开眼笑道:「劳王妃娘娘的记挂!臣女一切尚可!」 苏清蕙暗暗点了头,卢笏倒是聪明,不会一见面就开口说亲事惹人厌烦,当下进了以前住的院子,见东厢房还空着,院里头隐隐有炭火的痕迹,想是开了小灶,笑道:「卢姑娘一人住了这般长时候,想是自在?」 卢笏笑着道:「不瞒王妃娘娘,这庵里住久了,吃什么都没味儿,闲来无事,便和芽儿琢磨些吃食,让王妃见笑了!」 苏清蕙眼眸一闪,想起前世她也是琢磨吃食打发日子的,这庵里的日子却是清苦,看着卢笏瘦削的脸颊,温声道:「卢姑娘对我也有照顾之恩,不若我给卢姑娘在京城里置一处院子,卢姑娘和芽儿搬下去住吧!」 卢笏听言,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晋王妃,见她说的诚恳,心里有些意动,终还是低头道:「多谢王妃的好意,只是长辈在,子女不得置私产。」 苏清蕙并不意外,要是独居在外,即使有晋王妃看顾着,也是明着说,卢笏和卢家脱离关系了,是除族的女儿,而京城里头,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挑选媳妇,总是愿意挑品行好、有家族支撑的女孩儿。 这一问一答,苏清蕙已然明白,随着她成为晋王妃,卢笏,这个晋王妃的救命恩人,也涨了目标了,不再仅仅要求一个品行好、肯上进的儿郎了。 苏清蕙正琢磨着,便听卢笏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道:「王妃,您和臣女也相处些日子,知道臣女的为人,只是家里母亲一直对臣女有些误解,不知王妃可否为臣女做主?」 说着,便「扑通」一下,跪在了院里的青石板上。 那一处还残留着炭火的灰烬。 若是一开始卢笏说的便是世家儿郎,苏清蕙并不会意外,一个比嫡女还娇宠长大的女孩儿,心性不高是不可能的,只是,卢笏这一前一后的变化,明显是带着待价而沽的态度的。 此时,苏清蕙看向卢笏的眼里,说不是上失望,还是释然,微微挑眉,探究地看着卢笏今个梳着的凌云髻,道:「卢姑娘先前不是惦记着要寻一门好姻缘,怎地,现在反倒愿意回去了?」 以卢笏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自个只会帮她一次!是以,先前她才挑了姻缘一事,刚才才会拒绝自个帮她置办院子。 而现在,卢笏愿意用这唯一的一次机会,回卢府! 卢笏低着头,轻声道:「臣女年纪尚幼,还需回府聆听母亲和兄长的教导!」 这话让苏清蕙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应道:「好,卢姑娘既是想承孝膝前,想来,卢夫人对卢姑娘有再多的误解,也会消逝的!」 一旁的席斐斐,听这两人一来一往的,也听出了些门道,又是一个李妍儿,不过,这个貌似比李妍儿更聪明一些罢了。 第三章 有些不耐地拉着清蕙道:「蕙蕙,我见后山里头的野花开得真美,你陪我去看看!」 苏清蕙也不想和卢笏多待,简短地高了辞,带着斐斐和绿意、白芷离开。 等众人出了院子,扶着卢笏起身的芽儿才问道:「小姐,你真的要进张府吗?」 卢笏垂下眸子,有些苦涩地道:「芽儿,我既已是他的人,进张府是最合适不过的,以晋王妃和张府的过节,想是不会帮我牵媒,但是,只要我回了卢府,以前礼部尚书卢家女儿的身份待嫁,一个区区的翰林院编修,又如何能以妾礼迎我入门呢!」 当张士钊第一次踏入这个院子,她便看出,这是一个和她一样有野心的人。 出了院门的斐斐,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不屑道:「真是和李妍儿同流的,嫁给张士钊最合适不过了!」 身后的丫鬟莲裳捂着嘴笑道:「小姐,你以为,张大人府上是收容所呢!」 几人正说笑着,菡萏急慌慌地跑过来,凑到晋王府耳边道:「主子,王爷派人回来了!正等着您呢!」 苏清蕙眼眸一亮,提着裙子作势要跑去,白芷忙拦住,低声道:「主子,仪态!」 绿意有些愕然地看了眼白芷,平日里最不注意仪态的便是她了,今个竟提醒主子! 苏清蕙带着斐斐回到临时落脚的客房,便见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已经侯在屋里了,见到有人进来,忙看过来。 苏清蕙和席斐斐,并绿意、白芷都呆怔在客房门口。 那是怎样皎洁的眼睛,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即视而有情,眼睛里像是闪耀着星辰一般明亮的光芒,一声白袍,更添翩翩儿郎的丰仪。 苏清蕙恍然觉得,这怕便是刚才斐斐动了绮念的人了。 陆格上前见礼道:「学生乃是锦城知府之子,陆格,因一直在国子监读书,这回蜀地大水,特回去察看,得晋王爷的看重,托学生将这封信带回来给王妃娘娘!」 陆格是昨个下午到的京城,在晋王府外头徘徊了半日,见府外隐隐有许多细作,是以不敢正大光明的登门递信,今日一早见王府备了马车,似要外出,便一路跟了过来。 苏清蕙从白芷手里接过信,捏了一下,十分厚重,想是写了许多,心里更感慰安,对着陆格道:「劳烦陆公子跑这一趟路,等王爷回京,再邀陆公子上门小聚!」 陆格知晋王府想是要看信,识趣地告辞,却不妨被席斐斐一下子拦了出路,席斐斐盯着陆格的脸仔细瞅了瞅,猛地一拍脑袋道:「你是不是小时候住在京城长泽巷后头的立全巷?」 众人便见陆公子脸上显出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苏清蕙心里一嗤,斐斐这回不用去做压寨夫人了! 陆格这回毕竟是送信来的,这玉山,除了随主家来的护卫,男子都是不得上来的,当下在白芷的指引下,从通往王府的小道上下了山,临走对着席斐斐道:「小生一直仰慕席大人的学识,改日必登门拜访!」 说罢,便匆匆地走了。 后头,苏清蕙双手握着信,看着席斐斐恨不得追过去的眼,心里唏嘘不已,刚上山之前,她还惦记着斐斐的亲事,转眼,斐斐看似便相中了小儿郎! 轻轻摸着信口,也不知道,贺承在锦城怎么样了,竟连送一封信出来,都这般艰难! 知道刚才一路跟着的是陆格,苏清蕙对白芷道:「你去跟护卫们说一声,让他们也休息一会,福伯那边的,也先回去!」 白芷应下,绿意和菡萏在门外守着,苏清蕙屏着呼吸,微颤着手打开了信件,一目十行扫过去,无外是蜀地水灾已退,粮食缺少,只是看到东川王府也伸以援手,苏清蕙的眼睛不由顿了顿。 东川王在东边临海不说,便是从东川府到蜀地锦城,中间也是不少的距离,贺承才去不过半月,东川王府的人怕是后脚就跟着贺承他们去的。 苏清蕙想着一会禀报太后娘娘一声,这事还得和定远侯府知会一声,暂时略过,看到末尾,见贺承留了笔结尾,后面却还有一张纸。 苏清蕙抽出来一看,见开头是:「蕙蕙见面如晤!」知道这是单独写给她的,眼眶不由微红,新婚后独守的担心、委屈,仿佛因了这么一张纸,便都烟消云散了。 见贺承说单独留下她在京城,心里十分歉疚,希望她在京城不要为他的事太过劳累,有难办的交给管三先生。 苏清蕙捏着绣帕,轻轻地擦了擦眼,这么薄薄的一张纸,不过一瞬就看完了,微微吐了口气,对门外的丫鬟道:「打盆温水过来!」 两个丫鬟见她妆容已花,脸上带着泪痕,忙去厨房端了盆温水过来,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取了玉容膏出来。 等绿意伺候着重新净了面,又匀了一层脂米分,苏清蕙才带着信去见太后娘娘。 夏太后和安言师傅都无声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一脸虔诚,苏清蕙不忍打扰,等她们祈祷结束,才上前一一扶起两个老人。 轻声道:「有消息了!」 两位老人顿觉眼前一亮,这才发现晋王府人也比先前亮眼了许多,整个人说说笑笑的,格外的有神采,两位老人相视而笑。 午膳是在庵里用的,主持师傅茹安师太和青岩师太作陪,一盘蕨菜,一盘糖藕片,一盘红烧冬瓜,一盘青菜豆花汤,豆腐皮拌香椿芽,乳瓜,金银馒头等,几人都是来庵里用过饭的,也并不嫌清淡。 饭后,茹安师太和青岩师太并恭送几人下山,苏清蕙眼尖,发现青岩师太身后低头站着的小师傅,正是以前绿意常常斥骂的空易,指了指空易,对青岩师太笑道:「师太,以往在庵里祈福的时候,倒是多得空易小师傅的照顾,不若让空易小师傅和我们下山住个几日,叙叙旧也好!」 青岩师太微微笑着,双手合十道:「劣徒顽皮,还望王妃娘娘多担待!」 空易小师傅猛地惊觉,瞪着十分无辜的大眼睛,惊惶地看着晋王妃。 苏清蕙笑着点头,让绿意带着空易。 卢笏在山坡上看着山下两辆马车缓缓地启程,许久才收了目光,对芽儿道:「芽儿,不出三日,我们就要回卢府了,这几日,该收拾的东西也要收了!你约空易小师傅来一趟,还剩了一些腊肠、熏肉,都给空易小师傅吧!」 芽儿和空易一向交好,听闻笑道:「阿空最喜欢这两样了,主子真是有心!」 卢笏看着芽儿雀跃的一张脸,微笑不语,她并没有说,她准备将空易一起带下山,破了荤戒的尼姑,凭什么能够留在玉山上呢, 那夜张士钊留宿的时候,她从窗户上看到一个圆圆的脑袋一闪而过,除了空易,不会有人来! 只要有人看到空易吃肉,青岩师太也保不住自个的徒弟,往山上送的小妮子,都是家里养活不了或认为不详的,空易若是被赶下山,定是无家可归的,到时候自己愿意收留她,便是再造之恩了! 便是青岩师太以后也得待她宽和一些! 卢笏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抬到眼前,昂着头,仔细地看。 第四章 这双手,在阳光下是这般洁净白嫩,却已经开始作孽了! 此时的卢笏并不知道,空易恰巧跟着晋王府的马车,已经离开了玉山,以使日后多年,卢笏都不敢再上玉山。 回去清蕙上了夏太后的马车,将护在胸口的信拿出来递给夏太后,夏太后静静地看完,适才眯着眸子道:「水灾退下便好,只是东川王府无缘无故前去救援,难道也不避嫌了不成!」 安言师傅也点着头道:「按理说,是该先向圣上禀报,由圣上做主是要东川王府拿物资还是支援人手,东川王府离蜀地那般远,便是要支援也是附近的湘南等地!」 夏太后捏着信,淡道:「这里头,怕是有什么变故,贺承应当用官信向圣上禀明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洪水既是退了,下面便是救灾了,定远侯那头,定要尽快过去!咱们在京城,再凑一凑!」 苏清蕙一一应下,洪水退了,瘟疫怕是就要开始了! 此时的锦城内,洪水退去后,百姓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从高地的避难出赶回家,可是面对着被洗劫冲刷过的摇摇欲坠或已不见踪影的房子,真是欲哭无泪。 官府派衙差过来安抚道:「乡亲们,房子没了,粮食没了,还可以再盖,再攒,命留着,官家不会不管各位的,三日后,各类粮食、衣物都会一一散发到大家手中!」 灾难过后的百姓睁着疲累过度青黑的眼,看着穿着官服的衙差吼着嗓子,人群里一顿沉默,便是有人应和着,声音也是微弱的! 这么些日子,死了多少人,他们能撑下来,已实属不易,哪有精力再配合官服做戏! 说是有两位王爷过来了,呵,该挪的还不是挪,该饿死的病死的,还不是逃不脱。 行宫内,忙乱了数日的安郡王换洗一新,着了一身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背上背着弓箭,在院儿里碰到才回来的晋王,微微点头,也不多言,便直接带着随从,牵着马,出门了! 贺承禁不住问行宫里伺候的宫女,「安郡王,这是要去哪?」 宫女盈盈福身,笑道:「水灾退了,郡王爷心情好,说是郊外怕是还有许多长鹿、野熊在滞留,猎几头回来烤肉吃呢!」 宫女话音儿刚落,婉华郡主从东边穿过回廊过来,对着贺承道:「王爷,我想着,水落了,城里的百姓怕是大都回来了,明个要不要在大街上多增几个施粥的点?」 贺承点头,补充道:「每个施粥的点,请两个坐堂大夫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救治的病患!」 婉华郡主柔柔地笑着应下,曾经娇俏温婉的女孩子,这些日子跟着贺承和安郡王忙里忙外的,面容憔悴了许多,一张瓜子脸盘更显瘦弱了! 黎贺承在外头奔波了一日,精神有些不济,简短的和婉华郡主说了几句,便先行告辞。 婉华郡主低头往西边退一步,请黎贺承先行。 等身影见不到了,婉华郡主望着西边的落日,那红彤彤裹着蓝色云朵镶着白边的云彩印满了半边天,心里觉得无边的满足和期待。 那日和晋王爷、安郡王在京城郊外驿站分别后,她跟着父王和母妃回东川府,行了不过半日,到了夜间休息的时候,她一直辗转难眠,她知道今日一别,怕是她和晋王爷此生都没有可能了! 她一回去,父王、母妃定会给她定下亲事,便是京城的太后娘娘,或许觉得愧对于她,也会帮忙指一份好亲事! 在没有遇到黎贺承之前,她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对,可是,这一趟京城之行,她却不愿再像以往那般,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并不憧憬的婚姻! 她在父王和母妃面前苦苦哀求了许久,他们才允许由白离带着她前往蜀地。 婉华郡主刚进了厢房,身后的护卫白离便禀道:「郡主,明个施粥,王爷的意思,您必须出面!」 婉华郡主轻轻点头,问道:「父王可曾在派送粮食、衣物过来?」 白离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睛看着地面,摇头道:「并不曾,王爷不该动作太大,怕惹得圣上猜疑!」 婉华郡主脸一红,嗫喏道:「若不曾,那先前我们带来的粮食一早便用光了,这几日的,是晋王爷和安郡王筹送过来的,理当他们出面才是,我?」 白离一早便猜到郡主不愿夺了他人的功劳,黯哑的声音低沉地道:「郡主,您必须树立完美的形象,让百姓称颂,到时圣上才会看见您在此次水灾中立下的功劳,您才能够有资格被论功行赏!」 王爷打的主意,便是让郡主心愿得偿,且以圣上赐婚的形式嫁给晋王爷! 婉华郡主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白离,脸上火辣辣地烧。 许久低声道:「你退下吧,我明白了!」 次日一早,天还未有一点亮色,婉华郡主便收拾停当,指挥着行宫里的大厨房开始熬粥,这米虽不是平常富贵人家吃的粳米,却也是白生生的,并不夹杂一点土块颗粒。 熬好了便装入三尺来高的木桶里,散着热,毕竟是夏天,要是直接盛出去,估计吃粥的人都得烫一嘴泡。 这么散一会,不需一个时辰,粥粒就会更饱满,每桶粥,便是插了筷子进去,也不会歪斜,婉华郡主也是亲自拿着筷子去,才明白,古时施粥,「插筷不倒」的说法。 今日陆知府府上也在煮粥,等晨光微曦,婉华郡主在厨房里已经热的满头热汗,随身携带的手绢也湿透了,鬓发贴在两鬓,脸上红扑扑的,显得格外的有生机和活力。 东川王府随侍过来的侍卫,在厨房门口见了,心里暗暗叹息,想着世上再没有比他们郡主更美更良善的女孩子了,可是,为何晋王爷,宁愿选择一个守着望门寡的女子呢? 婉华郡主并不知素来冷漠的白离在想些什么,见他杵在门口,微微喘着气喊道:「白离,你让护卫们过来抬粥,一会儿,民众就要到了!」 今个在锦城东西南北四个门都设有粥棚,另外,知府门前,行宫门前,也都另设粥棚。 黎贺承起身的时候,院里头已经晾着十二桶粥了,才不过卯时初,黎贺承便去外头看粥棚的搭设,这几日城里无水无粮,灾民饿的怕是见了吃的,什么也顾不得了,若是不搭设的稳固些,发生哄抢,又是一团乱麻。 到了卯时末,太阳爬升了一点,被洪水侵袭过的锦城在阳光照射下,到处都泛着莹莹的亮光,婉华郡主留了三桶粥在行宫,指挥着行宫护卫将剩下的粥用马车运到了其他施粥点。 贺承在外还没有回来,安郡王还在厢房内没有起身,婉华郡主稍稍犹疑,便随着粥出现在了行宫的粥棚,身后跟着白离。 苏清蕙一行从玉山下来的第二日,席府的李妈妈过来给席斐斐送些新鲜瓜果,晋王府上下对李妈妈也是常见了,自从明珠郡主住过来,李妈妈几乎每隔个一日便要跑一趟。 将瓜果递给王府的下人,李妈妈便去后院儿里看郡主和王妃娘娘练舞,见自家小姐踮着脚尖,身条儿柔软地旋着,乐的合不拢嘴。 第五章 等席斐斐和苏清蕙歇息的片刻,李妈妈上前道:「郡主,老爷让老奴捎话,说明个他没法去百味楼给你买酱汁猪蹄,有个国子监的学生要来咱们府上拜访!」 席斐斐正仰着脸让莲裳在给她擦汗,听到这话,猛地一把抽走了莲裳手中的帕子,一双大眼,泛着几分喜意,问李妈妈:「什么学生,姓什么?」 李妈妈不想小姐还问她,一时答不上来,笑道:「小姐,要是真想吃,明个老奴买来送到王府!」 席斐斐也没听李妈妈说什么,自个先笑了,陆格说去真去呢! 半晌见李妈妈还等着她回话,摇手笑道:「妈妈,不用了,我明个有空回去一趟!」 一旁的清蕙,见斐斐喜形于色的模样,和夏太后、安言师傅都不由的好笑,昨个回来,清蕙没等得及说,斐斐自个就竹筒倒豆子般哗啦啦地说完了。 夏太后经了藜泽和贺承的事,在姻缘上不愿意拘谨斐斐,便是真要拘谨,陆格虽是锦城知府的公子,但祖父却是先帝的太傅,在她这里,正经算来,也是没什么可挑的。 次日一早,众人正在厅里等着斐斐一起来用膳,好一会儿,才见斐斐穿了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头发利索地绾了个朝云髻,上头只攒了一支云凤纹金簪,其余一概首饰也无。 安言师傅最先忍不住道:「斐斐,你今个回家,怎穿得这般利索?」 席斐斐抿嘴一笑,往安言师傅身前一站,张开双臂转了一圈,亮着眼睛问:「师傅,美不美?」 「噗嗤」一声,旁边的夏嬷嬷,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绿意忙上前给她拍胸缓气,苏清蕙叹道:「斐斐,你若是去打猎,该换身骑装,你若是赴宴,该打扮的富贵华丽些,你看你这,不伦不类的!」 苏清蕙又转身对一旁的菡萏道:「去我房里,将那一枚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挑心拿来,给郡主戴上!」 夏太后在一旁补充道:「还有耳坠,手镯不戴便算了,不然什么好东西给了她,一会磕碰了,我们都得疼死!」 斐斐略失落地叹了口气,往桌子末一坐,有气无力地道:「太后,您又逗我呢,您老人家的小金库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还能心疼一两件首饰!」 一时,托着腮,叹道:「我还以为,这一身最漂亮了呢!戴那么些金的银的,脖子都快挂断了!」 苏清蕙等都笑笑不语。 席斐斐匆匆扒了一碗小米粥,就带着莲裳上了马车回长泽巷的席府,一进门,便见院里头摆着两抬箱子。 李妈妈侯在院里头,见小姐今个穿的格外明艳动人,一张已经布了许多细纹的脸,笑呵呵的迎过来,「郡主,老爷在待客呢,您要不先回院儿里休息一会!」 席斐斐悄悄地将手放在胸前摆了摆,对李妈妈道:「妈妈,我去外头候着,您先忙!」 李妈妈被唬的一跳,顿时觉得嗓子发干,咽喉作痛,苦着脸对斐斐道:「郡主,若是被发现了,您,您,传出去多不好啊!」 斐斐摇摇头,应道:「没事,没事!」竟就带着莲裳直接去了会客的书房! 后头的李妈妈跺一跺脚,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以前老太爷和老夫人在的时候,好歹还收敛一点来着。 席斐斐到了书房外,便蹑手蹑脚的,竖着耳朵听书房里头两人谈话,莲裳负责防风。 便听里头陆格道:「婉华郡主这次来蜀地,实是没有料到,晚辈猜测,怕是冲着晋王爷过去的!……」 席恒峰听到东川王府也派了人去,不由皱了眉,忽听外头传来「噗通」一声,像是什么倒了! 忙起身开了房门,便见莲裳蹲在地上扶廊下的花盆,见房门开了,一脸惊慌失措,手足无顿,前面有个身影,在提着裙子跑,不由皱了眉,叹道:「莲裳,斐斐又怎么了?」 身后的陆格,微微上前一步,正好看到斐斐提着裙子,一双童子骑鹿耳坠前后晃荡,在夏日清晨的微风里,那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上的牡丹花,像是在晨光里翻飞了出来,大朵大朵的,迷了眼睛。 嘴角不由泛起丝丝笑意。 前院里李妈妈正在安顿着斐斐乘坐回来的马车,便见斐斐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别下,别下,赶紧回王府去!」 说着,便又钻了进去,车夫忙拉着马车出府,席斐斐又探出头对李妈妈道:「我一会便回来,让爹爹留人家用饭!」 席斐斐急慌慌的,却不想出了长泽巷,便和明远侯府的马车撞上了。 席斐斐不耐地对车夫道:「和她们说,算了,本郡主赶路,不用赔了!」 里头胡家老姑奶奶气的一个倒仰,阴声阴气道:「明珠郡主真是好大的肚量,撞了我胡府的马车,倒免了我的赔金!」 席斐斐一愣,这时候才听出来里头坐的是明远侯府的老姑奶奶,即前席夫人,她席斐斐喊了十多年的母亲,不仅愕然,手伸向车帘,准备解释两句,想想还是算了,坐在马车里头,淡淡地道:「斐斐冲撞了,改日必当向明远侯府赔礼,眼下有些琐事,便先失礼告辞了!」 说着,便让车夫从边上侧一点,过去,和明远侯府的马车并排的时候,听见对过的马车里头,传来胡氏嘲讽的声音:「郡主经了嬷嬷的指点,当真比以前有教养多了!」 斐斐深深地吸了口气,理了理下摆被捏的有些皱痕的裙子,将压裙的一只羊形的玉佩仔细摸了摸,这才平了呼吸,淡道:「这位夫人越矩了!」 明远侯府的马车里头传来东西砸地的声音。 席斐斐并未在意,清蕙说,这两日胡府的嫡小姐胡楚芜和杨国公府世子在议亲,要和静沅长公主府一起,巴上岐王一脉,她和胡氏,不仅做不成母女,不日便要成为敌人的! 马车到了晋王府的时候,刚遇到准备回宫取些东西的夏嬷嬷,惊讶道:「郡主,你怎地又回来了?」 席斐斐连连挥手,道:「嬷嬷您先忙,我找蕙蕙,蕙蕙!」 刚刚用完膳,夏太后和安言师傅去侍弄花草了,苏清蕙在偏厅里正理着王府的琐事,见斐斐莽撞地一个人跑回来,不由十分讶异。 没等苏清蕙开口,席斐斐拉着清蕙的胳膊,喘的只得一字一顿地道:「婉,婉华,郡主,在,在锦城,行宫!」 苏清蕙一怔,忙伸手紧紧抓着斐斐的胳膊,「陆格说的?」 见斐斐点头,苏清蕙心口顿生凉气,婉华郡主不该是回了东川府吗,而且,贺承在心里头竟对她只字未提,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怕是,这回太后娘娘打消了拉扯贺承和婉华郡主的念头,但是,东川王府,却想借势联姻! 苏清蕙并不担心贺承会受不住诱惑,但是,贺承在这事上头,并无甚经验,若是不小心中了有心人的计谋,以婉华贵为郡主之尊,怕是不好平息! 席斐斐见清蕙失了神,也替她着急,催道:「我们也去锦城,我们看着,谁敢和你抢人,我弄死她!」 苏清蕙深思了一下,摇头道:「暂时走不开,得过几日才行!」 第六章 管三先生那边备的粮草已经陆续运过去了,倒是药材,因为瘟疫还没爆发,她对管三先生也只说了个大概,不然,管三先生问她何以这般肯定,她也说不清楚! 斐斐是个急性子,见清蕙还思虑这思虑那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凶道:「蕙蕙,等你诸事停当了,你也不怕,这府上得进人了!」 苏清蕙看着斐斐急的红白脸,笑道:「不还有郡主嘛!谁敢来,郡主帮我把她拖出去便是!」 斐斐被夸,白了一眼蕙蕙,语气也软了一点,娇嗔道:「那是自然!」 送走了斐斐,苏清蕙也惦记着去一趟锦城,写了封信交给白芷,让她送去定远侯府,药材的事,还是要催一催的,不然管三先生稍微大意一些,便麻烦了! 按日子,也该爆发瘟疫了,苏清蕙看着屋外京城里明媚晴朗的天空,带着大雨冲刷后,独有的明亮耀眼,这般炎阳高照的日子,蜀地,却是要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半夜里众人都睡下了,在外厢房守夜的白芷,忽地听到一声尖叫,忙警惕地坐了起来,忙点了灯进里间,便见王妃娘娘满头大汗,神色痛苦地嘟囔着什么。 白芷忙将苏清蕙摇醒,轻声唤道:「娘娘,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苏清蕙半睁着眼,看着眼前的白芷,恍惚了一会道:「我好像梦见贺承了!」 锦城行宫里,婉华郡主从粥棚回来的时候,王府前院儿里静悄悄的,心里不由有些忐忑,自己今天也逾制了,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离。 白离躬身道:「郡主殿下,想来是今日事忙,行宫里的人都被派出去帮忙了!」 白离话刚完,便见一丫鬟带着一个大夫匆匆地从东院儿那边过来,大夫提着药箱,唉声叹气的。 白离伸手便将二人拦下,婉华郡主轻声问道:「可是行宫里哪位王爷病了不成?」这里拢共就住着他们三个主子,不是她,便是晋王爷和安郡王了。 那大夫回道:「安郡王的病情,老夫无能,实在窥探不得!」 婉华郡主奇了,还能有什么疑难杂症不成,轻轻一挥手,让那大夫走了,自个带着侍卫去安郡王住的院里。 里头围了好些丫鬟,又是喂水,又是擦身子的,还有什么都做不得,在外头啜泣的,一团乱糟糟的,婉华郡主不由皱了眉,轻斥道:「都围着做什么,没有活计吗?」 喂水的那个丫鬟,忙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郡主,王爷高烧不退,看了三个大夫了,都诊不出来!」 婉华郡主想到刚才那个大夫的神情,心里一咯噔,那大夫慌不择路的模样,那是没诊出来的样子,怕是,安郡王这病不轻,心里顿时一阵惊惶。 两腿微微有些发软,这是渊帝的嫡亲孙子啊,如若出了事,晋王爷不好说,她东川王府却是要遭渊帝猜疑的,一时问着那跪着的丫头道:「可曾通知晋王爷了?」 丫鬟也听出了郡主声音里的慌乱,吓得哭也不敢了,忙点头道:「王爷身边的侍卫去找大夫和晋王爷了!」 婉华郡主缓了缓心神,才走过去看了两眼安郡王,见其双眼紧闭,面色绯红,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沁出来,嘴里还嚷着「冷,冷」,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婉华郡主和一众丫鬟煎熬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见着晋王爷匆匆赶回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苦大仇深的大夫,有一个正是婉华郡主刚见到的。 婉华郡主立即迎上去,晋王轻轻地对婉华郡主点了头,便直接走到安郡王床边。 见安郡王浑身似在发抖,忙对一边候着的大夫们呵斥道:「安郡王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出行宫的大门,什么病症,诊出了赶紧说出来,安郡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仅你们,便是你们府上的老老少少,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门外站着的安郡王两个侍卫,互相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晋王爷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这时候除了依靠晋王爷,他们也没法子,这远在蜀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晋王爷的话刚落,一众大夫竟都跪了下来。 屋里众人都一愣,一个年长的大夫抹着额上的汗,结结巴巴地道:「启,启禀王爷,安郡,郡王,这是染了瘟疫!」 一语激起千层浪! 黎贺承难以置信地看着屋里的一众大夫,屋里顿时连大夫们颤抖时衣服摩擦的簌簌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又有一个大夫咽了咽唾沫,艰难地道:「启禀王爷,城内已经陆续发现了几起一样的病症,锦城,怕是就要爆发瘟疫了!」 黎贺承声音低沉地问道:「可能治愈」 为首的大夫道:「此疾刚在锦城爆发,想治愈,需得费些时候!」 黎贺承点头,对着大夫们道:「即日起,你们便住在行宫内,配制药方!旁的本王也不多言,想来你们心中有数!」 婉华郡主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如果是瘟疫,不仅安郡王,这满城的人都有可能随时暴毙而亡!她来锦城,到底对不对? 贺承注意到婉华郡主的神色,也没多言,清蕙和他说过,可能要爆发瘟疫的,洪水刚退,他都没来得及缓口气,没想到瘟疫就开始了,幸好提前收购了药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本了! 安郡王在半夜里醒了,嚷着要喝水,待就着丫鬟的手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才发现晋王在他屋里,半眯着眸子诧异道:「王兄,这半夜,你怎在弟弟的厢房内?」 晋王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半晌,轻声道:「你染上了瘟疫!」 此刻,贺承竟有些不忍心看安郡王,同是皇家子嗣,安郡王的处境,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年幼便被过继,和母妃不亲,和父王有嫌隙,便是喊着「皇祖母」的太后娘娘,在他回来后,也疏远了几分。 正值少年,怀揣着登上大宝的愿景,却在一个远离京城的疙瘩地里,染了瘟疫。 贺承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安郡王怔愣过后,哼笑了一声,道:「本王没了,以后,你晋王在那条大道上也少了一个绊脚的!」 贺承突然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安郡王,肃声道:「听着,我黎贺承从来没想过使些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弄死你,同为皇家子嗣,你我,便是死,也该当死在金銮宝殿的血泊里!而不是这人鬼不知的锦城,这该死的瘟疫!」 贺承闭目,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开口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见死不救!你自己,也不能有死的心,京城,该死在我们前头的人,大有人在!」 说着,便起身要出门,一脚跨出了门槛,又停下道:「你撑个几日!」他相信清蕙和管三先生,定能找到药方救这场瘟疫! 晋王一走,安郡王招来左右侍卫,指着门道:「他是不是也染了,脑子烧坏了吧!」 左右侍卫都低着头不吱声。 安郡王自个也觉得没趣,若这次换成黎贺承得了瘟疫,他会不会顺势弄死他? 安郡王自个也不知道,通往那个位子的路,本来就是布满血腥的。 第七章 一时又自嘲道:「就算黎贺承愿意救我,也得有解药才行哦!」 知道黎贺承真心愿意救他,安郡王每日里也就陪着一帮大夫们伸手把脉,吐舌头看舌苔,给他们翻眼珠,扎针,喝些乱糟糟的苦药,每日里却依旧必有半日高烧不清。 婉华郡主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在白离的指导下,这两日带着行宫里的人将行宫的角角落落都撒了一层石灰,又让丫鬟们烧热水,将衣物器皿都烫了几遍才罢休。 同时,婉华郡主又主动找晋王爷商量,在锦城里大街小巷贴告示,让各家都撒石灰,煮沸水烫衣物器皿。 然似乎并不见效,锦城里头,染了瘟疫的越来越多,先前得了瘟疫当一般热病看的,已经有好几个死了,一时人心惶惶,便是每日来领粥的灾民,也一日少过一日。 这一日,贺承一早起来,一阵眩晕,顿时心里一咯噔,忙喊「吴大,赵二!」 二人正在屋外叹着席卷锦城的瘟疫,不妨主子传召,忙靠在门外问:「主子,有何吩咐?」 却半晌听不到动静,二人对视一眼,赵二退后一步,便见吴大一脚踹开了门,里头,晋王爷扶着桌子,浑身战栗。 前院儿里正指挥着丫鬟们煮药草施给灾民预防瘟疫的婉华郡主,听到吴大满院子里吼着「大夫,大夫!」的时候,眼皮儿直跳。 扔下手中煽火的扇子,提着裙子便往晋王爷住的院儿里跑,便见,晋王爷躺在床上,浑身发抖,口里嚷着「冷」,顿时便晕厥在门口。 赵二看了眼裙上都是烟灰的婉华郡主,也没空搭理,看着王爷,陷入了昏迷状态,心里火烧火燎的! 解药要是再配不出来,这两个王爷都得交代在锦城了!不由爆粗口道:「狗·日的瘟疫!」 行宫里的一群大夫细细地察看了晋王爷的舌苔、眼珠,摇着头叹息道:「晋王爷也没有躲过去!」 两位王爷都染了瘟疫,行宫里一时人人自危,锦城的大小官员硬着头皮过来请安也都忍不住身子发抖,为首的陆知府先前收到过定远侯的密信,知道京城里一早便给蜀地备了药材。 早在安郡王倒下的时候,他便已经派了八百里急报去往京城,如今五日过去,安郡王昏迷不醒的时辰一日比一日多,晋王爷,竟也倒下了。 先前传言的三王争霸(安郡王、晋王和岐王),现在高卧在京城的岐王只等着渊帝驾崩,继承大统了! 贺承醒来的时候,见屋里侯了许多锦城的官员,让赵二将自己扶起来,叹道:「各位,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本王惭愧,不能和各位再一起共事,还望各位大人莫将时间浪费在本王这里,此次瘟疫如若不能安全度过,等待着锦城的,便是灭城之灾!」 陆知府心里一抖,他明白晋王爷的言下之意,是,屠城! 下面官员一时哗然,锦城知州呼道:「不可,不可,锦城可是天府之城啊!」 一旁的同僚拉住他,悲凉地道:「要是瘟疫好不了,难道,圣……会看着锦城的百姓传染给全藜国的民众!」 贺承靠在床头,看着底下官员唉声叹气,叫冤不迭,心里也不好受,他虽然是在长大的,可是,也曾来锦城,见识过锦城熙熙攘攘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店铺,如今,看着锦城连日来的灰败景象,当真是物转星移! 陆知府见大家说的越来越不像话,喝斥了一声,又躬身对床榻倍显颓色的晋王道:「微臣请晋王爷安心养疾,陆某人定当和诸位同僚竭尽全力,与锦城百姓一起度过此次难关!」 等一群官员告辞,贺承对赵二道:「你和吴大也不要侯在我院儿里了,我倒下了,许多事还要你们处置!」 吴大刚好端着药进来,闻听此言,把药往桌上一放,粗着嗓子道:「我吴大不是这般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人,这等关头,怎能离了主子!」 赵二也皱着一张难得动容的脸,在一旁点头附和。 贺承轻轻笑道:「本王这次,定能熬的过去,让你们不要过来,是为着万一染上了,事儿谁做呢?」贺承是相信清蕙和定远侯那头是有防备的。 一时想起远在京城的清蕙,自己独自来了锦城,京城里那些杂乱的事都要她自个处置,还要给锦城这边集聚物资和药材,黎贺承不由深深地吁了口气。 赵二和吴大见主子已经神游在外,互相对看了一眼,同时轻轻地点了头,两人无声地退下。 婉华郡主过来的时候,便见晋王一人在厢房内思虑着什么,素来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犹疑的神色,轻轻地抬手叩了门,清潺潺的声音如溪水一般低语问道:「晋王爷,我可否进来?」 贺承转过脸,问道:「郡主过来可是有事?」 婉华郡主莲步轻移,近到床前,雪白的脖颈微微低垂,红着脸,极艰难地启口道:「有一事埋在婉华心中,已久,一直想和晋王爷说,」见贺承平静地看着她,婉华郡主像得了鼓舞一般,紧了紧手中的绣帕,一鼓作气道: 「婉华前往京城是东川王府收到了太后娘娘的迷信,有意将婉华许配给王爷,只是,后来因缘际会,王爷娶了晋王妃,婉华那一日从茶楼上恰好看到王爷您去迎亲,只那一眼,婉华自此情根深种!」 贺承看着面前那忸怩的、羞涩的,又一副努力鼓足勇气模样的婉华郡主,心里头微微有些不耐。 打断道:「郡主,你也知道,本王已经有王妃了,本王对王妃一往情深,是以,当初才会排除万难,执意要以正妃之礼迎娶她!」 婉华郡主心头一慌,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吞吐道:「来锦城,也是为着王爷在!」 见晋王并不动容,婉华郡主脑袋一懵,豁出去道:「婉华不求这份感情能够得到王爷的回应,只是现在王爷染了瘟疫,婉华希望亲自侍奉左右!」 这最后一句,婉华郡主几乎是喊出来的! 外头伺候的丫鬟再不想能听到这般惊心动魄的隐秘,东川王府的郡主,爱慕有王妃的晋王爷,且还愿意侍奉左右,要知道,便是她们这些丫鬟,这些日子也不敢再往安郡王和晋王爷身边献殷勤! 两人正竖着耳朵听,忽然看到左侧的转角处露出了一截男子的衣袍,像是婉华郡主身边的侍卫白离,一时忙恭敬站好。 里头,婉华郡主睁着一双水润的杏眸,几近哀悯地看着晋王,似乎只要晋王出口再有一个「不」字,她眼里所有的希翼,都要被扼杀。 可是,黎贺承对婉华郡主的目光置若罔闻,侧头看向窗户道:「不需劳烦郡主,除了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喜欢旁的女子侯在塌旁!还请郡主移步!」 婉华郡主顿时呆若木鸡,难以相信地看着晋王爷,良久,屈一屈膝,告辞。 门外守着的两个丫鬟,见婉华郡主出来,眼眸微湿,忙低了头。 清蕙和斐斐在餐桌前等了许多时候,仍不见太后娘娘和安言师傅过来。 斐斐等的着急,左瞅瞅右瞅瞅,见除了蕙蕙身边的绿意,并自己的莲裳在,并无旁人,低声对蕙蕙道:「蕙蕙,陆格和我说,近来京城里风声似有点紧!」 第八章 清蕙一顿,自前几日晚上噩梦后,这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好在接到了杨头领的信,说已经找到了周郎中,已经前往锦城了!正晃神着,猛一听见斐斐神神秘秘的声音,气道:「可是哪家失窃了?」 斐斐往蕙蕙边上挨一些,凑在蕙蕙耳边道:「宫里那个乡下丫头鸾嫔小产了,传闻孩子是岐王的,皇后娘娘咳血了!皇后母家赵家和岐王妃母家汪家都跪在了御书房外求情呢!」 清蕙心里一阵骇然,忙微微摆手,示意斐斐暂且不聊,斐斐一转头,便见夏嬷嬷匆匆地过来了。 对着晋王妃道:「王妃娘娘,锦城不好了,那里最先开始爆发瘟疫,圣上下令,要封城,太后娘娘正要回宫,岐王那边这几日频频有动作,您这边可要守好王府!」 清蕙「嚯」地一下站起来,对夏嬷嬷道:「嬷嬷,您赶紧陪皇祖母去,我这边您放心!」 夏嬷嬷「哎」了一声,又脚步匆匆地走了。 苏清蕙嘴角微抿,坚定地对斐斐道:「我要去找贺承!这关头,要提防岐王府那边趁人之危,给贺承栽赃什么罪名,斐斐,你还得住在里头,佯装我在的痕迹。」 清蕙顿了顿,接着道:「安排人晚上睡在我房里!」 席斐斐有些担心地道:「你将小白带着吧,路上真要出了事,小白在,说不定还得靠小白呢!」 清蕙摇头道:「蜀地闹着瘟疫,小白去,我更不放心!」 席斐斐无奈,心里吐槽,你自个都敢去,还担心小白!可是,这等关头,也不想和蕙蕙争执。 用过早膳,晋王府先后出了两辆马车,一辆去了皇城,一辆前往长泽巷的席府。 席大人和席斐斐将一身男装的苏清蕙送到城外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席恒峰这般年纪,不想还经历这番变动,将一枚巴掌大小的玉佩交给苏清蕙,道:「晋王妃的名头您在外是用不得了,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乃是他老人家在蜀地一带云游结交下的善缘,遇到不得已的时候,拿出来,或许有用!」 苏清蕙屈膝谢道:「还劳烦席伯伯多多看顾斐斐和王府!」 见席恒峰点头,也不再多言,上了马车。 此次她们一行扮作蜀地的商人,因惦记着老家的爹娘,特地赶回去接他们来京城。清蕙被白芷稍微修缮一下,贴上了胡子和喉结,扮作老爷,绿意扮作夫人。 一路不敢耽搁,连驿站也不敢停歇,除非是马车上备的水和干粮没了,下车备些。 一路无事,等到了蜀地境内,苏清蕙许是劳累紧张过度,开始眩晕,然后又开始呕吐,连水都喝不得,可是又不敢停下来,一直催着车夫快赶。 绿意和白芷不放心,要带清蕙去看看郎中,苏清蕙先是推脱,后来自个也觉得身体似乎亏损的厉害,进了一家小医馆。 那大夫眯着眼,打量了几人一眼,轻轻地给苏清蕙把了脉,小眼睛一亮,作势地摸着胡子对苏清蕙道:「真是恭喜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孕了!」 绿意和白芷一喜,苏清蕙心里也是欢喜,正待说谢谢,想起来自己还扮作男儿身,略带尴尬地笑道:「让大夫见笑见笑,小妇人家出门多有不便!」 小眼睛大夫善解人意地道:「这年头,灾民多,夫人此般装扮实是再妥当不过!」 苏清蕙松了心神,又问了几句腹中胎儿是否康健,得了肯定的答复,让绿意奉上了银两,又买了一些保胎丸,这才出来。 绿意一出门便上前扶着清蕙,道:「主子,奴婢看,不若您扮夫人,奴婢扮老爷吧,您有了身孕,也不能这般赶了,这锦城,起码得有一两日才能到!」 白芷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医馆,见刚才那大夫还站在门口目送着她们,心里一阵怪异。 安郡王喝完了碗中直让人心肝肺都能臭的呕出来的药,连连吞了五颗香甜的蜜饯,丫鬟又搬进来好几盆月季、栀子和金银花! 待药都过了下去,确保不会吐出来,安郡王靠在榻上,长吁了一口气,对贺承道:「你家王妃到底是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神医,这回治好了,本王也得一年半载食不知味了!」 贺承瞥了他一眼,深表同意道:「看你每日里这般作呕,本王想来也得连着数月没有胃口了!」 安郡王望着贺承,轻声问道:「婉华郡主那边怎样了?这次,倒是我俩连累了她一个姑娘!」 贺承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拧眉道:「药喝不下,每日里还昏迷着呢!」 黎贺承、安郡王已经连喝了五天周郎中开的药,贺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但是安郡王病的更重一些,还在喝着,但是每日已经不会昏迷不醒了。 一番生死槛上过来,二人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为难的是,谁也没想到,周郎中都到了,婉华郡主竟病倒了,也是染了瘟疫,安郡王和黎贺承每日昏迷的半日,婉华郡主都一意照顾在一旁,二人晕迷着,也不清楚状况,吴大和赵二都出去办事了,还是婉华郡主病倒后,白离说的。 可是,婉华郡主的情况又不同,这周郎中开的药实在太过于怪异,臭的让人作呕,不是系着生死,怕是没人能灌得下去。 可即便是救命良药,婉华郡主一闻到便呕吐,吐得黄连水都出来了,白离强灌着她喝,过了喉咙,便又吐了出来,不过四五日,整个人已经瘦的脱了形。 安郡王还病着,不好过去,婉华郡主毕竟是为了照看他们才染上的,贺承这几日倒一直去看望。 ~ 马车一路遥遥的离开了这个小镇,苏清蕙也没有从有了身孕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一直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 上一世她无缘做母亲,这一世,和贺承未成婚之前,她就有疑虑,她会不会就是注定命中无子? 这个孩子来得这样突然,猝不及防,苏清蕙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忍不住撩开,看向车外的风光,再过一两日,便可以见到贺承了,带着他们的孩子。 绿意从包袱里拿出热水袋和一枚保胎丸,正准备伺候王妃娘娘服下,一旁的白芷从上车就开始神思不属,等绿意拿出保胎丸来,忙抓住绿意的胳膊。 绿意一惊,看向白芷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白芷皱着眉,一边摇头一边道:「我也说不好,只是刚才看那郎中的,神情,好像哪里不对,又想不起来,这药,既然不是必须吃的,不若,先收着吧,左右就是这两日了!」 先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苏清蕙,顿觉一阵冷风袭来,对绿意道:「药丸收好,这两日我们不赶路了,小道也不能走!」 绿意慎重地点头,探头对车外的车夫说上官道。 一路相安无事,临到傍晚,到了与锦城相邻的云城,这里盛产云雾茶,上一世,苏清蕙也是曾慕名来过的,这一次再来,并不见记忆里的青山绿水,云影匆匆。 沿途都是些灾民,好些一边走一边回头,白芷午饭的时候下车去打听,才知道,这些是早些从锦城逃离出来的,现在,锦城已经是只准进不准出了! 第九章 知道她们要去锦城接老父老母,一边一个刚接了白芷半个烙饼的大娘道:「姑娘啊,里头两个王爷,一位郡主都染了瘟疫了,你们这一家青葱样儿的人进去,也是折在里面了!」 白芷脸色顿时煞白,苦笑着,回道:「大娘,爹娘在里面吉凶未知,我既已到了这云城,自是要回去接他们的!」 大娘摇摇头,低头啃着烙饼,也不再劝。 白芷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却布满了泪痕,一时怔怔地站在那里。 烙饼啃了一半,大娘从怀里摸出一块有些泛白的帕子,将剩下的烙饼小心翼翼地包好,见白芷还站在她面前,叹道:「这东西能存!」 说着,起身爬起来,拄着根光秃秃的小树丫,一步一步地渐渐走远,白芷听到她嘴里咕哝道:「活下来有什么用哦,儿子都栽在里头了,养老送终的,都没有了……」 看着那个略显佝偻的身影,越走越远,白芷眼眶一红,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回马车对苏清蕙禀道:「主子,锦城已经封了,王爷,王爷还在里头!」 她不敢说王爷也染了瘟疫,赶了这许多日的路,王妃娘娘已经很是疲劳,又怀着小主子。 可是,现在不说,等明日到了锦城,王妃娘娘还是会知道,万一,万一,王爷要是熬不住,路上再耽搁,王妃可能连王爷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白芷心一横,咬牙道:「主子,王爷在里头怕是不好,咱们,歇不得!」 苏清蕙眼皮一跳,望着白芷紧皱的眉,觉得好像天旋地转起来,忙用右手掐住了左手的手腕,待一阵疼痛感传来,苏清蕙惊觉嘴里竟也一片腥甜。 淡声道:「走大道,赶路!」 此时,绿意和白芷也不敢再拦阻。 苏清蕙闭着眼靠在绿意身上养神,心里头一直起伏不定,按着脚程,杨头领该已经将周郎中带到锦城了,如若没到,那贺承那边! 路上经过客栈、驿站,绿意和白芷请苏清蕙下车稍作休息,可苏清蕙闭着眼,只摇头,绿意和白芷只好自个下来备些热水和干粮,给马儿喂些草料。 白芷看着马儿吞咽的嘴里露出白色的唾沫,心里一激灵,恍然想起先前医馆里的那个郎中,他摸胡子的姿势不对,旁人都是稍微往下捋,他是摸着不动! 那胡根上分明隐约有白色的末点! 白芷忙爬上马车,对清蕙道:「主子,你必须下来!」轻声地说了缘由。 苏清蕙刚一进驿站,碰巧里头正有人出来,苏清蕙正准备避让,那人倒上前一步问白芷道:「这位小哥,可是仓佑城,席府故人?」 苏清蕙在驿站里要了两间上房,顺带让小二将晚饭和热水抬到房里去。 楼下,白芷跟着那位自称姓余的书生去了楼上包厢叙旧。 苏清蕙缓缓地泡了个热水澡,等白芷回来的时候,正收拾妥当,白芷低声道:「主子,果是席老太爷的故旧,夜里会安排我们从后门出去!」 绿意立即双手一合,轻轻念道:「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等苏清蕙、绿意、白芷扮作下工的小二由人带着,从驿站后门里溜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 那人将她们带到了一户农家,余公子并苏清蕙从京城带来的一个侍卫已经在里头候着了,正是一路赶马车的车夫。 见人过来,余公子忙将一个包袱递过去,道:「这是小生准备的一些衣物和烙饼,夜间寒气重,别到锦城,就先病倒了,烙饼不比京城的精致,但是是本地农家特产,口感软糯。 苏清蕙上前谢道:「余公子对我等真是天上降下来的福星,等来日回京,还请余公子上京城席府上小坐!」 余公子也不推辞,应道:「正如小生先前所言,席老太爷是我恩师的故人,理当行举手之劳,」又接着道:「实不相瞒,小生来年或要去京城参加科考,到时定当前往拜访!」 等白芷、绿意骑着马走远了,送苏清蕙过来的仆从轻声禀道:「公子,都是女的,刚属下在门外接应她们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位在里头说‘主子,您有孕在身!’」 余公子叩着扇子,轻轻笑道:「恩师和我说过,席府这一代,并无男嗣,既不是男子,怕是那位明珠郡主了,只是未曾听闻明珠郡主有婚配!」 仆从轻声提醒道:「公子,我们是否要回去,那帮人,怕是夜里会有动静!」 余公子看着屋外清亮亮的月光,像月盘一般,恍惚要到月中了,点头道:「回吧!」 夜里十分寂静,沿途没有见一个人影,除了蛙声虫声,偶尔传来的狼嚎声,竟没有一个人声,绿意和白芷都不敢放松警惕。 苏清蕙和白芷共乘一马,看了看身上打着补丁带着油渍的衣裳,轻声笑道:「这回,总不会有人再惦记咱们了!」 另一马上的绿意叹道:「主子,在京郊的时候,席大人交给您那枚玉佩的时候,奴婢,真没想到,能用上!」 苏清蕙摇头,有些艰难地道:「席伯伯思虑周全,我出京也有十日了,斐斐和菡萏那里,怕是已经瞒不住我不在京的消息,席家老太爷门生遍布天下,驿站又是龙蛇混杂的地方,是以我才交给白芷戴着!」 露水渐重,绿意从先前余公子给的包袱里拿出衣裳,见只是农家的粗布衣裳,有些不舍地道:「咱们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全都丢在马车上了!」 苏清蕙摸着怀里尚带着热气的烙饼,不语,等天亮了,她们估摸便能到锦城了。 赶了一夜的路,到锦城的时候,天光蒙蒙亮,白芷和绿意都十分兴奋,一夜的疲劳在看到城门上大书的两个「锦城」时,仿佛烟消云散,白芷回头对苏清蕙道:「主子,咱们终于到了!」 苏清蕙一双有些乌黑的眼,看着那高高的城墙,含笑点头,小声地道:「贺承,我来了!」 白芷隐约听见,对着看过来的绿意眨眨眼。 打头的护卫,忽地勒马道:「主子,前头看着,像是有许多民众在嚷着要出城!」 苏清蕙让白芷往城门近一点,见城门外站着两排穿着铠甲,配着刀的士兵,前头是两排带着倒刺的栅栏,栅栏一头是一群苦苦哀求出城的百姓。 有些妇孺带着孩子,匍匐在城门里侧,一句句一声声地哑着声乞求道:「官爷,奴家不走,求您绕过这娃儿呀,他没染病啊!」 妇人怀里护着的孩子,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娘哭。 也有壮年的汉子在那叫嚣,骂道:「狗娘养的,你们都是锦城的,就这般残害自个的父老乡亲吗?」 苏清蕙两世加起来,也没见过这般凄惶的场面,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自个并看不出的肚子。 想到渊帝竟然真的下令封了城,苏清蕙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如果,贺承不在城里头,她或许会觉得,渊帝这般做是为了预防疫情大范围的爆发。 可是,此刻,贺承在里头,她相信,如果在里头的还有岐王和岐王世子,渊帝绝不会封城! 第十章 到了城门口,护卫提着缰绳拱手道:「官爷,我们一行是来接老父老母的!」 为首的士兵小将抬抬眼看了一行四人,挥手斥骂道:「哪来的哪去,这锦城,现在是有进无出,难道一家都要栽在里头不成?」说着后半句,竟是气急地吼出来的。 苏清蕙仔细一看,两排的士兵都红着眼,示意白芷上前。 白芷本身便是蜀地人,说的一口蜀地方言,抹着泪道:「不能不见爷娘最后一面!」 自古以孝为天,小将犹疑了些,抬起了手,做了个「开」的手势,两排士兵迅速绕到苏清蕙一行后面,栅栏拉开一人一马通行的缺口,里侧的人作势要冲出,枪把上的矛直直地对着那一个豁口! 妇人们绝望地跪在地上哭喊。 苏清蕙于心不忍,催白芷快些,白芷擦了擦眼,低声道:「主子,我们定能够救他们的!」 苏清蕙的心却又落到了谷底,如果周郎中和第一批药材已经运到的话,锦城不该如此才对! 街道上行人了无,白芷好不容易找到个人,问行宫在哪个方向。 此时行宫里头,贺承看着婉华郡主刚咽进去的药,又吐了出来,一旁的白离已然急红了眼,贺承示意了一下白离,先走了出来,等白离不情愿地跟了出来,贺承深沉的眸子盯着院里的一株花草看了一会。 「可曾通知东川王和王妃?」 白离倏地抬头看向晋王爷,有些不岔地道:「晋王爷,郡主这样子,完全是因着你,你现在是想就这般丢弃郡主吗?」 黎贺承身形一侧,看向白离愤怒的脸,「白侍卫的意思,本王该如何对郡主负责?」 白离神情瞬间染了几分落寞,在清晨的霞光里,像是忍受着锥心的苦楚一般,「晋王爷,小人只是东川王府的一个侍卫,本当不得和你说这番话,可是,郡主,这是没有生的意愿啊!您,您能不能救救她?」 黎贺承看着东川王府最得倚重的侍卫,向来冷漠的脸上竟红了眼,沉吟许久,无奈道:「白侍卫,譬如你不会离开婉华郡主来本王身边一样,本王,对王妃的心意亦然!」 对上晋王似有深意的眼,白离心头一震,便忽地听到院外有走动声,正待喝斥一句:「郡主在休息!」 院口却转来一张并不相熟的脸,穿着一身蓝布衣衫,可是白离一眼便从那迈不开的鞋子上,辨识出,这是女的。 警惕地看着这个忽然闯入的人。 绿意却看不见白离的防备,见王爷果在婉华郡主院儿里头,先头便为自家主子抱起了不平,冷声道:「启禀王爷,王妃娘娘在院外头!」 绿意话音刚落,便觉一阵风从左边刮过,再抬头,王爷已经没了人影,见面前侍卫模样的人愤恨地看着自己,绿意微微一笑,轻轻一福,轻快地转身离开。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屋内传来丫鬟的惊呼,并着药碗碎地的声音,白离一惊,当下也顾不得外头。 苏清蕙在行宫外头遇见了正外外出办事的赵二,忙人人将晋王妃带到后院来找晋王爷,原是带去晋王爷的院落的。 那守门的也是个机灵的,听得最得晋王爷赏识的赵二爷喊面前的这一身肤色白嫩的小郎君「主子」,当下便猜测,保准又是京里头的哪位贵人。 絮絮叨叨地将行宫里的近况和苏清蕙说了不止,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晋王此时怕是在婉华郡主院里头!」 得知贺承没事,苏清蕙一路高悬的心,总算是安稳地落了,倒有一点看闲话的心思,默认让守门的去带路。 没想到,刚碰见婉华郡主身边的侍卫和贺承说了这么一番话,清蕙心里有底,白芷和绿意,并一路跟过来的车夫,却都极为不岔,这才让绿意冒了头! 自锦城被封以后,信件也滞缓了许多,黎贺承并不知道,清蕙竟然出京了,看着面前一身男儿装扮的人,直觉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站在一丈以外,竟有些不敢上前。 白芷笑道:「王爷,我家主子可是星夜赶路过来的,您再不扶她回去休息,以后心疼了,可别怪奴婢们没提醒!」 黎贺承琥珀色的眸子微动,上前便打横抱起清蕙,露出一口白净的牙,也不看清蕙,道:「王妃,我们回去!」 苏清蕙环着贺承的脖子,微微点头! 绿意晚一步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拉了拉白芷的手落后几步道:「我看那什么白侍卫,也不是好胚子,一个男子,护主子也没有护到姻缘上的,还是个女主子呢!」 白芷踢了踢路上的一株月季花,道:「这都是野的,野生野长的,莫说王爷看不上,便是我,也选主子,从京城,到锦城不说,这只进不出的城,说进就进了,不带个磕绊的!王爷娶了王妃,得是多大的福气!」 前头走了几步的护卫,回头笑道:「这回,还有小主子呢!」 三人一时都笑了! 前头贺承压根没注意后头的几人,疾风一般,将蕙蕙抱到了自个院儿里,里头的丫鬟见到,都一阵愕然,敢情,王爷一直没看上郡主,是因了这龙阳之好? 惋惜了好些日子的一众丫鬟仆从,立时,萎了。 进了屋子,贺承握着清蕙的手,半晌无话,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清蕙,生怕,眼前的只是幻景,梦一醒,人又走了。 新婚夫妻,在一起处也才十日,被久别重逢的夫君这般盯着看,苏清蕙也有些难为情,推辞道:「贺承,我累得很,能不能先泡个澡,骑了一夜的马,身上落了好一层灰呢!」 见贺承并无反应,苏清蕙脸上的红晕不期然地露了出来,有些心慌地指着脸道:「你看,我脸上都灰扑扑的!……」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清蕙的脸颊上,继而鼻梁,唇,脖子,一双手,悉悉索索地摸索到胸口的时候,有些意动的苏清蕙顿时惊觉,忙挣扎着推开了贺承。 捂着领口,看着一脸不解,带着委屈的贺承,半低着头,轻声道:「不能闹了,得保胎!」 晴空里一个霹雳,轰炸在血液膨胀的晋王爷的脑海里头,「什么,保,保胎?」 苏清蕙亮着一双温柔的水眸,轻轻点头。 被情动搅乱了思维的晋王爷,剑眉星目的一张脸上,表情瞬间十分夸张,又像是笑,又像是哭,看着清蕙清瘦的脸颊,带着的不同于新婚时的母性光辉,猛地把头埋在了清蕙的怀里! 「爹,我有娃了!」 一切如此的不期然,东院儿里的安郡王,数着时辰,等着贺承来陪他斗嘴,脖子都伸僵了,也没见个人影,一时对身边伺候的丫鬟道:「你去打听打听,难道贺承这小子,已经败在婉华手下了不成?」 安郡王向来比晋王爷亲切些,生病以来,更是实力演绎一个话唠的自我修养,往安郡王跟前的丫鬟们都不怕他,等打听到了消息,一路小跑着回来。 气喘吁吁地道:「王爷,王爷,晋王爷赢了,不,是晋王妃赢了,晋王妃来了!」 半眯在床上的安郡王一时猝不及防,险些从床上栽下来,眼睛不由瞟向了桌上放着的信笺! 第十一章 心里为贺承点了一支蜡,媳妇来了,婉华的靠山也来了! 说罢家事,苏清蕙便问道:「贺承,你既是已经好了,那周郎中和杨伯伯也该到了才对,为何锦城还在封城?」 贺承见清蕙蹙着眉,抬手轻轻地将眉心抚平,「周大夫和杨头领在五日前便已经到了,药材也运过来了一批,因药材有限,先紧着病重的救治,怕城里又引起新一轮药材短缺的新一轮的恐慌,也没说是解药,只说是在尝试。」 苏清蕙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道:「便是救好了全城百姓,皇上不撤了封城令,里头的人依旧出不去啊!」 贺承和安郡王既是都没事,势必要回京城,她来的路上,已经遇到了暗手,解药的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些人怕是会追到锦城来! 许是亲自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瘟疫,黎贺承比先前要更稳重许多,年少无邪的稚气,仿佛经此一难,终脱了个干净。 看着清蕙担忧,心里越发怜惜,抚摸着清蕙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清蕙道:「蕙蕙,放心,我既还活着,必是不再让你担惊受怕!」 这句话在新婚之前,他也说过,可是不过一个多月,他便食言了,搂着清蕙在怀里,温热的体温,让贺承觉得一阵安心。 一时忽而想起什么,问清蕙道:「蕙蕙,你这一路,可有遇到什么险情?」 不然,何至于知道怀了身孕,还连夜骑马来锦城呢! 他知道,蕙蕙向来是极有主次的人。 苏清蕙倒是没准备隐瞒,那些人想对自己不利,定是不单单冲着她来的,一五一十地将她们在云城遇险,得了一位余姓公子伸援手的事,细细地和贺承说了。 清蕙说话的时候,语气是及其平静的,仿佛在诉说旁人的经历一般,可是贺承却恨得咬了牙。 黎贺承知道,清蕙只是怕自己自责,使她来此冒险,可是,一个不远千里的新婚夫人就带着两个丫鬟,一个车夫,不远千里来到蜀地,焦虑和劳累的双重负累之下,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便遇到了追杀! 贺承心头一阵绞痛,以唇抵着清蕙的额头,柔声道:「蕙蕙,好好养胎,剩下的,都由为夫来做吧!」 清蕙笑着点头,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心里除了欢喜,也是极为惊恐的,这一路从京城到蜀地,风餐露宿,吃了许多劳累,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肚里的孩子。 这是她两世命里头的第一个孩子,苏清蕙心里无比的珍视。 第二日清晨,苏清蕙一早醒来,便听见院里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有人低声说着话,正疑惑着,绿意转过屏风,笑道:「王妃娘娘,王爷怕您闻不惯院里头的花,正让花匠将花全部移走呢!」 苏清蕙向来对花香过重的花粉有轻微的过敏,这事除了贴身的几个丫鬟和苏家人,并没有人知道,不由看向了绿意。 绿意立即摇头道:「可不是奴婢的意思,今个一早王爷就找来行宫里的大夫问孕妇有什么忌口的,大夫说,孕妇比较敏感,居住环境要淡雅一点,闻不得浓郁的气味!」 绿意没说的是,大夫说的是,孕妇闻不得这臭的令人作呕的药味,但是草木皆兵的贺承,自动将花香也归为「闻不得」一类! 苏清蕙揉揉有些酸软的手腕,想起昨夜身边人火热热的眼神,像小狼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她,想着这也许多天了,怕他憋坏了,忍着羞臊,回忆着娘亲给的那个压在箱底的小画本上勾画的,动了一下手~(^_^)~ 绿意伺候了苏清蕙漱洗,待换了寝衣,终于忍不住叨叨道:「主子,那西院里头的人,说是喝药了!」 苏清蕙拈起一枚桃花分心配在发髻前头,淡淡地从铜镜里看着绿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不信,那么一个千娇百宠养大的皇家女儿,会甘愿放着解药不吃,等死! 自从觉知怀孕以后,清蕙隐约觉得自己变得更加敏感,不仅是对气味和声音,还有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 婉华郡主要做的,便是向贺承,向锦城百姓,甚至藜国百姓表示,她婉华郡主为着晋王爷,用情至深,甚至甘愿赴死! 苏清蕙刚刚装扮好,院里头守着的丫鬟,进来禀道:「王妃娘娘,东川王府的世子过来拜见!」 苏清蕙微微挑眉,竟来的这般快,还摸到了她的行踪,苏清蕙想到这里,知道来者不善,对传话的丫鬟道:「就说本王妃刚起,稍后便来!」 昨个夜里,晋王妃来的消息,已经在行宫里传开了,众人都说,这几日,有大戏要上演了,此时传话的丫鬟听明明已穿戴整齐的晋王妃这般说,并不讶异,甚至心里头竟有一点隐隐的看戏的兴奋感! 苏清蕙看着这丫鬟脸上带着一抹可疑的红云退下,吩咐绿意道:「先传膳吧!这一松懈下来,更觉得肚饿了!」 绿意忙出去传膳,伺候着晋王妃用了一碗小米粥,三个金银小馒头,才慢腾腾地扶着晋王妃去前头会客。 东川王府的世子,是婉华郡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不过弱冠之年,一眼望过去,神清骨秀,身高近七尺,便是坐在那里,都隐隐有器宇轩昂之感。 此刻,冷着脸,喝着茶水,见晋王妃姗姗来迟,微微讥讽道:「晋王妃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这被封锁的锦城里,也能高枕无忧!」 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叹气道:「不比我那可怜的妹妹,为了锦城百姓的疾苦和两位王爷的安危,竟只身一人病倒在这异乡!」 绿意听了这户,胸口一阵起伏,深深地吸了口气。 知道是这么个东西,也不再理会,轻轻地站在晋王妃后头,打着扇,六月底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 苏清蕙抬眸,轻笑道:「世子爷,是来和本王妃抱不平,还是诉苦来着?这天气一热,人啊,就懒怠动脑子了!」 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看向了东川王府世子。 东川王府世子,不屑地「哼」了声,放下杯子道:「婉华对晋王爷一往情深,正如晋王妃所看见的,我们东川王府的娇女,不仅有皇家的风范仪度,更能撑一方天空,在夫君不适或有难的时候,能够并肩作战,以解夫君的后顾之忧!」 苏清蕙笑着点头,道:「世子爷请接着说!」 东川王府世子,见苏清蕙如此,心里头隐隐有些不悦,喝了口润了嗓子道:「我们东川王府可以承诺,不会剥夺王妃身为原配正妃的地位,婉华进府以后,也会待王妃以‘姊姊’之礼!」 苏清蕙从来不知道,轮无耻,不止是前世她所见的张士钊的那几个小妾,包括这一世的李妍儿,卢笏,原来还有个东川王府世子! 「不知世子爷,哪来的自信和底气,认为,婉华郡主可以进的了晋王府,更遑论我原配嫡妃的地位。」 见东川王府世子瞪着眼,一脸恼羞成怒的模样,苏清蕙轻嗤道:「世子爷,莫越矩了,我苏清蕙是圣上和太后娘娘赐的婚!婉华郡主便是再品德高洁,再巾帼不让须眉,和我晋王府又有何干?」 第十二章 东川王府世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苏清蕙的脸,便骂道:「妒妇,妒妇!」 绿意喝斥道:「世子爷,您逾越了!」 苏清蕙对着绿意挥一挥手,起身,温婉地笑道:「承世子爷谬赞,不过,便是我真是妒妇,我苏清蕙也秉承着‘出嫁从夫’的!」 东川王府世子见晋王妃这般淡定从容,似乎压根瞧不上自个妹妹,一时心里竟有一种羞耻感攀上来! 不及苏清蕙跨出门槛,便甩着袖子,先一步走了! 苏清蕙看着东川王府世子的背影,倏然意识到什么,对绿意道:「一会,让吴大和赵二过来!」 先前,贺承和安郡王都病着,东川王府世子的意思,所有的救灾安抚工作,都是婉华郡主出面的,如若这回,回京,岂不是都是她婉华郡主和东川王府的功劳! 吴大和赵二自周郎中来了以后,干活倍儿有劲,听王妃传召,忙放下手头的活,两人一溜烟地便跑了过来,恭敬地问王妃:「可是有何吩咐?」 苏清蕙见二人大汗淋漓的,让绿意端了两碗冰好的绿豆汤过来,笑道:「这些日子,王爷病倒了,着实累坏了你俩,不过,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你们啊,可歇不得!」 吴大憨些,被王爷粗使惯了,从没被这般温声细语地夸过,一时不自在地挠着脑袋,一个劲地道:「娘娘客气,客气!」 赵二踢了他一脚,恭声道:「这是属下等份内之事,不知娘娘这边,可有什么任务,我兄弟二人定当义不容辞!」 这二人一个憨厚,一个细心,难得是都对贺承忠心耿耿,一时心里竟起了拉媒的想法,温和地笑道:「正有一事,要是办好了,回去,我就给你俩娶房媳妇!」 见二人都有些难为情,言归正传道:「目前锦城依旧被封锁,人心惶惶不说,这场瘟疫,两位王爷,一直都病着,这抗洪救灾,倒没他俩的银子,我想着,这最后一步,可得认真做好了,不然,回了京,说不准,还得顶着一个渎职的罪名!」 苏清蕙从知道东川王府的婉华郡主住进了行宫,心里便想到东川王府是想在这次的救灾中分一杯羹,让婉华郡主挤到京城贵妇的面前,甚至是圣上的眼里。 看着赵二和吴大有些期待的神情,苏清蕙笑道:「我先前让管三先生和药材一起,运了些月石过来,你们明天在锦城里找些石刻匠人来!」 吴大和赵二对视一眼,一时不明白王妃的意思,还是恭声应下。 不到晌午,锦城大大街小巷都贴了陆知府的告示,言:晋王爷和安郡王要在行宫粥棚外分发汤药,并圣女娘娘的平安符。 沉寂了许久的锦城,像是注进了一汪清水般,瞬间有了些许活气,百姓死沉沉的脸上,也泛起了一点红晕。 没一会,看榜的人群里便有人说:「哎,这次的平安符说是晋江的宝贝,向来不外流通的!」 另一个听了些行情的,插话道:「何止,何止哟!这一回晋王妃娘娘特地将平安符请玉山的主持师太在圣女娘娘面前开过光的!灵得很!」 旁边一个抱着一个眼泪鼻涕一把的小孩的妇人,哭道:「圣女娘娘啊,救苦救难、赐福赐寿的圣女娘娘,定是你将晋王妃派到锦城来的!」 因了管三先生那些年在蜀地的经营,圣女娘娘的「恩泽」在蜀地总是比旁的地方更多一些,蜀地的百姓,一直都认为圣女娘娘保佑安康,赐福赐寿! 这时候,分发平安符,倒比药材更让锦城百姓信赖一些! 而行宫里的绿意,此时有些奇怪,压低声音问苏清蕙道:「主子,咱府上和安郡王府一向不太往来,这回为何,要带着安郡王一起出头呢?」 一旁的白芷笑道:「难为绿意姊姊跟着主子后头还念了一点书,连我一个草莽丫头都知道,枪打出头鸟啊,你想,王爷和安郡王一起来的,要是回去,只王爷一人荣耀加身,京城里,包括安郡王会怎么想?」 绿意呆呆地问道:「怎么想?」 白芷扬眉道:「自是扭成一股绳,一起孤立王爷了!」 苏清蕙一向只见过绿意教导菡萏的份,倒是头一回见白芷这般侃侃而谈,一时心里也不免有些诧异。 上辈子,在她的印象里,白芷一直只是个恭敬有礼的丫鬟,直到后来为了救她死于大火中,她才略微知道,也是个忠心实诚的。 苏清蕙心里不禁暗暗思量,管三先生原是有意让白芷作为自个女儿的贴身丫鬟的,怕是自幼白芷也是个副小姐般培养的,倒是难为她后来真个在张府当粗使丫鬟! 先前无意说给赵二和吴大配媳妇的想法,竟不期然地又冒了出来。仔细打眼看了看白芷,见其有些瘦削,身量儿平正,要是换了一身男装,当真让人雌雄难辨! 苏清蕙这边安顿好了事情,心里觉得一阵闲适,连日赶路的倦累,也缓了许多,有心和绿意、白芷讨论起吃食。 白芷道:「主子,奴婢先前看见木瓜开始黄熟了,奴婢改天给您摘几个回来!」 苏清蕙意味不明地扫了眼白芷的身前,一脸嫌弃,绿意瞅着还愣呆呆的白芷,努力忍着笑。 院外的声音响的如此突兀,「世子爷,晋王妃娘娘还在用膳!」守院门的丫鬟朗声阻止试图要进院来的人! 妹妹今日还是吃不进去药,整个人都像脱了水一般,脸色黄蜡的像涂了一层黄泥一般,让他不忍心抬眼去看!而一个四品小官家的女儿,凭什么享着她妹妹奢望不到的一切! 在整个藜国,除了圣上的血亲,便属她妹妹是最尊贵的女孩儿! 东川王世子听见苏清蕙这个时候还在闲闲的用膳,一时火气,哼道:「晋王妃娘娘真是养尊处优,这等时候,郡主为了锦城百姓,已然病倒多日,晋王妃娘娘还在此处享清福!」 东川王世子的声音,犹如扯开嗓子的公鸭一般,咯咯咕咕的,在这带些许清凉的夏日的清晨,让人不由不悦地皱了眉。 绿意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睛,低呼道:「主子,这是要踩您呢!」 白芷拿起放在殿门口角落里的剑,冷哼一声,「世子爷为了捧自个妹妹,真是无耻的够可以!」 苏清蕙心里头也窝了火,这般天天来闹,气道:「带着院里的几个侍卫,直接将人扔出行宫!」 白芷面上一喜,急急应道:「奴婢这就去!」说着,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生怕主子又反悔喊她回去似的! 半张着嘴,话还没说完的苏清蕙,只好对绿意道:「让他屋里的丫鬟也收拾一番,将世子的东西一并扔出行宫去!」 先前还眼巴巴地看白芷跑出去出气的绿意,瞬间也提了精神,乐呵呵地笑着应下,道:「主子,这一对姊妹,我和白芷,并院里的护卫,一早就看不惯了,真当这里是东川王府,东川王是土皇帝呢!」 苏清蕙轻轻仰着脸,见绿意鼓着脸,笑了下道:「等婉华郡主病好了,我就让王爷派人送她回东川王府!」 绿意动了动唇,想问,婉华郡主药都不吃,能好吗? 第十三章 可是主子这般开心,绿意也不愿意扰了她的兴致,毕竟现在主子怀着身孕,什么婉华郡主,什么世子,哪有她们的小主子重要! 晚间,在外察看疫情的贺承,一推开屋,就将坐在烛光下等着他的小王妃搂在了怀里。 屋里四角都放了冰块,贺承忍不住舒服地微微吁了口气! 清蕙轻轻挣扎道:「一身热气,先去换了衣服!」 贺承也怕熏了她,忙转到屏风后头,见浴桶里已经备了水,跳进去洗了一通,苏清蕙怀了身孕,也不愿和他打闹,站在屏风外,将白日东川王世子的事大致提了几句! 却听里头水花乱溅,贺承低声怒骂道:「真是狗娘养的,老子还在,就欺负到本王王妃的头上了!」 清蕙心头一暖,轻声安抚道:「贺承,已经将他赶了出去,你也莫气了,我只是让你心里头有个数,」苏清蕙心情一暗,低声道:「别,别,郡主怪我,毕竟郡主也是为了你!」 说是不在意,是假的,她不在的当儿,她的夫君病倒在床,人事不知,却是另外一个痴恋的女子侯在他的身旁,为此,不惜丢了命! 她不清楚,婉华郡主这般牺牲,贺承心里头,当真能一点情意都没有,那日,在婉华郡主院里头,说给东川王世子听的,或许也只是为了欺骗他自己吧! 苏清蕙正愣着神,忽觉一双微凉的手捏了她的脸,贺承直直地看着她,皱眉道:「蕙蕙,你再胡乱想,明日,我就不洗澡了!这样,蕙蕙就不用担心,还有人看得上我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苏清蕙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流落在外的东川王世子,好不容易在受灾严重的锦城里头,找了间像样的客栈住了,睡的半梦半醒间,忽然屋里闯进来一批黑衣人,二话不说,用麻袋兜着他的头,就是一顿胖揍! 自婉华郡主病倒后,行宫外的粥棚,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主子露脸了。 捧着豁了口的瓷碗或木碗,甚至是瓦片来的灾民,一边使劲往前挤着目睹晋王妃娘娘的真容,一边又不时对着粥棚里那还在温着火的药汁一阵偷瞄! 白芷喊道:「大家排队,排队,一会,每人从最这边领了汤药,往前面去领平安符,一人一枚,为了让圣女娘娘知道谁在祈求,一会领的时候,你说下你的名字,这边工匠师傅会刻上!」 众人伸了脖子看过去,这才明白那边候着的三十来个工匠是作甚的!平安符求过许多,但是,还是头一回,知道,可以刻上自己的名字! 苏清蕙适时地柔声道:「大家放心,圣女娘娘的恩泽,定能保佑我们度过此次难关,克服瘟疫!」 人群里,并无一点回声,灾民们低着头,他们已经虚弱、麻木的不愿再多费一点力气去抬眼皮。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比一次更深更黑的深渊,被封在城里十来日的锦城百姓,面如死水般,一丁点水波也无,仿若失了魂灵的人一般,跟着人群,木讷地领着汤药,咕哝哝地一口喝完! 苏清蕙心里低叹一声,也不再多说,如若不是她重来一世,她也不会相信,这些人,最会是能够得救的! 她今个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头发仅一支玉簪挽着,颈上带着一枚红线串了的月石,也即此次的平安符,不时地吩咐分发汤药的人注意老人和孩子。 见有一个农妇抱着一个小娃,后背上还背着一个,额发散乱,眼睛红肿,两个孩子像是刚出生,咿咿呀呀,像小猫一样哭着,让白芷下去将人接了过来。 那农妇受宠若惊,哆着唇磕头道:「民妇,见过王妃娘娘!」 她这一磕,怀里的孩子倒还好,后头的孩子一个倒仰,差点掉了出来,苏清蕙吓了一惊,忙伸手将小娃抱了起来,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农妇震惊地看着晋王府抱着自家孩子!姿势有些生硬,却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孩子似的。 眼眶微湿,低声嗫嚅道:「王妃娘娘真是仙女儿一般的人!」 苏清蕙温和地对她笑笑,转身对绿意道:「我看孩子饿的声音有些微弱,你帮忙抱到后头,让奶娘喂一喂!」 农妇不知道王妃娘娘喊她过来做什么,此刻听到是要喂喂孩子,眼泪吧啦一下就从红肿的,哭的,已有些生疼的眼里,掉了出来,泪眼朦胧地将孩子交给过来的白芷和绿意。 先前安静下来看热闹的灾民,许多都有些动容,刚才那妇人一上去,他们就看到了,那背上的小娃娃闭着眼,面黄肌瘦的,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晋王妃却一句话也无地,便要救这个孩子,锦城百姓被洪水瘟疫折腾了一个多月的饱经风霜的心,不由地都柔软起来,先前有些不愿排队的,都自觉了起来! 比起先前高高在上,微微淡笑着看着他们抢食的婉华郡主,这一个,是个真的善心的! 清晨的阳光轻轻地撒下了些许在树枝上,屋顶上,昨夜的露珠折射着淡淡的光泽,亮晶晶的,又轻盈盈的,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即将能够展翅飞走的小飞蛾! 这是一个寓意着希望和活力的清晨,一个个焦急地等待着领汤药和平安符的灾民,心里又是惶惑,又是期待,这一次,是真的能救他们了吗? 多年后,昔日被晋王妃娘娘抱过的农妇家的孩子,在记载藜国嘉佑十一年的史事的时候,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当年还身为晋王妃的苏清蕙,「幼无幼,以及人之幼」所展现出来的圣洁的光辉! 苏清蕙先前只记得大致的几味药,等找到周郎中之后,才知道缺少的几味药是什么! 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周郎中,在正厅里叩见晋王爷和晋王妃时,忍不住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看了一眼杨大头口中的「小姐」。 苏清蕙不妨这个老人家这般不拒礼节,不由看向了一旁闲坐的杨头领,杨头领起身笑呵呵地道:「我念叨的多了,周大夫这是敬佩小姐已久呢!」 周大夫在一旁点头附和,周家是江南的杏林世家不假,但是他周弼,只是家族的弃子,流浪在外几十来年,这个小丫头,从何处得知,他善解各种瘟疫? 苏清蕙自是知道周郎中的疑惑,但是她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示意周郎中坐下,温声道:「周大夫这一路走来,实是辛苦,只是锦城现在情况危急,还劳累周大夫再辛苦几日!」 周郎中见这年约才二八的小王妃,一身清淡的装束,却难以掩盖自身高华的气质,心里暗暗点头,笑道:「怪道老袁对晋王妃娘娘称赞有方,实是难得一见的女子!」 更可贵的是,不贪名,那一枚枚五光十色的月石,说是圣女娘娘赐的平安符,也是将自身的功劳往圣女娘娘身上推,便是这次灾难过后,锦城百姓感念的也多是圣女娘娘的恩泽! 想起婉华郡主,这几日还是不肯吃药,不由蹙了眉,对周郎中道:「婉华郡主的事,周大夫可否想想法子?」 正低头喝茶的周郎中愣了一下,看了一下正厅里的众人,见不仅晋王妃,晋王爷,病好后才出院门的安郡王,都齐齐地看着他,周郎中一嗤,叹了一句:「心病还由心药医!」 第十四章 屋里众人又都看向了晋王,苏清蕙微微笑着,拈了一枚蜜饯,甜的有些呕人,忙吐了出来,贺承见她不适,急道:「蕙蕙,怎么了?」 周郎中一奇,放下茶盏,上前请示道:「可否让老朽把把脉?」 苏清蕙轻轻一笑,伸出了手,周郎中闭着眼,仔细按了一会,面色忽地有点古怪,一旁的贺承,急道:「周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郎中收了手,又仔细看了晋王妃的面色,无奈道:「王妃娘娘这一路颠簸,又是在有孕的头月,这胎,头三个月最是不稳,老朽给晋王妃开几服药,这几日慢慢熬了喝了!」 苏清蕙忽地想到,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个小镇上的大夫,似乎,忙转头对绿意道:「把前些日子开的那保胎药拿给周大夫看看!」 等绿意托着一个小锦盒过来,周大夫拈起一枚保胎丸,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揉碎了看,猛地一拍桌子道:「这药谁开的?」 白芷撇嘴道:「一个古怪的老头!」 周郎中逼近一步道:「他在那里?」 「云城前面的一个通桥镇!」 白芷话音刚落,身边就一阵疾风而过,那周郎中竟然一瞬就没了踪影,白芷诧异地看着杨头领,问道:「这老头,也会身手?」 杨头领点点头,「江南周家的子弟,向来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行走江湖,自是会一点身手的!」 苏清蕙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来,看着周郎中消失的门口,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小腹,是她肚里的胎儿不稳吗? 黎贺承也察觉出清蕙的神色似有不对,握着她的手,安抚道:「蕙蕙,没事,我在呢!」 安郡王看不惯两人这般腻味,咳了一声,叹道:「西院儿里的郡主怎么办?」 黎贺承扔了一个桃子过去,骂道:「怎地,你不挑事生非,心里不痛快是吧?」 清蕙为了他的安危,千里迢迢带着肚子跑到锦城来,这般情意,岂是旁人能比的,他早已与清蕙成亲,婉华郡主,自身心头就不正,他的清蕙,是无论如何也受不得旁人的委屈。 安郡王啃了一口桃子,摇头晃脑道:「心病啊心病,心病哟!」 清蕙看安郡王和贺承之间似乎关系缓和了很多,默笑不语,她已经想出了,婉华郡主不喝药,不过是以死相逼罢了,她断定贺承不会见死不救,便是贺承真的狠心,行宫里的人也不会愿意。 毕竟,她是东川王府的嫡女! 苏清蕙抿唇笑道:「锦城的瘟疫也好的七七八八的,当务之急,还是看看锦城周围的云城,山城,那里怕也是有一定的疫情!」 既是正事,安郡王和贺承都沉默下来,他二人本是来蜀地救灾的,倒是齐齐病倒了,贺承淡道:「黎平,明个你我分头去各地城池看看,锦城,就先交给清蕙吧!」 安郡王点头,似乎现在才明白,为何毫无根基背景刚回京的黎贺承会坚持娶一个四品小官家的女儿。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生,可以并肩同行,死,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一时心里倒有点羡慕起黎贺承来。 比起他这个爹不亲,娘不疼的,黎贺承至少还有一个一心为他的王妃,会和心爱的人,生一群和他一样讨厌的小混蛋! 安郡王此时心里,忽有点想念起,京里的席家闺女。 京城里头,正坐在窗前,细细看着陆格送她的玉钗的席斐斐,忽地从莲裳手上接过一封来自蜀地的信,有些好奇地拆开一看,竟是安郡王,顿时什么绮念都烟消云散,扔给莲裳道:「烧掉!」 婉华郡主病了也有十日,心里算着日子,当初安郡王是撑到十日才开始喝药的,这些日子她吐归吐,也多少喝了一些,可过了十日,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一早便有些虚弱地问白离:「我哥这几日怎么不见?」 白离冷冷的一张脸上,立即松缓了许多,应道:「世子出了行宫,这些日子没住在行宫里头!」 婉华郡主向来心思敏锐,见白离虽不提为了何事,可是哥哥这一趟来,本就是为了逼晋王应了这门亲事,又怎会无故离开,心里升起了一点恼意。 憔悴地看着白离,轻声道:「哥哥是指望不住了,白离,你帮我去请一趟晋王妃!」 昨个晋王便和安郡王出了城,她等了一日,不见晋王妃来。 这些日子,行宫上下对晋王妃交口称赞,白离,一下子忽然不希望这般憔悴枯槁的郡主,去见那个容光四射的女子。 微微踌躇道:「郡主,您要不先喝了药,待好了,有了力气再见?」 婉华郡主不妨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白离,竟然反驳她,冷哼道:「白侍卫,这是忘了谁是主子吗?」 白离心头一痛,立即弯腰,恭声应道:「卑下僭越了!」 婉华郡主看着他做这么一副主子奴才的样子,心里头也有些不大痛快,不耐地挥手! 白离到了晋王住的院落门口,对着守门的丫头道:「侍卫白离求见晋王妃?」 丫鬟仔细看了他一眼,应道:「你等着!」 苏清蕙听到东川王府的侍卫求见,继续喝着周郎中开的保胎药,口里苦的发麻,等喝完,忙抿了一口水蜜桃,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对绿意道:「走,去看看吧!」 这般久,苏清蕙也有些好奇,婉华郡主是个怎样的女子,要说贺承是亲王,可是毕竟有了正妃,这行宫里头,还有安郡王不是,婉华郡主何以这般持之以恒? 白离见晋王妃什么也不说,便直接让他带路,明眼看着,这是等着郡主老邀的,想到还躺在床上的郡主,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行宫里头,西院一向是个女眷住的,倒比东院要别致精细许多,院儿里各种应季的花花草草,带着露珠,格外的新鲜明妍,苏清蕙正待进屋,胃里忽地一阵泛酸,忍不住看了下旁边的一株小紫花。 强忍着不适,苏清蕙也不进厢房了,对着绿意道:「这花看着别致,绿意,你采一朵回去给我簪发!」 白离瞳孔一缩,上前拦道:「此花是我家小姐的挚爱,还请晋王妃手下留情!」 苏清蕙淡淡地瞥了一眼厢房里头,试图要起身的女子,面容憔悴,一双黛眉轻轻蹙着,像是忍着极大的苦楚,苏清蕙心里一阵反感。 前世,她见多了张府后院里头,各式女子的手段,只能说,婉华郡主,还太嫩了些! 站在厢房外,温声道:「郡主即使不适,该当喝药才是,这株花,我们挖走了!」 婉华郡主心头一震,抬眸见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心里一阵羞恼,失声道:「婉华对晋王一片深情,还望晋王妃成全!」 苏清蕙顿了一下脚步,嘴角微讽,带着白芷和绿意,并那一株花,准备出去,白离见势要拦,白芷猛地抽出了一把小短刀护在苏清蕙身前!笑道:「怎地,这是鸿门宴不成?我家王妃,可连一口水都没喝!」 婉华郡主没有理会白芷的嘲讽,一双有些浮肿的眼睛,看着穿了一身茜红色衣裙的晋王妃,在晨光里,一缕缕薄亮柔和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肩上,发上。 第十五章 低着眉,平静地道:「我只求在晋王府有一个容身之所,我是东川王府的嫡女,圣上钦封的郡主,晋王妃理当知道,让我进府,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有些逆光的苏清蕙,看着卧床多日,连日呕吐折腾的女孩子,低着头看着脚踏,既无助,又迷茫。 如果自己没有重生,只拥有这一世记忆的自己,或许会可怜这个用情这般深的女子。 苏清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更心狠了,自己此刻竟然并没有一点同情、悲悯的情绪。 「郡主,想必你清楚,你对贺承即便百利而无一害,可你对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婉华郡主静静地抬头看着苏清蕙,一时四目相对,不过一瞬,苏清蕙抬头摸了下鬓发,笑道:「郡主养着吧!」 面前的白离已然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经也崩的紧紧的,眼眶微红,看向苏清蕙的眼里,隐约有一丝狠厉! 白芷忙推开了白离,嗤道:「哪来的狗胆!」又对外头呼喝道:「来人,此人对王妃不敬,拉下去等王爷处理!」 涌进西院的护院,立即就要上前捆绑白离,婉华郡主一惊,也顾不得身子,忙扶着床栏起身,一边道:「王妃娘娘勿怪!白侍卫只是近日劳累,神思有些恍惚!」 苏清蕙并不关心白离怎么了,挥了手,带人缓步离开,绿意一手护着挖出来的花。 婉华郡主闭着眼,冷冷地道:「我要喝药!」 白离眼前一亮,立即去了厨房吩咐熬药! 苏清蕙听到消息,并无波动,吩咐绿意道:「那花拿给行宫里的大夫们仔细看看,将东川王世子带过去听着!」 真当他们晋王府是好欺负的,婉华郡主和东川王世子这般逼婚,还试图欺压她一个有孕在身的妇人,苏清蕙并不打算就这般算了! 东川王世子被赶出行宫几天,头一天夜里又被揍了一顿,心里自是有数,是晋王派人做的,已经写信回东川王府,想来此刻,东川王已经去信向渊帝哭诉。 心里正得意着,每日派人在锦城里诋毁晋王和晋王妃。 以为是晋王妃放低了姿态,大摇大摆地进去,便见里头一群大夫正在热烈地讨论着: 「这花,又名紫天竺,花香刺激人的肠胃!」 另一个老不死的大夫道:「体虚者和孕妇,一旦闻到会出现呕吐、头晕目眩,未嫁女会导致不孕,有孕的,十月怀胎后,可能产下畸形儿!」 东川王世子也不知道这一群老大夫在说什么,有一当没一当地听着,等茶盏里的水喝完了,对着侯在一旁的绿意吼道:「没眼力见的,还不滚过来添茶!」 绿意身形不动,见众大夫讨论的差不多了,叮嘱道:「众位大夫若是确定了此花的特质,还请细细写下,再请各位大夫按个手印,事关婉华郡主和晋王妃的安危,马虎不得!」 东川王世子神情一震! 众位大夫一时面面相觑,互相两两三三地讨论起来,「这,这,…」 绿意朗声道:「难不成,等两位主子出了什么不适,各位大夫再愿意以脑袋来担保不成?」 为首的一位老大夫,只得轻点了下头,提了笔,绿意上前研磨,等写好了,绿意拿起来吹了一吹,才拿给各位大夫道:「还请诸位按个手印!」 东川王世子眯着眸子,阴鸷地看着绿意道:「这是什么?」 绿意轻轻一笑道:「这是导致婉华郡主一直呕吐喝不下药的毒花,王妃准备送进京让圣上和太后娘娘帮忙查一查!可不能让婉华郡主白收了这般久的苦楚! 东川王世子直觉晋王妃身边的这一个丫鬟,在酝酿什么恶毒的计划,从椅子里一跃而起,试图来夺,绿意也不躲避,大大方方地递给他。 东川王世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绿意,忙不及地扫了一眼什么紫天竺,什么呕吐,有孕,不孕,心头一炸,忽地明白妹妹为何一时吃不下药。 想说晋王妃污蔑,可是晋王妃来之前妹妹便呕吐了! 绿意轻轻地从世子手里扯出那张纸,「世子爷既是不下手,我这边交给我家主子了!」 小碎步迈出了门,对着外头的护卫道:「世子爷的事办完了,劳烦各位还将世子请出去!」 东川王世子咬了牙,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眸色凶狠。 五日后,贺承和安郡王先后回来,锦城也正式解了封,京城里传来圣旨,招安郡王和晋王回京述职。 几日不见,贺承胡子拉碴的,清蕙看着又是嫌弃,又是心疼,让丫鬟打来了水,亲自给他擦着背。 清蕙将郡主和花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漱洗过后一身清爽的贺承忍不住唏嘘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他如何也想不到,婉华郡主是有意不吃药的,还用了毒性如此大的紫天竺! 黎贺承揽过清蕙到怀里,对着蕙蕙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发现有孕后的蕙蕙,似乎更柔媚可人,鲜艳欲滴的唇,贺承忍不住伸手轻轻地碰触那一处柔软。 忽地一阵刺痛从手指上传来,苏清蕙咬着贺承的手指,盈盈笑着看着他,还眨了眨眼。 贺承一时心头一热,将唇抵在她的额头,低声呢喃道:「蕙蕙,便是你再坏,我也不会放手!」 苏清蕙不由撇了嘴,轻嗤道:「傻瓜,我要是那么坏,你不怕我毒死了你啊!」 清蕙声音软糯,像是春日的桃花在东风里轻轻落地的触感,黎贺承执了她的手,微微眯起眸子,笑道:「你舍得?」 清蕙微微挑眉,哼道:「你要是敢有侧妃,纳小妾,你看我舍不舍得!」 见蕙蕙亮了小爪子,贺承眸中竟隐隐发热,炙热地盯着蕙蕙,连忙表白心迹:「王妃如此凶狠,小王哪敢,还望王妃娘娘给小王机会才是!」 清蕙一本正经地点头,淡淡地应道:「嗯,本王妃考虑考虑!」 贺承见她神态可爱,低头轻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坠,顿时一股电流划过四肢百骸,苏清蕙忙推了推她,喃声道:「不许闹,孩子还不稳呢!」 贺承红着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水雾朦胧地看着自个王妃,心里微微泣血,哑声道:「都这般了,我怎么都没想过纳妾呢!」 清蕙看他颇委屈的模样,心里沁蜜一般。 怕他一直想着那事,自个身子难受,转移注意力道:「贺承,我们也该收拾一番回去了!这路上的安全,可得好好准备!」 贺承轻轻地环着她,手伸到蕙蕙的小腹上,神色有些黯然地道:「来的时候,难为你了!」 这一回,可得将那伙人一锅端了! 晚间,黎贺承便去安郡王的院儿里,和他讨论了一番回京的安排,黎平瞧着一把羽毛扇子道:「还以为能在锦城逍遥个几日呢!」 贺承提醒道:「清蕙来的时候,遇到了埋伏,这一趟回去,我们也得小心!」 黎平立即消了笑,放荡不羁的样儿瞬时不见了踪影,肃声道:「我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一直觉得,那日我去打猎,有些不对劲,当时忽然眼前闯出来一只梅花鹿,我一直追着它跑到了深林里,当时四周十分寂静,我像是见到了好些死鼠!」 第十六章 贺承顿时一阵不寒而栗,紧紧盯着黎平的眼,「你是说,这场瘟疫,也是人为!」 黎平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瘟疫的源头是那片林子,那么那一批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又能那般迅速地将我引过去!」如果不是黎贺承也染了病,并且全力挽救他,黎平此刻会不排除,这人也有可能是黎贺承,可是现在,似乎只有他亲爹和亲哥能做这事了! 贺承也想到想除了黎平的,提醒道:「你身边的人,也要注意一下,你要出去打猎,也只是临时起意!」 黎平不期然地笑道:「这一回回去,不若你我二人联手如何,实话说了吧,我对那位子,也没啥想法,只是你没出现的时候,我要是走不上那位子,等着我的,只有一个‘死’字!」 贺承抬眸,笑道:「其实,我若不回来,等着的也是这个字!」 如若不是岐王派人查到了他的存在,并想灭口,她现在估计也和清蕙在蜀地,只是在,在修建洪水过后的家! 贺承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叹道:「人生无常,且行且珍惜咯!」 黎平一扇子拍在他肩上:「你唏嘘什么,有妻有子的,有本王一个孤家寡人可怜吗?」 顿时,两人的脑海里,都闪过一个活泼的身影。 黎贺承:我还有个妹妹,叔祖母,外祖母! 黎平:我也快有个小娇妻! 远在京城的席斐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不好意思地对着身前的夏太后和安言师傅吐了吐舌头。 两个老人家无奈地摇摇头,安言师傅道:「幸亏是个郡主,不然,这以后嫁了人,可不得吃亏!」 夏太后笑道:「枉了我想的那‘明珠’二字,该取个‘鱼目’的!」 斐斐一扬脖子,骄矜地道:「除了蕙蕙,藜国有比我美,又有我这般机灵善良的姑娘吗!」 夏太后看她那一副自以为是的小模样,笑的眼睛都快出来了,「当然,我们家斐斐啊,便是当皇后,也是够了的!」 身后的夏嬷嬷,不由看了眼夏太后,一时不明白,这是不是,玩笑? 苏清蕙、黎贺承和黎平动身返回京城的时候,婉华郡主的病还没有完全好。 离开的前一日,苏清蕙和黎贺承亲自去陆府拜访陆知府和陆家夫人。 陆夫人是一个纤瘦婉约的妇人家,这些日子锦城的水灾和疫情,怕是也让这个小妇人忐忑不安,面上神色十分疲倦,又努力打着精神。 苏清蕙执着陆夫人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也多亏陆夫人的细心招待,先前在京城里见到陆家公子,便知养出这般翩翩儿郎的定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母亲!」 天下再没有女子不爱听旁人夸自个儿子的了,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近来被锦城百姓封为救命菩萨的晋王妃。 陆夫人弯着眼睛笑道:「不想犬子还曾拜见过王妃娘娘,那孩子一向不知轻重,不周之处,还望王妃娘娘多多担待!」 苏清蕙忙摇头道:「陆夫人太谦虚了,令公子仪表堂堂,进退有度,我看,估摸在京城里有不少闺秀倾慕呢!对了,不知令公子是否婚配了?」 这话一出,陆夫人心里一奇,见身边的晋王妃端庄雍容地看着她,像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也笑着摊手道:「哎呦,哪有姑娘愿意看上他哦,可愁死我了!」 前头黎贺承和陆知府说完了锦城后续的救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清蕙,见她和陆夫人相谈甚欢,脸上隐隐有光彩流动,心里也十分熨帖。 转身对陆大人道:「此次陆大人在救灾一事中,居功甚伟,本王和安郡王回京以后,定当像圣上禀明陆大人的功绩!」 陆知府不想天上猛地掉了这么一大块馅饼,心里一阵颤抖,一揖到底道:「臣谢过王爷提携之恩!」 历朝历代,否管什么赈灾救援,但凡,上头有人下来,首功必然是上头的不须说,下头不追责就不错了,谁还敢等着论功行善? 午膳过后,陆知府和陆夫人亲自将晋王和晋王妃送上车。 马车正待走,苏清蕙想起一事,掀开车帘,轻声嘱咐道:「婉华郡主还望陆知府多多照看,如有什么问题,还望陆知府及时告知!」 「下官定当留意,还请王爷和王妃娘娘放心!」陆知府应道。 等马车走后,陆夫人叹道:「真是没见过这般平易近人的王妃娘娘!」 乍一见面,她心里还有点唬的慌,没想到,一聊起来,竟如邻家妹妹一般,可是,那浑身的气势,又让人不敢小觑。 陆知府捋着胡子笑道:「夫人,为夫这回可沾了你的光了,刚才晋王看晋王妃开心,主动允诺我回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怕是,咱们要提前一年回京城了!」 苏清蕙和黎贺承刚回到行宫,便见大门外,东川王世子身边的侍卫正和行宫守门的侍卫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时有几句威胁冷嘲。 门口右侧,正停着一辆马车,不用猜,苏清蕙也知道里头是东川王世子,轻轻对贺承道:「算了,咱们也要走了,让他进去吧,婉华郡主还要他看顾着呢!」 贺承点点头,直接从行宫大门进去,临过对守门的吩咐道:「外头的那辆马车也放行!」 守门的侍卫躬身应下,对着和他争辩的东川王府侍卫挥一挥手,道:「进去吧!」 马车里的东川王世子,「咔嚓」一声,扳断了手中的扇子。 第二日一早,白芷、绿意并吴大、赵二,以及安郡王手下的侍卫,兴冲冲地往马车上搬行李,在锦城困了这般久,期间,还受到瘟疫的威胁,众人的思乡之情,难以言表。 晨光微露的时候,晋王带着晋王妃和安郡王出来,苏清蕙回头看了一眼行宫大门,对贺承笑道:「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 安郡王摇着扇子,随口道:「我等都差点命丧于此,这锦城,怕是与我们八字不合,以后不来也罢!」 苏清蕙看着贺承刚硬的侧脸轮廓,心里隐隐不安,何止是他们,贺承的父亲、母亲、舅舅、叔祖父,都藏身在蜀地,这地方,便是贺承,也九死一生! 黎贺承察觉到蕙蕙绵软的手似有一点颤抖,低下头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周郎中的药喝了几幅,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效果,可恨这周郎中竟跑的没了踪影。 苏清蕙微微迟疑了一下,嘴角轻轻翘起道:「在想,这次我怕是要拖累行程了!」 来的时候颇颠簸,对胎儿多少有点影响,这一次圣上传召,又不得不回去,苏清蕙轻轻地抚着小肚,这个孩子真是跟着她受罪了。 黎贺承轻笑出声:「你这小傻瓜,这只当什么,这可是我们晋王府第一个小主子,先前便委屈了你和他,我在你身边,哪能还让你们受苦!」 二人笑闹着,前头马夫来问:「王爷,王妃,安郡王那边已经妥当了,我们这边是否也可以启程?」 黎贺承点头,马车便开始「哒哒」地像一条长龙般从行宫外出发。 第十七章 婉华郡主倚在门口,见马车渐行渐远,那棕红色的马和车都见不到了,才捂着口咳嗽了两声,对着身后的哥哥道:「他们就这般走了?」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东川王世子眯着眸子,阴声道:「妹妹既是不想他们走,他们又当如何走得掉!」 出了锦城,穿过了云城,前面不远便是苏清蕙来时就医的通桥镇。 想到前一次那个大夫的古怪,且,周郎中似乎也去找那郎中了,苏清蕙提醒道:「贺承,我们不若再去那个小医馆看看!」 黎贺承也准备找到周郎中,先前把脉说的那番话,他心里一直有些隐忧。 安郡王对什么小医馆并不敢兴趣,倒宁愿去街头看看,向黎贺承要走了当初来时救下来的那一对小兄妹,花花和二憨子。 不过一个多月,二人已经幡然一新,穿的都是行宫里头丫鬟和小厮的行头,花花也丰腴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竟隐隐有长开的趋势。 安郡王扫了一眼,淡淡道:「走,你们会蜀地话,一会,遇到什么还价的,给我机灵些!」 花花吓得一瑟缩,二憨子立即跨前一步道:「小的定当让王爷满意,只是我姊姊胆子小,还请王爷见谅!」 安郡王嗤笑道:「怕什么,本王又不是洪水猛兽,本王要给未来的安郡王妃,买些首饰,一会花花去帮本王挑些!」听是这事,二憨子的心微微放了一些,却不知道,他姊姊,在后头,已经惊得一身冷汗。 这边,贺承和清蕙很快找到了昔日的那家小医馆,里头竟只有一个小伙计在秤药,并无一个大夫。 那小伙计见这么一群人进来,朝医馆里头喊道:「周大夫,外头有求医的来了!」 门帘一掀,周大夫,也即离开行宫几日的周郎中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招了清蕙和贺承见里间,才叹道:「这家医馆的大夫,是老朽的故人,实不相瞒,老朽以前,和这位故人一起,是伺候在安王身边的!」 原来,当年安王出生以后,先帝极为重视这个贵妃所出的唯一的孩子,特地从民间选取了好几位大夫前去侍奉安王。 周大夫和这家小医馆的洪大夫便是当时相识的,这一侍奉便是将近二十来年,然后,安王惨死,安王府的一众幕僚、侍卫,包括他们这些医官,都被一一清算。 他是江南杏林世家周家的得意子弟,并没有受多少牵连,或什么严刑拷打,倒是同为医官的洪大夫,却被施了宫刑! 黎贺承眉眼一动,「原来如此,怪不得周大夫一身医术,却落得了个行脚郎中的下场。」 周大夫摇头道:「老夫此次来,除了叙旧,另外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洪大夫给王妃娘娘开的保胎丸,实则和老大夫开的保胎药是一样的!」 他那日发现晋王妃的脉似有些混乱,竟有两条脉搏,又一强一弱,按惯例,怕是只能得一个的双生脉! 清蕙和贺承听的古怪,不由对视了一眼,便听周大夫道:「王妃娘娘肚子里的这一个孩子胎脉强劲,老朽推断,应该是一只凤凰!」 贺承心头一喜,忙抱着清蕙,傻笑道:「蕙蕙,我喜欢女孩儿!」 周大夫见他似乎没有理解话中的重点,眉峰一动,笑道:「王妃娘娘这胎甚稳,老朽偶遇故人,便在此处逗留片刻!」 苏清蕙和贺承自是没有不许的。 二人出了医馆,出了通桥镇,洪大夫才顶着烈日回来,对周大夫点头道:「安排妥当了!」 抹了抹额上的汗,又抖了抖衣衫,见周围没了人,压低声音道:「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次定能一网打尽,只是,事后,席首领便将暗卫营交给晋王爷了!」 周大夫长叹了口气,「快二十年了!再不想,你我还能见到这一日!」 一路出了通桥镇,沿途都是水灾后重建的景象,看到的灾民也少了许多,像是各地已着手灾民的安顿。 黎贺承特地问了先前救下来的花花和二憨子,「是和本王回京,还是返回故土,本王也可赐你们一些银两!」 花花和二憨子对视了一会,齐齐跪下磕头道:「感念王爷的救命之恩,我姊弟二人在蜀地已无亲人,希望能够追随王爷和王妃娘娘!」 吴大勒着马,瓮声瓮气地笑道:「主子,二憨子手脚麻利,人又实诚,留着给俺当个徒弟吧!」 黎贺承无可无不可,淡淡点头。 那边黎平看这二人跟着他们留下,也没多言,掉转过马头,先一步走了。 花花上了绿意和白芷的马车,乖乖巧巧地坐在角落里,风吹起车帘时,也忍不住瞥两眼车外的景色。 夏日的风,带着些许炎热,可是花花的心里却格外的沁凉,安郡王的马不知怎地又转了回来,从她的马车边呼呼而过,风带着沙子进了她的眼睛。 白芷连忙警告道:「别揉,掐掐眼皮儿,淌些泪出来就好了!」 「是,谢谢姊姊!」柔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孱弱,几分惊惶。 白芷和绿意听这声音,倒略显意外,这小丫头的声音竟像玉玦相碰一般,冷泠泠的,说不出来的悦耳,又仿若六月的荷叶出水的声音,让人心底都冒出小水珠来。 二人正暗自嘀咕着,忽听赵二一声嘶吼:「快护着王爷和王妃!」 白芷立即掀开车帘,见前面的官道上涌出许多黑衣人,回头叮嘱绿意道:「马车上不能待,一会惊马就不好,赶紧去王妃那边!」 说着,竟冲到了前头的打斗中。 绿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遭遇这种险情了,此时竟不太慌张,前头马车里的清蕙,更加淡定,轻声对贺承道:「既不是那个医馆的问题,也只有京城里了!」 苏清蕙摇头道:「你莫忘了,东川王府,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次,世子和郡主都过来了,却一无所获,我想,东川王府不会轻易罢休!」 贺承苦笑道:「这回又是我连累王妃了!」 贺承心里有些数,蕙蕙来之前并不知道自个染了瘟疫,而且先前她已经对瘟疫做了防范,这一回,来此,怕是也有婉华郡主的原因。 心里也有些懊恼,如果,自己做的足够好,她是不是就不会怀着身孕,千里迢迢的来锦城? 苏清蕙不妨贺承竟真的自责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拍拍,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烂桃花也忒多了些!这一下两下的,咱们能承受的住吗?」 贺承点了点头,神色也有几分凝重,「我们来的时候便是轻装上阵,手头的侍卫并不多,这一回两回的还能抵抗,要是次数多了,也是危险!」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白芷惊呼道:「主子,当心!」 贺承立即抱着清蕙往车外跳,苏清蕙在贺承怀里惊魂未定,仔细一看,马车并无事,只是马却被一行人与前头安郡王的人马断开,被赶往官道旁的树林里! 吴大和赵二连忙护到晋王和晋王妃跟前,安郡王也往这边厮杀,兵器相撞的叮咚声,深深地刺激着清蕙的耳膜,可是,这等时候,越得镇定端庄! 第十八章 苏清蕙静静地抚着肚子,站在贺承身边,默默看了看四周黑衣人的人数,足有二十多个,烈日之下,不一会儿,清蕙额上便布满了汗珠,嘴唇也隐隐发白。 贺承担心清蕙有孕身子受不住,想速战速决,手中的剑,无意识地轻轻抬起。 周大夫带着一群人冲过来的时候,苏清蕙的惊诧之情难以形容,这四十多人,像是从平地里蹦出来的一般,除了前面的一个树林,四周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而树林,刚才不是已经有马车乱闯了进去,并无一点动静! 忽然多至的四十人,对晋王来说,真是如虎添翼,黑衣人顿时做鸟兽四散状! 一身劲装的周大夫上前道:「王爷,王妃娘娘,卑职来迟!」 黎贺承皱眉道:「抓活口!」 周大夫朗声应下,只是这些黑衣人像是死士,除了有一个上颌被周大夫拧脱了臼,没办法咬合,其他的竟都吞药自杀了! 贺承看着一个犹张着嘴,淌着唾沫的黑衣人,沉声道:「吐出了主子,想咬死也不迟!当然,其实你不说,本王也猜到了八成!」 安郡王骑在马上,拉着缰绳道:「呵!这么一批死士,除了我亲爹亲哥,满京城还有谁有这能耐和心性!」 那死士眼神一闪,不过须臾,贺承便道:「拉下去,灭口!」 安郡王对黎贺承这一回的果决倒有几分刮目相看,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这回又大发善心!」 见贺承不语,收起了表情,有些无趣道:「这只是前奏,他们既已经一而再地出手,这回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回了京城,还有的折腾!」 贺承不免一愣,想到眼前的这个还是那人的亲生儿子,嫡子尚且如此,何况他这个拦路的,贺承睨了他一眼,兀自笑了:「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 「你不怕被咬就行!」安郡王扔下这句话,便骑着马跑开了! 苏清蕙给席老夫人斟了一盏茶,见她面上的皱纹又增了一些,可是整个人却神采奕奕的,不由羡慕道:「和老夫人一别已有两年多,不曾想,竟是这等时候见面!」 席老夫人细细品了两口茶,这般清香犹如雪上初梅的味道,真是让人十分怀念,「还不是我家老头子,游着游着,又平白无故地冒出来什么公务!」 糟老头子陪她游玩不到大半年,忽然便收到了管三先生的密信,说是手头的暗卫要移交! 过了二十多年了,许多人都已经在某个小乡村里扎根落脚了,这次再聚集,也是他们培养的下一代暗卫了! 席老太爷在蜀地一个山头上,操练了这批暗卫一年多的时间,这才觉得勉强能拿的出手了,他倒是想再拖一段时间的,但是,贺承这边情况紧急。 当初,安王便在奉旨外出的过程中,被暗算致死的。 蜀地,当真是安王一脉的一大劫难! 席老夫人一手拿着茶盖,一手端着茶盏,见清蕙似有赧色,笑道:「你这丫头也是好运道,便是我老人家,也没料到,你有一日会入皇家!」 二人正聊着,便见安郡王派了侍女过来,言道:「我家王爷,仰慕席老夫人已久,没想到竟能在此处得见,特让奴婢送了些许糕点过来!」 席老夫人打量了这侍女一眼,见其脸上泛着红晕,心头有些不乐,继续品着清蕙斟的茶,汤色水漾漾的,里头似是放过茉莉干花,又捡了去,带了些许茉莉花的清甜。 这侍女见没人搭理她,也不打退堂鼓,上前一步,福身道:「奴婢是安郡王跟前的,席老夫人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婢!」 席老夫人端着茶,轻轻哼了一声,「真是好大的面子,晋王妃跟前,竟一点不知谦卑!」 席老夫人自是不会在此处久留,老爷子将暗卫移交过去,他们还是要继续云游的。 只是,这两年从京城里得来的一星半点的消息,让席老夫人,一直预感,她家斐斐的归宿,或许是这一位行事有些偏颇的安郡王! 她倒不担心斐斐,夏泽辛既是知道了斐斐的存在,定是会照顾妥当的,这个老婆子,折腾了这么些年,她不信,凭着夏老太婆这么多年的经营,还能委屈她的斐斐。 只是,这安郡王倒真让人有些头疼,既是有意讨好她,可这派来的丫头,看着,便像是拎不清的! 她家斐斐那个火爆脾气,真要在一处,还不有的闹! 那来送糕点的侍女,先前看着席老夫人和晋王妃在一处眉开眼笑的,极为慈和,万不想对她竟如此不假辞色! 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轻狂,望席老夫人息怒!」 清蕙对白芷抬一抬眼,白芷立即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席老夫人这才叹道:「老身不在斐斐身边,以后啊,还望王妃娘娘多看顾一二!」 苏清蕙一时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一向温和的老夫人为何刚才动了怒,敛目应道:「老夫人放下,斐斐待我向来一片赤子之心,我也是当她做妹妹的!」 安郡王和斐斐,可是,席老夫人知道,斐斐已经相中了陆家的陆格吗? 晚上清蕙和贺承都躺下休息,清蕙忍不住道:「贺承,我看席老夫人的意思,竟有意将斐斐许给安郡王!」 岐王势必是要被拉下马的,然后,他和黎平之间,也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夏太后和赵皇后之间,也是有宿怨的,这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夏太后的外孙女,赵皇后的孙子,黎贺承怎么想,都觉的,有些不可思议! 清蕙见他沉默,轻叹一声:「斐斐的脾气,你不要忘了!」 屋里一阵沉默,半晌,清蕙都快睡着了,贺承忽地道:「黎平也不错!」 清蕙累了一日,困意已经袭来,昏昏沉沉地咕哝道:「可是还有陆格呢!」身边的贺承,惊异地借着透过纱窗的半地月光看了一眼蕙蕙的侧颜,他不过是让陆格带了一封信回去,何以和斐斐扯上关联! 见蕙蕙眼皮耷拉着,已然快进入梦乡,哑声道:「最后还得看她自己!」 见枕边人呼吸渐稳,忍不住抬头摸了摸她的脸,手指滑到唇部,那丰软的触感,让贺承一时舍不得撒手,来回摩挲着。 本已凉快下来的夜里,贺承觉得身上某处,像是有小蚂蚁在嘶咬一般,蠢蠢欲动。 苏清蕙觉得嘴上痒痒的,一口咬住了那游移的手指。 贺承一时吃痛。 认命地抱着清蕙沉沉睡去! 晋王、晋王妃和安郡王一行到达京郊的时候,京城里头夏太后和渊帝便已经在皇宫里翘首以盼了。 以岐王世子为首,文武百官都侯在京城城门里头侯驾,苏清蕙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岐王世子黎凌吉在说着恭迎的话。 安郡王难得没有作声,传来贺承平静的声音,「有劳圣上挂念,微臣定当铭记圣上一番情意!」 黎凌吉如何也想不到,黎平和黎贺承竟然都能从锦城一而再的死里逃生,暗暗咬着牙,按捺着内心的愤慨,唇边泛笑道:「回来便好,圣上和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贺承和平儿就随我一同进宫吧!」 第十九章 安郡王头都没有抬一下,一双和贺承极为相似的琥珀色的眼,四处张望着,这京城,一别两月,竟生生地如两辈子一般。 以前总觉得来生不要再托生在皇家,不要再掉在这父不父,母不母的狼窝里,可是,这一趟死里逃生,他竟然有几分怀念他的郡王府。 竟还记挂着京城里的某个人! 黎凌吉将黎平的动作看在眼里,倨傲而冷然地道:「平儿有时间回去看一趟母妃才是,你去锦城这些日子,特别是染病卧床的时候,母妃抹了好几日的眼泪,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这是在说,岐王妃并不当真在意他这个嫡子的生死? 坐在马上的安郡王眉眼斜飞,神情冰冷,冷淡地道:「多谢世子爷转告!」 慢腾腾地理一理衣袖,接着猛一声「驾!」,伴随着一道如闪电般虎虎生威的鞭子,马儿吃痛,风一般地从岐王身子眼前飞驰而过。 幸好今儿个清了道,不然安郡王免不了要惊扰了百姓,可是,这时候除了忍着怒意的岐王世子,围观百姓甚至都鼓起了掌,啧啧叹道:「安郡王当真是好身手!」 张士钊站在文武百官里头,一身石青色的四爪五蟒朝服,并不显眼,他知道那辆华盖马车里头,坐着的是离京月余的晋王妃。 等马车过去,张士钊才抬了头,或许,有一日,这个女子,会接受他的跪拜。 张士钊心头泛起一股苦涩,微微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当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的张府里头,张老夫人端着茶盏,一头乱麻,看着面前的卢氏、阮氏、李氏,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这么一群搅家精竟齐齐进了张家! 有心想苛责卢氏两句,抿了抿唇,淡道:「笏儿,你是正妻,该有个正妻的样子才是!」 说着淡淡看了一眼卢氏,却不想,卢氏竟白着脸,倚在后头的丫鬟身上,额上泛着冷汗。 张老夫人心里一阵惊惶,忙喊道:「快扶你们夫人坐下,坐下,哎呦,可是我家小重孙不舒服?」 卢笏皱着眉,要哭不哭道:「祖母,笏儿也不清楚,就是腿发软,站不住!」 张老夫人忙吆喝身边的妈妈,「赶紧去请大夫来看看,我家宝贝小重孙哦!」 又对着阮璎珞啐了一口,「你个搅家精,再闹腾,回去伺候你姑母去!」见李氏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心里记挂着,这孩子这一两年来的孝心,微微摇了头,到底没说一句责怪的。 卢笏见老夫人这等时候还护着李妍儿,心里对李妍儿更忌讳了一些,她好不容易,使劲了千般手段,才仗着肚里的孩子嫁了进来,不曾想,一个李妍儿不够,江南竟还有一个阮璎珞! 不是张士钊对她看管的严,真是一两包药就灭了这两个狐媚子! 李妍儿见卢笏拿乔作势,悄悄翻了个白眼,母凭子贵,呵,想的也太早了! 皇宫里头,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进了宫门,苏清蕙便和贺承、安郡王分了道,径自往慈宁宫去。 许是清蕙自个敏感,竟隐隐觉得,后宫像是比以往更冷幽了许多,一路行来,除了几个小宫女、太监,竟没见着一个出来玩赏的。 到了慈宁宫,夏嬷嬷已经在等着了,亲自上前执了清蕙的手,责怪道:「王妃娘娘,您当真不和老奴说一声,竟就只身往蜀地去了,唉,可吓死太后娘娘了!」 苏清蕙歉疚地低了头,软声道:「夏嬷嬷,当初听到王爷的消息,我也顾不得许多,就怕晚一步,就见不到了!」 时至今日,苏清蕙想起当日听闻锦城封城的消息,心里依旧泛着骇浪,微微红了眼。 苏清蕙微抿着唇,勉力笑道:「一会,还请夏嬷嬷帮我求个情,别让皇祖母真恼了我!」 夏嬷嬷无奈地点头,心里却清楚,太后并不当真会生气,晋王妃对晋王爷情深意重,荣华生死都可以抛之脑后,再没有这般让太后满意的了。 当日晋王妃出走的消息传到太后耳中,她也只是微微感慨一句:「是个难得的女子!」 慈宁宫正殿里头似是点着檀香,苏清蕙刚一进去,胃里便翻江倒海,极力压着心里的翻涌,规规矩矩地给太后行了大礼,却伏在地上起不来了,一个劲地用手揪着自个的胸口。 慈宁宫上下都惊怔了,夏太后有些莫名地看着夏嬷嬷,白芷忙磕头道:「回太后娘娘,我家主子怕是害喜了!还请娘娘准许奴婢扶主子起来!」 「害喜?」 夏太后嘀咕了一声,眼睛忽地一亮,心间顿时涌起一股狂喜,胸口起伏不定,伸着手,指着白芷道:「快,快,快扶起来!」 急的不行,自个起身就要过来扶清蕙,清蕙脸上一片惶恐,夏太后不以为意道:「真是傻孩子,这事竟不一早写信给哀家!」 转身对夏嬷嬷道:「让夏太医过来,给晋王妃把把脉!」 苏清蕙两世头一回知道,怀了身孕,长辈会这般喜悦,看着夏太后围着她嘘寒问暖的,对这个老太太,竟一下子觉得亲近了许多。 夏太医不一会儿便提了药箱过来,细细地又给晋王妃把了一次脉,心里微惊。 面上不动神色道:「胎儿脉息十分有力,只是先前晋王妃前往蜀地颇是奔波,以老臣看,还是开几幅药方子煎水服下,在家休养一两个月为好!」 夏太后也点头道:「理当如此,这宫里头,清蕙暂时也不用过来请安,自个在家好好养身子!」 夏嬷嬷闻言,略略有些不自在,知道太后是怕宫里的阴气冲撞了这个孩子! 等夏太医走了,夏太后又仔细地嘱咐了一些生养之道,拉了清蕙说了一个多时辰,等贺承从御书房过来接的时候,夏太后还是意犹未尽,叹道:「不若,我派两个嬷嬷……」 忽地一顿道:「这段时间,晋王府还是莫进人为好,先前的教养嬷嬷就够了!」 苏清蕙和贺承明白夏太后的顾忌,「皇祖母,派谁去,您这颗心都放不下,不然,跟着孙儿在回府住些日子?」 夏太后看着贺承含笑的眼,一个「好」字,在喉咙里百转千回,「哀家才不去操那个心,自个的孩子,你们自个还能不看好!」 贺承回来以后,她竟疏忽了许多,才会让岐王一脉有机可乘,险些一下子便拔了贺承和平儿,这两个她的心尖子! 皇上这边,她还得看紧些。 苏清蕙出了慈宁宫,先前的不对劲更明显了,问夏嬷嬷道:「夏嬷嬷,这宫里,怎么一下子这般空荡?」 她记得,有好几个年轻的嫔妃,最喜欢来御花园逛得,上一次来,一路撞见了好些,怎么这回,竟一个人影也没有? 夏嬷嬷皱眉,走进晋王妃,低声道:「那个乡下丫头没了!连带着没了几个!」 苏清蕙恍惚地看了眼这一路前前后后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先前去蜀地之前,斐斐是和她说,鸾嫔和岐王有不伦,赵皇后和岐王妃母家都跪求到御书房外。 清蕙直觉,这是太后对岐王动手了,鸾嫔只是被牵连的,也或者是,太后本来就想除掉的。 第二十章 怪道太后让她不要进宫来请安,阴私事这般多,许是担心冲撞了肚里的孩子。 出了宫门,清蕙拉着贺承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门,轻声道:「贺承,我不想困在这里头!」 先帝当年独宠了二十多年的皇贵妃,二十年来,如二八少女一般纯真明朗,可是,最终也被这吞人的地方吞下去了。 贺承明白清蕙的担忧,摸着她似微微透明的小耳垂,在宫里染了犀利薄凉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轻轻一笑道:「但凭王妃吩咐!」 贺承应的干脆,清蕙心里微微放了一点心,不管贺承以后,会不会舍得放下那个位子,至少现在,他是应了她的。 贺承扶了清蕙上马车,后头安郡王就跟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道:「本王可在这外头等你们好长时间了,总算出来了,想我们患难一场,本王至今还没去晋王府用过膳,今个,顺道一起吧!」 清蕙举着帕子,微微掩了嘴角,唉,安郡王是积极了,可是,斐斐看到这人,怕是得跳脚的! 斐斐皱着眉,在正殿门口张望了一会,叹气道:「这都快午时了,怎地还没有回来呢!」 身后的陆格笑道:「该是还去了慈宁宫的,估摸着快回来了!」 说完,起身准备往大门外去。 院里头忽然想起小厮的雀跃声:「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斐斐一喜,忙提着裙子快步往大门外去。 贺承正扶着清蕙的下马车,猛不丁地见妹妹冲了出来,用拳头抵着嘴唇,低声道:「郡主别忘了仪态才是!」 安郡王流利地一下打开扇子,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斐斐,嘴里鄙薄道:「晋王爷管的也太宽了一些,明珠郡主向来活泼!」 「学生见过晋王、晋王妃、安郡王!」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安郡王一愣,对着这个有些眼熟的书生模样的人,竟微微起了一点警惕之心。 这人,虽行着礼,可那挺直的脊背,坦然的面容,安郡王在这京城里头见过许多,不外乎是那些寒门子弟,或是落魄的富贵人家的子女,便是京城里的杏花阁里头,也有些这般相似身姿的人物。 而他,最不喜这一种! 苏清蕙和贺承对看了一眼,又看向了斐斐,贺承上前虚扶了陆格一把,笑道:「先前还有劳陆公子了,今日,可是找本王有事?」 陆格身形一顿,不卑不亢地道:「草民得知王爷今日回府,想来问一问锦城是否安好?」 一旁的安郡王轻蔑地瞥了一眼,转身进了晋王府,众人都还在门口,安郡王此番,不禁让一干人都微微尴尬。 斐斐跺着脚道:「这人怎么还这般无礼,」见安郡王丝毫不理会,脑袋一热,冲口而出道:「就该留在锦城不要回来!」 还不如得病死了呢! 清蕙心口一缩,忙看向那个已经入了府的安郡王,见他如没听到一般,自顾去了正殿里,见斐斐怒红着脸,垂了眼睫,知道她也反应过来,话说的重了些。 贺承却并不准备饶她,斥道:「前朝之事,明珠郡主需慎口!」 他和黎平在锦城守望相助的那些日子,便是清蕙,他也没有多说,怕她心疼,那是瘟疫啊,多少人怀了必死的心,黎平也是皇家子弟,这般担着生死前往蜀地。 在斐斐眼里,竟就不是一条鲜活的命吗? 而,黎平,还一直巴望着见到斐斐。 陆格倏然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先前还露着微笑的晋王和晋王妃,已然变了脸色,平静地道:「草民考虑不周,今日贸然来访,还请晋王爷和王妃娘娘恕罪!」 斐斐依旧气愤地红着脸,不言语。 陆格无奈,只得接着道:「今日不敢打扰王爷,草民改日再来求见!」 他这话一说,斐斐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贺承,见他崩着一张脸,又看向了清蕙,见清蕙正瞪着她! 贺承略带歉意道:「先前多亏陆公子伸出援手,初回王府,诸多琐事,改日本王再另行下帖子请陆公子喝茶!」 话说到这里,陆格自是要告辞了。 等人走了,苏清蕙和贺承也不搭理斐斐,往正殿去,斐斐看看上了马的陆格,又看看清蕙和贺承,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 安郡王坐在正殿里头,闲悠悠地品着茶,许久没品过京城里这等贡品,乍一喝,竟觉得余味无穷,口齿留香,轻轻晃着手里的玉瓷茶盏,对进来的贺承道:「你也尝尝,我怎么觉得这一口灌进去,才像回了魂呢!」 贺承听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是被斐斐一刺激,才从梦里醒了呢! 可是毕竟是自个的亲妹,也不好多说什么,淡淡地道:「你也回去歇着吧,怕是一日也是闲不住的!」 他们两个多月不在京城,也不知道岐王和岐王世子,是不是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黎平本也是准备从晋王府过一趟见了斐斐就回去的,现在人也见了,也不多说,放下茶盏,哼道:「当我会赖在你府上不成,小王我这就走!」 也不看斐斐一眼,像是刚才门口的事并没发生一样! 斐斐看着那孤绝的背影,眼睛有些不愿多看,心里也后悔刚才脑子一热,话说的重了些,不死,让他多病几日也好啊! 「斐斐,这些日子是不是又荒废了礼仪,教养嬷嬷的课可还在上?」 贺承淡淡地问道,看向斐斐的双眼,犹如寒芒一般。 斐斐低着头,不出声,太后娘娘回宫后,陆格时不时上门拜访,她好像,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课了,太后不在,清蕙不在,连李妈妈也不在,压根没人能管她! 福伯过来禀道:「郡主殿下,安郡王刚才留了一车东西,说是给您的,您看,要不要去看看?」 「啊?」 安郡王给她的? 苏清蕙从蜀地回来,不到两日,便收到了许多夫人、郡主、县主送过来的帖子,苏清蕙摸着晋江小白的脑袋,听着绿意念了一刻钟,挥手道:「你也歇歇吧,不外是赏晚荷,赏新菊!」 菡萏轻声道:「主子,你这么些日子不再,小白倒十分乖觉,就是夜里不太愿意睡在屋里头,总爱在墙根下转!」 白芷想着这胖墩肉嘟嘟的一晃一晃的,笑道:「估计在找小玩伴呢!」 苏清蕙笑笑不语,蓦然想起道:「这一段时间,京城里头可有什么热闹的?」 「主子,你一走没十日,张府的状元郎便娶了卢家的四小姐,前几日,杨国公府的世子和明远侯府的小姐定了亲!清汐小姐,像是有孕在身了!」菡萏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啦啦地道。 张士钊和卢笏? 苏清蕙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似乎老天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张士钊这一世待她是有些执念的,现在娶了妻,本该是前世因果至此结束,可是,他娶的是卢笏! 菡萏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道:「卢家四小姐,也是带着身孕入了张家的门,听说,张老爷子差点呕出了血,可卢家这回,咬着口,不让卢笏做妾,非得明媒正娶!」 第二十一章 不光苏清蕙,白芷、绿意都眼冒金星地看着菡萏,苏清蕙笑道:「得,这么多热闹,改天也带你们出去放放风,好好见识见识!」 苏清蕙并不知道,京城里的热闹,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越滚越大! 苏清蕙头一日还说要出门看热闹,第二日一早,出府买菜的厨房娘子,兴冲冲地带着小道消息回来,将红白条肉往案板上一扔,用水冲着手上的油星,一边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绿意正在厨房里头吩咐今日的菜色,笑着问道:「妈妈,今日又听了什么段子?」 胖厨娘抿着嘴,摇头道:「你姑娘家家的,怕是不一定喜欢听,是张状元郎,连着两日啊,歇在了杏花阁头牌房里头!」 另一个老婆子道:「哎呦,哎呦,张府有得纳一门妾侍了!这都第几个了?」 「第三个!」绿意数了一下,不加上正妻。 胖厨娘一张满是横肉的脸,笑的快见不了眼,「哎呀,姑娘,你也知道张家的风流韵事啊!我可和你说,听说,那姓阮的妾侍,勾上了张家那好男风的三老爷了呢!」 厨上干活的几个娘子,又一块说起张家窝里的龌蹉事,什么龙阳之好,媚骨之术。 这话绿意却不爱听,端了一盒糕点,就走了。 苏清蕙听了,不在意地道:「还有第四个,第五个呢!」 绿意给主子通发的手,一顿,略诧道:「主子,你怎么知道?」 选着衣裳的菡萏,头也不回地道:「张大人才不到双十,不及弱冠之年呢!」不同于上一世,至少张士钊是仕途得意以后,才开始收妾侍的,这一世,张士钊怎么一头便栽到女人窝里了! 看来自个上辈子还挡了他不少朵小桃花呢! 苏清蕙对着镜子里装扮妥帖的自己,看了一眼,道:「今个戴那支玉桃花簪子!」 绿意取出,帮苏清蕙戴上,这支簪子是她在成婚时的贺礼中见到的,最普通的一支,在一堆各类宝石翡翠水晶石里头,苏清蕙乍一眼看到还愣了愣,这么一支普通的簪子,莫名地就透着一股春光烂漫的味道。 自古桃花,便一直承载着一代代少女的绮思迤梦! 想起早上贪了许久,就是不愿起床去上早朝的贺承,苏清蕙忽觉的心里头格外的踏实。 不相匹配的人,纵使再努力勉强在一起,在时光里耗尽心力,和年华! 苏清蕙刚刚装扮妥当,前头丫鬟来报道:「王妃娘娘,前头张翰林家的夫人过来拜访!」 「张翰林?张士钊,卢笏?」苏清蕙奇道,见那丫头点头,一时不解:「她不在家相夫教子,来这里作甚?」 这张府才进了一个杏花阁的头牌,她卢笏忍的住? 到底,这人也是救过自己的,苏清蕙揉了揉眉心,道:「让她去前头厅里候着,我用了膳便过去!」 卢笏的肚子已经有三个月了,穿了一身稍微宽松的月华裙,肚子微微露了一点圆,由芽儿扶着进了殿里头,芽儿比几个月前长胖了一圈,脸圆团团的。 苏清蕙轻轻地转着手上的镯子,想到了先前将空易从寺庙里接到王府时说的话。 卢笏轻轻福身给苏清蕙行礼,苏清蕙虚虚地抬了一下手道:「肚子这般大了,该仔细些才是!」 卢笏脸一红,悄悄看了一眼苏清蕙,见她眼底清澈,不像是暗讽的意思,心里头微微放心,略带歉意地道:「臣妇先前莽撞,给王妃娘娘添了许多麻烦,此次得知王妃娘娘回京,特地来请罪!」 这话说的,呵呵,听着似乎有些实诚,可是她卢笏若真有歉意,就不给再出现在她苏清蕙面前。 以前,苏清蕙只当卢笏是和李妍儿、阮璎珞一样的人,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惜不择手段,可是,现在,这般近地打量张家少夫人,苏清蕙才恍然大悟,卢笏其实是和张士钊是一类人! 这些交际手段玩起来,总是如行云流水一般。 「张家少夫人客气了,过往的事,无须再提,眼下,张家少夫人既已成家,早些开枝散叶才是卢府和张家的福气!」 苏清蕙说起这事,不免多看了一眼卢笏的肚子,这一胎怕还是个女儿。 卢笏垂着眼,晋王妃做出的疏离姿态,是再明显不过的,温婉地轻笑道:「臣妇也是托了王妃娘娘的福气,等肚里的孩子出来了,不知可否请王妃娘娘赐个名儿,给孩子添添福!」 给前世夫君的现世妻子的孩子娶名字? 让他的孩子带着晋王妃赐名的记号? 「不,」苏清蕙不觉竟直接说出了口,接道:「孩子是张家一家老小盼着的小福星,本身福气就足够旺了,我年纪还轻,该请老人家取名儿正一正福道才是正经!」 说到这里,卢笏心里已然有数,晋王妃说了不管她,是真的不管了,张嘴欲再说,苏清蕙忽地伸手摸着光洁的额头道:「绿意,我眼前有点晕!」 绿意忙从身后站出来,扶着清蕙的胳膊便往内室去,一边道:「主子,我这就去宫里请太医来,您先赶紧躺下!」 卢笏扶着肚子站起来,看着苏清蕙和绿意的背影,嘴角微翘,晋王妃当真是嫩的慌,竟使出这般破绽百出的逐客的手段。 卢笏只得和王府的丫鬟告别,笑道:「还请这位姊姊,代转王妃一声!」 出了晋王府的大门,卢笏忍不住回身凝视了一会那圣上御笔亲书的「晋王府」三个大字,今日之后,她怕是再也进不了这颇得圣宠的晋王府了! 芽儿扶着卢笏道:「小姐,我们回去吧,不然一会儿李姨娘又不给我们留饭了!」 卢笏淡淡地看了一眼珠圆玉润的芽儿,冷声道:「以后莫要再叫我小姐了,我是夫人!」 卢笏说着,神色间有些激动,「夫人」二字,带了些许凌冽之意。 正劝着的芽儿,猛地打了个结巴,「是,是,是小姐,夫人!」 绿意伺候着主子用了一碗燕窝,这才笑道:「主子,这些人,真是顺着竿子往上爬,自己做出未出阁便和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还好意思腆着脸来求您赐名!」 拉着小白的两个前爪带小白做运动的白芷,接道:「她是想借主子的风头压了那些闲言碎语呢!」 前世张士钊骂她不守妇道,说柳姨娘都比她干净,这辈子,张士钊娶了这样一个更加声名狼藉的女子为妻,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会不会也对着卢笏骂:杏花阁的姑娘都比你洁身自好! 前头赵二带着小厮抬了两箱东西过来,苏清蕙从窗户里见到,吩咐绿意道:「你出去看看!」 不一会绿意脸红扑扑地跑过来道:「主子,是定远侯夫人送了些消暑的瓜果菜蔬过来!」 又递过一封信给苏清蕙! 回京不过两日,近来日头又实在高,苏清蕙这两日都有些乏力,也不想多跑,昨个苏家人来王府看她,她便连娘家也没回。 定远侯府自是也没去一趟,拆了信,以为是叮嘱一些养胎的事宜,却不妨见里头提了静沅长公主府,苏清蕙不由上了心。 第二十二章 细细看过去,苏清蕙心里头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又觉得荒缪之极,静沅长公主的驸马养的外室,兰念儿,被静沅长公主用指甲划伤了脸后,郝石峰当着兄长的面说要休妇,自是被郝家拦了下来。 只是,却是撤离搬出了静沅长公主府,带着兰念儿在紫兰巷里头,整日醉生梦死,两个人在小院里头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静沅长公主砸了好些瓷器,可是,驸马不回来,她也没撤,宫里头苦求了一会,圣上当时正烦着蜀地的瘟疫,也懒怠听女儿诉苦水,一个下嫁给大臣家的当朝唯一的公主,日子还真能憋屈了不成! 渊帝不耐,斥道:「同是公主,藜泽何时和先帝诉过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说旁的,当时安王在蜀地遭了难,先帝意志消沉,还是藜泽伺候在膝下! 可自己的公主呢,前头蜀地瘟疫就要折损两个皇家儿郎了,两个都是她的亲侄子,她竟然丝毫不关心,不说贺承,平儿可是她一脉同支的啊! 静沅长公主被渊帝说的一怔,见父皇脸上带着疲累,收了泪,低头告辞。 转了身,却是将一纸休书扔到了紫兰巷! 郝石峰看着那娟秀的字体,酒也不醉了,当即对兰念儿道:「什么都不要,只捡了银票,咱们这就走!」 兰念儿对着烂醉如泥的郝石峰已有半月,不妨在白天见到那一双泡在酒缸里的眼,熠熠生辉,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愣愣地点头,从墙根底下扒拉出自己藏银票的匣子。 「老爷,这是奴家想着以后度后半生的,现在,既是要走,都带着吧!」 二八年华的少女,睁着一双水润的清澈的眸子,崇敬地看着自己,年过四旬的郝石峰,一时觉得枯燥的心灵犹如被大雨冲刷后的雨后,一片清凉,澄净,几近于透明。 郝石峰一把年纪,被年少稚嫩的兰念儿说的红了眼,接过兰念儿手中的银票看过去,都是一些五十两、一百两的,细细地叠好,堆在一起,也不过是二十来张。 最多不会超过两千两银子,连公主府里头一件尚可的瓷器也不如! 可是,在公主府里头唯唯诺诺了许多年,甚至生养了三个孩子的郝石峰,觉得距离当年藜泽离宫后,自己的心,又开始跳跃了! 久违的万丈豪情,溢满了胸腔! 等郝家反应过来,紫兰巷的二进小院已经人走院空,屋里什么都没带,大学士郝石宏也不知道,人到底去了哪里! 郝家将京城每条巷子都找了一遍,可是,依旧不见弟弟的身影! 渊帝这才得知,静沅长公主擅自休离了驸马,当堂斥道:「胡闹!」 静沅长公主却和没事人一般,坊间传闻,静沅长公主还养了两个俊俏的小郎君! 谁能想到风平浪静的背后,竟是暗流涌动呢! 苏清蕙看到末几句,起身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在身后打着扇子的绿意,打着络子的菡萏,还有白芷,都定定地看着她,也不敢上前打扰。 气氛一时诡异的厉害,几个丫头一时面面相觑,白芷心急些,揪住了小白肥肥宽大的耳朵。 小白不适地蹬着前爪。 看到末一句:静沅长公主府,大势已去! 苏清蕙放下了信笺,心里暗暗心惊,静沅长公主真是被逼疯了,竟然将郝石峰和兰念儿掳走,扔到了当时瘟疫横行的锦城! 而且,还派人当着郝石峰的面,让一众人侵犯了才不过比安宁郡主大一岁的兰念儿! 作为正室,她两世都不待见什么姨娘外室,只是,她对静沅长公主的行径还是无法苟同,便是卖给一户农户,过些苦日子,也比这般欺凌要能看一些! 现在锦城瘟疫过去了,郝石峰只身一人回京,若无其事地举着忏悔书求静沅长公主原谅! 苏清蕙朝几个丫鬟道:「出去打听打听,郝石峰是否又进了公主府!」 白芷应了一声,倏地一下就跑没了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白芷便兴冲冲地赶了回来,道:「主子,您又错过了一场好戏,郝石峰当着一众郝家人的面,跪在长公主跟前忏悔,求回王府!」 这一点苏清蕙已经知道,并不稀奇,听白芷顿了顿,神秘地笑道:「这么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主子您猜怎么了!公主新养的两个小郎君上前扶起了郝石峰,喊‘哥哥’呢!」 「啥,哥哥!」屋里主仆三人,都被雷到了! 这不仅是打郝石峰的脸,还有郝家啊,郝石峰和静沅长公主还养了三个孩子呢! 静沅长公主真是完全豁出去了! 「主子,静沅长公主让驸马进去了!」 苏清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郝石峰绝不会放过静沅长公主,她甚至觉得,静沅长公主府不需要旁人动什么脑筋,甚至不必等到渊帝过逝,便已经撑不下去了! 按照前世,渊帝在位还有十二年,苏清蕙收好信,回身对绿意道:「你去那堆请柬里看看,可有和长公主府府上关系尚可的近来宴客?」 不消一会儿,绿意就拿了两张请柬过来,道:「主子,一张是兵部尚书楚家的,岐王的侧妃是楚家庶女,一张是皇后母家威武大将军府上的!」 苏清蕙接过来,楚家是嫡女及笄,赵家是赏荷,这两家,赵家的份量重些,可是老顽固估摸也不少,去了少不得听些口舌,倒是楚家,楚侧妃只是楚家的庶女,自古嫡庶之间的弯弯绕绕多着。 楚家的恰好便是明日! 苏清蕙捡了楚家的帖子出来,递给绿意道:「备一份隆重些的及笄礼,过两日去楚家,另外,将我从蜀地带回来的蜀锦也挑两匹出来!」 她和静沅长公主一早便积了怨,可是不见一面,她这心里总不能确定! 前世,她隐约记得,静沅长公主在岐王世子和安郡王之争中,是起了很关键的作用的,当时,谁也想不到,向来在皇家并不受重视的静沅长公主,竟然在最后使了那般大的力气。 险险的,安郡王差点死于非命。 想到安郡王,苏清蕙看了看屋外的日头,对白芷道:「你去席府一趟,让斐斐过来,就说我喊她!」 前日,她和贺承都没多给陆格笑脸,斐斐当面不显,心里却是生气的,当晚就回了席府。 以前刚来京城,觉得安郡王是个异类,心思歹毒,惯会使阴谋,可是,这锦城之行,让苏清蕙对他改观了许多,甚至一度认为,是不是该撮合斐斐和安郡王这一世的姻缘。 上一世,斐斐也是嫁了他的。 小白这些日子像是有些厌夏,整日里有些恹恹的,白芷一走,就伏在苏清蕙脚下,清蕙摸着它的脑袋,想着小白一直一个待在府里,小时候还能和小猫一块儿玩,个头大了后,小猫见它都躲得远远的,委实寂寞了些。 席斐斐过来的时候,苏清蕙一眼便看到斐斐肿了的眼,眼睛也不看她,微微低着,明显是在怄气。 苏清蕙当不曾注意一般,吩咐绿意道:「这大热的天,你去厨房里端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来给郡主!」 又对着斐斐道:「你也别和我别扭,我们俩从仓佑城就好着,现在,我还是你嫂子,你心里有事,不和我说,还和谁说!」 第二十三章 斐斐不作声,微微别过脸。 清蕙许久没见斐斐这般别扭的模样,和菡萏、白芷轻轻对视一眼,掩了帕子,擦了擦嘴角。 见清蕙不知声了,斐斐又忍不住转过头来道:「你说,先前去蜀地的时候,我看你和太后娘娘都有意促成我和陆格的,怎么一趟回来,你就变了卦了!」 苏清蕙无奈道:「斐斐,不是变卦,你的喜好,还得看你自个,只是昨个,我和贺承都不在,师傅又向来不理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接待外男。」 便是斐斐不懂,饱读诗书的陆格能不懂吗? 这是看着王府和斐斐待他亲近,越发不拘礼数了,可主人不在家,陆格这番,当真是过了! 而且,当时,安郡王还在! 斐斐脾气大些,人却不傻,起身看着清蕙道:「哼,都是假的,昨个我就看出来了,是为了黎平!你和晋王都希望我嫁给黎平!」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斐斐也不顾忌,一边红着眼,一边委屈道:「我和他自幼便有缘分,这么多年后,还能再相识,怎么就不能在一块了!」 你和安郡王还两辈子牵扯呢! 苏清蕙想到陆格那张皮囊,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一时也不敢高声,怕刺激了斐斐,压了声音缓缓地道:「姑奶奶,你喜欢谁,欢喜谁,我和你哥都不拦着,你哥都说了,就指望你一辈子随心所欲!」 这是贺承刚认了斐斐的时候,便说的话,随心所欲,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斐斐一下子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哥嫂疼她,可是,昨个看他们和安郡王的态度,她便知道,这是和解,甚至达成一定的协议了! 皇位不是哥哥的,便是安郡王的,两人无论是哪一个,唯有将她嫁给安郡王,双方才能放心! 「蕙蕙,我是头一回喜欢一个人呀!头一回呀!」席斐斐声嘶力竭地喊道。 刚和贺承一起进了院子的安郡王,脚停在了正殿门口,贺承也不妨一回来,就听到斐斐在喊,摸了摸鼻子,对安郡王摇了摇手,自个进了正殿,留着安郡王守在正殿墙根下。 苏清蕙见贺承回来,松了心神,轻声道:「委屈着呢!」 贺承将哭成泪人的斐斐提溜起来,放到椅子上,自个将桌上的绿豆汤喝了,心里的燥热才压下去一些。 瞥到长木条桌上放着的请柬,淡淡道:「心情要是不好,这几天也别在家闷着,和蕙蕙出去玩玩,女孩子家,哪有那么多苦大仇深的!」 斐斐抽抽噎噎地抹了泪,他们不会逼她,是她自己舍不得,舍不得让他们为难,舍不得,这个初一相认便要她无法无天地活着的哥哥。 苏清蕙让白芷带斐斐下去梳洗一番,门口忽然传来花盆倒了的声音,苏清蕙正待让白芷出去,贺承示轻轻摆手,见清蕙明白,才看向还在用帕子盖着脸的斐斐,眉头不动地道:「她心里的委屈估摸还没倒完呢,给她坐着!」 夜间,清蕙想到斐斐哭的皱巴巴的一张脸,心里有些不忍,侧过身对贺承道:「斐斐自个看中了陆格,你看,不然,就随了她的心吧!」 贺承环着清蕙,冲着清蕙眨巴的大眼睛笑道:「还能真的迫使她不成,她喜欢谁,谁能拘谨着她,便是娘亲和爹爹在,也会随了她的愿的!」 清蕙一时不明白,「那你今个,怎地不当着她面把话说了,我还当你真起了将斐斐当吉祥物送过去的心呢!」 其实她私心里,也觉得,斐斐嫁给安郡王,更合适些,斐斐性子憨直,向来看不惯的都挂在脸上,以后,夏太后不在了,席大人不在了,贺承要是落败,谁能保证斐斐以后过得还这般随心所欲呢! 她本来就是藜泽长公主的女儿,天生就是该傲视世人的。 贺承皱了眉,轻轻抚摸着清蕙的肚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妹子才认回来不到两年,这就要操心着出嫁了,「斐斐的事,得抓紧些了,今日圣上收到北边荻国的信,似乎有意言好,不日将要派使臣过来!」 荻疆在藜国的西北边,是游牧国度,常常秋来春初便要扰边民,苏清蕙皱眉道:「威武大将军守得便是北边儿吧!」 「是在北边,此事也是荻国先和威武大将军通了声的,再由威武大将军以八百里急件呈到圣上案前!」 若是旁人,圣上或许还有猜忌一二,可是,作为皇后的母家,渊帝向来对威武大将军十分信赖,他膝下只有一子,将来岐王继了位,威武大将军府可保百年富贵无虞。 清蕙猛地抓住贺承的手,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相信地道:「所以说,这回若是荻国求和成功,或许会联姻!」 现在皇室没有适龄的公主,只能从适龄的郡主里头挑,身份尊贵些的,有静沅长公主府的安宁郡主,东川王府的婉华郡主,没有皇家血缘的,还有武威大将军府的嫡长女青端郡主,席府的明珠郡主。 明面上,斐斐的地位最低! 清蕙立时觉得口舌有些干燥,「斐斐现在,没有适合的人呀!」 贺承一笑,捏着清蕙的耳骨朵儿道:「我也不过一说,祖母在,出不了多大的岔子!」 话是这般说,可是,若是荻国的人自己看上了斐斐,执意求娶呢?圣上会不答应吗?除了斐斐,哪一个不和渊帝沾亲带故。 比起荻国,她忽然觉得,斐斐嫁安郡王或是陆格都一样了,好歹都在藜国境内,还能看顾到。 心里存了事,苏清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等起来,贺承已经去上早朝了,绿意和菡萏进来伺候,见苏清蕙眼下一片青黑,忙拿了铜镜给苏清蕙看。 苏清蕙自己也吓了一跳,以往也有过睡不着的时候,也不曾青黑成这般,这回怕是连遮都遮不住了!今个,还要去楚府呢! 放下镜子,认命道:「你一会看着,遮不住就算了!」 菡萏轻轻笑道:「娘娘,今天刚好和明珠郡主凑一对儿!」 苏清蕙拿起镜子,又仔细看了下,叹道:「那个比我怕还是要重些昨个哭成那般,眼睛都成小鱼眼了!」昨个斐斐应了她,今个和她一起去楚府,那姑娘估摸比她黑的还要重些。 白芷刚好进来,听到这一句,满面是笑:「主子,明珠郡主便是当猫熊,也比您凶猛些!」 斐斐本是不愿意去楚家的,她和京城里这些贵女并没什么交集,以前胡氏还是席府夫人的时候,自家庶妹们排斥她,外头的大家小姐也瞧不上她! 黎贺承说了让她去散心,她也不愿意让哥哥担心,她心里愿意陆格,可是,她竟有一种宿命的感觉,这场纠葛里,到头来,她逃不过。 苏清蕙在门口见到斐斐上身是烟罗紫牡丹花纹锦对襟衣裳,下头配了一条品竹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发上只一枚玉牡丹花簪子,露出衣袖的一双皓腕上松松地套着一双金镶玉镯子。 整个人俏盈盈地立在门前,从来没有过的端庄华贵。 绿意轻轻捂着嘴,笑道:「一直不知道,郡主这般打扮起来,竟这般有气度!」 第二十四章 斐斐轻轻翘着嘴,瞪了绿意一眼,轻轻地摸了摸鬓发,叹道:「真是没眼力的丫头,看不出来本郡主的国色天香!」 苏清蕙见斐斐虽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心情却尚可,心里也放心了许多。 一路过去,前面见是晋王府的马车,都往两边避让,苏清蕙倒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楚府,楚家夫人亲自迎到前头,身量颇为欣长夫,一张长脸,笑吟吟地道:「晋王妃和明珠郡主能来,真是小女的福气!」 苏清蕙听她说的喜悦,面上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想到先前自己及笄,娘亲也是这般,心里对这个初谋面的楚夫人,不禁生了些好感。 楚夫人将苏清蕙和席斐斐领到夫人们聚首的厅里,一眼扫去,来的倒有一些面熟的,明远侯夫人,杨国公夫人,礼部尚书郑家夫人,郑家小姐,等等,楚夫人将苏清蕙引到上位去坐,苏清蕙略略推辞道:「今个好些宗亲都在,我倒不好托大,楚夫人莫客气!」 说着和斐斐一起坐到了左边前两个空出来的位上。 斐斐一向对这些不在意,尽管夏太后派了教养嬷嬷来,行为举止,还能注意些,这些应酬的繁琐事,斐斐是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两人坐下,斐斐看了看桌上的瓜果和蜜饯,轻轻地用小银叉子叉住了一块小水瓜。 苏清蕙对招待的楚夫人道:「楚夫人,今个府上热闹,我们自行坐坐就好,你只管去忙!」 这倒是第一回,楚夫人听见个王妃让她不用招待的,楚家是名将世家,她这些年耳濡目染,也是直脾气,不是女儿及笄,也懒怠弄什么宴席,听晋王府这般说,心里的大石松快了不少,笑道:「哎呦,晋王妃娘娘,今个臣妇也斗胆失礼一回了!」 吩咐了左右丫鬟好好招待,又和几家夫人打了个招呼,楚夫人风似地出去了。 斐斐咬着瓜,看看对面的什么夫人,有许多都颇为眼熟,去年这时候,在静沅长公主府,这里头也有许多人在看她和蕙蕙的笑话。 以前祖父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就是这么个境况了! 这两人这般镇定,厅里头的其他人就有些坐不住了,一个不认识的夫人上来搭讪道:「听说晋王妃先前去了蜀地,不知道蜀地现在灾情如何了?」 众人一时都看向了苏清蕙这里,斐斐没看见似地继续吃瓜,吃蜜饯,苏清蕙敛了笑,缓声道:「虽是救援了许多,但是毕竟接连遭了瘟疫和水灾,今年收成不成了,到了冬天怕是也要难捱!」 斐斐吞了一小口瓜,皱眉叹道:「那有什么法子,就算你我耗尽了嫁妆钱,那么大一个蜀地,也不能缓一二分!」 旁边的另一个像是户部侍郎家的夫人,微微迟疑了一下,抿着嘴道:「臣妾家里尚有些许闲置的银两,希望也能略表心意!」 此话一出,一时厅里雅雀无声,斐斐叉蜜饯的小银叉子顿了顿,一张抿了口脂的小嘴微张,户部侍郎家的夫人。 见众人都看着她,一时有些局促,低着头道:「也没有多少,只是想略表表心意!」她想着讨好晋王妃,忘记这里还坐着诸多的公侯夫人了! 郑夫人勉强笑道:「蒋夫人真是说笑,前头朝堂的事,哪用得着我们妇人家管,自有圣上和各位家大人看着,蒋夫人还是尽早生个儿子,为蒋家延续香火才是!」 说到这句,厅里知道蒋家夫人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的,都忍不住掩了唇,郑夫人略有些得意,抚掌叹道:「也是我口快,蒋妹子莫介怀,咱们女人家,就该以为夫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为己任!」 别说斐斐,便是清蕙看着郑夫人打着为你着想的招牌,死里作践人的模样,真是恶心的起了一身小疙瘩! 蒋夫人原本只是侍郎夫人,比不得郑夫人是礼部尚书夫人,听着郑夫人夸夸其谈,也不敢悖,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着今个没给夫君露脸,反而又跌了份,心里委屈的想哭,可是这许多人在,又不敢露出来。 一张脸,由红转白,再红,再白。 苏清蕙看着她都要闭过气去了,有些怜悯,这和去年她在长公主的境遇有何不同呢,让绿意将蒋夫人扶着坐下,淡淡道:「郑夫人真是好伶俐的牙口,想来郑家小姐,该是得了郑夫人真传的!」 苏清蕙怕蒋夫人真闭了气去,带着蒋夫人去外头的藕榭转转,蒋夫人得了这机会,刚才的屈辱散了大半,替苏清蕙和斐斐解说起来。 楚家在京城里也颇有些根基,只是,毕竟是武将世家,亭台楼阁布置的并不雅致,处处透着一股粗犷,也是在楚夫人连生了三子后,生下一个明艳的小女娃,才动了些心思在府里头。 「不然,这楚家怕是连一个藕榭都没!」楚夫人有些落寞地笑道。 众人正说笑着,通往藕榭的桥上,忽地转出了一个人影,白芷提了脚步,三下两除二地将人拿住。 身量弱小,像是有些气虚不足,脸上却带着一股朗朗正气,被擒住,也不告饶,一个劲地嚷道:「晋王妃娘娘,草民有一副对子想请晋王妃娘娘对对!」 苏清蕙见他一身书生打扮,倒有些好奇,白芷见势,踢了这书生一脚,便见书生耳朵泛红,脸上出了一层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躁得。鼓着气念道:「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千古,月影千古!」 这是师傅以前流落在外时做得对子,下一句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苏清蕙却并不应答,反问道:「你是哪家公子?」 郑致挣了挣白芷的桎梏,白芷见主子似乎认识,撇了撇嘴,松了手,眼睛却依旧警惕地看着郑致,主子现在有孕,马虎不得! 郑致作揖道:「小生是礼部尚书郑家的次子,先前一直仰慕程先生和安先生,去年在公主府便曾试图见一次晋王妃!」郑致说着,脸上似乎有些绷不住,低着头看着两边的水面。 郑家的小子! 苏清蕙记得,当时为了什么江南才女,这小个子还和杨府世子大打出手。 斐斐见郑家小子躲闪的眼,心里有些好笑,低声对绿意道:「你家主子忽然飞来的烂桃花!」 绿意隐着声,咕哝道:「王爷,还不弄死他!」 斐斐别了绿意一眼,上前一步对郑致道:「郑家公子也是大家公子,这般出现在女眷的地方,楚夫人知道了,还不引疚自责,郑公子要是想讨论学问,也给和书院里的先生讨论才是,实在钦佩晋王妃,便给王府递帖子也好!」 话音刚落,便见前头楚夫人带着静沅长公主和安宁郡主过来,二人都是一身华贵闪耀,静沅长公主以前脸上还带着几分强装的温婉,现在一张脸上,弱气尽去。 张扬明艳,便是以往的小细纹,也细细地匀好了妆容,看不出分毫。 静沅长公主扫了一眼,便挑了眉:「晋王妃真是好礼数!」 楚夫人不想二人竟是连面儿情都不留,今个毕竟是自家女儿的及笄礼,这边要是闹起来,可不好看。 第二十五章 求助地看了眼晋王妃。 苏清蕙一脸莫名所以地看向静沅长公主和楚夫人,粲然一笑道:「怎地,长公主要在楚家教清蕙礼数?」微讽地勾了唇。 静沅长公主风评虽一般,可却从来没这般光明正大地跋扈过,她能靠的,是渊帝的父女之情,可是,这一番番闹下来,静沅长公主竟然还有这番胆量。 苏清蕙忽地便想到了束妃,和已经去世的鸾嫔,这是又出了一个鸾嫔? 楚夫人眼看着两边就要闹起来,忙站出来,朗声道:「今个天热,实在是闷得慌,我家老爷特地在藕榭设了凉亭,不妨去坐坐,总比这里有趣些!」 苏清蕙今个来便是谈一谈静沅长公主,却又不能和她离得太近,她毕竟怀着身孕,冒不得险。 这水榭,不去也罢! 「公主先行,……」 苏清蕙刚开口,眼角余光便瞥到谁往这边倾了倾,这是一个拱桥,她恰站在桥中间,可是这力度,倒像是要冲过来似的! 竟是直直地往她身上倒过来,说是迟,那是快,一个人影再次闪了过来! 随着水花噗通一声,郑致被撞到了桥底下,落入一片半枯的荷叶里头。 这边人冲过来,白芷和绿意都反应了过来,此时已经将清蕙护在了身后! 见有人落水,时不时晃神的斐斐才反应过来,手帕里兜的果脯,一股脑儿里扔在了安宁郡主的脸上,「你想谋害皇家子嗣!」 这桥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两人并行还可以的,郝蓝玉刚才在清蕙下头,竟能这般冲上来! 斐斐气的红了眼,蕙蕙还怀着身子,这帮人,心思太毒! 安宁郡主冷眼看着席斐斐和苏清蕙,面无表情,也不言语。 苏清蕙站定,心还噗噗跳,对楚夫人道:「楚夫人,郑家公子掉下去了,耽搁不得!」 对着突如其来的混乱毫无防备的楚夫人,心头情绪复杂,点头应下,吩咐小厮下去救人。 众人此时见一片有些萎靡的藕池扑腾着伞柄长的水花,「郑家二公子也是年少犯痴,今追到这儿来了!」 寂静无声的桥上,这话显得异常清晰,那妇人说完,自个也愣了!抬头一看,晋王妃一双水亮的眸子冷飕飕的。 不禁打了个寒颤,往静沅长公主身后移了移。 苏清蕙对白芷轻轻抬了下巴,白芷会意,手放在腰上一抽,「哗啦」一声,一条软鞭如游龙一般从腰上现了出来,大伙儿还没看清楚,便见白芷甩了一条鞭子出去。 当即便听刚才说话的妇人惊魂般地「呀!」了一声,鞭子落下的肩头,苏绣的衣裳微微划了丝。 楚夫人全瞧在眼里头,却佯装看着藕池里的郑致,似乎对桥上的事丝毫没有上心,作势拿了底下小厮手里的一根竹篙,伸向不断挣扎的郑家二公子。 等人救上来,郑致已经灌了许多池水,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在扫到苏清蕙安然无恙地站在旁边时,立即熠熠生辉。 郑夫人闻风踉踉跄跄地过来,一把将郑致往怀里猛塞,哭喊道:「儿啊,你可吓死娘了!哪个天杀的!」 郑致看了眼晋王妃,见她低声和侍女说着什么,推了推娘亲,有些不自在的道:「娘,我没事,我今个约了楚家二公子,先过去了!」 郑夫人这才恍惚想到,今个是楚家嫡女的及笄礼,来的都是各家夫人或未出阁的姑娘,致儿怎会出现在这里,当着外人,郑夫人压着好奇,一边抹泪一边点头道:「既是路不熟,就跟着下人走!」 郑致点头,垂着眼,对着各家夫人小姐拱手道:「失礼,失礼!」 一身青色长衫,湿漉漉的套在身上,一步一个水印,脚步却不显得慌乱,苏清蕙心里叹一声,回头还得让贺承和郑大人道个谢! 郑夫人收了泪,轻声对楚夫人道:「致儿向来有些呆气,还望姊姊莫在意!」 刚才见到水人二一般的小儿子,郑夫人心里头便明了,为何今个致儿说要送她来楚府,还探听来的有哪些家眷,这是!郑夫人想到这,心里发苦,孽障啊! 楚夫人只当难缠的郑夫人开了窍,有些意外地笑道:「郑家夫人客气了,致儿和我家阿二也常来常往,今个还意外落水,实是我府上招待不周!」 这边事了了,苏清蕙也不提先前被郑致冒犯的事,对静沅长公主笑道:「不知道长公主今个也来,更想不到,安宁妹妹这般热情,竟要往我身上飞扑过来,改明儿说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听,想必会十分乐见安宁妹妹这般亲近于我!」 安宁郡主淡淡地看了晋王妃一眼,冷不丁地道:「晋王妃真是命大,竟能从锦城死里逃生!不知,这瘟疫会不会跟着人跑?」 郝蓝玉一点也不在意什么措词,就差说:「你苏清蕙就该死在锦城!」 苏清蕙脸上原本的三分温婉,也消了,看了眼在场的诸位夫人,口里道:「郡主不过略比本王妃小一岁,不知道哪家有福气娶了去,真是个口齿伶俐,心思亮透的姑娘!谁家娶了,真是祖上积来的福气!」 斐斐肆无忌惮地笑了,「老祖宗怕是得从地底下被气活了!」 下头的夫人,度着静沅长公主近来的风头,都不敢应声,却也低了头,有几个年幼些的小姑娘,肩膀微微耸动,显示憋笑憋得辛苦。 虽是日头还在东边,但在这桥头耽搁了些许时候,苏清蕙额上已出了豆粒大的汗珠,扶着她的绿意,觉出她的不适,忙要扶主子下桥,苏清蕙摆手,直面静沅长公主道:「三番两次得长公主和安宁郡主青眼,清蕙必将不忘!」 静沅长公主一双凌冽的凤眸生起寒意,「恰逢本宫闲来无事罢了!」 苏清蕙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安宁郡主裙子上压得一对玉佩,白玉镂空的七尾凤凰! 回了厅里头,及笄礼也开始,楚家女儿长得有些许英武,特别是一双一字眉,生生地添了两分喜感,举止倒落落大方。 礼毕,随着母亲来见礼,苏清蕙见她好奇地睁着一双透亮的大眼打量,笑道:「楚家小姐,是见过我?」 楚冰咬唇儿摇头道:「不曾,只是今日一见,觉得王妃娘娘是个温柔的美人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楚夫人警告地瞪了一眼女儿,楚冰忙低头道:「臣女轻浮,娘娘莫怪!」 她是听卢荻说过,卢荻的庶妹,正是应了这晋王妃才得以回府,她原想着,帮卢笏的,当不是什么好人,今日见了,竟觉得,似乎又不是。 苏清蕙不知道楚冰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听的人家夸她美,不由心里头欢喜,从荷包里拿出一枚薄叶金蝉递过去道:「有空来王府玩!」 晋王妃打开荷包的时候,楚冰还略失望了一下,这些王妃公主,整日就知道赏什么串子珠子,回头娘又要逼她带! 哪知道是一枚栩栩如生的金蝉,苏清蕙伸出芊芊玉手,对着金蝉的侧边一个小凸出来的点,笑道:「这里,扭一扭,再松开,会叫的!」 「啊?」楚冰张着嘴,十分惊讶,「会叫!」 第二十六章 苏清蕙点点头,这是侯生玉送到她府上的,三舅从海上带回来的,西洋的玩意,她喜欢,没事就扭一扭,听金蝉慢吞吞地叫,坐马车时,打发时间最好。 在座的各家夫人小姐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一个亲王妃,这大庭广众的,竟出手一块小金子,毕竟是四品小官家的女儿! 还把这楚家小姐稀罕的,啧啧,真是一个两个的都没见过世面! 楚夫人原想托辞两句,见女儿喜欢,便道:「还不快谢过晋王妃娘娘!」 到了静沅长公主那里,静沅长公主直接从手上撸了一只白玉雕海棠花的镯子,苏清蕙眼尖,那镯子倒和安宁郡主裙上的玉佩是一个品种。 也都是从她晋王府上出去的! 三舅父先前一回跑的远些,带了许多稀奇的东西,这金蝉是其中一样,还有好几块成色极好的玉,她挑了一块翡翠绿的送到了慈宁宫,挑了一块玉白色的让贺承送给了渊帝! 束妃早已不得宠,能流到静沅长公主府里头,呵,怕是她猜的准了,静沅长公主又送了女子进宫! 这一回怕是知道掩人耳目,这玉光是雕刻,打磨,少也得半月时间,,竟到现在都没有一点风声。 苏清蕙心里头有了明确的答案,也不再多留,宴席过了一半,便和斐斐先离开了。 不想外头还和来时一样,竟有许多人,朝着城门方向去,一会白芷上来道:「主子,荻国使臣提前来京了!」 所以,这是去城门口看荻国人的? 斐斐本都在打瞌睡了,听白芷这般一说,拉着蕙蕙的衣袖道:「蕙蕙,我知道前头有一处茶楼,果茶挺香的,咱们去看看可好?」 斐斐这两日因着陆格的事,心里头异常憋屈,什么宴请之类的,除了听人斗口舌,斐斐找不到第二件乐趣,猛然知道前头有热闹瞧,怎能错过! 斐斐尚且不清楚,很快,京城百姓都在瞅她的热闹! 苏清蕙几次出城,都从那茶楼下走过,自是知道斐斐说的是什么。 苏清蕙在这京城里闲逛的机会,记忆里还不曾有过,一时也对那荻国使臣好奇,「行,咱们远远看,不然,贺承知道了,我两往人堆里跑,我可吃不消!」 斐斐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保证,保证,你还有着身孕,我哪敢乱跑!」 她还等着抱侄子呢! 见清蕙轻声细语地和白芷说掉头,斐斐巴巴地道:「你做我嫂子,真是功德一件啊!」 也唯有蕙蕙,会这般理解她,心疼她,依她! 白芷只得出去吩咐车夫掉头,往城门去,直接停在了一家二层小楼的茶馆前,苏清蕙和斐斐都带着面纱,店家叹道:「说好了三日后来的,我这茶楼定的都是三日后!」 城门外陆续进来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粗壮男子,都是高鼻梁,栗色的头发,许多都留着络腮胡子,端的是人高马大! 穿的衣裳比较粗糙,像是葛布的,不过,身上佩戴的刀剑,剑柄上的宝石熠熠生辉。 荻国地处藜国北边,以放牧为生,却盛产矿石。 荻国王子出现在茶楼下的时候,引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连斐斐也踮起了脚尖,前身半趴在窗栏上,一手摇着蕙蕙的胳膊道:「你看,你看,那个穿佛头青花素绫衣衫的!」 苏清蕙怕她站不稳,拉了她的手,笑道:「那估摸是荻国的王子,你看,他腰上配的是虎纹犀带!」 斐斐亮着眼道:「怪道这一个长的眉清目秀的,他的母妃肯定是他们草原上的美人!」 楼下骑马走过的阿鲁特耳朵微动,不经意似地抬头看了一眼茶楼上方,楼上忽传来一声轻呼,一张红扑扑的杏仁小脸一闪而过,那如墨般的发髻上的牡丹玉簪子在阳光下透着光亮。 阿鲁特轻轻一笑,看向两边看热闹的藜国女子,或羞涩或端庄,或妩媚或娇柔,想起临行前母妃和他说的话,阿鲁特有些跃跃欲试。 将藜国最高贵美丽的女子带回去! 茶楼上斐斐捂着心口,「哎呦,吓死我了!要是被看到,下回圣上设宴,见到了多尴尬呀!」 苏清蕙微微笑着,看着斐斐这般能闹腾,她竟觉得赏心悦目,仿佛这两年多的时光并不曾在这个女伴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女孩子。 「毕竟是荻国的,你往日里也要注意一些,万一被王子看上了,嚷着要娶回去,我可就见不到你了!」 斐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蕙蕙,你不是吓我吧?荻国王子还要来选妃?」 苏清蕙半真半假地哼道:「怎么会是吓你,这些日子,可得好好的在家待着!」 「那哪行啊,我可是我爹的心头宝,我不在,可不要了他的命!」 自从席恒峰知道斐斐是藜泽的女儿后,对斐斐简直是纵容的令人发指,席家几个未出嫁的庶女,再也不敢在斐斐跟前溜达,就怕大小姐一个不痛快,爹爹要训。 两人回王府的时候,安郡王正好和贺承在商讨此次荻国王子的接待。 「先前并未提及荻国使臣会带着阿鲁特王子一起过来,此次,荻国的目标十分明确!」贺承把玩着剑穗道,眼睛却斜斜地看向了安郡王。 安郡王无奈,「这事,她既无意,难道我真当要抢吗?」惯有的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嘲讽和失落。 不说和席斐斐要好的晋王妃会怎般护着,便是席大人怕也是舍了席家三代老臣的脸哭到御前。 锦城之行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顾虑这些,他一直将席斐斐视为囊中之物,她再怎样蹦跶,他一直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在锦城那场瘟疫里,在那些以为自己不能活着回京城的夜晚。 席斐斐的脸,生气的,愤怒的,嚣张跋扈的,都一一闪在他眼前,从来没有过的,他希望这个人能够一直这般乐呵呵地活下去。 仔细想来,他选中斐斐,一开始是为着太后和席府在朝中的势力,席家唯一的嫡女,席家几辈人积累的家产,并着席恒峰、席老爷子在藜国积累的人脉财力,都会被他收入囊中。 可是,他以为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秀外慧中,无一点能在席斐斐身上看到。 她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却又带着良善与单纯,看人的眼,永远是爱恨分明,喜怒随性。 这事,贺承也无奈,如果没有碰到陆格,也许斐斐会无所谓地应下和黎平的婚事,可是,陆格出现了,他做哥哥的,也狠不下心来勉强她,斐斐自幼流落在外,前些年受了前席胡氏许多委屈,他只希望,以后的人生里,斐斐能够一直肆意地生活。 桌上的两盏茶放了一些时候,已经渐渐冷却,细细的淡青色茶叶浮在水面,像是夏季沉睡已久的金蝉。 殿里各角落的冰盆一点点地散着凉气,空气里渐渐凝聚了一点莫名冷意。 「菡萏,快,快,给本郡主上点吃食!」楚府的宴席,因着不讨喜的人在,斐斐都没动上两口,清蕙更是不敢大意,等静沅长公主府上的人来了,一点吃食没沾。 第二十七章 绿意随身携带的糕点,这夏日的,一点都咽不下去,清蕙这两日明显感觉到,孕期反应开始了,对绿意叮嘱道:「端碗酸梅汤给我!」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正殿里来,见到安郡王,两人都愣了一下,斐斐敛了笑,也不吱声,坐在清蕙下手。 安郡王索然无趣,起身道:「今日府里还有些许公文要处理,改日再议!」 斐斐垂着眼,摆弄着压裙的玉佩。 安郡王不着意地瞥了一眼,路过斐斐面前,那一段淡淡的清幽的茉莉香,幽灵般地萦绕在安郡王的鼻翼两端,不禁轻轻地深吸了口气。 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宾一般是由鸿胪寺卿负责接待,只是此次来的是藜国的外敌,渊帝和文武百官都极为上心,如果两国能够签订友好的契约,藜国北疆便能休养生息。 是以,由晋王和安郡王协同鸿胪寺卿招待。 此时,安郡王和晋王在各自府上,苏志宏侯在接待外国使臣的驿馆,迎了一行人进去,代传渊帝的旨意。 藜国和荻国交着界,此次来藜国之前,阿鲁特也是做了功课的,知道眼前的这位鸿胪寺卿是晋王妃的父亲,是以,极为热络,当场并让使臣奉上从荻国带来的上好的珠宝珍品! 一个四方的两尺来长的箱子,红的,蓝的,亮的人晃眼,苏志宏捋着胡子,道谢道:「阿鲁特王子客气,此番在藜国,若有什么想法,尽管和微臣沟通,微臣定当上奏陛下!」 既是没有推辞珠宝,阿鲁特心里微微定了心,示意了一下使臣送苏志宏。 苏志宏听到使臣打探后宫嫔妃和适龄的公主郡主,心里暗暗留了心眼,嫔妃挑了几个说了,郡主,却是打了马虎眼,「适龄的也多,但是,郡主都随父亲居住在封地!」 驿馆里头,阿鲁特王子察看了一下住处,安排随行人员安置好行李,便换了一身藜国文士的青衫,摇着一把纸扇,从侧门出去。 他不似荻国汉子那般粗犷,换了一身细布衣裳,带了一顶文士的帽子遮了一头的栗色长发,混在藜国百姓里头,也并不甚起眼。 阿鲁特一路走到了先前进城时见到的那个茶馆,里头正做着许多人,除了讨论他们这一行的,他意外地听到了藜国皇室? 街头巷尾,最近都沉浸在静沅长公主府的荒唐事儿和晋王安郡王回京的事儿,长舌的妇人,深究女德,敏感些的文人,直觉这回晋王和安郡王怕是已然联手。 阿鲁特有些稀奇,这叫「茶楼」的地方,见每张桌子上,不过是一两壶茶,几碟寡淡的如花生米,干丝,茴香豆之类的吃食。 荻国是游牧民族,部落和部落之间往往隔着许多距离,百姓从没有机会能这般坐在一个叫「茶楼」的地方,聊着或许是空穴来风的八卦。 阿鲁特饮了一壶茶,脑海里想起今个看到的那枚白玉牡丹簪子,抬眼看了一眼上二楼的楼梯,起身过去,不妨上头下来一个衣着华贵却戴着面纱的女子。 那一双压裙的七尾凤凰白玉,栩栩如生,阿鲁特自幼深得父王和母妃的宠爱,是当做王储培养的,熟读藜国的各类地方志和经史典故,自是知道这一双玉佩在藜国的含义! 下着楼梯的安宁郡主,忽然脚下一滑,便要往下头栽去! 随身伺候的丫鬟大惊,伸手要抓,只是坠力太大,竟是拉不住,两人一起往地下栽去。 磕了好几个台阶,安宁郡主不期然地落在一个安稳有力的臂弯里,便是一起摔下的丫鬟,也被阿鲁特用脚撑着背。 茶馆里瞬时涌起一阵赞叹声,阿鲁特将怀里带着面纱的女子扶正,带着谦谦笑意看向她,问道:「姑娘可否有恙?」 安宁郡主眼角带笑,忽地,一巴掌抡向阿鲁特,一双凤眸带了几分鄙夷:「轻狂!」 在众人的愕然中,施施然地离开,身后跟着的丫鬟,悄悄地抬了眼看了一眼阿鲁特,歉意地点了一下头。 阿鲁特揉了一下脸颊,凭那对玉佩,这一巴掌,定当能够奉还! 稍后下来的卢笏,抚着肚子,掩着嘴角笑意,看了一眼阿鲁特,想起刚才和安宁郡主透露的消息,挺着脊背出了茶楼。 却不想,被一个外藩的一路尾随至张府门口,看着她进府才离开。 晚间,阿鲁特从街头回来,使臣便立即上来禀道:「王爷,一个是七品小官张翰林家的夫人,一个是静沅长公主府的安宁郡主!」 「茶楼那个摔下来的女子,是安宁郡主?」 阿鲁特眯着眼,手上捏着的茶盏隐隐有裂纹。 使臣躬身道:「正是,属下打听到近来长公主府事故频发,先前静沅长公主榜下捉婿,看中了藜国的状元,反被状元郎拒绝了,接着,驸马恋慕上了一个妙龄少女,更是一度被长公主休离!」 这些事儿,阿鲁特今个在茶馆略有耳闻,晃着手上的茶盏,微微弯唇道:「将那个驸马看上的女子找出来!」 阿鲁特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妙龄的少女,是长公主府的隐痛! 虽是来议和不假,他更不介意,在藜国搅一趟浑水! 使臣应下,「阿鲁特王子,临行前,陛下交代此行务必要带一位藜国高贵的女子回去,此事,还请王子上心!」 阿鲁特眉头微皱,看向使臣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耐,漠然道:「阿耶贡也累了多日,明日还要赴宴,还是早些歇息吧!」 阿耶贡也不敢在第一日便惹恼了阿鲁特王子,立即退下。 「第二日,渊帝在宫中设宴款待荻国王子和使臣,此次不仅是皇室宗亲参加,还有四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 苏清蕙对着绿意拿出来的头饰一阵头疼,这酷暑的天,绾发没一会儿便汗湿了,再插上这些估摸有一斤多的珠宝,在宫里静静地端坐两个时辰! 苏清蕙想想都觉得心里苦得慌! 可是,这究竟是国宴,咬咬牙对绿意道:「上妆吧!」 绿意略略犹疑一下,轻声道:「主子,也就一会儿等出了宫门,奴婢就给您卸下来。」 贺承下午从外面顶着一身暑气回来,拿起桌上的冰镇绿豆汤便要喝,苏清蕙从镜子里看到,忙喊道:「水,水!都放着晾好的!」 天气炎热,夏太医特地叮嘱苏清蕙不能贪凉,顺带提醒晋王爷,「从外头回来莫立时喝冰的,不然,易脾胃不适!」 贺承看了一眼镜中正匀着胭脂的蕙蕙,只得放下绿豆汤,一口灌尽一盏茶水,这才拿着小汤勺,一口一口地吃着绿豆。 晋江小白摇着尾巴在他跟前晃,耷拉着脑袋,倒像是在思索什么。 贺承拍了拍晋江小白的脑袋,问一旁候着的菡萏,「小白近日食欲如何?」 菡萏想了一会道:「像是比以往少了一些,许是厌夏!」 贺承俯身扒拉起小白的两只前爪,看向小白幽深的淡绿色眸子,心里默算了一下,从当初的青芜庵将小白送给清蕙,至今已有快三年了!按照这族类的习性,小白该回去寻找配偶了! 贺承看了看清蕙的腰身,等一年半载后,恰好小幼崽可以和小主子作伴。 第二十八章 想到小幼崽和小婴孩,贺承唇边的笑容忽地扩大,起身走到清蕙身后,柔声道:「你既是不喜欢,应付一下也就是了,你这几日又孕吐,身子正弱!」 苏清蕙实是没有想到,新婚就怀了孩子,还没表现什么雍容大度,就开始各种骄矜了,难免有些抹不下脸皮。 握了贺承的手,「昨夜和你说的事儿,你办了没?」 贺承点头,「嗯,下了朝便向郑大人道了谢,已经让福伯送了谢礼到郑府!」郑致替清蕙挡的那一下,贺承心里头也感激,不然,凭那小子单单凑到清蕙面前,他也是绕不过他的。 「安宁郡主和静沅长公主越发狂妄了,我今个去慈宁宫,皇祖母没说,但是夏嬷嬷悄悄透露,束妃近来有些挑衅皇祖母!」 贺承的声音里带了些寒意,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收拾静沅长公主,一而再地给了她们可乘之机。 拍了拍清蕙的手道:「行了,这些事,我处理便好,蕙蕙好好养胎,咱们养个小娃儿,以后府里也热闹一些!」 苏清蕙握着贺承的手,摸向了还不显怀的肚子,两人相视不语,这是,他们共同的期待。 这是苏清蕙成亲以来,第一次参加皇家的宫宴,前世,在张士钊致仕之前,她也曾陪他去过,疏淡地坐在他身边,垂着眉眼,她没有孩子,不存在会有谁家夫人过来和她讨论孩子姻缘什么的。 若是想讨好张士钊的,也不会走她的路子,新进府的小妾,正得宠,一点珠宝金子,便讨好了,似乎人人都沾不得她,李妍儿给她戴了一顶虚晃的不洁的高帽,而张士钊,似乎要用他的行动来证明,这顶帽子的存在。 随着李公公一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众人便开始叩礼问安! 「皇上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待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走过,贺承扶着清蕙起身。 太后今日着了一身玄色织金的宫装,百鸟朝凤髻上的九尾凤钗熠熠生辉,这是一个女子一生最高的荣耀。 苏清蕙许久没见过皇后娘娘,觉得她神色似乎比太后还好一些,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和渊帝并列站在一起,神色坦然自若,仿佛丝毫没有受到来自太后娘娘的压力。 苏清蕙垂眸,忽然想起来,皇后娘娘的母家,正是武威大将军,负责藜国和荻国的边界,此次荻国和藜国言好,日后威武不将军便不需再在边疆出生入死,赵家的儿郎可在这繁华的京城里安享富贵。 一时管乐丝竹,便有舞伎翩然而至。 许是为了迎合荻国王子和使臣,这是一曲柔旋舞,打头的伎人戴着面纱,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万种。 苏清蕙觉得这姑娘的眉眼和斐斐有些神似,又说不上是哪里像,不由多看了两眼。 对身后伺候的白芷轻声道:「你去夏嬷嬷那问一声,这女子,是哪处的?」 白芷应下,悄然从宫殿里溜了出来,找慈宁宫的小丫鬟去了。 这边阿鲁特代父王和母妃问候了渊帝、皇后和太后娘娘,恭维了两句:「藜国当真是地大物博,一路走来,风景秀丽,国泰民安,令我等好生羡慕!」 渊帝见荻国的小王子是个眉目俊朗的小郎君,面目慈和了许多,笑道:「听闻荻国风俗淳朴,游荡在蓝天与碧草之间,路不拾遗,夜不关门,朕年事已高,不然也想去看一看!」 渊帝说完,慨叹一声,满是唏嘘。 夏太后雍容华贵地看着底下,眉眼不动,年纪大了,诚言说起谎来,也如数家珍一般,连她都分不得真与假了。 当年她嫁先帝,诚言一度万念俱灰,逃到了北疆,不然,何以遇到时值威武大将军之女的赵倪笙! 镶着细钻的指甲套在灯光下像星星般耀眼,夏太后看着底下坐着的贺承,清蕙,还有斐斐。 如若不是这几个孩子,她这一副老身骨,怕早两年就去了,人到老来,除了为子孙打算,竟是一点奔头都没有了。 这边阿鲁特应和了渊帝两句,由着阿耶贡和渊帝聊,眼睛向下头的贵女一溜眼地望过去。 斐斐在戳杏仁佛手,百无聊赖,一抬头遇上阿鲁特灼灼的眼神,心里一突:这家伙不会认出我了吧! 脸上微红,露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嘴角弯成一个弧度,一侧的青端郡主好奇地看着斐斐,好意低声提醒道:「笑不露齿!」 斐斐一愣,忙收了牙齿,垂眸盯着小矮桌上的奶白色的杏仁佛手。 阿鲁特端了面前的酒杯,遥遥地对着,安宁郡主,道:「一早便听闻安宁郡主是藜国有名的水晶美人,今日得见,果真国色天香,恰似天山上的雪莲,比我荻国草原上的太阳也毫不逊色!」 安宁郡主温婉带着几分羞涩地看了阿鲁特一眼,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正正好地露了半截光洁的脖颈。显然并不记得,她曾在茶楼给过人家一巴掌。 席斐斐看的目瞪口呆,敢情郝蓝玉还是个端庄的美人胚子呢! 「我呸!」 斐斐求救似地看向了蕙蕙,见蕙蕙坚决地摇头,只好坐在原位上不动。 阿鲁特将席斐斐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和静沅长公主闲聊了几句荻国的矿山。 进来时,他便从斐斐那张杏仁小脸认出了,正是那日在茶路上惊呼他容貌的姑娘,他这人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待见到斐斐低下头,他却不想她成为众矢之的,这才转向安宁郡主,他阿鲁特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生平最厌恶别人动他脸,他不认为,他会绕过安宁郡主。 最尊贵的女人,剥下家族的依靠,也只是一个依附着生存的藤萝,什么尊贵,雍容,不过是权位上的男子赏赐的一点儿表皮。 这么一瞬间,阿鲁特竟想到将安宁郡主娶回荻国,那里,有更多的荻国尊贵的女子! 苏清蕙搜了一眼上座的各位妃嫔,有好几个是新面孔,渊帝即便是念着旧情,这些年里,对太后娘娘也不过是格外恩宠罢了,比不得先帝独宠夏贵妃一人。 她的下首坐的是岐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世子妃是大理寺卿家的女儿,大理寺卿和她的父亲虽都同归于三卿,但是,鸿胪寺和大理寺相距甚远。 苏清蕙淡淡地扫一眼,是个端庄的美人,那世子妃见晋王妃看过来,有礼地抱以浅笑。 看上去甚是寡味。 便见那戴着面纱的舞伎变戏法儿似地拿出一个酒杯,盈盈走到荻国王子跟前,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阿鲁特从美人手里接过,一口饮下,将酒杯翻过来朝各位示意,又道:「一直听闻荻国女子个个多才多艺,不知小王此次可有眼福?」 殿里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阿鲁特说的轻松,可是,此次来赴宴的都是宗室的女儿,或者如席斐斐和威武大将军府的青端郡主一般,自身就有爵位在身。 上座的赵皇后,笑着道:「今日在座的都是宗室的女儿,个个顽劣,不比各位大臣家的掌上明珠肯花功夫在琴棋书画上!」又看向下头的各家贵女,「既是荻国王子有此雅兴,你们可愿出来露个怯?」 第二十九章 虽是笑吟吟地朝下头问了这么一句,可是,在场的谁都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便听底下顿时一片娇莺啼鸣的声音:「臣女愿意!」 斐斐垂着眉,却被隔壁的青端郡主掷地有声的「臣女愿意」唬的一跳! 她可不想去荻国,至于出风头什么的,还是让给各家厉害些的郡主和县主吧! 在皇后娘娘的赞赏中,青端郡主第一个上去,手里提着一把软鞭,她自幼跟家里兄弟一起习武,一手软鞭舞的晃了众人的眼,难得的是,腰肢柔软,便是荻国使臣也忍不住拍起了掌。 青端郡主舞完,两颊一片驼红,回座位时对着看的目瞪口呆的席斐斐眨了眨眼,席斐斐尴尬地露了一口小贝牙。 接下来上场的是岐王府才十三岁的庆嫣小郡主,是岐王侧妃楚氏的女儿。 庆嫣郡主今个头上戴着一顶牡丹花冠,上头一排排地镶着翡翠、玛瑙和红宝,花冠前头中间是一颗皓亮的金刚石。庆嫣郡主表演的是一曲古琴。 斐斐见她坐下,众人都在看着,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庆嫣郡主还未及笄,一曲《平沙落雁》却弹的隐有秋高气爽,风静沙平的意境,鸿鹄之远志,逸士之清幽,如汩汩清泉般灌入心间。 渊帝带头叫了「好!」这是他唯一的孙女儿,虽是个庶女,平日里也甚是宠爱。 赵皇后挑了挑眉,不想,这个平日里没注意到的孙女儿竟有这等功力,那楚氏虽是个庶女,膝下两个孩子却都极出色。 静沅长公主掩着手帕笑道:「这两个郡主,都这般出色,合该露怯的是我家安宁了!」 安宁郡主面色温婉地上台,微微一敛衽,划着檀木旋的通体米分缎的绣花鞋,无绣无花,鞋尖却弯个铜钩儿。 这双鞋一出,苏清蕙便了然,便是荻国王子不提,今个,各位宗室女儿也是要上去表演一番的。 有些担忧地向斐斐的位置看去,却忽见先前还坐着人的位子,竟然空了,莲裳也不在。 低头问贺承,「你可见到斐斐出去了?」 贺承点头,「随她去吧!」斐斐不会去荻国,也不愁嫁,不需要这般哗众取宠。 舞自是好舞,安宁郡主身姿薄弱,这舞显然是公主府的舞伎特地为她量身编的,一个抬眼,一个回眸,都让人心下赞叹。 苏清蕙有些不懂,这般费尽心力,难道是要将安宁郡主嫁到荻国去? 荻国和藜国的争端先不说,便是此次言和,谁又能保证能安稳几年,如若两国再起事端,嫁过去的宗室女儿该怎么办? 且,荻国和藜国风俗差异较大,便是公主嫁过去,也只是荻国众位美人中的一位,在藜国备受尊荣的安宁郡主,真的愿意过去? 安宁郡主这一舞,座上众多有些眼力的都看出来了端倪,上头的夏太后心里微嗤。 安宁郡主八个连转结束了此次表演,额上细汗已然薄薄一层,骄矜地笑着,看向荻国王子的位置,赫然发现,荻国使臣身前的阿鲁特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不在。 不由看向了另一个也空的位子! 呵!席斐斐真是好手段! 此时大殿外头,天上有半轮极细的下弦月,像一把小弯刀一样,斐斐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夜间微凉的晚风吹拂着衣袖,她有意避开宫人,带着丫鬟转到了殿外的一棵百年老树后头。 阿鲁特见她坐在汉白玉大理石上,仰着头似乎在数着星星。 「明珠郡主真是好雅致,这边儿风景真是独好!」 突兀的男声,前头坐着的两人吓一跳!席斐斐和莲裳不觉立即惊站了起来,见是荻国王子,席斐斐轻轻笑道:「原来想出来的不只我一个呀!」 阿鲁特点头,「论歌舞,藜国女子并比不得我们荻国女子!」且,若他选的是舞伎、乐伎,又何必周章地来藜国皇室选,天底下的歌舞伎最多的该是乐坊才是。 他不过,是想看看眼前的人罢了。 席斐斐听他贬斥藜国的歌舞,不置可否,她又不擅长这些,接道:「等阿鲁特王子回国,还请送藜国几个擅长伎人过来,给我等看个稀奇!」 这话说的颇为诚恳,丝毫没有为殿里头那些女子辩护的意思,阿鲁特先一怔,随后说:「明珠郡主若是喜欢,大可随我去荻国观赏一番塞外的风光!」 斐斐立即否道:「那哪成,我上头还有老父,哪能抛下他凄苦地终老!」杏仁小脸微扬,似乎这是个不可辨驳的理由。 莲裳偷偷瞅了一眼阿鲁特王子,心里敲着小鼓,见阿鲁特王子终于露了真面目,想拐走自家郡主,轻声道:「郡主,您出来的有些时候了,里头怕是注意到您不在了!」 莲裳低着头,却依旧能感受到头顶上方的寒气。 斐斐轻轻点头,和莲裳去殿里头。 看着人进去了,阿鲁特笑道:「人都走了,兄台是否可以出来了!」 「王子真是好眼力!」从大殿外侧的转角处闪过来一个人影,一身蓝色蟒袍,米分底缎靴,赫然是安郡王。 气氛瞬间骤冷,安郡王平静的声音里有丝异样道:「藜国贵女多,最尊贵的也是与皇家有血缘的女儿,若是阿鲁特王子想从藜国带回一位王妃,明珠郡主并不是合适人选!」 阿鲁特倏地挑眉,有些吃惊地看着安郡王:「安郡王确定?藜国有比明珠郡主更合适的贵女?」 安郡王点头,「自然!她不是皇家女儿!」 阿鲁特脸上的笑容忽地放大,挑着嘴角,「既是如此,安郡王为何不将此女娶了回去,又何必这般巴巴地跟着明珠郡主,不惜做隐形人呢!」 阿鲁特先前还随意洒脱的眸子,此刻透着锐利和精明。 安郡王一窒,半晌,一甩袖子,羞恼而去。 阿鲁特站在原地心情甚是愉悦,喃喃自语道:「这里,果真是比荻国有趣多了!」 安郡王回宫殿的时候,里头气氛静的诡异,见他进来,众人的眼,仿佛瞬间着了火一般,黎平几乎能觉察出里头的火焰就要跳出来一般。 待他坐定,上首夏太后开口道:「平儿,荻国使臣提议,荻国和藜国联姻,藜国出一位郡主,荻国出一位公主!你意下如何?」 太后的眼睛平静如水,仿佛不过在转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可是,单独拎出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问他,黎平在太后膝下进孝也有十来年,也曾一度厌恶过她,正是她,使得圣上犹疑不决,背着被后世史官口诛笔伐的危险。 可是,不可否认,夏太后,在他被父王母妃遗弃的头几年里,给了他细致入微的关怀,如果不是夏太后,或许他早就死在楚氏的手里。 他知道夏太后给他挑中斐斐,也是煞费苦心。 「回禀皇祖母,孙儿心里一早便有了心仪的姑娘,藜国和荻国既是缔结永世之好,待过两年,皇弟皇侄们长大了,再迎娶荻国的公主怕是更合适!」安郡王恭敬地回道。 夏太后眼睛一亮,脸上神色立即生动了起来,微微笑着看向荻国使臣阿耶贡。 第三十章 阿耶贡起身,恭敬地行了礼,道:「我等一路过来京城,沿途听到许多百姓说起安郡王和晋王深入贵国蜀地救援百姓,九死一生的事迹,深感敬佩晋王和安郡王,晋王早已娶妻,不成想,安郡王竟也心有所属,我等也不强求,只是,不知,安郡王心仪的是哪位贵女?」 安郡王贵为渊帝的亲孙子,且是藜国人最为重视的嫡孙,既是迟迟不与夏太后和渊帝说起,这当中定是有隐情,只要安郡王说不出,他们荻国的公主…… 阿耶贡一双小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安郡王,就等着他说出是哪家的贵女! 安郡王不妨这荻国的老匹夫竟然不饶不休,求救地看了贺承一眼。 岐王妃本雀跃能娶回个荻国公主,对平儿的路必当大有裨益,不想,平儿竟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有心仪的狐狸精! 一时捂着胸口,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 贺承却也无能为力,对着安郡王的眼,默然不语。 这等时候,要么娶荻国公主,要么,说出斐斐。 「感谢荻国使臣的关怀,小王心仪的女子正是我朝吏部尚书席大人的嫡女,圣上钦封的明珠郡主席斐斐!」 安郡王看着木愣的斐斐,一字一句道。 席府嫡女,明珠郡主! 夏太后忍着心头的大喜,温和地对渊帝道:「皇上,既是平儿有了喜欢的,这事,便绕过平儿吧!」 渊帝捋着胡子笑道:「小儿女心性,平儿也该成家了!」 席斐斐脸上像是被煮熟了的,软皮的虾子,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坐,还是站,愣了半晌,脸上一片苍白。 「只是此事只怕是安郡王一厢情愿!」阿鲁特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端着琉璃盏,里头的百花酿,幽幽散着些许沁凉的醇香。 举着酒杯敬渊帝道:「小王未料到还能在藜国见证一回郡王爷的雅事,只是不知道藜国风俗,女子是否有自主择婿的权利?」 安郡王放在身侧的手,不禁捏紧,一双深邃的眼带着警告地瞪着阿鲁特。 苏清蕙轻轻捏了贺承的手,悄声道:「他们有意斐斐!」 渊帝不动声色地道:「自然,不说席斐斐贵为藜国郡主,便是普通百姓,在藜国也有择婿的权利!」 阿鲁特点头,「我荻国女子地位也一直不逊于男儿,」又看向已经紧张的无以复加的席斐斐,微微勾了唇角,道:「不知,明珠郡主对这桩婚事意下如何?」 席斐斐涨红着脸,见阿鲁特眼里锐光闪过,一双大眼里满是惊恐,此时只要她应下,她便是将自己许给了安郡王,如若不应下,阿鲁特是要带她回荻国! 此时,斐斐才恍然明白刚才在殿外,阿鲁特对她说随他去荻国见识塞外风情,竟然不是戏言。 「启禀皇上,臣女,臣……,」忽地掩了声,道:「姻缘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听爹爹的安排!」 斐斐说出这句,心口犹如刀子划过一般,一阵阵钝痛,爹爹一向有意安郡王,如若不是她自己不愿意,怕是二人一早便定下了,只是,此刻! 定远侯下手的席恒峰,从荻国使臣开口联姻之事,便已经绷紧了弦,此时,出位道:「启禀皇上,安郡王天资聪颖,宅心仁厚,多年来甚斐斐绝望地闭上了眼,身子如筛笠一般颤抖,前两日,她还收到陆哥哥的信,伯父和伯母不日就要进京了,已经备好聘礼来席府提亲。 阿鲁特没想到看似野性的席斐斐会选择妥协,眼睛微微眯起,见席斐斐闭着眼,心里不禁自嘲:看来比起令人厌恶的安郡王,他这个荻国王子,才是真的洪水猛兽。 苏清蕙察觉到斐斐的异样,捏了把贺承,贺承忙举杯道:「陛下,此次毕竟是接风宴,主角是阿鲁特王子并阿耶贡等使臣,岂可让安郡王的姻缘这等小事耽搁此等良辰美景呢!」 太后微笑着接道:「是呀,陛下,咱们如此可真是慢待了阿鲁特王子和阿耶贡大人!」夏太后看着斐斐微微发白的小脸,心里一阵抽痛。 当年她就是这般逼迫藜泽,藜泽应了,往事再现,此时换了她的外孙女儿。 夏太后轻轻地看了渊帝一眼,便是那一眼,渊帝竟看出了一点乞求的意味,心里瞬间软和的如天上的白云一般。 举着酒杯对殿下众人道:「同饮一杯,望藜国和荻国结永世之好!」 散席的时候,斐斐还瘫在椅上,腿脚发麻,浑身冰冷,清蕙过来扶她,斐斐抬着眼,水汪汪的,像是下一刻眼泪便会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清蕙低声道:「再等一等!」 出了宫门,斐斐上了马车,倚在清蕙身上,呜呜地抽泣,清蕙一遍遍地拍着她的背,哄道:「傻斐斐,别怕,还有我和贺承呢,定会如你意的!」 斐斐心口在翻滚,泪眼朦胧地看着蕙蕙摇头。 她知道,谁也帮不了她。 她恨黎平,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她的名字! 她一早便和他说清了,她不喜欢,她不愿意! 他明明都已经见到了陆格! 马车外头,绿意大声禀道:「王妃,安宁郡主过来了!」 苏清蕙将斐斐护在自己身后,撩了一半的帘子,问对面马车上的安宁郡主:「安宁妹妹有什么事?」 安宁面无表情地摇头,在苏清蕙微皱的眉中,诡异地笑道:「听见明珠姊姊在哭,妹妹过来看一看,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苏清蕙脸色也有些不好,嘲讽道:「安宁此次一曲舞,必是入了阿鲁特王子的眼,当真是皇家贵女的典范!日后成了荻国王妃,在荻国的中定当能鹤立鸡群,一支独秀!」 安宁郡主一张淡漠的脸上显了几分愤色。 苏清蕙仰脸笑道:「听说驸马爷回来了,改天,真是可喜可贺,公主殿下向来是软和人。」 又低下头,有些担忧地道:「安宁妹妹可得帮着些镇着那什么兰念儿才好,听说也就比安宁你大个一岁多呢!」 见安宁眼睛几乎在喷火,苏清蕙微微一笑,对贺承道:「王爷,我们快些回去吧,出来这么些时辰,臣妾想早点回去!」 贺承应下,甩着手上的鞭子,一鞭子挥出去,清蕙的马车竟只动了一下,安宁郡主的马倒被抽痛的一阵疯跑。 清蕙轻轻地抿着嘴道:「咱们将她送走吧!越看越心烦!」 许是因了张士钊的事,苏清蕙一直被安宁郡主不待见,一出手便是青茹庵里趁黑毁她清白,她不在意都不行。 贺承乐道:「怎地,我家王妃忍不住了?」 见蕙蕙鼓着嘴,不理他,贺承暗暗垂了眸子,安宁和静沅长公主,他都没想过要放过,便是走,也得身败名裂的走。 接待了荻国使臣,锦城知府并着蜀地几位官员一起回来述职,说起此次水灾和瘟疫,众人将安郡王和晋王好一番夸赞,便是晋王妃,也添了两句。 陆知府还上呈了一份锦城百姓编的感激晋王、安郡王的儿歌。 渊帝心头微微皱眉,展开一看,第一句是:「蜀地涝,陛下慈,一箩子孙至……」 第三十一章 他的子孙,呵,渊帝心头大悦,抚掌大笑道:「此番甚是辛苦晋王和安郡王了!」 不日,赏赐便如流水一般涌入晋王府和安郡王府,不知谁放出的消息,陛下有意再安郡王大婚后,赐封他为亲王! 苏清蕙从一堆锦盒里,挑出一个小孩腕臂般大的夜明珠,笑吟吟地道:「以后晚上可不用油灯了!」以往还不觉得什么,近日来,随着孕期反应,她连平常点的油灯的烟味儿也有些受不住。 贺承心疼她,两人晚上都是一早便歇息下了,也睡不着,摸着黑在屋里闲聊,她现在起夜又多,贺承总得先下床来给她点油灯。 正摩挲着夜明珠,绿意进来道:「王妃,席府的李妈妈来了!」 李妈妈是斐斐在仓佑城便在的教养妈妈,一向视斐斐如己出,「你将人带进来!」 李妈妈一见门便跪了下来,要给苏清蕙磕头,苏清蕙忙让绿意将人拉起来,道:「李妈妈起来说话,你和我客气什么!」 李妈妈看着座上的晋王妃,摇着头,依旧跪着道:「王妃娘娘,您和我家郡主,向来交好,您又一向待她如亲妹子,这回,你可得去劝劝她,已经两日不进食了!」 李妈妈说着便抹起了泪,「老爷怎么劝,郡主都不应声,这般熬将下去,老奴怕她亏了身子呀!」 宫宴当日,斐斐说要回家,清蕙便和贺承一起将她送到了席府,以为她哭哭便好了,事情也没到最后一步,安郡王只要不再提这茬,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斐斐竟然钻了牛角尖。 忙起身道:「白芷,快去套马,」又让绿意将李妈妈拉起来,「你老人家也别跪了,和我一起回去看你家郡主吧!」 屋外头十分闷热,有几朵黑云,眼看着似乎就要落雨了,绿意怕一会下暴雨,又转回屋里备了雨伞和蓑衣。 马车里十分闷热,苏清蕙也不敢多用冰,马车上头只放了一小块冰,绿意和白芷几个轮番打着扇子,苏清蕙身上还是不一会便湿透了里衣,贴在身上,黏黏的。 李妈妈见她怀着身孕,这般遭罪还要往席府去,红着眼道:「郡主有您看顾着,真是莫大的福气!」 苏清蕙笑道:「斐斐一向待我亲厚!」前世那番光景,斐斐对她恨铁不成钢,这辈子,又几次三番为她出头。 车夫稍微快了些,赶在落雨之前,到了席府,刚一踏入大门,便哗啦啦地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像小鱼在江里跳跃一般欢腾,白芷落后一步,在车里头收着东西,不一会儿,便湿了半边身儿。 席恒峰正在前厅里急的跺脚,见到晋王妃过来,忙见礼,道:「王妃娘娘,这回又得劳烦您了,斐斐,这孩子转不过弯儿来,当时那场景,我若不应,难道要让斐斐去荻国吗!便是她真个不愿,我拼了这顶官帽不要,也不会让她不如愿啊!」 席大人红着眼,神色恍惚,说到此处,情绪悲恸,像是为着斐斐,又像是在说某个往事。 苏清蕙劝道:「席伯父莫急,您先好好喝口茶,我这就去看看!不说您,便是我和王爷,也不会让斐斐受委屈的!」 斐斐正在自个的小院里头的秋千下坐着,莲裳和两个丫鬟里一层外一层地撑着伞。 见到清蕙过来,猛地一下子扑过来,看的绿意和白芷心间一闪,生怕将王妃扑倒了,两人都用手防着。 「蕙蕙,陆哥哥走了!」 「什么」苏清蕙惊愕不已,不是安郡王,是陆格走了? 「宫宴上的事传了出来,陆哥哥写信说他走了,望我珍重,他走了,我要怎么珍重!」席斐斐哭道。 他都没有听她解释一句,他都没来亲自问她,他凭什么就这么走了! 前头席恒峰听了下人的禀报,知道斐斐不进食的缘由,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藜泽的遭遇,他的遭遇,都在斐斐身上重演了一次。 「老爷,老爷!」 管家在大门一路狂奔过来。 席恒峰皱眉道:「怎得了?」 外头雨势大,管家已经淋得水汤汤的,7老爷,阿鲁特王子不知怎的拿到了郡主的庚帖,说是我府上夫人许了他的婚事,正四处请和尚合八字呢!」 席恒峰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管家:「夫人,哪来的夫人?」 管家轻声道:「明远侯府!」 明远侯府,明远侯?还是胡氏? 管家接着道:「老爷,荻国使臣嚷了出去,说要按藜国风俗来,先合八字,再着手准备聘礼,现在,已经,已经街知巷闻了!」 管家没敢说的是,外头已经有谣言在传,他家郡主是一女许二夫了! 席恒峰见他神色有异,定当瞒着什么,斥道:「什么时候了,还不说!」 管家无法,只好如实将外头的谣言说了一遍! 席恒峰气的手颤抖,胡氏这是要和他不死不休呢!他还真不介意让明远侯府给她垫背! 朝后头指道:「去,去备车,我要进宫!」 实是欺人太甚! 先前胡氏和他和离,一直在外散播斐斐是小妾生的,现在竟敢动斐斐姻缘的主意! 他这一辈子,乱糟糟的,得了斐斐这么个女儿,人生才有了点盼头,现在斐斐滴水不进,他还在乎什么! 事实上,明远侯府就是断定席恒峰说不出席斐斐的出生,要是能说出,早在他们散布谣言说席斐斐是婢生子的时候,就已经站出来了,是以,胡氏的动作,明远侯和侯夫人才会视而不见。 关于街头巷尾的流言,也是明远侯府小姐胡楚芜灵机一动加进去的,胡氏也没有反对,她为了席恒峰委屈了那么多年,一辈子连半点血脉都无,也不知哪来的野种就要认在她的膝下! 她就活该让席府的人作践吗? 既然她疼爱这个小狐狸精,她不介意,让他更「疼」一点! 不是不愿意去荻国吗!她就偏要让席斐斐去! 胡氏疯狂,明远侯府的人也听之任之,左右他们站在岐王之边,迟早也会得罪安郡王,不过是早一步还是晚一步罢了! 待明远侯接到宫里的传召,也不当回事儿,最多被陛下责罚几句罢了,明面上席斐斐是席家的外孙女,母亲、外祖、舅舅关心女孩儿的姻缘,再正当不过的。 明远侯宽心地跟着李公公的小徒弟小桂子进了御书房。 便见渊帝坐在里头,跟前是神情肃穆的席大人,明远侯跪下向渊帝行礼,等着渊帝叫起。 却迟迟没有声音,御书房里静谧的诡异。 明远侯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敢擅自动,以头抵地跪在地上。 半晌,渊帝冷哼道:「你耍的那些心眼,你当旁人都是傻的?」 冷汗湿透了后背的明远侯,听到这一声,犹如久旱逢甘霖般,忙解释道:「臣不敢,微臣不敢隐瞒,只是,在宫宴之上,夫人见阿鲁特王子似对斐斐有意,臣妹想着斐斐是个野惯了的性子,去了荻国,怕是会更无忧无虑……」 明远侯正说着,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砸了过来,也不敢躲,正中脑门,正是渊帝惯常用的砚台。 第三十二章 头上立时便出了血,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血混着墨汁滴到地上,明远侯也不敢伸手捂脑袋。 渊帝咆哮道:「你当安郡王和阿鲁特王子是你胡家的鸡和狗呢?想吃哪只杀哪只?」渊帝目光如炬,恨不得再在明远侯身上添几个窟窿!此次阿鲁特是来言和的,这帮酒囊饭袋这般闹腾,搞不好就得出了茬子! 席恒峰黑着脸道:「陛下,明远侯府子弟都走科举或得了荫封的,想来都不了解边关的境况,才会这般随心所欲!」 这话一出,明远侯瞬间面无面色,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席恒峰! 也顾不得头上的伤了,磕头如捣蒜一般地道:「微臣知错,请求笔下开恩!请求陛下开恩!」 渊帝冷冷地望着明远侯,斐斐深得泽辛宠爱不说,他都默许让斐斐做他的孙媳妇了,「呵,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明珠郡主也是郡主之身,你们也想帮着拱手让人?」 这一声喝骂,明远侯吓得噤了声。 明远侯府,众人见侯爷许久不回来,只当在陪笔下下棋,也不当回事,等到了天黑,眼看宫门都要落钥了,还不见侯爷的影子,这才打发着家下仆人去宫外头看看。 明远侯正跪在宫门外,头上脸上,衣服上又是墨汁又是血迹,脸色惨白。 明远侯府被褫夺侯爵,降为伯爵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不胫而走,得了荫封的侯府世子,也被夺了封号,明远伯也只沿袭在这一代,不再世袭! 苏清蕙当夜待斐斐用了小米粥睡下了,才从席府回来。 贺承心疼她,给她揉着肩,道:「本想护着斐斐一辈子的,没想到,不是肆无忌惮地活着,就会开心!」 清蕙转过头,握着他的手道:「这事,我们都不能预料,陆格此次不告而别,虽让斐斐受了伤,可是,他也未尝不是成全斐斐!」 席府和太后,都将斐斐娇养的太重了,这等女孩儿,便是那带刺的玫瑰,只能养在权贵之家,陆家,并不能提供这朵玫瑰生存的土壤。 「许是,通过这次,陆格看清楚了她和斐斐之间的距离,二人情投意合固然可以,可是斐斐,她什么都不懂啊!以后,并不能作为一个贤内助辅佐陆格!」苏清蕙轻声道。 贺承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斐斐能够早些看开!」又搂了清蕙,看着清蕙水泠泠的眼,柔声道:「那一年,我在蜀地传了死讯回来,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一直等我!」 如果,当时清蕙和陆格一样,觉得他们不适合厮守终生,但凡蕙蕙退一步,他怕是就会永远失去她! 搂着怀里馨香的人儿,贺承难以想象,如果当时,蕙蕙没有坚持! 清蕙觉得贺承的身子似有些轻轻颤抖,就和前世,张士钊死后,他来祭拜后跟着管家出门时一样,轻轻捶着他的胸口,笑道:「快勒疼我了!」 贺承赶紧放开。 清蕙眼睛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可累了一天了,赶紧给我上些吃的,饿着我,还饿着孩子呢!」 这边绿意和菡萏刚提了食盒过来,外头赵二就过来,在门外传话道:「王爷,王妃,圣上将明远侯府降爵了,世子的封位也被夺了!」 赵二说完这话,里头许久没有声音,过了片刻,才听到王爷吩咐道:「你再去打听打听后续!」 赵二立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苏清蕙吃了几口小鲜藕,并着几口粥,便没了胃口,让绿意澈下去,贺承看了一眼,对绿意道:「让厨房里多研制一些新菜式出来,王妃多吃几口,便有重赏!」 清蕙笑道:「改天厨娘们还不都求到我院儿里来,让我多动筷子!」 绿意接话道:「可不是嘛,王妃娘娘,过几日,奴婢几个都得拿东西拿到手软了!」 一时笑闹完,苏清蕙对贺承道:「明远侯府也算倒了,得防着别狗急跳墙,另外,先前宫宴上,那个舞伎你可还记得?戴着面纱的那个!」 贺承想了一会,点头道:「我问了黎平,他也从未见过这个舞伎!」 「自是不曾见过的,我让白芷去夏嬷嬷那里打探,夏嬷嬷都不知道,这一个,我那日瞅着,总有些怪怪的!」苏清蕙有些不放心地道。 静沅长公主定是往渊帝跟前塞了人的,只是,这人却一直不曾在宫里头露面,既是静沅长公主想护着她,也说明,这人身份极低,许是还不如先前那个小家之女的鸾嫔。 见她皱着眉,贺承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你现在孕吐这般厉害,也不要多劳神,你哪里不放心,交给我做就好,不然,回来,叔祖母和皇祖母都不会饶了我!」 他对蕙蕙的肚子总是有几分担忧,周郎中私下悄悄和他说,蕙蕙肚里的是双生子,一强一弱,只怕,另一个有些挂碍! 只是贺承是不准备和清蕙说的,他已经打定主意,生产那日,要是那个弱些的,真的不能存活,他不会和蕙蕙说,便是抱个小女孩回来养也好。 如果不是为了他去蜀地奔波,也许,这两个孩子现在都健健康康地在蕙蕙的肚子里。 贺承看着蕙蕙温柔地摸着肚子,眼睛酸了酸,哑声道:「以后这种天气,不许再出门了!」 苏清蕙诧异地看着贺承,知道他毕竟是担心她,这些日子也是有些受不住。 听贺承这般说,沉吟了一会,有些忐忑地道:「我想请娘亲来府上住些日子,师傅上了年纪,我也不好多劳累她!」 贺承轻轻地捏了清蕙的脸,又揉了揉她散下来的头发,笑道:「傻蕙蕙,便是你不说,我也有意让岳母过来照看你一段时日,不然,我在外面也不放心没人盯着你用饭!」 苏清蕙笑笑不语,毕竟是出嫁的女儿,虽然上头没有正经的婆母,可是,娘家人住进来,毕竟不是太合适,上一次,她更是成亲后,难得再见母亲。 明远侯降成了明远伯,更不会世袭罔替,京城里各家权贵都始料未及,这一次明远侯真是踢到渊帝的铁板了。 阿耶贡得了消息,劝阿鲁特王子道:「王子,既是如此,不若娶了安宁郡主吧!眼看秋季就要到了,我们的牛羊将要熬过漫长的冬季!」 这些年藜国渐渐强盛,在入秋之前,就会对他们荻国进行防御工程,甚至将边界的居民往内城迁,荻国举朝通过,和藜国进行联姻。 他们的目标本来便是庆嫣郡主或安宁郡主,都是渊帝的血脉,再将荻国的公主嫁给藜国未来的帝王。 如此,荻国可以得到至少二十年喘息的机会,二十年,足以让荻国开拓疆土。 阿鲁特王子知道阿耶贡的忧虑,应道:「阿耶贡放心,我们定当能够带回一位郡主!」 顿了顿又道:「不知道阿耶贡注意到没,父王交代的,关于羊皮卷的事,藜国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晋王府!」 阿耶贡不妨这些日子闹得鸡飞狗跳的阿鲁特王子,竟然还记得羊皮卷的事,心下不免一阵唏嘘,难怪阿鲁特王子会在一众王子中脱颖而出,来荻国选取王妃! 第三十三章 此刻恭敬地道:「老臣打探,如果真的羊皮卷还存在世,定当在晋王府,晋王妃的师傅是程明昭的遗孀,晋王妃在两年以前,曾经和程明昭的侄孙程修有过亲事,所以属下揣测,最有可能是在这位晋王妃身上!」 阿耶贡转念一想,心中忽然大动,「所以,王子对明珠郡主做的这一切,只是是试探晋王妃和晋王的势力吗?」 阿鲁特淡淡地看着阿耶贡,不否认也不承认,他对席斐斐不过是一时的因缘际会罢了,牵扯上晋王府,也是后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半晌道:「阿耶贡,晋王府守备森严,你万不要贸然行动,我们这次的首要目的是娶一位藜国的郡主回去!」 说到后一句,阿鲁特看向阿耶贡的眼里,带了些许警告。 阿耶贡心头一激灵,忙道:「臣不敢!」 手心里却隐隐发热。 阿鲁特扫了阿耶贡猛然崩直的瘦弱的脊背,心头冒上一丝寒意,「本王子不允许任何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但凡影响了父王交代下来的任务……」 阿鲁特略略停顿,阿耶贡瞬间觉得一道阴森的目光盯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便听阿鲁特王子道:「父王不会计较我为了两国联姻,所做的任何举动!」 包括死了一个谋臣! 阿耶贡脑子里瞬间崩出了这句,额上冷汗涟涟。 待阿耶贡出去了,阿鲁特坐在窗前,铺了纸,醮了墨,提笔细细地写了一副正楷小字,他自幼得母妃和父王细心栽培,纵使这些年,母妃有些失意,但是他在幼年得到了荻国最好的成长资源。 包括由藜国隐士教的这一首藜国字,放了笔,阿鲁特轻轻地吹了一吹,待墨迹干了,才卷起来,塞在袖子里。 晋王府里,苏清蕙和贺承并席大人,商量着斐斐的亲事,席恒峰道:「纵使明远伯府遭到了惩罚,可是,先前斐斐的生辰八字是真的,胡氏名义上是斐斐的母亲,如果不早些决定,我怕,会被荻国钻了空子!」 斐斐的真实身世一旦被荻国人发现,她对荻国的作用无疑于会大于现在藜国的任何一位郡主,便是太后库房里的那些,无疑也都是斐斐的。 她的嫁妆将能够媲美藜国的几座城池。 皇位最有力的三位竞争者,一个是斐斐的亲兄长,一个对斐斐情有独钟,娶了斐斐,荻国无疑会实现最大的利益。 贺承道:「席大人所言甚是,斐斐和安郡王的亲事要尽早提上日程,如果席大人这边没有问题,我便让安郡王进宫请旨吧!」 在斐斐的婚事上,黎贺承一直都支持安郡王,却见席大人极为痛苦地用双手遮住了脸! 又放了下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吐出,道:「我怕她会恨我呀!」 他也是疼了她好些年的,这两年里,格外的偏爱,什么好的都往她身边塞,一直想着她是藜泽的女儿,便值得一切最好的。 可是,现在。 苏清蕙叹道:「席大人也是为了斐斐,她不会怨怪您的!」 席恒峰点点头,起身道:「这事就有劳晋王和晋王妃了!」 贺承也拱手道:「席大人偏累了!」 席恒峰苦笑着摇摇头,落寞地走出了王府。 「不会怨怪」?说出这句话,苏清蕙自己也有些疑惑,说不会怨怪? 苏清蕙正有些惴惴不安,白芷进来禀道:「王妃,定远侯夫人来了!」 苏清蕙忙起身,便听到殿外传来定远侯夫人的嗔怪声:「你怀着身子呢,安心坐着,我不过几步就到了!」 苏清蕙又只好坐下,贺承出门对定远侯夫人笑道:「孟姨,你和蕙蕙唠唠话,我找管三叔去!」 定远侯夫人挥挥手,「去吧,去吧!」 又迫不及待地对清蕙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让我查那个舞伎吗?」见清蕙点头,眼睛亮晶晶地道:「你猜是谁?」 苏清蕙一愣,「这般说,此人我也识得?」 定远侯夫人摇头道:「不一定识得,但一定听过,紫兰巷的!」 「紫兰巷?」苏清蕙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是兰念儿?她竟然回来了,还混进了皇宫!」 定远侯夫人蹙着眉道:「八成是兰念儿,我派去的人打探,她像是有意针对束妃娘娘的宫殿,只是,和兰念儿又不是太像,先前兰念儿不是险些被静沅长公主毁了容嘛,但是这女子脸上一点伤疤都没有!」 苏清蕙喝了一口茶,定神,「便是不是兰念儿,也是和兰念儿有关的!」想到先前兰念儿的惨剧,苏清蕙心里有些不忍,对这个女孩儿下手。 联系千方百计求静沅长公主原谅,回了公主府的郝石峰,讶声道:「这两人是一起回来复仇的!」 她先前以为,只有郝石峰,以为兰念儿怕是已经遭了不测,没成想,还能逃出虎口! 看着定远侯夫人,有些开不了口地道:「母亲,我有些不落忍,毕竟兰念儿……」 定远侯夫人拍了拍清蕙的手,道:「我明白,同是女儿身,她的事儿任谁听了都不落忍,我会让下面的人去问她,如果她自己愿意,要知道,便是我们不联系她,她自己也会扑上去的!」 清蕙纠结地点了头! 静沅长公主一个接一个地往渊帝身边送人,她们也可以! 恰菡萏端上茶来,定远侯夫人一闻,便知道是她近来爱喝的白茶,加了茉莉花的,十分受用地道:「有个闺女,就是贴心!」 苏清蕙脸微红,惭愧道:「都是母亲帮女儿良多,清蕙还不曾为母亲做过什么!」 定远侯夫人看着清蕙,抿嘴一笑,爱怜地替清蕙理了理头发,「傻闺女,有了你这么个闺女,看你好好儿地,我能三两天有人陪着聊些家常,就比什么都好了!」 细细看了眼清蕙的面色,摇头道:「还得好好补补才成 定远侯夫人又想起道:「斐斐那丫头怎么样了,这几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清蕙有些泄气地道:「我也往席府去过信,她没回,近来贺承又不让我出门!」 定远侯夫人道:「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转弯,只是,她和安郡王成亲已成定局,也不能闹得久了,不然,以后成亲,安郡王想起这么一茬,心里怕是会不痛快!」 任何一个女子没有得到时,可能男子会千捧万宠的,如果成了亲,还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块儿过日子,这日子可不就到头了! 苏清蕙有些忧心地应下,「我再劝劝她!」 可是想到斐斐的执拗脾气,苏清蕙心里也有些没底,斐斐一向是一根筋通到底的,许是还在等着陆格回来呢! 七月初八,安郡王进宫请旨,渊帝下旨,将席府嫡女,明珠郡主席斐斐许配给安郡王! 婚期定在来年正月! 斐斐接了旨后,好像没有丝毫不对,席恒峰观察了几日,见没有异常,心里才微微放松,四处张罗着斐斐的嫁妆。 阿鲁特得了消息,只是有些邪魅地挑了挑嘴角,带着些许淡蓝的眸色散发着诡异的光彩,对阿耶贡道:「准备下,进宫去,合该给藜国陛下一个双喜临门!」 阿耶贡眼睛一亮,「阿鲁特王子,微臣这就去准备!」 第三十四章 明珠郡王和安郡王被赐婚不到三日,安宁郡主便许配给了阿鲁特王子,阿鲁特王子特念安宁郡主要远赴荻国,特地请求安宁郡主在藜国多待半年,直至明年正月才去荻国。 渊帝大笔一挥,将明珠郡主和安宁郡主的婚期定在了一天,正月初十! 苏清蕙得了消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这是要和斐斐同一天嫁娶? 明珠郡主和安宁郡主先后被赐婚,京城里的各家夫人,沉寂了好一段日子。 一下子就去了两位郡主,剩下的庆嫣郡主又太小,下面州城的郡主又太远,够不着,掰指一算,京城里头,就只剩下了皇后母家威武大将军府的青端郡主。 是以,威武大将军府的媒人比前些日子多了一倍朝上。 苏清蕙正苦夏,苏侯氏在王府里陪着,定远侯夫人也时不时的过来坐坐,外头的事,大伙都有意不让她烦心。 安安稳稳地到了九月,苏清楠大婚在即,娶得正是仓佑城才子莫奇先生家的莫漪。 苏清蕙是由衷地盼望,这一世二人能顺遂。 到了九月初九,许久没露面的明珠郡主也跟着晋王妃出现在苏家长子的喜宴上,面若桃花,虽瘦削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头还好。 苏家在京城并无根基,虽后头有晋王府这么个靠山,但是,苏家并未大宴宾朋,只苏志宏几个合得来的朝中大臣,苏清楠的同窗,并李焕,及特地从江陵赶来的侯家众人。 侯家三房的侯玹,这段日子一直跟着父亲跑海运,整个人晒得油光水亮的,贺承见到,打趣道:「三表哥这般,怕是不好娶媳妇了!」 侯玹的娘亲,侯杨氏捏着帕子,轻轻笑道:「可不是,还得托着王爷和王妃帮忙留意留意,这孩子,转眼也得十七了!」 贺承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自然,此事,本王和蕙蕙定当帮三表哥留意一番!」 苏清蕙笑笑不语,淡淡地斜了眼贺承。 他就知道这人小肚鸡肠,三表哥不过就往府上多送了几回胭脂水粉和首饰,这人心里就疑上了! 待苏清蕙和贺承去了前头,屋里的众人对苏侯氏感慨道:「您这女婿当真是没话说!」对岳母的娘家子侄都这般关照,这得护晋王妃到什么程度哟! 苏侯氏平素低调惯了,此时心里虽颇受用,还是谦道:「也是陛下和太后娘娘教的好,王爷向来是一副好心肠!」 兵部尚书楚夫人道:「先前我家冰儿及笄礼上见到王妃娘娘便觉得她额庭饱满,像是个有福气的,今个见了,可不是天大的福气哟!」 被藜国最年轻的亲王如此视若珍宝,苏家女儿的一生,是几辈子寄来的福德。 此时外头丫鬟进来道:「夫人,花轿到了前头街来,一会便要到了!」 各家夫人都起身去前门看热闹。 莫漪是提前八天便从仓佑城出发的,一路又是车又是船,颠簸的厉害,此刻终于到了京城,心里头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花轿到了苏府大门的时候,胸前绑着大红花结的苏清楠,满面红光地伸脚轻轻踢了踢花轿,一旁默言许久的斐斐喊道:「踢,踢狠点,不然我们家莫姊姊,一会可得欺着你了!」 苏清楠耳根一红,笑道:「我家夫人定当贤良淑德!」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斐斐眼神微暗,如若陆哥哥不走,或许,她再坚持一点点,也有这样一个一心等待的男子,来踢她的花轿。 眼前,苏清楠牵着大红花绸的一端,另一端是莫漪。 斐斐的眼睛有些酸涩。 新人进了正厅,媒人唱和着一拜天地,苏清蕙和席斐斐等都站在一边,忽然有个声音低声道:「郡主,您的帕子掉了!」 苏清蕙本能地看了一眼斐斐,这才惊觉,身边的人已是满脸泪痕,只得让绿意带斐斐去她闺中时的院里休息一下。 席斐斐也只是一时失控,有些汗颜地跟着绿意下去了。 苏清蕙此时才回头看刚才的那个声音,笑道:「李家哥哥,也该尽早些才是!」 苏清蕙此时忽地想起,卢家的亲事,卢笏嫁给了张士钊,也不知道,李焕后来和卢家如何了? 李焕道:「已经定了卢家的三小姐!」 苏清蕙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缓了一下,道:「恭喜,听闻卢家三小姐,极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李家哥哥真是好福气!」 苏清蕙此时心里像无数的鸭子晃晃荡荡地逛过,所以,李焕要和张士钊成为连襟了? 前世不死不休的二人,这辈子竟然又以如此奇妙的方式牵扯到了一块儿。 李焕一走近,贺承并已经察觉到,只是先前侯玹的事,担心蕙蕙会不痛快,才忍了这般久,听二人一来一往地聊了几句,没想到李焕如此不识相,往前迈一步道:「王妃,你身子重,还是别挤在这里了!」 「啊?」清蕙听贺承说这么一句,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被贺承拉着,只得往后退了两步,从后头出了屋子。 深呼吸了两次,清蕙才揪着贺承的耳朵道:「夫君近来颇有些不务正业!」 贺承见她一双眼睛亮如星辰,里头独含着有孕的妇人的母性光辉,笑道:「我家王妃这般美,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我家的小孩儿,妄想结个娃娃亲,我得提前替我家娃儿守住不是!」 虽是七分笑闹,苏清蕙还是听到了那后头三分的醋意。 挽着贺承的胳膊道:「再酸,晚上你就去找安郡王对酒长叹去吧!」 说着,哼了声,别过脸,不理晋王。 贺承忙告饶道:「王妃,我再也不敢了!」对比,这些人在自个王妃眼前晃,安郡王在斐斐眼里,也正是这种不受待见的。 苏清楠大婚后,苏清蕙便一直在王府里安心养胎,到了十月中旬,孩子约有五个月的时候,苏清蕙明显觉得,体力有些不支,有时又像是胸口那里不舒服,有时又是胃部。 请了夏太医来看了几回,也只是说,孩子在长,在肚子里动,些许不适,都是正常现象。 安胎药却没少吃,苦的苏清蕙连胆汁都快呕出来了。 不过几日,苏清蕙脸色便开始变得微黄,她自个照镜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等夏太医再来把脉的时候,有意盯着夏太医瞅,问些没边际的问题,可是夏太医一直稳如泰山,守口如瓶。 一日,苏清蕙闹了半宿,总算睡着了,忽觉得脸上有道视线,朦胧地睁开眼,便见贺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苏清蕙惊得忙坐起了身,瘪了瘪嘴,忽地哭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你别瞒我!呜呜~~~~(>_<)~~~~!」 贺承心下觉得瞒不住,只好犹疑地指着她的肚子道:「孩子在跑,我刚挨你躺着,他踢了我一下,我以为是错觉,然后他又踢了我一下!」 见清蕙睁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只得握着清蕙的手摸过去道:「就这里,还有这里!」 怕清蕙害怕,哄道:「没事儿,已经去让绿意递宫牌到宫里了,夏太医一会儿便到,蕙蕙你别急!」 「什么,你递了牌子,请夏太医!」告诉他,我的孩子要跑! 第三十五章 夜里的夜明珠散着幽幽的冷光,苏清蕙觉得自个眼已瞎,吞了吞口水,颇艰难地道:「完了,明个你我二人,就是街头,最大的笑谈了!」 堂堂晋王爷不知道胎动,惊吓的半夜往宫里递牌子! 贺承此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看清蕙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将她搂在怀里,安抚道:「蕙蕙,别怕,别怕!」 苏清蕙头靠在贺承的肩上,心里头一阵酸楚,前辈子,她苦了半辈子,没有尝过当母亲的滋味,而,贺承,何尝不是等了她一辈子。 捂着贺承的手,摸到自己一鼓一鼓的肚皮上,极温柔地道:「贺承,这是胎动,是孩子,在翻身,踢腿,他不会跑!」 他会来到这个世上,和我们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被大动干戈闹起来的夏太医,刚刚穿戴好,便又有小公公进来禀道:「夏大人,晋王妃派人来传话,说是晋王爷闹了误会,只是胎动!」 夏太医看了小公公半晌,掐指一算,可不正是到了胎动的时候! 被忽然喊起来的无名火,「噌」地一下子串了上来。 第二日,皇宫里便传遍了晋王昨夜闹得笑话,夏太后听了夏嬷嬷的转述,笑的发上的钗环横斜,特特赏赐了晋王一个木瓜! 而王府里的众人,很快便发现,王妃近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孕吐似乎一夜便消失了,每天坚持和宫里的嬷嬷练柔旋舞,粥能用一碗多,又是膳食合口,能用大半碗饭。 与王妃忽地食欲大振比起来,王爷因胎动闹得笑话,便可以忽略不计了。 若干年后,在黎仓佑还是个小奶娃的时候,便听许多人说,当年母妃怀着他和妹妹时,所闹下的笑话。 妹妹每次听,都是咧着嘴笑,露出几颗小奶牙,憨憨的,像府里养着的小小白,也像足了母妃被父王哄骗时的模样。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妹妹不是亲生的,亦比如,他自个,六岁以后,就没有相信过他的身世。 京城里近来火了一个话本子,讲述一个小家碧玉,因了姿色出众,颇有几分才名,在闺中时并闺名大盛,引得各家儿郎争相求娶,孰知,这小家碧玉颇有野心,勾的城里三大才子大打出手。 却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怀着别人的骨肉,进了权贵之家,做了正妻。 这戏请的是京里最火的梨园演的,班主柳生演这么一个小姐,一投手一顿足,都妙不可言,一连演了七天,戏馆里天天爆满。 不过两日,风向却又变了,有流言传,这是根据真事儿改编的,风头不知怎地就指向了晋王妃。 御史更是闻风而动,竟在朝堂上弹劾起晋王妃有辱皇家体面,理应休弃! 贺承当场就没忍住,给了那御史一个窝心脚,跪地请求渊帝道:「微臣请求陛下将此等妖言惑众,辱骂晋王妃的别有用心之人刺死!」 这些人当真狠毒,自古名誉一事,向来是百张嘴百个说法,便是最后证明此事是假的,对蕙蕙的声誉也有碍! 蕙蕙怀着身孕,最受不得刺激, 想到这里,贺承想当场弄死这个御史的心都有了! 安郡王、定远侯也出位力证晋王妃的清白。 渊帝平静地看着下头的众位大臣,沉默半晌,淡淡地道:「晋王妃一事,事关皇家体面,理当查探清楚,若是证明是有人蓄意诬蔑,定当连诛!」 黎贺承一下子红了眼,激愤地看着渊帝:「陛下,微臣相信王妃的清白,这事完全是恶意造谣,王妃正怀着身孕,他们此番行为,是想让微臣断后!」 黎贺承硬着脖子,直直地看向渊帝,他不信渊帝不清楚,一句「查探」便足以让蕙蕙坠到深渊! 渊帝没有理会黎贺承,众人只听李公公朗声喊道:「退朝!」 黎贺承嘴角不由露了丝凉薄的笑,原来,便是向来看起来与外祖父和舅舅的死无关联的渊帝,也是希望自己断后的! 此举不言而喻! 转身对着还跪在地上一副大义凛然的御史道:「褚大人,千万保重!」 褚御史头抵在地上,并不搭腔。 出了宫,安郡王和定远侯都道:「此事,我们定当帮你查看清楚,究竟是何人所为!」 贺承摇头,眼里迸着寒光道:「此事我心里已经估摸出来,不须劳烦你们!」 安郡王轻轻地拍着贺承的胳膊道:「有需要尽管提,此事宜早些解决!」 贺承点头,三人就此别过。 贺承上了马,不想马上回府,怕脸上的怒气惹得蕙蕙猜疑,拍马缓缓地到了百味楼,准备给蕙蕙挑些吃食再回去。 刚一进去,后头便跟进了一人,赵二轻轻道:「主子,是张大人!」 张士钊面无表情地道:「相请不如偶遇,既是在此处偶遇晋王爷,不若微臣请晋王爷小酌一杯?」 他说的坦荡,黎贺承却嗅到了张士钊内心的忧急,看了张士钊一眼,随即,大手一挥,道「请」! 明显感到张士钊似是松了一口气! 二人上了楼,进了包厢,张士钊开口道:「张某一直钦佩王爷在蜀地的鞠躬尽瘁,许久前便想请王爷共饮一杯!」 黎贺承淡淡地笑着,知道这不是张士钊的重点。 果然,等小二下去了,便见张士钊挪了挪椅子,轻声道:「实不相瞒,我已投靠了岐王殿下名下,此事,正是岐王纵容静沅长公主府做的,需尽早处理,不然,后期,可能晋王妃真的会冒出什么奸夫来!」 见黎贺承瞬间愠怒,忙用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既是敢闹得这般大的声势,必不会是三两点毛毛雨的!」 贺承咽了气,盯着张士钊,冷声道:「张兄既是已经跟了岐王殿下,为何又担着背主的风险,告知我这一声?」 张士钊微微苦笑,「晋王爷,明人不说暗话,张某此生没有机会,却希望她一切安好!」 黎贺承看着张士钊,笑容放大,倏地冷了脸,将桌子猛地一翻,「张大人,请顾好自己的本分!」 小二敲门进来的时候,便见着黎贺承倨傲地走出了包间。 有些忐忑地问坐在里头的张士钊,「客官,可还上菜?」 张士钊轻轻地挥了挥衣袖上被溅到的茶水,一派风轻云淡地道:「熏鸭,酱猪蹄,都来一份!」 「啊?」小二愣了一下,立即手脚麻利地扶好了桌子,殷勤地道:「好,客官稍等,一会便上!」 张士钊点头,转头看了眼窗外,黎贺承带着两个油纸包,扔给了身后的赵二,上了马。 举起了手中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满口的苦味,顿时涌向四肢百骸。 张士钊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后院侧门处远远地便见着一个丫鬟探头探脑的,见张士钊过来,忙上前道:「少爷,少夫人今个去了岐王府,有事和您相商!」 张士钊没有看芽儿一眼,径直去了主院。 正院里头灯还亮着,窗户上映着卢笏的身影。 卢笏正在做小孩的衣裳,小小的一块,一针一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听到声音,见张士钊进来,忙放下针线活,迎道:「妾身备了热水,夫君要不要先沐浴?」 第三十六章 张士钊没有应,走到卢笏跟前,哑声道:「是你和安宁郡主透的口风?」 卢笏眼睛一闪,强笑道:「夫君说的是什么?妾身今个去了岐王府……」 「啪」地一下,卢笏脸上一阵剧痛传来,口里立即涌上血腥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士钊。 张士钊环顾了一下厢房四周,也不看卢笏,沉缓地道:「如果你还想保住张家少夫人的位置,就请好自为之!」 也不听卢笏的强辩,大步跨出了厢房,对外头的丫鬟婆子道:「少夫人今个出门动了胎气,要在府中静养,你们得看顾好了!」 卢笏心中一寒,无力地瘫坐在床上,小腹一阵绞痛,努力稳着心神唤道:「快,快请大夫来!」 院儿里一时大乱,张士钊在书房里置若罔闻。 对着安宁郡主找人编的那本话本儿细细地研读起来,是不是标注几句。 没过几日,书店里便出了一本相似的话本,隐隐指摘杨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接着,又出了一本,像是在指摘兵部尚书楚家的夫人。 褚御史一日夜里出去和同僚喝酒,被一帮地痞流氓揍死在巷子里,等第二日早上,有人出门经过时,才发现了满地的血迹! 接着,静沅长公主府似乎被人恶作剧,竟时不时地在后花园里,院子里,甚至是书房里,厢房里,发现长虫,老鼠,白的,黑的,吓得安宁郡主和静沅长公主夜夜不敢寐,公主府的长媳金氏更是吓得回了娘家威远伯府。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长公主的几个面首为了讨公主欢心,每日里轮流着在长公主院儿里守夜,成为京城的一大笑谈! 便是尊贵的岐王世子妃去玉山烧香,竟也被一群不知名的流氓截下,好一番调戏,又是捏脸,又是摸手,不是世子妃身边的丫鬟忠心,冒死相救,世子妃差点被拖走! 这下子,宗室不淡定了,纷纷上奏渊帝严查,誓要将京城的这一股邪恶势力揪出来! 晋王却出位奏道:「启禀陛下,微臣听闻长公主府和岐王府近来扰民颇多,百姓甚是怨言,需对公主府和岐王府排查,以证长公主和岐王的清白!」 渊帝冷不丁地被气的差点翻了白眼!拍着龙椅喝道:「放肆!」 晋王忙跪下,言辞诚恳地道:「微臣全是为了皇家声誉着想,还望陛下明白微臣的一番苦心!」一字一句,宛如肺腑之言! 朝上众人,像看怪物一般地看向了晋王爷! 这一位,当真不怕掉脑袋? 黎贺承自是不怕的,他算看明白了,在渊帝眼里,不会让自己好好儿地活着,沿袭血脉,也不会灭了他的口。 渊帝要让他顶着安王之子的名义,活在众人的视线里,呵,皇祖母,还当真以为这个男人至少是一片真心待她? 扬眉吐气地回到府上,贺承见岳母在指导着蕙蕙绣虎头帽,心情大悦,苏侯氏见女婿回头,忙起身到厨房里张罗饭食了。 为了提防女婿再闹出笑话,苏清楠成亲不久,苏侯氏就将管家大权移交给了儿媳,提着包袱来王府照顾女儿。 贺承自是感激不尽 眼看清蕙肚子越来越大,外头的事更不许绿意、菡萏几个在她面前提。 苏清蕙安安心心地在府里养了一段时日,整个人由里到外都透着光彩,肤色水嫩嫩的,像一碗刚出锅的蛋羹。 清蕙见贺承似乎心情很好,笑道:「乐什么?」 贺承捏着她柔柔的脸颊,柔声道:「没想到我家王妃这般贤惠,当的了才女,还当的了绣娘!」 苏清蕙哼道:「可不,晋王殿下,您可真是捡到宝了!」 束妃甍了的消息传到苏清蕙耳里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 苏清蕙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远远超出了一般十月怀胎的妇人的肚子,苏清蕙自个看着都隐隐心惊。 晋王府里头众人更是怕她磕着闪着,可是苏清蕙担心肚子太大生不出来,还是坚持每日里练柔旋舞。 夏太后派了夏太医并一个年轻的孙太医镇守在晋王府。 实在是清蕙的肚子太大,众人都怕等不到足月,孩子便要出来。 束妃虽然向来惹人厌烦,但是苏清蕙直觉她的死,必然不如表面说的「病逝」,从贺承嘴里听到,清蕙捏着红枣糕的手不由顿了顿。 问贺承:「怎会好好的病逝?」 贺承清了清他嘴角上涨的糕点屑子,笑道:「也只是早晚的事,束妃向来嚣张,最近因着献了新人上去,行事更是跋扈,看不惯她的也多了!」 清蕙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她约莫觉得,此事和贺承、安郡王怕是有些关联,知道贺承是顾忌着她肚里的胎儿,那些不好的不愿她知道。 贺承轻轻地摸着蕙蕙像个大圆球一般的肚子,掩了心里的忧心,软声道:「等娃儿出来了,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母妃这般吃苦!」 清蕙忍不住嗤笑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回头要是个女娃儿,你可比忘了!」说着还不忘向贺承眨眨眼睛。 那模样说不出的生动可爱!贺承伸手便又捏住了清蕙的脸颊,叹道:「这些日子吃的也不少,都到娃儿身上了!」 安言师傅过来的时候,便见着两人坐在椅上,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儿,轻轻咳了一声,见两人恍然地看过来,安言师傅笑道:「我听白芷那丫头说,束妃逝了,过来问问你们,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贺承起身扶着安言师傅坐下,低声道:「不瞒叔祖母,此事是我授意的,皇祖母也知道!」 心里猜测是一回事儿,真听贺承说出来,清蕙还是有些小小的惊讶,贺承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这回? 贺承示意二人稍候,出去喊了声赵二,吩咐了赵二几句,才走进来接着道:「静沅长公主一直在给岐王打头阵,束妃,便是静沅长公主最大的依靠!」 清蕙敏锐地觉出什么不对,看着贺承道:「静沅长公主府最近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贺承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想着趁她们没有防范意识,赶紧端了,省的一直让我们闹心!」 这话说的平静,可是,清蕙还是听出贺承声音里的咬牙切齿的感觉,轻轻点了头,「既是如此,你看着办便好!」 安言师傅从怀里摸出个纸片儿,递给清蕙道:「你们看看,我近日临古篆,越看越爱,要是女孩儿,便叫这个名儿吧!」 清蕙和贺承接过,见上头用小楷,写着「骊」。 安言师傅笑道:「你们也莫怪我偏心,我教清蕙,她已经有近十岁了,我也就在诗词上头教了她,我这毕生,凝注最多心血的,是金石,就盼着是个女孩儿好传授给她!」 若是男孩儿,作为晋王府的未来主子,他要承担的远比金石诗词要重的多,安言师傅自觉已经上了年纪,也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就盼着蕙蕙头胎是个女孩儿。 清蕙握着安言师傅的手,有些歉疚地道:「徒儿惭愧,未能用心继承师傅的衣钵!」 清蕙一直不知道,师傅是想让她和程明昭的金石研究流传下来,前世,师傅是怀着怎样的遗憾走的啊! 第三十七章 安言师傅弯着满是褶皱的眼,笑道:「我就盼着你早点成家,不然,当初贺承来仓佑,我便跟着他回蜀地了,好给我个小徒弟,哪想到,最后,你俩竟走到一块去了!」 她不知道能教小娃儿几年,若是走得早了,以后还得蕙蕙稍微指导一下,当初也是因着这般顾虑。 另外,就是,那羊皮卷,她近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一样,忍不住叮嘱道:「你们对那荻国的王子当提防些,我一直觉得二十多年前,那次,恐不仅仅是藜国人!」 时隔多年,安言师傅想起那夜的大火,心里就隐隐作痛,清蕙见她面上泛白,忙起身帮安言师傅顺着气道:「师傅,师傅,不要多想。」 贺承忙让门外候着的赵二去请孙太医。 安言师傅挥手道:「没事儿,人家是来看顾蕙蕙的肚子的,咱们可不好这般折腾人家,不然,以后,蕙蕙再生养,可就请不动人家了!」 清蕙不放心,道:「师傅,我们待人家周到一些便是,您还是看看我才放心!」 安言师傅见蕙蕙执意,怕争执多了,蕙蕙又闹心,只得应了。 孙太医过来看过,道无碍,清蕙才让绿意送安言师傅回耦园。 过了一会,清蕙对贺承微叹道:「都当师傅是个传奇女子,可是,到头来,夫君早逝,半个子嗣也无,还有忧心着毕生心血难以延续!」 见贺承默言,轻轻地抚着肚子,缓声道:「贺承,我现在真希望,肚里的这个是个女孩儿!」 「定能如愿的,蕙蕙你就安心吧,我前些日子,梦见了一朵蝴蝶,定当是个女娃!」贺承轻声笑道。 便是不是个女娃儿,他也是准备给蕙蕙一个女娃的!夏太医已经明确说了,蕙蕙肚里的两个,一个气息越来越弱。 十二月初,卢笏产下一子,张家老太爷十分激动,要在京城城门外施粥七日。 张士钊刚从外头回来,得了消息,便直接去了老爷子的书房,恳请道:「祖父,此事不可!」 张老太爷胡子一吹,瞪着眼道:「我给我孙子行善,怎么就不行了!」 张士钊默了一会,沉声道:「孙儿成亲还未满九月!」 旁人一算,便知道,这孩子是婚前便珠胎暗结的。 张老太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伸着拐杖,指着张士钊道:「真是,真是作孽哦!」 张士钊淡声道:「还望祖父以孩子未能足月生,是以身体弱为由,取笑满月礼!」 张老太爷神情一顿,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士钊,「啥,你连满月礼,都不准备办?」 张士钊无声地点头。 他投靠岐王府,是应时之举,可是卢笏既是搭上静沅长公主府,意图谋害苏清蕙,他是不准备留这么一条毒蛇在身边! 张老爷子,头一回觉得不认识这个孙子,冷望着面前的儿郎,那双张家遗传的桃花眼,和他年轻时一般深邃。 张老爷子双手握着拐杖,捣着地道:「行了,别和我说这些虚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士钊也并不准备瞒着祖父,听了这话,跪下道:「卢氏搭上长公主府,先前晋王妃的事,便是她和安宁郡主谋划的,现在,束妃已经逝了,长公主府也撑不到多少日子,要是咬出卢氏,张家也得给她陪葬!」 「哐啦」一声,张老爷子手里的拐杖掉在了地上,沿着地面滚了一小段儿,进了书架下头。 书房里一时静寂无声。 「你的意思是,留不得了?」老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 张士钊摇头道:「毕竟为我张家产了一子,日后,我也不希望这个孩子怨恨我,所以,孙儿想休弃!」 张老爷子点头,「这事,你看着办吧,只是,有一事,我提前说好了,你屋里头的那几个狐媚子,一个也别想扶正,你便是再娶,也定当的是清清白白的闺女,正经的大家闺秀!」 张老爷子有些后悔,让儿子在女色一事上如此荒唐,才以致孙子自小耳濡目染,招惹了这么些祸家精回来! 张士钊从张老爷子书房出来后,张老爷子喊来了三儿子,淡声道:「晋王妃的事,你是不是也参与了?我记得那个梨园的班主柳生,是你的人?」 张三爷暗暗心惊,面上还是嬉笑道:「爹,什么晋王妃,李王妃的,儿子整日里忙的像个陀螺一样,那清楚这些女人家的事!」 张老爷子将手边的茶盏猛地扔向了三儿子,恨声道:「要想保住自个小命,那个柳生,你还是弄掉,不然,你准备,让老张家都陪着你送死吗?」 张三爷一手捂着头,一手摸着脸上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问道:「爹,真有这般严重吗?孩儿对柳生的情分是真的!」 张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憋过去,骂道:「真的,假的?你没看,宫里那位娘娘都没了吗?你,张家,还能比那人的枕边人还贵重,儿啊,老父我这一大把年纪,没就没了,你呢?钊儿媳妇才生的小娃儿呢?」 张老爷子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 钊儿虽然是有意护着苏清蕙,可是,他说的没错,卢氏是留不得了,那个戏子柳生,也是留不得了。 张老爷子无力地叹道:「自古红颜祸水,我老张家,却栽在了男色上头哦!」 张三爷昏昏然然地从张老爷子的书房出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每一个似乎都比往日格外璀璨些,不自觉地向马厩走去。 牵了自个的马,马厩的小厮有意讨好几句,张三爷像木头人一般,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接向大门走去。 史书记载,嘉佑后,延续三十多年的藜国第一首富,张家,在嘉佑十年,曾有一位嫡三子失踪,自此杳无音讯,生死不可查。 正室添了个男娃,除了头一日老太爷和老夫人一连声的「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外,整个张家转瞬便无声无息,仿佛卢氏生子一事不过是众人的臆想一般。 张家众人都隐约猜出,卢氏是不得公子的喜欢,连老夫人和老太爷也不待见她,是以,才会连张家下一代的第一个嫡子都能被漠视。 加上三老爷一夕之间便不见了,张家众人不免将这两件事,连在了一块。 李妍儿先前在仓佑城便是得了张三爷庇佑的,二人前后脚来了京城,张士钊身边妻妾多,李妍儿自觉有张三爷做后盾,在张家一向过得如鱼得水。 张三爷的突然失踪,让李妍儿一时仿徨无措,在屋里不敢出来,也不去张老夫人跟前献殷勤。 才进门没有几个月的,昔日杏花阁头牌的柳姨娘每日里也不往正院儿里凑,只一心一意地描眉施粉,从杏花阁跟过来的丫鬟好意提醒道:「主子,现在正是打压卢氏的好时候,您可不能错过了!」 柳姨娘流水潺潺的眸子轻轻地瞥了丫鬟一眼,接着拿起黛笔,细细地描着眉,一边不在意地道:「什么时机不时机的,既是进了府,守住男人的心才最要紧!」 她是看出来,李妍儿和阮璎珞也都不待见卢氏,特别是卢氏这一段日子以来,一直凭着肚子欺压她们几个,那两人这回定当不会轻易放过卢氏。 第三十八章 她只要好好的看戏便好。 铜镜里的人,朱唇轻点,一双远山眉,衬得脸如冠玉,眼似水波,窈窕的身形里头着了一件深棕底绣花小纱衣,外头是一件葱绿底色云水牡丹妆花缎,耳坠上的猫眼石一晃一晃的。 柳姨娘颇满意地放下镜子,对丫鬟道:「去灶上备一份杏仁佛手!」 丫鬟领命下去,不一会儿竟匆匆地一路跑进柳姨娘的厢房,拖着音颤抖地道:「姨娘,阮姨娘在被杖刑!」 柳姨娘心口猛跳,她就知道李妍儿和阮璎珞定当会有人出手,没想到阮璎珞动作竟这般快,逮着丫鬟的胳膊问:「大公子在?」 丫鬟胳膊被掐的疼的直咧嘴,摇头道:「公子不在是少夫人吩咐动的手!」 柳姨娘神情一滞:「卢氏?」收回了迈出了半步的脚,吩咐丫鬟道:「你一会不准再出去了,去将跨院的门拴好!」 卢氏自身难保,还有精神头教训阮璎珞,而且,作为阮璎珞姑母的夫人此次竟然没有出头! 除了李妍儿得老夫人喜欢,又是第一个跟着张士钊进京的,得了一个单独的小跨院外,她和阮璎珞合住一个小跨院,这一晚却许久不见阮璎珞回院子。 等到夜里,忽然便见主院那边亮了灯,有丫鬟在大声嚷着:「阮姨娘死了!」 一时夫人、老夫人都被丫鬟簇拥着往主院去,柳姨娘听着人声,才带着丫鬟也过去,她实在想不通,卢氏,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杖毙了夫人的娘家侄女! 到了主院,张老夫人一个劲地转着佛珠,念着「阿弥陀佛」,夫人张刘氏瘫在椅上,嚎啕不哭,便喊着「苦命的珞儿啊!」 柳姨娘眼皮直跳。 里头次生了孩子的卢氏拥着锦被靠在床上,面色苍白,眼带倦色,漠然地看着上头的两重婆婆。 半晌,张老夫人一双锐利的小眼冷森森地盯着卢氏道:「卢氏,你太胆大妄为,仗着为张家添了嫡子,便敢如此罔顾人命!」 张刘氏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就要往卢氏的身上扑,芽儿吓得睁大了眼,本能地上前护着卢笏,哭道:「夫人,我家少夫人才刚生了孩子呀,还没好呀!」 张刘氏红着眼,眸色晦暗,还是一个劲地挣着芽儿要往床上扑去。 卢笏漠然的一张脸上,忽地动了动,露出一排整齐的牙,看着张刘氏,笑的骇然。 从被子里摸出一把剪绣线的剪刀,锋刃处亮晶晶的,张刘氏眸中倏然一惊。 看着儿媳,不由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一时阒然无声。 床上的卢笏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些干涸的嘴,微微张口,冷笑道:「我卢笏还不到被人这般作践的地步!」 眼睛淡淡地从屋里众人脸上溜一圈,「我无论如何,也是京城卢家的女儿,怎地,老夫人,夫人,你们以为,可以在这张家大宅中,悄无声息地将我弄死?」 见众人不吱声,浅笑道:「实不相瞒,这桩婚事,还是晋王妃娘娘允的,我卢笏虽是庶女出身,奈何,嫡母贤惠,万不会让卢家的女儿在外头让人这般蹂~躏。」 床上的卢笏神色憔悴,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像黑翟石一般,又黑又亮,火焰四射! 柳姨娘悄悄地退出了屋子,低声对丫鬟道:「你去打探一下,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重婆婆显见是要逼死卢氏,她原先以为,卢氏许是犯了什么忌讳,现在看来,怕是惹了什么事儿。 张士钊至深夜才回府,主院里已经清了干净,卢笏和衣躺在床上。 听到响动,卢笏警惕地将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摸到了那冰凉的剪刀,心里才定了些,抬头看,竟是张士钊过来了。 伸手道:「夫君,扶我起来吧!」 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似乎今天的事,和她无关似的。 张士钊没有应声,却是上前两步扶起了卢笏,将枕头掖在她背后。 卢笏轻轻地吐了口气,缓缓问道:「是为了晋王妃,对不对?」 也不待张士钊回答,又接着道:「我卢笏自以为是个心狠的,又舍得下脸面,进张府之前,我想着只要得了正妻的名头,我在张家便不会太难过。」 张士钊倾身听着,也不打断。 卢笏像喃喃自语般,道:「我身体底子好,养几个孩子该是没有问题,只要养了孩子,在张家立稳了脚跟,你张士钊便是心里眼里没我,我也能过的比家里的嫡姐要好,比京城里的泰半贵女要好!」 一滴眼泪不期然地落在了大红的锦被上,便是昨天,张家上到老太爷,下到丫鬟小厮,哪个不将她供着,她命太好,一举得男! 张士钊眸中带着审视,淡望着卢笏,「我既肯娶你进门,也是曾经以为,你至少能够做好一个理家的妻子!」 卢笏神情微怔,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士钊,她知道他这话不假,当时他连安宁郡主的婚事都可以推掉,却答应卢家以正妻之礼娶她进门。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有一点心的,也就是这么一点侥幸心理,让她以为她背靠着张家,便是出了什么岔子,张家不会丢掉嫡长孙媳。 「卢笏,你太过了!张家不会为你背锅!」 张士钊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卢笏最后一点绮思。 便见张士钊从袖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卢笏。 「和离书」三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卢笏觉得自个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崩断了! 「不!」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住院里传出来。 张士钊成亲不过七月多,便和卢家庶女和离,且还是在卢家女产子的第三日! 京城里一时又传的沸沸扬扬。 而晋王府里头,夏太医预测,晋王妃肚子太大,怕是等不到足月便要生产,王府里头,一时人心惶惶的。 贺承已经几夜没敢合眼了,就怕清蕙夜里头羊水破了。 稳婆都安排在正院里头住着,灶上夜里也安排人不停地烧着热水,夏太医和孙太医夜里都和衣而眠。 贺承怕蕙蕙知道了提着心,不准众人在蕙蕙面前露一句,外头的事儿,府里众人更是不敢在苏清蕙面前露一丁点口风,就怕晋王妃情绪波动。 是以,王府里严阵以待的时候,晋王妃每日里还是该吃吃,该睡睡,等了好几天,也没见肚子有什么动静。 饶是如此,贺承提着的心越发往嗓子眼上涌,早朝也不去了,想来渊帝也不喜欢看到他兢兢业业的模样,黎贺承干脆正大光明地在家陪媳妇。 苏清蕙这一日晨间醒来,觉得肚子有些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怕弄醒了贺承,唤白芷给她洗漱。 吃了满满一碗砂锅煨的鸡丝面,热的额上冒汗,直觉得肚子好撑,想起来走两步,忽觉得底下一阵缩疼,又剧烈,又快。 白芷刚端了碗下去,苏清蕙疼的连喊得声音都发不出,伸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蕙蕙!蕙蕙!」黎贺承一惊醒,本能地起身喊蕙蕙。 这才发现床上没人,忙走到外间,便见蕙蕙瘫在椅子上,忙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床上! 一边大喊着:「稳婆,太医,太医,要生了,要生了!」 第三十九章 王府里立即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一般。 稳婆最先赶来,忙招呼着王府里的几位嬷嬷帮忙将晋王妃的下裙褪下,又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一回头见晋王还留在产房里,急道:「王爷,这里您待不得,您赶紧出去!」 黎贺承脑子一轰,见清蕙挥着手示意他走,也不敢让她分心,忙哑声道:「你别急,我这就出去,我在外头等着你和孩子!」 孙太医和夏太医闻讯赶来的时候,产房里的声音忽地又弱了,稳婆掀了帘子出来道:「才开了一指,还得扶王妃娘娘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贺承又立即冲了进去,见清蕙头发已经汗湿,贴在两鬓上,正待上前,苏清蕙忽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稳婆急弯腰来看,道:「哎呦,赶快扶着躺下,这娃儿急着出来了!」 黎贺承和安言师傅守在产房外头,见里头丫鬟一会端着一盆血水出来,黎贺承头一阵阵眩晕。 安言师傅转着佛珠道:「贺承,蕙蕙会母子平安的,你先别转,我这头晕!」 贺承一遍遍深呼吸,盯着产房门上的帘子,目不转睛。 里头苏清蕙疼的每根神经都要抽搐,可是,孩子还是不出来,稳婆一个劲地鼓气道:「娘娘使劲,使劲啊!」 苏清蕙疼的脑子一片空白,耳边一直传着让她使劲的声音。 忽地,稳婆惊喜道:「哎呀,看到头了,娘娘再使把劲儿!」 「头出来了,娘娘,使劲!」 黎贺承捏着拳,敛神屏气地听着里头清蕙的呜咽和稳婆一个劲的催「使劲」的声音,心口碰碰跳,他既怕这个孩子生了出来,又怕生不出来! 眸色有些癫狂。 「哇!」 忽地一声,产房里头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接着便听到稳婆惊喜的声音:「是个公子呢!」 这下她的赏钱可得不少! 苏清蕙大口地喘着气,想要看看那个孩子,未张口,下身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稳婆心里一慌,急道:「王妃娘娘,还有一个呢!」 苏清蕙脑子已经疼的一片混沌,浑身像是被抽了气一般,又困又乏累。 稳婆掐着苏清蕙的人中,喊道:「娘娘别睡,别睡,还有一个呢!」 抱着孩子的嬷嬷手忽地一抖,「啊,娘……」忽地脑子一震,颤着音道:「娘娘,加把劲儿呀!」 浑身颤抖地悄悄抱了孩子出去,黎贺承和安言师傅看到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忙接住,便见那孩子满脸皱巴巴的,小的可怜,面色却并不是一般婴孩的红通通的。 嬷嬷立即跪下,低声道:「王爷,小主子有些不好!」 贺承隐着心神,见那一双痛苦地闭着的双眼,微弱的呢喃声,「太,太医!」 孙太医和夏太医已经察觉出这边有不对,忙将孩子抱到正院的偏殿里去,怕这边晋王妃听到了声音。 夏太医神色凝重地给孩子把着脉,又查了舌苔,摸了筋脉,忽地眼睛大睁,瞠目结舌地道:「王,王,此子,走了!」 孙太医也赶紧摸了脉,见已经没有了跳动,垂了手。 黎贺承忙将孩子抱在怀里,贴在脸上,双眼落下微烫的泪,他微微翘起的小嘴,还皱着的小眉头,竟和清蕙十分相像。 黎贺承仰了头,哑声问道:「王妃知道这是个男孩子吗?」黎贺承的声音有些变音,极度的痛苦让他全身麻木,抱着怀里的孩子,想把他揉进血液里。 他不敢想象清蕙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心情,这是她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孩子,多少个日夜,他们一起期待他的出生。 嬷嬷不妨晋王有此一问,硬着头皮道:「王妃,知道,但是没来得及看这孩子一眼!」 黎贺承看着嬷嬷低下的头颅,漠然道:「这孩子交给夏太医,会医治好的,嬷嬷既是皇祖母派来的,理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晋王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言而喻的警告! 嬷嬷心头一凛,低声道:「是!」 黎贺承看了赵二一眼,嬷嬷被带了下去。 安言师傅上前抱过孩子,轻声道:「这是小仙人来凡间看一眼呢!」 「啊!!!」 忽然产房里又传出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声,似乎要冲破笼罩在晋王府上空的云层! 「蕙蕙!蕙蕙!」 贺承心头一慌,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进去,门口的丫鬟忙上前拦着,贺承红了眼,一脚踹开了。 冲进产房里头,稳婆正抱着一个咿呀呀哭的孩子,同样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红通通的。 稳婆笑嘻嘻地道:「王爷,是位千金,刚好凑了一个好字!真是恭喜恭喜!」 黎贺承右手微抬,对稳婆道:「辛苦刘妈妈了,一会去管家那里领赏银!」 刘稳婆咧着嘴笑道:「哎,好,民妇谢过王爷和王妃娘娘!」 黎贺承勉力笑道:「多亏了刘妈妈! 见清蕙闭着眼,贺承忙两步上前来,一旁的另一个嬷嬷忙道:「王妃累晕过去了,休息休息便好!」 贺承蹲下身子,见清蕙的头发汗湿的几乎能拧出水,眉头却舒缓,心头百感交集,轻轻地搂着清蕙的头。 泪水混着汗水低落在清蕙的脖颈里。 夜里,贺承给熟睡的清蕙掖好了被角,轻轻地关了门,出来,交代绿意和白芷道:「看顾好王妃娘娘,要是醒了,便说我一会就回!」 说着,便带着赵二,带着一个小盒子,往玉山方向去。 「王爷,您当真准备瞒着王妃娘娘,这,要是被外界知道了!」赵二说了一半,那一半「毕竟是混淆皇家血脉」怎么也吐不出来。 黎贺承没有应声,一步一步地顺着晋王府到玉山的小道,往山上去。 他原先以为,气息弱的是个女孩儿,便是收养一个女孩儿,以后长大了出嫁,蕙蕙和她彼此不知道,自然会是一对贴心的母女。 却是个男孩儿! 一个和他晋王府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儿,日后,长大了,会能成为女儿的依靠吗?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只有他知道,蕙蕙是多么珍惜这两个孩子,每每摸着肚子,都能一个人笑出声来,那幸福的模样,像是空谷花开一般。 明净又温暖! 赵二埋着头,跟在晋王后头,忽听前头的晋王说:「今夜满天星辉,这个孩子,便叫黎满吧!」 清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直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碾压过一般,贺承趴在床边。 绿意见主子醒了,忙端了杯温水过来,「主子,您可算醒了!」 贺承猛地被惊醒,「蕙蕙!」 苏清蕙眉眼间十分倦怠,细声问道:「孩子呢?」 绿意笑道:「两位小主子都抱下让奶娘喂奶了,一会就抱过来!」 贺承一手握着清蕙的手,一手轻轻理了理清蕙有些凌乱的发丝,柔声道:「等你有力气了,咱们给男娃取个名字吧!」 清蕙亮着眼睛,轻轻嗯了声。 两个奶娘抱着娃进来,贺承扶着清蕙靠在榻上。 两个小娃儿都裹着大红的小锦被,里衬是柔软的细棉布,这都是苏侯氏做的。 第四十章 黎贺承怕苏侯氏在,要是出了什么事,苏侯氏瞒不住,是以,特地提前几日,将苏侯氏支了回去。 苏清蕙伸着纤细的手指,碰了碰小娃儿的脸颊,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两个小娃仔细地来来回回瞅了瞅,眉头微皱。 黎贺承心微提,手心里隐隐沁出了冷汗。 忽见苏清蕙「噗嗤」一声,笑道:「我还以为龙凤胎都是一模一样的,怎地,这两个,瞧着,都不大像!」 绿意笑道:「主子,奴婢还特地问了厨房的妈妈呢,她们都说,要是两个男娃或两个女娃是有些像的,要是一个男娃,一个女娃,一般就不太像!」 贺承暗暗吐了口气,点头道:「孙太医也是这般说的,说这两个孩子,怕不是同一日有的!」 清蕙脸一红,轻轻地嗔了贺承一眼,就着绿意的手喝了几口温水。 贺承看着清蕙神色并无异样,望着两个咬着小手的小娃娃道:「女孩儿,叔祖母已经起了名字,叫黎骊,男孩儿,不若,叫仓佑吧,黎仓佑!」 宫里夏太后得知晋王妃一举产下龙凤胎,喜得合不拢嘴,拉着夏嬷嬷的手,一时笑,一时哭,反反复复地念叨道:「正是一个‘好’呢!好呀,好呀!」 夏嬷嬷心里也颇为唏嘘,谁能想到,先帝一脉,还能有骨血遗世,眼下,又再添了一个「好」字。 夏嬷嬷低声道:「主子,是个好兆头呢,」接着话音一转,揶揄道:「只是,怕是您老人家仓库里的东西快要不够分了呢!」 夏太后红着眼,却弯了嘴角,用帕子擦着眼,道:「可不是,哀家可得要再攒些!」 夏太后像是瞬间便被燃了斗志一般,整个人神采飞扬的。 此时才想起来,「两个娃儿名字取了没?」 夏嬷嬷「哦」了一声,恍然想起道:「老奴忘了,晋王府里的人禀说,大名起了,让您给起个福气些的小名呢!」 夏太后闻听,也不意外,安言师傅是和她说过,给女娃儿起名字的,道:「就叫金角和银角吧!」 「啊?」夏嬷嬷一愣,见夏太后看过来,忙违着心道:「又是金,又是银的,可不是福气满满,老奴,这就去告诉王爷和王妃!」 一时退了出去,心里头还有些诧异,金角银角的,以后再生,岂不是得叫翡翠、玛瑙、琉璃? 慈宁宫这边喜气洋洋,夏太后指挥着宫女从私库里搬着东西,流水一般地往晋王府送去。 赵皇后宫里,却是砸了好几个金贵的玉瓶和珊瑚,皇帝过来的时候,便恰巧见到宫女往外头倒碎片儿。 十二月的天气,西风冷冽,渊帝外面披了一件玄色大氅,进了皇后的寝殿,顿时一阵热浪袭来,前后宫人将渊帝的大氅脱下。 渊帝点点头,见皇后有些拘谨,淡声道:「晋王妃生了一对龙凤胎,皇后作为一国之母,也该备些礼!」 赵倪笙深呼吸一口,忍着怒意道:「太后都要将仓库搬过去了,还能少了我这里一点不成!」 赵倪笙也不看渊帝,自从他登基以来,他为了夏泽辛这个老妖妇,让她做了多少让步,呵,不过是庶孙有了一对儿女罢了,还能宠上天不成! 夏泽辛这贱人,竟还想着让自己给晋王府那一对孽障做脸! 眼下荻国王子还在,今年北边也没闹什么乱子,赵倪笙自诩赵家在这里是有大功的,便是对渊帝,也不由的傲慢了一些。 渊帝见她不如以往般忍气吞声,温婉可人,不由皱了眉,有些不耐道:「你看着办便是,别让天下人嚼舌头根子!」 赵倪笙轻轻一笑,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眸中带笑地看着渊帝,嘴角微凉,道:「敢问陛下,臣妾是一国之母,谁敢嚼臣妾的舌根子?臣妾自问一言一行并无不当之处!」 不过是,在不喜欢的人眼中,便诸般挑剔般了,他赵倪笙是威武大将军府的女儿,当年也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 夏泽辛是什么?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狐媚女子! 先帝再宠爱她,还不是够不上国母的资格! 渊帝瞪了赵皇后一眼,甩着袖子走了! 赵皇后身边的叶嬷嬷,忙跟上解释道:「陛下,皇后只是一时言语不当,陛下……哎呦!」 渊帝听的不耐烦,一脚朝叶嬷嬷的膝上踢去,「狗奴才,你还能做的了主子的主不成!」 这嬷嬷是赵皇后在娘家便伺候在身边的,这些年,二人在宫里相依为命,很得赵皇后依赖,便是渊帝往日里也给这叶嬷嬷两分体面。 赵皇后怒火中烧,眼里像是要喷出火焰来一般。 都说打狗看主人,陛下这是当众给她没脸! 看着渊帝出了宫门,寒着脸,对叶嬷嬷道:「给晋王府备一尊白玉观音!」赵皇后说的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将白玉观音砸在夏太后和晋王头上一般。 叶嬷嬷立即会意,忍着膝上的剧痛,有些忧虑地轻声道:「主子,要是晋王府发现了,恐有碍您的名声!」 赵皇后不在乎地挥着手道:「名声?能糟的过夏泽辛一女侍二夫?」 赵皇后眯着眼,神情冷森,不是在乎那一对孽障吗?她就早一点帮他们去见先帝好了! 苏清蕙在府里坐着月子,好在是冬日,还没那么难捱,每日里逗逗两个小娃。 苏侯氏得了女儿生了龙凤胎的消息,好生地抹了一番泪,对着清蕙感慨道:「当日那般艰难,没成想,你和贺承还有这般大的福气!」 两次定亲,又是玉山青茹庵,又是蜀地锦城,谁能想到她的蕙蕙,会这般顺当地就有儿有女了! 苏清蕙抬了手,轻轻抚摸娘亲的脸颊,感激地道:「蕙蕙长这般大,让娘操了不少的心!」 也是有了孩子后,苏清蕙才真实地悟出,爹爹和娘亲待她的心意。 苏侯氏一向是个柔弱的主儿,女儿两句一说,便又红了眼,苏清蕙忙打趣道:「可是,为啥,娘一根白头发都没呢!这脸都能掐出水来了!」 苏侯氏轻轻地打掉女儿乱捏的手,嗔道:「女儿家,除了理家辅助夫君,这一张脸还是得拾掇的,不说旁的,别是出去应酬,颜色好些,旁人就是想说酸话,也挑不出来!」 苏侯氏看了女儿一眼,柔声道:「王爷这几月为你这般守着,也是难得,只是府里和外头的那些想上爬的,还得提防,男人总是心粗,若是着了谁的道,有你哭的!」 二人正说着,外头绿意进来道:「王妃,皇后娘娘派人送了贺礼来!」 已是第三日,太后头一日,她还睡着,便张罗了许多东西过来,这两日想到什么都往府里送。 倒是皇后,她以为是不会送的了,一时不免惊诧,却也是不准备见皇后宫里的人的,对绿意道:「你回送礼的宫人,说我睡下了!」 绿意去了,苏侯氏点头道;「虽说有些失礼,但是还是得防范些,比起孩子安危,那些虚头巴脑的,也没必要应付!」 过了一会,绿意回来,道:「主子,除了衣料人参鹿茸,有一樽白玉观音特别讨喜,观音莲座上有两个羊角小娃娃,雕的栩栩如生,那观音手上的净瓶像是要从玉上头出来一般!」 第四十一章 苏清蕙点头,「宫里出的东西,自然是好物件,仔细收好,放进库房里,衣料补品,另外收好,别和府里用的混了!」 苏侯氏闻听,蹙眉道:「我听你爹的意思,那什么荻国王子,近日倒和威武大将军府走的极近,和静沅长公主府,却没什么往来!」 「威武大将军府里子嗣一直镇守在北疆,荻国王子和他府上交好,也不难理解!」苏清蕙解释道。 倒是静沅长公主府上,她这几月,倒没注意了,一孕傻三年,她这有了身子后,也诸事不操心了。 苏侯氏笑道:「也就和你提这么一句,让王爷心里有数便成!」 苏侯氏用了晚膳便回去了,近来莫漪也有了身孕,府里也要她看顾,苏清蕙也没多留。 这一世和娘家都在京城,爹娘身体安康,哥哥娶了心仪的姑娘,一家和和美美的,隔几日便能见上一面,真是上一辈子不敢想的。 晚间贺承回来,抱了一会仓佑和骊儿,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还拿着小指头搭在骊儿嘴上。 一口便被骊儿含住了,那温润的气息,让贺承一怔,半晌看着蕙蕙道:「耶,她怎么什么都吃呢!」 「何止吃,以后有了牙齿,还会咬呢!」 苏清蕙眸子忽地微沉。 这时苏清蕙才想到,太医该是一早便知道她怀的是双子的,责问贺承:「是两个孩子,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贺承从奶娘手里又接过仓佑,低着眼,长长的睫毛将眸中神色遮盖的难以探寻,轻声道:「你要是知道怀的是两个,还不得更焦虑!」 清蕙白了他一眼,「我以为就一个,生了仓佑,我还想着,这回可以睡了呢!」 说着,不由自个先笑了,「还好是龙凤胎,要是一模一样的两个男娃或女娃,以后长大娶亲可怎么办!」 贺承抬眼,「说起娶亲,斐斐和黎平的亲事也快了,这几日阿鲁特在京城里蹦跶的挺欢,我瞅着,他特地待在京城这般长时间,怕是不只是因了亲事!」 苏清蕙也有同感,「刚才娘亲还和我说,阿鲁特和威武大将军府走的近,荻国王子多,阿鲁特许是为了在藜国给自己拉联盟!」 「王妃,王妃!」院里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绿意进了屋子,见两个小主子在王爷怀里吐着泡泡,忙走进晋王妃身边,略带急促和惶恐地道:「王妃,那观音童子有问题!」 贺承唤来隔壁的奶娘,将两个小娃带下去。 绿意才继续道:「奴婢先将库房里自家药材罗列好,才准备将皇后送的东西归置一下,然后,奴婢手拙,不小心打倒了油灯,火苗窜到了一旁的观音童子上!」 绿意看着王妃,许是怕她惊到了似的,小心翼翼地道:「里头有黑影!」 「去,将那观音童子带过来!」贺承忍着火气道。 皇后隔了这么几日送东西过来,这是忍不住还是要出手呢! 绿意见主子要看,从袖子里掏出来那一樽栩栩如生的观音童子,贺承将它放到桌上,用剑柄轻轻一击,豁然碎裂。 露出一截黑黑的又亮晶晶的东西。 黎贺承用剑挑出碎片,拿起一看,立即头晕目眩! 绿意探头一看,忍不住捂住了嘴,眼里满是恐惧! 靠在床上的苏清蕙斜着身子问道:「是什么东西?」 贺承手一转,塞到袖子里,淡道:「不干净的东西,你在月子里,还是莫看!」 苏清蕙却不依,清润的眸子盯着贺承的脸,「孩子都生下来了,不用这般担心,给我看看!」 一旁的绿意劝道:「主子,你看了要污眼的,我扔了就是!」 苏清蕙无动于衷,有些执拗地道:「拿来!」 贺承轻叹口气,「你先镇定一些,这事,我会处理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那一截扎着针的两个小小长长的人偶! 上头写着的,赫然是仓佑和骊儿的生辰八字! 苏清蕙身子一倾,定目看着贺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道:「我要去大理寺状告赵倪笙!」 「不,你这头月得在家歇着,我去!」贺承握着清蕙的手坚定地道! 清蕙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贺承心下剧痛,缓缓地拍了拍清蕙的背,吩咐绿意道:「你去将皇后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我让夏太医和孙太医过来看看!」 在清蕙没生之前,那些人屡次动幺蛾子,希望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蕙蕙生了孩子,她们竟然还想到如此龌蹉的手段! 苏清蕙努力平复着心神,抓着贺承的手,沉声道:「贺承,我不想忍了,她们,太狠毒了!」 她的两个稚子,何其无辜! 玉山上的黎满是黎贺承心里的伤痛,多少次他陪在熟睡的清蕙身边,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果断拒绝了岐王等人要他去蜀地的建议,那么蕙蕙也不会因为担心他而连夜赶路前往蜀地。 那么他就真的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一个叫骊儿,一个叫仓佑! 第二日一早,今日休沐的大理寺卿詹雷在家中和夫人用早饭,每月休沐,都是夫人亲自下厨。 摆在面前的是一碗汤色清漾的小米粥,一碟甜酱萝葡,一碟五香熟芥,伴着他钟爱的酱拌小黄雀,虾籽冬笋,詹雷哗哗地吃了两碗热滚的小米粥,并一碟小馒头。 詹夫人温柔地看着他,见他热的出了汗,拿出锦帕给他抹,一边絮叨道:「晋王妃成亲不到一年,便一举得了龙凤胎,咱家闺女嫁去两年了,也没开怀!」 詹老爷想到自家闺女那雷厉风行的性子,也不由的叹了气,放下手中的小馒头。 叹道:「你有时间去一趟岐王府,让珊儿也得费点心才是,我听说,世子爷近来颇宠一个婢女,要是自己不想生,抱养一个也成!」 詹夫人听老爷让女儿抱养,急道:「不成,珊儿还这般年轻,只要世子多往珊儿院子里去,还能生不出来,老爷,你也给见见世子才是!」 詹老爷见夫人又像往常一般,念叨着让他去见那个整日里一副没睡醒模样的世子,也不出声,静静地啃着他的小馒头! 「老爷,晋王告到了大理寺,是,是皇后娘娘呢!」府里管家匆匆地赶来道: 詹雷咽了一半的金银小馒头,就那般梗在了喉咙里,瞪着眼,咕哝不清地问管家:「谁?你说谁?」 詹府管家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慌张地道:「是晋王爷状告皇后娘娘!」 「哐当」一声,詹雷将碗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插着有些微凸的腰,气愤道:「真乃可笑!」 斜着一只眼看着老管家,「晋王告皇后?谁给他的胆!」 詹夫人想到女儿是嫁给岐王府世子的,放下筷子,有些忧心地道:「要不我去一趟岐王府,问问女儿!」 詹雷摇头:「这节骨眼,你还是先莫动,我去去就回!」 说着,便套了大氅,见外头寒风肆掠,紧了紧衣领,吩咐夫人道:「等我回来再说,切莫擅自拿主意!」 詹夫人嗫嚅了一下,见丈夫瞪着眼,无奈地点了头! 第四十二章 等詹雷搓着手进了大理寺,少卿,及大理正、大理丞都已经在了,晋王爷坐在一边闲闲的喝茶。 詹雷一进去,殿里骤然升温一般,几位大人都立即迎了上来,大理寺少卿将晋王爷的状纸递给詹雷,低声道:「这是晋王爷的讼书!」 詹雷摆手,并不去接,而是直接对晋王道:「晋王爷,大理寺是掌藜国折狱详刑之事,此番,晋王是否该前往宗人府,毕竟是皇家之事,大理寺恐不便干预!」 晋王淡道:「自古以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掌藜国的审判量刑,难道,本王的这一纸讼书里提到的巫蛊事件,还不值得詹大人提神?」 一旁的赵二上前展开用娟帕包着的观音碎片和小人偶! 正在表示认真倾听而点头的詹雷,触目所及,如被火焰溅到一般,猛地一惊,「什么?巫蛊!」 真是好大的胆子! 自古帝王家最忌讳巫蛊一事,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戳帝王的眼! 此刻,大理寺卿再想推脱已是不能够,如若是人命案子,他还可以往刑部和宗人府推,但是,竟是巫蛊! 大理寺卿一揖到底道:「下官鲁莽,还请王爷见谅,此事非同小可,下官这便进宫向陛下陈述此事!」 既是巫蛊,又涉及皇后娘娘,此事,怕是不会单单交由大理寺处置! 「本王昨日回去已经夜深,此事王府里头下人一时惊悚,厨娘外出时,不意向东市屠夫家的娘子说了此事,给詹大人造成的不便,还望詹大人谅解!」 大理寺众位大人听晋王此言,不由都侧目! 京城人都知,东市和西市是最易传播小道消息的地方,晋王此举,是告诉大理寺众人,京城百姓都已悉知! 贺承来之前,已经问了定远侯管三先生,也料到大理寺怕是不敢接了这案子,詹大人定当会要求进宫一趟,只是,若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是不可能的! 詹大人连连告退。 黎贺承也不加拦阻,高声道:「本王便回府等詹大人的传召了!」 詹大人前往皇宫的时候,盛怒的夏太后一早便叫来了宗人府的宗人令,正带着宫人往渊帝的御书房去! 藜国这代的宗人令是由年过八十的皇叔黎桩担任,他是先帝和渊帝的亲叔叔,早四十多年前,更是手把手地亲自教导渊帝和先帝的剑术,在宗室里向来德高望重。 只是渊帝不知道的是,当年黎桩除了教他们二人剑术之外,还谨遵皇兄之命,教导时贵为太子的先帝御人之术,是以,二人关系一直比渊帝亲厚。 夏太后将黎桩推出来,自是相信老皇叔会站在贺承这一边! 詹大人求见的时候,渊帝已经了解了事情始末,正听着夏太后哭诉道:「陛下,此事定当是有人栽赃皇后,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出于忠心爱国的威武大将军府,哀家担保皇后不会做出此事,还请陛下严查,还贺承和皇后一个公道!」 一旁的老皇叔沉吟许久,也颤巍巍地开口道:「巫蛊之术,向来是皇家大忌,却出现在了晋王府里头,事关皇家子嗣,陛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渊帝头皮一阵发麻,纵使皇后不得他心,毕竟也是岐王的母后,威武大将军府的姑奶奶,帝王的直觉告诉他,此事,万不可查,定会伤筋动骨! 听到詹大人求见,渊帝如遇大赦一般,忙道:「詹大人今日休沐,此时进宫,必当有要事,还请皇叔和太后稍等!」 急的火烧火燎的詹雷,一进殿,便伏地叩礼道:「微臣有要事禀报圣上!」 渊帝心里一喜,见老皇叔和夏太后都看着他,不自在地微咳了一声,敛了敛脸上的喜意,肃声问道:「詹爱卿有何事启奏?」 詹雷忙道:「启禀陛下,晋王爷今日上大理寺状告,状……」 詹大人正想着措词,却冷不丁地被渊帝叫停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詹爱卿不需复述!」 老皇叔黎桩适时开腔道:「陛下,既然如此,便由宗人府、大理寺和刑部三司会审吧!皇后是一国之母,当不得此番陷害,晋王府的龙凤胎,是我们藜国的祥瑞,竟有如此歹毒之人,想害这两小娃娃!」 詹大人出宫的时候,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大理寺、宗人府和刑部三司会审? 若是真的是皇后所为,那又该当如何? 贺承从大理寺回府,恰遇到安郡王,骑着马在街头溜达,身后的随从抱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盒子。 贺承拦了马,诧异地道:「陛下没给你事儿,你竟闲成这般?」 安郡王拉了拉护耳的紫狐帽子,呵着气道:「本王可是将要大婚的人,哪有功夫理那些琐事!」 安郡王脸上的神色满是骄矜,看的贺承牙痒痒,一挥鞭子抽了安郡王的马一下,惊得安郡王差点滚下马! 二人干脆一起到百味楼里坐下喝茶,贺承将巫蛊一事说与安郡王听,安郡王淡定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恨声道:「这些人,真是不甘心天下太平!」 轻轻地看了贺承一眼,这么些年,他是知道皇后对太后的怨愤的,便是他过继到安王一脉,皇后看他的眼神,也不如小时候那般慈和,他还是皇后的嫡孙呢! 小二上来换了一只茶盏,安郡王抿了一口,微微自嘲道:「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让我黎平做决定的日子,竟来的这般快!」 贺承嘴角淡笑不语! 安郡王猛地踢了贺承一脚,道:「此事,想必你心里头也有数,她们既然起了这等心思,不一举击中,以后,怕还会对这两个娃儿起别的心思!」 这是明着支持他了,贺承举着茶盏,另一只手拍了拍安郡王的肩膀:「来,等骊儿和仓佑长大了,会急着你这个皇叔父的情!」 安郡王举了茶盏,两只茶盏相撞的时候,二人不由相视而笑! 他们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守望相助。 虽然二人曾在锦城共患难,但是京城毕竟是富贵温柔乡,权钱相交之所,此次事关安郡王的亲祖母,便是安郡王选择帮皇后求情,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血浓于水。 但是,如若安郡王开了这个口,贺承觉得,他和安郡王自此便也分道扬镳了! 安郡王喝了一盏茶,定定地看着贺承道:「你这头已经儿女双全,别忘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斐斐最近,虽说待我不如以往那般仇视,但是,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怎么说呢,」 安郡王忽地一拍桌子,道:「是寡淡,这小妮子,心里还存着事呢!」 贺承琢磨了一会,勾着唇笑道:「看在我两难兄难弟的份上,哥哥我和你吐一句,当年,我追我家王妃也是这般,知道我后来怎么成的吗?」 安郡王不耐地道:「行了,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贺承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颇自得地晃着脑袋道:「庄子云,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慈宁宫里,夏嬷嬷给太后娘娘脸上上了一层珍珠粉,轻轻地给太后按着脸。 第四十三章 一边劝道:「主子,你也别太生气了,晋王爷和晋王妃眼看也都立起来了,您稍微看顾一下就好,不然,以后,金角和银角两位小主子长大了,见到的曾祖母都是一脸褶皱的老太太!」 夏太后笑道:「道理我也明白,贺承和清蕙也是孝顺的孩子,只是,我若不试压,陛下还不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她压了赵倪笙大半辈子,赵倪笙弄死了她的儿子,还想弄死她的孙子,重孙子,这毒妇人,也该常常反噬的滋味了! 「你瞅着给清蕙递个话,两个孩子这些日子要多看顾些,那脏东西虽发现的早,可孩子刚生下来,灵气弱,也不知道有没有妨碍!」夏太后闭着眼,忧心地道。 夏嬷嬷应道:「您放心,老奴一会就去一趟晋王府看看金角和银角两位小主子!」 夏太后微微「嗯」了一声,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夏嬷嬷便见太后睡着了,唤来宫人给夏太后拿了一床锦被盖上。 冬日的天,最是寒冷,太后这些年一想起安王和藜泽公主便心肝肺都抽搐,也是,晋王和明珠郡主回来了,太后才睡的安稳些,脸上也挂了笑容。 吩咐了宫人看顾好,夏嬷嬷穿了锦袍,准备去一趟晋王府,刚刚套上晋王妃送她的护膝,便听皇后身边的叶嬷嬷,趾高气扬地在慈宁宫门外训斥着小宫女。 夏嬷嬷招来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道:「一会趁她们不注意,你去一趟御书房,找李公公或小桂子!」 随即脱了外袍,露出一身精致庄严的宫装,带着几个宫女走到慈宁宫大门,福礼笑道:「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不知皇后娘娘过来,是?」 皇后冷着一张脸,似乎夏嬷嬷是个透明人一般。 叶嬷嬷嘲讽地低哼一声:「同是奴才,夏嬷嬷也别太把自己太当一回事,还是让太后娘娘出来吧?」 夏嬷嬷垂首笑道:「叶嬷嬷说的是什么,恕老奴没有听清,若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还是烦请皇后娘娘改日再来,太后今日太过劳累,已经睡下了!」 主子难得白日里会困觉,夏嬷嬷怎么会让这帮人扰了主子的清静! 皇后怒目瞪了一眼夏嬷嬷,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忽地脸上神色一变,带着护甲的手便要来呼夏嬷嬷耳刮子。 夏嬷嬷敏捷地往后一推,浅浅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皇后娘娘,老奴的主子是太后娘娘!」 「一个老贱妇,值当什么?」皇后便不管夏嬷嬷,轻轻一扬下巴,身后跟着的人,便要将夏嬷嬷拖走。 慈宁宫里忽地一瞬间出来百十个宫女太监,排在慈宁宫大门内侧,一个个垂着眼,面无表情。 赵皇后冷望着众人,气血上涌,便是她的坤宁宫,也不过百人,呵,这老妖妇,还有这般多的人伺候。 「不过昨日黄花,残羹冷炙罢了,皇上还是真心疼夏泽辛!」赵皇后咬牙道。 见众人丝毫不退,「本宫的儿子是陛下唯一的骨血,怎地,你们还想拦着本宫的路?」赵倪笙眯着眸子淡淡地威胁道。 这老妖妇敢哄骗陛下将她交给三司会审,她倒要看看,今日她赵倪笙拔了这贱人的皮,谁敢动她分毫! 夏嬷嬷见赵皇后神色间已有失控,刚刚跑出去的小宫女已经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先前还锐利的一双眸子,立即发红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毕竟是长辈,还望您注意言行!」 说着便跪了下去! 「呵!」赵倪笙最见不得这副主仆,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仿佛世人都欺凌她们的模样,镶着一排细小的蓝宝的靴子,轻轻地抬了前尖头,往夏嬷嬷的脸上戳去。 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道:「一女共侍二夫的东西,也敢称本宫的长辈,比那杏花阁的低等伎人都不如的东西!」 赵倪笙吐出这口话,直觉得心胸舒畅,她忍这贱人多少年了,不要脸的东西,先帝孝期还未过,就搭上了陛下! 夏嬷嬷脸上一阵锐痛袭来,忙呼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是藜国的太后,还望您注意言辞!」 赵皇后懒怠理她,径直往慈宁宫里去,先前拦着的人,忽地全跪了下去。 赵皇后踩着身前宫女的背,作势便要过去。 「皇上驾到!」李公公尖利的嗓音,在这冬日的皇宫,惊起了慈宁宫外喳喳的小黄雀,像是要穿透云层一般。 赵皇后心里一沉,踩在宫女背上的脚,也不知是接着过去,还是放下来,就那样背着身,不愿转过来。 「皇后真是好威风!」渊帝怒火攻心地道。 「我倒不知,堂堂一国之母,还能辱骂太后,当真是天下苍生的楷模!皇后娘娘正不愧是名门闺女出身!」见赵倪笙背影微颤,寒声道:「皇后娘娘真是辱没了威武大将军府的门风!」 皇后低着头转身,低声福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垂着头,也看不见神色! 渊帝懒怠理会,吩咐道:「皇后娘娘外出感了风寒,好好在坤宁宫里休养一月,你们得照顾好了,不然,当心自己的脑袋!」 「陛下!」赵皇后心怀怨怼地抬头看着渊帝,颤着音道:「你我毕竟才是二十多年的正头夫妻,从微末之时,一路走来,难道,都比不得这吗?」 夏泽辛这贱人,都要把她送去给天下百姓看笑话了,她还维护什么里子面子,她要让天下人看看,藜国的皇上和太后,这一对无耻的小叔和嫂子! 跪在地上的夏嬷嬷看着脸上滴下的血迹,也不用帕子遮,膝行一步上前,低着头恳求道:「陛下,太后娘娘今日异常悲恸,哭的难以自抑,老奴向夏太医求了药,才让她睡下,还请皇后和陛下移步!」 「移步,你这奴才哪来的狗胆,本宫是皇后!」赵倪笙已经疯魔,对着夏嬷嬷的膝盖又是一脚踢过去。 夏嬷嬷不妨,膝盖骤通,立马惊得直了脊背,忙又将头低下。 便是这么一瞬,渊帝也已经看到夏嬷嬷脸上血淋淋的一团,看了看赵皇后今天穿的鞋,嗤笑了一声:「这鞋子,多少年了,当年府里的那个玉儿,也是这双鞋毁的脸吧,你今日,是想毁了谁?」 渊帝盯着那鞋上的血迹,心间发寒,这是要毁了泽辛那张脸! 「玉儿?」皇后心间一抖,那是皇上还是皇子时一位宠爱的侍妾,皇后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渊帝一直看在眼里,一时双腿发软。 「皇后回去吧,以后,不得朕的允许,不得踏进慈宁宫一步!」渊帝像是今日才彻底看清皇后,或是,今日才愿意揭开皇后的最后一层面纱一般,极冷淡地道。 等叶嬷嬷将失魂落魄的皇后扶上凤撵,渊帝才对夏嬷嬷道:「好好照看你家主子,你护住有功,一会小李子给夏嬷嬷送瓶玉露膏来!」 夏嬷嬷低头应「是!」 躺在榻上早已醒来的太后,见夏嬷嬷用帕子捂着半边脸进来,对一边的宫女道:「将我那瓶玉露膏那来!」 待夏嬷嬷擦了面,夏太后亲自给夏嬷嬷一点一点地上着膏药,叹道:「你这是何苦呢,放她进来,不还有我吗?」 第四十四章 夏嬷嬷笑道:「主子,不碍事,只要您不嫌弃奴婢是个丑八怪,便是划花了脸,也不碍事!」 夏太后执着夏嬷嬷的手,不疾不徐道:「我不会让你白受这个委屈!」 不两日,皇后娘娘要被三司会审的事,便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虽说,官家给的是,坤宁宫的嬷嬷,可是,总有那么几个知道内情的,一传十,十传白! 威武大将军府知道此事,老将军,并着现任的威武大将军,连夜进宫求见皇上,却被皇上罚跪在宫门外! 驿馆里的阿鲁特王子听闻,饮着一壶酒,对阿耶贡道:「藜国的冬季,竟比荻国还要冷上几分!不过,戏却比荻国精彩!」 阿耶贡叹道:「王子,我们在藜国已经待了数月,荻国今年的冬季,牛羊又死伤许多,我们得将郡主及郡主的嫁妆尽快带回去!」 阿鲁特看着窗外清寒的月光,猛咕了两口酒,喝的太急,酒顺着下颌往脖颈上滴。 「你回父王,是想要今年未来四五年的粮食,还是想要几世都用不尽的粮食!」阿鲁特淡道。 阿耶贡一惊,「王子,你的意思,是,羊皮卷有下落了?」 传闻二十多年前,藜国的名士程明昭找到了上古宝藏,截杀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自此以后,刻有宝藏地址的羊皮卷便不见了踪影。 前些年,荻国拿到了一张羊皮卷,花费了数年,才发现是假的,那么真的,必定还在藜国!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寒冷,眼看着就要下雪了,清蕙的屋里头生了炉子,烧的是银丝碳,并没有烟火味儿。 她想给娃娃做两身衣裳,嬷嬷说,月子期间,不得伤眼,只得作罢。 苏清蕙什么都做不得儿,干脆就一心研究起先前绣在荷包里的金文。 两个孩子也抱在屋里头,不睡的时候,两个小娃睁着大眼,滴溜溜地转,看到什么都转着脑袋看。 贺承每日里从外头回来,也是先换了一身风霜的衣裳,才给过来抱孩子,就怕身上的冷气冻了孩子。 苏清蕙常笑他:「再没见过王爷这般精细的时候!」 贺承傲娇地勾着嘴角道:「这可是晋王府未来的主子,当然得细致些!」 王爷和王妃这般用心,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敢怠慢。 菡萏没见过这般奶白奶白的小娃娃,常借故留在屋里头照看着,绿意打趣道:「王妃,也该给我们家菡萏说门亲事了!」 菡萏红着脸,啐了一口绿意,轻声道:「论起说亲,也该是绿意姊姊先才是!」 苏清蕙猛地一拍脑袋,懊恼道:「我怎地把你俩的事儿,忘了,要是早一年,你俩现在都能生个小娃陪仓佑和骊儿了!」 两人不妨王妃当真,一时面面相觑。 清蕙平日里冷眼看着,这王府里头看上这俩丫头的挺多,笑道:「这两日我让福伯放出话去,给你俩挑婆家,你们要是心里有中意的,也赶紧说!」 这话清蕙不是说第一遍了,但是先前她这里事儿也多,这两丫头都没提。 菡萏忍了忍,还是略好奇地道:「那白芷呢,主子,她是和您说了吗?」 清蕙别有深意地看着两丫头,笑道:「白芷那般英勇,哪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我可没脸给她找婆家,不然以后,她婆家还不得背着我骂!」 绿意是和白芷一起陪晋王妃去了趟锦城的,知道的比白芷多些,掩着嘴笑道:「既是这般,那我回头和菡萏商量一下,再来求主子做主!」 清蕙点头。 这一世她有儿有女,也希望身边的人都过得好。 「蕙蕙,蕙蕙!」院里忽然传来安言师傅的声音,绿意忙出去。 不一会儿,绿意便扶着安言师傅进来,「蕙蕙,我和你说,我见过这布料!」 苏清蕙立即做起身来,菡萏拿披风将她围好,随即和绿意两个人去门外守着。 苏清蕙这才发现,师傅眼睛微红,像是在压抑着情绪,绿意和菡萏一出去,安言师傅眼角便噙了泪,「当年,那场大火里,我是见过这衣料的,那人,便穿着这料子做的衣裳!」 「师傅,你是说,师公去世的那场大火?」苏清蕙脑子有些不灵光地道。 所以,这般说,当年师公和安王的死,赵皇后也脱不了关系? 「哇,哇!」骊儿忽地张嘴大哭! 苏清蕙和安言师傅心头骤惊,安言师傅忙收了泪,将小娃儿抱起来安抚,等骊儿渐渐平息了下去,让绿意和菡萏将仓佑和骊儿抱到隔壁厢房去。 对清蕙道:「小孩儿耳朵净,以后这些事儿,可得避开!」 苏清蕙心情却异常沉重,万不想,赵皇后既然这般早便对先帝一脉动了杀机,那么,渊帝呢?他确有太后说的那般无辜吗? 这次三司会审,到底是渊帝想借此给风头正盛的威武大将军府一个警告,还是,当真才发现皇后用心这般嫌恶? 巫蛊的事正式进入三司会审,皇后暂时只是有嫌疑,得护着一国之母的脸面,上公堂的是皇后身边的叶嬷嬷。 叶嬷嬷一口咬定,压根不知道此事,冷着一张脸道:「老王爷,皇后娘娘向来贤淑仁德,待下头小辈一直宽厚有加,此事,定是心怀不轨之人想污蔑娘娘,还望老王爷给娘娘做主呀!」 皇宫里的戏码,桩王爷自幼便熟知,那个深宫里,一路走来,能有几个心思还纯良的妇人。 直接无视叶嬷嬷的一番肺腑之言,拍着惊堂木道:「还不快如实禀来!」 皇宫里送出的物件,都有登记,这樽观音童子所用的白玉确实是从先前渊帝赐给坤宁宫的一块白玉上头雕出来的! 这玉极为罕有,还是多年前,岐王大婚时,渊帝派人搜罗来的,原本是给岐王做个摆件的,皇后喜欢,便留下了。 细细一算,也有二十多年。 单凭一块玉,当然定不得坤宁宫的罪,桩王爷捻着胡子,把玩着案台上放置的镇纸,问刑部尚书:「犯人不愿如实禀告,该当如何?」 刑部尚书马群祥,沉思一会,肃声道:「可适当动刑!」 这里头也只有桩王爷,能开口动刑,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如若此次最后证明和皇后无关,却动了她的人,在场的几位主审必然得承受皇后的怒火,而,桩王爷开口,却是将责任揽了过去! 叶嬷嬷一慌,急道:「我乃皇后娘娘身边的四品风仪女官,怎可用刑!」 桩王爷却不理,对着衙役点头,立即便有两个小卒过来,将叶嬷嬷按在地上,开始打板子! 叶嬷嬷是皇后在威武大将军府伺候的老人了,一辈子跟着皇后,也是宫里头数一数二的嬷嬷,便是夏太后身边的夏嬷嬷,这二十多年来,也一直避着她的锋芒。 何曾受过丁点的苦楚! 板子挨到身上的那一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回荡在公堂上。 桩王爷淡淡地看着案上的卷宗,丝毫不将叶嬷嬷的痛呼听入耳中。 叶嬷嬷痛的眼泪鼻涕齐齐流了下来,双目赤红,两个衙役数到了十,这冬日里头,叶嬷嬷都如在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冷汗都湿透了。 第四十五章 桩王爷拍着惊堂木道:「还不快快交代,也少受些皮肉之苦!到了我跟前,怎地,还想着宁折不屈,誓死护主?」 叶嬷嬷瞳孔一缩。 詹大人和马大人心里倏地一惊,却都看着叶嬷嬷,仿佛听不懂桩王爷的话一般! 护主?这是笃定此事和皇后有关! 晋王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宫里的东西,大到银两,小到一针一线,都有备案,有些东西,他们查不出来,不代表桩王爷查不出来。 叶嬷嬷誓死不开口,纵使桩王爷上了拶刑,叶嬷嬷也是死死咬住了口,一直喊道:「奴婢冤枉呀!」 桩王爷见差不多,让衙役撤了拶子,叶嬷嬷垂着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微微张开,疼的脑门一阵眩晕。 一旁的刑部尚书马大人道:「老王爷,此犯人若是再用刑,怕也是吐不出来什么,不若押后再审吧!」 詹大人也道:「是呀,老王爷,稍后再审吧!」 桩王爷意味不明地看了两位大人,清声道:「两位大人掌着藜国的典律刑事,还望切记藜国的典律要义!」 马大人和詹大人心中微凸,忙恭声道:「下官谨记!」 桩王爷起身,走到贺承身边,贺承忙站起身行礼。 桩王爷摇摇手,拍着贺承的肩膀道:「今个去我府上喝两杯!」 贺承自打入京以来,也曾去拜访过桩王爷,但被婉拒了,没想到今日,桩王爷竟会相邀,笑道:「叨扰皇叔祖父了!」 詹大人见两位王爷此时丝毫不避嫌,心里头的忧虑更重! 一回府,詹大人便被自家夫人拉住,道:「老爷,你可千万手下留情,珊儿还在岐王府呢,若是此事真的判定是皇后做的,又由你审判的,岐王府会如何看待珊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我就说了,岐王府这门亲事,不合适,你非说世子是天之贵胄!」詹大人哀声叹气道。 詹夫人轻轻地抹着泪,也不敢吱声,都道岐王世子深得岐王的宠爱,以后,岐王上位,必定是要被封为太子的! 细声嗫嚅道:「熬过了这关就好了,毕竟陛下膝下只岐王一脉单传!」熬过了这次,岐王府还是京城中众人趋之若鹜的亲王府。 詹大人长吁短叹地道:「夫人啊,此事,我一个区区大理寺卿怎能使上力,桩王爷在啊!」老皇叔黎桩向来嫉恶如仇,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这次出山,怕是心里对巫蛊一事甚是忌讳! 詹夫人想起今天在岐王府里见过女儿后,岐王世子悄悄对她说的话,心里头,一时上蹿下跳的。 詹大人心里估摸,按桩王爷的态度,此次怕是真的与皇后娘娘有关!一国之母,竟然用处如此手段,对付两个小奶娃,真是国之耻辱! 詹大人想到自家英姿飒爽的珊儿,盯着夫人警告道:「此次事关重大,你莫掺合,不要将詹家一门都陪在里头!」 先前心里头还犹疑的詹夫人,唬的一跳,心神不定地拉着夫君的衣袖道:「老爷,我今个去岐王府,世子送我出府的时候,让我偷你的卷宗,说,说,此次皇后娘娘不得出事!」 「夫人,你卧病在床吧!明个我就传大夫过来!」詹大人扔下了这么一句便甩袖走了! 他作为大理寺卿,脱不了身,一旦审判结果确定是皇后所为,没有一子半女的珊儿必定在岐王府里头待不下去。 可是,詹大人又觉得莫名的有一种解脱感,幸好,珊儿没有怀上一子半女,此时离开,未尝不是幸事。 詹大人心里头便盘算开,一个人进了书房,吩咐长随不要让人来扰了清静。 一个人在里头,细细地琢磨起来,怎样才能让女儿无恙地摆脱皇家。 这次三司会审,已经表明了皇上的态度,但凡稍微为皇后遮掩一些,也不会闹得这般大,皇上这是有了废后之心啊! 三司会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晋王爷和皇后娘娘杠上了,许多人都闹不明白,这两人何来的矛盾,便是斗,也是岐王和晋王。 自古后宫妃嫔不得干政,赵皇后在后位二十来年,一直以雍容大度、端庄尊荣的形象示人。 唯一能让人诟病的,只有后宫只岐王一子和静沅长公主一女以外,并无其他子嗣。 席恒峰从宫里回来,也是长吁短叹,先前他还可以置身事外,可是,斐斐和晋王爷的关系,他便是想袖手旁观也不得啊! 现在这般格局,还不若当初不要让这两个孩子掺入到皇家! 席恒峰正愁着,席斐斐拿了一身青灰色男式袍子过来,笑吟吟地递给爹爹道:「爹爹,你试试,我做的哦!」 这还是许多年来,席恒峰收到女儿的第二件绣活,当年斐斐还小的时候,也曾给过他一个香囊,被胡氏扔了,说是有碍观瞻! 席恒峰气的半月没搭理席胡氏,也是自那以后,斐斐好像再也不做绣活了。 席恒峰笑的眯了眼,接过来细细打开,见针脚虽不细密,却也平整,佯怒道:「这东西最费眼,往后莫做了!」 斐斐见老爹喜孜孜的,还装着一副她颇不务正业的模样,也当不知道,状似不经意地道:「我也想出去逛逛来着,只是最近连皇后都被诟病妇德,我只好缩在家里!」 席恒峰眼睛微眯,女儿一张俏丽的小脸上,一双大眼如夜空里的星星一般闪耀,半晌叹道:「你这是以退为进呢?」 席斐斐立即上前将爹爹拉进椅子里坐着,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嬉笑道:「爹,您可得帮蕙蕙!!」 席恒峰回头看着女儿,奇道:「我没记错,你几个月没去晋王府了,晋王妃的信,你也不回,今个,倒发奇思妙想了!」 席斐斐自定亲以后,性子沉稳了许多,也很少出门,偶尔出去也是查一下胭脂白脂粉店的账目。 对清蕙,斐斐心里,或许是有一丝怨怪的,在去锦城之前,清蕙明明已经看出自己对陆格的心意,可是,她们还是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往安郡王的身边推。 这么多月过去了,陆格一封信也没有,仿佛当初二人约好的,待陆父陆母上京,便来席府提亲的事,只是她一个人的梦境。 苦而不得的梦境! 可是,即便是怨怪,蕙蕙生孩子,她还是送了贺礼,知道两个孩子一个叫仓佑,一个叫骊儿! 赵皇后竟要害这两个孩子,斐斐想到这里,心头气血上涌,也不理会爹爹的打趣,硬着脖子道:「反正,你得帮蕙蕙!」 说着,便丢下老爹跑了。 席恒峰对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女儿送来的衣裳,美滋滋地在自个身上比着,到了这般年纪,什么宏图大志,儿女情长竟都比不得这自小宠着大的女孩儿幸福如意重要! 席恒峰放下衣裳,拿开镇纸,细细地醮了墨汁,沉吟片刻,刷刷地写了四封信,等墨干,封好,交给身边的长随道:「按着上头地址,天黑之前送过去!」 是夜,京城里头好几处巷子里的门都被敲开了,有西大街菜市里头一处窄巷里头的算命先生,也有紫兰巷的琴师,还有柳叶巷的某位御史台的大人。 第四十六章 席恒峰的长随回来回话的时候,席恒峰还在院里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像是在祝祷什么,又像是在对着故人诉说情怀。 贺承从桩王爷府上回来,已经是深夜,赵二和吴大扶着,到了二院,绿意和菡萏接过来,两人在主院厢房外,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扶着王爷进去,还是再扶到前院去。 清蕙听着外头动静,出声问道:「绿意,什么事儿呀,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酒味?」 绿意一急,道「主子,没事,就是,就是王爷他喝多了,奴婢不知道能不能扶王爷进去,怕主子你闻着味儿不舒服!」 腊月的深夜,北风呼啸,清蕙虽能下床,可也不敢出去着了凉,急道:「先进来吧!」 这还是清蕙第一回见贺承醉的这般不醒人事,整个人都快挂在绿意和白芷身上,白芷还好些,绿意已经累得额上出汗! 只得吩咐二人将贺承扔到隔壁厢房去,让府里的小厮给贺承冲了澡,才又抬回主屋。 身上的酒气依旧十分重,清蕙忍着不适,让绿意又上了醒酒汤,躺在脚踏上的贺承,一边皱着眉,还一个劲地喊着「皇叔祖父」。 清蕙心里头再多的话,也只得忍了下去,让绿意给屋里重新上了炭盆。 不妨那炭火一闪一亮的,醉的迷糊的贺承一睁眼便看到无数的星星在眼前跳跃,猛地对着那炭盆一扑,眼看便要往炭火上倒,白芷眼疾手快地甩出腰上的软鞭将黎贺承拉住。 一时屋子里闹得人仰马翻的,苏清蕙躺在床上唬的一跳,干脆将炭盆子先撤了下去。 重新倒在榻上的贺承,紧缩眉头,也不嘀咕了。 清蕙探下身来,伸着细长有些微凉的手指,戳着贺承的脸。 淡淡的酒气扑在她面上,空气都带了两分醉人。 却不想贺承忽地睁了眼,用食指比着中唇。 清蕙点了头。 好一会,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打斗,贺承起身,对清蕙道:「我已让赵二和吴大守在仓佑和骊儿屋外,无碍!」 屋外的箭矢簌簌地落下来,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哼。 不同于在水阳江上的那次,清蕙此番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知道贺承既然敢将贼人引到府里来,必然已经做好了策略。 半刻钟后,护卫首领过来禀道:「王爷,依您的吩咐,中了一箭,让他逃走了!」 贺承肃声道:「加强府中防卫,夜里加大巡视!」 护卫首领恭声应下,「是!」 侍卫下去,贺承转身对清蕙道:「我去隔壁看看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吓醒!」 清蕙点头,夜里,北风呼啸,也不敢将孩子抱过来,怕着了凉,轻声对贺承道:「让奶娘晚上看好,别踢了被子!」 奶娘都是精挑细选的,夜里还派了个嬷嬷一起值夜,贺承知道清蕙是关心则乱,也不戳破,笑道,「我去去就回!」 隔壁的小屋里,两个奶娘正抱着小娃儿哄着,值夜的嬷嬷在一旁唱着小歌谣,见晋王进来,笑道:「王爷,两位小主子夜里精气神儿足,两人闹上了!」 贺承过去一看,两小娃娃盯着彼此看,黑翟石一般的大眼,笑的眯眯的,嘴里吐着泡儿。 一个奶娘道:「先前被吵醒了,哥儿哭了一声,姐儿也哭了一声,然而两个小人就发现了彼此,笑了起来,也不肯睡呢!」 贺承捏了捏两小娃肉嘟嘟的脸,对奶娘道:「夜里露寒重,妈妈们也注意取暖,有不适应的,去和福伯或绿意说!」 怕清蕙等的急,贺承又叮嘱了几句,便回了房。 又换了一身衣裳,才上床抱着清蕙,用自个的额头抵着清蕙的,轻声道:「回来的时候,被跟了!」 「是皇上,还是岐王,威武大将军府?」 贺承摇头,「那身姿,倒有几分像我在阿鲁特身边见到的侍卫!」 多事之秋,什么虫鼠蛇蚁,都不安生! 「阿鲁特特特将亲事定在了正月,我一直觉得,他是找着借口留在藜国。」苏清蕙隐约觉得,阿鲁特是有所图谋的。 眼睛一亮道:「贺承,是不是师傅给的,那张皮子?」 两人是如此之近,灼热的气息在清蕙的脖子上来回回荡,像是要燃了那一寸皮肤,清蕙心里头警铃大作。 贺承哑声道:「许是!」他府里头也没什么机密,这人一路跟踪他到王府,一路都无异样,显然不是来刺杀他的,怕是想搜寻什么。 贺承将下巴抵在清蕙脖子上,柔声道:「今日在桩王爷那被多灌了几杯,桩王爷似乎是有意要将我灌醉,倒是没醉,只是为了早脱身,干脆装醉了!」 轻轻的气息萦绕在脖子上,隔着皮肤,清蕙心里一阵酥麻。 不由推了推,悄声道:「还没出月子呢,注意些!」 耳朵却仿佛红的要滴血一般。 见贺承坐好,清蕙便将师傅和她说的布料一事,说与他听,见贺承微微垂着眼睫,像是早有察觉似的,清蕙顿道:「你知道?」 贺承点点头,早在清蕙有孕之时,渊帝听信褚御史的谏言,准备查证清蕙的清白时,他便明白,渊帝对他是有提防之心的。 只是如若早二十多年前,舅舅安王的死,真的有赵皇后的掺和,那么,赵皇后对仓佑和骊儿的嫉恨也是如出一撤的。 这一次,为了两个孩儿的安危,也得将皇后拉下凤位。 怕蕙蕙担心,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不必忧心!」 先帝的暗卫都已经归到他的麾下,安郡王这边又达成了共识,比初来京城事事警惕要好上许多。 绿意端了燕窝进来,贺承接过,递给清蕙,一边道:「今日桩王爷邀我去他府上,说了许多先帝和安王的旧事!我琢磨着,桩王爷这回似是有意相帮我们!」 只是,桩王爷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毕竟,以先帝和桩王爷的关系,桩王爷或许是知道当时安王身边的情况。 但是,太后娘娘亲自确认了他的身份,并且他回来以后,太后确如焕了新生一般。 「既是如此,我们是否应当防着皇后这边找替死鬼?」清蕙皱眉道,毕竟是一国之母,一个布偶又怎会轻易地就能将她搬倒。 这一点贺承却是一早便已经和管三先生讨论过了,沉声道:「管三先生的意思,要给皇上下一剂猛药!」 苏清蕙放下手中的燕窝,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希望阎罗早些将这些人收走,日子会不会就会肆意痛快许多。 苏清蕙心里头嘀咕着,竟不意说了出来,贺承宠溺地捏捏她的脸,「想那般多作甚,一步步来!」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妻到白头 卷一》作者:南罗 02、《宠妻到白头 卷二》作者:南罗 03、《宠妻到白头 卷三》作者:南罗 04、《宠妻到白头 卷四》作者:南罗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