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被套牢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一到门外,萧砚泽左右为难地道:「偏惹上这麻烦事,苦了你和元毅了。」就算把妻子留在家里,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独守空房没人陪不知有多苦。 「没关系,事情总会过去的。」陆寄眉拉着他的手往院子回,「办案子的想讹钱,咱们也不是没准备的,爹跟官府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一定遇到过比这还大的风浪,可能咱们觉得这是件大事,在爹娘眼里根本不算什麽,只要你走了,他们放心了,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妥当的。」 陆寄眉说得有道理,他毕竟年轻,在外做生意有爹和叔叔们保驾护航,一直顺风顺水,还不曾遇到波折,但祖父和爹是见过风浪的,一定能办法解决眼下的困难。 「去九叔那,总觉得是临阵脱逃……」萧砚泽皱着眉头,步子沉重,陆寄眉拽他一下,他才挪一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 「你这叫作不给家里添乱,爹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这事听爹娘的总没错,这时候唉声叹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索性想开些。」她踮起脚尖,揉着他的眉心,笑道:「去京城也好,散散心。」 他微微颔首,但苦笑道:「没你在,我散什麽心。」 「谁说没我在的,我跟你一起去,元毅也带着,舅舅还没见过元毅吧,正好带去。」 「可爹说……」萧砚泽恍然大悟,「你看我都傻了,反正咱们要离家了,把元毅带走,他们也管不着。」 陆寄眉同样是这个想法,她不想离开丈夫,更不想离开孩子,最好的选择是带着儿子跟丈夫一起外出,丈夫不在,她和婆婆之间少了一道屏障,相处起来就怕麻烦多多,再者萧砚泽思念他们,在京城待不安心,保不齐哪天又跑回来了,粟城离京城并不远,不过几天的路程,只要休息得宜应该不会累到。 她见四下无人,拍了拍腰,歪着头朝他笑道:「我觉得我自己还是挺结实的。」弄得萧砚泽哭笑不得。 萧砚泽摸着她的腰道:「让我看看。」 她怕别人看见,打开他的手,转身先跑进了屋内,萧砚泽随後跟来,扑住她滚到床上,在她唇上印了一记轻吻,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有你在身边真好,明明糟心的事,跟你讲几句话也释然多了。」 陆寄眉向来想得开,伤心难过,事情总要解决,不如让自己心态平和,精神饱满地应对问题,她失明那段日子靠的便是好心态,她笑着回道:「我娘总说我没心没肺,若我有心肝,知道疼自己,就该跟你和离,你跟我在一起开心,是不是我没心没肺的做派影响到你了?」 「不,你这是替我分忧。」他不无感慨地道:「哎,我以前真是太傻了,你明明这麽好,我还挑三拣四的,好在我现在迷途知返了。」 陆寄眉被他「迷途知返」四个字逗笑了,「是呀,你终於知道返家了。」 萧砚泽和陆寄眉早早睡下,第二天起身後陆寄眉和金翠收拾随身带的衣裳,他则去上房告别爹娘,爹不在,娘亲只问他,「你媳妇留家吗?」 「我一个人走,寄眉和元毅在家等我回来,路上不方便,不让他们跟着了。」 周氏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你到了京城在你九叔那里老实本分些,别给他惹麻烦,旁的我也没什麽好叮嘱你的了,你现在有妻有子不是小孩了,凡事该有分寸的。」 萧砚泽连连应允,周氏没别的叮嘱,便叫儿子尽快动身离家,等萧砚泽走了,周氏近日劳累,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後想逗逗宝贝大孙子,就让香梅递过话去,让陆寄眉带着孩子过来。 凡事殷实些的人家,孩子都是交给奶娘们养的,白天领来给生母请个安,见上一面,娘亲和孩子便分头去做事了,当年养育萧砚泽也是如此,况且儿子一会要吃奶、一会要换尿布,累死个人。 如今面对大孙子,周氏只想在喜欢的时候叫儿媳妇把元毅带来,享受天伦之乐,孙子仍旧交由他的娘亲照管吃喝拉撒睡,所以孙子留下,儿媳妇也得留下,若是陆寄眉陪萧砚泽上京,那孙子就得她亲自照顾了,这是万万不行的,她上岁数了,喜欢清静。 周氏等着儿媳抱孙子过来乐呵乐呵,不想香梅急慌慌地回来,一脸惶恐地道:「太太,东院的丫鬟说,大少奶奶跟小少爷随着大少爷一起走了。」 「啊?」周氏一愣,继而气得只拧帕子,「刚才还说不带走寄眉跟元毅,弄个半天是哄骗我的,真是没半点长进。」等晚上丈夫回来,她添油加醋地数落了萧砚泽一顿,骂儿子阳奉阴违,不会办事。 萧赋林也埋怨儿子领走了孙子,但人都走了,再抱怨也白搭,「哎,一起走了更好,免得寄眉和孩子留下,砚泽在京城惦记他们,他们在家里万一出了闪失,咱们做长辈的落得一身埋怨,如今他们在一块,彼此放心。」 周氏憋着怨气,「等他回来,看我揭他的皮。」恨完了又赶紧向丈夫打听案子的进展。 萧赋林呷了口茶,「知府大人肯定是保咱们的,案子在咱们当地审,问题不大,现在是瑞王府那边的人不依不饶,差来一拨官人四处寻找新的线索,今天又把石掌柜的提出来过堂了,哎。」 「如今砚泽不在,就石掌柜的一个糟老头,想诬陷咱们家的铺子藏匿了赃物,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周氏低声哼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藩王跑到粟城地界干涉知府大人办案,估计也捞不到什麽好处。」 「砚泽走了,他们拿咱们没办法,僵持一段日子,他们见寻不到更多的好处,开口要个价钱,咱们看着行,给银子买平安,把他们打发了好过年。」萧赋林道:「咱们不是第一天做生意,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办案,怎麽诈有钱的大户,他们心中有数。」 周氏商贾人家出身,对花钱打点官府买平安的事心中也清楚,这次萧家破财是板上钉钉的了,区别在於对方没扣住萧家大少爷,只能少榨点银两。 萧赋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这会他们应该已经歇脚了。」 粟城到京城之间,几乎是大半个国家进京赶考的举子必经之路,一路上城镇繁华,客栈无数。 陆寄眉一路上掩不住的兴奋,常常从车帘的缝隙看两旁的街景,萧砚泽笑她,「你怎麽比小孩子还新奇?」 她的确新奇,自从眼睛好了,她也只看过娘家和婆家的景色,这次难得出门,正所谓处处新鲜,况且身为一个女人,平日不出家门,这次或许是今生唯一一次出远门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萧砚泽虽然对沿途的景色早看烦了,但面对娇妻他有十二分的耐心,不时给她讲解一番,傍晚进了城,选了最好的一家客栈留宿。 陆寄眉头一次出远门,掩不住的兴奋,看什麽都新鲜,萧砚泽就惨了,他第一次和儿子待在一起这麽久,平日里他出门办事,回来跟儿子亲热的时候儿子一般已经哭够了,见到他就笑呵呵的,十分讨人喜欢,可今天他们在一起,儿子偶尔哭上一阵的大嗓门险些把他震成聋子,萧砚泽见妻子不烦不躁地哄孩子,纳闷地道:「你不觉得他哭的声音太吵了吗?」 陆寄眉眨眨眼,笑道:「这就是当爹跟当娘的区别吧。」 「嘁,什麽区别?」他靠上前,搔着儿子下颚,笑着问:「你快说,有什麽区别?」 小家伙舞着小手咯咯地笑个不停,陆寄眉赶紧转身护住儿子,「咱们不告诉他。」 正说笑着,金翠推门进来,「少奶奶,我去叫人准备洗脸水,您还要别的什麽吗?」见少奶奶摇头,金翠便关上门,吭嗤吭嗤地下楼去了。 到一楼本想叫店小二过来,结果忽然看到柜台前站了一位穿着公子衫的少年正跟掌柜的说什麽,她大惊失色,「沈、沈……」 沈向尧不经意地往她这里看了眼,立即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番,遂吃惊地道:「欸,你怎麽在这儿?」 第二章 金翠当即一跺脚,心里骂,老娘还要问你呐,一瞬间金翠脑海里浮现种种设想,彷佛看到了沈向尧纠缠自家少奶奶,使得少爷胡乱猜忌,最终夫妻和离的悲惨景象,她咬了咬嘴唇,明白这事声张不得,只恨恨地躲了一下脚,瞪着沈向尧,把一肚子话都憋在了心里。 沈向尧对掌柜的道:「我见个旧相识,你先忙吧。」说完走近金翠,朝後堂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历来礼数周全,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金翠也不知怎地就是看他不顺眼,她绷着脸随他来到後堂僻静处,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你怎麽在这儿?」 「我在这儿大概是因为这家客栈是我们沈家开的……」他当真无知地继续问金翠,「你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哦,是不是萧家不要你,把你撵出来了?」 金翠反感他一副自来熟的打趣样子,冷声道:「我陪我家少爷、少奶奶和小少爷上京会亲戚。」瞥他一眼,心道听见没,我们少奶奶有小少爷了。 果然沈向尧脸色一黯,「小少爷?那……恭喜萧大少爷了。」 金翠见他神情落寞,心想难道他真的不知情,是碰巧出现在此处的?她咽了下唾沫,艰涩地道:「总之过去的都过去了,井水别犯河水。」 沈向尧轻笑,「哦,你是怕我出现,让萧砚泽误会……」 她冷哼,不带好眼神地瞅他。 这时就听沈向尧慢悠悠地道:「也对,万一萧砚泽认出我是梅之项,你家少奶奶怀小少爷的日子我正好在陆家,有些事就说不清了。」 金翠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沈向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抡起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搧他耳光,「你胡说什麽呢?」 他向後退了一步,笑道:「金翠姑娘别动气,我只是说让萧砚泽误会了不好,你以为我想做什麽?」 她直跳脚,「你分明知道小少爷的生日,刚才还装做不知有他,你、你、你……」 沈向尧摆摆手,「好了,我不吓唬你了,我怎麽会做伤害陆寄眉的事情呢,她都替萧砚泽生孩子了,我就算曾经再倾慕她,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早就收心了。」掸了掸袖口,装模作样地给金翠作揖,「免得你们生疑,我这就避嫌离开这里,给你们行方便。」 什麽叫行方便?不行方便,你还想怎样?但金翠这会只想赶紧把这瘟神送走,黑着脸没吭气,沈向尧便笑了笑,出了门,金翠怕他没走远,悄悄跟在他身後,见沈向尧蹬车走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金翠回到客栈内正好见奶娘下了楼,原来少奶奶见她许久不回来,派奶娘出来找她,两人碰了面,奶娘问她干什麽去了,她丢下一句,「解手!」就匆匆地上楼去了。 奶娘在身後喊她,「我说你要洗脸水了吗?」可金翠头也不回的噔噔噔地上楼去了,很快没了影子。 奶娘在原地叹道:「幸亏楼梯结实。」 金翠一溜烟回了屋,脸色十分难看,萧砚泽正跟妻子逗孩子,见了金翠,低声对妻子道:「她怎麽了?脸色这麽难看,黑里透着青。」 陆寄眉早就发现了,对丈夫道:「可能是身上不舒服,你先陪毅儿,我问问她。」 萧砚泽朝儿子噘噘嘴,怪声怪气地道:「女人真麻烦,天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还是咱们好。」萧元毅大眼睛转了转,握住爹爹一根手指,咿咿呀呀地叫,萧砚泽回头瞅陆寄眉和金翠出去了,朝儿子叹道:「哎,可咱们偏离不开她们。」 陆寄眉随金翠来到她的房内,原本以为金翠是月信来了不舒服,想叫她好好休息,没想到金翠拉着她的手到床前,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您、您猜我……我见到谁了?」 「鬼?」她分明是一副白如见鬼的恐怖模样。 「我跟您说我见到谁了,您就没心思说笑了。」金翠一字一顿地报出那人的大名,「沈向尧。」 陆寄眉愣了下,然後反问道:「他谁啊?」 这是一孕傻三年吗?少奶奶居然把人给忘记了,金翠急慌慌地描述,帮她回忆,「梅之项,在老爷和夫人跟前装捕快那个,咱们合夥把他赶走那个。」 「啊,他啊。」事情过了差不多一年了,她一心扑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哪有闲心记得这麽个人,「他怎麽了?」 「我刚才在楼下见到他了,他还跟我说了一些屁话。」金翠吐了吐舌头,「他说,您怀小少爷的日子他也在陆家,说大少爷会怀疑您……」 陆寄眉脸色一沉,似蒙了一层乌云,金翠咧咧嘴,担心地看她。 「所以呢?他想怎样?」 「他说完了,马上又说他在说笑,这会人已经走了,说不会再出现了,可我怎麽总感觉他阴魂不散,对了,这家客栈就是他家开的。」金翠也跟着心烦,「居然碰见了他,真教人糟心。」 「咱们不了解他,谁知道他是怎麽想的。」陆寄眉冷声道:「只要他不是疯子,他应该不会做出污蔑我的事,让砚泽误会了,他也没好果子吃的。」倘若他真敢站出来诬陷她,退一万步讲,就算诬陷成功了,跟有夫之妇通奸,萧家和萧砚泽若不要他的命才怪,沈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萧家也不是好惹的。 「您是说他……他不会那麽做?那他跟我说那些话是威胁咱们吗?」 「可能真就是威胁,他估计想让我害怕,乱了分寸,胆怯也好,惶恐也罢,先闹了咱们个心绪不宁再说。」陆寄眉咬着嘴唇,一点点揣测他的用意,「他之前用深情款款的路数走不通,这次八成想换个招数,看我这人吃不吃罚酒。」 金翠傻了似的反问:「真的是这样吗?」 「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倘若下次他再出现,而咱们对他礼遇有加,他肯定就知道,哦,原来陆寄眉害怕威胁呀,那就继续威胁她好了,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胁迫我,那才叫难收拾呢。」陆寄眉抱着肩膀,气鼓鼓地道:「我孩子都替砚泽生了,沈向尧到底想干嘛?」 金翠恍然大悟,「所以我对他横眉冷对是对的?下次再见到他,应该更恶劣些。」 陆寄眉往床上仰躺了,不无疲乏地道:「上京了,还愁见不到他吗,京城是他的本家,我爹以前审过一个案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好像是有一户人家的小姐在路上丢了东西被登徒子捡到了,因为怕人误会,派丫鬟想把东西收回来,结果那登徒子反倒把丫鬟给收了,丫鬟又做引路人,教那人翻墙进了院子把小姐给奸污了。 可笑可悲的是,那人进屋後跟那小姐说,你现在喊人来,你的名声也坏了,你如果不叫,我或许还会保你周全。」 金翠咧嘴,「这太夸张了。」 「後来那小姐自尽了事情才败露,你说,原本是为了维护名声,结果正因为这个弱点反倒受人威胁,真的失去了贞洁,所以君子不立巍之下,女人一定要小心,不给坏人可趁之机。」 金翠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您是想说咱们不给沈向尧可趁之机,对吗?」 「没错,我更想说的是,咱们没有像我讲的那个案子中的小姐,给人捏住了把柄,我的随身物件没丢过吧,我衣物遮盖处的样子他不知道吧,他凭什麽说跟我有染?」陆寄眉道:「别被他吓唬住,仔细动脑子想想就会发现,除了我怀孕那段日子他在陆家之外,他根本没别的证据,真出了事情,我爹娘也会站在我这边,一口咬定沈向尧不是梅之项。」 「可是少爷……就怕他相信啊,他可是见过沈向尧和梅之项的,两人是不是一个人,他一看就知道,他连咱们之间都怀疑,万一、万一……」 「我都说了,沈向尧如果没疯,就不会和砚泽当面对质这件事。」陆寄眉耐心地诱导金翠,「依照少爷的性子,倘若我真有奸夫,你觉得他会怎麽对待那奸夫?」 「呃,倾其所有也要雇人杀掉那家伙……」 第三章 陆寄眉一摊手,「所以我觉得沈向尧顶多过过嘴瘾,吓唬吓唬咱们,看我受不受威胁而已,怕他就中圈套了。」 金翠越想越恐怖,「您是说他吓唬您,然後您怕他告诉少爷,对他言听计从,之後假的也成了真的,那之後呢?」 陆寄眉重重点头,「之後腻歪了就会把我甩掉吧,我娘说其实好些人都愿意勾引已婚女子的,因为纵然女子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有些狼心狗肺的还威胁女子拿银子倒贴他。」 「啊,那他也太恶心人了。」金翠呸了口吐沫,「我还想他只是倾慕您,想让您离开少爷,和他在一起呢。」 「有四个字叫始乱终弃,不是好开端,能有什麽好结局?我没生毅儿之前,他对我可能有那麽一丝真情,但如今我孩子都生了,他应该明白绝不可能在一起了,结果还来招惹我,不就是不甘心吗,至少得到我的人一回。」说到此处又犹豫了,自喃道:「我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金翠深表赞同,「我觉得您想的没错,做买卖的都这样,各个计较得失,沈向尧觉得在您身上耗费了精力结果什麽都没得到,当然不甘心了,其实少爷也一样,当初对嫁妆也斤斤计较,商人都这德性。」 陆寄眉忍不住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少爷不逐利,咱们吃什麽,总之呢,别理会沈向尧,天天怕自己的影子斜了,反倒落进了他的算计里。」 金翠搔了搔脑袋,嘿嘿笑道:「您说得对,我太沉不住气了,我这就侍候您洗脸,当作什麽都没发生。」 「不用了,你睡吧。」陆寄眉起身就走,「我跟砚泽说你身上不舒服,咱俩才说了这麽久的话。」 陆寄眉回到自己房内,见萧砚泽侧卧在床上,儿子躺在他跟前,听到她回来了,儿子咬着手指,蹬着腿,大眼睛圆溜溜地眨了眨,忽然哭了起来。 萧砚泽这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哄儿子,「别哭、别哭,你娘马上回来了……」 她赶紧上前抱过儿子,「怎麽一见我就哭起来了。」 萧砚泽见妻子回来了,揉了揉眼睛,随口道:「这是跟你撒娇,在我面前就知道傻笑,欸,你怎麽去了这麽久?」 「啊,金翠不舒服,我陪她说了会话。」陆寄眉道:「头一次出远门,不大舒服。」 「真是,咱们都好好的,偏偏最壮实的病了。」他伸了个懒腰,「你迟迟不回来,我都睡过去了。」 陆寄眉一边哄儿子,一边斜眼看丈夫,心里念叨,萧砚泽若是知道外面有男人惦记她,会是什麽反应呢?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打骂,还是冷若冰霜地扔她一纸休书?他不能这麽混帐吧。 「你看我干什麽?」萧砚泽发现妻子眼神很奇怪地看自己。 陆寄眉摇头笑了笑,「没什麽。」心里则叹,哎,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吧,已经过上了想要的日子,千万不能让人毁了,如何能给沈向尧点苦头吃,教他离自己远点呢?真是个难题。 这时萧砚泽一手搭在她肩头,一手揉她的眉心,「还说没什麽,刚才奇怪地看我,现在又皱眉,我是不是又做错什麽事了?」 陆寄眉噗嗤一笑。 他更不解了,「你怎麽又笑上了?」 她抿嘴摇头,但心里则道,当然是因为你太乖了,上赶着认错,教人想乐。 京城繁华,沿街商铺林立,铺子挂的幌子迎风飘展,如同飘扬的旗帜,萧砚泽凑到陆寄眉身旁,对她道:「做买卖可不简单,这幌子挂得都有很多讲究,去年夏天,咱们粟城两家铺子就因为大风天,一家的幌子飘到另一家门前,结果被人给剪了,因为双方打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陆寄眉叹道:「人人都看买卖人家赚钱多,却不知道赚钱的不容易,咱们家的当铺收了瑞王府的赃物还惹上了官司,平日里生意往来一不小心被人骗了,弄不好倾家荡产,比如董家,比如邱家。」 他刮了下妻子的鼻梁,笑道:「所以你知道为什麽举全家之力供九叔读书考取功名了吧,你也知道你娘为什麽要嫁给你爹了吧。」 她皱眉,不甚同意,「我娘是看上了我爹的人品……」不过自己的爹是县令,娘亲自然就是官妻了,地位比县里的女人要高一大截。 萧砚泽顺口问她,「那你看上我什麽了?」 她看了他一眼,笑咪咪地道:「看上……嗯,你好看。」 知道是打趣说笑的,萧砚泽没往心里去,搂着她吻了下,继续窥着沿途的街景说话了。 登门拜访九叔之前,萧砚泽先带陆寄眉去了萧家开在京城的生药铺子。 陆寄眉发现药铺後面有座修得像衙门的房舍,便问丈夫,「那是什麽地方?」 「里面有坐堂问诊的大夫。」萧砚泽道:「你在车上等我,我去见掌柜的,让他派个伙计领咱们去找九叔,过年回京後,九叔换了地方住,我还不知道地方。」说完转身进了生药铺子。 她从马车帘子的缝隙中往外看,赶车的天冬以为少奶奶有事,便道:「您有什麽吩咐?」 陆寄眉心情好,便跟天冬说多几句话,笑道:「京城住着的都是王侯将相吧,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咱们可得小心点。」 「您说得太对了。」天冬撇嘴道:「我听人说有位公子哥在京城驱车撞了人,见那人穿得破烂,也没多管,撇了二两银子就扬长而去了,後来您猜才被撞的是谁?原来是秉笔太监小妾的娘舅,据说那富家公子被关在牢里半年不闻不问,家人从外地赶来,使尽了银子才把人捞出来,受的罪就不用说了,啧啧啧,您看来来往往这些人,保不齐谁就认识大人物。」 忽听得一声,「又碎嘴子。」 天冬一愣,笑脸回头,「少爷您回来了。」 陆寄眉问道:「现在去见舅舅?」 萧砚泽领回来个药铺的伙计,那人坐到天冬身旁指路,「先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再往西拐。」天冬便挪了身子,给伙计倒出地方,驱车去找九爷的官邸了。 驱车到一条胡同,发现门上没牌没匾的,从外面瞅瞧不出有什麽不一样。 萧砚泽解释道:「两京的官都这样,不像咱们外地的官员,官老爷直接住到衙门後面,外面挂了衙门的牌匾,京城官多,除了王府,官员的府邸外面都这样光溜溜的,跟普通民居差不多。」 「还真得熟人引路,要不然就算来过一次,恐怕也记不住。」陆寄眉见车子停的这户住宅,三层台阶扫得乾乾净净,这月份正是京城风大雨大的时候,可这门上乾乾净净,连个泥点也没有,肯定是主人爱乾净,教下人经常擦,很符合舅舅的性子。 萧砚泽也是这样想的,下车亲自去叫门,然後指着门板对陆寄眉笑道:「门槛子都乾乾净净,一瞧就是九叔家。」 很快门子来应门,开门见门外停了四辆马车,平日来送银子的药铺伙计也在,知道是萧家的人来了,只是萧砚泽这年纪,门子犹豫着,是该叫八爷还是大少爷。 那伙计这时站出来,「冯叔,这是大少爷,从老家来看望九爷了。」 门子赶紧笑道:「是大少爷来了,快进、快进。」然後从门房又喊出两个人来,牵马的牵马,搬行李的搬行李。 门子在前引路,笑道:「今天正好老爷休息在家,已经派人通禀了,你们来得真是时候。」 陆寄眉见屋舍不大,前後拢共只有十几间,但收拾得乾净精致,心道舅舅和老爷子一样,喜欢侍弄花花草草,这院子肯定有他亲手栽种的花木,相比起来,自己的丈夫更喜欢摆弄女人,她嘴角扯起一丝笑意,连自己都觉得尴尬。 这时萧赋清急急迎出来,见了陆寄眉,率先道:「你来了,啊,把我的侄孙带来了。」然後瞅向侄子,挑挑眉,「你也来了。」 听九叔这番话,他好像是捎带的,萧砚泽笑,「对,我也来了。」 第四章 天凉,众人进屋细聊,萧砚泽主动把到此的缘由跟九叔说了,萧赋清听了,颇有感触地道:「我在京城这麽久,对各个王府的情况多有耳闻,王府人口众多,多数不能自养,况且各个王府因与今上的亲疏远近不同,待遇也相差许多。 瑞王是先皇的叔叔,这是第三代瑞王,正是缺银子使的时候啊,哎,早听说有王府从商户身上抠钱,没想到咱们家也摊上了这倒楣事,不过没关系,你在我这里待一段日子,让你爹跟他们周旋。」 「我听说有的旁支宗室子弟连见了县官都要下马。」萧砚泽撇撇嘴,「而有的近支亲王据说连当地的盐业都掌控了也没人管,赶巧这瑞王不大不小,跟皇帝不远不近的,真麻烦。」 陆寄眉对外面的事情不清楚,所以丈夫和舅舅说话,她只默默听着,等他们说完正事,聊起家事,陆寄眉才偶尔搭一句话。 萧赋清说他拿孩子的生日时辰找在钦天监任职的朋友卜一挂,萧元毅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您居然还认识神棍,萧砚泽道:「大富是命里注定的,他是嫡长孙,必然不缺钱花,大贵是何解?像您一样读书考取功名吗?」 萧赋清喜欢这侄孙,难得笑道:「等他长大了,我在京给他找好的老师,助他考取功名。」 陆寄眉赶紧握着儿子的小胳膊道:「毅儿,快谢谢九叔公。」 萧元毅张了张嘴,吐出个奶泡。 众人见了皆忍不住笑,萧赋清对陆寄眉道:「赶路累了吧,快带孩子去休息吧。」陆寄眉便告了礼,带着金翠、奶娘随着一个丫鬟下去了。 萧砚泽不能干涉叔叔的事,可眼见自己孩子都有了,九叔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禁替他着急,「老太太一见元毅就念叨起您来,说就剩您没成婚,让我这次上京问问您,您没中意人家,她们就在粟城本地给您寻人家了。」 「这个不用她老人家担心,我自有安排。」 「哦,是中意您的人太多,挑花眼了吧。」萧砚泽笑嘻嘻地道:「一定是这样,翰林还愁娶不到妻子吗?」 萧赋清冷声道:「我是你叔叔,少跟我嬉皮笑脸。」 萧砚泽便敛了笑意,手指敲着桌子,笑道:「听说京城沈家开的几个酒楼,菜肴精美,哪天我作东请您喝几杯,您赏脸吗?」 萧赋清面无表情地道:「我在京城这麽久,可没听过沈家开的酒楼有什麽了不起的。」 「那是您参加的应酬少,但凡我认识的人都说打京城回来再吃咱们那儿的菜,简直味同嚼蜡。」萧砚泽一直惦记着沈向尧的事,这次同意上京,其中也有这个打算。 萧赋清觉得自己一味推辞未免太奇怪了,便道:「好啊,不过我最近都没空。」 「不着急,我娘让我在您这儿待到过年呐。」萧砚泽笑容可掬,「打扰九叔您了。」 萧赋清道:「看出来了,你四辆马车装得满满的,一看就是打算长住了。」 「都是他们娘俩的东西,其实就是十四车也不嫌多的。」 萧赋清和萧砚泽正说话间,就听门子急慌慌来报,「老爷,那和尚又来了。」 萧砚泽方才跟这门子说话的时候,这门子还是个镇定自若的人,这会怎麽忽然跟见了鬼似的,他笑道:「是和尚又不是鬼,怎麽这样慌张?」再见九叔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出了什麽事?」萧砚泽道:「这和尚有什麽古怪?」 萧赋清起身道:「没什麽,我去见见就回,你要嘛在这喝茶等我,要嘛回去陪寄眉。」 「是不是耍赖的和尚?若是的话,您只管跟我商量,您在家读书,外面的烂事接触得少,我走南闯北,装成道士、和尚的骗子、无赖见得多了,您跟他们打交道占不到便宜,让我来会会他。」 萧赋清觉得侄子说得有道理,无奈地道:「还得从前几天讲起,我买了一匹马,结果转天就来了一个和尚,非说这匹马是他前世的娘亲,想要超度她脱离苦海,我当然是不信的,觉得他想骗我的马,结果最近两天常来纠缠,说非要见那匹马一面,还说只要他和那马见上一面,我即刻就会相信他的话。」 这是最难缠的,和尚、道士专门敲诈年轻的京官,欺负他们涉世不深,不敢招惹出家人,若是一般的无赖早乱棍打出去了,但和尚若是挨了打可能招来一群秃驴,围着府宅念经,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主人。 「您要是马给他了,下次他就敢说您是他前世的兄弟。」萧砚泽挑挑眉,「正好我来了,您叫人把我带来的马牵到马厩,跟您的马混站在一起,看他如何辨认他的娘亲。」 萧赋清觉得此计可行,按照侄子的话吩咐下去,然後去前院见那和尚。 萧砚泽见这和尚瘦瘦乾乾,双眼猩红似的哀伤过度,啜泣所致。 「佛祖告诉我,我的娘亲转世成了一匹马,在京城萧翰林府上,我想为我的娘亲念经超度,教她早日脱离畜生道。」和尚道:「望萧翰林成全。」 萧赋清方要说话,萧砚泽就笑道:「我们自然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世人皆有父母,孝为天下先,你一心为母,我们自然不能做那阻拦你们母子团聚的万恶之人。」说完对门子道:「麻烦领路,去马厩。」 到了马厩,只见马厩里有七八匹马,有几匹毛色高矮都差不多,连萧砚泽也分不清哪几匹是自家的。 不想那和尚忽然伸出手,挨个在马前走过,「娘亲、娘亲……」突然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前时,马伸出舌头舔他的掌心,如同舐犊一般。 萧赋清一愣,不禁哑然,心道难道是真的,以前只在神怪笔记中见过这些奇异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居然碰上了。 和尚搂着马匹的脑袋,眼角流着清泪,那马继续伸舌舔他的脸和脖子,亲昵之态教在场的小厮们都吃了一惊。 和尚道:「萧大人,这便是我的娘亲了,请您允许我把她领走超度。」 萧砚泽低声问九叔,「这马您多少钱买的?」 「五百两……就当做好事了。」不过萧赋清已经认为钱不重要了,他从小没缺过钱花,书读得好,全家都让着他,上京後有萧家的生药铺子做支撑,活得也滋润,只觉得撞上怪事开了眼界,丰富了见识,银两无所谓了。 萧砚泽嘀咕道:「难怪专骗有钱的书呆子呢。」说完朝天冬使了个眼色,天冬点点头,拿水瓢从饮马槽里舀了水,来到和尚身後,从他脑袋淋下了。 那和尚打了个激灵,一抹脸,「这是为何?」 「为何?」萧砚泽揪住和尚的衣襟,冷声道:「你真当我们没见过世面吗?你在手上和脸上抹了盐水,有的马特别喜欢吃盐,一点咸味都能让牠舔来舔去的,你现在淋了水,冲散了抹在身上的盐,有能耐再让你的娘亲把你舔一舔。」 「不、不,施主误会了……」 「误会?」萧砚泽把他的脸摁倒马前,「那为什麽你的娘亲突然对你无动於衷了?」果然那匹马跟之前截然不同,面对前世的儿子,「冷漠」地别开了脸。 那和尚见事情曝露,往地上一跪,如同倒豆子地说道:「萧大人,这不关我的事,是卖你马的扈家,他们卖了马後悔了,因为知道这马喜欢吃盐才想出这条计策,叫我把马骗回去,我是他家的伙计,您千万别打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啊。」 萧赋清冷声道:「我不打你,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觉得价钱卖低了,可以带着那五百两把马赎回去,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的把戏,这件事我不往外说,不想坏你们家的名声,但是给我就此打住。」 那和尚跪地磕了两个头,「谢萧大人、谢萧大人。」抹了把脸,一溜烟往外跑了。 萧赋清瞅着那和尚的背影,叹道:「好险,差点让他骗了,幸好你来了。」 「这不能怪您,只能说术业有专攻,九叔是读书人,对这些坊间的算计没提防也在情理中。」萧砚泽笑道:「我随着我爹做生意,大大小小的陷阱、骗子见得多了。」 第五章 萧赋清道:「哦,那你说说,你最容易识破的是哪种骗术?」 想起沈向尧和梅之项,萧砚泽笑得烂灿,「冒名顶替,只消见上一面,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萧赋清默然,侄子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直接挑明追查沈向尧了,他紧锁眉头,怕萧砚泽误会陆寄眉,才生了孩子过上好日子,就因为来京城调查沈向尧,闹得夫妻有了罅隙,以後的日子离了心如何能过得消停。 萧砚泽见九叔眉头微蹙,假装狐疑地问:「怎麽了?」 「没什麽,你的话让我想起,最近几年京城里装成考官蒙骗举子的案子了,这也算冒名顶替,但却不是见一面就能分辨真假的。」 「不,您这可不是冒名顶替,我指的是一个大活人顶了别的名字,用别人的身分生活。」萧砚泽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离开马厩吧,这太冷了。」 萧赋清吩咐小厮给马匹填了草料,与侄子一并回了屋,叔侄两人聊了会那匹马,便就此分开了,萧砚泽来到暂住的厢房,见金翠和一个丫鬟在收拾行李,妻子跟奶娘在哄儿子,场面忙碌却也温馨。 陆寄眉抬眸笑道:「你回来了。」转瞬蹙起眉毛,鼻子嗅了嗅,「你去哪儿了,有股子怪怪的味道。」 萧砚泽这才发现衣裳上淋了几滴马槽里的水,还黏着一根小草梗,他一边解外袍一边命金翠取新衣裳给自己换。 「刚才打假,撵跑了一个假和尚。」他道:「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我看啊,不到京城也不知道骗子多,也是,谁让人多呢,你不来买,别人还来买,不像乡下地方,声誉差了,一传十、十传百,蝇子都不登门。」 「到底发生什麽事了?舅舅遇到麻烦了?」 萧砚泽把方才发生的事全讲给了妻子听,陆寄眉听了呵呵笑道:「亏扈家想得出来,这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主意啊,前世的娘亲要超度,真有趣,舅舅居然也信了。」 「你别说,这主意对付九叔这种不差钱的京官才好使,不缺钱,爱稀奇,晚上没事写个日记、笔记什麽的,读书人就吃这套。」他坏笑道:「不信,你用在你爹身上试一试,看他中不中计。」 「我为什麽要捉弄我爹。」她低声对他笑道:「不过幸亏你来了识破了骗局,舅舅心里会感谢你吧。」 「他不怨我打扰他就行了,我可不敢奢望他感谢我。」他换了乾净的衣裳,抱过儿子在怀里看,忽然想到烦心事,长叹一声。 「又怎麽了?」 他怜悯地瞅着儿子,「爹叹你辈分低,我有个九叔,你也有个三叔,更惨的是你三叔只比你大几个月,我九叔好歹还比我大上几岁。」卫姨娘给老爹生的儿子只比元毅大几个月,元毅却得叫叔叔。 陆寄眉哭笑不得,这时就听丈夫信誓旦旦地安慰儿子,「没关系,让你娘再给你生几个兄弟姊妹,让他们给你垫底。」 她瞧着他们父子,忍不住漾起笑意,但忽然想到沈向尧这个人,心情一下子灰暗下去,眉宇间增添了一抹愁色,萧砚泽不经意扫见,亦绷了绷了嘴角,若有所思。 萧赋清白日在翰林院林,傍晚才回来,而萧砚泽则领着妻子在京城驱车转了几圈,把能转的地方都转了一个遍,不虚京城此行,又挑了金银玉器店,给妻子打了京城时兴的首饰款式,既散心又散财。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萧砚泽一心领着妻子散心,看似并不关心别的事情,萧赋清松了一口气,可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就出现了状况。 这日又赶上萧赋清休息在家,萧砚泽听说九叔今日不打算出门会客,便托他暂且照顾陆寄眉,他则出门去药铺办些事,家里一定要留个男人,以防陆寄眉和萧元毅突然出现状况,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萧砚泽等到九叔休息在家才独自出门办事。 见侄子居然能够这等细心,萧赋清坐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把陆寄眉叫来好好聊一聊,沈向尧的事情一定要瞒住,才到手的好日子不能就这麽丢了。 陆寄眉听说舅舅叫自己,叫奶娘照看元毅,裹了件皮袄,出门见他。 客厅内已起了火盆,这是照顾陆寄眉,特意吩咐生的火,萧赋清品着茶,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一个已婚女子询问其他男人的事,本身就不应该。 陆寄眉心里也嘀咕,舅舅总不会是特意把自己叫来喝茶的,舅舅不是外人,她乾脆直接点好了,她撂下茶盏,温笑道:「舅舅叫我来,有什麽要我做的吗?」 「是这样,你眼睛是在娘家时好的,你时隔十年重见光明,当时在你眼前的都是谁?」 「爹、娘、金翠还有几个丫鬟。」 「哦,对了,你爹当初要认做乾儿子那个捕快,你还有印象吗?」 她假作迟疑,「他呀,眼睛能看见之後好像瞥了他几次,我才能看见,我娘便整日看着我,教我读书习字,学习女红针线,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顾不得别人,怎麽,您找这个人?」言下之意,她那段日子每天跟娘亲在一起,绝没有机会与男人接触。 「那之後还遇到过他吗?」 陆寄眉犹豫不决,舅舅开口询问此事一定有原因,不会是空穴来风。 舅舅是可以信赖的人,如果此时咬定没见过沈向尧,以後遇到麻烦,舅舅还会帮助自己吗?还是趁现在把自己遇到的麻烦告诉他,寻求舅舅的帮助?她一时下不了主意,乾脆低头喝了口茶,拖延时间。 比陆寄眉更紧张的是藏在屋内的萧砚泽,没错,他谎称出门,其实先躲在了客厅内偷听九叔和妻子的对话,他前几日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地借假和尚的骗局提醒九叔,若是九叔知道沈向尧的事,必然替陆寄眉担心,等有机会便要把她找来商量,果然教他猜对了。 他咬着唇,心道陆寄眉,你那之後再见过沈向尧没有?你倒是说啊,久久不见妻子回答,他心乱如麻,他是不相信妻子心甘情愿地与外人有染的。 刚成婚那段日子,他惦记着外面的粉头,和妻子同床异梦,他太知道心里有别人是什麽样子,可妻子,他看得出来她一心只在他和孩子身上,从没有任何异常。 倘若她有一点反常的样子,他都会亲自质问她,可妻子称得上贤妻良母,他绝不能轻举妄动,质疑她的品行,坏了夫妻情分,於是只好迂回探查,至少先弄清楚她是不是认识沈向尧,她对他是个什麽想法。 其实这段日子他虽然陪着妻子四处散心,但心里早就乱七八糟地把种种可能全猜了一遍,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是沈向尧伪装成梅之项接近陆寄眉,而他萧砚泽那段日子正因私生子一事伤了陆寄眉的心,於是正给了沈向尧趁虚而入的机会,结果陆寄眉怀了孩子,被他套住了,才把她给勾回来。 「舅舅,我跟您实话说了吧……」 此时萧砚泽突然听到妻子再度开口,赶紧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听。 陆寄眉最後还是决定跟舅舅和盘托出,舅舅是能够信赖的人,「我见过他,不,准确来说是金翠见过他,在来京城的路上住店,金翠碰到他,他说……他威胁说,他会让砚泽误会……」 萧赋清咬牙道:「误会什麽?」但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不禁暗自自责,是他不好,如果他当初能不计後果地把沈向尧撵走,不至於让陆寄眉如此恐惧了。 「我怀元毅的日子正是他出现在陆家的日子,自然是让砚泽误会他跟我有染,元毅是他的儿子,对了,他还说他不叫梅之项,叫沈向尧,是京城沈家的公子,还是您朋友的堂弟。」 她说着掏帕子抹泪,「我害怕极了,不知该怎麽办好,其实我日日担心,夜夜惊恐,就怕他突然上门找事,他是男人不要紧,我一个妇道人家惹上这种事,有嘴也说不清了,我原本想跟砚泽说了,他受过私生子的冤枉,知道被人冤枉有多难受,可我又不敢,怕他跟着误会,我、我真没主意了,舅舅,您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麽办?」 第六章 萧砚泽听了妻子的话,已经可以印证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了,他大吃一惊,原来沈向尧如此卑鄙无耻,背着他威胁自己的妻子,他暗暗攥紧拳头,心里把沈向尧祖宗骂了几遍。 萧赋清心中不是滋味,「这事怪我,当初我看不上侄子的做派,沈向尧又是个富家公子,他有恒心装成捕快接近你,我便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酿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还对你说什麽了没有?」 陆寄眉痛苦地摇头,「此一件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就够我受的了,他再开口拿别的事威胁我,我怕是不能活了……」 「别干傻事,你还有元毅没有抚养长大。」萧赋清道:「你别怕,有我在。」 「您千万别告诉砚泽,他才对我好几天,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怀疑我,又回到从前那种对我弃之不理的日子了。」按丈夫的性子,真的起疑,弃之不理还是轻的,恐怕要报复她。 萧赋清为难地道:「不告诉他……就怕他已经生疑了,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沈向尧这个人,不知他会怎麽做。」 她叹道:「他连我跟丫鬟都怀疑,知道有男人变换身分接近我,还不要我的命……」 萧砚泽听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比起妻子对自己的不信任,沈向尧这人倒不值一提了,她虽然嘴上说要依靠他,但真的遇到事情,她宁愿默默受苦也不向他吐露半个字,难道自己那麽不值得信赖?能不能别用老眼光看人,当初怀疑她和丫鬟那是当初,人总会变的,他现在已经变好了,她怎麽还是不信任他? 转念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她不告诉自己是因为害怕失去自己对她的疼爱,情有可原,女人活着需要担心的太多,尤其是名节,有半点污浊一辈子就毁了,不怪她小心翼翼,哎,说到底是自己以前太混帐,冤枉她好几次,使得她害怕对自己吐露真相。 萧砚泽方才还埋怨妻子,这会则陷入深深的自责里,进行深刻的反省。 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忽然听奶娘在门口道:「少奶奶,小少爷一直哭,可能是找您,您回去看一眼吧。」 陆寄眉听闻,赶紧起身先回去看孩子了。 萧赋清则坐在原处,等陆寄眉回来继续商议,呷了口茶,长长地叹气,「哎……」 这口气没等叹完,就听侄子突然在身後道:「九叔。」 他口里含着茶,受了惊吓,忍住没吐出来,硬是咽了下去,弄得喉咙疼,他重重咳了两声,拍案而起,「你怎麽在这儿,你不是去药铺了吗?啊,我知道了,你故意在这儿偷听?好,你什麽都听到了,你想怎麽办?你若敢休妻,你以後也别管叫我叔叔了。」 「慢,您冷静、冷静,别冲我发火,我承认我偷听不对。」萧砚泽示意九叔小声,「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再混蛋也不会错怪寄眉,她对我怎麽样我心里有数,哪能凭外人胡乱挑唆几句我就错怪她,当务之急咱们得把事情解决了,别让寄眉再担惊受怕。」 萧赋清上下打量侄子,这番话说得太好了,真是脱胎换骨了,「你真这麽想?」 难道还不许人变好了吗?萧砚泽忙点头,「没错,等把沈向尧撵走了,这件事就当作从没发生过,我也当作从不知情,绝不让寄眉再受一次伤害。」 萧赋清慢慢坐下,「你出息了,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那你说说你打算怎麽办?」 萧砚泽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凑近九叔嘀咕了几句。 叔侄两人商量了几句,萧砚泽听到声响一抬头,见妻子的人影映在窗户上,忙低声对九叔道:「她回来了,我躲起来了,你们继续聊吧。」说完重新躲了起来。 陆寄眉进屋,不好意思地道:「元毅哭闹,奶娘怎麽都哄不好,我一去就不哭了。」 萧赋清关心地问:「现在怎麽样了?」 「已经睡了。」她坐下,捡起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一切就拜托九叔您了,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我不想让砚泽误会我,把到手的好生活给毁掉。」 萧赋清夹在他们夫妻之间,方才答应陆寄眉瞒着萧砚泽,结果又反了过来,帮着侄子瞒着陆寄眉,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侄子躲藏的方向,「这点你放心,我想想办法,教沈向尧再不来打扰你的清静日子。」 「千万不要告诉砚泽。」她最放心不下这点。 「咳,你就相信我吧,我不会向他泄漏半个字的。」哎,已经泄漏了。 陆寄眉心存感激,「真的谢谢您,除了您之外,我真不知道该向谁求帮助了,这种事当真没法开口,对我来说,招惹上沈向尧根本就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能招惹上这麻烦。」 萧砚泽听在耳中,不住地点头,他相信妻子的品行,他与她朝夕相处,从没见她有半点放浪的作为,便是教爹娘知道了,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相信陆寄眉会做出有辱妇道的事,当然了,最好不教他们知道,事情在京城尘埃落定,然後轻轻松松地回粟城过年。 萧赋清劝道:「你放宽心,我这边没事了,你赶紧回去照看孩子吧。」说罢起身打开门,叫门外的丫鬟送陆寄眉回院子,他转身咳嗽了一声,「出来吧。」 萧砚泽探头出来,见陆寄眉真的走了才大步迈了出来,「她居然说除了您之外不相信任何人,看来我也算在内了,哎。」 「还不是你自己闹的,现在倒来唉声叹气。」 怕九叔翻旧帐,他忙道:「您别数落我的过去了,我知道做得不对,您没看见我已经改了不少吗。」 萧赋清道:「还得继续改。」 萧砚泽大大作了个揖,「遵命。」 萧赋清打了个激灵,一脸恶心地道:「留着给你媳妇伏低做小吧。」 因为谎称去了外面的药铺,要些时候才能回家,所以别了九叔後,萧砚泽并没急着回去看妻子,直等到晌午时才去见妻儿。 他见妻子表情如常,见了他,仍旧温声细语地说话,而金翠在一旁翻熏笼上衣裳,一如往常,他忽然有感慨,是啊,他忙忙碌碌地赚钱养家,不就为了保住这种平静幸福的日子吗。 陆寄眉见丈夫愣神,问他:「怎麽了?药铺那边有什麽事吗?」 「啊……是遇到点小事,不过已经不要紧了。」他道:「做生意跟过日子一样,难免碰上点鸡零狗碎的小麻烦,没必要烦恼,总能解决。」 「你倒想得开。」她微笑着答了一句,便继续低头哄儿子去了。 他尽量表现得不知情,绝不在妻子面前提起半个沈字,接下来的几天安排天冬去打听沈向尧寻常出入的地方,根据天冬的汇报,沈向尧平日里跟寻常公子哥没区别,读书会友,偶尔出入自家的酒楼。 萧砚泽听了,一撇嘴,心道这不就是自己吗,他太熟悉富家公子的生活了。 【第二章】 这日按照天冬的汇报,不出意外,沈向尧会出现在自家的酒楼,萧砚泽便提前跟九叔到了酒楼,点了一桌子酒菜,一边吃一边等沈向尧。 萧赋清怕萧砚泽胡来,几番叮嘱道:「你别莽撞,这不是粟城,一会千万别动手。」 他没那麽蠢,把沈向尧打一顿,弄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萧砚泽笑道:「您放心吧,他纠缠寄眉这麽久,除了烦人点,又没真的伤到寄眉,我还不至於跟他拚,就像我跟您说的,现在最担心的是怕他抖落出梅之项这三个字。」 萧赋清叹道:「总之你别现在说得好听,等一会见了人却遏制不住冲动,这里毕竟是京城,千万别胡来,你打伤了他,叫官府再打你二十大板,你觉得值当吗?」 「我都明白,匹夫才做这些不过脑子的事。」萧砚泽一斜眼,「我像那麽没脑子的人吗?」 正说话间萧砚泽一抬头,见门口走进来个清俊少年人,正是沈向尧,这麽久以来终於见到此人了,萧砚泽不由得冷笑道:「总算见到你了。」说罢一摔酒杯,大喝一声:「别跑,这下把你逮住了。」说完怒气冲冲地朝沈向尧走去。 第七章 萧赋清一皱眉,赶紧跟了上去,心道刚才你怎麽答应我的,转眼就忘了。 话说沈向尧才进自家的酒楼,听到有人摔杯,接着便见萧砚泽凶神恶煞地朝自己走来,顿时一愣,心道姓萧的怎麽在这里,毕竟作贼心虚,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嚷嚷间萧砚泽已到了他跟前,一把推开阻拦的小厮,揪住沈向尧的衣襟,攥着拳头便要打他,「混帐东西,跑得倒快,但你也没逃过爷爷我的眼睛。」 一楼的客人全都停下筷子,充分发挥了爱看热闹的天性,大眼小眼全看向这边。 沈向尧从来没想过会和萧砚泽起正面冲突,此时有些慌了,这时旁边的掌柜的、伙计见自家少爷要挨打,赶紧上来帮忙,拉扯之间,有人嚷嚷道:「你不想活了,你知道你揪住的是谁吗?」 萧砚泽大声道:「什麽人?不就是个小偷吗?」面向吃饭的众人大声道:「这人是个骗子,叫梅之项,在我岳父的县内做捕快,结果偷了县内五百两捐银,逃到了这里,今日教我逮住了,快些报官。」 众人譁然。 听了萧砚泽这番正义凛然的话,掌柜的第一个跳起来嚷道:「你认错人了,他是我们的少东家,沈四少爷,你去打听打听,谁人不认识。」 萧砚泽一怔,狐疑地对被他揪着的沈向尧说道:「你不是梅之项?」 沈向尧一言不发,他在陆家根本没有偷过钱,萧砚泽口中所谓的五百两银子被盗,根本不存在,但此时此刻众人都在看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摘清自己和所谓小偷梅之项的关系。 「你也听到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是什麽梅之项,我姓沈。」沈向尧说道,这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他当面承认了他与梅之项是两个人,此後再不能拿这个威胁萧家了。 萧砚泽做出不敢相信的样子,「怎麽会,你分明就是……」 沈向尧不耐烦地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快放开我。」 众人上来分开两人,沈家的小厮不依不饶地道:「你是打哪来的,连我们沈少爷都不认识,不是要报官吗?这就去报官,把你抓起来。」 萧赋清这时从人群後面走上前,对沈向尧道:「沈公子,这是误会,他是我的侄子,年轻爱冲动,心急他丈人的几百两银子,一着急就认错了人,你看在我的薄面上,误会解开了,就此算了吧。」 沈家的小厮又哼道:「你是哪个?看在你的面子上?」 沈向尧瞪了那小厮一眼,「这是萧翰林,大少爷的好友,滚下去。」之後硬挤出笑容,对萧赋清道:「一场误会罢了,天下相似之人这多人,难免会认错。」 萧赋清笑道:「砚泽,给沈少爷赔个不是吧。」 萧砚泽端着脸,仍旧打量面前的沈向尧,「可是真的非常像……啊,沈公子真过意不去,误会误会,我把你错认成梅之项那个贼人了,沈公子海涵。」 沈向尧脸色难看,「没关系,只是我今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引起这麽大的误会。」说完,环顾了下四周,见吃饭的客人们已经重新开始动筷了,假惺惺地道:「萧翰林的侄子进京游玩,今日我作东,咱们楼上请。」 萧砚泽推诿,「怎麽好意思让沈公子请客,你若不嫌弃,明天在我九叔府上设宴招待你,权当作今日错认的赔礼。」 萧赋清捏了把汗,等待沈向尧的回答,「沈公子的意思如何?」 沈向尧不傻,这摆明是鸿门宴,虽然可以见到陆寄眉,他心向往之,可筵席摆在萧家,算是送上门任由萧砚泽宰割,便道:「不了,只是小小的误会而已,犯不着大费周章地特意设宴款待我。」 「哎,沈公子说的哪里话,今天闹出这麽大的笑话一定得赔不是才行,既然不来九叔府上,那这样吧,就明天晚上在这里你们沈家的地盘,咱们喝上一盅,把恩怨说清楚。」 沈向尧心里咯噔一下,「什麽恩怨?」 「瞧我,让梅之项气得说话颠三倒四的了,说错了,不是恩怨,是误会,沈公子是不是觉得『误会』两个字更合适?」萧砚泽冷笑道:「沈公子赏脸吗?」 萧赋清亦挤出一丝微笑看沈向尧。 沈向尧觉得在自家酒楼没什麽可担心的,面无表情地道:「好,我奉陪。」说完,欠了身,便领着小厮们走了。 待人走了,萧砚泽瞅了九叔一眼,「第一步完成。」 萧赋清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冲动,动手打人来着。」侄子装得太像了,若不是他知情,都要被侄子骗了。 「约好了不动手的,再说了,动手打了他,咱们就不占理了。」 沈向尧走了,他们再没继续吃饭,叫小厮结了帐,顺便把明日的酒席定下来,然後动身走了。 回到房间,见陆寄眉扶着额头打瞌睡,奶娘在一旁抱着酣睡的萧元毅,萧砚泽轻笑着走过去,碰了碰妻子,「瞧你们娘俩,若是困了就一起去睡吧,你睡在这里,小心着了风寒。」 「呀,你回来了,今早一睁眼不见你,舅舅也不在,害得我好一番担心,你们是一起出去的?」丈夫和舅舅总会留一个人在家,一起出去十分少见。 「啊,药铺那边有点事,我俩过去看看。」怕妻子再问别的,一本正经地道:「你也知道,萧家的生意不好做啊,尤其在京城,今天找九叔一起去,他好歹是个官。」 他说得太认真,真把陆寄眉唬了一下,她半开玩笑地道:「不是要清盘了吧。」 萧砚泽转眼又笑了,在妻子脸蛋上摸了一把,「就算京城的铺子关门了,犄角、旮旯扫一扫,扫出来的银两也够养活你们了,别担心,乖,笑一个。」 让她笑,她偏不笑,噘着嘴瞟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拐进里屋了。 萧砚泽站在原地瞅着妻儿的背影,笑了两声,回头见金翠端着食盒进来。 金翠瞧他大白天的嘿嘿傻笑,心里道了声有毛病,跟着少奶奶进屋了。 他便坐在椅子上,把明天要说的话在心里事先演练了一遍,今天见到沈向尧反倒觉得没什麽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日思夜想,等有朝一日真的弄清楚了也就释然了,他现在就是很释然、很轻松。 不管沈向尧想做什麽,都只是个构想,他只需要在沈向尧付诸行动前让沈向尧打消念头,彻底滚出他和陆寄眉的生活就行了。 沈向尧也是个生意人,他应该懂的,萧家和沈家对立,彼此都没好处,不过现在对沈向尧总觉得还差点什麽,缺少致命一击的东西。 他烤着火,身上暖烘烘的,这时一抬眼见妻子站在跟前,他装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你怎麽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我了。」 「是你走神,我还唤你了呢,你好像聋了似的不理我。」陆寄眉笑着伸出手,「心跳得厉害吗,我摸摸看。」 「少来,别动手动脚的。」他肩膀一横,装模作样地道。 他反倒装起圣人来了,陆寄眉咯咯笑着,动手拉他,「那你别在这儿一个人坐着了,陪我和元毅去里屋坐着吧。」 他眼珠一转,坏笑道:「我跟你去也行,你叫金翠和奶娘把孩子抱走,我和你两个人……」 陆寄眉想套出他今日的行踪,剩两个人更方便些,便点头应允,「那你随我来。」然後掩口一笑,先拐了进屋。 萧砚泽脚下发飘,魂魄彷佛已经先跟着她进去了,理了理衣裳,正要跨步进卧室与她欢愉,就听门外天冬大喊道:「少爷、少爷,九爷叫您过去一趟,大事。」 天冬喊得大声,陆寄眉才进里屋也转身出来了,担心地问:「砚泽,到底出什麽事了?」 他也一头雾水,「我去去就回,我不回你也别担心,我和九叔两个大活人丢不了,好好照顾你们娘俩。」叮嘱完赶紧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