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宠:仙魔赋》 第一章 混入大战的精怪 ‘我只是一个桃树精,只是一个桃树精,他们不会发现我,不会发现我!’埋在层叠尸山下的秋桃在心里默默嘀咕,冷汗一道一道像泄洪一般,只道这倒霉的命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不容易在秋枫山苦修几千年化形出山,就碰见天魔两界在西域魔海开战,若想入世这海岸是她必经之地,就说倒了几辈子血霉,早不开战,晚不开战,她方才露头,就劈头盖脸砸下来这老多仙尸魔尸,只叹一腔老泪纵横,却被压的……,喔不,吓得动弹不得! 金戈铁马叫嚣厮杀,仙桃从尸体的缝隙中暗暗窥视,啧啧,上神的英姿果真非同寻常,记得老梧桐曾说,像他们这种山野精灵,想要修成上神上仙是不可能了,顶多历过几次天劫,去九重天宫当个侍弄花草的仙、童子就是修炼巅峰了。 诚然,仙桃一直想去天宫瞧瞧有什么稀罕,整的它们这群凡是有点灵气儿的都想一脑袋扎进去,也诚然,若是天宫没传说的那么有意思,倒不如堕落一下去魔界玩玩算了,反正现在心灵未定,走啥修都是一样的,只是入仙看起来似乎高大上一点,入魔嘛……,做个混世大魔王……,喔不,混世桃树王也不错啊! “大胆魔界,竟还不罢休吗!” 一声怒吼震彻入耳,秋桃紧忙寻了过去,但见一位一身墨蓝衣衫的公子踏足云间英姿竖立,细白的手中握了一柄嵌了红宝石的长剑,眉目绷着寸寸凌厉之色,越过茫茫众人,直直盯着与他远远对立而站的另一位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瞧起来年岁不大,若以人论估计堪堪十五岁的年纪。虽说外相幼小,面目却是十足十的老成奸诈。听闻俊俏公子的话,当即啐了一口吐沫狠声道:“这六界上下属你仙界废话最多!你仙界不分黑白诛杀我魔界幺女,我魔界若不复仇,岂不是让六界上下看我魔界笑话!” “简直荒唐!我仙界从不无辜伤人,更何况是魔界幺女!你无凭无据就豁然挑起战乱,可是想要仙魔两界就此反目?” “哈哈哈”少年狂笑:“反目又如何?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仙界那副佛口魔心的肮脏嘴脸!倒不如我魔界,不管做了什么,断不会东挪西凑一堆什么为了苍生的烂借口,去掩人耳目!我魔界只一句,看你不爽,杀便杀了!如何?!今日也是一样,我看你仙界不顺眼,战便战了,又如何?!你,耐我何!” 两人说话间,又是无数的尸体落下,血液如同河水一般将她淹没在尸海中,偏她生于木灵,只要是流动的、水样的,都会被身体不自主吸收掉,这许是吃了太多,身体胀的难受至极,感观五内,自己可怜的小树根都快被这饱和的血液浸的快烂根了!再不脱出,怕会成为这世间第一个撑死的树精! 这可怎么办!要是现在爬出去,难保不被上边的那群人杀了泄愤!可继续装死也是死路一条…… 活了这么久,往年都盼着夏露春雨,深怕干旱的年月没水喝,今朝却险些浸淫在仙血魔液中性命垂危,虽说这东西饱含灵力对于修炼极有助益,可老梧桐曾说过,凡事不得生贪,生出贪念必会横生祸端,她感观自己饱满到逐渐腐烂的根枝深以为然。 从缝隙中窥视,见他们至始至终都不曾注意到这一侧,这才脱兔一般从死人堆里奋身脱出,好在挨临西域魔海,离弦的箭一般飞身投入茫茫魔海,这一声落水声虽说不大,却引起了蓝衣公子的注意,只见他对旁人使个颜色,就有一仙将紧随其后投入魔海,一拖一拽,将她从海里拽了出去,攥着她脚腕倒吊着从海里飞身而上,将她扔在公子脚边。 湿哒哒的她,俊逸逸的他,四目相对一瞬,公子便不再理她,不光是这公子,连身边的众多天将也未曾多看她一眼,视她如无物一般,只紧张的观察着局势。 秋桃只觉着自己的心都凉了半截,完了,果真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这就是天意啊!是老天嫉妒她不让她活啊!就差那么一丢丢她就逃出生天了,只恨这蓝衣公子没事将她又拽回来做什么! “真武!你敢不敢与我一搏!”少年从身边的侍从手中抽出宝剑,剑锋直指公子,挑衅之余带着一股强烈的气压飞身而来!魔界的上将各个紧随其后爆裂开灵力,带着团团魔息,一群人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汁子! “简直不尊不敬!真武大帝也是你能直呼其名讳的?!”方才拉她过来的人一脸怒气,早真武大帝一步抽出兵刃迎了上去!他身边的众人也齐齐亮出兵器纵身而去,瞬间便与魔将们战成一团! 那少年凌厉未减分毫,距离不远时,秋桃只听公子一声轻叹,顿然手中的宝剑渡了一层金芒,微微一怔方才上前迎战,一时间,此方天空乌云滚滚,雷霆不绝!与此方厮杀声混成一团,让人心肝欲裂! 秋桃怕极了,却因为仙将的定身术动弹不得,只能眼泪横飞的坐在这哭哭啼啼,早知道一出山就碰到这种事,她就是死在山里,也绝不会有出山的想法! 真武与少年搏杀数回合,彼此一道仙力冲撞,猝然后退数米,少年似是看到了机会,抬手便是一道金黑色剑气横向扫来,真武抬手一档,剑气从中劈开,变成两道弯月雷霆而过,只有秋桃瞪圆了眼珠子,眼看着其中一道剑气载满杀气直奔自己杀来! 一声尖叫刺破苍穹,仙桃只知道自己周身一瞬失重,从云端狠狠跌落尸海,顿然摔的骨头都散了架,事后细细回想时,她才想起是公子收了行云这才紧急之中救了她一命!奈何此时定身术尚存,论她想要毫无尊严的爬走,都爬不得! 真武与少年的厮杀愈发狠厉,皆是一副越战越勇的姿态,直到一道仙力从侧边冲撞而来,生生打断,这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都住手!”一句话却是从两个人的口中传出,吓呆的秋桃怔怔的看着两个人由远至近,顿然所有拼杀的人皆然跪拜,仙将喊着:“恭迎仙尊!”魔将喊着:“恭迎魔尊!” 秋桃一时看花了眼,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九重天仙神之主仙尊海清,与十八层地狱之主魔尊藏劫?! 啧啧啧,自己一个小精怪,竟能一朝目睹两位尊上仙姿,这要是让她活着出去,能吹到湮灭的那一天! “简直胡闹!”魔尊怒吼一声施术将少年抓去甩落在地,愤愤道:“无故挑起两界争端,你可知罪?!” “儿臣何罪之有?!是他们仙界杀我幺妹在先,难道我替幺妹报仇也有错?!” “简直胡闹!”魔尊抬手就是一巴掌,虽说不含任何功力,却生生抽的少年腮边红印皆现:“还不快对仙尊认罪!” “儿臣无错!不知为何认罪!” “只是一场误会,说开即可。”不等藏劫另一巴掌落下,就被海清途中拦下,他声音柔和道:“你所说的可是墨途山一事?” “正是!” “呵,只是误会而已。凌遥丫头游至南山墨途受人迫害夺取内丹身受巨伤,恰巧那一日被我仙家紫薇大帝遇到,奈何紫薇帝君施展一身术法也未能保住体中没有内丹的凌遥,只勉强留住三魄,急切中只得将三魄送入轮回,如今恰是快要出生,想必用不了四个轮回,就能魂魄健回归魔界。” “当真?”少年满脸的难以置信。 “当真。”海清信手抹出一方水镜,镜中正是一凡尘女子生产场面,待孩子抱出,周身皆然一副淡墨色灵气,这灵气寻常人是见不到的,只有修仙之人能够得见,见此,少年才垂头道:“抱歉,是我莽撞。” 不等仙尊言语,藏劫先道:“脾性如此不定,肆意挑起两界争端,罚你什么都不能偿还这些仙逝的天兵魔将!我……”那饱含功力的一掌复又被海清劫下,仙尊淡淡道:“罢了,如此也是虚妄少尊一条性命,若如此,不如让少尊去雷霆台受一身雷劫渡入凡尘,历一世苦楚更得当。” 藏劫自是舍不得自己儿子性命,可亏理人前,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难办神色,神色晦暗之余踹了少年一脚厉声道:“还不谢过仙尊不杀之恩!” “谢天尊!”少年谢过收剑于鞘,至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一分臣服神色,音色依旧脆亮道:“子悟这就前往雷霆台!”说罢擒云离去! “幼子莽撞,折损了这许多天兵仙将,说什么都难以……”藏劫话没说完,就被仙尊打断道:“罢了,只要仙魔两界交好就好。” 随后像是心有灵犀,各自领着部下班师回朝。 秋桃一时苦极,她灵力太低,这等仙将施展的定身咒凭她是万万解不开的,怕是要困在这百八十年不可!虽说百八十年对于一棵树没什么,可惜的是她现在并非树身,也不是在秋枫山,这要是被哪个路过的妖怪看见,非得吃干抹净了不可! 好在真武大帝临走时想起了什么,只一眼,那定住她的仙将便折身而下,生生将她擒了去! 第二章 既不理我抓我做甚 那一日兵分两路,真武大帝随天帝去了九重天,她则被真武大帝的侍从抓去了北极真武宫,这一路啥也没看清,就‘嘭’地一声被关押进了一所富丽堂皇的屋室之中。 活了这许多年月,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房屋’这种地方,只说瞧什么都新奇的很,也怪此时的某人没见识,这屋子在寻常仙宫只是一所仙娥居所罢了,实难说上富丽堂皇四个字。 一天两天三天,可除了日送一膳的那个冰块子侍卫外,就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人,真不知道那混蛋帝君把自己抓来到底要做什么,此时不管不顾不说,一天还只送一餐食,就算让冰块子带自己四处转转也好啊!好在自己是一颗品性耐得住寂寞的树,不然非得闷死在这天宫不可! 腹诽中一盘点心见底,可肚饿的感觉却丝毫没有缓解,秋桃很没出息的又将盘底残渣舔了一遍,狠狠地握着拳头愤愤道:“让一棵树吃什么点心吃点心!给我点水都比这不占肚的东西强!好在我前几日喝的太饱!不然饿这两天,我桃树叶子都非得掉光了不可!” 正是她喋喋不休咒骂时,殿门大开,那一日的俊俏公子步入门来,见她的狼狈样子有些笑意浮出,复又按耐住道:“你可以走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可衣袖子却被身后的人儿三步并作两步跑来紧紧攥住,回身正与她不平的神色相撞,没等开口,就听那小灵精吼道:“你说抓我来就抓我来,想赶我走就赶我走,你当我是什么?不给我个交代我哪都不去!” “交代?”这还是真武大帝第一次被别人要求给什么交代,而他也着实不明白要如何交代。倒是一旁的冰块侍卫一脸怒意,抬手用剑鞘将她的手打落,怒吼一声:“放肆!帝君的仙衣也是你这种末等精灵能够随意触碰的?!不想活了?!” “哈巴狗!” “你!……” 秋桃揉着手腕唾骂一句,这一句也不知挠了帝君哪块痒肉,竟惹的真武帝君嗤笑数声,真武拍了拍玄凌肩膀:“罢了,这一场也是误会这小精了,且放她去吧。” “帝君!你看这小妖言语无状行事乖张,要是就此放过,指不定修个什么邪道为祸苍生!要下属说,不如就此教育一番,免得六界徒增祸害!” “你这冰块子说谁是妖?!本精灵是精怪而非妖!哼,本还想听老梧桐的话好好修行飞升九重天,现下你求我修仙我都不修!那个叫子什么的说的一点没错!这九重天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匪徒!本精灵这就遁魔道去!”秋桃愤愤然说罢就要抬脚离去,反倒被真武大帝拽停脚步,秋桃怒视真武,却发现只要看着这张脸就怎么都气不起来,眉目柔和些许带着一丝尴尬道:“松手!” “你是说子悟?” 秋桃想了想那天的事,那叫子什么的好像临走时是这样自称的,所以点头道:“对,就是他!以我看他说的一点没错!你们都是一群不管做了什么,都翻脸不认账的主!倒不如他魔界光明磊落!本桃树精自打出生就磊落的很,学不会你们这套道貌岸然!” 攥着她手腕的手一瞬收力,惹得秋桃微微吃痛,却因为面子这一问题硬生生没做反应,玄凌当即抽出佩剑嘶吼着:“好啊,很好,即想入妖魔道,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出去吧。”真武大帝开口玄凌当即不满:“帝君!”真武眉头一皱:“本座叫你出去!”玄凌这才怒瞪秋桃一眼收了佩剑离去。 真武拽着秋桃走去殿中桌椅,一甩手将她甩落在凳子上,随即一旁落座,久久没有言语。 静谧中,秋桃这才冷静下来,方一冷静这才想起刚才骂的可是北极帝座啊!自己到底长了几个脑袋敢公然顶撞帝座?啧啧啧,老梧桐说的没错,出门在外得盖着脾气少废话,怕是今天秋桃就要命丧于此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帝,帝君……,是小精错了。”为求保命,秋桃一转身跪在了真武面前。真武这才回神有些好笑:“错了?方才不是骂的振振有词么?你这一骂不要紧,怕是把这九重天三十六重云障的人都骂了,怎么这会儿却说自己错了?” “小精初入世什么都不懂,一时只是气愤而已,现在想一想,实属是小精不该信口胡说,真武帝君心怀六界慈悲为怀,自然是不会跟我这种末流小精怪一般见识的!” “服个软还不忘给我扣个慈悲的帽子,你嘴皮子倒是很溜。那你知不知我为何叫做真武大帝?” “小精初入世……”简而言之,她不懂。 “本座号真武荡魔大帝,你刚才说你要入魔?” 秋桃一时下巴都快被吓到地上了,这方才动了入妖魔道的念头,就被这天下独一无二的荡魔大帝逮到,这怕是世间第一个刚动点歪心思,就被荡魔大帝剿灭的倒霉蛋了! “不不不!只是小精一时信口胡说,这修仙道多好,没事修什么妖魔道,这不是自寻死路!真武大帝英明神武,俊赛六界群英,慈悲天下……” “好了,本座并没有杀你的意思,留着你的嘴皮子说给别人听吧。”真武大帝一瞬严肃下来:“你如今灵路未开,修什么都是一念之差,可你要知道一念之差也是差之千里,如隔深渊怒海,妖魔道就是妖魔道,与魔界子悟并非同道!哪怕是魔界魔尊,也是仙神品阶,并非你口中的妖魔道孽畜!你要知道这天地众生皆有因缘果报,你要是动了歪心思,误以为只要入魔就如同入了魔界,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哪怕是魔尊,也不敢随意毁伤这世间万灵一分,当年也是位级帝君才被鸿钧老祖送去阴冥成为妖魔帝君!” 这一套大道理下来,秋桃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茹毛饮血就能成为子悟那样的魔界之人,原来魔界的人也需要修行,并非画本上所说的那般牲性不顾天道。 秋桃有所悟:“谢帝君指点。”这一拜是真心拜给真武帝君此番教导,若非帝君,怕她入世以后难免会被世道迷惑,忽然又觉得自己并非不幸,而是大幸。 真武大帝忽而俯身,细白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颈项,温热的触感让秋桃脸颊绯红,两人的距离只在毫厘间,甚至连大帝身上的幽香都能隐隐闻见,秋桃疑道:“帝君?” 第三章 妖孽乘以二 真武大帝没言语,手指从她颈项灵脉游走至印堂,左手则掐算着此精命数,眉头犹疑的拧成一团,此精命运如雾,论他将各种推法轮换一遭,也未曾推出一分信息,半晌方才叹道:“罢了,即我将你虏劫过来也算欠你一遭,你去凡尘吧,寻个灵根深厚的人收做弟子开一仙堂,你生是木灵武斗并不擅长,不过作为医者倒是可以普度众生,若寻,就寻个出生医术世家的灵童子,这样对你修炼也极有助益,你积累的善行越多,以后的功德牌就越厚,不出千年便可飞升天宫,奈何你生来资质限制,做个仙娥也算是个不错归宿。” “帝君是说,不论小精怎么修炼,最终也就是仙娥的命数?”虽然早就听老梧桐说过这些,但她出山可是抱着一腔热血,准备做第一个飞升上仙的树精,如今却一头冷水兜头盖下,浇灭这满腔热血不说,还觉得浑身透凉。 “这世间众生皆有灵,可唯独这树木花草石子最难成精,你可知为什么?” “不知。” “因这类事物一落生就注定无法迁徙,能挺过日月消磨生出一丝灵性也是难中之难,都不如那山中狡兔修行来的容易。你苦修几千年才化个人形,而那些牲畜类不用千年便可如此,你说,你们是不是先天欠缺什么?” “我们树木花草的,打出生便动弹不得,日日月月看的都是一样景色,有时想要遇上个人类听听世间事,又怕遇上人类成了他们的烧火家伙事,自是欠缺在孤陋寡闻,只能自己悟道,因而才久久不成材。” “你倒是一点就透,虽先天灵力欠缺,却是个悟的透的。”真武浅笑。 “秋桃虽为草木,却不甘心只沦为一介仙娥,若不是飞升上神之日,秋桃绝不怠慢修行!秋桃要做,就做这草木中第一个飞升上神的草木!否则,绝不步入九重天宫!” 真武眉梢微动笑意益发明显,伸手将她扶起,却觉她浑身软糯的紧,随手变出一本涵盖各式小术法书籍递给她:“世间万物不能揣摩,还是有些防身招式的好,拿去读吧,这世间仅此一本,读过记得还我。” “可是帝君身居仙宫,要是小精哪日读完,也根本攀不上这里,到时是要如何还你?” 真武又变出一铜镜给她:“于镜面置水,即可与我相通。去吧,让玄凌寻个好地界送你去凡世修行,我便在天宫等着你飞升上神。”真武不忍揭穿她根本不可能飞升上神的事,只是觉得这份赤城可贵,难得的让自己左膀右臂为了这小精怪费力一趟。 “谢真武帝君!”秋桃叩拜道别,暗自庆幸此番遭遇竟能让帝君量级的神仙为自己指点迷津,可能这在上神眼中只是几句话的小事,可对于她们这种初出茅庐的小精怪来说,这短短只言片语却可抵千年修行!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那玄凌记仇的很,随便擒个云找个地界就把她扔了下去,生生摔的她掉了不少叶子! “玄凌!你给我记住了!我总有一天会找你报仇!”荒山野岭里,一声咆哮贯穿山谷! 玄凌回去复命,此时帝君正翻阅古籍,转而方才看到玄凌。 “送到了?” “是。臣怕此行暴露,只好将小精送往长安城北的灵鹊山中,灵鹊山离王城不远,依这丫头的鬼精,估计不出三五天就能寻到主城。” “也好。”真武没再多问,扯了几本上古卷轴给他:“帮我寻寻施术窃取灵元的人到底是出自哪个流派后人。本座总觉得此番魔君幺女一事蹊跷万分,虽说强占灵元企图大增功力的人不占少数,可像今日这样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个。” “帝君何必呢?那凡界有灵的东西误入歧途实属正常,左不过是个妄想一步登天的妖邪作祟,您瞧,方才那小精还口口声声喊着要堕妖魔道,要我说就是帝君太过仁慈,换做是我听到这种话,非得当场直接废了她灵元!” 真武隐约一笑,若有所思的凝了会儿不知名的地方,这才回神严肃道:“你生于仙门,自是不懂她们这些历经日月洗礼方才攒出一丝儿灵气的小精怪心思,她们吸收日月精华,在有限的生命里生出自己的思维不是易事。” “就算是这样帝君也不用指点她啊!万一三途仙座硬说您为她逆天命降天惩可如何是好!” “总归是本座先错怪的她,那日她落水逃生我还以为是逃战的天兵,你将她扯来我才知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精怪,总归是种缘分,佛祖常说普度众生,且就算了。”他翻了翻手中古籍吩咐道:“少言语,找吧。” 恍然,那小精怪飞升上神的豪言壮志浮于脑海,有些好笑,又有些期待。九重天宫许久未曾出现草木上神了,也不知她修行几时能成就。记得早已仙逝的斗量真君,当年可是修行了一万余年,方才以战功飞升,她……,怕是此生绝无可能。 立足山脚的秋桃猝然打了一个喷嚏。 这该死的玄凌愣是将她扔在山巅,光是走下山就走了足足一个多月,幸而自幼生于密林间,光是看着日光走向与叶脉就能判别方向。 下山后眼前便是条官道,许是自己非人而精,远远就能听到一阵奔腾的马蹄声,秋桃紧忙避开官道立足道边,虽说这凡物触碰不到自己,可这些日子下雨道路泥泞,方才惹了一身水污,自然不想又溅上一层泥尘。 等了许久,这才远远看到宝马踪迹,但见打头四匹马,骑马之人各个身披盔甲,随后便是一顶马车,奇的是马车四周竟淡淡浮着一层光晕,就像画里金光闪闪的上仙上神! 秋桃错愕许久,眼瞧着马车奔腾远去这才回过神来! 没错!这是灵晕啊! 有此光晕,证明马车里的人定是仙童仙子下凡!这光晕凡人不得见,可对于她们精怪来说却是太阳一般耀眼!帝君说过,要自己找一灵童子授予仙牌立堂口,没想到才一下山就能得此机遇!以那马车的光晕来看,马车里的人必是世间难得一现的灵童! 秋桃飞身追去一头扎进马车里,穿过正座的人儿跌到马车车门处,回头稍一打量,这心脏仿佛漏了半拍! 老梧桐曾经说过,这凡间诱惑非常之多,而对于她最诱惑的,不过美男二字矣。 曾她还不懂美男是为何物,可见过真武帝君与此灵童子后终于心领神会,美男,是以妖孽矣! 灵童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揉着心脏处疑惑的查探四周,最后一瞬落在秋桃处,久久没有拔开视线。 ------题外话------ 每日晚八点更新,日更不断。 第四章 威胁与被威胁 “你!……”四目相接,子悟的焦点缓缓凝结,张嘴‘你是谁’三个字尚未脱口,嘴上便传来一阵柔软触感,竟是她扑身过来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子悟的瞳孔一瞬扩张数倍,眉头紧皱成川,怒瞪秋桃。 “闭嘴!”做贼心虚一般,秋桃声音轻到不可闻。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赶车小厮听到车里传出不小的动静,以为是少爷歇息好了有事吩咐,这才询问一嘴。秋桃却被这一生突兀的问候惊的炸了毛,当即拔出腰间匕首抵在他脖颈处,神色充满警告意味缓缓将手挪开,子悟喘息几口,撇了眼匕首与她,这才冷淡道:“没事。” 秋桃松下一口气,转念才想到自己可是精怪,就算他叫喊出声,外头的人也根本看不到自己。而眼前人能看到,也是拜先天灵童子所赐,外加自己乱了气息破了身形的缘故。想到此处,秋桃彻底放心,收回匕首落座在侧座上。 子悟稍微缓神便已冷静下来,这等非凡事物自幼便已见识不少,而像她这样莽撞拿刀子威胁自己的,还是头一遭遇到。不免打量起侧座上的人,但见她身着白底衣衫,衣衫末尾处缀满了粉嫩桃花,整体瞧起来清新的很,而更清新的则是她的容貌,比起寻常见过的妖魔鬼怪,她长的算是正常的。 秋桃自然不知道子悟这通评价,只腹诽刚才在马车外见到的是极其强烈金色光晕,进入马车后才观察仔细,金色光晕的内核竟是骇人的墨色!就像一滩宣纸上的墨汁子,被人侵染了一圈金粉,一时间秋桃拿不定主意了,记得书本说过,仙童子转世只会是金光奕奕,从未见哪本书上记载会由黑渐金的灵童子。 抛却这个暂且不提,混沌的尘世竟然会有样貌如此卓众之人?凤眸薄唇外加透白发亮的肌肤,简直比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都还要生生妖冶三分! 子悟被她盯的厌烦,敛起眉头,手肘支着扶手撑起侧脸,竟毫不在意的阖眸歇息了! 秋桃见状讶异万分,他明知道一个不知善恶的妖怪就坐在他身边,竟然还能旁若无人的休息,就不怕自己一个激动吃了他?或是虏劫了他? 怎么有种被一介凡人鄙视了的错觉? 秋桃盯着子悟忧愁的摇摇头,本以为行有天助,刚入尘世就撞大运碰上了灵童子,可谁知道这灵童子不纯啊,是个黑心儿的! 掀开轿帘,帘外依旧是如墨山水,蜿蜒官道不见尽头。许是日头西沉,林中除却归巢的飞鸟静谧极了,只有阵阵马蹄声格外刺耳。 初来乍到,哪哪都不熟悉,偶遇这青年算是有缘,要让她一个人在这老林里转悠,也不知道转悠多少年月能找到处城镇。倒不如蹭他的马车,他的终点是哪,自己就在哪先行落脚罢了。主意打定,秋桃也乏累的侧躺在狭窄的座椅上歇息下了。 待她刚躺身合眼,子悟便已睁开凌厉眉目,手指摸去腰间从荷包里抽出一道符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便拍在了她额头上。 一道触电的感觉从印堂传来,秋桃猝然睁眼,却被这麻麻的电击感束缚的动弹不得,她呆愣的瞪着面无表情的公子,许是疼痛渐深的缘故,半晌除了一声轻微的痛呼,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笑意渐渐溢满子悟唇梢,这张符纸是他几年前闲暇时钻研上清符册研习的,一直不知道到底有用没用,此番下来不得不说,老祖宗留下的无名孤本,当真还是有用处的。 像他这种高门子弟,自一出生就会请风水先生上门推命,父亲知道他是灵童子转世后,十几年来像是疯了一样研究风水秘术,试图为他破解二十七周岁的童子劫,这本上清符册就是父亲重金讨来的。 他自幼不信什么童子命,只觉得自己似乎天生火力弱些,所以时常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起初还有些惧意,可日子久了他才慢慢发现,那些偶遇自己的妖邪一见到他,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事物,转身便会逃之夭夭,今天却有意思,遇上了一个非但没逃,反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公然休息的妖怪。一时兴起,这才试试这符咒到底有用没用。 秋桃憋了一口气,将存在根枝的水气提上印堂,符咒沁水以后墨汁四散,一瞬像是得了解脱,秋桃猝然起身,狠狠喘息了几口,转而便已恶狠狠的瞪向公子:“何故伤我?” “你又何故冲撞我?” 他的声音冷淡好听,秋桃坐周正后思考许多,总不能说自己以为他是灵童子,这才贸然闯进来的吧?转口解释道:“并非故意冲撞公子,我只是想顺路搭乘一段。” “我的马车岂会容留妖孽搭乘。”子悟的声音依旧不含任何情绪,素手将荷包扯开,拿出跟刚才符纸近似的数张符纸:“给你个机会,要么从我眼前立即消失,要么,我就拿你试试这些符纸到底管不管用。” “呵,可笑。我崔子悟的马车岂会容留妖孽搭乘。”子悟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素手扯开荷包,拿出几张跟刚才使用过的符纸略微不同的符纸继续道:“给你个机会,要么从我眼前立即消失,要么,我就拿你试试这些符纸到底管不管用!” 秋桃觉得好笑,刚才只是自己一时失察才被他阴了一招,现下自己提着万分精神,若还能被他阴到自己,那自己是有多蠢?在他玩弄符纸的同时,秋桃也拔出匕首,匕首反着烛光散放一股骇人的冷厉:“我秋桃自打出生就没有被谁威胁过,你胆子倒是很大么!” 说话间扑身而去,将子悟死死压在身下,两人的距离只在毫厘之间,子悟一时慌张男女授受不亲,双手大敞任由她趴在胸前,神色极为失措的打量她每一寸眉眼,喉头滚动,吞了吞尴尬的口水。 秋桃冷笑,故意将匕首在他颈下来回比划,一如他方才的口气:“我也给你个机会,要么心甘情愿伺候我,要么,我就试试这把没沾过血的匕首,到底锋利不锋利!” 第五章 初吻就这样没了 “怎么,想杀我?”子悟心里窜起一股火,丝毫没有因为匕首利刃正对颈下而慌张半分。他一生信奉的人生格言便是不管活到几时,活的无愧天地,无愧于父母,无愧于自己即可。 要他崔子悟跟一个妖怪服软投诚?做梦! “好啊!那我就杀了你!”秋桃手上一较劲,刀刃直接抵住他的脖子,但见锐利的刀锋下渗出一排血珠子,秋桃得逞一笑,本以为只要这样他就会怕到求饶,却没想他嘴角一提,竟生生的笑了:“好啊,杀了我啊!” 崔子悟非但没有向后退缩,反而跃进一步,恰巧此时,马车不知是落了坑还是滚了石子,竟颠簸了一下。 刹那间,两个人的初吻,都没了…… 崔子悟被唇上柔软的触感惊的怔住,脸上似有火烧,蔓延到浑身都燥热起来,耳珠处更是红欲滴血! ‘当啷’一声轻响,是秋桃手里匕首顺着两人身形落地的声音。 秋桃猝然起身,恍然不觉还坐在他的腿上,怔怔的看着他,他亦如是。 “少爷您没事吧?方才路上有个石子碍路,没惊到您吧?” 小厮紧张询问却没得到任何回答,此时马车内气氛肃杀,两个人回过神后皆然拧起眉头怒吼一声: “你这妖怪竟敢亲我?!” “你这人类竟敢亲我?!” “少爷怎么了?!”小厮闻声一惊连忙掀开帘子问候,但见崔子悟以半悬空的诡异姿势侧躺在轿内,小厮不明:“少爷这是?……” 崔子悟瞧了眼小厮,又瞧了眼秋桃怒喝道:“出去!” “是是是!”小厮紧忙缩身撂下车帘,不由叹息少爷的暴躁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现在王城里都传遍了,都说少爷是个暴躁无常的人,这以后谁家的姑娘还敢嫁给少爷啊?转念又想到少爷自幼噩梦缠身,方才许是做了噩梦又被马车惊到的缘故,故而发怒。思及此处不免叮嘱马夫:“瞧着点路上的石子儿,别又惊扰了少爷。” “还不滚开?坐在男人身上就这么舒服?”崔子悟厌恶道。 秋桃眉梢一颤,狠狠地向下坠着力气碾了碾,置气一般:“哦?原来这就是男人的身体?那我可当真不舍得起来了,像个肉垫子舒服极了!” 崔子悟起身将她狠狠推开,满脸的礼义廉耻:“不知所谓!不知羞耻!幸而你不是人,不然早就被抓去侵猪笼了!” “所以我是精非人,你奈我何!”秋桃顺势回到侧座上,虽然嘴里不依不饶,心里却像有人用木锤狠狠凿着,湿润的唇还残留着他的香味与玉泉,有心想要擦拭,又怕被他发现自己还介意着,只得咬咬唇畔试图用牙齿将那恶心东西啃噬掉,这一招反倒惹的他一阵蔑笑:“怎么?没亲够?还回味一下是什么味道的?” 秋桃霎时气的七窍生烟!冷笑一声顺着话儿的余音复又贴了上去,脆玉般的手顺过衣襟领口轻轻挑起他菱角分明的下颌,神色妩媚声线轻柔道:“公子这一吻简直让我流连不已,你可知道像我们这种小仙小神的,最喜欢找你这种嫩生生的公子修炼。”眼看崔子悟被自己撩拨的满脸通红,秋桃一时解气万分,又更过分的趴在了他的胸前,下颌搭在他锁骨处,定定的看着他:“本来我不想撩拨你的,可是你却撩拨我,一次、又一次,你说现下我拿你如何是好?是虏了你陪我去洞府好好的修炼修炼,还是就地处置你?” 崔子悟别过头去,只觉着心里一阵阵燥热,这种别样的燥热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简直让人心烦意躁!面对如此情势,向来不知天高几许地厚几何的崔子悟竟然怕了,怕这妖精污了一世清白! 跟妖精一吻,可以当没吻过。可被妖精睡过…,那可就真的是被睡过了!他堂堂崔子悟怎么允许自己跟一个妖怪发生一夜情这种事? 眼看这妖怪的动作越来越轻浮,手都摸上了自己腰际饰带,并一寸寸撕扯开,崔子悟脱口道:“够了!我准你搭乘便是!” 秋桃得逞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满口礼义廉耻的家伙果然会怕,嘁,可就算崔子悟想让她做些什么,她也根本不屑去做,毕竟妖怪跟人类双修这种事有违天道,她可不想刚来尘世修行,就被这种下作事情毁了前途。老梧桐曾经说过,受天地灵气下尘世修行的精怪很多,可为什么最后只有寥寥无几的精怪能飞升九重天?就是因为凡尘杂乱,头等的,是起了歪心思想要通过食人魂魄里的精气大增功力的,而其次,就是美色! 秋桃自认为操守没有任何问题,既然这小子求饶又同意她一路搭乘,索性就翻身回到了侧座上,忽而却起了逗弄他的兴致:“起初我是只想搭乘一路,也免却自己赶路辛苦,现下我改主意了。我要你一路伺候我,若是伺候的我不满意……”秋桃杀去一个眼神:“那你的贞洁,我可就管不了了。” 崔子悟认栽一般,只道此行到了尽头,定要找个道士将她打的魂魄俱灭!眼下却不得不低头道:“伺候你可以,你不怪我伺候的不好就行!”这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也难为他一世嚣张,竟栽在一个山野妖怪手里! “哈哈。”秋桃笑的非常畅快,这心情也好了,胸口也不闷了,活像个土财主一般,指着茶壶:“那就先给我倒杯茶吧,喔,对了,以后我便称你狗奴才,你若敢不应我的声,我定把你带回洞府好好亲近一番后,再剥光了扔到王城的闹市上!听到了么,狗奴才?” 崔子悟倒茶的手浮现几根青筋,强按耐住脾气沉声道:“是。” “少爷,到驿站了。”小厮在车外禀报的同时放下矮凳,将崔子悟恭恭敬敬的扶下马车。但见四位戎装中的一位上前:“崔少此行辛苦,一会我吩咐小二烧些热水,崔少好好洗漱一番,解解乏吧?” “不必!”崔子悟闻言像是炸了毛的猫,脱口吼道! 第六章 反抗也是徒然 小小的驿站正厅,传出一阵阵碗筷乒乓,一行人在深山里赶路数日,可算到了一处落脚点能够好好休整一夜。而几日夜没正经吃过饭菜的众人,此时皆如同饿狼一般,就着驿站自家酿造的小烧,清扫着桌上菜肴,四菜一汤转眼只剩盘底油渣,李副将见状边吃边道:“小二!加二斤小烧!再多上几个菜!” “好来!小的先上酒给各位官爷喝着,小菜马上就来!”小二目瞪口呆,这立在官道上的驿站路过的官家人不少,可像他们这幅吃相的实属少见!复又瞧去另一桌独坐的公子,心说这公子也奇怪的很,分明一个人吃饭,却要了两幅碗筷,这大晚上的光看着就怪渗人的! 崔子悟若有所思的撂下碗筷,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移步至将士们桌前,举杯敬道:“众位将军将士们一路辛苦,子悟自幼不善酒力,此番只能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如今王城已然不远,将军们护送子悟辛苦了!” 隋将军闻言当即持酒起身,一脸豪放道:“崔少说的哪里话!崔少不远万里奔赴沙场为我们元帅救命疗伤,护送您一路平安是我们应该做的!崔少救了元帅一命,就等同是我们众将士的恩公!这杯酒,当是我们敬您的!”说罢便一饮杯中酒。 另三位将士纷纷起身,皆然干了杯中酒,沧桑满布的脸上皆然一副豪放姿态!众声附和着:“没错!崔少救了元帅就是我们护国公兵营的大恩公!……”诸如此类。 崔子悟摆手:“我并非是来邀功,只是真心觉得将士们一路辛苦,故而过来敬一杯。众将军今夜尽可尽情尽兴,过不几日到了王城,各位将军必然会觐见陛下,不过两三天的光景又要赶回战场,怕会没有今天这样的清闲时候。将军们继续吧,我身体不适,明天还请晚些出发。” 众将士们心领神会,自然知道崔少并非生病,而是看他们今夜喝了不少酒,怕他们明天起不了大早,故而说自己生病,给他们寻了个晚起的借口。 隋将军道:“若是身体不适,崔少还是早些休息,明日巳时我们再行出发。” “好。”崔子悟点点头折身回座,撂下茶杯后将手拢在嘴前呵了呵暖气,这才觉得冷的发硬的手指有了一丝感觉。 虽然到了初春,可天气丝毫没有转暖的迹象,四处皆是一副万物枯瘦冷风萧瑟的模样,想来这种青黄不接的三月,唯有梨树桃花艳压这一短暂时节。不由有些想念王城东边的万花林,曾经母亲在世时,最喜欢带他与兄妹去万花林赏梨桃争艳,掐算日子,今年怕是赶不上花季了,等自己到达王城的时候,万花林怕以花海谢败抽出嫩芽了。 见他不住呵气,秋桃瞧了眼形同虚设的火炉,又瞧了眼喝的满脸涨红的将军们道:“要是冷,不如你也喝点酒。瞧你,冻得嘴唇都青紫了。”这句话的后半句,让秋桃生生咽了回去:‘若是你冻死了,我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崔子悟恍若未闻,仍旧拨弄着饭菜,秋桃冷哼:“狗奴才!一转眼就敢不理会了我了是吧?!” 崔子悟听闻这三个字,又是浑身一僵,强耐住脾气,手指点了些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着:‘你是想让这屋里所有人都以为我有神经病,对着空气讲话?’ 秋桃有所悟,是啊,总不能逼着一个正常人平白无故对着空气比比划划吧,这仙神一事要是被凡人得知,还不得反了天?有违天道,有违天道。秋桃道:“好吧,那以后在人前,便我说你听,你点头或是摇头。” 崔子悟点点头,终是按耐不住,又沾着茶水写到:“以后不要再对我讲那三个字!” “什么三个字?”秋桃疑惑,半晌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崔子悟青筋暴跳龙飞凤舞:‘狗奴才!’三个字这才醒悟。 秋桃自我反思了一下,自己先是被他轻薄,进而被他拿着符咒阴了一招差点搞的伤到灵脉,复又被他拿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符咒威胁,端此种种自己凭什么大慈大悲放过他?光是想来就越想越气!于是也一字一句不容辩驳道:“狗奴才!你有什么权利跟我俩吆五喝六?本仙子娘娘说什么你做应声虫便是,想跟我讲条件?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 ‘嘭’地一声响,是崔子悟扔了筷子上楼的声音。 这一幕让众人茫然,都不知道崔少爷怎么一副生气至极的神色,这可早有听闻崔少爷自幼脾气狂躁,向来都是他气别人,谁能惹他生气估计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莫非是对这的伙食不满意?隋将军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将夹了肘子肉的筷子送进嘴里,反复回味后嘀咕道:“挺好吃的啊,这是怎么了?” “许是有心事,来来来,咱们喝!”李副将打着圆场,一杯酒下肚,大家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继续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秋桃暴怒,半晌后尾随上去。 自己说错什么了?一个凡人也敢对一个将要飞升上仙的小精怪张狂,真是不知道天高几何! 然而她的确是不知道天高几何,若干年月后复又见到这个投个好胎的崔子悟时,身份的转换简直不要太直接! “崔子悟!”秋桃闯进门去,但见崔子悟已然脱光了上衣,唯穿个长裤! “男人的房间你也敢随意乱闯,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崔子悟一瞬瞪圆了眼,随手扯来大氅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除了脑袋再没露出一寸肌肤。 反观秋桃竟对此指责毫无感觉,只呆愣在门口吞着口水。 她方才瞧见了什么?一个白净似玉子般的酮体?一个男人怎么皮肤比女人还好?这会招致天妒人怨的懂不懂? 恰是此时,小二提着热水壶穿透秋桃进入门来:“崔少爷,这洗澡水都已经打好了,这壶是留着您加汤用的,您看是小的伺候您……” “出去,都给我出去!”崔子悟的眼眸紧张地在水汽蒸腾的浴桶、与一脸呆愣吞口水的秋桃中来回转换,如临大敌一般怒喝道! 第七章 甜如枫糖 “是是!”小二伴着雷霆怒气放下水壶麻利的退出门外,秋桃顺势合上房门,听此声响,小二在门外不远处惊住了!余光得见,屋里的人并没有移步向前,可这门是怎么关上的?! 想起今夜种种诡异,小二的脖子里就像被人灌了一把冬雪,浑身战栗不止,似被妖怪追赶一般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 “你做什么?”方才回头就听崔子悟心虚地质问了一句。 秋桃罔若未闻,又去窗边想要合上窗子,素手还没摸上窗棂,崔子悟再次制止道:“且开着吧!这…,这屋子里潮湿气重,散一散潮气才好睡!” “老梧桐说过,凡人都脆弱的很。”秋桃信手合上窗子,就算崔子悟体格壮硕,也只是肉体凡胎而已,在这森冷的夜晚吹受冷风,万一生病折寿岂不是她的过失?毕竟老梧桐说过,不论凡尘几何,既然相遇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善意者,前世你助他,恶意者,前世你欠他,一切都是因果轮回,坦然接受今生结果即可。 “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关严了门窗跟你双修不成?”她瞪了眼雾气渐弱的浴桶:“既然你伺候的我舒坦,我自然会信守承诺的,像我们山野精灵最注重的不过一个诺字,你就放宽心好好梳洗自己吧。今夜月光甚美,与其跟你浪费时间,倒不如去院子里晒晒月光,比起双修不知道要美多少!” 秋桃说罢穿墙离去,留下仍旧将自己捂盖严实,满目疑惑的崔子悟怔愣原地。她方才说的话似乎是在关切自己?来自一个妖精的关切?呵,可笑! 趁着小二瞌睡,秋桃窃了一壶小烧。端坐在后院里的石凳上,顺着壶嘴倒出一杯,比起晨露清雨,多了一抹轻柔的粘稠,闻来有股稻谷香味。 她对稻谷一类没甚兴趣,却对这水样的东西兴趣颇深。举杯一饮而尽,火辣的触感从喉头滑进腹里,又从肚里四散蔓延,顺着她每一处根茎脉络游走至最末梢,这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将她整体吞噬一遍,秋桃不得不赞叹:“这东西太厉害了!” 复又喝下一杯,这一杯却没有第一杯那么强烈,只是画画一般,将第一遍的走势描了一遍。一杯杯下肚,本轻微的麻痹感越描越深,怪她不懂这其中缘故,只觉好受好玩,却不知此乃醉酒征兆。 崔子悟难耐一路风尘,提着心肝将自己匆匆打理一番,久久不见那讨厌的家伙进来叨扰,竟有些奇异的担忧感席卷而来。在床上翻滚数遭,还是难耐好奇,扯了披风踱步后院,想瞧瞧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方才落定步子,崔子悟一瞬恍然。 但见月色下,秋桃的裙衫、发梢皆缀满了嫩月色的透白桃花,浑身更仿若星河坠落般闪闪熠熠。扑卧在石桌上沉睡的她,随着呼吸,一簇簇花朵从鼻翼间喷出,离老远就能闻到那股桃花与酒精混合的香气。 回过神来,崔子悟脸侧微颤,心说这样真是极好,趁她醉酒明晨早些出发,即可甩脱这缠人的妖精! 想归想,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走去桌旁,更不由自主的将她拥落怀里! 正是他错愕自己的举动时,那人儿的一只柔夷竟顺竿而上环住他颈后,透红的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喷出的桃花从此间片片零落。 淌着酒味口水的她竟笑着,笑容甜极。 崔子悟猝然两腮红极,虽说未曾沾染寸滴酒水,却像醉的极深,走路都有些仓皇失措。 看着床上酣睡的秋桃,崔子悟惘极。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抱她回来,并还让她睡在榻上。反观自己,却只能坐在凳子上闷闷地喝茶。 他才不是非要抱她回来不可,只是怕她日后报复而已! 妖精一类没一个好心肠,若是今日惹恼了她,日后定会祸害崔家上下三代。他是为了崔家平安才将她抱回来的!没错! 安慰自己一般,崔子悟给自己找了一个很高尚的借口。如同山巅雪莲,圣洁不可方物。 被用蛮力掐碎杯子却在悲鸣,少爷,您分明是看她可怜儿可心儿才抱回来的吧? 崔子悟恨恨瞪她一眼,边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被褥,便碎念着一定是被妖精下了蛊惑,故而才会做出这么多多余的事情。胡乱铺散开被褥,玉手一扯被子,不止熄灭了摇曳的烛火,同时也将他自己捂盖严实。 烛火皆熄,屋内屋外一瞬苍茫。唯有床上人毫不从顺夜色,散放着耀眼的星光。但见一簇簇桃花从她口鼻喷出,散落在崔子悟枕边脸上,带着一股浓郁至化不开的酒酿桃子味儿。 崔子悟喉结微动,闻着这股迫人心扉的桃花气,强迫自己闭上眼寻一个梦闯进去,再不顾此间俗世。却是辗转反侧至二更时分,才终于有了一丝朦胧睡意。 只道梦境尚未清晰,便从天而降一重物将他瓷实压住。 从中惊醒,难料这睡觉不老实的人还挺会找姿势,不但大咧咧地掰开他的胳膊躺上去,还皱眉责怪着:“怎么枕头越发硬了……” 这是崔子悟第一次感受小鹿乱撞的滋味,余光窥视,秋桃睡得极踏实,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有心想要推开她,又贪恋这一分柔软不舍推开。 也是第一次,崔子悟无视了任何礼仪规矩。红着脸合上眼,神经跟着她的一举一动紧张着,途中几次将那睡觉不安分的人儿环紧,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胸前脸下,乖乖吐息这一抹蜜糖味的桃花息。 一夜如蜜如鹿,闯的他不知如何是好,一夜如枫如糖,让他放在心尖怕丢了,放在嘴里怕化了。 天色渐白,那人儿的吐息已不再有桃花溢出,今生第一次,崔子悟略微垂头在她的额头上蜻蜓一吻。 秋桃略微苏醒,一夜吐息的月白桃花将屋子占满,一时恍然,还以为身处秋枫山。迷蒙地歪歪头,愣愣地打量着与自己毫厘之间的崔子悟。 下一瞬,崔子悟方才从她额头移开的唇,便已轻柔地覆在她的朱唇上…… 他的睫毛如羽,细长浓密,他的唇畔如糖,甘甜如怡。 第八章 互相照顾 崔子悟缓缓睁眼,撞上秋桃一双毫无焦距的双眸。内心有愧自己的僭越之举,所以迟迟等着她的反应,半晌后方才发觉,这痴傻至极的妖精,竟不知何时睁着眼又昏睡过去了。 不禁有些好笑,好笑这妖怪毫无防备心,任由他一介凡人轻薄了却还浑然不知。 凝视她的眉眼口鼻,说不上多么出挑出众,只能算是小家碧玉清丽佳人。可奇怪的是,如此一个毫不出色的长相,竟会让他心动至规矩浑忘。果然妖精就是妖精,不论长相几何总能魅惑一方。 看着瞧着,崔子悟的睡意早已浑然消散。那一抹朦胧花香,宛如旱季里的一场暴雨,丝丝入扣浸湿着寸寸龟裂的土地,润入心扉至深处。周遭的桃花瓣点点成星,映衬着两人分外烂漫。 隋将军清早便已带着余醉醒来,虽说崔少给了借口让他们多多休息,但一想到前线战事,还是各个如负重石不敢懈怠半分,现下只想早点回京复命再赴沙场,为国建功立业扩展宏图。 正穿装时,李副将推门进来:“将军好早。” “一日不拿下边陲蛮子,便一日不敢懈怠啊。”隋将军感叹,转而才问:“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去了?” 李副将另两位小卒拍醒道:“我就知道将军您不会卯时出发,这不去刚去喂了马,以备将军随时出发么。” “不亏是相识十几年的至交好友,我这点心思你算是猜的透透的。”说话间隋将军已穿戴整齐:“我去叫醒崔少,咱们这就动身吧。” “成,我这就去后院备好马车。”李副将应道。 小二收拾客房时,脑袋一时涨的生疼,止不住叫骂道:“有病吧?!这三月寒冬的,放着床不睡打地铺干什么?!活活脏了我一床被褥!这月份水这么凉,害老子又要再洗一遍!越来越搞不懂这些官家子弟搞什么名堂,一个个古里古怪的!吃饭要两幅碗筷,这睡个觉还能从床上睡到地上,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一想起刚才送他时的情景,又不由碎骂:“让你睡!睡中风了吧!活该!双手环着像个鸡爪子似的,咋不冻死你呢!” 刚放好秋桃的崔子悟打了一个喷嚏,心道许是昨夜打地铺地面湿凉受了风寒,从怀里取出药粉和水服下。又瞧及仍旧酣睡的秋桃,不由也给她灌了一些,虽然不知道妖精会不会生病,权当以防万一吧,免得她真有个万一又折腾自己。 至此方才感到一丝困意,好在马车内的空间够大,蜷缩着也足够侧躺住。再三权衡,崔子悟认命一般将唯一的披风盖在了秋桃身上,好歹今早自己对她做了那种事,权当是补偿她一点吧。 凝着红彤彤的小火炉,比起昨夜打地铺而言并不算冷,一路颠簸许久,还真有些想念家中舒适的床铺了。余光瞟去秋桃处,那妖精还在憨憨地睡着。回想一早纠结再三要不要扔下她一走了之,现下,还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有些烦躁,索性回身面对木壁,这才沉沉睡去。 秋桃醒来已是下午,脑袋仍旧昏昏涨涨难受至极。想起昨夜喝的那壶酒,心里便止不住的后悔,只道这东西好喝是好喝,但是喝过以后太难受了,以后还是少碰为妙。 恍惚坐起从身上滑下一物,素手拾起,这才发觉是崔子悟的衣裳。转头瞧去正座,崔子悟正背对着这边蜷缩一团,咳嗽声时断时续。秋桃摸去从上俯视,但见他呵出的哈气在细密的睫毛上形成了一层厚重的冰晶。 秋桃看了看手里的披风不由好笑,自己在秋枫山过了几千年,寒冬腊月不知挨了多少回,若怕冷的话,怕早就冻死在山上成为一颗枯木了!他可好,分明怕冷还要秉持男人的原则,实在多余! 轻柔地为他盖好披风,转身拿着柴火声泪俱下:“同族啊!我若不烧你们,这凡人怕是要冻死了!你们也是可怜见的,被这些凡人砍来烧火。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将你们物尽其用了!若能护住这凡人,也算是你们的功德啊!愿你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当树了!” 哀悼一般,秋桃强忍着悲痛拿着火折子将这堆木棍扔进炉子里,片刻后车内温度直线上升,唯有崔子悟的咳喘一直未停。 虽然秋桃初入凡世,但来之前已经跟老梧桐学了不少凡尘知识。如今觉得老梧桐说的果然没错,这凡人的确脆弱的很。这冷了生病,热了也生病、吃东西生病,不吃东西还生病,由此可见创世主是公平的,给了你一个好脑子,也一并给了你一个弱不禁风的身体,所以说凡人寿命都不长,要不是长个好脑子,研究了这许多药草,怕十几年都活不下去! 秋桃咂嘴啧啧,感念他身体这么不好,还把唯一的披风让给自己的份上,自己就动动灵力救死扶伤一回吧。 想着时已然掐好灵诀,但见一股月白色的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至崔子悟眉心,渐渐的,那紧皱的眉头松懈下来,苍白的双唇也有了一抹朱色,秋桃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凡人就是受了点风寒而已,这才给了一点点灵力,就像个骡子一样好了。 许是受到火炉影响,崔子悟驱热转过身来。但见红光的映照下,那一张面容堪称谪仙转世。秋桃呆愣时,崔子悟睁开迷蒙的眼,怔愣的凝视茶壶,不住喊着:“水…,水……” 秋桃连忙倒了一杯水,从侧旁将他扶起倚靠自己,端着茶水缓缓送入他的口中,待他喝好,复又轻柔的将他放下。 崔子悟仍昏沉的睡着,秋桃睡的太饱一时没事,这才想起真武大帝送给自己的符咒书,拿出颇像回事的研习起来。奈何眼珠子总是看着看着就从书本上转去崔子悟的脸上,三番五次,秋桃一卷书卷揣回衣服里,恨恨的咬了咬后槽牙道:“烦死了,长这么好看做什么,让人总是静不下心!” 第九章 道士说他命不长 兼程两日夜,终于抵达燕国王都。入城时也没费什么功夫,隋将军一出示腰牌,就被守城的将士们恭敬的迎入城内,端看规矩排队的百姓,百姓们不会讲究他们插队入城,而他们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不由腹诽这世间无论哪一界,都讲究一个秩序尊卑。 从静谧至声嚣,只用了两盏茶的光景,入商业街后更是抵达到一个顶点。 这样热闹的场面秋桃从未见识过,只道瞧什么都新奇的很。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往来,各自都有各自独一无二的人生故事。他们每一天都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可也仅止步于一走一过的机遇,往后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而有些人,就像那街角里被年轻公子撞落花伞的姑娘,他们的故事却只是刚刚开始。 一声叹息滑出,惹来正在看书的崔子悟一阵犹疑。 崔子悟天性不爱打听别的事,即使好奇也仅止步于好奇。略微寻思,转手拿来凝露霜涂抹颈下。那一日与秋桃对峙留下的伤口并不很深,可短短三四天也是愈合不好的,想着一会快到家里,要是被父亲看到伤口定然会询问许多。一想起老父亲那副迷信的样子,自然不想啰嗦许多,免得他老人家越发痴迷。 凝露霜中含有贵重的珍珠粉,对于愈合疤痕有奇效,也因为珍珠粉本性洁白,几番覆盖也能将肤色掩盖一些。其实想要遮掩疤痕用胭脂水粉是最便捷的,奈何他周遭除了这个不施粉黛的妖精便都是男子,男子又何来的胭脂水粉,索性只得用凝露霜将就将就。细心涂抹下,那一抹淡淡的粉色疤痕与肤色衔接隐藏起来,直到崔子悟自认为完美,这才放下瓶子继续看书。 没走多远,马车忽而停顿下来,但听车外一阵吵杂,隋将军的声音铿锵有力:“大胆刁民!可知这是谁的轿子,也敢随意劫停!” 隋将军的话音儿落地,另一沧桑而又琢磨不透的声音紧接响起:“并非老夫故意拦住!只是马车里的人死气冲天,怕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夫只是好心劝告知会,你们竟如此野蛮的对待老夫,莫不是想要马车里的人活不过去春儿么!” 李副将吼道:“你这老匹夫信口胡说!去去去!一边去!别拦着我们的道!”随着马副将的话,另两位小卒将这算命先生推搡到路边,马车这才继续行进。那算命先生捶胸顿足:“你们这是耽误他啊!你们这是耽误他啊!……” 这些话毫无错漏的传进马车里,崔子悟心里一时波澜,与这妖精相处几日,还真的从没想过她会有什么害人的心。要不说人心都是不定的,一但出现一点点对己有害的言论,就不由自主的去怀疑几分。 余光窥视秋桃,她仍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观赏车外繁华,丝毫没有受此影响。崔子悟摇摇头,心道许是自己想多了,她一路搭乘,到此便会作别,若要害自己,这几日夜有的是下手时机,何必到了这儿才动手。 不禁一笑,又是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这一笑,刚巧秋桃转回头来,不禁打趣:“你多笑笑挺好的,毕竟笑一笑十年少嘛。看你一天总苦个眉头,小心命短。” 崔子悟睨她一眼:“我笑与不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我命长与不长,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些?” 本是好心跟他言语两句,却碰了一鼻子灰的秋桃悻悻转身。却又听道:“我许诺过允你搭乘一路,如今已是终点,想必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去做,不如就此别过吧。” 虽说这一句逐客令下的毫无余地,可崔子悟心里却并非嘴上那么坚决,反而期待一些别的答案,而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他并不确定,只是就这么期望着。 秋桃罔若未闻,愣愣地看着车水马龙,一时涌起一股无处落脚的落寞感。 原本以为只要到了城镇就能一帆风顺,比如满大街的灵童子供她挑选授堂,可现下走过一条条街,看过数不清的人以后,她才懂得灵童子岂是那么好找的,至今为止她唯一见过一个类似于灵童子的,也只有崔子悟一人了。 厚着脸皮,秋桃一声不吭,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不管崔子悟刚才说了什么都当没听见! 然,崔子悟也不是个傻子,瞧她透红的耳廓与一副赖皮到底的模样,有几分笑意浮出,没再多说一个字,只心觉得这样挺好。 抵达府邸,家人们早已在门外等候许久,崔成恩当先迎来重重的抱了抱他,宽厚的手掌在他背上拍打数下,神情里载满自豪,纵使心里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后也只淡淡一句:“平安就好!家里酒菜都备上了,跟为父喝几杯!再好好休息休息!” 一旁如玉树般矗立的男子也一副笑意:“三弟快进屋吧。” “好。”崔子悟淡淡回应:“父亲、大哥,我先去换一身衣裳,随后再去饭堂。” “好好好。”崔承恩说罢便去与几位护送将军寒暄。 秋桃亦步亦趋跟着崔子悟,而崔子悟也像在戏弄她,一时走的快些,一时走得慢些。就待秋桃刚要发作,一声满含挑衅的话语落进耳朵里:“呦,我说怎么今天天气都比往常好了,原来是我们家光宗耀祖的三弟回来了。” 秋桃遁声望去,一时惊诧的呼吸都不顺坦了。但见院子里的榕树边倚靠着一位青年公子,并不是说他的长相有多新奇,而是他的光晕,这种凡人不会有的光晕,他不但有,还是深深的墨黑色! 老榕树说过,常人的灵晕是无色,仙童子是金色,大罗神仙是金银双交的星河色,这黑色……,是那作孽十世的大恶人,才会有的颜色! “二哥别来无恙。”崔子悟淡淡回应。 秋桃难自控的抓住了崔子悟的衣摆,有些瑟缩在他背后。这种天生恶人,就是厉鬼来了也会顾忌三分,又何况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精怪。 崔子悟不懂她怎么瑟缩起来,只是知道她好像害怕二哥,视线难免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道:“若二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说话间,将手自然的别去身后,轻柔的将她发冷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第十章 十世恶人与误解 秋桃心尖微暖,复看去那恶人时,已不再有那种噬心的恐惧感,只是仍旧不敢与他对视。 崔子悟像是心有灵犀,知道她心的想法一般,脚下的步伐都快了许多,方与崔子成并肩错过,就听他若有若无说了一句:“就算真有事情,也不敢耽搁三弟啊。”酸溜溜的一句话,崔子成顿然换了一副嘴脸,原本森冷甚至满含嫉恨的眸光,转眼便有如六月晨曦一般温和:“噗,瞧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禁逗弄,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先去饭厅等你。” “总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儿时是,现在也是。”崔子悟狐疑回眸,但见二哥神色与往常无异,这才叱责一声牵着秋桃继续向卧房走去。而待秋桃回头时,那恶人温和如玉的面庞早已再次回复森冷,目光如剑的凝着崔子悟的背影,这一眼不由的让秋桃打了个寒颤。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拐角,崔子成冷笑一声,转身向饭堂方向走去,只是方才步到月亮门,难耐的拳头便一拳砸向冰冷的墙壁。 恍然看到三弟书童似乎从远处跑来,登时温润如玉的面孔复又漫上眉梢,将被墙壁割伤的手藏在袖下。 “二少爷!”金鳞着急的拜了拜,便头也不回的擦肩跑去,崔子成笑着提点:“三弟又丢不了,这么着急作甚?小心跌倒。” 崔子悟将秋桃扔在小厅,独自去了卧间更换衣裳,秋桃则在小厅里再三犹豫要不要告知崔子悟他哥哥是恶人这回事。 犹记得那年她听闻十世恶人时,曾半羡慕半好奇的诧异道:“哇?!十世为人?!这么厉害?!” 老梧桐的树枝猝然砸在她的树冠上:“胡羡慕什么!那十世恶人可了不得!便是我修了万八载,遇见这恶人也是不敢直视一眼的!” “为什么呀?”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那十世恶人转投第一世之前,定是清修过的人间修者,最起码是三世道童子命格,只是不知道为何最后一世堕了妖魔道,天家正义,自然不会让妖魔修的人以沾满血腥的修为飞升,所以妖魔修所渡的飞升劫,都是比寻常清修修者加剧十倍的雷霆劫!” “雷霆劫?!还十倍?!”秋桃下巴没掉在地上:“那魂魄不就劈散了嘛,又为何还会投胎?” “所以有句话叫做世事无常。”老梧桐复又拍了一下她的树冠,望着苍茫云海继续道:“世人都知道人的魂魄分为三魂七魄,喜恶善怒皆在其中。但你可知清修两世外加一世妖魔修所积攒下来的修为何等强大?就算老天以最大程度的劫难降予他,也难免会因为他修为的强悍而遗漏些许。这十世恶人第一世甫一出生便被道童子残留世间的一缕恶魂入体,两人交织的魂魄经过一世一世融合以后牢不可破,待十世渡过魂魄彻底融合,十世恶人的前尘记忆便会苏醒,那时天地变色万妖集聚,三界将会生生变成四界,血雨腥风自是不必多说了!传说九万年前曾出过一个妖王,那时候折损了天界许多帝座才得以让三界泰然……”老梧桐似是陷入某个悲伤的回忆里,说话声戛然而止。 “既然这么可怕,那只要神仙们在他记忆苏醒前杀了他不就得了?” “哈哈哈!”老梧桐听她稚嫩的声音酣畅一笑:“你这个丫头以为神仙就可以随便杀人吗?人的命运都有天护着,不然你以为三世道童子为何最后会选一个人类躯体入驻?难道就因为人类脆弱吗?这一点才是他最机敏所在,无端杀人断人命途,就算是天帝也是会吃因果报应的,那夹缝里的三途帝座向来不理过往,只看结果!” “那不就晚了吗?” “不然你想怎样?” “当然是在他破世前杀了他啊!” “芸芸众生,想要一眼看穿一个十世恶人何止说说这么简单。” “为什么看不到呢?不是说有灵晕罩顶吗?” “若非真的心里波澜太大,他们的气晕是不会轻易外泄的,毕竟他也不想还没撑到十世就被天界警惕吧!而且一般十世恶人的灵晕,非得是心灵极度纯净的人才能得见,若有一丝丝欲望掺杂,就算泄的快要黑了天,也是难以查询分毫的。不过有一点倒是不能掩藏,一般修为的修仙者要是遇上他,怕是抬头看一眼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被我遇到的话,我一定不会怕!还会替天行道!” “你就不怕因缘果报?” “因果又怎样!像我们修仙的,不就是为了三界苍生嘛!”秋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转而又问:“可是就算他再恐怖也是破世以后,为啥被你说的破世前也很恐怖?” “哈哈哈。”老梧桐总是喜欢笑话她,这让她很不舒服。过了半晌才回答道:“他们生来龙命麒麟格,一但有一点机会便会不折手断笼络天下势力为己用,即使是凡尘家人挡在眼前,也会毫不犹豫的杀光戮净!你想想,让这样一个残暴的人当上尘世主宰,这凡尘会是怎样一副炼狱景色?” 秋桃蔫地不敢言语了。 陷入回忆的秋桃丝毫没有觉察到崔子悟已经在一旁窥视半天了,甫一回神,陡然被毫厘间的崔子悟吓了一吓,崔子悟一副大惊小怪的神色,还是不免好奇:“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秋桃咬咬牙,一想起老梧桐说会迫害家人的话,就不免有些担忧从心底蔓延,犹豫再三还是扯住了走出很远的崔子悟,整理了三五次才道:“等等!……,那个,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并非有什么挑拨离间的想法,我是说……”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吞吞吐吐。” “我是说刚才遇见的那个人,他并非善类,你还是堤防一些……”秋桃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子悟颇为愤怒的甩脱开,崔子悟指着她的鼻尖警告:“我警告你,你平时胡作非为扯东扯西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唯独不可诋毁我的家人,听明白了吗?” 秋桃急了,复又拽住他的衣袖子:“我是认真的!”崔子悟再次甩脱:“够了!别跟着我了!如今王城已到,你且自便吧!” ------题外话------ 今天铺垫一章,大家不要着急。 往后的剧情会越来越精彩的。 第十一章 恶战 本是家宴,其中却突兀地坐了一位一席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崔子悟只是淡淡撇去一眼,早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早年间父亲常年供奉一些道士住府,最疯魔的一年甚至有十几位那么多,不过以他所见,大多是一些游手好闲之徒,若论真金本事却是拎不出一个的。 犹记得那些日子,这群人在他的房里张牙舞爪日日开坛,就此不说,还天天逼迫他喝一些劳什子符咒水,喝的那些年月他的脸都是灰扑扑的颜色。不堪其扰之下,崔子悟配合的说自己已然大好,不再有噩梦侵扰,父亲这才将府里的道士逐个遣散。 如今却又找来一个…,想着间,崔子悟颇为头痛的踱步东南角入席坐定,神色莫测的打量那个道士。 意外的是,自他进门以后那道士也一直在打量自己,手里玩味的搓着八字胡一撇,这一幕让父亲益发担忧起来,终是按耐不住小心询问:“道长可是瞧出些什么?” 那道士没回答,折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烧化杯里,崔子悟见状本能的抗拒,又顾忌父亲的颜面不得不勉强喝下。见他将一杯符水干的彻底,这才继续说道:“我今日游走街市偶遇令郎马车,见马车上有乌云压顶之气,当下拦截想要看个清晰,奈何没有机会便就匆匆错过。回家以后心中一直担忧重重难以食咽,这才再访以防令郎真有什么变故,还望老先生莫要怪我叨扰。” “道士一片普渡慈心,此番真让老夫不知如何言谢!”崔承恩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我方才给令郎喝下的乃是显魔咒,此乃我山门秘术,不论什么东西沾染了令郎,皆可在一盏茶的时间里显现在躯体上,还请稍安勿躁。” 一餐饭让在座众人皆吃的极度压抑,最压抑不过崔子悟。崔承恩遣散了家中女眷,屋子里顿然只剩下崔承恩、道士与他另两位兄弟,过了片刻,道士示意让他脱掉衣裳,崔子悟脱掉后,屋里人皆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见他的身躯上,一道道黑色的爪印纵横交错,其中心口处更是赫然印着一枚乌黑至深梅花印! 道士显然也被惊了一跳,几步上前将他坚实的身躯细细抚摸一遍,最后落定在梅花印处:“是狐妖!” “狐妖!”崔承恩心中炸裂了一下,恍惚起身复说了一遍道士的话,便有些失重的栽落在椅子里。 世人皆知,这世上妖物横生,最惹不起的便是狐鼠一类狡诈的东西! 大哥崔子叶急忙询问:“道士可有解?” “印记如此深刻,我想这狐妖定是一直缠媚令弟身边!如方便的话,请让我去令弟房中勘察勘察,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崔子悟神情素来清冷,此时也不例外,就仿佛这事情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任由他们起哄折腾。只闲闲扣好衣裳,款款落座继续吃饭。如果不出意外,这道士定会说那妖孽就藏身在自己屋里,然后起坛作法舞出一身大汗,说到底就是为了要些金银而已。父亲乐的以此安心,他也便懒得拆穿,只是没想到一碗饭还没见底儿的功夫,就听到秋桃一声惨叫刺破长空! 听闻这声惨叫,崔子悟的心都仿佛被谁攥紧了一般,突兀的躁动起来!当下摔了筷子向卧房跑去! 刚进月亮门,就见口鼻皆是鲜血的秋桃虚弱的蜷缩在墙角下,那道士握着一柄铜钱剑正踏步跑去,一剑挥落,好在秋桃滚转及时才没伤到毫厘,不过被铜钱剑蹭到的衣裳却顿然化为灰烬! 就在道士又劈下一剑时,崔子悟飞奔而去挡在秋桃身前,紧紧地攥住了道士的手腕! “公子这是做什么!此妖物不除,公子怕有性命之忧!” “她并非是妖物!只是个修道的精灵而已!竟连灵修与恶修都分不清,你妄为一位道士!” “公子这是被她蛊惑了呀!”道士呼喝一声,崔子悟的大哥二哥便随后跑来将他钳制住,不等崔子悟再说出一个字,脖颈间传来的一下钝痛,让他猝然昏迷过去! 秋桃武斗并不擅长,此时只满腔悔恨为什么没有好好研读真武帝君送的书籍,此时竟被一介凡人难为至此,真是无颜再回秋枫山,面对秋枫山的老老少少! 但要她坐以待毙等死也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修行几千年,岂能一朝死在当下?那她也太冤了些! 但见她手指翻花,快速的结印催动本命阵法。登时一根根藤蔓刺破地砖,顺着道士的脚腕手肘寸寸蔓延!道士却并不惊慌,靠蛮力挣脱持有铜钱剑的手,自转一圈,便将她的根根荆棘劈落斩断,当即一地血腥,这一下重创,让秋桃的胸口顿然涌上一口鲜血! “嘿嘿。”恰是此时,一声邪魅的笑声从墙头传来,道士抬头的一瞬冷汗便滚落下来,但见墙头上,一个仿佛带了人面般的银狐,正邪邪的笑着!端看那一身缎子般的银色皮毛,就知道此乃大妖!说是妖王也不为过! 道士难以自抑的步步后退,但见那银狐神色一定,双瞳宛若绿色的灯火,随着瞳孔圈圈放大,那道士的瞳孔渐渐与她同步,执起铜钱剑便要自刎当下!秋桃见状,虽然他无端害自己,可说来也并非什么大恶人,起身一扑,将他扑倒在地,手里的铜钱剑自是滚落一边。 那道士回过神来,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秋桃,千言万语涌上嘴边,最后却呼出一声:“小心!” 为时已晚,银狐被她的举动惹恼了,扑身而下,一爪如同钢锥般贯穿秋桃锁骨,秋桃吃痛,脸色越发惨白下来! 银狐眯着眼,舔舐着爪子上秋桃的皮肉,看着他们的神色就仿佛看着一只只蝼蚁一般,搭理都懒的搭理,转眼,妖媚的眼睛便落在了崔子悟身上,那神情就仿佛看到了什么美食,口水都从舌尖淌出好长! 秋桃心道不好,强忍剧痛从怀里掏出真武帝君送予的水镜,抽浑身之力覆了些水珠上去,只是眨眼的功夫,真无帝君便浮现在了镜面上…… 第十二章 危在旦夕的秋桃 看到真武帝君的神迹在水镜上波澜隐现,秋桃长长舒了一口气,鲜血肆虐的嘴唇微微蠕动,羸弱的声音宛若蚊蝇一般:“帝君…,你快来…,快来……” “这不是小妖精吗!怎么伤成这样了?方才我送她下去时还是好好的!”玄凌的声音从旁传来。 真武眉头紧皱,当即扔了古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北极真武宫。玄凌愣了愣,随后跟上。 凡界王城崔御医府邸,端看那银狐晃了晃身,顿然化成为极端貌美的女子,一席粉色衣裙款款坠地,宛若勾栏中的倾城佳人,一举一动媚态横生。她定定地看着崔子悟,神色里掺杂着怜惜、爱慕、欲望等不尽风情。 轻柔一眼,这院中除了秋桃与道士外,所有人顿然石化定格,部去了神思。狐妖掩唇轻笑,笑的那般妩媚。盈盈玉步挪去崔子悟身前,争抢一般将他夺落怀里,柔夷顺着他的脸廓由上而下,最后轻轻挑起他的下颌…… 这一幕让秋桃熟悉非常,犹记得三天前自己也是这般挑着他的下巴,威胁着要夺取他贞洁……,那时只觉得是个玩笑比较好笑。而现如今真有个妖精要这样做时,她这心里才生出‘不妥当’这三个字!而至于为何不妥当,她并不是很清楚。 反正就是不妥当,极度不妥当!眼看那妖精獠牙探出,将要从他脖颈咬下,秋桃再也忍不住挣扎起身,此时道士却紧紧攥住她的脚踝大喊:“你这是去送死!那可是将要称王的狐妖啊!” “我们出来修行的就是要做功德,见死不救又何故出来尘世!”秋桃义正言辞,转眼手中凝结了一团水汽,猝然向狐妖甩了过去!这水汽是她抽尽根枝的最后一丝水汽所凝化,一瞬间,她浑身变得枯萎,脚踝变作根茎扎进土里,并自下而上缓缓凝结成树。 水雾凌厉正中狐妖脊背,狐妖甚至连颤都没颤动一下,复回头时,眸子里的怒意如妖花般绽放,猝然凝结一股灵力于手掌一字一句道:“本座本无心理会你们这些蝼蚁,这可是你们自寻死路!” 一声狐啸刺破长空!顿然天地变色乌云累积!狐妖只是眨眼便飞身秋桃身前,以她姿势来看,下一秒她满含功力的手便会贯穿秋桃藏有灵珠的心脉! 秋桃歪歪头,看着跌落在地的崔子悟,嫣地笑了。 自己这一生不可谓不短暂,本还豪言壮志什么飞升上神,却是刚来凡间月余便要命丧魂断。看来修仙一路真是荆棘丛丛,真不知道天上那些帝座到底经历过什么才有今日殊荣。视线扫视一圈,只叹息三界风光如此好,自己却再没机会一一得见。 合上眼等待的同时,心中却也泰然。她知道,真武帝君一定会来,等帝君来了,这群凡人便都会得救,唯一不得救的,唯有她自己而已。 那凌厉的手带着极强的阴风自上掏来,就算不睁眼也知道下一秒自己的心脏灵脉便会被齐齐掏空,只是等了许久,那手都没有彻底掏下来。 有时候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的一瞬间。 秋桃悄悄睁了一丝缝隙,发现狐妖的眼睛斜视天上,在她乌黑的灵力上、自己的胸口前,竟罩了一层星光般闪耀的灵力!那灵力之强大前所未见!秋桃随着她的视线瞧去,端看远不可察的天际,有一簇白点正匆忙赶来! 真武帝君! 就算瞧的不真切,她也知道那定然是真武帝君! 转眼,帝君圣驾便以挡在她身前,只挥挥衣袖便将狐妖扫去许远,狐妖顿然三元混乱,‘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贼溜溜的眼睛在屋里所有人的身上扫视一圈,陡身换回原形奔逃离去。 玄凌随后赶到,看着寸寸枯萎的秋桃,之前心里的丝丝芥蒂幻作泡沫,不等开口,便听真武下令道:“追!一定要把它抓回来!” “得令!”玄凌紧皱着一双好看的眉头,眨眼间飞跃百里之遥! 真武回过头端视秋桃,见她浑身潺血的模样,心底竟有根弦轻微波动了下。 将广元露洒在她树根下,但见枯萎的秋桃顿然饱和起来,探进土地深处的根枝根根抽出、双脚缓缓成型,下一秒,猝然跌落在真武怀里。 “对不起。”秋桃言语一句便浑身痉挛嫣的晕了过去。真武将她抱起,转而看到呆愣到不知如何言语的那个道士,略微抬手便将院子里所有人的记忆部收割,一切善后妥当,这才抱着秋桃款款离去。 崔子悟是受外力所致,所以也是众人中第一个苏醒的。方才苏醒,就被这龟裂的地砖与满地的血迹灼了眼。晃晃头,脑海里只残留下一丝微弱的记忆。眼看地砖上有一滩血迹正点点成花幻若空中,这才猝然想起秋桃来! 奈何他将府中翻个底掉,却是没能看到秋桃的分毫影子。 那个日日赖着自己的人去哪了?是听了自己的话自寻去处了吗? 崔子悟呆坐在石阶上,心里仿佛有个地方,去了一块,空空的。 北极真武宫。 与真武相对而坐收受灵韵疗伤的秋桃惨白着一张脸,端看锁子骨上的伤口,早前已被真武细细抹上药粉绷了绷带。本来真武不想亲自动手,奈何他是武将出身,仙府里除了一些糙汉子再无一位温柔佳人可供使唤,看着她受了阴气不愈合而潺潺流血不止的伤口,心里满载大道苍生,这才亲自动手为她绷了伤口。 端视她的眉眼,真武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唇梢泛上了一抹笑意。这样桃花色的纠葛,他真武从未体会过,今日不由有些迷惘,莫非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天作的缘分? 自己,一个北极帝君,跟一个桃树精?还天作的缘分? 略微摇头,想来也是不大可能。端看天界帝君所娶之人,不是七十二洞洞主,便是这三界位列仙班的仙座公主,无论拎出哪一个,也没看谁娶过这样一介末流的精怪为妻。 是自己想多了吧……,真武如是想。 眼看灵元已将她疗治的七七八八,再多也是虚不受补的外溢,真武转了一个收阵手势,两人间的联系戛然而止,秋桃一瞬去了支撑软糯的向前倾倒,真武自然而然将她迎入怀中。 拥着香肩半露的秋桃,真武的喉头滚了滚,不由又想起了天作的缘分这回事…… ------题外话------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呵呵,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极度寂寞的人,等着有人告诉我:“加油!” 第十三章 帝君的要求 玄凌负伤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遍寻帝座,最后却在秋桃昏睡的屋子里得以见到,几步上前回禀道:“帝君降罪!属下办事不利被那狡猾的狐妖给逃了!” “逃了?”真武擒着锦帕的手微停片刻,复又继续擦拭秋桃额头的汗珠淡淡道:“这狐妖堕了邪修,此番与凡世崔家结了不小的梁子,日后定会回去报复。旁的倒没什么,只是怕耽误了魔君的入凡劫数,一世渡劫不成有伤神元根本,这倒是难办。”话毕,将锦帕投进水盆里默了。 玄凌半跪身拱手道:“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帝君降罪责罚!”思了一刻又补充道:“虽被狐妖逃遁,但属下已重伤于她,将其根本伤了不下七八,估计一时半刻难以再现人世兴风作浪!魔君此番修行三十载,想必此间狐妖不会影响魔君!” “如此我便放心了,起来吧。”真武无意责罚他,心里却起了疑窦:“总觉得最近这世道变得越发不太平,子悟是何人,竟还有邪修敢打他的主意。你多部署些眼线下去,本座总觉得最近这群邪修越发不安分,就好像有什么着紧的事情个个急着提升修行。以本座看,若不是有邪王出世,便就是这天界将要变色了。” “天界变色?”玄凌顿然领会其中要领:“天帝他老人家身体健朗,想必不会吧。” “罢了,一切都是后话。”转而看到他一身伤痕,愣了下道:“这狐妖本事不小,竟能将你伤成这样,我记得你上次负伤还是万年前捉睚眦妖兽时…,去药房拿瓶广元散回去歇息吧。” 玄凌撇了眼秋桃:“这桃子怎么样了?” “没事,睡醒也就好了,难得,你还会关心旁人了?” 玄凌倏的红了脸:“我、我才没有关心这小妖精!我只是觉得一介末流妖精赖在咱们北极宫不合适而已!何况又是个女儿身的妖精!帝君还是赶紧将她遣走的好,免得明天天界又生出什么霏霏之音!属下告退!” 真武笑着摇头,一双玉手拢进广袖里,坐落在玉床边缘,宛若一副细腻的画久久未动。 秋桃做了一个梦,一个悲伤而又恐怖的梦。 梦里有个模糊不清的人一路追讨她,一心想要杀了她,就仿佛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她一路哭一路逃一路解释,心仿佛被掐碎了、那样的疼。她大喊着:“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个人罔若未闻,只怒声大喝:“除了你不会是别人!” 在这场追赶中,她筋疲力尽的被追到天涯尽头,瘴气丛生的三界夹缝,站在悬崖边缘,她还是企图解释:“真的不是我,你如何才肯相信我?” 他沾满血迹的剑刃滴答着血,即使是梦中,她也知道那血是自己的,秋桃看着他起手的姿势满含绝望:“是不是只要我跳进这无尽混沌!你才肯相信我!” “那你跳啊!”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秋桃惊醒时还有泪珠坠在眼角,半晌都没从心脏破碎的刺痛中缓回神,直到真武关切的摸了摸她冰冷的额头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秋桃回眸看他,许是帝君威仪,只一眼就将她从那个梦的后劲中拔了出来。她怔愣地凝视真武嗫嚅:“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真武一笑宛如三月春花,纵然秋桃本身就是花树,也自认为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 他轻柔的敲了敲她的头:“你是睡傻了。” “帝君,对不起。”秋桃垂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何故说对不起?” “帝君赐我水镜,是要我还书籍时用的,我今日却随意用了,自是对不起帝君。”秋桃掏出小术法书籍与水镜双手奉上:“既然用了,自然是要还给帝君的,不然秋桃就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看她认真的模样,好看的笑容进而融化在唇梢深处:“也是。”他顺手接过两样东西,余光窥视那桃子的表情,一脸不舍然落入眼中,眨眼,真武复又将两件宝物搁在她手心里道:“我即收回,就不算你言而无信。现在本座再将这两件东西赐予你……” “真的?谢谢帝君!”秋桃深怕他反悔般赶紧将东西揣进衣服里,无意中竟打断了真武的话,真武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本座是有要求的,你要认真听仔细。” “是!” “其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本座要你在一年的时限里将术法书籍倒背如流。其二,如今世道不平,本座要你在凡尘做我的眼线,仔细盯着这尘世有什么变故。其三,授崔子悟仙骨立堂。”真武又凭空化出一本武斗书籍:“此秘籍中皆是硬术,本座不求你部如会贯通,但求你择其一样好好修练留以保命。毕竟不是每一次,本座都会来的这么快,你凡世修行我也不能总助你渡劫,明白了吗?” “明白了。”秋桃回答,心里却不是然懂他的心思,转而问到:“帝君不是要我找一个道童子授堂,崔子悟并非是道童子啊,虽有灵晕却是由黑渐金,此光晕并非是童子光晕。”‘当初我还险些被他骗了。’最后一句话,秋桃没说出口。 真武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抬手轻柔地敲了下她的头:“让你授,你授便是。难道你的老梧桐没跟你讲过,天机不可泄露?” 秋桃护着脑门歪歪头:“知道了。可是帝君,这书籍里面的字都晦涩难懂的很,我自幼生在树林子里,不太懂这些写的都是什么东西,这是要如何修炼?就算要修炼,也得看的懂才是啊!” 真武叹息一口,极度无奈的摇摇头:“罢了,许是我高估了你。日后若有不懂的,用水镜找我,我若有空就为你解读一二。若是我没空,你也可以找崔子悟试试,他才情颇高,许能为你解惑一二。”他拢了拢秋桃身上的被子:“你的伤刚好,再休息会儿吧。” 秋桃刚想躺下,枕头还没挨着就弹了起来:“不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啊帝君!” 第十四章 误会横生 这事儿,他倒是给忘了。 掐算时辰,桃子睡了大约半天余,想必凡尘现在已入三伏大暑,大抵六七月的光景。 若是留下桃子将伤势养好,怕凡尘已是须臾三五载,以子悟魔君现如今的年纪,定然早就婚配嫁娶,可有了家业何谈授骨立堂?又何谈降魔卫道普度众生?更何谈累一世功德折罪天界? 如是想着,真武擒了行云来,亲自护送秋桃至崔府门前,秋桃刚要进去,后襟便被真武逮住生生揪了回来:“急什么。” “帝君还有什么事吗?” 真武被这句话怼的哑然,虽她神情不似有心,却难免有种被这桃子过河拆桥的感觉。笑容极尽干硬,还是强耐住询问道:“我与你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不就是授崔子悟仙骨么,我这就进去将仙骨赐予他,命他立堂便是。” 真武默默半晌,见秋桃再无二话,当即敲了颗栗子送她:“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秋桃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又怎么了?不是您说的授仙骨的么?” “光授仙骨有什么用?以你现在的本事,你认为能帮他多少?” “唔…,我明白了,帝君是说研习术法的事儿吗?”说完这句话,真武的眉头总算松开些,而她的心也跟着有着落了些。如今就像是面对一位严厉的先生,说句话都要谨慎再三,深怕说错什么惹先生不满。 “正是。”真武继续道:“我帮的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你若想有朝一日位列仙班,必然要在凡尘苦熬千百年,累积厚重的功德牌后方能渡劫飞升。以你现在的资质,若不好好修炼灵元,怕是看不到天劫那一天,就会被方才那种狐妖之流灭了神元。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在一年之内将小术法融会贯通的缘故。一旦立堂,就算你们不出门找事情,也会有事情主动找上门,有些事情你尚可拒绝,万一出现无法拒绝的呢?比如方才狐妖那样的,到时候你还要一抹水镜唤我过来吗?” “秋桃明白了。”秋桃闻言有所悟。 “你虽身在人世却不得世人所见,崔子悟便是你的载体,你们如同两根棉线捻成的灯芯,你需要他做你的发言人,而他需要你的力量去历经天险。不论出于什么,你都必须好好修炼自己,让自己强大到能保护的了身边的人才可以。”真武言语至此,却将最后一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否则,你根本配不上子悟魔君!’ 真武说罢擒云离去,秋桃恭恭敬敬的拱手送别,待那行云消失天际,这才转身穿门而入。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想必刚用过晚膳,但见府中众人穿梭往来,收拾着饭厅撤下的碗碟。只道之前匆忙,竟将这府里的静谧安和一概忽视了去。 青石砖的地面、朴实的装饰,本是门面的正院却毫不顾忌的摆满了筛晒的药材,一摞一摞层层叠叠。此时傍晚,仆人们说说笑笑回收药材入库,光看他们的神情状态,便能得知这府中的主人是位极好相处的主儿。 看着热闹穿梭在府邸中,像她这种山精特别记道,遁着记忆七回八转便来到了崔子悟的院子里,也是此时方才注意这院子竟还有名字,但见月亮门上的石壁纂刻着:‘揽月品竹’四个字。 对于凡人这套文绉绉的词,她素来不是很懂,而如此弯弯绕的学问,她也并不是很想深研究。一垂眸,心里便有如花海涌动,这还没进门,就看到崔子悟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细细研究着医书。 于她而言只是一眨眼的时光,但对崔子悟而言却是半载匆匆。 这时的他比起半年前高了些、似乎又清瘦了些,那握着书卷的手骨节分明,依旧好看而又清冷的眸子,载着满副认真模样,片刻都没从书卷上挪走片刻。 秋桃踮着脚轻移莲步至他身前,许是她挡住了夕阳最后一丝光亮,崔子悟方一抬头,便整个人猝然怔住了。 四目相会,秋桃嫣然一笑,笑容贴合在那张巴掌脸上分外融洽。 而崔子悟迎上她的眸子只觉浑身一震,骤然起身跌跌撞撞后退数步,眉目中清淡闲雅逝去,浮上一抹冰冷的恨意,张嘴便是一生怒喝:“滚!” 秋桃的笑在脸上凝结成冰,满是疑惑的看着崔子悟。此时的崔子悟已退身至筛晒药材的簸箕边,不由分说便胡乱向她砸了许多过去,嘴里仍旧是愤怒的叱骂声! “你怎么了?……”秋桃有些慌乱有些茫然,心底溢上一抹酸溜溜的感觉,无措的看着有些癫狂的崔子悟。 “怎么了?”崔子悟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你半年前险些要了我崔家上下的性命,你今日竟还敢堂而皇之的入我崔氏府邸!这一次,我定要让你魂飞魄散!” 听闻此言秋桃越发不懂了,半年前分明是她拼了部力气,才从狐妖手里将他救下,怎么到了他的眼里嘴里,自己却成了那个害人的妖精了? 许是这边太过吵闹,一群家丁拥着道士闯进们来,道士一如半年前满身正气却有些愣头青的模样,秋桃一时如释重负:“你在真是太好了!你快跟他讲讲那天的事情,我好想被……” “大胆妖孽!竟还敢来?上次让你逃了是我失策!这次我定要让你灰飞烟灭!”道士说话间抽出铜钱剑,步步紧逼。 秋桃一时觉得眼角似乎湿湿的,茫然的看了看崔子悟,复又看了看道士,心道这道士是自己救得,这崔子悟也是自己救得,可为什么现下却个个将她视作仇敌一般对待? 他们都疯了?还是集体失忆了? 本以为崔子悟再见到自己会很欢喜,此时却是茫然了,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眼看铜钱剑满载威力而来,秋桃咬紧牙关大喝一声:“我救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等着!我定会再回来的!” ------题外话------ 我们的小桃子要闭关修炼了,下一章开始正式虐子悟。 比如什么……,简介里的那些…… 第十五章 修行 秋桃手中起阵,眸子在最后一刻都死死的盯着崔子悟,阵成时,秋桃倏忽间没入土地之下消失不见。 “遁地术?哼!看你哪里跑!”道士追随离去。 秋桃被道士一路追杀,那道士轻身功夫了得,论她是个精怪也被缠的几番险些被追上,可凡人毕竟是凡人,体力总是有限的,不知逃了多久,秋桃才察觉道士的气息似乎渐渐淡了下来,不过却一直没有中断,秋桃不敢懈怠,毕竟那铜钱剑的威力她是见识过,索性一路奔逃至灵鹊山山脚,方才从土里钻出来。 初来乍到,她除了灵鹊山以外便不知再去哪里了。望着茫茫山巅,不由想起第一日到这儿的场景,而此时落脚的地方,也正是与崔子悟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秋桃轻叹一口气,折身向山上走去。 山中气味繁杂,那道士就算追来,一时半刻也是找不到她的。一路行至半山腰,这慌乱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方一冷静才觉着这一路逃的真是累,若自己有真武帝君的本事,又何故被一个凡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至此? 想想都觉得好笑,一个精怪,竟然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 跌坐地上,秋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 不论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脸至此。就算崔子悟当时晕的早,那道士却是看到最后的,而且若非自己,那道士当天便会自刎当下,真的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如此想着,心里不由燃起一小撮火苗来。 忽而想起帝君的嘱托,又想及那个能力并不弱的道士,秋桃摇头。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崔子悟定然不会同意收受仙骨,而若想要达成帝君嘱托,就非得先将那道士支走,方能够与崔子悟言语几句。若非不然,怕自己连接近崔子悟的机会都没有。 帝君说的没错,自己实在是太弱了,以这样一幅元灵谈何修行?自身都保不住,这仙骨就算是扔在大街上,估计也没有人愿意去捡。 如此想着,秋桃振作精神,起身拍了拍身上黏连的草灰。 在山上晃了一夜,终于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洞。这山洞是以灵鹊山后山腰处,放眼望去茫茫山海不见尽头。最妙的是,这洞穴一闻便知是野兽居住过的旧穴,这洞里还有野兽的味道残留,想必一般兽类是不会胆大到进来叨扰的。外加这里距离王城非常近,灵鹊山之所以用灵字,乃是因为此山传闻是条龙脉,在龙脉之上清修必然会事半功倍! 往后日子,秋桃除了雨雪天便极少出去,不觉然间天地已是一片银装包裹。 秋桃挠了挠青蛇的头喃喃自语:“又下雪了,你一直冬眠睡着倒是可惜了,要不说你们冬眠的动物最可怜,一年只得见三季风光,终其一生都见识不到这冬季美景,谁让你们一入冬便就困呢。”秋桃噗嗤一笑:“那天要不是我看见下雪了出门采集雪水,你怕是要冻死在这寒冬里了。” 这些日子里,她少又极其少的用水镜向真武帝君讨教一二,只是每一次都不同第一次,帝君的身影总是模糊着。 这半年她将小术法研习了半本有余,大术法为了保险起见精通了两门,最后一次与帝君神通时,帝君还夸赞了一番,这让秋桃的动力更足了些。 望着漫天飞雪,秋桃知道,是时候回去了。 行咒擒云,只是片刻便已落身在王城之中。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街市上人流散去,唯剩寥寥行人匆匆,秋桃观察了他们衣着片刻,这才寻处僻静所在使了现身咒,一席厚重的冬衣上身,让她自觉走路都困难了些。 雨雪天兴许会让人疲懒,在王城中游走了多家木匠铺,要么就是请她明日再来,要么就是横眉竖目说她是来找晦气的,一声咒骂一把盐地将她请出门去。走的入了夜,这才找到一家仍没收摊的木匠铺子。 进门去,寒风呼啸扫的屋内烛火摇曳,但见年过六旬的老木匠,几乎是贴在木头上,精细雕琢着手里一块块精妙绝伦的丁卯结构木方。 “老师傅,做急活么?”秋桃只是侥幸问问,若是实在不肯做,便就买块木板将就算了。 老木匠专注非常,竟没听到她的话,直至问了第二遍,方才听见。交谈几句,老木匠一听是要做灵牌,整个人略微怔了怔,也不知道想了什么,释然的放下手中活计,为她亲选了一块上好的黄花梨木细细劈磨起来。 “大年三十,本忌讳接这些阴阳活计,可我终身孤寡一人,又是这把年纪了,忌讳也忌讳不了什么。” 秋桃听他一说,这才知道今天已是三十了,怪她一路揣着心事,竟没注意到四处布满的红灯…… “灵牌中央可要刻什么字?”老木匠问的小心翼翼,秋桃回过神思摇摇头:“不必了,字…,日后我再填上。” 付完钱与老木匠道别,走至无人处收回现身咒,这才向崔府方向款款走去。 莅临门外,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道士的气息正在这大门的另一侧,除此之外周遭再无一人气息,秋桃笑:“就算你不等我,我来时也会第一个找你。” “妖孽。”道士不屑的低唤一声:“为何非要缠着崔家不可?你可知医者自有神灵庇护,伤医者可是要背大罪孽的!”道士摇头:“多说无益,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现在就走,永不纠缠崔家上下。要么今日你我一战,战至身死方休!” 道士话音儿还没落地,秋桃已穿门站在道士面前:“我向来讨厌别人用这种选择题强迫我选择什么,那我便也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自己离开,要么我送你离开。” 第十六章 崔三少裸奔 站定崔子悟面前,他俨然一副吃惊模样,回想起以前,他似乎很少表露什么情绪,这好像还是秋桃第一次真切的看到,他除了冷漠外第一个表情。不得不说,这张脸哪怕是扭曲的哭着,估计都很受看。 “怎么会?”崔子悟呢喃出声。 秋桃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想起方才苦战道士,到最后也只是稍占上风而已。那道士太过狡猾,竟在她来这里之前,就先行在院子里布下了雷霆阵,若不是学了移形换影怕是要被劈死在雷霆阵中。 最后微胜才将授堂一事与仍旧顽抗的道士解释一遍,道士又详细问了半年前的事情,这才晓得自己的记忆被人抹去了,阴差阳错竟将秋桃想成了那一日的妖孽,最后说着什么无颜面对恩人什么的就兀自跑了。 秋桃自然懒得了解道士跑去哪,只是喘息歇息片刻,便遁着崔子悟的气息来寻他了。 “闲话不说,我打算授你一根我的仙骨,收你做凡尘弟子开堂渡世。去准备东西吧,我不想浪费……”‘时间’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崔子悟冷了一记白眼:“简直可笑!杀我不成又妄想什么收我为徒?” 秋桃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是被收割了记忆了吧。 略微解释几句,崔子悟浑然不听,俨然是然信了那道士说的话,认定了自己就是个要害他的妖精。 秋桃气的坐去椅子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家伙简直就是一根筋死脑筋!他晕的那么早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一个道士几句闲话,就这么深信不疑!看来他比他爹还迷信!看崔子悟仍旧敌视自己,秋桃自认为是不能再从解释误会下手了,索性换了个话题:“你是道童子你知道吧。” 这句肯定的话显然让崔子悟怔了下:“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可你知道道童子克亲人吗?” “呵,可笑,我自幼便有无数道士上门推命,说我命短的有,说我克家人的却只有你一个!” “上次事情我便不详说什么,道童子是命短基本活不过二十岁,你又有所不同,你就不觉得你自幼便有无数妖精找上门么?你深想想,要是有一天他们要对你动手,而你家里又有刚才那种道士之流,一但惹怒了这些妖魔鬼怪,你家人会不会跟着你遭报复?” “那我便寻这世上最好的道长护我,若最后还是不行,我就是出家为僧,也定不会拜你门下,你的本事我见识过了,不过尔尔。靠你?等死吗?”崔子悟的眉眼仍旧清冷如冰,只是被他盯了片刻,便觉得这心都被冻住了似的,瑟瑟发抖。 ‘不过尔尔’四个字何其打击苦修了半年的秋桃,秋桃闷了一口血,不止一千遍想过要不是真武帝君嘱托如此,她定要好好剥他两层皮!从前初遇时也不见他这么气人! “好!很好!”秋桃忽而起身:“我就喜欢有挑战的!你不同意是吗?我会让你同意的!”秋桃口中行咒,直直地盯着崔子悟的双眸,片刻后崔子悟便浑身不得动弹,只边挣扎边怒喝:“你做什么!”这句话撂地儿,崔子悟俨然失去了神思。 秋桃斜他一眼,兀自去床上歇息了,任由被操控了心智的崔子悟,像个木桩子一样愣在地上。 微微睡了一会儿,感受到天空放白,秋桃立马从床上蹦了下来,此时迷魂术去了一半,崔子悟的眼珠正狠狠的瞪着她,奈何却说不出一句话,而秋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随即开始操控崔子悟一件一件地脱衣裳,脱到最后一条亵裤时,崔子悟冒火的眼睛简直能够杀死人,秋桃本想将他剥个赤条条,可一想以后还要收做弟子,脱的太光怕以后不好彼此面对,这才勉为其难给他留了条遮羞裤。 而后便操控着只剩眼睛有力的崔子悟出外裸奔了,昨天她在这城中转了一圈,不可谓不熟,想一想山精能拿出手来吹嘘的也只有认道了。 大年初一,虽然刚亮天不久,这大街上却热闹的很,家家户户准备放完鞭炮回屋吃新年的第一锅饺子,却齐齐愣了神,但见崔家三少正穿着条亵裤满大街的疯跑,当崔少雷霆般跑过,这才纷纷腹诽: “崔三少疯了吗?三九寒冬的居然裸奔?” “我昨天还看见崔三少出来采选药材,挺精神的,这是怎么了?” “八成是吃了毒草中了毒!” “什么毒草能叫人裸奔啊?竟胡说!” “你说是不是崔三少为了回绝皇上的亲事,故意的?” “哎!对对对!我家宫里头有个亲戚说七公主看上了崔三少,八成是崔三少不想当狗当的驸马爷,这才……” “呸呸呸,别胡说!这可是天子脚下!” 那说驸马爷的人当即捂了嘴,连抽自己数下:“我胡说,我胡说的!昨个儿守夜没睡醒!” 带着崔子悟在王城的所有繁华街道疯跑了一圈,这迷魂术的术法才解禁,此时崔子悟正站在皇城前不远,浑身又能控制时连责骂秋桃都未曾责骂一句,转身便往家中逃去。幸亏只是在皇城前的巷子,要是站在皇城脚下,非得被治下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昨夜冻了一夜,外加跑了足有半个时辰有余,崔子悟这浑身可谓是透心凉,回家直接发起高烧病下了,秋桃伺候一边,只连连责怪自己竟忘了他是个凡人,早知道就不叫他裸奔了,这万一高烧不退病死可怎么好? 崔老爷听闻崔子悟一清早出去裸奔的事情后,气的将他禁足屋里,又心疼他病弱垂危,几次三番送来补身汤药,却是因为置气他不可理喻,一次都没来过。 秋桃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吓人的烫! 第十七章 同床共枕 足足两日,秋桃将能试的法子趁奴婢来回的空档都试了一遍,这一次却连直接灌送灵力给他都没有用了。这还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品尝着紧的滋味儿,眼下崔子悟烧的糊涂,而这一切然拜自己所赐,若这家伙就此绝命……,呵,怕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秋桃软软的靠在床架边一目愁容,端看崔子悟那方好看的脸蛋都烧成了猪肝紫,额头的冷汗如流水一般,这心就揪的紧紧。 一旁婢女涮洗帕子为他反复拭汗,只是方才拭去,片刻复又溢出许多。 此时另一婢女托着托盘步入门来轻声说道:“来来来,给三少爷把这碗汤药喝下,这是老爷刚从药房熬出来的。” “哎!这两天三少爷都喝了多少汤药了,几乎是两个时辰一碗,可你说怎么就是不见好转呢?这可如何是好?三少爷要是有个万一……” “别胡说!这话要是让老爷听见,看不剥了你的皮!你一直在这伺候都没看到,老爷在药房里头眼睛都熬的暴血丝了,一双眼红彤彤的怪吓人的,这两天脾气也大的很,你可乱触霉头!” “哎呀!好妹妹…,姐姐一时糊涂胡说,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话虽如此,可这碧青压根就是个八卦骨头,但见转而又道:“莫说老爷如何了,这两天就连大少爷也遍搜古籍找房子呢!你说咱们家这个年过的,也就二少爷还有点过年的样子!”碧青摇头晃脑,很是遗憾的模样。 “啧!你快别说了!议论家主要是被旁人听了去,非得抽你三十鞭子赶出去,看往后还有哪个府里肯要你!” “好了好了,不说了!”碧青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再不言语。童语睨她一眼,无奈的摇着头,端着上次送来的药碗退出门去。 秋桃懒得听她们八卦,只一门心思想着崔子悟的病情,思来想去大抵是寒气攻心,然而这世间万物皆遵循一个物极必反的道理,想必崔子悟此时正是冷至极寒处而反之涌上了燥热,论是什么寒凉物件都难以根治,或许…,用百年凉芹合上一些凉性药材,看能不能先降下体温吊会半条命来。 秋桃深知,再任由他这样烧下去,只怕日后醒了也是个痴呆。咬咬牙,转而睨向准备喂药的碧青,骤然间浑身灵力涌起,猝然击碎碧青印堂出的结界堕身而入! 强占躯体的反噬让秋桃的灵魂刺痛难耐,缓息半晌容得两方撕心裂肺般融合以后,这才觉得好受一些,只是待在别人的躯体里,浑身难免刺骨的痛,且碧青的灵魂本能的想要夺回躯体,用灵观可见碧青的魂魄在暗处暗流涌动,时不时就如一把钢锥刺进秋桃灵魂深处,让秋桃冷不防颤动一下! 秋桃忍着痛念了个稳神咒,至此碧青的灵魂才老实些许。不敢耽搁,秋桃当即跑去药房与崔承恩说了想法,却没想崔承恩难办道:“百年凉芹何其珍贵,莫说咱们家,便是皇宫里怕也找不出一颗来!人人都说百年凉芹千年山神,可谁有真正见过百年凉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呢!” 一番话说得秋桃郁郁,失落中又回了崔子悟房里,学着婢女的模样将帕子沁水打湿覆在他额头,可是才一放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复摸去时帕子又是滚烫。 秋桃反复试了几次,一直如此。秋桃将碧青的躯体挪去奴婢寝室放置好,折身而回时,愣是在床边犹豫许久,才一咬牙从灵元根本抽出寒凉之晶将周身笼罩起来,这些冰晶乃是她命脉所在,硬抽出体外自然伤及本源,让秋桃冷不防喷了一口血。 只道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只是稍微戏耍了一下崔子悟,便就被现世报了! 秋桃挥手灭了烛火,月华摸着窗棂投入室内,柔柔的一片银白映照着正在宽衣解带的秋桃。 最后一件…,秋桃久久没能脱下。兀自钻进被窝里,这才将最后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衫褪去。转而又起手解着崔子悟的衣裳,但见那匀称的身躯渐渐显露,秋桃横下心一闭眼,将崔子悟紧紧拥入怀里。 只是片刻,那滚热如同熔炉的身躯渐渐冷却下来。这冰凉柔软的感觉分外舒服,崔子悟本能的将秋桃抱紧,恨不能揉入身体里,直勒的秋桃忍不住轻喘出声。 秋桃通红着脸一直不敢睁眼,也就没能看到崔子悟迷蒙的看了她一眼复又睡去。 一夜,秋桃足足抽了三次本源寒晶,只三次,却险些要了她性命一样痛。喷出的血漫了崔子悟一身,好在他一直昏睡着,并看不到这骇人的血迹,而等到他睡醒时,这血迹便会化作桃花朵朵消散空中了。 天亮时,摸他不再燥热,秋桃起身勉强将内衫罩了些许,便再难支撑晕在了崔子悟怀里。 时光仿佛静止一般,崔子悟像寻着自己的贴身物件,摸索着将她拥回怀里紧紧抱住,仿佛一松手这家伙就会丢了,不见了一般。 秋桃贪恋他的臂膀,十分迎合的投入他怀里,无比安心。 崔子悟半梦半醒,揉捏着怀里的柔软,竟有些情难自禁。翻身而上,将她压入身下,索取着她的唇,如饥渴许久的野兽终于寻到了一个猎物,毫不留情的掠夺着每一寸。 秋桃迷蒙中只觉着很痛…,很痛……,痛到整个人卷曲起来,难以自控的咬住了他的手臂…… 第一次,都是第一次,他们有过太多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