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辣妻不好惹》 第1章 怎么诈尸啦 “赵丰年,你打死了你的亲闺女,你还是人吗?”女人一边凄厉的哭喊,一边扑向人捶打。 男人一把将扑上来的女人推开,反手又给了她一记耳光,两只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疯婆子!要不是你没教好她,让她咬老子,老子能失手打死她吗?死了正好,赔钱货!” 女人尖叫了一声,放声痛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成天看你这张哭丧脸就烦!生不出儿子,断老子香火,看老子不打死你!”赵丰年叫嚣着,用脚尖狠狠踹了女人小腹一脚,女人捂住小腹,疼的五官扭曲。 他越打越眼红,干脆泄愤似的拳脚相加,脸因为充血而通红。 又是一记狠拳要落下的时候,赵丰年忽然觉得自己的脚脖子一紧,低头一看,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脚腕。 那只手呈一种不正常的苍白色,手指细长,和爪子一样几乎扣进他的肉里。 赵丰年吓得一哆嗦,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她她……她诈尸了……”刚才还对人拳脚相加的男人现在吓的脸色煞白,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脚蹬着地,挣脱了那只手的钳制。 手的主人一手撑地缓缓坐起身,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刺痛的后脑勺,转头看向赵丰年。 赵丰年吓得哎哟了一声,猛地向后一蹿,后脑勺磕在了灶台上,顿时头昏眼花。 这个男人,不认识啊…… 赵悦又扫了一眼屋里另外一大一小两个惊呆的女人,也不认识。 她艰难地站起身,冷冰冰地瞥了那个男人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畜生!” 赵悦生平最是憎恨打女人的男人,不认识,但不妨碍匡扶正义。 赵丰年忍不住颤了一下,这双眼睛,真的是被他失手打死的那个才14岁的女儿吗?怎么如此陌生且可怕? 赵悦还想要教训几句,蓦地,身体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先前挨打的女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把搂住赵悦,喜极而泣:“悦悦,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女人箍的紧,像是要把她嵌进怀抱里一样,赵悦脑袋刺刺地疼,想要推开她,一抬手,看见自己明显短了一截的手臂,她愣住了。 她需要点时间,接受自己被重生这件事。 她,赵悦,才活了二十来岁,刚刚警校毕业,还没来得及规划未来,也没作过大奸大恶,不过是树下躲个雨,就被雷劈穿了。 她重生的这个时代大约是80年代,这身体的主人与她一样,叫赵悦,父亲叫赵丰年,母亲叫崔俊兰,上边有个姐姐,叫赵欢。 赵丰年没什么本事,此生的“本事”唯二。一是一生致力于生儿子,但是三年生两胎,两胎都是女孩。二是打老婆,喝醉打老婆,没钱打老婆,生不出儿子打老婆,只要他不顺心,老婆就是他的出气筒。 赵悦的年龄小,性子刺,这次又见赵丰年打崔俊兰,便咬了赵丰年一口,被赵丰年拎起来一甩,后脑勺磕在灶台上就没了。 打女人?赵悦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刚才没直接给那畜生几拳头。 她前世的父母就是因为家暴而分离,母亲离开后,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没能享受一点亲情。后来上大学时奶奶去世,她便成了孤家寡人,直到被雷劈死,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悦悦,你还疼吗?”赵欢看赵悦的表情狰狞,以为她的伤口疼,便用湿毛巾轻轻擦拭着赵悦的后脑勺,把血污擦掉。 赵悦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温顺,身材干瘦,她名义上的姐姐,心情有些复杂。 她和曾经的自己那么像,父亲家暴母亲,她只敢躲在一边啜泣。赵悦曾经无比唾弃那个懦弱的自己,可现在看着她,却又恨不起来,只觉得悲哀。 房门忽然开了,崔俊兰和做贼似的左右瞅了瞅,才走进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上边还盖了一层布。 她快步走到炕沿边前坐下,掀开布,赵悦便闻到一股水蒸蛋的清香,好像还淋了一点香油和酱油,香味愈发浓郁。 崔俊兰擓了一大勺,放在嘴边吹了几下,又用嘴唇探了探,觉得不烫了,才送到赵悦嘴边,哄小孩一样:“悦悦,这是你最爱吃的水蒸蛋,你快吃一口,吃了好得快。” 崔俊兰五官生的很标志,姑娘时一定是十里八乡的漂亮人。只是艰苦生活的折磨让她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赵悦看见她端着碗的手,十根手指和竹签子一样,指关节外突,血管和青筋突出手背,手臂上没有半两肉,生生的皮包骨模样。就是在这样可怜的手臂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 崔俊兰见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不吃鸡蛋,抬眼瞥了一眼屋门,又柔声说:“悦悦,快吃啊。” 赵悦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张嘴去吃鸡蛋,只是忽然突兀地问:“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崔俊兰一怔,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样的话是如何从一个14岁的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的。 “别说胡话,妈还有你们两个呢,能上哪去?别让你爸听见了,快吃。”说着又把鸡蛋凑到了赵悦嘴边。 她的脸颊微微抽搐,声音压低了几度,显然很畏惧。 赵悦眨眨眼,深深地望着她,又说:“以后我会保护你们的,妈。”最后这个字,她只是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 她太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几乎忘了该怎么发声。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眼神认真且倔强。 崔俊兰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上,她努力笑着点点头,摸了摸赵悦的头,眼里泪花闪烁:“妈知道,妈知道,你已经保护过我一次了。” 前世的母亲离开,赵悦并不恨她。相反,她曾想,如果自己那时候足够强大,足够勇敢,能够在那男人的暴力之下保护她,而不仅仅是躲在一边哭泣,是不是她离开的时候也会带上自己? 幸好,老天又给了她一个妈妈,这次,她一定要保护好她! 第2章 看我不宰了你 喂赵悦吃了鸡蛋喝了水,擦了脸和手脚,扶她睡下,崔俊兰才有时间清理自己的一身狼狈。 赵丰年打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她的头发被扯掉了一把,衣服也有好几处破洞,裸露的皮肤上还有几处黑乎乎的脚印。 她脱下外套,用沾了水的毛巾仔细地擦拭身上的脏污。许是怕被两个孩子看见,她背过身去,才敢用毛巾敷在伤处镇痛。 赵悦躺在炕上,微微仰着头看她,饶是她背过身子,也能看见她背上和腰侧有好几处乌青,有些已经淡了,应该是以前的旧伤,有些乌青发紫,便是今天赵丰年打的。 崔俊兰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她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麻木地擦干净身子,穿上干净衣服,这时候赵悦才发现她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应该是被踢伤了腿。 她在被子里攥紧了拳头。 崔俊兰默默地把家里打砸了一地的东西收拾干净,刚歇了一口气,屋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赵悦明显地感觉到紧挨着自己睡下的赵欢开始瑟瑟发抖。 她抬起脸,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从外面刮进来,赵丰年进了屋,顺脚又把屋门踢上,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自从赵悦“复活”,他被吓了个半死,跑出去以后就没回来,这会儿喝的醉醺醺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壮胆。 他的脸红的和猪肝一样,两只眼睛迷迷蒙蒙的。 他一回来,就一把扯住崔俊兰,竟然完全不顾还在两个孩子面前,就要强吻崔俊兰。 浓烈的酒臭味扑到崔俊兰脸上,她浑身的伤仿佛又被油煎了一遍,火辣辣的疼。想到两个孩子还在炕上,一股屈辱感升上心头。她双手阻挡在两人之间,拼命地抵抗着赵丰年。 “他爸,你喝醉了!放开我!”她天生就是个温顺的女人,今天以为女儿没了奋起与赵丰年撕扯,已经是用尽了她的勇气。 赵丰年用力一扯,将崔俊兰刚换的衣服扯烂,他的眼睛瞪圆,也是通红的,甩手就给了崔俊兰一耳光,含混不清地骂:“贱女人,给老子生儿子!生不出儿子,你就别想好过!” “那两个赔钱货,死了好,死了更好……” 他一边含混不清地喊着,一边打一边强行剥崔俊兰的衣服。 崔俊兰尖叫着,躲闪着,哭喊着。 赵欢把头埋进被子里瑟瑟发抖,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砰”的一声巨响,压着崔俊兰的赵丰年浑身一震,两眼发直,下一秒,双眼一翻,重重地压在崔俊兰身上。 赵悦帮着崔俊兰一起费劲地把赵丰年推到地上,顺手扔给崔俊兰一条夏天的盖的薄被。 “悦悦,你……这……”崔俊兰浑身颤抖,面对女儿,她羞耻地裹紧了被子。 赵悦面无表情地看了地上的赵丰年一眼,忽然扬起手,把拿在手上的搪瓷脸盆摔在了赵丰年的身上。 赵丰年的身体反射性地弹了一下,又昏了过去。 崔俊兰看着赵悦的动作,吓了一跳:“悦悦,他再咋说也是你爸……” “他也配当爸?”赵悦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高,将崔俊兰的声音压了下去。 说完,她重新跳上炕,钻进被子里躺下。 崔俊兰呆站在地上,情绪略平静之后想把赵丰年扶起来。奈何赵丰年喝了酒,死沉死沉的,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 “别管他了,死不了,睡地上清醒一下也好。”赵悦闭着眼睛,用手按着自己发疼的后脑勺。 崔俊兰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她沉默了半晌,似乎除了放任不管也没什么好办法,拖也拖不动,叫又不敢叫醒,最后只能从炕上扯了一条被子给赵丰年盖上,自己也爬回炕上睡下。 这一夜,意外的寂静和沉默。 第二天早上,赵丰年是被冻醒的,虽然已经是夏天,可躺在地上一宿身体也受不了。 他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炕上的齐刷刷躺着的三个人,对比自己的惨状,他气不打一出来。 伸手操着水瓢从水翁里舀了一瓢凉水,兜头就浇在了母女三人头上:“睡睡睡,咋不睡死你们!” 几乎就是他泼完水的下一个瞬间,一个黑影从炕上飞过来,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乡下人的枕头,荞麦皮混着决明子,装的扎实,虽然不至于把人砸的怎么样,可那么老大一个砸在脸上,也能懵半天。 赵丰年猝不及防,被正中面门,刚被凉水激醒的崔俊兰和赵欢看见赵悦噌地一下从被窝里蹿起,伸手矫健地落地,抬脚照着赵丰年的裆部狠狠踹了一脚。 赵丰年被蹬的后退了好几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顾不及脸上的痛,弯腰去捂裤裆,赵悦又用脚照着他的脚腕一踹,赵丰年下盘不稳,咣地一声倒在地上,捂住下体在地上来回翻滚。 赵悦伸出一只脚,一脚踩住赵丰年让他仰面朝天,另外一条腿一屈,猛地往赵丰年的胸口一跪。 虽说她这具身体瘦弱,却也有七八十斤,都往胸口那一压,赵丰年几乎听到了自己肋骨发出的喀嚓声。 赵悦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他,声音冷冰冰的:“赵丰年,你敢动试试!” 赵丰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好不容易定定神,才看清赵悦手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原本放在灶台上切菜的刀,刀锋明晃晃的,像一条悬在他脑袋上白色的线。 “你疯了?你……你敢……我是你爸!”赵丰年的脸憋的通红,下体的疼痛让他嘴唇不住的颤抖。 他自下往上地看着赵悦,赵悦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狰狞,好像一只压抑了许久,怒气爆发的野兽。 她的两只眼睛漆黑,直勾勾地盯着他,说话的时候露出的两颗虎牙,如同猛兽的獠牙一般,白森森的。仿佛只要他敢妄动一下,这两颗牙齿就会狠狠地扎进他的脖颈,将他撕成碎片。 第3章 你猜猜我是谁 赵悦想过无数次,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才会导致母亲受到伤害,以至于她走的时候都不肯带她一起走,她一定是恨自己的。 她也想过无数次,该如何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失去父母的那么一段日子,她叛逆的发了疯,逃学和村里的男孩们混在一起,爬山、涉水、上树、偷别人家的庄稼、和男孩们打架…… 没有父母的庇护,她常常遍体鳞伤。也是那段日子,她明白了,只有自己变强大,才不会被人欺侮时只能缩在角落痛哭。 后来,等她终于考上警校,拼了命地名列前茅强大起来时,却得知了母亲早已改嫁的消息,母亲有了新的人生,再也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赵悦恶狠狠地把手里的刀抵在赵丰年的脸颊边:“赵丰年,你敢动试试!” 她是在发怒,她的心里憋着一团火,按住这个人,仿佛就控制住了曾经那个毁掉了她全部童年的人。 “悦悦……悦悦……你这是干嘛?快放开你爸,这可是你亲爸,你这……”震惊失神半天的崔俊兰终于回过神来,又是惊恐又是担忧,跌跌撞撞地从炕上跳下来,想要拉开赵悦。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要是让赵家老两口知道了,指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何况这世上哪有女儿拿着刀对着爹的道理? 谁知道,她拉了两下,竟然没能拉动赵悦。 她吃惊不小,她的女儿她自己知道,六七十斤,以前就算犯倔,她也能搂着晃一晃哄一哄,可现在,赵悦力气大的吓人,她扯了两下,竟是纹丝未动。 赵悦全然不理会崔俊兰,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赵丰年,手里的刀离他脖子更近一点,一字一顿地说:“赵丰年,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打人,不然,下回我就用这把刀划开你的脖子!” 赵丰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扬言要杀了他?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还想用当爹的架子唬她,嘴硬道:“你……你敢!我,我是你老子!” 赵悦眼睛都没眨,随手就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你看我敢不敢!” 这一刀,是为了那个无辜死去的女孩。 赵丰年吃痛,嘶了一声,痛苦地皱起脸。 “你再敢打她,我就宰了你!”赵悦阴恻恻地说着。 她的话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这让赵丰年有一种自己的骨头正在她的嘴里研磨的感觉。 他毛骨悚然,仍然嘴硬:“你……你这是大逆不道,不得好死!” 赵悦冷冷地看着他:“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还是你女儿吗?你真的相信人能死而复生?” 赵丰年怔楞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 昨天赵悦死而复生,他先是害怕不已,以为厉鬼索命。跑出去喝酒壮胆把这事和酒友说了,酒友给他出主意,听说有一种叫假死,就是一口气没倒上来,等这口气缓过来就又复活了,很正常。 他得了“科学的”心理安慰,又有酒精壮胆,这才敢回来继续耀武扬威。 可现在,他的酒全醒了,他望着赵悦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只觉得陌生和恐惧。 “你……你是谁……”他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蠢问题。 赵悦轻轻笑了一下,笑的很诡异,令赵丰年汗毛倒竖,声音却忽然变得亲昵起来:“爸,我是悦悦啊。只要你听话,我就是你的乖女儿,这把刀,也不会落在你脖子上。” 这云山雾罩鬼气森森的回答,比直接告诉他换了个人还恐怖。赵丰年觉得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好像在嚼自己的骨头,从牙齿研磨之间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赵丰年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庄稼汉,受乡下的环境限制,骨子里还很迷信,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借尸还魂的恐怖故事,凉气一阵阵地往上蹿。 赵悦看见他的脸色惨白,估计吓的不轻,这才站起身来,一手垂着倒拎着菜刀,一手伸着作势要去扶赵丰年,和没事儿人一样,一脸天真:“爸,用不用上卫生所去瞧瞧?来,我扶你。” 赵丰年看着她那堪比川剧变脸的表情,愈发心里发毛,他避开赵悦的手,闷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坐到了炕沿上。 赵悦很满意,他应该短期之内能收敛一下自己动手打人的习惯了。 可惜她这具身体太瘦弱,不然刚才那一脚,就能送赵丰年个断子绝孙一劳永逸,啧啧,真是可惜了,赵悦遗憾地想。 她把菜刀朝着灶台上一扔,发出一声巨响,把惊呆了的三个人都吓的一激灵。 “妈,被子和衣裳都湿了,拿出去晾吧,晚上还要盖呢。”转眼之间,赵悦又变成了那个单纯又贴心的14岁小棉袄,仿佛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崔俊兰回过神来,哎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赵丰年,便唯唯诺诺地抱着被褥出去晾晒,赵悦跟着出来帮忙。 出了门,崔俊兰回头看了一眼赵丰年,压低声音,有些责怪地说:“悦悦,你刚才那是干什么?那是你爸,你怎么能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 赵悦似笑非笑:“亲爸打死亲闺女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吧?” 崔俊兰噎了一下。 赵悦的眼神又变得可怜起来,眼睛里盈盈有泪:“我昨儿差点死了,就想明白了,以后再不能忍气吞声受人欺负。昨天是我,明天又会是谁?是我姐?还是你?妈,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和姐姐哪天就被我爸活活打死吗?” 少女的声音软糯凄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听的人心酸。 “妈,你知道死了是啥感觉吗?我知道!周遭黑漆漆的,冷冰冰的,和冰窖一样,我叫你妈妈救我,妈妈救我,你都听不见……” 崔俊兰一想到那个场景,再看看女儿的消瘦蜡黄的小脸,只觉心如刀绞,她一把把赵悦揽进怀里,心疼地一遍遍摸她的头:“悦悦乖,以后妈妈在,谁也不能碰你们姐妹一根指头!” 赵悦的声音哑哑的,好像哭了一样:“妈,我也不想你被我爸打死,我拼了命也要保护你!别人说我不孝也好,大逆不道也好,我都认了,我就你一个妈妈……” 这孩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这话简直把崔俊兰的心都揪起来了,她用力地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不住地点头。 赵悦将下巴枕在崔俊兰的肩头,享受着久违的母爱,嘴角逐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80年代,这样落后的山村里,男人打女人,女人要顺从的思想还根深蒂固,赵悦根本不指望一次就能让崔俊兰觉醒反抗甚至离婚。 但是为母则刚,利用崔俊兰的母性和对孩子的愧疚,可以把觉醒的种子种下去,总有一天她能带着妈妈和姐姐,离开这个家! 第4章 一个鸡蛋引发的矛盾 赵悦一边和赵欢合作往铁丝上挂被褥,一边观察自己重生的这个环境。 一字排坐北朝南的三间屋子,她所在的西屋。 房子都是在土崖山体内挖形成,典型的西北窑洞,这和她昨晚看到炕的时候判断差不多。 院墙都是用稻草和了泥砌的,墙壁上伸出毛毛碎碎的草杆子,看着就不大稳固。 西墙根下砌了个土灶,被火熏得黑黄,裂了好几条缝。灶台上放着个用箅子盖着的瓷碗,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下院墙角边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了些小葱、韭菜豆角之类的植物。菜地边上围了一块地,搭了个鸡窝,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找食。 根据眼下情形判断,她的这个家庭,很穷。赵悦叹了口气,人家穿越个个王公贵族,她一穿,就逮着最穷的穿。 崔俊兰从院外搬了一捆柴,蹲在土灶台边生火,仿佛受过的那些委屈都不曾发生过,忙忙碌碌,勤勤恳恳,毫无怨言。 这时候,东边屋子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看着比崔俊兰还要大上几岁,肚子上的肉在衣服上勒出一个泳圈的形状。 她张大嘴大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用手当梳子,随手拢了两下头发,扎成了一把马尾。笑眯眯的:“俊兰起的可早,哟,悦悦,你没事吧?”她一边说一边还朝着赵悦后脑勺看。 崔俊兰已经烧着了灶火,把锅放灶上加了几瓢水,低声回应:“大嫂。” 原来这个家里还有别人啊,赵悦默然。 他们屋里的动静闹的那么大,又是死人,又是死而复生,又是打人杀人,却连一个来劝架的人都没有,可见这个家庭的冷漠,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每次轮上她做饭,她都要等到妈起了才起。”赵欢不忿地小声嘟囔。 李招娣假惺惺地走到灶台前,一边掀开高粱杆编的箅子一边说:“今天轮着我做饭,到让你忙活。”她端起那个碗,赵悦看见里面有几个鸡蛋。 “没事,我起的早,顺手就做了。”崔俊兰的声音有点小,似乎有些紧张,赵悦看的莫名。 李招娣用一根手指拨弄几下碗里的鸡蛋,忽然哎哟地大叫了一声,这叫声把埋头烧火的崔俊兰吓的一哆嗦:“哎哟,鸡蛋咋少了一个?哪个讨吃鬼偷吃了?” 她的嗓门之大,简直是要嚷得让所有人听见。 崔俊兰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着急地拉住李招娣,小声解释:“大嫂,大嫂……是我,我家悦悦昨天不是受了伤,我就……” “原来是你啊,不早说,真是……一家人,差点闹出误会来。”李招娣不等崔俊兰说完,就接过话,嗓门丝毫没有降下来的意思。 崔俊兰的嘴唇嗫嚅着,紧张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一个鸡蛋至于吗?赵悦正想着,中间那间屋子的门忽然猛地被人从里面扯开,力气之大,把门窗上糊的纸震的簌簌作响。 从屋里迈出来一条腿,藏蓝色的裤腿,鞋还没穿好,踩倒跟半趿拉着。接着一个干巴小老头就像一股小旋风似的冲了出来,直直刮到崔俊兰面前。 他一把从李招娣手里夺过碗,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 随着鸡蛋的个数,老头的脸就像是红绿灯似的不停变换颜色,最后停在了红色,他气势汹汹地朝着崔俊兰道:“老二家的,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还没死,这个家还有规矩!” 刚才还笑眯眯的李招娣忽然就变成了墙头草:“俊兰,爹说的对啊,都是一口锅里吃饭,你咋好意思开小灶?这把我们往哪搁?总也该和爹说一声。” 崔俊兰的声音低低的,还夹杂着哀求:“爹,大嫂,悦悦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我就想给她吃个鸡蛋补补,不是想偷……” 他们这一通吵吵,三个屋里的人都出来了,东屋出来个国字脸面相老实的男人,手里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约莫十岁的男孩。 西屋的赵丰年表情阴郁,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中间主屋里出来一个五六十的老太太,皮肤黝黑,脸颊凹陷,双鬓斑白,后边跟着出来一个五官还算周正,但是眉眼之间的神态总透着那么股猥琐的青年。 赵悦在心里边给他们排了排,大概猜到他们的身份。 老太太李明秀说:“老头子,就少了一个鸡蛋,又不是啥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怎么不是大事!”这话不知怎的刺痛了老头,老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吼起来:“没经过我的同意,那就是偷!今儿能偷个鸡蛋,明儿是不是就能把我们赵家偷光?后天就能出去偷人!” 这话说的太重了,一时之间,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崔俊兰的小声啜泣。 她又何尝不知道拿鸡蛋前该去问问?可问了公爹就会同意吗?老大家的赵刚是个小子,一天早晚两个鸡蛋供着,她的孩子们却许久连鸡蛋的味都没闻到过了。 崔俊兰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哀。昨天那么大动静,她的孩子差点被打死,没有一个人来问问,今天却因为一个鸡蛋被一群人兴师问罪,人命就真的连一个鸡蛋都不值吗? 李明秀眼瞅着隔壁邻居站在墙根下边听热闹,连忙像赶鸡一样,伸手把一群人往屋里赶:“回屋里说,在院里边嚷什么?不怕别人听笑话?” 所有人都被赶进了主屋,一下子不大的房间被挤的满满当当。 屋子里还有一股劣质烟草混杂着老人体味的味道。 “老二,你看看你娶的是什么媳妇!”赵老头赵财福的小气是整个村里出了名的,屁大点事都能上纲上线:“自个儿家里边出了家贼,以后我还咋管这个家?” 赵丰年打老婆一是自己性情暴躁,二也是家里这些人没少推波助澜。赵老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脸,习惯性地就要抬手打崔俊兰。 就在赵丰年的手触及崔俊兰的头发的时候,忽然从旁侧里伸出来一只小手,竖成手刀模样,在他的臂弯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 看着没多大力气,赵丰年却觉得手臂一麻,触电般地收回手。 “爸……你的胳膊不疼了?”这个轻飘飘阴森森的声音忽然从他身边飘过来,赵丰年一愣,脸刷地一下白了三分。 第5章 鸡飞狗跳一家人 赵丰年能把打人的手放下,这还是个稀奇事,赵家众人吃惊地盯着赵丰年和赵悦。赵丰年又是惊惧又是抹不下脸面,满脸尴尬。 赵悦看也不看他,看向赵财福:“爷爷,鸡蛋是我吃的,要不,我给你吐出来?” 赵财福的脸色一黑,这简直是在公然挑衅他在这个家里的权威:“老二,你家咋教孩子的?大的偷东西,小的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赵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赵丰年是畏惧赵悦,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总不能不表态,何况她毕竟看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硬着头皮,作势朝赵悦头上打:“小崽子,反了你了,咋跟你爷说话!” 赵悦忽然原地一跳,冲向坐在炕上的赵财福,鞋也没脱,径直跳上炕躲在赵财福身后,夸张地尖叫着:“爷爷,我爸要杀我!奶奶,你瞧,我后脑勺还有个血窟窿呢,我爸是想我死!” 她的年纪小,嗓子正是尖锐的时候,扯着嗓门一喊,左邻右舍都听的清清楚楚。 赵丰年把个赵悦恨得牙根痒痒,想把她抓下来让她别胡嚷嚷。 奈何赵悦灵活的和只猴一样,双手死死钳着赵财福的肩膀,赵丰年从哪边抓她,她就把赵财福推到哪边当挡箭牌。 “爹,你让开!”赵丰年也急红了眼,顾不上着赵悦早上的警告,气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赵财福被赵悦推的七荤八素。难道是他不想躲开吗?他也不知道赵悦这看着没有二两肉的小丫头片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是用力挣了几回都没能挣脱开,反而赵悦那两只细爪子几乎要抠进他的肩胛骨里了,疼的厉害。 赵丰年要抓,崔俊兰要拦,赵悦趁机薅赵财福的头发,赵家老大老三看赵财福遭殃也要去拉扯,孙子赵刚不懂事还在一边傻笑,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吵成了一锅粥。 赵家的破事左邻右舍隔着一座墙早有耳闻,这会儿都蹬着墙,伸着脖子往里看热闹,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演变成了大声谈论。 “都给我撒开!”一直坐在炕角不说话的李明秀喊了一声。 但是屋里闹腾的厉害,谁也没听见她的喊声。 李明秀气的操起桌子上一个搪瓷杯子,咣地一下扔在地上,杯子在地上弹跳几下,水飞溅到众人脸上,又接连发出几声响动,终于让情绪激动的众人稍稍清醒了一些。 “都给我撒开!丢人还没丢够吗!瞅瞅你们,加起来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要脸不要!跟个半大的孩子较什么劲儿?”李明秀黑着脸,声音嘹亮。 见主母发话,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灰溜溜地放下手。 李明秀瞥了一眼还死死扒在赵财福背上的赵悦,没好气地说:“还不下来?跟你爷爷跟前闹,像什么话!” 赵悦嘿嘿笑了一下,把手从赵财福的脖子上拿下来。 此时的赵财福已经被赵悦折腾的去了半条命,呼哧呼哧地喘地像条狗。 肩胛骨疼的伸抬不起臂就算了,混乱之中不知是哪个不孝子误伤了他,脸颊上也挨了一肘子,火辣辣的疼。本就稀疏的头发叫赵悦薅了好几把,剩下的几根可怜兮兮地半挂在前额上,青白相杂,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个鸡蛋,吃了就吃了,你还真能让她吐出来?”李明秀瞪了一眼赵财福,又转向崔俊兰,声音略略放缓:“俊兰,你家以后要吃尽管来说,再这么偷偷摸摸的可不成!这么大一家子人,你摸一点他摸一点,年底还能有多少余粮?还过不过年了?” 崔俊兰知道,以后要不要给不给的都是另一说,但现在婆婆这是在给她台阶下,连忙感激地拼命抹泪点头:“是,娘,我以后再不敢了。” 李明秀扫了一圈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老大家媳妇,今儿不是轮上你家做饭?这都几点了?不下地了?晌午吃啥?” 老大赵喜年和老三赵瑞年偷瞄了一眼赵财福,见他没表态,便低眉顺眼地溜出门去了。 老大家媳妇见男人走了,也不敢再拱火了,拉上儿子赵刚,也赶紧跟了出去。 李明秀看赵丰年一家还不走,没好气地对赵悦说:“还不赶紧回去?闹的没个够?” 赵悦嘻嘻笑了一下,从炕上溜下来,还对被她折磨的痛苦不堪的赵财福道:“爷,你好好歇着,另外,谢谢你的鸡蛋。” 那副讨好的样子,赵财福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种挑衅。 赵丰年走在前头出门,赵悦三两步追上去跟在他身边,仰着头笑眯眯的看他:“爸,我在外边够给你面子不?”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老高,她逆着光,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只眯缝成一条缝,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眼仁。 这幅模样不知怎么的,却让赵丰年想到了传说里的狐狸精,眯缝眼里总是透着那么一点狡黠和诡异。 “爸,只要你以后不动手,我就是你的乖女儿,在外边也能给足你面子。”赵悦歪了歪头,避过阳光,睁大了眼睛,龇牙:“不然的话,你最好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她的牙白森森的,赵丰年后背发毛,他不理赵悦,径直去拿农具下地。 崔俊兰走过来,问赵悦和赵丰年说了什么。 赵悦摇摇头,一脸天真:“没啥啊,就说以后啥都听他的,让他不要打我了。” 听了她乖巧懂事的话,崔俊兰摸摸她的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老二今儿咋不对劲,往会儿闹的这么厉害,早就动手了,今儿咋哑了?”赵财福一直支棱着耳朵,等着听赵丰年回屋收拾赵悦出口气,可听了半天始终没听到响动,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李明秀白了他一眼:“你是当爷的不?哪有当爷的整天盼着孙女儿挨打?” 赵财福扯开衣服领子,让李明秀看:“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崽子给我抓的!娃就和女人一样,该打就得打,不打不听话!”赵丰年打老婆的习惯,有一部分也是来源于遗传。 夏天的衣服薄,他那被赵悦抓过的肩胛上,像是被练过九阴白骨爪的梅超风抓过一样,两边各4个清晰深刻的指甲印。 李明秀想起自己挨过的打,抿了抿嘴,含糊不清地啐了一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声:“活该!” 第6章 反抗的一小步 崔俊兰和赵悦说话的时候李招娣正坐在灶火边上,一边择菜,一边伸长了耳朵往他们这边听,那样子恨不得把耳朵贴在她俩身上。 见她们看过来,李招娣连忙坐正了身子,一边择菜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和崔俊兰聊天,声音压的低低的:“俊兰,我刚才也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爹的脾气,没人向着他说几句,他越骂越来劲。” 赵家老三赵瑞年还没成家,赵丰年又没有儿子,最得宠的就是老大家。这家这么穷,当然是能从老头老太太那能哄一点是一点,能争一点是一点。 “大嫂,是我做的不对,不怨你。”崔俊兰明知道李招娣心里边打着什么主意,却也半点办法没有。 她大夏天穿着长袖,干活时候不方便稍稍撩起来一些,一不小心就露出了昨天的新伤。 李招娣眼尖,一下就瞟到了,说:“我说这个老二,脾气忒爆了些,哪有成天打媳妇孩子撒气的。你看我们家那口子,本事是没有,虽然脾气也差,但是从不动手。” 赵家穷,李招娣的日子过的也难受,比村里张家李家比不了,可比崔俊兰强的多,所以她总是靠着拉踩凄惨的崔俊兰来找一点优越感。 崔俊兰抿了一下嘴,脸上火辣辣的,干笑着附和:“大嫂命好,嫁了大哥脾气好。” 李招娣得了奉承,心里满意了。 她摘完了手上的那把菜,站起来往灶台上一搁,就准备回屋:“菜我已经给你择好了,你看着做吧。”说着,还扶了一把腰,好像劳苦功高似的。 她回东屋的时候赵欢刚从西屋出来,等她关上门才小声嘟囔:“说好的轮着做饭,回回都让咱家做,她就是欺负咱妈老实。” 崔俊兰连忙揪了一下赵欢的衣角:“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做饭又不是啥大事,顺带手的事儿。” “啥都顺带手?全家人的饭咱们做,全家人的碗咱们刷,全家人的衣服咱们洗,喂鸡喂鸭割草下地……合着这赵家,就咱们家是下人,谁都能欺负咱们。”赵欢委屈地嘟着嘴,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帮着崔俊兰一起烧灶火。 崔俊兰张了张嘴,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埋头去做饭了。 她心里也有委屈,可谁让她没生出儿子呢?两个都是闺女,可不都是伺候人的命?肚子不争气,丈夫不疼人,又怎么能指望外人对你好? 赵悦忽然一把夺下崔俊兰手里的菜扔在灶台上,又把赵欢拉起来:“别做了!” 崔俊兰茫然:“不做饭?晌午吃啥?你爸和叔伯早上都没吃就下地去了,回来肯定饿坏了。” 到时候倒霉的肯定又是她们母女仨。 赵悦用下巴指了指东屋:“妈,是你的活你就干,别抢着干别人的活。今儿轮着咱们家干啥活?” 赵欢连忙说:“洗衣服。” 赵悦今早上的疯狂举动虽然吓人,但是赵欢打心底里觉得出了一口气,有些崇拜赵悦,好像自己才是妹妹,她才是姐姐一样。 赵悦对赵欢眨眨眼:“姐,咱们去洗衣服吧,要不大家伙明天穿啥。” 赵欢会意,立刻点头,欢快地去屋里拿洗衣盆。 赵家人干啥都是凑一堆,连衣服都是统一起来俩媳妇轮着洗,除了贴身的内衣,脏了的外套裤子都脱在各家的门口的脏衣篓里,轮着哪个媳妇洗,就去各家门口收。 当然说是轮着洗,以前基本也就是崔俊兰一个人的事儿。 拾掇了堆的和小山一样的衣服,母女三人出了门。 崔俊兰害怕耽误了晌午饭,一直回头看,还想回去做饭,被赵悦生拉硬拽,愣是扯出了门。 这还是赵悦醒来以后第一次出门,她一路上东张西望,大致对自己所处的岭南村有了一点了解。 岭南村大概是西北的一个偏僻山村,山多路陡,整体十分贫穷,明明已经步入了85年,却仍然保持着70年代末的景象。土屋窑洞居多,砖砌的房子只有零星几家。 对此她并没有多吃惊,毕竟70、80年搞计划生育,赵丰年家却能连生两胎都没人管,可见这个山村偏僻到了计划生育都没普及。 岭南村在山上,河在山下,三人走了十来分钟下了山才到。 崔俊兰把衣服都在河里浸湿,用一块干净石头压住,就开始洗,赵欢也在一边帮忙。 赵悦生活的时代家家都有洗衣机,她压根不会洗衣服。于是脱了鞋站在水里,从河底摸了几块光溜溜的巴掌大的石头,放在河岸边堆成一小堆。 赵欢以为她在玩:“悦悦,你摆什么呢?” 赵悦一边摸一边说:“有大用,回去让妈给我做俩布袋装了绑腿上。”她这具身体瘦弱不堪,必须要加强训练。 往腿上绑石头?还是头一回听说。赵欢和崔俊兰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自从赵悦死而复生,她的许多行为想法就是她们不能理解的了。 这条河所在的是一条山沟,河岸两侧山脉绵延,现在正是夏日,山上长满了青草和绿树,虫鸟在林中啼鸣。 赵悦站直了身子,支棱着耳朵听了一阵,忽然问:“你们饿不饿?” 她一说完,赵欢的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噜,顿时羞红了脸。 饿不饿,能不饿吗?农村一天就吃两顿,因着赵家的欺压,他们都没吃饱过,从昨儿下午那顿到现在,肚子早就瘪的拥抱后背了。 赵悦嘿嘿笑了一声,穿上鞋,朝着对面山上走去。 对面这座山与岭南村所在的山不同,几乎还是一座荒山,并无居住和耕种的痕迹。 赵悦不顾崔俊兰和姐姐的叫喊,径直往山上爬了一段,抬头看树。 看了一阵,她忽然走到一棵树下,抱着树干就蹭蹭往上爬,那灵巧的伸手和速度把河边的三人都看呆了。 赵悦越爬越高,看的崔俊兰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住呼唤叫她下来。 赵悦瞅准了一个鸟窝,探着脖子往里边看了看,果然,方才她在树下没看到有亲鸟探头,里面都还是鸟蛋。 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起,她伸手把鸟蛋抓出来放进衣服口袋里。 第7章 初见盛唐 赵悦用爬树摸鸟蛋的办法,一共摸了八枚鸟蛋,她从树上溜下来,把鸟蛋交给赵欢,叫赵欢去找点干柴禾和一块扁平的石头,与她刚才捡的石头堆成个简易小火堆。 她把她们来时端的一个洗衣用的不大的铝盆,洗刷干净,从上游接了点水,没过鸟蛋,架在火上煮。 幸好她走的时候从灶台上摸了几根火柴,不然在野外钻木取火就够受了。 “姐,你们看着火,我去那边玩玩。”赵悦随口说了一句,就蹦跶着跑了。 其余两人看着她那欢脱的样子,面面相觑。 赵欢一边搓衣服一边说:“妈,我觉得,悦悦有点不大一样了。” 赵悦以前的性子是像男孩,不过那只是说她皮实倔气。 赵家管的严,从不许女孩出去野,她们两个几乎天天在崔俊兰跟前,完全不知道赵悦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爬树掏鸟蛋、架火烤东西之类的本事,更何况是带头和赵家全家人对着干。 崔俊兰用湿手抹了一把额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蹲在草丛里的赵悦,笑了一下:“妈到希望你也能像她一样,不要像我,总受人欺负。” 赵欢腼腆地低下头。 她和崔俊兰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性子绵软,逆来顺受。平时里受了委屈也只敢在崔俊兰面前抱怨几句,所以这个家里要说过的最难受的是崔俊兰,那她肯定是第二。 过了一会,蹲在草丛里的赵悦站起来了,手里提着四条巴掌大的小鱼。 她方才在树上居高临下就看见这里有个不小的水洼,水洼里有些游动的小鱼。 她找了个平坦些的地方,开始用藏在身上的小刀片处理鱼肉。一边解剖还一边嘀嘀咕咕:“还是这会儿好啊,水还是清的,河里还能捉到鱼,不像21世纪,河水都被污染了。” 说着,她还双手合十做了个祭拜的动作:“小鱼啊小鱼,你可别怪我,我实在是太饿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噗嗤一声笑声。 赵悦吓了一跳,看向声音来处。 一个约比她矮半头的男孩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正叽叽咕咕地笑。 这男孩个子不高,长得倒是不错,穿的十分体面,一看就是从城里回来的。 上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袖子挽到小臂,下边是黄绿色的军裤,脚上还踩着一双黄胶鞋。人板板正正,皮肤很白,大眼睛高鼻梁,一笑,脸上就有两个酒窝。 反观赵悦,现在的形象的确不怎么好,穿着一件姐姐退下来的洗的发白的黄色短袖和一条宽大不合身的短裤,光着脚,一手提着一条开膛破肚的鱼,一手是沾了血的刀片,后脑勺因为有伤没有梳起的头发凌乱地散着。 赵悦一手插着腰,一手捏着开膛破肚的鱼,朝男孩挥了挥,一副大姐大做派:“小屁孩,你谁啊?” 听到这个称呼,男孩脸上的笑明显一僵,他抿起嘴,白皙的脸也从白转红,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子。 他受了天大的侮辱一样,大声说:“我不是小屁孩!” 赵悦上下瞥了他一眼,又问:“那你多大?你比我矮半个头,明显比我小。” 男孩的脸红的像是要炸,气恼地喊道:“我,我已经13岁了!我妈说我以后会长高的!我妈说女孩子这个年纪长的就是比我们男孩快,你懂不懂科学?”他一说话,脸颊上的酒窝就若隐若现。 哟,小样,一口一个我妈说,还跟我扯科学。 赵悦看他那气鼓鼓的样子,在心里偷笑了几声,捉弄小正太真是快乐。 她不理那小孩,继续给鱼开膛破肚。 小孩显然对年龄有执念,半点不在乎赵悦这边血腥的场面,还巴巴凑上来问:“那你多大?” 赵悦斜了他一眼:“十四,叫姐姐。” 小孩嘀嘀咕咕:“呿,就大一岁而已。” “大一岁也是大,小屁孩,你一个人在这山沟里这干嘛?要不要姐姐送你回家?”赵悦把四条鱼都处理完,继续逗他。 小孩刚要说话,就见他身后不远处赶上来一个中年男人,鼻子上挂副眼镜,也穿着白衬衫,看着斯斯文文的,脑门上亮晶晶的都是汗,一边跑一边说:“盛唐,我不是让你在路上等我,我就去方便一下,你就跑……” 他看见了赵悦,似乎觉得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说方便不雅,便立即闭上了嘴,上来搭上盛唐的肩膀,对着赵悦笑了一下。 盛唐?这名字够文艺的。 叫盛唐的小屁孩却似乎对那男人不是很友好,一听见他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肩膀使劲侧了一下,把男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抖开。 赵悦没有说话,看着他俩。 男人朝着她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又去和盛唐说话:“快走吧,你奶奶还在家等着呢,回去正好吃晌午饭,下午我还要赶车回去。” 盛唐的嘴角蠕动了两下,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男人连忙跟上。 走了没两步,盛唐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赵悦说:“我叫盛唐,你叫什么?”他现在的表情一本正经很严肃,但是眼睛却透着一点期待,别扭的有些可爱。 赵悦眨眨眼:“不告诉你。” “你……”小孩的脸又气红了,随即气恼地一甩头,气呼呼地往前走去。 他们走的方向正是崔俊兰他们洗衣服的方向,赵悦也跟在后面往那边走。 盛唐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没好气地问赵悦:“你跟着我们干嘛?” 赵悦翻了个白眼:“我去找我妈和我姐姐,谁跟着你。” 这会儿盆里煮的鸟蛋已经熟了,赵欢正在往出捞,一看赵悦连忙招呼:“悦悦快来,熟了,熟了!” 盛唐和那个男人也走过来,男人朝着盆里看了一眼,露出些许嫌弃。 盛唐却好奇地瞟着那用石头搭起来的简易灶台。不过在男人的催促下,终究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悦悦,你认识吗?”赵欢看见赵悦刚才和盛唐说话,便好奇地问。 赵悦摇摇头:“不认识,刚路上撞见的,姐,我抓了鱼,咱们吃烤鱼吧。” 心理已经二十多岁的成熟女性赵悦很快就把那个小屁孩甩到了脑后,毕竟附近相邻的村子不少,谁知道他们是去哪个村,以后应该不会遇见了。 第8章 绿茶伯娘 赵悦用树枝把小鱼穿起来,架在火上烤,小鱼巴掌大,不一会就表面发焦,溢出香味。 赵欢已经把鸟蛋剥好,放在洗干净的树叶上,叫赵悦和崔俊兰过来吃。 崔俊兰刚开始不肯吃,想留给姐妹俩。 赵悦硬塞了她两个:“咱们没帮着大娘做饭,回去爷爷奶奶铁定要闹,吃点先垫吧着,回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崔俊兰一想也是,以赵财福那个德行,说不定连饭都不让她们吃,于是便小口小口地吃了。 赵欢也舍不得大口吃,小口抿着那不大的小鱼,吃着吃着,忽然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 “姐,你怎么了?”赵悦三两口把鸟蛋塞进嘴里吃完,才觉得胃里不那么空的难受。 赵欢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脸上又是委屈又是高兴:“姐没事,我就是……” 她的哽咽了一下,声音哑哑的:“就是太久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岭南村深居大山,日子苦是自然的,赵家的日子也是穷的受不了,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在赵家受的委屈。 赵家平日里吃不上荤腥也就罢了,过年过节偶尔吃些有油水的东西,却也轮不上她们,而这比纯粹的饥饿和困苦更加屈辱。 赵悦沉默了一下,然后像大姐姐一样拍了拍赵欢的肩膀:“姐,以后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和妈受委屈。” 吃完了东西,身上有劲,利落地洗完衣服,临走时赵悦不忘把那当临时灶台的石头洗干净放在盆子里一起带走。 回路是上坡,浸了水的衣服也重了不少,三人走的不如来时那么快。 赵悦没走一回就开始大喘气,这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 “妈,姐,等会回去,不管别人说啥,你们都别认错,也不要哭,一切有我。”赵悦走在两人前头,站在一个略高一些的土垄上严肃地地盯着她俩:“尤其不要哭!别人不会因为你哭就同情你,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崔俊兰和赵欢逆着光看她,刺目的眼光从她身后投下来,她的表情认真而严肃,眼神坚毅,仿佛是个女战士一般,不容人拒绝。 才到赵家门口,果然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院里凝重的气氛。 崔俊兰和赵欢下意识地就紧张起来,端着洗衣盆的手紧紧扣着盆沿。 赵悦又低低地嘱咐了一声:“都听我的。”然后一把推开院门。 一进院就看见李招娣黑着脸,泄愤似的摔打着锅碗瓢盆,在菜板上剁菜剁的咣咣作响,显然刚被老两口骂过。 看见刚回来的三人,李招娣立刻收敛起剁菜的那股狠劲。 委屈地嚷起来:“俊兰,你不是应承了做饭,怎么悄悄的跑了?你瞅瞅这都几点了?下地的都回来了,吃啥?你把这一大摊子撂给我,诚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我寻思也没得罪过你,你干啥背后给我捅刀子?” 看她那样子,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崔俊兰觉得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是有些可怜,便想说几句软话。 赵悦扯了一下她,对李招娣笑着说:“大娘,我妈可没应承要替你做饭,奶奶不是说了,今儿是你做饭,我家洗衣服,这不?我们刚洗回来,哪有功夫替你做饭?” 李招娣一贯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心里边怒火中烧,但绝不会当面和你撕破脸。 她半是委屈半是责备地说:“悦悦,你这孩子咋能这么说话?洗衣服哪用得着你们娘仨?你家女的多,匀出来一个帮我做饭咋不对?我一个人做这一大家子的饭,我忙的过来吗?都是一家人,用得着分这么清吗?” 赵悦冷笑了一下,也阴阳怪气地和她打太极:“大娘,你是不是羡慕啊?那你自个儿多生几个呗。你惯会生儿子,多生几个,别说做饭的了,下地的,洗衣裳的都有了,你就能坐家里边当老佛爷了。” 其实她并不是事事都要跟着对着干的刺头,帮帮忙也没什么,可就没见过求人还态度如此嚣张的。 “你……”李招娣一噎,她之前总拿崔俊兰生不出儿子明里暗里占便宜,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同样的话噎。 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快就把主屋里的人招出来了。 “爹,怪我没跟俊兰说清楚,她带着俩姑娘洗衣服去了,你别生气,这事怨我。”李招娣以退为进,发起一招茶言茶语,努力拱火。 赵财福那个老匹夫才不管今天到底轮谁家做饭,只知道平日里家里的活都是崔俊兰全部包揽,张嘴就要骂崔俊兰没有按时做饭。 赵悦一把抢过崔俊兰手里的洗衣盆,几步跑到赵财福跟前,将衣服举到赵财福面前,一脸讨好:“爷爷,你瞧,这是我们专门给你和奶奶洗的,都用香胰子洗的,别人的都没舍得用,你闻闻香不香?干净不干净?” 赵财福盯着那盆里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赵悦,嘴巴瘪了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赶紧把饭做好。”就回屋去了。 他其实根本瞧不出干净不干净,只是听着那句别人都没用,就觉得高人一等心里边舒坦,赵悦这是把他那点小心思拿捏到位了。 那边李招娣还等着公爹怒骂崔俊兰,替自己撒气呢,谁知道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她记忆里这还是头一回,不由得呆愣在那。 赵悦抱着盆朝她扬了扬眉,笑眯眯的:“大娘,赶紧做饭,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呢。要是忙不过来就让我大伯搭把手吧,他性子好,又不打人骂人,肯定乐意。” 死女人,茶的不错,可惜她天生是个治茶大师。 她赵悦就是个睚眦必报,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别人对她有滴水之恩,她定会涌泉相报,但是别人要欺负到她头上,哪怕是一个-屁,她也要照样崩回去! 李招娣气的面红耳赤,第一次在绿茶的道路上遭遇滑铁卢。看着赵悦和赵欢死活拖着崔俊兰回了屋,她气的压根痒痒。 这个死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的?和变了个人似的。 第9章 美女救小孩 自从有了赵悦,崔俊兰家娘仨的日子没那么难过了。 赵悦也不是二傻子,事事都硬上,她总能把握尺度,该服软时服软,该刺头时刺头,你生气时她服软,你得寸进尺时她便不留情面。 赵丰年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跟着消停了几天,好几次他习惯性地想要对崔俊兰伸手,看到赵悦射过来的眼神,都悻悻地忍住了。 赵悦天还不亮就起了床,翻出崔俊兰给她做的布袋,里面装上石头和细细的黄土,绑在腿上,悄悄打开大门溜了出去。 她一边慢跑一边熟悉岭南村的地形,一边暗暗把先前见打过招呼的村民和房子对标入座。 岭南村人口不算多,但是因为山岭地形,人口分散,地广人稀。赵悦绕着村子跑,相当于集合平地跑爬山和下坡等多种运动了。 夏天天亮的早,太阳很快就升了起来,她这身体也是弱的很,冒了满脑袋的热汗,只能站在一户人家门口树下的阴凉地里喘气。 略略喘匀几口气,她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这家院子简直可以说是整个岭南村的豪宅了。 在九成都还是土坯窑洞的岭南村,这家的院墙竟全是砖砌的。从大门瞅进去,院子十分宽敞舒适,一字排的三间房,最大的一间还是分客厅和卧室的套房,每一间用的都是干净透明的玻璃。 这家的主人一定是个勤快讲究的人,玻璃擦的锃光瓦亮不必说,偌大的院子连一根杂草都没有,看着就舒坦。 她歇了口气,准备往回跑。绕过那家“豪宅”下了个坡,就听见一阵吵嚷声,好像是几个小孩在哄笑。 “听说你是城里回来的?穿的这么干净,和个女的似的。”一个大男孩故意大声地说,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你还给我!”一个还有几分幼稚带但是有几分耳熟的男孩叫嚷着,声音不稳,似乎是在和人抢东西。 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赵悦站在坡上,往坡下的土堆后边瞧,看见三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围着一个小一点的男孩。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明显比他们矮一个头的男孩瘦瘦弱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每次扑上去都会被对方一拳一脚撂倒, 赵悦一看,那小孩好像是前几天在沟里见过的盛唐? 他还穿着前几日的那件白色衬衣,现在已经因为和人滚跤,沾满了黄土,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有些狼狈。 他鼓着腮帮子,眼神倔强,脸憋的通红和人较劲,白皙的脸颊上多了好几道脏污,被人揍倒在地也愣是一声不吭,说的最多的就是“还给我”。 那三个大男孩里领头的一个是村支书的宝贝儿子李彦龙,在村里边出了名的闹腾,欺负人偷东西,属于是狗都嫌的主。 “叫你奶奶呀?听说你爸是城里当官的?叫他给你做主呗。”那几个男孩大声笑着。 他们就在盛家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下边,要是盛唐大声叫喊他奶奶肯定能听到。但是他始终没喊一声,只会重复那三个字。 “让我看看,这是啥啊?”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传出来,接着,李彦龙手上一空,东西就叫人抢走了。 赵悦把那东西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是个小小的红十字胸针,大概是医院里边发给医护人员做纪念的。材质不大好,别针的那一面已经有些生锈。 那小孩这么宝贝这个东西,应该是对他有重要意义吧? 赵悦把胸针扔还给还在发愣的盛唐。 “是你?”盛唐呆呆地看着赵悦,又吃吃惊又有些欣喜。 没等赵悦说话,李彦龙就蹦了起来:“赵悦!你吃饱了撑的管我的闲事?” 同是一个村的,虽然不熟,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认识的。 赵悦瞥了他一眼,没好气:“怎么了?你爸没教过你别欺负人?欺负一个比你小的小孩,得意什么劲儿?” “我不是小孩!”盛唐不合时宜地叫道。 赵悦不理他的反抗,把他往身后拉了拉。 李彦龙啐了一口唾沫,这是他从大人那学来的习惯,显得比较有气势:“那你也管不着!我今天就是要弄他!他爸不是城里当官吗?不是挺牛吗?我就要看看,有啥了不起的!” 赵悦估计,他这么干也不全是因为人家有个当官的爸,而是盛家是全村最有钱的人吧?小小年纪,这么仇富。 赵悦懒得理他,扯上盛唐就走。 “站住!”李彦龙一伸手就扯住了盛唐的后衣襟,把盛唐拉的向后倒去。 “烦不烦?”赵悦竖起手掌做手刀状,反手在李彦龙的胳膊上砍了一下,他立刻便疼的缩了手。 村里就一所学校,李彦龙和赵悦以前是打过照面的,可那会赵悦并不出众,普普通通老老实实甚至会刻意和男生避嫌的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厉害? 旁边两个男生起哄:“彦龙,不是让姑娘碰了一下手就害羞了吧?” 李彦龙手臂发疼,但是有人在边上起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他追上两步,这次是去抓赵悦。 盛唐急了眼,一把甩开赵悦的手,回身和一头发怒的小牛似的一头撞向李彦龙,俩人很快撕扯着滚到地上。 那俩一直看热闹的家伙也趁机掺和进去你一拳我一脚地打盛唐。 赵悦烦躁地喘了口气,不过是晨跑而已,怎么也会遇上这种脑残? 她把绑在腿上的沙袋解开,两步冲上去,一脚撂倒一个,再一个擒拿手,把另外一个手反拧到背后,一脚把他踹到一边。 她把盛唐从地上扯起来,一脚踩在李彦龙的肩膀上:“你再敢没完没了,我就喊全村人看看你是咋被一个女的打趴下的!” 李彦龙挣扎两下,赵悦正踩在他的锁骨上,一动就疼的厉害。左右看看自己的俩帮手都被人打倒了,顿时有点怂,不吱声了。 赵悦松开脚,李彦龙爬起来,狠狠地瞪了赵悦一眼:“死丫头,以后别让我们逮着你!”撂下狠话,立刻和两个同伴灰头土脸地走远了。 赵悦舒了口气,把沙袋重新绑回腿上,一歪头,盛唐不见了。 第10章 村首富的孩子 她追到盛家门口时候,看见盛唐一个人坐在树下的木墩子上,背对着她,好像在生闷气。 小孩浑身上下全身都是土,脸上还有被打留下的几块红痕,整个人灰扑扑的,显得有点可怜,连酒窝都没了。 沉默的风吹过树下,他满是尘土的发丝好像白了一样。 赵悦走到他身边坐下,问:“打不过怎么还扑上去?” 盛唐别扭地朝着另一边侧了侧,用半张脸对着赵悦,声音有点失落:“我不用你保护我。” 这是闹哪门子别扭?赵悦将之归结为小男生的自尊心。 赵悦尽量轻快地安慰他:“你妈不是说了吗?男孩子长得晚,以后你也会长高长壮的,到时候你也一个打三个。” 盛唐细长的睫毛动了动,摊开手,那个红十字的胸针在他手心里嵌下一个深深的烙印,刚才被打成那样也没丢。 他低垂着眼:“那都是她死之前说的,不知道是不是怕我伤心骗我的。” 赵悦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来。 许久,赵悦问了个莫名的问题:“你妈高不高?和你爸比呢?” 盛唐想了想:“比我爸矮一点吧。” 赵悦想了想,那个男人不算矮,起码也有175左右。 她右手做捶在左手手心敲了一下,笑起来:“那我告诉你,从父母遗传的角度来说,你以后绝不会矮,甚至可能超过你爸。” “真的?”盛唐眼睛一亮,终于肯转头看向赵悦。妈妈以前也曾这么说过,虽然他不懂“遗传”什么的。 她的表情那么认真,阳光的斑点从头顶的树叶缝隙里撒下来,落在她柔顺的头顶,一闪一闪,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赵悦装模作样地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盛唐的脸上逐渐有了光彩,认真地说:“那到时候我保护你!” 小样,还挺知恩图报的。赵悦点了点头。 盛唐高兴起来,很快就把刚才那股扭捏劲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一边站起来用力地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说:“总算是遇到你一个熟人了,你不知道,我来这的几天,除了我奶奶一个人都不认识,可憋死我了。” 赵悦嘴巴蠕动了一下,想说咱俩好像也就第二回见吧? 他又撇了撇嘴:“我奶奶让我出去和别人玩,可是他们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后边这句话,他的声音降了几度,显得很失落。 赵悦帮他拍后背上自己摸不到的土:“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喜欢你才是倒大霉,反正你过完暑假就回去了。” 盛唐拍打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赵悦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他很快别开眼,声音轻快:“我不回去了,我爸结婚了。” 赵悦也顿了一下,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怎么总是精准踩雷。 盛唐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 他很适合笑,笑起来一脸的单纯阳光。赵悦对他的酒窝半点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就配合他扯了起来。 这一扯,盛唐发现赵悦竟然认识很多城里的东西,甚至比他还懂得多,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赵悦觉得他那双眼睛里溢出来的信任都要把她淹没了。 这时候屋里传来一个老太太透过门帘往外边看:“盛唐,你跟谁说话呢?” “一个熟人。”盛唐随口应了一声。 盛奶奶纳闷地自言自语:“才回来几天,哪来的熟人?” 赵悦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来太久了,她连忙站起身,对盛唐甩下一句:“我得回去了,有空再来和你玩。”没等盛唐回答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这会儿赵家的人估计都起来半天了,她不在身边,崔俊兰又不知道要怎么被为难。 等她都跑没影了,盛唐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他气的拍了一下大腿,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家屋里。 盛家奶奶看他灰头土脸地回来,大惊小怪了一阵,赶紧给他倒水洗头。 盛唐脑袋趴在盆底画着鸳鸯戏水的搪瓷盆上由奶奶往下倒水。 “刚才那是不是赵老二家的小丫头?”盛奶奶一边给他冲头一边闲聊。 “奶奶,你认识她!”盛唐激动的一抬头,脑袋磕到铜水瓢上,疼得龇牙咧嘴,水溅了盛奶奶一脸。 盛奶奶赶紧一把把他按回水盆里:“哎哟,干啥这是。不就是个赵家老二赵丰年的小闺女赵悦嘛,我前两天刚听说她叫她爸活生生给打死了。” 啊?盛唐又要抬头,盛奶奶赶紧按住继续浇水,接着说:“不过听说后来又莫名其妙活过来了,刚刚瞧着还挺精神,真是怪事。她那个爹,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女儿,可不是个东西。” 盛唐心说她岂止是精神,还能一打三呢。不过想到她有那样一个爸爸,还能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勇敢,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也没有消沉的道理。 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保护你,谁都不能欺负你,你爸也别想!小孩暗戳戳地下定决心。 盛奶奶把盛唐的脑袋从盆里捞出来,用毛巾按着使劲擦,脸上没多高兴的神色:“盛唐,听奶奶的,少跟那家人打交道,那家子事儿多着呢,咱们村里没人不知道的。” 赵财福脾气古怪和赵老二打老婆打孩子都是村里出了名的,三天两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鸡飞狗跳,岭南村茶余饭后一半的谈资都是赵家提供的。大家明面上乡邻和睦,背地里都避着他家。 盛唐可不管这些,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把毛巾扔进成了一盆黄汤子的水盆。 他只想找赵悦,又不找其他人。 赵悦可好着呢,又聪明懂的又多会打架还有意思。小孩在心里边暗戳戳地想着。 “赶紧趁热喝。”盛奶奶用暖壶里的水冲了一杯奶粉,拍了拍盛唐的后脑勺。 盛唐端起杯子要喝,盯着杯子里白花花溢着奶香的奶粉半晌,忽然说:“奶奶,明天开始我不喝奶粉了!” 盛奶奶一脸茫然。 盛唐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重重地放下杯子,和奶粉做最后的道别。 小屁孩才喝奶粉,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第11章 好心没好报 赵悦回到赵家,这个时间赵家人都起了,她听见屋里偶尔有对话声。 她拿了前一晚晾在铁丝上的毛巾和门口的盆子,从水翁里舀了一瓢水,洗了脸,趁着四下还没人撩起衣服快速地擦了一下身体。夏天本就热,她跑步出了一身汗,又黏又腻。 刚刚放下衣摆,她忽然瞥见下院茅厕那站着个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赵家老三赵瑞年。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难道看到她撩衣服了? 赵悦在心里边盘算了一圈。不过还好,她方才是侧对着下院,衣服也只撩到腰,其实也没露多少,对于21世纪来的她来说,这不算什么。 于是她也没扭捏,大方地对着赵瑞年笑了一下:“三叔,起来了?” 对于这个三叔,她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比起古板老实的赵家老大赵喜年,性情暴戾的老二赵丰年,这个老三赵瑞年颇有些小聪明,整天油嘴滑舌,投机取巧,把赵家老两口哄得高兴,事事都惯着他。 他三天两头偷懒不下地,临近几个村子的瞎逛,每次老大老二有微词,他就以出去找媳妇为由堵别人的嘴。毕竟他是家里最小的小子,二十六还没个媳妇,的确是该着急。 赵瑞年见赵悦跟他打招呼,咧开嘴尴尬地笑了笑:“哦,是。”他一边说一边朝主屋走。 赵悦没打算跟他多扯,把水倒掉,盆和毛巾放回原位,准备生火,今天轮到她家做饭。 赵瑞年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阵,才回了主屋。 今天轮到她家做饭,又听着院子里有人对话,崔俊兰还以为是公婆已经起了,急急忙忙地出了屋,才瞧见是赵悦在烧火。 “又出去跑了?”崔俊兰看见赵悦的腿上还绑着沙袋。 赵悦点点头,把加了水的铁锅放在灶火上。 崔俊兰从边上的小碗柜里端出来个碗,碗里放着四个鸡蛋,这是前一夜赵财福就分好的。 夏天地里的活没有春秋多,用不着女人下地,所以鸡蛋只有赵财福、赵家三儿子和一个孙子的,旁人都要等着吃晌午饭。 崔俊兰把一个鸡蛋放一个碗里搅散,等水滚了,往每个碗里冲一大碗,就冲成了鸡蛋汤。 她瞧着还没人出来,想偷偷让赵悦喝一口,虽然鸡蛋数量是死的,但是水冲多冲少是自由的,多一口少一口也看不太出来。赵悦还小,哪怕捞不着蛋花吃,喝口有鸡蛋味的汤也行啊。 赵悦摇摇头,小声说:“妈,我不想喝。” 三个鸡蛋分六碗,基本就是一碗清汤寡水里飘点蛋花,和喝水没多大区别。 崔俊兰就也没再劝,只是歉疚地看着赵悦。她这个当妈的没本事,连累孩子连点带荤腥的汤都喝不上。 主屋的门开了,赵财福走出来,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在崔俊兰母女俩脸上和灶台上那排成一排的鸡蛋汤上来回扫,和防贼似的。 崔俊兰小声地说:“爹,鸡蛋冲好了,我给你和妈端屋里去。” 赵财福的三角眼眯了眯,一副老太爷的模样,只回了一个字:“嗯。” 几个男人三两口喝完了鸡蛋汤,扛着锄头下地。 这时候赵欢也叠好铺盖出来了,看妈妈和妹妹在灶火跟前热的满头大汗,就主动端了最后剩的一碗送到赵喜年屋里去。 赵刚还小,爱睡懒觉,早上喝鸡蛋汤都是要端到屋里去喝的。 赵欢刚进去没一阵,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是小孩的哭声和赵欢无助地道歉声。 崔俊兰和赵悦同时站起来跑到赵喜年家屋里一瞧,李招娣正和被炮仗炸了脚后跟似的在地上蹦的老高。 赵欢托着一碗鸡蛋汤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李招娣。 赵刚只穿着个背心,坐在炕上被褥堆里,哭的和号丧一样。 崔俊兰连忙跑上去,焦急地问:“大嫂,怎们了?怎么了?” 李招娣一把推开崔俊兰,指着炕上的赵刚:“你还问怎么了?你自己看看,你闺女把刚子烫了!” 赵欢的声音委屈极了:“大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会突然伸手……” “你还有理了?你瞧瞧,你弟弟这细皮嫩肉的,哪能受得了烫?这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吧,哎哟。”李招娣一边说一边托起儿子的胳膊,轻轻地吹。 崔俊兰这才看到赵刚坐的位置床褥上有一块湿了,想来是倒下的蛋汤。 赵刚可是这个家里的小祖宗,就是烫着赵财福都别伤着赵刚,这一下指不定要闹的鸡飞狗跳。 “对不起大嫂,是欢欢不好,我替她给你赔不是,咱们先瞧瞧孩子的伤好不好?不成赶紧送卫生所……”崔俊兰心急赵刚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低声下气地求李招娣。 李招娣却死活不让崔俊兰近身,一把把赵刚抱在怀里,好像崔俊兰是吃人的母狼一样。 崔俊兰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原地干瞪眼。 赵悦从赵欢手里接过鸡蛋汤,用手捂了一下,然后看向李招娣。 李招娣逃避似的避开她的眼神,只是一个劲的抱着儿子干嚎。 她这一通嚎,总算是把主屋的老太太李明秀给嚎出来了。 李明秀一只脚刚进屋,李招娣就先嚷起来了:“妈,你看看,刚子被鸡蛋汤给烫了,哭的没完,这可咋办?” 李明秀一听说宝贝孙子被烫伤了,急匆匆三步并做两步坐到炕边。 她见赵悦端着碗,以为是赵悦烫了赵刚,劈头便数落:“你都多大了,做事这么毛毛躁躁的,端个鸡蛋汤都端不稳,以后怎么伺候公婆?肯定落的和你妈一样,叫男人打,都说生丫头是赔钱货,我觉着没错!” 她这一句话可算是十分毒了,一句话骂了崔俊兰母女三人。 赵欢哭着说:“奶奶,不是悦悦,是……” “是我。”赵悦推了一下赵欢,扬了扬眉毛:“奶奶,你说得对,咱们都一样,都是赔钱货。” 赵悦叹了口气,一脸苦恼:“我娘笨,生的我俩姐妹都笨,干啥都毛毛躁躁。不像您和我大娘,干活漂亮,生下来就是伺候人的料。” 老太婆,和我比阴阳怪气,你还差着呢。 “你……”李明秀叫她噎的哑口无言,气得干瞪眼。 第12章 藏心眼子 赵悦朝着李招娣怀里的赵刚拱火:“刚子,快看看你的胳膊,啧啧,都烫掉皮了,你瞧瞧,是不是都露出骨头来了?太惨了,噢哟……”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夸张地配上那种悲悯的表情。 带过小孩的都知道,小孩子最是受不得别人起哄,你越说他可怜,他便信以为真,愈发要哭给你看。 赵刚哇地一下就大哭起来,把手臂从李招娣的怀里抽出来,仔细看自己胳膊到底是不是赵悦说的那么惨。 他一把胳膊露出来,李明秀就松了口气:“害,这连皮都没破,我还当是烫成什么样了。” 赵刚的胳膊上只有一小片浅浅的红印,都说不上来到底是烫的还是在李招娣怀里压的,根本没有李招娣说的那么夸张。 李招娣显得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坚持把赵刚的胳膊拉过来在嘴巴底下一个劲地吹:“弟妹,不是我说你,好歹是好好教教你姑娘,别毛手毛脚的,亏得是没烫出个好歹,下回一锅热汤子泼人身上,大人也受不了。” 崔俊兰不住道歉,脑袋都快磕到炕沿上去了。 李明秀看宝贝孙子没事,就挥手赶他们出去:“赶紧做饭去,在这杵着干啥?没伤着是最好的,要是真伤着,看你爷爷怎么收拾你!” 崔俊兰连忙带着两个女儿退出来。 赵欢还在低声啜泣,小声对赵悦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大娘她忽然伸手,我没防……” 赵悦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的:“没事,又没真烫着他,下回别好心给他们屋里送,还是那句话,是自己的活就干,不要多管闲事。” 赵欢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不多管闲事了,悦悦的话总是没错。 在这个穷苦的小山村,白米白面还未实现,主要还是以粗粮为主,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吃一顿精面。 崔俊兰往盆里舀了少许白面,又舀了高粱面和豆面混合着,费了好大劲才揉成了一团颜色红里发灰的面团。 这样的面做出来的面条口感不够顺滑,颗粒感明显,不如精面好吃。 这个时代的人做梦都想实现细粮自由,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人们会因为吃的太过精细,为了健康要“返璞归真”。 赵欢把豆角、土豆和南瓜用油炒了个半生,盛出来在灶台上唔着,然后往锅里加了多半锅水。 崔俊兰把和好的面擀开切成一个个菱形的小块,等水一开就撒下去,煮几分钟再把刚才炒好的菜倒进锅里,油脂在汤表面形成一层油膜,金灿灿的,十分好看。 趁着这个空档,赵欢去菜园子里掰了几根黄瓜,切成细丝,撒上蒜末尖椒,拌了个凉菜。 男人们下地回来,一人端一碗汤面蹲在院子里唏哩呼噜的吃。 李招娣莫名其妙又提起早上赵刚被烫着的事,在赵财福面前委屈了一阵,惹的赵财福不住地啐骂崔俊兰和赵悦。 赵丰年坐在门槛上吃面,听见赵财福的骂声狠狠地剜了崔俊兰和赵悦一眼,崔俊兰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吃面,赵悦却不怕他,也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赵丰年正要收回眼,不知扫到了什么,忽然愣住不动了,面色阴晴不定。 赵悦莫名其妙,转了半圈身子,侧对着他。 和赵悦并排坐着的赵欢见赵悦朝着自己转过来,把碗凑过来:“悦悦,你不是不爱吃南瓜吗,咋盛了半碗都是南瓜?要是不想吃就放我碗里吧,我吃。” 赵悦恍然大悟,肯定是以前的赵悦不吃南瓜,赵丰年却发现她碗里满是南瓜,才会那样盯着自己看。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她便冷静了下来,对赵悦说:“姐,我以前不懂事挑食,现在明白了,吃饱最重要。”边说还边夹了一筷子南瓜塞进嘴里,做出一个勉强下咽的痛苦表情。 赵欢并不怀疑,笑了几声,转回去吃自己的饭了。 “哥,你瞅啥呢?没吃够?”并排坐在门槛上的赵瑞年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赵丰年。 赵丰年回过神来,阴沉着脸没说话,继续埋头吃饭。 吃完饭,赵家老两口把三家都叫进主屋,赵财福从炕角的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 一看这个,赵欢就悄悄揪了一下赵悦的衣服,赵悦不明所以,赵欢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今儿镇里赶集,咱们能去镇里玩了。”声音虽小,却挡不住她的欣喜。 镇里?赵悦提起了一丢丢兴趣,终于能去这个村子以外的地方了。 赵财福把手帕打开,里边是几张粮票和一堆花花绿绿的毛票。 在赵悦生活的21世纪,电子支付方式普及,连最新版的人民币她都不清楚长啥样,何况是80年代的钱。她不由得好奇,伸长脖子看。 赵财福用手指沾了沾口水,把那一叠毛票数了数。两毛的五毛的,两分的一分的,零零总总,数出来一共十五,分成三摞。 三家人眼巴巴地看着老头在那慢吞吞的数钱,心里急,脸上还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终于,在分别把三摞钱又数了一遍之后,赵财福把三摞钱分给两个儿媳和三儿子:“今儿镇上赶集,你们自个儿看着屋里头和家里边添置点啥,不要瞎花,下回赶集在腊月二十三了。” “哎,爹。”崔俊兰双手接过钱,对中叠了,塞进裤子口袋里。 赵瑞年接过钱,撇了撇嘴:“爹,就五块钱啊……” 赵财福眼睛一瞪:“你成家了吗?你一个人五块还想咋的?你爹我是干部还是军长?能生钱?” 赵瑞年立刻讨饶,揣着钱就跑了。 崔俊兰带着赵欢和赵悦出来,赶紧洗锅洗碗,早些收拾完也去赶集。 赵欢进屋里去收空碗,出来的时候小声对赵悦说:“我刚瞧见爷爷又悄悄给了大娘一块,说啥给刚子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赵悦了然,她就说李招娣大清早的闹那么一出干什么,原来就是为了这事。以这个时候的几毛钱的购买力,她这戏演的确不亏。 赵欢端着刷锅水锅去往菜地里倒,一抬眼,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男孩正缩头缩脑地往里看,虎头虎脑的。 她轻声问了一句:“你找谁啊?” 赵悦一抬眼,和那小孩目光撞在一处,小孩眼睛一亮:“找她。” 第13章 好看的小孩讨人喜 盛唐瞧见赵悦,不胜欢喜,不过还有些教养在身上,人家没请,他便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她们。 赵悦忍不住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这小子,咋还找上门了。 崔俊兰打眼一看,一个穿蓝白条纹海军服短袖和深蓝色运动裤,踩着一双红白条的飞跃运动鞋的男孩清清爽爽地站在外边。 圆脸,浓眉大眼,睫毛很长,说话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皮肤白白嫩嫩的,衬着那一身蓝白色的衣裳,像那些册子上画的小孩。 赵悦朝他招手:“快进来,别在门口杵着了。” 小孩立刻便一溜烟地蹿到了她们跟前。 “这谁家的孩子?咋没见过,长得真好看,全村独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格外讨喜,崔俊兰瞧着喜欢的不得了。 小孩一被人夸,耳根子一下就红了,两只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说:“阿姨,我叫盛唐。” 崔俊兰念过小学,虽然不确定是哪两个字,但是听着人家这名字就觉得有文化:“原来是盛家的,看着就像城里回来的。悦悦,你俩啥时候认识的,妈咋不知道。” 全村就一个盛家,最有钱的盛家,老爷子是村支书的盛家。 赵悦三两下把最后一个碗洗干净,摞在灶台上,动作利落又潇洒:“就见了两回,第一次在河边,第二次今天早上。” “哦,刚回来肯定认生,既然你俩认识,那以后你多带着他认识认识。”崔俊兰热心地想让赵悦带着盛唐玩。 赵悦悄悄撇了撇嘴,心说这个村里我自己都没认识几个人,还带别人。 盛唐看他们都在忙,便坐在灶火边的小凳子上看她们收拾锅碗瓢盆。 啧,赵悦真厉害,这么小就会做这么多活。盛唐悄眯眯地想。 母女三人洗完了锅,赵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要去镇上赶集,你怎么着?” 盛唐登时眼睛一亮:“赶集?我也去!” 赵悦斜了他一眼:“不行,你又不是我家的孩子,我们把你带出去,万一有个闪失,你奶奶不得打死我。” 盛唐明显已经在这陌生的村子里被逼疯了,可怜兮兮地盯着赵悦,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没事的,我奶奶人很好,我保证跟着你们,一步都不乱跑。” 嘶……这该死的小酒窝!酒窝控的赵悦每次都对他没有抵抗力。 赵悦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故意逗他:“带你也成,你叫我一声姐姐听听。” 盛唐耳根又红了,他白皙的额头皱出一个川字,牙齿咬着下唇来回研磨了几回,最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别别扭扭声音极低飞快地喊了一声姐姐。 调戏到了小正太,赵悦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还差不多,不过这还不够,回去和你奶奶说一声,她答应让你去你再去。” 盛唐见她答应带自己去,立刻激动起来,一溜烟就跑走了,跑到门口又刹住了,略带不确定地问赵悦:“你不会不等我吧?” 赵悦眨眨眼:“姐姐答应你的,不会骗你,乖。” 这种哄小孩一样的态度让盛唐有点不乐意,但又觉得好像除了相信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干脆撒开腿风一样地跑回去和奶奶请示了。 看着他那风一样的背影,赵悦忍不住笑起来。 以前她很羡慕别人家白白嫩嫩的弟弟妹妹,有个小小的孩子无条件地信任她陪着她,让她觉得自己也是被别人需要的。可惜……还好没有,不然那个孩子可能也会像自己一样,被父母抛弃,被家庭伤害,孤苦无依。 等盛唐和奶奶好一顿求情又风一样地跑回赵家的时候,赵家母女三人已经换好了衣服在赵家门外阴凉的草地里等着他了。 赵悦换了一条嫩黄色的连衣裙,是赵欢穿过淘汰下来,赵悦让崔俊兰按着自己的想法改的。 裙子洗的略有些发白,但是款式很好看,腰线掐的紧,裙摆有褶,她还叫崔俊兰用同色系的布加了一截衣领,三角的衣领里露出一点颈项。 赵悦生一双圆圆的葡萄眼,水灵灵的,鹅蛋脸,四肢纤长。这几天后脑的伤结了痂,今天挽了个高马尾,用一条嫩黄色的发带绑成蝴蝶结,整个人精神又好看。 盛唐远远地跑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赵悦,连天碧绿的草尖从她脚下蔓延开去,那点嫩黄就像一朵盛开在原野上的花。 “没骗你吧。”赵悦拍了拍因为飞奔而呼哧带喘的盛唐。 盛唐的脑门上全是汗,脸也红扑扑的,嘿嘿憨笑,酒窝若隐若现。 镇子不远,距离岭南村约有五里山路,脚程快些的二十来分钟,脚程慢的约半个小时也能到。 他们一行四个人,边走边说话,去时都是下山路,倒没觉得多累。 盛唐是性格开朗的男孩,在城里长大,对村里的什么都觉得好奇。赵悦和赵欢俩人轮流给他科普,小孩听得一愣一愣的。 路边不知道是谁家的地,种满了蓖麻,绿油油的蓖麻叶子长的老大,赵悦折了四片分给其他三人,每人脑袋上顶一片,阻挡炽烈的阳光。 众人身后 “俊兰,诶,俊兰。”后边忽然有人喊崔俊兰的名字。 崔俊兰回头一看,连忙挂上笑容:“彩云姐,你也赶集去啊?” 张彩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皮肤黝黑,手脚宽大且粗糙,穿的衣服也不太讲究,上边还沾着劳作的尘土。 她应了一声,在跟在身后的儿子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彦龙,咋不叫人呢?” 李彦龙与崔俊兰身后的赵悦和盛唐六目相对,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婶子。 真是冤家路窄,早上刚被人家打了一顿,中午又撞上了。也不知道他俩跟大人告状没,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自己在村里边老大的脸都丢完了。 赵欢先喊婶子打招呼,赵悦也跟着喊。 张彩云眼前一亮:“哟,这还是你家那个二丫头吗?咋有些日子不见,长的这么水灵了?再长两年,都能说人家了。”说着眼馋还想上手往赵悦脸上摸两下。 盛唐不喜欢这个大嗓门的女人,往赵悦身前挡了挡。 张彩云讪讪地收回手,瞥了一眼盛唐那身板正干净的衣裳,酸溜溜地说:“害,我刚才还当是谁呢,这不是盛家的小少爷吗?” 第14章 让你占便宜 张彩云说话阴阳怪气的,赵悦这下知道,李彦龙那个仇富的心理是从哪来的了。 崔俊兰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有点尴尬地看了盛唐一眼,偏偏张彩云还一副很亲密的模样,伸手挎住崔俊兰的胳膊:“走走,咱们相跟着走,有个伴。” 赵悦和盛唐走在前面,还能听到张彩云在后边“压低了声音”对崔俊兰说:“你听说没?他妈才死了没一年,他爸在外边又娶了个女的……” “你说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有了老婆,就把亲儿子往村里边一扔。你说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花多少钱?他赚那么多钱,不给儿子,都准备留给那小老婆?” 赵悦偷偷瞄了盛唐一眼,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路,双手捏成拳头。 “姐,你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长舌鬼的故事不?你猜,为啥它的舌头那么长?”赵悦忽然大声地问赵欢。 赵欢莫名:“不是吊死的吗?咱们村里老人说吊死的人舌头会伸出来变成长舌鬼。” 赵悦摇了摇一根手指:“不是,你想,人的舌头伸出来总共才有多长?死了咋会变得那么长?”她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从嘴巴到地上的距离。 “那……那是为啥呀?”赵欢觉得赵悦总是有理。 赵悦听不见张彩云在后边八卦的声音了,知道她也在好奇,便故意神秘地说:“其实长舌鬼是因为活着的时候太能说闲话,张家长李家短,就爱编排人家。这叫造了口业,等死了,阎王会叫人把他的舌头拔出来放在碾子上使劲碾。” “碾子碾多疼啊,和擀面一样,把那舌头擀得老长,让他舌头伸在外边,闭不了嘴,说不了话。啧啧,太惨了……” 赵悦一边啧啧叹息,一边摇了摇头。 赵欢听出了赵悦话里有话,憋着笑附和:“那我以后可不敢乱说闲话了。” 张彩云撇了撇嘴,想说自己可不信这个。 此时他们正巧走到一处背光的阴凉地,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凉飕飕的风,张彩云张着的嘴连忙又闭上了。 此后,一路上安静了不少。 镇子叫“团山镇”,说是个镇,其实也不大,只是倚靠公路,比起其他村子山高路远,这里交通方便,因此成了镇。 今天是个年中大集,摆摊做生意的从周围七八个村早早就走山路赶到这里,从入村口一溜摆进去,摊子挨摊子,人挤人。 有人拖着一三轮车卖西瓜,边上就是光着膀子支着油锅炸油条的,有往地上摆张报纸就卖手纳鞋垫的妇女,还有用扁担挑着两筐菜蹲在路边上卖的。 盛唐也瞪大了眼,每到一个摊位都要停下瞅两眼。 因为人多,崔俊兰拉起两个女儿的手,赵悦便顺手拉住盛唐,免得弄丢他没法和他奶奶交代。 赵悦的手软乎乎的,盛唐有点害臊,挣扎了两下,赵悦一瞪眼,他立刻就蔫了。 一个摊位前围了一群小孩,盛唐踮着脚看,看见他们在买东西吃。是一种插在木棍上扁扁的圆形棕色的糖,几分钱就能买一个,小孩们拿在手里舔的很开心。 赵悦认识,那就是麦芽糖,不过是做出了形状,是这个时代农村孩子童年最便宜好吃的零食。 “你想吃?”赵悦问眼睛都黏在那边的盛唐。 盛唐不回答,但那一动不动的眼睛就说明问题了。 崔俊兰心疼孩子们馋,打算买三个给他们仨。回头一瞧,张彩云和李彦龙还在后边跟着,俩人眼巴巴地看着,张彩云明显没有掏钱的打算。 李彦龙比赵悦大一岁,15了,虽说也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可终究还是个孩子。崔俊兰不好意思,转头要了四个。 盛唐见崔俊兰要掏钱,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要给她。崔俊兰一看,是一张五块的整票,吓了一跳。 85年,孩子们的零花钱都还是按分计算的,这里好多孩子甚至没有零花钱这个概念。 一个孩子有五块钱,简直等于孩子里的“万元户”,这盛家还真放心让一孩子拿这么多钱出门。 崔俊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堆毛票分票,有些局促地捏出了几张递给卖糖的大叔,顺便把盛唐的钱推回去:“你这孩子,跟着我们出来,哪还能花你的钱,又不贵,快吃吧。” 盛唐看了看赵悦,赵悦对他眨眨眼,他迟疑着把自己的钱装回口袋。 李彦龙凭白得了一根糖,高兴的眯缝着眼,连句谢谢也没说。 张彩云眉开眼笑的,佯装生气地拍了儿子一巴掌:“还不谢谢你婶子?俊兰,让你破费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副还要继续跟他们结伴同行的样子。 赵悦两口把麦芽糖裹进嘴里,忽然凑到张彩云面前,一把挎住她的胳膊,亲昵地看着她:“婶子,我爷说让我们顺道去看看老姑姑,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老姑姑喜欢热闹。” 崔俊兰愣了一下。 赵财福一共俩姐姐,嫁的八百里远,何况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俩姐姐早几年都已经病逝,哪还有什么老姑姑。 张彩云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 赵悦砸吧了两下嘴,带着麦芽糖味的口水在嘴里流淌,她又蹙起眉:“不过老姑姑前几天病了,婶子,人情世故你懂得多,咱们空手去是不是不好呀?你说买点啥好?” 张彩云别的没听出来,但是要她花钱是听出来了。 她立刻露出一脸假笑:“俊兰,家里边还有不少东西要置办,我和彦龙到处逛逛去。” 赵悦不依:“婶子,你们要买啥啊?我们陪你们去呗?等会咱们去看完老姑姑,还能相跟着回村呢,有个伴。” “不不不用了……”张彩云脸上的笑容已经有点挂不住了,连连把赵悦勾着她手臂的手往外推:“我们也就瞎溜达溜达。俊兰,我们先走了啊。” 她胡乱地朝着崔俊兰挥挥手,赶牲口似的赶着李彦龙离开了。 等他俩走远了,赵悦和赵欢忍不住大笑起来。 崔俊兰也忍不住跟着笑,点了点赵悦的额头:“你可真是个小人儿精。” 第15章 辛辣场面 赵家穷,平时小集小会都不参加,这会儿是年中大集,才肯给每家2块钱,置办后半年的必需品。 崔俊兰不敢乱花,紧着家里要用的东西。 两个姑娘长大了,洗头发得用洗头膏,总不能一直和他们大人一样用洗衣粉凑合。穿衣服也要跟季节偶尔换换新的,赵悦一直穿赵欢退下的旧衣服,孩子没说过不满,可她也不忍心。别人家姑娘有好看的头花,自家孩子脑袋上光秃秃的也不好看…… 崔俊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边盘算,怎么才能把这五块钱利用最大化。 供销社里人山人海,售货员说话都靠嚷,一家子不把手拉紧点回个头就被挤散了。 赵悦上辈子最害怕的就是逛街,尤其是这种人挤人的逛街,她让崔俊兰和赵欢进去,自己和盛唐在外边等着。 临分开的时候盛唐又把自己的钱掏出来让崔俊兰顺便帮他买点生活必须的用品,他不大懂,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来一趟也不方便。 崔俊兰本来不好意思拿孩子的钱,奈何自己身上一共就这么点钱,一家四口掰开花,囊中羞涩,最终拿了盛唐的两块,足够给他买日常能用到的全部东西了。 俩小孩怕热,爬到供销社对面的土坡树底下坐着,崔俊兰和赵欢出来也能一眼瞧见。 蹲了一阵,赵悦忽然想上厕所,她让盛唐继续在那守着等崔俊兰和赵欢,自己一溜烟跑到坡上的农家小院去借茅厕。 今天赶集,好多人都不在家,赵悦找了好几家都锁着门。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门开着,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脑袋上裹着一条白头巾,蹲在地上整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奶奶,我想借用一下你家茅厕行不?”赵悦站在门口问。 老太太一抬头,看见个长相水灵的女孩,半点没犹豫:“快去吧,这有啥不行的。” 赵悦从茅厕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整理出了一堆书,抱着往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子里放。 赵悦自觉地帮着搬了剩下的几摞。 “谢谢咯丫头,放这就行,唉,孩子都长大出去了,孙子也不常回来,我又不识字,这些书都没人看。放着也是占地方,就放这吧。”老太太指挥着赵悦把书摞在一口木箱子里。 赵悦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这几摞书比较杂,有的是学生课本,有的是当年的红色书册,还有一些竟然是这个年代还比较少见的小人书。 看到这些小人书,她顿时眼前一亮。 “奶奶,这些书都没人要了是不?要不你卖给我吧。”赵悦试探着问。 “买啥呀,你要识字就拿走,我放这也没用,回头都让老鼠给咬咯。”老太太明显是个爽快的性子“你看看,你要啥拿啥。都是我小孙子每回回来的时候买的,看完就给我扔这儿了,败家玩意。” 赵悦立刻蹲下身,从箱子里把所有的小人书都翻出来,堆成一摞:“奶奶,这些我都要,但是不能白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钱。” 这个时代谁家都不富裕,白拿人家的不合适。 没等老太太拒绝,赵悦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奶奶,你等着我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赵悦去借厕所了,盛唐一个人蹲着等。 他这个年纪正是好动,指望他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比较难。没两分钟他就站起来开始四处溜达,顺便寻找赵悦。 山坡上是一排房子,盛唐不知道赵悦上坡以后是朝着哪边走了,犹豫了一下拐到了右边。 右边一共三家,两家都锁着门,走到最后一家门口,门没锁,里边好像还有人说笑的声音,盛唐想往里边瞧瞧,看看是不是赵悦。 这家的门是厚重的木门,边缘不齐整,两扇门当中还有一条指节宽的缝隙。 他下意识地从门缝里往里一瞧,登时惊呆在原地。 院子里一个男人一脸浪荡的笑容,正在和一个明显比他大上几岁的女人纠缠。他从后边抱住女人,双手胡乱摸搡。女人一脸潮红,半推半就。 “别别别,今天赶集人那么多,我家那口子摆摊也不知道多会就回来了,让人瞧见可咋办?”女人一边扭动身体避开男人,一边说。 男人半点没听进去,把下巴枕在女人肩膀上,嘿嘿笑着:“人多才不怕,都忙着赶集呢,谁有功夫听别人家墙角?我来的时候看了,边上几家都没人,动静再大都听不着。” “你又不娶我,还成天撩拨人,真是冤家。”女人用一根指头在男人的额头上使劲点了几下,娇嗔道。 男人明显有些心虚,立刻便转移了话题:“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抓紧功夫来吧宝贝儿……” 这俩人在院里嬉笑玩闹,院外的盛唐呆若木鸡。这小孩从小的家教好,年代限制,连手拉手都没见过几回,哪见过这种场面?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赵悦飞奔出来,想找盛唐,跑到路口一眼就瞥见他站在别人家门前一动不动,连她靠近都没反应。 “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旁边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把盛唐吓了一跳。 盛唐猛地回过神来,一张白皙的脸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脸上的表情又是尴尬又是害羞。 赵悦伸手往他头上探了一下:“中暑了?” 这个时候院子里叮咣一阵响,接着一道黑影猛蹿上这家院子的右边墙头,然后嗖地一下跳了下来,拔腿就要撞开赵悦和盛唐逃跑。 赵悦有点茫然,搞不清是什么状况,但是出于一个警察的下意识,一伸腿,把那人绊了个狗吃屎。 那人脑袋结结实实地撞进土里,吃了一嘴的黄土,发出一声闷哼。 “谁啊?光天化日的当小偷?真不怕死。”赵悦用脚踢了踢男人的屁股。 那人本来还埋着头不敢起来,但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好像没有成年男人的声音,便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来,看向身后的俩小孩。 赵悦从那张眉毛头发都是土的脸上,竟然觉察出了一丝熟悉:“三叔?” 这下,不光赵悦蒙了,那男人蒙了,盛唐也蒙了。 第16章 撞破好事 赵悦分辨了半晌,才从面前这张灰头土脸的脸上分辨出赵瑞年的模样。 看见不是主家回来,赵瑞年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尴尬。 他从地上爬起来,砰砰砰地拍着身上的土,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咋在这儿?” 虽然赵悦不知道这不学无术的三叔干了什么好事,但是一听到动静就跳墙逃跑的人,明显干的不是好事。 “赶集啊,三叔,你不是来赶集的吗?”赵悦故作天真。 “是是是……”赵瑞年心虚地干咳了两声:“我这……我这有认识的朋友,顺道就来串串门。悦悦,你们在这儿呆多久了?就你俩吗?没别人跟你们一块?” 他是想问崔俊兰有没有来,有没有别人看到刚才的事情。 赵悦想笑,来朋友家串门走墙不走门,瞧着更像是来偷人的吧。 自从赵瑞年出现以后盛唐就红着脸一言不发,赵悦已经猜到了几分端倪。 赵悦眼珠子一转,忽然大声说:“我俩想借茅厕,就听见这院里有动静,过来就看见你……” “别别别嚷……”赵瑞年连忙伸手想捂赵悦的嘴巴,赵悦敏捷地退后了一步,没让他的脏手得逞。 他使劲搓了几下手,一脸尴尬,贼眉鼠眼地朝四周张望了几眼,压低声音:“我刚才就是跟那个婶子闹着玩呢,她……她身上长了虱子,我帮她抓虱子来着,你可别到处瞎说。” 这借口编得,把她当三岁小孩吗?赵悦差点笑出声。 不过听这话,赵瑞年勾搭的是个有夫之妇?就这么光天化日的在家里偷人?果然赵家没一个正常人,之前是她看走眼了。 “我妈和我姐也不能说?”赵悦憋着笑,一脸认真。 赵瑞年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用不着跟你妈说,也不用跟你爷奶说,这事你就烂肚子里就成。” 赵悦点点头:“行三叔,我保证不说。不过我渴了,这天儿又热又闷,我得进去跟那个婶子借瓢凉水喝。” 说着她就要拽着盛唐往那家院子走。 “别别别……”赵瑞年再次挡住赵悦,一咬牙,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零碎毛票,数了两毛塞给赵悦:“给,拿着吃冰棍去。” 赵悦得了两毛,一脸为难:“可是,我们四个人,天这么热……我看我还是进去和婶子要碗水喝吧,还能省点。” 赵瑞年觉得,这小孩眼睛里的精光都快晃瞎自己了。他磨了磨后槽牙,又从兜里那一堆零钱里数出三毛,塞进赵悦手里:“给,五毛,够你们吃十根冰棍了!” 赵悦窃笑,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拉着盛唐离开。 这档子破事没必要和赵家人说,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信她的话,还是尽量少管闲事的好。 盛唐一直红着脸闷头不说话。 “你看见他俩干啥了?”赵悦也有点好奇这孩子到底看到了什么。 “没……他俩就搂一块,然后……然后你就来了。”盛唐红着脸,小声说。 赵悦偷偷松了口气,还好那两个腌臜人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污染了祖国未来的花朵。 俩人回到先前那个老太太家,赵悦拿着刚得手的五毛钱,以一毛钱两本的价格从老太太手里收了十本小人书。 她本来是想先朝盛唐借几毛钱买下这些书,正巧,赵瑞年就给她送了钱来。 老太太找了根布条给他们把书绑扎实了,还给他俩一人塞了一个桃子。 从老太太家出来的时候赵悦一脸高兴。 盛唐帮她拎着书:“悦悦,你喜欢连环画?我有好几本,可以借给你看,不用买这么多。”小孩趁着赵悦不注意,悄悄把称呼改了。 他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怕无聊,带的最多的就是小人书。 赵悦一边啃桃子一边敲了敲他的脑袋:“谁说我要看的?我要拿这个回去赚钱,回头把你的那几本也添进来,到时候赚了钱,请你吃糖。” “赚钱?”盛唐的小脑瓜里想不出这些小人书怎么能赚钱。 他们走回树下的时候刚巧看见崔俊兰和赵欢拎着一堆东西正着急的四处找他俩。 “这么一会功夫,哪来的这么多书?”崔俊兰好奇。 赵悦琢磨自己要是解释起来,不得把刚才那一摊子乱七八糟都说一遍,这些破事和他们无关,也没必要告诉她们。 “这是……这是盛唐买的!”赵悦把盛唐拉出来当挡箭牌,反正他身上装了不少钱,买点小人书也可以理解。 盛唐蒙了,不过看到赵悦一个劲地朝着自己眨眼睛,就鼓着腮帮子承认了:“我……是我买的。”不过他一说谎白净的脸皮子就透着红,看着不大能令人信服。 崔俊兰看看自己女儿那鬼精灵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再看看盛唐心虚的样子,就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盛唐都承认了,她也不好多管教人家的孩子,于是就把疑问咽了下去。 赵悦连忙转移话题,扒着崔俊兰的手问:“妈,快让我看看你买了啥好东西?” 崔俊兰这才想起来,把一个小一些的布袋子交给盛唐:“这是小盛的,我也不知道你需要啥,就按着我的想法买了些,剩下的钱在包里呢。” 盛唐接过来打开一看,牙刷牙膏香皂洗发膏,甚至还有袜子内裤和背心,还有几张毛票分票整齐地叠在一起。 谁说赵家的人不好啊,赵悦和她妈妈姐姐就都是好人! “谢谢婶子。”盛唐有点笨拙地把布袋子挽在手臂上,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吧。” 他这一说,大家才发觉日头已经到了下晌吃饭的时间了。 集市最不缺的就是好吃的,刚出锅金黄酥脆的油条,裹着芝麻香气四溢的麻球,清凉爽滑拌着油蒜香的凉粉,碳火炉子现做现烤的大饼…… 赵悦和盛唐吸着鼻子,恨不得顺着一排吃过去。 崔俊兰买了两张刚出炉的葱香大饼,掰开每人一半,炉火熏烤过的饼皮酥脆,咬一口咔嚓作响,葱花的香气和麦香混合在一起在舌尖上滚动。 隔壁摊就是凉粉凉皮,把葱油饼掰开一块往凉粉的蘸料里一沾,美味指数更上一层楼。 在等着师傅做凉粉的功夫,站在路边的赵悦却忽然盯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出了神。 第17章 疑似故人 赵悦盯着那个人,眼睛一瞬不瞬,有点出神。 “悦悦。”盛唐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声叫她,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盛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长相清秀,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又阳光又温和。 那姑娘正在小摊上看小饰品,时不时把各种各样的发卡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两下。 “你认识……”盛唐嘴里的她字还没出口,赵悦忽然冲了出去。 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就已经风一样撞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力道之大把对方撞的踉跄了好几步,顺便还把那个看饰品的姑娘撞倒在了地上。 男人稳住身形,愤怒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很恼火:“他娘的,走路不看人啊?瞎吗你?” 赵悦慌里慌张地扶着卖西瓜的三轮车稳住脚,连连朝着那个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赶集的人多,呼啦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对不起,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赵悦惨兮兮地撇着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她一个小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怎么样,男人啐了一句倒霉,就挤开匆匆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赵悦撇撇嘴。 她把那个被她一起带倒的姑娘扶起来:“姐姐,你没事吧?” 姑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抬脸略显羞涩地对赵悦一笑:“我没事,你没伤着吧?姑娘家这么风风火火的可不成。” 赵悦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发愣。 “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坏了?”姑娘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赵悦回过神,连忙说:“姐姐,你看看丢东西没?刚才那个人是小偷,我看她在悄悄掏你的兜,一着急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她观察那家伙老半天了,他眼神飘忽,形迹诡异。虽然装的一副悠闲的模样,还会时不时停下和路边小摊的摊主问问价格,但是那双眼睛却时时都在打量别人。 每次有人掏钱买东西的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凑上去看几眼,大概是在评估对方带了多少钱,是否值得下手。还专往人多的地方挤,路过别人时都有意无意地在对方身上触碰一下。 当中把这家伙揪出来并不难,但是赵悦在人群里观察到了好几个这样的人,约莫是趁着集市团伙作案。她不是莽夫,自己一行都是女人孩子,并不想给回去路上招惹麻烦,所以急中生智想到了这个办法。 姑娘一听,连忙去翻口袋,幸好钱还在,只是已经从口袋里露出了一角。她惊呼了一下,连忙叠好重新塞回去,连声感谢:“谢谢,谢谢,要不是你,就被他掏去了。” 赵悦看着她的脸,总觉得非常眼熟,而且她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姐姐,你叫什……”赵悦刚要问,被别人打断。 “悦馨,赶紧赶紧,我们找你半天了,人家车要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人群里匆匆挤过来。 姑娘一听,顾不上赵悦,连忙朝着小伙子走去,走的急,还不忘回头对赵悦说了几声谢谢。 赵悦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目送那姑娘与她的同伴离去,呆在原地。 悦馨……悦馨……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悦悦,你没事吧?”赶来的盛唐三人把赵悦围在中间,崔俊兰看她呆呆的,吓得连连用手摩挲她的额头和脸颊。 赵悦回过神,看向崔俊兰:“我没事,妈。”一张嘴,眼泪忽然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把其他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崔俊兰以为她被刚才那个男人的大喊大叫吓坏了,连忙搂住她:“没事,没事,妈在呢。” 很快,赵悦使劲擦擦脸,扬起一个笑脸:“我没事,吓你玩呢。赶紧,我还想吃凉粉。” 崔俊兰反复确认她没事以后,重新带他们回到吃凉粉的小摊前,还专门给赵悦单独点了一碗。 赵悦看着碗里的香油和花生碎,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没能仔细问问那个姑娘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也没问到她姓什么,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也许只是个巧合吧,毕竟,以前自她有记忆起就在南方长大。她的母亲文悦馨也说着一口地道的南方话,从没听她说过关于北方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在这大西北山村遇到呢? 回到赵家众人分别,赵悦让盛唐把小人书带了回去,并让他保守秘密。 盛唐这小子觉得和赵悦有了共同的秘密,感觉很兴奋,兴冲冲地就跑回家去了。 一推开自家的门,就冲出来一股酒气。赵丰年拎着酒瓶子坐在炕头上,灶台上还摆着一小盘花生,一边吃一边哼小曲。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崔俊兰就有点怯。尽量不去招惹他,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芝嘎作响的柜子里,打水洗漱。 赵丰年一喝酒脸就红的像猪肝一样,他跳下地追到崔俊兰面前,迷瞪着眼睛:“俊兰,把剩下的钱给我……我得,我得再去打点酒去。” 崔俊兰忍不住皱起眉:“哪还有钱?置办了半年的东西,都不够花,哪还有余的?” “你放屁!”赵丰年只要一沾酒,胆子就变得格外大:“五块钱,爹给你五块钱,你都能给都花咯?你拿来,赶紧的!” 他一边说一边就没轻没重的上手去掏崔俊兰的口袋,崔俊兰无奈,把所有的衣兜都翻出来让他看。 赵丰年却胡搅蛮缠,一挥胳膊,在崔俊兰的脸上重重地捶了一拳:“拿来!藏在哪了?给我把钱拿出来!” 赵悦心情极差,她冷冷地说:“我给你酒!” 说完,一脚狠狠踹在赵丰年的膝盖窝里,赵丰年身子一矮,趴跪在地上。 她一把扯过刚洗完手的脸盆,又一脚踩在赵丰年的脖颈上,把他按进水里。 刚用香皂洗过手的水呛进鼻子里味道不好,赵丰年连呛了几口水,挣扎着从水盆里抬起头,大声地咳嗽。 “喝够了吗?”赵悦大声问。 第18章 母爱 水盆子被掀翻,发出一声巨响。赵丰年和条落水的狗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色难看。 崔俊兰和赵欢都有些吓傻了,不过赵悦之前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也算有点心理准备。 崔俊兰连忙拿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想给赵丰年擦脸。 赵丰年一把扯过毛巾,恶狠狠地瞪了崔俊兰一眼,把毛巾盖在脸上一顿乱呼噜。 他从地上爬起来,怨毒地看了一眼赵悦,摔门而去,力气大的震得门板嗡嗡作响,看情况今天晚上他是不会回来了。 赵悦并不在意,从被她几次教训赵丰年却不怎么敢还手可见,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里的窝囊废,掀不起什么水花。 她往炕上一躺,开始思索今天发生的事。 崔俊兰和赵欢把东西都收拾好,赵欢也挤到赵悦身边,凑近了她的身边:“悦悦,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这样就没人能欺负你和咱妈。” 赵悦心不在焉地问:“你不怪我?他可是你爸。” 赵欢摇摇头,沉默了好一阵,就在赵悦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却忽然说:“有时候我想,咱妈,你,和我,就咱们三个也挺好的。” 然后两个人便沉默了。 崔俊兰洗漱完上了炕,脱下最外套,只穿着背心。 她忽然把背心的衣摆从里面翻出来,露出一个小小的口袋,她从口袋里捏出两个绿色的两毛钱,压的扁扁的,分开递给赵悦和赵欢。 “妈……”赵悦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藏钱。 崔俊兰把钱压在两个孩子枕头下边,咧嘴一笑,但是她的嘴角还有一片乌青,一笑就疼的直抽搐,只能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年到头也不给你们零花钱,拿着,想吃啥买啥自己去买,别让你爸看见。” 赵悦嘴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包子,怯懦,循规蹈矩,却如此的爱护她的孩子。没法想象,她是如何把五块钱掰开花,还有剩余,又是在如何心境之下,宁愿被赵丰年动手,都忍着没拿出来。 见两个孩子盯着她看,她自嘲地一笑,把翻转过来的背心抹平:“我琢磨着集市人多,万一钱被偷了,就在衣服里边缝了个兜,你们瞧,还真用上了。” 防小偷放在这里面,用的时候怎么拿呢?分明是为了防赵丰年的。 赵欢抿着嘴,忍着眼泪:“妈,我不要,我没什么要买的。下次我爸要,你就给他吧,我不想你被他打了。” 崔俊兰越过赵悦给她掖了掖被角:“我没事,哪能没想买的呢?都是大姑娘了,别人都戴花戴卡子了,我姑娘头上咋能总光秃秃的?” 她想过给孩子们买好,但都是大姑娘了,她喜欢的不一定是孩子们想要的,不如让她们自个儿去挑。 赵悦哽着嗓子往被窝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妈,以后我会让你和我姐过上好日子的。” 崔俊兰抱了抱她:“妈等着呢。” 夜里,赵悦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以前的妈妈,她是年轻时候的模样,梳着乌黑油亮的长辫子,大眼睛,一笑,温温柔柔。她问:悦悦,你过的好吗? 赵悦在梦里痛哭失声,大哭着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直到她不再啜泣,呼吸平稳。 第二天赵悦照常天不大亮就早起去跑步,路过盛唐家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蹲在大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盛唐三蹦两蹦跳起来,窜到赵悦面前:“悦悦,我想跟你一块跑步。”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腿上劣质的“沙袋”,显然是上回见赵悦的,自己模仿做的。 赵悦看了看天,刚蒙蒙亮,心说这么早他爷爷奶奶是怎么放心他跑出来的。 “我这可累人的很,而且全年无休,只要你一天跟不上,就别跟着我了。”赵悦装作一副很严厉的样子。 盛唐眼睛瞪的溜圆:“我保证,一天都不落下。” 赵悦看了看他那小胳膊小腿,悄悄放慢了速度让他跟上。 “老头子,你看,小唐咋又跟着赵家那个丫头混在一块去了?我说大清早的不睡觉往外跑,敢情是等着这丫头呢?”盛奶奶扒在大门门缝里,看着盛唐和赵悦跑远,心里边焦急。 盛爷爷坐在马扎上用砂纸擦锄头,擦完吹了一口:“赵家丫头怎么了?谁还没两个关系好的伙伴儿?你就愿意瞅着他天天在家里边躺着?” 盛奶奶啧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个当支书的,赵家那点破事你不知道?没一个省心的,芝麻大点事能闹的满城风雨。” “要不是我昨儿串门去,说啥都不能同意小唐跟着他家去赶集!得亏没出点啥事,不然我跟你没完!” “能有啥事儿?都一个村的能有啥事?再说赵家,赵家再不好,那也是大人的事,和孩子有啥关系?俊兰的性子出了名的人好,你不知道?她教出来的孩子,再赖能咋样?”盛爷爷略略拔高了音调。 他提着锄头站起身,提上一只篮子:“我看赵家的小丫头挺好的,模样好,也机灵。小唐要是能自个儿找个媳妇,嘿嘿……”老头说着说着,竟然还乐起来了。 盛奶奶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人踢他一脚:“老没正经,儿子不是说了吗?以后小唐还得回城里去,到时候指不定啥心性。” 盛爷爷扛着锄头,从墙上摘下草帽扣在头上出门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啥心性,啥心性?我孙子好着呢,比他爸心眼实,是个好娃,哪像那个混账,媳妇才走了一年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盛奶奶听见了他的嘀咕,没好气地说:“你们男人不都一个德行?要是我现在嘎嘣没了,你明天就能带回来个相好的。” 等人走远了,盛奶奶想了一阵,撇撇嘴:“也是,大人的事儿哪能怪罪孩子,孩子都是好孩子,玩就玩呗,有个人陪着他,省得他老想起他妈。” 第19章 发展一丢丢副业 “我们这样真能赚到钱吗?”盛唐捧着小人书,坐在岭南村小广场的木墩子上,装作一副看的津津有味的样子。 赵悦正在看一本水浒传,头也没抬:“我们这叫做守株待兔,等着吧,等会一定有生意上门。” 不过这个时候的小人书画风可真好,线条简单,表情丰富,人物区别鲜明,不像未来的世界,受日漫的影响,一水儿的漫画风大眼睛,换个发型性别都能改。 这个小广场并不高端,只是个平坦一些的场地,场地墙根底下摆着几个死树桩子。村里人茶余饭后会来这里坐坐,唠嗑下棋,算是整个岭南村最热闹的地方。 他俩坐在背光的墙根底下,一本一本的看,看入了迷。 正是暑假,吃过晌午饭以后小广场上的小孩开始多了起来,有些小孩远远地瞧见他俩在那看书,刚开始觉得没意思。但是玩一圈回来发现他俩还在那看书,就有点好奇了。 孩子们村里的娱乐大都是爬树下水掏鸟窝,课本书除了上学不大想翻,哪会有人看书看入迷的? “悦悦,他们过来了。”盛唐有些激动,小声地说。 赵悦嘴巴都没怎么动,也发出声音:“别动,继续看,别理他们。” 几个同样十来岁的小孩凑近了一些,刚开始还不好意思靠太近,撩眼看他们的书的内容。赵悦很大方,把书平放在膝盖上,让他们看仔细些。 小孩登时就上了当,越凑越近,脑袋挤着脑袋,伸长了脖子看。另有好几个小孩往盛唐那边凑,挤得盛唐几乎看不见书,只能给他们翻页了。 这个时候电视机对于这个小山村的人来说还是个稀罕物件,比起高不可攀的电视机,小人书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极具吸引力。 赵悦看完了一本,放在一边,又拿起另外一本看。 这么多小孩看一本显然不够,大家都有点眼馋她那厚厚一摞小人书。 “赵悦,你这书是哪来的?借我看看呗。”终于,有个小胖第一个忍不住,搓着手好声好气地求赵悦,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 赵悦放下书,稚气的脸上露出一点狡黠:“我这书只租不借。” 小孩们还不大明白租是啥意思,她接着解释:“我这书三分钱租一本,五分钱租两本,你们先给我五分,当场就能看两本。如果看不够两本,剩下的钱退给你,但要是看的时候把书弄脏了弄破了,这五分我就一分不退。” 她晃了晃书:“一回只能借一本,先到先得。” 这小山村的消费水平低,还处在80年代初的水平,小孩子们的零花钱也可以想到有多少,她可不敢狮子大开口,吓坏了孩子们,顶多打算保个底。 也不是没想过卖,但是卖一本起码要一毛钱她才有的赚,但是一毛钱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就已经超纲了,不如租来的薄利多销,还能循环使用。 村子里有小学,大一些的孩子都已经去镇上上初中了,这个账还是能算得清的。 三分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就是一根麦芽糖和一包炒瓜子的钱,到底要吃零食还是看小人书?小孩们陷入了纠结。 “你真的会还我们钱?要是到时候你不给怎么办?”小胖看着挺精的,竟然想到了诚信层面的问题。 赵悦指了指盛唐:“看见他没?他家可是咱们村里最有钱的人,他爷爷还是村支书,你还怕不给你几分钱?要是不给,你去找支书告状行不?” 目光一下子聚拢到盛唐脸上,盛唐有点脸热,不过还是挺了挺胸膛:“我……我肯定给。” 盛唐回来也有几天了,孩子们虽然认生不跟他玩,但也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全村就他家大院子红砖房,指定有钱。 有了村支书做背书,孩子们一下放下心来。 赵悦指了指身边的书:“怎么着?有没有人现在要借啊?一本才三分钱,两本才五分,坐这儿就能看,你们去打听一下,买一本多少钱?一本就要一两毛。我这么多书,全看完也就两毛多,划算着呢。今天看不完,改天还能接着看。” 小孩们面面相觑,蠢蠢欲动。 “西游记好像一共就两本,谁先到先得。”赵悦又扔出了一个诱惑。 西游记啊,哪怕没有看过书,也听大人们讲过,又有妖怪又有神仙的,多有意思? 去镇上上初中的孩子们手上多少都有一两毛零花钱,他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诱惑,当场便掏出钱来。 赵悦收了钱,几个大孩子当即就坐下来开始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还有几个只有两三分的,也求着赵悦借了一本,逐图逐字地仔细看。 那些没钱的孩子们眼馋,想凑上去看,但是大孩子们识字多,看得快,而且急着多看两本回本,小孩子们跟不上,总有种囫囵吞枣的空虚感,急的脑门直冒汗。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场景,那些平日里漫山遍野疯跑的小孩们今天出奇地聚在小广场,竟然在静悄悄的看书。 赵悦和盛唐也不着急,在旁边等着他们看。 起初赵悦是打算租出去让他们拿回去看的,但是怕他们拿回去之后会对书有破坏,倒不如现场盯着他们看,还能防止他们私下传阅,妨碍她赚钱。 赵悦琢磨,自己用这种营销手段对付这些孩子是不是黑心了点。但是想来也没别的办法,她要是想翻身就需要自己手里有钱,而赵家显然是抠不出一点来的。 从太阳当头坐到了日头西斜,各家的父母开始喊叫着孩子们回家吃下晌饭,孩子们恋恋不舍地放下书。 “下回你们要是谁能介绍一个朋友来我这租书,我就奖他免费看一本,加上你朋友那本,你俩就能两分钱看两本,划算不?”赵悦笑眯眯地说着。 小孩们立刻兴奋起来,欢乐地跑回家把这消息告诉那些今天没来的小伙伴了。 赵悦和盛唐并肩坐在树墩上,数了数,三毛七,已经回了一半的本。 虽然不多,但赵悦还是很高兴,有了今天这些孩子做广告,她很快就能小赚一点,之后就能赚更多的钱。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妈妈和姐姐,离开这个贫瘠的小山村,远离赵家。 第20章 不想嫁人 一间小屋里吵吵嚷嚷,烟雾缭绕,酒气熏天。男人们围着桌子,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声地笑着,吹着牛。 赵丰年喝了一口酒,把酒瓶重重地磕在桌上,脸色阴沉,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丰年哥,这是咋了?咋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有啥事跟兄弟们说说,兄弟们给你出主意!”一个明显喝高了的男人从侧面搂着赵丰年的肩膀,红着脸吹牛。 赵丰年平时喝了酒都话多,暴躁,哪像今天,和闷葫芦似的。 他的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开始起哄,让赵丰年说出来。 赵丰年其实没喝醉,还知道要脸面,但是心里边郁闷,不说出来憋得慌。于是想了想,把自家的事儿套到了远房亲戚身上,讲了出来。 从赵悦死而复生讲起,到醒过来以后性情大变,还武力值飙升等等。 一众酒鬼听了,哄堂大笑:“丰年哥,你以前喝了酒吹牛,现在可好,改讲故事了。你瞅瞅你说的这,谁信啊?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那个亲戚亲口跟我……唉,不信就算了。”他知道,这事儿别说别人不信了,到现在他自个儿都不大相信。 赵悦当初是真的死了,他伸手摸过鼻息和脉搏,人都凉了。可她偏偏就是活过来了,还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怎么能相信? “行行行,你说的是真的,瞧你,还急眼了。”一个酒鬼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不过,我寻思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儿,咱们村那个看邪病的钱老婆子,上身的时候不就和变了个人一样吗?” 钱老婆子看邪病是这附近几个村都出了名的,听说是能和鬼神沟通,每次办事都得请仙家上身,上身以后那说话的语气,表情,都和她本人完全不同。 这下倒是有几个人附和了:“诶,那倒是,说不定你那个亲戚家的小孩,就是让啥东西附身了。” 不过都喝高了,说完就开始哈哈大笑,谁也没当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丰年听的一愣,赵悦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问过他看看她还是赵悦吗?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的确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一出现,就搅和的他家鸡犬不宁,爹娘都跟着遭殃,打的他有家都不能回。这个东西,肯定是个邪祟! 赵丰年想着,愈发笃定。他不能让这个邪祟继续在他家祸害,得想办法除掉这个邪祟! 可是这个东西很厉害,总是能看穿他的想法,还比他能打,他该怎么办呢?怎么办…… 赵丰年陷入沉思。 赵丰年一夜未归,崔俊兰早已习以为常,只要他喝了酒,要么一夜不归,要么回来就动手,有一个男人和没有没什么两样,日子就这么凑合着过。 赵悦在用力地搅着面糊,始终都有面疙瘩,不由得有些泄气:“妈,你看看,这根本搅不开啊。” 今天吃摊饼,赵悦主动去拌面糊,可能她天生不是做饭的料,一个简单的面糊都搅不匀。 崔俊兰接过面盆,看着她脸上一道一道的面粉印,立刻笑起来:“你呀,做饭咋一直都学不会,以后可咋过日子。” 她把盆拿到手里,加了一点水,然后顺着一个方向搅,很快面糊就变得丝滑起来。 把锅放火上烤去水分,烧热了锅底,在锅底上抹上一层油,快速舀一勺面糊倒进去,转动锅底让面糊均匀地沾满锅底,等上一阵,面糊变白起泡,翻个面,再等几秒,就好了。 赵欢从菜园子里摘了一把豆角,又切了几块红薯,切开洗净和小米软米饭一起煮,豆角为小米饭增添了一点清新的香气,红薯添了一点香甜,味道很快就在院子里散开了。 饼子很快就烙了十几张,崔俊兰又切了个土豆丝,用热水一焯,再煮一把粉条,捞出来过了凉水,淋上香油、醋、蒜末葱花,各种调味,一道简易的凉菜就做好了。 赵悦偷偷尝了一口,唇齿留香。 她上辈子是个南方人,南方人讲究精致,吃米饭也要配几道菜。但是变成一个北方人以后她却觉得北方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娘仨正忙着,大门忽然开了,一个姑娘从外面探进头,一看见崔俊兰就笑:“二舅妈。” 姑娘长的周正,杏眼圆脸,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的确良的鹅黄衬衣,扎在裤腰里,又精神又好看。 崔俊兰一看,连忙热情地招呼她进来:“小雪,你咋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赵欢也立刻迎上去:“表姐,你咋来了?是不是暑假来住几天?” 小雪笑着嗯一下,但是赵悦觉得,她的笑容不太自然。 李明秀立刻就听见了动静:“是小雪不?快进来,让姥姥看看你。” 叫小雪的姑娘应了一声,掀开门帘进去。 有亲戚上门,李招娣也从屋里钻出来了,一家子把小雪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个不停。 直到崔俊兰母女三人把饭端上桌,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赵悦才搞明白这个表姐突然到来的原因。 李明秀说:“小雪,这事儿有姥姥,指定找的是个好人家。以后嫁到我们村,咱还能常见,姥姥放心。” 赵悦瞄了一眼小雪,好像也就和赵欢年纪差不多,怎么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小雪嗯了一声,埋头吃饭,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上心。 李招娣那个没眼色的,立刻接上话:“真的,可是个好小伙,我见过好几回。踏实能干,就是长得差点,不过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是不?” 小雪又没接话。 李明秀瞪了李招娣一眼,哪有说媒这么说的。她以为小雪是嫌对方长的不好看,于是劝导:“小雪,人长的啥模样都是爹妈生的,心底好有本事那才是真的。” 小雪碗里那碗饭好像永远都吃不完,她的头埋进去以后就没抬起来过。 还是崔俊兰心细,小心地问:“小雪,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这一次,小雪装作吃饭的动作一顿,接着就开始颤抖起来,最后,呜咽的声音从碗里传出来,她哽咽着说:“姥姥,我还想上学,我不想嫁人……” 第21章 读书不如嫁人 小雪一个劲的哭,赵悦好容易从她的哭诉声和对话里捋清楚了前因后果。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李明秀和赵财福竟然还有个女儿,这个女儿其实才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之所以赵家三兄弟叫老大老二老三,只是按照男孩的顺序算的。 而小雪,是李明秀女儿赵文文生的大女儿,从小就喜欢念书,在学校里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可惜,不知道是在油灯底下帮着妈妈做针线活做多了,还是体质原因,总之,她的眼睛逐渐开始模糊,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刚开始眯缝着眼还能勉强看到,到了后边,是彻底一片模糊了。 她把自己的情况回家和爸妈说了,可是李文文夫妻俩压根就不注重女孩的教育,反正迟早是嫁人一条路,看不清就看不清呗。 在这些落后的山村里,有人甚至连近视这个词都没听说过,更何况是想办法给孩子配个合适的眼镜?所以,干脆就让小雪把学给辍了,在家里边做农活。 前两天岭南村有个长舌妇上他们村去走亲戚,看到了小雪,就多嘴多舌要给人介绍对象,这不,就介绍到了岭南村的那个小子。然后她再回来到李明秀跟前那么一学舌,李明秀觉得一个村知根知底,也答应了。 小雪这次突然来岭南村,就是被父母逼着来相亲的。 小雪放下碗,用袖子擦着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明秀:“姥姥,我不想嫁人,我还想念书。” 李明秀还没说话,赵财福就哼了一声,使劲用筷子扒拉两下碗:“哼,不想嫁人?女人书念再多有啥用?最后不都是要嫁人的?这么大个人了,咋这么不懂事?在那家里边爹妈养你不用钱?早些嫁人,让你爹妈减轻点负担!” 小雪不敢反驳姥爷,只是低声啜泣,眼睛红得吓人。 李明秀用手肘子捅了赵财福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了,转头对小雪说:“小雪,姥姥知道你打小就爱念书,可你姥爷也没说错,咱们女人,念再多书,就算上了那大学,又能咋样?回头还不是嫁人?相夫教子?姥姥和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生下你妈了。” “姥姥,只要能上了高中大学,我就算嫁人,也能嫁个好人家,不像现在……”小雪用力地擦着眼泪,小声辩解。 赵财福那个老匹夫的嘚瑟劲一下就上来了,他的声音拔高,嗓门大的出奇:“现在咋样了?人家小伙子配不上你咋的?人家是杀猪的,以后你跟着能顿顿吃肉,你问问,现在这年月,哪家能顿顿吃肉?” 小雪吓的一哆嗦,不敢回嘴,只是哭的更厉害了。 赵悦忍不住想翻白眼,要不是她是个晚辈,好歹得上去给这老头子两个大嘴巴。 李明秀瞪了赵财福一眼,用力地搡了他两下:“别说了,别说了!就你话多!我们女人的事,你咋这么多话!” 赵财福跳下炕沿,拿着空碗往出走,又不屑地哼了一声:“女人的事儿!我还是她姥爷呢!也不看看自个儿,说不好点就是个半瞎,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他掀开门帘出去,蹲在门口开始抽劣质的烟卷。 可能是“半瞎”这个词刺中了小雪,她压抑的哽咽忽然变成了低低的呜咽,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李明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拍她的肩膀。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还没点灯,黑压压的,在这压抑的朦胧黑暗里,赵悦看见那个姑娘的眉头蹙成一团,哭的全身颤抖,垂着的手掌微微抽搐。 赵悦想,她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痛哭,但是这没能在她的父母面前得到怜悯,也没能在姥姥姥爷面前得到认同,仿佛这已经是决定好的命运,她大概,也快认命了…… 她的眼睛不经意扫过赵欢,赵欢的脸色也不好看,略有些苍白,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毕竟她和小雪只差一岁。 最终,这场不太高兴的饭间闲聊以小雪哭到几乎昏厥为结尾,小雪头朝里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赵明秀的黑色外套,蜷缩的像个想要把自己装进壳里的蜗牛。 崔俊兰默默默地和两个女儿洗完锅碗,热了一大锅供大家洗漱和喝的水。 赵悦回屋的时候看到了在外边闲逛一天刚回家的赵瑞年,赵瑞年好像有点躲着她,甚至都没看她一眼,飞也似的跑进了主屋。 崔俊兰舀了一盆热水回屋,赵悦问她:“表姐怎么样了?” “好像睡着了,我给热了碗饭,叫也不应声。”崔俊兰叹了口气:“自己一个人跑了那么远,又哭成那样,你爷爷也是心硬,半点不心疼孩子,啥话不能好好说?” 后面这句话,自然声音极低。 她发现赵欢坐在炕上发呆,就问:“欢欢,不洗脸想啥呢?” 赵欢不吭声,赵悦替她说:“我姐在想我爷爷明年是不是就要逼她嫁人?” 崔俊兰怔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大女儿也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 “妈,为啥表姐不想嫁人,姑姑和姑父还要逼着她来?她连那个杀猪的面都没见过。”赵欢确实是在担心这件事,她今天看小雪的模样心里边堵得慌,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要变成这样,连自己的爸妈都指望不上,该多绝望? 崔俊兰沉默了。 她无法回答,她只知道,当初媒人口中模样周正性格老实的赵丰年,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凶残的家暴者。而这一切的起因归咎于她当初对婚姻的懵懂和妥协。 崔俊兰把两个孩子搂在胸前,用温暖的掌心搓了搓两个孩子的脸:“妈答应你们,一定让你们挑自个儿喜欢的。只要你们不愿意,谁也别想逼你们嫁给不喜欢的人。” 这,是她作为一个懦弱的母亲,唯一能为孩子做的承诺。 赵欢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点头。 赵悦跳下地去洗脸,刚抹了两把,忽然听见门开了。 难道是赵丰年回来了? 第22章 她自杀了 “俊兰,晚上让小雪到你们屋睡吧,你们屋都是姑娘。老二回来了让他来主屋睡。”竟然是李明秀的声音。 崔俊兰应了一声,连忙把小雪让进来,赶紧上炕。 李明秀挤眉弄眼地凑在崔俊兰耳边,压低了声音:“俊兰,你有功夫好好开导开导她,都是女人好说话。” 崔俊兰尴尬地应和了几声,把李明秀打发走。 小雪坐在炕沿上,眼睛还是红的,眼神直勾勾的,脸都有些哭肿了。 “表姐,你洗了没?我去给你倒水。”赵欢热络地和小雪说话。 小雪回过神,勉强地笑了一下:“洗了,在姥姥屋洗了。” 崔俊兰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被子:“给,新被子,还没盖过。小雪,晚上挨着舅妈睡。” “谢谢舅妈。”小雪说完,就又开始发呆。 她这个样子,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只能先让她上炕睡。小雪连衣服都没脱就睡了,崔俊兰以为她在别人家不好意思,也就没强求。 崔俊兰睡炕头,小雪睡她身边,接下来是赵悦和赵欢。因着小雪的缘故,她们也不好唠闲话,于是早早熄灯睡了。 睡到半夜,赵悦被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吵醒,她有点迷蒙,半梦半醒的。 她睡觉手臂一向都放在被子外边,垂在身侧。这会儿感觉自己手放的位置上有点湿,凉飕飕的。 难道尿床了?不会吧,她这身体都14岁了,不会还尿床吧? 迷糊中这么想着,她用手心又摸了摸,感觉真的湿乎乎的。她反应了两秒钟,噌地一下就坐起了身。 她身边的赵欢都被吓醒了:“悦悦,你咋了?” 赵悦把手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赶紧叫:“妈,快点灯,快点灯!” 她的声音又急又惊恐,崔俊兰被吓的不轻,连忙摸着黑点着煤油灯。 灯一亮,赵悦朝着身边一看,吓了一跳。 睡在她身边的小雪紧闭着眼睛,左手垂在床单上,手腕上有条狰狞的血口子,鲜血已经淌的到处都是,蔓延到了赵悦的身边。她的右手里还攥着一小块削铅笔的小刀刀片。 这东西肯定是藏在了她的衣服里,难怪她睡觉不肯脱衣服。 赵欢只看了一眼就一下子尖叫起来,崔俊兰也叫了一声。 赵悦也有点害怕,她虽然威胁过赵丰年要宰了他,可那毕竟是吓唬,她可是个准警察,怎么也不会干出那种事。这种满床是血的情况她也是头回见,不由得有些发蒙。 很快,赵悦略微冷静下来,她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飞快地说:“妈,赶紧找几条干净的布子过来,尽量是洗过晒干的,姐,你快去叫醒爷爷奶奶!” 赵欢已经吓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但还是一边哭一边跳下炕,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崔俊兰害怕,但她是这里唯一的成年人,她还是尽量压制恐惧,赶紧去柜子里找干净的布条。 赵悦把小雪脑袋底下的枕头拽出来塞到她的腿下边,让她保持头低脚高的姿态。 崔俊兰把几块洗干净的布块递给赵悦,赵悦一把抓过来,叠成厚厚的几层死死按在小雪的手腕上:“妈,你用点力气,按住她的伤口,千万别松手。” 崔俊兰双手颤抖的不像话,学着赵悦的模样按住。 赵悦二话不说,把自己穿着的背心脱下来,从中撕开,扎在小雪的左臂上,用力勒紧。 院子里赵欢敲门的声音砰砰作响,可能是老两口年纪大了下地慢,赵欢急的呜呜哭起来:“奶奶,爷爷,表姐……表姐自杀了,都是血……” 主屋的屋门砰地一声被人从里边拉开,接着是赵财福的喊声:“你说啥?谁自杀了?” “表姐……表姐……爷爷,你快去看看……”赵欢哭的几乎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院子里一阵骚乱,东屋的赵喜年一家也醒了,赵刚哇哇地大哭起来。 几乎在赵悦刚套上外套的瞬间,一群人呼啦啦地冲进来,里边还有赵丰年,看来他半夜回来了。 李明秀凑近了灯下一看,床上一滩血,差点昏过去。立刻就哭起来:“这……这是咋了?睡得时候还好好的啊……” “咋好好的弄出这事情?这咋和她爹妈交代!”赵财福还在担心怎么和女人女婿交代。 赵悦看的火大:“还不赶紧让爸和我大伯送卫生所去!还没死呢,用不着号丧!” “三叔,你赶紧找找谁家能借个三轮车啥的,咱们村的卫生所不一定能治。去镇上还是去哪,找个比咱们村好的医院,赶紧的!” 这个时候赵财福也顾不上被赵悦骂了什么了,一副刚清醒似地样子:“赶紧赶紧去,快快快,上卫生所!”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小雪抬起来,又赵丰年背着,赵喜年压着她的伤口,急匆匆地跑着去卫生所。 崔俊兰想要跟去,但是一松手,人就瘫软在了炕上。 赵悦想要从炕上站起身,使了两次劲,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浑身颤抖发软,站不起来,满身的汗把刚披的外套都浸湿了,心口也像是要爆炸一样了,突突地狂跳。 赵欢看她半天没动,还满手的鲜血,找了毛巾给她擦手,一摸,才发现她的手一直在抖,还冰冷的可怕。 原来她不是不害怕,只是不得不勇敢。 “我没事,姐。”赵悦长长地呼气吸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好一会,她终于能用上劲了,从炕上爬起来:“姐,去热锅水吧,这些床单被子都得洗,他们回来也能用得上。” 崔俊兰如梦初醒,忍不住哽咽起来:“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她这样,她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值啊。” 赵悦安慰她:“妈,只要他们速度能快点,应该没事的。” 她刚才观察了一下,小雪割腕的力气不大,也不得要领,割的不深,这一滩血看着吓人,其实并不算很多,她发现也算及时。只要他们救治及时,应该能保命。 崔俊兰愣神:“悦悦,你咋……懂这么多?” 赵悦噎了一下,支支吾吾:“额,我看闲书看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就都瞎用呗。” 幸好崔俊兰没有再追问,母女三人把被血沾染的被褥收起来,心急如焚地等着其他人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第23章 不讲道理 出了这种事,谁也睡不着,崔俊兰和赵欢赵悦把那沾了血的床褥洗了,一盆红彤彤还散发着血腥气的水,看得崔俊兰心里边直发颤。 中途赵财福和李明秀回来了。 果然如赵悦所料,村里的卫生所根本做不了这种救治,只能重新帮着包扎了一下,赶紧让送去附近十里八乡最大的一家医院。 老两口年纪大了,跟不上,就只能先回来等消息了。 李明秀只穿着一条秋裤,上身披着外套,头发都是乱的,一回来就瘫在炕上,一副无比疲惫的模样。显然是吓坏了,一说话,都带着颤音,哼哼地呻吟。 赵财福也差不多,阴沉着脸,坐在炕沿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劣质烟烟大呛人,不一会屋里就烟雾缭绕。 崔俊兰熬了一锅小米稀饭,给两老人端进去,想让他们暖暖身子压压惊。 赵悦认为这个行为根本没有必要,那老两口,不咬人就算好事了,别指望他们感激你。 崔俊兰拍了拍她的头:“你呀,那可是你爷奶,再不好也是长辈,他们吓着了,咱们得顾着他们。” 赵悦撇了撇嘴,继续烧火。崔俊兰就是心实,不看看人家李招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连头都没冒过,装聋作哑,烧啥邪火都烧不到人家身上。 果然,再一次被赵悦料准了。崔俊兰进去没一会,主屋里忽然就传来了斥责的声音。 “俊兰,我不是让你劝劝她吗?咋还给人劝出事了?”这是李明秀的声音,声音不大,还病恹恹哼哼唧唧的,但是话里的责备之意很明显。 崔俊兰委屈至极:“娘,您和爹劝都没用,我劝咋能管用?” 亲爹亲妈亲姥姥姥爷劝都没用,她一个毫无干系的舅妈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她压根就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李明秀是没力气责骂了,赵财福也很有精神头。 他把烟头往地上狠狠地一扔:“你这么大个人了,孩子就睡在你边上,你是睡死了不成?那刀片划胳膊多大的动静你都听不见?” 这就属于无妄之灾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差点死在她屋里,她没嫌晦气,别人倒还怪上她了。 崔俊兰气的脸色通红,她嘴笨,不会反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坐在院里的赵悦叹了口气,崔俊兰着实是个善良的女人,可惜不会看脸色。那老两口正憋着气,她这时候撞上去,可不得被当成撒气桶?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那是真没道理。 “爹,我也没防备她身上装着刀片啊……”崔俊兰忍着哽咽,为自己辩解。 赵财福已经又点着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一听崔俊兰还嘴,立刻一把把烟拿下来,用烟头指着她:“你还有理了是不?孩子睡在你屋里边,你不操心谁操心?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没用的货!” 赵悦掀开帘子,看见崔俊兰站在炕边,和个孩子似的被人骂的抬不起头。 有些人出事之后首先是自我反省,崔俊兰就是这样的人,她总是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然后让自己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 “爷爷,按你这么说,我姑姑把女儿送这儿来就是让你和我奶奶看着,结果来了不到半天,把人弄成这样,你俩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妈比你俩小一轮呢,咋能看的住?”赵悦探着头问。 赵财福的脸像是一只被不断增压的炮筒子,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 崔俊兰觉得赵悦这个时候和赵财福呛起来不是什么好事,垂在身侧的手一个劲地朝着赵悦摆,让她别说了。 赵悦不理,不想等赵丰年发作起来大喊大叫,于是先发制人:“表姐为啥自杀你们不知道?人家在家可好好的,来的路上也好好的,来了听你俩说了几句话就自杀了,你们觉得这话能交代我姑就行!” 赵财福噎了,那口气不上不下,哽在喉咙,叫他喘不上气。 李明秀的呻吟声也忽然停了,沉默了好一阵,发出一阵嘤嘤的哭声:“哎我的老天爷啊,我咋和文文交代啊……” 有些人,他们明知道自己错了,但是把错误归咎于别人能减轻自己的罪恶感,所以他们往往会先把罪名扣到别人头上。赵家老两口显然就是这种自私且无耻的人。 赵悦趁机扯了崔俊兰:“妈,走吧,折腾一晚上了,让我爷奶好好歇会。” 崔俊兰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安慰李明秀,被赵悦硬生生地拉出门。 回到自家屋子,炕上的床褥已经被赵欢给换上了干净的。三人躺在炕上,默契地避开小雪躺过的那个位置。 这一夜太漫长了,她们有一阵没一阵地闲聊了一会,就模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赵家的大门开了,几个男人对话的声音把众人吵醒。 赵悦刚睁眼,就看见崔俊兰像根弹簧似的猛地坐起,急匆匆地跳下地,开门去院子看,赵悦和赵欢也跟着下地。 赵丰年骑着个小三轮,车斗里的小雪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只露着脑袋,脸色还有点苍白,眼睛虽然紧闭着,但是赵悦看的出来她的睫毛微微翕动,显然是醒着的。 “没事吧?没事吧?咋样了啊?”李明秀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扒在三轮车边上看。 赵喜年闷闷地说:“没事了,去了李家沟的医院,人家给缝了,说是救割的不深,救得及时,没大事。” 李明秀登时松了一口气,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笑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赶紧,赶紧给抱屋里去。” “娘,抱哪屋啊?”赵瑞年动手,把小雪背在背上。 李明秀犹豫了一下。 去主屋吧,主屋炕小,睡三个人还行,四个也能挤下。但是小雪这情况,也不能挤着睡啊,可总不能让赵瑞年和俩媳妇家住一屋去。而且赵财福是个烟筒子,好人都能呛过去,别说小雪现在身体虚弱了。 去赵喜年屋里吧,他们一家三口子,还有个闹腾的刚子,也不合适。 这么想着,她就把眼睛转向了崔俊兰。 可刚刚闹了这么一出,赵财福还把人家骂了一顿,她能乐意吗? 第24章 绝望的妥协 好不容易知道抱着孩子出来凑热闹的李招娣反应极快,李明秀的眼神一往她那边瞟,就立刻悄悄掐了刚睡醒的刚子一把。 刚子还迷糊着,一觉得疼咧开嘴就开始嚎。李招娣眉头蹙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用力地摇着刚子,一边嘴里边胡言乱语地哄,一副忙的焦头烂额的模样。 她这样,自己家都照顾不利索,哪还能再照顾一个病人? 赵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演戏还得是这位绿茶伯娘有一手。 她看见李明秀朝着她家转过来的眼神,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立刻扯了扯崔俊兰,暗示她不要答应。 她不是不心疼小雪,但是谁让她摊上这么一对奇葩外祖父母,好心没有好报,谁还敢接他们的烂摊子? 崔俊兰也不是傻子,已经看明白李明秀的意思了,这事儿闹的不高兴,她心里边有点纠结,赵悦也一个劲的暗示。 她抿着嘴唇好几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可是看到小雪那副样子,最终还是说:“娘,要不还是放我们屋里吧,这几天让丰年跟你们挤挤。” 赵悦泄气地叹了口气,善良的人有时候也挺气人的。 李明秀很满意崔俊兰的识眼色,立刻就坡下驴:“那成,还是抱到俊兰家屋去,他家女人家多,心细。” 赵瑞年立刻就把小雪背进屋了,崔俊兰指挥着放在炕头的位置。 “我看孩子现在还睡着,让她多睡会吧,我去热一下稀饭,兴许她醒来能想喝。”崔俊兰是个母亲,看到一个孩子这样脆弱地躺在自己面前,心里所有对赵财福和李明秀的怨念一下都没了。 众人相继出去,回屋去补觉。 崔俊兰出去热饭,赵悦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又翻柜子拿出来一包黑糖,舀了一勺放进水杯里化开搅匀了。 这黑糖还是赶集的时候崔俊兰买的,平时都舍不得喝。 “表姐,你喝点糖水吧,你流了好些血,估计会头晕,喝点糖水能好点。”赵悦凑到小雪身边。 赵欢连忙对赵悦比划了一下手指:“悦悦,小雪还睡着呢。” 赵悦摇摇头,对还闭着眼的小雪说:“你死过一回了,想开了吗?” 小雪的睫毛动了两下,眼角忽地滑下两滴泪。她的鼻尖因为憋着眼泪变红,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亏得你没死,你要是死了,我们这都成凶屋了,以后都没法住人了。”赵悦并不想责备她,她只是个在落后思想根深蒂固的地方提前觉醒的姑娘,她也勇敢的和现实对抗了,只是这方式有那么一点自私。 小雪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把脑袋偏向了一边。 赵欢吃惊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崔俊兰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她看到小雪改变了姿势,知道她醒着:“小雪,舅妈给你做了小米粥,你喝两口好不?我喂你。” 小雪的胸膛起伏的更厉害了,喉咙里的哽咽声不断。 “别哭了,没事,啊,舅妈喂你。”崔俊兰用勺子舀一勺小米粥,放在嘴边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小雪微微张着嘴,把稀饭吃下去,吃了两口,她蓦地哭出了声:“舅妈……我,我对不起你……” 崔俊兰愣了一下,立刻心疼的不行:“没事,没事,小雪,你活着就好。以后别犯傻了,死了哪有活着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嗯……舅妈,你还是头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爸妈他们……”小雪痛哭出声。 她是家里的老大,每天除了上下学,还要照顾弟妹,洗衣做饭,在油灯底下缝缝补补,几乎承担了家里所有的活。 在那个家庭里,她总是做的最多,得到的最少。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没有吃过一口甜味的东西,没有得到过父母的一点温情。 她不懂读书能做什么,只知道人们说读书能出去,能离开这里。所以她好好学习,想要能靠着自己走出去,可惜…… 眼睛近视以后她的学习一落千丈,父母没有安慰,还干脆让她辍学,彻底成了一个家庭保姆。看着别人背着书包上学下学,她羡慕无比。 对于乡下来说,近视就像是一种残疾,他们用“半瞎”来戏称这种人,这使得她的心情越来越抑郁,加上父母重男轻女,动辄对她打骂,她逐渐不爱笑,不爱跟人说话。 这桩婚事,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是相亲,其实她知道,她自己愿意不愿意不重要,只要父母看的满意,他们总会“说服”她。 她哭过闹过,可是父母从未将她的想法当回事,他们认为,能给女儿找到一个能每天吃上肉的家庭,就是对她的恩赐。 这个时候,小雪已经隐隐无法控制自己抑郁的情绪,她在口袋里藏了一把弟妹削铅笔的小刀,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做什么,但已经做好了准备。 父母逼着她来岭南村相亲,她想,也许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姥姥姥爷能理解她,能够帮着她说服父母。然而,赵财福的一顿羞辱和刘明秀的“开导”让她彻底绝望了。 她是来求助的,却被他们彻底杀死。 “舅妈,我想过,我不能害了你们,可是我……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半夜醒过来,满脑子都是我爸妈和姥姥姥爷的话,我就……”小雪想抬自己的左手擦泪,一动,才觉得钻心的疼,上边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她的鼻涕眼泪一起流,狼狈的不像话,只让人觉得心酸。 这个觉醒的姑娘,用尽全力与世俗抵抗,拼了命的求救,却被自己的亲人剥夺了一切。 崔俊兰听的难过,用双手抹去她的眼泪,半点没有嫌弃。 小雪用好着的右手按住崔俊兰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泪眼朦胧:“舅妈……你就这么摸摸我吧,行吗?”她小声的祈求。 崔俊兰点点头,摸摸她的头发。 “舅妈,我想开了,等我好了,我就回去嫁人,不会再自杀了。”她的声音有点哑,低低的,努力地挤出一抹苍白的笑。 当挣扎没有用,就只能余下妥协。 第25章 媒人上门 村里没有秘密,一丁点事都能传二里地,何况赵家昨夜那么折腾,不到天亮,村里就有一半的人听说过了。 盛唐巴拉完晌午饭,找了个空就想溜,今天早上他在门口等着赵悦一起来跑步,等了又等,赵悦却始终没来。他自己跑步路过赵家的时候里边又静悄悄的,约莫还睡着,他也不好敲门。 没见到赵悦他心里边始终不放心,就想找个机会去看看。 盛奶奶坐在院里的灶火边上,给还没回来的盛爷爷煨饭,守着大门不让他出去:“你是不是又要去找赵家的小丫头?我跟你说,以前我就不管你了,今儿你可别去,那家子昨夜里差点闹出人命,这会子估计正闹腾着呢,你可别去凑热闹去了。 “谁出事了?是不是赵悦啊?还是她妈妈和姐姐?”盛唐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急吼吼地问。 盛奶奶看孙子这德行,没好气地说:“不是,不是他家的人,是她姑姑家的女儿,哎哟,大半夜的上了卫生所不管治,还上了医院呢,好悬没要了命。” 不是赵悦,盛唐松了一口气。 他转了转眼珠,回屋里抱了几本小人书:“奶奶,我去广场那看书去,昨天和人约好的。” 趁着盛奶奶回头盯着锅里的机会,他已经一溜烟地跑了,还差点撞上刚从地里回来的盛爷爷。 盛爷爷喊了几声小心点,她跑的和风似的,也不知道听见没。 虽然出事的不是赵悦,但他也得去看看,万一她心里边难受,还能跟自己说说呢。 正是饭点,村里人三五一伙地端着饭碗凑在一块边吃边唠,盛唐路过的时候偶尔听见一耳朵,基本都是关于赵家的事儿。 他一路飞奔到赵家,却发现赵家还是静悄悄的,没见做饭的炊烟,也没人说话,院门还关着,好像他们还在睡觉。 怎么都大晌午了还在睡?不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盛唐把大门推开一条缝,用眼睛往里面瞟,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正要失望地收回目光,忽然看到有个人从他的视野盲区走到院子里,正要回屋里去。 “欢欢姐,姐姐……”盛唐连忙小声地叫。 赵欢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了门缝里的盛唐,忍不住笑了:“你是来找悦悦的是不?我去叫她。” 说完跑回屋里去,不一会赵悦出来了,和赵欢一样眼睛下边一圈黑眼袋,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疲惫。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三个孩子走到远离赵家一点的空地上,并排坐在土墙根的木桩子上晒太阳。 赵悦简要地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盛唐听得唏嘘不已。 他妈妈就是大夫,什么样的病人都接触过,听妈妈说割腕自杀的人不会立刻死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非常折磨。那个自杀的姑娘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才做出这种决定。 “悦悦,你主意多,你说咱们能不能帮帮表姐?她这样也太可怜了。以后还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上一辈子,她得多难过啊?”赵欢和小雪要好,不忍心看着小雪的一生就这么断送。 赵悦慵懒地靠在墙根上,太阳晒得暖洋洋得睁不开眼:“怎么帮?她是因为看不清黑板辍的学,我们给她买个眼镜?那得多少钱?我们有吗?” 不得不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赵悦就是带着21世纪的脑子,也抵不过没钱的窘迫,否则也不用在这奇葩的赵家寄人篱下了。 “我,我有……”一边的盛唐举起手,一双大眼睛清亮清亮的:“我给她买眼镜好不?我爸给的钱都在我爷爷奶奶那,我去跟他们要,给小雪姐买一个。” 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也是个天真的孩子。 赵悦坐直身子,左右看看姐姐和盛唐,认真地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她爸妈让她辍学就是因为看不见黑板吧?她已经十七了,再念就要念高中了,高中念书起码要去县里,住校、学费、生活费,杂七杂八,那是多少钱?他们还愿意掏吗?” 其实,眼睛近视顶多只是一个契机,真正的原因是钱和无法扭转的思想。 他们句句不离女人念书无用,是打心眼里就没打算再供她念下去。毕竟念一个可有可无的书和无法确定的未来,哪有全能保姆和拿到彩礼就能供养儿子来的实在? 赵欢沉默了,盛唐也沉默了,他们终于明白,哪怕有了眼镜,赵文文夫妻俩也不可能再供小雪念书了。 这是第一次,天真的孩子们体会到残酷的现实。 这一次,谁也没有说话了。 “咋门还关着呢?还没起?这日头都晒屁股了,咋还睡呢?”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在赵家大门口响起。 赵悦三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干瘦中年女人站在赵家门口。 女人穿着一件鲜艳的桃红色短袖,黑裤子,露脚趾的塑料底红拖鞋。一头短发梳着个三七分的发型,不知用了什么油抹的油光锃亮,一丝不苟地抿在耳后,一整个又精神又有些滑稽的打扮。 她也像盛唐先前那样从门缝里瞄了一眼,没瞧见人,但是看见大门没从里边抵住,她就想转动门搭开门进去。 赵悦对这村里的人都不熟,所以一般遇到外人都不吭声,免得露馅。 赵欢站起来,有礼貌地问:“王婶子,你来串门了?” 那个打扮奇怪的王婶子看见他们三个,咧开嘴笑了,好像涂了口红的红艳艳的嘴唇和要吃人似的:“欢欢,悦悦,我找你们奶奶,咋这个点儿了,老太太还没起?” 她的眼神很令赵悦反感,因为她嘴巴一边说话的时候那双不大的眼睛却好像一直在上下打量她和赵欢,好像在为她们估价一样。 “我奶奶这会儿可能起了吧,走,我跟你进去。”赵欢身为主家,主动为客人引路。 女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但是临进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赵悦一眼。 盛唐问:“这是谁啊,还是第一次在村里见到这样的人。” 村里女人大都素面朝天,这样描眉画嘴的还是第一次见。 赵悦嫌恶地撇撇嘴:“打扮成这样,还这个时候上门的,不是媒婆就是长舌妇。” 第26章 被人退亲 赵悦想的没错,那个王婶子,的确是个媒婆。准确地说并不是职业媒婆,但她就是那个把杀猪匠吹得天花乱坠,把赵文文夫妇吹的心花怒放,极力撮合了小雪杀猪匠的媒人。 赵欢把她送进去,就赶紧跑出来报信了,赵欢以为,这个女人是来催着相亲的。 赵悦却给她泼了一瓢冷水:“表姐自杀的事儿昨天晚上刚出,今早全村都知道了,旁人都知道这个时候避嫌不上门,她却专挑这个时候上门,肯定不是好事。” 他们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想干嘛,于是一起进去,盛唐有点不好意思,被赵悦拉了进去。 “刚才爸他们还没起,她说是想先去看看小雪姐,我就把她领咱们屋了。”赵欢压低声音悄悄说。 西屋里,崔俊兰已经起了,为了照顾小雪她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生怕她又想不开干啥傻事。 他们三个进屋的时候那个王婶子已经坐到了炕沿上,崔俊兰给她倒了杯水在边上晾着。 一屋子都是女人,好在崔俊兰已经把除了小雪那一块剩下的被褥都拾掇整齐了,到也没那么尴尬。 盛唐有礼貌地和崔俊兰问了好,崔俊兰格外喜欢他,脸上的疲惫都扫去不少。 大人说话,他们三个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看。 那个王婶子伸手去摸炕上的小雪,小雪头偏了一下,她的手落了空,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小雪,婶子一听说你出了事,赶紧就来看你了。”王婶子身体前倾,笼罩在小雪的头顶,好像十分关切似的,眼睛却从上到下把小雪身上瞄了个遍,似乎想要找出她的伤口。 小雪受伤的手臂盖在被子里,所以她从外边始终看不到她到底伤了哪里。 崔俊兰觉得自杀这种名声对小雪不好,于是笑着接茬:“姐,不是啥大事,就是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小雪始终不吭声,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要不是这个女人好端端地来他们家说长道短,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王婶子坐直了身子,笑了一下,嘴角松弛的皮在感受的脸颊上堆叠起来,显得格外假:“是吗?我瞅着也没啥事,没事就好。” 这时候隔壁主屋的开门声响了,她跳下地:“小雪,你好好歇着啊,婶子去和你姥姥说几句话。” 她下地开门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赵欢和赵悦姐妹俩一眼,心里边好像在盘算什么似的原地站了好几秒。 盛唐忽然站起来,挡在赵悦和赵欢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王婶子白了他一眼,开门出去了。 赵悦从后边揪了揪盛唐的衣角:“你干啥呢?” 盛唐挠挠头:“我不喜欢她,感觉她……她……不怀好意!”他从脑子里搜索出这个词。 赵欢和崔俊兰一起笑起来。赵悦站起来拍拍他的头,连这善良的小孩都能察觉到她不怀好意,这个女人确实是令人不太舒服。 他们小孩爱凑热闹,三个人又挤在主屋墙根底下假装晒太阳,实则听墙根。 刚开始李明秀热情地拍了拍炕沿,让王婶子坐过去。 刚坐过去王婶子还假模假式的客套了两句,终于说到了自己来的真实目的。 “老婶子,我今儿来呢,其实是听说了咱们闺女的事儿,过来看看。”王婶子斟词酌句,脸上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听人说……小雪是自杀的,婶子,有这事儿不?” 李明秀立刻拍了柜子:“这是哪个烂嘴的在外边胡说八道?一点皮肉伤,咋的还传成这样了?有没有王法了还!”虽然言辞激烈,但是赵悦明显听出了老太太的底气不足。 王婶子连忙接茬:“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外边人都这么说,人家男方家不也这么听着了吗?人家就说想让我过来瞅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此时李明秀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没好气地问:“那你刚才看了,伤着哪没?是不是要命的事儿?” 王婶子嗫嚅了一下,屋子里沉默了老半天。接着,她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利索地说:“老婶子,我和你实说了吧,人家就是让我来跟你家知会一声,这亲不用相了。” “人家说,闺女不愿意,还寻死觅活的,没必要,何况你家闺女还是个半瞎。人家这条件,也不是没有更好的,没必要,所以……” 赵悦这时忽然很想看看李明秀和赵财福脸上的表情,于是她侧着身子,悄悄把门帘掀开一角,用一只眼偷偷往里看。 只见坐在炕上的李明秀沉默着,脸上的表情像是跑马灯一样不停变换,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无可奈何,还夹杂着愤怒。 赵财福就更不用说了,一张先是涨红,再是转黑,一双眼睛瞪的几乎要从眼眶子里蹦出来了。他那两片薄的和纸似的嘴唇抽搐了好几下,嘴边的褶子都跟着颤抖。 赵悦知道,这是赵财福爆发的前兆。 果然,下一秒,赵财福就爆发出了他那具瘦小身躯几倍的声量:“你说啥?不相了?不相就不相!咋呼谁呢?不是老子贴他的冷屁股,当初是他舔着脸让媒人上老子的门!”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拍着炕边柜子的盖子,砰砰作响,以示自己的笃定。 他的声音大极了,加上西北窑洞的桶型结构,简直是一个扩音器,震得门窗嗡嗡作响。门外的赵欢和盛唐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赵悦却忍不住想笑,老头喊话的时候唾沫飞溅,让她想起了现在的花洒。 “他还抖起来了,他还抖起来了!不就是个杀猪的吗?有啥了不起的?”赵财福最是好面子,这男方主动中断相亲,在他眼里和主动退婚没什么区别,简直是奇耻大辱。 王婶子的脖子和肩膀缩了起来,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她干笑着圆场:“叔,你别出火,不相就不相,我认识的多,好小伙也多,不差这一个,明儿我再给介绍个好的……” 赵财福的脸已经和锅底灰不相上下了,他的脸颊抽搐着,用一根手指指着王婶子,一字一顿地骂道:“你回去告诉他,是我家闺女看不上他家的破摊子,有本事以后别再舔着脸求人!” 王婶子看这情况也不敢多呆,生怕赵财福一激动把指头戳自己眼珠子里,匆匆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就快速地跑了。 赵欢和赵悦对视了一眼,一脸崇拜,赵悦猜的真准,从没出过错。 不过不知道小雪知道这个消息,是高兴还是伤心。 第27章 再遇曾经的妈妈 隔壁闹的那么厉害,赵财福那嗓门扯的那么老高,别说一墙之隔的小雪了,就是邻居也听的明明白白。 王婶子和逃也似地跑了,赵财福还不消气,又把矛头对准李明秀,责怪李明秀和赵文文母女俩瞎了眼,不知道提前看好人家,到叫男方提前拒绝。 后边又开始破口大骂小雪,要不是她好端端的自杀,也不会闹得满村都知道,名声都臭了,以后这个村是没人敢再要她了云云。 小雪睡得炕头隔着一堵墙就是主屋,听的真真的。 崔俊兰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小雪,别听你姥爷的,他就是这脾气。” 小雪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屋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舅妈,没事,挺好的,我就是不想嫁给他家。” “说实话,昨儿我来的时候就悄悄去相过他了,我一丁点都不喜欢他。他刚杀完猪,浑身都是血,我光是看着都哆嗦,这样挺好的。” 说着挺好的,她的眼睛里却流出泪来,一路向下,从崔俊兰的指缝间流过去。 流泪倒不是因为失了这门亲,而是因为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这一折腾搞的赵家和爸妈都失了面子,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他们只会更加急切地把她嫁出去。 这个不成,还会有下一个。她始终是不会有自我了。 后来的几天在崔俊兰细心的照顾下,小雪除了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基本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不再天天愁眉苦脸,还会和赵欢赵悦说起自己村子里有趣的事情,只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会看着自己的手腕出神。 大清早赵悦跑到盛唐家的时候,盛唐已经在那热身大半天了,看赵悦过来,他立刻站直身子,朝着她跑过来。 赵悦觉得,这小子好像长高了一些,先前比她矮小半头,现在似乎没那么大差距了。看来,小孩一个月一变的说法是真的。 俩人跑步是绕着村跑,把岭南村绕一圈之后还会往跟岭南村接壤的隔壁村跑一段距离,然后绕路爬山回村。 这一个月里,盛唐跟着赵悦绑着沙袋风雨无阻,人也晒黑了一圈,小身板好像硬挺了一些。 小孩很嘚瑟,每天照着镜子看自己刚有雏形的肌肉。 “刚才看见你爷爷在那干啥呢?这么早他就要下地了?”赵悦问。 刚才看见盛爷爷在院里的灶火边一边烧火一边拿着纸写写画画,眉头紧锁。 盛唐的体质还是不如赵悦,跑一会脸就红彤彤的,一边喘一边说:“我爷爷这两天正犯愁呢。说是咱们村的小学条件太差了,没有老师愿意来,之前的老师走了,马上就要开学,还没老师,不知道怎么办。” “他刚才就是在那写人名呢,看看村里边还有谁能教,先找个暂时的顶上去也行。” 赵悦笑了:“当村支书还挺操心。” 两个人一边跑一边说话,很快跑到了隔壁村。 这时候日头渐渐上来,早起的人家都醒了,他俩天天来跑,好些隔壁村的人都认识了,见了他们也会打声招呼。 清晨的阳光和煦,清爽的微风拂在脸上,有一种惬意的感觉。 在这晨光之中,赵悦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姑娘。 赵悦逐渐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睛。盛唐也跟着停下,疑惑地回头看她。 那个姑娘穿着一件白色带点状图案的连衣裙,扎着两条黝黑的麻花辫,正在往家门口空地的铁丝上搭被子。 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质,就像清晨里的一朵小白花,湿润且好看。晨光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柔光,好像做梦一样。 赵悦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见到她,盛唐叫她也听不清。 过了好久,她魔怔似的一步步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唉,是你啊,小妹妹。”悦馨也看到了赵悦,也是一脸惊喜:“你咋在这儿?你也住这儿?可我以前咋没见过你?” “我……我住隔壁村,岭南村。”赵悦几乎没怎么思考,嘴巴就自动给出了回复。 悦馨一下笑起来:“难怪呢,那也不远,没想到咱们离得这么近。上回太急了,都没好好谢谢你。” 赵悦蠕动着嘴:“不……不用谢。” 两次遇到赵悦,赵悦都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悦馨似乎觉得这小丫头可能不大聪明,忍不住就想笑,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抚摸让赵悦浑身一怔,她忽然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悦馨说:“我叫悦馨,你识字吧?愉悦的那个悦,闻起来很香的馨。” “那姓什么呢?”赵悦急急地朝前跨了一步,把悦馨吓了一跳。 她的心里有一个地方快要炸了,她知道,那是她的直觉,她的直觉叫嚣着告诉她,这个人就是那个人。 “我的姓是个小姓,我姓文,语文的那个文。” 文悦馨……文悦馨…… 赵悦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耳边嗡嗡作响,只能看到文悦馨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的太阳穴、眼眶和鼻子几乎一起发起酸来,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文悦馨被她的表情吓到了,失措地看了看一边也有些呆的盛唐:“她……她怎么了?” 盛唐还是第二次见到赵悦这个样子,上一次,好像也是在遇见文悦馨之后。 愧疚,委屈,难过,孤独……一起涌上心头,赵悦的全身都叫嚣着想要抱着她痛哭一场。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咬着嘴唇努力克制住情绪,哽咽着问:“你爸爸是不是叫文学斌?” 文悦馨更茫然了:“你怎么知道?” 看她难过的表情,文悦馨笨拙地想要找个话题让她转移注意力:“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赵悦咬着嘴唇的牙齿松开,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赵,赵悦,愉悦的悦。”说完,泪如雨下。 她没想过,能在这里,37年前,再次遇到已经10年未见的她。文悦馨,她的妈妈。 第28章 年前的父母 文悦馨30岁生下赵悦,赵悦的悦,取自文悦馨的中间字,意为让悦馨愉悦。可她的出生没能使她愉悦,反而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妈……”这个字,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没敢再说出来。 赵悦从没有这样狼狈过,痛哭流涕,声嘶力竭。 她想问问她,为什么10年不来看她?为什么不带她一起离开?为什么再次见她,却成了陌生人?她甚至不敢再叫她一声妈妈,不敢紧紧地抱抱她。 还有…… 还有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才让她受了那么多苦,绝望地离家…… “悦悦。”盛唐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要掏手帕,但是全身掏了个遍都没找到红,他干脆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扯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文悦馨虽然一样懵,但是看着这个小女孩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也莫名地难过起来,红了眼眶,忍不住搂了搂她。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赵悦痛哭失声,她想要回抱她,最终却只是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好像当年她离去时一样,那时候一松手,就再也没见了。 “这怎么了?谁家的小姑娘啊?怎么哭成这样?”院里的人听到了动静,跑出来看,是一个三四岁的男人,应该是文悦馨的爸爸文学斌。 文悦馨手足无措地摊摊手:“爸,就是我上次跟你说那个为了不让我钱被偷撞倒我的小姑娘,住咱们隔壁村。” 文学斌啊了一声:“那,那是好事啊,为啥哭成这样啊?” 文悦馨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赵悦泄愤一般地痛哭了一场,把10年的委屈一起倾泻。 不过,多年的孤独造就了她的理性,失态过一阵之后,她就逐渐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虽然不舍,但她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妈妈,这个文悦馨,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她试探着,小心地一只手环过文悦馨的后背,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抱了她一下:“谢谢……” 谢谢你,让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妈妈,我只是太想你了…… 她从文悦馨的怀里挣脱出来,轻轻松开攥着文悦馨衣角的手,衣角一点点从她手中滑出去,带着被她攥出的褶皱。 这一次,是她主动松开了手,告别了过去。 文悦馨掏出手帕,给她擦擦脸:“这么小,有什么伤心事啊?怎么哭成这样?” 赵悦把脸埋进手帕里,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时却是笑容:“姐姐,只是觉得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我好久没见她了,看见你就想起她来了,刚才吓着你了吧?” 她低着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眼眶酸涩,她不得不忍住。 文悦馨恍然大悟:“我要是你这个朋友啊肯定很感动,你俩关系真好。” 可惜,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赵悦擦干了眼泪,扬起脸,笑的一脸灿烂:“嘿,我也是太想她了。” “悦馨,你们咋都在外边?说什么呢?”一个年轻人挑着两桶水,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口音有点奇怪,不太像是本地人。 他显然不是干活的老手,挑着水的肩膀一直在微微颤抖,走起路来也不稳当,左右地晃,桶里的水都不满,看起来晃的出去不少。 年轻人长的文质彬彬的,浓眉大眼方脸,个子很高,穿着一件略宽大的衬衣,显得更像个知识分子。 盛唐发现,赵悦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了颜色,她认识这个人? “哟,小赵,又给你未来老丈人家献殷勤了?这大清早的,可勤快。” 文家隔壁的大娘开门把自家的鸡放出来,看见路过自家门前的这个年轻人,开玩笑揶揄他。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娘,您说啥呢?我这就是睡不着,顺便锻炼锻炼身体。”他说话的时候朝着文悦馨看了一眼,两人一对视,文悦馨立刻羞红了脸。 文学斌却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低声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爹!”文悦馨制止文学斌。 文学斌啐了一声,用能让赵康华听到的声音怒道:“我告诉你,我就觉得这小子不是啥好人!你自个儿瞪大眼好好瞧吧,以后可别后悔!”说完,头也不回地回院里去了。 显然,这位老丈人对未来的女婿并不满意。 赵悦收回目光,表情变得很沉重,她问:“他是不是叫赵康华?” 文悦馨又吃一惊,这小姑娘不光知道她爹叫啥,还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叫啥,简直神了。 不用她回答,赵悦已经从她的表情看明白了。 从她记事起,父母就在不断地争吵打架,妈妈也从没跟她讲过以前的事情,但是她在奶奶家看过一张老照片,是她爸当知青的时候拍的。 她终于明白了,出生西北的母亲是怎么和身为南方人的父亲在一起的。 赵康华走近了,文悦馨趁着四下无人,连忙上去给他擦了擦汗,俩人相视一笑,气氛暧昧。 赵康华看到了赵悦:“这不是上次你说帮了你的小姑娘吗?” 赵悦也看清楚了,这就是上次在集市把文悦馨叫走的年轻人,那么匆匆一瞥,他都能记得自己,果然是她父亲引以为傲的记忆力。 好到每次打她母亲的时候,都能把过去的每一件不愉快的小事拿出来当做借口! “是啊,你还记得她?她和你还是同姓呢,也姓赵。”文悦馨热络地给他们彼此介绍。 赵康华朝着赵悦友好地笑了笑。 这个男人总是擅长用讨好的嘴脸去欺骗别人,一回家就原形毕露,原来当年也是靠着这个骗到了她母亲。 赵悦没法对他露出好脸色,她扯了扯嘴角,理也没理他,转头对文悦馨说:“姐姐,我觉得你该听你爹的话,瞪大眼睛,好好看人。” 在文悦馨发愣的功夫,她拉上盛唐:“盛唐,我们回去吧,今天不跑了。” 一直到俩人跑远了,文悦馨才回过神来,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说说笑笑地引着赵康华进院子。 赵康华看着赵悦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第29章 不分离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赵悦一直不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唐不敢问她,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赵悦蹙着眉。 能再见到文悦馨她是很开心的,但她没想到过,还能见到赵康华,而且他们两个显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难道她就只能这么作为旁观者看着他们一步步重蹈覆辙,再次走进婚姻的坟墓,任由赵康华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吗? 她想到文悦馨因为挨打鼻青脸肿的样子,因为痛苦而歇斯底里的表情,因为绝望而决绝离去的背影……哪一点,都无法和那个笑容如暖风一般的姑娘重合。 赵康华,我不能任由你再伤害她一次! 赵悦忽地站住脚,狠狠捏紧了拳头,脸色阴沉的像要下雨。 走在她后面的盛唐猝不及防,一下撞在她的后背上。 “怎么了?”盛唐迷茫地问。 赵悦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松开紧握的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对不起盛唐,刚才没吓到你吧?” 盛唐看她的表情好像恢复了正常,立刻高兴起来,变成了和她并肩同行,试探着问:“悦悦,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对你很重要啊?她去哪了?以后还回来吗?” “她……离开了,也永远不会回来了。”赵悦眼前浮现起文悦馨离去时绝望又麻木的眼神。 盛唐直觉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一阵,他忽然两步跨到赵悦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悦悦,以后我做你的朋友吧?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也不让你哭。” 赵悦看着他,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阳光投在脸上的时候还有细细的稚嫩的绒毛,眼睛又清又亮,在晨曦的光芒熠熠生辉。 他的表情很认真,眉头微蹙,嘴唇微抿,脸上的两个酒窝都显得很拘谨,像个严肃的小老头。 盛唐觉得赵悦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她不想和他做朋友?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比不上她以前的朋友? 赵悦沉默的这几秒,小孩简直把自己从内到外从上到下自我审视了一遍。 “噗”赵悦忽然笑出了声,盛唐茫然,赵悦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也装作一脸严肃:“你都叫我姐了,咱们就是自家人,怎么不算朋友?” 盛唐转悲为喜,立刻摇着尾巴跟上,但还是坚决地补充:“不是姐,就是朋友。” 赵悦忍不住勾起嘴角,渐渐露出笑容。 其实,除了刚知道文悦馨身份那一刻的爆发过后,她已经很平静了。不管过去有多少质问,多少埋怨,在再见到她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只要她还好好的,只要她能幸福,只要这一次能保护好她,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赵悦想,也许老天让她回到三十多年前,还如此巧合地再次见到文悦馨,就是为了让她弥补过去的遗憾。 这一次,能为文悦馨选择不一样的人生,是她作为女儿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 赵悦心里有事,两人到了村口便分道扬镳了,说好了明早还一起跑步。 赵家院子里李招娣在做饭,小雪坐在阳光底下,背靠着西屋门口看书。 赵悦凑上去一看,是她从老奶奶那买回来的书里最不受欢迎的两本之一。里边字多图少,还不是什么名着故事,所以没人肯借,赵悦便拿回来无聊的时候当消遣。 小雪看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行一行地读,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在书页上描写一些生僻字的笔画,像个初上学的孩童。 赵悦心里有些感动,这样一个对学习热忱的姑娘,难道一生只能埋没在这个山沟沟里吗? 李招娣每次一个人做饭心里边都不爽快,这两天小雪的胳膊好的差不多了,又住着不回去,她就心里不平衡了。 她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发出砰砰的声响,引起别人注意。不知道是不是捶的太用力了,她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色。 随手一指蹲在一边玩泥巴的刚子:“刚子,别玩了,也都十岁的人了,赶紧帮妈烧烧火,没看见妈的膀子都快酸掉了吗?这一大家子的饭都是你妈一个人做人,你也不心疼!咱们家不养闲人,你瞅瞅,全家就你一个闲出屁的!” 十岁的小子满脑子都是玩,再懂事能懂这些?分明是指桑骂槐。 赵悦没理她,小雪却不好意思了。她放下书,走到灶火前去:“大舅妈,我帮你烧火吧。” 李招娣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不用,小雪,你还伤着呢,不用你,你看你的书去。” 小雪坐在烧火的小凳子上:“不要紧,舅妈,右手能行。” 李招娣得逞,得意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试探着问:“小雪,出了这么大事,你爹妈那边传话来了吗?” “还没有。”小雪低垂着眼睛,火炉里的火把她的五官照的发红。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压根也没把她放在心上,既然没死成,那就约等于没事。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要她一回去,迎接她的肯定是狂风骤雨。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伤快好了还不敢回家的原因,她只是想逃避一时是一时。 李招娣像只癞蛤蟆似的鼓了鼓腮帮子,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抖了一下:“啧,不是舅妈说,你爸妈实在是心眼大,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来看看,连句话都没有,由着闺女一个人在外边。亲相不成就算了,闺女都不要了?” 她其实是想问小雪什么时候走,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小雪听出来了,抿了抿嘴唇:“舅妈,我明儿自个儿回去。” 李招娣立刻惊慌的样子:“小雪,舅妈不是那个意思,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就是说你爹妈,太狠心了。” 小雪不吭声了,默不作声地烧火。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赵悦忽然眼前一亮,她一早上受到的冲击太多,咋把这事忘了! “就是,表姐,伯娘让你住你就住着吧,不用回去了。”赵悦忽然起哄。 李招娣猛地朝赵悦射过来一个眼神,和刀子似的。 第30章 我有办法帮你 李招娣心里边恨赵悦恨的牙痒痒,这死丫头,每次都是她带头挑事,回回明里暗里和她作对。 赵家本来就不富裕,家里再长住上一张嘴,多一个人,分一口粮,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实在不能怪她赶人。 赵悦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就是看不顺眼李招娣那个一天天指桑骂槐,有事躲的比谁都快,有利扑的比谁都欢的德行。何况,上次她故意冤枉赵欢的账还没跟她算呢,不膈应她膈应谁? 赵悦假装没看见她的眼神,笑着劝:“表姐,你别急着回去,就在这儿住着吧?就住我家,我家炕大,不差你一个。我们都喜欢你,你看大伯娘,还舍不得你走呢。” 李招娣气的咬牙切齿,刀在菜板子上剁的砰砰响,好像把那菜当成了赵悦。 “悦悦,你觉没觉得,爸有点不太对劲?”吃饭的时候赵欢悄悄凑到赵悦耳朵边问。 哪不对劲?这老男人就没有对劲的时候。 赵欢偷瞄了赵丰年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悦悦,我总觉得爸老在偷偷看你,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这倒是让赵悦愣了一下,她的心思都在琢磨文悦馨和赵康华身上,没怎么注意赵丰年的动作。 于是她多长了个心眼,装作吃饭,然后用余光瞄赵丰年。还真是,这个赵丰年总是阴恻恻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在观察什么,这让赵悦有一种被不叫的狗盯上的感觉。 不过她很清楚赵丰年的性格,欺软怕硬,外强中干,量他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她也没有格外在意,只是对赵丰年多了一些戒备。 吃完饭,小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像真是要走。 赵悦一把拉住她,把她扯到屋外:“表姐,你实话说,是不是不想回去?” 小雪蹙着眉,她很清楚自己回去是什么样的结果,但,除了回家,她身无长物,也没有一分钱,又能去哪里呢? “我不想回去,但是我也没地方去。出了这种事,姥姥姥爷也不待见我。”这几天赵财福见着她就没好脸色,李明秀虽然没有当面责怪,但是明显还是有几分埋怨。 “我有办法让你留在这儿,但是,之后不管你爸妈和姥姥姥爷说什么,你都要咬死了不回去,知道吗?”赵悦把后面这句话说的很重。 小雪眼睛一亮:“真的?那……那我听你的!我保证,我肯定不松口!”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当有希望时,又何惧别的? “跟我走!”赵悦拉着小雪,俩人一路飞奔。 盛唐还在院里吃饭呢,就看见赵悦拉着小雪进来了,他立刻站起来,一脸高兴。 盛奶奶发蒙:“丫头,啥事啊?着急忙慌的,吓我一跳。” 赵悦连忙和盛奶奶问声好,又问:“奶奶,你家盛爷爷在不?” 盛爷爷在屋里,听见有人找他,他在窗口的玻璃上敲了敲,示意赵悦进来。 小雪有点迷茫,有点兴奋,又有点局促,他们村和岭南村,一共也没见过几家这样窗户全用玻璃的砖瓦房。 赵悦却半点不怯,拉着她进了屋。 盛爷爷正在那翻一堆纸,可能是村里的大小事务。 他看赵悦这小丫头,一进门眼睛都不斜瞟,好像并不艳羡他家的装潢布置,跟人说话眼睛也盯着别人眼睛,半点不怯,不由得有些欣赏:“丫头,干啥来的?” 赵悦一双大眼睛很明亮,透着一股这个年纪少有的精明:“爷爷,我听盛唐说咱们村小学缺个老师,我给你送了个老师来,保证比你从村里随便揪出来的好。” 盛爷爷疑惑地哦了一声,往赵悦身后那个姑娘看了看。 小雪红着脸,局促地朝着盛爷爷问了个好。 这姑娘大夏天的穿着一件秋天的长袖,左手手腕露出一角白色的纱布,赵家前两天的事儿闹的全村尽知,他一下就猜到了这姑娘的身份。 小雪看他看自己的手腕,连忙把袖子扯下来,遮住白纱布。 赵悦却忽然扯住她的手,一把把衣袖撸上去露出那纱布:“爷爷,我表姐的事你应该听过,她为了念书连死都不怕,你说谁有这痴劲儿?只要你能让她在咱们村教书,她一定是个好老师。” 她并不是莽撞有啥说啥,而是提前已经了解过。 盛唐的爷爷盛老头在村里也是个传奇,从小就是个神童一样的存在,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记性也好的出奇,几岁的时候已经能自己看书,心算能力超过了大人。 十岁的时候他娘去世,作为老大,他被迫辍学,过早挑起家庭重担。 饶是如此,老头不光读书看字,还自学了算盘,以前他当的是村里的会计,一手算盘打好,过手没有糊涂账。听说还被镇里县里的机关部门请去做过账,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附近的几个村子,说别人兴许认不得,说盛老头,十个八个都认识。 这样一个传奇的老头,在同等的环境下,他聪明的大脑就注定了他眼界高于别人,受思想约束也要少许多。 她相信,别人也许会因为这个事件对小雪有别样眼光,盛老爷子肯定不会。在他面前,坦诚才是最大的优点。 “爷爷,我表姐虽然是初中毕业,但是念书的时候年年都是班里第一,不信你考考她。”赵悦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年年第一的是她。 “爷爷,小雪姐可厉害了,我课本上的东西她都会。”盛唐从旁边冒出来。 盛爷爷点点头,拿了盛唐的初中课本,专挑些难一些的问题让小雪答,小雪都答得一点不差,老爷子露出满意的表情。 其实村里的小学四舍五入约等于现在的幼儿园,一是管住孩子,二是进行启蒙,并不需要教会太多东西,一个老师就能带语数音三门。 上完初中的小姑娘,性格又好,当这么个小山村的老师绰绰有余,比随便揪个只上过小学的妇女强。 “这事我看成,不过咱们村的条件差你也看见了,给不了多少钱,你真愿意留下当老师?”盛爷爷略显疑虑,毕竟先前的老师都是教不了多久,就受不了苦离开的。 小雪激动的脸都红了,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眼中泪光闪闪:“我愿意!” 只要能留在这里,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离开那个家,她都愿意。 第31章 去当老师吧 小雪在村里边当老师这个事在盛爷爷这儿算是这么敲定下来了。 赵悦趁机问:“盛爷爷,我怕我爷爷奶奶不同意咋办?万一他们非要把我表姐送回去,您说村里这么多孩子,开学的时候没老师,不得跟放了羊一样?” 盛爷爷哈哈大笑,拍了拍赵悦的肩膀,对盛唐说:“我就说这个丫头是个机灵鬼,你奶奶还不信,小丫头鬼精鬼精的。好吧,我上你家走一趟,跟你爷爷奶奶求求情。” 赵悦立刻笑开了花,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有盛爷爷的威望在,赵家老两口就是再不近人情,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盛唐听爷爷夸赵悦,自己心里边乐的很,跟着一块傻笑。 盛爷爷跟他们一起回到赵家,赵悦让小雪别跟着进去,又和盛唐赵欢一起蹲门口听墙根。 李明秀和赵财福没想到村支书会来,本已经躺下午睡了又连忙爬了起来。 这位老支书不光自己学识广有威望,教出来的儿子也有出息,家底子厚,和他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日里除了村里组织开会或者去交村里要的资料,基本不怎么打交道,不知道他忽然来是为了什么? “支书,你咋来了?赶紧来炕上坐着,喝点水。”赵财福把盛爷爷迎进来,起身去灶台上抓暖壶给他倒水。 仨人往那一坐,差别就看出来了。 盛爷爷虽然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铄,面露红光,一看就气度宏大,且生活不差。 赵财福身板小,干干巴巴,坐的时候缩脖子缩背,眼小吊眉,嘴角下弯,一副丧气像,一看就气量狭小,刁钻刻薄。 赵悦心说看来古代人所说的看相之说的确有几分道理。 盛爷爷笑着摆摆手,阻止赵财福倒水:“老哥,不用忙了,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赵财福停下手,眼巴巴地看着盛爷爷。 盛爷爷略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老哥,嫂子,我是有事儿求你们来的。” “啥,求我们?”李明秀有些受宠若惊:“啥事啊你说吧,啥求不求的?只要我们能办,肯定不说二话!” 赵财福也是这个意思。 “是这么个事儿,马上开学了,咱们村里小学以前的王老师嫌的咱们条件苦,就不回来了。可是村里这么多孩子,就这么撂着不管了?我这个愁啊。”盛爷爷按了按脑门上的褶皱,一副忧虑的模样。 赵财福立刻不屑地啐了一声:“这些老师,算啥老师?自己的学生也能说扔就扔?当初她来的时候啥条件咱都说的清清楚楚的,她也同意的,半道上撒手,这算啥?” 盛爷爷点点头:“是这么个说法,但是人家不回来了,咱也没办法。但是孩子们还等着上学呢,今年好几个要升初中的,放着不管可不行,所以,我左想又想,就求到你们这儿来了。” 赵财福茫然:“啊?我家也没人能当老师啊,就那俩小丫头,自个儿才刚上初中。” “不是你家的小丫头,你家那个外孙女,小雪。我听说她念完了初中,成绩还挺好,反正现在不念了,要是不嫌苦,来当老师,那是最好不过了。”盛爷爷言辞恳切。 他没说是赵悦和小雪主动来求他,这事要是让赵财福知道了,肯定觉得是赵悦为了不让小雪回家嫁人出的主意,非把她俩骂一顿不可。 反倒是说他来求人的,这样不会因为引起赵财福的反感,还得给自己这个村支书面子。 盛爷爷叹了口气:“老哥,你说咱们村里一直这么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啥时候能出个大学生?现在的好老师不好遇啊。” 赵财福没想到他要找小雪当老师,有点蒙,反应过来以后有点犹豫:“支书,这,这也不是我说了算,还有孩子爹妈呢,你这……问我,我也说不了个准啊。” 盛爷爷说:“老哥,你就说为了咱村里的孩子,你同意不同意?只要你同意,孩子爹妈那我这把老骨头去他们村里上门说去!” 人家一个支书,都求上门了,还拿全村孩子的未来压他,他哪好意思拒绝?何况这的确也是个好事,能当上老师,以后再找人家也是个好名声。 “那……我这儿也没啥不同意的,看看小雪乐意就成。”赵财福撒了嘴。 小雪立刻从门外站出来:“姥爷,我愿意!”她激动地用袖子抹了两下眼泪,赵欢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 这事儿只要赵财福这个脾气刁钻的老匹夫松了口基本就定了,他在赵家横行霸道,说啥是啥,赵文文就算嫁了人也不敢违逆她爹。 盛爷爷见他松口,立刻给他戴了几顶高帽,都是替村里孩子感谢他,以后村里出了大学生摆席一定让他坐主席云云。 赵财福在一声声的吹捧声中逐渐迷失了自我。 盛爷爷出来的时候几个小孩在门外站成一排,齐齐对他说了声谢谢。 盛爷爷笑着拍盛唐的肩膀:“这个丫头鬼精鬼精,你和她玩,可别叫她欺负了。” 赵悦做了个鬼脸:“您也不差。”老头的说服人的技巧可比她高超多了。 老头哈哈大笑,带着盛唐回去了。 崔俊兰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替小雪高兴,说要给她做两身新衣服开学在学生们面前长长脸。 “悦悦,你太厉害了,先前还说没办法呢,这么快就真想到办法帮小雪姐了。”赵欢觉得,只要赵悦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她面前好像自己才是妹妹,她是无所不能的姐姐一样。 “这次是刚好有这个机会,要不是村里正好在找老师,我就是再多长几个脑子也想不出办法。”赵悦嘿嘿地笑。 小雪抓住赵悦的手:“悦悦,这次太谢谢你了,等我当老师发了钱,一定给你买份大礼。” 赵悦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什么活菩萨,只是刚好有机会就顺手帮了小雪。现在小雪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搅黄文悦馨和赵康华的事了…… 第32章 暗部眼线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赵财福把小雪要上学校当老师的事儿一说,大家都觉得挺好的,除了李招娣。 “那小雪以后就长住在咱们家了?那挺好,一个村,咱们能替大姐看着点,放心。”李招娣不知道真情假意地说。 十七岁的姑娘,也是个大人了,在家里边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也不知道公爹咋想的。 小雪挺了挺腰板,没有了昨天的怯懦:“舅妈,我以后在学校宿舍住,那屋挺大的,就我一个人,住着挺舒坦的。” 因为岭南村的整体文化水平不高,稍微有点本事的也出去了,于是岭南村总是得从外边找老师。为了让老师们不用来回奔波,所以学校里有一间宿舍,但是并没有小雪说的那么好。 小雪想过了,条件再差,也比不上寄人篱下。 昨晚崔俊兰就劝过她,学校里边不生火,冬天冷夏天热的,住她家挺好,但是小雪坚持要去学校宿舍。 李招娣立刻嘿嘿地尬笑了两声:“这,这不成吧,你一个人住那,吃啥喝啥?” “吃饭就来咱家吃,一碗饭,磨磨唧唧有啥好问的?能吃着你的?”李明秀多少还是顾着外孙的,没好气地说。 李招娣被戳穿了心思,声音低了下去,嘟嘟囔囔的:“我就是担心她咋吃饭,又没那意思……” 小学的课本简单,但小雪还是积极地投入了备课中,看起来真的会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她自己没法继续念下去了,但是希望她的学生可以代替她走出去。 赵欢吃完饭要出去,赵悦立刻喊住她,两步追上来:“姐,你上哪玩去?” 赵欢疑惑:“隔壁李家村啊,我们几个说好一块跳皮筋去。” 赵悦立刻露出讨好的神情:“那你带上我一块呗,我也想跟你们玩。” 赵欢爽快地答应了。 “悦悦,你以前不都三妞她们一块玩吗?咋忽然要跟我一块了?”赵欢有点疑惑。 自从赵悦死而复生以后,好像这个暑假几乎没有出去玩过,也不和以前的小伙伴来往,甚至对小女孩的翻花绳跳皮筋之类的失去了兴趣,怎么忽然又想着加入她们了? 赵悦心说我现在连三妞是谁都不知道,找谁玩去?不过她加入她们本来也不是为了玩。 一个女孩从自家堆放东西的房子里拖出一条发旧的自行车内车胎,让其他几个女孩撑开车胎,然后用剪刀剪成手指粗细的条带状,断口处结个疙瘩,没一会就做了一条简易的皮筋出来。 自行车车胎软且有弹性,的确是做皮筋的好材料。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暴晒,否则会酥化断开。 赵悦有点佩服以前孩子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她并不会跳皮筋,蹲在一边看着学。 姑娘们两人一组,一人一边,跳的是一种在两条皮筋里来回交叉跑跳的跳皮筋种类,跳完一次没有踩到皮筋或者绊倒就算成功。成功一次高度就会上升,从脚腕开始,一路升到胸口甚至脖子,直到对方抬起腿再够不到绳子为止。 这个游戏十分考验队员之间的默契,在跳向对方所在方向的皮筋时不能撞到对方,还要尽量在离开前尽量下压皮筋,让对方能够省力地够到自己这方的皮筋。 炎炎夏日,女孩们也不嫌热,在日头底下跳,满头满脸都是汗,却没一个人喊累,青春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没想到赵欢性格绵绵软软,跳皮筋却是个好手,来回腾挪,脚底下和长了眼睛似的,始终不见跳坏一次。 以前的人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和电脑,怎么还能这么快乐呢?赵悦想着,忽然发觉自己也来到这个几乎没有电子产品的时代一个月了,似乎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熬。 她仔细观察着这三个李家村的女孩,和赵悦组队的女孩活泼开朗,性格大大咧咧咋咋呼呼,是个话痨,叫贾文静,可见父母起名的时候多有先见之明。 架皮筋的两个姑娘一个和赵欢一样文静羞涩叫王艳艳,另外一个则是个略有些在乎形象的女孩叫王瑜。 “你们知道文悦馨吗?那个姐姐,我见过她好几回,可漂亮了,也是你们村的,我觉得她是咱们两个村最好看的人。”赵悦忽然找了个空子问。 女孩子们的话题往往都是从容貌和衣服等装饰开始的。 正好换到了赵欢和贾文静架皮筋,贾文静得了空闲,接话道:“当然认识啦,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她不但漂亮文静,还学习好,她是我们村里少数上过高中,我爸妈天天念叨我,让我跟人家学学。” 贾文静吐了吐舌头:“我倒是想,可我就是静不下来。我天天瞧着她在那看书,我可看不进去,有空不如出去多玩会。” 赵悦又说:“她是不是快结婚了?我昨天还看见有个男的给他家挑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能娶她,真有福。” “我知道你说谁,就是那个赵康华。他不是咱们这儿的,他是个知青,来咱们这插队好人些年了,不过我听我妈说他好像要回南方去了。”贾文静这个小话痨还真好,都不用问,自己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说。 赵悦蹙了蹙眉,赵康华要走?那一定是带着文悦馨一起走的,她的时间不多了。 王瑜跳绳的时候还不忘摆弄自己的头发,趁着歇口气的空档插了一句话:“我咋听说她爸不同意呢?” 贾文静立刻接话:“那有啥办法?我昨天还听见文姐姐和他小声商量一块回南方去呢,知青说自己是城里人,到时候能带文姐姐住在城里,有电灯电话啥的,再也不用在村里受苦了。” 是啊,他的家境不算差,但是除了所谓的物质,别的什么都没带给她。 赵悦撇了撇嘴,冷笑了一声。 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先和这几个女孩打好关系,让她们成为她在李家村的眼线。 虽然李家村和岭南村相邻,但消息多少有些流传不通,她需要有人在这里帮她盯着赵文华的一举一动,接下来才好办其他事情。 第33章 小孩的幼稚心理 赵悦想了一夜,让文悦馨及早认清赵康华的真面目才是阻止她嫁给赵康华的最快途径。 但是年轻时候的赵康华显然不是中年时的那般不知收敛自己的真面目,现在的他在文悦馨和其他人面前伪装的极好,整个一个谦谦君子,想让他露出真实面目并不是易事。 她那从没见过面的姥爷文学斌倒是个顶好的助力,不过从之后的结果上来看,显然亲情也没能阻止文悦馨追求所谓的爱情。 她搜肠刮肚,把自己记忆里赵康华讨厌的事物一一列举在纸上。 之后,她就要在赵康华的雷区上来回蹦跶了。 “悦悦,你写什么呢?”盛唐坐在路边的山体背阴的草堆里,翘着二郎腿,侧着头问赵悦。 赵悦迅速把纸折好,铅笔放回裤子里,没有回答他,反问:“你怎么忽然想到了要自己挑水了?这么累的活你干的来吗?看看你的肩膀,都磨出血了。” 岭南村在一座大山的南侧,地势高,再加上黄土高原本就缺水,所以用水极其困难。家里的井大多都是旱井,只有囤积雨水的作用,并不能食用。 所以岭南村和李家村的人合伙在山沟地势低洼潮湿的地方打出两口水井,总算是引到了山泉水。两个村的人每天都要爬坡下坡到这两口井取水,十分辛苦。 她扯了扯盛唐穿着的背心,背心肩带底下他的肩膀被扁担磨出了一片红色的血点。 这小子这几天除了每天早上跑步都没见着,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鼓捣什么,今天一出现就要自己跟他去挑水。 他爷爷奶奶把他当宝贝似的,怎么舍得让他来受这种罪? 盛唐别扭地扯回了自己的背心带子,遮住伤,心虚地抿了抿嘴唇:“我爷爷忙,我替他挑的。” 他爷爷今年都六十了,不光要忙地里的活,还要忙村里的事儿,他既然长住,是要替爷爷分担一些。 赵悦笑着揉了两把他有些发硬的头发,揶揄他:“没想到我们盛唐这么有孝心呢?” 盛唐别过头,不让她摸自己的头,脸红到了耳根子。 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说。 前几天他又碰上了李彦龙和他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他们虽然没欺负他,但是嘲笑他弱的和鸡仔一样,还要赵悦保护,以后赵悦迟早烦他,因为女生都不喜欢没膀子力气的人。 他一听,气得够呛,回家问盛爷爷干啥能快速锻炼力量变的强壮? 盛爷爷哈哈大笑,说那肯定是挑水了。岭南村挑水又上山又下山,挑水既要有力量还要有控制力,不然上坡下坡水就晃荡完了,所以挑水最锻炼人。 小孩听完,第二天就弄了两个半大的桶去挑水了,本来想叫赵悦一起,但是怕第一次挑不动在赵悦面前丢了面子,于是自己先“练习”了两天。 赵悦几天没见他,是因为他挑水一天炕上躺两天,坚持了好几回,好不容易缓过来,打算今天在赵悦面前显摆一下。 他站起来,重新挑上空桶,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前边带路。赵悦跟在他后边,拿着个十分厚实的军绿色头盔帽,耳朵的位置钻了眼,上边连了好长一条绳子,这就是用来舀井水的器具。 两个村人多,高峰期打水总是轮不上趟,于是当初挖井的时候井口挖成了方形阔口,四边都能站人。缺点就是做不了任何轱辘,没法吊水,只能自家来打水的发挥智慧,自带吊水工具。 岭南村在山上,井在山下沟里,赵悦跟着盛唐下山,才发觉这里的人挑水有多难。 这条路并不是进出村子的那条大路,这甚至都只能勉强说是一条路,约莫只有一人宽,两人无法并肩只能前后,人的一边是墙壁,另一边就是悬崖。 挨着墙壁的这一边长着茂盛的野草,时不时从中伸出来一截树根,横在路当中,给人使点绊子。 盛唐熟练地避过树根,一边提醒赵悦小心:“前面还有一段好像被雨冲塌了,咱们要小心一些。” 经过那个位置的时候,赵悦走的心惊肉跳,由于山体被冲塌,落在这条本就不宽的小路上,能够落脚的便只有一只脚的宽度,看得她头晕目眩。 等到了井口,赵悦已经冒了一头汗。 盛唐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头盔,站在方形井口的一个角上,岔开腿,形成稳定的三角姿势。然后把绳子往自己的手腕利落地缠了两圈之后,手一松,头盔打了转,一下掉进了井里,和水面撞击发出呼啦的声响。 赵悦凑上去看,这井约莫有五六米深,水也不多,只是底上有那么一汪。 盛唐并不急着舀水,而是用绳子控制头盔在水面上来回拍打,把漂浮在水上的树枝等杂质荡漾到一边去,才倾斜头盔舀水。 这水舀上来,清澈见底,盛唐把它倒进桶里,又去舀水。 他的桶不大,舀上四五次就能装满了。 盛唐又多舀了一头盔递给赵悦,献宝似的:“悦悦,你尝尝,刚打上来的水是甜的,还很凉快,不脏的。”他怕赵悦嫌弃,还补充了一句。 赵悦并没有觉得如何,端起来就喝,果然,真正的山泉水,清洌甘甜,仿佛一下子就把夏日的暑气都带走了,浑身都觉得凉爽舒畅。 “嗯,还真甜。”赵悦一笑,眼睛就和两轮弯月似的。 盛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当然,我第一天就发现了。” 赵悦疑惑:“啥第一天?” 盛唐说漏了嘴,赶紧岔开话题:“没,没啥。” 回去的路都是上坡,盛唐提议先歇一会,他得蹿蹿劲。 两个孩子坐在山沟里的草地上,忽然都沉默了。 头顶的阳光跨过重重叠嶂,洒在身上,少了许多炽热,多了一些和煦与温暖。 过山的微风带起阵阵虫鸣和鸟鸣,与植物们的叶子的沙沙声,像一首交响乐,又像是大自然的窃窃私语,不停地在山谷里回荡,带走了所有的烦恼和不快乐。 这一刻,赵悦觉得恍惚,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不用在大城市里匆匆忙忙,疲于奔命,还有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悦悦,你歇好了吗?”盛唐问。 赵悦睁开眼,刚想说走吧,一张嘴,她的声音带着紧张:“盛唐,你别动,千万别动!” 第34章 一辈子的承诺 赵悦让盛唐不要动,自己好像也被施了行动迟缓咒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盛唐身后。 她的脸色变得很紧张,眉头紧紧在眉心蹙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盛唐也紧张起来,说话都有点颤:“悦悦,是什么啊?” 赵悦深吸着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一点,努力不影响到盛唐的情绪:“没什么,别怕,你千万别动,让我来。” 盛唐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一条冰凉凉滑腻腻的东西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穿的是背心,露着的肌肤面积大,那触感无比真实,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蛇,盛唐欲哭无泪。这里的植被和风景美,可惜危险也深藏其中。 赵悦咬着下唇,动作缓慢地用手从地上摸了一根从山上掉下来的树枝,慢慢地伸过去,放在盛唐肩膀边上,引诱那条蛇爬上树枝。 盛唐紧张得要命,想要控制呼吸,可呼吸却越来越重,他控制不住地想要侧头往自己的肩头看过去。 赵悦的树枝探到蛇面前,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慢慢地把身体探向树枝。 “别怕,盛唐,很快就弄下来了。”赵悦一边安慰着盛唐一边眼睛死死地盯着蛇。 这蛇并不算大,青灰色,头也不是三角形,看起来应该只是普通草蛇。赵悦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她也不是专业的,看走眼可就坏了。 盛唐感觉到蛇冰凉的身体离开了自己的肩膀,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赵悦把手缓缓收回来,把蛇带离盛唐身边。 她本想把树枝放到地上去,让蛇自行离开,可没想到那一截树枝可能落下来有些日子了,枝条脆弱,被蛇的身体一压,忽然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一截就掉了下来。 原本还算温和的蛇顿时就绷了起来,这根树枝不长,赵悦的手握的很近,蛇头一探就扑向她的手臂。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一瞬间,赵悦想要松手已经来不及。 “嘶……”蛇咬在手臂上,疼痛让人止不住地抽气,他用力甩了两下,蛇掉在地上,滑进草丛里跑了。 “盛唐!”赵悦一把抓住盛唐的手,仔细观察。 盛唐手的虎口处,有一个清晰的环形牙印,万幸,没有两个獠牙留下的血洞。他似乎被吓到了,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疯了!不是怕的要死吗?还伸手过来专门让咬?”赵悦气的头疼,一边说一边扯着他到水桶边,把里面的水用手撩起来给他冲洗伤口,她的动作很大,桶里的水被她撩的哗哗响。 盛唐被扯的一个踉跄,差点没跪在地上,他终于回过了神,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颊通红,和发了高烧一样。 可能是赵悦的动作太用力,他觉得被咬的地方疼,嘴里嘶嘶地吸气:“疼……疼……” 赵悦骂他:“你还知道疼?你伸手让它咬?这是会要命的!”她这么骂着,手里的动作却轻了很多。 盛唐有点委屈,鼓着腮帮子,脸颊上的小酒窝一鼓一鼓的:“可是,它要咬你。”刚才他想把蛇拍掉,手伸过来挡在了赵悦面前。 “你……”赵悦赌气似的说:“我不用你管,又不是毒蛇,咬一口又不会死。” 盛唐还挺有理:“那我也不会死,你干嘛生气?” 赵悦抿着嘴不说话,把一桶水都给他洗光了,又仔细看了看,伤口看起来还好,只是有些发肿。 “你有哪不舒服吗?”赵悦小心翼翼地问盛唐。 盛唐扭了扭脖子,晃了晃手臂,又站起来走了几步,好像除了手疼没别的症状。 赵悦又问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指着他身上每个部位都问了一遍,他都说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这死小孩,自己不要命还强词夺理。幸好是没毒的蛇,要是有毒,她就是以死谢罪都没法交代盛家爷爷奶奶。 她把剩下的半桶水倒在路边的草丛里,自己用扁担挑上空桶,让盛唐赶紧跟上。 虽然无毒蛇咬了不致命,可最好还是上卫生所消消毒,大夫说了真没事她才能放心。 回去是上坡路,赵悦不敢让他走的太快,俩人走走歇歇,来时几分钟的下坡路回程走了快二十分钟。 回到村里赵悦就压着盛唐去卫生所,小孩还不乐意,说自己啥事没有,被赵悦瞪了一眼,立刻蔫了。 岭南村就在山里,山里多蚊虫蛇鼠,被蛇咬也不算稀奇,村里唯一的老大夫看了一眼就说没啥事,给消了毒,抹了药,裹上纱布。 期间赵悦又问了好几遍他有没有不舒服,都给盛唐问烦了。 赵悦把盛唐送回家,盛奶奶一看好好的孩子出去了一趟都裹上纱布了,吓了一跳:“不是说去挑水吗?咋还让蛇咬了?以后千万小心点啊。” “奶奶,对不起,盛唐是为了……”赵悦想对人家道个歉,毕竟虽然自己是个十来岁的身体,但起码二十来岁的灵魂,和人家小孩出去还没照顾好他。 盛唐却抢着说:“奶奶,那蛇悄悄从背后出来,我哪能看到?下回我肯定不往草丛里坐了。” 盛奶奶也算通情达理:“得,吃了个教训,以后就长心眼了,没事就好。给,刚烙的饼,还热乎着,你俩先吃点。” 两人一人捧一张饼,坐在盛家门口的枣树下啃。 “盛唐,你以后别再做那种傻事了。”赵悦看着已经在渐渐西斜的太阳,认真地对盛唐说。 她就算遇到危险会怎么样呢?会死吗?死了又去哪里呢?是真的死了吗,还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吗?反正她也是死过的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不值得搭上这么好的一个小孩。 盛唐用嘴巴撕了一口饼子,含糊不清地说:“我不同意!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就要保护你一辈子。” 赵悦笑了,一辈子有多长啊,连她的亲人都没能伴着她长久,这小孩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承诺有多贵重。 “盛唐,你以后叫我姐姐吧,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待。” “我不做你弟,你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 “快叫一声姐听听。” “做梦!” 第35章 不要和男孩玩耍 “你跟人支书家孙子出去,还让人被蛇咬了?你说你咋一天到晚正事不干。成天和一个小子混在一块干啥?亏得是没啥事,要是有啥,人家不得算在你头上啊!” 赵财福仿佛就是不想让别人好好吃饭,只要每次一吃饭,他就得随机揪一个人出来批斗一番。 显然,今天赵悦就是那个倒霉鬼。 赵悦翻了个白眼,说村里没有秘密,她以前还不大地相信,万万没想到这么点事也能被全村传颂。那个老大夫瞧着挺正常一个人,没想到也这么碎嘴。 “你一个女孩,不跟着你妈缝缝补补,成天在外边鼓捣。老大不小了,和一个小子混在一块,外边风言风语有多少?”赵悦不说话,赵财福就继续训。 赵悦看着他那掉了牙漏风的嘴巴,说话的时候嘴里的东西时不时喷溅出来落回碗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崔俊兰有点听不下去了,赵财福说话总是没有分寸,以前一冲动什么偷人偷腥之类的话都能当着全家的面说出来,现在对着一个孩子,怎么也这么没分寸。 她胆子是小,但是自己孩子的清白和名声还是要护的:“爹,你这说哪去了?还是两个孩子,哪会有人朝那方面想?” 赵财福眼睛一瞪,一说话,咬了半截的面条子从牙缝里喷了出来:“咋不会?孩子孩子!十四了,再过两年都能嫁人了!” 崔俊兰想说两句重话,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赵财福的脾气大的很,你跟他犟,他越起劲。 “你瞅瞅她,学的不好,饭也做不好,缝缝补补也不行,以后谁要她?”赵财福越说越起劲,简直觉得赵悦一无是处。 李招娣逮住机会,一边溜舔赵财福一边数落赵悦:“爹,您别这么说,还是个孩子呢,以后好好教就成了。就是成天和支书家那个小子在一块,是有点不像话,昨儿我串门去,还听别人在那嚼舌根呢。” 谁嚼舌根?我看就你能嚼。 埋头吃饭的赵悦从碗里抬起脸来,忽然问:“伯娘,你出去是不是从不跟别的男的说话?是不是说两句你俩就不清白了?别人嚼舌根咋办?” “你咋说话呢你?”李招娣急了,她边上还坐着赵喜年呢。 赵悦不在乎地撇撇嘴:“你和别人说两句就没啥,我和盛唐一块玩就要叫人嚼舌根?谁嚼是谁心里边脏,和我有啥关系?” 李招娣发现,自己是越来越说不过赵悦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崽子了,但她还不解恨,想用长辈的身份骂两句。 一边的赵喜年站起来,把空碗放在柜子,对她说:“赶紧吃,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有功夫管好刚子就行了。人家的娃你操那么多心干啥!” 这还是赵悦第一次听赵喜年一口气说这么多字,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女人是什么德行。 李招娣想反驳,但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赵财福又数落起崔俊兰:“你的丫头你好好管管,要避嫌!” 赵悦觉得,赵财福应该并不在乎自己和盛唐有什么,他只是怕万一盛唐出什么事会得罪盛家罢了。 崔俊兰喜欢盛唐喜欢的紧,又心疼他没有了妈妈,不情不愿地没吭声。 赵悦吸溜吸溜两口吃完面条,说:“让我避嫌,为啥不让我三叔避嫌?上回我看见他和……” 话还没说完一直在边上吃瓜的赵瑞年猛地咳嗽起来,不知是不是面条呛进了肺管子,咳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赵瑞年咳的肺差点炸了,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一张脸呛成了猪肝色。 李明秀连忙又是倒水又是顺气,好半天才把他给顺过来。 “你刚才说老三咋了?”赵财福还记着刚才的话。 赵瑞年没等赵悦说话,就又咳起来,平复了一下朝着赵财福连连摆手“爹,没啥,我觉着也不用管的那么严,两个孩子能有啥?村里边那些嚼舌根的,这事不嚼别的事儿也嚼,甭理他们。” “而且人家支书家有钱又有权的,能和人家做朋友不是好事吗?以后咱们有啥事求人家,还有悦悦的面儿呢,这都啥年代了,干啥关着孩子不让人交朋友?” 赵瑞年一本正经,看起来真像是个大度开明的长辈。 赵财福本来也就是闲的揪一个说两句,好巩固自己的大家长地位,被赵瑞年这么一开导,觉得也有道理,就嘀咕了两句,没再说啥。 赵悦似笑非笑地看了赵瑞年一眼,赵瑞年的悄悄地擦了一把汗。 吃完饭赵悦在大门口看自己写的搅黄赵康华和文悦馨婚事的攻略,赵瑞年做贼一样从院里出来,左右瞅着没有人,伸手就扯赵悦的胳膊。 赵悦和条滑鱼一样从他的手里挣脱,斜着眼问他:“干啥?” 赵瑞年又伸手抓了两把,始终抓不住赵悦的一根毫毛,放弃了:“你跟我过来!” 赵悦收起纸,跟着赵瑞年走到背着赵家的地方。 “你不是答应了我不胡说八道吗?”赵瑞年压低声音,愤怒地指着赵悦,一张脸通红。 赵家的生活一地鸡毛,要说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可能就是骨子的那点要脸基因。不管儿子在外边是抽烟还是酗酒,赵财福都不怎么在意,唯一不能宽容的,就是和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 倒不是赵财福有多高的道德层面,而是这事儿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万一人家男人找上门,一家子给人当孙子赔礼道歉就算了,脸面也要被人扒个干净。 所以赵瑞年在外边干啥都不怕,唯独怕这个,生怕被赵财福知道了打断他的狗腿。 “那我说了吗?”赵悦一脸无辜,大眼睛眨巴着看他。 赵瑞年一噎,气的不轻:“要不是我拦着,你不是就说了吗?” 赵悦摊摊手,好像是他想多了一般:“你说啥呢,我就是想告诉我爷,我也看着你和村里的小媳妇说说笑笑,凭啥管我不管你?” 赵瑞年无语,明知道她是强词夺理还拿她没办法。 赵悦嘻嘻笑着:“三叔,只要你偶尔在我爷奶面前帮帮我,我就会保守你的秘密,咱俩这是双赢。” 赵瑞年瞪了她一眼,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嘴长在她身上,谁让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只能任她宰割。 “悦悦,你在哪呢?咱爸叫咱俩跟着去县里。”赵欢兴奋的声音传来。 赵悦应了一声,给赵瑞年做了个你知我知的表情,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赵丰年怎么会主动带她们出去? 第36章 试探 赵悦一溜烟跑回院里,赵欢正在那高兴的跳脚:“悦悦,赶紧,爸和大伯今天去县里办事儿,说是带上咱俩一块去看看。” 赵悦并不怎么兴奋,反而直觉有点古怪,但是看赵欢那高兴样,也只能陪着她一块去。 去一趟县里并不容易,要先从岭南村到团水镇,然后再搭上人家运货的三轮车,半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县里。 赵喜年是个闷葫芦,不怎么说话,赵丰年好像心事重重,也不怎么吭声,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两个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悦去的时候把自己和盛唐租书赚来的钱都装在了兜里,打算在县里寻寻商机。 这趟出门并没有赵悦想的那么好,着实让她领教了一把黄土高原的“黄土”二字。所谓的路都只是人工铲平或是纯靠车力趟出来的,路面凹凸不平,天气干燥,车轮一碾,飞扬起的黄土没把人眼迷瞎。 赵悦缩在车斗里,一手捂住脸,一手牢牢抓着三轮车的车沿,生怕从车斗里颠出去,有一种坐游乐园大转盘的错觉。 等到县里下了三轮,赵悦往起一站,才发觉屁股都被震的又麻又疼,往地上一站,两条腿仿佛还在车上,突突地跳。 赵欢兴奋的傻笑,一头一脸的黄土。 俩人互相把头上的土拍了,跟着赵喜年和赵丰年后边。 说是个县,其实顶多也就是个大一些的镇,比团水镇是大了不少,周围的村落密集,几乎是一家挨着一家。 这里已然有了一些个体户门店,不全是团水镇那样摆摊的了。 赵悦把每一家都仔细看了一遍,琢磨着自己能弄点什么货回去。 赵喜年和赵丰年来是为了去弄户口的,到了派出所门口,赵喜年要进去,赵欢说自己想上厕所,于是也跟进去了。 赵悦和赵丰年在大门口大眼瞪小眼。 “你今年咋不闹腾了?去年来的时候可属你跳得高,想要这想要那的。”自从赵悦重生就没怎么和她说过话的赵丰年忽然开口主动和赵悦说话。 他说着话,好像想起了以前赵悦的调皮的样子,脸上罕有地露出了一点慈祥的笑容,竟然有了些许父亲的温情。 这让赵悦有点意外,不过想想这毕竟是一对亲生父女,再大的仇也会有点温暖的回忆。比如他和赵康华,也曾有过温情的时刻,只是他用暴力把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打碎了。 “我长大了嘛,这里比去年也没有多大变化,就没那么兴奋了。”赵悦想了想,还是以一个女儿的口吻回应他。 赵丰年似乎叹了口气:“是啊,没咋变。”他垂下头,有那么些许怅然若失的样子。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赵丰年起身:“我去给你俩买点吃的,下午得好一会。” 不等赵悦回答,他已经站起身去一个卖烤饼的店里去买了。 赵悦看着他的背影,有点莫名,这个人这个时候怎么好像像一个父亲了? 她百无聊赖,继续看路边的商店,捏了捏兜里的三块钱,琢磨着自己的钱能买些什么东西。 她和盛唐那些小人书岭南村的小孩基本已经都看过了,最近他俩把业务扩展到了隔壁的李家村,到现在一共回来了三块钱,她隐隐感觉到了这生意已经气数将尽,得找个别的法子再赚些钱。 很快,赵丰年回来,手里拎着五张饼子,另外还有四个炸得金黄皮酥的油糕。 “你吃油糕,给欢欢留两个。”赵丰年把油糕递给赵悦:“你以前最爱吃油糕,去年来还闹着要吃,我没给你买,这回给你补上。” 赵悦看着那金黄的油糕,还散发着油香,有点迷茫。 在赵丰年的催促下,她拿了一个,油糕的外皮炸的酥脆,内里柔软,吃一口软糯粘牙,心里是红糖,甜丝丝的,和软糯的软米混合在一起,非常的香甜。 她很快吃完了一个,问赵丰年:“你吃一个?” 赵丰年摇摇头,自己掏出饼子来啃。 赵悦刚吃完第二个油糕,赵欢一溜小跑出来了。 “爸,我大伯让你进去。”赵欢带了话。 赵丰年应声把饼子和油糕一块给了赵欢,自己走进派出所大院。 “油糕!爸咋突然给我买油糕吃?”赵欢十分兴奋,立刻捏了一块。 赵悦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给你买的?” 她不是小心眼,只是她刚才吃完赵欢才出来的,并不知道油糕是单给她一个人留的,以赵欢的性格,却完全没想到要给赵悦分,这很不对劲。 赵欢嚼着油糕,含糊地说:“你又不吃,你小时候有一次吃伤着了,不消化,几天吃不下东西,后来吐了一回全吐了,打那开始你就不吃软米做的东西。” 赵悦愣住了,以前的赵悦从不吃软米的东西?那刚才赵丰年为什么说去年来的时候她还闹着要吃? “那……咱们去年来没来过这儿?”赵悦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欢也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悦悦,你做啥梦呢?咱俩是第一次来县里,以前爸从来不带咱们出门。” 赵悦呆呆地怔愣在原地。 赵欢把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悦悦,你没事吧?” 赵悦回过神,摇摇头,脸色沉了下来。 赵丰年刚才在试探她?为什么?他好像察觉到了自己并不是他的女儿,但那又能如何呢?向所有人揭发她?也不会有人信吧? 赵悦抿着嘴,想了又想,实在搞不明白赵丰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丰年,你这是干啥?”两人办完事,赵喜年要从大门出去找俩孩子,被赵丰年扯住,拽着他一路从后门出去,绕了一个大圈,进了派出所不远处一家院子。 这家人屋里屋外都打扫的一尘不染,家里还有一股香烛味。 赵丰年拉着他进了屋,就看见这家屋里供着的不知名的神像,供桌上供着酥饼糕点水果,一个干巴瘦的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在那跪拜,神情虔诚。 “钱婆婆,你瞧清楚没?那还是不是我女儿?是不是邪祟给附体了?”赵丰年急切地上前张口就问。 第37章 她被厉鬼附身了 赵悦和赵欢略显无聊地站在路边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赵喜年和赵丰年出来,日头正晒,她俩只能后退到一处房子的阴影里,找了两块砖头坐下。 在她们对面,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一个干巴瘦的老太太正透过半开的窗户偷偷观察着她们,眼神诡异。 “钱婆婆,你咋在这儿?丰年,你这又是干啥呀?”赵喜年有些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这个弟弟今天怎么怪怪的。 户口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他一个人已经足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赵丰年非要一起来也就算了,还非要把两个孩子带上。 钱婆婆是他们周围几个村里最出名的看阴事儿的,又为什么在这里?他们到底在看什么?刚才赵丰年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喜年满脑袋的问号。 赵丰年扯了扯赵喜年,示意他先稍安勿躁,又凑上去问还在窗口暗戳戳观看的钱婆婆:“婆婆,咋样啊?到底是不是?” 钱老婆子不知道是成天烧香烧多了熏得还是身体出了问题,两只眼珠子不像正常人一样或是黑色或是深栗色,而是有点黄澄澄的,连眼白都泛着黄。 不光眼睛黄,她的皮肤也像是一只放久了的烂橘子皮,黄里泛黑,皱皱巴巴,双手和手指像两只干草叉似的,半点水分没有。 约莫是人年纪大了怕冷,她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袖秋衣,包裹着干瘦蜡黄的身体,仿佛一具会行走的木乃伊。 她转过脸,用那两只黄色的眼睛看了赵丰年,语气里透出一点神秘和诡异:“我要是没瞧错,那个丫头,是被一个冤死的厉鬼附了身。她的法力可不弱,就算是我,恐怕也不能彻底对付她!” 赵丰年一听,验证了心中猜想,脸色登时变得比那钱老婆子还难看。 果然呐果然,不枉他去找钱婆子,听说她来了县里儿子家住,迫不及待地跟过来,果然,只有钱婆子一眼就看出那个东西的真身! 他之前试探赵悦,赵悦显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没来过县里,还吃了他最不喜欢的油糕,她根本就不是他女儿! 赵喜年也从窗口往外瞄了一眼,看见了街对面坐着的赵悦和赵欢:“啊?你们说的是悦悦还是欢欢?弟,你俩到底在说啥啊?啥冤死厉鬼?啥附身啊?” 那个钱老婆子不知道在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又跪回蒲团上去了。 赵丰年使劲地抓了两把头发,断断续续地把事儿给赵喜年说了。 从赵悦死而复生到现在性情大变,和自己刚才试探她那一段都说了一遍。想了想在大哥面前也不要啥脸面了,把自己挨了好几顿揍的事儿也说了。 “大哥,你说,她才是个14岁的小孩,她就是再厉害,能打一个大男人?你是没见她当时看我那个眼神,活脱脱的索命的厉鬼!”赵丰年烦躁地又是挠头又是抓脸,好像他才是那个被附身的人。 赵喜年半信半疑,又往外边看了一眼,赵悦和赵欢不知道正在说什么,两个孩子都笑起来,一脸的天真开朗。 赵丰年这些日子承受了不少来自自己内心的压力,现在多少有点神经质:“哥,我说的你不信,钱婆婆说的你总得信吧?她在咱们村里多灵你不是不知道!悦悦肯定是被厉鬼附身了!” 赵喜年有点难以接受,但是钱婆婆在他们那的确是挺灵验的,而且赵悦现在的行为的确和以前有很多变化:“那……那咋办啊?让钱婆婆想想办法?” 赵丰年立刻去求钱老婆子:“钱婆婆,你赶紧给我想想办法,家里边有这么个厉鬼在,我连家都不敢回啊。” 钱老婆子停止了念经的动作,睁开眼,声音迟缓沙哑:“你知道,这东西是个厉害角色,我刚才替你问了仙家,仙家说要制服它,估计得损耗仙家三十年修行,我这个老婆子也要损耗十年阳寿才行。” 连仙家都要损耗这么多年修为,这个邪祟的确厉害。 “婆婆,仙家慈悲为怀,救救我吧。”赵丰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钱老婆子的眼珠转了转,又闭上眼,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像是在念经,又像是在唱歌,又好像是在和谁说话。 过了一会,钱老婆子又睁开眼:“我和仙家说了你的难处,仙家心善,念你诚心从村里追我到此,答应帮你。不过……这三十年的耳修行,和我损失的十年阳寿,到时候元气大伤,是多少人参鹿茸都补不回来的哟……” 说着,老婆子两根干树杈子一样的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 赵丰年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放在她手上。 赵喜年惊讶地看着赵丰年,想不明白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赵家兄弟,我老婆子这把年纪了,还有多少个十年够霍霍?这次冒死帮你,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老婆子一边说,一边佯装咳嗽了几声,好像身体真的不大好。 赵丰年略犹豫了一下:“婆婆,你真能治得了那厉鬼吗?” 老婆子哼了一声,忽然气愤地把那十块钱扔在地上,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哼,本仙舍了三十年道行帮你,你还怀疑本仙,这忙不帮也罢!” 赵丰年听到这声音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遍,只搜出来一堆零碎的分分角角。 他哭丧着脸:“大仙,我这回来的匆忙,你看看,我就剩这些了,你帮了我,完了我再给你十块成不?” 赵喜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拉起跪在地上的赵丰年说两句悄悄话,可赵丰年和粘在地上似的,死活扯不起来。 “大仙”看了一眼那一堆零碎分角,又见他把所有的口袋里子都翻出来了,脸色稍霁,又恢复了钱老婆子那个迟缓苍老的声音:“行了,看在咱俩都是同乡的份上,我先帮你也成。” 赵丰年连忙把地上的十块钱和自己口袋里的零碎都放到供桌上。 “我先拿这张符,你给你闺女贴上,试试那个厉鬼的功力。”钱老婆子从供桌上的一盒子里掏出一张鬼画符似的黄纸符,递给赵丰年。 赵丰年恭恭敬敬地接过。 “要给谁贴啊?”一个声音从窗户处乍然响起。 赵丰年和钱老婆子都是头皮一麻,浑身僵直。 第38章 装神弄鬼 赵丰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头皮发炸,浑身的鸡皮疙瘩突突地冒,脑门上很快见了汗,捧着符纸的手都在颤抖。 赵悦趴在窗沿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屋里的三个人。 从刚才她就总觉得有人盯着她们,她假装和赵欢说说笑笑,实则悄悄观察周围的情况,终于发现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半开的窗户。 赵丰年古怪的试探行为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现在往窗户里一看,那满屋子的烟熏火燎,那诡异的看不出是人是兽的神像,那一桌子的供品和房梁上的铜镜,她大约是能猜到几分了。 她的双手扒在窗户上,下巴枕在手背上,微微歪着头,大眼睛闪烁,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怎么看怎么是个青春洋溢的小姑娘。 “你手里拿的啥?要给谁贴啊?爸。”这个字,她笑盈盈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没用的废物,自己解决不了就往玄学上套,真是高看了他。 赵丰年现在看赵悦的笑容,就半点感觉不到阳光,只觉得她那口白牙好像饿狼的獠牙,闪着森森寒光。笑容里边藏着无数小刀子,正在朝着他扎。 “没……没什么……”赵丰年想要把那张符藏起来,但又怕折坏了。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手脚往哪放。 “悦悦,你爸他……和钱婆婆求了一道平安符。”赵喜年这个闷葫芦,关键时候竟然还能灵机一动。 他倒也不是想怎么样,只是总不好对孩子说你爸是把你当成了厉鬼,为了对付你拿了这道符吧? 赵丰年立刻接口,尴尬地咧着嘴笑:“对对对,是平安符。爸给你们求了符,希望你们以后平平安安的。” 赵悦眨眨眼,没有戳穿他们。 她绕到房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其他三个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两步跨到赵丰年面前,一把抓住那道画的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黄符,在手里边扬了扬,疑惑地问:“爸,这真能管用吗?” 赵丰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那黄符在手里把玩来把玩去,好像没什么反应,不由得去看钱老婆子。 钱老婆子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不过立刻就掩饰住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赵丰年说:“好了,符给了你了,快回去吧,这是平安符,要让孩子贴身戴着,不能沾水。” 赵悦在跟前,赵丰年也摸不清状况,不知道钱婆子是什么意思,不过显然现在还不能和“厉鬼”撕破脸皮。 于是赵丰年尬笑着,让赵悦把黄符收好,准备离开。 赵悦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忽然一脸天真地对钱老婆子说:“奶奶,你们仙家是不是能掐会算啊?” 看她供的那玩意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一看就是个神棍骗子。 钱老婆子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太亮了,清透清透的,好像能看透她心里的想法和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她有点心虚,干着嗓子:“仙家嘛,当然是前知道五百年,后知道五百年了。” 赵悦点点头,了然的模样:“那仙家应该也告诉你了,你得了重病,最好早些上医院去看看,再拖下去恐怕命都要没了。” 钱老婆子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威胁还是警告? 赵悦却已经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老婆子皮肤那么黄,连眼白都发黄,显然是不正常的,八成是得了肝炎黄疸之类的毛病,她这个年纪,一直拖下去不要命才怪。 赵欢问赵悦:“爸和大伯真在那儿啊?我咋没看见他们进去?他们在那干啥啊?” 赵悦扯了扯嘴角,亲爹伙着别人害自己闺女,说出来还嫌丢人。她跨上赵欢的胳膊:“没事,他们一会就来,走,咱们去买点东西。” 既然赵丰年这个王八蛋是一点父女情谊都不讲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她倒是要看看,他伙同那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神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这,钱婆婆,我咋办啊?她拿你那符纸不管用啊。”看着赵悦远去,赵丰年连忙问钱老婆子。 钱老婆子还沉浸在赵悦的警告里,回过神来以后又赶紧故作高深:“这个厉鬼的功力超出了我的想象,既不怕太阳,连仙家的符都不怕。要想降服她,切不可鲁莽,得做好万全准备。” 赵丰年脸都白了:“啊?那咋办?” 钱老婆子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诀:“这样,你先回去,不要跟她翻脸,先稳住她。等我忙完这边主家的事,回村里做好准备之后,咱们再杀她个措手不及!” “那你啥时候回村啊?”赵丰年没有确定赵悦是“厉鬼”之前还没那么害怕,一旦确定,连“大仙”都治不了,他更是害怕的要命。 钱老婆子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我钱婆婆在附近几个村里的名声都是刮风来的吗?你还怕我跑了咋的?你要是不信我,就另请高明去,别烦我!” 赵丰年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能一眼看穿赵悦真身的人,哪能轻易放手,连连朝着钱老婆子道歉,和赵喜年一块出去了。 钱老婆子把门关上,一回头,脸上露出财迷的笑容,把供桌上的钱都抓起来,往手上呸了口唾沫,一分一角地数。 一边数,一边自言自语:“真是稀了奇了,头回见亲爹把女儿当厉鬼的,真是不长脑子,真是厉鬼那能在太阳底下晒吗?” “你说是就是呗,反正给我钱就成,别说是厉鬼,你就说她是阎王爷转世也成啊,呿,这当爹的……” 她絮絮叨叨着,把钱整理整齐,放进口袋里,又给那尊古怪的神像上了三炷香。 “不知道之后还能从那姓赵的身上弄到多少钱?不过,赵家是一家子穷鬼,也不能太贪……” 她上完香,一起身,看见挂在房梁上的黄铜镜里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是铜镜的原因还是如何,自己浑身黄呼呼的,两只眼睛在铜镜模糊的倒影里变了形,眼角向上飞起,眼仁黄澄澄的,贪婪的笑着的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咧到脸颊,活像是地狱里的小鬼。 她的心里一咯噔,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 第39章 讨价还价 钱婆婆说,现在先不要和“那东西”闹翻脸,在钱婆婆回来之前他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赵丰年想着,努力把自己每次看向赵悦都心惊胆战的眼神克制的温和一些,好像刚才的确只是求了一张平安符。 回村的三轮车主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出发,于是赵丰年和赵喜年找了个背阴地坐下,啃着刚买的饼子聊天。 赵悦和赵欢和他俩说了一声,就去逛街了。 “姐,咱们要是弄点东西回去卖,村里的姑娘们婶子们都会买啥?”赵悦拉着赵欢,在一排排小店门口逛,顺便去买了两根冰棍,一人一根。 赵欢嘬着冰棍想了想:“头花头绳之类的吧?咱们村太远了,最近的集都要五里地,平时都买不着这些,好多人都是自己做的,可都不如人家外边做的好看。” 于是俩人逢店必问,把价格都问了遍,然后挑了一家价格最便宜东西最全的店。 时尚是一个圈,这个时候的姑娘们就喜欢美丽花哨一点的东西,赵悦没法以现在人的眼光评断,只能让赵欢帮着挑。 意外的,赵欢的眼光很不错,没有挑一些花哨的让赵悦难以接受的款式,反而很讲究颜色搭配,款式新颖,好多都是集市上大妈们没有卖过的款式。 赵悦买了一堆卡子头绳之类的,开店的大姐眼睛都笑眯缝了:“你俩这是要摆摊去啊?买这么多?” 赵悦露出乖乖的笑容:“姐,我俩头一回摆摊,就想赚点零花钱,你给我便宜点呗?下回我还来。” 说是大姐,其实也能当妈了,听着这声姐心里边喜滋滋的,但还得稳住:“你这小姑娘,真会说话,但是你们也能瞅见,我这都是小本买卖,一个也赚不了两分钱,便宜不了多少。” 赵悦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姐,你就说能便宜多少?我一共也没带多少,你看着算吧。”说完,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钱二放在人家桌上。 她买的这一堆,按原价粗略地算也有将近一块三毛多,她这是几乎每一个都压了一分钱。 大姐一看,为难地皱起眉:“呀,你这小姑娘,别人都是总数上便宜个一分两分的,哪有你这么个便宜法啊?每个一共也就是几分钱的东西。” “姐,我是诚心要,你看我都来第二回了。你说你一天坐这儿能卖出去这么多吗?我这是给你清场子来了。你给便宜点,我下回还来,只要卖得好,进的肯定比这次还多。”赵悦拿出那些年在地摊砍价的功夫。 大姐的眉头都快皱到天灵盖了,还有点犹豫。其实不赶集的时候县里也不是天天人多,的确很难遇到这样一次买一堆的。 “姐,现在这些东西换新换的多快?我替你处理了这批旧货,你拿着我的钱回头就能买最新款式,到时候不是卖的更好吗?这点钱很快就回来啦。” 赵悦偷偷扯了扯赵欢,赵欢会意,一起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大姐:“大姐,你看我们两个小姑娘来一趟多不容易?赚点钱多难呐?” 大姐还想垂死挣扎一下;“那要不你们再加点?一块二毛五,我亏点就亏点。” 赵悦苦着脸把自己衣裤的所有口袋都翻出来了:“姐,你看,我是一毛没了。” 大姐又说:“那你放回去一个?” “可是我们都很喜欢,放回去哪个都舍不得……要不,我们还是换别家买吧。虽然他们都没你家的好看,东西也不全,也不像你这么漂亮人又好……” 赵悦一脸失落。 赵欢也挺奇怪,赵悦身上明明带着三块钱,怎么翻开兜就不见了? 大姐听的高兴,犹豫再三。 赵悦已经开始把桌上的钱拿回来塞回兜里了,看着是真要走。 “哎,给你给你,哎哟,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嘴甜会迷糊人呢。”大姐终于松了口,无奈地叹气。 赵悦失落的小脸上眼睛一亮,脆生生地说了一声谢谢,把自己来的时候带的布兜子拿出来把东西装上。 她把一块二整整齐齐地堆在大姐面前。 大姐数了数,揪揪她的小辫:“你下回可还得来我这儿!” “我保证!”赵悦嘻嘻一笑,和赵欢欢乐地出了店门。 等走远了,赵欢小声问赵悦:“悦悦,你把剩下的钱藏哪了?咋都不在兜里?” 赵悦把自己裤子松紧带翻开,朝里有个暗藏的小口袋,这是她上次受崔俊兰背心上缝口袋受的启发,掏起来也不麻烦,别人只会以为她在提裤子。 赵欢以为赵悦要回去了,赵悦却拉着她进了另外一间只朝着马路开个小门的店铺。要了一叠方格本,一把铅笔,一盒小刀和一盒橡皮。 岭南村偏僻,出入一趟都不方便,所以很多孩子没有本子,好些人用软烟盒拆下来的纸或者日历的背面,谁能有一个像样的本子,那都要写的满满当当都舍不得丢。 买了一大堆东西之后,赵悦心满意足地带着赵欢回到街上。 “等我们回去就去赚一笔。”赵悦掂了掂自己的小布包。 这个时代的钱难赚,物价也真便宜,才能让她揣着三块钱买这么多东西。 走出几步,眼看着快到和赵丰年他们碰头的地方,三轮车也已经到了,正突突地冒着烟,往车上装货。 赵悦忽然想起什么,把小布包塞给赵欢:“姐,你先过去,我忘了件事儿,马上就回来。他们要是问起来咱们哪来的钱,你就说是我替盛唐买的。” 盛唐专业背锅人,对不起了。赵悦在心里边念了一声。 没等赵欢回答,她已经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赵欢只能先回赵丰年那等,果然赵丰年问她哪来的钱买这些,赵欢按照赵悦的叮嘱说了,赵丰年就没有再追问。 反正支书家那小子肯定有钱,赵悦和他关系好也是真的。 “她干啥去了?”赵丰年和赵喜年帮着三轮车主把好几麻袋东西装上车,顺便就在车斗里坐下了。 赵欢有点急:“爸,悦悦还有点事,你等等她。” 然而就是这一句话,让赵丰年心里忽然一亮。 如果就这么把她扔在这儿……那个东西是不是就没法跟回去了? 第40章 把她扔了 赵丰年的心里有一点火热起来,心砰砰地跳。 她的女儿赵悦是真的死了,他亲手摸过她的脉搏,活过来的这是个无论是什么,都肯定不是他的女儿,那,把她扔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可愧疚的吧? 赵丰年想着想着,眼神开始狠厉起来。 他对着赵欢招招手,露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喊道:“欢欢,先上车,咱们在车上等,走了一天怪累的。” 赵欢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爸爸会有抛弃妹妹的心思,不疑有他,爬上三轮车斗,在麻袋的缝隙里坐下。 赵丰年却忽然起身,对坐在车座上的三轮车主说了什么。三轮车突突的声音极大,赵欢听不见,只见到赵丰年回来坐下以后,那个车主忽然坐正了身子,拉起手刹,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赵欢大惊失色,立刻站起来。可是车上东西多,且路不平,刚站起来就被颠了回去,还差点一跟头翻出车外去。 她无助地大声喊着:“爸,爸,等等悦悦……” “丰年,你这是干啥?”赵喜年也要站起来凑到司机耳边大声喊话阻止,被赵丰年死命扯着一根胳膊拉回车斗里。 在三轮车的噪音里,所有人都只能嘶吼着交谈。 赵丰年扯着嗓子喊:“哥,你听钱婆婆说了,她不是个人,是个邪祟,不能留着她……” 赵喜年脸色难看::“那也不能就这么把她扔了啊?她还是个孩子!” “哥,不是我不要她,悦悦早就死了,是我亲眼看着断气的!”赵丰年心里若说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也已经被钱老婆子忽悠的话吓没了:“你把她带回去,迟早害了咱们全家!你不信我,还不信钱婆婆吗?” 风把路上的黄土卷起,赵喜年满脸满眼的黄沙,几乎看不清赵丰年的脸。 他沉默了,不管赵丰年是不是疯了,可钱婆子没疯,她还是附近有名的邪病大师,她说的,那就可能是真的。 赵喜年也不再站起来阻止,赵欢急了,发了疯一样站起来,趟过满车的麻袋往前走,被赵丰年一把扯着又摔回车里。 “爸,你干啥啊?悦悦还没上来呢!”赵欢大声尖叫着,哭泣着捶打赵丰年。 赵丰年忽然暴怒,狠狠地给了赵欢一耳光:“你们都跟我作对!都跟我的作对!” 赵欢脑袋里嗡的一声,耳朵里刺耳的嗡鸣声和三轮车劣质发动机震天的轰隆声交杂在一起,震得她头昏眼花。 赵丰年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在她的眼睛里不断变化,好像青面獠牙的恶鬼,一瞬间,她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这个人杀了她的妹妹,虐待她的母亲,可笑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天真地对他生出感激,吃着油糕的时候以为他变成了一个好爸爸…… 赵欢坐在车斗里,捂着脸痛哭失声。 她不敢想象,妈妈要是知道他们把赵悦一个人抛弃在第一次来的陌生地方,该多么绝望。 赵丰年还想打,被赵喜年拉住手甩到一边:“行了!欢欢又没错!” 赵丰年狠狠地磨了磨牙根,才坐回去,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 到了团水镇,三轮车主把他们放在回岭南村的路边,还疑惑赵欢为什么脸上肿得和馒头一样,三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赵丰年抬腿就往岭南村的方向走,赵欢站在原地没动,赵喜年去拉了她两下她不肯走。 “大伯,我要在这儿等着悦悦回来。”赵欢满头满脸的土,一哭,脸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赵喜年叹了口气:“欢欢,她……回不来了,县里你俩都是第一次去,她哪能找回来?就算回来,都几点了?等会天都黑了,你一个人站这儿?” 赵欢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哭的愈发厉害:“那咋办啊?大伯,求求你,去找找悦悦吧?不能看着她就这么……” “赶紧走!哥,你别管她,就让她在那站着吧!等会人贩子把她拐走,老子就当没有生过这两个赔钱货!”赵丰年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赵喜年小声对赵欢说:“咱们先回去,再想办法,成不?现在这功夫,上哪找车去?” 赵欢眼看天色渐暗,自己也有点害怕,只能一边哭一边跟在他们身后。 等回到岭南村的时候赵欢的眼泪都已经干了,脸上只留下几道干透的泪痕,她又累又担忧,低垂着头,被赵丰年和赵喜年甩开一大截。 天已经黑了,只留下天边最后一点白,赵丰年和赵喜年走进赵家,赵欢走的很慢,不是地停下来等等,好像在等着赵悦会出现。 突然,模糊的黑暗里跳出来一个人影,赵欢吓了一跳。 来人一说话,露出一口白牙和两个酒窝:“欢欢姐,悦悦呢?我都在这儿等你们一下午了,咋只有你们回来?悦悦还在后边吗?”他一边说一边朝后张望,好像想从昏暗里分辨出哪个是赵悦哪个是树影。 赵欢听到是盛唐的声音,一下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盛唐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可他和赵欢没有和赵悦那么熟,也不好把袖子凑上去,只能无措地摆手:“欢欢姐,你别哭啊,悦悦她怎么了?” 赵欢哭的没法说话。 忽然听到赵家院里传出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然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院里跑出来,好像还碰倒了什么东西,叮叮咣咣一通响。 “欢欢,欢欢……悦悦呢?悦悦呢?”崔俊兰几乎是扑到门边,一把抓住赵欢的肩膀,力气大的几乎要手指嵌进赵欢的肉里。 赵欢终于能找见自己的声音了:“妈,我爸,我爸把悦悦扔在县里了,她没回来……” 崔俊兰啊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忽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回头冲进屋里,接着,屋里就传来赵丰年的怒吼声,厮打声和崔俊兰歇斯底里的痛哭。 赵欢迟迟不敢进门,她不敢想象,家里现在是如何一片狼藉。 盛唐没有吭声,忽然转身就走。 赵欢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盛唐,你去哪?” 盛唐低着头,埋头往前走:“我要去找她!” 第41章 你真是无所不能 盛唐脑袋里很凌乱,他没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更不能想象,赵悦一个人被丢在陌生的县里,她该怎么办?天这么黑,她该藏在哪里? 他闷着头往前走,后边赵欢也跟了上来,她一直小声地啜泣着,想要从盛唐的嘴里得到一点安慰:“盛唐,你说悦悦她,会不会没事啊?” 盛唐有点烦躁,但还是安慰她说:“她那么聪明,肯定没事的,我要去接她。” 村里的夜很黑,没有路灯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今夜月亮够大,他俩勉强能看得清路。 盛唐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他俩也是两个半大孩子,完全没想过后果,只知道一路往前走,很快就下了山,到了沟里。 沟里有山挡住了月光,没那么明亮,赵欢有点害怕,紧着脚步追上盛唐。 两侧山上全是茂密的草丛和树林,各种各样奇怪的鸟叫声和虫鸣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他俩感觉到毛骨悚然,脚步逐渐减慢。 “盛……盛唐……你不害怕吗?”赵欢抱紧了手里的包,那里边都是赵悦买的东西,她一路上都没敢放过手。 盛唐其实也有点头皮发紧,但是想到赵悦可能正一个人千里迢迢地往回走,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欢欢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说着,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 又走了一会,两个人的脖子上身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赵欢走了一天,上山下山好几趟,已经累的两条腿和灌铅一样了,一直低垂着头,走一会才抬头看一下。可这次一抬头,却吓得愣在了原地。 盛唐还在埋头往前走,他心里琢磨着赵悦此刻的困境,没怎么在意前方的情况,直到被赵欢拉住胳膊。 “盛……盛唐……你看见没?那,是啥呀?”黑乎乎的夜色里,赵欢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个影子像是个人,但是脑袋却是尖尖的,还手舞足蹈的。 盛唐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把赵欢挡在身后,两个人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影子越来越近。 影子逐渐靠近,好像还哼着他们从来没听过的歌,时不时用手里的一根棍子戳戳这儿,捅捅那。 赵欢伸着头,从盛唐背后偷看。 终于能看见影子的主人了,果然是个人,她眨眨眼:“盛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悦悦!”盛唐和赵欢呼啦一下围上来,盛唐还把手里的石头扔了。 月光下,赵悦脑袋上顶着一片从蓖麻地里摘来的叶子,手里拿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玉米杆子,溜溜达达,完全没有被人抛弃流落在外的样子。 赵欢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头上脸上都是土灰,眼泪和灰和在一起又抹匀在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头发也有点散乱,看起来好像她才是被抛弃的人。 “悦悦,你没事?你怎么回来的?爸让三轮开走了,我要等你,被他拉着……”赵欢又开始哭了。 赵悦抱了抱她,和大姐姐似的安慰:“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赶回去没见到他们的人影时,就猜到肯定是赵丰年的杰作,赵喜年虽然比赵丰年有良心,奈何他耳根子软,没有主见,被赵丰年一忽悠,肯定也没了主意。 赵欢一个半大姑娘,赵丰年毕竟是她爹,有一百种骗她的办法。 盛唐不敢像赵欢一样抱赵悦,只能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盛唐,你这个点不在家,你爷爷奶奶要担心你了。”赵悦用手戳了戳盛唐的脸颊。 盛唐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他咬了一下嘴唇,别扭地说:“我是来找你的,我去接你。” “怎么去?” “我走到县里去找你!” 这小孩,他认识的路还没她多呢,还好意思来接她。 赵悦有点想笑,又觉得感动。以前她很害怕孤单,总是等到天黑才回家,可是从没有人担心过她,等待过她。 她捏了一把盛唐的脸,揶揄他:“你这么担心我?哭了?” 盛唐快速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没有!” 赵悦开始讲述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她发现他们离开后,先回到那家卖小饰品的店铺,和老板娘继续套近乎,并请求老板娘帮她打听一下有没有从县里回团水镇的车,牛车马车都行,就算不到团水镇,只要能载她一程就行。 经常来县里的人多少都有一两个熟人,老板娘在她一声声赞美之中迷失了自我,帮她打听到了一个回团水镇隔壁镇的驴车。 赵悦又给人家说了一箩筐好话,终于搭上了顺风车。 那个镇子距离团水镇不远,但要靠两条腿走,还是能给人累够呛,何况还有从团水镇到岭南村的五里路。 好在赵悦这段时间的锻炼略有成果,不至于累趴在地。 “悦悦,你真厉害,我要是你,就只会站在那哭了。”赵欢抹干了眼泪,满脸愁容:“咱们快回去吧,妈一听你被爸扔了,要和爸拼命,我怕她又被爸打出个好歹来。” 赵悦抿了抿嘴,手掌悄悄握成拳。刚要说话,却见岭南村方向有几道手电筒光束照过来,还有人在大声地喊赵欢和盛唐的名字,好像是盛爷爷。 赵悦忽然急匆匆地对他俩说:“我先不和你们一块回去,你们回去以后假装都没见过我。姐,你偷偷告诉妈一声,就说我没事,别让她闹了,我过两天就回去!” “那你去哪啊?”赵欢和盛唐齐声问。 赵悦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我要给赵丰年一个深刻的教训!” 俩人还在发呆,一道手电光束照在他俩脸上,沈爷爷领着几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哎哟,盛唐啊,你俩这三更半夜的,胆子是真大!” “爷爷,我……”盛唐一回头,发现刚才就在他们身后的赵悦已经不见了。 盛爷爷把他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没什么伤,松了口气:“丫头的事儿我听说了,爷爷知道你急,可这黑灯瞎火的也没法找人啊。咱们先回去,明天爷爷跟你一块去好不好?” 盛唐的嘴蠕动了一下,没说出自己已经见过赵悦的事。 孩子找到了,一群人又蜂拥着回村,盛唐被他们推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悦从一块大石头边上站出来,冲他挥挥手。 第42章 吓尿裤子 赵欢被村民们送回家,赵家已经闹成了一锅粥,儿子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赵家老两口的脸都没地方搁了,出奇地统一战线骂起了儿子。 赵欢悄悄摸进西屋,崔俊兰在炕上躺着,除了胸膛还在起伏,一动不动的,和具死尸没什么差别。小雪正在边上收拾满地的狼藉。 她把一直背着的包放进了柜子里,爬上炕,凑到崔俊兰面前。 崔俊兰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满脸的淤青都算是轻伤了,眼角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有一道血口子,那伤口若是再偏上半点,就划在了眼珠上。 看见是赵欢,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急切地撑起半边身子问:“欢欢,悦悦找回来没?” 赵欢看的直想掉眼泪,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那她人呢?”崔俊兰抬头朝着屋里扫视,没看见赵悦的影子,急切地坐起来,想要出去。 “妈,妈你别急,听我说。”赵悦把嘴凑到崔俊兰的耳边,小声把赵悦的嘱咐说了。 崔俊兰似乎有些半信半疑,怀疑是不是赵家人让赵欢来骗她的。 赵欢扶着她躺下:“妈,我刚见过悦悦,真的。” 赵欢的性格乖巧,看她的神情也比之前轻松,应该不是说谎。 崔俊兰稍稍松了口气,她吸了两下鼻子,忍住眼泪:“那她为啥不回来?她是不是怪我……怪这个家?” “没有,妈,你别想那么多,悦悦就让你别和我爸闹了。”赵欢这个时候已经对赵丰年麻木了,就算是赵悦说要宰了他,她都不会觉得可惜。 崔俊兰躺回被窝里,失神地念叨:“她不回来,一个人在外边可怎么办啊?吃什么?睡哪啊?冷不冷……”说着说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丰年被老两口围攻,骂的他狗血淋头。他们倒不是对赵悦有多舍不得,只是觉得传出去丢人,要被人指着骂丧尽天良。 “爹,娘,她真不是个人,是个邪祟!我哥也听见了,是那钱婆婆亲口说的!哥,你说句话呀?”赵丰年让赵喜年作证。 赵喜年犹犹豫豫的:“额……钱婆婆是说了,可是也不一定……” 赵丰年立刻接上话:“那还能有假?爹,娘,我把她扔那,是为了不让她祸害咱们家!” 听了这个说法,赵家老两口沉默了。 他们比赵丰年还要封建迷信,钱婆婆的话简直是金科玉律。可就是吧,这个事他比较突然,而且做的有点绝,对名声不利。 屋里忽然一下就沉默了下来,赵财福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被众人踩的满是泥土的地面。 半晌,他说话了:“那个钱婆子,就没说啥解决的办法?” “说了,但是我不觉着把她扔那更省事吗?”赵丰年用力搓了搓头,显得很烦躁。 赵财福又抽了两口,烟屁股差点烫到了他的手指,他才幽幽地说:“这事不能就这样了,老婆子,你和老大家媳妇明儿出去串串门,倒个舌漏,就说是孩子丢了,不是咱们扔的。” 他又用烟头指了指两个三个儿子,和皇帝指点江山似的:“你,你,你们仨,明儿给我出去好好找找!” 赵丰年还不服气:“爹,还找啥啊……” 赵财福蓦地暴怒起来,眼睛瞪的超出了他那个眯缝眼的范围:“做样子也给我好好做!一个孩子没了,亲爹找也不找,你是怕村里闲话不多!” “连着找上这么几天,就没人把这事当事了,就翻篇了。” 赵喜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裤裆,不敢说话。 他也是当爹的人,说实话,要是刚子,就算是啥冤魂厉鬼,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把他扔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和父亲和弟弟的不同。 赵丰年胡乱地胡噜了一把脸,站起身,要走。 “上哪去?”赵财福问。 赵丰年不耐烦地答了一句:“心烦,喝酒去!不用给我留门了。”人已经踢门而去。 赵财福想喊住他,可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气的赵财福咣咣咣地捶炕沿:“喝喝喝,咋不喝死你!那点马尿,有啥好喝的!” 屋里安静下来以后,李明秀问:“那,悦悦那孩子,就这么不要了?” “要啥要?这一宿,她能上哪去?指不定都让人贩子给拐走了!再说你没听见老二说?她就是个邪祟!我早就觉得这丫头古古怪怪的,不是好玩意!” 李明秀不敢触他的眉头,闭上了嘴。 出了门的赵丰年一路顺着小道往隔壁李家村走。 李家村有个人会自己酿酒,也卖酒,就在家里边弄了个简易的酒馆,两个村的酒鬼经常在他家聚一块,还提供花生和瓜子,给点钱还能炒俩上不了台面的小菜。 他一路走着,说不上是心情舒畅还是郁结,就是烦,想喝点酒爽快一下。 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一路伴随着他,偶尔拨动了路边的野草,那声音愈发让他心烦意乱。 走着走着,他放慢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一个是他自己的,另外一个,是谁呢? 他放慢脚步,抬一下,然后缓慢放下。 那个声音好像也在学他的动作,抬起放下,虽然好像能和他发出的声音重合,但他还是听出了细微的差别。 一瞬间,他的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被夜里的风一吹,又凉的刺骨。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和狗似的,一边支棱起耳朵,一边喘气。 他感觉到,背后真的有一个“人”。 “谁……谁啊……”赵丰年一张嘴,都破了音,嘶嘶哑哑。 身后没有人回答,他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谁……谁啊?” 就在他又以为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幽怨而哀伤地喊了一声:“爸……” 赵丰年的嗓子里咕噜了一声,两股战战,裤裆里涌出一股暖意。 他的脑袋和生了锈的机器一样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冷风和凄惨的明月…… 第43章 闹鬼了 赵丰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着难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怎么会听到赵悦叫他? 然而身后空无一人,赵丰年的寒毛直竖,裤裆里现在也凉飕飕的,再也没了去喝酒的心思,一路跌跌撞撞地往赵家跑。 他一跑,那个声音又跟了上来,这次都不加掩饰了,他几乎能听到对方的脚踩在地面杂乱的脚步声。 赵丰年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想回头看看,可他的脑袋像灌了铅,始终不敢拧向后面。 到了赵家,黑灯瞎火,好像都睡下了。一推门,门都被从里边顶上了。 他开始发了疯一样把院门拍的砰砰响,扯着嗓子喊:“爹,娘,快开门!是我!”引起了附近的一阵狗叫。 忽然,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有点嘲讽有点凉飕飕的。 赵丰年把脸贴在门缝上,愣是不敢回头。 没一会,老三赵瑞年从主屋出来了,身上披着外套,一边打哈欠一边不耐烦地把里面的抵门棍拿开:“呵,二哥,你这是撞鬼了?” 赵丰年的脸色白唰唰的,眼里满是惊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二话不说,一把把赵瑞年推进去,自己也挤进去,砰地一下把门关上,被狼撵似的一溜烟钻进了主屋。 “老二,你不是不回来了吗?让狼撵了?”李明秀已经睡下了,随口问了一句。 赵丰年闷不吭声,跳上炕,扯上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赵瑞年把大门重新抵住,回来一看赵丰年那样子,开玩笑似地说:“二哥,你不是真撞上鬼了吧?” 赵丰年不说话,蒙着头。被窝里的味道骚哄哄的,他也不敢冒头。 赵瑞年无趣,也上炕睡了。 村里的夜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噪音喧哗,有的只有寂静和鸟叫虫鸣。 赵丰年穿着湿透的裤子,心慌意乱,睡不着。 没一会他边上的三个人都已经发出了鼾声,他却没有半点睡意。好在惊慌的情绪逐渐散去,他能够把头露出来冷静思考一下。 他把赵悦一个人扔在了县城,一路上七拐八绕,她又是第一次去,他不太相信她能找到回来的路。即便能找到,靠着两条腿,她就是走上一夜也不一定能走回来,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了村里? 但是,她一向都很邪性……那她既然回来了为啥不回家和他当面对峙呢? 赵丰年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听的过的一个聊斋里关于画皮的恐怖故事,他忍不住地想着赵悦是不是也会像脱衣服一样脱下那张自己女儿的人皮,然后一路阴魂不散地跟回来? 越想越怕,他连忙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寂静的黑夜里一个细微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听见主屋的门口好像有人在走路,是那种故意不抬脚,鞋底在地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一下一下,来来回回,走远又走近。 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仰着头从炕上往门口看。 赵家的门分两截,下半部分是实木,上半部分为了采光,做成了一个一个小格子的形状,小格子之间的缝隙是用纸糊的。 他惊恐地瞪着眼,看到了一个倒映在小格子纸窗上的人影,脑袋尖尖的,诡异地歪着头,好像正在朝门里看。 赵丰年吸了一口凉气,小腹里又一阵憋涨。 那个“人”又把脸凑近了纸窗,忽然小声地喊:“爸……” 这个声音很小,只有没睡着的人才会注意到,所以他身边的三个人都没什么反应。 这个声音好像是个什么开关,赵丰年一听浑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哼哼声。 其实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个情形顶多算是诡异,也许还会壮着胆子出去看一眼,但赵丰年做贼心虚,且满脑子迷信思想,一门心思认定了赵悦是个“邪祟”,所以才会怕的如此厉害。 他忍着恐惧,哆嗦着手摇了摇身边的赵瑞年。 赵瑞年在睡梦之中咕哝了一声:“哥,干啥?” 赵丰年又使劲摇了摇他,把手捂在他的嘴上。 赵瑞年被憋醒了,要说话被赵丰年堵住嘴。赵丰年哆哆嗦嗦凑近了赵瑞年耳边:“老三,门外边有人。你看,你快看……” 赵瑞年被他神经兮兮的语调弄的也有点发毛,抬头朝门窗上看,啥也没有,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月光打进来的光。 “哥,你魔怔了?啥也没有啊。”赵瑞年没好气地把赵丰年的手从自己的嘴上扯开,裹了裹被子。 赵丰年抬头一看,那个诡异的影子真的不见了。 他咽了口唾沫:“我真看见了,真的……” “可能你是看见鬼了吧。”赵瑞年随便应付了一句,重新把头埋回被子里,睡了过去。 赵丰年可不敢睡,他的神经就像是被人用一根线吊着,随时都能惊醒。 而那个诡异的人影也像是和他打游击一样,每次等他略略放松以为对方不会来了,那个人影就会出现在门窗上,然后以一种诡异的语调喊爸。 第二次被赵丰年薅醒以后,赵瑞年有点火了,他干脆披了件衣服,跳下炕,开门去茅厕了。 他开门的时候赵丰年看的清清楚楚,外面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赵瑞年设回来了,有点责备地说:“看见没?啥都没有,哥你别疑神疑鬼了,赶紧睡吧。” 然而赵瑞年一开始打呼噜,那个影子就又出现了,幽怨地喊着他。 赵丰年一晚上不堪其扰,又不敢出去看,只能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丝毫不敢懈怠,就这么煎熬着过了一晚上。 “哎哟我,二哥,你这是咋了?”赵瑞年第二天醒来,看到赵丰年的样子吓了一跳。 精神的高度紧张和通宵未眠,让赵丰年整个人好像霜打的茄子,蔫吧了。两只眼睛还紧张地瞪着,眼周一圈乌黑,脸色蜡黄,头发因为整夜辗转反侧变成了鸡窝,嘴唇干裂。 赵丰年嘀咕着:“她回来了,她索我的命来了……” 赵财福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别胡说八道,我们咋啥也没见着?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天不成?” 赵丰年瞪着眼,看着天大亮了,才终于敢闭上眼。 他以为这事已经结束了,却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第44章 无法磨灭的记忆 盛唐第二天早上早早就起来了,盛爷爷竟然兑现承诺,也跟着早早起来洗漱穿衣,看样子是真的要带盛唐去县里找人。 盛奶奶撇撇嘴:“人家的孩子没了,自己都不着急,你们爷俩到是上心。” 盛爷爷掸了掸帽子上的灰,扣回头上,一脸严肃:“赵家人不像话,咱们能和他们一样吗?咱们小唐有情有义,我答应了他就得做到!” 盛唐想到赵悦的叮嘱,也没法和爷爷说自己已经见过赵悦,只能说:“爷爷,我想先去找欢欢姐问问,她昨天跟着一块去的,问清楚位置啥的,也好找。” 盛爷爷一想也有道理,就放他一个人出来了。 盛唐一开门,刚朝着赵家走了两步,就看见赵悦一个人坐在一家的柴堆上打着盹。 这个时间大家都还没开院门,没有人看见她,她眯着眼,好像很困。 盛唐连忙兴奋地跑上来:“悦悦,你昨晚去哪了?” 赵悦把昨天晚上的事儿说了,盛唐听的哈哈大笑,有点佩服她:“你真厉害,他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不过,你咋进的院里啊?” “就……爬进去呗。”赵悦岔开话题:“盛唐,你吃完晌午饭以后去我家把我姐叫出来,我有事交代你俩。” 赵家那个院墙连两米都不到,她爬这种院墙都是小菜一碟。 她倒是很想趁这个机会直接跑路摆脱赵家,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崔俊兰和赵欢都成了她最珍贵的人,她不能扔下她们不管。 还有文悦馨,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改变她被赵康华折磨的命运,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不过她也不能就这么让赵丰年过好日子,非得给他个教训不可。 赵悦暂时不想出现在别人眼中,于是她和盛唐约了在盛唐家老屋见面,两人就分开了。 盛家自从盖了新的砖瓦房,土窑洞老屋就空了出来。他们先前去过几次,把那里当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小人书就藏在那里。 赵悦从盛唐那里拿了钥匙,趁着大清早还没人,一路到了盛家的老屋,翻墙头跳了进去。 盛家的老屋只有两间房,盛奶奶时不时还会来拔一拔院子里的野草,所以还算整洁。 赵悦开了一间房门,屋里还摆放着旧家具,她拿着扫炕笤帚扫开一小块干净地方,倒头就睡。 以前她能够一天一夜不睡觉,现在这个身体着实太差,熬了一个通宵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 感觉只是一个闭眼睁眼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哎?悦悦还没来吗?”盛唐看到大门还挂着锁,以为赵悦没来。一边疑惑一边打开门,让赵欢也进来。 赵欢说:“来了,屋门开着呢。” 两人进去,三个孩子先互相说了说各自的情况。 “他到现在还没起呢,脸色可不好看。吃饭都是我给端到炕上吃的。”赵欢也不喊赵丰年爸了,只称呼他。 赵悦笑了笑:“这只是开始,我后面还有狠的治治他!需要你俩帮忙。” 盛唐和赵欢还是头一次干坏事,有点兴奋。 “盛唐,你去卫生所找那老头,就说你最近便秘,拉不出来,让他给你开点药。”赵悦对盛唐说。 盛唐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听赵悦的一路飞奔着去了。 农村吃粗粮多,便秘不算什么稀奇事,老头给了他一小包火麻仁磨成的粉,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他每次的用量。 赵悦拿到火麻仁粉末递给赵欢:“姐,吃下晌饭的时候单独往他碗里下一把,让他半夜不得不上茅厕就行,别让别人发现了。” 赵欢本来有点犹豫,但是一想到崔俊兰还被打的起不了床,一咬牙,接过来揣兜里。 赵丰年在炕上昏睡了一天,下晌吃饭的时候才精神略好了一些。 按照赵财福的吩咐,李明秀和李招娣白天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了,说是赵悦跟着去县里给丢了,赵喜年和赵瑞年又的装模作样地出去找了一天,这事儿就算是成了真的了。 因为崔俊兰下不了炕,做饭这事就落在了赵欢和小雪身上。 好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赵欢做饭的本事也和她妈妈差不多了。 晚上吃的疙瘩汤和馒头,赵欢趁着小雪不注意,单独拿了一碗去屋里,抓了一把火麻仁粉撒进去,拌匀了。 “欢欢,你那是放的啥啊?”崔俊兰躺在炕上看见赵欢的动作,惊奇地问。 赵欢把剩下的药收起来:“妈,就是让人拉拉肚子,我们要替你出口气,收拾一下我爸。” 崔俊兰想要阻止:“你别……欢欢,要是让他发现了,指不定要咋样。” 赵欢不听,端着碗出去:“妈你别管了,就是教训一下他,不会咋样的。” 她端着汤去了主屋,送上炕:“爸,吃疙瘩汤了。” 赵丰年不疑有他,呼噜呼噜地吃了。 许是赵欢下的药有点狠了,许是赵丰年肠胃本来就不不大好,天还没黑透,他就开始发功了,往厕所里跑了好几趟。 赵欢趴在西屋门口听,笑的前仰后合。 李明秀还来质问赵欢怎么做的饭,赵欢瞪着眼睛一脸无辜:“奶奶,咱们吃的都是一个锅里做的饭,为啥只有我爸这样?” 李明秀和赵财福琢磨半天也想不通到底什么情况,只能归咎于赵丰年自己的肠胃不好。 赵丰年临睡前灌了一杯热水,觉得好了许多。 可是到了半夜,他那肚子又开始叽里咕噜起来,一看外边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实在是不想出去。奈何肚子不允许,他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壮起胆子,拿着手电去了茅厕。 茅厕里黑洞洞的,他又担心“鬼”,和做贼一样左照右照,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本就神经紧绷,疑神疑鬼,却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底下绊了一下他的腿,他发出一声惨叫,猛地向前扑去,一下扑到了茅厕口上。 手里的手电噗通一声掉进了茅厕,污物溅了他一脸。 赵丰年的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然而更可怕的是,因为这一吓,他那本就脆弱的肠道就承受不住这致命一击,已经倾泻而下。 等赵家人急匆匆赶出来的时候,茅厕里的情形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第45章 你咋回来的 赵丰年拉的是腰酸腿软,趴在那连头都抬不起来。 赵财福和赵瑞年忍着恶心,把他从茅坑里抬起来,他身上的味道太感人,让他呆在院里不是,进屋也不是。 赵财福只能去敲西屋的门,让赵欢赶紧起来烧火热水,给赵丰年洗澡。 赵欢心里憋着劲想看看赵悦怎么对付赵丰年,一直也没睡着,支棱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被赵财福一喊就起来了。 一出院子就看见赵丰年狼狈地坐在院子里,一身臭气熏天,双眼无神。 味道实在呛人,赵欢连忙往灶火里添了一把湿柴,让呛起的烟熏味压一压那股臭味。 她背对着赵丰年,一边烧水一边忍不住地笑。 其他人都回屋里去了,只剩下赵欢和赵丰年还在院里。 赵丰年愣愣的,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绊倒了自己?刚才被扶回来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茅厕地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柴火在灶膛里烧的噼啪的作响,夜里起了风,刮的周围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响声。 “爸……”一个若有似无,飘飘忽忽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赵丰年一激灵,后背挺的笔直,仓皇地四处张望。 也许是因为赵欢也在院里的缘故,他还没有被吓的失了神,他哑着嗓子问赵欢:“欢欢,欢欢,你听见没?你听见那个声音没?” 赵欢从灶火前侧过身子,疑惑道:“啥?啥声音?” 赵丰年拔高了语调,有些气愤:“你听啊,你听啊,就是这个!它喊爸……在喊我!” 赵欢支棱起耳朵。 “爸……”那个声音这次换了一个方向,好像是另外一面墙传来的。 赵丰年嘴唇发白,一个劲地问赵欢:“听见没?听见没?” 赵欢歪了歪头,认真地倾听了一阵,然后摇摇头:“啥也没有啊,你听岔了吧?我啥都没听着啊。” 赵丰年的脸更白了,他那张白花花的脸上还有十数个秽物形成的黑点,看着和麻子似的。 赵欢的脸上倒映着灶火的火光,半边脸上红彤彤的,神情有点诡异。 赵丰年不敢看她,现在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可怖的样子。 赵欢转回去继续烧柴,要是赵丰年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她的肩膀在止不住的轻轻抖动。 难怪赵丰年会被吓成这样,要不是她知道赵悦就在外边,恐怕也会被吓个半死。 赵丰年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搓着头,好像头很疼一样。 “爸……爸……”那个声音每一次响起,都换了一个位置,有时近,有时远,不过一直都围绕着他,其实声音很小,但是他精神高度紧张,想听不到都难。 “别喊了,别喊了!”赵丰年忽然发怒起来,猛然怒吼了一声。 这一嗓子又把赵财福勾出来了,赵财福撩着门帘骂:“大晚上的吼啥吼?疯了?” “爷爷,我爸说他听见悦悦叫他了,可我啥都没听见。”赵欢抢先告状。 “啥?”赵财福也拎着耳朵听,啥都没听着:“啥也没啊,老二,你是疯了吧?这两天神神叨叨的。” 抱怨完又赶紧回屋里去了,实在忍不了那味道。 赵欢把水热好,端到赵丰年身边,就赶紧回西屋去了,一钻进被窝就止不住地笑。 崔俊兰问她:“你爸咋了?” 赵欢把刚才的事一说,崔俊兰也忍不住笑了。不过一想到这么黑天半夜的,赵悦还一个人在外边,忍不住又担心起来。 赵丰年一边经受着赵悦的精神攻击,一边还要忍受难闻的物理刺激,整宿整宿的没法合眼,几乎要精神崩溃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满眼睛都是红血丝。 赵悦为了彻底击垮他的精神,白天也不让他好好休息,每次赵欢送饭都放一点点泻药。他不得不白天也频繁起来跑茅厕,连补觉都不能。 然而这还不是最倒霉的,他就算不在家躺着,往外边跑,那也是干啥啥倒霉,走路上都能忽然窜出来一条蛇吓一跟头,喝凉水都能塞牙,总之,是倒霉到了极点。 几天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黑眼圈大的和被人揍了一样,两条腿虚的拼命打摆子。 更严重的是在赵悦的折磨和心里压力之下,他似乎产生了幻听,哪怕赵悦白天没有跟着他,他也总觉得有人在喊他。还时不时拉着别人问有没有听见那个声音,村里边渐渐开始传,赵丰年是疯了。 盛爷爷下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过他几回,那凄惨的模样令人动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赵财福让三个儿子装模作样找了几天赵悦,村里的风向也从赵家人不是人变成赵家人真可怜以后,却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村的事,赵悦回来了! 话说赵丰年这天正背靠着院墙晒太阳,他是晚上不敢睡,白天睡不着。赵家的男人们都下地去了,只有他,别说下地了,走道都左腿画圆,右腿画方。 正眯缝着眼,被太阳烤的暖烘烘的,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爸……” 赵丰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身体向后一仰,后脑勺磕在了窗台上,发出了一声惨叫,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他的身体哆嗦着,努力扶着墙根想要站起来,嘴里只发出一个字:“鬼!” 赵悦除了略瘦了些,毫无变化,甚至看着比以前还精神点。她大跨步朝前走了两步,亲亲热热地喊:“爸……” 赵丰年却寒毛直竖,两条腿又控制不住地抖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墙站起来,他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屋里跑一边朝着缝补袜子的李明秀喊:“娘,有鬼,有鬼,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李明秀刚想说晴天白日哪来的鬼,一抬头看见自己那吓得几乎失了智的儿子后边跟的不就是几天没见的赵悦吗? 她也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针扎到了手上也没察觉。 自从他们决定了要去村里散播假消息开始,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何况这都五天过去了,她怎么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赵悦把两个人的样子都看在眼里,笑眯眯地说:“奶奶,我回来了。” “鬼,她是鬼!” 第46章 一分一角都是钱 赵丰年没法相信这些天天天缠着自己的东西还能变出实体回来,加上对钱婆婆的盲目信任,他自己给自己的精神压力远比赵悦吓唬他来的多。 李招娣立刻就闻风而来,崔俊兰和赵欢小雪也随后而至。 除了李招娣,其他人都不太惊讶,毕竟他们早就知道赵悦回来了。 李招娣绕着圈把赵悦瞄了一遍,不住啧啧咂嘴。 虽然知道赵悦没有危险,可几天没见,崔俊兰还是心疼的不行,抱着赵悦一通痛哭。 赵悦暗暗叹口气,如果她能够把这哭泣化为勇敢离开赵家的勇气就好了。 “你,你咋回来的?这些天你上哪去了?”到底还是李明秀见过大风大浪,率先提出了疑问。 赵悦的清亮的眼睛在李明秀和李招娣脸上扫了一圈,说:“在我走丢以后,遇上了一家好心人,人家给我吃给我住,还帮我到处打听回村里的,这不就回来了吗?” 她把“走丢”这两个字念得很重,明显有讽刺的意味。 李明秀有点心虚,避开赵悦的眼睛:“那你为啥不早点回来?这么多天在外边,不知道家里人挂念吗?” 这都能倒打一耙,真有你的。 赵悦冷笑了一声:“刚回来听村里人说我爸急的都疯了,我还当他们开玩笑呢,没想到我爸能这么挂念我。” 赵丰年一直坐在远离众人的炕尾,看都不看赵悦,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悦装作一脸感动,冲着赵丰年轻轻地喊:“爸……” 这调调和吓唬赵丰年的时候一模一样,赵丰年一听就浑身一抖。 李明秀也是没明白赵丰年怎么能怕成这样,他们虽然也听了钱婆婆的话半信半疑,但是这么个大活人在面前,倒不至于怕的要死要活。 “那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和你妈回去吧,以后别瞎跑,让大人跟着操心。”李明秀明知道真相却还是要把错误都扣到赵悦身上。 赵悦点点头:“那是,以后日子还长,我得好好孝敬我爸!” 后边这句话幽幽怨怨,赵丰年整个人都僵直了,直觉告诉他,这个“孝敬”不会是别人理解的孝敬。 赵家丢失五天的闺女突然回来了,还连根头发都没掉,大家以为神奇,村里人轮番来看稀奇,赵家人不堪其扰。 看了一两天的稀奇,村里人终于不再来了。 赵悦赵欢和盛唐聚在盛家老宅。 赵悦把之前在县里买的本笔纸和各式各样的发夹发绳堆在炕上,做着记录。 “悦悦,你在茅厕里到底咋弄的?为啥我们啥都没发现?”赵悦还是好奇赵悦的手法。 赵悦一边算账一边说:“没啥难的,我算好高度在茅厕挨着路的那一道墙上挖了个洞,弄了根硬铁丝伸进去压在对面的石头下边,绊倒他以后我只要一使劲就能把铁丝抽出来,在用点土把洞糊上就行了。” 要不是她也着实在外边飘的太久了,一心担忧文悦馨,她多的是办法把赵丰年逼疯。 赵欢又把那晚赵丰年的惨相学了一遍,盛唐笑的肚子痛。 把所有东西记录在纸上,赵悦伸手去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十分精致的发卡,递到赵欢面前:“姐,这个给你。” 赵欢愣了一下。 这个发卡是她们那天看到的里边最贵的,她喜欢极了,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放了回去。她记得,她们刚开始没有买这个。 “你,你那天回去,是为了给我买这个?”赵欢的眼泪一下充满眼眶,不敢伸手去接。 赵悦抓住她的手,塞她手里:“我看你喜欢,就回去买了。” 赵欢使劲攥了攥,发卡的棱角硌的掌心生疼,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对不起,对不起悦悦,都是我害了你,我还跟他们一起走,把你一个人扔那……” 她和崔俊兰一样的性格,总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让自己愧疚。 赵悦抱了她一下:“别哭了,我这不是啥事没有吗?戴着吧,我还要靠你给我赚钱呢。咱们把这些东西卖了,到时候能买更好的。” 赵欢用力地点点头。 “姐,你拿着这些人头花头绳卡子,去卖给村里的姑娘婶子们,好看点的五分进的卖一毛,一般的三分进的卖五分,价钱由着你要,只要不亏本就行。”赵悦把那一堆饰品装进布袋里递给赵欢。 “盛唐,咱俩去把这一堆文具卖了,价格按照我那个纸上写的价要,一分不能少!”赵悦吩咐盛唐。 她的定价都是在团水镇打听过的,和镇上卖的一样。 盛唐不满:“为啥不让我和欢欢姐一样自己去?” 赵悦戳戳他的头:“人家姑娘家会抢东西吗?你自个儿去,万一遇上李彦龙他们,一下都给你抢了怎么办?” 盛唐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还是有点愤愤:“我以后也会学好本事,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赵悦点点头:“会的,肯定会的。” 至于那一摞小人书,附近两个村里的小孩基本都看过了,无法继续创造价值,赵悦决定下一回赶集就搬到镇里去卖掉。 马上就要就开学了,赵悦和盛唐把一堆文具刚搬到广场上,就被一群小孩围住了,甚至还有为了孩子来买的大人。 “哟,赵家丫头,你这卖的可不便宜,我上回去县里可比这便宜。”有个大婶嫌贵。 赵悦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婶子,你一年去几回县里?咱们买东西不都去团水镇吗?我这价可和团水镇一样样的,还省了你跑五里山路呢。我从县里背回来,还不兴我赚个辛苦钱?” 婶子们都笑了:“你这丫头,理都让你说了。给我来两根铅笔两块橡皮,一个本子。” 赵悦能说会道,盛唐礼貌嘴甜,很快东西就卖出去一半。 “这根钢笔和墨水卖吗?”眼瞅着天近黄昏,赵悦和盛唐正要收摊,忽然有一个年轻男人来到他们面前问。 赵悦抬起头,看见了她在这个时代最不想见的人之一——赵康华。 第47章 你很讨厌我 这个时候的赵康华大约才二十多岁,浓密的黑发,方圆脸,浓眉大眼。皮肤比起种地的汉子们要白了不少,斯斯文文,还戴着个平底眼镜,一身的书卷气,好像个教书的先生。 他长得很高,挡在赵悦的小摊面前,夕阳从他的背后努力探出头,打在赵悦背后斑驳的土墙上。 “妹妹,你这钢笔和墨水卖吗?”他又问了一遍,还善意地笑了笑:“我记得你,就是之前帮了悦馨那个小姑娘。” 这钢笔和墨水只有一套,因为价格不菲,赵悦就只买了一套。 赵悦撇撇嘴:“卖,不过不便宜。” 在这里,钢笔还属于奢侈品,一般不会有人买,何况这支钢笔是她精心挑选的。 赵康华扶了扶眼镜:“多少钱?” 赵悦伸了一只手。 “五块?这也太贵了。”赵康华吃惊地喊了一声。 赵悦继续收摊,把墨水和钢笔塞回自己的布包里:“嫌贵你可以不买,我从县里背回来不为了赚钱,难道为了做慈善吗?” 她这钢笔顶多值三块,钱是去县城之前和盛唐借着以防万一的。 她的语气不好,且明显是在针对自己,赵康华皱了皱眉:“咱们俩认识吗?为什么人你好像很讨厌我?” 他确信自己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赵悦,也许见过,但是肯定没有打过交道。 赵悦头抬起头,和他对视。 她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和赵康华这样对视过了,从她记事起,赵康华就在家暴她的母亲,她从小到大都不曾敢直视赵康华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相接,赵悦的清亮而透彻,赵康华的眼睛里却仿佛一潭深水看不见底,就像他隐藏在眼镜后面的另外一个自己。 “我想你误会了,我从不与人结怨,如果有,那一定是表里不一的人。”赵悦的目光始终不移,一瞬不瞬。 这一刻她忽然想笑,就是这么一个人折磨了她和母亲那么多年,那时候她怕他怕的要死,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表里不一?赵康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这时候文悦馨和几个同龄的男女走过来了,每个人都搬着一两样东西,又一个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文悦馨笑的花枝乱颤。 她看到赵康华在和赵悦说话,立刻迎上来:“是你啊,你俩聊啥呢?” 赵康华温和地笑了笑,眼睛从那个男生的脸上扫过,落在文悦馨脸上:“没什么,闲聊两句。” 赵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心里一动。 文悦馨半点没有察觉,兴冲冲地对赵悦说:“悦悦,你晚上来我们村看电影吧,今天晚上在我们村广场上放电影。你瞧,这是我们刚领回来的设备。” 李家村的广场比岭南村的大,能容纳上百人。 赵悦的表情和变脸似的,完全没有了刚才对赵康华的刻薄,一脸单纯:“好,姐姐,你给我留个好位置。” 文悦馨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他们要回李家村布置幕布,一行人要走,赵悦忽然问赵康华:“哥哥,钢笔和墨水你还买吗?” 赵康华嫌贵,不太想买,但是文悦馨和这么多人都在边上等他,他咬了咬牙:“买。” 赵悦欢乐地收了钱,把钢笔和墨水给他。 赵康华是吃了大亏,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赵悦一下就把本钱赚了回来,还给盛唐三块,还多给他五毛。 “悦悦,那么贵他为啥还要买?”盛唐看得出来赵康华很不高兴。 赵悦哈哈一笑:“因为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脸面。” 赵康华最怕的,就是在别人面前丢脸,尤其文悦馨也在,别说五块,就是十块,他也会买。宰自己上辈子的渣爹不算宰,就算让他的抚养费吧。 赵康华追上文悦馨他们,挤进文悦馨和另外那个男生中间。有意无意地把文悦馨挤到人群之外,只剩他们两人一起走。 赵康华状似无意地对文悦馨说:“悦馨,那个叫赵悦的小姑娘,我觉得心思挺多的。” 文悦馨啊了一声:“怎么了?我觉得她挺好的啊。” “反正,我觉着这小姑娘太成熟了,肯定比你以为的心眼多,以后还是少和她来往。”赵康华想到赵悦的那双眼睛,觉得自己心底的秘密都好像被她看穿了一样。 文悦馨皱起眉,还没说话,赵康华又说:“你不是说她每回见你都奇奇怪的吗?指不定有什么心思。又不是一个村的,不用太亲。” 文悦馨没有说话,忍不住偷瞥了赵康华一眼,心里有点不舒服。 赵悦见她的时候是很奇怪,但是每次想起她那么伤心地抱着自己大哭,根本不像是装的,让她怎么忍心? 倒是赵康华,他都二十多的人了,却说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坏话,实在有点狭隘了。 “她就是个小姑娘,康华,你不用想那么多。”文悦馨觉得气氛有点严肃,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赵康华,说完就转头去和其他人说话了。 赵康华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于是沉默着没有再说。 赵悦和盛唐约好晚上一起去李家村看电影,就各回各家吃饭。 赵欢已经回来了,她的小卡子只卖出去几个,大概是和她内向的性格有关,要和熟人推销总是放不开。 赵悦安慰她:“没事,晚上李家村放电影,人肯定多,咱们去摆摊,还怕卖不出去吗?” 刚吃完饭,天色已暗,赵悦就听见外边成群结队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是朝着李家村的方向去的。 赵悦让赵欢带上东西,又让崔俊兰找了一块不要的旧布,崔俊兰嫌人多,怕自己脸上还没完全好的伤让人看出来。但在赵悦和赵欢劝说下,加上看电影真是个稀奇事儿,她才跟着一块去。 赵丰年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母女三人亲亲热热地远去,垂下眼。 赵悦回来以后他就没再遭受那种折磨了,精神也好了不少。但是他并不死心,他站起身,趁着村里人都在朝着李家村去,绕了个远,直奔钱婆婆家去。 第48章 开始搞事 露天电影对于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大概相当于现代的歌舞会或者音乐会一类的享受,是一个相当盛大的事情。 下晌吃饭的时候村里的喇叭通知了李家村放电影的事,岭南村和李家村的人就不用说了,还有三五里路之外的人专门赶来看电影。 赵悦他们到路口的时候盛唐已经来了,他说他奶奶不喜欢人多,他爷爷等会自己过去。 盛唐的还背了个小布包,鼓鼓囊囊的,打开献宝似地给赵悦看:“悦悦你看,我奶奶说看电影时间长,给我带了炒花生和炒瓜子,都是刚刚炒的,还热着呢。” 崔俊兰一看,那么大一包,起码三四个人的量,他一个小孩哪能吃完,明显是给赵悦和赵欢的份也准备了。 她一时有点尴尬起来:“是我疏忽了,看电影咋就没想着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其实,不说她是否记得,想要从赵家拿东西出来都要和赵财福报备,但赵财福同意的概率大概为0。 盛唐很大方,给她们三个一人抓了一把,笑的小酒窝深陷下去:“没事儿,反正我也吃不完。” 他们到李家村的时候,广场已经闹哄哄的全是人了。 文悦馨他们那一伙小青年正在摆弄机器和挂幕布,一群小孩围着机器,好奇地想要凑上去看,被赵康华阻止了好几回。 赵康华不怎么喜欢小孩,几个调皮的孩子时不时想上手触碰,他显然有点恼怒,但脸上还得挂着笑,维持自己谦谦君子的样子。 赵悦想笑,这人活的一定很累吧? 文悦馨说话算话,果然给赵悦留了一个好位置,就在他们那一群青年所在的前排。 这个时候的电影并不像现在中间位置更抢手,因为画质的问题,离得越近看的才更清晰一些。 赵悦挑了靠着路边的位置站下,把带来的布摊在地上占了一小块位置,又把那些小饰品摆在上边,趁着电影还没开,让熙熙攘攘来往的人挑选。 果然这种场合是个做买卖的好机会,来看电影的大婶子小媳妇很多,带着的小丫头也多,小丫头们看见好看的发卡都走不动道,吵着闹着让妈妈奶奶给买。 人声吵吵嚷嚷,多数人没法在这种情景里保持理智,孩子一闹,骂上两句,一问也不是特别贵,就买了。 赵欢趁机把进价翻了一倍,赚了不少钱,在电影开始的时候她小摊上的东西已经卖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不是特别好看的了。 她干脆收了摊,认真看电影。 文悦馨他们挂好了幕布,开始放电影,赵悦把盛唐的瓜子花生给他们每人分了一把,大家一边吃一边看,津津有味。 播的电影是《地道战》,黑白的色彩却阻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大家的心情跟着剧情起伏涨落,为那些生活在战争里不屈不挠的智慧先辈们所惊叹。 赵悦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好多人看到激烈处是嘴边上还挂着瓜子皮都忘了吐。广场已经挤满了人,还有好些站不下的,都站在远处山坡上居高临下地看。 中间夜里刮起的风掀的幕布乱动,好几个人自愿充当志愿者,按住幕布才能继续看。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当出现结尾字幕的时候大家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大家交谈着电影里的剧情,恋恋不舍地退场。 赵悦他们一看,盛唐带来的一袋瓜子花生竟然都被分完了。 “悦悦,你们别走,等会参加我们的夜谈会呗。”文悦馨热情地邀请赵悦。 崔俊兰好奇:“啥是夜谈会?” 文悦馨笑着解释:“就是一群围着火堆坐这儿聊聊天,讲讲故事啥的。我们都挺喜欢悦悦,婶,你让她们多玩会吧,我们等会给送回去。” 崔俊兰看他们都是一群都是有文化的小年轻,自己肯定是玩不到一块的,虽然赵家天黑就让回家,但是孩子们既然有意思,多玩会也成。 “那我跟你们也玩不到一块,我先回去,顺便和盛唐奶奶说一声。悦悦,欢欢,你俩等会一定把小唐安全送回去。”崔俊兰没有发现,她的心理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以前她一心只想遵守赵家的规矩,现在,却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开心。 告别了崔俊兰,广场上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文悦馨的朋友们收拾完机器和幕布,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拉出来一麻袋劈好的木柴。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柴摞成一个小塔,文悦馨又拎出来一个小袋子,里面全是红薯和土豆,往柴堆里一塞,就等着熟了。 “悦悦,我们刚才吃了你的瓜子花生,等会请你们吃烤红薯。”文悦馨的朋友们也很热情,围着火堆坐在一起。 他们这些人里,有的是上山下乡的知青,有的是李家村的,都念过书,所以玩的也格外文明,都是唱歌、背诗、讲故事之类的。 盛唐因为长得好,还让几个姐姐逗了一会,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赵悦瞄了一眼赵康华,又看了几眼身边的人,忽然想到了个馊主意:“各位哥哥姐姐,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你们要不要试试?” 几人立刻好奇起来:“啥游戏?快说快说。” 赵悦龇了龇牙,露出个狡猾的笑容,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需要掰正反面使用的卡子,扯去上面的装饰物,然后把它倒放在地上:“这个卡子每轮转两次,两次被卡子尖指到的人要以这个距离互相对视十秒,谁先把对方逗笑就算赢,谁笑就算输,输的人大家惩罚他让他干啥就干啥,咋样?” 赵悦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概20厘米宽的距离。 这个距离对于这个时代的男女来说多少有点近了,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女生们小声偷笑,男生们窃窃私语。 赵悦见没人答应,悻悻地说:“你们不都是好朋友吗?玩游戏还想这么多,难道你们平时说话的时候也不敢看好朋友的眼睛?” 唉,虽说绿茶不好,可有时候还是这绿茶招数好使,赵悦一边说着茶言茶语,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赵康华,对付你,我也得卑鄙一次了。 第49章 一个游戏引发的变态 昏黑的夜色下的大广场中间亮着一堆小小的柴垛,像是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又温暖的光芒。 火堆旁边围坐着十个年轻的男女,他们脸上带着略显羞涩的笑容,互相对视,篝火的光芒在他们青春洋溢的脸上跳跃舞动。 “玩就玩!”一群人里一个和文悦馨玩得好且性格开朗的女孩率先跳出来:“玩就玩,谁怕谁啊!我看谁能赢我,等你们输了,我铁定让你们出丑!” 一有人带头,男生们也叫嚣着要玩,几个女孩也放下矜持,叫喊着要看男生的人丑态。 赵悦偷瞄了一眼赵康华,他的眉头皱得很深,从始至终没有表态,显然不太高兴。 不过大家热情高涨,很快就把那个发卡转了两圈,第一次指出来的是两个女生,俩人一对视就有一方憋不住笑了。同是女生,没有为难她,让她唱了个歌放过去了。 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异性之间和男生们的同性之间,男生们为了坑自己的兄弟大家都不遗余力使出了浑身解数,做鬼脸、翻白眼,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于是逐渐地,大家察觉出了这个游戏的乐趣,越发放的开了。 地上小小的钢卡子人不停地转动,越转越慢,指向了赵悦,赵悦很大方,随手一拨,小卡子竟然在转向了赵康华。 大家似乎觉得这个小姑娘和赵康华对视会很有趣,笑着起哄。 赵悦和赵康华凑近了面对面跪坐下,大家本以为会有一方努力逗笑对方,可这两人一对眼,就跟变成了面瘫似的,都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点隐形的硝烟的意思。 他俩谁也没有不好意思,谁也没有想笑的冲动。 赵康华看见赵悦的眼睛里有团火苗在跳跃燃烧,她面无表情,表情似笑非笑,似讥讽,似嘲弄,又冷若冰霜。直觉告诉他要不是在场有这么多人,她说不定会掏出刀子给自己来上一刀。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当十秒结束的时候,他只觉得寒毛直竖。 没有人输,大家觉得有点尴尬,随即又转起卡子,这一次,转到了文悦馨和白天跟他们一起抱设备的男生。 赵悦忍不住暗自啧啧,这简直是老天开眼了。 文悦馨和那个男生跪坐着面对面,俩人都有点害羞,文悦馨的脸倒映着火光,红彤彤的,杏眼如含秋水。 文悦馨的长相是这些人里最好看的,性格又温和可人,赵悦估计,在在场的男生里对她有意思的应该不少。 这个十秒钟不是赵悦拍脑门想出来的,而是传说有一个理论,异性之间对视十秒就会在那一瞬间对对方产生莫名的好感,人就会害羞下意识逃避,赵悦就是要用文悦馨的这个反应刺激赵康华。 大家一边笑一边大声地倒数着十秒,文悦馨羞得几次都想挪开眼。 那个男生大概也不想文悦馨输,于是始终也没有做搞怪的表情逗笑她。 “五……四……三……”赵悦也跟在在心里面默默地数着。 “够了!” 果然,赵康华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温文尔雅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甚至还微微有些扭曲。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呆呆地仰头看着他。 赵康华忽然伸手一把扯起还在发呆的文悦馨,不顾她尚未站稳,大跨步地离去,连一句告辞的话都不说,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算了,不玩了,赵康华可是个醋坛子,回吧回吧。”剩下的人被扰了兴致,悻悻地把火堆踩灭,收拾东西回家。只有刚才那个和文悦馨对视的男生时不时地望向他们离去的黑暗。 赵欢小声问赵悦:“悦悦,文姐姐没事吧?那个男的好像很生气。” 赵悦笑了一声:“他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赵康华这个人生平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变态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他这个毛病现在似乎还不算明显,但是在后来的数年里与日俱增,直到只要看到文悦馨和异性说句话都能暴跳如雷的地步。 也许在此之间他能在文悦馨面前伪装的很好,但是赵悦提议的这个游戏显然对他刺激不轻,他在暴怒之下甚至无法再伪装下去。 “我们回吧。”赵悦欢乐地挽上赵欢的胳膊,路过那个明显喜欢文悦馨的男生时她又停了下来,故作忧虑:“不过这黑灯瞎火的,那个赵康华那么生气,可别做出啥事啊。” 男生一听,愣了一下,对其他同伴说了一声自己有事,就急匆匆地跑进了黑暗里。 虽然不知道没有赵康华的话这位能不能上位,但是赵悦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希望这次赵康华暴露本性能引起文悦馨的警觉吧。 大家收拾好东西,各自散去。 “嘶……”文悦馨半边身子侧着被赵康华拉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右手使劲地掰扯着赵康华的手腕想让他松开自己:“赵康华,你松手!你疯了吗?” 赵康华和听不见似的,反而攥的更紧,走的步子又大又急,文悦馨几乎跟不上。 文悦馨心里有点害怕,她不明白平时文质彬彬的赵康华怎么忽然和变了个人似的,陌生的可怕。平日里她累了伤了都要嘘寒问暖半天的文悦馨,现在忽然和疯了一样,任凭她叫疼都充耳不闻。 赵康华扯着文悦馨到了一处远离房屋聚集的地方,确定四周不会有人听见,才放开文悦馨的手。 四下黑漆漆的,月光也不甚明亮,有点雾蒙蒙的。 她揉着自己发疼的左手,抱怨着:“赵康华,你疯了?” 赵康华似乎很愤怒,文悦馨借着朦胧的月光都能看见他额头轻轻跳动的筋络和微微抽搐的脸颊,他那双藏在平底眼镜后面的眼睛像狼一样发着幽幽的光。 “你刚才在干什么?”他似乎在很努力地忍着自己即将爆炸的怒火,尽量平静地问。 文悦馨莫名:“啊?” 赵康华的脸颊鼓动了一下,似乎在磨后槽牙,声音大起来:“我问你刚才在干嘛?文悦馨,你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文悦馨愣住了。 第50章 畸形占有欲 眉来眼去,这个词好像是一把钝刀,比起水性杨花这种利刃的词来的更折磨人。 文悦馨怔怔地,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康华。 虽然对视十秒是会让异性之间产生微妙的情感,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已经是有爱人的人,从没有一丝一毫旁的想法,她竟没想到赵康华是这样想她。 “那只是个游戏,大家都玩了,你也玩了,你只说我一个人眉来眼去?”文悦馨似乎想笑,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滚动起来。 赵康华烦躁地推了推眼镜:“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答应和他们玩那个游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已经有我了,你为什么不为我想想呢!” “尤其那几个男生,你叫他们干什么?我其实忍了不是一两天了,文悦馨,你是有对象的人,成天和他们混在一块,你拿我当什么?” 他用力地掰着文悦馨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他为了在文悦馨面前伪装,忍耐了太久。他之前还能假装大度,尽量不着痕迹地把文悦馨和那些男生分隔开,阻止他们交谈往来,可今天,他已经忍不了了。 文悦馨拼命地扭动身体,气愤和屈辱使她的脸颊通红,两只眼睛泪光闪闪:“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往来?” 在他来之前,他们就认识她了,在他来之后,他们就要断绝所有的联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何况他所谓的“成天”混在一起,只是偶尔有事帮忙,见面打个招呼罢了。 赵康华嗤笑了一声:“朋友?男女之间有纯洁的朋友吗?你是看不到,那个王正,就差把我喜欢你写在脸上了!你真的不知道?” 文悦馨越是挣扎,赵康华掰着她肩膀的手越是用力,几乎要把她挤碎了。 “你就是知道,你就是喜欢看他对你爱而不得,喜欢看我的出丑是不是!” 赵康华简直是口不择言。 “赵康华!”文悦馨发出一声怒吼,继而痛哭出声。 她没法想象,自己在赵康华心里是如此的不堪。 这一声叫喊似乎唤醒了赵康华的一丝理智,他略微愣了一下,抓着文悦馨的肩膀松了一些,想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解释。 “赵康华,你放开她!”一个人循着文悦馨刚才的那一声叫喊出现在他们身边,看到文悦馨痛哭不止,他上前一把推开赵康华,正是那个在游戏里和文悦馨对视的王正。 这一推不要紧,赵康华刚刚找回的一丝理智再次被再次崩断。 文悦馨都还没反应过来,赵康华已经一拳擂到了王正脸上,王正几乎也是瞬间就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拳拳到肉,鼻血直流。 文悦馨尖叫着想要拉开他俩,失去理智的赵康华不顾她的安危几次差点把她推倒,王正却因为顾忌她而生生挨了赵康华几下。 赵康华毕竟是个读书人,哪有王正从小下地挑水的膀子结实,王正逮着机会一翻身把赵康华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两拳,打的赵康华眼冒金星爬不起来。 文悦馨扯住王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王正,别打了,别打了……回家吧,我想回家,我不想看见他……” 王正立刻停手,看了一眼地上和死狗一样的赵康华,转身和文悦馨一起离去。 赵康华独自躺在土地上哼哼。 文悦馨一路上都在哭,王正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想要碰碰她,又想起她已经是别人的女友,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 快到文家的时候文悦馨已经努力止住了哭泣,她红着眼给王正道歉:“王正,对不起,赵康华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 她想给赵康华找个理由却都想不出一个借口,她自己都对赵康华突然的变化莫名其妙,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理解? 其实王正伤的比赵康华严重,他是莫名其妙被动开打,还要顾及对方和文悦馨的关系,一直没下狠手。赵康华却是真疯了,把他的脸颊和嘴边好几块乌青。 现在看着惨兮兮的,头上身上都是土。 “我没事,悦馨,你快回去吧,都是小伤。”王正不好意思地用手搔了两下头上的土,咧开嘴朝着赵悦笑了一下,嘴角一扯疼的直吸凉气。 文悦馨看他这幅惨样,忍不住又想哭。 “行了,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别多想,睡一觉,啥事没有。”王正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朝她摆摆手。 文悦馨嗯了一声,开门进院,回头关门时,还看见他站在原地,脸在黑暗里已经模糊了,眼睛却很亮很深情。 她怕被父母看到自己哭过,进了门说了句爸妈我睡了,就赶紧爬上炕,挤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弟弟文朗凑到姐姐被子边上,文悦馨的被子一抽一抽的,还时不时吸鼻子明显在哭,文朗扯着嗓子喊:“爸、妈,我姐哭了!” 文学斌一拉开被子,女儿的眼睛红的吓人,顿时心疼的不行:“悦馨,你咋了?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在父母的追问之下,文悦馨无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不过还是把赵康华那些口不择言和王正打架的那段给去了。 “嘿,这小王八蛋,心眼咋这么小?从小一块长大的孩子,凭啥不让一起玩?要真有啥,还有他什么事?”文学斌气的不行,搓起袖子就要出去:“我去找这个王八蛋说道说道去!” 文悦馨连忙扯住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求:“爸你别去,别去。” 在女儿的苦求之下文学斌只得作罢:“我就跟你说了,那小子他不是个好东西,你还不信……” 文妈妈搡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别说了,没看闺女伤心着呢吗?” 文学斌哼了一声:“让他给我等着,以后他就是给我挑金条,老子也不能让他进门!” 今夜赵康华给文悦馨的惊吓大于伤心,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忽然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以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的人,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和无辜的人大打出手。 赵文康,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第51章 苦肉计 赵悦琢磨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得去看看文悦馨,她觉得以文悦馨上辈子能和爹妈断绝联系毅然跟随赵康华去南方的恋爱脑行径来说,这么一次小事故应该不足以让她和赵康华彻底了断,她得找个机会再添几把火。 她晌午快速地巴拉完,一溜烟跑到了李家村。 想了想还是先打听一下什么情况,去了文悦馨家隔壁的贾文静家,免费给了她一个头花,小姑娘立刻就被收买了,把隔壁的情况说了。 “今天早上天刚亮,那个赵康华就来了,砰砰地拍门,文叔叔不肯开,不让他进院。”贾文静把那个头花扎在头上:“他就在院外边喊文姐姐的名字,吵得我们都烦了。” 赵悦眨眨眼:“后来让他进去了吗?”因为隔壁这会子好像没什么动静。 贾文静摇摇头:“没有,文叔叔说成啥都不让他进,还拿锄头赶他,他不敢喊了,可是一桶桶地往文叔叔家挑水,现在文叔叔家门口已经摆好几桶了。” 啧啧,赵康华这个时候的苦肉计显然比以后要强百倍。 她谢了贾文静,出门拐去文家,果然文家门口的空地上摆着四桶水,满的有点过分,应该是赵康华中途晃没了,后来又匀上的。 她眯了眯眼,现在这个天气,中午估计有个三十多度,他这是熬不住知难而退了还是在越挫越勇的路上? 她敲敲门,透过门缝看见文学斌手里边拿着铁锹,就在院里坐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门一响,他就噌地一下站起来,朝着门边跑过来,嘴里骂着:“你还敢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滚!” 赵悦擦了一把冷汗,说:“文叔叔,我是赵悦,昨天晚上文姐姐提前走了,我来看看她有事没?” 文学斌一下刹住车,收敛起满身的戾气,过来把抵门棍挪开,又把大门拉开一条缝,让赵悦进来:“丫头,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个不要脸的王八蛋。” 说完,他又把抵门棍按了回去。 “文姐姐怎么样了?”赵悦小声问。 文学斌叹了口气:“事倒是没啥事,就是一个劲躺在炕上哭。”他扯了扯赵悦的衣袖:“丫头,你和她合得来,你劝劝她,天底下不是单那一个男的,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赵悦嗯了一声,好奇地问:“叔,你能说说你为啥不喜欢赵康华吗?他文质彬彬学历高,家里条件也好,你为啥看他不顺眼?” 这个条件的男人对于这个小山村来说简直是金龟婿级别,她很好奇文学斌为什么不喜欢赵康华。 文学斌不知为什么,一点也没把赵悦当个孩子看,而好像是自己的老友一样毫无掩藏:“你叔我这辈子本事没有,看人一准,我教书的时候,那些娃娃们有啥小心思我一看一个准。” “那个赵康华,看着老实本分,可那双眼睛毒着嘞。他一看我,我都觉得心里边毛毛的,这种人,心黑手狠,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一位清醒的父亲,他用自己半辈子看人的经验看出了赵康华并非良人,可惜曾经的文悦馨恋爱脑上头,不负爱情负了亲人。不知道她后来和赵康华离婚之后是否认识到错误,有回到这里孝敬父母。 赵悦笑了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叔,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来了你就好好收拾他!” 她进了屋,就看见文悦馨坐在炕上,头抵着一边的衣柜,小声啜泣。 文妈妈在边上劝:“悦馨,你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得不成样了。” 文悦馨声若蚊蝇的:“妈,你让我自个儿待会吧。” 文妈妈见赵悦进来,连忙招手:“悦悦,赶紧进来,和你姐姐好好聊聊,我们是劝不动她了。”说完就知趣地去外边收拾去了。 赵悦跳上他家炕沿,坐在文悦馨身边,一句话都不说。 坐了一会,文悦馨自己憋不住了,一张嘴却是一脸担忧:“悦悦,外边太阳大不?他先头几回挑水就十来二十分钟一趟,怎么这回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会不会是中暑晕倒了?” 赵悦忍不住想翻个白眼,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傻白甜的妈? “不会,我刚才来的时候瞅见他了,在树底下树底下坐着呢,他才没那么傻。”赵悦随口扯了个慌。 别说晕倒了,她巴不得赵康华掉井里淹死。 文悦馨一听,似乎又有些失望,断断续续地把昨天晚上后来发生的事和赵悦说了,忍不住又哭起来:“你说,一个人怎么会变化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赵悦心说你还没见过他更可怕的样子。 不过赵康华昨夜的爆发也明显说明了,他虽然能忍,但是忍耐度并不高。她得再找几个机会刺激刺激他,让他彻底爆发一回,文悦馨就是恋爱脑也得给她吓没了才行。 “文姐姐,其实有时候听听父母的建议也没什么不好。他们走过大半辈子,看人的眼光比我们要清楚。一个人在你面前表现的不一定是他真正的样子,你得多考虑,慎重思虑,千万别一冲动就做后悔的事儿。” 她如果直接说让他们分手,现在的文悦馨显然还没死心,甚至可能因此起逆反心理,她只能小心提醒。 文悦馨听了赵悦的话,沉默了好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抹了抹眼泪,苦笑了一下:“悦悦,你说的话一点都要不像个小姑娘。” 赵悦正在那琢磨再找个什么办法刺激赵康华,就听见文家的门又响了,这次真是赵康华了。 文学斌再次扛着铁锹冲了出去,从门缝里往出看:“拎上你的水,滚!老子有手有脚,自己会挑,用不着你!” 赵康华显然累得不轻,喊叫文悦馨的声音也呼哧带喘,有气无力:“悦馨……悦馨,你让我见你一面吧,我可以解释,求求你……” 文学斌恨不得打开门给他一铁锹:“滚!别来烦我家悦馨了!” 他这个叫法,别说文家,附近的几十米内都听到了,再闹下去文家的脸面都没了。 文悦馨咬了咬嘴唇,忽然扬声对文学斌喊:“爸,你让他进院来吧,我看看他要说啥!” 第52章 花言巧语 文悦馨让赵康华进来,其实也不全是心软,而是不想让他在外边闹了,这么闹下去,文家就成了别人的笑话,她也是替父母的名声着想。 文学斌不让:“不行,我不能让他再踏进我文家的门!” “爸,你让他进来吧,我不让他进屋。别让他在外边闹了,左邻右舍的看笑话,有啥要说的进院说。”文悦馨下地去把屋门砰地关上。 文学斌知道,左邻右舍或者半个村的人这会儿可能都在伸着脖子听他家的笑话。这么闹,以后文悦馨想嫁别人都难。 他犹豫了一下,拿开抵门棍,拉开门。 赵康华喜出望外,文学斌把锹横着,拦住门,伸脚出去,把他打的六桶水一桶一桶地都蹬倒。 水汩汩地流了一地,和黄土交融,很快和成了一大片稀泥。 赵康华怔愣着,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爬山下坡挑的水都化作乌有。 文学斌这才收回铁锹让开路:“我们家不欠你的这几桶水,以后别挑了,挑了我也给你蹬倒。” 赵康华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被踹翻的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人已经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样子,他讨好地冲着文学斌笑了一下:“谢谢叔叔让我见悦馨。” 他跨进院里,站在紧闭的房门前,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屋门。 他的声音很温和平静,和昨夜那个发狂一样的他判若两人:“悦馨,我知道你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昨天晚上无缘无故发疯,我错了。” 文悦馨背靠着门,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 “我知道我不该发脾气,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是看见你和王正对视,看着你们玩得那么好,我嫉妒,我吃醋……” 赵悦烦躁地敲击着炕沿,她知道,赵康华要在文悦馨面前洗白了。 赵康华声音有点低落,好像他才是受伤的那一个:“悦馨,我就是自卑,我胆怯,我害怕。我没啥本事,也不会哄你开心,你们几个都是一块长大的,我是后来者,感情没你们深,我怕你会丢下我……” 赵悦几乎生理反应般地干呕了一下。 但是文悦馨显然很吃这一套。 天下渣男的路数都一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先把女方捧高,再把自己贬低自卑,往往像文悦馨这种头脑不清醒的立刻就会同情心泛滥,甚至还会觉得对方是因为自己疯狂而感到窃喜。 “悦馨,我知道错了,圣人尚且犯错,我只是个俗人,你就容许我犯这一次错。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了好吗?我也不会阻碍你和你的朋友们来往,也会和王正道歉,我不该打他,求你了……” 后面这句话明显带着哭腔。 赵悦都不用想,就看文悦馨那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就知道这事肯定已经翻篇了。 “什么?你还打了小正!”文学斌暴怒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敢跟小正动手,我怎么和人家爹娘交代?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铁锹撞击地面发出嗡嗡的声响。 屋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了,文悦馨大喊着爸,冲上去阻止。 赵悦始终没出门,在炕沿上轻晃着腿,思索下一个计划。 文悦馨挡在赵康华和文学斌中间,一路推推搡搡把赵康华推出了大门外,文妈妈也拉住文学斌,生怕他那锹真盖别人头上。 赵悦眼珠一转,一溜烟地追出去。他俩正站在路边上,文悦馨还在小声哭泣,但明显没有那么伤心了,赵康华也小声安慰。 赵悦使劲揉了两下眼睛,跑过去,眼睛红红的:“文姐姐,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议大家玩那个游戏,要不是大家迁就我,你们俩就不会闹误会了。” 文悦馨一看她把错都揽在身上,有点心疼:“悦悦,我们没事,不怪你,大家凑一块不玩游戏干啥?” 赵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赵康华一眼,委委屈屈:“那康华哥哥应该也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得不承认,茶言茶语真气人,她看见赵康华的嘴角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赵康华觉得,自己从赵悦的眼睛里看到了戏谑。 不怪她是不可能的,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她提出的游戏,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文悦馨面前爆发,差点失去一桩姻缘。 她是故意的吗?赵康华从那抹戏谑里得到了答案。 是的,她就是故意的!一瞬间,他心头的怒火猛烈地蹿上了天灵盖,但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他立刻恢复了理智,咬着后槽牙,淡淡地笑了一下:“不会。” 她到底为什么要处处针对自己?为什么要破坏他和悦馨的关系?自己到底和她有什么仇? 赵悦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哦了一声:“康华哥哥,我们老师教我们做人要知错能改。王正哥哥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心里指不定多委屈,你肯定会去跟他道歉吧?” “是啊,王正伤的可比你还重,我们得去看看他,跟他道个歉。”文悦馨这个傻白甜是半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赵康华的手悄悄捏紧,腮帮子鼓动了几下,才说:“是啊,我们等会上门去道个歉。”恨不得把赵悦在牙齿间磨碎。 赵悦把他的反应收在眼底,嘿嘿一笑。 王正这可怜工具人已经挨了一顿打,赵悦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打算把自己推出来作为赵康华的仇恨对象。 她之后就要做一个在文悦馨面前装小白花,赵康华面前当荆棘条的两面人,不断地正面激怒他。不能接受别人三番两次挑衅,也是赵康华生平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赵康华,之后有你受的。 就这样,文悦馨和赵康华的第一次矛盾爆发,就这么被赵康华的花言巧语给略过了,两人重归于好。 赵康华临走时,赵文斌一脚把他的桶踢到他面前:“拿上你的破桶,赶紧滚!” 赵康华一只一只捡起来,拎在手里,起身时挺了挺后背,眼神冰冷。 当裂痕发生,当它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第53章 茶言茶语 “悦悦,我们这是要干啥啊?”盛唐凑到赵悦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此时,赵悦和盛唐正蹲在没膝的草丛里,躲在树后,远远盯着李家村一处远离房屋聚集地的破旧孤房。 赵悦聚精会神地盯着房门,时不时挠一下停留在脑袋上的飞虫:“等。” 盛唐闭嘴,赵悦总是有很多他永远都猜不到的稀奇古怪的想法。 一个男人从屋里出来,端着水盆往门外一泼,看着刚洗完头,头发还是湿湿的。 盛唐有点眼熟:“这不是赵康华吗?悦悦,咱们来找他干嘛?” 赵悦用眼神斜睨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盛唐不满地哼了一声。 赵康华进了屋,把干毛巾在脑袋上呼噜几下,从柜子上摸了把钥匙装在身上,就出了门,没忘把门锁上。 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八成是去找文悦馨的。 他一走,赵悦就站起来了,回头一指要一块跟着的盛唐:“盛唐,你在外边望风,我进去看看。万一有人来你就给我报信。” “啊?”盛唐眼巴巴地看着赵悦,他没想到赵悦是来闯空门的。可赵康华刚把门锁上了,她怎么进去? 赵悦没等他反对,已经快速朝着赵康华的房子去了。 盛唐就看见她拿起那把锁左右瞅了瞅,然后从自己头发里拔出来一个黑色的小卡子,掰直了往锁孔里鼓捣了两下,轻轻一扯,锁就开了。他登时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赵悦毫无做贼的压力,轻轻松松进了屋,外面的盛唐却紧张的要命,不住地四处张望。 作为一个单身汉的屋子还算整洁,不至于不堪入目,屋里还有他刚刚洗完头发留下的香皂的味道。 屋里布置很简单,进屋入眼墙上贴着那种一个财神爷和两个抱着锦鲤大胖娃娃的古早年画,一张炕,炕上一床被褥叠好堆在墙角。炕的右边紧连着一个火灶,火灶上有些做饭工具。炕左边挨着一个衣柜,边上一个大木箱子。 屋子正当中摆着一张像学校里学生们的用的那种木桌子,一张腿上钉了无数钉子的木凳子,桌上堆满了书本纸张,便再无他物。 赵悦直奔这张桌子,看得出来赵康华的业余时间挺无聊,大多都是一些自己写的酸诗,有一种无病呻吟的感觉,赵悦找出一张字写的最满的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她张要走,忽然发现纸张的最底下有一本看起来很正式的本子,比其他的本子都厚,甚至还有个比较好看的封面,她琢磨应该是一本日记。 她把日记抽出来,随手翻看了两眼,前面说的都是自己孤身一人身在异乡的孤独寂寞冷,最近写的就是和文悦馨的事:我要说服悦馨尽快跟我回到南方去,这个肮脏的地方再待下去我会疯,还有那个王正,每次看到他我都有一种想杀了他的冲动! “我今天忍不住和悦馨发火了,女人难道都是这样吗?看到我和别的男人为了她打起来她是不是很得意?我没有错,是她的错,她水性杨花!!!” 篇日记最后写了三个重重的感叹号,力度之大透过纸本背,看得出来赵康华写的时候十分气愤。 赵悦哑然,赵康华心理扭曲可见一斑。 她正看着,忽然听到门外草丛里的传来盛唐努力压低声音的警告:“悦悦,他回来了!” 赵悦头皮一麻,难道是赵学斌又没给他好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飞快地把日记本塞最底下,闪身出门,飞快把门锁上。 门锁刚咔嗒一声锁上,身后就传来赵康华的声音:“赵悦,你在这干什么?” 赵悦的手从门锁上缩回来,一回头,灿烂地笑起来:“康华哥,你回来了?我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赵康华刚才明明看到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门锁上,他快步上前,看到自己的门锁还锁着,稍稍放心。虽然他家徒四壁没什么可丢的,但是赵悦的出现总是让他觉得不怀好意。 他狐疑地他盯着赵悦,没有文悦馨在身边,他已经懒得伪装对赵悦的厌恶:“你动我的锁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看你不在,好奇你家是啥样,所以凑近点看看。”赵悦说瞎话的本事张嘴就来。 赵康华用钥匙打开门,朝屋里看一眼,和自己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是赵悦的笑容令他很不适,总觉得像在讽刺什么似的,他阴沉着脸,冷冷看着赵悦:“你以后离我远点,最好也离悦馨远点!” 赵悦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会撕破脸皮,她夸张地笑着的嘴角渐渐落下来,变成那种真的讽刺:“我不答应你要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背着男人和正宫对峙的嚣张小三,有一种又茶又狠气质。 正宫赵康华显然段位不高,他立刻被赵悦的挑衅挑起了怒火:“自从你出现,就一直在搅合我和悦馨的事,你到底想干嘛!” 赵悦觉得,他随时可能冲上来揍自己一顿。 赵悦愈加嚣张,得意的脸都要飞起来了:“不干什么,我就是要弄死你!让你变成老光棍,孤独终老!” “你……”赵康华扬起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忽然赵悦嚣张的脸色一变,从嚣张小三变成了柔弱小白花,一脸惊恐地看着赵康华:“康华哥,你要干什么?” 赵康华刚愣了一下,就听见文悦馨惊愕的声音:“康华,你干什么?” 赵康华木然回头,看到文悦馨惊诧的表情,他连忙把扬起的手放下,仓皇解释:“这……我……我,悦馨,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她……” 成年男人扬手想打一个小姑娘,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吧? 赵悦趁机又茶了起来,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兮兮地躲在文悦馨身后:“文姐姐,你别怪康华哥,都怪我说错话了,他才……”她努力啜泣了两声。 “你这个……”赵康华气急败坏。 “康华哥,你别生气,我会听你的话,文姐姐是你一个人的,以后我会离你和文姐姐远远的。”赵悦嘴里说的可怜,眼睛却朝着赵康华翻了白眼。 没有节操以后,人真是快乐多了。 第54章 当人设变成反派 赵康华觉得,自己简直是受了奇耻大辱,竟然被一个十四岁的黄毛小丫头涮了一道。 赵悦心里嘿嘿直笑,她早就看见文悦馨过来了,所以才故意激怒赵康华。 经过前几日那一晚,文悦馨显然十分讨厌赵康华妄图限制她的交友自由,这会儿一听赵悦的意思,似乎是赵康华又在威胁她的朋友,她顿时失望至极。 “赵康华!你不光不让我和男生玩,连我的女性朋友都要管?亏我还觉得你被我爸骂了心疼你,专门来追你!”文悦馨伤心地说着。 赵康华简直是有嘴说不清:“悦馨,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是她……她搬弄是非,她……” “她和你有什么仇?搬弄你的是非?她还是半大的孩子,你就这么容不下我的朋友?”文悦馨把赵悦挡在身后,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 赵悦失笑,自己这样子真的很像言情小说里的恶毒女二,赵康华反倒成了无辜女主。 赵康华颓然,和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眼神却时不时恶狠狠地瞥向赵悦。 文悦馨拉起赵悦,冷冷地说:“赵康华,如果你再这样,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赵康华猛地抬起头,文悦馨却已经拉着赵悦离去了。 赵康华怔怔地愣了半晌,忽然狠狠地一脚踢在门上,似乎还不够,他冲进屋里,把满桌子的纸张书本和灶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掼在地上,发出像野兽一样的低吼。 还蹲在草丛里的盛唐听到这些可怕的动静,吓的一激灵,赶紧悄咪咪地追上赵悦他们。 赵悦把文悦馨送回家,文悦馨又是伤心难过了一通。 出了文家,盛唐就在外面等她,俩人一起往回走。 “你不觉得我很坏吗?”赵悦问盛唐。 哪怕这么小的孩子不懂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也多少能感觉出来好坏吧。 盛唐摇摇头,把刚才他们走后赵康华的反应说了一遍,还有点惊恐未定的缩了缩肩:“我觉得文姐姐要是跟他在一起也太可怕了。悦悦,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你肯定是为了文姐姐好。” 赵悦满意,有一个任何时候都相信自己的小跟班真是太暖心了。 她想起那张纸,连忙拿出来看了看。 盛唐也凑上来看了看:“悦悦,你拿一张纸干吗?” 赵悦捡了一根树枝,在土地上学着纸上的字临摹:“我要靠着这个,彻底把赵康华赶走!” 她曾是赵康华的女儿,对赵康华的字体多少有些熟悉,临摹他的字不算难。 赵悦觉得无奈,自己这辈子头回做反派,竟是为了破坏父母的婚姻,不管招数是不是卑鄙,都希望文悦馨能早点清醒回头。 两人分别的时候盛唐说:“悦悦,明天就开学了,你到时候等等我,咱们一起去。” 赵悦大为震撼,她一个毕业多年的人,早就没有上学的概念了,如今竟然又要回去上初中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想着怎么才说服崔俊兰让自己干脆辍学出去打工得了,一想到又要上学考试,她的脑袋都大了。 赵家的气氛不太对,她一进院就闻到一股久违的卤肉香,她冲到院子里的灶台边一看,还有个盆,盆里扣着鸡蛋韭菜馅,好像是为包饺子准备的。 什么情况?赵家发达了?她来了这么久都没吃过两回肉,饺子也还没见过面,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怎么忽然就大方起来了? 东屋好像有不少人说话,笑声一阵一阵的。 她回家里去问崔俊兰,崔俊兰正在屋里和面,一边和炕上的赵欢聊天。 “妈,过年了这是?又是卤肉又是包饺子的?”赵悦太久没吃肉了,馋的直流口水。 崔俊兰笑了一声:“啥过年啊,是你伯娘家的大舅哥来了,今天要住这儿,人就在东屋呢。” “这亲戚什么大人物,值得这么大动干戈?我爷爷奶奶一年到头也大方不了这一回啊。”赵悦嘀嘀咕咕:“改天让我舅也来一趟,咱们也能吃顿好的。” 她先前旁敲侧击地问赵欢了解过,崔俊兰上边有两个姐姐,下边还有一个弟弟。 崔俊兰又笑了一下,这个表情略显苦涩,没有说话。 赵欢在炕上蜷缩成了一个大虾,炕边放着个空碗,碗底有红糖渣,应该是已经喝过红糖水了。 她的声音很小,有点虚弱:“舅舅来也没用,咱们和人家可不一样。伯娘的大舅哥可是水泥厂的正式工,水泥厂挣得多,福利好,每回来都带一堆东西,爷爷奶奶巴不得他常来。” 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加上崔俊兰的性格这样怯懦,赵悦已经能想象得到这个家庭的硬件配置了。 难怪伯娘做啥出格的事儿顶多说两句都能带过去,偶尔偷个懒老两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全是人家圆滑会溜舔,娘家给的底气就足啊。 崔俊兰这人命也太苦了,娘家不疼婆家不爱,丈夫是个疯子,中年小女儿还没了,实在是大写的惨。 赵悦看赵欢难受的紧,又给她倒了一碗红糖水。 “悦悦,你别倒了,红糖一共就那么点,留点给你喝,自从买回来你还没尝过,我没事,过了今天就不疼了。”赵欢看到赵悦用勺子挖了一大勺,有点不舍,想留给赵悦喝。 赵悦笑着把一大勺红糖放进水里搅化了:“姐,我又不痛经,喝这个干啥?喝完了咱们自己再买呗。” 她对赵欢眨眨眼,赵欢知道,她的意思是她自己有钱了,这才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糖水。 崔俊兰似乎还沉浸在赵欢的话里,她揉面的动作越来越慢,忽然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本事,不能给你们撑腰,以后你俩嫁了人也叫人小看欺负可怎么办?” 赵悦在水盆里洗了手准备帮崔俊兰包饺子,听了这话噗嗤一笑:“妈,你再有本事人家要是欺负我们,你能上门帮着打架去?谁有本事不如自己有本事,让人不敢小瞧。你自己先觉得低人三分,人家又怎么能看的起你?” 崔俊兰若有所思。 赵欢也笑:“悦悦说的话和个大人似的,不过挺有道理。” “老二家的,做饭做的人上哪去了?家里边来亲戚了,不赶紧做饭,偷啥懒呢?”在院子里灶台上没见到崔俊兰,李明秀已经呵斥上了。 第55章 区别对待 来的明明是别人家的亲戚,崔俊兰却忙得像是个下人,没有半点尊严。 她听到了李明秀的呵斥,连忙端着面盆出去回应:“娘,我和面呢。” 李明秀并不看崔俊兰手里那块巨大的面团和她削瘦的手臂之间的差距,只是不耐烦地道:“和好了赶紧包,让你那俩丫头也上手,这都啥点了?让人家干等着?磨磨蹭蹭。” 崔俊兰沉默地垂下手,去准备擀面杖和案板,十一口人的饭,还是包饺子这种费工夫的活,她就是有八只手,怕也要包到半夜去。 她心里委屈,想起有一回自己娘家弟弟来,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张饼。还是自己过意不去,多炒了一道鸡蛋,就这样,也受了老两口的半天冷嘲热讽。 更悲哀的是,她的弟弟上门,也并不是来看望她为她撑腰的,而是为了和姐姐“借”些钱凑自己结婚的彩礼。 崔俊兰的内心无比悲切,实在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苦难和差别对待,全让她一个人撞上?怎么没有一个人真心地对她? 赵悦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总是背着她们时不时偷偷抹泪。 赵悦想了想,忽然拿起刚盖好篦子的面盆,又在上边压了案板和擀面杖,端起来就往外跑。 “悦悦,你上哪去?”崔俊兰惊讶地喊。 赵悦头也不回:“妈,你端上饺子馅,赶紧来主屋,咱们一块包。” 主屋里欢声笑语,李招娣那个大哥显然是个能说会道的,哄的老头老太太直乐,李招娣那大嗓门更是笑的和母鸡下蛋似的。 赵悦抱着东西,一脚踢开主屋的门帘,进去就像是摆贡品似的一件件把所有东西摊开在木箱子上,自顾自地就开始切面,揉面,擀皮。 她闯进来,屋里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沉默地看着她。 赵悦反倒主动问他们:“你们咋不说了?我听我妈说这位舅舅是个有本事的,懂得多,人也好,刚才听见你们笑得欢,我也想听听有啥有意思的事儿,长长见识。” 李招娣脸上有点挂不住,带着假笑:“悦悦,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有啥好听的?” “没事,我包我的饺子,你们讲你们的,不影响。”赵悦笑嘻嘻地看向那个陌生的男人,一脸崇拜:“舅舅,你快继续说,我想听。” 不折腾他们也要恶心他们。 李招娣的哥哥尴尬地笑了两声,又接着讲他那些事,但是赵悦擀面发出来的声响时不时打断他的话,这下除了赵悦,其他人都笑不出来了。 崔俊兰怯生生地拿着饺子馅进来,赵悦已经擀好了一摞饺子皮,她旁若无人地催促崔俊兰:“妈,赶紧包,我都等你半天了,这个舅舅讲的真有意思,我干活都变快了。” 这次,更没人能笑得出来了,连李招娣她哥也不好意思讲了。 赵财福觉得抹了自己的面子,有点不高兴,但又不好意思在亲戚面前表现的太过,于是强压着脾气,对崔俊兰低呵:“人们说话,你俩在这儿杵着像啥样?干活上外边去。” 瞧瞧这口气,和财主老爷训斥自家的下人一样。 崔俊兰下意识就想抱着东西出去,被赵悦一把扯住,强拉回案板边。 “爷爷,晚上你不吃饺子?还是我奶奶不吃?还是我伯娘不吃?十一口子人等着吃呢,就我们俩人得包到后半夜去吧?没人上手,那咱就谁也不吃了,只给这位舅舅包几个就成,其他人都吃面条,还省事,行不?”赵悦死死抓着崔俊兰的胳膊,让她不要害怕退却。 赵财福立刻就怒了,从炕上跳下来,用一根指头指着赵悦的脑袋,好像恨不得戳到她脑袋里似的:“你当着人外人的面,咋说话呢!” 赵悦想笑:“说的是人话啊,你听不懂?没人帮把手,还不许我们听个乐子?” 赵财福气的怒发冲冠,要不是还有外人在,他肯定已经上手了。 李明秀赶紧息事宁人:“我上手,招娣,你也帮把手,咱家人多,众人拾柴火焰高。” 她心里也把赵悦和崔俊兰骂的体无完肤,但她知道赵悦,那是个胆大不要命的,要是爷孙俩在外人面前打起来,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于是,四个女人一起动手包饺子,才勉强熄了这场风波。 崔俊兰沉默着,忽然觉得赵悦说的没错,有时候妥协并不是什么好办法,态度强硬才能为自己争取权益。 亲家哥似乎觉得很尴尬,开始没话找话:“这是老二家那个小姑娘吧?都长这么大了?瞧这性子,和个小辣椒似的。” 崔俊兰客气地回应着。 亲家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东张西望了几下,问:“哎,你家大丫头呢?咋来了就没见着?” “在屋里睡着呢,今天不舒服。”崔俊兰说。 亲家哥眼珠子滴溜地转了两圈,开始以一种好像在沉思好像在试探的口气说:“嘶……我记得,你家大丫头也十六了吧?” 每次以这个话术为开头,基本没什么好事,赵悦心里警铃大作。 李招娣没等崔俊兰说话就先插嘴:“是啊,其实是十七了,咱们这儿爱说小。” 崔俊兰似乎也察觉出了一点古怪,没有接他们的话。 亲家哥和开玩笑似地说:“大丫头说人家没?我倒是有一桩好事儿,说起来,男方也就比大丫头大两岁,正合适。” 赵悦的脑瓜子嗡嗡响,这些人都不看时代吗?改革开放都七年了,怎么还这么急着撺掇别人的婚事?十六岁的小姑娘,还没成年,就这么要被说亲了? “男方是我们厂子厂长的儿子,十八岁,一米七几大高个,人也周正。家里有钱,肯定受不了罪。”他说的一脸神往,好像赵欢能嫁给人家就占了便宜一样。 这毕竟是人家的心意,崔俊兰也不好厉声拒绝,尴尬地笑了笑:“那挺好。” 条件这么好不找门当户对的,来这穷乡僻壤找? 赵悦问:“舅舅,你就直说,这男的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啊?给人介绍别光说好啊。” 李明秀和李招娣同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亲家哥好像被人戳穿了谎言似的干笑了两下:“不缺胳膊不瘸腿,就是脑子吧……不如咱们正常人灵光些,但是不影响,真的不影响……” 咣地一声,赵悦手里的擀面杖砸在案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56章 有仇当场就报 大家都盯着赵悦看,赵悦咬了咬牙,扯了个笑容,重新把擀面杖拿起来:“不好意思,手滑了。” 但是她擀面片的时候的动作大,持续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情不好。 赵悦恶狠狠地蹂躏着面,好像把它当成了亲家哥的脑袋。 亏她还觉得这人模人样,原来和李招娣是一路货色!要不是不想显得自己像是有暴力倾向一样,她刚才就想照着这王八蛋脑袋上来一棍!给人介绍婚姻介绍个傻子,真不是个东西。 李招娣觉得赵悦的动作有点大,不给自己哥哥面子,于是给自己哥哥找补:“厂长家的儿子,那可是要啥有啥,以后肯定是女的掌家,多少人求不得呢。” “这么好的事儿你们自家没亲戚了?咋好心便宜外人?”赵悦似笑非笑。 “你……你这啥意思?我们也是好心,就你家这条件,以后能找个啥样的?人家这条件差你们啥?”李招娣气急败坏,干脆撕破脸了。 赵悦又把擀面杖在案板上咣咣墩了两下:“那成,等以后刚子结婚的时候就专挑傻子,找个家里边有钱的傻子,还能倒插门呢,爹妈死了以后家产都是刚子的,更好。” 在这个家里,崔俊兰和赵欢就是赵悦的底线,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底线上。还要什么脸面亲缘?没当面给她两棍都是给足了她面子。没了素质以后,果然怼人爽了很多。 “你说什么呢你?”李招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可能是赵悦话里的“倒插门”这三个字侮辱性太强,李明秀和赵财福也一下就炸了,三个人和立体环绕全方位音响一般对着赵悦骂。 崔俊兰心里也不痛快,她的女儿有胳膊有腿人也漂亮,怎么就要被人说个傻子?更可恶的是说到赵欢的事他们无人吭声,一说到赵刚就全都炸毛了,偏心的可以。 赵悦心里厌烦,忽然抡起擀面杖,用尽了力气咣当一下砸在案板上,声音之大,震得的耳膜嗡嗡作响。 那三个人一下就闭上了嘴,呆呆地看着赵悦。 赵家那块不知何年何月祖传的老案板本就岁月侵蚀有了裂痕,不怎么坚挺了,这会儿被赵悦这用尽全力的一棍下去,竟然从原来的缝隙处断成了两截,露出了漆黑的截面。 能一棍子把案板敲断,力气得多大?所有人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个想法。 赵悦用擀面杖在半边案板上敲了敲,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爷爷,奶奶,伯娘,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人家说谁生的像谁,我可能和我爸一样脾气有点大,最恨别人烦我!”最后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的眼睛在他们四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好像在寻找合适的下手点,那四个人顿时噤若寒蝉。连赵财福这个老匹夫都变成了哑巴。 赵丰年疯起来他们都见过,要是赵悦也疯起来给他们脑袋上来一棍,不得脑袋开花? 于是,后面再没有人敢提给赵欢介绍对象的事。其实,也是根本没有人敢说话了。 这种静默的情况一直到赵喜年回来才稍微缓和,他和这个大舅哥比较有共同语言,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和大舅哥东拉西扯,大舅哥被吓白的脸才稍微缓和。 这个年月的饺子根本没法管饱吃,每个人大概包十几个尝尝鲜,还得靠馒头饼子管饱。 那一块卤肉卤了几个小时,切成片放不满一盘,都拿进主屋里给客人先吃。赵刚抱着碗,碗里堆了一小堆肉,吃的满嘴流油。 赵欢起不来,赵悦去给她盛饭,夹肉的时候赵财福又有点不大乐意,嘀嘀咕咕,被赵悦扫了一眼,立刻蔫了下去。 赵悦把饭端给赵欢,赵欢看到有好几片肉,想分给赵悦吃,赵悦把碗推给她:“姐,我在那边吃过了,这都是给你的。” 赵欢迟疑着,虽然馋的厉害,还是把肉留到了最后才舍得吃。 崔俊兰知道,那块肉要是匀开了分,每个人也就分两三片,赵悦是把自己的给了赵欢。她看着两个互相谦让的孩子,再看看自己碗里不见一点肉腥的几个饺子,陷入了沉思。 那边男人们吃饭聊天,赵丰年还带回来了一小瓶酒,几个人正酌着,亲家哥忽然和过电一样噌地站起来冲向茅厕。 赵财福茫然:“这……这咋回事?”话音没落,自己觉得后边一紧,也起来跑茅厕了。 刚蹲下没一会,听见李招娣也喊了:“爹,哥,你俩赶紧的,腾个地方,我和我娘也憋不住了。” 赵家人纳闷,这怎么上茅厕还轮着趟了。 这四个人刚从茅厕回来还没坐上几分钟,又冲进了茅厕。来来回回几趟,个个腿软无力,啥好吃的也吃不下了,哼哼唧唧地去炕上躺着去了。 崔俊兰收拾完锅灶把这事给赵悦说了,赵悦只是笑了笑,没有表现的太惊讶。 崔俊兰觉得是赵悦搞得鬼,哪那么凑巧就正好就他们四个闹腾,但又搞不明白赵悦是怎么弄的,毕竟他俩做饭一直在一块,也没见她往里边下药。 赵丰年一把推开门,本来还是怒气冲冲的,一看到赵悦,又矮了下来,但还是强撑着气势:“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们和他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不是赵悦搞的鬼他都不能信。 赵悦正在那练字,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她侧过头,把笔尾在自己的下巴上戳了戳,丝毫心虚都没有:“你可别瞎说,咱们吃的用的都一样,哪只眼睛看见我搞鬼了?” “那为啥你们仨一点事都没有?真能有这么巧?”赵丰年指着母女三人。 赵悦笑了一声:“你不也没事吗?我还说是你搞的鬼呢。” 赵丰年噎了一下。 “说不定他们是遭了报应,先前他们说要把你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可能让仙家听见了吧。”赵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低下头写字。 是的,遭了她的报应,谁让她赵悦就是心眼小,睚眦必报呢? 第57章 重吃二茬苦 赵悦活了二十多岁,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年寒窗,各种各样的考试。万万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竟然要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她痛苦到扭曲,在炕上拧成了一根麻花。 天还没亮,赵欢和崔俊兰已经起了,崔俊兰熬了一锅小米粥做她们的早饭,赵欢洗漱完打了新水给赵悦,让她赶紧起来洗漱收拾东西去上学。 赵悦纠结半天,始终找不到一个说服崔俊兰让她这个年纪辍学在家混日子的理由。终于还是痛苦地爬出了被窝。随手抹了把脸,给自己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她不知道以前的赵悦到底有些什么,于是胡乱拿了课本和纸笔,就出门了。 岭南村没有初中,附近最大的初中在团水镇,所以邻近几个村子的学生都是天不亮就出发,一起到镇里去上学。 盛唐已经在外边了,他看着还挺兴奋的,不像赵悦愁眉苦脸:“我爷爷给我说好了,让我跟你一个班,说不定还能坐同桌。” 赵悦兴致缺缺,现在的她一心只想赚钱,发家致富,弄死两个渣爹,摆脱赵家。如此宏大的愿望还未实现,却要浪费时间去上什么学,真是太苦了。 “赵悦……赵欢……”女孩们站在村口朝她俩打招呼。 赵欢立刻迎上去,和她们打招呼。 赵悦一脸蒙,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她的朋友,哪个是赵欢的朋友,于是讪笑着和她们打过招呼。 一个满脸小雀斑的女孩凑过来和赵悦一起走:“悦悦,你暑假干啥了?咋不来找我玩?我好几回上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出去了。” “我……”我不光没找你玩,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赵悦苦笑:“也没干啥,就在家待着呢,可能你去的那几回刚好不凑巧。” 另外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也凑过来:“悦悦,我听说你……被你爸打的受伤了……”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赵悦,好像在看她身上有没有伤。看来这两个应该是以前和赵悦关系好的小姐妹。 赵家隔三差五鸡飞狗跳的,她们的父母肯定叮嘱过尽量别来找赵悦玩。 赵悦伸伸胳膊蹬蹬腿,表示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盛唐一个人走在后面,想着自己也得多交几个朋友,像赵悦一样受人喜欢。一想到这儿他又开始紧张起来,想着万一老师让他自我介绍,他该怎么说。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一个土疙瘩砸在了他的背上,炸开了花。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土疙瘩一砸,一片黄色的印。 盛唐回过头,看见以李彦龙为首的那三个男生和混混一样,站在坡上,冷笑着看他。 “少爷,咋和小姑娘们在一块?娘们唧唧的。”李彦龙手里还捏着一个土疙瘩,咧着嘴笑。 赵悦他们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了盛唐背上的那一片黄土。 雀斑女孩打抱不平:“李彦龙,你都多大了,还欺负小孩,真不害臊。” 李彦龙瞪着两只牛眼,不耐烦地回她:“李文文,你少管闲事。” 赵悦对这种男生的无聊行径感到幼稚且好笑,她这次没有出手帮盛唐。男孩们之间的问题总要他们自己解决,盛唐应该也不想她帮忙。 盛唐冷冷地盯着李彦龙:“只敢在背后扔土疙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单挑!” 这时候村里上学的孩子们都在下山路上,好些不怕事大的在边上起哄:“就是,李彦龙,有本事单挑!” 李彦龙是孩子里的村霸,男孩们没几个没跟他打过的,打一两回打不过也就服软了,这就是这里的生存之道。 盛唐长得白白净净的,瘦且个子不高,没几个人看好他的,只是想看个笑话。 李彦龙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象征性地挽了两下短袖不存在的袖子,气势到位:“来来来,打就打,老子能怕你这个没爹没妈的小孬种?” 这句话太过伤人,盛唐的脸一下就憋的通红,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彦龙。 盛唐把书包递给赵悦,赵悦拎起包就走,完全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女生们害怕迟到,大都不敢停下看热闹,只有几个不怕事的男生还在那鬼吼鬼叫地起哄,一副生怕天塌不下来的样子。 李文文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见盛唐已经和李彦龙滚在了一起。有点担心地说:“他不会有事吧?李彦龙出了名的心黑手恨,他肯定不是李彦龙的对手。” 赵悦并不关心身后的动静,径直往前走。 一直到看不到打架的两人,一直到所有声音消失,一直到她们走到沟里。一个的脚步声从坡上飞快地奔下来,身后带起一层黄土扬起的尘埃。 盛唐追上赵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红得吓人。 他白色的短袖已经变成了黄色,头上和身上都是土,脸颊上有好几处青色的印迹,胳膊上和腿上也有无数大小的擦伤。 赵悦把书包递给他,淡淡地问:“赢了?” 盛唐摇摇头,拍打着自己的头发和身上的土,一笑,嘴角也是肿的:“没有,但是他也没讨着好。” 赵悦满意地点点头,一个暑假的锻炼没白练,起码能和李彦龙叫板了。 她想起自己被父母抛弃以后的日子,整天像男孩子一样和别人打架,刚开始的时候比盛唐现在可惨多了,遍体鳞伤。后来,她自己琢磨了一套下黑手的本事,把村里的男孩们都打服了。 沟里的小溪的水还算清澈,他沾着水把头发和脸洗了洗,没有那么狼狈了。 快到团水村学校的时候,李彦龙和他那两个小跟班也跟上来了。 赵悦一瞅他,的确也好不到哪,脸颊肿得老高,脑袋里的土还没抖干净。 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李彦龙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朝着盛唐放狠话:“你给我等着,以后有的是功夫收拾你!” 他那两个跟班还想凑上来推搡两把盛唐给他们老大长气势,赵悦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滚。那俩立刻就怯怯然了,要上不上的,看着很尴尬。毕竟这丫头上回能一下放倒三个人,谁敢轻易招惹她? 双方还在对峙,老师拿着铃在院里摇,上课了。 李彦龙才带着两个小弟去上课了,还不忘对盛唐再说一句你等着。 第58章 发现一只禽兽 进了教室赵悦才体会到这个偏远乡村的穷,一张长条桌一条长条凳,这就是三个学生的学习空间。 黑板是直接用黑色的颜料刷在一面还算平整的墙上的,墙面虽然硬化过,但是西北地区土质疏松,日久也逐渐斑驳脱落,变得坑坑洼洼。 这间教室的破旧程度让赵悦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一间危房。窗户还是纸糊的,墙壁是剥落的,甚至没有一盏像样的灯。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加上赵悦他们几个约有三十来个。 赵悦不知道自己以前的位置在哪里,被李文文拉着和盛唐凑了一桌。 一个头发掉的只有稀疏几根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进来,他倔强地把那稀疏的几根头发硬生生梳成了中分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脸方方正正的,眼睛不大,但是眼神很贼,滴溜溜地很快扫视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 他拿起讲台上放着的细长木棍,在第一排人的桌子上敲了两下,教室里立刻陷入了沉寂。 “还说,还说,放假两个月都不够你们说的!”男老师的声音很有喜感,略显尖细:“我看你们是都玩好了,那作业应该也写好了吧?把暑假作业交上来!” 学生们唉声叹气,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不情不愿地掏作业。 作业?还有暑假作业?赵悦脑瓜子嗡嗡的。 李文文庆幸地小声嘀咕:“幸好我昨天晚上点灯熬油的补了一晚上。” 赵悦摸了摸自己的包,里面只装了几本书几张纸。 班长开始收作业,收到他们这桌的时候先看看盛唐,确定他是个新面孔,再朝赵悦要:“赵悦,交作业了。” 赵悦尴尬地扯着嘴角:“班长,我忘了。” 班长长得和瘦猴似的,朝着赵悦挤眉弄眼:“十个忘得九个没写,我明白。”然后在纸上端正地写下赵悦的名字,赵悦无语。 李文文吃惊地问:“悦悦,你没写作业啊?你以前不都先写完再玩吗?” “我说我是真忘了你会信吗?”赵悦苦笑。 秃头老师的脾气很大,拿到没交作业的名单,挨个点名让去外边站着。 赵悦背靠墙面朝南迎接朝阳的洗礼,暖烘烘的,全身舒坦。就是要是没有过来过去的人发出小声的窃笑就更完美了。 她万万也想不到,自己做了二十多年老师眼里的乖学生,却终有一天会因为没做作业而被罚站,供人耻笑。 不过也好,反正她不想再上头晕脑胀的课了,在外边看看风景也不错。 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赵悦朦朦胧胧,竟然有点迷糊了。 “跟我去一趟办公室。”赵悦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她迷蒙地睁开眼,看到是那个秃顶老师站在门口,点了一个女生跟他去办公室。 办公室就在右侧的房子里,她靠在墙上没动,脑袋朝着右边歪了歪。 秃头老师路过赵悦身边的时候念叨了她一句:“站直了!像什么样子。” 赵悦没理,喵了一眼那个女生,那个女生低着头,看起来有点局促。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没有人,秃头老师随手把门关上。 老师一走,教室里一下就炸了锅,闹腾了起来。 赵悦把头更侧向右边,想要听听秃头在说什么。 不是她爱听墙角,而是感觉刚才那个女生的表现有一点点微妙。 秃头老师问的的确是一些生活和学习的问题,似乎没什么问题,赵悦笑自己想多了,正要把脑袋移开,忽然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女生的声音。 外边很吵,要不是她集中精力在右耳边,否则还真不容易听到。 她嗯了一声,又往办公室门口凑了凑。 “老师,别……”女生小声地抗拒声让赵悦一激灵。 老师们的办公室也是纸糊的门窗,赵悦把门上的小格子戳了个洞,眯着眼往里看。 女生两只手交握在胸前,一副紧张的模样,好像刚把手抽回来。 秃头又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好像长辈在安慰晚辈一样,可那只搭在女生肩膀上的手指却在轻轻地捏动着,力度着实暧昧得令人作呕。 女生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瑟缩着说:“老师,别这样了。” 秃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什么样啊?我对你不好吗?哪回评好学生都有你。你可小声点,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还以为我把你咋的了。” 女生不敢说话了,无措地站在原地。 秃头又去抓女生的手,这次女生没敢抽回手。 赵悦看的心急,伸手在门上咣咣敲了两下,立刻听到里面一阵慌乱的叮咣声,接着门被人猛地打开,刚才那个女生闯了出来,眼睛里含着泪。 赵悦立刻闭眼装睡。 秃头也紧随其后出来,左右看看,没看见敲门的人,只看到了靠在墙上的赵悦。 秃头盯着赵悦:“你敲的门?” 赵悦眯缝着眼,像一个没有素质的小混混似的摇摇头:“不是我啊,我刚睡着了,睁眼就看见一个男生跑了,我又不认识。” 秃头狐疑地看着她,忽然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还挺不错,眼睛大,瓜子脸,四肢修长,还有那么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他刚想骂出口的话忽然就咽回了肚子里,都教了两年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赵悦这么显眼? “回去吧,以后玩归玩,记得写作业!”秃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还想伸手来搭赵悦的肩膀。 赵悦微微侧了一下身体,灵巧地躲过,跑回教室里了。 盛唐就像是赵悦的心情雷达,她是高兴还是愤怒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一看到赵悦跑回来,脸上还带着那种瘆人的笑容,他就察觉出了她的愤怒。 “悦悦,怎么了?”他刚才在窗户上看见赵悦晒着太阳挺享受的,不像是因为罚站生气。 赵悦却拍了拍李文文:“文文,以后那个秃子让你去单独跟他去办公室,千万别去。” 李文文茫然地眨了眨眼,问为什么,赵悦却怎么都不说了。 那个从办公室里逃出来的女生坐在最后一排,现在她正把脸埋在双臂间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对付这种色狼,是该套上麻袋打他一顿,还是慢慢折磨呢?赵悦陷入沉思…… 第59章 整治色狼 所谓的上课开始后,赵悦发现,这个秃头不光人猥琐下流,教学的水平也差的出奇,只会照本宣科,连讲数学题都只会课本上的示例。 她愈发觉得无聊,觉得自己这就是在浪费人生。拿出自己的笔和纸,打开那张从赵康华家拿出来的纸临摹,写了好几页。 那个从秃头办公室逃出来的女孩一直低着头,好像没脸见人一样,闷闷不乐。 秃头讲课的时候很爱下来溜达,时不时转到女孩身边去,每次转过去,那个女孩的头就会垂的更低。 盛唐观察赵悦已经朝着那边看了好多次,自己也注意起了那边的情况。 秃头再一次走到那个女生身边时,女生趴在桌上,似乎在睡觉,也可能是在哭。 秃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看似一片好心,提醒女孩坐好听课。 只是一个轻轻的动作,女孩却像是触电一样全身猛地一颤,噌地站了起来。 她的反应把和她同桌的其他两个同学都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盯着她。 “怎么了?没事吧?”秃头轻声问。 女孩仓皇地摇摇头,脸一下红到了后耳根,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眼睛四处打转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但是显然教室里无处躲藏,且有三十多双眼睛都在紧紧地盯着她。 她寻觅了一圈,最终还是坐了回去,像先前一样,忏悔似的低着头。 秃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上课认真听。”他就像是长辈关心晚辈一样温和。 这次那个女生没有再跳起来,但是肩膀微微抖动,明显想要躲避。 盛唐皱了皱眉,回头看见赵悦的眉也蹙了很高。 这个小山村的上课不像城市里有上下课铃,每一节课都严格控制在多少分钟,而是上下课全凭老师的心情。 老师心情好或者想偷懒,课间休息半小时一小时也是有的。 下课以后孩子们都一股脑地跑出去玩了,女生们在门口跳皮筋,踢毽子,男生们掏出一把玻璃球趴在地上打弹珠。 不出去玩的三五一群,聊天说笑,女孩们互相扎着辫子。 赵悦把自己临摹的字和赵康华的字放在阳光下对比,让周围几个同学看过,都说像极了,她才满意地收起来。 一瞥眼,那个女孩一直都脸朝下趴着,整个人都好像笼罩着一层阴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悦悦,她是不是不喜欢老师?”盛唐小声问赵悦。 赵悦心里一动,这小子的心思可太敏锐了,以后肯定会变成个体贴心细的暖男。 她想着,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和盛唐说了,盛唐惊得目瞪口呆,三观炸裂。 “我得教训这个老色鬼一顿。”赵悦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盛唐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情,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想了想说:“悦悦,我有办法。” 赵悦看着他跑出去,和墙根下打弹珠的男生们汇合,先花一毛钱买了十颗玻璃球,接着就和男生们热火朝天地打了起来。 在秃头老师摇响上课铃的时候,他的弹珠已经从十颗变成了几十颗。 赵悦还是第一次看到盛唐有这本事,惊讶又惊喜。 所有学生回了教室,盛唐拖拖拉拉,最后一个进来。趁着其他人还在聊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玻璃球撒在门口。 秃头上节课讲语文这节课讲数学,自己“预习”了一下课本都觉得头晕脑胀,他装模作样地拿着个三角板走进了教室。 “别说了,咱们今天讲的是……”还没开始摆谱,他忽然脚下猛地一滑,讲的课节变成了一声惨叫,整个人站立不稳,咣地一下趴在了地上,手里的书本和教具掉了一地。 地上的玻璃弹珠把他的手硌的生疼,他几次想要使劲撑地站起来,却疼的龇牙咧嘴。 学生们轰地一下就笑开了花,笑声差点把房顶掀了。 秃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稀疏的头发七零八落,显得更惨了。 “别笑了!别笑了!都给我闭嘴!”秃头气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学生们被他震慑,不敢放肆地笑,人人都憋着,过一会“噗嗤”一声,秃头脸都黑了。 他用细教棍用力敲击了看两下讲台,才维持住秩序:“是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可不会和他站一边。 他怒气冲冲地又问了好几遍,除了学生们憋不住的窃笑,始终没有人出来承认。 他怒极反笑,又敲了两下,用棍子挨个指着教室里的学生:“你们别让我找出来!”说完,把教棍一扔,返回讲台上讲课,还不忘把自己稀疏的头发抿整齐一点。 这个人属于记吃不记打的主,讲了一会又开始满教室的晃悠,再次来到那个女生身边。 那个女生一天下来显然已经有些麻木了,低垂着头不看他。 秃头装模作样地在好几个学生肩膀上拍过,路过那个女生时再次伸出了咸鱼手。 “啊……”秃头的手刚拍下去,立刻就像针扎似的收回手。 教室里再次爆发了一阵笑声。 秃头哆嗦着手,从手心里取出了好几根枣树的尖刺。 枣树的枝条上经常长着锋利的尖刺,扎上一下虽然不会怎么样,但是够你疼一激灵。 “你衣服上咋这么多刺?”秃头接连被整,有点气急败坏。 那个女生茫然地抬起头,不知所以。 秃头哎了好几声,想说什么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盛唐看赵悦,赵悦嘻嘻一笑。 这里野枣树多的事,出去折几根刺很简单。刚才她对那个女生说肩上有只虫子,趁机偷偷把枣树尖刺粗糙的一面轻轻挂在她的衣服上,正巧她穿的是黑色衣服,枣树刺是深红色,倒不怎么明显。 全班叽叽咕咕地笑个不停,让这堂课变成了自习。秃头干脆一屁股坐在讲台上恶狠狠地盯着学生们。 “盛唐,放学跟我走,我要给他点教训……”赵悦在教坏小弟得路上越走越远。 盛唐用力点点头,摩拳擦掌,在被带坏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60章 一顿暴打 秃头老师名叫吕寿祥,今年整四十,因为爹妈给的先天条件不行,后天也不怎么样,于是至今是光棍一条,还和七十多的老娘住在一起。 吕寿祥反锁上教室的门,往家走。他说是个老师,其实只算半个老师,另外半个是个校工。两年前因为实在没老师来才让他顶上的,平时除了糊弄一下教学任务,剩下时间打扫、修理、锁门关窗都是他的业务范围。 学校里已经没人了,吕寿祥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脚步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在心里边盘算着晚上又吃什么,明天怎么把那个逃走的女孩再骗过来。 年级小的就是好,只要稍微吓唬一下就不敢和大人告状,也不敢和其他人说,好拿捏。还有那个叫赵悦的小孩,长的挺水灵,就是看着也有点机灵,不知道能不能吓唬住。 他想着想着,越觉得生活美好,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他家在团水镇后街,十分偏僻,尤其走到后街那一段,基本就没几家人了,邻居之间都隔着百八十米,十分清净,只有公路上的汽车驶过带起的呼啸声。 “吕老师……”走到一个转弯处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孩的声音叫他,他立刻回头,却只看到了一只兜头而来的麻袋。 紧接着感觉有人在他腿弯里踢了一脚,他一下扑跪在地上,接着就是暴风雨一般的拳打脚踢。 吕寿祥疼痛万分,想喊,刚叫了一声,就听见有人骂:“闭嘴!你以为你干的龌龊事没人知道?敢叫我就告到校长那去!” 他那些事?吕寿祥干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可不止调戏班上的女学生,哪一件拿出去也没法交代,他立刻忍着疼痛闭上嘴,死活不敢再发出声响。 听声音,对方似乎是个年轻小子,可是他啥时候招惹过这种人?难道是个学生?可他在学校里也就能拿捏一下性格温顺的小姑娘,十来岁的男孩都长着刺,他能不惹都不惹,怎么会有男生下这种黑手? 不过,疼痛很快就让他没法思考了。 一会肋骨上来一拳头,一会肚子上来一脚,对方的人很多,七手八脚的,打他丝毫找不着北,只能发出痛苦的哼唧抱紧了脑袋蜷缩在地上。 打了约莫七八分钟,他们似乎打累了,渐渐停手。 就在吕寿祥以为他们终于要放过他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下体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登时一股比刚才所有的疼痛加起来都强烈的痛感如同过电一样从裤裆里一路直上头顶,他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嚎了出来,下意识地捂着裤裆满地打滚。 “嘶……太狠了你……”先前那个男声吸了一口凉气,似乎也被这一脚吓得不轻。 一个压低的女声哼了一声:“对这种老色鬼,这算轻的,我们撤!” 于是围着吕寿祥的一群人呼啦一下都散了。 吕寿祥努力地克制住疼痛,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把套在头上又臭又脏的麻袋扯掉,想看看到底是谁打的自己,可那群人跑的太快了,和兔子一样,只模糊地看见几个人影飞奔离去。 他狼狈不堪地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裆,哼哼唧唧,痛苦呻吟。 此时离这不远的一户人家似乎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探头一瞅,就看见他的这个姿势和发出的怪声,老太太老脸一都臊红了,脱下鞋拔子就给他脸上扔:“你个老流氓,大白天的干这事,你臊不臊得慌?你还当老师……臭流氓……” “我不是……”吕寿祥欲哭无泪,脸上又挨了一鞋底,鼻血哗哗地往下流。 今天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无缘无故让人打了一顿?更可气的是他还没处说理去。 那边厢,一群小孩一路狂奔到团水村的村口,躲在一个炸矿留下的山洞里喘着气。 赵悦很快就倒过了气,揉了揉自己的拳头,恨恨地说:“下次就该给他闷棍,拿拳头打的手疼。” “大姐,你也没打两下吧,都是我们兄弟仨出的力气。”李彦龙一边呼哧带喘一边伸出拳头让赵悦看他拳头上的擦伤。 赵悦白了他一眼:“活该,谁让你非要跟着我们?” 她本来想着找捉弄几次这个畜生老师就算了,但是看到那个女生今天一天都精神恍惚不敢抬头,她越想越气,打算再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 这事不能和别人说,她就和盛唐悄悄商量了一下,盛唐表示和她共进退,俩人从学校杂物室里拎了一只麻袋,就准备去实施计划。 谁知道刚出校门,就被李彦龙和他的小跟班盯上了。 这三个人本来是想蹲着盛唐想再打他一顿的,被赵悦三两下撂倒让他们滚,李彦龙却始终跟在后边非要看他俩放学不回家干啥去。 赵悦没办法,把事情大概说了,不过为了那个女生的名声没有说具体是谁。 没想到李彦龙这个小混混竟然还有一颗正义的心,说啥都要和她一起去匡扶正义,打倒色鬼。 赵悦想着自己和盛唐都在吕寿祥的班上,万一被他发现也不好解决。正好可以让高一级的李彦龙来发声警告吕寿祥。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你们仨刚才表现不错,不过这事儿谁也不能说出去。”赵悦瞅着他们三个。 能打老师让那仨小混混很兴奋,当即表示一定会保密。 赵悦伸出脑袋左右瞅了瞅,买发现吕寿祥追上来,于是招招手:“走吧,这个老色鬼要是不吃教训还敢再犯,咱们下回就给他上家伙。” 李彦龙挥手叫上自己的同伙,临走时还不忘瞟一眼盛唐:“你小子刚才表现还不赖,不过比上我还是差多了,咱俩还没完!” 盛唐还是第一次当“坏学生”,也有点血气上涌,朝着李彦龙比划了一下拳头:“我迟早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夕阳洒下,几个半大小孩的身影一前一后被拉的老长,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少了不少硝烟,多了一些的莫名的默契。 第61章 再出馊主意 就说村里边没有秘密,第二天,全校都知道吕寿祥开学第一天就被人套麻袋抡了一顿。虽说他自己竭力否认,说是自己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滚下了山坡,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打的不轻。 吕寿祥顶着一张被打得像猪头一样的脸,遮遮掩掩地走在学校里。被学生围观的时候只能恶狠狠地骂上一句:“看什么看!” 更惨的是吕寿祥明知道打他的八成是一群学生,可他还不能在学校里大张旗鼓地找人。甚至不敢告诉校长,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这货受了一顿皮肉之苦,老实了不少,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女学生了。 赵悦在学校里待着就是一种折磨,不想听课,不想看那个秃头老流氓。不过她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把自己的小摊开到了学校,零食、小饰品、玻璃球、文具……课间数她这儿围的人多,毕竟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赚,这话是没错的。 为了增加囤货,赵悦决定自己去县里进货。她在学生堆里打听到了谁家有三轮,啥时候可能去县里,就给这个学生一点好处,让他家里人去县里的时候提前通知自己一声。 另外又打听到了去县里的班车的来回时间和上车地点,做了一张表格,天天盘算时间。 跟着赵悦的盛唐发现,赵悦从来不听课,但是成绩好得吓人,不管他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一问,她准能答上来,而且讲得比老师还简单易懂。 “赢了?”上课铃一响,赵悦赶紧把自己的囤货塞回布包里,问刚从外面进来的盛唐。 盛唐满头满脸都是汗,身上也全是土,他摇了摇头:“没有,平手。” 赵悦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毕竟差四岁,他要是能打过李彦龙就是怪事了。 李彦龙和盛唐莫名其妙的仇恨始终没法了结,几乎每隔几天都得打一架,两个人都遍体鳞伤才算完。 秃头在讲台上讲的唾沫横飞,赵悦悄悄压低声音对盛唐说:“盛唐,星期天去不去县里?我带你坐车去。” 盛唐连忙点头:“去!” “你俩,上课说啥呢?上来说让大家都听听!”秃头教棍敲得啪啪响。 赵悦翻了个白眼,闭嘴不说了。 赵悦这些天除了在学校里混日子赚钱,剩下的时间都在临摹赵康华的字,待到自己觉得满意,几乎和赵康华的字一模一样的时候,她终于决定要行动了。 自从上回赵悦做了一回卑鄙的反面角色,文悦馨和赵康华就冷战了很久。 不过赵康华是个很自负的人,他不见得对文悦馨爱到深到什么程度,但是他无法轻易接受失败。 他捏准了文悦馨的性格善良心软,又演了几把苦肉计,终于又把文悦馨哄好了,他再三保证以后不管赵悦做什么自己绝不会和她计较,一定做一个知心的大哥哥。 然而,他的知心妹妹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赵悦放学回村,一找到机会就溜到李家村去了。 这些日子她和文家相处的极好,可能是因为她聪明伶俐嘴甜会哄人,也可能是因为有那么些微妙的血亲连接,总之文家人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悦悦,给你吃糖,我在县里买的,专门给你留的。”文悦馨抓了一把糖递给赵悦。 赵悦说了一声谢谢,自己吃了一颗,剩下的装起来留给崔俊兰赵欢和盛唐。 这会儿已经是夏末,玉米熟了,文学斌下地的时候掰了几棒子玉米,文悦馨一边把玉米皮掰下来一边和赵悦闲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赵悦把自己和盛唐捉弄秃头的事情说了,文悦馨听的咯咯直笑:“你俩真淘,敢这么整自己的老师,万一让逮住,肯定扒你俩一层皮。” 赵悦不在乎地晃着脚,要是能把她开除了更好,省的她自己想辍学理由。 晃着晃着她的大眼睛一亮,嚼巴嚼巴把糖咽下去,头伸到文悦馨面前:“文姐姐,我们班里最近流行一种叫交换日记的游戏,还挺有意思的,你们以前有没?” 文悦馨好奇:“啥是交换日记?” “就是两个人互相交换日记,看看对方日记里写了啥。这样能让对方更了解自己,增进同学们的感情。”赵悦信口胡诌。 文悦馨瞪大眼:“那岂不是自己的秘密都被对方知道了?” 赵悦点点头:“所以我们一般都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交换,好朋友一定能守住秘密。何况,你就不好奇你的朋友有什么秘密吗?”她故作神秘地往文悦馨跟前凑了凑。 哪个少女不怀春?文悦馨自己也有写日记的习惯,里边多是一些关于爱情的甜蜜与哀愁,倒也不算什么大秘密。 赵悦看着她略显心动的样子,装作好奇地问:“文姐姐,你写不写日记?我看康华哥哥好像有写过诶。” “啊?康华也写日记?我怎么没见他写过?”文悦馨还挺惊讶,看来赵康华那本日记是个秘密吐槽基地,没想让过文悦馨看到。 赵悦用力地点点头:“嗯,我还不小心看过呢。” 文悦馨又惊讶又好奇:“他,他写了什么?”文悦馨有点心动,她倒是挺好奇赵康华那样的人写日记,会写些什么。 赵悦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的像只小鹿:“我没瞎说,我还看见了,3月21日,这是我来李家村的第一天,这里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十分落后,我感到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8月11日,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今天还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她有个很稀有的姓氏——文,她叫文悦馨,人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 “9月……” 她全没有小姑娘的害羞,就把人家情侣间的那点心思大喇喇地念了出来,念得文悦馨满脸通红,脸颊飞上一朵红晕:“悦悦,你快别念了。” 没想到赵康华那么早以前就对自己动了心思,这人还挺浪漫挺有心思。 赵悦咂咂嘴,你再让我往下念就该到他阴暗的那部分了,她一脸揶揄:“后面的我还没看着,文姐姐,你就不想知道后边写了啥吗?” 第62章 毁灭证据 文悦馨的双颊绯红,眼睛躲着赵悦,娇嗔地捏了一下的赵悦的脸颊:“你这么小就满脑子这些,让别人知道了怎么笑话你。” 赵悦嘿嘿直笑,一瞟眼忽然发现赵康华就站在文家大门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毕竟偷看人家的日记不太道德,还在背后到处说,赵悦被突然出现的赵康华吓了一跳。 他来多久了?难道听到她们的对话了? 赵康华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康华,你来了?进来吧,我爸不在。”文悦馨也发现了赵康华,连忙招呼他进来。 赵康华进来径自坐在她们旁边,始终一言不发。 文悦馨还在为赵康华日记里写的内容不好意思,但又好奇,于是红着脸试探着问:“康华,你写日记吗?我怎么没见你写过?” 赵康华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没有,却始终没说出来,最终腮帮子鼓了一下,才说:“写了,随便写写。” “那……那咱俩换着看好不?”文悦馨兴奋地说:“我的也给你看。” 能够通过看日记看到对方内心的想法,是另一种形式的暧昧,比起当面说我爱你更能让少女的心悸动。何况,还可能窥探到对方的小秘密,这是人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赵康华的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蓦然一紧,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没必要吧?有什么好看的?就是记录了一些我来这儿插队以后的生活而已。” 赵悦不开口,等着文悦馨自己发挥。 文悦馨是个很容易被人煽动的女孩,从赵康华总能三言两语就哄她和好就能看出来。赵悦只要给她一个引子,她就能自己顺着引子去找。 果然,文悦馨撒娇似地摇了摇赵康华的手臂:“康华,咱们换着看好不好?我想看看你心里边有什么秘密。你也能看我的,很公平,是不?” 反正她那日记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顶多就是些少女怀春的小事,情侣之间都不算事。 赵康华老大的不大情愿,毕竟他那日记里除了一开始对文悦馨的惊艳和新鲜感,后面阴暗埋怨的一面也不少,要是让她看到,他俩还能好? 赵康华不说话,文悦馨故作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插起腰:“该不会是你日记里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敢让别人看吧?” 赵悦似笑非笑,文悦馨表现的比她想象中好,毕竟这个时候男人的日记就像现在男人的手机,都不怎么经查。 赵康华看到赵悦的笑,鬓角的青筋跳动了两下,狠狠地瞪了赵悦一眼。他确信,肯定是赵悦搞得鬼。 赵悦耸耸肩,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赵康华,你到底给不给!”文悦馨佯装发怒。 赵康华无奈,只能咬着牙说出了一个字:“给。” 文悦馨喜笑颜开,奖励他一根玉米叶子编成的辫子,开开心心地去煮玉米了。 她刚背过身去,赵康华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赵悦,好像在质问赵悦。 赵悦别开眼,东张西望,就是不和他对视。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并没有听全,只是听到赵悦念了一段,似乎是他日记里写过的内容。 他既惊恐又愤怒,赵悦是什么时候看过他的日记?难道是看到她站在自己门口的那天?可明明那次她连锁都还没开,日记在屋里,她怎么可能已经提前进去过? 如果不是上次,那又是什么时候?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力?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什么都知道,而且总是和自己作对? 赵康华的手掌悄悄捏成拳头。 因为这件事,他没心思再闲坐,找了个借口和文悦馨告别就匆匆地回去了。 赵悦看着他走远,哑然失笑。这么匆匆忙忙的,肯定是回去销毁证据去了。 文悦馨忽然要查他的日记,这让赵康华很惶恐,他就像是一个在日记里吐槽了老师却又忽然被老师查作业的学生,匆忙回家,掏出了自己的那本日记。 幸好,日记里对文悦馨尖锐的那部分不算多,都是最近这段时间的,而且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也没有天天写,只是偶尔发泄一下。 不过这么一看,似乎他和文悦馨之间的矛盾都是起始于赵悦的出现,自从文悦馨认识她以后,他们就大小矛盾不断,直到现在,他几乎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情绪才能维持这段感情。 他看着自己在最后一页上写的大大的“贱人”两个字,那是上次文悦馨说让他自己回南方后一怒之下写的,不知道骂的是文悦馨还是赵悦。 他撕下这一页,恶狠狠地揉成一团,和前面那几页言辞尖锐甚至有点变态的日记,沿着书脊线撕扯下来,扔进灶膛里。 因为撕了这几页,所以离现在最近的日记就显得有些久远了。 他拿了笔,开始现编最近的日记。 最近发生的自然全是糟心事,他在日记里把自己捏造成一个满心悔过,充满愧疚的人,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自我反省和祈求文悦馨的原谅。 他太懂文悦馨了,看到这些,文悦馨恐怕心都要化了,他们之前的事情一定能一笔勾销,说不定还能哄着文悦馨赶紧跟他走。 一连写了三篇,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又一篇一篇地往前翻了翻,确定没有再能够暴露自己的东西,只有几篇半似吃醋半似埋怨和文悦馨走的近的男人的事,他并不打算删掉。他吃准了文悦馨并不会因此生气,八成还会感到甜蜜。 安心地阖上日记,躺倒在炕上,眼睛盯着斑驳的房顶。 他得趁着文悦馨最近心情好,赶紧哄她和自己走。文悦馨是个傻子,只要他说几句小谎,装装可怜,她就可能会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他那么爱文悦馨,只要他们之间会引起矛盾的点都不存在了,他就不会生气,不会再对她发火,一定会过的更好,对,应该赶紧带她走…… 第63章 苦情戏 “日记呢?”文悦馨向赵康华伸出手,脸上带着既羞涩又兴奋的笑。 赵康华没有急着把日记给她,而是把文悦馨的肩膀掰向自己这边,郑重其事地说:“悦馨,日记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文悦馨转了转眼珠,少有的露出一点调皮,把白净的手掌伸到他面前:“你先给我日记,我再想想要不要答应你。” 赵康华抿了一下嘴,看着她的眼睛半晌,从口袋里把那本日记掏出来递给她。 文悦馨立刻高兴起来,把自己的日记也塞给他。 赵康华重新把手按在文悦馨的肩膀上,眼神灼灼:“悦馨,跟我走吧。” 文悦馨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褪去些许,眼睛扫向别处:“康华,这件事你再让我想想。我爸他还没同意我们的事,而且跟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悦馨,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呢?我在这儿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你知道我每天怎么过的吗?”赵康华红着眼睛, 他用力地捏紧文悦馨的肩膀:“我为了你一直没走,因为我在等你的回复,可你知道,我爸去世的时候我都没能回去看看,我妈一个人在南方,还在等着多年没见的儿子回家!” 这话让文悦馨心生不忍,她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赵康华松开她,颓丧地垂下手,显得十分纠结痛苦:“悦馨,我不想逼你,但是我也有妈也有家,我不能一辈子在这儿。我知道你舍不得你爸妈,可要是你爸一直不同意呢?我就这么没止境地等下去吗?” “康华,我……”文悦馨自己也无比纠结,一边是父母一边是爱人,怎么才能两全? 赵康华的双手重新搭上文悦馨的肩膀,下滑到她的手臂,直至双手:“悦馨,我不是要把你从他们身边抢走,我只是想先回家看看。只要我妈没事,到时候我们带上东西一起回来看望他们。” “你想想,你爸现在不同意我们,还是怕我家远,怕我穷。只要到时候你风风光光的回来,你爸就不会不同意了,是不是?” 文悦馨的嘴唇动了动,有些心动。 虽然文学斌总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是因为赵康华的人品,可是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赵康华的人品没出现过什么重大失误。所以想来,文学斌也只是找了个借口吧? 赵康华的手紧握住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悦馨,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走出去的机会。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里吗?我们不是不回来了,不是不孝顺,只是先出去,就像你们这里出去打工的人一样。” 这个男人如此低声下气的祈求,眼睛通红,强忍着泪的样子,让文悦馨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说得对,只要他们过的好,父母一定会他改观。 文悦馨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笑了一下:“康华,我最后再和他们说说,如果他们还不同意,我们就自己走!” 赵康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眼里放出光,激动地攥紧文悦馨的手:“好,悦馨,我等你。” 俩人又你侬我侬了一阵,才各自放手。 因为有赵康华提出的这件事,文悦馨有点六神无主,一直在想着怎么和父母说,所以也忘了第一时间查看日记。 赵悦和盛唐从隔壁土墙后冒出头来,看到了文悦馨失神的样子。 “悦悦,日记到了文姐姐的手上了,我们怎么才能弄到手?”盛唐对大人们复杂的感情故事还没什么概念,一心记挂着赵悦要拿到手的日记。 赵悦没吭声,她也沉浸在赵康华刚才的精彩表演里。 不得不说赵康华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个演技大师,连装可怜带画饼带道德绑架带推卸责任,把自己洗得和白莲花一样纯洁。好像自己不回南方去都是文悦馨的错,他妈孤苦伶仃也是文悦馨的错,着实是把文悦馨的软肋都拿捏了。 她估计,文悦馨很快就会答应跟他一起走了。 “悦悦,悦悦……”盛唐推了赵悦两下:“文姐姐要回去了,你想到拿到日记的办法了吗?” 赵悦回过神,拍拍盛唐的肩膀:“看我的。”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文悦馨身边,从背后猛地拍了一下文悦馨。 文悦馨正在想事情,被吓了一大跳。 赵悦笑的前仰后合,一副恶作剧成功的样子:“文姐姐,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走到你身边都没发现。” 文悦馨拍着胸口稳定了情绪,先叹了口气:“你这个小丫头是不会懂的。” 赵悦说:“我知道,有很多烦恼你没法跟父母说,又不好跟朋友说,那你不如跟我说说,反正我是个小孩。” 文悦馨也的确是郁闷,好像觉得向一个孩子吐露心声也没什么,于是把刚才和赵康华的事说了。 赵悦听了以后佯装沉思一阵,忽然说:“这不对呀。” “哪不对?”文悦馨好奇地问。 赵悦盯着她:“改革开放以后就可以回乡了,他为什么在这儿耗了这么久?连自己爸爸去世都不回去?真是为了你?文姐姐,你想想,一个人为了女人连亲爸都不顾,会是个孝顺的人吗?” 据她所知,她那素未谋面的爷爷也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势同水火,所以连老头去世,赵康华都不肯回家吊唁,可见这一家子的脾气都是有根源的。 文悦馨倒是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她只想着赵康华为了她不肯回城,满心感动呢。 “再说,他如果有诚心,也有钱,先回城看看他妈,带上彩礼风光上门来提亲不就是了,为什么撺掇你私奔?让你背上骂名?你满心都是他的,还怕你不等他?” 赵悦真是努力地给这个恋爱脑的女人洗脑,让她清醒一些。 “文姐姐,他说他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可你在你那里也没有朋友没有家啊。我不劝你别跟他走,我只想让你在下定决心之前考虑清楚。” 这个世界是不缺乏真正的爱情,但是违背父母的祝福,尤其是文家这样在这个时代里少有的疼惜女儿为女儿着想的好父母,又会真的幸福吗? 文悦馨怔愣着,再次陷入了沉思。 第64章 奇怪的日记 文悦馨回到家里,看到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父亲,再看看和蔼可亲的母亲,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赵康华说得有道理,可赵悦说的也没错,她要是跟着人跑了,父母被村里人笑话不说,对她会有多失望多难过? 文悦馨失魂落魄地坐在炕上,脑袋里一片乱哄哄地发着呆。 “悦馨,发什么呆呢,赶紧,你爸今天下地的时候发现你陈爷家地里那棵野李子红了不少,给你摘了一小箩,快尝尝,甜不甜?”文妈妈拿出来一个小箩,里面放了满了红得发紫的李子。 文悦馨失神地接过来:“妈,那个李子树长在山崖边上,我不是跟我爸说别去摘了吗?我不吃了,多危险啊。” 这话让院里劈柴的文学斌听见了,他在屋里喊:“啥危险啊?不就顺手的事儿吗?你快吃,小心里边有虫。”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文悦馨一下子泪就涌出来了。她一边哭一边把李子塞进嘴里,李子独有的酸涩又带着甜甘的复杂味道在嘴里散开,好像她和赵康华的爱情,纠结苦涩。 等文悦馨想起日记本的时候,她顺手摸了摸身侧,却没有摸到,她惊了一下,立刻站起来寻找。 刚才她一直都浑浑噩噩地想着心事,早就忘了日记这回事,也忘了到底有没有带回来还是丢在了外边。 她急忙出去找,从她和赵康华碰面的地方一路找到自己家门口,都没能找到,她有点急了。 虽然赵康华的日记里应该只是一些日常的心境和小事,可是万一让人捡到看到里面的内容,村里人保守,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 她急得出了一脑门汗,把草丛都翻开看了一遍。 要不要告诉赵康华?文悦馨又急又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差点又哭出来。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家走一边仔仔细细地又找了一遍,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刚返回自家院门口就看到一个蓝色的笔记本静静躺在墙根底下,可不就是赵康华的日记? 文悦馨觉得奇怪,她刚才明明把这个地方来来回回看了十来遍,确定没有,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不过她并未纠结多久,全当做自己心烦意乱记错了。 她像做贼一样拿着日记遮遮掩掩地进了屋,小弟出去玩了,爸妈一个去串门了一个下地,于是她放心地拿出日记看了起来。 赵康华的日记大多很短,一两句话概括一下今日的心情,也不是天天写,有时隔个几天,有时隔几个月才写一篇,所以总量并不算多。 和赵悦说的一样,他从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插队,孤独寂寞开始,到逐渐在村里熟悉起来,再到认识了温柔可人的文悦馨。 认识文悦馨以后日记里就多了很多色彩,十篇有那么四五篇都和文悦馨有关,从自己一个人的暗恋到两人互相倾心,到相爱。期间夹杂了很多他暗暗吃醋嫉妒之类的片段,看得文悦馨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她一口气看到最近的日期,是他们因为玩游戏生气那一次,赵康华在日记里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错误,一遍一遍地祈求着原谅,对自己发火的行为后悔莫及。 最后一篇,是一篇诉苦日记,写了他最近的烦恼,尤其想念家乡和母亲,但又舍不得文悦馨云云。 最让文悦馨触动的一句话是:我本想自己回去,但我们相隔千里,世界纷繁复杂,我总怕一别就是永远。 这一句,让文悦馨泪如雨下。 她把日记一页又一页地翻过,然后用大拇指按着厚厚一叠书页无意识地快速翻阅,心绪复杂。 她的心绪就像是一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一会想着父母的好,一会想着赵康华的好,一会想要干脆放弃赵康华待在父母身边,一会又想干脆跟着赵康华远走高飞,等发达了再回来回报父母…… 日记纸张快速在她的手指下翻飞,不知不觉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本要把日记本阖上,却看到最后两页的背面好像有字。她疑惑地嗯了一声,打开了最后一页。 其实字不多,也只是几句话,但是文悦馨却像是看了一辈子那么长,把每一个字分开都能看懂,可是和他在一起,她就有了一种迷茫的感觉。 看到最后,文悦馨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气愤地把日记阖上。 “悦悦,你确定文姐姐能看到后面的内容吗?”盛唐一边抱着石头做蹲起运动一边问赵悦。 赵悦拿着小木棍照着他的屁股上抽了一下,十分严厉的样子:“用力不对,这么练腰就废了!” 盛唐连忙按照她说的调整用力姿势,累得直喘气。 赵悦一脸轻松:“当然能看见,别低估一个女人细心程度。” 盛唐露出讨好的表情:“你说啥都对。” “别偷懒,继续做,还有二十个。”赵悦不吃他这套,小木棍敲得啪啪响,吓得盛唐咬牙坚持。 自从他说想打败李彦龙之后,赵悦就变成了他的教练,每天都被练的半死。 “不过你那一手真厉害,以后我也要学!” 他亲眼看着赵悦趁着文悦馨被拍了一巴掌惊吓失神的时候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日记还不被发现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 赵悦又给了他一棍:“学什么学?好好练。 赵康华写日记惯用钢笔,幸好赵悦早有准备,俩人拿了日记本就跑。 果然,赵康华把之前她看到的那几页都撕掉了,赵悦大笔一挥,为他添了一些“好东西”,再趁着文悦馨出来找的时候悄悄扔到她家门前。 “我要说服悦馨尽快跟我回到南方去,这个肮脏的地方再待下去我会疯,还有那个王正,每次看到他我都有一种想杀了他的冲动!” “我今天忍不住和悦馨发火了,女人难道都是这样吗?看到我和别的男人为了她打起来她是不是很得意?我没有错,是她的错,她水性杨花!!!” “为什么任何一个人都能侮辱我?我做错了什么?那个老头敢这么对我!如果他不是悦馨的父亲,我一定……” 赵康华,既然你不敢让文悦馨看到你的内心想法,那就让我帮你写吧。 第65章 有人诬陷我 自从给了文悦馨日记本已经过去三天了,赵康华想象中的感动和回复始终没有来。 刚开始他还能坐的住,以为是文悦馨和父母沟通不利,或许家里农忙忘了看日记,但是整整三天过去了,文悦馨连和他见面都没有,这就让他开始慌了。 他决定亲自上门看看。 文家一如既往地安静,隔着门缝能看到文学斌在烧火,小弟在院子里打弹珠,没看着文悦馨,许是在屋里。他们神色都正常,没什么不对。 赵康华愈加莫名,想了想,还是轻轻叩了叩门环。 文学斌喊了一声:“门没锁,进来。” 赵康华推开门,探进头,一脸讪笑:“叔,悦馨在吗?” 文学斌一看到是他,脸一下就拉下来了,从手边的柴堆里抽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伸到大门门廊里,在赵康华的脚下戳了戳,没好气地说:“别进来,以后我家不让你进这道门。” 赵康华怕被他的棍子扫到,连忙把伸进来的脚又撤回门槛外,略显尴尬地看着他:“叔,我不进去,你让悦馨出来行不?说两句我就走。” 文学斌哼了一声:“谁是你叔?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完转回头去看灶火,不再搭理他。 赵康华没办法,扯着嗓子在门外喊文悦馨。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他愈加心里没底。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惹文悦馨不高兴。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赵康华听到身后有人路过,说说笑笑的。 他回头一看,看见文悦馨和王正相跟着,王正扛着大锄头,文悦馨拎着一把小锄头,两人有说有笑,好像一起从田里回来的两口子。 “正哥,我回去了。”文悦馨说了一声,朝着王正摆摆手,一回头就看见杵在自家门前的赵康华。 王正也看见他了,一下有点尴尬,又不想转身就走显得自己好像怕他一样,于是就干站在原地。 赵康华看到他俩并肩而行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怒火直冲理智,他几乎想要立刻冲上去直接给王正一拳。好在文悦馨在,他的理智还没有崩塌。 文悦馨看到他,没有一点欣喜,甚至连和王正说笑时候的笑容也瞬间褪去,变得面无表情。 她径自走过赵康华身边,看也没看他一眼。 赵康华想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悦馨,悦馨……你怎么了?”赵康华想要追进去,被文学斌的棍子扫了小腿,疼的直呲牙,只能又退到门外。 赵康华气的头脑发胀,莫名的冷落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他像一头狩猎失败的狼一样焦躁地来回在文家门口踱着步。 “悦馨……文悦馨……你出来说明白,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对我?”赵康华大声地叫嚷着,失去理智的他也不顾脸面了,仿佛一个被人负心的泼妇一样。 文悦馨终于忍不住,手里拿着那本日记出来,冷冷看着他:“赵康华,不看你的日记,我还不知道你心里这么多恨,你想杀了王正是吗?你还想打我爸是吗?你还觉得我水性杨花是不是!” 她是性格温柔,天生不会与人交恶,可也不是全没有脾气任人拿捏的傻子! 水性杨花,她一想到这个词,就觉得恶心,他们两人这么久的感情,他却在背后如此评价自己。 “赵康华,你真让我恶心!”文悦馨把日记本狠狠地摔在赵康华的身上,别开脸,表情虽然冷漠,眼睛里却已经蓄满泪水。 赵康华听到这三句话,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这不是他撕掉的那几张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赵康华手忙脚乱地打开日记,日记内容很正常啊,和他交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是…… 他胡乱地翻着,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蓦然,他发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似乎多了些东西。 他打开一看,立刻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我……”赵康华舌头打结,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些话是他写的,也不是他写的,话和他当初写的后来被撕毁的那几页一模一样,但这些的确不是他自己亲笔写的。他给文悦馨的时候,日记本的后几页还是白白净净的啊,怎么会忽然多出这些字? 他又气又恼,哀求似地向着文悦馨:“悦馨,真的不是我写的,你相信我。” 文悦馨怒极反笑,抱着双臂:“赵康华,你的字我还是认识的,你看看,不是你的字是谁的?” 赵康华也想知道,这字,的确是他的字,一模一样,可也的的确确不是他写的。 他脸涨的通红,焦急地把日记本卷成了筒,不停地揉搓,苦苦哀求:“悦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真的不是我写的,我就算真这么想,又怎么会让你看到?求求你,相信我,真不是我……” “悦馨,肯定……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想拆散我们,你别信啊。” 他急切地想要去抓文悦馨的胳膊,文悦馨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满脸失望:“赵康华,你敢做不敢当?这回你又要诬陷到我的哪个朋友身上?” “我没有……我……”赵康华百口莫辩,话是他的心里话,字是他的字,他该怎么解释? 不过文悦馨的话给他仓皇之中提了个醒,让他心头一动。 上次他听到赵悦知道自己日记里前半部分的内容,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这些?如果是她,那字怎么解释呢? 他连忙问:“赵悦,赵悦知道我日记里的内容,她偷看过我的日记,肯定是她,是她搞得鬼!” 文悦馨失笑,一把甩开他的手:“赵康华,你就这么点本事?只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她是看过你日记的内容又怎么样?字也能和你一模一样?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垂下眼睛,声音略低,似是疲惫又似失落:“赵康华,不看你的日记,我还不知道你对我们有这么多瞧不起看不上。” 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从一开始我就配不上你,你回南方吧,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后面这一句,她明显地哽咽了一下,不等赵康华说话,她已经冲回了屋里。 赵康华呆呆地拿着日记,愣神半晌,把日记卷成的筒捏扁。 赵悦…… 第66章 父女对峙 赵悦都不用上文家,去隔壁贾文静家一打听,就把赵康华和文悦馨的最新动态摸的一清二楚。 “我看呀,文姐姐八成是要和赵康华闹掰了,你说再好的关系哪能经得住三天两头的吵架?”贾文静神神秘秘地对赵悦说。 他俩要是再不掰,就对不起她三天两头的搅和了,赵悦想。 赵悦把一根好看的笔送给贾文静:“文静姐,我姐说你喜欢紫色,我专门给你留了一根。” 贾文静笑嘻嘻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赵悦嘴甜大方又懂礼,她们俩很快就变成了好朋友,赵悦每次只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文家的消息,其他时候都是玩耍闲聊,所以贾文静始终都没察觉自己成了赵悦的眼线。 “我觉得,文姐姐说不定有一天会跟着赵康华私奔。”赵悦神秘地说。 以她对赵康华的了解,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起码会“殊死一搏”最后一回。而文悦馨,心软耳根子软,不一定真就会因为日记断了和赵康华的感情。 “啊?不会吧?今天都吵成那样了。”贾文静有点不相信。 赵悦眨眨眼:“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有一天文叔叔在到处找文姐姐和赵康华,就说明他们一起私奔了,算我赢。如果他们最后分手了,就算你赢。” 贾文静有了一点兴趣,她是个没什么心机大大咧咧的女孩,一心只想着玩:“那赢什么呀?” 赵悦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如果他们真私奔了,你第一个来告诉我,虽然算我赢,但是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如果你赢,我请你吃水果糖。” 贾文静琢磨,这好像自己都不亏,于是用力地点点头。 赵悦忍住笑,自己这哄骗小姑娘的办法着实是有点低水准了。不过她始终不在这个村里,而赵康华也没有那么容易打倒,希望如果文悦馨真的头脑不清醒跟着私奔,自己能第一时间知道并去阻止。 她有有点失神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她这辈子做的最努力的一件事就是拆散自己父母的爱情呢? “赵悦!”赵悦从贾文静家出来刚要回家,没走几步,赵康华不知道从哪跳出来拦住她的路。 赵悦有点意外,但又不是特别意外,毕竟知道他日记内容的只有自己。 赵悦瞪着眼,一脸意外的样子:“康华哥,怎么了?有事啊?” 赵康华看到她那张装的人畜无害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撕了她的面具。他看四下无人,一把抓住赵悦的胳膊,扯着她往一个背着大路的角落走。 赵悦没怎么挣扎,跟着他到了角落:“怎么了?” “你说,日记是不是你搞得鬼?”赵康华努力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地问。 “什么日记?搞什么鬼?”赵悦脸上的表情无辜的让人自我怀疑。 赵康华把日记本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怼到赵悦面前:“看过我日记的人只有你,这是不是你写的?”他很想问问她的到底是怎么看到自己的日记的,但是现在看没看过已经不是重点了。 赵悦啊了一声:“这不是你写的吗?就是最近的那几篇日记里写的。” “我……”赵康华噎了一下。 她果然看过!那知道这些内容的就只有她了,写日记的肯定也是她! 赵康华把日记本一步步逼近赵悦,气势汹汹的:“你怎么弄的?字是怎么弄的?你说啊!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害我?” 赵悦眨眨眼,不否认也不承认:“你别瞎说,我的字和你差十万八千里,别想栽赃我。何况,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吗?兴许你半夜起来梦游又写了一遍呢?” 赵康华把日记本狠狠扔在地上,用一根手指指着赵悦:“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一遍又一遍地坏我的好事,我不会放过你!”他的眼神凶狠,和平日里谦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赵悦挑了一下眼,一副慵懒且嘲讽的样子,她忽然伸手抓住赵康华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赵康华,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只要你一天不滚,不远离文悦馨,我就一天不会放过你!” 他曾经毁了她的童年,毁了她的家,毁了她母亲的一生,却还有脸说不会放过她? 赵康华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差点把他的手指掰断。 赵康华嘶地吸了一口冷气,高高扬起另外一只空着的手。 倘若说他以前还顾及赵悦是个小姑娘存着理智不对她动手,那么现在他是彻底被激怒了。 然而,裤裆猛地一震,一股剧痛袭来。 赵悦收回腿,又一脚踹到他的膝盖上,赵康华踉跄两下坐倒在地,疼得浑身直打哆嗦。 赵悦上前两步,一把抓住赵康华的头发:“赵康华,你以为我不和你动手是怕你吗?只是怕打了你这个废物脏了我的手!” 她的力气很大,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她都在有意地锻炼自己的力量,努力减小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把赵康华的头皮扯的生疼,被强迫抬起头。 “你真的爱文悦馨吗?你只是把她当你的所有物,所以别人一碰,你就气得发疯。你不想让她和别来往,变成你关在鸟笼里的金丝雀是不是?我偏不让你如愿!”赵悦因为兴奋,脸颊有点红,手也在轻轻颤抖。 她想揍这个王八蛋已经十几年了,离婚之后文悦馨为了躲他,有家不敢回,走的时候匆忙又决绝。而这个人渣,不顾自己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惹是生非。 赵康华被赵悦一点不差地说中了心思,眼神有些躲闪,却还嘴硬地说:“我没有……” 他的确是个偏执狂,文悦馨在他心里已经是他的所有物,得不到就不放手,这才是他这么多年不回城,死守在这里的原因。 赵悦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声音响亮,打的他头一偏。 “赵康华,我不会让你的变态控制欲害了她,你要么早点滚,要么看我怎么弄死你!”赵悦轻轻晃了晃打的生疼的手掌。 赵康华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冷冽阴冷的表情,加上她那明显带着恨意的话,忽然有点怯了。 他本想以武力压制赵悦,却没想到被赵悦打的还不了手。 怎么办?有这么多阻碍,怎么才能带走文悦馨? 第67章 最后一搏 赵康华找赵悦的事不欢而散,他心里边郁闷的很,对赵悦这个小丫头,他是心机耍不过她,打好像也不一定能打的过。 加强文悦馨最近也不肯理他,赵康华有一种挫败感,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不甘心。他在文悦馨身上付出了太多的心思,让他放弃,没那么简单。 既然赵悦这边是个硬茬,那就还是得在文悦馨身上找机会,毕竟文悦馨比起赵悦可好糊弄多了。 俗话说,好女怕缠郎,何况文悦馨对找康华还有感情。 赵康华使出了之前惯用的伎俩:死缠烂打和苦肉计。 为了让文悦馨见自己一面,他是没日没夜的在文家门口守着,干脆也不再找借口了,直接承认了那些话是自己写的,只说是自己那天气疯了,一时上头写来泄愤的,不是真心话。 文悦馨不理,他就直接守在文家大门口,文学斌拿着锄头来赶,他就硬扛着死活不走,就是挨上两下也一声不吭。大热天晒得人都昏了,还寸步不离。 这么闹下去,别说文悦馨受不了,文妈妈也受不了。 他这样死缠烂打,自己家受折磨就不说了,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对文悦馨的名声也不好。哪怕他俩成不了,文悦馨也别想找别的好人家了。 村里人可不管你是谁对谁错,反正出了事一视同仁的笑话,男方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女方往往要承受的更多。 “悦馨,你要不就去见见他?跟他说明白了,散了就散了,让他不要再来了。”文妈妈劝女儿。 文悦馨已经躲在家里好些天没出去了,她知道赵康华在外面,天气恶劣,她心里边也有担忧,但是每次一想到日记里的内容,她就没法去面对他。 文学斌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断了,还见啥见?他爱待着就让他待着,我看他能待到啥时候?我不怕,他要死在我门口,我给他收尸!” 文妈妈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说啥瞎话,他要真有个啥,咱们悦馨还能好好嫁人吗?你这两天是没听见村里的闲话,都传得不像样了。你就算不怕事,也得给你闺女的名声想想不是?” “反正……反正我不同意……”文学斌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就算我闺女嫁不出去,我也不能让她跟了这个赵康华!这就不是个东西!” 屋里三个人正在对峙,文小弟从外边跑回来了,满头大汗的从水翁里舀了一瓢水,喝了几口,瞪大眼听他爸妈在吵啥。 听了半天,听明白了,是关于赵康华的事儿。 他放下水瓢,忽然说:“爸妈,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个赵康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咋了。” 文学斌和文妈妈的争吵声立刻停止,两人愣了几秒,互相对视了一眼,文悦馨率先反应过来,夺门而出。 赵康华果然躺在地上,原本一张白净的脸被晒得黝黑通红,有好几片晒伤都爆皮脱皮了,眼镜也掉在一边。嘴唇干得开裂,双目紧闭,不知道是死是活。 “康华。”文悦馨叫了一声,扑在赵康华身上,拍了拍他的脸。 赵康华轻轻哼了一声,迷蒙地睁开眼,眼神却有点失焦,不知道看向哪里。 “悦馨……悦馨……”他的声音像是在砂纸上摩擦过一样干涩难听。 文悦馨一下心疼的不能自已,眼泪夺眶而出,朝着文学斌喊:“爸,快把他扶进去吧,他肯定是中暑了,再这么下去会要人命的!” 文学斌不乐意让赵康华进门,但总不能真让他死在自己门口。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背起赵康华,送进自家屋里。 赵康华浑身发烫,一直在呢喃着文悦馨的名字,文悦馨一下就把之前对他的埋怨都忘了,只恨自己竟这么狠心,明知道他在门外,怎么不早些出去看看他。 文妈妈舀了一瓢凉水,给赵康华灌下去,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文悦馨又弄湿几块帕子,给他放在额头和腋下,然后就只能一直哭,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 “唉,等他醒了,你俩好好聊聊,该说清楚的说清楚。你如果非要和他一起走,我也没啥好说的了。”文妈妈看着这俩人,也于心不忍。 文学斌一把把她扯到一边:“老婆子你说啥呢?醒了就让他滚!悦馨,爸告诉你,爸不是胡搅蛮缠,爸是真觉得这个人心术不正,品性不好。你要是信不过我信他……”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想把那句决绝的话说出口,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说:“反正……反正除非我死,除非你不认我这个爸,有我没他!” 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老师,他没法把这种看人的直觉用语言描述给女儿,想来想去,只有这种最泼赖的法子了。 文悦馨一心挂念赵康华,对于父亲在这个时候的“无理取闹”感到有点厌烦,她泪眼朦胧地朝着文学斌喊:“爸,这个时候你就别说这个了行不行?等他醒了,啥都好说。” 文学斌噎住,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摔门而去。 文妈妈对于自己丈夫看人的眼光是信任的,但是她生性性子软,实在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三番两次闹的生离死别。 她也叹了口气,出去了。 文悦馨看着躺在炕上的赵康华,他在朦胧之中还在呢喃自己的名字,一声声都带着愧疚,饶是在睡梦中都愁眉不展。 赵康华的手在睡梦中胡乱地抓着,文悦馨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紧紧把他的手捂在胸口:“悦馨,悦馨,对不起,对不起啊……” 文悦馨的心都揪起来了,拧出了一包水。 他真的知道错了吗?文悦馨心乱如麻,赵悦的话,文学斌的话,赵康华的话……交杂在一起,让她做不出选择。 “悦馨,对不起……”一滴泪从赵康华的眼角溢出,滚落,滑过耳边,落在枕头上。 这一滴泪让文悦馨震惊,她从没见赵康华哭过。 她也捂住了嘴,不住地说:“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你快点好起来……” 第68章 她终究还是私奔了 听了贾文静的汇报,赵悦心里边已经有了数,赵康华贼心不死,又要绝地反击了。 “文静姐,我估计就是这几天,他俩就要跑了,你多盯着点,咱俩的赌可就看这一把了。”赵悦提点贾文静。 贾文静还是半信半疑:“真有这么准?” 赵悦一脸神秘:“你等着瞧吧。”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斗法这么多次,都是赵康华更胜一筹,他太懂文悦馨了,简直把文悦馨拿捏的死死的。而且他的偏执让他有种异于常人的疯狂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回的苦肉计真是下血本了。 赵康华醒了,是晚上醒的,醒来的时候一睁眼,满眼陌生。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到了一边趴在平柜上熟睡的文悦馨,脸上还带着泪痕。 “悦馨……”赵康华推了推文悦馨,文悦馨醒来,两人一对视,文悦馨就忍不住想哭。 赵康华跪坐在炕上,一脸激动,紧紧握住文悦馨的手:“悦馨,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我那些真的只是头脑一热泄愤的话,以后我再也不动那些荒唐的念头了。” 文悦馨想要挣扎,挣扎了几下,没能把手从她手里挣扎出来。 “悦馨,求求你,原谅我吧,如果不行,我就……我就继续去你家门外跪着。”他边说边从炕上爬起来下地穿鞋,好像真要去门外跪着。 文悦馨一把拽住他,用力摇头:“别去,别去,我……我原谅你了……” 赵康华还保持着那个要冲出去的动作,怔愣着问:“真的?你真的原谅我了?” 文悦馨哽咽着点点头。 赵康华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文悦馨,声音发颤:“谢谢,谢谢。悦馨,谢谢你。” 不过随即,他又开始流泪:“悦馨,我们走吧,我真的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文悦馨以为他还是瞧不起自己的家乡,刚要说话。 赵康华连忙解释:“悦馨,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我……我觉得在这里我们的矛盾越来越多,最近我们两个几乎隔三岔五就在吵架。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见见外面的大世面,让我们重新拾起最初的感觉好不好?” “你看看我们,以前多好,最近一直在为身边的人和事吵架,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我们走吧。”赵康华苦苦哀求。 文悦馨看着他憔悴的模样,不知道如何回答。 赵康华把头埋在文悦馨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悦馨,我们别再吵架了好不好?我们回我的家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要你不喜欢,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送你回来。” “哪怕……哪怕到时候你不要我了,我也不后悔。只是现在这样无止境的吵架,我真的累了。” 这句话,把文悦馨的最后一点理智摧毁,一种莫名的冲动将话送到嘴边,刚要说好,被人猛地打断。 “姓赵的,你耍啥流氓?”文学斌忽然闯进来,见两人抱在一起,顿时怒不可遏。 赵康华仍旧紧紧抱住文悦馨,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一句话,然后松开了手。 在文学斌的暴怒声中,赵康华飞奔而去,而文悦馨好像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 文学斌一路追到大门口,把赵康华赶进夜色里,才把门砰地一声关上,还把抵门棍也装上了,好像生怕他半夜会爬起来似的。 他一路骂骂咧咧骂回屋里,文悦馨坐在炕沿上,好像有些失魂落魄。 “爸……我……我想和康华去南方。”文悦馨试探着说。 文学斌毫不意外地暴喝一声:“不许去!跟谁都行,跟他,想都别想!” 文悦馨的声音哽咽:“爸……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求求你成全我们吧。” 文学斌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除了他,谁都行!” “为什么!”这是文悦馨这个乖女儿第一次用如此大声且激烈的语调和文学斌说话。 文学斌愣了一下,似乎没从女儿的转变里回过味来,接着,怒意涌上心头,他也用了生平第一次激烈的态度回击了“不懂事”的女儿。 于是,父女俩的争吵声打破了夜空。 赵悦算准了文悦馨会心软,会答应和赵康华走,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不是私奔。 那一夜,赵康华在文悦馨的耳边说的是:悦馨,我太累了,不想再等了。如果你心里有我,明天下午五点,我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你,我会等到天黑,你不来,我就连夜离开,再不回来。 他用了一句决绝的话逼得文悦馨没了选择,文悦馨心慌之下,被逼着做了选择。 那一夜与文学斌的争吵,堪称文家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哭声、骂声、劝声,交织成了战争,一场父女之间的战争。 赵悦没先到的,就是文学斌输了。 在女儿的眼泪和哀求之下,他最终无奈选择了沉默,只撂下一句狠话:“你走了就别回来!” 第二天,眼看着文悦馨收拾东西,他没有阻拦。 文悦馨揣着对爱情的天真向往,跟着赵康华走了。 赵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二十,贾文静飞奔着来告诉她的。 因为和赵悦的赌约,她一直关注着文家的动向,一直等着赵悦所谓的文家全家出动找人的场景,却先看到了文悦馨带着细软出走的情景。 起先她没有在意,因为如果是离家出走的话,文学斌夫妻俩都在家,不可能任由女儿离家。可过了十来分钟以后她回味过不对劲了,赶紧来和赵悦汇报,看看她的想法。 赵悦正在喂鸡,听了这个消息只愣了两秒,咣地一下把鸡食物盆扔在地上,人和箭一样蹿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奔到文家,看到文学斌正失神地呆坐在院子里。 她喘着气问:“你让她走了?” 文学斌麻木地点点头。 “你……你会害死她的!”赵悦恨铁不成钢地吼了一句,人和离弦之箭一般又朝着李家村口追去。 第69章 夺人之争 两人走了差不多已经二十分钟,赵悦心里面没底到底能不能追不上。不过她想着既然是文学斌默许过的私奔,他们没有那么大心理压力,估计不会走得太快。 李家村和岭南村一样从村口出去也是通往团水镇的那条路,他们得走到团水镇去坐车。 她一路飞奔,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所有力气。 下坡路很快,但也很危险,尤其地势影响,这里的山路几乎都是呈七十多度的角倾斜。一侧是悬崖,还时不时有转弯和路段塌陷,这么飞奔危险至极,遇到突发情况连刹住脚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毫无顾忌地撒开双腿往下奔,阴沉的天气不知怎么刮起了风,簌簌地刮在脸上,撞的她有点睁不开眼。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在寻找一个不伤害文悦馨的方式让她认清赵康华这个人,可她实在是太过心软,且感情用事,到头来竟然还是走上了和以前一样的路途。 赵悦又气又恼,心里窝着一团火。如果真有时间悖论,她都有点分不清到底他俩私奔是不是被自己一手促成的。 这坡很长,幸好她的控制力很好,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意外。这些日子的锻炼让她的体质比起之前的原主强了十几倍,这让她能在高强度奔跑之后只要喘口气就能继续奔跑。 快到团水镇的后半段,眼看着公路就在不远处,还是没有看到文悦馨和赵康华两人,赵悦心里愈发空落落的。 平时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她缩减到了十几分钟,难道真的就什么都改变不了吗?文悦馨还是会遭受那个赵康华几十年的婚姻囚禁,直到遍体鳞伤,什么都改变不了…… 赵悦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公路口,车来车往,带起的风铺天盖地地扑到她脸上,泪流满面。 “康华,买这些就够了吧?我有点晕车,上了车不怎么吃东西的。”一个女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这让赵悦浑身一颤。 “没事,我们中间要倒好几趟车,多备着些,我怕你饿着。” 赵悦回头,看见赵康华和文悦馨正并肩从团水镇的供销社里出来,还拎着已一袋子东西,两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赵悦舒了一口气,她着急则乱,忘了这个时候的班车都是定时定点的,遇上个磨蹭点的师傅晚点也可能。 她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一咬牙,朝他们面前跑去。 赵悦跑了一路,头发被风吹的散乱,一身的尘土狼狈,眼里的泪还没干,看起来可怜极了。 赵康华先看见了赵悦,他的心里一惊,从身后揽住文悦馨的肩膀,想往另一边带:“悦馨,咱们去这边等车吧。” 文悦馨还在查看包里的东西,没有察觉出异常,顺着他的力道走。 “文姐姐!”赵悦扯着嗓子,拼命大喊。 这次,文悦馨听见了,她回过头,看见了飞奔而来的赵悦。 赵康华却箍紧了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被挟持着往前走,她有点别扭地拧了拧身子,想要挣脱赵康华的牵制,却被掐的更紧。 但他们两个人推推搡搡怎么能比得上赵悦飞奔的快,几步之间,赵悦已经飞奔到他们面前。 然而与此同时,一辆白色的班车也驶过来,停在了他们近前,车门打开,售票员喊:“去城里还是县里?县里五毛,城里八毛。” 赵康华趁着这个时机,拼命地夹着文悦馨往车上拖,一边匆忙和售票员说:“去城里,去城里。” 赵悦上去拉扯住文悦馨的胳膊,往回拽。 “悦馨,悦馨,我们要走了,车都来了,我们得走了!”赵康华的手指几乎钳进文悦馨的肩膀里,疼得她面目扭曲。 她抬头看了一眼赵康华,却发现赵康华的面目狰狞,五官扭曲,两只眼睛直勾勾且红彤彤的,好像地狱里的恶鬼。 售票员见他们三个拉扯,有点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手表,有点烦躁地问:“你们到底上不上车啊?” “上上上……”赵康华一边回答一边拖拽文悦馨。 赵悦急中生智,大喊:“文姐姐,文叔叔昏过去了!你走了以后他晕倒在你家门口,半天没人发现,差点没命了。大夫说可能是心脏病,他看不了,一不小心会要命,这会儿正找人往医院送呢!” 对不起了前姥爷,谁让你立场不坚定放走女儿差点害了她,就让你牺牲一下吧。 文悦馨一听自己爸爸有生命危险,顿时心急如焚,拼命挣扎起来。 赵康华再也抓不住她,被她挣脱了出去。 班车售票员看他们三个人拧来扯去,和打架似的,怕惹上麻烦,一下把门关上:“走走走,仨神经病。” 赵康华追了两步,车没停,他一下泄了气,同时一股暴怒涌上心头。 又是她!又是她!又是这个赵悦! 文悦馨连忙抓住赵悦的肩膀,急切地问:“悦悦,你快说我爸怎么了?” 赵悦满脸是泪,哭的好不凄惨:“是王正哥发现文叔叔倒在地上,村里有三轮的都出去拉活了,婶子和小弟也没办法,急得直哭,王正哥就背着叔叔去医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她这个时候提王正,是为了故意激怒赵康华。 果然,赵康华的额头猛地抽搐了一下,脸颊鼓动,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起来。 文悦馨一下痛哭失声,手一垂,胳膊上的挎包掉在地上,刚买的东西掉了一地:“肯定是因为我,肯定是因为我。我昨天晚上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走的时候也没和他告别,他肯定是气我……” 她一边哭,一边失神地快速往回走。 赵康华暴怒之下反而显得有点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一把拉住文悦馨,轻声说:“叔叔一定没事的,悦馨,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不能再回去了,等咱们在外边稳定点,再回来看他好不好?” 文悦馨忽然发怒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回头吼他:“赵康华,你说的是人话吗?他是我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第70章 父女相残 文悦馨甩开赵康华的手,大步地朝前走着,一心只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赵康华站在原地没有动,忽然冷冷地朝着文悦馨的背影大喊:“文悦馨,你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走的。” 文悦馨也站住脚,背影不住地颤抖,声音哽咽:“康华,我……我还是没办法扔下我的家人。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和你在一起,伤了他们的心。” 其实她也并没有死心塌地做好要和赵康华私奔的打算,只是赵康华昨天的苦肉计太过感人,而且他下了最后的“通牒”让她一下失了方寸,头脑一热。 她也没法做到连自己的父亲在生死关头都不回头。 赵康华听了她的回答,沉默地站在原地,捏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 赵悦察觉到赵康华的变化,觉得他大概快要憋不住发疯了,不过他始终眼神凶狠地盯着文悦馨,这让赵悦隐隐觉得不太妙。毕竟这种性格偏执的人,因爱生恨杀人也是有可能的。 赵康华忽然动了一步,是朝着文悦馨动的。 赵悦跳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赵康华,谁更胜一筹?我能拆散你们一回,就有第二回!” “你是骗她的?”赵康华不可置信地盯着赵悦,全身的骨头都绷了起来,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以为你能打败亲情?你太高看自己了。”赵悦愈发肆意地笑,不停地激怒他。 “我杀了你!”赵康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彻底失去理智,朝着赵悦扑了上来。 赵悦早有准备,本来想要阻挡一下,但是瞥见一直走在前面的文悦馨听到喊声回过头来,她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 她没有阻挡赵康华扑向自己,任由他的手掌掐在自己脖子上,用力勒紧。 窒息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饶是她有意让赵康华掐住自己,也因为窒息感本能地挣扎起来。 赵康华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地嘶吼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不住地收缩手中的力道。 文悦馨吓呆了,等回过神来时赵悦已经被掐的脸色青紫,她尖叫了一声,跑上来阻止:“赵康华!你松手!你要掐死她了!” 赵康华在暴怒之中两耳不闻,文悦馨那点力气根本无法撼动他半分。 文悦馨真的害怕了,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赵康华暴戾的一面,比上一次更可怕更暴虐。 赵悦眼前漆黑,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想要文悦馨彻底清醒,就要让她看到赵康华最可怕的一面,哪怕是死…… “妈……妈……”赵悦挥舞着手,朝着文悦馨抓着,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滚落。 妈妈,这一次,我保护你了是不是?你别再生我的气,别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好不好? “咚”地一声闷响,把赵悦从窒息中解放,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口喘气,痛苦地咳嗽着蜷缩成一团。 等她眼前的情景从黑暗中逐渐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时,她看见赵康华半趴在自己身边,他的头上正在流血,蜿蜒着从他的额头爬下脸颊,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 文悦馨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呆呆地看着他。 赵康华用手摸了一下头上的伤口,疼痛让他眯起眼睛。 文悦馨扔下石头,捂着嘴痛哭起来:“康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太可怕了,他有两张面孔,一面用来和别人虚与委蛇,一面隐藏起来自己的黑暗心思。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跟他离开,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如果他突然暴怒,会对自己做什么。 赵康华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抹了一把流到眼皮上的血,咧着嘴笑,一种撕开面具露出獠牙肆无忌惮的笑:“文悦馨,我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把眼镜一把扯下,狠狠摔在乱石滩上:“我低三下四地哀求你,像狗一样地巴结你,像哄公主一样哄着你,你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伤害我……”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一种野兽般的低鸣。 他一步步逼近文悦馨,惊得她步步后退。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是不是做什么,都比不上你那些人?只要他们勾勾手指,你就会再次弃我而去?你这个贱人!”赵康华恶狠狠地盯着文悦馨,骂出了这句让他们彻底决裂的词。 文悦馨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努力分辨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赵康华忽然一伸手,一把扯住了文悦馨的头发,用力一拉,文悦馨吃痛,叫了一声。疼痛和害怕让她全身颤抖。 “你知道吗?我想过,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好好对你,尽量不跟你发脾气,还把你捧在手心里。可你,你从来不信我,你信这个小贱人!不过也正常,你就是个傻子,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赵康华用手指戳着文悦馨的鼻尖,好像要戳进她眼睛里一样:“我受够你了!” 说完,他扬着手朝着文悦馨的脸狠狠扇下来。 “唔……”一声闷哼,赵康华松了手,一条腿跪在地上。 赵悦没等他起身,又狠狠踹在他的另一条腿上,在他跪下的同时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把他踢翻在地。接着直接坐在他身上,挥舞起拳头,恶狠狠地朝着他的脑袋上抡。 “赵康华,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什么吗?”赵悦冷冷地问:“我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我告诉过你,要么滚,要么看我怎么弄死你!” 他刚才要打文悦馨的那个举动,和以前赵康华打文悦馨的时候一模一样,这让她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按住赵康华就疯狂地打。 拳头的疼痛根本来不及感受,打这个人渣的快感油然而生。 赵康华忽然猛地一翻身,把赵悦掀翻。他再弱毕竟是个成年男人,赵悦再强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他红了眼,再次掐住赵悦的脖子。 这次赵悦没有坐以待毙,她伸手从身边捡了块石头,朝着赵康华的脑袋猛地一砸。可她毕竟不想砸死人,用的也是巧劲。 赵康华只是疼了一下,松开了她的脖子,但身体还压在她身上,赵悦一歪脖子,咬上了他的胳膊。 “啊……”赵康华发出一声惨叫。 第71章 拆散父母的婚姻 赵悦的这一口咬的死,赵康华连着甩了几下都没把她甩开。她趁机又给了赵康华一石头,把他垂倒在地,劈头盖脸地又往赵康华身上砸,那架势简直是打算拼了命,不把赵康华弄死不算完。 文悦馨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只能在一边哭泣,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打的血淋淋的。 “别打了!别打了!”赵康华终于怕了赵悦这个比疯子还疯的人,失去的理智活生生地打了回来。 赵悦不管不顾,继续狠揍,赵康华只能双臂挡在脸前,不住地求饶。 终于,赵悦打累了,她的眼睛比赵康华还红,一张嘴,刚才咬赵康华咬的满嘴血,牙上也沾了血,和野兽带血的獠牙一般:“滚不滚?” 她的血液还在沸腾一般在血管里飞奔,身体里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在叫嚣。 也许她也继承了来自赵康华的一部分暴虐的基因,刚才她也有过一瞬间失神,只是疯狂地发泄愤怒,只是理性很快让她清醒。 一个小女孩,比一头野兽还凶狠,比他最暴戾的一面还暴戾,赵康华怕了。 他看着赵悦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被自己掐过的脖子逐渐显现出青紫色的指痕,但她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还有一种嗜血的兴奋。 他真的怕了,这个女孩根本不是人。 “我走,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去骚扰悦馨。”赵康华平躺在地上,双手摊开平放,像狼群里挑战狼王的失败者向狼王伏低身体,表示自己的无害。 赵悦龇牙,笑了一下:“你再敢回来,就别走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甚至有点温和,可赵康华却听的浑身一激灵。 赵悦把那块沾了赵康华血迹的石头扔在地上,发出咔哒一声,赵康华以为她要起身,也正欲爬起来,赵悦却忽然俯身,凑近了他的耳边。 赵康华吓的僵直身子,一动不敢动。 “别忘了,我只是个小女孩,什么都敢做。”赵悦悄悄地说。 赵康华浑身汗毛直竖,没有说话。 赵悦终于站起身,身子有些晃晃悠悠,可她站定了,扯下头绳,从容地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对早已吓傻的文悦馨说:“走吧。” 文悦馨回过神,复杂地看了赵康华一眼,追上赵悦的脚步。 赵康华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离去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最终颓丧地垂下了头。爬起身,跌跌撞撞地独自向着公路的等车点走去。 他知道,他们再无可能了,文悦馨就是再善良再心软,也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在一起。 赵康华的暴虐让她终于认清了这个男人可怕的一面,又怎么会再原谅他?跟他离开? 曾经一对相爱的人,最终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以后也不会再相见了。 文悦馨看着赵悦,这个纤瘦的身影,为了保护自己,和赵康华打的满身是伤,她又是愧疚又是恼恨自己看错了人,不住地哭泣。 赵悦一路都没有再说话,她的浑身疼得厉害,嗓子里像是着了火一样疼痛。她强忍着,不让文悦馨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下山十几分钟的路程,回程却走了一个多小时。 天已经黑了,马上到李家村的村口时,远远地看见有几个手电筒的光束在村口位置晃荡,应该是文学斌和文妈妈。 赵悦忽然站住脚,不再走了。 文悦馨也跟着的停下,赵悦张嘴说话,声音好像在砂纸上摩擦,干涩难听:“文姐姐,你回去以后别说我们今天发生的事,就说是你自己想通了,放不下父母。” 文悦馨完全失了主见,茫然地点点头。 “还有,以后不要再轻信别人的话了,尤其是男人的。”赵悦似乎想笑,笑了一声,发现不大好听,于是止住了。 她的眼睛很亮,在昏暗里还能看到亮晶晶的:“下次找男人看清楚些,别再遇到赵康华这种人了。以后……我也不会来找你了。”后面这句话,她的声音很低。 文悦馨刚想问什么,赵悦指了指那几束手电筒,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快回去吧,文叔叔还在等着你呢,再见。”她摆了摆手。 文悦馨的大脑完全跟不上赵悦,只是本能地摆手道别。 赵悦一转身,三两步消失在了黑暗里,临走时她回头看,看见文学斌和文妈妈已经从村口跑下来,抱住了还一脸茫然的文悦馨。 文悦馨呆呆的,看着除了满脸担忧还算生龙活虎的文学斌,想哭又想笑,一张嘴,失声痛哭。 再见,妈妈…… 赵悦再次朝着她挥挥手,走进黑暗里。 赵康华走了,他们最终没能在一起,文悦馨需要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而自己也该退出她的生命了。 自己改变了1985年的事件,按照时间悖论,文悦馨和赵康华没能在一起就不会有未来的赵悦,既然没有未来的赵悦,那1985这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自己还会存在吗? 赵悦想,她会怎么样呢?未来的自己消失了,所以占据这具身体的自己的灵魂也会消失吗?是不是明天一觉起来,这身体又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崔俊兰该多伤心啊? 这些,其实是他早就想过的,只是她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最坏的打算,可现在想来,竟然还有些不舍。她不是神,拯救了一个母亲,却拯救不了另外一个可怜的母亲。 回到赵家时崔俊兰已经急疯了,正在岭南村四处找她。看到她脖子上的淤痕和满身的伤,吓了一跳,抱着她一顿痛哭。虽然问什么她都不肯说,崔俊兰却没有再问,只是抱着她,小声说:“没事没事,不想说就不说,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赵悦很困,临睡觉时她抱了抱崔俊兰,又抱了抱赵欢,像交代后事一样把自己藏钱的地方告诉了赵欢,又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不知道,明天的自己是否还能醒来。明明答应她们以后要让她们享福的,可好像要食言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很沉,梦里,有一双手轻轻拍着她,一下一下,像在拍不安的婴儿,伴着她睡去。 第72章 弥留之际 “悦悦,悦悦……”赵悦朦胧之中听见有人叫她,她想要回应,但是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嗓子像插了一把刀片,生疼。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了赵欢和崔俊兰有些模糊的脸。 崔俊兰脸上写满了焦急,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赵悦一向是他们家起的最早的,哪怕不上学,她也会早起锻炼。今天是星期天,她想着赵悦昨天满身是伤的回来,想要多睡一会也正常,可等来等去,这都半下午了,赵悦还没醒,脸色还越来越苍白。 她一摸,赵悦的身体也有点发凉,这让她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她去求赵家老两口,老两口不以为意,说八成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多灌热水就好了。去求赵丰年,赵丰年又怎么肯帮?这个家里唯一还算有人性的赵喜年这段日子去了矿上挖煤不在家,她竟然无处可求,这一刻,绝望和失望一齐涌上心头。 “妈……”赵悦的嘴唇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 崔俊兰一下抱住她,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悦悦,你别怕,妈妈在,妈妈带你去医院,你没事的。” “欢欢,你把悦悦抱我背上,我带她去卫生所。”她在炕边背过去矮下身,让赵欢把赵悦放到自己背上。 赵欢去拖赵悦,废了老大的劲。崔俊兰骨瘦如柴,要背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体重的人十分吃力,她试着走了两步,就差点跪在地上。 两个人一个在前面扶,一个在后面推,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要去卫生所需要下一个坡,崔俊兰重心不稳,身子向前一倾,自己连带着赵悦一起滚下了小坡。 “妈……”赵欢尖叫了一声,连忙追下来。 她满身都是土,还有被石头磨砺留下的伤口,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去抱赵悦。两个人又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赵悦拖上崔俊兰的背。 一个人影从赵家的方向跑过来,快速跑到她俩面前,二话没说把赵悦背在背上:“阿姨,我来背。” 赵悦先前和盛唐约好星期六去县城的,可直到今天半下午他都没等到赵悦,于是自己来看看。可到了赵家往西屋里一瞧,一个人都没有,李招娣告诉他赵悦得了重病,崔俊兰背着她看病去了,他才追过来。 卫生所的老大夫以前是个赤脚医生,村里的人畜生病都归他管。后来成立了卫生所,全村找不出来第二个有医学常识的,于是把他给顶上了。 这老头治个头疼脑热,拉肚便秘还行,但凡复杂一点,他就抓瞎了。 老头按着赵悦的手腕号脉,又翻翻赵悦的眼睛,捏着嘴巴看看舌头,脸色凝重地摇摇头:“孩子他妈,依我的经验看,这孩子怕是……”他轻轻摇摇头。 脉搏弱到这个地步,眼睛都不聚光了,在他看来,这孩子已经没救了,除非能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大医院,用上什么电击之类的兴许有救,但是在他这,基本就是死刑了。 崔俊兰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过去,被赵欢扶住。 盛唐也急了,按着老头的肩膀一顿猛摇:“怎么会呢?她前天还好好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老头连连摆手,指了指赵悦脖子上的淤青和满身的伤痕:“都打成这样了,能有好吗?不是我说,俊兰,赵丰年实在不像话!” 崔俊兰头晕目眩,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昨天赵丰年一整天都在家,赵悦的伤显然不是赵丰年打的,但是赵悦又死活不肯说自己的伤从哪来,她现在就算要记恨,都不知道该记恨谁。 “悦悦,求求你,别睡了,为了妈妈,千万别睡好不好?”崔俊兰扑在赵悦身上,不停地用手搓她的脸颊,想让她醒过来。 赵悦浑浑噩噩中,听到崔俊兰的声音,模模糊糊,撕心裂肺,她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她不是没有妈妈了吗?文悦馨生下她,却抛弃了她,她也拯救过文悦馨报答了她的生育之恩,她们母女的缘分已经尽了啊。 “悦悦,求求你醒醒,你看看我,你看看妈妈。”崔俊兰肝肠寸断。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这个孩子,难道,又要失去一次吗?一个昨天还好好的,在膝下承欢的女儿,忽然就要死了,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崔俊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赵悦的额头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流进赵悦的眼睛里。赵欢也在一边哭成了泪人。 盛唐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可能会死? 他扶着椅子,站了半晌,才稳定住情绪。忽然上前蹲下身:“阿姨,把悦悦放我背上,我带她去医院,我要救她!” 这一刻,这个小小的少年背脊宽阔,声音坚定。 老大夫知道盛唐家有钱,连忙推了一把崔俊兰:“俊兰,还不赶紧的?有人帮你,快把孩子送医院去,兴许还有救!” 崔俊兰略略回神,才想起来当务之急是把赵悦送到医院去。 盛唐的爷爷作为村支书,能力还是很大的,他很快找到一家有三轮车的,把赵悦送去最近的医院。 “我就是砸锅卖铁,当牛做马都会还您的钱!”急救室外,崔俊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盛爷爷磕头。 盛爷爷连忙把她扶起来:“这个时候说这个做什么?救人要紧!要说也是他们赵家不做人,把孩子打成这样,还连面都不出,让你一个女人家满村子求人。” 崔俊兰无言以对。 就算赵悦不是赵丰年打的,可也怨恨他如此麻木不仁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赵悦想,大约自己的确是陷入了时间悖论,不然不会沉睡了这么久,久到她几乎要连最后的一点意识都要散去了。 她想着就这么睡着好像也不错,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悦悦,求求你,坚持下去,妈妈在,妈妈在……” 这个声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回荡,每当她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这个声音就会冒出来。 是谁呢?是谁呢…… 第73章 时间悖论 诸天菩萨,我愿用我的寿命换我女儿一命,求求你们,让她醒来吧。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再不能失去她第二次了…… 悦悦,求求你,哪怕是为了妈,也醒一醒吧…… 妈……妈……在迷蒙中,赵悦想到了这个词。 对啊,她有妈妈了,会在她挨打的时候保护她,会为了留一毛钱给女儿被打也不出声,会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这个妈妈软弱、愚善、思想被禁锢,但是再苦再累,都没有想过抛弃她。 如果她不在了,这个女人会怎么样?会再次走上文悦馨的旧路,被一辈子囚禁在婚姻里,忍受疼痛和虐待吗?不对,也许她就会更凄惨,文悦馨尚且有选择离婚逃避的机会,而她,只会被世俗的思想困顿,最终郁郁寡欢而死…… 不行,她答应过这个女人,要带她过上好日子的!也下过决心,绝不让赵欢再重蹈小雪的覆辙,她最爱的这两个人,不能再遭受任何不幸! 赵悦昏涨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她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努力地想要挣扎,身体却不受她的控制。 不行,她要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女人,看看赵欢。 搁浅在河滩上的鱼拼命地挣扎起来,剧烈的挣扎让它窒息,让它痛苦万分,可是一个用尽全力的弹跳,让它高高弹起,落回水中。 畅快的呼吸,自由的摆尾,她从混沌之中清醒,睁开眼睛。 “醒了,醒了,阿姨,悦悦醒了。”盛唐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惊喜,不过人很疲惫,眼睛的双眼皮很深,看着像是很久没睡了。 一旁的崔俊兰和赵悦很快围上来,崔俊兰又是笑又是哭,眼泪流个不停,还一边呢喃着感谢菩萨保佑之类的。 她的样子比赵悦还憔悴,眼眶凹陷,双眼全是血丝,脖子到前胸的肋骨都很清晰,好像她才是真正生病的人。 赵悦看的心疼:“妈,我没事,我听见你叫我了。” 崔俊兰眼睛一酸,又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止住喜悦之情。 盛唐捧了个小盆子,上边裹了好几层,献宝似的端到赵悦面前:“悦悦,这是我奶奶做的红烧肉,给你吃。” 这傻小子,还不知道大病初愈的人不能吃荤腥油腻。 崔俊兰擦干泪,才笑着说:“这两天多亏盛家爷爷奶奶,不然我们连口饭都吃不上。小唐这两天都在你这守着,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要不是盛爷爷每天回去拿盛奶奶做好的饭菜,他们母女三个都要在这里饿肚子。 一个病房里除了崔俊兰、赵欢和盛唐,赵家一个人都没有,她也能想到是什么情形。 盛唐有点不好意思,用力眨了眨已经瞌睡的变成大双眼皮的眼睛:“没有,我就是……我就是怕阿姨和欢欢姐太累了。” 赵悦戳了戳他的酒窝,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盛唐。” 盛唐脸更红了,嘿嘿傻笑。 “妈,我们走吧,我没事了。”赵悦掀开被子下地,住一天是一天的费用,她估计崔俊兰一毛钱都没有,八成也是盛家给的帮助。 崔俊兰想要阻止,可赵悦已经跳下地,伸胳膊蹬腿证明自己啥事没有。 赵悦现在自己也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没消失,那到底是说明她并没能改变未来?还是她已经作为一个独立的灵魂彻底取代了这个时代的赵悦,成了一个真正的时间旅行bug? 于是他们办了出院,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没钱,也只能一起往回走。 走到半路遇上了刚借了三轮车来送饭的盛爷爷,赶紧让他们几个上车。 一路颠簸,到了盛家分别之时,崔俊兰对盛爷爷千恩万谢,保证以后一定会还钱,才带着孩子们离去。 盛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回家就窜上炕睡过去了。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饭送到了?”盛奶奶看到了盛爷爷手里拎着的饭:“咋没吃?” 盛爷爷放下饭,叹了口气:“赵悦那孩子醒了,非要回家,我估计应该是怕花钱,这孩子懂事啊。” 盛奶奶把饭重新掏出来,放回锅里煨着,没好气地说:“孩子懂事,大人可不如孩子懂事!孩子住院两天没见一个人来问问情况!一分钱也不掏,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盛爷爷失笑:“你之前不是还不想让小唐和赵悦耍?现在怎么向着她说话了?” 盛奶奶白了他一眼:“那家大人不成人,孩子有啥错?我听小唐说赵悦这孩子现在就抽空扎缝的赚钱,肯定是赵家一毛不拔,苦了孩子没办法。” “你是这么觉得?我倒觉得,这丫头是想带着她妈和她姐离开赵家。”盛爷爷捋了捋短短的胡茬。 “啊?”盛奶奶有点吃惊:“她才十四,再能赚钱能赚多少?还带俩人走?她答应,她妈也不能答应啊。出去吃啥喝啥住哪?她这个岁数,带着两个半大的姑娘,二婚也没人要哇。” 盛爷爷点了根烟,有点英雄惺惺相惜的那个意思:“你不懂,这丫头心里主意大着呢。” 盛奶奶不以为意:“再有主意,也是个小丫头片子,赵家虽然不当人,可他们娘仨起码饿不死。日子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凑合着过呗,等两个闺女嫁出去就省心了不是?” 盛爷爷不赞成地摇摇头,但没有接话。 他的直觉告诉她,赵悦很不一般,她太成熟了,每次和她对话,他都没有和一个孩子对话的感觉。赵悦心里想的,一定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盛爷爷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在炕上熟睡的盛唐,咂咂嘴,别的不说,盛唐对赵悦是好的没话说。这傻小子,背着赵悦来求他的时候那样子,好像一下长大了。 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的朋友也不错,盛爷爷想着,无声地笑了。 盛奶奶看盛爷爷那个样子,撇了撇嘴:“他俩玩我没意见,可要和赵家结亲我可不同意。” “你说的啥话?孩子们才多大?心里边都当最好的朋友看待,就你这老娘们想得真多……”盛爷爷摆了摆手,未来的路还长,孩子的路让他们自己去走。 第74章 无情老赵家 赵悦娘仨回到赵家,赵家表现的一如既往冷漠,并不对赵悦起死回生感到喜悦和惊讶,反而赵丰年还表现出了一点失望。 “俊兰,你们娘仨会躲,躲外边去了,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可都压我头上了,你瞧瞧我这人都熬受了一圈。你们回来了我也能好好歇歇。”李招娣率先撂下挑子,一骨碌钻自家屋里去了。 崔俊兰想说,我们不是躲出去享清福了,而是我的女儿经受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可来不及说,李招娣已经飘然离去,显然并不在乎赵悦是生是死。 赵悦不以为意,这家人要是贴上来嘘寒问暖那才是见了鬼,恐怕会让她做噩梦。 就像没发生过这回事一样,母女三人做好饭,端上桌,全家人享用。 赵财福先撩了撩眼皮,对崔俊兰说:“我听说,你们借了盛家的钱?” 崔俊兰连忙应答:“是,爹,悦悦那会正在紧要关头上,我没办法,才借了支书的。” 赵财福摆了摆手,显然并不想听借钱的缘由,他在乎的只是借钱本身:“俊兰,咱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又是抢救又是住院可不是一笔小钱。” 崔俊兰愣了愣,忽然从心底里涌上一股悲意。 “这钱要是还了支书家,咱们一家子这一年都得喝西北风去。”赵财福和用筷子数米粒似的一粒一粒挑着碗里的小米:“所以,这个钱,得你们自个儿去还。” “可是爹,我们……”她成天被捆绑在这个家里,赵欢和赵悦还要念书,上哪赚钱去?哪怕赵家替他们还上,她就是一辈子给赵家当牛做马,所有的活自己一个人都包了,她也愿意啊。 她求助似的看向赵丰年。 赵丰年撇开了头。 别说他们家的所有收入都来源于地里那点活,就是像赵喜年一样在外边下煤窑赚的钱也得交给爹娘,顶多每个月私藏个几毛一块。 赵家所有人都要从赵财福的手里边拿钱,他也就比崔俊兰好一点罢了,何况他也没有赵喜年那么能吃苦不要命,舍得一身剐去煤洞子里挖煤。 崔俊兰失望地收回目光,对这个男人失望至极。 赵财福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不管你们是用啥办法,是求盛家也好,还是自己给人干啥活都行,把这钱自己还咯。不过家里边的活还是那回事,一点都不能落下。”说这话,就是他一点都不打算管。 崔俊兰眼里噙着泪,低头看自己这一碗几乎可以一眼见底的“稀饭”,眼泪落进碗里,溅起一片涟漪。 她的命运只能如此吗?如果求到亲姐姐和娘家,能不能为她分担一点忧愁呢? “是不是我们自己赚的钱全归我们自己去还债?”沉默的赵悦忽然问。 赵财福似乎有点好笑,轻蔑地看了赵悦一眼,发出嗤的一声,好像根本不信赵悦能赚到钱似的:“是啊,你要有那本事,你就赚,赚多少都是你们的!” 一个干巴瘦的女人和俩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能有啥本事?放开让她们撒欢,也赚不出一个子儿。 赵悦好像很高兴:“爷,你说真的?不反悔?” 赵财福又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这有啥好反悔的?” 他之所以这么逼她们,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能掌握这俩丫头的婚嫁权,逼的她们没了办法,到时候设以还债为由,不就能想把她们嫁给谁就嫁给谁?她们还敢推三阻四? 赵悦笑了:“爷,那咱们说定了,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就是王八。” “你……”赵财福气愤地啐了一口:“我倒要看看你们娘仨有啥了不得的大本事!” 赵欢和崔俊兰一脸不解,赵悦神秘地笑而不答。 她等这个和赵家分割钱财的机会已经很久了,先前她赚钱都躲躲藏藏,还要把盛唐拉出来挡锅,就是怕被赵家知道以后强行要过去当做对她们的“养育费”,现在可好,她能大大方方地把生意拿到门面上来了。 赵家显然还不想放开对她们的控制,大约是因为两个丫头还有出卖赚取彩礼的价值,这倒好,在她足够独立之前有人养着还能攒私房钱。 赵财福以为自己赚了,却没想到自己被算计的明明白白。 回到自家屋里,崔俊兰还是一脸愁容,忽然从柜子里翻出几尺大红色的新布,那是之前买了想为两个孩子做过年新衣裳的,料子很好。 她不舍地展开又叠住好几回,忽然和下了决心一样说:“要不我上你姥姥家去一趟,他们这两年应该缓过来了,你大姨……兴许也能帮衬点。盛唐的爷爷奶奶是好人,不会为难我们,可总欠着人家的钱,我心里空落落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的娘家什么样她自己心里门清,那也是穷到骨子里的一家子,比赵家强不到哪里去。可血浓于水,兴许,他们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一点接济呢?她如此幻想着。 赵悦把她推坐回炕上,表情很认真;“妈,你不用去求人,欠盛家我们迟早会还,我有办法。” 崔俊兰觉得赵悦实在太累了,她知道自己软弱无能,赵悦为了保护她已经和赵丰年打过几次,以至于赵丰年如此记恨赵悦。为了让她和赵欢过的舒心一点,赵悦和整个赵家为敌。 现在的脖子上和身上还挂着伤,又要想办法赚钱还债。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从来没有能够好好保护过自己的孩子。 “悦悦,你好好的,这事妈去想办法,我毕竟是个大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崔俊兰抚摸着赵悦的头,轻声安慰。 赵悦摇摇头:“妈,我知道你没办法,但是我有,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我现在要你想明白的是,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离开赵家,离开赵丰年!” 离婚,是她天天都想要给崔俊兰灌输的思想,可崔俊兰始终冥顽不灵。 “我……” 在她的观念里,离婚意味着被抛弃,不管是谁的错,最终都会是女人的错。离婚意味着被人笑话,被人唾弃,老无所依,以及……不能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 崔俊兰犹豫了。 第75章 重新开始 崔俊兰最终还是没有给赵悦一个满意的答复,她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依附于男人和家庭,何况还有两个孩子。 她思考得太多太多,比如离开赵家她们在何处落脚?钱从何来?现在倚靠赵家,虽然在家里受人欺辱,但好歹不会受外人的欺负。倘若离开赵家,她们孤儿寡母,叫外人欺负了又如何自保? 赵悦明白,不受点重大的刺激,亦或者让她看到她们自己有自己独立的能力,她是不会离婚的。 赵悦没有再劝她,只是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盛唐的爷爷奶奶都是好人,他们不会为难她,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赚钱脱离赵家,别的暂时想也没什么好办法。 在此之前她去李家村找了贾文静,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感谢她在第一时间来通知自己文悦馨离家出走的事情。 贾文静拿了赵悦送的水果摊,乐开了花:“文姐姐回来以后大哭了一场,这两天好多了,一直在家待着,那个赵康华好像也没再来找过她。” 赵悦点点头:“要是那个赵康华再回来,你记得再来告诉我。” 贾文静乐得答应。 她从贾文静家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朝隔壁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她舒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回头,忽然看到了文悦馨和王正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两人正在说着什么,文悦馨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失落,但是和王正说了几句,她努力地笑了笑,露出了振作的样子。 赵悦想要绕个道避开他俩,却先被文悦馨叫住了:“悦悦。” 赵悦站住脚,顿了顿,才咧出个笑容,回头看她:“文姐姐。” 文悦馨看见她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和脖子上还未褪去的淤痕,心有不忍:“悦悦,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我前两天去你家,你家人说你住院了。这两天去找你,你妈又说你不在家。” 的确,赵悦这两天都在家养伤,话也是她故意让崔俊兰说的。 “没有啊,可能你去的不凑巧,我在外边和别人玩呢。”赵悦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头,抿着嘴唇。 只要能看到你还好好的,就好了,以后我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我和赵康华一样,都是你生命里不幸的一部分。 文悦馨似乎有点生气,沉默地看了她一阵,又忍不住关心她:“你的伤没事吧?都闹到要住院了?” 赵悦帮她赶走赵康华第二天就住院了,她以为赵悦是因为伤势过重,愧疚了好几天。 赵悦把领子往上拉了拉,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没事,你瞧,好的很。倒是你,那个赵康华没再来骚扰你吧?以后要再遇到他,你可千万别心软犯糊涂了。” 文悦馨脸上露出一点悲伤,不过转瞬即逝,她笑了一下:“不会了,我以后不会那么傻了。” 赵悦点点头,挥挥手:“文姐姐,我还有事,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文悦馨哎了一声,没叫住她,她已经跑远了。 叫住她说什么呢?感谢的话吗?她的出现和她的离去就像是一场不可控制的电影,出现和消失都由她。文悦馨有种直觉,她们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集了。 “悦馨,你赶紧回去吧,入了秋日头也晒。”王正用双手给文悦馨搭了个凉棚,挡住直射向她的光芒,憨憨的。 文悦馨看他脑门上全是汗,笑了一下:“好,你也赶紧回去吧。” 王正目送她离开,秋日里一点微风拂过,拂过看不见的姻缘线。 在学校里混迹了一段日子,赵悦的生意趋于稳定,不像一开始那么火爆,东西也卖的七七八八。 顺便还在学校里搞了一波借阅小人书的活动,又赚了一些,等到几乎学校里每个人都看过这些小人书以后,她找了个办大集的机会,蹲摊把这些书都以每本五毛的价格卖给了那些远道而来赶集的小孩,榨干了小人书的最后一丝价值。 这下,她的手里有了约莫十五块钱。 当她把这些钱拿到崔俊兰面前的时候,崔俊兰惊讶得半天嘴合不上。 “妈,你找几件不穿的旧衣服或者床单被褥出来。”赵悦让崔俊兰翻了一堆零碎布头布料,又让赵欢找出几件还在穿的衣服。 这个时候大家的衣服大多款式比较简单,尤其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眼光受限,无法像大城市那样追求美感。 赵悦把几件相对较新款式好看的衣服翻出来,让崔俊兰改动。 直筒裙只要隔一段加上几针,就变成了好看的百褶裙,普普通通的白色圆领短袖,剪成v领,再重新缝边,就显瘦了不少。 赵悦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赵欢了崔俊兰,她并不擅长缝缝补补,画工也不太好,但是崔俊兰和赵欢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手巧,只要她说两遍,她们就能会意,且做得和赵悦说得一点不差。 赵悦又把自己关于双肩书包、笔袋和手提布包的设想跟两人一说,赵欢很快就领悟了。她好像在手工和设计方面格外有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往往超越了赵悦最初的设想。 “妈,你们这几天就先把第一批样品做出来,我和我姐把衣服穿出去,东西拿出去显摆。肯定有人坐不住要来买。”赵悦兴致勃勃。 这些用废旧布料做出来的东西要是能卖出去,那可是纯收益。她和赵欢出去当活广告,就不信没人眼馋。尤其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孩子们还根本不懂书包和笔袋的之类的东西,也能赚一笔稀奇钱。 当然,让崔俊兰做这个赚钱并不是目的,只是想让她有事可做,觉得自己也参与在赵悦的“还债”计划里,不必胡思乱想,免得她成天想着去求那帮冷眼亲戚。 赵悦把这件事安排妥当,终于想起了要去县里进货的事。 自从上回赵丰年把她单独扔在县里以后,崔俊兰就处处小心翼翼,她后来自己偷摸去了一次,还是让赵欢打掩护说她在别人家玩才成功。 这次答应了带盛唐一起去,可怎么办呢? 第76章 遇上拍花子 在赵悦费尽心思想着怎么带盛唐一起去还是食言把这小子甩下自己去打独仗的时候,盛唐却先来解决了她的难题。 盛爷爷身为村支书,时不时要去县里递交一些材料,倒是县里的老熟人。盛唐知道爷爷这两天就要去县里,连忙通知了赵悦,让赵悦能靠着盛爷爷的面子蹭了免费的三轮车,省去了路费。 临走的时候盛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让盛唐别乱跑一定要跟进盛爷爷,盛爷爷倒是不像盛奶奶,让盛唐跟着赵悦就行。 赵悦莫名,不知道老头对自己哪来的信心能照顾好他的宝贝孙子。 盛爷爷是要去县政府里办事,就让盛唐跟着赵悦去逛。 赵悦这回手里有了钱,不像上次来县里时抠抠搜搜舍不得花,先带盛唐吃了县里出名的烤饼,又请他吃凉粉,最后还奢侈地买了几个酥饼。 这个酥饼外壳酥脆,中间中空,只有饼壳内侧附有一层薄薄的红糖,咬一口酥脆掉渣,甜而不腻,是这个时候这个地区人民比较奢侈的食物,上门送礼必备,几乎人手一袋。 上回李招娣的哥哥来的时候就拎了一袋,赵欢羡慕的眼神都快贴袋子上去了,可从始至终,都没有她们的份。 赵悦把酥饼分给盛唐一半,算自己对他们家帮助的感谢。 盛唐不好意思地笑的小酒窝比酥饼还甜:“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就要互相帮助嘛。” 吃饱喝足,赵悦开始了自己的批发之行,纸笔本之类的必须用品,又买了几样男生们玩的小玩意。 去之前那家卖饰品的大姐店里批发小饰品时,盛唐表示他不进去了,就在外面等。他认为自己是个男人,跟着女孩子逛饰品有些不好意思。 赵悦没有强求,叮嘱他在外面等,就进去和老板娘客套了。 大城市的时尚日新月异,这小县城虽然赶不上大城市的时尚潮流,但每隔一两个月来,东西也都换了样。赵悦本就不是个喜欢打扮的姑娘,没了赵欢,她挑得格外费劲,好半天才买了一袋拎出来。 “盛唐,我买完了,走吧……”赵悦一抬头,一直在外面等她的盛唐却不在原地了。 难道是上茅厕去了?赵悦东张西望了一下,又等了两分钟,始终没见盛唐的影子,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和县城相克吗?怎么每次来都要被人抛下? 赵悦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希望盛唐只是一时贪玩,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跑去看热闹了,亦或者是直接去县政府找他爷爷了。 她边走边张望边问路人,然而到了县政府跟前,都始终没见盛唐的影子,她的心里一下没了底。 盛唐都十几岁的人了,不会还这么不懂事到处乱跑吧?她把希望都寄托在县政府里,进去一问,盛爷爷也是一脸茫然,表示盛唐没来过。 赵悦的心都提起来了,她把事一说,盛爷爷也着了急,顾不得递交材料的事,跟着赵悦就往出跑。 盛爷爷还算冷静,并没有急着责怪赵悦,只说两人分头去找,一会还在县政府门前集合。 赵悦比来时跑的更快,不停地问着路人有没有见过盛唐。 大中午的阳光有点炽热,晒得她脑门直冒汗,心跳和擂鼓似的。 盛唐啊盛唐,你可千万别出事,头一次出来就把你弄丢了,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脸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长的很好看。”赵悦比划着盛唐的身高和长相,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哎,好像见过,我刚才看见他朝着那边去了,不过瞧着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啥的。”路人思索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房屋群,随即对着赵悦露出一脸怀疑的表情,好像他们是什么团伙作案的小偷一样。 赵悦无暇顾及,照着他说的那个方向就飞奔而去。 这一片的房屋比其他地方略显密集,在远离县城热闹商区的角落,约莫是县城里当地人的自建房屋。 盛唐来这里干嘛?还鬼鬼祟祟的? 赵悦满心的困惑,一边走一边挨家挨户地把查看。 好在这个地区的庭院院墙普遍不高,赵悦只要跳一下,扒着院墙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然而这些房子的布局和摆设都大同小异,就是普普通通的乡村布局,没看出有什么奇怪的,也始终都没能看到盛唐的影子,她已经走到了这片房屋群的最里面。 难道是那个路人看错了? 赵悦心里疑惑,想着要不要赶紧从这里出去去看看其他地方。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她听到隔壁院子里有点动静,她跳起来趴在那家墙头上,冒着一点点头往里看。 这家是她刚才看过的一家,刚才西北角有个洞敞开着,她没觉得奇怪,因为西北地区很多地方都有打地窖的习惯,可以储存蔬菜,赵家也有,所以刚才没引起她注意。 这会儿那个地窖里爬出来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好像在地窖里滚了一圈似的。 地窖里都是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赵悦记挂盛唐,没工夫在这浪费时间,正要走,余光一瞥之间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裤子上好像有好几个土鞋印,尺码不大,像是孩子。 “咋回事?咋多了一个?”男人用双手扑打着自己身上的土,一脸不悦:“都那么大了,你瞅瞅,差点弄不住他,给我踢的。” 女人正在拍头上的土:“我就弄了一个,后边那个是跟着我过来的,我怕他坏事,只能一起弄进来了。他那么大了,万一跑出去派出所一喊,咱们不完了?” 两人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话,要不是赵悦趴在墙上,别的院子根本听不到。 男人胡乱地拍了几下就完了,把地上放在一边的地窖盖子拖过来盖在地窖上:“小的晚上就能送出去,那大的可咋办?那么大了都记事了,没人要啊。” 女人有点气恼地狠狠拍了两下裤子:“你说他跟着我干啥?多管闲事!” 墙外的赵悦算是听明白了,这俩是俩拍花子的啊! 第77章 拯救盛唐 赵悦趴在墙头听了好一会,听明白了,这两个人八成是两个人贩子,听起来他们说的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像是盛唐。 好家伙,这两人真是艺高人胆大,县派出所就在一公里外,他们就敢明目张胆地拐卖儿童,真是灯下黑不成? 她琢磨了一下眼前的情形,这两个人到不是什么麻烦,她一个人完全可以对付,要不就顺手放倒他俩,直接救出盛唐的了,也用不着去麻烦警察叔叔了。 这么想着,赵悦刚要从墙头上下来,忽然看见这家的屋门开了,出来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咋回事啊姐,你们闹啥呢?” 女人已经把身上的土拍干净了,赵悦才得以看清她的长相。高颧骨,瘪脸颊,一双眼睛不大但是贼溜溜的,不做表情的时候还觉得面善,可是一做表情,整张脸就被牵动的贼相毕露。 赵悦有点嫌恶地撇开眼,不想看她。 “没啥,你们回去继续睡,遇着点小麻烦,没事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窗台上的一个布兜递给他俩:“饿了先吃点,我去做饭去,晚上你俩还得赶夜路呢。” 那俩大汉和饿死鬼一样把布兜抢过去,抓出来里面的吃食,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又来生意了?姐,你真行,出去这么一会就……” 女人嫌他大嗓门,赶紧推搡着把他俩推到屋里去。 赵悦正看的皱眉,要是单单那个女人和先前那个干巴男人她还有信心能撂倒,可加上这么两个大块头,她的胜算就不大了,看来还是得先去找警察叔叔。反正他们天黑才行动,来得及。 她缩回头,跳下墙,刚要走,忽然发现那个和老女人一起从地窖里爬上来的男人正从门缝里恶狠狠地盯着她。 赵悦吓了一跳,刚才注意力都被那女人和那俩大汉吸引了,没怎么注意这个男人,谁知道他已经沿着墙根悄悄摸到了门口。 她拔腿就跑,那个男人立刻大喊一声:“大憨二憨,赶紧出来,有人偷听!”一边喊一边唰地一下拉开大门,想来抓赵悦。 赵悦反应很快,没等他把门完全拉开,飞起一脚重重踢在门上,门板朝里一撞,把这家伙撞倒在地。 她顾不上补刀,撒开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杀人啦!”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这么多房屋,却似乎没几个人在家,她喊了半天,只能零星听到一个院子里有点动静,没等人出来,她已经来不及躲避身后的的追兵,只能拐到另一条路上。 这可真是瓮中捉鳖了,赵悦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跑。 不过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以她的速度想要甩掉这几个家伙不是什么问题,但他们已经暴露,她要是跑了他们恐怕会立刻转移盛唐和那个孩子的位置,等她去派出所叫来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抓住这伙人。 她思前想后半天,眼看着出口就在眼前,一咬牙,竟然重新拐进了隔壁的巷道里,往回跑去。 这个操作把后面几个追的人都看蒙了,怔愣了几秒才追了上去。 赵悦趁着他们怔愣的这几秒,拐入他们看不见的盲区以后猛地一跃,从一家院子的墙头翻入院里,躲藏到门后。 “人哪去了?”她听见外面的人吃惊地叫嚷着,互相埋怨着。 那个女人气急败坏地嚷:“你们三个男人,连一个小丫头都跑不过!还不赶紧分头追!趁着现在人少,把她给抓回来,等会下工的人回来,可就难了!” 这时候赵悦蹲在墙角,看见一个男人垫着脚从墙外往里瞅:“姐,姐夫,你们说那丫头会不会跑进谁家藏起来了?” 她连忙往墙根底下又缩了缩,好在这家墙根下摆着一把自己扎的巨大的扫院笤帚,把她挡了几分。 “二憨,你傻呀?你刚才听见开门声没?要是翻进去的,一个小姑娘能翻这么快?你翻一个试试。”那个姐夫不屑地反驳。 二憨觉得姐夫说的有道理,应了一声,随即离开。 “大憨你守住几个出口,别让她跑咯,二憨,咱们分头进去找。”姐夫再次发号施令。 赵悦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一些,还从墙头翻出去,然后沿着墙根快速地溜走,反客为主,跟上了他们。 她先跟上了那个女人,一是因为她比较好对付,二是因为实在看她面目可憎,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活该受到惩罚。 她从某一家院子的墙根下摸了一块石头,轻手轻脚地跟上两步。那女人听到动静想回头,被赵悦一石头砸在后脑勺,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赵悦用的力道很有讲究,不能把她砸死,要刚刚好砸晕。 砸完她踢了一脚这个女人,把她踢到路边,随即又悄悄摸着找到那个所谓的姐夫。 这个姐夫是有些小聪明,他虽然不信二憨说的赵悦能翻墙进院躲藏,却还是每到一家就推着门往里瞅几眼。 “你找我?”赵悦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一激灵,刚要喊,赵悦已经一块石头招呼到他脑袋上。 解决掉两个人,赵悦没打算再去找那两个家伙,他们人高块大,一砖头不一定能搞定,可能还会引来另外一个。 她跟着记忆摸回可能关着盛唐的小院,这一家四个人,两个被放倒,两个在外边瞎转,现在家里可没人。 她摸进院里,站在地窖上踩了两下盖子,压低嗓子问:“盛唐,你在里面吗?盛唐?” 里面立刻传来唔唔的叫声,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赵悦确信盛唐在里面了。 她挪开地窖盖,地窖呈桶状向下,最下面墙壁两侧被挖了两个不小的空间,赵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双脚在晃荡,脚上还绑着绳子。 “姐……姐夫?”二憨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离得很近。 赵悦一紧张,大脑飞速地想着该怎么办。 大憨和二憨不同于赵丰年和赵康华,那俩都人瘦且胆子不算大,这俩可是憨大胆,而且块头都很大,在这个地区普遍瘦小的人里算是基因变异的类型。要是对上,她也许不会输,但是也没法在短时间里脱身,更不用说救出盛唐了。 怎么办?怎么办…… 第78章 落入魔爪 “姐,姐夫,你俩回来了?找着人了?”二憨从院外进来,却没看到他姐姐和姐夫的身影,院子里也空荡荡的,和他们追出去之前一样。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挠挠脑袋:“没回来?那咋刚才好像听见有动静。” 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一圈,确信他姐姐和姐夫都没回来,于是又出门去抓赵悦了。 盖地窖的盖子动了动,赵悦一把把盖子从里侧推开,大喘了两口气。 她的两条腿和劈叉似的撑在地窖两侧洞壁上挖开的落脚点上,整个人凌空挂着,有点脱力。 刚才情急,她只能跳入地窖把盖子拖过来盖上。这地窖常年封闭,味道不怎么好闻,而且那盖子上布满了土和大大小小的虫子,刚才用力一拉,一股脑地往她身上掉了不少。 她和触电似的全身抖动拍打了几下,才微微屈起膝盖,一收腿,跳进了地窖里。 地窖两侧的那两个洞不大,一边塞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一边塞着盛唐。 盛唐双手被反捆,双脚也被捆着,靠在墙壁上,嘴里还塞着一块乌漆嘛黑的布子,看着味道就好不到哪去。因为他比小孩高很多,那个洞又太小,脑袋杵在土洞顶上,满身都是土。 他看见赵悦,激动的眼泪花花的,满头满脸的土也跟着往下掉,又狼狈又好笑。 小孩子没有盛唐绑的那么扎实,但是因为害怕也不敢挣扎,眼泪流了一脸,好像还尿裤子了,导致整个地窖里的味道十分感人。 赵悦解开盛唐的绳索,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二憨走了没多久,保不准还在附近转悠。 盛唐把那个小孩扶起来,解开绳子,想把他嘴里的布也扯掉,赵悦制止了。 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会控制情绪,一拽掉布子肯定哭的止不住,到时候他们三个谁都别想跑了。 盛唐想了一下,不顾小孩满身是土和尿和的稀泥,把他背在背上。 赵悦爬上去以后把盛唐也拽上来,小孩伏在盛唐背上哭的泪流满面,鼻涕淌了盛唐一后背。 盛唐踮了两下,让小孩趴的更安稳一些,小声安慰他:“你别怕,我们带你找你妈妈去,别哭了好不好?出去哥哥给你买糖吃。” 可能是盛唐安慰的声音很温暖,小孩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赵悦看了他一眼,自己走到门口去,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到二憨,于是勾手让盛唐跟上来。 她一路走走停停,发现那个二憨好像着实有点憨,几乎没怎么好好找,这么半天连他姐姐和姐夫躺在地上都没发现。 他们一路走到巷口,才发现二憨和大憨都堵在巷口,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赵悦回头对盛唐说:“盛唐,等下我去把他们两个引开,你背着他往出跑,别回头,别管我,只管往派出所跑知道吗?” 盛唐脸色一凛:“不行,悦悦,你背着他跑吧,我去引开他们。” “你有我跑得快?还是被抓住你能打过他俩?”赵悦蹙起了眉,变得无比严肃。 盛唐噎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跑的没赵悦快,连赵悦也打不过,又怎么打的过那两个壮汉?要是有那种本事,刚才也不会被一男一女就绑起来了。 “你爷爷在县政府门口,叫警察来救我,懂了吗?”赵悦又问了一遍。 盛唐刚想说话,赵悦却已经飞奔着跑出去了,不给他一点后悔的机会。 赵悦飞奔到大憨和二憨面前,一副要往出冲的样子,大憨和二憨急急忙忙地阻拦,赵悦一刹车,回头又往巷子里奔,那俩人下意识地就跟了上来。 盛唐抓住机会,他俩一离开,就背着小孩跑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快到大口喘气的时候,风灌进喉咙里都隐隐作痛。跑的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的拔不起腿。 赵悦会怎么样?她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两个家伙吗?她会不会受伤? 这么想着,盛唐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回头朝那边看,什么都没看到,他们已经钻进了深处。 他抿了一下嘴唇,咬咬牙,把小孩嘴里的布条扯掉让他呼吸顺畅一些,然后开始再次狂奔。 他相信她,她是无所不能的赵悦,任何困难都难不倒她,他要做的就是替她找警察。 盛唐这辈子都没觉得一千多米有如此的远,他从跑换成走,最后换成牵着小孩走,又换成背着他跑,才终于到派出所。 他差点累的眼前一黑晕过去,一边喘一边说,半天才把情况说清楚。 警察们大为震撼,竟然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勾当,一齐出动去抓人。 那边赵悦引着大憨和二憨一通乱跑,也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了,她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刚才盛唐站着的位置已经没人了。她舒了一口气,继续奔跑,一边跑一边想着怎么才能拖到警察来。 她要跑当然容易,但是她一跑走,这两个人很快就会发现盛唐和那个小孩也不见了,他们一定会赶紧跑路。在这个还不知道天眼是什么的时代,要是他们逃进茫茫大山,抓起来就太困难了。 不能再让这几个人出去祸害别的家庭了! 赵悦想着,一边跑一边把路边能抓到的东西都往身后扔阻挡他们的脚步。 忽然脚下一绊,她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摔在地上。 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就是你这个小丫头肉暗算我!嘶……把老娘的头都打破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原来是那个被赵悦拍晕过去的老女人醒了,看赵悦跑过来,也来了一计暗算。 大憨和二憨很快赶上来,把赵悦架起来。 赵悦的胳膊和腿上都磕出了血,疼的直吸气。她最近八成是犯太岁,怎么身上的伤就好不了呢? 老女人和大憨二憨架着赵悦回到他们的窝点的时候发现地窖开着,里面的两个孩子已经没影了。 老女人勃然大怒,回头就给了赵悦一耳光:“是不是你放他们走的?你个小贱蹄子,你坏了老娘的好事!” 赵悦咬了咬牙,把疼痛压下去,没有出声。 第79章 拖延时间 赵悦不吭声,老女人更恼怒了,揪着赵悦又是打又是骂,发泄了好一通,看起来能卖掉一个孩子对她的收益应该不小。 “别打了,你现在打她有啥用?那俩小子跑了,大的那个可知道咱们在哪,回头报警把咱们一锅搂了,赶紧走吧!”那个被赵悦放倒的姐夫这会子完全清醒过来了,比起暴怒的老女人他要理智一些。 老女人这才想起来这茬,登时一惊,连忙招呼其他三个人:“赶紧收拾收拾,快走!”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房子是他们临时租的,抓了几件放在炕上的衣服和灶台上的食物,立刻就能起身。 二憨指了指赵悦:“姐,这丫头咋办?” 老女人顿了一下,思考了几秒:“带上!她坏了咱们的好事,拿她顶上,先前西沟那胡疯子家爹妈不是说要花钱给他儿子买个媳妇吗?年纪是小点,但是长得好,身体也不错,要多少他们都给。” 二憨和大憨立刻架上赵悦把她拖出门。 “姐,咱们往哪跑啊?”大憨冲出门又不知道往哪跑。 老女人咂咂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山:“先进山,走大路咱们靠着两条腿跑不过警察,先进山躲躲。” 他们几个人把赵悦夹在中间,一路裹胁着她往山里跑。 其实西北的大山不像南方那样林深树密,胜在山高沟多,一些天然或者非天然的山洞子也多,钻到山里往沟沟壑壑里一钻,也够找好几天的。 赵悦全程表现的都很安静,他们只绑了她的手,没绑脚,她被推搡着被迫往前走,钻进了山里。 盛唐带着警察赶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已经人走屋空。 盛唐一下子愣了神,赵悦要是跑出去了肯定会去和他们汇合,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她,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是人贩子,抓住一个小孩结果怎么会怎么样很明显。 他的脑袋嗡了一下,乱糟糟的,呆呆地看着警察们在屋里院里乱翻找线索。 忽然,地上一个小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粉色的,一小团。 盛唐疑惑地捡起来,只看了一眼,便猛然惊醒,他想到什么似的,飞奔出去在路上仔细查看,没一会,又看到了一个滚在角落的绒球。 “我知道他们去哪了!”盛唐手里抓着小绒球,拼命地朝着警察们叫喊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山里的路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其实跑不了多快。 这四个人里那个老女人的体质最弱,加上心里压力,没跑一会自己差点累翻了白眼,又被三个男人轮流拉扯着又跑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叫嚣着要休息一会。 反观被他们一路拉扯的赵悦,只是微微喘气,闷不吭声地站在一边。 “这……这小丫头还……还真能跑。身体这么好,便宜……便宜那个胡疯子了。”老女人坐在地上,喘气如牛,两眼直冒金星。 她丈夫也喘的够呛,应和她:“可不是?这丫头下手还真狠,你看看我的头,都让她砸流血了。”说着他摸了一把后脑勺,本来结痂的脑袋因为这一阵狂奔又开始流血了。 赵悦想笑,没把你砸死都是我手下留情了。 他们几个是越看赵悦越不顺眼,要不是她,他们过会就能出发去送货,明早就能拿了钱去潇洒,哪用得着在这山沟里吹冷风。 “姐,你真要把这丫头卖给那个胡疯子?我们哥俩也没媳妇呢,她长得还挺好看的。”二憨嘿嘿笑着凑上来,好像别有深意。 老女人白了一眼二憨:“你给钱,我就卖给你。” 二憨搓了搓手,坏笑着:“要不卖她之前,我们先那个啥一下……反正,那个胡疯子啥也不懂。” 赵悦一阵恶心,这几个人真是死有余辜。 老女人看了赵悦一眼,又看了看天色:“咱们在逃命呢,想啥有的没的?赶紧走,等跑脱了你爱咋咋地。” 二憨一听,立刻高兴起来,连忙把姐姐姐夫扶起来继续赶路,只想着跑出去之后的美事。 因为赵悦一路表现良好,大憨就上前边开路去了,老女人和她丈夫走中间,二憨推着赵悦走后边。 刚走了没几步,赵悦忽然咕咚往地上一倒,开始浑身抽搐起来,一边抽搐一边翻白眼,双手不自觉地痉挛弯曲,在胸前形成鸡爪状。 二憨吓了一跳:“哎哟,姐,她这是咋了?好好的,咋忽然就这样了?” 老女人一回头看到赵悦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不过这丫头一开始就不好对付,她怕是演的。就用脚尖踢了踢赵悦的身体,赵悦依旧止不住地抽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啥?羊癫疯还是啥的不?”女人用手肘杵了杵丈夫。 他丈夫点点头,有点六神无主。他们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还是在荒郊野外,这可怎么处理?他有点胆怯了:“要不……咱们把她扔这儿吧,咱们还得赶路,她这样,带着她拖后腿。” “不行!”老女人立刻反对:“她坏了我的一桩大买卖,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看看,她到底能整出啥幺蛾子!” 女人边说边一点点凑近赵悦,想看看能不能控制住她的抽搐。 赵悦的眼睛里几乎没有黑眼仁了,只剩下两个白眼珠,看上去十分吓人。她还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呜呜声,渗人的要命。 老女人心里有点怯,想伸手去掐赵悦的人中看看有没有用。 她的手伸到赵悦的鼻子前,正要往下按,忽然手被人一把攥住,吓得她立刻拼命甩手想要挣脱。 只见一直抽搐痉挛的赵悦忽然两只黑眼珠转了回来,借着拉她胳膊的力道,一个鲤鱼打挺快速从地上翻起来,与此同时那只抓着老女人的手猛地扯着老女人转了半个圈,将胳膊横在她脖子上箍在自己身前。 这一切说来迟,发生却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悦已经把老女人挟持在自己身前,手里捏着一个小孩们削铅笔的刀,这种小刀大多又薄又利,看的人心颤。 “别过来,过来我就给她脖子上来一刀!” 第80章 挑拨离间 赵悦先前盘算了一下,从他们从村里到县里时已经是中午,除去他们吃喝买东西,解救盛唐和追逐战的时间,现在已是下午。 她看了看天色,夕阳西斜,最多两个小时天就黑了,到时候就算有自己留的标记,警察也不好找,所以她必须拖一拖时间。 她把这老女人当人质狠狠地箍在身前,右胳膊横过她的脖子勒得她用不上力气,手里的刀比在她的左侧颈项。 “你……你敢碰我姐!”二憨和大憨仗着人高马大,没把赵悦的威胁放在心上,往前跨了一步。 赵悦立刻把小刀往老女人的脸上稍了一下,只一下,老女人觉得脸上针扎一样刺挠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有液体从脸上流了下来,她立刻尖叫起来。 “不信你就再走两步试试,下回我就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赵悦的刀在老女人的眼睛周围比划了一下,笑了一声。 她早就观察明白了,这四个人里,大憨和二憨就是没脑子的工具人,这个女人是他们这个团队的狗头军师有些野心,她丈夫有些小聪明,但是胆子不大。 擒贼先擒王,把这老女人擒住,他们就失了主心骨。 老女人还不服,叫嚣着让三个男人直接冲上来把赵悦拿下,就不信她敢杀人。 赵悦一手掰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屈腿猛地在她腰椎上用力一顶,膝盖骨和腰椎相撞,老女人疼得一激灵,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可没说杀你,你一个人贩子,我把你眼睛挖出来,不算过分吧?”赵悦重新把刀尖对准老女人的眼睛,缓缓地作势要往下扎。 “别别别……”老女人眼见刀尖都触到自己眼皮了,终于求饶。 赵悦并不敢松懈,一直箍着老女人后退。其实她心里边明白,她可没打算杀人,一个人也根本唬不住这么三个大男人,这个办法只能用来拖延时间,不然她一开始就抓这女人让他们去自首了。 那三个男人经过刚开始的惊慌,逐渐冷静下来。 有点小聪明的男人装出一脸和善的样子:“小姑娘,你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今天坏了我们的事,我们现在放你走,咱们两清了,行不?” 赵悦一边盘算着警察什么时候会来,一边紧盯着他们三个,大憨和二憨正在悄悄地从两边绕过来,动作不大,但是赵悦看在眼里。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她这具未成年的身体。 “不是要把我卖给胡疯子吗?你肯放我走?”赵悦冷笑着,继续缓缓后退。 那男人点点头:“你也看见了,我们现在要逃命,带上你没啥好处。你要走,我做主放了你!” 赵悦点了点头,手里的刀更往下一点:“可惜我不敢信你,不如这样,我抓着她,你们走。她是你女人,就算被抓,也肯定不会出卖你们,是吧?”她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的很重,好像不太相信的语调。 男人沉默了一下。 现在追兵在后,根本不是在这里和一个丫头片子浪费口舌的时候,可惜她偏偏不放人。拐卖儿童被抓住可是重罪,一个人被抓总比四个人被抓强。 赵悦见他心动,又添了一瓢油:“叔,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和你明说了吧,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今天我非留一个人给我做保证不可。你们要是想走就赶紧走,说不定警察这会儿已经进山了。” 他们一致对外,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迟早会被抓住,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才是拖延时间的利器。 “姓张的,你敢走,老娘做鬼也饶不了你!老娘和你结婚十年,你屁大的本事没有,都是老娘养着你!你要这个时候敢跑,我第一个就卖了你!” 那男人显然是被这女人压迫太久了,被她一骂就怂了,挂上讨好的笑:“你说啥呢?我能干那事吗?”可嘴上这么说,他却不再步步向赵悦紧逼了。 赵悦很满意,不顾老女人的叫骂声问大憨和二憨:“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分散逃跑?像你们这样一块逃命,警察一抓一窝。哦……你俩不会是没钱花,所以一直跟着他俩跑吧?” 这兄弟俩和基因变异似的,和这瘦鸡仔一样的女的肯定不是一个妈生的。 “你们知道现在卖一个孩子能赚多少钱吗?男娃起码一两千,她给了你俩多少?嗯?”赵悦一边说一边用手肘重重在老女人的锁骨上锤了一下,锤的她闭上了叫嚣的嘴。 那俩兄弟果然很容易受人教唆,停下脚步,掰着指头数:“她每回给我们一人两百块钱啊,她说卖一个孩子就赚几百,我们四个平分。” 赵悦扑哧一声笑了:“你俩也不想想,要真的赚这么点,她找你们干啥?他们两个人干分的不是更多?你俩去送货,一路上最容易被警察抓住,到时候他俩一跑,你们哭都没地哭去。” “你们兄弟两干的活最危险,分的却最少,白白给人当傻小子用,真可怜,啧啧。”赵悦可惜地啧啧了两声。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勾当到底能赚多少,但这两个人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八成也是被忽悠的命,这个女人这么鸡贼,不忽悠他们忽悠谁? 那俩兄弟也停下了向赵悦包围的脚步,二憨向大憨问:“哥,她说的好像有道理啊。” 老女人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脑门直冒汗:“你们两个没脑子的,别听她的,我咋会……” 赵悦手握成拳头,在她的太阳穴击了一下,打的她头昏眼花,说不出话来。 “你们要是不信,问问你们姐夫,为啥每次送货都让你们去,他俩单独去收钱?还不是把你俩当傻子,被抓了也抓不着他俩?”赵悦继续添油加醋。 其实这些都是她猜的,这种事一般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夫妻俩怎么可能放心让这两个傻子收钱?肯定是分成两拨,傻子兄弟俩送货,他们夫妻提前到地方好收钱。 没想到还真猜中了,那兄弟两人立刻看向男人,男人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看起来想跑。 第81章 以一打四 警察叔叔,你们再不来我可拖不下去了! 赵悦一边给这几个人内部添油加醋,一边苦兮兮地想着。 她的离间计拖时间好是好,可要是把他们彻底离间了,就别指望他们这种人讲什么情义道义。她估摸着那个姐夫已经准备要抛弃老婆跑了,他一跑,那两个傻子肯定也要跑,她可没法一个人控制四个成年人。 大憨和二憨看那男人后退了一步,以为他要跑,连忙赶上两步,把他包围在中间。 男人嘿嘿干笑了两声,一脸尴尬:“大憨,二憨,你们这是干嘛,咱们以前不是挺好的吗?我可没亏待过你们,钱……钱也不归我管啊。”说着,他还朝着老女人这边瞟了一眼。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老女人立刻尖叫起来,拼命地挣扎着,看着好像恨不得亲自去结果了那个男人。 啧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古人诚不欺我。 这女人挣扎了两下,忽然冷静下来了,她约莫也是察觉到赵悦并没有伤她性命的意思,于是突然扯着嗓子喊:“我有钱,我还有钱,大憨二憨,你们把这丫头和那个杀千刀的抓住,我带你俩去找钱!还把这丫头送给你们当媳妇!” 赵悦一直在分神倾听周围的动静,看警察有没有追上来,没防备这女人忽然机灵过来了,等她下意识去捂嘴的时候,话已经说完了。 果然,大憨和二憨一下眼神就亮了,那男的反应快撒腿想跑,大憨人高手长,一伸手把他给拎了回来。 二憨也朝着赵悦这边走来。 赵悦既不能真杀了这女人,又不能继续用杀了她威胁对方,一咬牙,她扯着这女人猛地往一边的树上一撞。女人一脑袋杵到树干上,被砸的七荤八素不说,粗糙的树皮把脑门都蹭掉了一大块皮。 二憨这个时候也扑了上来,赵悦矮身一躲,同时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照着二憨的面门撒过去。 二憨一下被迷了眼,哇哇叫着乱跳。 赵悦看那个女人已经从撞树的疼痛中略略缓过来,好像想站直身子,于是一个高抬腿,一脚踢她后脑勺上。女人的脑袋被踢的往前一撞,再次和粗糙的树干来了一次亲密接触,疼的和杀猪一样叫喊起来。 “在那……在那……”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群人的吵嚷声,快速地朝着这边奔过来。 “警察来了,二憨,快走!”大憨一把把手里抓着的男人扔在地上,喊了一声二憨,转头就往山里跑。 二憨还揉着眼睛,刚能看到点东西,五迷三道地也想跟着大憨跑。 赵悦一脚把他绊倒,顺便把那个刚爬起来想跑的男人也撂倒。 警察们一窝蜂似的涌上来,把女人、男人、和二憨按在地上,又有几个去追大憨,没一会大憨也被追回来了,他灰头土脸的,满脸都是被树枝草根刮的伤口,走路一瘸一拐的。 追他的警察踹了他一脚,一边喘气一边骂:“你跑啊,继续跑啊!学人跳崖是不?咋没摔死你?” 大憨有点不服,小声嘀咕:“我那是不小心踩空摔下去的。” 警察给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他顿时老实了。 盛唐刚才一看见赵悦就飞奔过来,连警察的警告都不听,直看到赵悦好端端的站在那,除了身上有点土衣服有点乱以外没什么伤,才长长舒了口气,抿着嘴低着头不说话。 赵悦拍了拍他:“你怎么了?见着我没事不高兴?” 盛唐别扭地歪了歪身子,赵悦又戳了戳他的脸颊,盛唐还是低着头,终于开口了:“我太没用了,每次都让你有危险。”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倔强地没抬脸,可赵悦已经看见了他的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这傻小孩,赵悦想笑,不过照顾他小男子汉的心情,还是安慰他:“你不是救了那个孩子吗?你知道要不是你,他妈妈会多着急多伤心?再说了,不是你找到了我吗?我就知道你能认出来我给的记号。” 盛唐点了点头,吸着鼻子。 “幸亏你叫了警察来救我,不然再拖下去天黑了,他们可要跑没影了,以后指不定还要去祸害多少孩子。”赵悦尽量语气轻松,不着痕迹地夸他。 盛唐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抬起脸来,水洗过的大眼睛又清澈又干净。 盛爷爷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地笑了。 “小姑娘,你厉害啊,四个人你都能制住?”警队的小队长查看了一遍那四个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反倒是这个被绑的看着要好许多,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绑谁。 赵悦呵呵尬笑,眼珠滴溜乱转:“其实,其实是他们自己内讧了,分赃不均。” 小队长没有深究,显然更愿意相信是他们内讧了也不怎么相信是赵悦一个人揍的他们满地找牙。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挂着最后一点霞光。 那四个人被拷成了一排,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 被警察呵斥了两声,那个男人就先绷不住了,把责任都推到了老女人的身上:“警察同志,都是她,都是她出的主意,孩子是她拐回来的,钱也是她拿的……” 老女人立刻反击,两人像两只斗犬,嗷嗷狂吠,直往一块扑。警察一时不查,女的扑上去把男的的耳垂咬掉了一小块,血哗哗地流,警察连忙把他俩分开。 老女人杀红了眼,骂完男人骂大憨和二憨,骂他们没脑子,让一个小丫头片子骗得团团转。接着又骂赵悦,嘴里边不干不净。 赵悦忽然走近她身边,把她吓得后退了一步,手上的手铐哗哗作响。 赵悦抡起手,朝着她的脸上狠狠地甩了好几个耳光,打得老女人蒙了,警察也蒙了。 她一边打一边骂:“一巴掌还你打我的那一下!一巴掌替那些被你拐卖的孩子打的!这一巴掌替你爹妈打的,生出来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畜生!” 那女的脸立刻肿得和猪头一样,杀猪似的尖叫起来,警察们默契地撇开头,东张西望,各自无言。 第82章 酥饼渣 那四个天杀的人贩子最终被带回了派出所,回去的时候派出所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 有些是看热闹的,有些是以前丢了孩子的家长,其中还有那个五岁孩子的妈妈,他们一拥而上,趁乱把那四个家伙打得哭爹喊娘,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开。 这个时候人们对于小偷和人贩子深恶痛绝,很多人贩子在警察来之前先被村里人抓住,被集体打死的也有过,所以他们四个算是走运了。 满身疲惫的赵悦和盛唐在派出所做了笔录,才被送出来。 原来盛唐在门外等待赵悦的时候有点无聊,就在墙根边上来回走动东张西望,就看到那个女人正在用几个水果糖哄一个孩子。 他刚开始并没有在意,心里边也没有人贩子这个概念,可是越琢磨越不对,心里有点不放心,就想追上去看看,可那女人已经抱着孩子走出了好大一截。 孩子不哭不闹地吃着糖,盛唐也没底,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亲妈抱着亲孩子,可又不放心,于是就一路尾随着,想着只要他们到家了他就放心离开。 然而追到那片房屋的时候那个孩子忽然开始哭闹,说要找妈妈,盛唐这才惊觉真是遇上了拍花子,他上去和那女人抢夺孩子,两个人的争吵声和孩子的哭闹声把女人的丈夫给喊出来了。盛唐顾及孩子,始终不是他俩的对手,最后还被一起抓了。 “那片房屋啊,都是县里的原住民建的,专门租给附近水泥厂上班的工人的,白天根本没什么人在家。”警察也是抹了一把汗:“要不是你俩机灵,在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悦了然,难怪她们那么闹腾都没人出来帮忙。 警察和那个孩子的家人对他们千恩万谢,才终于放他们走。 等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赵悦在盛家大概洗漱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免得让崔俊兰担心。 自从上次她莫名其妙的差点死了以后崔俊兰明显变得很焦虑,一晚上都会伸手过来摸她好几次,好像生怕她睡着睡着就没了声息。 盛爷爷把镇上发生的事给盛奶奶学了一遍,盛奶奶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朝屋里看了好几眼:“她这么小,真有这么厉害?” “要不是她,你孙子今儿就回不来咯。”盛爷爷往火里添了一把柴。 盛唐殷勤地跑前跑后,给赵悦递毛巾和香皂,眼巴巴地盯着赵悦。 盛奶奶没眼看,不过表情明显比以前温和了不少。 “悦悦,你吃了饭再回去吧。”盛奶奶看赵悦整理好就要走,主动邀请。 赵悦笑了一下:“奶奶,我不吃了,我妈等着我回去,肯定急死了。今天的事你们能不能不跟我家人说?我怕我妈又瞎操心。” 盛爷爷保证不告诉她妈,她说了声谢谢,就告别了盛唐。 盛奶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真是个好孩子,生在赵家真是可惜了。” 赵悦到家的时候崔俊兰的确已经焦虑的很严重了。 天已经黑透,只有赵家三间屋子里透出来隐隐约约的光照在她身上,她被黑暗笼罩,只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个孤独的幽灵,一直在大门口徘徊,东张西望。 偶尔对上一点光亮,身上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明黄的光,眉眼里满是焦急,赵欢站在她身边,好像在安慰她。 赵悦心头一动。以前从没有等过她,她的奶奶并不怎么喜欢她,对她不算苛刻,也并不亲昵。失去了父母的宠爱,叛逆的她成天在外面打架生事,不会有人为她站出来说话,回家再晚,也不会有人等她。 现在,她也是有妈妈和姐姐的人了,在外面打了架受了伤妈妈宁愿跪下求人也会救她,回家晚也会有人在门口等待。 “妈,你干啥呢?”赵悦抹抹眼,整理了一下表情,欢脱地跑过来。 崔俊兰一看见她,表情一下就明亮起来,一下拉住她左右上下打量:“不是跟着支书去县里吗?咋回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她以为,又要失去她了。 “悦悦,下回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也怕你……”赵欢担忧的清秀的眉都结成了疙瘩, 赵悦笑的很灿烂,一手拉起一个往回走:“盛爷爷在县里有点事耽搁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快走,进屋,我给你们吃好吃的。” 她那个装满东西的布包幸好没丢,那四个人因为匆忙也始终没翻一下她的东西,她用来做标记的小球和割开绳子的小刀就是从这里摸得,后来一番打斗也始终没舍得丢掉。 她打开布包,却愣了愣,因为她那包早已被压碎的酥饼此刻却完整如初地呆在包里。 这肯定是盛唐那个小子搞得,她自己那包都碎成渣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吃。 赵悦忍不住笑了,把酥饼拿出来,给崔俊兰和赵欢。 “呀,酥饼!”赵欢的眼睛都亮了。 崔俊兰却有点惊讶:“悦悦,你哪来的钱啊?咋买了这么多东西?” 赵悦把酥饼递到她面前:“这都是我之前赚的,怕被我爷奶发现,一直藏在外边,以后没人管咱们,我会赚更多钱,让你和我姐过上好日子。” 崔俊兰愣了愣,看着她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心里发酸,什么时候都是她想的更多,都怪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妈。 “妈,你快吃啊,吃完我给你说说我买的这些东西咋缝在衣服和包上,好拿出去卖钱。”赵悦猜到了崔俊兰在想什么,连忙打断她胡思乱想。 崔俊兰果然振作了起来,以后她也要好好赚钱,给两个孩子好日子才行!她咬了一口酥饼,薄薄的红糖甜丝丝的,和蜜似的,她哽咽着笑了:“真好吃。” 这边厢其乐融融,那边厢盛唐正用一个勺子挖着吃什么。 “小唐,你吃啥呢?一袋子都是渣渣,哎哟,这是啥?酥饼?咋压成这样了。”盛奶奶凑近瞅了一眼:“这还能好吃吗?” 盛唐塞得满嘴都是饼渣,一说话,喷出一嘴渣雾:“好吃,可好吃了。” 第83章 少年的心事 赵家的日子就在成天的吵吵闹闹中度过,赵悦让崔俊兰和赵欢改的衣服款式十分亮眼,两个姑娘长得也是好,穿出去往人前一站,立刻吸引了不少小姑娘大婶子的注意。 女孩们把她们围住,对新颖的设计赞不绝口,赵悦趁机抛出价格,改一件衣服简单的三毛,复杂点的五毛。 赵悦还夸下海口,谁有不能穿又舍不得扔的衣服,无论是想改大改小还是改好看,保准能妙针回春,给他改到满意为止。 本来这个缝缝补补的东西村里人都会,但是架不住没有人家的设计头脑,赵悦和赵欢又藏着掖着不给仔细看。有人就琢磨先花钱让人改一件,完了自己照着偷师。 于是,生意就这么上门了,虽然不多,但是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为两个孩子赚钱,这让崔俊兰很有满足感。也不再成天苦着脸,对赵家人的刁难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每天一做完活,就钻进屋里去缝补衣服了。 赵悦这边则把自己从县里买回来的东西继续在学校和附近几个村兜售,经过几轮兜售以后她甚至还从县里批发了一些针头线脑之类的乡下人日用的小东西,把消费人群扩大向了成人圈,俨然成了一个小供销社。 村里人也乐得来她这买,价格和镇里一样,还少走五里山路。赵悦也是会做生意的,人机灵嘴又甜,每回买的多,她还会给搭上一两个吃的用的小玩意,虽然不值钱,但是大家心里边高兴。 盛爷爷和盛奶奶也干脆把老屋的钥匙给了他们,由着他们闹。 各位看官也许会说,赵悦作为一个重生者,为何如此平庸?不像别人一夜暴富不是梦。 然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金手指?除了略有蛮力,她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曾经的她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孩子,一无所有,连经商都是头一回,所以她发家致富的路子也只能像普通人一样,从最小的事情做起。 日子还算平淡,但是赵悦最近发现,她的小跟班盛唐有点奇怪,不怎么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转了,除了上学,平时都找不到他的影。 她上门去找了两回,盛奶奶都说他不在家,要么是去下地了,要么是不知道去哪玩了,神神秘秘的。 这还是赵悦第一次听说盛唐下地,盛爷爷和盛奶奶宝贝他宝贝的很,竟然会让他跟着下地受苦。 最近囤货又不多了,赵悦想去找盛唐商量一下去县里的事,这是盛唐强烈要求的,说以后每一次都要陪赵悦去。 到了盛家,刚敲了两下大门,赵悦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叮咣的声响,过了好一阵,盛奶奶才喊进来吧。 盛奶奶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好像憋着笑,她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一本正经地问赵悦:“悦悦,你又来找盛唐啊?他不在,跟他爷爷下地去了。” 赵悦疑惑地扫了一眼院子,发现院子墙角放着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和几个装的鼓鼓囊囊的沙袋。 “奶奶,你家要盖房子吗?”赵悦有点疑惑,又是石头又是沙子的。 盛奶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额了一声:“额,这个哦,是……是啊,糊墙用。” 赵悦眯起眼,忽然大喊:“盛唐,你给我出来!我看见你了!” 盛奶奶一脸惊愕,愣了几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盛唐从屋里出来,搓着手,满脸的尴尬,偷瞄赵悦:“你,你咋看见我的?” “墙角那几块石头和沙袋都是刚搬过去的,地上的还有原来留下的印,不是你刚搬的是啥?”赵悦叉着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干啥躲着我?每回来都不在。” 自从上次遇上人贩子的事以后,这小子就变得神神秘秘的。 盛唐穿着个白色背心,下摆扎在裤子里,露出两条胳膊,被晒的黝黑的皮肤上还有一层亮晶晶的汗水,显然是刚刚运动过。 他低着头,有点扭捏的样子:“没,没躲着你,我就是正好出去了。” “那你刚才跑什么?还让你奶奶说谎!”赵悦气的不轻,这小子竟然还学会睁着眼说瞎话了。 盛唐脸好像红了,不过他脸也晒黑了,不太明显,就是不说话。 盛奶奶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对赵悦说:“我替他说吧,他这段日子和发癫似的,抢着跟他爷爷下地,抢着去挑水,还在家里边瞎鼓捣。” “瞅见那几袋沙没?非要给腿上绑,还弄了几块石头成天搬来搬去,又不好意思让你看见。”她指了指那一堆石头和沙袋,笑的前仰后合。 “奶奶!”盛唐叫了一声,脸更红了。 赵悦打量了一下他,好像是壮实了不少,上学的时候穿得板板正正的看不出来。她有点莫名其妙:“你……锻炼就锻炼呗,干啥躲着我?” 盛唐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赵悦的眼神:“我就是……我下回遇到危险不用你救了。”我还能保护你,他在心里小声说。 原来是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啊,赵悦不以为意:“这有啥好好躲的?大大方方多好?我还能教你几招。” 盛唐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既然解开了误会,赵悦就把下次要去县里的事和盛唐商量了一下,盛唐的表情严肃的和要奔赴战场一样,有几分可爱。 他们正说着话,赵欢忽然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脸上都是泪:“悦悦,你赶紧回去看看,爸……爸他又发疯了,非要跟妈要钱。” 赵丰年有段时间没发疯了,他不顾母女三人的死活,母女三人也当他是个屁。 这个人要么两三天夜里都不回家住,要么回来也把他单独隔离在炕尾。一家子就像是陌生人一样,除了崔俊兰和赵欢偶尔和他交流,赵悦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 “他要钱干什么?”赵悦的眉头一下蹙起老高。 赵欢抹着眼泪:“他说要去喝酒,咱妈不给,他就又打又骂的。” 第84章 不长记性 盛唐也想跟着赵悦来赵家“伸张正义”,被他奶奶死活给拦住了,这种都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插手,只会让矛盾越搅越大。 待赵悦和张欢赶回家的时候,赵丰年已经走了。西屋里就像是遭受了一场洗劫,满屋满地的狼藉,每一个柜子都被翻开,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就连炕上的枕头被罩也都被扯下来扔在地上。 崔俊兰呆坐在地上,失神地盯着满地狼藉,脸上明显肿了一圈。 “妈,你没事吧?”赵欢和赵悦把崔俊兰扶起来。 崔俊兰略略回神,抹了一把脸,把满脸的泪痕抹去,努力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没事,悦悦,幸好你聪明,没把钱放家里,不然都让他抢走了。” 赵悦在村里面把小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崔俊兰又能缝缝补补补贴家用,这已经让赵家的众人眼红不已了,赵丰年自认为是这个家的家长,没钱和老婆拿不是理所当然吗? 幸好赵悦早就看透了赵丰年的渣男本性,钱一分都没往家里放,赵丰年这么拼命翻腾,愣是一分钱都没找到,气冲冲地走了。 赵悦和赵欢帮着崔俊兰把东西重新收拾好装进柜子里,全程赵家众人都在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出来。 “妈,我出去一会,你好好休息。”赵悦自从回来就表现的很平静,既不愤怒也不恼火,一直默默的。 崔俊兰劝她:“悦悦,你别去找他,妈没事。” 赵悦笑了一下:“我不是去找他,我的东西不多了,我得去理理。” 崔俊兰和赵欢看着赵悦平静的出了门,相顾无言。 赵悦一出门,脸上的笑容就像潮水一样褪了下去,变得冰冷异常。她一路朝着赵丰年经常去喝酒鬼混的那家村民家走去。 这家人从外边看很普通,院子倒是很大,一共两间房,一大一小,小的住人,大的搬空了腾出来放了两张桌子,供酒鬼们喝酒玩闹。 现在虽然是大白天,但正好是午饭后不久,没下地也没午睡的酒鬼们聚在屋里,吵吵嚷嚷,声音鼎沸。 这家的女主人刚盛了酒要送进去,就看见进来个小姑娘,仔细一看,这不是赵丰年的女人赵悦吗?她开玩笑似的对赵悦说:“丫头,来找你爸啊?你爸佘了不少酒钱,记得给他还咯。” “好。”赵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女主人有点愣神。 赵悦走到大一点的屋子门口,用脚尖踢开门。 屋里坐了十几个男人,酒气熏天,一个个或歪或躺或倒,眼神迷离,脸红脖子粗,嘴巴咧到了耳后根。赵悦进去的时候还听到他们讲某个女人的屁股大。 “哎,这不是丰年家小丫头吗?有啥事?咋找到这儿来了?”有人认出了赵悦,大声嚷嚷。 另有几个男的也认出来了,笑着开玩笑:“丫头长得真漂亮,以后给我儿子当媳妇好不好?” 赵悦把这些声音屏蔽在外,在屋里逡巡了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赵丰年。他好像刚喝了酒,脸上一片潮红,朝着这边看来,看到赵悦以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惊恐,有点胆怯。 其他人还在没遮没拦地开玩笑,甚至都说到了崔俊兰的长相上。 赵悦慢慢走到赵丰年面前,伸手从赵丰年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酒瓶。 说是酒瓶,其实瓶子是重复利用的,酒都是把自家酿的酒灌进去的。 瓶子里只剩下小半瓶酒,晃晃悠悠,赵丰年隔着酒瓶,看见赵悦那张冰冷扭曲的面孔。 赵悦把手慢慢挪到细瓶口,掂了掂,忽然猝不及防地朝着赵丰年的脑袋上一砸。 “哗”地一声,酒瓶碎裂,迸裂的玻璃碴和剩下的酒水飞溅,把周围的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 一瞬间,那些开玩笑的声音消失,变成一片死寂。 赵悦手里捏着剩下的半截酒瓶瓶刺,戳着赵丰年的脖子,轻描淡写地问:“你就是不长记性是不是?”明明没什么激烈的情绪,赵丰年却吓得的汗毛直竖。 “赵丰年,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你说,这回我是放了你,还是宰了你?”她附在赵丰年耳边低声问:“你赚钱不行,好好当爹也不行,你说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赵丰年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因为他刚想动瓶刺已经扎进他的脖子里一点。 那些被吓呆的人们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劝阻。 女主人也劝:“丫头,丫头,你这是干啥?你你你……快放下……” 赵悦回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那女人吓得闭上了嘴。 赵丰年的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咽了一口唾沫:“我……我保证不会了,真的。”他脑袋上全是湿的,还有细碎的玻璃碴子,一动玻璃碴就往下掉。 赵悦啧了一声:“之前我也这么警告过你,可你就是不听,我还敢信你吗?” “真的,真的!我不敢了,真的……”赵丰年察觉到瓶刺越刺越深,吓得连连保证。 “你有本事下回就冲着我来,再敢打我妈,哪只手打的我就剁你哪只手!”赵悦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句话。 赵丰年识相的点点头。 赵悦立刻收了瓶刺,咣地一下扔在地上,把周围的人吓得都躲了一下。她蓦地笑了:“爸,别怕了,和你开玩笑呢。刚才婶子说,你佘了酒钱,这不,我给你送钱来了。” 她拿出一块钱问:“婶子,够不够?” 这家的女主人早已经吓傻了,连连说了三个够。 赵悦恢复了那种小姑娘的笑脸,清风拂面似的拍了拍僵直着身子的赵丰年:“爸,少喝点,早点回家。” 赵丰年没反应,她踩着满地咯吱作响的玻璃碎片出去,在屋门口撞上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这女人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赵丰年,好像很担心他。 赵悦和她对上眼,她立刻就别开了,好像有点心虚。 赵悦一走出院门,就听见屋里爆发出一阵吵闹,大约都是说骂赵悦大逆不道的话云云,中间还有个女人的声音问:“丰年,你没事吧?没伤着吧?” 哦,有点意思,赵悦笑了。 第85章 秋收 很快,赵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赵丰年砸了一酒瓶子的事情就被传得漫天飞了,村里横的不是没有,赵丰年就算一个,可被亲女儿打了连还手都不敢,着实是一大新闻。 众人再看赵悦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好奇的有,躲避的有。 赵悦不以为意,见了人该客气客气,该嘴甜嘴甜,时间一长,大家觉得,赵丰年打老婆孩子的名声在外,有个人治治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家乐得看热闹。 赵丰年苦闷,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撺掇着让他打赵悦一顿,毕竟哪有当爹的能受女儿的这种气?不能惯她,打!狠狠的打! 然而赵丰年有苦说不出,他压根说不出口,自己根本就打不过赵悦的事实。 丢了这一场大脸面,他好些天没脸出门,连酒也不敢去喝了。他怕自己喝醉了控制不了情绪,又去赵悦那触霉头。 好在正好撞上了收秋,地里活多,他虽然不是个赚钱的料,但是地里的活还是一把好手。不知道是为了逃避还是嫌丢人,总之每天都在地里干活,偶尔出去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一晚上,算是安稳了一段日子。 赵家老两口也听说了这事,自然觉得丢人,把赵悦骂了个一溜够,又把赵丰年拎出来骂了一顿,拱火让赵丰年收拾赵悦,奈何赵丰年不敢,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个时候乡下的学校都有秋假,目的是为了让学生老师都回家帮着家里收秋,不然冬天食物匮乏,没有粮食越冬。 赵悦赵欢和盛唐放了假,也都被分配到了秋收队伍中。 赵家全家出动,不分男女老少,连十岁的刚子也被拉了出来一起开拔下地。 赵悦右肩扛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镰刀弯朝下,左肩膀扛着两个巨大的麻袋,脑袋上扣着一顶草帽,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服,活脱脱的一个小村姑。 赵欢一手拎水壶,另一只手挎着个大篮子,篮子装了一篮子粗面饼子和几个水杯,这就是他们下午的体力补充。 崔俊兰也拿了几个大麻袋,卷一卷,用绳子绑起来拎在手里。 李招娣倒是很轻松,只拿了一个小篮子,还用布盖着,不知道装了什么好东西。衣服也没怎么换,看着跟去野营似的。 这赵悦倒是没什么想法,反倒感叹李招娣嫁的人比崔俊兰可强几百倍。 同样是穷,人家赵喜年却知道去矿上挖煤卖命工作养活老婆孩子,有他上缴的工资,自然不用李招娣在家里受人白眼干脏活累活。反观赵丰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今天赵家的任务是掰玉米,玉米在夏末的时候已经熟了七七八八,掰回来的嫩玉米连皮一煮,味道香得人直流口水。 这会子玉米已经有些老了,牙口好的倒也能吃,不过大多是用来粉碎成玉米糁或者玉米面来食用,剩下的完成政府统购之后,便能自行售卖补贴家用了。 因为是重要的经济作物,赵家种的还真不少。 赵悦到了田里一看,一排一排密密麻麻都是玉米,玉米杆的叶子伸展开来,互相交叠,走进去的时候都要用手拨开,免得划伤脸。 把拿着的吃的喝的放在地头,众人开始了工作,女人负责把玉米掰下来,男人负责把剩下的玉米杆子砍倒,到时候背回家晒干,是冬日里很好的柴火。 每两个人分成一组,一个掰一个砍,老两口一组,赵丰年和崔俊兰一组,李招娣和赵瑞年一组,赵悦不想和他们掺和,自己和赵欢成立了一组。 赵悦以前没怎么干过农活,好在她经常锻炼,力量和灵巧度都不差,观察了几个男人的动作一会,也学会了割倒玉米杆子的技巧。 做这个活不能嫌脏,左手把玉米杆子连同上面残余的叶子向后掰一把夹在腋下,右手到照着露出地面的根茎处用镰刀砍,和割麦子似的动作。 赵欢掰玉米的动作也很快,麻袋撑开放在地上,掰几根夹在腋下,实在装不下的时候往麻袋里一倒。旁人都是做活的好手,他们这一组倒也没有落下。 秋天的太阳也晒的人头皮发紧,没干一会每个人都已经是一脑袋的汗,几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我昨儿听张家媳妇说那个钱婆子回村了。”李招娣那一组干活的速度最慢,她和赵瑞年都是惫懒的人,磨磨唧唧。 钱婆子?不就是那个在县里给赵丰年驱鬼符那个老神婆子吗? 赵悦看了赵丰年一眼,发现他正在出神,半天才回神,也朝着赵悦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立刻心虚地挪开了眼。 李明秀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哟,她这回走了可有些日子,不知道上哪享福去了,又给谁家看风水去了。” 李招娣笑了一下:“可不是,人家这回是让县里当官的请去了,听说是老爷子先死几年,老太太刚故了,往一块合葬,就把钱婆子请去看,人家当官的讲究,这里边事儿可多,前前后后,把她留了半个月呢。” “那可是不少钱吧。”李明秀露出一副羡慕的神色:“咱咋就没有这本事,天天在土里刨食,不像人家,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把钱赚上了。” 李招娣连忙说:“妈,你可别瞎说,听说有那本事的都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可不想成天看见那玩意。”青天白日的,她打了个哆嗦。 李明秀笑了一声,说了一声也是。 这时候他们背后忽然有人笑着说:“叔,婶,你们也掰苞米啊?瞧这一家子,齐心协力的。” 赵家人回头看,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赵家上边一阶的田垄上朝着他们打招呼。 岭南村地势高,平地极少,什么奇形怪状的地势都有,赵家这块地所在是有一片梯田的山头,那女人就站在他们家上一层的“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赵悦压了压草帽,逆着光看了半天,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心里一动。 这不是那天在卖酒的那家人家里见到的女人吗? 第86章 姓白名莲花 “莲花,你家也收秋呢?”李招娣为人八面玲珑,真是看谁都亲热。 莲花?这名字很有意思啊。 莲花笑了:“是啊,招娣姐,还带着孩子啊?刚子,晒不晒?” 赵悦看见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总往赵丰年脸上瞟,还时不时在她家母女三人身上看,看起来居心不良似的,这让她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 赵丰年的脸色很精彩,从最初听到这个莲花声音时的诧异,到转头看着她和自己家人打招呼的些许愠怒,再到现在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每一个表情都透露着微妙。 莲花和除了崔俊兰母女三人的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家地里去干活了。 崔俊兰和赵欢都没察觉到哪里不对,还闷着头掰玉米。 赵悦悄悄问赵欢:“那莲花,她姓啥?” 赵欢随口答:“白啊。” “噗。”赵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笑的前仰后合。 赵欢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在这水资源极度匮乏的地方,大部分人恐怕都没见过莲花,竟然有人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叫白莲花,属实是超前的思想境界。 “莲花真是挺好一姑娘,真是可惜了,早早的丈夫就没了。”李明秀感慨。 李招娣应和:“可不是?不过她这会儿回了娘家,起码不受罪,也挺好,就是二婚不好找。” 赵瑞年杵着镰刀嘻嘻一笑,没个正形:“我看她长得还行,要不白跟了我得了。” 立刻便遭到了赵家老两口的反对。赵财福尤其尖锐:“你还没结过婚,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长得丑?干啥找那二婚的破鞋?” “破鞋”这个词让刚刚停下笑的赵悦一阵反胃,比起赵丰年的暴戾,这个老匹夫简直不伤人故意恶心人。 李明秀用玉米叶子扔在赵财福身上,压低了声音:“瞎说啥呢?人家还在上边,别让人家听见了。” 赵财福没吭声了,但那表情明显很倨傲,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说的不对。 赵瑞年嘻嘻哈哈地说自己就是说说而已,然而他已经引火烧身,赵家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他的终身大事上。 他们都没注意到,始终没有参加话题的赵丰年脸色一黑,而崔俊兰表情也不大好看,也许是想着若是自己和赵丰年离婚,也会被人背后叫“破鞋”吧? 众人一边说一边干活,忙活了两个小时,已经把一半的玉米地给砍倒了。 李招娣和赵瑞年早就找借口在一边歇着去了,崔俊兰可没有他们两位的地位,公婆不说停就始终不敢停。 “歇歇吧,都歇歇吧。”李明秀终于也熬不住了,让众人歇息。 赵悦找了个阴凉地,把麻袋铺在地上,往上一坐,都不想起来了,干农活可不比锻炼轻松多少。 崔俊兰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母女仨人分着喝。赵悦抿了一口,竟然还是绿豆水。 赵欢说这是一种懒人做法,把绿豆直接洒进刚灌满沸水的暖壶里,过几个小时绿豆就被闷熟了,和煮出来的绿豆汤差不多。 粗面饼是崔俊兰昨天下午烙的,略有些硬,嚼起来很粗,但是对忙了半天的人来说也别有一番味道。 赵悦趁着没人看他们,从口袋里掏出来几个糖,给崔俊兰和赵欢每人分了一个,这是她去县里买的,舍不得多买,也一直舍不得吃。 糖一直装在口袋里,天又热,已经有些化了,赵欢把糖塞进嘴里,还舍不得地舔了舔沾了糖水的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有一种苦中作乐的幸福感。 “姐,等回去玉米晒干了,我给你做一种好吃的。”赵悦看她对一个糖都这么珍惜,忽然灵机一动。 赵欢嗯了一声:“啥好吃的?” 赵悦笑着说:“叫爆米花,用晒干的玉米粒就能做,可好吃了,香香脆脆的。” “爆米花?这名字怪里怪气的,悦悦,你咋懂那么多东西?”赵欢咯咯直笑。 赵悦刚要回答她的话,忽然看见赵丰年站起来朝着田地深处还没砍倒的玉米地走去。 她歪头看了一眼背后,看到了一抹消失在上一层的影子。 她立刻站起身,也朝着那边走去。 “悦悦,你干啥去?”赵欢对她的戛然而止很不解。 赵悦摆摆手:“尿急。” 说完跟着赵丰年的脚步,一溜烟地消失在玉米地里。 玉米杆子之间的距离近,叶子又大晒得又干,稍微有点风就互相碰撞哗哗地响,赵丰年没有察觉到后面还跟了个人,一路走到挨着白莲花家的田垄边,左右望了望,爬上了白家的地。 赵悦也跟着爬上去,冒了个头瞅了瞅,发现白家根本就没有其他干活的身影,显然这个来“收秋”的白莲花是独自一个人专门来找赵丰年的。 白莲花和赵丰年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聊天。 只见白莲花一见赵丰年就迫不及待地往赵丰年的怀里挤,满脸的娇羞的可人,还不忘用袖子擦赵峰年的额头,娇声娇气:“丰年,你累着了吧?” 赵丰年明显做贼心虚,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住地左右张望,脸上有点烦躁:“你咋在这儿?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白莲花故作娇嗔地哼了一声,又要伸手揽赵丰年的胳膊:“自从那天你那个母夜叉女儿发疯完了,你就不来找我了,我想你呗。” “你也不看看我家有多少眼睛看着呢,瞎胡闹啥?”赵丰年有点暴躁地说着。 白莲花气的狠狠甩了一下手:“你啥意思?我一个女人家都不嫌丢人,你还嫌丢人了?在被窝里边胡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悦顿时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来这两个人已经突破过道德底线了。 赵丰年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别瞎说八道!” 白莲花呜呜了几声,赵丰年才放开她的嘴,她立刻又恢复了那种柔情似水的样子:“我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也顺便看看你家那个黄脸婆……” 赵丰年蹙着眉没吭声,和那白莲花咋的就啃到一块去了。 赵悦看的汗毛直竖,胃里翻江倒海,赶紧跳回自家地里,悄咪咪地摸回崔俊兰跟前。 “悦悦,你咋了?不舒服吗?”崔俊兰先发现了赵悦的脸色难看,赶紧问。 赵悦看着她那张削瘦又温和的脸,话到了嘴边忽然说不出口。 第87章 爆米花 最终,白莲花和赵丰年的事情赵悦还是没对崔俊兰说,虽然很残忍,但她决定在崔俊兰最脆弱的时候说出来给她一个重创,让她彻底对赵丰年死心。 赵丰年回来的时候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除了嘴边上有点红,谁也没有注意到。赵悦盯着他看了几眼,他立刻心虚地转开了脸。 赵家人休息了一阵,重新开始掰玉米,李招娣割了一会,拉着刚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刚子就叫着饿了,李明秀只能放他俩回去做饭。 赵悦再好的身体,等割完所有玉米杆子回家的时候已经全身都累得发酸了。 赵丰年回了家马不停蹄就要走,崔俊兰问他不吃饭了吗?他闷不吭声地出了门。 赵悦琢磨,他大概是迫不及待地去找那个白莲花了。 钱婆子家。 钱婆子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杆铜烟管,眯着眼,吸一口,袅袅飞烟,把她那张橘皮似的老脸隐藏在后面。 屋里昏暗,那尊不知名的神像摆在供桌上,两根猩红的蜡烛燃烧着,时不时爆出一点火花。 赵丰年坐在钱婆子家的矮凳子上,局促的像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孩:“钱婆婆,你倒是说句话啊,钱你都收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钱婆子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从鼻孔里喷出来,深沉地问:“你真确定她不是你女儿?” “确定!我打包票!我闺女死的时候我是亲手摸过的,那还能有假?而且,她一点我闺女的记忆都没有,小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就算了,连喜好都变了个样!你说,那真是同一个人,能变化这么大?” 把自己女儿打死这件事,他好像还挺自豪的? 钱婆子心里鄙夷,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不好帮啊,她的功力比我还好,我怕帮不了你,还惹的一身骚。” 她是真的有点后悔招惹这个赵丰年了,上次赵悦警告过她以后,她左琢磨右琢磨,心里边害怕,去医院一检查,肝病。不是立刻要命的病,但是也成了药罐子。 一个小姑娘一眼就能看出她有病,说不定真是什么大仙。但她可是假的,怎么敢帮着赵丰年去收拾人家真大仙? 可钱已经收了,她要把钱退回去,赵丰年死活不干,这可真是惹上了个大麻烦。 “钱婆婆,只要你替我除了她,我……我再给你五十块钱。”赵丰年一咬牙,狠狠地说。 五十块钱,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钱婆子眼睛一亮,抽烟的动作一顿。 她心里边天人交战了半晌,始终抵不住这五十块钱的诱惑,罢了,大不了装装样子,糊弄这姓赵的。 于是,她故作深沉地沉默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拍了一下膝盖:“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帮帮你!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闺女身上这个东西与我法力不相上下,我只能尽全力而为,钱我不退!” 赵丰年顿时磕头如捣蒜,满脸高兴,鬼鬼祟祟地回家和赵家老两口商量去了。 赵悦还不知道一件祸事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到自己头上,只满脑子想着赵丰年出轨的事什么时候告诉崔俊兰比较好。 玉米收回来晾在院子里晒了几天,日头大,很快就晒成了干棒子。 李明秀拿了个巨大的编织箩筐放在地上,一家子几个围着箩筐坐下,开始给玉米剥豆子。 晒干的玉米棒子又硬又实,用手很难剥动,好在乡下人有自己的智慧,拿一根铁钎子小心把一列玉米粒捅下来,只要破坏了玉米密实的排列,就简单了很多。 用两根玉米棒子互相摩擦,就能把有空隙的玉米粒一排排地利落搓下来。玉米粒剥在箩筐里,棒子也不能扔,堆在外面柴堆上晒的又干又脆,十分易燃,是农村人家必备的烧火神器。 这个活就全是女人们在干了,虽然不算复杂,但是搓上一天下来,两只手又红又痒,腰酸背疼是少不了的。 趁着赵家人午睡,赵悦抓了一把剥好的玉米粒,开始做爆米,赵欢和盛唐在一边好奇观摩。 往锅里撒一把干玉米,倒上油,把玉米和油搅合均匀。 “姐,加把火。”赵悦一边用铲子搅合一边指挥赵欢。 赵欢立刻往灶火里添了一把柴,火烧得极旺,把灶火边的三个人都烤的汗流浃背。 铁锅受热很快,锅里的玉米立刻受热开始爆炸,赵悦连忙把锅盖盖上。 玉米在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和放炮似的。 “悦悦,不会把锅炸了吧?”赵欢偷偷瞄了一眼主屋,生怕声音引来赵财福。 赵悦拍拍胸脯保证不会。 锅里的爆炸声逐渐减少,几乎没有了,赵悦打开锅,一锅的玉米粒都被爆成了米花。 赵欢和盛唐都觉得十分神奇,吃一个,火烤的味道和米花的香味明显,又脆又香。 赵悦把爆米花倒在盆里,又进屋从自己的存货里?了一点白糖,倒进锅里用油化开,不停地搅拌,炒至微微发黄,把水分蒸发干,再把爆米花倒进去,翻炒几下,让每一个爆米花都均匀地裹上糖味。 裹了糖的爆米花上挂了一层金黄的颜色,凉了以后吃起来有一层薄薄的糖壳,又甜又脆,还有一点专属于焦糖的微微苦,好吃极了。 “悦悦,你上哪学的这个?真好吃。”盛唐一口气吃了一大把。 赵悦尝了一下,还算满意,可惜这个时候没有黄油这种东西,不然加一块黄油,还能给爆米花增加一点奶香味,更加香甜。 他们三个正吃着,东屋的门悄咪咪地开了,刚子鬼头鬼脑地从门缝里钻出来,趿拉着鞋,走过来,眼神有点馋,可是好像又惧怕赵悦,不敢过来。 这小子是个吃货,一闻到味就醒了,趁着他妈还睡着,自己悄悄起来看他们吃什么。 赵悦对他并不反感,这孩子不坏,就是有个刁钻的妈。 “刚子,给你吃点好吃的。”她端着盆伸向刚子。 刚子抓了一把,放最里边一吃,两眼都发光。 四个孩子围在灶台前,捧着一盆爆米花吃的咔嚓咔嚓的。 忽然,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太婆走过赵家门前,几个孩子伸着脖子看,只见那老太婆忽然停在了他家门口,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指着赵家说:“我看,那股邪气就在这儿!” 第88章 她是邪祟附身 钱婆子的头发剪了个齐唰唰的中分短发,白色短袖,黑色裤子,踩着一双黑色的方口千层底布鞋,板板正正。右手拿罗盘,左手掐诀,干瘪的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不停地掐算什么。 身后众人多是看热闹的,围在边上看着她在那掐算,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声,间或传来几声轻笑。 “钱婆子,你到底算出来啥没呀?你一回村就说附近有邪祟,这都找了几天了,找着没啊?”胆子大的年轻小伙子们和她开玩笑。 钱婆子不为所动,继续地头掐算,神情严肃。 有人悄悄在后边聊天,一个说:“钱婆子总不会说瞎话吧?她以前说的可准了。” 另一个反驳道:“也不一定,时灵时不灵的。我听说有几回就没说中,反正,看着就行了。” 钱婆子此时眯缝的小眼睛蓦地爆睁,伸出一根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指着赵家:“邪祟就在此地!”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以为邪祟兴许都在野坟圈子里,怎么竟然藏在赵家? “钱婆子,你不会看错了吧?这可是赵家,一家子都是人,哪来的什么邪祟?”有人好奇地问。 钱婆子再次眯起双眼,深沉地道:“老婆子这双招子没瞎就不会看错!前些天我一回村,就觉得你们村邪气逼人。肯定是那东西附身在人身上,迷惑众人。” “邪祟进了门,哪还能有好?轻则家宅不宁,重则血光之灾。你们想想,我离开的这些时日,这赵家是不是成天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的鸡飞狗跳?” 众人想想,还真是。这赵家的破事在村里都出了名了,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可不是家宅不宁? 钱婆子不等再有人发问,就抬腿进了门。 外边吵吵嚷嚷,赵家的人早就睡不着了,一起出来看。 钱婆子和赵家老两口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 “这是闹啥?钱婆子,你上我家干啥来了?”赵财福把趿拉着的鞋一边抠上来一边问。 钱婆子还没说话,边上就有人替她抢答了:“你家有不干净的东西,害的你家鸡犬不宁,钱婆子替你家驱邪来了。” 听到的声音的崔俊兰也出来了,和赵欢盛唐一样都有些茫然,赵悦却觉得心里一突,隐隐感觉不对劲。 李明秀发出了一声略显夸张的惊叫:“啥不干净的东西?在哪?在哪?” 钱婆子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罗盘上的指针来回摆动,在每间屋子门口都站了一会,然后开始往人面前凑。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几个不明所以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只有赵悦站着没动。 罗盘上的指针只是因为南北变化正常摆动,可到了几个孩子面前的时候,忽然,那指针像是发了疯一样,剧烈摆动起来。 赵欢吓了一跳,往后躲了一下。 钱婆子把罗盘伸向赵悦,那疯狂旋转的罗盘竟然停止了狂跳,慢慢地指向了她。 钱婆子做作地吸了一口冷气,激动地指着赵悦尖叫起来:“是她,是她!她就是那个邪祟!” 崔俊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赵悦拖到身后,挡在她面前,盛唐反应过来以后也第一时间挡在钱婆子和赵悦中间。 一时间,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沉默地,莫名地,吃惊地盯着他们。 “钱婆婆,你看错了,这是我闺女,不是什么邪祟!”崔俊兰急得脸红到了耳根,急忙辩解。 钱婆子啧了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孩他妈,我不是说这不是你闺女,而是不干净的东西附在她身上了,你可千万别糊涂,包庇这个脏玩意。” 崔俊兰坚定地挡着赵悦:“不是的钱婆婆,她就是我闺女,你肯定是看错了。” 这个时候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前几天这个钱婆子就神神叨叨地在村里散播有邪祟的消息,闹得大家心里不踏实,正好来瞧瞧到底是哪个? 赵丰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挤过人群,一脸焦急:“钱婆婆,你说她不是我闺女,有啥证据?这话可不能瞎说!” 钱婆婆用竹签似的手指戳了戳赵丰年:“是不是你闺女一问就知道了,脏东西可不知道你们家的事儿,不信你问问她。” 赵丰年盯着被挡在崔俊兰身后的赵悦,但是一和她的目光对上,又连忙撇开了:“你小时候非要自己养只鸡,你记得叫啥不?” 赵悦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像是助长了赵丰年的勇气,他往前走了一步:“你真不记得了?那你腿上有个疤,你记得是咋留下的吗?” 赵悦依旧沉默。 这时候外边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崔俊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赵悦一脸冷漠的表情。她抿了抿嘴唇,张开手臂挡住她,哀求似地对赵丰年道:“那都是过去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孩子不记事。” 赵丰年一把扯开她把她甩到一边,终于露出了自己狰狞的獠牙:“小时候的事儿不记?那我问问你,过年的时候你妈为啥睡了三天!” 因为他大过年的喝多了,把崔俊兰打的遍体鳞伤,躺了整整三天,这事,他确信,真正的赵悦不会忘。 赵悦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嫌恶。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个赵悦。 她早该想到,赵丰年和这么个神婆三番两次试探自己,就没安什么好心。现在,他们又合起伙来演这么一出戏,还聚集了这么多外人,摆明了是让她不可狡辩。 “赵丰年,你别问了,别问了!她就是我的孩子!”崔俊兰抱住赵悦,把她揽在怀里。 赵丰年一把扯住崔俊兰的胳膊,要把她和赵悦分开:“你这个婆娘是疯了,她根本不是悦悦!你是让猪油蒙了心!” 外面的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丫头前两天把他爸还抡了一酒瓶,谁家姑娘敢这么干?我也觉得不正常。” “是啊,就是说……” 赵悦忽然想笑,她可能是第一个穿越被人揭穿的人,说不定还会被人当邪祟给活活烧死呢。 这么想着,她还真的笑了出来。 第89章 把她关起来 听说,以前的欧洲发现了女巫会被人活活烧死,她之于这群愚昧的人,大概和女巫差不多。 “悦悦,你说啊,你说啊。”赵欢急得泪眼汪汪,使劲扯着赵悦的胳膊,希望一直沉默的赵悦说点什么。明明那些回忆都那么深刻,曾经的赵悦还会时不时地对自己说起,怎么会忘呢? 赵丰年用一只手把赵欢也拨开,大声斥责她:“欢欢,你别傻了,她根本不是悦悦,你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你俩经历过的事儿?你问问她,你为了救她掉进沟里是哪一年?” 赵欢张着嘴,看向赵悦,期望能从她嘴里说出什么来。 赵悦只是沉默,微微眯起眼,像是想笑。 “悦悦,你说啊。”赵欢的声音低下去,哀求似的朝着赵悦说。 赵悦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赵欢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有些呆滞。 “别问了,你们都别问了!”崔俊兰蓦地发出一声尖叫,再次扑过来抱住赵悦,紧紧的把她贴在自己的胸口,好像生怕她消失了一样。 赵财福和李明秀原本听了赵丰年的挑唆对赵悦的身份还有点半信半疑,现在一看赵悦的表现,顿时相信了大半。 “难怪我觉得你变得怪怪的,还敢跟我顶嘴了,原来早就不是那个瓤了!”赵财福后退了一步,突然发现赵悦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那一双双惊惧的、嫌恶的,怀疑的、愚昧的眼神,牢牢钉在她脸上,审判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悦想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他们毛骨悚然。 人们真好骗,被一个老太婆随便说几句,就能轻易给别人定性,过去相处和谐的点点滴滴,他们并不在意。 赵财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往钱婆子跟前凑了凑:“钱……钱婆子,这咋办啊?你施施法,把她驱走?还是……” 钱婆子瞟了一眼赵丰年,那意思是事我给你办了,钱别忘了。 随即故作高深地掐掐手:“今儿我没准备,你们先把她关起来吧,免得伤人,明天夜里我准备好东西,给她驱邪。” 这一下,赵悦变成了个吃人的饿狼,除了盛唐崔俊兰和赵欢,其他人都躲的远远的,刚才还和他们一块吃爆米花的刚子也被李招娣拉开。 “老二,老三,你俩把她关杂间里去,赶紧赶紧!”赵财福和赶苍蝇似的摆着手让赵丰年和赵瑞年动手。 赵瑞年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赵丰年已经动手了。 在他的概念里,赵悦虽然是个恶鬼,但是有钱婆子这种“大仙”坐镇,又有这么多人阳气震着,她也不敢怎么样。 崔俊兰抱着赵悦不撒手,赵丰年根本不理会她,一把把她推倒在一边。 盛唐也挡着赵悦,一点都不退缩,眼睛倔强的发光:“她不是邪祟!” 赵丰年没把盛唐放在眼里,本想也把他一巴掌拍到一边去,谁知道盛唐竟然十分有力气,他一步不退,反而反手把赵丰年推了一把。 赵丰年顿时就火了,四十来岁的男人竟然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滚在一块,打的不可开交。可盛唐毕竟还是个孩子,被撂倒在地滚了一身的土。 他倔强地站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边的土,继续盯着赵丰年,寸步不让。 忽然之间,赵悦竟然有些想流泪,她轻声说:“盛唐,别打了,我自己去。” 盛唐头也没回,就像当初保护他的赵悦一样,坚定地一动不动:“你不是邪祟,他们不能关你!” 赵悦想笑,终于也轮到她被他保护了,这小子肯定很得意吧? 可惜她现在不能动手,这么多人看着,要是她现在把赵家人打趴下,他们只会更加确信她这个“邪祟”的身份,到时候就不止是和赵家的矛盾了,全村人都会群攻她。 “盛唐,这是我们自家的事,用不着你管!我看你是小辈让着你,你别得寸进尺!你爷爷是村支书也不好使!”赵丰年已经疯了,好不容易能把赵悦制住,他自然不会放手。 盛唐咬了咬牙:“你们谁也别想抓她!” 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一个执着的傻子,俩人再次打到了一块。 赵悦叹了口气,自己走向杂间。 这是赵家专门用来储藏杂物的,说是杂间,其实就是在山体上挖了个一人高的小洞,自己弄了个栅栏门,只遮风,不挡雨。 “悦悦!”崔俊兰喊了一声,引得盛唐也停下手看向她。 赵财福踢了赵瑞年一脚,赵瑞年连忙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等赵悦进去以后快速把木栅栏门锁上。 他还小声对赵悦祈求:“我也是不得已,你能不能别把我的事说出去?”他是个混不吝,并不信这些鬼神的玩意。 赵悦冷笑了一声,没吭声。 把一个孩子关在杂间里,众人看的唏嘘,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心疼。 盛唐像一头发怒的小老虎,又要扑过去和赵瑞年抢钥匙,被赵丰年按住。 “盛唐!别打了!”赵悦喊了一声。 盛唐和从赵丰年的手下挣脱出来,满脸通红,眼睛因为愤怒瞪的溜圆,全身沾满了土。 他走到栅栏门边,看着赵悦:“悦悦。”声音委屈的像一只斗败的小狗。 这让赵悦想摸摸他的头,她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的,我无所不能,你忘了?” 盛唐抿了抿嘴,脸颊上的小酒窝也显得有几分苦涩。 除了崔俊兰母女三人和盛唐,赵家其他人都一脸欢喜地把钱婆子送出门,千恩万谢。 随着钱婆子的离去,众人也看够了热闹渐渐散去。 “赵丰年,你是不是人!你非要逼死我……”崔俊兰哭的不能自已:“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你为啥就是不肯放过她?” 赵丰年把赵悦关起来以后胆子大壮,一脚把崔俊兰踢到一边,冷着脸进屋去了。 赵悦劝了几次,盛唐始终不肯走,最后还是盛爷爷来,生拉硬拽加苦口婆心的劝,才把他带回去。 赵悦找了个腌咸菜的矮瓮坐了下来,开始思考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局。 第90章 落井下石 钱婆子行骗十数年,不是没有心里不安过。但是自从她第一次意外说准了一家的事,那家人感恩戴德的给了她不少钱以后,她就尝到了甜头,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她让两个儿子暗中搞不少事,然后自己再装成高人去破解,愚昧的村民们不明真相,对她越来越崇拜。 期间有人找上门求她处理事情,她都不会当场答应,留个三五天让自家人到处拐弯抹角地去打听人家的情况,摸出个底细来。然后再和人家说,就有点能掐会算事事通晓的意思了。 当然并不是没有出过意外,但是每次她都能以仙家回山里修炼去了,或者出门了之类的匪夷所思的理由糊弄过去。 渐渐的,她的名声是越来越大,人们对她的能耐也越来越信任,几乎到了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地步。所以赵悦这件事,才会这么多人拥簇她,没有一个人反对。 昨天她和赵丰年演了一出戏,把赵悦给关起来了,这让她心里边有点不安。 一是因为她实在摸不准赵悦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二是因为自己实在没什么真本事,连驱邪这回事都不知道怎么操作,万一在众人面前露馅可怎么办?万一没驱邪成功怎么办? 老婆子焦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天还没亮就盘腿坐炕头一袋接一袋的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你这是干啥?大晚上不睡觉。”钱婆子的二儿子从被窝里露出个脑袋,把鼻子捂在被窝里,尽量不闻呛人的烟味。 这儿子在他老妈招摇撞骗的生涯里帮过不少忙,鬼心思很多。 钱婆子就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儿子害了一声:“就这事啊?驱邪么,简单,我在别的村看过。你就拿个棍说是啥驱鬼鞭,把那丫头抽几棍子,嘴再硬的鬼都得服软。” “啊?这行吗?”钱婆子一想,那还是个小姑娘,拿棍子抽,心里有点不忍。 她儿子却以为她问的是抽几棍子能不能驱邪的事儿,啧了一声:“妈,这是为了糊弄那个赵丰年,那个小丫头细皮嫩肉的,打两棍子铁定受不了,甭管她是不是中了邪,都得服软,到时候你说驱邪成功了不就完了?” 钱婆子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琢磨着这似乎是个好法子。 “爷爷,你救救悦悦吧,她不是什么邪祟。”盛唐扯着盛爷爷的胳膊,不住哀求他。 盛爷爷的眉头蹙的和两道深川一样:“这个赵家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他是有威望,可是那毕竟也是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参与?昨天去找盛唐的时候他已经劝过赵家人了,可人家压根都不想听他的,他还能咋样?乡里乡亲的,总不能报警抓人吧? 盛奶奶也气得往火里狠狠地揣了一把柴:“那么个机灵丫头,他们还不知足,这是闹哪门子事?驱邪,驱邪,当初破四旧的时候咋没把这老婆子抓起来?” 转而又劝盛唐:“小唐,不是咱们不帮,那是人家的家事,咱们是外人,怎么好掺和?你看看你爷爷,一把岁数了,还能跟你似的和赵家人拼命吗?” 盛唐松开手,抿了抿嘴:“你们不救我救!”说完,没等他们反应,人已经撒腿跑了。 赵家还没开门,盛唐背靠在赵家的大门上,蹲下身。 他从未如此憎恶过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最好的朋友被人诬陷被抓起来,自己却一点能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 气愤让他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两把流出来的眼泪。 崔俊兰过来开门,一开门就看见了蹲在门口的盛唐。 她喊了一声小唐,盛唐没回应,飞也似的蹿进院里,跑到关着赵悦的小杂间。 赵悦裹着被子坐在地上,地上还铺了厚厚的床褥,他松了口气,在木栅栏门前坐下:“悦悦,他们会怎么对你呀?要不我带你跑吧?” 赵悦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小子,这么小年纪就想带着人私奔了。 “我没事,过了今天,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赵悦倒很悠闲,一点都不紧张。 盛唐半信半疑:“真的?可我看你爸他……” 赵悦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我可从没怕过他,放心吧。”嘴上这么说着,她的眼睛瞟向崔俊兰。 崔俊兰脸上带着伤,表情却带着一种绝望过后的麻木,盯着灶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夜又是一场大闹,崔俊兰又挨了一顿打,她一夜没睡,在赵悦身边守了一夜。 赵悦收回目光,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对盛唐招招手:“你过来,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盛唐凑近了,赵悦透过栅栏门小声跟他说了几句。盛唐一脸茫然:“这和救你有什么关系啊?” 赵悦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赶紧去,我以后有用。” 盛唐把赵悦的话都当成圣旨,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一溜烟地跑了。 李招娣从屋里出来,看见了坐在灶火旁的崔俊兰,她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哟,弟妹,今儿轮到我做饭了,你咋抢先了?不知道是谁说的,不让你多管闲事嘛。” 她把“多管闲事”这几个字咬的很重。 崔俊兰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赵悦说:“是该帮帮你,以后一个人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你这话是啥意思?”李招娣立刻把矛头转向赵悦:“你都被关起来了,还这么嘴硬,我看看今天晚上那个钱婆子咋收拾你!” 赵悦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李招娣得意地抿了抿鬓边的头发,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赵悦:“我听我娘家村里说,驱邪可不是打就是骂,哎哟,都是拿鞭子棍子狠抽拿针扎,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脏东西!” 这次赵悦还没说话,一直沉默发愣的崔俊兰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猛地回头:“你给我闭嘴!” 这一声,把李招娣和赵悦都吓了一跳。 李招娣还是第一次见崔俊兰这个样子,慌张地搓了两下手,外强中干地回了一嘴:“嘚瑟什么,看你们还能高兴多久!”说完,转身仓皇进屋,掼上了门。 第91章 情势逆转 天还没黑,赵家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密密匝匝的,探头往院子看,寻找赵悦的影子,和动物园里看猴一样。 说来奇怪,他们一个个明明都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怕的要死,却还前仆后继地来凑热闹。 赵悦已经坐在了矮瓮上,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天色擦黑,赵丰年和赵瑞年就在院子里用柴火堆起一个火塔,寓意是驱邪避凶,可赵悦怎么看都像是要烧死自己的刑架。 火堆烧起来,火光闪耀,照亮了整个院子,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好奇的,兴奋的,惊恐的……每一个表情,都让她觉得好笑又悲哀。 崔俊兰呆站在赵悦身边,神情麻木地看着赵家人忙前忙后,只为了无端地伤害她的孩子。 “钱老婆子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围在赵家门口的众人迅速让开了一条路,让钱婆子进来。 钱婆子把满头短发一根不剩地抿成了一个大背头,不知道用了什么油,火光之下显得油津津的还泛着光。穿了一件看着像是无数补丁拼凑而成的宽大披风,手里拎着一根细长坚实的木棍,气势汹汹。 “哎,钱婆子连百子袍都穿出来了,看来要大显神通了嘿。”人群里有人叫嚷起来。 有人问啥是百子袍?便有“懂行”的人出来解释:“就是一百个小童子满月时候的衣服加起来做的一件道袍,阳气十足,百鬼避让。”众人唏嘘。 “把那害人的东西带上来!”钱婆子往赵家为她准备的椅子上一坐,风干橘子皮一样的老脸皱缩着,显露出岁月的痕迹,为她增添了几分德高望重的虚假气势。 赵丰年立刻便像一条听话的狗一样跑过去,把木栅栏门打开。想要伸手去揪赵悦,又不敢下手,犹豫了一下。 赵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走出去,站到钱婆子面前,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钱婆子。 钱婆子有点心虚地避开眼,开始和以前县衙里的官老爷一样呵斥:“你这邪祟,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动手赶你走?” 火塔的温度有点高,照得赵悦的半边脸红得发烫,火光在她的眼睛里跳跃扑腾,好像要把钱婆子在她眼里的倒影一起焚烧:“你怎么判断我是邪祟?你一把年纪,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可不好。” 钱老婆子有一瞬间的惊慌,但是被这么多人盯着,她不得不故作镇定:“老婆子我昨天就说了,邪祟没有被附身之人的记忆,昨天你爸问你那么多问题,你一个都答不上来,还说自己不是邪祟!” 赵悦眨眨眼,眼里忽然挤出两滴清泪,她侧了侧身子,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可怜兮兮的样子:“你昨天好端端的闯进来就说我是什么邪祟附身,你们又那么凶,我吓傻了,才答不上来。” “你胡说,我女儿从来不吃油糕和南瓜,你都吃!我女儿从来没去过县城,你都不知道,你还说不是假的!”赵丰年有这么多人给他撑腰,立刻跳脚大叫。 赵悦皱着眉:“爸,你之前打我的时候把我的脑袋撞在灶台上了,我那会天天头疼,事情总记得稀里糊涂,不记得这些不正常吗?”她的表情泫然欲泣,看着很是可怜。 “我是不爱吃南瓜和油糕,可是咱家穷,我想不能挑食,替你省点。” 赵丰年的家暴无人不知,竟觉得赵悦这样说也挺有道理,一个爹把孩子差点打死,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孩子这么懂事,却还被当爹的质疑。 “那昨天我跟你问你的问题!你怎么一个都说不上来!”赵丰年听到别人的议论,立刻怒问。 赵悦哭的眼泪汪汪:“我记得,我第一次养的小鸡叫花花,我腿上的疤是烤红薯的时候非要拨弄火堆被烫的,我妈躺了三天是因为你打的她起不了炕。我都记得,但是你们昨天那么凶,我不敢说。” 赵丰年眼睛一瞪:“不可能,你……不可能。那你几岁上的小学?” 赵悦想也没想,就说:“我七岁上的小学,但是学得太差,留了一级。” 赵丰年和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地又连问了几个问题,赵悦都一一答了。甚至有几个十分私密只有他们自己家人知道的事情,她竟然也都答了上来。 这下,赵丰年也蒙了。 钱婆子也慌了,和赵丰年迅速地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朝着赵悦一指:“好哇你,昨天还一问三不知,才一天工夫,你就把这孩子的记忆都偷了!还说自己不是邪祟!” 赵悦简直都要气笑了:“你昨天还说邪祟没有人的记忆,我既然能偷,为啥以前不偷?还让你们这么凶神恶煞地对我?” “我……”钱婆子噎住了。她不住地瞟向赵丰年,用眼神质问他为啥才过了一夜,这丫头就什么都记得了? 那些墙头草一样的村民们又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觉得赵悦说得有理:“是啊,要真能偷为啥以前不偷?” “可不是,他们昨天气势汹汹的,人还是个小姑娘,啥邪祟不邪祟的都吓傻了。” 赵丰年又气又急,他的心里边认定肯定是赵悦有什么邪门歪道一夜之间得到了以前的记忆。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他犯浑的毛病又上来了,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对赵悦动手:“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你肯定不是我女儿,你就是个邪祟!”他状若癫狂,两只眼睛突出眼眶,青筋暴起,高高扬起巴掌要打。 这次赵悦竟然没有躲,重重挨了一巴掌,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爸,你这是咋了?怎么不认我?你之前就老说家里有鬼,神神叨叨的,还说啥有人喊你,现在你连我也不认了,你是不是疯了?” 这下,吃瓜众人又找到了一个吐槽点。 之前赵丰年疯疯癫癫了好几天,青天白日的都问别人有没有听到有人喊他,这可是好多人有目共睹的,比起她女儿,他好像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赵丰年见赵悦完全颠倒了黑白,怒不可遏,完全不知道遮掩本性了,又喊又叫,暴跳如雷:“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他竟然拿起烧红的捅火堆用的铁钩子,要朝赵悦打。 所有人顿时都吸了一口冷气。 第92章 我知道你不是她 那铁钩子一直放在火塔里,烧的通红,别说用来打人了,就是挨得近点都觉得灼烫。 赵丰年已经疯了,拿着铁钩子就朝着赵悦砸。不光外人,就连赵家自家人都吓一大跳,这是准备要赵悦的命啊。 崔俊兰尖叫着扑上去,竟不顾自己要用手夺那火钩。 “快,快拦住他,这是要闹出人命!”李明秀尖叫着推搡让赵瑞年和赵喜年去拦。 可赵丰年现在是六亲不认,一根铁钩子胡乱挥舞,谁都近不了身。 赵悦早就溜开了,绕着钱婆子乱转,还藏在钱婆子身后拿她当挡箭牌。钱婆子一把年纪,根本挣脱不开赵悦的钳制。 赵悦趁着赵瑞年和赵喜年暂时抓住赵丰年的时间,凑到钱婆子耳边低声说:“老婆子,现在大家可都在怀疑你的本事,你以后要是还想靠这个混饭吃,就按我说的做!” 钱婆子一激灵,后背直发毛。 她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混乱,现在赵悦没“驱邪”,赵丰年反而疯了。大家对她的本事也开始怀疑起来,以后谁还会轻易找她办事? 赵悦忽然惊恐地喊叫起来:“钱婆婆,邪祟是不是跑到我爸身上了?你看他疯得这么厉害,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钱婆子骗人多年,反应很快,只犹豫了几秒就做出了决定。 她明白,她是斗不过这个小丫头的,而赵丰年,比起他给的那五十,还是稳定群众以后源源不断的财路更重要。 于是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手里拿起那根木棍,两只黄澄澄的眼珠子一瞪,大呵:“邪祟,你还敢逃窜到主家身上作祟!你们给我把他按紧了,上清崇明乾坤鉴,今日请出驱鬼鞭!” 老婆子念了几句不知所谓的咒语,手臂一振,抡起“驱鬼鞭”,照着被兄弟俩按住的赵丰年身上就抽,赵丰年疯狂挣扎,她却不为所动,一棍不够棍棍都不留情,越打越狠。 现在再看赵丰年和赵悦,赵丰年面目狰狞神情暴戾,赵悦可怜兮兮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反抗,到底谁不正常,众人了然,原来是邪祟跑到了赵丰年身上。 赵瑞年和赵喜年也一脸懵逼,但是赵丰年疯得太厉害了,他俩只能强按住他,任由钱婆子抽打。 赵丰年就是再疯,被人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顿抽,也清醒过来了,在疼痛之下,他渐渐停止了挣扎。 钱老婆子也打的累了,用棍子支在地上大口喘气:“邪祟……邪祟走了,放开他吧。” 赵丰年被放开,狼狈地坐在地上,和钱老婆子大眼瞪小眼,互相都有很多问题要问对方。 这场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仓皇地结了尾,本该被审判的赵悦毫发无损,当爹的挨了一顿胖揍。 村民们倒是并不在乎谁挨打,赵家为岭南村茶余饭后更添一件谈资,大家满意离去。钱婆子要走,赵丰年一瘸一拐地追上去,约莫是算账去了。 赵家人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更害怕赵悦了,谁也不敢再提关不关她的事,早早进屋,和躲狼似的。 “妈,你没事吧?”赵悦凑上来看崔俊兰的手,一整天都麻木神情呆滞的崔俊兰在赵悦碰上她手的那一瞬间,蓦地嚎啕大哭。 她搂紧了赵悦,哭的撕心裂肺,像个受伤的孩子。 赵悦被她感染,眼泪也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回抱住她,轻声说:“妈,谢谢你。” 昨夜,赵悦呆坐在杂间里发呆,夜深人静。 吱呀一声,西屋门开了,崔俊兰抱着一床厚被子和床褥来到木栅栏门前,透过木栅栏门,把被子和褥子塞给赵悦,完了却没走,缓缓在门前坐下。 “妈,你回去吧。”赵悦担心她感冒,想让她回去。 崔俊兰却像是陷入了回忆,开始讲过去的事情,一开始讲的,就是赵丰年下午提的那几个问题。 她头倚着栅栏门,背对着赵悦,看向深邃静谧的夜空,声音柔和的像是在讲故事一样。 “悦悦,你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喜欢你,因为又是个丫头。你奶奶连一碗稀饭都不肯给我煮,我没奶,你饿的哇哇哭。我只能自己下地煮饭,煮成糊糊,小口喂你,好不容易,才把你养活。” “多少人劝我,把这丫头送人吧,送人吧……我不是没想过,可我不忍心,我试过一回,想把你送人,可路上,你忽然喊我妈妈,那是你第一次喊我妈妈,我的心一下就和水一样了。” 赵悦默默地听着,心神向往。以前的赵悦过的不算好,可有一个她的点点滴滴都会记在心里的妈妈。 崔俊兰笑着说:“你懂事的时候就会保护我了,你爸每次打我,你都会跳出来保护我,你爸没轻没重,你也受过不少回伤。你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宝贝啊……” 赵悦歪着头,看到了崔俊兰脸上的泪,她嗫嚅着:“妈。” 崔俊兰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失神地讲着,事无巨细,哪怕一些也许连赵悦自己都不会在意的小事,她都记得。 赵悦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对不起。”赵悦垂下眼轻声说。 崔俊兰顿住了,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崔俊兰的喉咙努力地滚动了几下,好像在努力克制什么情绪。一张嘴,从胸腔里冲出一声难以遏制的呜咽,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无声的痛哭。 “你没错,你没错,是我的孩子她命不好……”崔俊兰低低地呜咽。 她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性格变了,喜好变了,习惯变了,这么多的改变,她如何能视而不见?她只是在骗自己,骗自己这就是她的孩子,只要她还活着,还能喊一声妈妈,就还是她从小呵护的那个人。 她想装傻,装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过这一生。 可赵丰年,撕开了所有的秘密和伪装,他害死了她曾经的孩子,却还要来伤害现在的孩子! 赵悦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从木栅栏门里伸出手,轻轻环绕抱住她。 崔俊兰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哭的不能自已:“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也保护了我……很多次。你也是我的孩子,我绝不让他们伤害你!” 第93章 小三上门 “她已经不在了吗?”崔俊兰好像还怀着一点点期望,问赵悦。 赵悦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如果这副身体里存在两个灵魂,她不会完全没有察觉,那个无辜的孩子,已经彻底不在了。 崔俊兰的腮帮子鼓动了两下,泪如雨下。 我知道,你不是她,我的孩子,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老天送来了你,你和她一样勇敢、善良、坚强,和她一样坚定的保护我。我一天天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她还在,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无法忘记她,也不能再失去你。 那一晚,崔俊兰说了很多赵悦小时候的事情,多得像是要向那个枉死的孩子告别。 赵悦的记性极好,只要说一遍她便能记住大半,两个人就像真正的母女,隔着栅栏门互相依偎,回忆过去。 今早劝走盛唐以后,一直躲在屋后的赵欢走出来,站到木栅栏面前。 赵悦也一夜没睡,抬眼看她。 赵欢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烂桃似的,两只手紧张地搓动着衣角。 “姐,被关起来的是我,你怎么哭成这样了。”赵悦的表情很轻松,好像自己所在的不是堆满杂物的杂间,而是什么高档场所。 赵欢的眼泪一下又涌了上来,她问:“你是我妹妹吗?”声音哑哑的,看来昨晚哭的很厉害。 赵悦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谎话可以对外人说一百遍,但是妈妈和姐姐不行。 赵欢没等到她的回答,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两个人相视无言,赵悦只能看着她流泪不止。 赵欢盯着她半晌,手忽然伸进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快速去开栅栏门的锁:“悦悦,我知道你本事大,你跑吧,先躲起来,等今天过去了,姐悄悄想办法给你送饭。”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开锁,一边用手抹了一把流到脸颊边的泪。 门打开了,赵悦却坐着没动。 “你跑啊,我听见爸和那个钱婆子悄悄说话,说要打你,打到你服为止。悦悦,你跑吧……”赵欢的担忧都写在脸上,焦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赵悦站起来,没有跑,只是抱住了她。 赵悦长的很快,虽然两人相差两岁,可赵悦已经和赵欢差不多高。她紧紧抱住赵欢,下巴枕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姐,谢谢你。但我不能跑,我还有你和妈。” 她是能跑,赵欢偷了钥匙,怕是要被赵丰年打死,崔俊兰也不会有好下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们。 赵欢愣了一下,也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细小而委屈:“我知道,你就是我妹妹!” 赵悦的沉默她已经懂了,可从她再次自称姐要给赵悦送饭的时候,她就认定了,这是她的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 她和崔俊兰一样,虽然怯懦,虽然胆小,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赵悦,不管她到底是谁。 一如结果所见,赵悦没有跑,钱婆子临阵倒戈,还反将了赵丰年一军。 崔俊兰和赵欢把赵悦搂在中间,母女三人痛哭不止。 赵丰年一夜未归,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 第二天,崔俊兰收拾东西时,从柜子最底下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结婚证,照片还是黑白的,照片上赵丰年一贯地没什么笑容,年轻的崔俊兰略显羞涩抿着嘴轻笑。 她抚摸着这张结婚证看了半晌,然后轻轻阖上,放到了柜子的最上面。 赵家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除了变成了村里人的笑话,似乎一成没变,又似乎,处处都变了。 赵丰年彻底不回西屋住了,每天跟着下完地,要么住在主屋,要么干脆不回家,有时候和赵悦撞见也躲着走。赵家众人也不怎么和她们说话了,好像她们是三个住在赵家的隐形人,除了指挥干活,几乎毫无交集。 赵悦几次看到崔俊兰盯着那张结婚证发呆,她知道,崔俊兰终于要离开赵家了。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格外的意外,让赵悦也吃了一惊。 就在赵悦琢磨要不要告诉崔俊兰赵丰年出轨的时候,那朵白莲花,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是个日头晴好的早晨,赵悦刚从鸡窝里拿了鸡蛋出来,脑袋上还顶着一根灰色的鸡毛。一抬头,看见了那个白莲花,她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手扶着腰,神情得意。 “诶,叫你爸出来!”她朝着赵悦喊了一声,没有了第一次在酒馆门前见到时的心虚。 赵悦盯着她的肚子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忽然反应过来,兴冲冲地朝着屋里喊:“赵丰年,你相好的来了。”她知道,她们的解脱日到了。 三个屋里同时发出几声响动,最先出来的却是西屋的崔俊兰。 她一手搭在门沿上,怔怔地站在那,盯着白莲花已经初见形状的肚子发愣。 白莲花扭动着腰肢,高傲地挺着肚子,好像端着一个贵重的易碎器皿,炫耀一样走到崔俊兰面前,脸色突然一变,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姐姐,我是来找丰年的,你看我这,都三个多月了,孤儿寡母的,没有可怎么活呀。” 她故意把肚子朝着崔俊兰挺了挺,炫耀的意思明显。 崔俊兰扶着门框的手滑了下来,身子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去,被后面的赵欢抱住。 “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本来是不想破坏你家的。可是我男人早早死了,现在又怀着孩子,再不来找孩他爹,实在活不下去了。你不会忍心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让人耻笑吧?”白莲花泪眼汪汪,上前抓住崔俊兰的手。 崔俊兰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被握在白莲花手里的手使劲了几次,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挣脱不出来。 赵丰年已经从主屋出来了,他一把扯开白莲花,压低嗓子吼:“不是让你别来吗?还嫌不丢人?” 白莲花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手捶着赵丰年的胳膊:“你这个杀千刀的没良心,你看看,我肚子都这么大了,再不来找你,我爹妈都要把我赶出去了,你让我去哪住啊?” 第94章 我怀了你家的种 白莲花今天来闹,显然就没打算要脸。她是一声比一声哭的惨,一声比一声嚎的高,恨不得让全村人听见,嚎的赵家人不得不出来为她“主持公道”。 赵丰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臊得慌,飞快地朝着崔俊兰看了一眼。 崔俊兰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赵丰年看到了她眼里完全没有了光芒,又麻木又陌生。 李明秀看到左邻右舍又开始探头热闹,实在丢不起这人了,推搡着让所有人进屋。 白莲花毫不客气,一进屋就先占据了主要地位,即主屋炕沿的c位,面对着众人,有一种皇帝训诫群臣的气势。 她屁股朝着左边一拧,一把抓住李明秀的手,眼泪还没干,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婶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这肚子里可是你们赵家的种。” 李明秀想抽回手,但是被白莲花死死攥着,她为难地看了一眼赵丰年。 “老二,你说,是不是她说的那样?”赵财福脸黑得和锅底一样,脸颊不住地轻微颤抖,显然正在压抑怒火。 赵丰年抬了一下脸,似乎想要否认,可一对上炕沿上那三双瞪视着自己的眼睛,就蔫了,重新低下头,用双手搓了一把脸:“是。” “你个猪油蒙了心的贱种,你是脑子长到腚沟子里去了,败坏门风,丢人现眼,看老子不打死你个色坯子!”赵财福伸着一根手指,每说一句词都要用力地颤抖一下,好像要戳进赵丰年的脑子里。 他越骂越气,左右瞅了瞅,操起扫炕的笤帚疙瘩,狠狠地甩到赵丰年的脸上。 农村的笤帚都是用一种植物自己捆的,上边都是一根一根的细枝,捆的又十分结实,这一砸,差点没把赵丰年一只眼睛戳瞎。 饶是如此,赵丰年躲都不敢躲,任由赵财福打骂。 “你俩是啥时候鬼滚在一块的!”这次,赵财福的手指终于戳在了赵丰年额头上,没戳两下赵丰年的额头就红了一片,可见力气之大。 他一再告诫,不管出去怎么胡闹,都不能去沾惹有夫之妇和寡妇,有夫之妇容易惹火上身,寡妇则是晦气缠身。偏偏这个赵丰年,招惹了个寡妇,还让她怀上了孩子。 赵丰年弓着背,缩着脖子,低着脑袋,低声说:“几,几个月。”他说的时候偷偷瞟眼看了一眼站在屋门口的崔俊兰,崔俊兰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赵财福脸又黑又红,鼻孔微张,戳着他脑门的手指轻颤,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他忽然转身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条挑水用的扁担,朝着赵丰年劈头盖脸的就打。 扁担是一掌宽的实木做的,两头还有两条铁钩,用来勾住水桶,打在身上那是实打实的疼。 赵丰年挨了两下裸露的皮肤上就多了几条血印子。 “别打了,别打了,你要打就打我吧。”白莲花往赵丰年身上扑,把他护在身后。 她故意把肚子往赵财福面前凑,笃定他不敢打自己。 赵财福却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主,竟然还真操着扁担打白莲花:“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吗?丧门星,烂破鞋,还学会勾搭人了!你爹妈不管,我替他们管!” 白莲花没想到他还真敢动手,立刻叫的和杀猪一样。 赵丰年连忙把她搂在怀里,伸手去抵挡赵财福的扁担,李明秀和赵瑞年等人怕闹出人命去拉赵财福。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崔俊兰、赵欢和赵悦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好像在看一场不相干的喜剧。看着赵丰年和那女人搂抱在一起,好像一对苦命鸳鸯,为对方奋不顾身。 少顷,众人终于冷静下来了些许。 重新回到自己的站位,认真地商量起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老二,说句不好听的,这真是你的种?”李明秀微微喘着气,平息着刚才激动引起的心悸。 赵丰年和白莲花互相对视了一眼,白莲花立刻尖叫:“赵丰年,你还是人吗?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要是还和这村里第二个男人有啥,就让我不得好死!” 赵丰年沉默了一下,才对李明秀说:“娘,是我的种。” 自从赵悦死而复生,赵丰年就没法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他心里边郁闷,便总出去和酒友鬼混。 白莲花和那卖酒的女人是好朋友,经常去串门,一来二去,这俩人不知道怎么就看对了眼,眉来眼去一阵子,就滚到了一块。那些他夜不归宿的夜里,就是偷摸去了这个女人的家里。 李明秀也沉默了,她也有点气闷:“那你说,你现在要咋办?” “娘,我想要个儿子。”赵丰年闷声闷气地说。 崔俊兰的身体晃了晃,赵悦和赵欢连忙扶住她。 李明秀皱起了眉。 赵丰年已经快四十了,崔俊连着生了两个丫头以后,那肚子就没了动静,三十来岁的女人,能不能生还是个未知数。 这个白莲花虽然嫁过人,可还没生养过丈夫就死了,这是头胎,比起骨瘦如柴,腰细胯窄的崔俊兰,白莲花丰腴不少,说不准,真是个生儿子的料。 这个孩子,得留下来。 可是,还有个崔俊兰呢?崔俊兰再不好,那也是清清白白地跟了赵丰年的,不像这个白莲花,嫁过人,还刚过门就克死了丈夫,满身晦气。 李明秀心里边飞速地盘算着利弊,终于想出了一个有点不光彩,但是还算“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轻咳了一声:“孩子要生下来也行,但她不能进门。”她指了指白莲花。 白莲花登时脸色一变。 “孩子我们认,生孩子的时候,要啥我们都给,生下来我们也养,不过,你就是不能进我家门!”她又重申了一遍:“干啥都有个先来后到,俊兰在我家是十来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家不能做那丧良心的事儿!” 她把崔俊兰搬出来,显得自己多么有情有义一样,又能拒绝白莲花进门,又能稳住崔俊兰。 在全家人的沉默声中,一直默默无语的崔俊兰却忽然抬起脸来,木然地说了一句话,就像投入池中的一颗石子,惊起层层涟漪:“我要离婚。” 第95章 我要离婚 屋里陷入了沉默,安静得几乎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赵丰年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崔俊兰。 赵财福也很震惊,似乎完全没想过一向老实本分怯懦的崔俊兰竟然会主动提出离婚,他犹疑着,问:“你……你刚说啥?” 崔俊兰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冷漠,她习惯性地在别人的逼视下想要低头,可是一直握着她手的赵悦手指微微动了动,她犹豫了一下,重新抬起头,与满屋子的赵家人对视,坚定地说:“我要离婚。” 赵财福的表情和染缸似的,不停地变化,比刚才知道了白莲花和赵丰年的事儿还来的精彩。 这个时代离婚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绝大多数都是男人提的,何况是在这个思想落后的小山村。女人们永远秉持着能过一天是一天,能凑合一辈子是一辈子的思想,很少有女人主动提出离婚。 这在赵家这样的家庭眼里,相当于古代的休夫,那是比杀了男人都丢脸。 “你啥意思?崔俊兰,你嫁过来十来年都没生下个带把,我们可没为了这个就苛待你。你要离婚?你还敢先提离婚?你这是要让我们赵家把脸都丢尽。” 赵财福手里还拎着那根扁担,朝着崔俊兰一边骂一边晃,看那样子,似乎还想冲上来打崔俊兰两下。 其实,赵丰年和白莲花的态度,最后八成是要和崔俊兰离婚的。但在他们的概念里,我有错我还踢了你顶多被人骂忘恩负义,但虽然我有错却被一个女人踢了,这是会让人笑话一辈子的事。 李明秀也无法接受,她尖着嗓门问:“俊兰,我都说了不让这个女人进门,我这是向着你啊,你有啥不乐意的,咋还闹到要离婚呢?” “男人不都是这个样吗?谁能不犯点错?夫妻两口子过日子不就是互相理解吗?你这动不动就要离婚,你让你男人的脸往哪搁?” 赵悦被这一家子扭曲的三观震得目瞪口呆。 饶是他们儿子出轨还有了私生子,他们竟还觉得崔俊兰要离婚是小题大做,没有一点点愧疚。 崔俊兰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脸质问自己,她的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赵悦和赵欢紧紧握住她的手,这让她有了对抗他们的勇气:“妈,不管有没有这事,我也准备离婚了。” 通过赵丰年竟然想用那种神神叨叨的方法伤害赵悦这件事,她就明白了,只要一天不离开这个家,他们就永远有机会伤害她的孩子。 如果赵悦不是现在这个赵悦,如果不是她自己那么勇敢那么强大,难道自己能保护她吗?为了孩子们,她该做的就是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狼窝。 “崔俊兰!”赵丰年显然无法接受自己被踢的真相,他想要向崔俊兰放几句狠话让她知道是自己先不要她的,好挽回自己的一点颜面。 他刚走近了一步,就看见她也朝着他跨了一步,像一头发怒的小兽,弓着浑身的骨头,随时准备扑上来似的:“滚!”她露出了獠牙。 赵丰年顿住了,迈出去的脚缓缓收了回来。直觉告诉他,如果他还想要最后一点脸面,就不该再招惹赵悦了。 白莲花没想到崔俊兰这么轻易就退出了,自己这么轻易就能上位,简直喜不自胜。但还要在崔俊兰面前装模作样一番。 她红着眼睛,努力挤出两滴泪来:“俊兰姐,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家庭,可是……我也是没了办法,下辈子当牛做马我都报答你。” 赵悦简直要憋不住笑了,这女人的演技也太差了,都不知道收收嘴角那抑制不住的笑。 “俊兰,你真要离?”赵财福忽然阴沉沉地问。 这一次崔俊兰没有半点犹豫:“嗯,爹,我们结婚这十来年吵吵闹闹就没歇过,我不想再闹了,欢欢和悦悦我都带走。”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赵喜年还算有点良心,问:“弟妹,你别冲动,你和两个孩子出去,住哪去?吃啥喝啥?” 一想到两个孩子,崔俊兰就动摇了,她看了看两个女儿。 赵悦连忙攥住她的手:“妈,有我呢,别怕,就算去要饭咱们仨也一起去。” “我也是!”赵欢紧紧搂住崔俊兰的胳膊。 离开又能有多坏呢?在这个家里每天活的战战兢兢,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的爸爸,离开难道会比这里更差吗? 崔俊兰点点头,眼神愈发坚定。 赵财福冷哼了一声,点着了一根烟,抽了一口,舒展开身体:“既然你是死了心要离,那咱就划下了个离的道道。” “当初你来我们赵家的时候,可没带啥嫁妆。这么些年,吃喝拉撒都是我家养着。你也别说我欺负你,既然要走,要和赵家分的干净,我看你也是硬气的主,那就啥也别从赵家带走。” 赵悦的手轻轻捏成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迟早有一天她要揍这老头一顿。 崔俊兰急了:“爹,我在赵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啥都不让我带走,我们娘仨出去怎么活?你……你这……” 她这些年当牛做马,受的苦和委屈在这些人眼里一文不值,这让她怎么能不难受? 赵财福吐出一口烟,眯缝小眼瞟着她们娘仨:“你们三张嘴,这么多年,给赵家赚下一针一线没有?临走还要连吃带拿,哪有这种好事?” “你……”崔俊兰实在不会和人争吵,只气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赵悦拉了拉她的袖子:“妈,别和他们废话了,我们走吧。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了。” 崔俊兰知道,和这一家子说也说不出什么,再多呆一分钟都觉得窒息。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女儿转身出门。 就是去睡野地,也比在这儿受这气强。 临出门前,赵悦回头冷冷地对赵丰年说:“明天上支书家开离婚证明,是个男人就麻利点,别像条狗一样,只会在窝里叫!” 赵丰年你了一声,赵悦不理他已经出去了。 第96章 娘仨的新生活 气愤让崔俊兰稀里糊涂地就出了赵家的门,走出几步以后她才略略冷静下来,一看娘仨,除了身上这身衣裳,全都是两手空空。 四下一看,这村里屋舍众多,竟然没有一间能让她们容身。看热闹的人远远地站着,没有一个上前。 一瞬间,她悲从中来:“是妈不好,就这么带着你俩出来,这让咱们上哪去啊?” 她糊里糊涂地想了一会,有点仓皇地拉着赵悦和赵欢往村口走:“走,咱去你大姨家,好歹有个地方睡觉。” 赵悦拉住她:“妈,上哪不是寄人篱下?跟我走,我已经安排好了。” 崔俊兰茫然:“你怎么会有办法呢?咱们还是去你大姨家,或者去你姥姥家,总归能有一口吃的。” 赵悦和赵欢拉着她,一路来到了盛家的老宅。 老宅的门开着,盛唐正在院子里挽草,看到她们来了,立刻站起来:“悦悦,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这两天刚把屋里收拾了一下,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呢。”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有点不好意思。 赵悦戳戳他的酒窝:“谢谢你盛唐,也替我谢谢你爷爷奶奶肯把这里借给我们,以后我们赚了钱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盛唐腼腆地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我奶奶说你们想住多久住多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还有点人气,不会塌了。” 他打开门把她们引进去,果然打扫的很干净,一进门左手边是一排柜子,一个高柜,两个平柜。右手边挨着炕一个不小的灶台,屋子不大,但是足够他们母女三人跻身。 赵悦打开柜子,柜子里好些红糖、香皂之类的,还有几块布料,看着眼熟的很,好像是他们之间在赵家的东西。 “这……这是咋回事?”崔俊兰还一脸茫然,看着炕上叠的整齐的被褥也有些眼熟。 赵悦嘻嘻笑了。 那天早上她拜托盛唐的事情就是希望能把盛家的老宅借住,得到盛家爷爷奶奶的同意之后的几天里,她和赵欢就在悄无声息地往从赵家往出搬一些生活必需品。 从那一夜的交心之后,她就知道,崔俊兰和赵丰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崔俊兰是懦弱是没脾气,可孩子,是她的底线,赵丰年三番五次地伤害赵悦,已经让她绝望了。 而赵家那抠门刻薄的德行,肯定不会让她们带着东西走,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这些东西多是她自己赚钱偷偷买的,可不能便宜了赵家那些吸血鬼。恰好那几天赵丰年也不怎么回西屋,她搬走的东西平时都放在柜子里,崔俊兰不开柜子基本发现不了。 “妈,以后咱们就住这儿,我们离开赵家,也能过上好日子。”赵悦往炕沿上一跳,整个人大字躺在炕上,显得十分惬意。 崔俊兰看到这面面俱到的一切,心酸不已。她一个当妈的,总是要孩子先未雨绸缪,实在惭愧。 赵悦歪了歪头,看向崔俊兰:“妈,你要答应我,不管赵家人怎么求你,你都不能心软,不能答应复合。” 崔俊兰这次倒很坚决:“既然出来了,我就不会再回去了。” 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就是为了两个女儿的未来,赵家再和她没有任何瓜葛了。 那边厢,白莲花跟着赵丰年回了西屋,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翻查起屋里的东西,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地盘了。 然而,打开柜子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 柜子里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破布头和陈旧的床褥,有用的是一点都没留下…… 第二天,赵丰年和白莲花的丑事已经传的满天飞了,崔俊兰把赵丰年踢掉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人们把赵丰年骂的一文不值,倒是崔俊兰意外收获了一波好评。 赵家人自知理亏,夹起尾巴做人,在村里愈发没有人愿意和他们来往。 崔俊兰离开赵家以后,那些原本嫌弃赵家不和赵家来往的人倒是和崔俊兰来往了起来。盛家的老宅左邻右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崔俊兰人心善又和气,常常帮着他们做活,大家相处融洽。 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双方写申请书,村里开具证明,然后去县里民政局,再分户口等等,一系列事情完全办妥之后已经是快过年的事情了。 其间少不了盛爷爷的帮忙,他为了这事帮着在县里跑了好几趟,崔俊兰感激他,每天都去盛家抢着做一些洗洗涮涮力所能及的活,和亲女儿似的。 过程虽然艰难,可真正摆脱掉赵家人以后,她们却觉得无比轻松。 “妈,隔壁的李婶说她家母鸡下了崽,送了咱们一共一母两只,以后能下鸡蛋吃。”赵欢从门外跑回来,围裙兜里装了两只唧唧叫的小鸡。 崔俊兰从屋里跑出来:“哎哟,怎么又让李婶送东西?咱们拿啥还人家的人情啊?” 赵欢笑着说:“李婶说等养大了再生了小鸡,到时候还她一只老母鸡炖汤就成。” 三个人正围着小鸡看,盛唐从外边进来,一手拖着半麻袋东西,一手拎着一小袋:“阿姨,我奶奶叫我给你送点种子来,你们明年开春就能种,到时候秋收你们也有粮食吃了。” 崔俊兰打开那半麻袋一看,竟然是一袋土豆混着红薯,显然是秋收下来没多久的。另外那个小袋子里装的是各种种子,有玉米、瓜子、南瓜子,红豆之类的,五花八门。 “小唐,这个我们不能要,这也太多了,拿出去卖能卖多少钱啊?你家把地分给我们让我们种东西已经仁至义尽了。”崔俊兰连连摆手。 盛唐眼睛一转,果然奶奶说的没错,她们肯定会推脱。 “阿姨,我奶奶说了,不白给,明年秋收了,你得还回来。” 崔俊兰稍稍安心,不过还是感激不已。从赵家搬出来这些日子,她们受了盛家太多帮助,要不然,她们娘仨吃饭都是问题。 盛唐笑的酒窝深深的:“阿姨,我奶奶说了,今儿是三十,等会让你们上我家包饺子去。她年纪大了,包不动。” 崔俊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咽回去:“好,好,我们等会就过去。” 今天是年三十,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吧? 第97章 少年的悸动 岁月总在不经意之间悄悄溜走,吵吵闹闹,纷纷扰扰,转眼之间,四年过去了。 “别动,别动……”少年把手压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体半蹲半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草丛。小麦色的肌肤衬着匀称修长的身躯线条,好像一只潜伏的猎豹。 他面前的草地里,一只灰色的肥壮兔子正在啃着萝卜,两只耳朵像两道天线似的竖着,一边啃一边机警地盯着四周的动静。 少年紧握手中的绳索,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收紧。 他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亮晶晶的细汗,眼神专注,脸颊上的两个酒窝跟着他严肃的表情微微动着。 在兔子专注手中的萝卜失去警惕性的一瞬间,他猛地拉扯绳子,陷阱发动,兔子掉进了他早挖好的深坑。他立刻像猎豹一样冲出去,一把擒住了坑里正想往出爬的兔子。 他用手臂抹了一把汗,得意地拎着兔子耳朵:“悦悦前两天说想吃肉,晚上正好烤兔子肉吃。” 他站起身,约莫一米七八九的大高个,一身精瘦的肌肉,线条流畅修长。不长的头发和硬刺一样直挺挺地竖在头顶上,又黑又密。浓眉大眼,五官有型,一笑,还有两个讨喜的酒窝,又阳光又俊朗。 推开小院的门,小院又干净又整洁,墙角圈了一小块地,垒了一个土制的鸡窝,这会子母鸡正和小鸡在鸡圈里觅食。 挨着鸡窝是一长条沿着墙边开辟的菜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红色的辣椒和西红柿,绿色的豆角和黄瓜,黄色的南瓜花一路攀爬,挂了满墙翠绿的藤蔓,好看极了。 屋门前,一张矮凳上放了一盆水,地上还淋了星星点点的水滴,看起来主人刚刚还在这里洗漱过。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手脚纤细修长的姑娘走出来,长发还湿漉漉的披在一侧肩头,好像一匹披散的云缎。 她瘦却不柴,该有肉的地方都很丰盈,该瘦的地方却又有一种健美的肌肉美感。 姑娘长着一双圆圆的杏眼,鼻梁不算高,但是很秀美,嘴唇略有肉感,显得丰润好看。 她歪着头,看到了来人:“盛唐,快来快来,给我擦擦头发,烦死了。” 盛唐把兔子扔进鸡窝里关起来,到水盆里洗了洗手,才接过毛巾,轻柔地拢起她湿润的头发。 他现在已经比赵悦高出了半个头,站在她身后好像要把她包裹在自己的影子里。 “改明儿我就把头发剪短一点,长头发太碍事了,洗一回又费水又费工夫,干得还慢。”赵悦头微微后仰,让盛唐给她擦头发,一边抱怨。 盛唐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的小巧的侧脸,说话时候发亮的眼睛和微微嘟着的嘴唇。 “哪费水了?又不用你挑,我给你多挑几次不就有了吗?”盛唐说着话,眼睛总是忍不住看向她白皙的脖颈。 十七八岁初开情窦的年纪,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里明白,她和别人不一样,至少他出去不想看的女孩,开始一对上她总是挪不开眼。 赵悦侧过脸来,想要看他的脸:“我家的水都让你包了,你奶奶肯定心疼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咱们村才能用上自来水,城里人早就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 盛唐抿了抿嘴唇:“又能做好事又能锻炼身体,我奶奶高兴着呢。” “这倒是,才四年,你咋跟吃了竹笋一样蹭蹭得长?我还记得你以前还因为长得矮偷哭呢。”赵悦想起盛唐以前的事,忍不住偷笑。 男孩子开始长身体以后实在可怕,一天一个样,这小孩四年里蹿得老快,早就超过了她,甚至超过了村里的大部分男孩,再也看不出当初那个小正太的模样了。 盛唐也笑,对自己这些年的变化很满意。至少不是那个遇事只能让赵悦冒险的小哭包了。 阳光照在赵悦的发丝上,蒸腾干水汽之后蓬松且柔软,在他的指尖滑动。 赵悦忽然想起来:“你刚才拿的什么啊?” “兔子,我刚抓了一只兔子,我烤兔子肉给你吃。”盛唐和小孩献宝似的显摆。 赵悦转过身,和小时候一样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最厉害了,小屁孩。” 盛唐一下抓住她的手,佯装生气:“我现在比你高也比你壮,你再也不能叫我小屁孩了。” 赵悦仰着头看他,眼眸如秋水潋滟,流转之间灵动好看,她使劲抽了一下手,没抽动,只能用嘴巴反驳:“你是不是小我一岁?你再高再壮,小一岁就是小一岁,你永远都得叫我姐!” 这次,盛唐没有反驳,他盯着她的脸有些失神。 这张脸明明看了四年,天天看天天见却没有一刻觉得腻,反而越来越深刻,最近还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少年青涩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俊兰,回来啦?”门外,隔壁的邻居李婶和刚到家门口的崔俊兰聊天。 听到声音的盛唐猛地回过神,放开赵悦的手:“反正,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叫你姐。” 赵悦翻了白眼,端起放在小凳子上的水盆泼进菜园子里。 盛唐垂下手,有点心虚的背在身后。 她的手又小又软又滑,让他的心狂跳了好几下。 这时候崔俊兰也进院了,她拎着一个麻袋,鼓鼓囊囊的,不过看着不重,她单手拎着也不费劲:“小唐,你也在啊。”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再给那些工人缝缝补补了,眼睛都快瞎了,还赚不了多少钱。”赵悦连忙迎上去,接过麻袋,把崔俊兰拉到屋檐底下阴凉处。 崔俊兰慈爱地拢了两下她的长发:“能挣一点是一点,我就这么点本事,不能总指望你,我不干点啥心里边不得劲。” 这几年她们过的并不算轻松,哪怕有盛家帮助也总不能全靠人家。 崔俊兰为了补贴家用开始给附近煤矿上的工人们缝补衣服赚钱,工人们好多都是南方来的,妻女不在身边,自己笨手笨脚,所以她才得了这份工作。赚的不多,但聊胜于无。 三人正在说话,见一个女人从门外探出头,朝着她们院子里看。 赵悦一看,有点眼熟,这不是四年前得偿所愿嫁给赵丰年的白莲花吗? 第98章 风水轮流转 四年前,白莲花挺着大肚子找上赵家门的丑事可谓是千古流传,至今村里人都时不时拿来评断一番。 白莲花的父母丢不起这个人,根本不承认这个女儿。她嫁入赵家以后也没得到什么重视,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更不用说三媒六聘了,听说至今连结婚证都没办。 这四年里,赵家人和崔俊兰母女三人难免碰面,可从没有再有过交集。 要说交集,也就是一开始那一年,白莲花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昂地来炫耀过几回。可自从她满心以为怀的是大胖小子生下却是个大胖丫头以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白莲花站在门口,手里边拉着个小胖丫头,小胖丫头虎头虎脑的,机灵的很。 “你来干什么?”盛唐先挡在了赵悦和崔俊兰面前。 他现在可是个大小伙子,别说女人,就是个男人来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白莲花的嘴巴瘪了瘪,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神情也不像前些年那么嚣张跋扈,反而透露着一股疲态,面庞也不像以前那么水灵,好像老了十几岁。 她怯生生地看了盛唐一眼,又透过他看向崔俊兰:“姐,我就是想来坐坐,聊会天,没别的意思。” 赵悦皱起眉:“我们和你有啥好聊的?是不是赵丰年又给你买了啥好东西,专门来显摆的?” 白莲花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拉着的那个小胖丫头倒不认生,撒开她妈的手,一溜烟跑进院里,蹲在鸡圈旁边看被关起来的兔子,咯咯直笑。 也许是孩子的笑声触动了崔俊兰,也许是白莲花可怜的样子让她不忍,崔俊兰还是说:“让她进来吧。” 盛唐看赵悦的意思,赵悦想了想也点点头让他让开。 白莲花一进门就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左看看右看看,明明不过是这村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小院,她却流露出满脸的羡慕。 进了屋崔俊兰让她坐在炕上,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块糖给小胖丫头吃。小胖丫头似乎是头一次吃这种好吃的,把包装纸都塞进嘴里舔。 白莲花看着女儿那可怜的样子,一下子就哭出了声。 她从炕上出溜下来,要给崔俊兰下跪,崔俊兰莫名其妙,赶紧把她扶起来。 白莲花哭的惨兮兮的:“姐,是我对不起你,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犯了糊涂,非要嫁给赵丰年那个畜生,还把你们母女三个赶出去。我真是……我真是活该……” 经过这些年,崔俊兰听到赵家的事情已经心静如水,只是看她哭得可怜,有点不忍心:“你这是咋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 白莲花呜呜哭着,委屈地掀开了自己的衣袖。 削瘦的手臂上青一道紫一道,新伤旧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崔俊兰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当初,咋就以为他对我不一样?会对我好?我真是瞎了眼。”白莲花嗷嗷地哭着:“为了他,我爹妈不认我了,村里人都嫌我,我心里难受,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总有些女人妄图改变男人,自以为自己多么的与众不同。可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逼走了崔俊兰,却害了自己。 她生下女儿在赵家并不受宠,因为是她倒贴的原因,孩子比当初赵悦和赵欢还不如。月子没坐完就被呼喝着下地干活了,做饭洗衣洒扫,都是她的活,她这才知道崔俊兰当初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抱紧了怀里的胖丫头:“他不对我好也就算了,还对孩子呼来喝去的,她才四岁,懂啥啊?他最近时不时连家都不回了,八成是外边有人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得出来是伤心极了。 现在再看她们两人,崔俊兰虽然依旧清瘦,但是面色红润,气质温和,比起四年前还精神了不少。现在的她们简直是四年前的两人调换了位置。 崔俊兰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说了一些劝慰的话,由着她痛哭了一场。 盛唐在门外把兔子处理好了拎进来,听了这哭声,忍不住直皱眉:“悦悦,幸好你那会聪明,早早带着阿姨离开赵家,不然现在受罪的还是阿姨。” 赵悦正在准备烤兔子的调料:“那当然,我多高瞻远瞩啊?不过,我倒是挺感谢她的,起码要不是她,我妈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婚。” 盛唐把兔子洗了好几水,把血水洗干净,放在案板上。 赵悦用盐、酱油、香油葱姜蒜还有以前自制的五香粉搅拌成酱汁,给兔子肚子里塞了一把去腥,再把剩下的调料均匀地涂抹在兔身上,盖上盖腌制。 期间,痛哭一场的白莲花带着小胖丫头离去,小胖丫头吃了几块糖,还舍不得走,被她妈在屁股上狠狠揍了两巴掌,哭着被拖走了。 “妈,你不会同情她吧?”赵悦看崔俊兰唉声叹气的,就知道她心软了。 崔俊兰叹了口气:“她说你爸……赵丰年又在外边有人了,孩子才四岁,你说他咋就不知道消停?” 赵悦冷笑一声:“她当初破坏人家家庭的时候就该想明白,赵丰年能找她,就也能找别人。这会是自作自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气哼哼地骂。 边上的盛唐连忙讨好:“悦悦,我是好男人。” “你?你还不算男人,你就是个小屁孩。”赵悦白了他一眼,开始指挥他烤兔子。 她盛唐出去搬几块砖,左五右五,形成一个简易的烤炉。 盛唐拿了两根捅火棍,洗干净架在上边,小心地把兔肉放在上面,底下烧上一小堆火,炙烤兔肉。 赵悦把红糖水化开,在兔肉表面薄薄地抹上一层,油脂和糖水结合,被火一烤,形成一层油亮色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每烤一会换一边,刷酱上糖色,不一会,兔肉就被烤出了肉香,酱料的味道混杂着一点点甜丝丝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第99章 我喜欢你 兔肉被烤的油润味美,表层有一层微焦的脆皮,外焦里嫩,让人直流口水。 赵悦用小刀片了一小片兔肉,递到盛唐嘴边:“尝尝熟了没?” 盛唐啊呜一口咬住她的手指,把肉叼走,舌头不经意地触碰到赵悦的指尖。 赵悦愣了一下,然后和被烫了一样飞速收回手,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片兔肉。 刚才盛唐触碰她指尖的瞬间她浑身有一种电流经过的感觉,这让她的头皮发麻而且脸不自觉发烫起来。这不太对劲,他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以前拉手勾肩搭背都有过,怎么以前没有这种感觉? 盛唐嚼了两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悦悦,熟了,正好,再烤就焦了。” 可赵悦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兔子肉上刷酱,有一块都被酱油的颜色抹得焦黑了。 盛唐又叫了她两声,赵悦还没反应,盛唐伸手抢她手里的酱盆。 如今,他的手已经大出她的一圈,一握,就把她的手掌包裹在掌心。 赵悦吓了一跳,一撒手,要不是盛唐眼疾手快,一盆酱都要倒在兔肉上了。 “悦悦,你……怎么了?”盛唐一手拖着盆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赵悦的脸颊通红,后退了两步:“我我我……我去喝口水,你先吃。” 一进屋她用力地搓了两下自己的脸,露出痛苦的表情。 赵悦啊赵悦,你可是从小到大把他当弟弟看,这是发什么神经?虽然你上辈子加这辈子算起来母胎solo了三十多年,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屁孩心跳加速吧? 她冲到灶台前,端起一大杯凉白开就一饮而尽,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崔俊兰看的莫名其妙:“悦悦,你这么渴吗?喝盐水不是越喝越渴?” 赵悦啊了一声,砸吧了一下嘴,才发现这水咸味还挺重,是崔俊兰平时兑来染布的,她的头更大了。 她憋着嘴,想和崔俊兰说说自己的心事。她和崔俊兰既是母女,又像是朋友,几乎无话不谈,崔俊兰从不把她当小孩,永远能给出成熟的建议。 “妈,我跟你说,我不对劲,我可能生病了……”赵悦委屈巴巴地面对坐在炕上缝补衣服的崔俊兰。 她从没谈过恋爱,也没人教过她恋爱的感觉,当年在警校打打杀杀,异性都处成了兄弟,到现在还是感情白痴。她自己琢磨,这大约是生病了,不然不能当着从小当弟弟的面变得奇奇怪怪。 “你哪不舒服啊?”赵悦刚要张嘴往下说,忽然听见盛唐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 她吓了一跳,惊慌地往后一转,没想到盛唐几乎就贴在她后背,一脑袋撞在了盛唐的鼻尖上。疼痛她下意识地往后倒,盛唐右手端着片好的烤兔肉,左手伸过来抱住她的腰。 柔软的腰身在他的手掌间微微后仰又迅速回正,肌肤细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感觉十分明显,温润而滚烫。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就站回了原位,盛唐脸通红:“那个,阿姨,兔肉我给你片好了,还有一整只兔腿。”他把装着兔肉的碗放在灶台上,有些手足无措。 赵悦的脸也发烫,像是吃了辣椒一样,连鼻尖都微微发麻发烫,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现在左看右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可眼睛就不往盛唐那看。 崔俊兰看着他俩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表现,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 其实四年前他俩天天在一块,盛唐为了赵悦命也不要似的和赵丰年打架,她就觉得这俩小孩以后得有一段故事。盛唐的爷爷奶奶好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两家人从没干预过他俩往来。 想一想,一个十八,一个十七,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种青涩懵懂的感情还挺有意思。 她忍着笑:“小唐真贴心,以后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能和你在一块,那真是享福了。” 这倒不是假话,盛家在村里既有钱又有威望,盛唐也不像村里的男孩们有许多坏习性,还真是不少姑娘心里的良人。 盛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偷瞄了赵悦一眼,赵悦正在装作东张西望,没能看见他的眼神。 尴尴尬尬地吃完兔子肉,盛唐要回去,赵悦送到门口。 月亮又清又亮,赵悦仰着头,两只圆圆的眼睛里装着两轮圆圆的月亮。 “正好,今天月亮大,不用怕你摸不着路。”赵悦笑眯眯地说。 盛唐忍不住去看她修长白皙的颈项,心里边和打鼓一样砰砰响,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赵悦挥挥手:“赶紧回去吧,再不回,你爷爷要找过来了。”说完她已经转身,要往回走了。 “悦悦。”盛唐叫住她。一团火焰在他的胸口燃烧,好像不把那话说出口,他就要烧干一样。 赵悦停下脚步,一回头,盛唐高大精瘦的身躯已经到了她面前,二话不说,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少女的身体又香又软,好像要融化在他的怀抱里一样,盛唐红着脸,不敢看她的表情。干脆闭上眼不管不顾地说:“悦悦,我……我喜欢你。” 等了半天,始终等不到她的回应,盛唐一睁眼,吓了一跳,发现自己抱的竟然是一团被子。 他猛地一下坐起身,用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梦。昨天平平常常地吃完了兔肉,平平常常地回家,根本没有发生那些旖旎的情景,他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梦里的赵悦柔软身体的触感似乎还在,他懊恼地使劲搔了两下头发,又抱着被子躺倒回炕上。 我喜欢你…… 他喜欢赵悦?这就叫喜欢吗?如果不是,那到底为啥呀?最近赵悦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是白天看她,梦里看她,看得他心里和猫爪挠一样。 盛唐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又烦躁又有些为自己做这样的梦感到羞涩。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事不能和别人说,自己憋着又找不着头绪,不明所以,着急上火,最近都长了好几个痘。 要是赵悦知道自己在梦里对她又搂又抱,肯定打得他满脑袋包。 说不定,是他俩天天见见得太多,或者过于亲密了,也许离她远点或者和她装作不熟能少梦到她几回。盛唐越琢磨越乱,脑袋cpu都要烧干了。 “小唐,起了没?跟你爷上地里割葵花去不?我看见悦悦他们娘俩已经去了。”盛奶奶在院里说。 条件反射似的,某个刚下了决心要保持距离的少年立刻从炕上跳起来:“去去去,我来了……” 第100章 为你心乱如麻 盛唐,你要和她保持距离,不能挨得太近,不能多说话,这样,夜里就不会总梦到她…… 盛唐挑着俩大箩筐,箩筐里放了几个麻袋,他一边走一边念念叨叨地给自己洗脑。 “盛唐,你赶着干啥去?也不等等我这个老头子?”后边老远,盛爷爷拎着一把锄头,腰上别着镰刀,紧赶慢赶赶不上盛唐的脚步。 盛唐连忙站住脚,一看路,自己这一会都快到自家地头了,的确是着急了些。 他老脸一红,又返回去和盛爷爷相跟着走,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到处扫描,去寻找赵悦。 可赵悦娘仨种的地都是他家的,地都在一块挨着,想不看到都难。 “盛爷爷,你们也来啦?”赵悦好像永远都朝气蓬勃,热情洋溢的像个小太阳。 他们寻声望去,赵悦站在地头,她今天扎了两条长黝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细小的碎发毛绒绒地在风里飘荡。圆圆的眼睛,一笑,把周遭所有颜色都比下去了。 赵悦这几年的确是越长越好看,甭管男女看见她都想多看两眼。这附近的田地集中,盛唐看见好几家刚来收秋的人都往赵悦那边看。 盛唐心里边和结了个疙瘩一样,不太舒服。早把自己先前警告自己的话忘了,三步两步跑到赵悦面前,眼巴巴地看着她:“悦悦,你们咋这么早?怎么不叫我?” 赵悦白了他一眼:“你奶奶说你还没起呢,还说梦话,又喊又叫的,做什么好梦呢?” 一说到梦,盛唐的脸腾地红了,搞得赵悦莫名其妙。 割葵花是为了里面的瓜子,瓜子和玉米一样,晒干不仅能吃炒瓜子,还能用来卖,也是这里的人家家必备的经济作物。 割葵花比玉米简单很多,一手抓着葵花盘,一手割,不费什么力气。 这些年下来,崔俊兰和赵悦已经对种地这回事有了许多经验。 赵悦先用镰刀割了一根粗壮的葵花的杆,去头去尾,把杆身上多余的凸起去掉,就变成了一根棍子。 崔俊兰把带来的麻袋张开,坐在地上,赵悦每割下一个葵花,她就把葵花倒扣在麻袋里,然后用这根棍子狠狠地敲打,葵花里已经被日头晒得半干的瓜子受到震动,就会纷纷掉落进麻袋里。 这种省时省力的方式还是和盛爷爷学来的。 其实割葵花和敲瓜子不算难,难的是得把葵花剩下杆子挖倒,把根上粘连的土块打碎抖干净好运回家当柴火。葵花的根茎发达,扎根很深,所以刨起来格外费劲。 盛唐这几年跟着盛爷爷下地,已经既有经验又有力气,他干活的时候一点不知道累,和变了个人似的,十分认真。 “悦悦,你别碰这个,等会我来,你的手刨一会肯定冒血泡。”盛唐阻止赵悦割葵花的时候刨根茎。 “你刨就不冒血泡吗?”赵悦拒绝。盛唐几乎每年都帮着她们收秋,和傻小子似的不知道累。 可他很认真,俊朗的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两只眉毛和小狗似的耷拉着:“悦悦姐……” 赵悦受不了,这小子每次不答应他的要求就来这招,可她还偏偏就吃他这套:“不刨就不刨,但是你得先刨你家的,改天得空我们再来刨这边。” 盛唐连忙点头,汗珠都甩到赵悦脸上了。她用手挡了一下,用袖子给他擦汗。 为了方便干活,盛唐穿的一件无袖的背心,汗水从他脖子上滑下来滚进背心里。赵悦的眼睛顺着那滴汗,落在他的宽阔而结实的胸膛上,她连忙撇开眼,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猥琐,暗暗地唾弃自己。 这小子长得真快,都已经超过了她那么多,还练了一身肌肉,竟然有了那么点男人的味道,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可爱了。 盛唐心里边更乱,赵悦离他这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和梦里一样的淡淡的香气,他忍不住想要后退,怕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一样的响声。 他确定,起码今天晚上是别想把赵悦从自己的梦里赶走了。 之后,盛唐再不敢找赵悦说话了,他闷头干活,像是泄愤似的发泄着满脑子混乱的思绪。可是干一会又忍不住想看赵悦,看完再疯也似的干活,连盛爷爷都有点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看了他好几眼。 “妈!悦悦!”一个女孩的声音忽然在远处响起,赵悦抬头看,看见一个比赵悦大些的女孩跑过来 “姐!”赵悦喊了一声,欢喜地迎上去,姐妹俩欢乐地抱在一起。 赵欢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比起以前多了几分温婉大方,少了几分怯懦。她继承了崔俊兰的五官,眉眼清秀,也是个水灵灵的女孩。 崔俊兰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咋不写信提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学校里还好吗?” 赵欢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好着呢。”就再说不出话来。 自从两年前她没考上大学,就打算回家和崔俊兰一起种地做些针线活供赵悦上学。可是赵悦说啥都要让她去上一个大专,专门学服装那方面的。 可他们家里的情况,根本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她和崔俊兰根本拗不过赵悦,于是赵悦放弃了上学,成就了她。虽然能继续上学她很高兴,但是一想到妹妹,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学校里时常组织进厂里实习,所以她有时放假都不能回家,前几天毕业以后她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母女三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赵欢学校里的事情,仿佛回到了以前。 她们的话盛唐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听到赵悦笑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可又努力克制不往那边看。 两家的活大家一起干,日头上来的时候瓜子已经装满了几个大麻袋。盛唐先帮盛爷爷把自家的瓜子扛回家,又帮赵悦家扛,盛奶奶嘲笑他和上门女婿似的,这让盛唐心慌了。 回了小院,赵欢进屋里打水让他们洗手,赵悦和崔俊兰在院子里摘自家种的蔬菜,准备晚上吃的丰盛些。 盛唐洗完手,看了看赵欢,脑子一抽,上前一步,挡在赵欢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看。 他那眼神怪怪的,搞得赵欢莫名紧张:“小唐,怎……怎么了?” 盛唐不说话,看了半天,忽然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这惊得赵欢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姐?”门帘被人撩开,赵悦看着双手交握的两人,目瞪口呆。 第101章 一点小误会 男人的思维有时候是很刁钻的,尤其是盛唐这个年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思想又直又单纯。 比如握赵欢的手这个事,他的想法只是为了验证自己到底只对赵悦有感觉还是对别人也有感觉? 要说外面的女生测得不准,那赵欢和赵悦一样,基本和他是青梅竹马,年龄也比他大,要素齐全,一定很准了。 然而他盯着赵欢看,却没有那种奇怪的悸动,脸不红心不跳,甚至都拉住人家的手了,也完全没有半点波澜,打心眼里觉得这就是他的大姐姐。 他心里边啧了一声,果然只有对赵悦有感觉。 这时候,赵悦忽然撩开门帘,目光落在他俩握住的手上。 盛唐一哆嗦,慌乱地松开赵欢的手:“我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就是……”他这嘴皮子,关键时候比村口的王结巴还结巴。 赵欢也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说不出话来。 赵悦只是短暂地露出惊讶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露出一副我明白的揶揄表情:“我……我还有南瓜没摘,你俩继续。” 她边说着还边挑逗似的挑了一下眉毛,这让盛唐觉得非常不妙。 赵悦笑着转身出去,盛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应该先和赵欢解释还是先去追赵悦解释。 不过身体先一步选择了追着赵悦出去:“悦悦,不是那样的,你别瞎想,我就是……我就是试试……” 难道把自己幼稚的心思说出来吗?盛唐有点不好意思。 赵悦进菜地里摘南瓜,掐着南瓜的柄从藤上掐下来,忍着笑:“瞎想啥?你喜欢我姐?喜欢就喜欢呗。” “不是,不是我,我喜欢……”你,那一个字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好像并不难过?哪怕看到他握别人的手喜欢别人她好像也不怎么在意。盛唐看着她的笑,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他还不知道,她怎么想呢? 盛唐抿了抿嘴,失落地低着头:“我回去了。” “你不吃了饭再回去吗?”赵悦看着他塌着肩膀,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吃了,我奶奶做好了。”盛唐头也没回。 赵悦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有些失神地望着门口,莫名心里空落落。 崔俊兰从外边回来,手里倒拎着一只处理好的母鸡,疑惑地问赵悦:“悦悦,盛唐怎么走了?你没留人吃饭吗?今晚上炖鸡吃呢。” “他……他有点事。”赵悦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搪塞崔俊兰,心里却像是有个小疙瘩,怪怪的。 赵欢出来,接过崔俊兰手里的鸡:“妈,不年不节的,你杀鸡干啥啊?我来吧。” 赵悦把那种怪异的感觉抛到一边,凑上去打下手。 赵悦想做个南瓜饼。 她把南瓜皮去掉,籽挖出来,把南瓜肉切成略厚的片,放进锅里蒸。蒸南瓜的时候炒了个芝麻,芝麻也是她们自己种的,干锅一炒,芝麻的香味十分浓郁。 把蒸得软烂的南瓜倒进大盆里,用勺子一抿,就变成了南瓜糊。她擓了一大勺白砂糖倒进南瓜糊里,搅拌均匀,让砂糖融化在南瓜里,又弄了些糯米倒进去,不停地搅拌,最后干脆上手揉。 “哟,悦悦,你小心烫啊。”以前事事都要亲做的崔俊兰倒是变成了最闲的人,只在一边烧火就够了。 赵悦应了一声,用力把南瓜和糯米粉揉到一起,刚开始有些粘手,随着糯米粉加入的越来越多,就逐渐好揉许多。最终,南瓜糊和糯米粉完美融合成一团面团。 她把这团“面团”分成若干小份,每一份都搓圆再压扁,变成小饼。 热一锅油,把小饼们纷纷下锅一炸,小饼在热油里翻滚、膨胀,变得金黄酥脆,散发出一股南瓜特有的蔬果香气和糯米粉的清甜。 赵悦把炸好的小饼捞出来,趁油还没被吸干撒上芝麻,小饼们一个个黄澄澄金灿灿的。 “妈,姐,趁热尝一个。”她用筷子夹给她俩,两人赞不绝口。 这是一道甜品,南瓜本身自带一点微甜,白砂糖和糯米分别为它增加了甜丝丝的味道和糯叽叽的口感,油炸又赋予了它酥脆油润,又甜又软,老少皆宜。 在赵悦忙活的这会儿,赵欢已经切好了葱姜,把切好的几块放清水里焯出血沫。 “悦悦,快快把你的油锅给我用用。”赵欢把自己切好的土豆倒进赵悦炸过南瓜饼的油里一炸,炸得表皮起了一层硬壳,捞出来备用。 重新上锅上油,下葱姜蒜,把焯好的鸡肉炒香,放上花椒八角,没有料酒,赵悦拿出来一小瓶白酒倒了一点点。 赵欢把土豆也倒进去,加上酱油和盐一起炒了一会,倒上水,盖上锅盖,炖上。 这个小山村不光经济贫穷,连物资也贫穷,平日里白菜和土豆豆角就是主要蔬菜,人们只能换着样地炖,恨不得把土豆做出一百种花样来。 隔壁的李婶从门外探出头:“哎哟,可真香,我隔着老远都闻见了。俊兰,你真是熬出头了,两个姑娘抢着干活,不用你做饭了都。” 崔俊兰连忙把李婶从外面让进来:“姐,你快进来,我刚说做好了给你送过去,你正巧就来了。悦悦,把你做的啥南瓜饼给你婶子装一碗回去吃。” 李婶这些年没少帮他们,锅里那只母鸡还是当初李婶送的那两只鸡仔的后代呢。 乡下人只要关系好,给东西那是真大方,幸好赵悦摘的南瓜够大,做得也够多。她不顾李婶一个劲的推辞,给她用大碗装了一碗,又从底下拿出两块还没凉的给她吃。 “你这闹的,倒像是我专门来要东西吃的。”李婶开着玩笑,咬了一口南瓜饼,也忍不住称赞。 崔俊兰和她闲聊了几句家常,李婶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的来意上,她把小凳子拉着往崔俊兰跟前凑了凑:“俊兰,我记得欢欢都二十了吧?那悦悦也十八了是不?” 崔俊兰好像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是啊,可不是,都是大姑娘了。” “那你有没想过,给说人家啊?”李婶逐步试探。 崔俊兰下意识地看了赵欢一眼,犹疑着问:“啥样的人家啊?我家欢欢倒是年纪正好。” 李婶犹豫了一下;“那啥?其实……人家是看上悦悦了。” 第102章 偷偷藏不住 赵悦麻了,为什么时代在进步时代在改变,全世界都在变,可这小山村里就是一成不变呢? 清朝都亡了,他们愣是改不过来这个早婚的观念。这里的姑娘们十六岁开始就被媒婆们盯上了,长到十八好看些的媒婆都踩烂门栏了,二十不嫁的已经算是晚婚,超出二十的还不结,爹妈都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有时候不光父母着急,村里那些自发媒婆们比你父母还着急。他们仿佛是婚姻警察,随时随地化身媒婆,要为你脱单。 赵悦在心里边念叨,李婶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想牵个红线罢了。 “人家看上悦悦了,有本事又漂亮,性子也好,就托我来问问你家有这个意思不?”李婶似乎觉得这事的希望不大,问得也比较随意。 她还挺神秘:“谁家嘛我先不说,悦悦要是乐意,我再仔细往下说,要是没这个心思,我就不说了。小伙子挺要脸,不好意思。” 崔俊兰看了一眼赵悦,不知道咋说。 李婶不是别人,拒绝也得委婉一点才行。何况,哪有姐姐还没问人家,先问妹妹的? 赵悦正想着什么措辞比较委婉,赵欢忽然说:“婶,我妹心里边有人,咋能说别人?” 赵悦啊了一声,莫名地看着赵欢,赵欢冲她眨眨眼。 李婶却像是无师自通似的明白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也觉得是,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事没谱。悦悦成天和盛唐在一块,心里边哪能搁下别人?” “啊?”赵悦脑袋一嗡,脸腾地一下红了:“婶子,你……你说啥呢?” 李婶啧啧两声:“哎哟,还脸红啥,你自己看看,你和盛唐天天在一块的时间,比和村里的丫头可长,说你俩不是一对,谁都不信。我就明说了,村里可不止一两家看上你了,可盛唐在那,人家就打倒心思了。” 这村里村外,有几家能和人家村支书家比?盛唐那模样,和赵悦在一块和金童玉女似的,别人就是再有心思,也没那本事。 赵悦脑瓜嗡嗡的,她就说怎么自己这么多年连一朵烂桃花都没有,原来是盛唐这小子妨碍了她的桃花运。 李婶一副我懂的表情,说着站起身:“那我就回去通知人家去了,人家压根也没指望能成,就说先试试你的意思。” 赵悦想解释都没张开嘴,李婶已经端着她的南瓜饼走了。 赵悦挠挠头:“我和盛唐?那我姐……” 赵欢拍了她脑门一下:“想啥呢?盛唐压根也对我没意思。你咋就不听他解释?” “姐……”赵悦撇了撇嘴,忽然一指锅:“锅要干了。” 借着赵欢掀锅,把这事揭过去了。 别人迂腐,她可不能跟着迂腐,盛唐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子呢? 何况,盛唐有不可预知的未来,他爸爸不会让他一直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外面的世界广阔,等他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还会对这一隅小地方不舍吗? 饭终于出锅了,崔俊兰拌了一个小凉菜,把自己蒸的花卷端上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盛唐那边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地样子回了家,盛奶奶问他吃饭不?盛唐回了一句不吃,一下子扑到炕上去了。 盛奶奶拿着鸡毛掸子掸柜子上的灰尘,看了他一眼:“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咋和悦悦吵架了?” “为啥我就不能和欢欢姐吵?”盛唐不服气。 盛奶奶轻蔑地呿了一声:“人家欢欢稀的和你吵?要不是赵悦那丫头片子,你能这半死不活的德行?” 盛唐揉了揉头发,面向墙壁,不理盛奶奶了。 梦到赵悦也没什么好的,不见她也没那么难吧? 他琢磨自己大概是天天和赵悦在一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他决定,明天开始避着不见赵悦。只要几天不见,这毛病准能好。 然而盛唐同学实在是低估了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他忍着两天没去见赵悦,天天不是在田里疯狂收秋就是疯狂挑水锻炼。 可该做梦还做梦,甚至因为不能见赵悦,他心里边有一种快憋疯的感觉。 他把用来锻炼的石头恶狠狠地扔在地上,烦躁地捶了一下墙。这个该死的赵悦,他不去找她,她怎么也不知道来找他? 盛奶奶好像在和邻居在大门口闲聊,两人不知道在说谁家的事,只能隐约听见:“给崔俊兰家说亲了。” 盛唐一激灵,支棱起耳朵。 盛奶奶说:“她家欢欢都二十了,是该说个好人家了。那孩子文化又高,长得好,性子还顺,好着呢。” “谁说是给大的呀?听说人家看上的是他家那小丫头……”邻居笑着说。 盛奶奶啊了一声,刚想问问具体情况,忽然眼前一阵风刮过,盛唐已经跑没影了。 赵悦还在家里盘点自己的货物,这些年她几乎是在家里开了小卖部,村里的人有什么家用品都会来找她。从一开始的针头线脑到现在的烟酒糖布,要不是这些,她也养活不了这个家。 她从两个月去一次县里,变成了后来的一个月一次,到现在几乎要半个月去一次。要不是崔俊兰知道她的本事,也不放心她一个这么远的路程来来回回。 现在赵欢回来了,她需要往出迈一步,不能总钻在这个小山村里。 她正在写写画画,忽然听见院子大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她心说谁这么大胆,大白天的发疯。 就看见一个人影风一样地闯进了她家的主卧,没找着人,又风一样地钻出来了。 “盛唐,你发啥神经?”赵悦一手掀着门帘,探出脑袋问他? 盛唐满脸的不高兴,一路把她逼着退回屋里,好像有点气恼:“是不是有人给你说亲了?” 他莫名其妙地问起这个,赵悦有点蒙:“是啊,怎么了?” “你答应了?”盛唐着急起来,两道浓眉都要结成一个疙瘩了。 赵悦漫不经心地继续趴回柜子上记账:“谁告诉你我答应了?” 这么说没答应? 盛唐就多云转晴了,和小狗似的眼巴巴凑到赵悦面前,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悦悦,我几天没见你,都想死你了。” 赵悦拿笔戳了戳他的酒窝:“你呀你呀。”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多温柔。 第103章 抿尖 三个鸡蛋,打到碗里,搅拌直至起大泡。热锅冷油倒入鸡蛋,待微微凝固,用筷子搅碎。 摘下一个西红柿,洗净,浇上热水一烫,光滑的表面出现一层空鼓。将皮剥去,剩下的果肉切碎,放在碗里。 锅烧红,冷油滑锅,把切碎的西红柿倒进去,加一点盐,就把西红柿的水分压榨了出来,果肉很快融化,化作一锅浓稠的番茄汁。把炒好的鸡蛋碎往里一倒,加一点青翠的小葱花,味道鲜美。 高粱面、豆面和一点白面混合,揉成面团。 水开时拿一个独特的擦架架在锅上,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擦架上,用手一边挤压一边来回擦动。 擦架独特的漏网像刀一样把面团削成一小截一小截的面片,筷子轻轻一搅,就像一群鱼苗,四散游开。放一把嫩绿的青菜,只消三五分钟,就能出锅。 高粱面放多了,面片和锅里的水都呈现出一种灰红色,散发着粗粮的独特的味道,和红黄色的西红柿鸡蛋酱倒是相得益彰。这就是这个地区独特的面食——抿尖。 “欢欢,悦悦,吃饭了。”崔俊兰把三碗面捞好,又往里面淋了一点点面汤,免得面坨得太快。 抿尖的口感很特别,吸进嘴的时候很滑溜,咀嚼起来却又有粗粮的颗粒感,又好吃又耐饱。 秋天的时节还不算凉,母女仨坐在院子里吃饭,天南地北地聊天。 “吃完饭咱们去碾辣椒去,今年种的辣椒真不少,做成辣椒面送人或者存着吃都行。”崔俊兰指了指自家院子里红澄澄的一片成熟的辣椒。 赵悦举起手:“妈,我还想吃那个用土豆做的水晶丸子。” 以前只吃过一两回,赵悦惊为天物,但是这里人的方言发音比较奇怪,于是她给它取名叫水晶丸子。 崔俊兰点点头:“咱们今年收的土豆也不少,足够了。等会你削十几个土豆,一块带去碾子上碾。”水晶丸子好吃是好吃,就是费土豆。 赵悦和赵欢各自领了任务,赵悦去地窖里挖土豆,赵欢去摘辣椒。 “你们要上哪去?”盛唐一溜烟地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包东西,进了门就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直奔水翁,掀开盖子舀了一大瓢。 崔俊兰看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问:“小唐,你去哪了?咋风风火火的。” 盛唐喝完一瓢凉水,往她们桌子面前一坐:“没啥,去了一趟镇里,拿东西去了,我爸让人捎回来点东西。” “吃饭了没?”赵悦已经吃完了,把碗端到灶台上,转头问他。 “吃……”盛唐刚想说自己已经在亲戚家吃过了,可是眼珠子一转,又说:“没吃,我怕中午走山路太晒,拿了东西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了。” 赵悦于是把本来端起来要倒掉的面汤放回去:“那我给你做一碗。” 不过她做饭的水平实在有限,何况是抿尖这种需要一点技巧的活,她还是头一次干。擦出来的抿尖实在难看,要么一长条形状诡异的不明物质,要么是一点点一点点的碎渣状,惨不忍睹。 当抿尖端上桌放在盛唐面前,盛唐有点后悔说自己没吃了,赵欢和崔俊兰拼命忍着笑。 赵悦盯着盛唐:“怎么了?你不想吃?”声音里似乎有点威胁的意味。 盛唐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没……”怎么说也是赵悦亲自为他下厨做的,哭着也得吃完。 最终,盛唐同学自作自受,撑得肚子溜圆,顶到嗓子眼才算完。 崔俊兰笑弯了腰,才去洗碗,赵欢去摘辣椒。 赵悦掀开西北角的地窖盖子,先晾了两分钟,才双手撑地爬下去。 地窖里堆满了土豆胡萝卜和白菜这些耐寒耐放的蔬菜,一股子土腥味。 她朝上叫盛唐:“盛唐,把篮子给我递下来。” 盛唐应了一声,赵悦就先蹲着躲进了一边放菜的小洞里,等着他把篮子扔下来。 可等了一会,忽然看见一双脚下来落在自己面前,赵悦露出头看了看,是盛唐。她在里边挤得难受,不得不先从小洞里爬出来。 可其实从地面上下来的时候落脚的这块空地也不大,虽然能容下两个人站立,可距离近的只有二十几厘米,这还是后背死死贴着两侧洞壁的时候。 “你下来干嘛?我不是让你把篮子扔下来吗?”赵悦费劲地站起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和盛唐梦里一样,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来干嘛,就是看到这个地窖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被人贩关在地窖的时候,赵悦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好像天神降临一样。 “我想起,你以前救我时候的样子了。”盛唐答非所问。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炽热,让赵悦有点不好意思,她偏了偏头:“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少废话,既然下来了就赶紧刨土豆吧你。” 赵悦后背贴着洞壁,冰凉凉的,可身前却像是烤着火,盛唐就像一个人形暖炉,散发着热烈的温度。 盛唐没动,好像还朝着倾斜了一下,这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好像要贴在一起了。他想,能否像在梦里一样,抱她一下,她会生气吗? 赵悦把手伸出来抵住他的胸膛,感觉周围的空气里都是彼此的呼吸,脸发烫得厉害:“盛唐,你……你疯了?” 话说完她就愣住了,因为盛唐的心跳正疯狂透过胸腔撞击她的掌心,一下两下,她几乎都听到了那砰砰的声音,她的声音像小猫似的,犹疑着喊他:“盛唐?” 盛唐的眼睛亮得像是要发光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慢慢朝着她倾倒。 这么近的距离,她躲都没地方躲,那要不要揍他一拳?赵悦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受了传染,狂跳起来,看着他那张越凑越近的脸,握成拳头的手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举起来。 “哎,篮子在这,光人下去了?”崔俊兰捡起放在墙角的篮子,朝着地窖走过来。 朝着地窖里一看,盛唐正半跪在地上从放菜的小洞里往出捡土豆,赵悦在一边直挺挺地站着,低着脑袋看盛唐摸土豆。 崔俊兰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你俩咋都下去了?悦悦,那你上来吧,有小唐就够了。” 第104章 来自村霸的追求 赵悦从地窖里爬出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按压下去。 她把篮子给盛唐递下去,盛唐仰头来接,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他,少年的脸颊已经有了分明的棱角,眼睛也不是当年的单纯的小孩,而是藏了心事的大男孩。 已经不能把他当当年的小孩看了啊,赵悦轻叹了一声。 两个人默契地把这件事掩藏起来,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赵悦要削土豆,盛唐闷不吭声地抢过削皮刀,坐在那削,赵悦要洗,他也一把夺过去,好像个闹了别扭的小孩。 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赵悦抱着一堆盆,赵欢抱着一兜辣椒,崔俊兰拿了两只自家编的干净小笤帚和土豆,盛唐拎了一桶水,浩浩荡荡地去碾子上了。 岭南村有两个碾子,一大一小,大的在岭南村的广场上,因为那里人口比较集中。他们要去的是小的,虽然不如大碾子效率快,好在人少,很可能不用排队。 碾子跟前果然没人,崔俊兰先用一把笤帚把碾槽和碾磙上的尘土扫干净,又让盛唐把水泼上去,笤帚沾着水一边扫水一边把一些略难清洗的污垢洗去。 天气好,碾子上的水渍很快就干了,赵悦先把土豆围着碾槽倒了一圈,盛唐推着碾磙开始转。 巨大的石块压在土豆上,土豆发出被挤压碎的黏糊声响。这个碾子有两侧推杆,赵悦去另外一边帮着推,崔俊兰则用那个还没用过的干净笤帚把挤压进最里侧无法被碾子压到的土豆扫回到碾盘上来。 这个工作讲究一个配合,推转盘的人要和扫的速度相仿,不能压到人。 崔俊兰扫了两下退到了一边等着土豆被压成土豆泥。 盛唐使了个坏,他力气大,推得快,撵着赵悦跑。赵悦也是常年锻炼的人,不服输,俩人都咬着牙拼命转,原本要碾十分钟的土豆让他俩七分钟就碾好了。 停下来的时候两人只感觉天旋地转,差点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四个人哈哈大笑。 崔俊兰用笤帚把碾子上的土豆泥扫到带来的盆里,盖上盖。让赵欢把辣椒倒上去。 辣椒比起土豆简单了不少,嘁哩喀喳地脆响。赵欢和崔俊兰两个女人也不费力气,赵悦和盛唐还在发晕,蹲在边上看。 有一根辣椒被挤出了碾盘,盛唐去捡起来擦了擦扔回碾盘。 “哎哟。”盛唐叫了一声,捂住眼睛退回赵悦身边。 赵悦侧头看他:“怎么了?” 盛唐不住地揉着眼睛,左眼直流泪,嘴里嘶嘶地叫:“辣死我了。” 原来是他刚才矮下身去捡辣椒的时候碾子挤压辣椒蹦出来的汁溅眼睛里了。 赵悦拉开他的手,凑上去看他的眼睛,红得和兔子眼似的。 盛唐还是第一次看到赵悦凑的这么近,近得几乎能看到她的嘴唇上细小的纹路和脸颊上人小小的绒毛,刚刚才安分没多久的心脏又开始蹦跳起来。 “赵悦!”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在他们身后的小路上响起。 这把赵悦和盛唐都吓得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来寻仇的。 赵悦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不怎么想看见的人。 盛唐站起来,左眼还眯缝着:“李彦龙,你来干啥?” 李彦龙已经长成了个大小伙,他和他爹一样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五官还算周正,不过从小就是村霸,到现在也怎么看怎么有股匪气。 李彦龙好像很生气,指着赵悦问:“你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才不答应说亲是不是?” 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赵悦背叛了他似的。 赵悦脑瓜子一麻:“让李婶上门的是你?” 盛唐立刻警觉起来,往赵悦身前走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我……”李彦龙口吃了一下:“是我又咋样?你为啥不答应?这个小白脸有啥好的?” “小白脸”盛唐啐了他一口。他现在虽然不像李彦龙那么黝黑,可也算不上白,实在担不起小白脸这个名号。 赵悦哑然,有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 她是万万没想到,让人上门来说亲的会是他。这人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把他揍了一顿,后来每次见都没给过他好脸色,他竟然还想娶她?八成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李彦龙从小路上走近,想靠近赵悦的时候被盛唐挡住,他想挤开盛唐,可盛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纹丝不动,甚至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藐视了李彦龙一回。 崔俊兰觉得很尴尬,哪有被拒绝了直接上门来找的。她怕盛唐和李彦龙打起来,连忙拦住他俩:“彦龙,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这回事总得有个你情我愿,咱不闹了行不?” 在自己意中人的妈妈面前李彦龙还是知道收敛的,他后退了一步,没想再去和盛唐硬碰硬。 他还有点委屈起来:“婶,我就想和悦悦说句话,不想咋的。” “你凭啥叫她悦悦!”盛唐一下就炸毛了。 赵悦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给我一边去。” “悦悦……”盛唐立刻就和小狗似的委屈巴巴起来。 赵悦不理他,走到前面来,看了一眼李彦龙:“我不是为了他。” 盛唐在边上龇牙咧嘴,一副受伤的模样。 “那你为啥……”李彦龙不甘心地问。 他还记得和赵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那么个小丫头,三拳两脚就把他们三个撂倒了,那是他身为村霸十几年第一次吃瘪。后来,她带着他们去打色狼老师,他简直有点崇拜这个小姑娘了。 她在村里的事情他都悄悄地关注了,听说她把赵家闹得鸡飞狗跳,听说她离开赵家也过得风生水起……她真是太特别了,他始终都忘不了那个第一次把自己撂倒的小姑娘。 可是她身边总有盛唐这个跟屁虫,他和盛唐打架的那些年,如果一开始是因为仇富,后来就有点是为了在赵悦面前露脸那个意思了。 赵悦摊摊手:“谁说别人上门我就得答应呢?谁说我不答应就是为了谁呢?我就不能是为了自己?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没心思嫁人,别说是你,谁来我都不答应。你还是滚回去该干啥干啥去,少烦我。” 李彦龙脸上的表情变幻了好几个来回,忽然眼睛一亮:“你现在没心思嫁人?那我等你有心思的时候再让人上门说!” 赵悦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兄弟,你的理解方向有点刁钻啊…… 第105章 水晶丸子 不管赵悦怎么说,李彦龙是死活不肯听,认定了自己还有机会,闹得盛唐差点和他打起来,俩人和斗鸡似的死死盯着对方,随时准备开打。 赵悦一人给了一脚,让他们滚,李彦龙不敢得罪赵悦,才不太乐意地走了。盛唐溜了一圈,没一会又转了回来,死皮赖脸地缠着赵悦好话。 赵欢和崔俊兰把碾好的辣椒酱扫进盆里,装了满满两大盆。 辣椒酱保留了辣椒的原汁原味,既有辣椒的辛辣味又有蔬菜独有的清味。 回了家崔俊兰从柜子里翻出几个小罐头瓶,都是这些年偶尔解馋吃过的罐头攒起来的,洗得干干净净。 “欢欢,热一锅水。”崔俊兰让赵欢去煮一锅水,把瓶子们放在热水里煮几分钟。 这是一种很简朴的消毒方式。 赵悦则把一些方便面袋子洗干净,剪成比瓶口大点的小方块。这些方便面袋子即将起到隔绝空气减少外界细菌感染的作用。 虽然赵悦知道这不太安全且并不卫生,但是对这个时候的人们来说这的确是个难能的好办法。 崔俊兰切了不少蒜末,和大把大把的盐一起和在辣椒酱里拌匀,咸盐也是一种防腐的好方法。 瓶子煮出来底下放两根筷子,把瓶子倒扣在筷子上,让里面的水淋出一些。 把辣椒酱用勺子擓着灌进消毒过的瓶子里,灌满以后在瓶口裹上一层塑料纸,用较为结实的绳子绕着瓶口扎紧,再拧上瓶盖,就制作成了一瓶可以保存个把月的辣椒酱,随吃随拿,十分方便。 处理完了辣椒酱就要处理做好的土豆泥了,土豆遇到空气会变红,于是崔俊兰拿了一张细眼的蒸笼布帮着过滤,淘洗了好几次土豆泥,使它变回白色。 淘洗过土豆泥的水也不能倒,放在一边静置。 “盛唐,你力气大,你来把这水里边的水挤干净。”崔俊兰招呼盛唐过来,把蒸笼布里过滤出来土豆糊糊给他。 盛唐把蒸笼布拢起来用力挤压了几下,就把土豆渣里的水分捏干,只剩下一些固状纤维。 崔俊兰把这些东西倒进干净的盆里,等着过滤土豆渣的水和淀粉分层。然后把水倒出去只余下淀粉和土豆渣混合,她又添了一小把面粉产生粘性,能够团在一起。 几个人一起动手,把这些土豆渣和淀粉面粉混合成的大团子揉成一个个小丸子。 等水一热,赵欢往锅里下了一把米,切上几块南瓜煮个南瓜稀饭。上边的空间也不浪费,架上蒸笼,把刚搓的水晶丸子同时放在上边蒸。 崔俊兰用另外一边的灶火炒了个西红柿酱,炒好以后加上醋、酱油、香油和盐,再加上一把自家种的香菜,一碗口感丰富爽口的蘸汁就调好了。 等着水晶丸子出锅的功夫,盛唐想起自己从镇里拿回来的那袋东西了,他随手扔在地上,崔俊兰早就给他拎进屋里放好了。 他跑进去翻了起来,翻一件往出拿一件,在平柜上摆了一柜子。 赵悦看着琢磨应该是个女人给他准备的东西,因为实在是太细致了,简直涵盖了盛唐日常生活所能用到的方方面面。 大到衣服裤子鞋子,小到袜子内裤洗头膏牙膏牙刷,甚至还有一摞硬壳本和数十支笔,都是十分高档的牌子,在这里拿出去能艳羡一堆人的那种。 还有一大包是吃的和玩的,各种各样这个小山村的人想都想不到的小零食。玩的都是城里孩子们最流行的玩具,甚至还有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玩具小汽车。 盛唐把那些零食翻出来,摆了一堆:“悦悦,欢欢姐,这些给你们吃。” “还有这些本和笔,我一个人哪能用得了这么多?”盛唐每说一句就从里面掏几样要分给赵悦和赵欢。 赵悦连忙阻止他:“你别翻了,这是你爸寄给你的,你还没往家拿呢,先给我们放了一半,像什么话?” 盛唐有些赌气似的使劲翻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有点冷漠:“我知道这不是我爸给我寄的,他没这么细心。小时候他每回寄,顶多就是衣服裤子。” 赵悦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说:“盛唐,也许你的新妈妈人没那么坏呢?” 盛唐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继续翻,显然对于他爸再娶这件事无法释怀,也不想接受那个女人的好意。 他翻的力气很大,从袋子里掉出来一封信。 赵悦捡起来,看见信的封面上写着盛唐亲启。 “盛唐,这是你爸给你的信。”赵悦把信放回盛唐的袋子里。 盛唐随手把它压到了底下,好像没打算打开看。 赵悦也没劝,盛唐的性格很好,又阳光又善良,可是唯独对于他父亲,每次提起都没什么好脸,她劝也不管用。听说这四年里他爸好几次想让他去城里过暑假,他一次都不肯。 任由他发了一会脾气,放下一大堆东西,盛唐终于恢复了冷静。他似乎觉得刚才对赵悦的态度有点冷漠,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着:“我……我一个人真的吃不完这么多,所以才给你们留一点。” 赵悦戳了戳他的酒窝:“在我们面前,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怎么会不在意呢?要是不在意,他怎么总是盯着别人的父母发呆?要是不在意,也不用每次一收到东西就大清早地跑山路去拿? 他一定也很想他爸,可惜,那个男人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和另一个孩子。 “悦悦……”盛唐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也皱起来,委屈的像只遭人遗弃的小狗。 “吃饭啦!”赵悦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鉴于盛唐同学的心情低落,赵悦主动给他夹了一大碗水晶丸子。 由于土豆淀粉含量多,一蒸熟就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色泽,在崔俊兰调的西红柿油醋汁里一蘸,裹上一层西红柿酱,晶莹剔透。 丸子外表滑溜,内里坚韧弹牙,十分有嚼劲,时不时还能吃到一点土豆纤维,就像果冻里的椰果一样锦上添花。一口下去,酱汁酸香,口感丰富,又有土豆蒸熟后的清香,好吃极了。 配上一碗一煮就会融化在粥里的金灿灿的南瓜粥,清香怡人,口感柔滑,有一种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感。 第106章 都是为了你好 和赵悦在一起的时光让盛唐暂时忘记了父亲带来的失落,他拎着袋子回家,把一袋东西放在自家的柜子上,就进厨房舀水洗脸。 盛奶奶翻了两下:“又给悦悦家放了不少吧?你小子,真把她当媳妇养。” 盛唐脸一红,把脸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地说:“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哼。”盛奶奶轻哼了一声,把袋子里吃的用的一一归整放进柜子里,翻到最下边,看到了那封信。 “老头,是儿子的信不?”盛奶奶不识字,把信拿给正在听收音机的盛爷爷看。 盛爷爷把信凑到窗户边看了一眼,喊着问盛唐:“小唐,信是给你的,你拆不?” 盛唐用毛巾呼噜了一把脸,没好气地嘟囔:“爷爷你拆你吧,反正又是那些身体好不好之类的废话。” 盛爷爷哦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个放大镜,撕开信,拿出里边的信纸,在放大镜底下一行一行地看,看着看着,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盛奶奶推了他一把:“信上说啥啊?你倒是念出来呀,欺负我不识字是不?” 盛爷爷随口应了两声,直到把信上的内容都看完,才叹了口气:“你儿子,想把小唐带到城里去念书,你答应不?” 盛奶奶吃了一惊:“啊?咋这个时候说啊?小唐都要高考了,他早干啥去了?”她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怕被盛唐听见。 “他在信里边说,不是现在,是高考完以后。不管考上没有,都不能让小唐在这村里边胡混了,到了城里边他能给找工作,或者上好大学都成,以后才有出息。”盛爷爷把信里的内容转达了一遍。 盛奶奶翻了白眼,不过声音更低了:“咋就胡混了?他不是这村里出去的?不过……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为了小唐,是该让他出去,可是,你看小唐那样,能答应吗?” 别说盛唐和他爸那紧张的关系了,就说要他把赵悦扔下自己一个人去城里,也不太可能。 厨房里的盛唐站着没动,毛巾也没从脸上拿开。浸过水的冰凉的毛巾刺激着他的神经和感官,那只被辣椒溅到过的眼睛又开始隐隐发疼了。 可以压低了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出去长长见识也好,不能总钻在咱们这山沟沟里,就是不知道小唐咋想?” 盛唐猛地一把扯开毛巾,把毛巾啪地一下扔进水盆里,剧烈的撞击让水花四溅。 “我不去!”他愤怒地大吼着。 厨房的小小的空间十分拢音,让他的声音嗡嗡作响。 盛奶奶见他已经听见了,就和盛爷爷走出来和他面对面的说:“小唐,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就想这辈子待在这儿?外边的世界和咱们这可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盛唐烦躁地捏了捏拳头,那只左眼有点发红的厉害:“他算什么爸?我妈死了没一年他就娶了别的女人,把我扔在这不管。如果他真的为了我好,为啥这么多年都不说?现在说有什么用!” 他明白,那个家已经不是他的家了。父亲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还是别人的丈夫和爸爸。 四年时间,明明有无数次机会说带他走,可偏偏,每次都是叫他去玩……不是回家,是玩…… 当他终于说服自己不再对那个男人抱有期待,努力好好生活,有了最关心最在意最不舍分开的人,那个人又跳出来参与他的人生,还美名其曰是为了他好。 盛奶奶和盛爷爷都沉默了。在这个事情上,的确是他们的儿子做得不对。 “小唐,不管咋样,他都是你爸啊。你想想,万一你没考上大学,你准备去干啥?下煤窑还是当一辈子庄稼汉?你爸他在城里有钱有路数,甭管他到底咋想的,总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盛奶奶为了盛唐的未来,还是想劝他。 盛唐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他的脸上好像结了一层霜,脸颊上的两个酒窝都凝固了。他冷冷地说:“种地也没啥不好的,他不回来,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你……” 盛奶奶话没说完,盛唐已经大步流星地出去,拎上两只桶和扁担就走了。 这是他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疯狂挑水就是疯狂锻炼,有一回和赵悦闹别扭,他一口气把家里几个水翁都挑满了不说,还把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装满了。 盛奶奶喊了几声没喊住他,忍不住直叹气:“这孩子现在是越来越难管了,和你似的,倔得跟头牛一样。你说,这可咋办?” 盛爷爷低吟了一声,把那封信塞进书桌下边:“咋办?想咋办就咋办呗,孩子不想去,你还能把他绑了?” 盛奶奶气的七窍生烟,狠狠地捶了盛爷爷两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种地你这辈子还没种够?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出去了,又让孙子回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咋想的你?啊?” 盛爷爷点着了烟,慢条斯理地抽着,眼神深沉。 其实有个孩子在身边对于他们老年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不至于思念,盛唐要走自然也是一万个舍不得。可是作为长辈,他们又不得不替盛唐的未来考虑,希望他更好。 可要说动盛唐可不是个容易事,而且,他正在气头上,说啥八成都没用。 盛奶奶又催促了好几声。 “这事先放几天吧,过几天小唐消了气再说。”盛爷爷抽着,闷闷地说。 盛奶奶有些担忧:“万一过几天他还不答应呢?” 盛爷爷抽烟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丝纠结且不忍的神情:“那就找赵悦那丫头说说去,兴许,她能说动小唐。” 盛唐对赵悦言听计从,要说有谁能劝动他,只有赵悦。 “啊?可……她会答应吗?”盛奶奶也有点犹豫起来。 盛唐不肯去城里,一部分原因是他爸,另一部分原因大概就是赵悦,他俩的关系明眼人都看的明白,让赵悦去劝盛唐,多少有些残忍。 盛爷爷的一根烟已经抽到了底,烟屁股几乎要烧到指甲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沉闷地说:“这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那孩子是个明事理的,为了盛唐,她会答应的……” 第107章 上门求人 时隔四年,赵家又有了新喜事,赵家老三赵瑞年终于脱单了。 因为赵家的破事在岭南村人尽皆知,所以附近几个村子对他家都避而远之,自家姑娘那是宁肯地单着,也不肯嫁入赵家。赵家老两口急破了头,托人从远隔几十里外的村子介绍了一户人家。 媒人收了好处,自然是在人家姑娘家面前说的尽是好话,远隔几十里路,打听起来也不太方便,俩人见了一面,赵瑞年长得还不赖,赵家老两口也是给这儿子下了血本,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 结婚的前一天,破天荒地,赵丰年和李明秀竟然上了崔俊兰的门。 “进来吧,门没关。”崔俊兰正坐在屋檐下缝补煤矿工人的衣服,以为是哪个的邻居来串门,随口应门。 门打开了,她一抬头,愣住了。是比四年前更苍老的李明秀和一脸不情愿又阴沉的赵丰年。 这几年赵家可没在外边编排崔俊兰,一会说她不孝,一会说她做人不老实,但介于他们家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根本没人信。 不过两家四年是谁也没打谁家门口过,见面也不说半个字,这会子还是赵家主动上门,这多少有点让崔俊兰意外。 “妈……婶,婶子。你咋来了?”崔俊兰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回身把还在缝补的衣物放在凳子上,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们。 李明秀这几年里苍老了不少,鬓边的白发比起以前更盛,白了多半,六十多岁就显露出老态龙钟的样子。两颊凹陷,嘴巴唆突,干瘦而无神。 赵丰年两鬓竟然也有了稀疏的白发,神情阴郁,又薄又扁的嘴角下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两人再看崔俊兰,四年时光好像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长胖了不少,面色红润,精气神极好,和在赵家的时候判若两人。 崔俊兰连忙把旁边摞在一起的几个凳子拽出来两个让他们俩坐。 她是对这家人惴惴然,但也不想再允许他们踏入自己的家半步,在院子里聊已经是她最大的退步。 三人围成了一个圈,李明秀打量着周围一尘不染的环境,第一次在崔俊兰面前显露出一丝尴尬和怯意。她搓了搓两只满是皱纹的手,开始唠有的没的:“俊兰啊,挺好的?孩子们不在啊?” 说着她还朝着屋里望了望,想赵悦和赵欢是不想见他们才躲着还是咋的。 “哦,她俩今天去县里了,不在。”崔俊兰一边说一边把已经缝好的衣服叠好了放在一边,避免和其他两人目光接触。 李明秀哦了一声,似乎也觉得这样下去有点假情假意了,干脆奔向来意:“俊兰啊,你知道老三初十结婚的事儿吧?”她的声音有点迟疑。 崔俊兰叠好了衣服,拘谨地看着李明秀:“知道,怎么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就是……”李明秀看起来十分为难,用力地搓动着双手:“哎,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明天带孩子们回来,毕竟是个喜事,欢欢和悦悦也还是赵家的娃。”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心虚,但凡当初看在孩子的半点面子上,都不会就那么把她们赶走。 崔俊兰沉默了,她细长的眉毛皱在一块。 她知道,能让李明秀一个长辈亲自来求,按理说她是该给几分面子的。但是,她心里边不愿意,也知道孩子们不会愿意。 她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婶子,这……孩子们恐怕不会答应。何况,你们家的喜事,我们回去掺和啥啊?” 李明秀干瘪的嘴唇动了两下,人中的皱纹和被刀刻过一样深刻,她似乎有啥难言之隐,不好意思直说,眼睛也避开了崔俊兰。 赵丰年嫌她俩这么说太磨叽,而且让他来求前妻已经是要了他的老命了,他不耐烦地插嘴道:“其实就是老三家媳妇事多,说啥喜事就要全乎,甭管以前的还是新的,都要在一块才行,你们不回去她就不嫁。” 崔俊兰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古怪的条件? 李明秀拍了赵丰年一下,自己接着说:“俊兰,你也知道,老三都已经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有个媳妇,甭说这个条件,就是她要摘星星,我们也得同意啊。” “俊兰,算妈求你,你看在我这老脸的面上,带着孩子回来一下行不?坐坐就行,我求你了。”李明秀作势要跪,被崔俊兰和赵丰年一前一右扶住。 当然她压根也没打算跪下去,只是做做样子。因为她知道崔俊兰的脾性,肯定是不会真让她跪的。 崔俊兰扶着她重新坐回去才收手,一脸的为难:“这,这我自己倒是没啥,可是孩子们要不愿意我也没办法的啊。” 赵丰年立刻就炸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崔俊兰破口大骂:“你摆什么谱?离开几年我妈求你都求不动了?她俩两个小崽子,能不听你的?真要我妈给你们跪下?” 他那个气势,比起四年前有增无减,崔俊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后背死死贴着墙壁,缩成了一团。 “老二!”李明秀怒喝了一声,她伸手连连在赵丰年的胳膊上狠锤了几下:“你给我坐下!坐下!” 赵丰年伸出一根食指,恶狠狠的虚空点了点崔俊兰的面门,咬着后槽牙不甘地坐下。 面对崔俊兰,李明秀又恢复了软声软语:“俊兰,你别管他,他是疯的。” 又近乎哀求地说:“俊兰,妈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们娘仨,可你看在在赵家十来年的份上,帮帮老三吧,这媳妇再弄不成,我怕……我怕都看不到他结婚了,唉……” 这句有些绝望又充满一个母亲的遗憾的话语和她老态龙钟的模样触动了崔俊兰,她心里边一酸。 同作为母亲,她能理解李明秀的难处。 “妈……婶,我自个儿肯定去,孩子们,我尽量劝劝吧,现在也不能打包票。”崔俊兰叹了口气,忽然好像这么多年的怨愤都在李明秀的苦苦哀求里消散尽了。 “啥叫不能打包票?你这妈咋当的?当初带着她们走的时候主意可正着呢!”赵丰年又一次爆发。 “哎哟,大老远的,这是谁家的狗在我家疯呢?”一个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赵丰年一愣,立刻闭上了嘴。 第108章 屠龙之人终成恶龙 赵悦踏进门,后边还跟着赵欢和盛唐,三人每人背着一小包东西。走了五里山路,风尘仆仆,每个人脸上都还挂着汗。 赵悦进门以后看也没看赵丰年和李明秀,径直去屋里倒了三大杯水,出来分给赵欢和盛唐。 赵欢捧着水杯,紧紧贴在崔俊兰身边,看看面前的两人,再看看始终把他们当空气的赵悦,不知道该不该和他们打招呼。 赵悦一边喝水一边从杯子后边挑着眉问崔俊兰:“妈,我不是说了,我们出去的时候关好院门,你就是不听,咋把疯狗放进来的?” 崔俊兰尴尬地来回看那俩人,不知道怎么说。 赵丰年自然忍受不了这种侮辱,站起来就想骂。 “哎,要叫在下院子叫就行,别往上院蹿。”盛唐一手端着水,一手伸直了挡在赵丰年面前。 赵丰年在这个男人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多的山村里以一米七出头的身高在村里边鹤立鸡群了多年,可盛唐却比他还还要高上五六厘米,虽然听着不多,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袭来。 赵丰年不想在一个晚辈面前露怯,还想硬上,才往前跨了一步,就被盛唐一巴掌推了回去。盛唐龇牙:“我可还记得和你的那一顿打。” 为了赵悦,他以小博大和赵丰年打了一场,那时候他因为瘦小,被赵丰年按在地上好几回,这个耻辱他是一天都没忘过。 赵丰年立刻和被毒哑了一样,嗓子里边呜呜两声。 李明秀想站起来,但是凳子没有扶手,她吃不上劲,一站起来凳子就被掀倒在地上,她还差点扑倒。 赵欢有些不忍,去扶住她。 李明秀两眼含泪,用手拍了拍赵欢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啊。” 赵悦冷眼旁观。赵家人无利不起早,主动上门,这老太婆还苦兮兮的,明摆着有事求人。 李明秀再次看向崔俊兰:“俊兰啊,我们先走了,那事求你帮帮忙,啊,算妈求你了。” 崔俊兰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李明秀欣慰地笑了笑,又拍了拍赵欢的手:“欢欢,我们先走了,以后有空多回家坐坐。” 赵欢看了一眼赵悦,没说什么。 李明秀颤颤巍巍地扯上赵丰年,一下没拽动,又狠狠地扯了两把:“赶紧走!丢人丢的还不够?我说你这个疯病,啥时候能自个儿控制点?” 赵丰年嘟囔了一句:“我没疯。”沉默地扶着李明秀出去了。 他们一走,院子里的人重新围成圈坐下。 赵悦抱着双臂,眯眼看崔俊兰:“妈,你说吧,你又答应了他们啥?”她知道崔俊兰心软,李明秀那个样子想拿捏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崔俊兰和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双手夹在膝盖里,坐的板正,眼神有些躲闪,把刚才的事说了。 “你就答应了?”赵悦简直无语,第一次觉得善良的人也这么可恨。 崔俊兰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你看你奶奶那么可怜,这才几年,都老成那样了,肯定是没少操心你三叔的事,我怎么忍心拂她的面儿?再说,要怪就怪你三叔的新媳妇,咋提出这古古怪怪的要求?” 赵悦无奈地吐了一口长气:“一,人家那是为了看赵家的人品,小叔子结婚能把前嫂子请回来,你说这家人人品多好?面子多大?” “二,为了娶她逼得赵家低三下四地去求前妻,说明把她看的多重?人家这是给赵家下马威,就你,上赶着给他家当枪使。” 崔俊兰噎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这么多。 赵欢也没这么多心思,好奇地问:“那咱们去一下能咋?” 赵悦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一,他们家要死要活,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已经分利索了,就不该再去掺和人家的家务事。二,赵家的人品你们都知道,咱们去了,不相当于帮着他们把人家姑娘骗来了吗?” “咱们自个儿好不容易从坑里爬出来,又把别人送进去?再说三,咱们回去,把白莲花的脸搁哪?那村里人会说什么?说咱们八成要和赵丰年死灰复燃了!赵丰年现在有老婆有娃,咱们不和当初的白莲花一样了吗?” “啊?这么严重啊?”赵欢捂住嘴,有点不敢相信。 人言可畏,别人只要看到一个字就能编排出来一本字典,到时候他们都没处解释去。 崔俊兰也有点后悔了,她的眉头拧在一块:“那……那咋办啊?我都答应你奶奶了。你看她那个样子,我咋忍心反悔?” 盛唐挺天真:“那就不去了呗,要是那个谁……敢再来闹,我保证打的他后悔。” 赵悦没有说话,三双眼睛就都盯着她看。 “我看,你不去是不行。他们这会儿八成已经把你答应去的事儿吹的全村都知道了,你不去也得去。”赵家可比他们擅长利用人言可畏这个点。 崔俊兰破罐子破摔:“要不咱就去,别人爱咋说咋说,这事过去咱们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那些闲话说说也就没了。” 赵悦点点头:“去可以去,不过妈,这几天你去打听打听这个新媳妇是个啥样的人?我总觉得能提这种要求的人不像是个好拿捏的。” 能提出这种要求,段位可太高了,赵家以后怕是得换主子。 不过赵家在这件事情让她不高兴,她决定先送这位新婶子一份大礼,让赵瑞年吃吃苦头。 崔俊兰点头答应:“成,不管咋样先让把人娶进门,要不你奶奶那样,我看着不落忍。” 赵悦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忘了她当初咋对你了?那时候也没见她不落忍。” 崔俊兰叹了口气:“其实你奶奶也是个可怜人,她年轻时候受的罪不比我少。你以为你爸那个脾气是从哪来的?那和你爷爷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哪怕是我们成家以后,你爷还对你奶奶不是打就是骂,你爷喊一声,我都看着你奶奶打哆嗦。这几年老了,你爷才没那么刻薄了,你说,她几十年都咋过来的?” 赵悦有些唏嘘,没想到李明秀竟然是另外一个崔俊兰。 可是她明明受过同样的苦,却对崔俊兰的遭遇视而不见,甚至还帮着赵财福刻薄待她,屠龙之人终成恶龙,又还有几分值得同情? 第109章 反将一军 眼见秋深,忽然开始连日地下毛毛雨,村民们还当下个一两天就完了,却没想到这雨一连下了五天都没有停的意思,甚至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下人们急了,还有些没来得及收的庄稼还在地里,在这么下去不得泡烂了?于是又全家淋雨出动,把地里的粮食抢救回来,好些柴火泡得又潮又湿,可舍不得让烂地里,一捆一捆地往家背。 不知道该说赵老三运气好还是怎么着,总之,他结婚的这两天,竟然难得的雨停了,甚至从层层铅云之中露出了一点微微的阳光,有人就说赵老三这个媳妇不得了哇。 结婚这天,全村人都在等着看崔俊兰母女仨到底出不出现,毕竟赵家都把牛吹出去了。大家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看看这两家世纪冤家会不会和解。 赵家人则是紧张地盼望着,还专门派了已经是个半大小子的赵刚出来望风,看看她们来没来。 “看啥看啊,不来能咋地?她们不来,老三的媳妇就能当场反悔?我看你们真是给她惯的。”赵财福对于李明秀的紧张不以为意,在边上冷嘲热讽。 大喜的日子,李明秀不想闹起来,声音尽量放平缓:“唉,这不是以防万一吗?人家就这么一个要求,大喜的时候,别闹得不高兴。” 其实她不敢说,那个姑娘在她们村里是出了名的彪悍,那是亲爹妈犯了错都能骂成孙子的主,说不定还真干出临时撂挑子的事。要不是他家赵瑞年实在找不到媳妇,她也不会答应娶这么个母老虎进门。 不过姑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性子彪了点,但是干活说话都很有一套,她去相亲的时候见过,觉得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堪。 赵财福哼了一声,坐在炕上抽烟。 老大家夫妇和李明秀忙的脚不沾地里外忙活,给乐队班子端茶送水,就等着吉时一到让赵瑞年出发去接新娘。 眼看着吉时快到,一直在大门外边望风的赵刚一溜烟地跑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 李明秀一把拉住他往里冲的势头:“谁来了?” “我二婶,欢欢姐,悦悦姐,都来了!”赵刚一脸兴奋。 是的,赵悦全家都来了,给足了赵家面子,只是来的方式不太对…… “来来来,大家瞅瞅,这都是城里边最流行的款式,城里的大媳妇小姑娘都这么穿。看看这花这质量,都没有第二条。”赵悦蹲在赵家门口的土墙根底下摆了个摊,扯开嗓子吆喝。 赵欢脚下也有一堆,都是小孩的衣裳和玩的,她不吆喝,但是围在她边上的人也不少。 谁家有喜事村里人都来看热闹,这会儿新郎官还没出发,乐队班子还没开始吹,他们正无聊,一下就被吸引到赵悦的小摊了。 趁着人多在人家办喜事的主家门前卖点麦芽糖啥的小玩意的见过,就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卖衣服的。 赵悦信心满满,这可是靠着赵欢学习服装和在厂子里实习过的经验和眼光挑选的衣服,每一件都很打眼。而且一个款式只有一两件,真正是奇货可居。 一个小媳妇拎起一条红色打底白色圆点做点缀的裙子,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满眼写着喜欢。 赵悦立刻就说:“姐姐,你挑的这条可好,你皮肤真白,穿红色的更显白。你看过日历上那种明星没?你穿上这个裙子就和那个明星一样好看。全村就这么一件,你穿出去,都没人能抢你的风头。” 她是一顿忽悠带嘴甜,那个小媳妇顿时心花怒放。 旁边几个和她要好的媳妇也说好看,抢着也要往身上比划两下,她怕让人抢了先,犹豫了一下问:“多少钱啊?” “本来是十五一件,不过咱们同村,我又看姐姐亲,给十二就行。”她看到那个小媳妇犹豫着皱了皱眉,立刻就说:“姐姐你拿回去尽管穿,穿腻了,不喜欢了,拿来我家,我们给你改,保准换个样。” 她把一边的赵欢推出来:“你们看,我姐可是专门学过服装的中专生,只要你能想到的,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你说,你买一件衣服,不喜欢以后还能改成个新衣服,划不划算?” 那个时候的中专生也是非常吃香的,因为有一项技能在手,有些人上考不上大学还会专门回头去上中专学技术。 有这种保证,那个小媳妇就更心动了,她略一犹豫就付了钱。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夹在腋下。 一年到头买新衣服的机会太少了,大家都新奇不已。媳妇婶子们立刻把这两个小摊围得水泄不通,没孩子的给自己挑一件,有了孩子的给孩子挑一件,这个摸摸,那个看看,把衣服翻的乱哄哄的。 赵悦也不恼,由着她们翻,还贴心地说:“衣服就这么几件,先到先得,没拿钱的婶子可以先把挑好了给我帮你占着,赶紧回去拿钱,不然就让别人挑走啦。” 这下可好,来看热闹的都变成了热闹本身,这小摊比赵家门口都红火。 李明秀半天等不到崔俊兰母女仨进来,又听见门口闹哄哄的,出去一看,差点没气背过气去,赵悦这是把他家门口当集市了。 可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要忍耐。 李明秀拨开人群,挤进去,尽量脸上挂着笑,好声好气地说:“俊兰,来了咋不进去坐?和孩子们在这外边鼓捣这些干啥呢?” 崔俊兰脸皮薄,觉得在人家婚礼上这么搞也有点不好意思,可她答应了赵悦一切都听赵悦的。 赵悦看了一眼李明秀:“奶奶,进去坐哪啊?你家办喜事我们是坐新郎官屋里还是坐别的屋?” 李明秀一噎。 她们这尴尬的身份,总不能坐赵丰年屋里去吧? “我就说不来吧,你和我爸非求着我们来,这不,来了吧又没地方安顿。”赵悦叹了口气,对崔俊兰说:“妈,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吃瓜村民明白了,原来是赵家舔着脸请人家母女仨来的,之前还吹是两边和好了呢。 李明秀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看赵悦作势收摊要走,李明秀连忙阻拦:“别别别,待着待着吧。” 为了新媳妇,为了大喜的日子,忍了! 第110章 三不如妻 看着李明秀满脸尴尬和气恼地离开,赵悦想笑。 他们想把所有不利的锅都扣在她们母女头上,想得美!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就不知道有苦说不出是啥滋味。 赵悦继续在赵家门口叫卖,那样子全然没把赵家办喜事看在眼里,反正是他们主动求她来的。 赵财福一听,气得火冒三丈,赵丰年更是要出去拼命,都被李明秀好说歹说给拦下了。 她是一个头两个大:“我求求你俩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别和他们娘仨过不去了行不?她们爱卖啥卖啥,又不妨着。倒是你,老二,把你婆娘和姑娘管好咯,这种日子别出来给我丢人!” 赵丰年的两任老婆今天可不能见面,不然最大的焦点就会从老三结婚变成前现之争了,必须得有一方避着点。二老婆总是矮人一头,何况如今崔俊兰的身份不同往日,自然只能让白莲花避让了。 赵丰年嗯了一声,沉默着回了西屋。 西屋里的白莲花正在用炭笔描眉,穿了一身看着还挺新的粉色衣服,胸口还别了朵红花,显然也想借着小叔子的好日子沾沾喜气。 赵丰年一进屋她就转过脸来让赵丰年看:“丰年,你看我的眉画得咋样?” 赵丰年瞥了她一眼就转开眼,随口敷衍:“就那样吧,对了,我妈说,让你和妞今儿就别出去了,就在屋里待着吧。等老三的事办完了,人都走了再出去。” 白莲花手里的炭笔一下掉在了桌上,她惊愕地看着赵丰年:“为啥?凭啥不让我出去?老三结婚,我这个当嫂子的不能出门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老三家媳妇不是非让欢欢他们娘仨回来吗?她们回来,你不得避着点?”赵丰年不耐烦地说。 “我凭啥避?要避也是她们避啊,你们已经离婚了,现在我才是你们赵家的媳妇!”白莲花委屈的眼泪一下就涌上来了。 她倒不是对崔俊兰母女有意见,哪怕让她和她们站一块都成,只是赵家的这个做法太伤人了。 赵丰年一下火就上来了,怒喝了一声:“不为啥,就因为你是二老婆!” 白莲花愣住了,这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赵家每个人都能夹枪带棒地提醒她这个不光彩的身份,只有赵丰年他没资格! 好像被人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她的脸火辣辣地发烫起来,她终于明白,第三者在男人的心里始终是不如妻的。 “赵丰年!我是二老婆,让你见不得人了是吗?你妈说啥是啥,你就一回都不能护着我们娘俩?人你还是个男人吗?”白莲花歇斯底里地吼着,发泄着自己在这个家里累积的抑郁。 “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她脸上,打得她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一直在炕上玩的孩子这会儿也吓得大哭起来。 赵丰年嫌她哭的烦躁,竟然转身朝着孩子走去,白莲花尖叫了一声,率先冲到炕上抱住了胖妞,母女俩蜷缩成了一团。 “老二!”李明秀在门外喊他,警告他不要在今天闹事。 赵丰年狠狠地一瞪她俩:“你俩给我好好待着,天不黑不要出来!也别给我要死要活的嚎,搅合了老三的好事,看我不……”说着,他做了一个扇耳光的动作,吓得白莲花又瑟缩了一下。 说完出了门,回手把屋门摔上,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白莲花看着摇晃的门窗,想要放声大哭,却又不敢,于是只能紧紧搂着胖妞,把嘴巴埋在她的小肩膀上,发出呜咽声。 她忽然间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听爹娘的话打了那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赵丰年打女人打孩子,她却自以为特殊? 为什么看到当初骨瘦如柴满脸苦涩的样子还死不悔改,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一点自己未来的影子? 屋里阴暗无光,外面却喜气洋洋。 新郎官赵瑞年穿着李明秀托人从供销社买的黑西装,里边的白衬衫别在裤子里,露出的黑色西装裤腰上系着一条红色的裤腰带。 从左肩膀到右腰挎着一条巴掌宽大红的布,布在胸口那别了一朵大红花,喜气洋洋的。 赵喜年推出来一辆八成新的二八大杠,车头上也栓了一朵大红花。赵瑞年跨上自行车,红袜子扎眼,一伸手,手上还戴着一块明晃晃的表,看着挺气派。 见他准备出发,乐队班子就开始吹起来了。 新郎在前边骑着自行车开道,乐队班子合格他的十几个狐朋狗友在后边跟着一路走一路吹。 人们这会儿被乐队吸引都离开了赵悦的摊子,赵悦隔着人群一眼就看见了人模狗样的赵瑞年。 赵瑞年也看见了她,两人四目一对,赵瑞年有点尴尬地迅速转开眼去,毕竟只有赵悦知道他的那点破事。他使劲蹬两下,冲出人群的包围。 由于新娘家太远,其实前两天就已经从新娘家接到镇上的亲戚家了,按照习俗,新郎要带着乐器班子一路吹吹打打到新娘家,在新娘家抵门玩闹一阵,吃过席,接上新娘再一路吹回来。 看热闹的人们一路跟在后边送到了村口,直到听不到了音乐声,才返回赵家吃流水席。 他们这个地方的乡俗吃席和别处还不一样,并不是一盘一盘的炒菜,而是大锅饭。 猪肉白菜豆角土豆块粉条子炸豆腐炖一大锅,这就是热菜。同样的菜把土豆块换成土豆丝焯水凉拌,这就是一锅凉菜。 粗面馒头一蒸好几笼,油糕是这个地区婚丧嫁娶必不可少的东西,一炸炸好几箩筐。 人们每人领一个碗,想吃热菜的去热菜锅大婶那要一碗热菜,再去领几个油糕几个馒头,有坐的坐凳子上,没坐的直接往墙根一蹲,就开始唏哩呼噜地吃饭。 平时家里都没啥油水,只有红白喜事才舍得放油,能来参加这种席的人,个个都敞开了肚子可劲吃。甭管主家高不高兴,客人是吃的挺开心。 赵悦不怎么喜欢吃这种大师傅撸起袖子整只胳膊伸进去搅出来的饭,她只拿了两个馒头,倚靠在西屋的门边上慢慢地吃着。 忽然,西屋的门被拉开一条小缝,一双眼睛从门缝里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馒头,看得赵悦觉得她的口水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她蹲下身,隔着门缝问:“胖妞,你咋不出来吃饭?” 门缝里的胖妞见过她,不怎么怕,小声说:“我爸说不让我和我妈出去,不然打死我们。” 赵悦叹了口气,这个赵丰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111章 三婶子 胖妞把鼻尖从门缝里伸出来,使劲地嗅了两下,嗅到了大锅饭里的油肉香,馋的直流口水。 赵悦看不下去,把自己手里的半个馒头塞给她,又去拿了两个碗,打了两碗热菜。 舀热菜的大婶上下打量了赵悦两眼,笑着说:“小姑娘看着挺瘦,还挺能吃。” 赵悦失笑,乖巧地对大婶眨眨眼:“婶子,给我多来两块肉呗,新回来几件小孩衣服,我给你家小孙子留一套。” 这些大婶都是来帮厨的,又不是自家的,给多给少全看她乐意不乐意。 大婶眉开眼笑,拿着大勺在锅里捞了好几下,每碗多放了好几块肥肉。 赵悦又嘴甜地夸了几句,端着碗到了西屋门口,把碗从门缝里塞进去:“小心点端,别烫着了。” 胖妞激动地抱起碗,小心翼翼地端进去了,屋里很暗,赵悦只能模糊看见炕上躺着个人,胖妞把碗端的到炕沿上,扯了扯那人的裤脚:“妈,妈,吃饭了。” 炕上的人歪了歪头,看见那碗冒着热气的饭菜:“妞,你出去了?哪来的饭?” 胖妞指了指门外:“悦悦姐姐给的。” 白莲花一骨碌坐起来,看着那碗上边明显多的肉片,百感交集。她捧起碗,还没吃,眼泪先下来了。 赵悦把另一碗也塞进去,放上筷子:“胖妞,给你的,还有筷子。” 胖妞欢喜地跑回门边,坐在小凳子上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天真地隔着门和赵悦说些童言童语。 赵悦听着白莲花压抑的哭声叹了口气,对于白莲花她其实说不上仇恨,顶多是看不起这种破坏人家庭的人。白莲花不值得同情,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当初白莲花硬靠着肚子里的孩子进赵家的门,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孩。赵家肯定气疯了,因为让小三进门的事在村里丢了人不说,连孙子都没捞着,赵家对胖妞的态度可能还不如当初的赵欢和赵悦。 孩子什么都没做,却变成了大人们争宠失败的发泄对象。 赵家人今天不许她们出门,赵悦用脚后跟都能猜到是为什么,三不如妻,原配出现,要她们回避。 “你干啥呢?”赵丰年准备回屋躺一会,却发现赵悦蹲在自家门口,看他那吃得满嘴是油的德行,似乎压根没打算给白莲花和胖妞送饭。 赵悦满心鄙夷,站起身,一副无赖样子:“咋了?你求我来,还不让我站在你家门口站会?那我走了,问问你妈答应不?” 赵丰年吵架从没吵过赵悦,打也打不过人家,何况今天这时间,他俩要是闹起来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他冷哼了一声,推门进去。 胖妞早就抱着碗跑到里边去了。 赵悦听见赵丰年问虎妞:“我不是不让你出去?你哪来的饭?” 虎妞撇着嘴,小声地说:“悦悦姐姐给的。” 赵丰年沉默了,闷不吭声地躺到了炕上去了。 过了好半天,似乎是赵丰年睡着了,屋门又重新拉开一条缝,这次开门的是白莲花,她把碗递出来,满脸尴尬和愧疚:“谢……谢谢。” 赵悦拿过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胖妞,照顾好她。” 白莲花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看着赵悦去人还了碗。她看了好一阵才把门关上,才关上门忽然轻轻响了两下,她重新拉开门,外边没人,地上放着一碗刚出锅黄澄澄冒着油花的炸油糕。 白莲花把碗端进来,紧紧搂住一边的胖妞。 约莫过去了两个小时,村口的赵刚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我叔回来了!” 吃完饭还不肯散去的人们立刻来了精神,迎到村头,听着乐队班子的喜乐越来越近。 赵悦已经抽空把自己买得差不多的衣服摊子放了回去,赶回来的时候正巧遇上赵瑞年带着媳妇回来。 乐队到了门口列开两队,开始是出浑身解数吹,唢呐的声音震得人耳膜滋滋作响。 赵瑞年在门口刹住自行车,媳妇坐在赵瑞年后车座上,两只手紧紧抓着赵瑞年的西服两角,一身红艳艳的衣裳。 赵瑞年跳下车,把新娘的面貌露出来。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干巴瘦的年代,这位新媳妇是有几分格格不入的丰腴的。当然,这个时候人们以胖为美,认为这样的女人有福气,好生养,这是好事。 新媳妇穿的大红衣裳紧紧裹在身上,略一弯腰,后背上就绷出了一棱突出的肉,真难为赵瑞年能带着她人骑五里山路。 她扎着两条黑辫子,头绳上有两朵小红花,皮肤挺白,五官底子不错,虽然胖,却不让人觉得丑。 “新娘子脚不能沾地,瑞年,赶紧把你媳妇背屋里去。”管事的亲戚大喊着。 赵瑞年半蹲下要背,新娘突然摆了摆手,大声问:“我二嫂和两个侄女呢?我先前说了,不见她们来我不进门。” 结婚的时候无缘无故要找前嫂子,这行为简直是当众给老赵家下马威,刚才还笑呵呵地在门口相迎的赵财福和李明秀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赵财福的脸笑的都在轻微抽搐了。 “文翠,咱们……咱们还是先进门吧?等会认亲戚,都会挨个见到。”李明秀一只手死死扯住赵财福的手,一边干笑着说。 徐文翠摇摇头:“那不成,我徐文翠说啥是啥,不带反悔。” 李明秀和被人打了个耳光似的,脸通红,隐隐透着黑。 她现在有两个二嫂,谁知道她要找谁啊?不过白莲花一整天都没露面了,崔俊兰母女仨倒是一直在,于是大家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她们三个。 崔俊兰还是第一次成为众人的焦点,何况是这么尴尬的情况下,她的脸登时红得发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搞不明白这个新弟媳怎么非要和她过气的嫂子过不去? “我……额,我……”崔俊兰想要打个招呼,一时之间想不到该用什么称呼。 弟媳?她都离婚了,人家有现在的二嫂,她这样显得好像居心叵测。大妹子?可人家刚刚可称呼她二嫂,难免驳人家的面子。 赵欢和崔俊兰一样,恨不得当场隐身。 赵悦也有点讨厌这种被人拉出来的感觉,但她脸皮厚,还能忍。 她扬起个笑脸,大方过去:“婶子,我是赵悦。” 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想干啥。 第112章 三婶子的智慧 徐文翠看见她,眼睛一亮:“好标致的姑娘,和我想的一样,随你妈。你跟在我后边,等会咱俩进了屋说说话。” 赵悦没接话,但是还真准备跟进去看看。 徐文翠看赵瑞年在一边干站着,用手指指了他一下:“赶紧蹲下啊,背不背到底?” 赵瑞年愣了一下,连忙重新蹲下身,这次徐文翠勾着他的脖子整个身体往他背上一落,赵悦就看见赵瑞年明显地歪了歪,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看来赵瑞年是娶了个厉害角色,以后可不得被拿捏得死死的? 赵瑞年用脚尖抵着地,用了吃奶的劲才颤巍巍地站起来,朝院里走去,他们后面跟的人也跟着往里走。 赵悦这才发现,女方的亲戚约莫有二三十个,而且一多半都是男的,也许是这家人基因的缘故,个个都长得膀大腰圆,长相也不怎么友善,看着和黑社会似的。 难怪徐文翠这么给赵家人甩脸子,一向嘚瑟的赵财福都缩得和龟似的。 看看人家这娘家阵营,崔俊兰当初要是有这么强大的娘家人做后盾,也不会让赵家欺负成那样。 赵悦一路跟进去,主屋里坐不下这么多人,赵喜年和赵丰年早就在院子里摆好了长条凳,茶水和烟都倒好了。 女眷们跟着进主屋,光是嫁妆就放满了一个柜子。 徐文翠盘腿坐在炕上,和老佛爷似的盯着局促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李明秀和赵财福。 赵财福看到人家一桌子的嫁妆眼睛都直了,刚才心里边的不满也散去了大半。 徐文翠对赵悦招招手:“过来,坐这儿,咱俩说说话。” 看她那已经把自己当成主人的样子,赵悦为赵家老两口和赵瑞年捏了一把汗。 “爹,妈,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我娘家姐姐们要说几句话。”徐翠文简直是明着赶人了。 赵财福和李明秀一僵,看看屋里也的确没他们坐的地方,于是讪笑着出去了。 他们出去没一会,徐文翠把自家的姐姐们也请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她和赵悦。 赵悦正想着她会说啥,徐文翠却一张口就问:“你爸妈为啥离的婚?” 赵悦脑子里转了几个圈,想她这么问的目的是啥。 “你不用瞒我,我也没啥意思,就想知道知道我嫁的这家子到底是啥样的人家。”她说:“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远,就见过一回,你三叔又不残又不傻,三十多了没结婚,媒人光说好话,我不信!” 她十分坦诚地看着赵悦:“别人说的我不信,你们娘仨说的,肯定是真话。我娘家山高路远,以后我不能让他们欺负咯,但咱也不是不讲理欺负人的人,所以我得进门前知己知彼好对人下菜。” 赵悦眼睛一亮,这姐姐的思想很前卫啊,和这里姑娘们思想觉悟相比高出了一大截。 原来她非要他们娘仨来一是为了给赵家下马威,二是要听听她们对赵家的评价。 人家的意思很明显,赵家人要是老实人家,她就当个二十四孝的好媳妇,赵家人要是刁钻刻薄的人家,她就得提前拿捏他们。 赵悦眨眨眼:“三婶,我要是说他们不好,你不会撂挑子回去了吧?到时候赵家不得撕了我?” 徐文翠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我都到这儿了,还真能反悔?我娘家也是要脸的,都是咋呼他们的。你只管照实说,我心里边有数,我徐文翠说啥是啥,答应要嫁就没准备反悔。” 赵悦折服于这位三婶的前卫思想,于是毫不隐瞒地把赵家的情况说了一遍,细化到了每一个人。 徐文翠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愈发有一种被人骗了的感觉。 赵悦愣是不说赵瑞年,徐文翠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三叔呢?” 在赵悦的讲述中,赵家出了那么多破事,赵瑞年出来搅合事的次数却很少,她心里边隐隐期待,觉得赵瑞年可能和他的奇葩一家人不一样。 赵悦看她的表情期待,嘶了一声,装作思考的模样:“我三叔……我三叔其实没啥大毛病。” 徐文翠表情高兴起来。 “不过……”赵悦故意拖着长音:“我有一回看见他和一个小媳妇趁着人家男人不在在院里边搂搂抱抱的,婶子,你说算不算啥毛病?” 赵悦一脸认真地问。 虽然这位婶子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她为了自己就把本来已经和赵家断干净她们母女仨硬扯进来,让她们在全村面前丢人现眼,赵悦还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徐文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她脸颊上的肉轻微地颤抖了两下,腮帮子来回鼓动了好几次,赵悦看见她的手捏成了个拳头。 不过很快她就控制住了情绪,露出个笑来:“明白了。”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悦佩服不已。赵瑞年,以后自求多福吧。 打开门让人进门的时候徐文翠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和刚才之前无异,赵家人抓心挠肝的想知道赵悦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可是人家愣是不理他们。 按照这里的乡俗,新娘过门要给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警察改口,于是徐文翠和赵瑞年一轮一轮地给人敬茶,叔叔伯伯叫的亲切,赵悦都看不出徐文翠的心理变化。 可敬到赵丰年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个,他身边那个本该是女眷的位置空着。 一直恭恭敬敬的徐文翠忽然问:“二哥,我二嫂呢?” 人群里小声嬉笑着:“你有俩二嫂呢,你找哪个?” 赵丰年尴尬的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说:“你二嫂她……她病了,起不了炕。” 徐文翠要笑不笑的:“我二嫂病的真巧,我不结婚还不病呢,一结婚就病,等会我上屋里瞧瞧她去。” 她也瞧不起白莲花,但是更瞧不起赵丰年这种敢做不敢当,关键时候还要把自己老婆关起来的,虽然这一定程度上也是她间接造成的。 赵丰年嘴角抽搐,干笑着说不出话。 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出来这位新媳妇的厉害了,赵家人可是请了尊大神回家哟…… 第113章 千钧一发 挨个给亲戚朋友敬完茶,是一通专门折腾男方父母的玩闹环节。 赵财福和李明秀穿上花花绿绿的衣服,脸上被擦脂抹粉,脸蛋子画得和猴屁股一样,扮成丑角,应要求又是扭又是唱,还被人吹了一脸的白面粉,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有个游戏环节要公公背着媳妇绕着院子走一圈,真是可怜了赵财福这个又瘦又小的小老头,背着颇有肉感的儿媳,要不是李明秀和赵瑞年在后边扶着,差点没跪地上。 赵悦看得直皱眉,这哪是结婚,这是纯折腾人啊。不过能看到赵财福这老匹夫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也有点幸灾乐祸。 崔俊兰和赵欢待不下去径直回家了,赵悦从自己的“小卖部”里挑选了一些货物,重新蹲回赵家门口。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丢人的是赵家,她怕什么?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去那蹲着等生意上门,这也是讲究心理战术的。 村里边参加婚丧嫁娶的客人,都是全家出动,尤其小孩,家家户户的小孩基本都带着来吃油水。 所以赵悦这一堆货物里大部分都是小孩喜欢的玩意,这种场合之下小孩子哭哭啼啼最是烦人,所以大人们一般都会为了尽快息事宁人掏钱买东西。 果然,任何大人都没法在这种闹哄哄的环境之下再承受孩子的撒泼打滚耍赖大法,不一会赵悦的小摊就卖出去一半。 再吃完一顿下午的流水席之后新娘的娘家人便先离开了。 天色渐暗之后,人不变少反而变多了。村里的老少爷们们都赶着来看闹洞房,赵家主屋从里到外挤满了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不时发出哄堂大笑。 赵悦对这种习俗不敢兴趣,眼见天黑也没什么钱可赚,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家。 她把铺在地上的布子四个角一揪打个结,拍了拍土往背上一甩就准备回家吃饭。她吃不惯大锅饭,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饿得肚子咕咕叫。 岭南村的房子受地形限制很大,并不是一家连着一家只隔一堵墙。有时候单独一户几十米外才是另外一户,有时候是像赵家这样左边隔着一堵墙是邻居,右边则是一块空地,赵家平时都用来堆放柴火。 赵悦蹦蹦跳跳,路过这块空地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几个人影。 他们背对着路口围着这块空地最里侧一堆低矮的柴垛不知道在做什么,赵家院子里传来的哄笑声把他们的声音都淹没了。 赵悦感觉莫名其妙,这么多人不在里边闹洞房,难道手拉手围着柴垛撒尿吗? 她没想多管闲事,抬腿要走。 忽然,在院子里的笑声消失的那么一瞬间,赵悦好像听到了从柴垛那边发出来的女子的叫声。 嗯?这让赵悦的耳朵动了动。 她站住脚,蹑手蹑脚地从一堆柴躲到另一堆柴后,逐渐靠近他们,最后在一堆较高的柴垛后探头往里看,侧着头努力让耳朵听得清晰一些。 虽然院子里很闹,但她距离这些人的距离已经只有十米左右,能够得以听清他们说的话。 从赵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们中间的柴垛上露出的一只女人的脚,脚的主人正在剧烈的挣扎,胡乱地蹬踹,好像被人捂住了嘴,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抓住她,抓住她!”有人兴奋地叫嚷着。 “小姑娘,就是玩玩,替你姐闹闹气氛,你咋不识耍?你看给我抓的。”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赵悦仔细想了想,这货不是以前跟着李彦龙的那两个小弟其中一个吗? 你姐?这是徐文翠的妹妹?可是她娘家人刚才不是都走了吗?咋还留下一个? 这些男人除了李彦龙的那个小跟班剩下的赵悦都很眼生,似乎不是岭南村的,她仔细想了想有几个好像在赵瑞年的迎亲队伍里,应该是赵瑞年别村的狐朋狗友。 那个被抓了的男人俯下身,似乎是在那个女孩脸上亲了一口,那个女孩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呜呜的叫声夹杂着惊恐的呜咽。 另外一个男的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嬉笑声:“栓子,你咋自己亲?让我也亲一口呗。” 说着也俯下身去亲,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我也要,我也要。”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下手,对那女孩上下其手。赵悦听见那个女孩的哭声已经变得嘶哑而绝望。 她左右看了看,奈何现在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就是站到他们面前去大喊大叫都不一定能有人听到。 她不是盲目自信的人,自己一个人再能打,能是好几个青壮年男人的对手吗? 去叫人,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刚要转身悄悄摸出去,就听到女孩发出的呜咽声都变了调,她回头一看,看到了那几个混蛋竟然有人把手伸进了女孩的裤子。 赵悦一咬牙,左右观察了一下,抡圆了手臂把自己的背着的包袱用力朝着那群人的后脑勺一砸,同时快速从柴垛上抓了一根柴火。 农村的人柴火大多是地里农作物的根茎之属,但有时也会劈砍一些路旁野树多余的枝杈回来当柴烧。 赵悦手里拿的这根就是一根从枣树上砍下来的枝杈,还没有被砍成更小的小截,分枝庞大。 她抡着这根“神器”,照着这几个人脑袋上就扫。 枣树的刺扎在身上不亚于针扎,这几个人还没从凭空飞出来砸的他们七荤八素的包袱上回过神,就被枣树刺扎的哭爹喊娘,抱着头躲到一边去。 这下,露出了里面那个被他们围着的姑娘。 这姑娘和她姐一样略显丰腴,但是皮肤很白,长得也不赖。但此时她斜躺在柴垛上,头发凌乱,衣领被人扯开,裤子也被人扒了一半,脸上全是泪,惊恐地盯着赵悦。 赵悦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蹿上脑门。 她以前就听说有些地方闹洞房闹伴娘尺度过分,堪称陋习,没想到就在人家主家门外,他们就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欺负一个姑娘。她不敢想,要是自己刚才去叫人,这个女孩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她瞪着眼,发疯一样来回横扫,阻止这几个浑蛋靠近女孩半步。 第114章 女英雄救美 那几个人捂着脑袋跑到一边,刚开始还有些怕,一看来的也是个姑娘,甚至比柴垛上那个更好看,心里边又没那么怕了。 “这谁啊?多管闲事,一块给办了!”确定赵悦没有同伙以后,他们开始嚣张起来。 赵悦挡在那姑娘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眼睛一瞥看到了龟缩在最后面那个李彦龙的小弟脸上:“吕敬?你还是个人吗?带着外人在自家村里干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叫吕敬的小青年脑袋恨不得低到裤裆里,别人不知道,他可领教过赵悦的厉害,连李彦龙都能撂倒的主,打他和玩似的。 “哟,吕敬,认识啊?一个女人你怕个球啊?”那几个小青年开始揶揄吕敬。 吕敬被他们一激,一下红了脸,梗着脖子看赵悦:“赵悦,你别以为还是小时候!我……干啥用不着你管!” 赵悦瞪了他一眼:“你是不用怕,他们几个是外村的,拍拍屁股走人,你家可跑不了,你不用怕人们找不着你家!” 吕敬一下就蔫了,他之前敢和这帮人欺负那个姑娘,是因为这姑娘是外乡人,天色昏黑她不一定能记得住这么多人的脸,就算记得住他死不承认她也没辙。 可赵悦不一样,赵悦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亲爹都敢开瓢的主,认出了他,还不得把他搞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吕敬,别跟她废话,等会咱们把她也办了,你看看她敢不敢到处出去说?她要是脸也不要了,那咱哥们也不怕!”那个看起来像个领头的啐了一口,开始向赵悦靠近。 那几个人见有人带头,也跟着靠近。 赵悦挥舞着枣树枝,逼得他们没法靠近,领头的眼珠子一转,忽然从柴垛上也抽出一根柴,用来抵挡赵悦的枣树枝。 赵悦知道,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逼到绝路是迟早的事。她一边抵挡一边对那还在草垛上发呆的姑娘轻声叫道:“把衣服穿上,进屋找你姐!” 那姑娘一直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们,好像被吓傻了一样,这半天连自己的衣服都不知道整理。被赵悦一叫,她猛地回过神来,一边哭一边挣扎着坐起来整理衣服。 赵悦等她穿的差不多,忽然把手里的枣树枝往那些人脸上一扔。 趁着他们伸手阻挡树枝的时候,她忽然往前一蹿,狠狠一脚跺在其中一个脚上,那人顿时大叫起来,她飞起一脚,踢在另外一个人肚子上。 缩在最后边的吕敬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悦像一阵风似的,利落地鞭腿出拳,她的所过之处都是哀嚎一片。吕敬连忙蹲下身,生怕自己变成唯一一个站着的被赵悦枪打出头鸟。 赵悦把那几个家伙全踢翻,一把拉起那姑娘就跑。 姑娘被吓得腿软,实在没什么力气,几乎是赵悦拖拽着她往前跑。 “抓住……抓住她俩!”那几个人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赵悦他们而来。 姑娘被后面的喊声吓到,脚一歪,坐在了地上。 赵悦真是又急又气。不能不管她,又不能怪她,任何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都会被吓得六神无主。 她弯腰去拉扯女孩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追了上来。 赵悦胡乱地从身边拽出柴火往他们身上扔,在她回身抽柴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已经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赵悦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那条手臂,猛地一个过肩摔。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体忽地凌空,接着就是后背砸在地上,和干柴接触传来的剧痛。 感谢赵家这么喜欢枣砍枣树枝,这家伙觉得自己的后背到处都在流血,而且一定扎了不少刺,稍微动一动都疼的直哼哼。 其他几个人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利落的功夫,吓得目瞪口呆。 “谁再敢过来,我保证,比他还惨!”赵悦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在我们村的地盘上干这种事,先想想怎么走出我们村吧!” 她的气势很强,那些个人都被震慑到了。 赵悦趁着这个空档又去拉那个女孩,刚要走,那几个家伙对视一眼,竟然又不甘心地朝着她们抓来。 这次,赵悦不得不暂时扔下女孩,全身心地和他们缠斗。 有人来抓她的肩膀的时候不小心勾住了她的领口,夏天的衣服本就宽松,一拉扯,就露出了她莹润的肩膀。 她抬腿一记侧踢,把那人手踢得一疼,松开了手,但是这个时候衣服的材质回弹力不高,衣领已经被扯得变了形,露出她脖子下和肩膀上一大块肌肤。 这时屋里不知道进行了什么搞笑环节,院子里的人哄堂大笑,男人们荤素不忌的嬉笑声,女人们略带羞涩的笑骂声,小孩的尖叫声,起哄声……所有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响声震天。 可此时此景,赵悦却觉得无比讽刺。一个女孩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差点被人欺侮,却没有一个人能出来帮一把手。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微微侧了侧头,对身后的女孩说:“你要是还能走得动,就赶紧去找人。” 女孩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有赵悦的保护也让她恢复了一点勇气。她抿了抿嘴唇,扶着一旁的草垛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别让她跑了!”他们怕那姑娘叫人来,立刻大喊着拦住她,朝她追去。 赵悦一脚撂倒一个:“谁也别想走!” 赵悦一边打一边想,她明明不想多管闲事,也不想做什么岭南十大感动人物,可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不得不自我牺牲的情况? 她要想跑,现在一转身就能把他们甩老远。可是她要一跑,这些人分分钟就能追上那个又惊又吓腿软的女孩,到时候结局还是一样。 她无奈地握紧了拳头,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着那个姑娘叫人来。 正在赵悦全神贯注地和人缠斗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在靠近。 她努力在百忙之中调整着姿势,想要看看到底是谁。 忽然,眼角余光里看见了一只手,从背后伸了出来。 赵悦心里一凉,不是吧,他们还有同伙在背后搞偷袭? 第115章 臭流氓 赵悦脑袋有点冒汗,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可没看见他们还有同伙在附近,怎么这会子突然冒出来一个? 那只手是从赵悦的身侧伸出来的,赵悦下意识就要去抓,也给这家伙一个过肩摔。刚要动,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悦悦,是我。” 赵悦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松弛了下来,盛唐来了,她基本就能安心了。 她对盛唐说:“盛唐,快帮我揍扁这几个外村的王八蛋!光天化日的,还想欺负姑娘,等会揪到你爷爷面前去。” 盛唐刚才去赵悦家,却没见到赵悦,崔俊兰说她还在赵家摆摊,他就找过来了。谁知道还没到赵家,先看到一群黑乎乎的人影在这打的不可开交,凑近一看,竟然是赵悦被一群青年围攻。 他不知道他们欺负的姑娘是谁,但是看到赵悦半露着的肩膀,顿时,他心底里一股无名火起。恼怒和自责一齐涌上心头。 赵悦忽然被人一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撤,盛唐宽阔的背影挡在她面前。 “盛唐小……”赵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盛唐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盛唐这几年跟着赵悦也没少学招式,加上他的身高和自己苦练的力量优势,赵悦倒不太担心。 赵悦和人打大多是巧劲和灵活的动作,而盛唐的力量和比她大多了,赵悦看见他一拳揍在那个一直带头搞事的人脸上,那家伙嘴巴一张,从嘴里飞出一颗牙。 嘶,赵悦看得都觉得疼。盛唐这小子正义感这么强吗?怎么下手这么狠? 他接连放倒两个人,把那小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了几拳头,另有一个人从背后扑上来勒住他的脖子,还有一个趁此机会踢向盛唐的肚子,妄图用这办法扳倒他。 盛唐一把拎住那人的腿,往外一掀,那人一骨碌倒在了地上。 又一把抓住背后那家伙勒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用力拉扯,那家伙死扛着不想放手,但力量不敌盛唐,盛唐扯着他的胳膊,忽然身体前倾整个背部前倾,猛一用力,生生坐着把那家伙来了个过肩摔。 这家伙正好砸在了被盛唐按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两人都发出一声惨叫。 “在那……就在那……”赵悦听见这个声音才想起院子里那些闹哄哄的笑声好像没了,她从柴垛后探出头一看,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涌来,前面的几个人都拿着锄头铲子之类的武器。 再看一眼,领头的竟然是徐文翠,她还穿着那件和粽子皮一样紧裹身材的大红衣服,一手拉着自己的妹妹,一手拎着一把铁锹,活脱脱一个女武神。 那些流氓也听见有人过来了,不敢再恋战,不顾身上的伤爬起来就要跑路。 赵悦守在出口,来一个撂倒一个:“不是厉害吗?这会儿想起来跑了?谁都别想走!” 赵家看热闹几乎聚集了半个村子的人,一大群人把这一小块地一下就围圆了。 “谁啊!哪个狗娘养的敢在我们村耍流氓?弄死他!”有人高喊。 “对,弄死他!”人们高声附和。 “人家今天结婚,他们在这儿弄人家新娘家妹子,畜生不如!”一个血性的汉子已经走上来,拎起一个,立刻又有几个人冲上来把那几个家伙抓住。 有人拿灯一照,哟了一声:“哟,咋打成这样了?” 这几个家伙着实挺惨,掉牙的掉牙,脸肿的脸肿,胳膊脱臼的也有一个,还有一个一直驼着背扎满刺的,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他们。 赵悦嘿嘿一笑:“我们下手是重了些。” 盛唐面无表情地站在赵悦身边,眼里边还和要喷出火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人。 徐文翠手里的铲子拖在地上,她走一步,铲子和地面摩擦,就发出刺拉拉的声响,听得心里直发毛。她一字一顿地说:“不重!一点都不重!” 她走到那几个人面前,挨个看了一眼:“我娘家人刚走,你们就骑到老娘头上来了?嗯?当老娘是死的!” 她每说一句,这几个家伙都吓得躲避一下。 赵瑞年看她拎的铁锹寒光闪闪地害怕,上前好言好语地劝着拿过铁锹:“文翠,犯不着啊,犯不着和他们动这份气。” 赵悦吃瓜不嫌事大:“三叔,这几个好像都是你的狐朋狗友啊,你去迎亲的时候可都在你后边跟着呢。” 赵瑞年脑瓜子一麻,就看见徐文翠的脸已经转向他了。 他仓皇地左右看了看,小姨子差点被他的狐朋狗友欺负了,这么大的事,可没人替他说情。 “文翠,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赵瑞年嘴巴里和含上麻瓜一样,吐字不清。 “啪”的一声嘹亮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响起,飘出了很远。 赵瑞年脸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女人当众打男人,这可是极其不给面子的做法,按照农村的规矩,这种女人是万万不能要的。 然而今时今日这场景,人家妹子差点被欺负,好像人家打一巴掌解解气也没啥不应该的,于是仍然没人出声制止。 “你……”赵瑞年你字还没说出口,徐文翠的第二个耳光又打了上来,打得赵瑞年眼泪汪汪的,脸都肿起来了。 刚才还在屋里玩游戏亲昵的夫妻俩这会儿已经挨了两巴掌了。 徐文翠收回手,声音很高:“赵瑞年,你以后再敢跟这种狐朋狗友玩,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赵瑞年理亏,不敢说话,在心里边把那群狐朋狗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又想骂赵悦多嘴,一想他俩是同一个祖宗,赶紧住了嘴。 徐文翠上前,给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伙每人几个大耳瓜子,标准比赵瑞年刚才那两下可高了,她那手掌肉厚,每一个耳光都结结实实的。 赵悦明显看见他们的脸比刚才肿得更厉害了。 一群人围着,愣是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目瞪口呆地看着徐文翠怒扇耳光。黑夜里,昏暗的灯笼光下,耳光声不绝于耳…… 第116章 赵家的悍媳妇 直打到徐文翠的手都麻了,她才停下手。问自己妹子:“解气没?不行我拿铁锹给他们来两下。” 她妹妹抽了抽鼻子,躲在她身后:“姐,咱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儿。” 徐文翠朝着那几个人啐了一口:“你们几个给我等着,有你们好果子吃!”言下之意,这事还不算完。 众人想起她娘家那一帮哥哥弟弟个个都膀大腰圆,肯定不是善茬,忽然之间有点同情这几个货了。 徐文翠拉着妹妹走,赵瑞年还苦兮兮地捂着脸站在原地,徐文翠瞥了他一眼:“不走干啥?要和你兄弟们共患难吗?” 赵瑞年连忙和小媳妇似的跟上,还不忘回头朝那几个人小声骂:“你们真是害死我了!” “现在咋办?放吗?”徐文翠离开以后有人问。 有人叫起来:“放个球,问问老支书咋办?明儿送镇上派出所!” 刚才已经有人去叫盛爷爷了,盛爷爷来了大概听了听状况,决定先把这几个流氓关在一间空着的房子里,明天直接扭送到镇派出所去。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把这几个家伙送去空宅里关了起来。 几个没跟去的婶子媳妇纷纷夸赞赵悦和盛唐本事大,这么多流氓都能逮住。他俩应和了老半天才把婶子嫂子们送走。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悦忽然跑回柴垛里边把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包袱和里面的小东西捡起来。 她刚一起身,忽然就被人搂进了怀里,紧得让她喘不过气。 “盛唐?”赵悦疑惑他的这种行为。 盛唐把头埋在她的耳边,像小狗似的蹭了蹭她的脸,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抚摸,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自己显得不安:“悦悦,下次你别那么勇敢了好不好?” 他想说,其实你不需要每次都那么勇敢,每次都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明知道救不了的时候也可以偶尔怯懦一回,你不是神。 刚才从别人的话里他已经听明白了不是赵悦受了欺负,但是他来的时候却只有赵悦,那个女孩带了人来。他知道,她像四年前一样,让别人先跑,自己留下来面对危险。 他不敢想象,如果赵家的距离再远一些,自己再来晚一点,她会怎么样呢? 他是个善良的人,如果他自己遇到也一定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但如果非要在可能伤害到她和别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他想小小的自私一回,至少不是她。 赵悦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像很习惯性地,她也轻轻蹭了几下他的脸颊,以示安慰:“我心里有数,保证下次不会了。” 少年已经长大,脸颊上冒出了硬硬的绒毛,她细嫩的皮肤一碰,便觉得有点扎。 她猛地惊觉这动作有多亲昵,连忙朝着另一边偏了一下脑袋,避免两人的脸颊再次接触,脸烫的厉害。 都是和这小子在一起太久了,对他几乎没有了异性之间该有的戒备。 但是盛唐却没松手,甚至托着她后脑勺的手轻轻用力,把她的脑袋掰了回来,重新把脸贴在她的脸颊上。 和梦里一样,她的身体又香又软,搂着的时候好像抱着一团棉花,柔软的好像要融化在他的怀里。 然而,却没有梦里那么旖旎,他的心里没有半点别的想法,只觉得患得患失。 赵悦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开,也察觉出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健康的想法,便干脆顺从地由他抱着。 盛唐微微弓着身,把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却好像什么都说了。寂静的夜风带着他心里的小秘密钻进赵悦的耳朵里。 抱够了,盛唐坦荡地放开她,忽然一转身半蹲下,意思很明显,要背着她。 “我又没受伤,干啥背我?”赵悦脸烫的厉害,眼睛亮晶晶的。 盛唐没动,也不吭声,那倔样子让赵悦没办法。 赵悦跳上他的背,盛唐轻轻勾住她的腿,稍微一用力,就站了起来。他走得很稳、很慢,好像要走到地久天长。 赵悦伏在他宽阔的背上,能听到他和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一唱一和,忽然希望这条回家的路永远都走不到头。 盛唐终于露出一点得逞的笑容。 我看别人结婚时背新娘,我背过你,以后你也会是我一辈子最爱的人。 赵家人屋里,所有人都一脸凝重。徐文翠坐在炕头主位,和当家主母一样,他妹妹坐在姐姐身旁,怯生生的小声哭泣。 赵财福坐在凳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面前已经扔了好几根烟头,还有闹洞房的时候留下的红色小碎纸。 李明秀也有些怯生生的坐在炕的另一边角落里。 “爹,你啥意思?嫌我打了你儿子呗?”徐文翠大岔开腿,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扶着那把铁锹,和水浒里的鲁智深似的,起码气势压倒众人。 赵财福这个老匹夫多嘴说了一句她不该当着全村的面不给她儿子面子,叫徐文翠听着了,她也是个较真的主,就这么闹起来了。 “我……我就是说你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他,他以后还咋在村里边抬头?”赵财福底气不足。 徐文翠嗤笑了一声:“爹,他要脸,我们徐家不要脸呗?” 赵财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儿不教不成器,这回不管,指不定下回他就和那几个王八羔子一样了。爹,你管不了,我替你管!”徐文翠叫嚷,把个老头唬的一愣一愣的。 她又侧头问一边和孙子似的杵着头的赵瑞年:“瑞年,你可老大不小了,再不好好管管,可能就要像你那帮狐朋狗友一样敲寡妇门,撩小媳妇裙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瑞年冷汗都下来了,她咋知道的自己那些破事?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是该管管……”他的心里那个苦啊,看来以后都飞不出这婆娘的五指山了。 徐文翠很满意,拍拍妹妹的肩膀:“别哭了,没啥事,你等着,我饶不了那几个王八蛋。” 她手中的铁锹重重在地上砸了一下,和挥了一下权杖似的气势汹汹,把赵家的土地面剜起了一大块土,她恶狠狠地说:“以后谁敢欺负咱们姓徐的,老娘收拾不死他!” 赵家众人噤若寒蝉,好家伙,这是娶了土匪婆娘啊。 第117章 炒泡泡 如徐文翠所说,那几个家伙的确没得到什么好果子,第二天盛爷爷派李彦龙和同村几个年轻人把他们拧到派出所去,刚出村就被李彦龙等人一脚踢进了路边的草稞子,一顿胖揍。 送到镇里派出所,拘留了十天,在号子里也叫人收拾得够呛。 好不容易放出来回家以为能好点了,结果莫名其妙又被一群大汉又打了一顿。 问题这事他们还理亏,愣是谁也不敢报警,白白挨了几顿打,打到后来都得了ptsd,见了年轻姑娘都两腿打摆子,再也动不起有的没的心思了。 赵悦听着盛唐绘声绘色地讲着从镇里传回来的消息,笑的前仰后合。 赵欢正在一个盆里用小锤子砸土块,从大块砸成小块,再从小块砸成细沫,也跟着笑,锤子都使不上劲了。 崔俊兰把一小盆用水泡过的湿黄豆倒进水里煮,一边添柴一边说:“后边那伙人应该是你三婶的娘家人吧?可了不得。赵家现在都让她拿捏在手里边,我听说,你爷爷还跟人吵了两架,没用。” 至于赵瑞年,那更是被徐文翠收拾的服服帖帖,在家里边都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出门鬼混,天天下地回家,两点一线,成了二十四孝好男人。 说起这个赵悦更想笑了,因为赵家老三没有单独的房子,于是当初娶徐文翠过门的时候答应了给在之前放柴火那个空地重起一间房。 可赵家不厚道,人过门以后竟然就再不提这个事儿了,这可惹恼了徐文翠,拿着擀面杖要和赵财福拼命,大喊着公公和儿媳睡一个炕大逆不道,把赵财福臊的没办法,第二天就请人开始打地基。 以前赵悦是岭南村的一大传奇,现在徐文翠变成了岭南村的大二大传奇,人们一边在背后议论她们,却又忍不住一边羡慕她们。 赵欢已经把土块都砸成了小碎渣,然后她拿了一个细孔的筛子和另一个盆,把筛子架在空盆上,端起自己刚才砸碎的土倒进筛子里筛。 筛过的土质感极其细腻柔软,用手一碾,仿佛是面粉。 “姐,你这是做什么呢?筛这么多土干啥用?”赵悦看她已经鼓捣了一早上了,好奇地问。 赵欢把筛出来的土疙瘩倒掉,用手抓了两下筛过的土,没感觉出来还有块状杂质。她咧嘴笑了一下:“我要炒土吃。” 赵欢说的这种炒土,还真是字面意义的炒土,她刚才敲的那种土其实是观音土,的确可以食用,缺点就是吃多了会造成便秘。 在饥荒年代,很多人不得已以观音土为食,有人吃得狠了,方便不出来,活活憋死的也有过。 不过赵欢可不是真的炒来当饭吃的,只是一种辅助手段。 正主是一种面食,她早上一起来就用白面、掺和一些粗粮面,打上一个鸡蛋,放一勺盐,温水和一块面,用盖子盖着饧面,到这会儿已经饧好了。 “以前奶奶炒过,不过不多,一共也没分几个,都给刚子吃了。我一直馋得要命,这回我得多做点,平时当零嘴也挺好。”赵欢把饧好的面放在案板上揉成细长条,然后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小方块。 这个时候的孩子们没什么像样的零嘴,瓜子花生都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所以对一个新鲜的小玩意,她才会记了这么久。 切了满满一案板的小方疙瘩,她略微用面粉滚了滚,不让它们粘在一起,然后把铁锅架在了灶火上。 然后,就真的把筛过的细土倒进了锅里,用铲子来回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炒菜。 赵悦以前是个南方孩子,还从没见过这种神奇的做法,和盛唐一块凑到灶边涨知识。 赵欢添的柴火旺盛,铁锅里的观音土很快就被加热,刚开始是鼓动起一个一个的土包,炸裂开。之后就像被煮沸的水一样开始不停地鼓动小包,这说明土的温度已经上来了。 赵欢把切好的小面块分出一部分倒进土里,然后继续用铲子翻拌。土的包容性堪比水,又不会像水和油一样浸透内部,纯靠着土的温度,把小面块加热膨胀。 炒了一会,小方块们已经纷纷鼓胀起来,变成了一个个土黄色的泡泡形状,它在这里的方言里“炒泡泡”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 赵欢拿了一个出来,吹了吹粘在表面的浮土,咬一口,表皮不如油炸出来的那般咔嚓酥脆,但是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面粉的本味,但是内里蓬松。 嚼一口,烘烤过的麦香和着一点点似有似无的土沫,有一种吃炒豆子般嘎嘣嘎嘣的快感。 “行了,悦悦,你把那筛子拿过来。”赵欢让赵悦递一下筛子。 筛子拿过来由赵悦捧着架在锅上,赵欢把锅里的土和泡泡一齐舀进筛子里,赵悦轻轻一抖,土漏回锅里,泡泡留在筛子里。 很快第一锅炒泡泡已经出锅,赵欢开始下第二锅。 赵悦和盛唐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把,还很烫手,但是吃起来很香,麦香十足。赵欢还在里面加了芝麻和一种赵悦说不上名字的植物晒干后的叶子,十分特别,为单纯的咸口泡泡增加了一点别样的香料味。 她在自己的大脑里思索了良久,终于找到了前世对于这个东西的一点记忆,炒祺。肠胃不好的人吃它养胃又香脆,后来还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万万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后来会有那么大的名头。 几个人可算一次吃了个够,腮帮子都嚼酸了。赵欢把剩下的用袋子装了,扎紧口袋,以后闲暇也能拿出来打发时间。 刚才赵欢炒泡泡的时候崔俊兰就已经把煮好的黄豆捞出来晾着,这会儿已经凉透了,豆皮也微微皱缩。 她把刚才赵欢敲土用的小锤子洗干净,又拿了一块用铁锭子压成的扁圆柱形小平台。 盘腿往炕上一坐,身边放上一碗黄豆,面前摆上这个小平台和小锤子,前面再放上干净的农家自己编的簸箕。 抓一把黄豆,放在小平台上,用小锤子一锤锤扁,用手指一拨,被压扁的都片就落进了簸箕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盛唐,我这回煮了不少豆子,敲好晒干以后你拿回去点,煮稀饭的时候往里边放一把,吃起来可香了。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替他们做就成。”崔俊兰一边敲豆子,一边和盛唐闲聊。 第118章 害羞的中年人 这种用黄豆敲扁挤压成的豆片在这个地区十分流行,每年春天打完豆子,都会留下一部分专门敲豆片,煮汤或者熬稀饭的时候煮一把,口感十分奇特。 盛唐觉得不好意思:“阿姨,要不我来吧,不能让你一个人做这么多。” 崔俊兰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院门被人推开了,隔着门上挂的帘子,看见进来了一个男人。她家都是女人,除了盛唐极少来男人,这会是谁呢? 赵悦撩开帘子:“吴发叔?你咋来了?” 吴发其实是团水镇人,不过附近几个村子只有团水镇有邮局,他就是唯一的邮递员,每隔十天往附近的几个村子送一回信,所以大家都认识他。 岭南村里盛爷爷的信件最多,所以他也认识盛唐,由盛唐又认识了赵悦一家人。 “发叔,怎么送信送到我家来了?有我家的信?”赵悦给他倒了一杯水。 据她所知,崔俊兰没什么要好的亲戚,就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和爹妈,都在附近的村里,有事完全可以带个话或者亲自来,用不着写信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 吴发喝了一口水,和炕上的崔俊兰对视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一边翻自己的包一边笑:“不是你家的,盛唐的,我一猜他就在你家,都没上他家去,直奔你家来了,可不逮个正着?” 他开着玩笑,从包里的一堆信件里翻出来找去,一边轻轻念着那些信件的名字。 “盛唐……盛唐……哎,在这!”吴发把一封信抽出来,又仔细核对了一遍上面的名字,才递给盛唐:“盛远,不是你爸吗?咋最近老给你写信,我记得这都一个月里第三封了。” 盛唐接过信看也没看,往兜里一揣,揉成了一团:“他挂念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所以总写信回来问问,没啥大不了的。” 自从那次寄东西表达过想要接盛唐去市里的消息却没得到盛唐的回信以后,盛远就像是突然打开了关心儿子的任督二脉,一个月连着好几封信来催,盛唐已经看都懒得看了。 吴发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也听说过一些盛唐家的事情,自然知道他和他父亲的关系紧张。于是也没继续追问,插科打诨的喝完了一杯水就准备起身去下一家。 他起身告辞:“那我走了,你们村还有一家没去。” 赵悦眼尖,看见了他衣服后背上破了个不规则的洞,有半个巴掌大小,有些蹩脚的针线痕迹,但是技术不过关,现在线又崩开了。 “发叔,你这背上这么大个洞,婶子怎么不给你缝缝?” 已经日近秋末,早晚温差还是挺大的,后背漏这么大个洞,肯定嗖嗖地灌风。 吴发拧着脑袋看了一眼后背的洞,又伸着手摸了两下,摸着脑袋笑了:“原来是这个开了,我就说我今天后背怎么老凉飕飕的,没事,晚上回去我再补两下就成。” “你这技术也太差了,婶子怎么不给你补?”吴发都四十来岁了,总不会还没老婆吧? 吴发咧着嘴笑:“人家嫌我穷,还有个躺床上的老娘,不过了。这又不是啥大事,我自己缝两针就行。” 屋里陷入一瞬间的沉默,赵悦没想到,这个人每次见面都笑呵呵好像不知道烦恼是什么的男人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吴发看他们都目瞪口呆的,自己先觉得好笑起来:“你们这是干啥?搞得我好像中年丧妻似的。我有个常年卧病的老娘,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媳妇呢?人家凭啥跟你受这苦?” “走了挺好的,起码能有一个享福不是?总比三个人都跟这儿耗着,都是我没本事,不能怪人家。”吴发倒想的很开。 沉默了一阵,崔俊兰实在觉得他可怜,从炕上爬起来,在炕头的柜子里找到针线:“吴哥,我给你缝两针吧,保准比你自己缝得牢,肯定不开线。” 吴发有点不好意思:“这……这不用了吧,我回去让我老娘缝两针也行。” 他老娘要是能动手,能让他穿着这破衣服到处跑。 “叔你就别不好意思了,附近矿上工人的衣服都是我妈缝的,又牢靠又耐磨还不显针脚。”赵欢也跟着劝。 吴发扭捏了一下,后来觉得一屋子人,这又不是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儿,而且人家妈和女儿都没在意,他再别扭下去显得小气,于是说:“那成,妹子你随便看着给我挑两针就成。” 他走到炕前转过身背对崔俊兰,崔俊兰半跪在炕沿上,捏起他后背上破洞的衣服,小心地避开他的皮肉,认真地缝起来。 吴发明显还是很别扭,他两只双手无意识地握在一起,局促地小幅度搓动着,像个紧张的小学生。 他好久没和异性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了,崔俊兰一靠近,他就紧张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在崔俊兰的下手很快,手脚利索,几下就把那个口子缝好,而且还上了二道线加固,起码近期之内是不会再破了。 “悦悦,拿一下剪刀。”崔俊兰利落地打了个结,打算把线剪断。 赵悦应了一声,满屋子转了一圈都没找着,不知道拿哪去了,这下有点尴尬了,总不能就让人带着一根针到处跑吧,二道线还挺韧,硬拽恐怕得把手划出口子。 崔俊兰也没多想,干脆利落地下嘴去咬断。 线有点短,她的脑袋一下杵在吴发后背上,吴发立刻像通了电一样身体猛地一僵直挺挺地立在那,和一块刚打好的钢板似的。看得赵欢、赵悦和盛唐直偷笑。 崔俊兰咬断绳子:“成了。” 吴发立刻离开炕边,随手摸了两把后背:“挺……挺好的,连针脚都这么小,你也挺好的,不是……我……我还送信,我先走了。”他语无伦次地胡说了几句,飞也似的逃出门去了。 “啧,回回都见他笑盈盈的,没想到也是个苦命人。”崔俊兰叹了口气,一回头看见那三个人憋笑憋的面目扭曲的家伙:“你们仨干啥呢?” 赵悦再忍不住,带头大笑起来。 第119章 发山洪 天色阴沉,像一口倒扣下来的大锅,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上,沉闷又压抑。伴随着阴沉天气的是淅淅沥沥不断的雨线,黄土高原土质疏松,一砸一个小坑,院子里已经汇聚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水坑。 崔俊兰顶着雨从外边抱了一捆柴回来,赵欢连忙撩开门帘让她进来。 崔俊兰把柴放在灶膛口,拿毛巾擦抹着脸上的雨水:“我刚才听你们李婶说,沟里发了水,太大了,根本不能走人,隔壁村还有人被冲走了。” 这倒是出乎赵悦的预料,她抬起头惊讶地问:“这么大啊?” 岭南村所在的这座山海拔高,除了出去满地是泥不好走路,倒没受太大影响,没想到沟里的水势这么大。 “可不是?现在往咱村口一站,都能听到沟里的水声轰隆隆的,和打雷似的。”崔俊兰擦干了脸,叮嘱她俩:“你俩这两天可别往外边跑,钱不如命重要。” 赵欢笑了:“妈,我俩都多大人了,又不是傻。” 屋外阴沉,屋里愈发昏暗,赵悦趴在窗台上,才能借着外面的一点光写字。 岭南村的日子不算苦到难以继日,但也算不上富足。而这种生活,并非她想要的终点。她开始不满足于待在这个小山村里,琢磨着走出去的道路。 按照她以前的打算,赵欢在服装设计上有很大的天赋,所以把赵欢送去读中专,就是她以后迈出这里的第一步。 其实在赵欢上学的这些年,她相当于一个货郎的角色,不止在岭南村的这一亩三分地混迹,她还跑到其他村子去卖货。 这些年奔波下来,加上崔俊兰的补贴,他们已经攒了一小笔钱,现在这笔钱是她翻身的本金了。 “姐,改天咱们去县城摆摊去,就咱们村这一亩三分地,赚不了多少钱了。”赵悦在纸上写写画画,把家里的存货清算了一遍。 其实这件事之前赵悦也说过,赵欢也巴不得自己能早点派上用场,能给姐姐和妹妹分忧。 她撩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发愁地叹了口气:“这天怎么跟漏了似的?这都下了多少天了?啥时候能出门啊?” 就赵瑞年结婚的时候停了两天,之后又开始下,下的人几乎出不了门,好在地里的粮食都抢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救不了的也只能放弃了。 下雨的时候人似乎也格外没精神,崔俊兰在炕上敲着豆片,赵欢在纸上画着图,赵悦盯着窗外发呆,寂静的屋里只能听到崔俊兰的小锤子每次和铁制的小平台撞击的时候发出的清脆声响。 蓦地,赵悦的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突如其来,毫无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于是她站起身刚要出门,就看见自家院子的门被人从外边撞开了。 是的,是撞开了,来人跌跌撞撞,打着一把黑伞,冲了进来,两条裤腿已经湿到了膝盖,裤腿上和鞋帮子上全是黄泥。 “悦悦,悦悦……”盛奶奶急切地喊着,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响起来了。 一瞬间,赵悦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抢出门去,先一步扶住盛奶奶把她搀扶进来:“奶奶,怎么了这是?” 盛奶奶脸上满是焦急,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她语无伦次地说:“盛唐……盛唐……还没回来,买药去了。” 赵悦的心头一紧,她急忙问:“奶奶,你说盛唐怎么了?给谁买药去了?” 盛奶奶喘了半天,终于把思路理清了,她的双手冰凉,急得直跺脚:“他爷爷前两天感冒了咳嗽的厉害,刚开始琢磨着事不大,喝点药就成。可是家里边的药能吃的都吃了,老不见好,这两天又咳又烧。” “我们让卫生所的看了,人说得吃啥阿莫啥林?可是卫生所没了,只能上镇里边的卫生所去买。 盛奶奶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我说下雨下这么大,太危险了,熬两天兴许就好了,可是盛唐不听自己跑了,这都走了几个小时了,你说说,这咋办啊?” 她十分懊悔自己没能拉住盛唐。谁都知道,沟里一下雨准发洪水,盛唐这样冲动跑出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老人家愧疚得无以复加,已经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了,她一边抽泣一边说:“这咋办啊?我咋和儿子交代哟。” 崔俊兰和赵欢也十分焦急,但是看她这么伤心,生怕她也有个闪失,只能先安慰她。 “奶奶,没事的,我去救盛唐。”赵悦一边安慰她,一边飞快地在脑子里想办法。 要不是老头子卧病起不了炕,孙子找不到,她也不会六神无主地来找赵悦一个小姑娘。 “悦悦……”崔俊兰叫了一声。 盛唐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自然也心疼,但是人力有限,她不能看着赵悦和盛唐一样莽撞地去救人。 赵悦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别说话,快速安排:“妈,你和盛奶奶回去,看好盛爷爷,千万别让他有事。姐,你去村主任家里边把情况告诉他,让他多找几个年轻人,多找点绳子,越粗越长越好,有多少要多少。” “我去沟里看一眼,能不能找到盛唐。”赵悦的眉头蹙的成两道深深的沟壑:“妈,你们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就在坡上看看,不下去。” 说完,不等她们回应,她已经一回头,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幕里,临走时还扯上了跳水时用来垂钓水桶的绳子。 崔俊兰和赵欢叫了两声,她已经跑没影了。 她们几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按照赵悦说的去做,崔俊兰扶着盛奶奶把她送回去。赵欢把家里的几把伞都拿出来,撑开一把,腋下夹了两把,急匆匆地朝着主任家去了。 赵悦在雨中狂奔,她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狂跳,那剧烈的声音盖过了雨声,激烈地在耳边回荡。 盛唐啊盛唐,你最好好好的,不然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吊起来鞭尸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犯的蠢! 第120章 盛唐出事 如崔俊兰说的一样,刚到村口,她就听到了从沟里传来的洪水声,两山之间形成的沟壑峡谷,使得声音加倍扩大,听得人心惊胆战。 赵悦咬咬牙,一路从出村的路飞奔而下。 然而,路只到山脚下就断了,剩下的那一截已经被水淹没。奔腾的水流裹挟着黄色的泥沙,像是一条土黄色的路,蜿蜒向前,绵延不见尽头。 这还是赵悦第一次见洪水,她以前听闻奔腾的黄河蔚为壮观,想必,这也能算是一条小小的黄河景色吧? 可惜她此刻没有欣赏这景色的心思,她站在相对较高的小山坡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流中出现的每一个异物。从疏松土壤中拔出来的树在水中打着转,横在中央,不断地被冲撞着一点点向前滚动。 盛唐,盛唐,盛唐……赵悦焦急地来回搜寻着任何一个可能是盛唐的影子。 他走的时候似乎洪水还没有淹到这里,所以,说不定他已经平安到了镇里,也许回程看到这么大的洪水,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该避一避再走。 赵悦在心里边不住地安慰自己。 “盛唐!”明知道水声轰隆,根本听不到,但赵悦还是扯着嗓子喊起来。 除了水声,没有回应。她焦躁地来回在岸边上踱步,尽量朝着团水镇的方向走。然而山与山之间的路并不相通,她只走了几十步,就没法再向前了。 雨下的虽然不大,但她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她的身体有些打颤,不住地喊着盛唐的名字。 可能,他真的还没有出发。可能,他也在某一处山头上躲雨。可能……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在水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个人,又像是一截树桩子之类的东西,在水里起起伏伏。 “盛唐?”赵悦看到了那个影子黑色的头发,她欣喜地大喊:“盛唐!” 水里的那个人似乎听见了,疲惫而艰难地抬起脸,虽然有些远,赵悦却看见了,那是个女孩,不是盛唐。一时之间,她又是失落又是难过。 女孩披散着头发,双手抱着一截树桩,脸歪着贴在树桩上,被水流卷着来回打转,筋疲力竭。看起来要是再不得救,可能就要松手了。 虽然不是盛唐,但赵悦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心要救她。 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参照物,约莫水深大约在自己的腰部位置。然后找了一棵长在山石缝里约有成人腰粗的树,把自己拎着的绳子一头系在树身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 她本想把绳子甩给那姑娘,但是很难判断对方是否还有力气抓住绳子爬过来。 用力扯了两下绳子之后,赵悦往自己的两只裤管里各装了几块石头,好在她今天穿的裤子是自己设计过的灯笼裤,裤脚埋了一条松紧带,可以自由调节扎紧放松。 裤子里塞上石头,她又怀里抱了一块石头,全都准备好,这才颤颤巍巍地沿着岸边跳进河里。 洪水冲击力大,她晃了晃好几下才勉强靠着石头的重力暂时稳住了重心,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那姑娘挪过去。 洪水里的杂质较多,泥沙石块树枝什么都有,赵悦能感觉到它们在划过自己脚边时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的划痕,有点疼,约莫是划开了口子。 她咬着牙,明明十几米的距离,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都没走到。 “姑娘,你没事吧?”那姑娘趴着的树干被夹在了两块竖在路当中的石头中间,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待在原地,没被冲走。 那姑娘歪过头,从长发里露出两只眼睛,看到来的也是个女孩,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然后嘴唇动了动:“谢谢。” 赵悦二话没说,伸手扶住她的腰,想要拖着她一起回到路边,但是发现她自己完全没有力气,而且她的体温很低,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你胳膊还能动吗?趴我背上,我背你。”赵悦转过身,挡在她面前,让她哪怕松手也能暂时稳住不被水流带跑。 一只冰凉的手艰难地搭在她的背上,赵悦迅速紧紧攥住,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上来,赵悦一用力,把她的身体拖到自己背上。 幸好这姑娘很瘦,在水里也没有那么沉,赵悦背着她,以比刚才来时还慢的速度缓慢地朝着岸边走。 “你别怕,马上就到了!”赵悦大声喊着,希望能让女孩保持清醒。 隔了半天,就在赵悦以为她已经昏过去的时候,女孩忽然在她耳边说:“谢谢……刚才,有个人……也这么说……” 赵悦的心头一跳,她见过另一个人?在水里?难道是盛唐? 她一慌,脚下就被水底的树枝绊了个踉跄,差点两个人一起栽倒到水里。 赵悦抱着石头左右狠狠地晃了几下,狼狈地稳住身子,手里抓着绳子,一点一点地缩短,借着绳子的力量慢慢回到了岸边。 她把那姑娘一点点推上岸边,自己才湿淋淋地爬上去,两人都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任凭雨水打在脸上。 “你见到的是什么人?是不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头发这么短,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酒窝?”赵悦喘了几口,一骨碌翻起来,指着自己的脸颊比划着问姑娘。 姑娘虚弱地点了点头:“他来救我,但是水太大……他把那根木头给我,自己冲走了。”她一说,懊悔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她像只大虾一样蜷缩成一团,小声抽噎。 赵悦吸了一口气。 盛唐如果已经下了水且被冲走了,那这会儿…… 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周围好像安静了下来,连轰隆隆的水声都不见了,她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再次听到声音时,是村主任带着李彦龙和一群村里的年轻小伙,赵欢最先看到了赵悦,跑过来为她打伞。她看到赵悦神情麻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焦急地摇了她几下:“悦悦,悦悦……” 赵悦呆呆地抬起头,看见赵欢,看见一圈面露焦急的面容,看见雨水落在伞面上,一滴两滴。 蓦地,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潸然落下。 盛唐,你好好的,好不好? 第121章 你在哪里 “别怕,很快就到岸边了!”盛唐大声叫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奔腾的洪水,让那姑娘听清。 他一边喊着,一边把怀里抱着的树干朝那姑娘那边推了推,让她能抱紧树干,不至于体力不支沉入水中。 两个人靠着这一截不大的树干,飘飘荡荡,随波逐流。盛唐感受到胸口有棱角物品透出的微微刺痛感,知道药还没有丢,心里稍稍安心。 他一边大声鼓励这个刚从水里救起来的女孩,一边东张西望,努力寻找能够让他们抓住暂时停下漂流的东西。 水不深,但是冲击力大,他身边连一个能固定身体的东西都没有,始终找不到停下来的机会。 忽然,轰隆的声响之中夹杂着一股更巨大的轰鸣声,他努力回头看,看到一侧山崖的土壁在洪水的拍击之下轰然坍塌。灰红色的泥土如融化的奶油一般,顺着山壁滑落,蓦地落进水里,激起千层浪花。 接着,便是比刚才强劲无数倍的巨浪朝着他们涌来,在被冲散的一瞬间,盛唐拼起最后一点力气,把树干推向女孩,自己被巨浪淹没。 铺天盖地的水涌入他的嘴巴和耳朵,他像一片叶子,被巨大的冲击力推着向前奔腾。好几次,他的手明明已经触碰到了坚硬的石头,可始终没能抓住。 他会死吗?听爷爷说,这里下大雨必成洪灾,年年淹死个把人都是正常的。今年,他就可能会被计入淹死人口的数据统计里。 可是,他还不想死,爷爷还没吃到药,他还等着自己送药。说好了为了他们养老送终,怎么能让他们先体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赵悦,赵悦还不知道他冒着大雨去买药,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死吧。 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的心意,他不想做她弟弟,他还想娶她过门,背着她跨过火盆……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他还不想死啊…… 赵悦呆坐在地上,直到耳边那种真空一样的静谧散去,变成一片轰鸣。 “悦悦,你没事吧?怎么不等我们来再下水?太危险了!”赵欢满脸焦急地蹲下身,抱住赵悦冰凉的身体。 赵悦她眨眨眼,觉得有滚烫的东西从眼睛里滑了出去。 余光里瞥见那个躺在地上的姑娘,她蓦地回过神来,挣脱开赵欢,站起身,指着那一伙小年轻:“穿得多的脱一件给这姑娘穿上,再冻下去她就没命了!” 近日连绵下雨不断,大多数人都穿的不少,几个小伙看见地上的姑娘脸色苍白,也不敢怠慢,脱下外套给她盖上,好几个人为她挡雨。 村主任李旭勤指了两个小子:“你俩先把这姑娘送回去,让你婶给换件干衣裳,人命要紧。” 两个小伙立刻背上,一个背着,一个打伞,快步朝着村里赶。 李彦龙看赵悦全身也湿透了,忍不住说:“悦悦,你要不也回去吧?盛唐我们替你找。” 赵悦看着奔流的洪水,蹙眉想了一阵,说:“你们分几个人往上游找,剩下的往下游找,我怀疑他被冲到下游去了。” 水往低处流,那姑娘怀里抱着木头被卡住了才留在这里,盛唐身边什么都没有,八成被卷着飘到下游的几率更大。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疼,忍不住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彦龙知道她有多倔,看她的样子也没准备回去,于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裹上,自己一挥手,叫上一群弟兄,朝着下游走。 赵悦和赵欢跟在后面。 奈何这山路并非连贯的,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无路可走,不得不从别人家的地里踩着绕到临沟的位置,再远远地观察。有时候绕了一大圈,却没有比刚才所站的位置远多少。 大家心里明白,一个人被水冲走,别说被淹死了,就是一路上磕磕碰碰,满地石头,都能给撞个半死。可盛唐是老支书的孙子,老支书现在病着,他们不能见死不救。 找了两个小时,路没走出去多少,人已经累的不行了。全都是翻山越岭另辟蹊径的山路,和走一个小时平地可差远了,还时不时有脚下一滑掉进洪水里的危险,大家战战兢兢,疲惫不堪。 村主任让大家停下来歇歇,喘口气。 赵悦很感激他们,但是她心急如焚,实在没法安心坐下等待。 她让赵欢和他们一起休息,自己去走到岸边去一点点地在水里搜寻。 看到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洪水,赵悦的鼻尖发酸,忽然想要对着洪水失声痛哭。 “盛唐!”赵悦攒足了力气,拼命地大声地喊着。 她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发泄,要不然,她怕自己会泄气,一蹶不振。 声音很快被水流带走,只留下隆隆声。 李彦龙想过去安慰她,赵欢扯住李彦龙的衣角,轻轻摇摇头。 赵悦连着喊了好几声,情绪稍稍缓和,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潮湿的空气,缓缓蹲下身。 她忽然能够理解盛唐的担心了,虽然很自私,但她这时候恨不得他没有去做什么英雄,那样,是不是能被阻拦在那里的就是他? “悦……悦……”这个声音飘飘渺缈,被轰鸣的水声压制,像是真实,又像是她的幻听。 赵悦愣了一下,立刻屏住呼吸,侧着耳朵爬到岸边,探出大半个身体去倾听。 李彦龙一直关注着她,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哎哎哎了好几声,还没站起来就跌跌撞撞地往那边跑,其他人也跟着跑过去。 “悦悦,你可别想不开,还没到时候呢……”李彦龙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想要留住赵悦。 赵悦瞪了他一眼:“闭嘴!” 李彦龙闭上嘴,还把其他人也拦住了,他们一起侧耳倾听。 可是众人支棱着耳朵听了约莫有三分钟,却什么都没听到。那个声音像是从没出现过,彻底没影了,这让赵悦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这……啥也没有啊,赵悦,你是不是听岔了?”有人无奈地问赵悦。 赵悦刚要说话,忽然,那个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再次响起:“悦……悦……” 第122章 失而复得 那个声音缥缈得不像人间的声音,听得后背发毛。但是实实在在地让众人听见了。 “这……这是盛唐吗?咋这声音怪毛毛的,别是水鬼勾人吧……” 说来好笑,岭南村所在的地方山多水少,却还迷信水鬼勾人那一套。大家都没理他的胡言乱语。 赵悦又喊了几声盛唐,那个声音也稍微清晰了一些,确定是盛唐无疑。 “你在哪?”赵悦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返回来的声音只有零星几个字能听清:“有……洞……” 洞?大家开始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洞,洪水滚动,也没看到两山山壁上有什么洞,难道是在水下?那不早就把人淹死了? 赵悦想了想,指着他们脚下的这座山:“在这下面。叔,你记得这有洞没?”因为就在脚下,他们才可能看不见。 这几年他们这里挖煤采矿,时不时就有工程队拿雷管炸山,沟里好些荒山就被炸开了洞,平时还有小孩去玩捉迷藏。 村主任歪着头翻着白眼想了想:“嗯……嘶……好像还真有,就在这一块。” 赵悦点点头:“咱们得下去找他。” “啊?这么高?”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不能算是岸边,而是一座黄山的崖边,距离水面有十米左右的高度,下去可能洞已经被水淹了,还得一边承受水流的冲击一边潜水进去找人。 这里的人连条像样的大河都没有,更不用说游泳了,在场的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会水。 赵悦倒显得很兴奋:“我去!” 她上辈子是个南方人,游泳的技能都在刻在骨子里了,之前也有意在自家水盆里练过憋气,虽然现在这身体不一定能和以前的她相比,但是好歹应该比这些旱鸭子强。 李彦龙第一个站出来:“不成,要去我去,我们这么多男人,哪能让你一个丫头去冒险?我去!” 赵欢也担心赵悦,不放心她去。 其他人虽然也害怕,但是人家姑娘说要去,他们的脸往哪搁?只能硬着头皮和李彦龙抢着去。 赵悦一把抢过李彦龙的绳子就往自己身上栓:“你们几个哪个能打得过我?哪个会水?下去万一需要潜水,你们哪个会?” 李彦龙一下噎住了,要说打不过赵悦不算什么,那不会水就是他们的死穴。 几个小伙都哑了。 李彦龙还是一把扯住赵悦,梗着脖子硬撑:“那你咋会的水?咱们同一个村长大,你咋会水?” “我刚下去把那姑娘救上来,你说我会不会?”赵悦没好气地把绳子扯回来:“另外,我下去要是找到盛唐,就是两个人的重量,你们总不能指望我们俩姑娘和一老头能把你们拉上来吧?” 李彦龙哑然,她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就这么放她下去,万一有什么,他们这么多男人怎么和人家妈妈交代?他嗫嚅着说:“那……我们回去找人来也行。” 赵悦像是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我不会有事的。你没听到刚才盛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吗?万一洞被淹了,他可能活不多久,我不能拖了。” 村主任也想阻止,可是自家儿子都劝不住这倔丫头,他也是只能干瞪眼。 于是,赵悦重新给自己的裤腿里塞上石头,另一头交给他们系在一块大石头上,自己缓缓攀着崖壁降了下去。 下过雨的山崖上泥土松软,滑不溜丢,赵悦好几次双脚都找不到着力点,手里抓着的支撑点也时不时滑脱,把站在上边看的赵欢和李彦龙他们看的心都揪起来了。 和赵悦想的一样,这个山洞就在他们脚下,但是几乎和洪水水面持平,被灌满了。 “盛唐!你在里面吗?”赵悦在距离水面半米的距离停下,朝下喊。 这次声音比在上面清晰了不少:“我……悦悦……”听起来咕噜咕噜的,好像他正被淹在水中,拼命挣扎一样。 赵悦咬了咬牙,从崖壁上跳下去落进水里,立刻就被巨大的水流冲得歪出去好几米,幸好还有绳子牵引,才让她没被水冲跑。 她灌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抓住崖壁上的一块凸起,调整了自己在水中的姿势。开始一点点地朝着洞口挪去。 洞不小,但是里面已经被灌满了水,她看见盛唐仰着脖子,几乎贴到了洞顶上。每次洪水涌动,都会把他淹没,然后退去一点的时候,他连忙张嘴呼吸一两口气,等待着再次被淹没。 “盛唐!”赵悦叫了一声,一瞬间,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盛唐转头看她,脸再次被淹没,但是遮掩不住他脸上的惊喜和担忧。 赵悦憋了一口气,干脆潜入水里,扶着墙壁一路摸过去。 到了跟前她才发现,盛唐是抱着一根矗立在洞里的石柱,这根石柱似乎是炸洞的时候形成的,不太粗。盛唐就抱着这根石柱撑在最顶上,才能勉强呼吸,不至于被淹死和冲走。 赵悦游到他面前,刚一出水,盛唐就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将她抵在自己手臂和石柱的中间。 两个人都是满身湿淋淋的,狼狈无比,却相顾无言。 第一次,赵悦主动抱住盛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水流时不时淹没他们的头顶,她却越抱越紧。 盛唐只愣神了一下,也收紧抱着石柱的手臂,让两具身体靠的更近。 当他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水流把他冲进了这个山洞,出于生存的本能,他紧紧抱住了这个石柱。他幼稚地想也许自己能撑到洪水褪去,也无数次差点窒息,每一次,脑袋里总会出现她的身影。 两具年轻冰冷的身体紧紧相贴,无言胜似千言万语,所有的情愫都在紧紧相拥的怀抱里。 “盛唐,你身上带着什么?硌死我了。”趁着水位退下去的几分钟里,赵悦推了一下盛唐。 盛唐摸了摸胸口,傻呵呵地笑:“我爷爷的药,我用袋子包着放在胸口口袋里,应该还没湿。” 赵悦哭笑不得,再次抱住他,低声说:“盛唐,我来救你回家了。” 如果我是英雄,我也不是无所不能,至少,以为失去你的时候,也会心痛。 第123章 平安归来 李彦龙望着底下奔流不止的洪水,手里边抓着的绳子已经半天没动静了,心里边这个又急又酸。 要是能有一个姑娘能为了他这么奋不顾身,这辈子真是死也值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让盛唐这个臭小子撞上了。 “她不会出啥事吧?咋半天没动静?”李彦龙的手用力扯了两下绳子,焦躁不安地说:“要不,咱往上扯吧?万一出了啥意外,好歹能扯上来一个。” 赵欢也急得不行:“拉一下吧,咋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一群人排成一排,抓住绳子,刚要使劲,就觉得绳子另一头猛地绷直,好像坠上了什么重物。 “拉拉拉,来了。”李彦龙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用力拉扯。 底下,赵悦让盛唐憋了一口气,两人潜进水里,盛唐紧紧抱着赵悦的腰,两人摸着洞壁一点点挪出山洞,在悬崖边上冒头。因为绳子绑在赵悦身上,所以她让盛唐先拽着绳子上去,自己跟在后面。 这种时候没什么好谦让的,绳子绑在赵悦身上总比绑在他身上放心,于是盛唐率先扯着绳子,用脚蹬着山壁再借助着上面拖拽的力量往上爬。 赵悦扒着山壁,看到盛唐已经距离自己有一小段距离才开始往上爬。她身上绑着绳子,到不怎么担心掉下去,倒是盛唐,他在水里泡了许久,不知道体力还能不能支撑得住。 上边的人这时候才体会到先前赵悦说的重量,两个人的体重加上下坠的力道,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轻易拉起来的。 他们都没有发现,绳子在悬崖边上来回的摩擦,已经逐渐产生了毛刺,渐渐松散。 盛唐爬得很慢,他在水下被冻得手脚麻木,使不上力气,加上崖壁上的恶劣情况,他的自重又很重,完全由不得他快。 “哎,上来了,上来了……”李彦龙站在崖边,看见了盛唐,连忙催促大家继续用力。 盛唐的一只手终于探到了崖边,想再次用力的时候,突然愣住了。绳子与崖边摩擦的那一个小节点,已然磨到不到原来的一半粗细。 李彦龙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绳子已经被磨断,只想着一鼓作气,用力一拉。 在盛唐后面的赵悦只觉得绳子一松,身体猛然下坠,上边的人也没想到绳子会断,一齐向后倒去,发出阵阵惊呼。 几乎赵悦的身体下坠的一瞬间,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盛唐时刻都在关注着赵悦,在看到绳子磨损成这样的一刹那,几乎是条件反应般地伸出手去,抓住了赵悦的手。 赵悦的身体加上他自己的体重猛地一坠,盛唐只觉得自己胳膊差点断裂。他那只搭在崖壁上的手,也握成爪样,狠狠地扣进砂石之中。 “盛唐!”赵悦抬起头,看见盛唐痛苦扭曲的表情。 盛唐咬紧牙关,支撑过第一波剧痛:“我没事,悦悦,别怕,我不会松手。” 其实赵悦的胳膊也很疼,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洪水,紧张的头上起了一层汗。 李彦龙最先跳起来,往下一瞅,吓得眼睛都直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先拉盛唐,盛唐一动,不一定还能抓住赵悦,万一手一滑,赵悦就完蛋了。 他只能先趴在地上抱住盛唐的肩膀,不让他的手臂太吃力。 但那毕竟是一条胳膊扯着一个人,不是什么小猫小狗,盛唐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手臂逐渐感到麻痹。 赵悦其实也不怎么好受,人处于失重状态,被抓着的胳膊疼得要命。她左右看了一下,空着的那只手摸到腰间,把那条断掉的绳子举起来:“盛唐,我要把绳子甩上去,你坚持一下。” 盛唐说不出话来,只重重嗯了一声。 “上面的人,接住绳子,拉我上去!”赵悦大喊着。 几个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满头满脸的泥水,连忙跑到崖边,紧紧盯着赵悦手里的半截绳子。 赵悦想要用力,必然需要支点,那就只有盛唐的手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上一甩。 盛唐发出一声沉闷的闷哼,那只攥着赵悦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然后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可见疼痛到了什么地步。 “抓住了!”上边的人喊着。 “盛唐,你放手吧。你们先把盛唐拉上去!”赵悦抬头对盛唐说。 盛唐没吭声。赵悦靠着上边拉扯的力气,能够自己在崖壁上暂时找到一点点支撑,她挣脱开盛唐的抓握:“盛唐你……” 这时候她才发现,盛唐的那条胳膊垂着,根本无法抬起。她吸了一口气,眼泪一下涌到眼眶。 李彦龙也看见了,叫喊着赶紧拉,两个小伙加一个赵欢拉赵悦,三个男人拉盛唐,终于把他俩拖了上来。 人拖上来以后所有人都累的摊倒在地上,雨水落在他们的睫毛上身上,在身下形成小小的水洼,又凉又清爽。 李彦龙最先笑起来,嗤嗤地笑,于是所有人都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赵悦爬起来,跪坐在盛唐身边,把他扶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盛唐用那只好着的手臂环住她,沉默无言。失而复得的喜悦,无需千言万语。 这一刻,李彦龙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嫉妒了,他们那样契合,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彼此而生,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盛唐那条胳膊无力地垂着,一碰,就嘶嘶地吸气。 “快走,回去让大夫给你接上。”赵悦把他扶起来:“为了找你,大家都淋雨淋了半天了,回去肯定都得感冒。” 盛唐歉疚地对大家一一道歉,连李彦龙也不例外。 李彦龙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撑开伞,递给他俩一把:“赶紧走吧,再不回去,全村都以为你死了。” 这次盛唐没和他打嘴仗,只是轻笑了一下。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艰难,大家的心情却好了不少,走的比来时还快。 “对了,你们来的时候见没见到一个女孩?也在水里。”盛唐忽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救的姑娘。 赵悦没好气地说:“见了,人家可比你幸运,卡在石头缝里,已经送回村里了。只有你,逞能当什么英雄,差点命都没了。” 盛唐歪着头看她:“那也是跟你学的。” 第124章 做男人还是流氓 这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村里的时候,村里已经传开了,不少人打着伞站在村口朝着下边了望。 “诶,回来了回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顿时齐刷刷地朝着村子看去。 这几个人都是一身狼狈,满身污泥,互相扶持着,看着和打仗回来一样。 几个年轻小伙的妈妈挨个数了数人数,高兴起来:“一个都没少,都在呢。” 盛奶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看见盛唐,就泪眼婆娑地冲上来,不住在他身上敲打:“你呀,你呀,你要是有个啥,让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你咋就这么不听人劝?” 盛唐强忍着疼痛,伸手进怀里掏出那盒药,药被他层层叠叠包了好几层,他安慰似的笑着说:“奶奶,药还能吃。” 盛奶奶顿时泪如泉涌,憋着嘴哭:“你咋这么傻?这么傻……” 赵悦劝:“奶奶,赶紧回家吧,盛唐还伤着呢,刚从水里捞上来,全身都湿着,再不回去,明儿躺炕上的就该是他了。” 盛奶奶连忙擦干眼泪,才发现盛唐的一条胳膊垂着,明显不对劲。便忘了伤心,连声催促着回家。 向主任和其他几个帮忙的小伙道过谢,他们先来到卫生所,老大夫看了一眼,抓着盛唐的胳膊轻轻转了两下,撩眼问:“疼不疼?” 盛唐嘴硬说还行,老大夫笑了一声:“没啥大事,回去吧,养几天就好了。” 赵悦有点蒙,脱臼了不给安回去,让回去养,这像话吗?刚要开口问,就听咔嚓一声,盛唐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胳膊已经被接回去了。 老头笑得贼兮兮的:“骨头还挺硬,这回真没事了,回去吧。” 盛唐的脸颊因为疼痛抽搐了几下,渐渐转好。 盛家崔俊兰正在照顾盛爷爷,老头睡梦之中都不断咳嗽,眉头紧皱。 崔俊兰看到他们平安回来,激动地把他们仨都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事,才放下心。去盛家的灶火台上切生姜熬姜汤。 盛奶奶翻出一堆干净衣服,有盛唐的有自己的:“你看你们仨,一身都是泥,赶紧把衣服换了。别嫌我的不好看,凑合着穿。” 盛家除了院子里的灶台,里边屋里还有一个单独隔开只在冬天才用的厨房,盛奶奶给他们热了水擦身子换干净衣服。 赵欢的身体弱,回来就一直在发抖,赵悦让她先擦干身子换上衣服去外边灶火跟前去烤火。 赵悦脱下脏衣服,用清水擦干净身体上的泥水。这里的水资源短缺,洗澡是一种很奢侈的事情,所以擦是他们早已习惯的事情。 要穿衣服的时候赵悦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给赵欢拿东西,却只给自己拿裤子没拿上衣。 她朝外边张望了一眼,小声喊:“姐,姐……给我拿一下衣服。” 但是赵欢和崔俊兰正与盛奶奶在院子灶火跟前说话,压根没听见。 赵悦挠挠头,难道要她自己出去拿?她又不好意思大声叫,这可怎么办? “悦悦,你要啥?”盛唐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门外,吓得赵悦一激灵。 她现在可光着身子呢,盛唐这家伙怎么从里间跑出来了?虽然隔着一道墙,但赵悦还是有种被人看光的感觉。 “那个……盛唐,你看见凳子上那衣服没?给我拿过来。”赵悦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 反正隔着门,也不用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 她从厨房门里伸出手,让盛唐把衣服递到她手上。 盛唐看着她的手臂,细长莹润,细嫩如玉,手臂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顺着手臂蜿蜒滑落。她嫩白的手心向上,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着五指。 青春期的少年郎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盛唐有点口干舌燥,他的喉头不自主地滚了滚,然后把衣服放在她手上。 那只手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嗖地一下就缩了回去, 明明也没看到什么,一条手臂罢了,盛唐却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恼。 不一会,赵悦穿好衣服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脸也有点红。她上身穿的是盛唐的衣服,衣服在她身上显得很宽大,长发一散,有一种别样的魅惑感。 盛唐不敢再看,溜回里间里给他爷爷喂药。 崔俊兰让他们一人灌了一大碗姜汤,才开始做饭。 反正今天天已经晚了,盛奶奶也是满心疲累,崔俊兰干脆就把饭也给他们做好。 赵悦今天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又拉又拽又操心,放松下来以后累得眼皮子直打架,想回家睡觉,但盛奶奶说啥都要让他们留下来吃饭。 于是赵悦被安排到了盛家的炕上暂时睡一会。 盛爷爷在炕头,赵悦就缩到了炕尾。 “不知道那个姑娘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下雨天一个人在外边跑。”赵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声对盛唐说。 盛唐试探了一下盛爷爷的体温,转过来面朝着她也躺在炕上:“我也不认识,洪水来得快,我在水里边撞上的她,明天去看看。” 赵悦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嗯。”然后便不再说话。 盛唐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忽然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 然而,他克制住了。虽然两人中间还隔着约一米远,但他却好像能感到她呼吸萦绕过自己的身边。 忽然,他的呼吸一窒,从头到脚发烫起来。 少女毫无防备地朝着他侧躺着,宽大的衣服一侧身,就滑落堆积成一团,她的领口歪向一边,露出清晰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胸口。衣服之下是起伏的线条,令人遐想。 赵悦太信任盛唐了,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无数事情,信任到在他面前全无防备,忘了他也是个正值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大男孩。 盛唐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紧张的汗都出来了,喉咙不住地滚动了几下。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发出砰砰声,比在那个小洞中只能艰难呼吸更令人窒息。 他猛地闭上眼,转向盛爷爷的方向,大口喘气。 盛唐,你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男人,她那么信任你,你不能做流氓! 做好男人,不要做流氓! 做男人,不要做流氓…… 第125章 两欢喜在心里 盛唐同学终于还是守住了自己好男人的称号,因为后来他实在也太累了,一闭眼就睡得昏天黑地。再次醒来,赵悦一家已经吃完饭回家了。 第二天依旧是令人压抑的阴雨蒙蒙,好消息是盛爷爷醒了,吃了药以后烧很快就退了,咳嗽虽然没这么快好,但是好歹能和人正常对话了。 不过当他知道了盛唐为了他差点没命,又拖累赵悦没命去救以后,唉声叹气了老半天。 盛唐吃完饭,给盛爷爷喂了药,暂时家里没什么事,就要出门去找赵悦一起去看看昨天救回来的那个姑娘。虽然他算是半个救命恩人,但毕竟是男的,总不如女孩子说话方便。 盛唐拿着伞出了门,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全然没有昨天才经历过生死的恐惧感,盛爷爷和盛奶奶知道,这都得益于赵悦。 盛奶奶看着盛唐走了,灌了一壶水,拎到卧室,放在炕边的柜子上,能让盛爷爷一伸手就拿到。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扔到盛爷爷的枕头边,满脸的担忧和纠结:“你看看,儿子又来信了,这个月都第几封了?小唐把信揣兜里,都没给咱们看,是铁了心不肯走。” 盛爷爷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过信,信封都没拆,皱皱巴巴一团,显然盛唐压根没打算要看。 “这还是我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在裤兜里发现的,不然,还发现不了。”盛奶奶歪着身子侧坐在炕沿上,不住叹气:“昨天悦悦那真是豁出命救小唐,现在让她劝小唐那话我真是说不出口。” “你说天下能遇上几个这么有情有义有本事的好姑娘?我是真不忍心拆散他俩。”盛奶奶一想到村主任给她讲的赵悦跳下山崖去救盛唐,心里边就觉得不忍。 盛爷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打开信封,信里的话和之前那几封大差不差,都是苦口婆心地为了盛唐的未来云云。 看到最后一句,盛爷爷愣了一下:“咱儿子说他要亲自回来劝小唐。” 盛奶奶啊了一声:“啊?啥时候啊?他回来那……那能管用吗?小唐和他死敌似的,听他劝,那还不起反作用?” 盛爷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又翻了翻信的封面,距离信件寄出已经过了十来天了,他沉沉地说:“约莫就在这几天了吧。” “这……这可咋办?这……”盛奶奶有些慌神,一是没想到和孙子可能的分别来得这么快,二是还没想好如何劝盛唐。 盛爷爷把信重新揉成一团,躺着盯着屋顶想了一阵,说:“这事咱们别管了。” 盛奶奶茫然不知说错。 盛爷爷听着情绪也有点低落:“这事咱们别管了,悦悦那儿咱们张不开嘴,小唐这儿劝了也不听。这是他们父子俩的事儿,让他们自个儿解决去吧。” “到底以后小唐在这儿种一辈子地还是到城市里去享福,都由他自己选,咱尊重他。儿子要是有本事,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他们作为爷爷奶奶,从心里希望孙子好。可是盛唐刚回来的时候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孩子没了灵气,天天一个人少言寡语,说没有埋怨过儿子是假的。 好在遇到了赵悦,盛唐不仅没变成性格乖僻的怪小孩,还又开朗又阳光。他们没法判断,离开赵悦对于盛唐来说,真的对他好吗? 他们无法给孩子做出判断,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的选择,不管是种地也好前程似锦也罢,总归是他们的好孙子。 盛奶奶沉默了好一阵,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行吧,孩子大咯,是该让他自己做主,咱们两个老家伙不掺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那边厢盛唐一路出了门,轻车熟路地直奔赵悦家。 崔俊兰上边上李婶家串门了,赵欢在画画,盛唐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赵悦欣然应允,两个人打着伞冒着雨去村主任家。 盛唐悄悄隔着雨伞看赵悦,心里边有点得意。其实他想带赵悦一起去也不全是为了看那姑娘方便,而是为了在李彦龙面前炫耀一下,宣示主权。 赵悦瞥见盛唐得意的小表情,故意逗他:“盛唐,你看戏折子里都写,英雄救美以后姑娘都是以身相许,你说要是那女孩非要嫁给你怎么办?” 隔着淅沥的雨幕,少年的表情有几分朦胧,可双眼里透出的认真真切:“那不成,我有喜欢的人了,娶不了她。”他的眼睛灼灼的,清澈又热烈,像一团火,直直地注视着赵悦。 赵悦想,要是他的眼睛有超人一样的能力,炽热的眼神一定能把连绵的雨幕蒸发出两个窟窿。 她抿着嘴笑,又有一点惆怅:“喜欢也不见得会娶她,大部分结婚的,都不一定是喜欢的。” 未来还有太多太多不确定,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加起来都快四十岁的人,见识过了自由恋爱和包办婚姻两个不同模式产生的不同负面后果,她对于感情慎重且持有怀疑态度。 盛唐忽然站住了,赵悦走出两步以后才发现,她回过头,看见盛唐在伞下的表情。 十分认真,十分倔强,十分严肃,爱笑的酒窝也变得肃穆起来:“只要她也喜欢我,我盛唐这辈子一定要娶她!” 他的表情认真的让赵悦想起了四年前他发誓说一辈子会在她身边的样子。 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知道,他想等一个回答。 然而对她来说,现在的他和四年前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从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大孩子,说的话并不足以成熟到让她当成承诺。 于是,她和四年前一样,一笑带过。 她瞥开眼,笑得前仰后合:“等你成年以后再说吧,你还没走出过这个小山村呢,以后……”以后也许你就知道,这喜欢,可能只是喜欢……而已。 盛唐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他疑惑且难以理解赵悦这种复杂的心思和逃避的行为。 不过,难过归难过,他还是快速跟上去,怕她在泥水之中摔倒,两人自觉跳过这个话题,相伴而行。 也许,和四年前还是有一些区别,至少,现在看他说这话时,她的心里又酸又甜,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喜欢? 第126章 换亲 村主任家住在岭南村的下村,即岭南村这个山头山腰处,对于海拔高的山头来说,就叫下村。上村和下村的人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来往不像邻居之间那么紧密。 一路上全是土,被雨浇了几天,全成了泥,走一脚一个泥坑,有时候两只脚陷进去得拔半天。 幸好赵悦和盛唐穿的是雨鞋,饶是如此,雨鞋底下沾的泥和高跟鞋一样厚,进门的时候在门外刮了好大工夫,才让脚轻了好几斤。 主任家养了猪,一进院就闻到了一股感人的味道,李彦龙冒着雨,在往猪食槽里倒是猪食。一听到门开,他歪头看了的一眼,发现是赵悦,一下就撇了舀食的勺子,露出一脸尴尬又欣喜的表情。 “你……你咋来了?”李彦龙自动屏蔽了跟在赵悦身后的盛唐,这让盛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往赵悦身边站了站。 赵悦懒得理盛唐这个幼稚鬼,笑着说:“我们来看看昨天救回来那个女孩,毕竟是我们救的,扔在你家不管不问不好。” 李彦龙哦哦了好几声,招呼他们进屋。 这是赵悦第一次来主任家,主任的老婆张彩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长舌妇和抠门精的本性暴露无遗,这让赵悦对她没什么好感。 这个女人显然对于家务也不怎么上心,一进屋赵悦还以为进了土匪窝,简直没法直视。 家里的东西乱摆乱放,该放在柜子里的摆在桌上,该摆在桌上的扔在地上。不知道是刚吃了饭还是如何,一家子的碗都随意堆放在柜子上,这让赵悦这种略有些强迫症的人感到浑身不适。 他家和盛唐家一样,是两进的房子,外边一间是客厅和独立的厨房,里边一间是卧室,虽然装潢整体不如盛家,但是在这村里来说已经是比较富贵的家舍了。 张彩云从里边屋里出来,许是最近天凉,她是短袖套长袖,层层叠叠地套了好几层,颜色各异,不伦不类。 “哟,赵家小丫头,盛家小子,赶紧进来坐。”她热情地招呼着。 从里间里散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味道,好像是饭味混合着脚丫子的味道,这让赵悦和盛唐不由得为那个姑娘的身心健康担忧起来。 赵悦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五官不要做出太过分的表情,一边说:“婶子,我们是来看看昨天带回来那姑娘的。” 张彩云大咧咧地笑了,嗓门大得和喇叭一样:“哦,那闺女啊,在边上那屋呢,和彦龙他姐一屋。” 赵悦悄悄松了口气,好歹是没把人安置在他家那凌乱的炕上。 隔壁这屋虽然也不算十分整洁,好歹是有个姑娘家住的味道了。李彦龙的姐姐李艳红正自言自语地和女孩说话,他们一进来,一直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女孩忽然一骨碌爬起来,跪在炕上朝着他们磕头。 赵悦连忙让她起来,她看到盛唐好好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谢谢你救我,我还以为你……你……” 盛唐尴尬地摆摆手,藏在赵悦身后,那样子生怕姑娘真的说出要以身相许的话来一样。 李艳红一脸惊奇地说:“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你们跟她好好说说吧,她家在哪也不说,家里人叫啥也不说,我还当她是个哑巴呢。” 女孩听了李艳红的话,头低垂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女孩长得挺不错,脸小眼睛大,清秀温婉,但是又透着一点倔强。 “姑娘,你得跟我们说说,你叫什么,家是哪的?为什么会被洪水冲到这儿来?”赵悦见盛唐躲的老远,只能自己问。 女孩抿了抿嘴:“我叫田秀。”然后就不肯往下说了。 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世?要么是从离家出走的,要么是见不得人。不管哪一样,都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她不能慨他人之慷,让主任家一直收留着这个陌生人。 赵悦蹙起眉:“田秀,不管你有什么难处,都得和我们说。不然,我们只能把你送派出所去。我们救你是不忍心让你丢了命,可不能总一直养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 她可没那么善良,再软声软语下去,这姑娘该矫情个没完了。 果然,田秀一听赵悦要把她送到派出所去,立刻就急了:“你别,别把我送到派出所……”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看着快要哭了。 赵悦没说话,做了个洗耳恭听的表情。 田秀低着头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我是逃婚出来的。” 这倒是有点出乎赵悦预料,虽然这里落后,但这已经1989年了,不至于还强娶强嫁吧? “我是西池那边的,我家太穷了,我大哥娶不起媳妇,所以,找了一家换亲。”田秀说到这,声音变低,压抑地喘了两口气,开始低低地哭起来。 赵悦有点不理解,问李艳红:“啥是换亲?” 李艳红咂咂嘴:“换亲嘛,就是我家一儿一女,你家有一儿一女,我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你把你女儿嫁给我儿子,相当于交换了个人,所以一般彩礼啥的都很少,以前穷人家挺多干这事的。” 赵悦有点明白了,西池这个地方她听说过,比他们这地方还穷一些,所以还保留着以前的习俗。 田秀抽噎着:“我哥倒是娶了人家健健康康的姑娘,我嫁的可是个瘸子,他就是因为瘸找不到媳妇,才和我家换亲的……” 在这场婚姻交易里,没有人问这两个女孩愿不愿意,她们只是成全两个男人的附属品。 “我不想换亲,我爸妈骂我是白眼狼,不替我哥着想……还说反正迟早要嫁人,为啥不成全我哥?”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出声音。 赵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田秀重新朝着他们跪下:“我……我趁着下大雨,连夜跑出来的,求求你们,别把我送回去。他们说如果我敢跑,就打断我的腿,正好和那个瘸子一对……我不能回去,求求你们别把我送走……” 她的头在炕上磕的砰砰作响:“我当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求求你们别把我送派出所。”她额头肿了一大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满室默然,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父母。 “你先好好歇着吧,我们会和主任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赵悦先松了口。 田秀千恩万谢,两只眼红彤彤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赵悦和盛唐莫名觉得憋闷,从屋里出来,还能听到那女孩压抑的哭声, 第127章 激将法 主任坐在凳子上,两条腿并着向内弯曲掏进凳子的第一条杠里,他眯缝着眼,从手里捏出一颗瓜子,在嘴边一磕,手指顺势一扔,瓜子皮就掉在地上。他的脚边已经散落了一地瓜子皮。 赵悦和盛唐并排站着,因为实在找不到能落屁股的地方。 赵悦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主任,您想想办法吧。她好好一个姑娘,要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瘸子,一辈子就毁了。” 主任又连着磕了几颗瓜子,把手里最后一个瓜子磕完,才拍了拍手。 他为难地蹙起眉头:“这……这我也想不到啥好办法。丫头,不是我不帮,是这事真不好帮,你想想,咱们再看不下去,那也是人家的家事,我能咋办?告到派出所去都没用,别说我了。” 看赵悦要说话,他又说:“这自古流余下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命!我要是你,我就好好劝劝那姑娘,别犯轴了,嫁谁不是嫁?犯不着为了这事没了命。” 赵悦到了嘴边的话止住了,她明白,像主任这种思想的人不是少数,道理和他们根本说不通。更何况也不能道德绑架人家,总不能让那女孩一直藏在主任家。 “主任,咱们就当不知道她家里的事,让她住学校宿舍去行不?那有我小雪姐作伴,能藏多久藏多久,说不定她父母一直找不着就放弃了。”赵悦知道这想法有点天真,可眼下,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主任连连摆手:“那不成,咱们知情不报,万一人家家人找上门,说咱们绑架诱拐啥的,我可担当不起。” 看来这主任还懂一些法律知识。 赵悦眼巴巴地瞅着他:“主任,只要你们不说我们不说,西池距离这儿几十里路,谁能知道?剩下的就听天由命,成不?” 主任还想拒绝,其实他已经打算好只要雨一停洪水一退就把人送到镇上派出所去。 “爸……咱不说不就完了?”李彦龙不忍心看赵悦一直求他爸:“咱们就说以为她是个哑巴,她来了以后啥也不肯说,咱只能一直让她留在这了。” 主任撩起眼皮瞪了李彦龙一眼,人嫌他多管闲事。 盛唐忽然拉起赵悦:“悦悦,既然主任做不了主,我看我们还是去找我爷爷吧,我爷爷肯定能做主。” 主任一下就怒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谁说我做不了主!”可惜忘了自己的脚还别在凳子里边,往起一站,差点没杵地上。 支书和主任的矛盾一直都在,支书总压主任一头,主任自然做梦都想转正替代支书。盛爷爷比起李彦龙他爹大了十多岁,按理说选支书应该首选年轻的,奈何盛爷爷的威望大,主任老师落后于人。 主任在李彦龙的搀扶之下站起身,瞪眼盯着盛唐和赵悦,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反应好像有点大,表情逐渐收敛,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干咳了一声:“咳,我是说……我是说,这点小事用不着打扰老支书。” 他又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老支书不是还病着吗?我看,就不用麻烦他了。就就就按你们说的做,咱们就当没听过她身世这回事。” 赵悦笑起来,和盛唐悄悄在背后击了一下掌。 她故意推了盛唐一下,故作严肃地说:“就是,你说你,啥事都找你爷爷,这村里边除了你爷爷还有主任能管事呢,咋好事事都麻烦你爷爷?” 盛唐忙不迭的点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去吧去吧,该干啥干啥去,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看得我头疼。”主任不耐烦地朝着他们摆摆手,赶他们出去。心里边明白自己是中了他们的激将法,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认倒霉。 “谢谢主任!”赵悦和盛唐谢过主任,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赵悦对跟出来的李彦龙说:“谢谢你替我们说话。” 李彦龙略显不好意思地抓了两把头发,嘿嘿直笑:“没啥大不了的。” 盛唐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赵悦的话:“谢谢你替‘我们’说话。”他故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李彦龙白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为了你。”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谁都不理谁了。 赵悦懒得理他俩,去隔壁房间找田秀。 李艳红帮着她妈洗锅去了,屋里应该只有田秀一个人。 赵悦推开门,发现屋里没人,她去厨房问李艳红,李艳红也说没见。她着急忙慌地跑回屋里翻了一阵,发现自己的东西都没丢,甚至田秀身上穿过的她的那身衣服也整整齐齐摆在炕上。 她有点呆:“我的东西都在,但是她的包袱和晾在窗台上的衣服都没了。” 赵悦连忙推着盛唐往外走:“快快,去找找,她肯定是怕我们把她送派出所,自己跑了。下这么大雨,沟里都是洪水,她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 他们一人撑着一把伞,急匆匆地冲进雨幕。 田秀对他们村的路径不熟悉,就算下了山沟里也全是洪水,应该走不远。 赵悦、盛唐和李彦龙兵分三路,一边找一边大声喊田秀的名字。 一个女孩孤身离家出走,西池距离这里有几十里山路,也不知道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又在洪水里差点丧命,吃了这么多苦都宁愿继续逃跑不肯回家,可见这姑娘有多么倔强。 “找到没?”当三人再次在村口汇合,赵悦问忙不迭地问他俩。 两人都摇了摇头,李彦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我刚从山下上来,一路上都没见到人影,估计还在村里,你们说她能上哪去?” “李家村我也去找过了,没有。”盛唐也说。 赵悦皱起眉,看着这茫茫的雨幕和群山,不甘心地说:“咱们换着再找一遍吧,肯定就在村里。” 于是三人重新分开。 刚走开没两步,盛唐的目光忽然被一处不知道谁家荒弃老屋门口堆放的柴堆吸引。 他站住脚,顺便一把拉住要跑开的赵悦。 赵悦问:“怎么了?” 盛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用手指了指那堆柴垛。 第128章 再见文悦馨 赵悦闭上嘴,屏气凝神地看,发现那柴垛竟然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好像在呼吸一样。 她和盛唐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柴垛跟前。 盛唐的手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把抓起柴垛最上面的柴火。 底下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柴垛一阵抖动。 赵悦凑近了一看,田秀在柴垛里蜷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他们,头上脸上满是被雨水淋湿的痕迹。 “求求你们,别把我送回去,让我走吧,我保证走得远远的,不给你们添麻烦。”田秀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眼圈红得可怜,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赵悦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出来吧,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已经想好你的去处了。” 田秀怯生生地看着她,半信半疑。不能怪她多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哥哥尚且能够卖她,何况是不认识的人? 赵悦冷起脸:“下这么大的雨,沟里都是洪水,你能上哪去?既然要逃,就先保住命,再不出来,我们可不管你了。” 田秀有点害怕赵悦生气时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从柴垛里站起身。 “主任家不是你能长待的地方,我送你去学校的宿舍,我表姐是那的老师,你俩互相做个伴。等雨停了水退了,你是想走想留,都由你。至于你家人啥时候会找到这儿,就全看你的命了。”赵悦说。 田秀没想到赵悦竟然真的肯为自己着想,不由得激动的泪眼婆娑,又要颤巍巍地赵悦跪下。 赵悦扶住她,把手里的伞递给她,盛唐自觉地上来为她撑起伞。 “走吧,我们先送你到学校去。” 小雪已经在这里任教四年,按说也是早该结婚的年纪了,但是她死了心不找到自己喜欢的不嫁,所以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在学校宿舍。自从崔俊兰母女三人搬出赵家以后,她也基本断了和赵家的往来。 小雪也是心善的姑娘,一听说田秀的身世,顿觉有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情,二话不说就把她收留在了宿舍里,还保证她想住多久住多久。 田秀千恩万谢,看向赵悦的时候多了几分崇敬。 暂时把田秀安顿好了,赵悦和盛唐心里落了一块大石。 回家的路上盛唐显得有些沉默,好像心事重重。 赵悦最见不得他颓丧,用手肘戳了戳他:“怎么了?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想人家为什么不以身相许吧?” 盛唐罕见地没有接她的玩笑,而是认真地说:“我在想,为什么阿姨、小雪和田秀会有这样的人生,这样对她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赵悦笑了:“当然是因为穷啊。因为穷,人们目光短浅,愚昧迷信。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个小山村,甚至大字都不认一个,你怎么能指望他们和书本上一样开明?” “你看你爷爷每天处理的事,不是张家占了李家十几公分的地,就是李家拿了张家的几分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穷,大家才分毫必争,要是都有钱,怎么会在意这一分一毛?矛盾都会少很多。” 盛唐若有所思:“那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赵悦想了想,说:“大概只有一个既有能力又有耐心的人,能带着这些人富裕起来,慢慢扭转他们的思想。不过,这里的地理条件限制,大概很难。” 据她前世所知,哪怕到了二十世纪,这一带的西北山区也并没能跟上时代的发展。因为地理和自然资源受限条件过多,想要这里富起来太难了。 甚至到了后来,这里的年轻人蜂拥进城,导致这个地区产生了无数大小荒村,只有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这里苟活余生。 盛唐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悦很少见他这么严肃地想事情,便没有打扰他。 他俩快到赵悦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她家门口,亭亭玉立,宽大的雨伞半遮脸面。她好像很踌躇,只是站在门口,一直没有上前敲门。 赵悦好奇,快走了两步:“你找谁?” 女子转过脸来,赵悦愣了一下,是文悦馨。 比起四年前,文悦馨多了几分成熟和淡然,身上那种温婉娴静的气质愈发突出。赵悦想,这个时候的文悦馨若是再遇上赵康华,肯定不会冲动地跟着他私奔了。 听说她女承父业,成了初中老师,更有一种为人师表的稳重感了。 文悦馨也愣神半天,才从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脸上找到四年前那略显稚嫩的影子,同时也惊讶于盛唐的改变。 她冲着赵悦一笑:“悦悦,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四年时间,明明是紧挨的两个村子,却没有再见过一面。 这个女子和赵悦记忆中那个温婉成熟又带着一点哀怨的妈妈重合,这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赵悦使劲地张合了几次眼睛,才露出个轻松的笑脸:“文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院门,想让文悦馨进去。 “不用了,就一句话,说完就走。”文悦馨制止赵悦。 赵悦啊了一声,等着她说。盛唐自觉地进了院,留她们两个人说话。 文悦馨白皙的脸上露出一点羞涩,抿了抿嘴,才不好意思地说:“悦悦,我要结婚了,我觉着你应该想知道吧?”是疑问句,好像怕赵悦不想见她似的。 “是吗?和谁啊?”赵悦露出惊喜的神色。 文悦馨低下头:“你也认识,就是王正。他人挺好的,这么多年一直默默陪着我,慢慢就有感情了。” 赵悦笑得比她还开心:“那挺好,我当年就看王正哥人挺好。” 是挺好的,只要不是赵康华,就一切都好。 文悦馨抬起脸,笑颜如花:“你会来不?我可给你留了位子。” “来!”这一次,赵悦没有逃避。 文悦馨得了满意的答案,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有一种缅怀过去的朦胧感:“幸好当年你阻止了我做傻事,不然,现在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如今回头再看过去的自己,太过冲动和幼稚。 赵悦忽然说:“其实当年,那日记是我模仿他的字写的。” 文悦馨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淡然一笑:“我知道。”即使当时不知道,后来也知道了。 “但我信你是为了我好……” 第129章 阴魂不散 赵悦躺在文悦馨身边,两个人都沉默地盯着房顶。赵悦是五味杂陈,文悦馨是因为明天的出嫁而感到兴奋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文悦馨故意安排,作为她身边唯一还没有结婚的朋友,结婚前夜,赵悦被请来为新娘压床。 这也是这里的一种传统习俗,在出嫁之前,要找一个没有嫁人清白的姑娘和新娘一起共睡一宿,名为压床,寓意是把姑娘的灵气福运带给新娘。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压床?”赵悦率先打破了安静。 她以为,在知道她对赵康华做的一切之后,文悦馨应该不太想再见她了。 院子里挂的大红灯笼发出的炽热的光芒,透过窗户,把室内也照得一片红亮。 文悦馨侧过脸看赵悦,白皙的脸庞上被镀上一层暖红的光:“我说了,我相信你是为了我好。” 说完,她把脸重新转回正面看着房顶,轻笑一声:“悦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第一回见你,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这让我莫名其妙地坚信你不会害我。” 赵悦微微撇了一下头,看着她的脸。是很久之前了,久到她几乎都要忘记她的母亲长什么样子,说什么样的话,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 “现在挺好的,我想把喜气传递给你,让你也早点找到自己的幸福。”文悦馨舒了一口气,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压在被子上。 只要你好就好了,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没有那个让你难过的赵悦,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赵悦。一夜无梦。 一梳举案齐眉,二梳子嗣绵延,三梳白头偕老。 天不亮,新娘就要起床梳洗打扮,为新娘梳头这件本该让新娘亲人来做的事情,却交给了赵悦。 赵悦看着镜子里长发披散,妆容精致,面带温和笑容的文悦馨,忽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看着自己曾经的母亲嫁给一个不是自己父亲的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赵悦表示,心情复杂,但有一种终于放下一桩心事的喜悦感。 文悦馨的朋友们一拥而入,抢着给文悦馨换上大红的嫁衣,嬉笑着,打闹着,起哄着。 新郎王正和赵康华完全是两类人,他皮肤黝黑,身高马大,行事粗糙,但是每次看向文悦馨,都有一种大男孩的羞涩感。 朋友们起哄要他说些好听的话来听,他说:悦馨,以后家里的钱都是你的,你吃肉给我喝口汤就行,地都由我来种,你好好教书就行。 没有一句和浪漫搭边,大家哄笑着,文悦馨笑着,却红了眼眶。 嫁给王正不一定会有多么好的未来,但总不会比嫁给赵康华差,也许他没法给文悦馨诵读风花雪月,也许没有给她见识外面大千世界的机会,但他能给她安稳和陪伴。 哄笑声中,新郎背起新娘,穿过层层人墙,一路向着他们的未来。 赵悦站在人群里,和众人一起肆意大笑,大声地祝福。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生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要像她这样,想起来,只会让文悦馨难过。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在远处响起,逐渐靠近。 一辆红色的夏利带着轰鸣声,在李家村曲折蜿蜒的道路上高低起伏。 在这个小山村里,好多年纪大的人连小汽车都没见过几辆,何况是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的一辆的私家车。它一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红色的夏利攀爬了几个颠簸的路段之后,叫嚣着挡在了迎亲的队伍前面。 “谁啊?咋这样呢?人家接亲呢,咋不知道个眉眼高低?”有人小声地抱怨着,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那颜色鲜艳的夏利车。 汽车的发动机逐渐冷却,轰鸣声消失,一个人推开车门。 赵康华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笔挺西装,腋下夹个包,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他站在车头前面,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悦馨!”那个人大喊了一声。 文悦馨在王正背上,居高临下,自然看的清楚,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让她几乎日日做噩梦的人。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也退了下去,搂着王正的胳膊变得僵硬。 王正一愣,也看清楚了那个人。 “哎,咋不绕开走?”人群最后面的人跳着脚,发出疑问声。 当年赵康华和文悦馨的事情闹的轰轰烈烈,李家村人尽皆知,所以,很快有人说:“这不是那个赵康华吗?咋又回来了?” 很快就有人掐了他一把:“别说了,也不看看今天啥日子!” 一下子,原本鼎沸的人声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直直地看向他们三个,看热闹的,起哄的,质询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一起盯在他们的脸上。 只有远处已经先一步到达王正家的乐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卖力地吹着,为这个诡异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莫名的滑稽感。 “你来干什么?”文悦馨的脸色惨白,有一种难堪和狼狈的感觉。 四年时间,赵康华的面容比起以前的书生气多了几分成熟,可眼里那种狂热的几近变态的光,却已经不再掩饰,变得赤裸裸的。 “悦馨,我是来接你的。四年了,我发现还是忘不了你,听说你要结婚了,我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你看,你看,我现在有钱了,不是以前那个穷小子了,你跟我走,我让你过好日子!” 他拍了拍自己笔挺的西装,张开手臂,炫耀似的让所有人看到他的一身行头。 文悦馨蹙起眉,搂着王正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赵康华,我就要结婚了,请你让开!” 赵康华指着王正,语气里尽是轻蔑:“和他?” 他发出一声嗤笑:“你看看他,土里边刨食,能给你什么?你跟我走,外边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了,你出去想要什么都有!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王正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十分难看,在结婚当天这么闹,简直是在他脸上甩巴掌。何况,赵康华这样说,文悦馨的名声以后还能好吗? “赵康华,我能给悦馨的,你也给不了!”王正的拳头不住捏紧,但大喜的日子,他不想和人大打出手,但也不想让文悦馨继续受这种侮辱。 第130章 保婚还是保命 赵康华挑衅似的扬了扬眉毛,把自己手里拎着的黑色皮包提起来晃了晃,那皮包挺厚,沉甸甸的,可能里面都是钱。他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用钱砸王正:“什么我给不了?说出来我听听。” 王正严肃地说:“尊重!我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让悦馨这么难堪!” 干得漂亮!一直心提到嗓子眼的赵悦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没想到这闷葫芦一样的王正竟然能一鸣惊人。 大婚之日,穷小子前男友摇身一变成土豪来抢婚,这新闻传出去,都够十里八乡聊大半年了。 当然,作为话题主角的文悦馨也经历了社死,八成也该换个世界生存了。 王正眼睛黑黝黝的,一脸严肃地盯着始作俑者赵康华:“赵康华,我是不如你有钱,不如你有文化,可是你永远不知道尊重她,你永远只顾着自己的感受!” “你说喜欢她,可你在她的婚礼上大闹,你想过她会怎么样吗?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王正冷冷地说完,背着文悦馨昂首挺胸地绕过夏利,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说的好!” 然后,一呼百应,所有人都大声叫着好,追随一对新人而去。 每个路过赵康华车边的人都会啐上一口,然后骂上一句“有钱了不起啊”。 文悦馨趴在王正背上,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阿正。” 王正耸了耸肩膀,让她趴的更舒服一些:“没啥对不起的,他说我穷,我认,因为这是真事。可他说他会对你好,我不信,喜欢你怎么会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我不会把你让给他!” 文悦馨又感动又想哭,紧紧抱住他。 赵康华还不甘心,想要追上去,但人们一拥而上追随新人,一下把他撞的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扶住他,赵康华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刚想说一声谢谢,一抬头,看到赵悦那张脸,一下子噎住了。 人们从他们身边经过,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个。 “赵康华,你还真是贼心不死。”赵悦似笑非笑地讽刺着。 赵康华的脸色阴沉,又有一点害怕。他梗着脖子,冷眼看着赵悦:“赵悦,人追求自己的爱情可不犯法,你别多管闲事!” 赵悦摊了摊手:“我看现在我根本不用多管闲事,刚才文姐姐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你看清楚了,新郎可不是你,别自作多情了!” 赵康华咧了咧嘴,露出一副略显阴险的嘴脸:“一天还长着呢,悦馨选谁还不一定!” 赵悦皱了皱眉,看起来他竟然还不死心?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赵康华似乎怕赵悦对他下手,几乎是逃也似地一溜烟钻回了车里,关上车门,启动汽车掉头追着王正家的方向去了。 赵悦本来想着看到文悦馨出嫁就回家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赵康华竟然阴魂不散地出现了,她必须跟上去看个明白。 于是她也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 一进王正家的门,赵悦就感觉到了气氛有点不对劲,因为新娘已经进了屋,刚才跟来的大部分人已经分散开等着开席。院子里竟然没有一个王正家的人。 赵悦打开王家的屋门挤进去,才发现王正和他的爹妈还有妹妹都挤在炕的一角,神情严肃,刚娶进门的文悦馨坐在炕上,低垂着眼,满脸是泪。 “文姐姐,发生什么事了?”赵悦看了一眼王家的众人,问文悦馨。 文悦馨和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把赵悦拉到跟前,眼睛瞟了王正和他家人好几次才压低了声音说:“赵康华说……说要给他家一大笔钱,条件是,当场退我的婚。” 看王家人这个态度,难道真是打算为了一笔钱退婚? 文悦馨猜到她在想什么,连忙解释:“王正的爷爷病了,需要钱,要是没钱,八成就……” 赵悦先前对王正的爹略有耳闻,这男人是个十足的大孝子,名声连岭南村都无人不知。 他幼年时没了母亲,为了把他们兄弟两个拉扯大,老父亲几乎吃遍了世上的所有苦楚,做过了所有卑微下贱的活,老来落了一身病,到现在,整日受着病痛的折磨,生不如死。 王正和文悦馨结婚,多少也有点为老爷子冲喜的意思。可孙子结婚只能让老爷子开心一下,却不能治他的病,但是钱可以。 一边是儿子的幸福,一边是老爷子的命,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如何能做出选择?拿了钱,能治好老爷子的病,可毁了一个女孩。 虽然情有可原,但赵悦无法苟同他们为了自己,牺牲一个女孩的名节。 在这个村子里,嫁入别人家的门还没一天就被人退婚,这简直是最大的侮辱,虽然赵悦跨时代的思想可以理解,但不代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这几乎代表着给文悦馨贴上了耻辱的标签。 赵悦忽然明白了赵康华那个阴险的表情,他没打算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他只是歹毒地给了王家一个选择,一个能让文悦馨看清现实的选择。 如果王家拿了钱,文家和王家,便彻底决裂了。他想告诉她,只要有钱,没什么办不到的。 文悦馨看着他们如此为难,蓦然生出一股悲凉,她蠕动了一下嘴巴,缓缓地说:“爸、妈,阿正,要不,就按他说的做吧。” “文姐姐……”赵悦忍不住喊。 王正一下回过头来,眼睛通红,眼里都是泪。 “我不同意!”王正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一双父母重重磕了两个头:“爹,妈,爷爷治病没钱我可以去赚,让我下煤窑,还是干苦力都行,但我不能拿卖媳妇的钱!” 王正的父母也是看着文悦馨长大的,他们自然也不忍心,儿子一跪,老父亲就哭了:“是爹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做这种选择,是爹老糊涂了!” 王正的父母把王正扶起来,王父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忽然坚定起来:“儿子,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别的哭哭啼啼的,快起来,该敬酒了!” 这一句话,已然说明他放弃了老父亲生的希望。 第131章 值得托付之人 如果没有过希望,你便早已认清现实不再挣扎。可有过希望,你没能把握,大概会抱憾终生。 王家就是这样,老父亲的病疾无能为力之时他们已经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可天上掉下来一大笔钱,明明有希望救老父亲却又不得不放弃时,这离别就变得格外让人难受了。 听起来最终的结果好像都一样,可这件事本身会像一个疙瘩,不停地在他们心上折磨。 虽然这并非赵康华想要的结果,但似乎又变相地为他达成了折磨这对新人的目的。 王正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文悦馨,这无关于什么盲目的恋爱脑,而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心和对文悦馨的尊重。在他的心里,文悦馨不是一件物品,不能做为满足自私的筹码,她是他刚过门的妻子。 “别哭了都别哭了,悦馨,爸跟你道歉,爸是一时糊涂了,不该在你们大喜的日子做这触霉头的事,我真是……唉……”王正的父亲站起来,诚恳地和文悦馨道歉。 一直心悬着的赵悦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由这件事已经可以看出,王家人一家起码三观正常,且值得托付。 文悦馨原本是有些心死的,在一个刚过门的媳妇和亲人之间不得已选择自己的亲人,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最终,他们竟然站在了她的身边,这让她的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爸,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文悦馨忍不住泪眼朦胧。 王正的妈妈掏出来手绢给文悦馨擦泪:“哎哟孩子,别哭了,不挨你的事。你和咱们家阿正这四年啥情谊,咱家看的明明白白的,是那姓赵的不做人,非要今天来搅和。” 她怕擦花了文悦馨脸上的脂粉,只是一下一下地点着把泪吸干:“别哭了,外边人还等着呢,咱把这喜事红红火火地办了再说,给那姓赵的看看!” 文悦馨感动的泣不成声,一把抱住她。 王正紧紧攥住文悦馨的手,表示自己的决心,也给她鼓励。 于是,一家人擦干了泪,王妈妈和王爸爸扯起了笑,出去忙着招呼客人,王正也主动去招呼诸位长辈,准备等会的敬酒仪式。 赵悦给文悦馨补了补粉,又重新给她盘了一下头发。 文悦馨在镜子里看见赵悦的眼睛里泪光闪闪,红着眼睛失笑问:“我们自己都没事了,你哭什么?” 赵悦也看向镜子里,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撞,赵悦笑着:“我高兴,你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有这样明事理的家庭呵护,她这一生一定不会再挨打受欺负。 虽然不明白赵悦嘴里说的“再”是什么意思,但文悦馨还是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她从赵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赵康华的车停在离王正家不远的地方,不少人好奇地围着他的车打转,有些人还上手摸两下。 赵康华靠在车上,略显烦躁地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点了一根。 他边上一个小弟模样的小子眼馋地看了一眼他的烟,嘴动了两下,始终没敢说想抽一根。 “你到底跟他家说明白没有?咋这都大半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吃席的都快吃完了!”赵康华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小弟的眼睛黏在那根半截烟上,露出一点惋惜的神情,不过还是赶紧接话:“说了,说的明明白白,只要他们把这婚退了,那老头的看病钱咱们出。” 赵康华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那咋一点动静都没有?王正他那个爹可是出了名的大孝子,难道不想救他爹了?” 他了解文悦馨,要是结婚这天被人退婚,文悦馨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只要她一伤心,他便立刻趁虚而入,再装装深情,保准能带着她走。 小弟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院子里传出一阵哄笑。那些围在他车附近的村民也朝着王正家涌过去。 “怎么回事?”赵康华原本以为这会子传出来的应该是哭声,怎么会是这种动静? 他撒开步子,一路冲到王家大门口,里外已经挤了好几层人,他粗鲁地扒开人群,硬生生挤到里面。 他看见,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凳,桌上铺了红布,摆了两盏茶。 坐在凳子上的是王正的二叔二婶,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略显羞涩和局促,和小学生一样绷紧全身。 文悦馨和王正站在桌子的另一边,王正端起茶盏递给文悦馨,自己拿了另一杯,两人齐齐地喊:“叔叔婶婶喝茶。” 王正的二叔二婶忙不迭地接过,作势抿了一口,就要掏红包。 这时他们本家的一个叔叔在旁边开玩笑:“哎,叔叔婶婶咋就抿一口?是不是新媳妇叫的不甜?再叫,叫个甜的!” 大家哄堂大笑,起哄着一起喊再叫一个甜的。 这样的起哄在这里很常见,没有恶意,单纯为了活跃气氛。 文悦馨跟着笑,大大方方地说:“英俊潇洒的叔叔,美若天仙的婶婶请喝茶。” “看见没?不亏是上过学的,就是有文化,夸人都好听!他二叔二婶,新媳妇叫的甜不甜?”那个本家叔叔大笑。 所有人一起起哄:“甜!” 二叔二婶这次把茶一饮而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给了红包,才算完。 这样欢乐的气氛,全然没有一点被刚才的事情影响的样子,这让赵康华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这一家土包子,知不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不光能救老头的命,就算是拿来过日子,也足够他们一跃成为村里的首富。 那个虚伪的孝子呢?为了一个女人,就不管老爹的命了吗?他们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赵康华憋着气,额角的青筋不住地抖动,冷眼看着他们欢声笑语。 他认为文悦馨是属于他的东西,这四年里文悦馨没有嫁人,虽然有听闻和王正的暧昧,但这在他看来只是一种暂存。但是现在,这件东西真的被别人抢走了,所以他不能忍! 第132章 从此再不相干 就在赵康华要忍不住冲进去砸摊子抢亲的时候,两只手从背后一边一个按住了他的肩膀。 赵康华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赵悦和盛唐一人一边,紧紧按住他的手臂,让他想动都动不了。 “赵康华,我劝你别不识抬举。你敢现在闹事,在场这么多人,要是把你打得怎么样了,可不好交代,毕竟法不责众!”赵悦的手指力气很大,往他的肩膀里扣,疼得赵康华直哆嗦。 赵康华不甘心,用力扭了两下身体,都没能挣脱。 赵悦对盛唐使了个眼色:“盛唐,我们请盛老板出去说说话。” 于是,赵康华不情不愿地被赵悦和盛唐从人群里“请”了出去。 他俩扭着赵康华到了他的车边,一把把他推的趴在车窗上。 “赵康华,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臭钱不管用,又想强抢?”要不是杀人犯法,她真想直接宰了这阴魂不散的王八蛋。 赵康华的小弟从边上窜上来,一副社会小弟的模样:“你们怎么跟我们老板说话呢?” 赵悦厌烦地没理会他。 赵康华从车窗上直起身,用手指当梳子缕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发型,眼神里露出一点癫狂:“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她走!这一家子土包子根本就不了解她,他们什么都给不了她!” “你能给得了她什么?”赵悦环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 赵康华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车:“车、房、大城市的生活、漂亮的衣服、她想要的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她想学画画,我就能给她办画展!她想去看风花雪月,我就能陪她去看,那个小子能给什么?” “哦?”赵悦笑了一声:“这不都是你想做的事吗?她的梦想可不是这个!” 赵康华一愣。 他记得,文悦馨有一次偶然画画被他瞧见了,于是他说:你该学会画画,因为这样的女人格外有艺术气质。从那以后,文悦馨才开始自学着画画。 赵悦又连珠炮似地问:“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哪首诗?有什么习惯性的小动作?” “我……”赵康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一起几年,他却说不出半点她的喜好。 “说不出来是吗?赵康华,你去问问王正,他每一个问题都能说出好几样,这就是你不如他的地方,你还有脸说别人不了解她?” 因为他总是在对文悦馨输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个人所有物品,而并不在乎她的想法和喜好。这根本不是爱,只是畸形的占有欲罢了。 那个小弟似乎很急于在赵康华面前表现,他跳着脚在赵悦面前骂骂咧咧:“你谁啊?说这些废话干……” 砰的一拳过后,小弟委屈地捂着脸闭上了嘴,怯生生地盯着盛唐。 院子里的嬉笑声逐渐落下,给长辈们敬过茶。 因为王家有卧床的老爷子,明确说了不闹洞房,大家也都理解,又玩笑了一阵便逐渐散去,周围变得清净起来。 忽然,王家的门开了,文悦馨从门里走出来,后面跟着王正。 文悦馨回头看一眼,王正点点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笑了一下,走向这边,王正关上了门。 “悦馨!”赵康华立刻从倚靠车门的姿势站直,双眼紧紧盯着文悦馨,以为她要跟自己走。 文悦馨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好像想从他的脸上寻找一点过去的样子。 可惜,他已经变得陌生,陌生到让她找不到一丁点值得怀念的感觉。 赵康华想上来抓她的手,被她躲过了,她平静地说:“赵康华,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没关系的悦馨,我,我不介意你嫁过人,你跟我走,我们去南方,没人认识我们,一切重新开始!”赵康华急切地表忠心。 赵悦想笑,赵康华真是普信男人的典范。 文悦馨嘴唇动了一下,似乎在忍耐什么,她厌烦地皱起眉:“赵康华,你明不明白,我根本不想去什么南方,也不想跟你走!四年之前,我们就已经结束了!”这一次,她的声音高了不少。 赵康华拿出夹在腋下的皮包,打开抽出一叠钱,有些神经质地说:“你看,你看,我有钱,不去南方也行,我留下来,我能养你!” “啪”的一个耳光重重落在赵康华的脸上,他手里拿着的钱四散落在地上。 赵悦也有点吃惊,这还是第一次见温婉的文悦馨发这么大火。 文悦馨咬咬牙,恨恨地说:“这一巴掌,是为你拿钱来侮辱我和我的家人打的!” 又一个耳光抽响:“这一巴掌,是为了你的执迷不悟打的!” 第三个耳光响起的时候,赵悦看见文悦馨的手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唇,冷静了好一阵才说:“这一巴掌,是为了我被你欺骗那么多年打的,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相干了,明白吗?” 赵康华怔愣着,钱掉在地上也没反应。 他喜欢的,是那个任他摆布的文悦馨,但当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学会拒绝他的摆布,他忽然觉得不知所措。 文悦馨转身要走,赵康华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悦馨,悦馨,你听我说,别走……”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正猛地拉开大门,三步两步跨过来,一把拉过文悦馨挡在身后。 这反应速度让赵悦怀疑他肯定没刚才关门时看起来那么大度,肯定是一直藏在门后偷听来着。 王正猛地给了赵康华一拳,打得他歪趴在车上,王正恶狠狠地骂:“悦馨已经嫁给我了,赵康华,你别再来烦我们!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来纠缠悦馨和我的家人,我打断你的腿!” 文悦馨扯了扯他,王正脸上的凶悍立刻褪去,他搂住文悦馨,一起回到王家院里去,一如当年的那个打斗的夜晚,文悦馨也同样选择了王正。 最终,赵康华灰头土脸,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灰溜溜地离开了。 赵悦看他们走远,轻叹了口气,终于把这阴魂不散的男人赶走了。 一回头,才发现盛唐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 她奇怪地拍拍他:“盛唐,你怎么了?” 盛唐看了她一眼,神情有点复杂,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赵悦觉得不对劲,又不好问,两人沉默着走回岭南村。 “诶?盛唐,你家门口那怎么也停着一辆车?”赵悦啧啧两声:“真稀奇,这荒山野岭好几年都没有来过一辆车,今天一下来两辆……” 第133章 盛唐的后妈 从李家村回赵悦住的小院必然要路过盛唐家,他们走近了赵悦才发现那辆车几乎就是停在了盛唐家门口,盛家院子里还有女人和男人的欢笑声。 迟钝的赵悦的这才反应过来,岭南村除了盛家,谁家还能开得起车?而且这车可比赵康华的夏利强多了,这是一辆80、90年代极流行的中级车,桑塔纳。 “盛唐?”赵悦看向盛唐。难怪他好端端地跑到李家村找她,还说什么闲着没事干。 盛唐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还有点小孩子一般的赌气:“他们回来了,我待着烦,我要去你家。” 赵悦听见院子里还有小男孩的说话声,小男孩好像在表演念儿歌,他稚气的声音没落,已经传来了几个大人大力的夸赞声。 她怔愣了好一阵,忽然心疼起盛唐来。 她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曾经的她听说文悦馨改嫁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也觉得心口被人挖走一块,空落落的,既无力又憋屈。 她轻轻拉起盛唐的手臂,想带他逃走。 可偏偏,有人已经看到了他们。 “盛唐?是盛唐吧?你跑哪去了?我和你爸担心半天了。”女人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听着温和又亲切,似乎不像是传说中的“后妈”。 赵悦感觉到自己手里盛唐的手臂有点僵硬。 那个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从院子里走出来了。 女人三十多四十出头的模样,长着一张瓜子脸,丹凤眼,眉毛细长,鼻子和嘴巴小巧,山根略矮,皮肤白皙细嫩,典型南方女子的长相。 剪了一个披肩短发,烫了大波浪卷,一边捋到耳后。上身是一件白色的衬衣,衣摆扎进齐膝大红色的裙子里,肉色丝袜,底下是一双白色的细带坡跟凉鞋。整个人又时髦又精致。 她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淡淡的香风,她走出来,眼睛在盛唐和赵悦的脸上来回逡巡,然后落在赵悦挽着盛唐的手上。 赵悦感觉被打量的不舒服,准备收回手,盛唐却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女人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笑了一下,抹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咧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一口白牙:“你一定就是赵悦吧?盛唐的来信里老提起你呢。” 盛唐的眉毛蹙成一团,声音冷冷的:“我没给你们写过信!” 他从不回盛远的信,每次都是盛爷爷会写两句,寒暄一下近况。 女人还没说话,一个男人已经走到她身后,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女人的肩膀上:“盼盼,说啥呢?” 男人是盛远,比起四年前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胖了一圈,少了以前那种文职人员的气质,多了几分富态。 赵悦在心里边直啧舌,为什么赵康华和盛远这种原本书生气的人有钱以后都会走向同一条油腻的道路?不过盛远比起赵康华还是好了不少,起码低调,没有那么嚣张。 在赵悦盯着盛远看的时候盛远也看见了赵悦,眼里闪过一点惊诧:“你就是当年那个烤鱼的小丫头?” 当年看着她瘦瘦巴巴,穿的也土里土气的,一整个乡下丫头,没想到四年长成了个漂亮姑娘。 他不由感叹时光杀人,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从瘦弱矮小的小男生长成了大高个,何况女大十八变的姑娘呢? “盛叔叔好。”赵悦礼貌地叫了一声。在人家父亲面前,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努力挣了两下手,想把手从盛唐手里挣脱出来。 盛唐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五根手指紧紧地钳着她的手,饶是她拽的手都发青了,他都置之不理。 盛远的眼睛在他俩挣来扎去的手上看了一眼,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神色,反而有一点若有所思。 刘盼笑呵呵地对赵悦说:“吃饭没有?没吃就在我家吃吧,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好东西。” “额,不了叔叔,我妈已经做好饭等着我呢。”赵悦其实真的很饿,因为吃不惯这里婚宴上的饭,她都已经饿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和他们扯皮,只想赶紧回家吃饭。 盛唐拉着赵悦要往前走:“走,我送你回去。” 赵悦被拉得踉跄了两步。 “站住!”盛远严厉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盛唐站住脚,赵悦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他的背上,鼻子正撞在他脊梁骨上,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盛唐没回头,盛远明显压抑着怒意:“盛唐,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跟你吃顿饭有这么难吗?” 盛唐抓着赵悦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他背对着赵悦,赵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很冷漠:“我妈已经不在了,我哪还有妈?” “你……”盛远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盼连忙扯了他几下,打圆场:“没事没事,小唐,你爸爸都四年没见你了,他心里边挂念你,就想和你吃顿饭好不好?” 她软言软语,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如水。 盛唐却不领情:“挂念我?四年也没回来见我一回的人说挂念我,你信吗?” 刘盼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也说不出话来。 “小唐!别人的话不听可以,奶奶求你成不成?”盛奶奶已经听了半天了,眼看盛唐要拉着赵悦离开,连忙开口制止。 她见盛唐不为所动,又说:“我不管你们父子俩有啥仇怨,我就想我儿子和孙子都在,全家人吃一顿团圆饭成不?”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哀求。 盛远气不打一处来:“妈,你别求他!一顿饭而已,没了他我还不吃了?” 盛奶奶知道盛唐的性子,自己开口他一定会服软,盛远这是起反作用,气得朝盛远肩膀上捶了一拳头:“你给我闭嘴!” “小唐,赶紧回来,开饭了,你不是说悦悦不爱吃席上的饭吗?这会子肯定还饿着肚子呢。”盛奶奶又搬出赵悦,一边说还一边连连对着赵悦挤眉弄眼。 赵悦无缘无故被拉出来,尴尬的头皮发麻,可盛奶奶求她,她哪能拒绝?只能做作地叫着:“额……是啊,盛唐,我都快饿死了。” 盛唐沉默了一阵,才转身,拉着赵悦径直往院子走,路过盛远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 “什么态度你……”盛远气哼哼地骂。 第134章 尴尬的饭桌 赵悦此生吃过最尴尬的饭,莫过于眼前这一顿了。她一个路过的人,硬生生被拉进来蹭饭,还蹭的极其尴尬且难受。 盛家有一张圆桌,专门找木工打的,平时用不着的时候当摆台,逢年过节人多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当餐桌。 现在,这张圆桌上摆满了在这个偏僻小山村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的精致饭菜,香气四溢,可桌上围的一圈人脸色却一个比一个冷,死死盯着面前的菜,好像和这菜有仇一样。 赵悦左边的盛唐不说话,右边隔一个位置的刘盼不说话,刘盼旁边的盛远也不说话,盛远旁边的盛爷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时不时撩眼瞥一下这对父子俩。 赵悦的左手垂在桌子下面,不是她不想放上来,而是盛唐的手一直都没撒开,她挣了好几回,都挣不开。而且,她觉得这时候的盛唐好像很无助,抓着她,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让她不忍心。 桌上唯一能活跃气氛的是坐在赵悦和刘盼中间的小孩盛明,盛明只是个四岁的小孩,还不知道看人眼色,跪在凳子上,拿着筷子跃跃欲试。 全桌没人动筷,他用筷子在面前的菜上边戳了好几下,没夹起来。刘盼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公婆面前不好意思,一直没注意到儿子祈求的目光。 赵悦看不下去,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 盛明很高兴,说了一声谢谢,就开始努力地嘬青菜。 他继承了他妈妈的五官,凤眼略有点尖的脸,鼻梁不高,但是皮肤又白又嫩。但又好像说不出什么地方有一些盛远的神韵,不及盛唐浓眉大眼好看,可也算个小帅哥。 小孩子很活泼,吃完一根青菜就玩了起来,他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对赵悦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幼儿园的张老师都好看。” 赵悦失笑:“谢谢你,你也好看。” 盛明想了想,说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我以前长大了想娶张老师,现在我想长大了娶你。” 孩子的童言童语让紧张的气氛略略轻松了一些。 刘盼把他扭来扭去的身体按住,笑着问:“谁教你说的这些,你知道娶是啥意思吗?” “就是天天在一块呗。”这小孩还挺早熟。 盛唐的手微微捏了一下赵悦的手,突然也说了一句有点幼稚又令人瞠目结舌的话:“她以后是我老婆,轮不上你。” 好像赌气一样的语调,却又好像很认真。 赵悦的手像一条鱼,猛地在盛唐掌心一跳。 这傻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吗?这可是他们自己家的家宴,这算是当众表白吗? 其他人也像赵悦一样愣了一下,虽然赵悦和盛唐的关系他们早就心里有数,可这么大胆的说出来,还是有点冲击。 在沉默了两秒之后,盛爷爷率先打破沉默:“那是好事啊,我看这俩孩子挺合适,值得高兴,来来来,吃菜,吃菜。”虽然转折略显生硬,但好歹是引到了吃饭上。 他一动筷,其他人也拿起了筷子。 盛远漫不经心地一边夹菜一边说:“爸,他才多大?17!啥合适不合适的,你也顺着他瞎说。” 盛唐17岁,赵悦18岁,按照21世纪的标准来说的确是很小,但是对于普遍二十多岁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八十年代,似乎又没那么小。 盛爷爷哼了一声:“小啥小?从现在开始谈恋爱,二十出头结婚,哪小?你小子当年十五岁就看隔壁老李家闺女洗澡你咋不觉得小?你妈嫁给我的时候才16,也不觉得小。” “爸,你瞎说啥呢。”被老爹当着老婆的面揭老底,盛远臊得慌:“我现在说小唐的事,你说我干啥?现在可不是你们那会了,现在18岁才成年呢,他才17,还是一小孩,结婚啥的太早了。” 赵悦听得出来,盛远想表达的也许不是盛唐的年龄小不适合恋爱,而是不适合和她恋爱。 她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吃菜。 其实她早想到,盛远有这么大的成就,绝不会让儿子一辈子在村里碌碌无为,所以她一直努力地和盛唐保持着不戳破那层窗户纸的关系,希望他能有更好的未来。 可是自己想到和别人说出来是两回事,她一个劲地对催眠自己说这不也是你想的吗?可越想,心里却愈发微微泛酸。 也许你会说,一个21世纪来的现代女性,迟早也要拼出自己的事业,有必要如此自卑吗? 可这不是自卑,这悲惨的原生家庭带给赵悦对于感情的不信任。 她相信盛唐现在是喜欢她的,但是当他见过外面的世界呢?哪怕有一天,她终于能与他父亲给他的地位同等,可那时时过境迁,又怎能保证不物是人非?所以,不确定的,她宁愿不承诺。 盛唐右手牵着赵悦,左手吃饭,好在他除了写字都惯用左手,并不影响。 他吃完嘴里的一口菜,忽然说:“不管我是18,28还是38,我都会娶她,只要她愿意。” 又是这句话,赵悦的心再次像是擂鼓一样撞击起来,这让她莫名想要流泪。 然而,再一次的,她没敢回应。她像一只害怕天敌的胆小的海龟,宁愿晒死在沙滩上,也不肯下海。 桌上的人沉默着,赵悦不敢抬头,害怕看到盛唐失望的眼神。 “小孩子就是好说大话,这些话,再过十年,不,五年,你回过头来再看,都会觉得自己幼稚。”盛远嘬了一口酒,一副过来人的腔调。 不知道是不是赵悦的沉默加重了盛唐极差的心情,他反唇相讥:“就像你对我妈那样吗?对她的承诺现在你也觉得幼稚是吗!” 刘盼尴尬极了,在这张饭桌上,她似乎才是最不该出现的人。 盛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当初他在盛唐妈妈临终病床前,曾答应她独自照顾盛唐三年再娶,可不到一年,他就再婚生子,还把盛唐送回了老家。 他总是对别人说是盛唐自己要求回来的,可私心里,把盛唐送走,难道他就没有感到一丝解脱吗? 盛远有些羞愧,又有些被人拆穿的气恼,他猛灌了两口酒,脸已经发红:“我……我再不好也是你爸,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出的,我没欠你!” “盛远!”盛奶奶尖叫起来。 第135章 父子如敌人 盛奶奶尖叫着,压下了饭桌上的所有声音。 孩子在出生之前没有选择,这是大人单方面的自私选择。然而,当母亲去世,父亲生而不养,他却只用一句“我不欠你”作为他不负责任的掩饰。 刘盼在桌子底下拉了盛远好几下,让他少说两句。盛远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下来。 盛唐拉着赵悦的手已经紧得让赵悦感到疼痛,她知道,盛远这句话伤到了盛唐的心。她不顾自己的手疼痛,用力拉紧盛唐,给他力量。 盛唐的腮帮子鼓动了好几下,最终是也没说话。 盛奶奶用筷子用力地敲了敲碗,拔高了声音:“你们俩是父子,不是仇人,一见面就掐是啥意思?能不能让人清净地吃一顿饭?你看看你们,饭还没吃两口,都吵成什么样了?” 盛明不懂大人们之间的烦恼,只是有点被盛奶奶刚才的尖叫吓到了,怯生生地往刘盼怀里钻,稀小声地问:“妈妈,奶奶怎么了?” 刘盼用手搓了搓他的脸蛋:“没事,奶奶她……”她也没法对孩子解释,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嫁给了盛远。 “爸爸做错事,奶奶教训爸爸呢,乖乖别怕啊。”盛奶奶看孩子被吓到,恢复了和蔼的表情,安抚他。 一家人于是闭上嘴,开始吃饭。 但是干吃饭不说话好像更压抑了,赵悦面对一桌子好菜却心情全无,盛唐从刚才扔下筷子以后就没动过。 盛奶奶夹了一筷子肉放到盛唐碗里:“不吃饭杵着干啥?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块,摆脸子给谁看?” 盛唐还不动,赵悦在底下拉了他,他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筷子。 刘盼似乎觉得气氛过于压抑,也许是想要搞好和盛唐的关系,也学盛奶奶给盛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这是她亲手做的,西北地区少有甜口菜,她想借此让盛唐尝尝新鲜。 盛唐愣了一下,却迟迟没有去夹那块排骨,只是把它们拨到一边,避开吃其他菜。 刘盼尴尬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也低下头,茫然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这种情形别人也不好逼盛唐,于是盛奶奶和盛爷爷也只能干看着刘盼尴尬。 赵悦把筷子伸到盛唐碗里,夹走了刘盼给他夹的排骨,她笑着说:“从小到大你都不爱吃甜的东西,我爱吃,给我吧。” 刘盼朝着赵悦投来感激的目光,赵悦没有回应,只是把那块令人尴尬的排骨吃了。 她不知道刘盼和盛远是什么情况,但盛远的确为了刘盼违背了对盛唐妈妈的承诺,所以她也不能对这个女人露出太多善意,毕竟现在站在盛唐这边的似乎只有她了。 盛远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开始和盛爷爷侃大山,一会说自己的事业,一会说大城市的情况。 盛远所在的城市是他们这个省的省会,虽然在全国排起来顶多只能算个三线,但是比起这个省的其他地方已经是超出了一大截。 “爸,城里边现在早就是点灯电话了,哪像咱们这,电都没全普及,还时不时总停电。”盛远的脸很红,眼神有点迷离:“我琢磨着,以后把你、我妈还有小唐一块接到城里去,这村里,不是人住的地。” 别说岭南村,就是岭南村所在的这个县,都是个穷困县,虽然1989年的时候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这里其实还处在别人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水平,落后程度可见一斑。 盛爷爷脸上的表情没多高兴,哼了一声:“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边再好能比我这自家的独门独院好?去了城里,吃根葱都要花钱买,好啥啊?我都这把年纪了,死也得死自己家里边。” 盛远不同意地哎了一声,用筷子点着碗边:“爸,你那一亩三分地有啥好的?趁着还能走得动道,我带你和我妈一块出去玩玩。北京、上海那大地方,好玩着呢,保准你去了不想回来。” 赵悦看了一眼盛唐,盛唐面无表情。 “我俩都这把年纪了,哪有那个心气到处跑?你要是有心,就带小唐多出去见见世面。”盛奶奶想要委婉地把话题引到把盛唐带走这个事情上。 盛远点了点头,嘬了一小口酒:“那是肯定,我盛远的儿子,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小山村里。以后我的公司都还要交给他。” 盛唐忽然站起身,他起身的动作很大,把凳子拖的发出一声巨响。他把筷子扔在桌上:“我哪都不去,这挺好的。” 由于他的身高很高,又拉着赵悦的手,赵悦不得不跟着他一起站起来。 盛唐说完,拉着赵悦就走。 “小唐,你上哪去?饭还没吃几口呢。”盛奶奶后悔死了自己刚才提到这个话题。 盛唐冷漠地回了一句:“吃饱了。” 盛明看着他们要走,有点疑惑地问:“妈妈,哥哥姐姐要回他们家了吗?” 刘盼一把捂住儿子的嘴,神情尴尬到了极点。 赵悦明显看到盛唐的后背僵直,她的心都疼成了一团。 盛唐脚步停顿了几秒,才迈出去。这次他走的很快,任凭盛奶奶怎么叫,头也不回。 他们也许从没有在盛明面前提过盛唐,所以盛明才会连自己有个哥哥都不知道。在他们心里,他们才是一家人,他早就没了位置。 刘盼站起身,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爸妈,孩子胡说八道,我去把小唐追回来。” 盛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别去,那臭小子,连我的面子都不给,能给你好脸?” 刘盼六神无主地站在那,不知道该追还是该坐。 盛奶奶唉了一声,也把筷子撂下,一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 “你们父子俩这样,还怎么指望小唐能跟你走?”盛奶奶真是又气又为盛唐心疼,孩子是童言无忌,可孩子不懂事不都是大人教的吗? 盛远又灌了一口酒,气恼地发出几声啧啧声:“这小子,几年不见,脾气又倔又熊,改天我再跟他认真聊聊。” 世上最可悲的事大概是已经到了父子离心这一步,父母却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第136章 我没有家了 盛唐拉着赵悦出门,天已经黑了,今天是阴天,没有星月,除了从别人家的院子里偶尔透出来的几点零星光芒,再没有一点光亮。 两人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 盛唐在气头上,莽莽撞撞地往前走,忘了手里还拉着赵悦。赵悦看不见路,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扑到地上。 “盛唐!盛唐!”赵悦气的直叫,琢磨着他要是继续发神经叫不住要不要干脆一脚撂倒算了。 盛唐听到她叫才想起来自己还拉着一个人,一边放慢脚步一边侧过身子看赵悦。 然而,他的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后倒去,赵悦被他扯着,也一并被他拖着倒下去。倒下去的一瞬间,赵悦脑子里就一句话:我今天招谁惹谁了? 砰的一声响,盛唐已经后背着地,赵悦也猛地扑到了他身上,盛唐发出一声闷哼。 赵悦连忙双手撑地爬起来:“盛唐,你没事吧?后脑勺着地了?”她伸出一只手去想摸盛唐的后脑勺。 盛唐的一只手抓住她那只探过来的手,另外一只手猛地揽向她的后腰,一用力,赵悦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来,重新压回他身上。 “你……”赵悦猝不及防,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实在近得有点过分了。 盛唐死死搂着她的腰不让她爬起来,那只抓她的手也松开放在她的后背上,一起用力将她搂进自己。 赵悦挣扎着,忽然感觉他的脸贴在自己的侧脸边:“别动,我想抱你一下,一下就好。” 这声音有点委屈又有点疲惫,让赵悦的心一疼,停止了挣扎。 两颗心透过薄薄的衣衫贴在一起,互相撞击,发出擂鼓一般的律动。盛唐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地面,怀里却像是抱着一团火,暖烘烘的。 “悦悦,我没有家了。”盛唐的声音又低又哑,声音振动带起的气流吹在赵悦的耳朵上,有点痒有点酥,还有点苦涩。 赵悦想要撑起来看看他是不是在哭,可惜她现在的姿势尴尬,两个手臂撑在盛唐的头两侧,右脸贴在盛唐的左脸边,面对的是地面。 可是有湿润冰凉的液体流到了她的脸颊边,她的心一下皱缩成一团。 她沉默了一下,把手伸到盛唐脑后,环抱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略显僵硬地贴在他身上,轻轻蹭了蹭他的脸,把那泪蹭掉:“盛唐,你有家,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这里。” 她的阳光的少年,有小酒窝总是微笑的少年,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盛唐的手收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闷闷地问:“悦悦,我要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了,你知道,我从小就记性好。”赵悦轻笑:“四年诶,四年,你每一天都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四年啊,四年,从陪伴变成懵懂的悸动,从悸动变成不可分割的思念,怎么能忘呢? 盛唐好像也笑了一声,但随即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可我哪都不想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赵悦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他的脖子,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悦悦……” “嗯?” 少年的嗓子有点干,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我喜欢你……” 赵悦的身体蓦地一僵,胸腔里的震动声清晰地传进两个人的耳膜。 “你……你喜欢我吗?”他小心翼翼且卑微地试探。 赵悦的脸颊微微离开他的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傻瓜,如果不喜欢,怎么会为你心疼?如果不喜欢,怎么会越靠越近?如果不喜欢,怎么抱着你?我表现得如此明显,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还傻傻地问。 可惜……有些喜欢,不能说出口。 盛唐还在屏住呼吸,还在等赵悦的回答。 一阵口哨声由远及近,村里的李大壮一边走夜路一边吹口哨给自己壮胆。 忽然,漆黑的夜里模模糊糊看见地上爬起来两个人影一样的东西,呲溜一下就钻到路边不见了,这把李大壮吓得不轻,酒都醒了大半:“哎哟我去,什么玩意?” 他从路边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当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近,可左看右看,什么都没有。 他揉了揉眼睛,还是乌漆嘛黑啥都没看清,不由得自言自语:“肯定是酒喝多了,我就说那个女人卖我假酒。” 幸好他家也没几步路了,他扔下树枝,一溜烟地跑回家里去了,进院的时候他媳妇还问:“跑啥呢,让鬼跟上了?” “说不准。”李大壮和逃命似的一溜烟跑进屋了。 过了一阵,盛唐拉着赵悦从旁边的草垛子里钻出来。 盛唐满身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拍掉,赵悦给他使劲地拍着,拍着拍着,两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盛唐的心情比先前好了不少。 “赶紧走吧,回去我妈肯定还给留了饭,在你家都没吃几口,我还饿着呢。”赵悦嗔怪地道。 盛唐张了张嘴,想说你还没回答喜不喜欢我,可想了想,还是没继续追问。 他有一点感觉,赵悦对他是特别的。但以他略有些单纯的感情观来看,分不清那是出于对于弟弟的情谊还是对异性的喜欢。 从他毫无恋爱经验且简单的头脑来看,那些搂搂抱抱略显亲昵的动作似乎解释成姐姐对于弟弟的关爱也能解释的通,所以才一直深陷这个问题的答案无法自拔。 可是现在,他有点不敢听赵悦的答案了,因为连上刚才那一次,赵悦已经在他明显表明心意的时候沉默了三次,他害怕那沉默是一种拒绝。 崔俊兰果然给留了饭,一人一碗南瓜小米稀饭和卷了香料的花卷,搭配爽口的小菜。 “盛唐,你家来人了?”崔俊兰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悦连忙朝着她挤眉弄眼,崔俊兰半天才搞明白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能开那种小轿车的这村里除了盛唐那个便宜爸好像也没别人了,再联想到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又不好,顿时有些后悔问这个蠢问题。 盛唐已经冷静了,表现的很平静:“阿姨,今天晚上我能在你家住一宿吗?” 第137章 一场好梦 盛唐再亲那也是个半大的男人了,不可能和人家母女一个屋。 盛唐家的老屋有两间房,一间是赵悦她们母女三人住的主屋,另外一间空着,被赵悦改造成了小卖部,堆放货物和杂物。 虽然不住人,但是崔俊兰爱干净,打扫得一尘不染,往炕上放一床褥子被子也能睡人。 崔俊兰心疼盛唐,自然答应:“好,你们俩慢慢吃,我去那边收拾一下。” 吃完饭,赵悦倒热水让盛唐洗漱,崔俊兰已经把那边收拾好了,铺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盛唐一骨碌钻进被窝,贴在墙壁上。 他知道,赵悦就睡在墙的另一边,她喜欢睡在墙角,贴着墙壁。 他听见隔壁的人说了一会话,然后静了下来,似乎睡了。他的头抵着冰冷的墙面,让自己不要去想盛远和他的新家庭。他已经有赵悦,不再需要他们了。 过了一小会,寂静的夜里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几乎是敲响不到十几秒,就有人开门出去。 “谁啊?”是赵悦的声音。 门外的人似乎是盛远:“小悦,盛唐在你家吗?他晚上没回来,我们很担心。” “在,他已经在偏屋睡下了,没事的。叔叔,你回去吧,我明早劝他回去。”赵悦没有开门放盛远进来。 私心里她也有点怪盛远,他背信弃义在先,却还嫌盛唐怪他,简直是负心汉的典范了。 盛远哦了一声,沉默了一阵,说:“那行,我先回去了,麻烦你劝他明天回来住。” 赵悦随口答应了,盛远才渐渐走远。 外面没了声音,赵悦似乎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才回屋去了。 就在盛唐以为大家都要入睡的时候,隔壁的屋门又响了,一个人从屋里出来回身关上门,然后走到他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才推门进来。 盛唐连忙打开灯,赵悦怀里抱着一床被子走到了炕前。 盛唐一骨碌坐起来,有点紧张地看着她:“悦悦,你……”虽然他是喜欢她,可这么快就同床共枕也太快了吧?何况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赵悦笑了一声,把被子扔到他怀里:“想什么呢?最近天气不好,这边灶火坏了烧不了炕,我怕你一床被子冷,给你再送一床。” 盛唐接住被子,有点臊得脸红,挠了两下脑袋:“我也……我也没想啥。” 赵悦忽然放缓了语气:“盛唐,明天回去和你爸好好聊聊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就像我爸,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既然改变不了,我们只能自己变得更好更快乐,沉浸在伤心里只会让自己软弱。” 盛唐有些茫然又无措地点点头,就像小时候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时一样,可怜兮兮的表情。 赵悦忽然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揽过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蜻蜓点水一般。 这是她早就想做的事情,不过那时候只是姐姐对弟弟一样的安慰,现在却是爱人之间的温存。 “不管你以后去哪里,只要你回来,我就在这里。”赵悦本质上不是个浪漫的人,她不怎么会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是“我等你”已经是她最贵重的承诺。 在盛唐还愣神的时候,赵悦已经迅速离去,轻盈得像一只蝴蝶。 门被关上,盛唐的面前还残留着赵悦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额头被亲吻过的地方冰冰凉凉,他伸手摸了摸,却好像又有点滚烫。 他一骨碌栽倒在炕上,把赵悦的被褥胡乱地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还能感受到她残余的体温。 家庭困扰被感情困扰取代,一根筋的盛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吻,代表了什么呢?是喜欢,还是安慰?是爱人还是亲人? 纠结了很久,盛唐同学在一种喜悦又怀疑的心情之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很多梦,有去世的妈妈,盛远、刘盼和盛明,甚至爷爷奶奶。他们都在围着盛明打转,夸赞、表扬、鼓励,把他扔在一边。 他愤怒又难过,可也无能为力。这时候四年前的赵悦忽然出现,她拉起他的手,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她说:“盛唐,你在这里干嘛?我们回家吧……”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感觉到自己有家。 他抱着赵悦,莫名地痛哭流涕,一个吻,从额头到冰凉的嘴唇。他像一条遇水的鱼,疯狂汲取她身体里的水分…… “盛唐,太阳晒屁股啦。”赵悦在外边敲了敲门,盛唐被惊醒。 他应了一声,坐起身,忽然有点发愣,接着脸腾地一下红了。他妈妈曾经是个医生,思想也很开明,早早就给他上过不少生理卫生课,他多少是知道一点这方面的知识的。 “盛唐,吃饭啦。”赵悦又来叫了一回。 盛唐有点羞恼,使劲地抓了好几把头发,蔫蔫的又应了一声。 盛唐啊盛唐,一个吻而已,还是额头,至于吗?你真是有当流氓的潜质啊! 他在心里边唾弃自己,边开始磨磨唧唧地穿衣服。 赵悦已经给他盛好了饭,一看他出来,脸红彤彤的:“你不是感冒了吧?昨夜里很冷?”她伸手探了一下盛唐的额头。 盛唐的脸都红到后耳根了,他破天荒地第一次避开赵悦的触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事,我得回去了,我,我爷爷奶奶该担心了。” “吃完饭再走啊,这大清早的,吃点热的暖暖身子。”早晨天凉,崔俊兰在屋里做饭。 盛唐手摆得和摇花手一样:“不不不不了,我先回去了阿姨,悦悦。” 赵悦莫名其妙,这人昨天晚上还想不开呢,忽然又这么急?睡了一晚打通任督二脉了? “这么急啊?回去干啥去?”崔俊兰出来的时候盛唐已经走到大门边了。 盛唐急赤白脸地把抵门棍和门栓打开,随口答了一句:“回去换衣服……”人已经跑没影了。 赵悦把给盛唐盛的饭自己巴拉了两口,自言自语:“换衣服?他以前也这么爱干净吗?” 第138章 突然上门的娘家人 盛唐一回到家就直奔自己的衣柜翻衣服,盛奶奶还以为他要离家出走,连忙上前阻拦:“小唐,你这是要干啥?你要搬出去哇?” 盛唐甩开盛奶奶的手:“不是奶奶,你被拦我,我要换身衣服。” 盛奶奶还不放心,掰着他的手臂:“你换衣服干啥?” 盛唐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昨晚走夜路摔了一跤,你看看,脏成啥样了。” 盛奶奶一看,还真是,后背上都是黄土的印迹,这才放心地松开手。 “你昨天晚上没回来,你都不知道你爸多担心,大晚上跑老屋去看看你在不在那。”盛奶奶没好气地说着。 盛唐翻出来干净衣服,顺便往里边塞了一条干净内裤:“他那是心虚吧。” “奶奶,你要看着我换衣服?”盛唐怕盛奶奶又唠叨起他们父子的事情没完,连忙阻止。 盛奶奶看他那不耐烦的样,也不好说下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看看又咋样?啥我没看过?” 盛唐关上门,开始换衣服,还不忘把换掉的内裤塞进脏衣服的最里侧。 盛远想要和盛唐聊聊回城里的事情,还没张嘴,有人一把推开了大门。 “盛爷爷,盛爷爷,你快去看看吧!”小雪从门外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喊。 盛爷爷正坐在客厅里抽烟看着盛明玩,一听小雪喊叫立刻站起来:“咋了小雪?咋风风火火的?出啥事了?” 小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爷爷,田秀她家人不知道咋找到咱们村来了,而且还知道田秀住在学校宿舍,直接就闯到学校来了。” 盛爷爷掐灭烟头,披上外套,往头上扣了一顶深蓝色的布帽:“走走,看看去。这是哪个长舌头的在外边瞎嚼舌根让人家知道了?” 盛唐也没想到田秀的家人这么快就找来了,经历过暴雨洪水那一遭,田秀的家人大概率会以为她死了或者藏在了离家不远的村寨里,怎么可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藏在深山里的岭南村? 小雪对盛唐喊一声:“盛唐,悦悦那你去说一声吧,我先和你爷爷过去,孩子们还没人管呢。” 盛唐应了一声,朝着赵悦家跑。 把情况和赵悦一说,赵悦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他们两个手长脚长,走得快,盛爷爷刚到,他俩后脚就到。 刚到校门口就听见一阵闹哄哄的,小雪刚才走的时候长了个心眼,出去的时候用锁子把学校大门给锁上了。所以田秀的娘家人这半天都没能把田秀带走,学生们也被锁在里边。 小雪把大门的锁打开,里边的人就猛地拉开了门,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尖叫着指着小雪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啥意思?锁啥门呢你?” 西池村和岭南村所属的县虽然是相邻的兄弟县,但是语言大不相同,西池村的方言发音大多都是二声和三声,语调古怪,有一种十分嚣张的味道。 这女人的手指都快戳到小雪的鼻子上了。 赵悦一把打掉她的手:“锁你怎么了?我们咋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这都是学生,要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来揪个孩子就要带走,我们这学校还办不办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推了推小雪,小雪会意,进到院子里把那些看热闹的孩子赶回教室里去。 她的气势惊人,那女人被她压得瘪了瘪嘴,但又不甘心,指了指身后的田秀:“什么随随便便,你问问她,认不认识我们?” 这家人一共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这女的应该是田秀的母亲,而那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估计就是她的父亲和哥哥。 田秀此刻被父亲和哥哥一人一边压着肩膀,后背弓着,好像被架起来待宰的羔羊,因为挣扎,衣服外套也被扯开了,扭曲地歪在一边,头发凌乱,满脸是泪痕,脸上还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盛爷爷看得直皱眉,他指了指那两个男人:“放开她,干啥呢这是,别说还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家子,就算是一家子,也不能这么对孩子,是亲爹妈吗你们?” 田秀的哥哥田军像个痞子似的咧了咧嘴,两条杂乱的眉毛像蚯蚓一样地蠕动了几下:“你是谁啊?你管得着吗你?” “我是谁?我是这村的支书!你们无缘无故来我们村抓人,你说我管不管得着?”盛爷爷的气势也不弱。他老人家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火药桶子,老了有所收敛,但是气势还在。 田军嘴皮子动了一下,似乎还想反驳两句,一看盛爷爷身后的盛唐,又闭上了嘴。 盛爷爷双眼怒瞪:“我让你俩撒开她,听明白没?” 田军犹豫了一下,觉得在人家地头上也不好意思得罪村支书,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他爸明天没什么主见,一看儿子都放了,也放开了抓着田秀的手。 田秀站直了,整理了一下衣服,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扑到赵悦身边。 赵悦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其实她的心里很没底,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只是外人。 盛爷爷双手往里拦了拦:“走走走,回屋里说,站在外边,那么多孩子看笑话。” 那女人不乐意,被盛爷爷瞪了一眼,只能乖乖进屋了。 “小唐,你去把主任叫来,这是咱们村的事,坐一块商量商量。”盛爷爷吩咐道:“哦,对了,把他家彦龙也叫上。” 赵悦明白了,这是要让李彦龙带人来,免得这一家子做啥出格的事情。 盛唐应了一声,飞奔出去。 盛唐一走,田军胆子就大起来了,完全不把一个老头和一个姑娘放在眼里。他伸出手,想要把田秀揪过去,赵悦的手竖成刀在他的手臂上一砍,看着力气不大,却把他疼得嘶了一声。 “嘿,你这个丫头片子!我抓我妹关你啥事?”他撸了两把袖子,看样子好像要动手。 盛爷爷都没回头,赵悦的本事他清楚,一点都不担心。 赵悦把田秀藏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劝你别得寸进尺,不然我让你后悔!” “你还让我后悔?”田军猥琐地笑了两声:“我是怕伤着你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然而,话音刚落,他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第139章 歪理邪说 “你,你咋还打人呢?”田秀的老妈看到儿子捂着肚子弯下腰惨叫,忍不住骂道。 赵悦半点都不虚,她横叉着腰,先声夺人:“你没看见是他先伸手要打我?还不许人还手?你怎么教的儿子?这么大人了随随便便伸手打人?” 田秀妈妈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田军却不肯就此了事,他觉得,自己刚才受了一脚是赵悦偷袭,正面对上自己不见得会输。他长这么大,连自己老娘都没舍得打过一下,怎么能让这女人占得便宜?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喝,鼓足了劲朝着赵悦冲过来。 赵悦早有准备,田军长得不高,赵悦一把薅住他的头发。 田军哎哎哎的惨叫起来,没等挣脱开赵悦的手,又一脚蹬在了他的裤裆里。这一下,田军四肢失去力气,往地上一躺,抱着裆哀嚎起来。 那些被小雪堵回教室里的学生都不消停,趴在窗户上往外边看,看到田军偷袭别人还打不过,反而被打的又喊又叫的,忍不住哄堂大笑。 田秀妈一下就急了,和疯了一样朝着赵悦乱抓:“你个小贱人,你的心咋这么毒?你往哪踢不好?往我儿子的命根子上踢?万一踢出个好歹来,你是让我们田家断子绝孙呀你!” 赵悦打田军眼睛都不眨,还会怕这个老太婆? 不过这老女人身子骨看着不大利索,别给她讹上了。 赵悦错开了一步,躲开了女人的抓挠,那女人被闪了一下,差点扑地上,刚站稳就又朝着赵悦抓来。 “妈!你别这样!”田秀挡在赵悦面前,阻挡自己疯狂的母亲。 她妈当时就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你还有脸叫我妈?你知道不知道,你跑了,人家跟我要人,我差点让人戳脊梁骨戳死?你哥媳妇都没了,人家连闺女的面都不让你哥见,你一个人害了多少人?” “现在你还胳膊肘朝外拐,向着外人欺负你妈!你还是个人吗?”田秀妈简直把田秀骂得狗血淋头, 田秀不防备,被她妈抓了一爪子,手臂上登时就起了五棱红印。她却不觉得疼,心里的疼痛更甚:“妈,你也替我想想啊,我也是个人!”她声嘶力竭地喊着。 她的妈妈满心里都只有哥哥,哥哥结不了婚都是因为她,她的逃跑她的为自己的幸福争取,好像是一件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想,她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为什么他们的计划里没有一点点是关于自己? 田秀妈叫得比田秀还高:“咋没给你想?你嫁的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你想想,以后家里大小事都要你主持,你做主。你看看村里,有几家是女人当家的?那瘸子还不是你说啥是啥?” 这种天灵盖对脚后跟说的歪理简直把赵悦都要听笑了。 田秀爸一句话都不敢插,看见儿子还躺在地上,趁着老婆和女儿吵架悄悄地把儿子扶起来。 “妈,我不想嫁给一个瘸子,我和他没感情,我也不想成为成全我哥的交换物件。”田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吼完,人虚脱了一样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田秀妈半点不让步,用手指戳着田秀的脑袋,唾沫星子和洒水壶似的:“要啥感情?我嫁给你爸的时候拢共就见了两面,要啥感情?感情那不都是慢慢处出来的?没感情能造出你俩?” 她显然认为自己的歪理很有说服力:“何况,你以为女人这辈子能有啥出息?无非是嫁人,嫁得好赖罢了,跟谁不是跟?可你哥不一样,你哥要延续咱们田家的血脉,你能看着他打光棍,咱们田家断子绝孙吗?”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亲情和道德绑架,把一个家族的命运捆绑在一个无辜的女孩身上,何其残忍。 田秀知道自己母亲的固执,自己根本无法打败她的诡辩,她气自己无用,气自己生一个女儿身,气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赵悦冷笑了一声:“你这么为你儿子着想,咋不去自己卖身?我瞧着你还有几分姿色,兴许还能找到两个愿意花大价钱的老男人呢。把女儿卖了算什么本事?” “你胡说……”田秀妈的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又被赵悦打断了。 “女人嘛,反正是要嫁人的,跟谁不是跟?跟这种窝囊废男人有什么好?你不如趁着徐娘半老找个有钱的主的了,还能弄点钱给你儿子解决婚姻问题。”赵悦用她自己的话讥讽她。 田秀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了好几个你,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恼怒之下只能想到武力解决,她面目扭曲,狰狞地对赵悦龇牙:“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盛爷爷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拍了屋里的桌子一下,怒道:“闹够了没!” 田秀妈就是再泼,也不敢不给人家支书面子,要是支书火起来,他们今天都别想走出岭南村。 她立刻收起獠牙,不甘心地嘟囔:“刚才她打我儿子咋不见你出声,偏心眼也不是这么个偏法。” 盛爷爷瞪了她一眼:“咋的?你儿子先动手打人家一个姑娘家,还没打过,还有理了?要不要我拿喇叭给你播一播?” 田秀妈缩了一下脖子不敢造次了。 所有人进了屋,赵悦关上门。 “老支书,我敬你是个支书,咱们讲讲道理。”田秀妈双手抱胸,一副找人算账的架势:“刚才你也听见了,她叫我妈,我找自己的闺女,不犯法吧?你们凭啥不让我带她回去?” 盛爷爷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喷出一股浓烟:“嗯,不犯法。” 田秀妈得到赞同,立刻翘起了尾巴,她双手一拍,发出一声脆响:“是啊,不犯法,那我们把我闺女带回去,你们这些做外人的没意见吧?”她说着就要来拉扯藏在赵悦身后的田秀。 田秀瑟缩了一下,一个劲地往赵悦身后躲。 田秀妈捞了好几下没捞着,气得对着田秀翻起了白眼。 “不犯法,但是犯理。”盛爷爷不紧不慢地说。 第140章 盛爷爷威武 犯理?犯什么理? 其实赵悦的脑子里也在飞速地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下田秀,但是家务事就是家务事,她始终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插手人家的家务事。 听到盛爷爷这么说,她立刻支棱起耳朵,想要听个仔细。 “犯理?犯啥理?”田秀妈也有点疑惑。 这时候屋门开了,门外进来的是盛唐、主任、主任的老婆和李彦龙,以及后边跟着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着就面色不善。 刚才还一脸嚣张的田秀吗和田军一下就蔫了,尤其是田军,后背贴着墙壁,看着像是要融入墙壁一样。 几个人进来,不大的宿舍就挤满了人,围成圈,把田家三口围在中央,和三堂会审似的。 主任的老婆挤在赵悦身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恨不得当场拿出一把瓜子来。 田秀妈咽了口唾沫,干涩地问:“支书,你刚才说啥犯啥理?” 盛爷爷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扔在脚下狠狠碾了两下,才淡定地问:“你知道她为啥在我们村不?” 田秀妈迟疑了一下,说:“听说是你们把她救了。” 盛爷爷点点头:“是,沟里发了洪水,可是我孙子和这丫头不要命地把她救回来的,差点淹死在水里。回来俩人生了一场大病,你闺女也病得不轻,我们可花了不少钱和力气救人。” “你说,这可差一点就是三条命,你说把人要走就要走了?我们花的那些力气,救人的钱,那都是刮风逮的?你闺女值钱,我孙子和这丫头的命就不值钱?” 赵悦一下就明白了盛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这是要耍赖啊。 这一家人因为穷,给儿子娶不了媳妇,才拿女儿换亲。现在跟他们要钱,他们恐怕也掏不出来,在两厢为难之下,说不定会放弃对田秀的争夺。 赵悦立刻搭腔,抚着胸口:“是啊,我为了救她呛了一口泥水,大夫说,那泥沙都呛到我肺里了。可花了不少钱才治好,你们要带走她也行,把我看病的钱拿来。” 盛唐还有点蒙,问赵悦:“悦悦你啥时候……” 赵悦一把抱住盛唐的胳膊,止住他天真的问话,还拍了拍盛唐的手臂:“你们看看,这条胳膊,就是为了救你女儿断的,粉碎性骨折,都碎成渣渣了。花了几千块,好不容易才治好,现在都不利索呢。” 她悄悄推了盛唐一把,盛唐连忙装作胳膊不得劲的样子无力地垂着。 几千块?要是有几千块,他们也不用愁的拿女儿还媳妇了。 田军平时嚣张惯了,一下没忍住叫起来:“几千块?你们讹人呢?” 他一叫,李彦龙和他那几个小弟也站起来了,朝着他们走近一步。 田军连忙又缩回角落:“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额……觉得你们是不是被医院骗了。” 李彦龙瞪了他一眼,几人重新退回原处。 “那……你们是啥意思?要我家赔钱?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这……老支书,你可不能仗着在你们村这么欺负人啊。花了多少钱都是你们说了算,我哪知道真的假的?” 田秀妈自认为自己是个女的,老支书再不讲理也不能让几个男人打她一个女人,于是仗着胆子说。 田秀从赵悦的背后钻出来,怯生生地说:“我作证!” 田秀妈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个女人是和外人穿一条裤子,巴不得人家讹死他家。 盛爷爷嗯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那成,咱们去医院开单子去,开出来多少,你赔上多少,你闺女你自己带走,成吗?” 田秀妈看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不像是说的谎话,心里有点没底。难道他真能开出来单子?要是真的开出来几千块,她这闺女要还是不要? “你以为你家闺女好了为啥不走?她欠了我们一屁股债,所以在这里当老师还债。我正愁她八成得还上一辈子,你们就来了。你们赶紧替她还了钱,把人带走,我好拿钱把这学校重新漆整一下。” 盛爷爷显得很无所谓,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看着还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们把田秀带走。 田秀的家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赵悦和盛唐对视了一眼,在心里边赞叹了一声盛爷爷高明。 盛爷爷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咱现在就去开单子去。”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烟灰,看样子真是要走。 田秀妈犹豫了一下,讪讪地笑着:“老支书,咱们也不是很急,这个,我们一家子商量商量再说。” 盛爷爷问:“再想想?不是着急带闺女回去嫁人吗?” “也……也不是那么急。”田秀妈磕磕巴巴地尬笑着。 “哦,那你们想吧,人反正是得先扣在我们村。你们先回去想办法去,啥时候凑够了钱,啥时候来要人。”盛爷爷摆摆手,像是送客。 田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们又没法商量事,于是只是暂时先选择撤退。 李彦龙对几个小弟摆摆手:“好好送送人家。” 小弟会意,把这几人送到了村口,保证他们不敢回头才离开。 主任看完全程觉得莫名其妙:“老哥,你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吗?叫我来干啥?”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他压根也不同意把田秀藏在他们村,所以田秀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盛爷爷又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沉着嗓音问:“田秀藏在咱们村子的事,是你说出去的?” 主任摇摇头:“我上哪说去啊?西池跟咱们隔得那老远,我就是想说也不搭边啊。何况我答应了这几个崽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干啥打自己的嘴巴?” 赵悦忽然回头瞅了一眼李彦龙他妈,张彩云现在就跟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左扭扭右靠靠,看着好像站不直一样。 “那就问问你婆娘咋回事!”盛爷爷的声音忽然拔高,露出一点愤怒。 张彩云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第141章 你情我愿 主任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自己老婆的脸色骤变,才慢慢反应过来。他的脸也一下子变得通红,好像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臭婆娘,真是你干的?” 李彦龙也一脸不可置信:“妈,真是你说出去的?” 嘴上是问,可他们心里边明白,八成就是她了。 张彩云是村里出了名的嘴上没把门的,成天把张家的闲事搬给李家,李家的闲事搬给张家。而且她不光搬自家村的,连隔着十几里的别人村里的闲话也能搬来。 这件事情知情的一共也就他们几个,除了张彩云还能是谁?何况她娘家就是西池村的。 张彩云露出一点懊悔和委屈:“我……我就是听你们说,咱们有可能因为她吃上官司,派出所万一找上门说咱们拐卖啥的,咱们说不清咋办?反正人家是亲生爹妈,让她回去有啥不好……” 虽然她自以为有道理,但明显理不直气也不壮,最后这句话的声音已经降到勉强才能让人听见的地步了。 田秀气的双眼含泪:“婶子,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要逼死我。” 张彩云避开她的眼睛,揣着双手,低着头。 “彩云,你自己也有姑娘,你说实话,你真愿意拿姑娘给你儿子换媳妇?人孩子都求到咱们门上来了,你说说你,咋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盛爷爷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对一个女人。 盛爷爷又说:“孩子也在你家住过两天,你咋忍心的?唉。” 主任用手指着张彩云:“你这个臭婆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其实他倒不是生气张彩云把田秀的事情说出去,而是因为自己答应了赵悦他们帮忙隐瞒此事,现在却被自己家婆娘捅了出去,还让本就压他一头的支书数落,这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张彩云还不服气,小声嘀咕:“那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反正迟早都要被找到,又不在这一时半会,都怪我干啥?又不是我逼着她嫁人。” “你……你还有理了?滚回家去,臭婆娘!”主任一边骂一边作势要打,把张彩云轰了出去。 张彩云一走,屋里就安静下来,主任尴尬地搓着手:“都是婆娘见识短,咱别跟她一般见识。老哥,你说这事该咋办?” 现在田秀父母都被招来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继续维护田秀还是把这烫手的山芋送出去了。 盛爷爷看了赵悦和盛唐一眼,又看了田秀一眼:“说句实话,我也没啥办法,刚才那法子可一不可二,顶多能唬住他们一段时间,孩子,你别怪我们。” 田秀似乎也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她泪眼朦胧地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支书爷爷,主任叔,盛唐哥,彦龙哥,悦悦,我得谢谢你们,这段日子,是我过得最高兴的时光。” “以前我老觉得西池村没意思,想出来看看别的地方是啥样。现在挺好,我能在西池以外的地方认识你们这么多好人,我也没啥遗憾的。”她使劲地擦了两把眼泪,微笑的时候却控制不住颤抖的嘴角。 赵悦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明白,最难管的是家事。别人家的事,她就是再能打,盛爷爷权利再大,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 盛唐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可似乎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的话,最后也变成一声叹息。 和盛爷爷说的一样,田秀的家人没用了半天就又返了回来,这次,他们打定了要当老赖,不管你们说啥,他们都非要带走田秀。 田秀的妈更是上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技,人们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村里也有不忍心的人上去劝,奈何儿子的婚姻在他们的心中胜过一切,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改,一家子油盐不进。 田秀早已认命,该哭的她已经哭过了,她麻木地看着这一场滑稽的闹剧。 最后,盛爷爷也没有办法,只能任他们带走田秀。 一家四口,看不出一丁点温情,田秀被夹在中间,就像是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 她回头看了看,发现赵悦他们还站在那里,抿了抿嘴,朝着他们招招手:“回去吧你们。”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想让他们记住她最后微笑的模样。 然后回过头,一边走一边无声地哭泣。 “站住!”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嗓门挺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们循声望去,李彦龙双手叉腰,两眼瞪得滚圆。 田家四口子站住脚,与在场所有人一样茫然地看着他。 张彩云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左右扫了一眼别人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问:“彦龙,你干啥!” 李彦龙甩开张彩云的手,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走到田家人跟前,一把抓住田秀的肩膀:“她不能和你们走!” 在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的时候,他的手下滑,落在田秀的手上,两人十指紧扣。 “她已经和我在一块了,嫁不了人!”李彦龙大声说着,另一只手把田秀从田家的包围圈里拉了出来抱在自己怀里。 田秀的脸埋在他怀里,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在场的所有人又吸了一口冷气。 先不说这动作在这闭塞的村里有多大胆了,就说他话里那意思,就让在场的人都得直呼一声臭流氓,这要是在以前,都是要以流氓罪抓去枪毙的。 不说别人了,李彦龙自己的爹妈都惊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张彩云看到人们质疑和鄙夷目光,承受不住了,她跑到李彦龙面前,想把他俩分开,扯了两下没扯动,他俩反而抱得更紧了。 她只能朝着别人尬笑一声,咬牙切齿地问:“彦龙,你可别胡说八道,啥时候的事儿啊?我咋不知道?” “这种事能告诉你吗?我俩你情我愿的事儿。”李彦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次没等张彩云反应,那边痴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田秀妈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 第142章 算不算流氓罪 “你这个臭流氓!”这六个字饱含着女人的绝望、愤怒、崩溃,震耳欲聋,绝谷回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头都是一激灵。 赵悦和盛唐也从刚刚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互相对视了一眼。 赵悦知道,田秀在主任家的时候是和李艳红在一屋的,李彦龙就是再禽兽,也不能爬到亲姐姐的炕上耍流氓。后来田秀住在学校宿舍,成天和小雪在一块,这俩人根本没有交集,哪来的这种事? 而且李彦龙虽然性格有点流里流气,但是从没见过他欺负女人。 这明显是他为了让田秀留下,想的权宜之计。 赵悦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亏他想的出来这种馊主意,简直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不得被这家人活撕了? 她朝着盛唐摆摆手,让盛唐去李彦龙身边帮他。 果然,田秀妈嚎完,就和梅超风似的十指成爪,发疯一样朝着李彦龙抓,那架势简直就是要把李彦龙的皮活活扒下来。 而田秀那哥哥一听妹妹已经不干净了,自己到手的媳妇飞了,立刻就忘了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了,随手从地上摸了一块石头就要往李彦龙头上砸。 “你个臭流氓!老娘今天和你拼了!你把我女儿怎么了?啊?你就是个畜牲!”田秀妈的尖叫声和喇叭的电流声一样刺耳,在场的人忍不住捂耳朵。 田军也脸红脖子粗,叫嚣着:“你个狗娘养的,老子宰了你!你还我妹妹清白!” 李彦龙的小跟班那么多,当然轮不着这四个外人撒野,挡人的挡人,抓胳膊的抓胳膊,没两下就把那三口子拦在了人墙外。 田秀妈被人从后边抓着胳膊还不甘心,跳着脚要打李彦龙:“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们是不是?我到派出所报案去!流氓罪!你等着坐牢吧你!” 一直把头埋在李彦龙胸口的田秀忽然露出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妈:“妈,我是自愿的,我俩是你情我愿的,算不上耍流氓!” “你说啥?”田秀妈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又和杀猪一样尖叫起来:“你说啥?你个不要脸的贱丫头,你瞅瞅你说的啥话?脸都不要了?你还是黄花大闺女,亏你能说出这种话!” 她又直扑出去打田秀,可是扑了好几次都被人挡回来了。 田秀的脸很红,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也不在她的脸皮接受范围之内,但她抬眼看了一眼李彦龙,看见他一脸严肃,忽然之间也镇定了许多。 “妈,你报警去吧,我已经十八了,警察来了我也说我俩是你情我愿的,算不上流氓罪。”田秀咬字清晰,没有一丝迟疑。 她和李彦龙相扣的十指里间汗水岑岑,紧张的不住颤抖。李彦龙察觉了,轻轻地回捏了一下她的手表示安慰。 田秀妈简直绝望了。 女儿愿不愿意不重要,跑没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子得干净。要是身子不干净了,那就没人要了,这下,瘸子家肯定是要彻底悔婚的。 她儿子怎么办?她田家的香火怎么办?他们家的脸面怎么办? 田秀妈越想越气,忽然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容易才把她抢救过来。 张彩云不比田秀妈好到哪里去,虽说是你情我愿,可无媒无聘的,就先把人家糟蹋了,这名声传出去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以后她出去都得躲着人走。 她一把揪住李彦龙的耳朵,怒气冲冲:“你干啥呢?你跟这丫头到底是啥关系?你之前不是还喜欢赵悦那个丫头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吗?啥时候又和这小狐狸精勾搭上了?” 在她看来,八成是田秀勾引她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悦莫名其妙被拉出来,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李彦龙听到赵悦的名字,脸上露出了一点留恋,忍不住朝赵悦看去。 还喜欢她,可自从洪水那一遭,他就明白了,赵悦永远不会属于他了。 他撇过脸,把自己的所有不舍都变成一种固执的抵抗:“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喜欢田秀,男人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不正常吗?” 张彩云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用手指戳着李彦龙的脑门,气恼地骂着:“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她?你看看她妈,那是省油的灯吗?不把咱们家活剐咯?你真是招惹谁不好!” 要是他们本村知根知底的姑娘,就算发生了啥以他家村主任的身份都好说。可偏偏是这个回去就要嫁人的姑娘。 李彦龙其实也对自己的这个急中生智有点后悔,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谁让他妈在外边乱嚼舌根,差点害了人家姑娘? 如张彩云想的一样,田秀妈在昏死过一回以后不知道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竟然从最初的疯狂之中冷静下来了。 她双腿一盘,坐在地上,开始和张彩云谈条件。反正换亲的路是走不通了,干脆为儿子争取点物质利益,好再找一个媳妇。 “你儿子欺负了我姑娘,你说说,咋办吧?”田秀妈冷冷地说。 她是个泼妇,张彩云难道就是白兔吗?张彩云也是出了名的长舌泼妇。 她见事已至此,反正脸也丢出去了,干脆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和田秀妈讨价还价。只见她冷笑一声,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嘲讽四分漫不经心:“咋办?一个巴掌可拍不响,这是一个人能干的事吗?” 田秀妈真是恨不得把田秀的骨头都嚼碎了,但她还是忍住了:“那你家是啥意思?我闺女跟你儿子的时候可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你们还想赖账?” 张彩云也坐下,略高田秀妈一些,占据居高临下的位置:“孩子们也都不小了,你要是答应,咱们就结个亲家,你要是不答应,那你情我愿的事,谁都怨不了谁。” 这是开始说亲了。 其实李彦龙只想先留下田秀,没想过把自己搭进去,可是这话赶话,都赶到这了,由不得他。那俩女人唇枪舌剑,针尖对麦芒,王八对绿豆,压根也不把他的焦急放在心上。 第143章 泼妇的对决 一个泼妇,那是对所有人的一种折磨,一哭二闹三上吊,胡搅蛮缠不讲理,谁都不想和她沾上边。 但是如果两个泼妇对上了,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她俩只管闹,别人看玩笑,当成乐子看。 虽然主任嫌弃丢脸已经把张彩云和田家一家四口赶进了自家屋里,可总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堵在门口,更有甚者都直接爬到他家房顶,就为了听清楚屋里两个女人的对决。 赵悦和盛唐作为这件事情的“圈内”人员,有幸得以近距离观赏这场属于泼妇之间的世纪大战。 李彦龙这会儿已经和田秀分开了,田秀羞得脸都不敢抬,躲在赵悦身后。 李彦龙有点垂头丧气的,知道这事是越闹越大,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了。不过他也不算后悔,田秀长得也不错,配他绰绰有余,就是这种稀里糊涂头脑一热的感觉让他有点难受。 他偷看了赵悦一眼,想要从她脸上找出半点的不舍,然而没有,她压根也不在乎他到底跟谁在一块,甚至也不为了他“糟蹋”了别人而露出愤怒。 他有点不甘心,问赵悦:“我做出这种事,你咋不生气?你不是疾恶如仇吗?”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流氓老师被揍得多惨。 赵悦正看两位大姐唇枪舌剑看得入神,随口回他一句:“你压根也没做,我干啥生气?” 李彦龙感动得两眼直放光,她相信我!哪怕这么多人都在悄悄指着我骂,她还是相信我!那我做这一切,哪怕最后娶的人不是她,也值了! 盛唐嫌弃地朝着赵悦挤了一下,把赵悦挤远点,免得李彦龙自我攻略过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边想看热闹的人心情迫切,那边两位妈妈吵得热火朝天。 两位都深得泼妇吵架的精髓,你和我说这个,我和你说那个,你跟我讲道理,我完全不讲理,你比我不讲理,那我就鱼死网破耍无赖。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田秀妈无非就是想多要点钱给儿子结婚。 虽说娶媳妇哪有不花钱的,张彩云也早给儿子准备了些媳妇本,可对于这种“便宜”媳妇,那当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反正姑娘没了清白,不嫁她家就等着变成老姑娘吧。 “不是我说,那铁公鸡摸两把还能摸一手铁腥气,你家真就是一毛不拔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家闺女又不瘸不哑,凭啥你家就要白要啊?我看你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田秀妈已经憋不住,率先将就事论事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那张彩云能惯着她吗?只见张彩云上下嘴唇一碰,那挤兑人的话就像是不用过脑似的从嘴里流出来:“我们是比不上你家长的妙,你家长的好,咋不让你儿子白弄个媳妇去?用得着拿亲妹妹换?” 她完全不给对方发力的机会:“你家闺女是好看,可惜了了,怎么就看上我家这死小子呢?我早说,啥锅要配啥盖,他非是不听,你说,他不挑就算了,你家闺女咋也这么不挑呢?” 田秀妈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田秀撕了。 张彩云扳回一局,拍了拍腿上不存在的尘土,笑了一声:“咱们就直说吧,你肚子那点花花肠子,我和明镜一样,说个数,成,我就应了,也是明媒正娶,不成,咱们拉倒,我儿子再找个丑的去。” 她是不在乎,李彦龙不算丑,他家又是这身份,要不是李彦龙心里边放不下赵悦,还真不愁娶。 可田秀就不一样了,她的名声坏了不好嫁人,就是能嫁出去,那也是“贱卖”,和清白的闺女那可是两个价。 在她们心里,女子的婚姻只是一场买卖,保持贞洁的清白只是为了得到更高的利益。 赵悦忍不住看了一眼田秀,她忽然把田秀拉到角落,低声问:“田秀,再这么说下去,你妈和彦龙他妈可就要把你俩的婚事定下了,你确定真要嫁给李彦龙?” 如果不肯嫁给那个瘸子是因为她与瘸子没有感情还嫌他瘸,那她和李彦龙也没什么感情,岂不算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外一个火坑? 田秀啊了一声,终于抬起脸,眼睛在李彦龙脸上扫了一下,快速挪开,脸颊绯红一片:“我……我……我……” 赵悦使劲拍了她一下:“你什么啊,赶紧的,不然你就真要嫁给他了。” 田秀又羞涩地撩着眼皮看了李彦龙一眼,然后低着头发出一声蚊子一样的回应:“我……我愿意。” “啊?”这下轮到赵悦懵了。 她以为田秀就算动心也多半是英雄救美的盛唐,没想到她竟然真愿意嫁给李彦龙,这多少有点猝不及防。 “你俩……真有感情?你可想好了,如果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那和嫁给那个瘸子也没什么分别。”赵悦试探着问。 田秀点了点头,红着脸说:“悦悦,我是真心的。我在他家住那几天的时候就发现他又能吃苦又有本事,虽然对别人凶了点,可对女的都挺好的。” “而且……”田秀激动了一下又赶紧把音调降下去:“而且,他为了我,都不顾自己的名声,我……我也没啥好挑的,我愿意……” 刚才李彦龙搂住她肩膀,让她整个人都躲在他的臂弯里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别人保护怜惜的感觉。虽然李彦龙这么说也坏了她的名声,但是她不在乎,她知道,他是想要把她留下来。 她听见李彦龙说出那种话的时候人群里传来的小声咒骂声,李彦龙却半点都没退缩。她妈疯了一样扑过来,李彦龙还记得撑开双臂保护她…… 若说之前对李彦龙的只算是好的印象,那么刚才,她真的心动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俩的名声都坏了,就凑成一对,挺好的。 她并不是反感嫁给一个瘸子,而是反感父母将她当成物品一般和人做交换。而李彦龙不同,他是真的想保护她留下来。 赵悦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有点哭笑不得。 那边厢,两位妈妈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抬价还价半天,李家最终以800块钱的价格买下了田秀的所有权。 第144章 以后不再喜欢你 800块钱,不算少,也不算多。主要是田秀妈说了,什么三转一响都不要,全都兑成现钱,她拿钱走人。 她的意思很明显,一分不给女儿留,她全都要拿去给儿子娶媳妇用。 田秀她这么说,说不难过是假的,旁人结婚娘家帮着要个三转一响或者三大件啥的,那是为了女儿在婆家争面子,可他们完全不在乎田秀的死活。 张彩云乐得简单,何况这个价钱娶一个媳妇也不算贵了,这都是她讨价还价的成果。 买卖做成,张彩云便和田秀妈亲昵起来:“亲家,你们也先别回了,明儿就让彦龙和秀儿去搁结婚证去,到时候钱你们拿上,咋也吃顿喜酒再走嘛。” 田秀妈知道,人家这是防着他们拿了钱翻脸不认人,回头再来闹。于是也假模假式地故作高兴:“行,咋不行呢?我自己的闺女养了一回,咋也得看着她嫁人呐。”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女人这会儿忽然变得亲昵起来,一口一个亲家叫的欢实。 李彦龙心情复杂,说不上后悔,也说不上高兴,甚至有点稀里糊涂,脑子里一片凌乱。但是事已至此,难道他再去告诉张彩云真相?那不得鸡飞狗跳? 他看了一眼田秀,田秀也正好看向他,双目一对视,田秀立刻红着脸低下了头。 李彦龙心里边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他这个年纪的男人也该成家了,赵悦压根也看不上他,找其他人谁不一样呢?好歹田秀性格温顺,长得也可以,他也不亏。 于是一桩抢夺女儿之战,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对不检点的男女的风流韵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桩你情我愿的喜事。 这剧情的转折之复杂令人瞠目结舌,为岭南村的茶余饭后的谈资添了精彩一笔。 没嫁入李家之前,田秀暂时还住在学校,她的父母和哥哥被主任家安置在一间无人的旧屋里暂住。 李彦龙送田秀回学校,盛唐和赵悦走在前边,他俩走在后边,两对人的距离拉了老远。 赵悦正在和盛唐说今天一天的狗血,自己的脑瓜子都被冲击得嗡嗡的。她说话的时候侧着仰头看盛唐,盛唐也歪头看着她讲话,那情形,美好的好像一对真正的情侣,眼睛里只有彼此。 李彦龙忍不住看得入了神。 田秀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的赵悦,抿了一下嘴唇,忽然说:“龙哥,我知道,咱俩这事定的有点着急忙慌的,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就算咱俩结婚了,我们也……也能不做夫妻……” “要不,你过几个月再找个理由和我离婚,我也不介意……”田秀越说越小声,低下了头。 她知道李彦龙心里边装着别人,今天的事情一片混乱,大家都猝不及防。李彦龙帮她多少是为了给他妈赎罪的意思,她也没敢真指望人家喜欢她。 李彦龙回过神,皱起了眉头,看着她怯生生的眼神,心里有些凌乱。他使劲地抓了一把头发,说:“我不是那种人。” 就这么几个字,就像是一种承诺,代表了他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他还是忍不住看了赵悦一眼,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感觉。 “要不,你还是跟她说明白吧,虽然她心里有别人,可是你光这么自己憋着,太难受了。”田秀建议道。 李彦龙沉默了一阵,看向田秀,田秀笑了一下,鼓励他:“去吧,反正你都要结婚了,怕啥?只是让她知道,以前也有个人这么喜欢她。” 李彦龙得到鼓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喊住赵悦:“赵悦,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赵悦和盛唐站住,赵悦下意识地看了盛唐一眼,盛唐出奇地没有吃醋,还点点头。 于是李彦龙和赵悦走到了一边的地里,能够被盛唐和田秀看见,但是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的距离。 李彦龙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看向赵悦的眼神飘飘忽忽:“那个啥,赵悦,我……” 他长这么大还没表白过,之前找媒婆那事顶多就是侧面表达了一下。 赵悦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并不着急,也不怎么害羞,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个……我,我以前喜欢你。”李彦龙抓耳挠腮了好半天,在喜欢你前面加上了“以前”这个定语,毕竟刚订婚,免得显得自己像个负心的渣男。 赵悦点点头,笑了一下:“我……” 李彦龙好像怕从她嘴里听到拒绝的话一样,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表明自己的心意:“其实你把我放倒那回,我就有点喜欢你了。” 他怀念地笑了一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又勇敢又厉害,不像别的女孩哭唧唧的。你还带着我们打了那个流氓老师,我心里边就老是出现你的影子,那会儿我还不知道那是喜欢。” “后来,我明白了,那就是喜欢。我经常跑到你家附近去看你,你不知道吧?有时候干完活从地里回家,我还会专门绕一段路去看你一眼。” 这赵悦倒是没想到。 李彦龙轻轻摇摇头:“可惜,你身边老有那个盛唐,他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你。好不容易长大了,我让媒人上门,可惜你没答应,你不知道,我有多失望。” 他叹了口气,好像把所有的不甘都叹了出去,他扬起了笑脸:“你不要命地去水里救盛唐,我就知道,你心里边只有他,我也就死心了。” 赵悦失笑,她对盛唐的心意连李彦龙都看得出来,只有盛唐那个傻瓜还在猜。 “你……”赵悦想说什么。 猝不及防被李彦龙一把抱住,他还算绅士,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饶是如此,也把远处的盛唐气得哇哇叫,要不是田秀拦着他早就闯过来了。 李彦龙不顾盛唐的叫嚷,低沉地说:“我以后就是有老婆的人了,不会喜欢你了。” 这是他对自己过去的自己告别,对赵悦的情感告别。 赵悦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以后好好对田秀,她是个好姑娘。” 李彦龙松开她,昏暗的光线之下赵悦看见他眼角有隐隐闪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去,然后大跨步地走向田秀,一边走一边笑骂:“盛唐,你和疯狗似的喊啥呢。” 从此以后,我会做别人的丈夫,努力做一个你喜欢的负责的人。我对你的喜欢,就像那些过去的不可言说的心意,都永远藏在心里吧…… 第145章 让盛远亲自来 如张彩云和田秀妈约定的一样,第二天人李彦龙就和田秀去办理结婚证的一系列流程。 因为这媳妇来得太过“容易”,所以李家办得很简单,几天以后简单摆了几桌请走的近的吃了顿饭,这媳妇就算到手了。 受邀人里还有赵悦和盛唐,再见李彦龙,从他的表情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对于赵悦的不舍和留恋。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好男人好丈夫,时刻围绕在自己妻子身边,与朋友谈笑风生。 田家亲眼看到女儿嫁人,也拿到了钱,不等第二天就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了。自己家砸锅卖铁加上李家给的彩礼钱,应该勉强够给儿子说一门亲。 这件事情最后的结局看似美好,可每一个人却都好像有一种被逼无奈的无力感。不过好在嫁给李彦龙总比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年纪瘸子强。 “你爸他们回来好多天了吧?怎么不着急走?”作为“忙”到四年都没时间回来看一眼亲儿子的父亲,盛远这一次回来的时间好像有点长的过分。 虽然盛唐每天都在赵悦身边,但是赵悦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她给他讲课的时候总能看见他时不时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唐一听到他爸就反感地皱起眉:“不知道,兴许是城里好日子过多了,想在乡下忆苦思甜吧。” 其实为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最近盛唐几乎除了睡觉一整天都在赵悦家,每次回家一趟,心情看起来都不好。赵悦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和盛远吵架了。 赵悦没有多问,故作轻松地说:“那回家吃饭吧。” 两人正朝着赵悦他们住的小院走,远远看见盛奶奶站在路口,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奶奶,你在这干啥?”盛唐问盛奶奶。 盛奶奶哼了一声:“我能干啥?我孙子白天连个影都见不着,我不得出来找找?小唐,现在是不是奶奶叫你回去吃顿饭也得专门来请啊!” 盛唐一想到要和那一家人同桌吃饭,就没有出声。 盛奶奶一下就怒了,想用手揪盛唐的耳朵,但是她个子不高,抬手费劲,干脆一把拧在盛唐的胳膊上:“你这个臭小子,还要我跪下来求你啊?啊?真是狗崽子养成狼崽子了!” 盛唐嘶嘶了吸了几口气,才求饶道:“奶奶,我跟你回去。” 不管对那一家子如何,盛爷爷和盛奶奶的请求盛唐是不能拒绝的。 盛奶奶又狠狠地掐了几把才松开手,露出满意的神情:“算你还是个人!走!回家吃饭去,好几天不着家,我都快忘了你长啥样了!” 她又转头问赵悦:“悦悦,你去不?” 赵悦经历过上次的饭桌修罗场,哪还敢去?连连摆手:“不了奶奶,我妈做好饭了。” 盛奶奶也不强求,扯着盛唐的手臂往回走,盛唐好几次回头朝赵悦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赵悦失笑,要继续走回家,忽然从她家墙后边转出一个人来。 她笑盈盈地看着赵悦,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露着温和的笑意:“悦悦,我想和你谈谈。” 其实看到她的一瞬间,赵悦就已经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她来找自己,而不是盛远或者盛爷爷和盛奶奶。 赵悦没有拒绝,和她一起并肩散步一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刘盼没有急着说自己的来意,而是望着千山万壑的岭南村狂野派景色的出神。 西北的冬天绿色很少,如今已是深秋进冬之际,夏天的彩墨被褪去,变成一片荒凉的土黄,没有刨掉的玉米茬子竖在这些黄土之上,仿佛一个个小小的坟包。 上天对这个地区的人民并不眷顾,那些起伏的沟壑好像儿童顽劣的积木,东拼西凑,没有半点美感。 而星星点点的土坯房和这几年新起的几座的青砖白瓦房就像是随手撒在黄色大饼的一把芝麻,凌乱的,毫无规律的,点缀在这苍茫又荒凉的山岭之间。 “我们那里的冬天不像这样,会变得这么荒凉,这里一定是被神抛弃的地方。”刘盼终于开了口,是半开玩笑的口吻。 赵悦当然知道南方什么样,她笑了笑:“是不一样,不过这里的冬天下过雪之后,会变成漫山遍野的白,你也会震惊于大自然对这里的眷顾。” 刘盼点点头,表示认同,她侧过脸看着赵悦:“你不像是这里的人,你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比起一辈子都走不出深山的人来说,她太过清醒太过从容。面对比起有权有势的人,她没有露出过一点好奇和羞怯,这对一个山里姑娘来说太不同寻常了。 赵悦没有接话,她讨厌和人兜圈子,她想要等这个女人直述来意。 刘盼看出来赵悦的不耐烦,她说:“我听说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十四岁的时候就会赚钱养家,带着妈妈姐姐独立过日子。我当时就想,这姑娘不是池中之物,她的野心不止在岭南村的一亩三分地,对吗?” 赵悦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让你来?盛远怎么不自己来?你作为他的继母,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一天,不好给他的人生做选择吧?” 她知道盛唐的脾气,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劝得动他,那只有他的爷爷奶奶和自己,但是盛爷爷盛奶奶迟迟没有动作,这让她猜到了他们也没能劝动他。 她以为下一步应该是盛爷爷和盛奶奶来找自己,没想到,却来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她对刘盼没有恶意,只是对盛远这种自己躲在幕后让一个女人出头的行为感到愤怒。 刘盼噎住,怔愣了好一会,才迟疑着说:“是我自告奋勇要来的,他爸的脾气不好,我怕你俩呛起来,所以……” “为了自己的儿子,他连求人都要摆架子吗?”赵悦面无表情。 刘盼以为,赵悦再与众不同,也是个乡下姑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有多难劝,却没想到她这么难说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赵悦转身就走,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下回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她不是摆什么谱,如果一个父亲为了儿子一丁点求人的脸面都放不下,她怎么敢肯定劝盛唐跟着他们离开是对还是错? 第146章 珍贵之物 盛唐回家以后发现那个刘盼不在家,盛远和盛明在院子里玩转铁箍。 这玩意是这里男孩们非常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物如其名,是就是一个粗一点的铁圈,很有些分量。 玩的人先把铁箍抛出去让它转起来,然后用一根头上有个小钩子的细铁棍勾住铁箍的边缘,跟着铁箍跑,然后便慢慢用小钩子控制铁箍的方向和速度,谁的铁箍脱钩算谁输。 这很考验人的反应能力和平衡能力,盛明玩得不够好,逗得盛远哈哈大笑,手把手地教。 他记得,自己刚开始也玩不好这个,被村里的男孩们嘲笑,可他的父亲却远在千里之外,没有人教过他其中的诀窍。 盛奶奶看到盛唐黯淡的眼神,心疼不已,她对盛远叫嚷:“别玩了,多大人了,赶紧烧火做饭,今晚上全做我们小唐爱吃的。” 盛唐却没有多感动,一头钻进屋里往炕上一躺,开始思考人生,自动屏蔽掉盛奶奶小声数落盛远的声音。 刘盼怎么不在家?她一个外地人,能上哪去?这村子里还有她认识的人?他一边想着一边翻了个身,侧躺着脸朝炕里。算了,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爱上哪上哪去呗。 屋外,盛远偷偷瞄了一眼屋里,小声问盛奶奶:“妈,盼盼去了?” 盛奶奶点点头:“去了,我先把小唐哄回来,不然他俩成天粘在一块,啥时候能和悦悦那丫头说上话?” 盛远点点头:“女人和女人好说话,我看成。” 盛奶奶倒没他显得那么高兴,只顾着埋头做饭。 要是让盛唐知道她和盛远刘盼一起联合起来骗他只为逼着赵悦劝他离开,肯定会恨死自己。说了不插手,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避开点? 就这么想着心事,才没过一会,刘盼就回来了。 这回来的速度超乎了盛奶奶和盛远的想象,盛远让盛明自己玩,把刘盼拉到角落里:“怎么说?她答应了?咋这么快?” 盛奶奶也支棱着耳朵听。 刘盼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没,没答应。” 盛远诧异的啊了一声:“她什么意思?有什么条件?要钱还是要啥?” 刘盼摇摇头:“都不是,她就是……就是说……” “说啥啊?你倒是赶紧说。”盛远忍不住催促。 刘盼犹豫了一下才说:“她说,让你亲自去和她说。” 盛远双手插着长着赘肉的腰,啧了一声,做出一副笃定的表情:“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肯定没那么好糊弄,她就是想要钱!” 盛奶奶想说赵悦不是那种人。可盛远根本不在乎,一心认定了赵悦别有用心。 他略显烦躁的原地走了一个来回,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她肯定是认准了小唐只听她一个人的,才敢这么有恃无恐!我看小唐真是被鬼迷心窍,就这么相信这个女人!” “盛远!”盛奶奶看他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大呵了一声制止。 盛远闭上嘴。 盛奶奶骂道:“你是赚钱掉钱眼里了!心里边只认钱是不是?悦悦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孩子明事理,让你去,肯定有让你去的道理,你甭在这瞎猜!” 盛远自诩在商场沉浮,见多了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女人,所以并不太服气盛奶奶的话。 但是眼看亲妈生气,他也不敢再说过分的话。 他又像是陀螺一样原地转了几圈,才抹了把脸:“好,我去!”他倒要看看这个丫头能有多大的能耐! 他是行动派,说走就走。不顾盛奶奶和刘盼的阻拦,已经大踏步地朝着赵悦家去了。 因为刘盼来的事,赵悦的心情极差。一是因为盛远对盛唐的不重视,二是因为她自己明白,她迟早会去劝盛唐离开。 她一回家就往炕上一趟,侧对着墙壁沉思起来。 “妈,悦悦咋了?”赵欢悄悄问崔俊兰。 崔俊兰摇摇头皱起了眉毛:“不知道,这孩子有啥心事也不和咱们说,妈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不过能让她这么不高兴的,估计是和小唐有关,难道是和小唐吵架了?” 赵欢也摇摇头:“不像吧?盛唐哄着她都来不及,哪会惹她生气?” 两人正在做饭,有人敲响了院门,不等她们应门,门就径直开了,从门里探出一个男人的头,冲着她俩笑了一下:“大姐,我是盛唐的爸爸盛远,我想找一下小悦。” 崔俊兰立刻站起来,局促地说:“哦,是小唐的爸爸啊,你……你进来坐呗。” 人家可是全村最有钱的人,自家住的这院子还是人家家的呢,这自然让崔俊兰很紧张。 “不用了,我就找小悦,说几句话就走。”盛远表情看着笑得挺和煦,可却透露着一点疏离,似乎并不想和她们走得太近。 屋门帘被掀起,赵悦从屋里出来,环抱着双臂:“走吧。” 她径直出去,关上大门,一句话都没和崔俊兰交代。 他们两个走出十几米远,盛远不像刘盼那样委婉,直奔主题:“既然你说让我亲自来和你说,那我来了,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为什么来。你想要什么,说吧。” “要什么?”赵悦失笑,满脸失望地摇摇头:“我能和你要什么?要钱吗?” 盛远不置可否,意思明显。 赵悦嗤笑:“我又不残不傻,要钱,我有的是办法赚,用不着拿盛唐换。”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如潮水一般褪去,变成一片冰冷,眼神灼灼地盯着盛远:“我也不许任何人把盛唐当成一个物件买来卖去!” 盛远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开始有了些许的认真:“那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盛远,我只是想听,你作为一个父亲,为了儿子的前途和未来所做的打算!而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我是为了他好!”赵悦蓦然愤怒起来。 这种愤怒来得莫名其妙,让她烦躁的心情几乎失去控制:“你要拿走我心上最珍贵的东西,我要问问你是不是会对他好,就这么简单!”她几乎是怒吼了出来。 第147章 只要你爱他 赵悦爆发以后,盛远怔愣了半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姑娘,如此吃大胆且炽烈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而对象是自己的儿子。 他阅人无数,看得出,这女孩眼神里的真挚,她的满心满眼都是希望盛唐好。 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用物质衡量这个姑娘有一些卑鄙龌龊。 他第一次开始沉下心,思考为什么想要盛唐跟着自己离开。 好像,只是因为盛唐是他的儿子?他潜意识里理所当然地觉得他盛远的儿子理应在大城市里有一番作为。 他只是想着先带走盛唐,却还没想到如何安置他,因为他觉得自己有钱,安排一个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从没有……设身处地地真正为盛唐考虑过。 赵悦看着他的表情从势利变得认真,知道他终于开始反思自己。 “你知道盛唐为什么恨你吗?”赵悦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话。 盛远看向她,似乎在问为什么。 赵悦看向远处,淡淡地说:“他不是恨你有了新欢,有了新的家庭,而是恨你的冷漠。我想你大概觉得给了他吃的穿的用的,已经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而沾沾自喜吧?” 盛远脸有点火辣辣的,因为他的确这么想。作为男人,不就是养家吗?他养了他,足矣。 “可你知道吗?他刚回来的时候被人欺负,却没有爸爸为他出头,他失去了妈妈,想要爸爸安慰的时候,爸爸却四年都没有出现过!他在村口等过你,每天都去,等了你整整一年。” 其实赵悦说的这些,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她也曾等在村口,期盼离婚的母亲能出现,到了后来,她甚至还期待过那暴虐的父亲能够出现也行,只要不是她一个人…… 盛远深吸了一口气,眼圈红了:“我……我以为他不想见我,那时候是他自己要回来的……” “你自己不听着好笑吗?他和你赌气,所以你就再不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怀里搂着另外一个孩子对他说我还爱你,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是盛唐,你信吗?”赵悦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比盛远还红。 盛远沉默了,这时候天色渐暗,傍晚的风吹起他的头发,零星间已经有了点点银色。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你回去吧,我想明白了会再来找你。” 赵悦也没废话,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临关门时他看见盛远还站在那里,微微腆着的肚腩好像也没有那么油腻可恶了。 她的心情压抑,又一声不吭地往屋里走,赵欢伸开手像老母鸡一样拦住她:“悦悦,你到底怎么了?有啥事你跟我和妈说,我知道我俩不像你那么聪明,但是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一个人难受。” 赵悦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姐,我哪不高兴了?其实是好事,盛唐他爸要带盛唐去城里了。他那么有钱,不光能让盛唐上大学,还能给他找好工作,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的眼睛一笑,就弯成了一轮圆月,眼睛亮晶晶的。 赵欢看着她,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咱们岭南村这么穷,盛唐可能是咱们村第一个大学生,这可给咱们长脸了。以后他不用像这里的人一样成天在土里刨食,靠天吃饭了。”赵悦笑着龇牙:“你说,这不是好事是啥?” 崔俊兰在一旁看着,眉头却越蹙越紧。 赵欢忽然上前一步,抱住赵悦的肩膀:“悦悦,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这话,是她上次说给盛唐的。 赵悦蓦地一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弯月一样的眉眼一点点蹙紧。她没有回抱赵欢,只是把眼睛埋在赵欢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姐,他要走了。” 他要走了,她没办法阻止,甚至还要亲自去劝他,多么残忍啊。 她两辈子第一次初恋,就要这么无疾而终了。 赵欢和崔俊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担忧。赵欢试探着说:“我看小唐不太想去,要不你和小唐说说,他为了你……” 赵悦摇摇头,埋在赵欢肩膀上的声音闷闷的:“我要去劝他,让他走。” 虽然盛远不是个好爸爸,但他是个好商人,他有远见且有能力,也许他给不了盛唐爱,但是能给他除了爱以外的所有东西。 “悦悦……”赵欢心疼极了,紧紧搂住她。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也许不如不喜欢。可是喜欢一个人,又岂止是一句早知道就能避开得了的? 盛远回家的时候也是闷闷的,看不出出门时候的气势汹汹,盛奶奶追问他半天,他也只说了一句还得想想。 盛爷爷抱怨:“不是说了咱俩不插手吗?你咋还掺和?亏悦悦那丫头还喊了你四年奶奶,你咋就一点都不心疼她?” 盛奶奶有点理亏,但还是嘴硬道:“我不都是为了小唐?只要他能好,我就是当恶人也愿意!” 盛爷爷无语,猛抽了两口烟,把烟屁股狠狠扔在地上:“吃饭!” 吃饭的时候桌上又是一言不发,盛唐扒饭扒得飞快,和赶着有事做一样。 盛远今天格外的沉默,一直盯着盛唐的一举一动。 他的确好久没有好好观察过自己的儿子,不知不觉的,当年那个白净瘦小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男人,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浓眉大眼,俊朗又阳光。 好像只是一眨眼他就长成了这样,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错过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四年,两个人变得陌生又充满敌意。 他忽然夹了一筷子小酥肉放在盛唐的碗里。 这个举动,是他回来这么多天对盛唐做过最亲昵的举动。 盛唐扒饭的动作停下,从碗里抬起头来,木然地看着他。 盛远说:“小唐,爸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你妈每次炸,你就在边上偷吃,被烫过好几次。有一回嘴上被烫了个水泡,你还从我这骗了一根雪糕呢。” 盛唐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他抿了一下嘴唇,重新低下头去,把脸埋进碗里。 第148章 我只把你当成弟弟 接下来的日子里,盛远好像变了一个人,脾气没有先前那么暴躁,在盛唐面前也能收敛起自己那副盛气凌人的气势。 他开始学着做一个迟到的父亲,为了盛唐下厨做当年盛唐母亲给他做的饭菜,和盛唐幼稚地比赛滚铁箍,说起以前的故事。 盛唐虽然觉得有点莫名,但是作为一个失去父母关心已久的孩子,不管他长大到多少岁,都从骨子里透露着对亲情的渴望。他就像一个别扭的小孩,一边对盛远的亲近嗤之以鼻,一边却又有些贪恋父亲陪伴的日子。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偶尔也有些温情的瞬间。 “悦悦!”盛唐从门外推门进来,看到赵悦穿着白色毛衣,正趴在柜子上算账,而她身后的炕上堆积的货物好像少了不少,他这才想起来赵悦已经很久没有补货了。 赵悦看到盛唐进来,笑眯眯地问:“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 盛唐嘿嘿笑着,有点不好意思。他和摇着尾巴的小狗子一样凑上来,手臂支在柜子上托着脑袋近距离地看着赵悦:“想到来见你,高兴的呗。” 赵悦失笑,用笔杆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又低下头去算账。一边算账一边说:“盛唐,你又不是小孩了,可不能再这么粘着我,等你去了大城市,要学会独立,知道不?” 盛唐的笑容敛去,他直起身子,看着赵悦:“谁说我要去大城市了?” 赵悦好像还没察觉出他的变化,只是低头写字:“这还用谁说吗?你爸又有钱又有能耐,能给你更好的前途,难道你还想一辈子在这小山沟里种地?”她随即嗤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会这么想的人很傻。 盛唐没有说话,看着她鬓边低垂的长发,黝黑发亮,柔顺得不可思议。 他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这让只有两个人的室内产生了一瞬间的静默。 赵悦的笔尖微微一顿,在纸上划出一条扭曲古怪的曲线,她的心也跟着拧了一把。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已经收起自己脆弱的表情,歪头看着盛唐。 长长的刘海垂在脸颊上,她透过长发的缝隙看向盛唐,露出一种漫不经心且不认真的表情:“你傻呀?我要是有你爸这样的爸,早就去城里享福了,在这能有什么出息?” “你想想,这村里几十年没出过一个大学生,而你,即将是这十里八村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有,难道你没有梦想吗?当个老师、警察啥的,只有离开这里,才有机会实现。” 赵悦用笔杆敲着本子,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在提醒盛唐。 “你想让我去?”盛唐脸上完全没了笑意,变成一种空洞又麻木的模样。 赵悦假装没看见,用力地点点头:“那当然了,你是最心疼的小弟,我等着你飞黄腾达这天可太久了。等你出息了,以后可别忘了扶持我。”她做作的眨眨眼,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油腻。 盛唐被“小弟”两个字刺痛,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问:“你说,你只把我当好当弟弟?” 赵悦伸手想摸盛唐的脑袋,被他微微偏了偏头躲过,她讪讪地收回手:“不然呢?你从小到大都是我的跟屁虫,我早就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了。” 盛唐突然有点生气,他抓过赵悦的手,问:“这是什么意思?” “说的好像小时候没有拉过你一样。”赵悦笑着晃了晃手腕:“你第一次跟我们去集市的时候我就拉过你了,我可怕你丢了被你奶奶数落。” “为什么不要命地救我?”少年的脸上写满愤怒和委屈,眼睛死死盯着赵悦,好像想从她脸上看出丝毫说谎的痕迹。 赵悦也盯着他的眼睛,两只漂亮的杏眼圆滚滚清亮亮:“我从小就好多管闲事你还不知道吗?说起田秀还是我不要命地跳下去捞上来的呢,何况是你,我当宝贝弟弟一样疼大的小崽子。” 她嘿嘿笑着,又想要去戳一戳盛唐的脸颊,手被盛唐攥着,没能得逞。 盛唐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失望和愤怒令他的眼眶发红,英俊的脸蹙成一团。 “那这个呢!”盛唐问了一声。 在赵悦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得一眼前一暗,盛唐的脸蓦地贴到她的面前,嘴唇被人狠狠压住。 她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被盛唐的一只手按住后颈,强迫她的头向前靠近。 两片略带凉意的嘴唇贴在一起,明明没有进一步的侵略,却瞬间升温。 赵悦瞠大眼睛,看见了盛唐眼睛里惊慌失措又羞怯无力的自己。 “盛唐!”赵悦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推开盛唐,她的手几乎甩到了盛唐面前,才猛地收住。 盛唐已经下意识地闭上眼,那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他睁开眼,看到赵悦冷漠的脸:“你走吧。” 盛唐想说什么,被赵悦不耐烦地打断,她露出几分嫌恶:“盛唐,我说了,我们顶多只是姐弟,你越界了。” 这话明明轻飘飘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意思,但是在盛唐耳朵里,却像是一道惊雷,它代表着“我们完了”。 “悦悦……悦悦姐……”盛唐像个犯错的孩子,几乎是哀求地喊着她。 哪怕是做弟弟也好,只要能在她身边。 然而,这一次赵悦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听到他这么叫就心软,她只是狠狠拧着眉,眼神里透露出疏离,重复了一遍:“你走吧!” 盛唐怔怔地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一样。 他的心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每次呼吸,都有寒风呼啸过他的胸腔,冰冷刺痛。 “悦悦……”这一声,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赵悦的垂下眼,没有回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这是四年的日夜相伴以来,第一次,他们距离彼此这么近,却仿若千里般遥远。 盛唐始终没有等到赵悦的表情融化,他抿了抿嘴唇,轻声说:“对不起。”然后转身而去。 他像一个迟暮的老者,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又踉踉跄跄,仓皇逃走。 “盛……唐……”直到再看不见他,赵悦的嘴里才无意识地喊出这两个字。 第149章 决裂 不懂事的时候我以为,爱是炽烈的占有,喜欢你,便要让你知道。可后来,我忽然明白,爱是克制是尊重是一心想要你好。 我知道你喜欢我,想为我放弃一切,奋不顾身地留在这里。可我也喜欢你,所以想让你离开,拥有更好的未来。 盛唐,希望离开我,你会有机会看到更精彩的世界,这世上也有千千万万比我好的女孩,终有一天你总会遇见她。 盛唐满脑子都凌乱的胡思乱想,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回盛家的时候已经摔过好几跤,衣服和裤子上沾染了许多尘土。他失魂落魄没头没脑地闯进院子里,茫然地左右张望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 “小唐,你这是咋了?”盛奶奶看到他这幅样子,连忙小跑着过来扶他的胳膊。 盛唐烦躁地甩开盛奶奶的胳膊,像喝醉了一样,冲进了里屋,狠狠地把门关上。 盛奶奶一边拍门一边叫喊着盛唐的名字,把住在偏屋里午睡的盛远一家子都招了出来。 盛远趿拉着鞋跑出来,茫然地问:“妈,咋了?小唐咋了?” 盛奶奶又急又心疼:“我哪知道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回来就跟丢了魂一样,还把自己锁在屋里,你看看,这咋办啊?” 盛远绕到院子里,透过玻璃看到了躺在炕上蜷缩成一团的盛唐。 “小唐,小唐!你到底怎么了?你跟爸爸说,你别这样……”盛远大声地喊着。 他没有和青春期孩子相处的经验,看到儿子这样他完全失了神。 她只把我当弟弟吗?开玩笑,那些亲昵的画面,那些明明超越亲情的行为,怎么可能只是弟弟? 盛唐的脑子里满是赵悦那个冷漠的眼神,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赵悦用那个表情看自己,冰冷、疏离,陌生的好像不是她一样。 他曾经见过赵悦那个表情,那是面对赵丰年和赵康华的时候极度厌恶才会露出的表情,可刚刚,她用同样嫌恶的表情看着他……他让她厌恶了吗? 可是她从没有说过喜欢,从头到尾也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而已…… 于盛唐而言,赵悦不仅仅是他喜欢的人,她是他黑暗里的光,是失去妈妈以后最重要的人。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赵悦弥补了他失去母亲后心灵上的空缺,所以,当她让他走的时候,他觉得世界都坍塌了。 他的耳朵里嗡嗡轰鸣,耳边好像还响着赵悦那句“你走吧”。走,去哪里呢?离开了她,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已经没有了妈妈,爸爸也变成了别人的爸爸,唯独她属于他,现在却也要离他而去。 盛唐觉得自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让他窒息。他努力地弓着身体,想把自己团成一团抵抗这种陌生的疼痛。 “小唐!小唐你到底怎么了?你别不说话啊!”盛远看见盛唐蜷缩的越来越厉害,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忍不住使劲地拍着窗户,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砸开一块玻璃了。 盛远的声音嗡嗡地穿过盛唐的耳膜,他迷蒙着眼睛,看见了盛远紧紧贴在窗户上,几乎变形的脸。 一股怒意直冲上心头,他蓦然坐起身,从炕上跳下地,三两步跨到窗户前,一巴掌拍在了玻璃上。 双层的玻璃窗户并不牢固,被他用力一拍,发出嗡嗡的声响,把窗外的盛远也吓了一跳,更让他惊讶的是盛唐那双赤红的眼睛。 盛唐凶狠地瞪着他,从齿缝里挤出来话:“你为什么要回来?” 盛远茫然。 “你为什么要回来!”盛唐几乎是暴怒着喊出这句话:“四年了,你没有回来过一次!我不再需要你了,你为什么又要回来破坏我的生活!”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无情无义,他也不会被送回这里变成一个没爹没妈的可怜虫!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四年来一次都不肯来看他,他也不会这么失望绝望!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突然回来,他和赵悦一切还好好的! 都怪他!他一次又一次得毁了他的生活和希望! 盛唐愤怒地嘶吼着,脆弱的玻璃门窗被他拍的哗哗作响。他像一只被囚笼困住的野兽,只能红着眼睛,拼命地摇晃着囚笼,控诉自己的愤怒。 盛远看见他愤怒的喊叫着,喊着喊着,泪流满面。盛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呆愣在原地,无言地看着儿子崩溃。 爸妈说的对,那个女孩是个特别的孩子。她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改变,也知道了他下定的决心,她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把盛唐还给了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好好待她心上的珍宝。 他只是没想到,她对盛唐的影响这么大。 盛唐无措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靠近角落里,像个犯错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我不会这样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一定不会这样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可以当你的弟弟,只要能守在你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好。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赶我走…… 这是四年来盛奶奶第一次见盛唐如此崩溃的一面,他哭的不能自已。 盛爷爷回来知道了以后,只是沉默地抽了几根烟,他看向盛远:“你们啥时候走?” 盛远沉默了一阵说:“后天吧。” 盛爷爷点点头,歪头对盛奶奶说:“把小唐的东西收拾收拾吧。” 盛奶奶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眼里含着泪去收拾东西了。 盛爷爷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让盛远坐下。 “经过这件事,我琢磨,小唐跟你恐怕是不会多亲近了。”盛爷爷狠狠抽了一口烟:“我不指望你跟他能和明明一样亲,就一件事,你得保证对他好!” 盛远明白,带走盛唐,不光自己的双亲伤心,最痛苦的恐怕是那个女孩。 他郑重地举起手:“爹,我发誓,绝对给小唐最好的,他永远是我盛远的大儿子!” “大儿子”代表了他不会因为宠爱盛明而偏心,一定会把最好的留给盛唐。 盛爷爷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烟灰掉在手上,他才惊醒一般抬起脸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最好说到做到,别辜负了悦悦那孩子的一片苦心……” 第150章 分别 赵悦知道盛唐要走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她沉默地该干嘛干嘛,甚至比以前做的活都要多,好像一停下来就会陷入难以自制的沉思。 崔俊兰和赵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她们宁愿她痛哭一场,或者歇斯底里,也好过这幅隐忍的模样。 可赵悦很平静,该微笑的时候微笑,该开玩笑时玩笑,除了偶尔会陈失神,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盛唐走的这天天气不错,小院的门被敲响,前去开门的是赵欢,门外站着盛唐。 盛唐看起来很疲惫,眼睛也不像以前一样清澈开朗,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颊上却没有酒窝:“欢欢姐,我想见见她。” 赵欢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闭上的屋门,蹙起眉:“悦悦她……” “我想隔着门和他说说话。”盛唐惨然一笑,走进院里,背靠着木门坐下。 “悦悦,我听你的话,我要走了。以后,你就少了一个跟屁虫,没人跟着你去打架,没人帮你扛东西,没人陪你过年放炮,没人……” 他想了想,自嘲地笑了:“无所谓,反正你总是无所不能,一直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地缠着你,你并不怎么需要我。”他的声音很低,好像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故作轻松:“你老说外边的世界很好,我倒要出去看看,能有多好?如果真的很好,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说着说着,他红了眼眶:“你会想我吗?姐……” 与此同时,停在不远处的桑塔纳里,盛远展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一、他很爱吃甜,但是不要给他吃太多,他不会自己节制。 二、他很讨厌黑暗,如果他有了自己的房间,夜里睡觉的时候最好给他留一盏灯。 三、他喜欢红色,喜欢吃苹果,喜欢喝凉水,但是不能惯着他,他的肠胃不好。 四……五……六…… 密密麻麻一整夜,罗列的满满是盛唐的喜好,点点滴滴,细致入微,全是他们相伴四年的记忆。 “她真的很喜欢小唐啊。”刘盼看了一眼那张纸,轻声说。 他想起那女孩拒绝了他的资助,她的眼眸清澈,透着倔强:“以后我会有很多钱,但绝不是靠着出卖盛唐!” 盛远把纸叠起来,塞进胸口的口袋,叹了口气:“看缘分吧,有缘总能走到一块,对吗?” 像是在问刘盼,又像是在问自己。 屋里始终没有回应,盛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他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放在门口的窗台上:“悦悦,我走了,这个留给你,就当留个纪念吧。”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屋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沉默良久,然后转身离去。 大门闭上,汽车的轰鸣声响起,屋门打开一条缝,一只纤细苍白的手颤抖着在窗台上摸索了一下,然后抓住那个小小的东西。她的手顿在那里一瞬间,已然知道自己拿到的是什么。 手缩回门里去,摊开掌心,是一枚生锈掉色的红十字胸针。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可抑制的呜咽,她捂住嘴,失声痛哭。 赵欢和崔俊兰红着眼,听着门里发出的难以抑制的呜咽声,满眼无奈。 忽然,赵欢拔腿朝外跑去。 “唉,欢欢,上哪去?”崔俊兰喊。 赵欢没答应,人像一阵风似的飞奔远去。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对明明互相喜欢的人就这么分开,他们都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说散就散! 她从没有跑的如此快过,风在耳边呼啸,几乎要把她带着飞起来一样。 盛唐倚靠在车窗口,木然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其实已经看了四年,没什么新意。 他家的桑塔纳引起了一阵轰动,和来时一样,好多村民追着走了好远。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想见的人。连爷爷奶奶都因为害怕离别,不敢来送。 岭南村出村就是下坡路,速度很快,他从没想过原来他们每次都要爬很久的山路竟然这么快就会到尽头。山路不好走,桑塔纳像筛子一样来回地摇晃,这让盛唐感到十分恶心。 盛远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说:“等会到了团水镇去供销社给你买点陈皮,一路上含着就不晕了。”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盛唐疑惑地问。 盛远张了一下嘴,停顿了几秒才说:“哦,那个……你小时候回村的时候不就晕的厉害吗?何况,你爷爷奶奶专门叮嘱我的呗。” 盛唐没有再追问,继续沉默地看着窗外。 刘盼瞥了一眼盛远,盛远朝着自己胸口的口袋努努嘴,刘盼了然。 盛明坐在盛唐边上,一会抠抠这个,一会弄弄那个。 他手里拿着个用狗尾巴草编的小狗,一晃,穗子上的种子一个劲地往下掉。 “明明,你别玩了,快扔掉,等会掉的满车都是!”刘盼阻止儿子在车里玩这种东西。 盛唐看过去,愣了一下,他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去团水镇赶集的时候,赵悦就曾用狗尾巴草给他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狗。 不过,这种东西村里的很多人都会,哄小孩子的把戏罢了,他别开了眼。 盛明晃着两条短腿,拍了拍已经掉在裤子上的草种,嘟着嘴不满地嘟囔:“可这是姐姐给我的啊,她说等下回我回来再给我扎一个钓鱼的小人呢。” 盛唐猛地回过头来,一把抓住盛明的肩膀,急切地问:“你见过她?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赵悦这几天几乎没有出门,他每天去都没能见到她的面,何况一直待在盛家的盛明? 盛明被吓到了,他本来就和这个哥哥不是很亲近,见他这幅样子立刻吓得哭了起来。 盛远眼见要露馅,连忙故作严肃地转移话题:“小唐,你看你这么凶干啥?吓着弟弟了!” 盛唐却不放弃,依然固执地问:“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盛远和刘盼都在前面,一时之间来不及回头制止盛唐的行为,盛明委屈地咧着嘴边哭边说:“今天早上……” 第151章 你要走了 盛明委屈得泪眼汪汪,嘟囔着说:“今……今天早上,我在大门外面玩,姐姐,姐姐给了我一张纸,让我交给爸爸,还用,还用小草编了这个小狗给我……” 今天早上?因为情绪失落,盛唐这两天早上都赖在炕上,没想到竟然错过了赵悦来的时机。 “什么纸?什么纸?她给了你什么?”盛唐松开盛明,转头把矛头转向盛远大声地质问。 他现在疯狂地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他不明白,为什么赵悦宁愿悄悄来见盛远,也不肯看一眼等在门外的自己? 盛远在开车,想要安慰盛唐激动的情绪,可是暂时没法停车,也不想停车。他已经把盛唐带走,就不能再让他回去。 盛远从后视镜里看到盛唐因为激动而充血的面孔,有点心虚地移开眼,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就是听说我们要走了,嘱咐我对你好点。” 盛唐的眼神一亮。 盛远又说:“她说你俩虽然分开了,可在一块这么几年,她把你当亲弟弟,想让我以后多关心你……” 虽然不忍,他还是把赵悦教他的这句以防盛唐半路反悔的话说了出来。 她太了解盛唐了,任何劝慰都没有这句话来得残忍。 盛唐的身子直直地挺着,汽车的上下起伏都不能晃动他分毫,许久,他的身体软了下去,像是一滩融化的烂泥,瘫软进汽车的座位里,唯一一点希望都熄灭了。 刘盼侧头看了一眼颓丧的盛唐,忽然有点不忍:“小唐,你有没有想过,小悦为什么要让你走?” 盛唐连眉头都没有抬,低垂着眼,置若罔闻。 刘盼轻声说:“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还不够成熟,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盛唐的眼睛动了一下,不过是看向别处。 “我听说那孩子很有想法,小小年纪就很独立了,也许你可以为了她永远待在这里,可她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如果你不上学,没有自己的事业,没有能力,你打算怎么保护这个要强的女孩?” 刘盼还是第一次对盛唐说这么多话,她不管盛唐听不听,继续说:“她需要的可能不是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但起码,不仅仅只是一个小跟班……” 她这几天从盛奶奶那里听说了很多盛唐和赵悦的事情,她一边感叹赵悦这个姑娘的韧性和要强,一边悄悄察觉出了盛唐和赵悦的差距。 无关于家世和物质,只是盛唐太依赖她了,在赵悦身边,他永远有一种依赖感。他可以为了她变强壮变勇敢,可他的心不够独立和自强。 失去母亲被送回老家的盛唐就像一个学习游泳时差点被溺死的人,在关键时刻,他抓住了赵悦这根救命稻草,便只想着紧紧抓住,再没想过要放开手继续学习游泳。 他为了赵悦可以做任何事情,可是迟早有一天,赵悦会大跨步地走出去,他永远只能做跟在她身后的小跟班。 盛唐的后背挺了挺,把头枕在车座上。 “小唐,你才十七岁,你以为的喜欢太年轻太幼稚。等见过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和各种各样的女孩,到时候还能不为所动,才配得上一句喜欢。” 这是刘盼以一个朋友和长辈的角度,给盛唐的忠告。 盛唐歪着头,眼睛望向窗外的崇山峻岭,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盛远悄悄对刘盼眨眨眼,意思是你真厉害,刘盼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把头转向窗外。 眼看车已经开到了团水镇的汽车公路上,盛远停下车:“小唐,我和你阿姨去买点吃的,这一路上可要不少时间,你在车上待着。” 盛唐没有回应,盛远打开车门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由远及近,劣质的发动机声响震天,恶心的柴油味隔老远都能问得清清楚楚。 摩托车停在车后猛地刹住,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把摩托车随手往路边一推,三步两步走到车前,一把拉开车门,揪着领子把盛唐拖出来。 盛唐被人扯出车门,才看清来人竟然是李彦龙。 他骑着摩托在乱石嶙峋的山沟里一路狂奔,颠得两条大腿内侧生疼不必说,满脸都是扑起来的黄土。 他一把把盛唐按在车门上,愤怒地大叫:“姓盛的,你要走?” 盛唐被他拎着领口,难受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你要走?你要走!”李彦龙一声比一声愤怒,几乎是咆哮起来:“我好不容易死了心,结了婚,把她让给你,你要走!” 他的声音震得盛唐耳朵嗡嗡的,公路上偶尔呼啸的汽车带起的黄土扑在两人的脸上。 盛唐不回答,气得李彦龙狠狠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一拳就把盛唐的嘴角打出了血。 “我以为我不如你,不如你家有钱有势,不如你长的小白脸,不如你死皮赖脸跟着她时间长!我不是她喜欢的样子,我退出了!我他娘的退出了!结果呢?结果你要走?”李彦龙激动的破了音。 要不是赵欢跑来找他,他都不知道这个人要走。 他放下所有的妄念,埋藏起对她的喜欢,收敛起所有求而不得的目光,娶她人为妻,只为让她和她的心上人幸福。可这个人,竟然作践了他的所有深情,伤害了她! 李彦龙的眼睛不知道是被土迷了还是如何,红得吓人。他不停鼓动的脖颈表示了他正在用极大的理智与冲动对抗,才勉强忍住把盛唐暴打一顿的冲动。 鲜血和疼痛刺激了盛唐,他忽然也愤怒起来,一把甩开李彦龙的胳膊,大吼着:“是她让我走的!” 李彦龙死死盯着他,好像在观察他说的是真是假。 盛唐从没觉得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大,盖过了公路上的汽车呼啸声:“她让我走!因为我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更美好的未来,因为她……” 他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有些失魂落魄:“因为她……根本不喜欢我,只把我当成一个跟屁虫,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余下公路上的风声。 许久,李彦龙笑了,笑得泪花都出来了,他抹了一下眼睛,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盛唐,你放的什么屁!” 第152章 爱但是分离 盛唐和李彦龙站在空荡的马路边,四目相对。 李彦龙手握成拳,捶在盛唐的胸口盛唐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车门上。 李彦龙的表情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他娘放的什么屁?盛唐,连村头的老母猪都能看出来她喜欢你,你还在这矫情什么?” 盛唐愣住,他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放弃赵悦是因为我真的不如你吧?”李彦龙咧了咧嘴:“要不是她赵悦喜欢你,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可是,她说……”盛唐迷茫了,赵悦对他的好,他已经分不清是爱情还是亲情。 李彦龙一根手指和钢针一样狠狠地在盛唐的太阳穴上戳了两下,咬牙切齿:“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你俩再亲可不是亲姐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的!” 就像一块小小的碎石落进池水,荡起层层涟漪。 盛唐眼睛一亮。 “盛唐,我们已经一起度过四个年头了,以后,咱们还得一起过。”她在他的生日许愿说。 “盛唐,我刚刚太害怕了,害怕再也找不到你。”她在水里紧紧抱住他。 “盛唐,不管你去了哪里,只要你回家,我就在这里……”她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盛唐……盛唐……” 涟漪一层层扩大,拍到崖边,反弹回转时已变成惊涛骇浪。 他听见自己已经苟延残喘好几天的心脏又开始疯狂蹦跳起来。 她明明说过那么多次对他的告白,他怎么一次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哪怕是亲姐弟,也不该是成年姐弟之间的对话。 盛唐懊恼地抓了一把头,转头就朝回跑。 他想要见她,现在就想见!他要告诉她,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也要把自己的心意说给她听!这一次,哪怕被她推开,他也要紧紧抓住不放开! “盛唐!”李彦龙扶起自己倒在路边的摩托车,推着追上盛唐。 沟里的嶙峋石头把盛唐绊了一个踉跄,他一下跪在地上,棱角尖锐的石头隔着裤子把他的膝盖磨破了皮,疼痛使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双手撑着碎石,呆呆地看着地面。 她明明喜欢他却避着他走,她在想什么呢? 刘盼说的那些话在耳边响起,这让他激烈的心跳和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他的头脑清醒无比,忽然理顺了所有的缘由。 李彦龙已经推着摩托车到了他身边,看他趴在地上不动,一脚跨上自己的摩托,拍了拍自己的后座:“上来,我带你。” 盛唐没有动。 “想啥呢?回去再想!”李彦龙用脚尖踢了盛唐一脚。 盛唐动了一下,缓缓站起身,不过没有坐上李彦龙的摩托车,而是又转了个方向朝着他家的车走去。 李彦龙大喊:“上哪去?” 盛唐没有停下,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去城市里。” 刘盼说的没有错,她是与众不同的女孩,他空有一腔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以后,他要靠着种地来养活她吗?她在往前走,而他,不能永远只做她身后的小跟班。 他忽然明白了赵悦的良苦用心,有时候,喜欢不是占有,而是克制。 李彦龙大怒,大声叫骂着他是个白眼狼,负心汉,各种粗话在沟里来回回荡。 盛唐站住脚,侧着脸,对他笑了一下,忽然说:“谢谢你。” 李彦龙的叫骂声停止,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远去,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为了他有更好的人生,他也将做出选择,为了不负她的苦心。 盛远已经站在车边,车门大开,盛唐不见了踪影,着实把盛远吓了一跳。好在看到他又回来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盛唐沉默地坐进车里,看到了后排座位上放着一包吃的,几乎每一样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他最喜欢的那种酥饼买了一大包。 他忽然问:“她给你的纸上写了什么?” 盛远正在调整座位,愣了一下才说:“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就是……” “你别骗我了,这些东西有些我爷爷奶奶都不知道我喜欢。爸,我已经答应和你们走了,你把纸条给我看看吧。”盛唐说。 这是盛远自前妻去世以后第一次听到盛唐喊他爸。 他在后视镜里与盛唐的目光相接,都看到了彼此发红的眼眶。 他沉默了一阵,从胸口口袋里拿出那张写了满满一页字的纸条,递给盛唐。 盛唐打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体,列了整整一页他的喜好和习惯,有一些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怎么在意过的。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他,比他更了解自己。 她写字的习惯他知道的,很轻很快,这一页却力透纸背,写字的人一定是压抑了无比汹涌的情绪才写完了这密密麻麻的字。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几乎捧不起这沉重的纸张。他张着嘴努力呼吸了好几下,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抱头痛哭的冲动。 他的灵魂叫嚣着回去,回去,回到她身边去! 可他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但平静地说:“走吧……” 盛远略显吃惊,但随即打着了汽车,向着远处驶去。 那张纸被他折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块,妥帖地塞进紧贴皮肤的口袋里。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回头看了看,可惜岭南村在大山深处,不见一石。他回过头,坐直了身子,闭上眼睛。 “咋样?追上没啊?”赵欢和田秀围在李彦龙身边,急切地问。 李彦龙一脚把支架踢下来,没好气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追上了,但是他不回来,跟着他们走了!我就说他是个白眼狼!啐!”他又啐了一口。 赵欢扯着他问:“你跟他说没?悦悦喜欢他,说了没?” 李彦龙哦了一声,恨恨地骂:“知道悦悦喜欢他还头也不回地走了,还不是白眼狼?他敢再回来,老子非踩断他的尾巴骨不可!” 赵欢却很高兴,搓着手笑:“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他们知道彼此的心意,就还有机会再见的吧? 回去的时候赵欢在村口看到了赵悦,她在朝着远处眺望,就像曾经的盛唐等待不知道何时才会回乡的盛远。 赵欢把自己让李彦龙追去的事情说了:“不过他还是走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赵悦却欣慰地笑了,满眼泪花闪闪:“他懂了,他懂了……” 如果有缘,盛唐,我们定会再见。 第153章 疯女人 “啥?你们要走了!”盛奶奶从凳子上站起来,吃惊地看着赵悦和赵欢。 赵悦点了点头:“奶奶,我们要搬到团水镇去了,我在镇上找了个前面能当门脸,后边能住人的房子,我准备给我妈开个小卖铺。” 盛奶奶脸上露出不舍。 自从盛唐离开已经快一年了,他们老两口的年纪越来越大,唯一伴在膝边的孙子也被接走,就只剩下崔俊兰母女三人和他们老两口作伴。 两家人逢年过节都在一起,赵悦和赵欢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待他俩和亲爷爷奶奶一样。现在,连她们一家也要离开了,怎么能让盛奶奶不伤心? 赵悦看她伤心,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奶奶,就五里路,我一天能走几十个来回,我保证,隔几天就回来看你们。而且镇里马上就要唱戏了,你和爷爷还能来看我们呢。” 盛唐不在的这一年,赵悦来不及伤心,就一心投在生意里。在赚钱这方面,她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什么都要亲自去摸索,吃了不少苦,但也自己摸索出了很多的经验。 这一年里,她靠着自己“先知”的眼光,把目光投向了服装行业,因为她总能提前预知潮流动向,进货卖货都很有眼光,所以一年时间虽然没能赚出什么千万家产,却也已经小有本钱。 村里的人羡慕的眼神越来越多,之前最有竞争力的盛唐和李彦龙一个走了一个已经已婚,这么个长得漂亮还能赚钱的媳妇馋得好多适龄小伙眼睛放光,媒婆都快把她家的门槛踩烂了。 奈何,赵悦一直不为所动,不光她不为所动,别人琢磨着妹妹不行姐姐也不赖,但在她的影响下连赵欢也死活不肯说人家。村里好多人在背后议论崔俊兰这两个女儿眼高于顶,不知道要找个啥人家。 现在,赵悦攒够了钱,打算离开这个村子,去寻找更好的人生了。 盛奶奶还是忍不住垂泪:“说是这么说,可那终归也不是家门口,唉……” 赵悦和赵欢安慰了好一会,盛奶奶才稳定了情绪,并且再三嘱咐她们以后要常回来看看。盛家的老屋也一直为她们空着。 临走时,盛奶奶忽然问:“悦悦,你是不是还在等小唐?” 赵悦站住脚,想了一阵,说:“奶奶,谁都没等谁,我们都要朝前走。” 她的确没有刻意和别人保持距离,只是因为一是她自认为年纪还小根本没打算结婚生子,二是因为她太忙了,忙到没时间去想儿女情长,只有偶尔停下来,想起的也是盛唐。 他走后她极少提起他,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连崔俊兰和赵欢也极少提起,但是她知道,他就在那里,在他的心底最深处。 她不会为了盛唐一直停留在原地,所以,不必问谁等谁,他们都要往前走。 直到她们走后,盛奶奶才注意到炕上角落里放的一叠钱,加起来不光还清了赵悦当年看病欠盛家的钱,还多余出了不少,看起来是赵悦专门多给他们的。 盛奶奶一时忍不住唉声叹气,盛唐错过这么好的姑娘,真是该后悔一辈子。 赵悦和赵欢回到家,崔俊兰已经把柜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分门别类地打包。 别看这个小院不大,却收容了她们母女五年,不大的空间里包容了她们五年里的所有东西,平时不翻不知道,翻出来才觉得东西多的可怕。 母女仨人蹲在地上收拾满地的东西,忽然一个人从大门外急匆匆地闯进来,一进门就回手关上门,还把大门上的挂锁也从里边上了锁。 崔俊兰母女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眼朝外一看,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瘦的可怕的女人光脚站在院子里,一身衣服也不大整洁,满是油腻脏污。 “这是谁……莲花?”崔俊兰不可思议地轻呼了一声。 她放下东西走到院子里,抓住白莲花的手:“莲花,你咋了?你咋这幅样子?” 白莲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拼命地挣扎开自己的双手,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左右张望,好像想找什么地方藏起来。 这两年崔俊兰也听说过赵丰年变本加厉的暴戾脾性,白莲花在赵家过得比当初的崔俊兰还惨,真真是和古代妾室一样毫无人权任人宰割的凄惨下场。 白莲花看到屋门开着,一转头跑进了屋里,看到有一口大箱子没关,她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进去,蜷缩在里面,眼睛还在不停地东张西望,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赵悦也是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忍不住皱起眉。 这时候远处传来赵丰年的怒吼,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每一声都是在叫白莲花的名字。 他仿佛是一个抓妻子偷情的暴怒丈夫,声音一声比一声激烈,听得出好像要把白莲花活撕了一样。 白莲花听到他的叫声,吓得几乎瘫软在箱子里,两只胳膊举起来挡住脸,全身颤抖着,嘴里还发出惊恐的呓语,看起来是害怕到了极点。 赵丰年的叫声已经到了门外,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想要不要敲这家的门。 门哗啦一下被他推开一条缝,好在里面的门锁挂着,阻挡了他继续推开的趋势。 赵悦站起身往外走,手忽然被白莲花抓住。 白莲花无意识地呻吟着,还小声说:“别开门,别开门好不好?求求你了!”她的脸上都是泪,眼睛里的惊恐几乎都要溢出眼眶。 “我不开门,放心。”赵悦推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她走到大门口,隔着门看赵丰年,发现他不光满脸怒容,手里还拎着一条棍子,看样子是追打了一路跑到这里的。 赵悦皱着眉,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赵丰年是越老越赖,他的眼睛透过门缝看了赵悦一眼,又往她身后屋里看,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白莲花来这没?” 赵悦不耐烦地要把门缝合住:“你老婆跑了你问别人?脑袋让驴踢了?” 赵丰年棍子伸进门缝,别住不让赵悦关门,他依旧满脸狐疑:“那你们为啥大白天的锁门?” “为啥?为了防你这种疯狗大白天的跑进来!” 第154章 折磨 赵悦曾经想过,按照现在的话来说,赵丰年大概是有什么狂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才会疯的这么彻底。 如果说他之前对崔俊兰还有一点夫妻的顾忌,那对白莲花他就是彻底放飞本性了。他压根也只把白莲花当成生儿子的工具,而当她生不出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作用——撒气。 赵悦冷冷地看着赵峰年:“赵丰年,发疯滚回去发去!少在我家门上惹晦气!” 许是经过这么些年赵丰年已经老糊涂了,他对赵悦的害怕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深。 于是他咧着嘴,气势汹汹地说:“老子咋说也是你亲爹,你把嘴给老子放干净……”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悦猝不及防地一脚踢在他伸进来的棍子上,棍子往后一戳,一下顶在了赵丰年的小腹上,疼得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砰地一声,赵悦把门关上,隔着门骂:“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丰年自知自己不是赵悦的对手,虽然不甘心,但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没听到白莲花的声音,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他走后崔俊兰把屋门关上,跑到箱子前一看,白莲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 赵欢赶紧用暖壶里的热水沏了一杯红糖水让她喝,白莲花双眼无神地盯着角落,赵欢叫了她好几次都没反应,直到赵欢用水杯触碰她的手背,她感觉到有点烫回过神来。 她就那么坐在木箱子里,也不肯出来,端着红糖水瑟瑟发抖。 “妹子,你这是咋了?咋成这样了?”崔俊兰等她喝了几口热水情绪稍微稳定下来才小心地问。 白莲花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姐,赵丰年他……他不是个人啊!他,他就是个畜牲!” 她呜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讲述了赵丰年的畜牲事迹。 之前的几年里赵丰年待她虽然不好,时打时骂,但那都是肉体上的折磨,为了女儿,她战战兢兢,但是勉强还能忍。 但是从今年开始,赵瑞年的老婆怀孕并且被告知是儿子以后,赵家全家都沸腾了,简直把徐文翠当成菩萨供着。老两口但凡有一口吃的,那都紧着老三家。 在这种偏心之下,已经有一个儿子的赵喜年家虽然略有微词,但好歹还能找到一点平衡。可赵丰年就不一样了,以前两个丫头,现在又是一个丫头,老两口偏心老三家,那就是在啪啪打他的脸。 自家的暗中竞争就不用说了,外边村里人的口舌也是把他赵老二当猴子看。说他这辈子就是断子绝孙的命,命里没儿,抛妻弃女也没能生出一个带把的,肯定是上辈子作恶太多云云。 在多重压力之下,赵丰年没在沉默中爆发,而是在沉默里变了态。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把当初对崔俊兰的那一套用在白莲花身上,为了生儿子没日没夜地折磨白莲花,夫妻之间全没有半点情感,全是无尽的侵犯和痛苦。 赵丰年的变态让白莲花感到绝望,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赵丰年甚至不顾他们女儿的面疯狂折磨她,女儿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不哭不笑。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白莲花的精神崩溃了。 她捧着水杯的手抖得剧烈,杯里的水好像要溢出来一样:“有时候我都想不起来我刚刚做了什么,早上刚起来,被他折磨完回过神来,天都黑了,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我家妞有没有吃饭……” “更可怕的是,有几回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的手里边拿着剪子对着妞。”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啥时候就会真的伤害她,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在想啥。” 因为痛苦,她侧着身子蜷缩在木箱的角落,好像想把全身都缩小挤进木箱的缝隙里一样。 她流着泪,神经质地问:“会不会,会不会有一天,我真的会杀了妞?会不会啊?” 虽然赵悦并不想和这种自作自受的女人共情,可是看到她为了女儿陷入癫狂的模样,赵悦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酸。 崔俊兰已经忍不住也跟着流泪了,她全忘了是这个女人插足了她的家庭,紧紧抓住白莲花的手:“妹子,你别怕,你娘家人呢?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啊。” 白莲花听到娘家这几个字,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当年是我非要跟着赵丰年,我爹妈说,让我出了门就和他们断绝关系!去年我妈已经走了,我爹不肯认我……” 悔恨让她的痛苦加倍,她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揪扯着投头发,惩罚自己当初的愚蠢。 “唉,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回去求求你爹,他看你变成这样,不会不管你的。”崔俊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尽量说一些好听的。 其实他们都明白,白莲花娘家就是岭南村下山那的人,一个村隔得再远能半点没有耳闻自己女儿的惨状?可见男人绝情起来是真绝情,他是压根就没打算管。 为了一个男人,坏了名声,断绝了亲情,被折磨坏了身体,摧毁了精神……这个女人,可恨却也可怜。 崔俊兰从地上的包袱里抓了几个糖给她:“妹子,别想不开,你还有孩子呢,妞还等着你呢,千万别做傻事,去求求你爹,他不会不管孩子。” 糖塞进白莲花的手里,她突然像是触电一样噌地从木箱子里站起来,神经质地大喊着:“妞,妞在哪?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妞还等着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从木箱里跨出来,又风风火火地拉开屋门,拽下大门锁,一边叫着妞的名字一边跑了出去。 留下母女三人看着木箱子里的狼藉面面相觑。 崔俊兰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和他离的早,迟早也得变成这幅样子。真是没想到,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原来我还有点怨她,现在看她变成这样,我这心里边也不好受。” 要是当初没离婚,疯的说不定就是赵丰年。不过这话赵悦没说出口。 “悦悦,你注意多,有没有啥办法能救救妞?这么下去孩子也好不了啊。”崔俊兰还是对孩子动了恻隐之心。 赵悦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想到那个胖胖的可爱的小丫头,又有点不忍心。她叹了口气:“我想想办法吧。” 第155章 可怜孩子 赵悦不想多管闲事,尤其是白莲花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但是她怕赵丰年怕的要死,最后却为了女儿跑回家的行为触动了赵悦。 大人有多少错,孩子总是无辜的,她不能看着妞被赵丰年毁掉。 她本想借着去找徐文翠的机会把妞带出来,可到了赵家以后才发现压根用不着这么麻烦,大中午的,妞一个人蹲在路边的土堆上,用棍子挖着土玩。 “妞,你妈呢?”赵悦左右看看,虽然说农村的孩子都是放养,可周围一个大人都没有,多少有点心大过头了。 妞回过头,被太阳晒的脸蛋子红彤彤的,眯着眼看赵悦。 人们都说小孩子抽条很快,一年一个样,可这个孩子仅仅一年时间,从一个虎头虎脑胖乎乎的小胖妞变成了个四肢瘦弱的小瘦子,她转过头来的时候赵悦差点没能认出她。 一瞬间,赵悦的心里百感交集,为这个可怜的孩子不住叹息。 “我爸说要和我妈睡觉,让我自己去外边玩。”妞的眼神有点空洞,再也没有一年前的机灵劲。 赵悦感到一阵反胃。 她从兜里掏出几块糖给妞,妞没有拿,抬着眼怯生生地看着赵悦,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给自己的,直到赵悦催促了好几次,她才抓过去。 妞和以前一样,先把糖纸撕开,仔仔细细地舔了一遍上边的糖渍,才把整颗糖塞进嘴里,细细地品味。 “妞,你跟我玩去不?”赵悦问。 妞的两只因为脸颊削瘦而显得格外大,呆呆的问:“上哪玩?” 赵悦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去和你妈说一声,就说赵悦姐姐带你玩去。” 妞犹豫了一下,一路跑进院子,来到西屋却没敢进去,在门口喊着说了几句。赵悦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男人怒喝:“滚!” 妞便跑了回来,说:“我妈在屋里哭,我爸说让我滚。” 赵悦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她不顾妞的小手又脏又粘,牵起她的手。她的胳膊细得可怕,赵悦几乎不敢使劲,生怕把她捏断了。 比起一年前,这孩子好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地跟着赵悦,一路上一言不发,再也不是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她们一路走到岭南村的下村,遇上了刚从田里回来的田秀和李彦龙。田秀手腕上挎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一层薄薄的红豆,头上裹着头巾,已经和一个农村妇女无异。 李彦龙扛着锄头,锄头上带着新鲜的泥土,变成了虎背熊腰的庄稼汉。 虽然同在一个村,但因为上村和下村隔着一个不小的山坡,所以并不经常见面。 见到赵悦,李彦龙和田秀都愣了半天。 赵悦做生意赚了点小钱的事情岭南村人人皆知,她倒腾的又是衣服生意,穿戴自然要比别人时髦一些,加上她常年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见识过的人多了,气质便沉稳了不少。 田秀在心里暗暗的把自己和赵悦做了一下比较,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是个农村妇女,人家却越来越漂亮迷人,而且还大有本事,不由得自惭形秽,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局促地把小篮子往手腕上边拉了拉,喊了一声:“悦悦,你这是上哪去啊?” 赵悦倒是半点架子也没有,上来就挎住她的胳膊:“我总在外面跑,都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也不来我家串门,是不是被李彦龙看的紧?” 李彦龙连忙摆手:“我没……没……”虽然已经有了老婆,他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可再见到的自己曾经的姑娘,他还是有点紧张的手足无措。 赵悦一把从田秀的手腕上扯下那个小篮子扔给李彦龙:“这是女人家该干的活吗?一点也不知道疼老婆。” 李彦龙伸手接住,呆呆地看向她俩。 赵悦扯下田秀头上的白头巾,她柔顺的长发落了下来,赵悦手灵巧的一抓一挽,就把她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盘发,再用搓成长条的白头巾扎当发带一扎,田秀的形象一下就变得温婉起来。 “你呀,别总跟着他累死累活,平时也该捯饬捯饬自己,自己漂亮点,他就该怕你跑了,而不是你总担心他乱来。”赵悦把她的头发整理好,露出个满意的表情。 田秀心里又感激又感动,只刚刚那么一眼,赵悦就看出了她的自卑和担忧,还用这种方式来鼓励她。 赵悦一定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她想。 田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啥样,于是歪着头问李彦龙:“好看吗?” 李彦龙用力点点头:“好看。” 田秀顿时羞涩地低下头。 赵悦笑着说:“等会你去我家挑两件衣服回去穿,我们要走了,那么多带着也老沉,有你喜欢的就拿去穿,对自己好点。” “你们要走了?去哪?”田秀和李彦龙异口同声地问。 赵悦失笑:“咋跟谁说都是这个反应?不去哪,就在团水镇,开了个小卖铺,以后你们去镇上还能光顾我家生意。” 田秀露出不舍的神情,她在这个村子其实没几个朋友,小雪算一个,赵悦和赵欢算两个,不过赵悦和赵欢时常在外面,所以见面的机会不是很多。可现在,她们也要走了。 李彦龙想说几句挽留的话,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有家室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人家,于是闭上了嘴。 赵悦和他俩闲聊了两句,准备告辞:“我去白家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等会我回来的时候叫你,上我家挑衣服去。” 这时候李彦龙和田秀才注意到赵悦身后还躲着个小不点大的小丫头,一直藏在赵悦的腿缝里,不敢见人似的。 “谁家的小孩啊这是?”田秀结了婚一年了,早想要个孩子,忍不住逗逗妞。 妞却不说话也不叫,呆头呆脑地抓着赵悦的衣服不放,嘴巴里含着的糖化了,她一直在吸溜吸溜地吸口水。 赵悦摸了摸她的头:“她叫妞,白莲花的孩子。” 李彦龙啊了一声:“她的?你带她的孩子干啥?” 第156章 倔老头 这个可怜的孩子因为父母的名声不好,几乎不出赵家几十米的范围,村里不少人只听说白莲花生了个女孩,可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就连赵悦,也只知道她叫妞,大名无从知晓。 村里的人都知道白家的白莲花把崔俊兰母女仨赶出了赵家,那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吗?赵悦不光带着白莲花的孩子,还要去白家,能有什么事? 李彦龙不大放心,想跟着赵悦一块去。 赵悦拒绝了:“我又不是去寻仇,一个老头能把我咋样?人多不管事。你们回去吧。” 她拉着妞一路走到白家,一推门,门没关,她走进院里,看到了一个单身老男人的凄凉生活。 不大的院子里七零八落地长了许多荒草,上边还落了一层不知是不是去年秋天落下的枯叶,院子里一共有两条被踩扁踏出来的路,一条是院门口通往屋子,一条是屋子通往茅厕。 墙根下的鸡窝已经塌了,里面的鸡也早已不知所踪,一派荒凉。 来之前赵悦已经打听过了,白莲花一共兄妹俩,当年她做了那种丢人事情以后哥哥一家嫌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举家搬迁到了别处。 她爹妈虽然没走,但是她妈死后,白老头又不认她这个女儿,不许她来敬孝,于是白老头也过成了如今恓惶的模样。 赵悦穿过长草,来到白老头门前,敲了两下门。 半天屋里才传来一个的老头的声音:“谁啊?”听语气,老头的脾气不怎么好。 “白爷爷,我是赵悦,我有点事跟你商量。”赵悦尽量客气地说。 老头吃惊地啊了一声:“啥?姓赵的?姓赵的找我干啥?我和那个丢人败兴的女人已经断绝关系了,少来烦我!” 赵悦连忙放大声音:“白爷爷,我不是来找你寻仇的,有点事跟你商量!你开开门。” 可屋里却没了动静,白老头好像不想理她,明着要装聋作哑。 赵悦不放弃,不屈不挠地拍打着房门。 终于,老头熬不住了,唰地一下打开门,怒气冲冲地吼:“敲啥敲?烦死人了!” 白老头一看就是脾气倔强的老头,酒糟鼻,耷拉眼,留着一把山羊胡。穿得也很不修边幅,里是里外是外,没一件能搭套的,他趿拉着鞋两眼怒瞪赵悦。 不过他没想到赵悦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愣了好一阵。 赵悦拉起蹲在地上拔草的妞,对她指了指白老头:“妞,喊姥爷。” 白老头一愣,和妞四目相对,两人都没说话。不过老头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妞:“别叫我姥爷,我已经和那个不孝女断绝关系了!” 他知道自己女儿生了一个外孙女,可是从来没见过,也万万没想到祖孙第一次见面是被他女儿害的人带来的。 赵悦扬起个乖巧的笑脸:“白爷爷,你看我俩走这么大老远来看你,不让我俩进去坐会儿吗?” 白老头刚才已经见识过赵悦的执着,没办法,只能让她俩进来。 “家里没热水,要喝上水翁里舀去。”白老头坐在炕沿上,恶声恶气地说。 赵悦没有去倒水,只是问:“你知道你女儿现在过的啥日子吗?” “爱啥样啥样,关我啥事?过成啥样,那也是她自找的!败坏门风的玩意!”白老头还是半句好话都不肯说。 赵悦不管他爱不爱听,一股脑地把白莲花的遭遇说了一遍:“你女儿算是自作自受,这个孩子呢?” 白老头的眼睛快速在妞的脸上扫过,依旧梗着脖子:“那也怨不着我!要怪,就怪她没个好爹妈!要怪,就怪她没福气,不是个带把的!” “你倒是生了个带把的,临老了还不是在这等死,人家管你了吗?”赵悦忽然开始讽刺。 这话戳中了老头的软肋,他登时发起怒来:“你说啥!你胡说八道!” 赵悦冷笑了一声:“你多久没见你儿子了?多久没见孙子了?人家管你没?就你一个人在这破房子里住,哪天凉了都没人知道!” 对不起老头,这都不是我的真心话,但是为了这孩子,请你千万心软一点点吧。 老头像斗鸡一样脖子猛地梗了一下,然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坐回炕沿,表情沉重地看向一边,不看赵悦。 赵悦推出了妞:“白爷爷,养儿为防老,你的儿明显不防老啊。远水解不了近渴,成天顾念那摸不着的,不如看看眼前的。这孩子聪明又能吃苦又孝顺,好好教,以后肯定能知恩图报,给你养老送终。” 农村人最怕的就是老无所依,没人给自己和养老送终。白家约莫是上辈子做了孽,儿子是个白眼狼,女儿是个浪荡人,白老头脾气又倔,始终不肯服软,结果到了现在光杆司令的地步。 “白爷爷,你看看这孩子,只要给口饭就能养,还能帮你打打下手干活。你真就忍心看着她在赵家受折磨?你女儿已经疯了,好几次差点杀了她,你真的忍心吗?”赵悦把妞推向老头。 妞不像以前那么活泼,赵悦想让她表现出几分讨喜,可惜她始终木木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白老头沉默地看着妞。 赵悦把收养妞的好处都给他罗列了一遍,孩子也的确可怜,血脉相通让他心软,可是一想到女儿的所作所为,他就恨的牙痒痒,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赵悦看出了他的犹豫:“白爷爷,要说心里边过不去,最应该过不去的应该是我和我妈才对。我今天把孩子领到你这来,就代表我们已经过去了,你一个当姥爷的,咋就这么想不开,跟孩子过不去?” 白老头看向赵悦,发现她的眼神真挚坦荡,显然的确已经放下了。 一直沉默的妞忽然把小手伸到白老头面前,一张开,是一颗已经有点融化的糖,她呆呆地说:“姥爷,我给你吃糖。” 这是赵悦刚才给她的,舍不得吃的最后一颗糖。 白老头看着这只小手,不知是不是想到了白莲花小时候,蓦地被触动心怀,他哽咽了一声,说:“好,好孩子……” 第157章 母女分离 孩子有什么错呢,父母的错,何必让孩子承担? 白老头对于白莲花是气得咬牙切齿,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这几年已经努力不去打听任何关于白莲花的消息,阻止自己心软。可是听到她现在过的这日子,白老头的心还是一阵阵的难受。 他一辈子一儿一女,没有别人家重男轻女的观念,白莲花小时候也是捧在掌心里长大的,谁能知道,最后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妞把糖往上抬了抬,两只大眼睛迷茫地看着白老头:“姥爷,你怎么哭了?我给你吃糖,你别哭。” 白老头登时泪如雨下,一把抱住妞,哭的哀哀切切:“我的闺女诶,你真是糊涂!你说你,你说你……自己过得不好就算了,还拖累孩子,你让我这当爹的咋办啊!” 他只是脾气倔,要面子,心底却并不坏。 “白爷爷,如果你身边还能缺个陪伴,不如把妞留下吧,我去年见她的时候还是个小胖妞,今年已经变成这样了。再这么下去,不知道她会变成啥样,您行行好。”赵悦替妞哀求。 白老头其实不算穷,他在镇上水泥厂做过工人,退休以后也每月有退休工资,比起这里纯靠种地的农民已经强了很多,养活一个孩子不算难事,何况这还是他的亲外孙女。 白老头还在犹豫。 赵悦问妞:“妞,你愿不愿意跟着姥爷住在这?想你妈了还能回去看你妈,晚上就回姥爷这好不好?只要你乖乖的听话,给姥爷干干活,姥爷就能给你买糖吃。” 妞偷偷看了一眼眼泪未干的白老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骨碌了一下:“姥爷是不是没人陪啊?那妞陪他。” 孩子的话又天真又善良,白老头心一下就软了,他有点为难地问:“我要养这孩子,赵家能同意吗?赵家可不好说话啊。” 赵家那是村里出了名的疯狗,自己家里边闹的不可开交,逮着外人也得咬一口肉。 赵悦松了一口气,如果白老头不要这孩子,她还真没有办法了。她笑着保证:“白爷爷,你放心,赵家肯定不会闹,我去说,他们肯定放人。” 赵家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们恐怕巴不得把这个“便宜货”推出去,白老头愿意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白爷爷,你放心,我也算是这孩子的姐姐,以后孩子上学啥的,我也会帮着张罗。赵家不当人,咱们还是得有心的。” 赵悦把自己放在白老头一边,这让白老头感慨万千,人家没怨他还和他站一边,这得多大的气度。一瞬间,多年对于女儿的怨愤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如赵悦所想,赵家一听白老头想养妞,简直把高兴写在了脸上,李明秀还有点埋怨:“他早该这么着了,孩子生下都五年了,愣是一面都不让见,哪有这样当姥爷的?” 赵悦对赵家的无耻早有领教,对此也见怪不怪。 赵悦找到白莲花,她看着还算清醒,就是表情蔫蔫的,眼睛无神。 当赵悦对她说了白老头愿意养妞的事之后,她无神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光芒,双眼含泪,激动地抓着赵悦的手:“他真的愿意养妞?他真的……他真的……原谅我了吗?”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赵悦叹了口气:“原没原谅你不知道,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先把妞送过去,你就当是想妞了,时不时去看看,你爹迟早会心软的。倒是你,千万别放弃,你还有妞,孩子没长大,你千万别先倒下。” 妞已经心理有阴影,要是没了妈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白莲花用两只手把眼泪抹开,顺便把凌乱的头发一并抿到耳后,做出振作起来的模样。她吸了好几下鼻子,挤出一个笑容:“你,你说得对,我为了妞,我得,我得好起来。” 她拉过一旁的妞,认真地叮嘱:“妞,去了姥爷那要乖乖听话,勤快点,给姥爷端茶倒水收拾家,不能懒,知道不?妈不好,不能孝敬他老人家,你替妈敬敬孝道……”她的声音止不住地哽咽。 妞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虽然没全明白,但是妈妈说要给姥爷干活听话,她懂了。 白莲花又抹了一把泪,起身去给妞收拾东西。 孩子的东西不多,压根也没买过多少,加起来都凑不够一个包袱皮。白莲花收拾着收拾着,绝望地崩溃大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母亲,什么都给不了孩子,还要把孩子送走,她实在是失败至极。 再想想已经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身为女儿不能敬孝道,还要把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送过去添麻烦,做人失败到这个程度,也的确令人绝望。 赵悦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但也实在无能为力。帮助这个孩子,已经是她能尽到最大的善良。 白莲花哭够了,把收拾好的小包袱递给赵悦。 赵悦要拉上妞走,白莲花忽然叫道:“等等……等等……” 赵悦回头看她,她赶前一步把屋门关上,还上了插栓,和做贼一样鬼鬼祟祟的。 就在赵悦莫名其妙的时候,她一把撩起套得层层叠叠的衣服,翻到最里边那一层,有一层薄薄的卷边,她摸索着找到这层卷边的开口,开始把手指伸进去费力地掏。 一分,两分,三分…… 她把那些卷成一个个小管的分票掏出来抓在手心里,直到把整个衣服的一圈卷边都掏空,她才把那少的可怜的几张的分票塞进赵悦手里。 急促地催促赵悦装起来:“快装起来,别让人看见!这都是我一点一点悄悄从赵丰年那偷的。你给我家妞买点吃的,她就好吃,日子这么苦,吃点甜的。” 她这个样子,一下让赵悦想到了曾经的崔俊兰。 看来不管善良与否,作为母亲,都是一样的。 她点点头,对她保证:“你放心,我会安顿好妞,你千万好好的,妞不光得有个家,还有个妈妈。” 这一次,是她的真心话。 白莲花用力地点点头,打开门推着她们往出走:“走吧走吧,跟着姥爷享福去。” 赵悦拉着妞的手走出老远,回头再看,她还站在那里招手。 “妞,以后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妈,都要好好孝顺她。”赵悦说。 妞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158章 搬新家 把妞送回白老头家的时候,白老头已经把自家和猪窝一样的炕收拾整洁了,一大一小两个枕头并排放着,看起来已经给妞准备好了位置。 赵悦把妞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又叮嘱了妞两句,妞乖巧地都记住了。 临走的时候妞和白老头一老一少,一人拿着一个小锄子,蹲在院子里锄草。夕阳从天边照下来,撒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 后来的妞终于还是没能等到白莲花的陪伴,莲花在赵家所受的折磨让她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时常失去神智和记忆。在妞走后不久,她有一次失去理智,自己投了枯井。 白老头已经有心原谅女儿,把女儿一同接回来,却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女儿已经惨死。 懊悔和自责让白老头上赵家大闹一通,还惊动了镇里来了警察,可调查半天,终究不了了之。 老头大病一场,妞年纪小却心智早熟,尽心照顾姥爷。白老头病好以后把自己对女儿的爱和愧疚都倾注在妞身上,从此祖孙俩相依为命,和赵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当崔俊兰母女三人知道白莲花的事情以后,不由得替这个女人叹息,也为妞可怜。 现在,赵悦终于安顿好了妞,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门口时看见了一辆摩托车。 崔俊兰和赵欢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打了包,连锅碗瓢盆都收拾妥当了。 李彦龙和田秀也在忙着把打包好的东西往摩托后边的拖载架上绑。 “悦悦,你回来了?我让彦龙给你们送下去,这么多东西,你们得搬多少趟啊。”田秀热情地说。 赵悦仔细地观察了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不悦。 按理说一般人知道自己丈夫结婚之前喜欢着别人,而且可能现在也有点没死心,大多都不会愿意让丈夫和情敌接触,赵悦琢磨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田秀和她们同一个村却见得着原因之一。 可现在她却主动让李彦龙来帮她们搬家,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赵悦把田秀拉到一边,她不是喜欢遮遮掩掩的人,干脆就直接问:“秀儿,我让你来选衣服是真心想让你对自己好点,你不用这样。” 田秀一下就明白了她说的是啥,她笑得很坦然:“悦悦,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心里有人,我既然接受了,就没想过要咋样。这一年多他对我挺好的,再说我不信他,还能不信你吗?” 其实有时候越是避讳,反而越显得在意。田秀知道,赵悦压根也不喜欢李彦龙,根本没必要躲躲藏藏。 见她这样说,赵悦想之前大概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东西多,一趟搬不完,李彦龙和赵悦先去团水镇安顿一批东西,崔俊兰、赵欢和田秀还在家里收拾东西。 山路不好走,几经颠簸,赵悦坐在后座身子直往后仰,努力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彦龙在山壁的影子上看到了赵悦别扭的动作,苦笑着说:“你也不用这样,我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再有别的心思,那还是人吗?” 赵悦扑哧笑了:“小时候你和流氓似的一个人,没想到长大以后还是个三好男人。” “小时候不懂事,混账事做多了,现在想做个好人。”李彦龙自嘲地笑道。 赵悦拍了拍他的后背:“真不错,知错能改。” 李彦龙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之所以下定决心做个好男人,是因为她从小不喜欢行为不端的男人。他决定,做不了她喜欢的人,就做一个她不讨厌的人。 他偷偷瞥向山壁上的影子,赵悦的长发在风里飞舞,像当年一脚踹翻他的时候那飒爽的模样。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和阅历已经不会怦然心动,却仍然有一点淡淡的怀念。 赵悦租的房子就在公路边不远,原来的供销社已经不在了,供销社的房子拆倒,留下一片废墟。 她租的这个房子位置不错,一面面向公路,可以做铺面,后边还有个两间房的小院,可以当家,全家直接住在里面,一举两得,这是她跟人磨了很久才磨来的好位置。 更好的是这个院子里有一口单独的井,且真真切切的有水。这省去了她们以后用水的麻烦,单这一口井,原来的主家要租的时候就加了不少钱。 李彦龙帮着赵悦把东西拎到里面去,在屋里堆好。 他很勤快,手脚麻利地帮着把院子扫了一遍,一下就干净整洁了不少。 赵悦去前边把准备做成小卖铺的门面也擦抹了一遍,一下就有了家的感觉。 一个人从门外探进头来,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到赵悦,惊讶地咦了一声:“悦悦丫头?你咋在这儿?你租了这屋?” 赵悦一看,还是个熟人,这不是在附近几个村子送信的陈发吗?她连忙招呼对方进来。 陈发是个老实人,在这个陌生的村子能有个熟人,很值得交往。 “前几天我听说这屋子让人租了,寻思是谁呢?刚才看到门开着,进来瞅瞅,没想到是你!”陈发很兴奋,岭南村他和赵悦家关系最好,时不时还让人家缝缝补补,能住到一个村,自然更高兴。 赵悦笑着指指这间铺子:“我这以后准备开个小卖铺,发叔成天到处跑,帮我多宣传宣传,生意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陈发立刻拍胸脯保证:“那是肯定的,啥好处也不要,我都给你宣传出花来!”他一边笑一边东瞅瞅西看看,往后院瞟。 赵悦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行为,憋着笑:“我妈和我姐还没来,东西多,在上边收拾呢,明儿才来。” 陈发好像被人戳中了心事一样,脸立刻有点臊得发红,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哦……哦,原来是这样,那我明天也没啥事,你们要是有啥事儿,我上去帮你们。” 赵悦嘿嘿直笑,揶揄他:“以后这铺子留给我妈,我和我姐老要去县里做生意,发叔,你要多帮帮我妈。” 陈发挠了几下脑袋,尴尬的抓耳挠腮:“害,你这孩子,说的啥话,这……这不是应该的吗?” 第159章 排外的村子 陈发对崔俊兰有那个意思,赵悦和赵欢都明白,但是崔俊兰对陈发有没有意思,她们却看不太出来。 和赵丰年失败的婚姻导致崔俊兰对于异性之间的相处十分疏离,虽然她的性格温和也会和邻居们聊天开玩笑,也会帮着人家缝缝补补,那眼里总是疏离,从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尤其到了这种中年的感情,现实大于爱情,他们大人心里边各自都有考量。所以她们做女儿的也从来没有问过崔俊兰的意思,顺其自然地发展。 陈发告辞以后赵悦和李彦龙也要返回岭南村。 赵悦锁住门,回头看到李彦龙站在公路边上出神。 “怎么了?发啥呆呢?”赵悦问。 李彦龙看向远处,忽然问:“悦悦,你有没有想过去找盛唐?” 以前他不明白盛唐为什么明明知道两情相悦还要跟着盛远离开,现在他有一点明白了,可是又难以理解这两个人的行为。为什么一个喜欢却不回来看看,而一个喜欢却不去找他? 赵悦愣了一下,夕阳从公路的另一边照过来,打在她毛绒绒的睫毛上,她低垂着眼,露出个笑容:“还不到时机。” 他们都还没有为未来做好准备,现在为时尚早。 李彦龙有点着急:“那啥时候是好时机?他在大城市里,那花花世界,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左拥右抱……”说完,他有点后悔,偷偷看了赵悦一眼。 赵悦失笑:“你也说花花世界了,要是他真要变,我去找他他就不变了?还是要我拿绳子把他绑回来?” 李彦龙无言以对。 “这么容易变的感情,是真的喜欢吗?”赵悦轻松地甩了甩头发:“我赵悦也不是没人要,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撩发的动作又潇洒又飘逸,李彦龙有点挪不开眼,跟着点了点头。 返回岭南村,让李彦龙自己带着东西跑了两趟,把大部分的东西都运送到了团水镇。剩下一些随身小件,她们三人明天下山的时候随身就能带走。 崔俊兰对李彦龙和田秀表示了好几遍感谢以后才放人家回家。 崔俊兰看着人家小夫妻俩骑摩托远去的背影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彦龙这孩子变得这么好,要是你那会和彦龙走到一块,说不定现在早就过上幸福的好日子了,省了现在一个姑娘家老往外跑。” 赵悦无语,在他们长辈的观念中还是觉得女人应该在家待着,只要女人在外面奔波就不算幸福。 “妈,你可别在秀儿面前说这种话,人家夫妻俩现在好着呢。我也好得很,我天生不是在家窝着的料,别想着让我在家里边洗碗做饭了。”赵悦一边说一边朝着赵欢努嘴,让她救自己。 赵欢挑挑眉没出声,意思是她也怕引火烧身。她的年纪比赵悦还大,受赵悦的影响也不急着找人家,崔俊兰已经唠叨过好多遍了,她这个时候插嘴保准没好下场。 赵悦白了她一眼,埋怨她见死不救,母女三人斗着嘴回了屋。 第二天,她们三个把随身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剩下一些不紧要的往柜子里一锁,准备走人。 出大门时回望一眼小院,满满都是她们的快乐回忆,记忆里,还有一个少年。赵悦轻轻叹了口气,将门落了锁。 一转头,看见了坐在门口枣树下抽烟的盛爷爷。 “盛爷爷,你咋在这?”赵悦有点吃惊。 盛爷爷把烟叼在嘴里,伸手到自己的衣兜里一摸,摸出来一个纸条:“悦悦,你要走了,我琢磨着,应该把这个给你。” 这一年盛爷爷苍老了不少,不光是繁重的村里的事务和农忙,更多的是孤独。虽然老两口还能搭个伴,可是有一个孙儿陪着总是不一样的。 赵悦接过来,展开,上边是一个地址和一所大学的名字。 赵悦哭笑不得,好像这两天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关于盛唐的事情,仿佛不去找他,他们就要错过一生一世一样。 “丫头,你拿着吧,万一哪天想找他呢?”盛爷爷站起身,看了一眼自家的房子:“唉,你们走了,这房子又要荒咯。” 说完,一边抽烟一边垂着头走远了。 赵悦想了想,把纸条叠好,装进口袋。 新家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村子莫名的有点排外。团水镇的人出了名的霸道,自家村里都时常打群架,可是偏偏对外人的时候又莫名的团结。 公路口的这个屋子人空了有些日子了,但是村里人的思想不如赵悦活泛,愣生生等她一个外村人把房子租走了,才反应过来这地理位置的好处。 不少人心里边这个酸呐,天天红着眼睛盯着这屋子新搬来的人。 这不,这几天就来人了,好事妇女们远远一看,是三个女人,没有男人,心里边就盘算着这家人好欺负,怎么才能把她们赶走。 但是这种欺负女人的事情总不能让男人去,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几个女人纠结起来,打算先去给这母女仨一个下马威。 四个女人高矮胖瘦全都有,肩并着肩,手挽着手,和上前线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朝着小卖铺过来了。 赵欢在店铺外面扫地,一眼就瞅见了来者不善,连忙跑到后院去找赵悦。 她们搬来几天一直都没开门,叮叮当当地在里边折腾,卜一开门就来了一群女人,肯定没好事。 赵悦迎出来的时候这四个女人已经到了铺子里,正东瞅瞅西看看,观察小卖铺的装潢和布置。 “几位婶子,要买点啥啊?咱们这的货比不上供销社全,可家里边日常用的绝对够了。”赵悦笑嘻嘻地站在柜台后边介绍。 几个女人一边张望一边露出鄙夷的神情,阴阳怪气道:“再好,那也不是我们村人自己开的啊,外人来赚我们的钱,能有多好心?” “这铺子里的东西我瞅着也就那样嘛,上哪不能买呢?咱们以后还是少来,外村的人,花花肠子多着呢。”大婶们继续嘲讽,想以此打击赵悦的积极性。 几位大婶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之能,誓要把这母女仨人的薄脸皮撕破,让她们自己识相地滚出团水镇。 第160章 巧妙化解 赵欢的脸皮薄,大婶们满级的嘲讽技能已经让她产生自我怀疑,一来就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她听的眼圈和脸皮都红了,委屈地站在一边,想要反驳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悦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她摆摆手让赵欢拿水壶给几位婶子倒水。 “四位婶子,你们说了这么多话,嘴干不干?来来来,这是我自己做的果茶,喝两口润一下。”赵悦把茶水挨个递到她们手里。 不等她们拒绝,她又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盘瓜子,热情的和家里进了贵宾一样,亲自端到她们面前,几乎是逼迫似的笑道:“咱们干说话没意思,磕点瓜子,别客气。”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四个女人不想拿赵悦的好处,可是赵悦热情的几乎逼到了他们面前,瓜子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了,她还笑盈盈的,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一人抓了一小把。 可是拿了东西,这嘴巴就张不开了。 赵悦见她们拿了瓜子,这才把瓜子盘放回柜台上。 一转头,一瞬间和变了个人似的,亮眼反光激情洋溢地介绍:“四位婶子,你们来得真巧,我们为了庆祝开门大吉准备了优惠活动,你们四个赶了个正着,为了图个彩头,你们四个的优惠比别人都大!” 人在说话的时候加一些肢体语言会使得自己的说法比较有说服力,赵悦就做了几个十分夸张且做作的动作,激动的脸都红了。 那四人已经被赵悦炸一套热情组合拳搞得有点发蒙,张不开嘴了:“啥?啥优惠?” “你们四个今天在我铺子里买东西,凡是参加优惠的东西,前两件买一件送一件,别人是买一件第二件八折。”赵悦立刻就接上她的话,不给她们任何一点反驳喘息的机会。 “另外,只要来买东西的人能说出你们四个里任意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人只要凑够二十个说出你名的人,我还能免费再送你一个东西。” 她冲着她们挑挑眉,眉飞色舞:“四位婶子,你们想想,你们不光买东西能比别人便宜,还能额外得免费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大优惠?这也就是你们四个来的早,不然都轮不上呢。” 她早就知道这个村子不欢迎外人,迟早会有人上门来找事,在人家的地盘上可不好动嘴动手,不如借机把他们变成自己的活广告。 所以她前两天跑了一趟县里,一次性批发了不少东西,只为这次优惠活动造势。不出她所料,这四位身先士卒,成为了她的第一批广告。 那四个女人呆愣了好一阵,才把赵悦说的优惠缕清楚。 四人环视一眼周围柜子里的货物,全是家里边的油盐酱醋和毛巾香皂之类的,都是刚需。 “这些……这些都能买?我们四个买一个送一个?”其中一个不敢确定地问。 赵悦走到柜子跟前,一伸手,拿下来一堆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往她们面前一摆。 “婶子,你就说你要买哪个?我现在就给你拿,不过我这刚开门,货不多,只有前两件能有这优惠,这都是先到先得。等会人多了,可不定能抢上你想要的!”她尽量说的十分诚恳,推心置腹的。 四个女人心动了,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确定了彼此心里的同一个想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农村女人过日子,哪个不是紧巴巴的?别说为了省一毛一块了,就是一分一厘那也常常是抢破了头。何况是这么天大的优惠? 于是,合伙赶走崔俊兰母女仨的计划先搁置到了一边。四位婶子先挑了自己想买的东西,见赵悦真是只收一份钱以后,便留下姓名,心照不宣地统一说自己家里还有事,一溜烟跑回家拉人去了。 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一窝蜂地涌到这个不大的小卖铺,争着抢着买东西。 母女三个服务态度好,还时不时给搭一点针头线脑或糖,虽然不值钱,但是对农村人来说,已经足够收买人心,几乎和每一个来的人打好了友好的基础。 天黑的时候四位婶子趁着夜色又来了,一看赵悦本本上记得“正”字,每四个正换一个免费的东西,拿了自己的奖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婶子们得了便宜,回家一琢磨,拿人手短,哪还好意思赶人家? 再一想回头不管谁得了这铺子,能保证有这种优惠吗?而且自家村的人自己清楚,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家想来想去,便宜了谁家都不好,不如让这母女仨占着,于是赶人的计划不了了之。 “悦悦,你这法子真好使,不光把咱们积压的东西都卖出去了,还跟人打好了关系,就是没赚多少钱,还赔了一些。”赵欢翻着账本,光今天一天的就好几页。 赵悦并不在意,把空了的货架整理好:“姐,这叫放长线钓大鱼,那些积压的货时间长了质量不好,会影响咱们家的口碑,不如做顺水人情。” 更主要的是这村子的人排外,她不出点血,怎么才能收买人心留下继续赚钱?今天过后就不一样了,名声和人气打出去了,迟早能赚回来。 其实她自己心里有本帐,赔应该没有赔多少,大概率和进价持平。 因为她今天所有参加优惠的东西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且原价上她都稍稍上涨了一些,但是第二件半价的活动和只能买前两件的饥饿营销太成功,导致人们没太在意原价比以往贵。 至于那四个女人,那倒是真亏了,不过能靠着她们引来这么多人,且打消了以后要把她们赶走的念头,还是很值得的。 “悦悦,你真聪明,我咋就想不到这么多?”赵欢叹了口气:“我这当姐姐的,老让你冲在前边,有时候我都臊得慌。” 赵悦笑了:“姐,等这个铺子稳定下来交给咱妈,你就派上用场了,咱俩得去大地方做生意去。” 她的人生不会有光鲜的飞跃,有的,只能是像蜗牛一样一点点向上爬,幸好,只要有家人在,她就有无穷的力量可以用。 第161章 你的来信 “盛唐,门房好像有你的信。我刚看见了,但是刘大爷非让本人去才行。”一个短毛的小青年骑着车,一路穿过熙攘的人群,到了自行车停放处,跳下来,一脚把脚蹬蹬下来,朝着宿舍对面的水房喊。 水房门口排着一长串队伍,每个人手里都至少拎着两个暖壶,互相说着话。男生们回头偷瞄着身后的女生,女生们一边聊天,一边装作无意地打量周围的男生。 队伍里一个穿着深棕色毛衣,中长头发的男生格外高挑,在人群里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的手里拎着四个暖壶,已经排到了前面,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他听到那个骑车青年的话,一下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脸颊上的小酒窝随着他的表情若隐若现,为他淡漠的表情增添了一点反差的可爱。 他反应了约有5秒,忽然冲出自己排了好久才快排到的队伍,一把把手里的一堆水壶都塞进那个骑车青年手里:“猴子,你帮我打一下水,我去取信!” 猴子愣了一下,他已跑得远了:“哎哎,我这……我这不得重头排吗?” 他哭丧着脸嘟囔了一句:“啥信啊?这么重要?你爷爷奶奶的信也没见你这么急着拿。”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认命地走到队伍最后边,从头开始排队。 盛唐跑得极快,风在他的耳边猎猎作响。他好几次差点撞上骑车的同学,好像还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他完全没有心思理会,一门心思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他听到自己寂静的胸腔发出咚咚的撞击声,激烈又清晰。 正是吃饭时间,刘大爷正在吸溜吸溜地吸面,被砰地一声门被撞开的巨响把他吓得一哆嗦,咬断的半截面条子没来得及嚼就一溜烟滑进了嗓子眼。 刘大爷受惊不小,开始捂着嘴剧烈咳嗽,肺管子都咳得生疼。 好在刘大爷不是真的刘大爷,而是个四十多快五十的壮年男人,不然盛唐就要背上刘大爷的老命了。 “干……咳咳,干啥……咳咳咳……”刘大爷捂着口鼻,生怕面条从鼻子里再流出来。 盛唐连连道歉:“刘大爷,对不起,我就是想拿我的信,对不起,对不起……” 刘大爷脸都咳红了,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胡乱用手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一堆信封,示意让他自己找。 盛唐道了一声谢,快速地翻了几下,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用看寄信人,光是看那字,他已经知道是谁。 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动,几乎要落泪。 他离开岭南村的这一年里,每个月都给爷爷奶奶写一封信,也给赵悦写一封信、可是每次都只有爷爷的回信,赵悦从没回过。 她像是把他忘了一样,全然不理会他在信里的关心,也从没有主动关心过他的生活,哪怕寒暑假他有事没有回去,也没有收到半句她的疑问,这让他郁闷了很久。 可是猝不及防,她的信忽然就来了。 现在是月初,上个月爷爷的回信已经到了,这个月他还没寄信,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她,还有谁会给自己写信。 他像一个第一次收到情书的小女生,满心激动,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展现。 他朝着刘大爷深深地鞠了一躬,转头跑出了门房。 刘大爷看着他走远,这才放开鼻子,使劲吸了两下,有一种面条被吸进脑子里的牵引感。看来以后得在门上挂个进门敲门的标志了。 盛唐揣着那封信没有回宿舍,而是左转右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左右看看没人,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开始拆信。 宿舍里的损友们开玩笑总是没大没小,他不希望她的事情被人当成玩笑的谈资。 信拆开了,里面几张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他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 她说,她们已经搬离岭南村,现在在团水镇的公路口租了一个院子,开了一间小卖铺,生意还不错。 她说,等到这个铺子稳定下来,她就要和赵欢到县里去,不过县里的衣服既不便宜也不好看,每次都挑得头疼,以后有机会会来省会进货。 她说,盛爷爷和盛奶奶还好,就是盛爷爷的咳嗽始终不好,大概是抽烟抽的,希望他下次在信里好好劝劝他别再抽烟了。而且,他们很想你。 她事无巨细,什么都说了,甚至对陈发和崔俊兰能否结成一对发出了探讨,可却没有一句关于他们两人。 她就像是在对一个远方的好友叙述自己的生活,绝口不提两人之间的感情。 盛唐看得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她在信的最后说:你以前寄的信我都看过了,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复杂,它就像一个罐子口,它不会改变,只有我们适应它。我就在家里,盛唐,你要好好的。 我就在家里,盛唐,你要好好的。 盛唐的手颤抖了一下,把这句话反复摩挲了几遍。他明白,这已经是她最真挚的情话。 来了这里以后,他没有和盛远刘盼住在一起,而是选择了住校,几乎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往往要盛远亲自开车来逮他。 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虽然没有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却有一种无比的孤独感。有一段时间,他发疯一样地想她,想要回到岭南村,最终都被自己努力克制住了,可思念不会消失,它与孤独相伴。 现在,她的信来了,他之前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已经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他也必须努力跟上她的脚步。 “盛唐,看啥呢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来,盛唐连忙把信小心折起来,刚要放进衣袋里,就被人抽走了。 鬼头,他们宿舍最油嘴滑舌最八卦的人。 鬼头抽走了信,笑的有点油腻且猥琐:“哎?让我看看是谁的信,还藏这儿看呢?怕被我们发现啊?不会是姑娘吧?老大,没想到你平时和闷葫芦一样,还有红颜知己呢。” “给我!”盛唐的两道剑眉蹙的紧紧的,冷眼盯着他。 鬼头不知死活,还在叫嚣:“这么紧张干啥?被我说中了?” 砰地一声,盛唐把他一脚撂倒,把信夺了回来。 “你来真的啊……嘶……” 第162章 大学生活 鬼头一边吸着凉气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差点被摔碎的尾巴骨看着盛唐从容地把信认真叠成小方块,放在心口的衣服口袋里。 “老大,不会真是姑娘给你写的信吧?那我带来的姑娘可要伤心了。”鬼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 盛唐这才发现那里还站着一个女孩,自从他一脚把鬼头撂倒以后那个女孩就一直在笑。 女孩有一头黝黑顺直的头发,鬓边别着一个嫩黄色的发卡,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衣,扎在鹅黄色的长裙里。五官很好,笑起来十分阳光好看。 他只看了一眼,就转头要回宿舍。 鬼头连忙喊:“老大!盛唐……诶,人家专门来找你的!” 盛唐不为所动,埋头继续走。 一阵脚步声追上来,一个黄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姑娘张着双臂,挡在他面前,抬着脸看他,有一种莫名的勇敢:“盛唐同学,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盛唐皱了皱眉,好像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女孩收起手臂,大方地说:“我叫秦璐,和你是一届的,从大一进校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以后咱们能不能当朋友?” 这倒是让盛唐猝不及防,虽然已经进入90年代,他们所在的一省的省会,可大部分姑娘们还是保持矜持。第一次见到如此勇敢大方的姑娘,当着男生面叫嚣着要和对方做朋友。 盛唐沉默地看着她:“我不认识你。” 秦璐仰着修长的脖子,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以前不认识,以后不就认识了吗?” 鬼头这会儿凑到了盛唐跟前,鬼鬼祟祟地在他背后说:“你真不认识她?新年联欢晚会上她就表演了天鹅湖呢,全校谁不认识她?你就装吧。” 春节联欢晚会上不是诗朗诵就是唱革命歌曲,就她表演了个天鹅湖,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盛唐瞪了鬼头一眼,鬼头立刻缩起脖子。 他是真的不认识秦璐,新年联欢晚会上他坐在倒数第几排,正酝酿给赵悦的新年信,根本没看清过台上有什么节目。 秦璐不在乎地摆摆手:“反正我认识你就行了呗。” 盛唐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然后重新迈开步子,往宿舍走去。 “他平常就这么闷吗?一句话都不和别人说?”秦璐望着盛唐远去的背影,问鬼头。 鬼头哼了一声:“他外号叫闷葫芦,你说闷不闷?跟你多说一句你都得烧高香。” 秦璐啊了一下:“那你怎么叫他老大?” 鬼头的胯骨轴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因为他一个人把我们宿舍都打趴下了,你说他是不是老大?” “你们打过?”秦路露出惊讶的神色。 鬼头脸上的表情讪讪的:“刚上大学的时候不懂事,打过一回……” 那是因为刚上大学的时候他们这个宿舍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只有盛唐一个本地人,还有点闷,跟谁都没好脸。省会本地人大多瞧不起外地人,于是他们为了不被欺负,率先联合起来孤立盛唐。 本来盛唐也和他们没什么冲突,顶多就是一宿舍人除了盛唐都一起行动之类的小事。 结果有一次鬼头手贱,趁着盛唐去水房洗漱的时候拿了他枕头边上放的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他一边看还一边大声念上边的内容,其实没什么羞耻的,就是一些他喜欢不喜欢的东西的之类的。 然而盛唐从水房回来以后却暴怒起来,扔下洗脸盆就冲上来把他撂倒了。这下其他几个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一拥而上和盛唐掰扯。 秦璐听得入了神:“后来呢?” 鬼头苦着脸:“你咋还问后来呢?后来他不变成我们宿舍老大了吗?” 结果就是盛唐一个人撂倒了他们三个人,把纸抢到了手。纸在撕扯之中被撕成了几瓣,他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用胶布粘住又放回了口袋里。 男孩们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经过这一仗,他们宿舍的关系非但没有恶化,反而变得更好了,不打不相识,从此他们再没有搞过孤立那一套。 “唉,我也是手贱,怎么就不长记性!”鬼头脆生生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盛唐当宝贝一样的纸,用脚后跟想的都知道肯定是不是一般人给的,他是两次都正正好好踩在盛唐的底线上。 他叹了口气:“秦璐,我看你是没戏了,盛唐心里边有个女孩,我们宿舍的人都知道。你还往上撞,我看你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秦璐的眼眸一转,流露出一点倾慕的神色:“这么深情啊……” 盛唐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腆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笔挺的衬衣西裤,成功人士的派头。 他的舍友正围在他身边,猴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一袋子都是吃的。 “谢谢叔叔,您每次来都带这么一大袋吃的,多不好意思。”宿舍老二是个吃货,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忍不住去瞟那袋子里的东西。 盛远人到中年,愈发圆滑:“哎,都是小唐一个宿舍的,分什么你我?叔叔我也是村里出来的,在外边不容易,我明白!” 舍友们感动的两眼含泪,一个个对盛远感恩戴德。 盛唐眉皱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盛远一下就看到了盛唐,对他招招手:“哎,小唐。” 盛唐本想回宿舍,一看到他转身就走,盛远连忙从几个舍友中间挤出来,追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到了一处略显安静的角落才停下。 盛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又来干嘛?” 盛远耐着性子,尽量和蔼地说:“爸就是想让你回家吃顿饭,团聚团聚。” “你们天天都在团聚,为什么非要拉上我?”盛唐后背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他也曾以为自己可以融入这个家庭,然而事实告诉他,不可能。他只能尽量远离,不去憎恨他们,却无法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盛远啧了一声:“你说说,你多久没回家了?平时就算了,放假逢年过节都见不着你,你上哪去了?我这个当爸的,总有权利知道我儿子上哪去了吧?” 盛唐顿了一下,才说:“我有自己要做的事。” 第163章 都是为你好 父子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就像活火山,总是说不了几句,就会爆发。 这一年里盛远也察觉出了两人之间无法愈合的父子关系,于是只能尽量有求必应,不过盛唐极少有事求他,连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每月主动送来的。 盛唐不肯说,盛远叹了口气:“小唐,你说你去那种地方干嘛?我也没有缺你的钱花,你好好上大学,以后出来就分配工作,再不济都是个正式工人,加上我帮你运作一下,怎么都不会差啊。” 盛唐冷冷看了他一眼,紧皱的眉头自从见到盛远就没舒展开过:“哪种地方?别忘了你也是农村出身!种地怎么了?要不是我爷爷种地把你供出来,你能有今天吗?” 虽然这里是省会,但其实周围的郊区都还是未经开发的村舍,城里人吃的蔬菜水果也大多是这些周边的农村人提供的。 他每到休息日都会去那些果农和农民家里打工,说是打工,其实很多时候仅仅是一顿饱饭而已,他却乐此不疲,把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耗费在了那些沉寂的土地里。 “你怎么……唉,我不是瞧不起种地,而是我受过那个苦,不想再让我儿子受我受过的罪,我有什么错?”盛远觉得很委屈:“你要想种地,我还费劲把你弄到城里来干啥?在你爷爷跟前啥都能学到。” 盛唐别开眼,看向远处:“不用你管,我没有耽误学业,没对不起你掏的钱!” 两人都沉默了,半晌,盛远先软下语气,语重心长地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去,你喜欢去就去吧,我就是想着你能不能偶尔回来一下,咱们终归是一家人,住在一个城市,你老这么躲着不是个事。” 盛唐的眼睛从远处收回来,看到了盛远鬓边的几缕银发,随即又扫开了去:“有时间我会回去的。” 盛远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金表,露出一分着急:“别有时间了,现在就走吧,爸约了朋友吃饭,你跟我一块去,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以后有事也好求人。” 盛唐刚刚才升起的一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他猛地甩开盛远的手,朝着校门走去:“我不去!你以后要是找我是为了这种事,就再也别来了!” 他才刚刚大一,盛远已然迫不及待地把他未来的路铺好了。他已经被架着去过好几次酒局,看着盛远和形形色色的官员商人虚与委蛇,他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无比后悔自己当初答应来这里的决定,也许在山里种一辈子的田,都比和人惺惺作态强得多。 “盛唐!今天这个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人家点名要见你!”盛远三两步追上来,想再次抓住盛唐的胳膊:“只要和他搞好关系,你大学毕业以后他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想进机关单位都不是问题!” 他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的学生纷纷朝这边看。 盛唐嫌恶地甩开,一字一顿地低吼:“用不着!” 每次当他对盛远产生一点点父子之情的时候,盛远总是能精准地在下一秒把他的幻想戳破。他厌恶极了这种以父子关系做绑架,逼着他去讨好别人的感觉。 有时候他想,盛远根本不爱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 盛唐这次没有半点留恋,甩开步子一路走回了校园。他的个高腿长,走的又快,盛远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 盛远怔怔地呆站了半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盛唐无法理解他一样,他也无法理解盛唐。 他答应了赵悦要把一切最好的给盛唐,别人毕业了还要等待分配,分配也不一定能分配到满意的工作。他早早就为盛唐铺好了路,免去他和别人争破头的苦楚,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 他那些生意伙伴和官场的朋友,哪个不是以后不管做哪一行都会求到的人?现在混个脸熟,有现成的可用,免去了盛唐重头打拼人脉,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 他苦口婆心,因为自己受过种地的苦,不想让儿子再走老路,想让他享福,这难道不是为了他好? 可是,盛唐永远无法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们两个就像是磁铁的同极,越想靠近,越想对他好,两人就走的越来越远。 他无奈地摇摇头,找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一轰油门,开车离去。 盛唐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几个舍友已经瓜分了一袋吃的,没眼色的鬼头还把留给盛唐的那一份拎到他面前晃悠:“老大,我们给你留了,有你家这样的爸可太幸福了!” 盛唐面无表情,径直走过他身边回到自己床位上,一骨碌面朝里躺下。 鬼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眼巴巴地凑上去,被老二一把拎住后领子:“老大现在不想吃,你别去触霉头了!” 盛唐从口袋里掏出赵悦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 那些清秀的字迹好像一湾流淌的清水,悄无声息地流进他烦躁的心田,渐渐抚平他的焦躁。 他重新把信叠好,塞进口袋。 悦悦,等等我。 “老秦,实在不好意思,盛唐这小子念书忙得很,没工夫回来。我替他道个歉,自罚三杯!”盛远一边笑着,一边举起酒杯。 比他先到一步的刘盼似乎早预料到盛唐不会来,并不惊讶。 叫老秦的男人连连摆手:“没啥大事,要不是我这闺女没皮没脸地嚷着要见小唐,我也不麻烦你专门上学校跑一趟了。” “来来来,认识一下,璐璐,这是你盛远盛伯伯。老盛,这是我闺女秦璐,和你儿子还是同一所大学呢!”老秦笑着,为两人引荐。 秦璐乖乖女打扮,黑直的头发垂在鬓边,粉色的绒布发箍显得她又乖巧又温柔。 盛远哈哈笑着:“老秦,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粗,还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 双方相见甚欢。 没见到盛唐,秦璐有点沮丧,不过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起身凑到了刘盼旁边的座位上:“阿姨,我想问问,盛唐心里是不是有一个女孩?” 感情从好奇开始,了解他是她攻势的第一步。 第164章 大孝子 赵悦的小卖铺算是开起来了,经过她的几轮营销,几乎村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里开了一个小卖铺,不光东西齐全,而且时不时地搞点小优惠,大人孩子都爱去。 她进了不少小零食和玩具,每天最多来光顾的就是孩子。 崔俊兰不擅与人讨价还价,赵悦就把价格写在硬纸上,挨个贴在每一类商品边上,顾客来了一目了然,免开尊口。 渐渐地,这母女三人润物细无声地融入了这个村子。因为赵悦的大方服务态度好,不少原本抱有敌意的团水镇本村人也和她们的关系相处融洽起来。 又是一个送信日,陈发骑着他晃晃荡荡几乎要散架的二八大杠路过赵悦家的铺子前,叮铃叮铃地拧了两下车上的响铃:“悦悦欢欢,我今儿去送信,路过你们村,有啥要捎的不?” 其实他知道赵欢和赵悦今天不在家,可是又不好直接喊崔俊兰。 果然,崔俊兰从里面跑出来,她刚才正在洗衣服,两只手上都是水。把垂在鬓边的乱发抿到耳后:“哎,没啥拿的,陈大哥,谢谢你嘞,今天跑得多吗?” 以前山里人不大习惯写信,因为会写字的人不多。 后来随着时代发展,村里的人们开始发现了写信的便利,儿女在外问候一声啥的,虽然每次收到信都少说是十天开外了,可总比一年到头见不上一面强。 于是像陈发这样虽然只上过小学但是识字比文盲多得多的送信员便兼当起了代笔,每到一个村子都会被老乡围上半天,让他代写信件,常常都是大清早去,天黑才能回家。 陈发穿着一身军绿色的邮差服,正了正帽子,冲崔俊兰一笑:“还行吧,不知道写信的多不多。” “那你妈咋办?中午有饭吗?”崔俊兰想起陈发的老母亲双腿瘫痪在床,陈发一天都不在家,老人家怎么解决吃饭问题? 陈发安慰似地说:“有,我已经给她做好了,把碗座热水锅里热着呢,她在炕上一伸手就能够着。” 崔俊兰听着有点不忍:“要不我晌午去送个饭吧,反正就我一个人,多做一碗不是啥事。” “不用,不用麻烦你了,我俩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的,习惯了。”陈发怕给崔俊兰添麻烦,客气地拒绝,然后一蹬脚踏骑出了老远。 崔俊兰叹口气,这人真是挺倔,又转回屋里去洗衣服了。 晌午她给自己做了面吃,豆角土豆炖菜,想了想又多炖了一会,让豆角和土豆炖得软烂。这个时候的土豆都是自家种的,多炖一会就沙沙的,用嘴一抿就化开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最喜欢的食物。 崔俊兰自己吃完了,又重新做了一碗面,拌上调料,浇上炖菜,把另外一个碗扣在上边,端着出了门。 大中午的人们都在吃饭,来买东西的人很少,她把小卖铺锁了,一路朝着陈发家去。 虽然没去过,但是陈发以前指给他们看过,离得不远。 门只是搭着,外面的人一转门把手就能带动门搭,把门搭转开。 她进了院子,看到院子的钢丝上挂满了洗干净的床单被褥,院子里也算整洁,起码没有让人下不了脚。 陈发家是这里人们标配的两间土房,一间住人,一间堆杂物。 屋里的人听到了有人进了院,喊着问:“谁啊!” 崔俊兰一路进去,打开屋门:“婶子,我是刚来咱们村的,不过早就和陈发认识了,他今儿去送信,我怕你没吃的,来看看你。” 陈发再干净也是个男人,而他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说实话,屋里的味道不太好闻。 崔俊兰社站在门口,适应了一阵,这才进去。 屋里的摆设也和这个地区的穷苦人家差不多,甚至更少,两个人只有一个衣柜,两个小木箱,地上放着两个小木凳,炕边的灶台上堆着一摞碗。灶台上放着一个锅,陈发说的饭应该就在里边煨着。 炕头的位置铺着凌乱的床铺,一个老人躺在被窝里,正歪着头,努力扬起头看她。 作为一个常年瘫痪在床的人来说老人的面色还算不错,比起崔俊兰想象的要精神不少,而且衣服被褥还算干净,看起来陈发已经努力把她照顾的很好。 老人看到进来的是个女人,年纪还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就咧开嘴笑了:“闺女,你是不是叫崔俊兰?” 崔俊兰把带来的饭放在灶台上,惊讶地问:“是啊,婶你咋知道的?” 老太太笑成了一朵菊花:“陈发天天回来念叨,人家俊兰家开了铺子,生意挺好。人家俊兰家两个丫头真有本事,都知道赚钱养家了。人家俊兰是个有本事的,一个女人家拉扯大两个孩子……” 她用手指搔了搔耳朵:“我都听烦咯。” 崔俊兰脸上一红,没想到陈发看着老实巴交的,回了家这么能说闲话。 不过老太太那乐观的笑容感染了她,让她终于明白陈发为什么遭遇如此不幸还能乐观面对了,想必她的母亲对他的影响很大。 老太太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崔俊兰,从头到脚,把崔俊兰看的直发毛,她才自嘲似的笑了:“是挺好的闺女,可惜了,我这个老不死的不死,陈发就不能再娶,我拖累了他啊。”她说着叹了口气。 崔俊兰刚要安慰,却见她已经自我安慰起来了:“活一天是一天,赔我儿子是一天,也不亏!” 崔俊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消耗两人的心态,于是转移话题:“婶子,我给你带了饭,你吃点吧,等会该凉了。” 老太太忽然一转刚才积极乐观的态度,变得有点仓皇,她不住地推拒着:“我……我不吃,陈发给我留了饭,我喝两口就成。” 崔俊兰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里面放着一碗稀饭,米都很少。 她吃了一惊,有点不敢置信这是陈发这个大孝子给母亲准备的午饭:“婶子,他就给你吃这个?这哪能吃饱?” 第165章 卑微的尊严 陈发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大孝子,崔俊兰对他颇有好感,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给老母亲吃的是一碗稀饭,米粒都只在碗底上沉了薄薄一层,这多少有点震撼。 就在崔俊兰已经天马行空的瞎想的时候,陈发的老母亲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一把掀开自己盖着的被子。 崔俊兰看见她的被子里的下半身光着,不能动的两条腿已经萎缩,皮肉松松垮快地挂在干瘦的腿上。她裆下穿着一条一看就是特质的大裤衩,裤裆的位置鼓鼓囊囊,好像里面叠了很厚的布。 她身下的床褥也很厚,一层又一层叠了厚厚的几层布。 被子掀开的瞬间,有一股不太好的味道散发出来事,崔俊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随即反应过来这样太过伤人,连忙强忍着不适舒展开眉头。 老太太很快又把被子盖上了,她看着崔俊兰的表情,笑着说:“我家陈发说的不错,你是个好人。” 崔俊兰看的都不忍心。 老太太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被子:“你也看见了,我这幅德行,陈发不在家根本没法自己上茅厕。这饭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不吃干的就没得出,喝点水就行,尿总比别的好些。” “我到了这把年纪,多少还是想要点脸。他平时在家伺候的周到的很,就是出去送信的时候难熬一点,不过我们早就习惯了。” 她似乎说的口渴了,一伸手就能从锅里拿出来碗,努力倾抬着上身喝了一口那稀米汤,眯缝着眼,露出豁牙:“这米汤多好?我生下他的时候没奶,就是用这米汤把他养活的。” 崔俊兰感慨万千,哪怕在如此绝境,她还能保持乐观,实在令人动容。 老人宁愿饿一整天,只是为了保存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崔俊兰把带来的面碗掀开,沿着炕沿推到老太太面前:“婶子,你放心吃吧,别怕,我给你换。” 老太太愣了一下,眼里涌上泪花。她笑着说:“我就说该生个女儿的,还是丫头贴心。”这么说着她却没有去拿碗。 崔俊兰又催促她吃,她说:“我成天躺这消化慢,现在还不饿,等会饿了我自己吃。好闺女,你先回去吧,等陈发回来我让他把碗给你送回去。” 崔俊兰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她坚决的表情,最终还是没有坚持,把碗放下,自己告辞了。 等听到院门被从外边拧动搭上,老太太吸着鼻子闻了一下面,自言自语:“真香,手艺比陈发那小子强多了,唉,我要是让人家给换屎换尿,以后陈发还咋跟人家一块啊。” 她一边叹着气,一边把扣在上边的碗扣回去,推到灶台的角落里。 下午的时候陈发还没回来,崔俊兰不放心,又做了稀饭和馒头。 赵悦和赵欢坐了一天的三轮,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屁股都颠成八瓣了,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找吃的。 “妈,这是给谁的?咋还盖着呢?”赵悦掀开碗看了一下,是几个宣软的小馒头。 这里的人吃馒头都巴掌大,吃的就是一个豪爽,很少蒸这么小的。 崔俊兰把饭给她俩盛出来,顺便把陈发母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欢听的心疼:“啊?一天只喝一碗稀饭啊?那也太遭罪了,唉,以前老看陈发叔笑眯眯的,没想到过着这种日子。” 赵悦倒是可以理解,但依然佩服老人家积极乐观的态度。 “我等会再去送一碗,看看她吃没吃面。”崔俊兰把两个女儿安顿好,提了个小篮子,放上稀饭和馒头。 赵悦想了想说:“妈,我和你去吧。” 下午放了学孩子们多,赵欢留下看店,赵悦和崔俊兰去给陈发的母亲送饭。 如崔俊兰所料,她中午端去的面老人家一口没动,甚至连她儿子留下的稀饭都没喝几口。 她没想到崔俊兰下午还会来,一下有些尴尬,局促地看着崔俊兰:“闺女你咋又来了?这也不是啥好地方,你老来干啥?我……我这……” 赵悦有了崔俊兰的提醒,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在老人家面前露出不适的表情。 崔俊兰没有因为好心被辜负而显得不满,反而把新带来熬的金黄浓稠的小米饭拿出来:“婶子,陈发快回来了,你也不用怕丢人了,这回总能吃了吧?” 老太太看着这金灿灿的小米粥和白花花的馒头,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都是我不中用,陈发的媳妇才跑了,不然,他也不用跟我这个老婆子没日没夜的熬日子。” “他要是有个像你一样的媳妇,知冷知热的,我就是死也能放心了。”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眼角的沟壑里流过,掉在枕头上。 人成了这个样子,哪有那么多勇敢乐观可言?因为她,儿媳离婚跑了,儿子成了中年光棍,至今没有一男半女,愧疚在她的心里边存了很久,她只是不敢流泪,不敢自暴自弃,怕孝顺的儿子伤心。 崔俊兰尴尬地摆着手:“婶子,你……你千万被这么说,陈发人老实又肯吃苦,好人有好报。你还得好好活着享福呢。” 老太太抽噎着,许久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陈发把自行车抗过门槛,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我这就做饭去,饿了吧?” 他迈进屋看见崔俊兰和赵悦,他顿时满脸紧张:“你们怎么来了?” 再看自己老娘身子躺在摞高的枕头上,喝着小米粥吃着馒头,看着还挺怯意,他顿时就明白了。 “你们,你们不用来,怪麻烦你们的。”他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那还有中午人家给的一碗面呢,别浪费咯,你兑点热水吃了。”老太太用筷子指了指灶台上的碗。 面已经坨的不像样了,但是乡下人没讲究,兑上点热水,在锅里稍稍一热,就能吃。 其实陈发也饿了一天,他这行遇上好心的给顿饭吃,没有就只能饿着。 他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 一直沉默的赵悦忽然语出惊人:“我有办法让奶奶下炕。” 全场震惊。 第166章 小偷有个泼妇娘 轮椅这个东西在中国古代的历史长河中早早就出现了,比如战国时期的孙膑,被砍断双脚之后便是坐着轮椅指挥打仗的。 20世纪外面使用轮椅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是对于这个小山村来说,价格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叔,外边的轮椅买不起,咱们能自己做一个,明儿我把图画出来,你找个手巧的木匠,应该能做出来。”赵悦说。 陈发吃了一惊:“悦悦,你还有这本事?” 赵悦摇摇头:“跟外边卖的肯定差远了,但是能让奶奶出去晒晒太阳也好,天天躺炕上,好人都躺坏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简易的框架,希望木工师傅能领会她的意思吧。 陈发立刻站起来,翻箱倒柜地找钱:“我先把钱找出来,明儿我就拿着图去找最好的木匠!” “陈发,你别去,那钱还是攒着吧,以后你能用得上。”老太太想了想,不想让陈发在自己这条废命上再浪费钱,攒点钱等她走了还能娶个媳妇过日子。 陈发完全不听老娘的劝,把藏在柜子底里一只旧袜子里的钱一把抓出来,蘸着口水数了数,一边埋怨老娘:“妈,你说的是啥话?我攒钱就是为了你的病,能让你出去转转我就满意了。” 老太太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埋怨了几句,都拗不过儿子。 崔俊兰母女趁着他们母子斗嘴的时候悄悄退出了陈家。 赵悦见崔俊兰若有所思,故意说反话:“我看陈叔带着他妈,估计不会有人能看上他了,谁能受得了天天伺候一个瘫痪的老婆子?” 崔俊兰回过神来,拧着眉,好像很不赞同赵悦的话:“我倒是觉得他有情有义又孝顺,是个好男人。人不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看陈发可要推倒这句话。” 赵悦偷笑。 她俩结伴回到自家铺子跟前,一群小孩正围在柜台里买东西,这个要这那个要那,赵欢被他们吵得的头疼,被指挥的手忙脚乱。 崔俊兰正要进去帮忙,忽然被赵悦拉住了。 “咋了?”崔俊兰刚想问,见赵悦朝着那几个小孩身上指了指。 顺着赵悦的手指看去,一个小孩挤在几个小孩中间,嘴上跟着吵吵嚷嚷地叫喊,手却悄悄伸到了柜台上,趁着同伴们的注意力都在赵欢身上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勾走一个柜台上的小东西,迅速装进口袋。 虽然柜台上摆的东西不值钱,都是一些针线火柴或者专门用来给别人找零的糖之类的小东西,可伸手偷,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多少让人心里膈应。 赵悦几步冲进铺子里,一把攥住那孩子又在摸摸索索的手。 小孩吓了一跳,不过反应也极快,一转头就想跑。赵悦轻轻松松地拿捏着他,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放手,这小孩脸憋得通红,低着头不说话。 其他几个小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地看向他俩。 “我有事要和他说,你们先回去吧。”赵悦没有当着小伙伴的面揭穿这小孩偷东西的行径。 其他小孩们买了东西,便相跟着离开,店里一下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赵悦抓着他的手,问:“你为什么偷东西?” 小孩低垂着头,脚尖在地上来回地蹭,就是不说话。 赵悦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暴怒大喊大叫,而是温和地问:“你们平时来我不是还给你们糖吃吗?咋还在我这偷东西?你们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们知恩图报?” 小孩的脸更红了,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愣是不敢看赵悦一眼。 “是不是家里没钱?你想让妈妈省心点?”赵悦又问。 这小孩死活一言不发,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点羞耻心的,不至于无药可救。 在她和小孩对峙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叫嚷的声音:“狗蛋?狗蛋?刚才栓子他们说你让这家人扣下了?凭啥?哪呢?” 她的嗓门太大了,人还没到,声音先传的周围人都听见了。 赵悦站起了身,看见一个肩膀比男人还宽,胸襟比男人还阔,腰比屁股还大两圈的女人走了进来。 小孩一见到他妈,趁着赵悦不注意,一下挣脱赵悦,藏在他妈身后。 这女人把儿子护住,看向赵悦,一脸的嫌恶:“就是你不让我儿子走?凭啥啊?他是杀人了还是犯法了?” “大姐不是这样,是……”崔俊兰想要解释一下。 那女人烦躁地呸了一声:“谁是你大姐?别套近乎,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团水镇人,谁知道你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 赵悦无奈,这女人就是团水镇里极少数那种极端排外的人,不管出于嫉妒也好,土着民的优越感也罢,总之她并不吃赵悦优惠收买人心那一套。 赵悦笑了一声,也不客气:“都是土里刨食的谁比谁高贵呢?不管我们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起码教不出偷东西的儿子。” 一听“偷东西”三个字。女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说谁偷东西!啊?你把嘴放干净点!谁偷东西?” 她那一根粗指头一截膨胀螺丝似的直直指着赵悦的脑门,恨不得在她脑袋上戳个洞。 赵悦扬了一下下巴,指了指她儿子:“问问你儿子!” “我儿子不可能偷东西!”她扭着肥胖的身子低头大声逼问她儿子,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儿子偷东西被扣下的消息:“你偷东西了吗?” 赵悦想笑,先前还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家境不好被逼无奈才偷东西,还好声好气地跟他废话。这么看这当妈的,真是什么样的妈出什么样的儿。 小孩有点胆怯地想要低下头,可在他妈的逼迫之下又心虚地摇了摇头。 女人立刻瞪起眼睛示意赵悦:“看见没?我儿子说他没偷!小孩会撒谎吗?” “没偷?那他口袋里是啥?”赵悦指着小孩的口袋。 小孩立刻心虚地把那边的口袋往后侧了侧,怕被人看见似的。 女人一把抓住儿子,强行伸手掏他那个口袋:“有啥?让她看看有啥!” 然后手一伸进去她就愣住了,因为里边明显装着好几样东西。 “咋了?继续掏啊!”赵悦看着这女人僵直的背影嘲讽道。 女人忽然从刚才的理直气壮一下变得低了几个调门,她脸上带着尴尬,却不见半点羞愧,反而刁钻地说:“他才多大?你们和一个孩子较真算啥本事!” 赵悦登时就被气笑了。 第167章 蛮不讲理 赵悦以为,自己见识过赵家那样的无耻人家,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再触动她的神经了,万万没想到,人的无耻颇具有多样性,再一次刷新她的三观。 那女人先是理直气壮地说儿子没偷东西,然后在明知道孩子犯错的情况下把错误归咎在赵悦头上,真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你也不看看,他才多大?他懂啥呀?他就看着有意思,就揣兜里了呗。”那女人双手环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的嗓门很大,好像这样就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一样。 这个点都是吃完饭闲串门的工夫,农村人茶余饭后可不就爱看点家长里短,甭管谁对谁错,看乐子准是没错。于是周围渐渐已经围了好几个看热闹的。 赵悦眯着眼,看这女人表演。 女人见赵悦不说话,以为赵悦说不过她,顿时来了精神:“又不是啥值钱东西,和一个小孩斤斤计较啥?这么抠呢?儿子,给人道个歉,把东西放下,咱们走!” 她说着推了儿子的后脑勺一把,小孩好像比他妈多些耻辱感,听到外面人们的窃窃私语被人围观,他羞愧地恨不得把头夹到裤裆里去。 女人一推他,他像受到刺激一样向前踉跄了两步,几乎冲到赵悦的怀里。 赵悦低着头,看见他的脸红到了后耳根子。 他声若蚊蝇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迅速扭头跑回他妈身边,重新藏到他妈身后。 “把东西掏出来啊,那点破玩意,咱们不稀罕!”女人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好像一个看不起人的女王。 小孩把手伸进口袋,把自己偷来的东西放掏出来放在柜台上,然后又迅速地缩回他妈身后。 女人对赵悦说:“瞧见没,都在这了,这点破玩意,还闹的跟啥似的,和一个小孩闹的没完,害臊不害臊!” 没等赵悦回应,她一把拉上儿子就朝门外走:“走,回家!没出息的玩意,你说你偷那些没用的干啥?我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我让你们走了吗?”一直沉默看他们母子表演的赵悦忽然大声说。 女人一下站住脚,她身上的肥肉像是肥厚的果冻一样随急刹车颤抖了好几下,她侧过身子,尖锐地哟哟哟了几声:“哟,还不让我走?怎么着,你还要吃了我们娘俩啊?” 崔俊兰不想和这个女人纠缠,想要阻止赵悦:“悦悦,算了吧,东西都……” 赵悦用眼神制止她不要插手,她也笑着问:“你不是说她是孩子吗?孩子啥也不懂,大人总不是啥也不不懂吧?我不和孩子计较,我和你计较。” 有个这样的妈,这孩子的道德心很快就会消失,到时候肯定会变成个熊孩子。 “那你想咋的?东西都给你了,大家伙都看见了,你还想讹我?”胖女人叫嚣着,仗着自己是团水镇本村的人,在场全是自己的邻居,根本不把赵悦放在眼里。 赵悦冷笑:“你不是说你儿子偷得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吗?那让你花点钱买了应该不是啥大问题吧?” “啥?你让我花钱买?”女人看着恨不得跳起来:“我凭啥买?咋样拿的不是咋样放回去了吗?又没弄坏,我凭啥买?” 她觉得拿了再放回去,这事就算翻篇了,也不能叫偷。 赵悦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你说没弄坏就没弄坏?你也不看看,你儿子偷的好几样都是吃的,你俩挨个拿手抓过,上边沾了多少脏东西?你让我卖给谁去?” “在场的叔叔婶子是明眼人,谁愿意买别人手里边摸过还在裤兜子里装过的吃的?我要是这么不干不净地做生意,把这些东西卖给你们的孩子,你们还敢来我这买东西吗?”赵悦趁机把周围看热闹的拉下水。 虽然这里到处都是土,乡下人也不讲究,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可是赵悦单把这个事拎出来重点说,大家好像又没那么容易接受了,毕竟是别人手里边抓过的东西,怎么想怎么膈应。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说话,默认了赵悦的说法。 这次轮到赵悦抱起双臂,下巴扬的高高的:“瞧见没?懂事理的人都明白,孩子不懂事,你不会也不懂事吧?” 胖女人见自己的同乡竟然不替自己说话,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遭受了背叛。 她有点恼羞成怒,指着赵悦的鼻尖骂:“你这不是摆明了讹人吗?你一把年纪了,非要一个孩子计较这几分几毛?你还要脸不要?” 赵悦并不气恼,把话原封不动地抛回给她:“婶子,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你一把年纪了,跟我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计较这几分几毛?我看你也不咋要脸啊。” “你……”胖女人被自己的话术噎的说不出话来。 赵悦下定决心要借着这女人立威,以后杜绝别人也来偷东西。 她讥讽道:“就几毛几分的破玩意,你都舍不得花钱买?你说的对,孩子啥懂啥啊?总不能是生下来就知道偷吧?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这点不值钱的玩意都要偷,不知道得过多惨吧?” 女人的脸色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两眼瞪的和牛眼一样,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说啥呢?你说谁教的?你个小贱人,年纪这么小,嘴巴这么毒?” 她一边叫喊一边朝着赵悦走过来。 赵悦悄悄对崔俊兰和赵欢摆摆手,让她俩别紧张。 她露出一个害怕的表情:“婶子,你这是还想打人啊?你儿子偷了东西,你还反过来打人,这还有天理吗?家里边过的不好那是本事问题,教孩子偷东西还打人那就是不要脸了。” 她一边故作害怕,一边继续激怒胖女人。 胖女人果然中计,原本只是想走近点骂起赵悦来有气势,现在是真的被撩拨起了怒火。这么多人看着她被一个丫头欺负的没有还嘴之力,以后还咋在村里边说别人的闲话? 她高高扬起手,劈头就朝赵悦的头顶甩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暴怒的母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第168章 立威 胖女人身宽体胖,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也不知道就村里人这个饮食和作息,她是怎么养成的这个鹤立鸡群的体型。 两只手掌又宽又厚,如同男人的手掌,掌心里还有一层薄薄的硬茧,看起来打在人脸上,起码能肿半个馒头高。 再看赵悦,身材苗条,脸皮又薄又嫩,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挨了这一巴掌,不得被打个跟头起码也得打个趔趄。 大家忍不住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紧紧地盯着现场,又激动又害怕。 然而,令他们感到刺激的剧情没发生,反而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只见胖女人的手掌落下的一瞬间,赵悦顺势一头飞扑进她的怀里,一把抱住她肉浪汹涌的肥腰,宁死不屈地叫嚷:“婶子,你不能这么欺负我们!你们偷了我家东西,就得买下来,不然别想走!” 两人就和摔跤似的,搂抱着扭打在一块。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胖女人发出了杀猪似的尖叫声,嘴里还胡乱嚷嚷着什么,奈何每次她一嚷嚷,赵悦也跟着大叫,所以大家始终没听清她叫的是什么。 好不容易听清一句“你放开我”,众人茫然,这不是她主动打的赵悦吗?谁放开谁啊? 崔俊兰看的揪心,和赵欢围上来想要拉开她俩,试了好几次,压根也抓不住这俩人。 她只能去求在场看热闹的众人,这伙人觉得热闹看的也差不多了,终于想起来要拉架。 这两人就像是粘在一块一样,大家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俩分开。 分开以后一看,赵悦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胖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喘气粗重,面容扭曲,还不住地直哼哼,好像也吃了不少亏。 大家由此在心里边认定,胖女人是活该,这丫头也是真彪悍。 “你赶紧掏钱,不然今天别想走!偷了东西还想打人,我跟你没完!”赵悦一身狼狈,还不住地叫嚣着跳脚,看着是和这女人杠到底了。 大家觉得,其实也不是啥大事,打都打了,赶紧息事宁人,于是就有人劝:“没几毛钱,花钱买了就是了,你做的不对,咋还这么犟呢?” “就是啊,人都让你打了,赶紧花钱买了得了,你也不占理。” 胖女人委屈:“不是,我没……” 赵悦跳着脚大叫:“少废话,掏钱!” 胖女人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就被千夫所指,她又气又恼,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毛票,抽了两张扔到地上,回头一把扯上儿子,怒气冲冲地走远了。 事主一走,众人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渐渐散去。 赵悦从地上捡起钱,弹了两下,吹了个欢快的口哨。 崔俊兰和赵欢围着她检查有没有被伤到。 “悦悦,咱们又不缺这点钱,你这是何苦呢?和她这种不讲理的过不去干啥?”崔俊兰实在不明白赵悦为什么要小题大做,偏偏和这女人争执。 赵悦把女人的零钱以一个潇洒的姿势扔进自家的零钱箱子里,满不在乎地摆手:“妈,我没伤,放心吧。我压根也不是为跟她要钱。” 赵欢也很不解:“那是为啥啊?”她到不担心赵悦会受伤,赵悦的本事她们这些年都了解了。 赵悦绕回柜台后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为了杀鸡儆猴啊。” “但凡开铺子的,没有不丢东西的,这小孩不会是最后一个。咱们这次小事化了,下次别人有样学样,没逮住的就算了,逮住的把东西还回来就算了,指不定有多少人想冒这个险呢,反正顶多丢个人。” 她这回和这女人撕斗的场面很快就会传出去,她赵悦脾气倔不好惹的名号也会很快传遍团水镇。就她这个认死理不要命的劲,起码就能劝退一大半想欺负她们母女仨没事找茬的人。 要让他们知道,她们母女仨也不是吃素,由着人捏圆捏扁的。 赵欢好奇:“悦悦,你本事那么大,为啥不直接把她打一顿得了,干啥跟她撕吧?” 赵悦男的都能打,那女的再厉害也是个大块头的女人,赵欢相信赵悦打她应该也不费劲。 赵悦抿了一口茶,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我要打她一顿,周围都是和她一个村的,不得出来围攻咱们?当然是让她先动手那些人才向着咱们这边啊。” 何况那女的不知道有没有丈夫,要是有,还真招惹不得。毕竟单方面的挨打和女人之间的撕吧还是有区别的,让那女人先动手,他男人也不好来找赵悦算账。 赵悦翘着脚晃了晃,一脸的惬意。这个铺子开到现在,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对这里的人不能一味地用优惠讨好,还要让他们知道她们家也不好欺负才行。 “我看那女的好端端的,你也没得多少便宜,你瞧着比她还惨。”赵欢心疼妹妹总是为了全家人冲在最前面。 “你觉得她没吃亏?”赵悦嘿嘿一笑“她可受了不少罪呐。” 胖女人拉着小孩一路回家,一路上直哼哼,回家打开灯在灯下撩起衣服一看,气的鼻子都歪了。 只见她腰间和背上的肥肉上好几处大大小小的青紫,有些是赵悦用手肘和拳头凸起的骨节压出来的,有些是悄咪咪下阴招掐的,一碰就疼的她直哼哼。 她咬牙切齿地骂:“这小王八羔子,下手也太阴了!嘶……” 她心里这个又恨又委屈,其实她压根也没碰着赵悦的人,她那巴掌下去还没挨到赵悦的脸,赵悦就扑上来了。 这丫头心狠手黑,趁着混乱用手肘和关节等坚硬部位对着她的软肋下手,力气还巨大,中间她被打的受不了想要挣脱,根本挣脱不出来。 别人看着是她俩搂一块撕吧,可能看着像是她抓着赵悦不放,事实上根本是她在单方面受虐。 可是说出来根本没人信,自己那些同村人还替那丫头说话,她是有嘴说不清,不光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赔了几毛钱,甚至有苦难言。 女人越想越气,把气撒在了儿子身上:“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干的啥好事?你看看老娘这一身伤,都是因为你!” 小孩抿了抿嘴,低眉顺眼地低着头,嘴边缓缓露出一点笑容。 第169章 小偷的身世 清晨的鸟鸣格外清脆嘹亮,暖春的阳光和煦地撒下来,柔软又明媚。 “吱呀”一声,赵悦把小卖铺的门送里面拉开,深吸了两口清新的空气,伸展了一下懒腰。 小卖铺的门口是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放了几块大石头,供附近的邻居串门的时候坐下来闲扯。 大清早的,石头上坐着一个身影,他坐在最大的那块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阳光照在这空旷的小广场上,显得他的背影有点寂寥。 他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脸来,竟然是昨天那个偷东西的小子。 赵悦一边伸展着胳膊一边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怎么了?你妈让你来报仇?” 她凑近了才看见这小孩的脸上和胳膊上都有隐约的红痕。 “被打了?”赵悦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歪头看他。 小孩揉了揉自己的脸,突然露出个笑容:“我是来谢谢你的。” 赵悦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触碰了一下,自言自语:“不像是烧糊涂了啊。” 小孩晃着两条腿,看起来心情不错:“反正我是来谢谢你的,要不是你,我妈都不理我。她从来不管我,老是忙啊忙啊,我就想跟她多说几句话。” 赵悦沉默了一下,问:“所以你就想出了偷东西这个馊主意引起你妈的关注?” 小孩摇头晃脑的,单薄的身形显得很孤独:“是啊,我就让她多管管我,打我也行。” “你爸呢?”赵悦想不到,这种重男轻女风气盛行的村子,还会有这么忽视一个男孩的家庭。 小孩摇摇头,眼睛望着不远处起伏的山脉,撇了撇嘴:“不知道,我没见过他,我妈说他死了。” 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想必日子不会好过,她忽然有点同情起那个外强中干的胖女人了。这样的家庭和条件,她要是不强势一点,孩子出去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 不过纵容孩子偷东西甚至无理取闹来看,她真的不太在乎孩子的教育,也能想见平日里对孩子的态度有多随便。 “你妈干啥的?能有多忙?”村里的女人最多也是种地缝补,怎么会忙到没工夫照顾孩子。 小孩收回目光,清澈的眼睛看向赵悦:“不知道啊,她成天在外边串门,连饭都不给我做。有时候还有村里的一些男的来我家,我妈就给我钱让我出去,她说有事忙。” 赵悦哑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没法评断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可她真的开始心疼起这个孩子了。 也许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不得已要用这种方式赚钱养育孩子,可当有一天孩子懂得发生了什么时,又该是多么残忍的事? 小孩忽然问:“他们说我妈是老鸨子,啥是老鸨子?” 赵悦的嘴巴蠕动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孩子解释这个极具侮辱性和指向性的词汇。 看到赵悦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小孩到显得很想得开:“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骂人的,因为他们每次说完都笑,我问是啥意思,他们都嘲笑我。” 孩子不懂字的意思,但是会看人的脸色。他敏感的心思注意到了这个词多半带着侮辱的意思。 “他们还不让自家小孩跟我玩,说我是野种。” 他又晃了晃腿,清晨冰冷的石头隔着薄裤子和他的皮肤接触,让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老是说她忙,我跟她说话,就扔给我钱,可我不想要钱。所以我想,偷东西被抓住,她就能多骂我几句了。”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的妈妈,他只是想多得到一点妈妈的关心。 赵悦叹了口气:“那你这么做了有用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除了昨天挨了一顿打,今天她又早早地走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赵悦揉了揉他的头:“引起你妈注意的办法很多啊,比如考第一名,得奖状啥的。” 其实她不确定是否真的有用,只是不忍心再看着这个孩子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小孩用手背托着腮,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像个成熟的大人,半晌,他翻了翻眼皮说:“行吧,以后我尽量不干这种坏事了,干点小坏事。” 他跳下石头,从地上捞起自己的书包挂在胳膊上,对着赵悦露出个笑脸:“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说完,他还礼貌地朝着赵悦鞠了个躬。 赵悦哭笑不得。 他拎着包,蹦蹦跳跳地朝着学校去了。 “你叫啥?”赵悦喊。 小孩站住脚,柔软的头发在太阳下变得金灿灿毛茸茸的:“我叫杨帆。” 赵悦叫了一声:“杨帆,以后你妈不给做饭来我家吃,我家喜欢诚实的小孩。”她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只是不忍心看一个好孩子堕落。 杨帆愣了一会,赵悦看见他的眼里有东西闪闪发光,他没答应,反而一转头飞快地跑远了。 赵悦在石头上发愣了很长时间,直到崔俊兰叫她才回过神。 不知怎么的,这个孩子让她想起了盛唐,他曾经也有那种被人抛弃般的孤独的眼神。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做父母也需要考试,估计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不及格吧?古老的观念总认为不婚不孕是一种自私,可生而不养岂不是另外一种自私? “悦悦,你刚跟谁说话呢?”崔俊兰向外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 赵悦摇摇头:“妈,咱们晌午多做一碗饭吧。” “谁要来啊?”崔俊兰一边用鸡毛掸子掸着桌子,一边问。 赵悦刚想回答,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姐?”是试探的语气。 赵悦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但看起来和崔俊兰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站在门口,表情是一副不敢确认的样子,一只脚迈在门里,一只脚还在门外,右手撑着门板探着身子。 “小舅?”赵欢刚把暖壶灌满了水拎到前面来,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吃惊地叫了一声。 第170章 便宜弟弟找上门 崔俊兰的亲戚赵悦来了这里五年了都没有见过,听崔俊兰说,她是老二,上边有一个姐姐,下边有一个弟弟。 可是在崔俊兰在赵家过着任人宰割的日子的时候,没有一个娘家人来为她撑过腰,唯一一次弟弟来,还是来借钱的。 在崔俊兰离婚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关心过她们半句。 虽然在赵悦要强,死活不肯去找这些白眼亲戚救济,在她的努力之下,她们的日子也没过成要靠人讨饭的生活,但其实,中途崔俊兰还是带着赵欢回过娘家一两趟。 赵悦不肯去,崔俊兰就带着赵欢去,并不是为了去要什么,只是为了见见父母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却像是躲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和父母同村的姐姐明明过得还不错,却故意在她面前哭穷,生怕她是来借钱似的。 崔俊兰心灰意冷,从此再没有回过娘家。 谁知道,这个几年不见的便宜弟弟忽然找到了这里来,神奇的是他们搬来团水镇的事崔俊兰压根没有告诉过娘家人。 “姐,真是你啊,我刚才都不敢认呢。”弟弟崔大伟终于把还在门外的那只脚迈了进来,一进来就热情地喊着姐,眼睛却一直没闲着,东张西望叽里咕噜地打转。 赵欢叫他,他和两家有多亲密似的:“欢欢!哎哟,几年不见,长成漂亮姑娘咯!诶?悦悦,那几年你妈来你姥姥家你咋不来?舅舅可有好多年没见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真漂亮!” 赵欢略觉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赵悦却没有理他,坐在凳子上冷冷地看他。 看来生活真是太无趣了,昨天刚看完一个泼妇表演,今天就来一个便宜亲戚。 崔俊兰自从弟弟进门也一直在弟弟身上打量,经过曾经被人人冷脸相待,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把人往好处想,善良到愚蠢的崔俊兰了:“大伟,你咋来了?” 崔大伟一边巡视着小卖铺,一边自来熟地从柜台上的糖罐里边摸了一个小孩子们吃的西瓜形状的糖扔进嘴里:“姐,你这么多年不回家,咱妈想你了呗,她自己老胳膊老腿,就派我来了。” 老实说崔大伟和崔俊兰一样基因不差,长得不算难看,模样端端正正的,留着个寸头,看着挺清爽老实,可惜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总是在打量别人,让人不舒服。 “咱妈没事吧?”一听说自己的母亲让弟弟来的,顿时紧张起来。 崔大伟随口说道:“没啥,就是想你想得紧,老说你一个人带着俩闺女,日子不好过啥的。” 赵悦忽然插嘴:“是啊,姥姥知道我们过得不好,这么多年了,咋现在才让你来看我们?” 崔大伟似乎没想到赵悦会如此犀利,沉默了一下,气氛略显尴尬。 他挠了挠头:“这几年我们……我们日子也不好过,连自家都顾不上,成天赚钱养家,就没工夫来看看你们,是我做舅舅的不对!”他还挺知道以退为进。 “还有,咱们离得实在是太远了,消息都传不过来,你说你也不知道让人带个信啥的,我这都不知道你过的啥样了。姐,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有娘家人的,咋让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给我带个信?” 崔大伟把手搭在崔俊兰的肩膀上,亲昵地拍了拍,一副我会替你撑腰的模样。 赵欢也不怎么喜欢这个舅舅,除了一开始叫了一声舅舅就再也没说过话。 赵悦站都懒得站起来:“一个消息这么难传啊?那我们刚搬到团水镇,你咋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崔俊兰娘家距离岭南村一共五里路,还是彼此联系非常紧密的邻村,两个村子通婚多年,经常有人来来往往,要是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根本用不了多麻烦。 这么多年姐姐过得不好的消息都传不过去,她们刚到团水镇就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们的铺子,多少有点过于巧合了吧? 崔大伟又噎了一下,他就再是个傻子,也听出来赵悦话里的讽刺。 他有点被人揭穿的恼怒,又有点心虚,朝着崔俊兰质问:“姐,你说悦悦这是啥意思?我走了十里山路,专门来看你们,还看错了呗?” 他显然也拿捏了崔俊兰心软性子绵的特点,一把把手里拎的一个小布袋扔在柜台上,语气理直气壮的:“咱妈听说你们搬到了这,估计又没田又没地的,没东西吃,让我给你们带的。” 赵悦打眼一估计,像是米面之类的东西,顶多不超过五斤,他拎在手里都不费劲的。 崔俊兰一听自己母亲给带的东西,顿时就忘了当年在娘家受的气地打开布袋,果然是小米和高粱面,每个顶多两斤。 虽然少,但好歹是母亲的一片心意,崔俊兰登时便感动得涕泪横流:“大伟,今儿别走了,就在这儿住,姐给你做好吃的,咱们好好聊聊。” 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姐弟,哪有真仇恨?人家一示好,崔俊兰立刻就原谅了他过去的冷漠。 崔大伟好像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听到她先说出来,立刻就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动作微小,还是让赵悦敏锐地察觉到了。 这人来干嘛的?赵悦可不像崔俊兰那么天真,她根本看不上这点小恩小惠。太多的经验教训告诉她,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示好,有的只是藏在背后的利益。 这便宜舅舅八百年没来关心过姐姐,她们一过的有起色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肯定没憋着好屁。 在她思索之间崔俊兰已经热情地带着崔大伟到后面去观赏她们的院子了。 “姐,你提醒一下妈,别啥也跟他说,我总觉得他来不光是为了看咱们。”赵悦小声叮嘱赵欢。 这些年的经验告诉赵欢,遇事听赵悦的准没错,她点点头,一路跟到了后院去。 “咱们杀只鸡,给你炖个鸡吃。”崔俊兰指了指鸡窝里随着她们从岭南村到团水镇的鸡。 崔大伟眼前一亮,一下来了精神,腆着脸夸:“那感情好,姐,从小你就疼我,这会儿还没变!” 第171章 同为蹭饭人 赵悦家的每一只鸡都是从小鸡喂大的,乡下的肉金贵,除了逢年过节和母女仨的生日,她们都舍不得吃,这崔大伟来能吃上鸡,算上最高的礼节了。 除了崔俊兰,没人欢迎他,赵悦和赵欢都懒得搭理他。 崔俊兰杀了只鸡,仔细地洗去血水,又在热水里焯了一遍,这才下锅炖,和土豆粉条一炖,鸡肉浓香,土豆软烂,粉条有韧劲,光是在锅里看着都馋得口水直流。 为了欢迎这个便宜弟弟,崔俊兰把刚才他带来的两斤黄米面拿刚煮沸的热水倒进去烫,再快速用筷子搅,将黄米面搅成絮状。 “悦悦,你帮妈抓几把干枣,洗干净。”崔俊兰想要让赵悦帮忙。 奈何赵悦这个人轴起来谁也说不动,她喜欢的人让她赴汤蹈火都成,她不喜欢的人就是让她给人倒杯水那都得看她心情好不好。 见赵悦不动,赵欢只能代替她去洗枣。 西北地区红枣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好的红枣品种却不多,大多又硬又不够甜,所以每年每家都会精挑细选一些品种好的红枣留下来自家食用,平时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做甜食的时候才舍得用。 赵欢抓了一大把,崔俊兰觉得不够,让她再抓一把,把赵欢心疼得不行。 崔大伟主动帮着烧火,使劲地嗅着另外一个锅里的炖鸡,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你小时候妈让你烧个火,都逮不住你,这会儿大了,总算学会主动给人干活了。”崔俊兰一边搅面一边感慨。 听得赵悦直想翻白眼,她真的很想冲着崔俊兰大喊醒醒吧,他已经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老男人了,别再自作多情地把他当成一个小孩了! 崔大伟倒是很好意思,腆着脸和崔俊兰回忆过去的峥嵘岁月:“咱们小时候哪有这日子啊?成天喝的棒子面粥,把那树上的青枣薅下来吃,咱妈连青枣都舍不得吃,吃那树叶子,唉……” 他还有脸说,过去的日子的确很苦,可全家人都挨着饿,唯独没饿着过这个弟弟。 崔俊兰回忆起曾经,想到了自己无数次因为饥饿想从弟弟手里哄一口吃的,都被父母打一顿了之,忍不住苦笑。她想的开,已经这把年纪了,再去拉扯那些过去的事没有用。 面拌好了,水也烧开了,崔俊兰往锅里架了个篦子,再在上边铺了一层用水浸湿的蒸笼布,又往上边倒了一点油,免得黄米面粘在蒸笼布上。 一层黄米面絮,一层枣,再一层黄米面絮,再一层枣,最上边再铺一层黄米面。 这是这里的人过年的时候才会吃的黄米面枣糕,为了弟弟,枣放的足足的。热气一上来,黄米面的香,枣的甜,一下把整个院子都包围了。 等黄米面枣糕蒸好,崔俊兰又用另外一块湿笼布盖在上边,快速地拎着底下那块笼布的四个角把枣糕整个从锅里提出来,甩到案板上。 她双手蘸着水,快速地隔着蒸笼布拍打黄米面枣糕,一边让冷水渗进去防止粘蒸笼布,一边给枣糕大致定个形状。 等冷水彻底把枣糕和笼布分开,她掀开上下两层笼布,黄澄澄金灿灿的枣糕就呈现在眼前。 赵欢趁着崔俊兰把枣糕拎出来的时候已经快速给锅里下了小米,在原来的蒸篦上又放了两个馒头,这下吃的喝的都有,对于这个时候的人来说算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赵悦晃着腿,坐在铺子的椅子上,一直盯着后院看。 虽说说来简单,好歹是一顿饭,做好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赵悦左等右等,没等到那个叫杨帆的小孩,寻思他应该不会来了,这才进去和他们吃饭。 他们这个小卖铺和后院是由当中的一道门连接,所以坐在后院也能看见前面小卖铺里进没进人。 赵悦一边吃饭,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崔大伟在那和崔俊兰回忆姐弟情深。 崔俊兰把还冒着热气的枣糕切开,横切面是两层的红枣夹心,软糯的红枣果肉和金灿灿的黄米面相辅相成,十分馋人。 “赶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崔俊兰把切好的枣糕给他们每人夹了一块。 黄澄澄的黄米面软糯粘牙,精挑细选出来的红枣味甜丝丝的,赋予了没有味道的黄米面一点甜味,黄米面又中和了红枣的甜腻,相得益彰。 赵悦来了以后这五年吃过黄米面枣糕加起来也能数得出来的次数,的确很馋。 家里自己养的鸡吃纯天然的食物,没有腥味,就着这个菜,能多吃三个大馒头。 虽然崔大伟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德行,可还是克制不住他馋的直流口水的本性,巴拉饭飞快,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 赵悦皱着眉,离得他远一点,面得他巴拉出来的饭溅到自己碗里。 一个不经意地扫过门口,看见一个脑袋在小卖铺门口晃了一下,在赵悦看过来的一瞬间飞快地缩了回去,然后飞奔着远去。 赵悦啪地一下放下碗,对被吓到的崔俊兰说了一声“多留一碗饭”,然后就风也似的追了出去。 杨帆这小孩跑的飞快,手里拎着的包被甩在身后,一下一下地在他的屁股蛋子上拍打。 赵悦跑就没怕过谁,没几步就追上了这小孩。 她一把按在杨帆的肩膀上,问他:“你跑啥呢?” 杨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跑的气喘,两个脸蛋子红彤彤的。 他使劲地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说:“我……我就是路过过去看看。” 赵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身的土,看着很狼狈:“和人打架了?” 杨帆的眼珠子朝着右上边瞄了一眼,才说:“他们说我是小偷,我气不过,和他们打了一架,我打赢了。”他看起来还很得意。 赵悦忍不住又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盛唐的影子,他被李彦龙的小团体欺负的时候也这么倔强又可怜。 “你妈又不在?”看到他脸上露出的落寞,赵悦按着他的肩膀往回走:“去我家吃,今天吃枣糕。” 杨帆立刻馋的两眼直冒光,不过还是要矜持一下,他拧了两下身子没拧动,最后倔强地说:“那……那我给钱。” 赵悦笑了一声。 第172章 弟弟是个债主 赵悦拧着杨帆回来的时候崔俊兰以为这孩子又偷东西给赵悦给逮住了,连忙让赵悦轻点,别弄疼他。 赵悦把杨帆往凳子上一按,他和坐在钉子上似的别扭地扭来扭去好几下,低着头不敢看崔俊兰。 毕竟昨天刚偷了人家的东西两家闹得不可开交,今天就上人家家里蹭饭,有点不好意思。 他刚才只是家里又没有饭,想拿着钱来买点零食吃,正好闻见人家在吃炖鸡和枣糕,许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的孩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被赵悦给抓回来了。 赵悦给他盛了一碗小米饭,又夹了一块在整个枣糕最中间,枣最多最大的一块给他:“吃吧。” 杨帆拿眼偷瞄崔俊兰和赵欢。 “快吃!磨叽啥呢?”赵悦没好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杨帆这才低头吃起来,刚开始还矜持地小口小口吃,到了后边吃相比崔大伟还狂野。 崔俊兰和赵欢面面相觑,没看明白赵悦这是要干啥,不过明显赵悦说的那句多留一个人的饭是给这小子留的。 等他喝完小米稀饭,赵悦给他舀了一小碗炖鸡肉,土豆和粉条加起来都冒尖了。 杨帆吃着吃着,低头抹了一下眼睛,再吃两口,又抹了一下眼睛。 “他这是咋了?”崔俊兰关切地问。 这孩子这么瘦,看着像是常年吃不饱的样子,所以昨天知道他偷东西的时候崔俊兰也有心放过他。 赵悦继续喝自己那碗剩下的稀饭:“不知道,刚才跑的急,眼睛里边进沙子了吧。” 她不打算把杨帆他妈的事情告诉别人,虽然村里面没有秘密,但是从别人处听说和她说出来,对杨帆来说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杨帆哽咽了好几下,才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他太久没吃一顿正经的饭了,别的孩子放学回家都能端碗就吃,放碗就睡。只有他,他家的灶大多数时候是冷的,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妈妈心情好的时候给他做一顿泔水一样的饭,他都喜不自胜。 许是杨帆的吃相太狂野,母女三个没觉得不满,崔大伟却不满起来。他用筷子敲了敲桌子,阴阳怪气地说:“这谁家小孩啊?咋一点家教都没有?吃没有个吃相。姐,你咋啥人都往家里边带?” 崔俊兰倒是觉得没什么,这孩子看着就可怜,不过她还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介绍他:“他……他是……”总不能说这小子昨天刚在她家偷了东西吧。 赵悦用筷子在杨帆抬起来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吃你的,自己在别人家吃饭,就别管人家家的事。” 她这话讽刺性明显,崔大伟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可面对一个晚辈的冷嘲热讽,他又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端出长辈的架子:“悦悦,我咋说也是你舅,当小辈的说话夹枪带棒的,不成体统吧!” 赵家人说的没错,他这个外甥女简直是变了个人,真不好惹。 赵悦一脸没听懂的样子,瞪大了眼:“舅舅,你说啥呢?我让这小孩别多管闲事,他成天就好瞎琢磨,要不是我刚才出去追,他都不好意思上我家吃饭。” 崔大伟想用长辈身份压她,又被她讽刺了一道,心里边这个膈应。 “没事,一顿饭而已,看这孩子瘦的,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崔俊兰连忙出来打圆场。 沉默地吃完这顿饭,杨帆临走的时候肚子都有点凸出来了,这还是赵悦不让他多吃枣糕,不然估计得吃吐。 黄米面软糯好吃,但是十分难消化,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杨帆太久没吃好饭,一顿吃撑恐怕会闹肠胃。 杨帆又喝完了一碗小米稀饭,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两下,摸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钱,递到崔俊兰面前,也不说话,意思是让崔俊兰要多少自己拿。 崔俊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赵悦一眼。这孩子和昨天简直变了个人似的,哪像是能偷东西的? “不……不要钱,就一顿饭,能有多少钱……”崔俊兰连连摆手。 杨帆顿了一下,忽然把一把零钱都扔在了桌上,一把抓起放在边上的书包一溜烟地跑了。 这次赵悦没去追,而是大声地喊:“别跑太快,回去肚子疼。” 崔俊兰看着扔在桌上的零钱哭笑不得,一张一张地整合起来,数了数,足有一块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不少钱了。 她把钱给赵悦让她收起来,明天再见到杨帆还给他。还一脸担心:“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钱?别是偷了家里人的吧?你明天给他让他赶紧还回去,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赵悦晃着腿,眯起眼:“以后不会了。” 崔大伟吃完了一顿大餐,始终不肯走,也不说自己的来意,一直和崔俊兰东拉西扯,表现的好对象两人是多亲的姐弟关系一样。 直到夜里崔俊兰安顿他睡在客屋,过去送被子的时候,这崔大伟终于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了。 他盘腿坐在炕上,看着崔俊兰给他铺床褥,嘴巴蠕动了两下,又两只手在一块搓了搓,才尴尬地开始了话题:“姐,你最近过得还不错吧?” 崔俊兰没防备,嗯了一声:“还行,全靠我这两个闺女,给我张罗了这个铺子,能安定点了。” 崔大伟轻咳了一声:“姐,我这两年过的可真是活的不如条狗。唉,家里边那么多地,都是我一个人种,累死累活到头来也只能挣个将将够,不饿肚子就是好的。” 崔俊兰已经察觉出了他话里有话,没有接他的话。 “种庄稼已经不好挣钱了,咱村的人一窝蜂的往城里涌。我是没本事的,家里边又有老婆和娃,还有咱妈,出不去。所以,想着,也做点小生意,攒点钱,好给咱妈养老送终。” 听到他提到母亲的身后事,崔俊兰铺床的动作顿了一下。 崔大伟一看她心软,立刻趁热打铁:“姐,我想跟你一样,开了小铺子啥的,就是……就是钱不太够……你看你现在过的挺好的,能不能帮衬弟弟一把……” 第173章 疯狂的老弟 崔俊兰发现,赵悦总是有一种敏锐的先见之明,每一次她说的话基本都有验证,每一个她不喜欢的人,那就真的是别有用心之人。 她以为,多年未见,亲弟弟上门真的是因为老母亲的挂念来看看自己过的如何,万万没想到,他却存着别的心思。 她不由得有点后悔没有听赵悦的劝。 崔大伟说完,一直在等崔俊兰回答。 崔俊兰却沉默地铺着床铺,始终没有接话。 一时之间,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如何能想到,小时候亲密无间的姐弟俩,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电压不稳导致本就瓦数不高的电灯一会儿暗一会亮,明灭不定,把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好像魔鬼的身影。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崔大伟首先熬不住了,他厚颜无耻地又问了一遍:“姐,你现在过的挺好的,以后两个丫头嫁了人,你还能得到一笔彩礼钱。” “我生的可是儿子,那是要给人家贴钱的,姐,你不看我的面,不看咱妈的面,你看你侄儿的面,也帮衬一下吧?等我开了铺子赚点钱,咱妈才能安享晚年,你侄儿才能娶上媳妇。” 崔俊兰皱起眉,问:“差多少?” 崔大伟大喜,连忙说:“不多,就四五百块钱。” “四五百?”崔俊兰发出一声惊呼,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的四五百块钱,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她们这个半大的铺子的租金和所有进货加起来也就这个数,他这是完全是自己一分不出,纯让她给他开个铺子啊? 崔大伟这个时候已经忘了自己来的时候装出的姐弟情深的假象了,有些急躁地催促起崔俊兰:“姐,才四五百块钱,你们开了这铺子,要不了多久就赚回来了。” 崔俊兰已经被弟弟的无耻恶心到了,她皱着眉,问:“大伟,当年我在赵家的时候你来借了三十块钱,你还记得吗?” “姐,你也太抠搜了,才几十块钱你记这么多年?也太把我当外人了。”崔大伟毫不在意:“要不这样,等我开了铺子赚了钱,把那几十块和这几百块一块还你,成不?” 才三十块钱?崔俊兰简直要被气笑了。 那三十块钱是她出嫁前给人打零碎工千辛万苦攒的,出嫁以后彩礼全被娘家人拿走,赵家人又一毛不拔,这三十块钱就是她全部的底气。 然而,崔大伟当年来赵家看她,明明看着她遭受虐待,却不曾为她出头,甚至还趁机要走了她的所有积蓄。为此,赵丰年知道后,她又挨了一顿打。 当年,她弟弟也是这样,拿着这里人家都不稀罕,甚至路边树上就有别人都懒得摘的两斤枣,换走了她的全部身家。 她不该太天真的,现在他行径和当年岂不是如出一辙?她还是太天真了,太愚蠢了! “我和大姐出嫁,收回去的彩礼不是都给你了吗?咱妈攒了一辈子的钱不也给了你吗?你咋会一分钱没有?”崔俊兰有些悲愤地问出了这句话。 崔大伟咧着嘴,挠挠头,不耐烦的意思更明显了:“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离婚都五年了,那钱哪还能有啊?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过的不好吗?这五年里,她带着赵欢两次回娘家,亲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背着她们吃着水果罐头,小侄儿用的东西比村里其他孩子都好。 崔俊兰沉默了一阵,说:“大伟,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姑娘,日子也不好过,我没那么多钱。而且,我这个人手里边是攒不住钱,钱都在悦悦那。” 崔大伟显然不信,他不屑地把两只手砸在膝盖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满脸的不屑:“姐,你就别糊弄我了,她再厉害那也是你闺女,你张嘴,她能不答应?” “你说没那么多钱,那有多少?反正我是你亲弟弟,你不能啥也不管。何况,那妈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妈,你俩嫁出去倒是躲了清净,我这上有老下有小,那能好过得了吗?” 如果说刚才他还在委婉地骗,那现在就几乎算是明要了,甚至还要把赡养母亲的事情拿出来做道德绑架。 崔俊兰气的脸都红了,她指着崔大伟:“你说的是人话吗?咱妈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你,有一根针都留给你,你咋能说出这种话?” 她之前两次回娘家,塞给母亲的钱,转头就到了弟弟手里,她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老母亲一辈子为了儿子累死累活,现在在他嘴里听来,好像赡养母亲是一件累赘的事。 崔大伟见已经撕破了脸皮,也不装了,声音逐渐大起来。 他理直气壮地看着崔俊兰,也用手指指着崔俊兰的脸:“你不用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咱妈养没养你们?你们是不是也管她叫妈?那凭啥就让我一个人养?啊?” “我知道,你出息了本事了,你就看不上我们这种穷亲戚了呗?亏得我还叫了你几十年姐,让你借点钱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得我跪下来给你装孙子?”崔大伟恶声恶气地讥讽着。 崔俊兰没想过,多年未见,弟弟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半晌,她略略冷静下来,也彻底死心了,冷冷地说:“你要是不想养妈了,我就把她接过来,但是借钱,我是一分都没有!” 说完,她抹平褥子上的最后一点褶皱,转身准备下炕。 崔大伟怒急了,忽然恶向胆边生,一把从背后掐住崔俊兰的脖子,一边掐一边怒吼:“你过得那么好,吃肉喝汤的,都不给我分一点!你不配当我姐!你不配当我姐!” 他之前已经去大姐家借过了,可是大姐夫家本事大,他也不敢招惹人家。后来去赵家打听了二姐的消息,知道她过的这么好,他琢磨二姐为人老实懦弱,肯定能敲出来点钱。 万万没想到,这个软柿子一样的二姐忽然也变得硬气起来。 在他眼里,这就是因为崔俊兰有了钱底气硬,所以瞧不起自己了,这无疑是一种巨大侮辱。 “你当初在赵家被人当狗一样虐待,现在有钱了,你就硬气了,你就瞧不起自己的亲弟弟了?我让你得意!”他嘴里骂着,手中的力气逐渐加重。 第174章 大额赌债 崔俊兰不明白,为什么人会变成魔鬼?当年赵丰年跟她刚结婚的时候也不是那个样子,可后来就变了。现在,她的亲弟弟,那个小时候围着自己叫二姐二姐的孩子,也变成了一个魔鬼。 现在,这个魔鬼为了几百块钱要置他于死地。 掐在她脖子上的双手逐渐收紧,崔俊兰拼命地挣扎着,用手抓挠对方的手,可却收效甚微。崔大伟已经魔怔了,完全没打算顾及后果。 崔俊兰的意识逐渐有点模糊,朦胧之中她想,亲舅舅杀了亲妈,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该如何自处。 就在两个人拼命搏斗的时候,门砰地一声开了。 “妈!”赵欢凄厉地尖叫了一声,跑了进来,去抓崔大伟的手:“舅舅,你干啥?快放开我妈!” 崔大伟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吓了一跳,抓着崔俊兰的手一松,崔俊兰被赵欢给拉走。 他有点惊慌,有点茫然地盯着门外。 看到漆黑的夜色里,赵悦站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他。外面漆黑,屋里昏暗的光泄露出一些投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只有那两只冰冷的眼睛,像是野兽一般发着光。 赵悦一言不发,几步走进来,鞋也没拖,轻轻一跃,就跳上了炕沿,照着崔大伟的脑袋就是一拳。 崔大伟刚才也是魔怔了,看到赵悦的样子直犯怵,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挨了一拳头。 他是背对着炕头的墙坐着的,赵悦这一拳打得他脑袋向后一仰,后脑勺撞在墙上,登时脑子里就嗡了一声。 赵悦揪住头发把他拎过来,一脚踹到地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后脑勺疼的最厉害,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血。 赵悦伸手拿起灶台下的铲碳铲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轻声问:“舅舅,你借钱干啥用?说实话。” 没错,她刚才就在门外,察觉到崔大伟突然发疯掐住崔俊兰的时候她略略等待了几秒才冲进来,甚至还拉住了一开始就想冲进来的赵欢。 崔俊兰太过愚善,不让她经历绝望她是不会死心的。而崔大伟也不会是个借了一次钱就知道感恩的人,只会变成一个无底洞,不停地向崔俊兰要钱,所以必须让崔俊兰死心。 也许有人说赵悦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是的,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老好人,这个世界也从来都不是崔俊兰和赵欢眼里那么善良。 赵悦的语气温柔,却让崔大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嘶嘶地吸着气,因为撞击产生的混沌渐渐散去,他的眼珠转了转,说:“为了开铺子啊,轻点轻点……” “砰”的一声闷响,赵悦手里的小碳锹已经拍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条件反射地膝盖一跳,又重重落回去,感觉膝盖骨都被人敲碎了,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赵悦又问了一遍:“说实话,借钱干啥!我警告你,你来我家伤了我妈,我就是把你宰了你也不占理。也别问我敢不敢,你不是去过赵家了吗?赵丰年没告诉你我敢不敢?” 崔大伟没想到赵悦连他去过赵家的事都知道了,那肯定别的事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他一下就怂了:“哎哎哎,我说,我说。” “少废话,说!”赵悦骂道。 她就奇怪,她们刚搬来团水镇,这人怎么精准无误地找到她们的? 而且团水镇和崔大伟的村子隔着十里路,要是没人专门去捅耳边风,这混账也不会突然想起来多年不见的二姐吧。 “我……我前段日子,跟村里人玩牌,输了点钱。正好,赵家老大那个媳妇回娘家,说你们过得不错,所以,所以我就想着来借点还债……”崔大伟底气不足地说着。 赵悦哼了一声,果然是赵家搞得鬼。李招娣这个长舌妇,分开也不安生。 崔俊兰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听他这么说大吃一惊:“你……你赌博了?” 她就说开个铺子怎么会一分钱没有,一张嘴就要四五百。要是一两百,她从牙缝里边挤挤还能借,亏得崔大伟狮子大开口,吓得她没敢答应。 崔大年心虚地看了崔俊兰一眼,看到她脖子上还有自己掐下的青紫印记,顿时低下头,嘟嘟囔囔:“也不算是赌,就是闲着没事玩玩。” “玩玩?”崔俊兰痛心疾首:“玩玩能欠下这么多钱?” 最近几年村里的确有这么种风气,农闲时的男人们靠着打牌打发时间,刚开始还只是消遣,后边就开始寻找刺激,输一把几毛一块都有。 可悲的是他们只觉得这只是玩玩,完全没意识到这已经是赌博行为。 而崔大年这个显然已经超脱普通玩玩的范畴了,才能欠下四五百这样的巨款。 赵悦用碳锹怼了怼他:“欠了多少?” 崔大伟再也没有刚才发疯时的嚣张,连脸都不敢抬:“八……八百……” 崔俊兰忽然冲过来,照着崔大伟的脸都是一耳光。 这是赵悦和赵欢第一次见崔俊兰发火,何况还是动手。大概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你……你……你干啥不好,你赌博?你让妈跟着你怎么活?”这一耳光仿佛用尽了崔俊兰所有的力气,她的声音嘶哑,一边骂一边无力地捶打着崔大年的肩膀。 崔大伟一骨碌跪在地上,也满脸懊悔:“姐,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个东西,可我……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把家里边能卖的都卖了,还欠着五百块钱,我只能找你。” 崔俊兰委屈极了,这是她的亲弟弟,她怎么能看着他如此?可是赌博是个无底洞,她不知道自己能救他几回。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和绝望的人生。在婆家受了十几年的罪终于解脱了过上了好日子,娘家却又来拖累。 崔大年不住地扇着自己耳光,给崔俊兰道歉:“姐,我刚才也是急疯了,才这么对你,求求你,原谅我吧。” 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求饶声,让赵悦心烦意乱。 她一脚把崔大年踢倒,拎着碳锹居高临下地指着他:“求她没用,她一分钱都没有。崔大伟,趁着我没发火,赶紧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崔大伟还眼巴巴地看着崔俊兰,想等她心软给自己点钱。 赵悦的碳锹和雨点一般落下来,打的他抱头鼠窜,跑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第175章 夜来闻贼声 崔大伟被赵悦赶跑,崔俊兰还有点担心,想要追出去,被赵悦一把拦下。 崔俊兰望着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你说这么晚,他出去能上哪去?要是没借到钱,他会咋样啊?” 赵悦拧着眉头,看着崔俊兰。 虽然她能理解一母同胞的血亲不可割舍的感情,但也不能接受一个愚善至死的人。 “他是个男人,难道还能让人拐跑了?妈,别说咱们没有四五百块钱,就算有,我也不会让你借给他,赌博家破人亡的有多少?有几个说一句知道错了就能不赌的?”比起崔大伟,她对崔俊兰的态度更严肃。 “可是他……他还养着一大家子人……”别人崔俊兰倒是不想管,但是她的老母亲尚在,总不能跟着这个败家子受苦。 赵悦冷冷地说:“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把姥姥接过来住,但是钱一分不能给他!他能输八百,你觉得是一回两回输的?他说一句知道错了,你就信?” 崔俊兰哑口无言。 村里边的赌局不大,大多是几块几块的小打小闹,崔大伟能输这么多,并非一日之功。他要是真知道错了,在此期间早该悔悟,也不至于欠下这么一屁股债才知道自己错了。 赵悦看崔俊兰的表情可怜,略略放缓了语气:“妈,我知道,他是你弟弟,你舍不得不管。可是赌博是个无底洞,他要是真知道错了,有手有脚的就该去赚钱还债,而不是在你这发疯差点杀了你!” 赌徒的底线有多低,她刚才已经见识过了。 崔俊兰逐渐理清了理智,也觉得赵悦说得有道理,渐渐平静下来。 “妈,你老是念着别人的好,别人可没想着你,他敢对我大姨这样吗?还不是欺负你性子软?”赵悦竭力劝崔俊兰,让她别总是愚善。 赵欢好奇地问赵悦:“悦悦,你咋知道他借钱不是为了开铺子?” 赵悦扶起崔俊兰,崔俊兰已经筋疲力尽,无力收拾炕上的被褥,被两个女儿架着回到主屋休息。 “为了开个铺子,至于恼羞成怒差点杀了自己的亲姐吗?”赵悦冷冷地说:“他来了以后一直东张西望,打量咱们家,眼神不是正常人那种好奇,贼眉鼠眼的,能安什么好心?” 赵欢尴尬地笑了:“你观察得这么仔细啊?我还真没注意。” 这一夜崔俊兰始终都难合眼,一是担心崔大伟在哪里落脚,二是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崔大伟差点掐死她的狰狞场景,三是为了母亲而担忧。 到了半夜,崔俊兰好容易陷入迷迷糊糊的梦乡,却忽然听见外面院子里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十分轻微,要不是她还没睡实,很难听得见。 这声音好像是没穿鞋的人踩在地上的声音,软绵绵的,窸窸窣窣。 难道是家里进贼了?崔俊兰一下从半梦半醒之中惊醒,她瞪着眼,想要撑着身子坐起去探放在炕头的捅火棍子防身保护两个孩子。 刚要起身,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把她重新扯倒。 崔俊兰吓了一跳,但是随即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赵悦,忽然又没有那么紧张了。 “悦悦,外边有人……”崔俊兰想要和赵悦说话。 赵悦嘴里发出一声“嘘”声,两人都沉默了。 崔俊兰不知道赵悦要干什么,只能跟着她一起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不久,他们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推门的声音。 客房的门虽然没有关,但是两间屋子挨着,要是门被人推开没道理声音这么小,那么这个院子里还能被打开的就只有连接后院和前面小卖铺的那扇门了。 她们晚上关门的时候只锁小卖铺对外的那扇大门,对内的这扇门却只关着并不上锁,来人从墙上翻进来以后直奔小卖铺,看来目标很明确,而且还知道那扇门没有锁。 对方从墙头上落地的时候她就听到了,爬墙头都是她玩剩下的,这人算是倒霉。 崔俊兰还在仔细聆听,忽然她身边的赵悦猛地坐起身,随手扯了外套披上,一翻身就落到了地上。 她顺手丛灶膛里抽出捅火的铁柱操在手里。 “悦悦……你等等,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崔俊兰也坐起身。 赵悦小声说:“你俩等会再出来。” 赵悦拉开自家的屋门,动作也很轻。 她像一条幽灵一样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接近小卖铺。 赵悦一离开,赵欢立刻也起来,慌慌张张地穿了衣服,左右张望了几下,拿起了放在灶台上的擀面杖:“妈,我去看看,你在屋里别出来。” 赵欢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紧张的心脏的都跳到了嗓子眼,她们才刚搬过来没几天,就被贼惦记上了?可是每次都让赵悦去面对危险,她很过意不去,她鼓足了勇气,也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赵悦轻手轻脚地走到连接小卖铺的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那人用点着的火柴做为光亮,火光忽明忽暗,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重新划一根火柴。 他此时正背对着赵悦,疯狂在摆放货物的柜子上扫荡。 赵悦看到这个背影的瞬间,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她砰地一脚踹开半开的门,对着那人影说:“本来想放你一马,你还真不识抬举!” 那人吓了一跳,差点当场蹦起来,手里的火柴此时也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他存着侥幸心理,指望赵悦没有看见他。眼珠咕噜转了两圈,忽然一咬牙,冲着赵悦这边就猛撞了过来,想着把赵悦撞开,然后自己再趁黑一翻墙就出了院子。 然而,他猛地一冲赵悦却没堵他,在他冲过来的一瞬间微微一侧,他顿时收不住势头猛冲出去,一连踉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杵到地上去。 倒是后边赶来的赵欢吓了一跳。 那人用一只手在地上撑了一把,止住自己踉跄的脚步,然后快速冲到墙根,想要按照自己来时的方法翻出去。 然而,因为仓皇,他用了好几次力气都没爬上去。 这时候主屋亮了灯,灯光从屋里投射到院子里,照亮一点朦胧的景象。 “大伟……真是你?”崔俊兰披着外衣,站在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墙根下努力往上爬的崔大伟。 第176章 亲情皆尽 崔俊兰和弟弟从小一起长大,只需要一个背影,她就能看出那是谁。 “大伟,真是你?”崔俊兰的声音颤颤巍巍的。 如果说刚才因为崔大伟欠债的事情她还尚存一点对于弟弟的怜悯,那么现在,当他杀了个回马枪,竟然来自己店里偷东西的时候,她那一点亲情的火苗已经彻底熄灭了。 崔大伟停下了往墙上爬的动作,面对墙壁站着,沉默不语,也不转身。 崔俊兰的声音颤抖,几乎变了腔调:“大伟……你真的,真要这么对你亲姐?” 她的情绪一下崩溃了,把自己这些年的酸楚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当初嫁给赵家,就是因为咱妈说家里边没钱,赵家给的加上大姐的彩礼刚好能给你体面点娶个媳妇。” “我到了赵家,过的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别人家有娘家撑腰,我呢?我弟弟来看我,亲眼看着我被往死里打,愣是没吭一声。还把我攒了好几年的一点积蓄都要走了。” 她的痛哭失声:“你知道我那钱是怎么一点一点攒的吗?我离了婚回娘家,你和你媳妇背着我们吃好的喝好的,连好脸都没给我,我和我的两个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收留我们!” “崔大伟!”崔俊兰崩溃地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他的名字:“你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就不该这么糟蹋我刚刚过好的日子!” 崔大伟的后背僵直,低着头。 沉默了一阵,他低声嘟嘟囔囔说:“谁让你不借给我钱?” 崔俊兰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她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敢相信,在自己如此真情实感地崩溃的时候,对方竟然还是自私地只顾着自己。 崔大伟猛地回头,眼神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癫狂,他大声地叫嚷:“谁让你不借给我钱!我一分钱都没有回去怎么过?只能偷你的呗,你过得那么好,怎么就是不肯救救我?啊?都是你的错!” 崔俊兰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到了,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赵悦说得对,她总是习惯性地替别人着想,可是别人不一定会领她的情。 她深深地凝视着这个变得陌生无比的弟弟,痛苦地闭上眼,眼泪簌簌而下。 “没有人欠你的,崔大伟!你已经享受了别人给的太多好处,怎么还有脸口口声声地要我们给钱?”赵悦走到他面前,把捅火柱挡在他俩面前。 崔大伟显然已经疯了,他瞪大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吓人:“我能怎么办?我没有钱啊,我去找大姐,大姐不肯借给我,我来找你,你也不借给我,你们都想看着我被逼死是不是?那我能让你们好过吗?” 赵悦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崔大年痛苦地弯下腰,表情扭曲。 手中的捅火柱冰凉,在崔大伟的脖子上拍了拍:“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想要钱,你也得有那本事!” 她一棍子敲在崔大年背上,崔大年痛苦地哼了一声,弯下身子。 “我们好心好意招待你,没想到是引狼入室,崔大伟,我让你滚的时候就说过别让我再见到你!”她每说一句话就痛击崔大伟身体的一个部位。 崔大伟不甘心被一个柔弱的丫头打的不敢还手,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两口气,忽然使力想要站起来和赵悦拼命。 赵悦根本不在乎,躲都没躲。 忽然斜刺里伸出一根擀面杖,照着崔大伟的脑门就敲了一棍。 崔大伟蒙了一阵,看向身后双手举着擀面杖一脸紧张的赵欢。 赵欢紧张的满脸通红,双手紧紧地攥着擀面杖:“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打死你!” 崔大伟抬了抬手,想要摸摸自己发疼的脑袋,赵欢却以为他要反抗,大叫一声,闭上眼,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抡。 擀面杖落在崔大伟的胳膊、头上、脸上,毫无章法的乱打让他难以招架,惨叫着躲避。 赵悦和赵欢一起,时不时抽冷子揍他几下,她下手可比赵欢有技巧的多,都是照着最疼但最不容易留伤的地方。每次崔大伟一想站起来或者反抗,都被赵悦轻松放倒。 崔大伟被打的遍体鳞伤,开始求饶起来:“姐,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求求你了……” 崔俊兰咬着嘴唇,硬是看见他已经满脸乌青,才说:“悦悦,欢欢,让他走吧,我不想看见他了。” 赵欢停了手,赵悦还是趁机打了他好几下才作罢,打开大门:“滚!” 崔大伟扶着被赵悦踢得直不起来的老腰,满脸沮丧,一边呻吟一边往出走。 “等等!”赵悦设忽然叫住他。 崔大伟站住脚,赵悦捅火柱指了指他的裤子口袋:“把钱还回来。” 他们铺子里有个专门放零钱的箱子,平时收钱找钱都在这里,因为金额不大,都是每隔一两天才收拾一次。 崔大伟的脸色一下就颓败不堪,他不情不愿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零钱,扔到柜台上。 没有了钱,回去他的日子会如何?没有人知道。他颓丧地低头走进夜色。 大姐家有男人,不好强要,还以为能在软弱无能的二姐这里连哄带骗带威胁能弄到点钱,却没想到她家有个比男人还凶神恶煞的赵悦。赵家人让他不要招惹赵悦,他没听,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一夜,崔俊兰在没有能睡着,她睁着眼,默默流泪到天亮。 天一亮,眼袋乌黑的崔俊兰就启程回娘家,想把老娘接过来,虽然不能给崔大伟钱,但是赡养老娘也算是另外一种帮衬。 赵悦不置可否,并没有跟来,独自在铺子里。 天黑的时候,崔俊兰和赵欢回来了,没有带着老太太,两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赵悦看着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问:“她不肯来?” 崔俊兰没说话,沉默地回了屋,把自己关在屋里。 赵欢偷瞄了一眼屋门,小声说:“姥姥说,咱们一分钱不帮衬,还把舅舅打的那么惨,就是没念着姐弟情,她就是死,也要在舅舅身边。还把咱妈骂的狗血淋头。” 赵悦笑了,和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崔大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离不开他妈的功劳:“那就让他们死一堆得了,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第177章 长途汽车 因为母亲的偏心责备,崔俊兰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好几天都沉默寡言,时常发呆。 母亲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白眼狼的话始终在眼前浮现,还有那张说自己宁愿死也要和儿子死在一起的狰狞面孔,让她既痛苦又难以理解。仿佛崔大伟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她的错一样。 赵悦没有去劝崔俊兰,也没有安慰她。有些时候善良的人总是要经历一些疼痛才能心冷起来。 铺子在团水镇的地位是稳固起来了,赵悦便不能再死盯着这个铺子赚钱。她托付吴发多关照一下崔俊兰和铺子,自己带着赵欢进了城。 之前的县城也算是个城,可顶多算个小县城。人流量有限,货物资源有限,连商家进货的眼光也有限。 她需要去更大的城市寻找机会。 盛唐所在的省会,便是首选。 她没有告诉盛唐自己去省会的事情,而且就算写信也不赶趟。 “悦悦,我真不敢相信,咱们真的要去大城市了!”赵欢趴在车窗上,既兴奋又期待,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从车窗外掠过去的风景。 她们身边的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一次省城,她做梦都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赵悦窝在座位里,无聊地看着坐在窗户边和小孩一样趴着窗户往外看看的赵欢:“姐,这刚出发,等会你就觉得没意思了。何况,那外边不都是黄土吗?有啥好看的,村里还没看够?” 这个时候还没有高速,他们走的都是崎岖颠簸的山路,速度奇慢,而且十分折磨人。 赵欢没回答,继续兴奋地盯着窗外看。 赵悦感觉有点痛苦,先不说颠簸把人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就说前座那大哥的臭脚丫子就让人难以忍受。 更不用说过道对面妇女抱着的孩子,一会兴奋的尖叫,一会嚎啕大哭,妇女的叫骂声,别人的抱怨声,汽车因为颠簸劣质玻璃和机关枪一样的哒哒哒震动声,汇聚在一起,吵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赵悦忍不住想要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重生在一个起码有火车的或者发达一点的城市?为什么偏偏是这鸟不拉屎连铁路都修不过来的地方? 赵欢也没兴奋多久,她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晕车了。而且不是轻微的晕,而是十分严重的那种。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没坐过车,晕车的人很多,所以大巴车上大都备着塑料袋,专供人们呕吐使用。 赵欢的晕车症状很吓人,刚开始出了一身汗,汗水直从她的头发丝上往下掉,看着和淋了一场大雨一样。后来又开始疯狂的呕吐,连打开车窗都不能让她有丝毫好转。 赵悦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姜片让她含在舌根下边,稍稍能让她好受一点。 “姐,你没事吧?”赵悦想过身体柔弱的赵欢会晕车,却想过会晕得这么严重。 赵欢摇摇头,把头侧靠在车窗上,随着车窗的震动声音也有变得滑稽起来:“没事,只要到了那就好了,我……我高兴着呢……” 赵悦哭笑不得,给她披上衣服让她睡会。 折磨是漫长的,其实赵悦也没有去过这个省的省会,但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们那个穷乡僻壤和省会的距离有多远。 她们醒了睡睡了又被颠簸醒,赵欢除了喝点水几乎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到了后吐的都是黄水,整个人和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憔悴的不成样子。 夜里光线不好,大巴司机不敢走夜路,把车停在一段还算平整的路上休息。 车里的人早都已经疲惫不堪,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 赵悦虽然不晕车,却也被折磨得够呛。她和赵欢依偎着,昏昏沉沉地睡着。 忽然,一点轻微的动静引起她的注意。她实在太困,没怎么注意,以为有人下去撒尿回座位上不小心碰撞到了自己。毕竟大巴车的过道里东西那么多,不小心触碰一下也很正常。 然而,那个轻微触碰的感觉却始终不散,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 赵悦就是再不想动,也不得不眯缝着眼朝着旁边看了一眼。 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司机坐的前排位置有一盏小的不能再小,昏黄的不能再昏黄的夜灯。 前座的大哥呼声震天,其他人也不同程度地打着呼噜。 就在如此的环境之中,赵悦看见自己旁边的过道上蹲着一个人,这人半蹲着,不仔细看和条狗似的,正在小心翼翼地拨弄她抱在怀里的包。 别说这么嘈杂的环境能不能有人发现了,就算有人发现,他只要往地上一扑,乌漆抹黑的别人也不一定能看得见地上还趴着个人,着实是个人才。 赵悦了然,这是遇上大巴车的好朋友——扒手了。 自从有了公共交通,扒手就不曾断绝,他们和别人一起上车,趁着所有人疲惫不堪精神最松懈时候出手。出门在外,尤其是这种长途车,哪个人不带个十几几十?几乎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赵悦在心里边叹了口气,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出门就没有一次顺顺利利过。 这也是要强,在赵悦的包上浪费了半天功夫了,还不死心。 “这里边没钱。”赵悦眯缝着眼说。 那贼吓了一跳,快速收回手,往地上一扑,自认为展露了一把隐身术。 赵悦直起身,一脚踩住他的背:“把偷的钱交出来!” 赵悦说话的声音不小,周围已经有人陆续醒过来,纷纷看向这边。 前座的大哥拿打火机照了个亮,呀了一声:“唉我去,地上咋趴着个狗?哎,噢,是个人啊。” “看看你们丢钱了没?他是个小偷!”赵悦踩着小偷的肩胛骨,不让他动弹。 一听事关钱财,大家纷纷惊醒,开始掏口袋。 “我的钱!我的钱呢!我的钱丢了!”有人叫嚷起来。 接着便接二连三地响起丢了钱的声音。 小偷被人踩着后背起不了身已经够丢人了,眼见事情败露,立刻恼羞成怒,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握在手里,虽然躺着,但是挥舞匕首朝着赵悦腿上奋力一挥。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第178章 省会 90年代初,长途车的管控十分混乱,尤其是他们这个小地方,别说上车带刀带棍了,你就是麻袋里边塞上一捆炸弹,都没人搜查。 所以当小偷逃出来一把刀的时候,赵悦并没有觉得多奇怪,她在小偷的匕首挥向自己腿的一瞬间快速收回了腿。 小偷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把刀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两下,恶狠狠地骂赵悦:“臭丫头,多管闲事!你们谁敢拦我?我……我就捅死谁!” 过道里狭窄,他那刀明晃晃地在众人的头顶上划过,吓得人们缩在座位里,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我那钱是进城看病的,你能不能还给我?”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干瘦干瘦的,看着的确病得不轻。 小偷一边挥舞小刀,一边想跨过脚底下遍地的编织袋往外走。 “再废话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连病都不用看了!”这小偷明显是个新手,一紧张就拔刀,一拔刀还大喊大叫,这都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他是个单打独斗的小偷,小偷被抓着顶多把钱还回去被骂一顿,可是一拔刀,那性质就变了,那就成了明抢了,没有同伙的话很容易惹众怒,万一被揪住轻则一顿打,重则扭送公安蹲号子。 果然,他连一个老人家的救命钱都偷,这引起了众怒。 一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女人仗着自己在角落外边有人挡着,嘀嘀咕咕地骂道:“真不是个东西,救命钱都偷,以后生儿子没屁眼!” 那小偷一听,立刻把刀转向那个女人:“你说啥!你有本事站起来说!” 女人哼了一声,坐着没动。 就在小偷调转方向的一瞬间,赵悦忽然起身,甩出自己一直拿在手里的包,砸在那小偷脸上,小偷猝不及防,脸被砸得生疼,只能挥舞着刀胡乱挥舞。 赵悦的包是斜跨的长背带包,她利用长长的背带勾住小偷的刀,用力地扭转了几圈,把他的双手绞在一起。 这时候坐在赵悦前面的脚臭大哥忽然从小偷背后扑上来,一个熊抱,抱着小偷朝地上摔。 周围的人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小偷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赵悦坐回座位上,舒了口气,看着一群人你出绳子我出带子的迅速把小偷绑成了个粽子。 这小偷再次抬起脸来的时候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了,满脸都是乌青和鲜血,眼睛肿的眯缝成了一条线。 脚臭大哥脱下自己的鞋,又狠狠地在小偷的脸上抽了两刮子,小偷不知道是被打的脑震荡了还是被臭鞋子熏得,干呕了好几下。 虽然解气,但是大哥的脚丫子味道实在感人,大家纷纷劝他赶紧把鞋穿上。 大哥还不服气,把鞋放到自己鼻子边闻了一下:“有那么臭吗?瞅瞅你们一个个的……呕……”这次大哥二话没说把鞋穿上了。 众人几乎把小偷扒光了,从他身上搜刮下来的钱,除了还给失主,还多出十来块。 小偷两眼含泪,眼巴巴地望着他们:“那是我的钱,我出门的时候自己带的,你们不能偷小偷的钱吧?把钱还给我!” “你自己能有钱?你一个小偷,哪来的钱?指不定又是从别人兜里摸的吧?”刚才那个骂小偷生儿子没屁眼的大姐又一次出头,这一次她站了起来,让全车的人都能看见。 大家纷纷附和:“就是,年纪轻轻啥都不干,成天偷鸡摸狗,钱都是别人的。甭管这钱是谁的,咱们把这钱分了吧,见者有份!” “对对对……见者有份,吵了咱们睡觉,不能跟他白耗这半天工夫!” 不等小偷有反应,带头的几个人已经自顾自地数了一遍车上的人,按照成年人的人数,平均每人几毛钱,就这么瓜分了小偷的钱。 小偷欲哭无泪,一个小偷偷东西不成反被人抢,说出去不得的被道上的兄弟笑掉大牙。 小偷被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闲扯两句以后又渐渐陷入了沉睡。 天蒙蒙亮又接着赶路,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巴车终于停在了省会的长途汽车站。 赵悦扶着已经虚脱了的赵欢从车上下来,赵欢已经连欣赏大城市风光的心情都没有了,两条腿直打哆嗦。 赵悦其实也好不到哪里,满身都是汽车上的恶心的汽油味不说,因为长时间弯着膝盖,两条腿都站不直,两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姐,我去给你买瓶汽水压一压,你坐这别动。”赵悦感觉自己能动了,就率先站起来去买饮料给赵欢压下晕车的感觉。 赵欢怕花钱,想要拒绝,可是一张嘴,那种恶心的感觉就直冲上了嗓子眼,连忙又闭上了。 赵悦走后赵欢低垂着头环抱着膝盖,把额头枕在膝盖上。 “哟,闺女,咋坐这儿呢?没事吧?”一个和蔼的女声在赵欢面前响起。 赵欢努力地抬起头,逆着光眯着眼看了半天,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的确良长袖外套,袖口带着两个袖套,手里边举着一面牌子,上边用毛笔拙劣地写着六个词:酒店、宾馆、招待所,住宿、洗浴和按摩。 赵欢看了她一眼,眼睛又朝着别处转了一下,没看见赵悦,才怯生生地说:“我,我没事。” 那女人笑了一下,十分和蔼可亲:“刚下车吧?找着住处没?” 赵欢摇摇头。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感情好,我这能安排你住旅店啊,保证又实惠又舒坦,再花点钱还能洗个热水澡。” 赵欢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热情自我推销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女人忽然口音一变,竟然也是赵欢他们那里的土话:“原来是咱老乡,你一张嘴我就听出来了。闺女,一个人来省会?找工作的吧?看在咱们是老乡份上,我多少都得关照关照你。” 在陌生的城市听到乡音让赵欢一下就放下了戒心,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你还没地方住是不?我带你去我朋友家自己来的旅馆,也是咱们的老乡,价格便宜公道。”女人热情地一把扶起赵欢:“走走走,我先请你吃口饭,别在这干坐着。” “实话告诉你,我刚才要介绍的第一家旅馆一点都不便宜,那都是骗外地人的。” 第179章 老乡见老乡 赵欢浑身没劲,被女人拉着走动了几步,她挣扎了一下:“不行,大姐,我妹妹还没过来呢,她买东西去了,我得等她。” 女人止住了步子,噢了一声,眼睛左右转了两下,笑眯眯地放开赵欢,豪爽地说:“那成,我和你一块等。等你妹妹回来,我带你俩吃饭去。” 赵欢有点感动:“大姐,你人真好。” 两人一齐重新坐回马路牙子上。 女人把自己那张写着住宿宾馆的牌子放在一边,害了一声:“害,啥好不好的?出门在外,全靠老乡,老乡不帮老乡,那还能指望谁啊?有个人帮衬能少走几步冤枉路嘛。” 赵欢认同地点点头。 女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别的姑娘的影子,于是试探着问赵欢:“闺女,你和你妹俩人来这是干啥的?找工作?” 赵欢没防备:“我们是来进……”货字没出口,赵欢忽然住嘴了。 算她还有一点警惕性,临走的时候赵悦专门叮嘱过她如果被人问起千万别说是来进货的,因为别人一听来外地进货的,身上肯定装了不少现金,难免有人会起歹意。 虽然这大姐很热情,也是老乡,可毕竟才认识一会功夫,也不能掏心掏肺。 那女人耳朵一支棱,听出了赵欢有所保留,不过她没继续追问,而是问了一些你们是哪个村的之类可有可无的闲话。 赵欢老实,俩人一问一答,时间过了几分钟。 赵悦从远处跑过来,手里边还举着两根冰棍。一边跑一边喊:“姐,赶紧赶紧,别给化了。” 她本来还琢磨着能买个汽水喝,奈何瓶子还要给人还回去,于是先买了两根店主自制的冰棍来给赵欢压一压。 赵欢高兴地站起来,她旁边坐着的女人正在低头用树枝抠地上的土,一抬头,眼睛登时一亮。 一个手长腿长身材匀称的姑娘正朝着她们这边跑。姑娘上身是一身清爽干净的浅蓝色衬衣,下身是条休闲的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肤色健康的面庞。 姑娘生了一双大眼睛,被太阳晒的睁不开眼,弯成一个月牙。 英姿飒爽,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风。比起赵欢,赵悦多了一分飒爽和洒脱,明媚又大方。 女人的眼神逐渐激动起来,没想到岭南村团水镇那种土地方,竟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姑娘。 赵悦跑到赵欢跟前,递给她一根冰棍:“你先吃两口,等会咱们出去吃饭的时候再喝汽水。” 赵欢把冰棍含在嘴里,顿时觉得满身的疲惫和反胃的不适感消失了大半。 赵悦也把冰棍叼在嘴里,一把拎起放在地上的书包:“走吧,先出去吃口饭,再找个地方住。” “哎哎哎,闺女,闺女……”女人见她们要走,连忙叫喊。 赵悦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赵欢赶紧解释:“悦悦,这个大姐是咱们的老乡,她能给咱们介绍个便宜又舒坦的地方住,能省不少钱呢。” 女人捣蒜似的点点头,一脸的真诚。 赵悦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几眼,一把扯上赵欢的胳膊:“用不着,咱们走。” “哎哎哎,闺女,你这咋说的?我这也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发善心,你咋这样?”女人好像受到了侮辱,拎着自己的牌子一边跟着她俩往前走,一边不满地抱怨。 赵欢也有点不明白赵悦在想什么,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悦悦,为啥不让这个大姐帮帮咱们啊?她人挺好的,跟着我在这等半天了。” 赵悦猛地站住脚,瞪了那女人一眼,把赵欢扯到一边,嘴巴附在她耳朵上问了什么,她问一句赵欢点一下头。 最后,赵悦又说了一句什么,赵欢猛地瞠大眼睛,惊恐地看向那个女人,一脸不可置信。 “行了,走吧,咱们这有熟人,用不着别人帮,走,我带你找盛唐去。”赵悦拍了拍赵欢的肩膀,重新拉上大步往人多的地方走。 女人还不死心地跟着走出老远,但赵欢都不肯再替她说话了。她追出老远,赵悦全程都和赵欢一个劲地往人堆里挤,挤到最后女人终于放弃了,站在原地看着她俩走远。 另外一个同样举着宾馆住宿牌子的男人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问:“看啥呢?又没拉上人?” 女人懊恼地骂了一句粗话:“拉不上人算个屁?给宾馆拉人才能赚几个钱?我这是丢了两棵摇钱树!” 男人笑了一声,讽刺道:“还有你哄不着的人?那几辆长途不都是你们那山沟沟里边出来的人吗?” 女人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浊气,看起来着实气的不轻:“我也奇怪,我全程都没露一点馅啊,她咋看出来的?” 她自问自己长相和蔼演技精湛,以前就靠着这两样法宝没少骗到刚从山里出来务工的小年轻,怎么今天只一打照面,就让人扒了皮? 她这么想是因为赵悦和赵欢说话的时候,赵欢看向自己眼神的那种变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常年骗人,把人小姑娘哄到那种地方去,可能坏事干多了,脸上都写着面目可憎几个字吧。”男人咧着嘴笑。 女人气愤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男人笑着跑开了。 女人站在原地想了一阵,还是有点不甘心,自言自语地道:“不行,我得让二毛他们盯着点,好不容易碰到两个长得好的摇钱树,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边厢,赵欢忍不住不停地向后张望,直到看不到女人的身影,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脑袋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悦悦,你咋知道她是个人贩子啊?” 赵悦叹了口气,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看路牌指示:“你啊,能不能出来别那么容易相信人?会说两句话就是你老乡了?那咱们村的人还有好有坏呢。” 赵欢羞愧地红了脸:“你快说说你咋看出来她是人贩子?” “她拉扯你走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她一个靠着给宾馆拉客人赚钱的人,愿意跟你坐下等我?浪费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一个客人。啥人能有这么好心?” 赵悦瞟了赵欢一眼,阴恻恻地说:“那肯定是要从你身上赚回来的。” 赵欢后背又开始冒凉气了。 第180章 我找盛唐 赵悦觉得,一直在长途车站附近晃悠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管是小偷、骗子还是人贩子,他们往往都属于同一个团伙。 所以,摆脱那个女人的视线并不算是安全,她们现在应该尽早离开长途汽车站的范围。 赵欢不知道赵悦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走的很快,而且一直在东张西望,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不由得后悔自己刚才对陌生人推心置腹的愚蠢行为。 赵悦到路边的小卖铺买了一份这个城市的简易地图,一边看一边向路人打听,一边在地图上勾勾画画。 一回头,看见赵欢无精打采的样子,她笑了一下:“姐,你不用想那么多,其实刚才我们那辆车上都是从咱们那一片来的,你就算不说,他们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而且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在这里混迹很多年,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一般人谁都不会对自己的老乡防备,别说你,就是个男人,可能也会上她的当。” 其实要说赵悦的眼神有多毒,其实也并没有,她只是心里边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除了最亲的人。 赵悦略略有点安慰,也帮着赵悦问路。 这个时候出租车还没那么流行,赵悦找了个专门靠着拉人赚钱的三蹦子,说了地址。三蹦子的司机还想趁机敲诈一下外地人,被赵悦几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我给加一块,要走就走,不走我们就下车。”赵悦多抽出一张一块钱,在司机面前晃了晃。 赵悦明白,不能一分都不给他多赚,如果他恼羞成怒,这一片的司机都会联合起来欺负她们。何况她们现在还急于离开这一片区域。 司机看赵悦这么硬气,长的和穿的也不像是村里来的,心说一块不多,也不太少,就算了。 赵悦指的地方,是盛唐的大学附近。 到了地方,赵悦带着赵欢货比三家之后找到了一家不算最便宜,但是位置好,四周人流量大,相对比较安全的旅店住下。 赵欢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观赏新奇景象的心情都没了,连赵悦让她出去吃饭都不肯,说什么都要先睡一觉再说。 赵悦检查了门窗,让她把门从里面锁住,自己去盛唐的大学找他。 她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盛唐的大学门口,向上一望,虽然没有她前世的学校那么气派,但是据她所知,这所学校是这个省最好的大学。 看来盛远还算遵守承诺。 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姑娘,两边毫不费力地一手拎着几个包,和她甜美的形象相差太多,引来了过往学生的频频侧目。 她跨步走进门卫室,门卫刘大爷已经见惯不惯了。外地学生的家属来探望,大多是大包小裹,恨不得把家搬过来。 他习惯性地拿起册子,问:“你姓啥?叫啥?从哪来?找谁?大几?几班?叫啥?” 赵悦报了盛唐的班级和姓名,大爷瞟了她一眼:“你是他啥人?” 赵悦想了想说:“我是他姐。” 大爷半信半疑,盛唐他爸每次来都没少给他递好烟,他对盛唐家的情况也有一点了解,没听过还有个姐姐。 这么漂亮一姑娘大包小裹地找上门,指不定是那种暧昧的关系。 大爷在心里边八卦了一下,也没多问,走到传达室门口站了一会,随手揪住一个瘦猴一样的小青年。 “咋啦,刘大爷?”猴子战战兢兢,生怕是自己在背后说刘大爷和食堂王大妈八卦的事暴露了。 刘大爷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咋,给你们宿舍的盛唐传个话,就说他姐来找他了!赶紧来传达室一趟。” 猴子立刻伸长脖子朝着传达室里瞟,这笔看到门缝里一个好看的背影。 “盛唐……盛唐他不在啊,今天是星期六,他去郊区果园去了。”猴子一边说,一边恨不得把刘大爷推到一边,冲进去看看。 赵悦的听力还不错,她心里略微觉得遗憾,于是重新把那一堆大包小裹拎起来,走出门来。 猴子打眼一看,心里边就明白了为啥盛唐看不上别人了。 这姑娘气质实在太独特了,你说她好看吧,肯定是没到惊艳的地步。但是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飒爽劲,既有农村姑娘的野性,又有城市姑娘的大方明艳。 她和猴子的眼睛对视上,半分也没有表现出羞怯,反而大方地朝他一笑:“你是盛唐的朋友吗?” 猴子立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他一个宿舍的,你……你好……” 赵悦眼睛一亮:“那正好,你帮我把这些东西给他拿回去吧,都是他爷爷奶奶托我带的。” 她说着把细长的手臂往前一伸,猴子愣了一下,赶紧把东西接过来,一接,他的双手就沉了一下,好容易才没让自己表现的太狼狈。 “对了,我在你们学校南边那个巷子里的大海旅馆住,让他有空来找我。”赵悦说完,大方地说了一声谢谢,没等猴子回应,她人已经迈着长腿走了。 猴子和刘大爷都在原地愣了半天,猴子咂咂嘴:“真不赖,老大的眼光真不赖。” 赵悦走出学校,望着熙熙攘攘的学生,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辈子她也曾是这里的一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 她一边往旅馆走一边张望路边有什么吃的可以带回去给赵欢吃,不小心撞上了前面一个突然停下脚步的女生。 “对不起,对不起。”赵悦下意识地道歉。 那个女生回过头,露出了一抹惊艳的神色,然后笑着说没关系、。 两人擦身而过。 “悦悦……”一个声音从赵悦对面传来。 赵悦才一回头,一个人已经冲过来来往往的车流,狂奔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赵悦不用看,只要靠着脸颊的触感,都能猜到是谁。 车辆被横穿的盛唐惊吓到的叫骂声,别人的议论声,女生们的惊叫声,一切都消失了,仿佛这一瞬间,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秦璐,那不是盛唐吗?”有人小声说。 刚才那个被赵悦撞到的女生呆呆地看着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说不出话来。 第181章 思念如你 现在是春夏交接之际,果园里的事情少,果园的园主提前给盛唐下了班。 盛唐进校门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外面,莫名地扫到了马路对面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不过星期六日学生们在校外闲逛的很多,很快那个身影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盛唐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自从那封信来了以后,他真是想她想疯了。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团水镇,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他朝着宿舍走,一路上好像有好几个女孩偷偷看着他笑,盛唐莫名其妙。 他虽然长的还可以,但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了,也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 远远地,他看见前边有个人,双手拎着几包东西,腋下夹了两包,连脖子上也挂了一包,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引得别人连连观望。 “猴子,干嘛呢?”盛唐快走了两步,追上猴子,顺手替他接过手里边的两包东西。 猴子一看是他,苦水就上来了:“哎呀你还好意思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受这罪,可累死我了。” 盛唐有点茫然:“我的?” “是啊,一个挺漂亮的姑娘送来的,说是你姐。我真是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姑娘,她拎着看着轻轻松松的,差点把我累趴下。”猴子扶了扶腰:“她说这都是你爷爷奶奶给你捎的……” 盛唐突然暴躁地打断他:“她人呢!走了多久了!” 猴子看见盛唐那张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蓦地绽放出光彩,两只眼睛如果有温度,肯定能把自己的脸戳出俩大窟窿。 他咂咂嘴:“刚走没一会,她说她就在南边那个巷子里的大海旅馆……哎……别走啊你……先帮我把东西送回去啊!” 猴子刚刚没空了两分钟的手臂上又重新挂上了两大包东西,欲哭无泪:“我这张嘴啊,咋每回都这么藏不住事,等先把东西送回去再告诉他不成吗?” 盛唐比上次收到信的时候跑的更快,更快的是他激动的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心脏。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刚才那个真的是她!她真的来了! 他像小时候每次吃完饭去找赵悦玩一样,又期待又兴奋,现在又多了一层感情——思念。他的心就像是一颗被剥开苦涩外表的橘子,里面是略显酸涩的味道。 他一阵风一样闯出学校,朝着南边的小巷跑去,一路上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差点被多少车轮碾压。 这条小巷是一条小吃街,周六日学生又多,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 他一边焦急地搜寻赵悦的身影,一边在路两边寻找那家叫大海的宾馆。 “哎……”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不好意思。” 这个声音夹杂在嘈杂的人声和路边音响店里播出的音乐声里显得小,几乎微不足道。 可盛唐就是奇迹般地能把这个声音和周围的所有声音区分开来,准确地找到它。 他生得比较高,赵悦在女生里也算高挑,他循着声音,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秦璐说话的赵悦。 “悦悦!” 盛唐来了这里以后变得很沉默寡言,除了和自己宿舍的男生对话,和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寥寥无几。他对盛远也总是不咸不淡的,都快忘了,自己的声音还能这么大,这么兴奋。 赵悦茫然地回头。 真的是她!盛唐的整个世界里都只剩下这四个字的呐喊声。 他穿越人群,横跨车流,直到把她搂在怀里。 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所有的不安都得到了抚慰,所有的思念都可以宣泄。 你终于来找我了,他在心里说。 我听你的话,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努力做一个有能力能当得起责任的人。我不得不去果园,去农田,去和我们记忆相关的地方才能平静喘息,我不是害怕,不是后退,只是太孤独,太想你了……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怀里的赵悦却好像懂了,她忽然回抱住他,紧紧的,抚慰他不安的心灵。 他们像一对多年不见的眷侣,紧紧相拥在街头,不顾及别人的眼光和话语,满心满意,都是彼此。 赵悦把头抵在他的肩膀,幸福地闭上眼睛。 她不是真的不想他,只是不敢想,不敢问,害怕一想起来,就失去了自己的坚强。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儿女情长只能先放在一旁,何况,来到大城市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 然而,当他冲过人群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的那一刹那,她知道,他还是她的那个小屁孩。一瞬间,她的鼻子一酸,把眼睛贴在他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最笨的小孩,脑子只有一根筋,怎么都转不过来,连喜欢一个人也是。 “悦悦,你终于来找我了!”小孩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拥抱,把赵悦从怀里拉出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声音既兴奋又委屈,好像被冷落的小狗。 赵悦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酒窝,眼睛亮晶晶的:“这不是来了吗?以后可能经常会来。” 盛唐立刻就把一年没收到信的委屈扔到了九霄云外:“真的?” “那当然,这回就是来打个前战,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惊喜不?”赵悦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盛唐又把人狠狠地抱了抱,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以前在村里没什么人管的时候明明都不怎么敢主动拉她的手拥抱她,现在在这个满是人群的街道,却忽然勇敢的放下了一切矜持,仿佛成为了真正的情侣一样。 “盛唐……”一个女孩的声音插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盛唐循声看过去,是那个叫秦璐的女生。 秦璐呆呆地看着他们,表情有些受伤和尴尬:“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自她关注盛唐以来,还是第一次知道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也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在那个女生的面前,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这让她感到惊喜的同时又觉得恐慌。 盛唐莫名其妙,他俩一共才见了一次,顶多只能算点头之交吧?为什么要向她介绍自己朋友? 不过今天他心情好,他拉着赵悦,冲着秦璐淡淡地笑了笑:“她叫赵悦,是我……是我喜欢的人……” 第182章 要在一起 她叫赵悦,是我喜欢了五年多人。 来到这个城市之后盛唐总是回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赵悦的?在他们在一起的四年里,触动他心弦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要说最早,大概是那个阳光清澈的早晨,山谷的阳光撒在她的略显凌乱的发丝上,她低着头,在石头上杀鱼,手里沾着血,却一本正经地给鱼超度的样子,奇怪的没有血腥感,只觉得温馨。 她叫他小屁孩的时候正巧迎着山边的阳光,两只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清澈见底,那时他想,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和宝石一样。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13岁的小少年,不算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也许,悸动就是从那里开始。 “她叫赵悦,是我喜欢的人!”他第一次如此勇敢如此正式地当着别人的面表白。 这一次赵悦没有像曾经那样阻止,而是笑着紧了紧彼此交握的手指。他明白,她默认了。 赵悦想过,如果这次见面两人之间陌生且有了隔阂,那就当曾经的一切没有发生过,她只是一个帮着爷爷奶奶捎东西的好姐姐,各自安好。 如果他还一如曾经一片赤子之心,她就给彼此一次机会。 这一年多以来她不给他任何消息,其实也是想要给他一个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不必因为曾经年少轻狂对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表白过就心存愧疚。 当他扑向她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们要在一起。 秦璐看着两人交握的十指,表情尴尬的好像要哭了一样,她咧了咧嘴,尴尬地问:“怎么……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啊?” 她从刘盼那里得来的故事版本是盛唐的心里的确有一个人,但是她不光逼走了他,甚至一年里都和他断绝了所有联系。这一年里,盛唐也从没有回去过,两个人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彼此的身份。 她以为,这个故事的意思是这两个人可能心里还有彼此的影子,但是基本已经形同陌路,万万没想到一年多没见的两人再见竟然会是这么亲密的场景。 这让她打算趁虚而入的计划流了产。 她身边的女伴轻轻扯了扯她,好像想安慰她。 盛唐皱了一下眉头:“这是我个人的事,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 “我……”秦璐噎了一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秦璐,咱们走吧。”女伴低声地对秦璐说,把她拉走了。不然恐怕下一秒秦璐都要哭了。 等她们走远,赵悦眯着眼说:“她好像喜欢你啊。” 盛唐啊了一声:“不会吧,我才第二次见她。” 赵悦戳戳他的脸颊,有点酸溜溜地说:“傻啊,人家明显不是刚刚认识你,说不定早就在背后悄悄关注你了。” 盛唐想了想,连秦璐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干脆不想了,他晃了晃赵悦的手臂:“悦悦,你想吃什么?这附近的好吃的可不少。” 在她的身边,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善良天真的少年,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不必再用冷漠伪装。 赵悦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大海旅馆:“把我姐叫下来吧,她昨天到今天晕车吐的昏天黑地,都没吃过一口饭。” 房门打开的时候赵悦略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挣脱盛唐的手,外面是外面,反正又没有人认识,但是赵欢可是自家人,看到不笑话才怪。 盛唐攥着她的手没松,反而还故意使劲捏了捏,一脸挑衅。 赵欢打开门,先看到的是比一年前还高大俊朗的盛唐,第二眼看到的就是两只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手。 她刚刚还困的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就瞠得溜圆,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过头睡了好几天,怎么赵悦才出去一会工夫,这俩人好像已经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还亲密了。 赵悦脸皮再厚在自己亲姐姐面前还是有点羞涩的,她讪讪地对赵欢笑了一下:“姐……那个……” “欢欢姐,好久不见,我都想你们了。”盛唐立刻打断赵悦,一副不许她解释的样子。 赵欢立刻会意,一脸我懂的表情,夸张地回应:“小唐,我们也可想你了!”还重点强调一下“们”字。 赵悦没好气地瞪了他俩一眼:“姐,你不晕了吧?不晕了赶紧换身衣服下去吃饭。” 这个时候的路边摊没有未来那么花样百出,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学生来说也已经足够丰富。不管在哪个时代,学生时代永远是人一生里最惬意的时段。 盛唐不光有个有钱的老爸,自己周六日还在郊区的果园农场打工,兜里的钱不少,自告奋勇要请客。 在一间小饭馆,盛唐点了远超三个人饭量的菜,兴冲冲地直望着赵悦等夸,赵悦苦笑不得,戳戳他的酒窝:“点这么多,喂猪呢你?” 盛唐傻呵呵的。 三个人互相讲述了最近一年多发生的事情,虽然都已经在信里知道了,但是听到对方讲出来,总是感触更深一些。 送菜的年轻服务员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点了这么多菜,不喝点啤酒可惜了。” 盛唐立刻要了一瓶。 一瓶啤酒不会醉,赵悦没有阻拦。 菜只是一般的菜,酒也只是一般的酒,人却莫名地吃醉了几分。赵欢连啤酒都没见过,只尝了一口就吐了,赵悦和盛唐干了一杯,酒精感染,莫名红了脸颊和眼眶。 赵欢太困了,没吃几口就冲回去睡觉了。 盛唐拉着赵悦,在偏僻安静的小巷里行走,仿佛这样就能走到地老天荒。 “为了给你带那一堆大包小包,可把我俩累的半死!”赵悦述说着自己来时这一路的艰辛,仿佛时光又回到了过去。 盛唐微微侧着头,她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的眼眸,因为酒精而微红的脸颊,被酒水染过的嘴唇微微泛着莹润的光,水嫩地一开一合。下意识地,他站住脚,喉结滚动了一下。 忽然,赵悦不说话了,愣愣地看着盛唐逐渐凑近的脸。 不过,他始终没有贴上来,那炽热的眼神里还透着一丝担忧。赵悦知道,他们第一次的吻并不美好。 不知道是在酒精的刺激下还是思念的怂恿下,总之,赵悦忽然主动凑了上去,把两片炽热的嘴唇贴在一起。 像是受到鼓励,盛唐把赵悦以比第一次热烈百倍的力量以回击,寂静的道路上清晰地能听见彼此微微的喘息。 第183章 我也喜欢你 少年的热烈一如曾经,经过一年多的分别,在认清彼此的心意之后,发酵的更炽热更大胆,他的手环过心上人纤细的腰肢,急切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那些曾经的陪伴,一点点看着彼此的成长,一点一滴汇聚,五年的感情得到了慰藉。 哪怕是在前世那样开放的时代,赵悦也从没有如此大胆地和一个男生如此激烈热吻过。因为她家庭导致的叛逆和对感情的怀疑,让她到死都没有真正地敞开心扉去爱过一个人。 这个吻漫长且心酸,赵悦忽然之间想要流泪。 因为从此以后,也会有人爱她,和她有个未来,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有一个家,让她不必再孤独地流浪。这种感情和崔俊兰与赵欢的感情不同,这是亲情之外的感情满足,无法互相代替。 两具年轻的身体就像是两团热烈的火,互相一触碰,加上酒精的作祟,容易烧到意想不到的方向。 一个从不远处传来的调侃的口哨声让两人猛地清醒,赵悦几乎是向后跳了一步,窜着离开了盛唐的怀抱,脸腾地一下烧成了火炭。 盛唐的脸也红的很,和喝醉了似的,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 那个路过的家伙一路吹着口哨,快到他们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朝着他们大声吹了两下,调侃意味明显,还想伸长脖子朝赵悦看看。 附近都是学生,这样的情形不算稀奇,他只是出于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这么大胆,光天化日的就敢和男生热吻。 在他伸头过来的时候盛唐朝着赵悦跨了一步,一只手绕过她的头搭在后颈上,把她按在自己怀里。 多事的路人见赵悦的脸被挡住,小声呿了一声,加快脚步走远了。 等他彻底走远,盛唐才放开按着赵悦的手,赵悦的脸却没有抬起来。 “悦悦……”盛唐以为她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赵悦缓缓地抬起脸,满脸嫣红,双眸像是浸了水的宝石,清澈晶亮,丰润的双唇被蹂躏的有点肿,唇瓣微微上翘,水莹莹的。少了平时的机敏,像是一只乖顺的小猫。 她看起来很好吃。 这是盛唐脑子里忽然闪出的念头,随着这个念头,他的喉结忍不住又动了动,有一种冲动在他的身体里蹿动。 赵悦一把伸手挡在盛唐的嘴上,阻止他再次亲下来的动作:“盛唐,醒醒,光天化日,有伤风化。” 盛唐在她白嫩的掌心亲了一下,像以前撒娇一样:“悦悦姐……再亲一下吧……就一下……” 得到了心上人的吻,血气方刚的少年容易食髓知味。 “不行!”赵悦死死地用手捂着他的嘴巴,不给他任何进攻的机会。 笑话,她就是再单纯也知道这么亲下去迟早出事。 盛唐又求了几回,赵悦始终不让步,他便不再勉强,哀怨地盯着赵悦看。 两人牵着手,一起往回走,走到了那条小吃街的大路上,人逐渐多了起来。 赵悦为了缓解尴尬,想了个话题:“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舍友说你在郊区果园,你在那干嘛?” 看他来了一年都没能白回去的皮肤和没有松懈的肌肉,似乎这一年都在做室外的体力劳动。 盛唐眼珠转了转:“不想回家,就去果园和田里消磨一下时间,毕竟只有这个我熟。” 他当然不仅仅是去消磨时间和玩的,但是那个理由他现在还不想对任何人说,他害怕遭到别人的反对,尤其是赵悦。 “怎么不和朋友出去玩?你们现在的娱乐应该挺丰富了吧?” 赵悦大概想了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了录像厅、音像店、歌舞厅游戏厅之类的店铺,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很喜欢这类娱乐,何况是像盛唐这样不愁吃穿不愁钱花的人。 盛唐看了看她,半晌才说:“我不想离你太远,而且,我想让你知道,外边的世界是很精彩,可我也能不受干扰。” 自从知道她也喜欢自己,他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下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结合赵悦的家庭和对待赵康华的事情,他发现了赵悦对感情有一种怀疑的态度。 她既不敢主动去爱别人,也不敢接受别人的爱,她赶走他,也是对他们的未来不确定的表现。所以,他要做一个能让她相信的男人,让她看到有一种感情,是任何五光十色的世界都无法改变的。 赵悦一边走,眼睛看着远处,忽然轻轻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盛唐捏紧了她的手,十根手指紧紧相扣。 再次走回大海旅馆下,盛唐虽然满心不舍,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但是看到她眼睛下的阴影和满脸的疲惫,又心疼不已。 她和赵欢一样满身疲惫,却第一时间来找他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是星期天,要去哪我陪你们一起去。”盛唐把刚刚买的几样小吃递给她:“半夜醒来别饿着。” 初次确定关系的少女和少年一样满心都是心上人,但着实疲惫让她不得不点点头,迈着步子上楼。 盛唐望着她走上楼梯,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赵悦喊他:“盛唐!” 盛唐茫然回头,一个人影飞快地从楼梯上窜下来,扑到他面前,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盛唐,我喜欢你。” 从陪伴到爱情,我喜欢你,傻小孩…… 说完,那柔软的身体就像是跑下来时一样轻盈似蝴蝶一样飞回楼梯上,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盛唐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脸上露出了一抹傻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回应他们的感情。 盛唐同学心情大好,一路傻笑着回了学校,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学校是高冷人设,加上不想自己的感情被别人拿来八卦,于是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恢复往日的表情回到宿舍。 宿舍里的人都听猴子讲了赵悦的事,正一个个翘首以盼盛唐回归对他品头论足八卦一番,结果人家回来却表现的很从容,让他们从表情上很难分析他此刻的心情,不由得十分郁闷。 盛唐倒头躺在自己床上,随手拿了一本册子,一动不动看的十分认真。 足足等了十分钟,鬼头看出了一点端倪:“我去,老大看的咋是大悲咒啊?” 第184章 差一点 这一夜,赵悦睡的很不安稳,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地方还是因为盛唐,做梦不断,每一个梦都关于盛唐。这让赵悦十分恐慌,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想念盛唐。 赵欢睡的倒是很香,经过一夜的休息她已经修整过来了,一边坐在窗户边吃赵悦昨天晚上带回来的小吃一边看着下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赵悦醒过来抓了两下头发,一脸没睡好的愁苦模样。 赵欢一脸兴奋:“悦悦,咱们今天上哪去?” 赵悦想了想说:“这里有几个出名的服装批发城,我们去看看。等会盛唐该来了,他陪我们一起去。” “你俩……”赵欢眯着眼,一脸揶揄,准备开始八卦的表情。 赵悦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钻进卫生间:“姐,我先洗漱一下。” 赵欢笑了几声,但是真心为妹妹能和盛唐在一起感到高兴。 赵悦刚进卫生间,赵欢就听见有人敲门,声音很轻,估计是怕她们还在睡觉。 赵欢走到门边问是谁?盛唐在外边说:“欢欢姐,是我。” 赵欢打开门,忍不住再次感叹盛唐的改变,小时候那么瘦瘦小小的小孩,现在长得高大威猛不说,还生了一张俊朗的脸。别说当初因为盛唐给赵悦挡了多少媒婆,赵悦也给盛唐挡了不少媒婆吧? 盛唐看是赵欢,以为赵悦还在睡,低声问:“悦悦还在睡吗?” “在洗漱呢。”赵欢让盛唐进来,自己却一闪身钻出去了,冲着盛唐笑:“我有点饿,下楼走走。” 可那表情分明是说:我不想当电灯泡。 盛唐哑然失笑。 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这点好,赵欢真是一点都不对他设防,还给他创造和赵悦独处的机会。 赵悦听到了赵欢出去时候的关门声,好奇地打开卫生间的门朝外看,一开门,两人都愣住了。 而已经走到了旅馆大门口的赵欢也想到了什么,一溜烟地往上跑,跑到门口,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没听见屋里有赵悦的尖叫声。 她犹豫了一会,又重新悄悄地摸下楼了。 赵悦刚才是为了躲避赵欢的八卦跑进厕所的,连衣服都没穿好,她也没想到盛唐这么早就会来,而且还如此悄无声息的。 现在,赵悦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下身只穿着一条内裤。发育良好的胸口撑起一个好看的形状,两条修长的腿因为紧张微微交叠,肤色莹润而有光泽。 “盛唐,你……你怎么来了?”赵悦大叫了一声,砰地一下关住门。 盛唐还没从刚刚香艳的震惊之中走出来,目瞪口呆了半晌,才觉得口干舌燥:“那个……我,我不知道你在……欢欢姐她出去吃饭了,所以我……”他的脑子一片混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赵悦的脸都要炸了,她贴在门后使劲大喘了两口气,才稍稍平静下来。 没什么的,赵悦,你是21世纪的新人类,夏天穿吊带裙超短裤的一大把,没什么的! 她冲到水管跟前撩了两把凉水扑在自己脸上。 半晌,卫生间的门拉开了一条缝,赵悦伸出一只手:“盛唐,把床上的衣服给我。”她的声音还算镇定,只有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弯曲。 盛唐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他们从洪水里回他家换衣服的时候,赵悦也曾这样讨要过衣服,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变得可怜兮兮的。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也同样让盛唐的心神荡漾。 几乎是着魔一般,他伸手抓住那只手,一把推开门,将她压在墙壁上。 赵悦的头皮一炸,刚想要挣扎,人已经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很奇怪,她给成年男人来个过肩摔都没什么问题,可是眼前的人是他,似乎就变得不同起来。她的手脚发软,几次都没能挣脱。 盛唐的眼睛和野兽看到猎物一样发着光,紧贴着她,恶狠狠地吻向她的嘴。 赵悦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成年异性,而不再是她的小跟班,小屁孩。 “盛唐……盛唐!”赵悦边挣扎边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大声地叫喊盛唐的名字。 盛唐蓦地停下动作,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看着赵悦。 赵悦一边小口地喘着气,一边说:“想想以后!你昨天才说要做一个有责任的好男人!” 盛唐皱了一下眉,好像有点不满。 赵悦连忙趁机挣脱出手,掰开他的头,让两人之间保持距离:“盛唐,我们还要等对方一年多的时间。” 也许一年多他们都不会变,但不该把赌注压在未知的以后。 盛唐沉默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一步。 他走出去,拿了赵悦的衣服帮她披上,然后快速退出去,像个手足无措的大孩子一样连赵悦的眼睛都不敢看。 赵悦快速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转眼又是那个飒爽的女孩。 她看盛唐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低着头坐在床上,只能捧着他的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哄他高兴:“我很高兴,你很尊重我。不然我都打算一脚踹飞你了。” 盛唐拦腰抱住她,把脸贴在她身上:“谁让我答应你要做个好男人,早知道我就拿针把嘴缝上!” 赵悦失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走吧少年,还等着你带路呢。” 盛唐使劲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有点失落又有点着迷。 当你望着一个果子数年而不得,好不容易能吃了,却每次都只能咬一小口,连味都没尝出来就没了,郁闷可想而知。 门忽然开了,是出去“溜达”的赵欢回来了。 她回来的猝不及防,双方都吓了一跳。 盛唐环抱着赵悦的腰,像只大狗似的由着赵悦揉脑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亲昵。 饶是赵欢和他们一起长大,都觉得脸红,她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冷静想了想还好,起码都穿着衣服,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 赵欢松了一口气,小唐的人品还真是值得信任呀。 门开了,赵悦走出来,没好气地问:“姐,早饭好吃吗?” 赵欢不好意思地笑了:“还……还行。” 第185章 艰难选品 省会虽然也不是先进大省,但是比起岭南村和团水镇,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 赵悦见过更广阔的市面,自然不觉得新奇,赵欢却是实实在在的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路看一路感叹一路问个不停。 赵悦和盛唐只能不停地为她讲解。 “悦悦,你懂得真多。”赵欢说出了一个盛唐都不曾想过的问题。 赵悦这具身体在此之前去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县里,可她来了这个大城市之后不光一点都不好奇,甚至还有种比盛唐还自来熟的感觉。 赵悦是不是那个“赵悦”,这件事情就像是她们母女三人之间的默契,没人说,没人问。崔俊兰和赵欢从没有问过赵悦的从前,赵悦也从没有说过自己的过去,好像说破了,她就不再是她们的赵悦。 不过和赵悦相处的这些年里,赵欢已经察觉出了赵悦一定来自一个她们从未见过的世界,她知道的东西太多太丰富了,很多时候她说的东西是他们想象都无法想象得到的。 可是这件事情盛唐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觉得奇怪,赵悦懂得实在是太多了。 赵悦看着他俩投过来的目光,故作轻松的摊摊手:“我看的书多。”每次一有无法解释的问题她就用这个借口,平时也没见她看过多少书。 她不想说,别人便不会多问。 服装批发商城在省会略偏的位置,这个时候的公交车还不是到每一站停靠,而是路边有人招手或者有人喊着要下车,才会停靠。 市里的路平坦,不像山路崎岖,赵欢晕的不像之前那么厉害,还能趴在窗户上看看外面的风景。 到了服装批发城,简直是人山人海,因为这里不光是个批发城,而且包零售,品类也不仅局限于衣服,生活日杂百货,都能在这里找到。 赵悦之所以选择衣服,是因为在她所在的地区,衣食住行,唯有衣是靠天吃饭的人们最刚需开销。因为缺乏和外面的联系,与时尚元素脱节,导致他们的衣服款式老旧单一,还停留在80年代的风格。 任何事情都是第一个做的人比较好做,所以赵悦才要做第一个引领当地时尚的人。 赵悦只能提供一些90年代流行的元素,至于款式就要靠着赵欢这个对服装设计格外有眼光的人来挑。 赵欢挑衣服的眼光比较挑剔,每次到了这件事上,她就从温婉羞涩的女孩变成了严谨认真的教导主任。 就算看到喜欢的,也不会立刻表现出满意,而是要货比三家,同类型的衣服从质量、款式、价格多方位比对过,才能确定某一款。所以跟她选品,每一次对赵悦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这里品类繁多,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他们的县城比起这里,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小卖部。 赵欢好像吃了大力菠菜,一直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不知道从哪摸出个小本本,在上边又写又画,不知道在记什么。 以前在县城里挑,她都不怎么尽兴,县城里的时尚有限,多是矮子里边拔高,可这里就不一样了,不光时尚度符合她的胃口,还有上百种让你挑,怎么能让她不兴奋? 赵欢是兴奋了,可苦了赵悦和盛唐,虽然知道这一趟多半是趟苦差事,可赵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苦。 她的两条腿都要被磨断了,跟着赵欢挨家挨户地溜。更可怕的是她虽然选择了服装行业作为自己发家的跳板,但她本人对服装却并没有什么兴趣,作为一个不爱逛街的懒人,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盛唐一个男生,比赵悦还煎熬,不过能和赵悦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难忍。 “悦悦,我去买水,你们在这等我。”盛唐看赵悦已经逛的满脸的疲惫,去买饮料给她提神。 正巧这家店门口有个石墩,赵悦一屁股坐下,看着赵欢在店里认真仔细地对比每件衣服的面料,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只要第一次打开这条路,之后就能轻松的进货卖货。 “慢点,扶着点,等会上楼的时候多叫几个人下来。” 两个伙计推着一辆平板小推车,车上摞的货足有一人多高,一个在后推,一个在侧边扶着,看样子是给某个店铺送货的。 说话的是他们身后跟着的男人,看面貌约莫二十大几岁,双手插在兜里,皱着眉指挥他们。 赵悦之所以会注意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的气质,长了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却有一种三四十岁成熟男人才有的沉稳气质。 他长的也很不错,一双狭长的凤眼,不怒自威,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在赵悦的印象里,这种面相的男人大多能力很强,但是理性且自制。 这人穿的也很像他的人一样十分内敛,一身都是黑色。袖子挽在胳膊上,露出两条精瘦的手臂,显得很干练。 赵悦察觉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太久了,连忙收回眼。她倒不是对这人有什么意思,而是觉得这个人气质很独特罢了。 这一车货物经过她面前的时候,她朝上看了一眼,心说这玩意不会掉下来吧? 好像为了验证她的话,就在她想完后的几秒,她眼睁睁地看着放在最顶上的货物朝着自己这边滑下来。 赵悦在心里边骂了一声自己乌鸦嘴,连忙从石墩上站起来。 那推车和扶着货物的两人还没察觉,后边跟着的那个男人却先看见了,他的反应也很快,在赵悦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已经飞扑过来,挡在赵悦面前。 那一车都是衣服裤子之类的,单件不算重,可成堆砸下来也受不了。 男人伸出手挡在赵悦头上,避免她被砸到,自己却无遮无拦,被砸了个正着。 哗啦啦的塑料袋声在赵悦耳边不断响起,她偷瞄了一眼那男人,他进闭着眼,眉头皱成一团。 “老板!老板……”那两个伙计终于发现出了事,赶紧跑过来扶住还不断朝着一边倾斜的货物。 货物停止了掉落,男人收回手,甩了甩,对着赵悦笑了一下:“你没事吧?” 第186章 路遇一只笑面虎 赵悦以为,这男人应该是冷峻清高那一挂的,没想到笑起来竟然和他那张严峻的脸有种奇异的反差感,还挺好看,但是笑容没什么感情,典型的笑面虎的角色。 赵悦咧咧嘴:“没事,你没事吧?” 男人勾了勾嘴角:“没伤着你就好。” 赵悦一点都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浪漫和关心的成分,她总觉得他的意思是:你没事就好,差点就被讹了一笔。 男人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几眼这个女孩,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一点差点经历危险的惊恐,一脸坦然。 赵欢在店里也听见了外边的动静,一回头正好被这辆载着许多货物的车挡住视线,左右都找不到赵悦和盛唐,急得直喊:“悦悦,盛唐?你们没事吧?” 赵悦应了一声:“姐,我没事。” 赵欢绕过来,看见赵悦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说话。 男人看了看她们,说:“我叫曲俊生,这里的任何一家店铺都认识我,你之后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来找我,我不会不认账的。” 赵悦翻了个白眼,她都说自己没事了,这人还说这套话术,搭讪搭得也太硬了。 不过一想到这批发市场这么大,所有人都认识他?这人得是个多牛的人?她以后也要步入这行业,时常要来进货,多认识一个大佬总是好的,于是大方地说了一声谢谢。 盛唐买饮料回来,就看见赵悦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还笑盈盈的,而且这个男人长得还不错,作为男人的危机感一下油然而生。 他一溜烟地跑过来,率先拉住赵悦的手,宣誓主权:“悦悦,怎么了?” 赵悦莫名其妙:“没什么,刚才他们的货倒下来了,这位曲老板帮我挡了一下。” 盛唐立刻把赵悦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她没事,才冲曲俊生表示感谢:“多谢。” 曲俊生笑着摇摇头,他一笑,那双凤眼就会咪成一条缝,这让赵悦觉得他很像漫画里狡猾的狐狸。 这时候伙计已经把货物从地上捡起来重新绑回车上。 伙计满脸愧疚:“老板,东西都绑好了。” 曲俊生不怒自威的眼眸在他的身上扫了一眼,淡淡地说:“以后干活认真点。” 伙计连忙点头。 曲俊生对着赵悦点点头,示意自己告辞,便像先前一样盯着伙计推着车进了商场。 盛唐有时候对于别人的性格和心情很敏感,他看着曲俊生走远的背影,拉了拉赵悦的手:“这个人是个笑面虎,说了啥都别信他的。”这点倒是和赵悦的感觉不谋而合。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三个人坐在石墩子上休息了一下,喝着汽水,疲劳一下散去大半。 “这儿可真好,没有漫天遍地的土,干啥都不用愁,想吃啥喝啥都能买到。”赵欢感慨着。 赵悦笑了:“姐,其实也有不好的地方,在这里连吃根草都要花钱买,赚不到钱只有饿死的份啦。” 赵欢想了想:“也是,咱们那好歹只要有块地吃的都不用花钱。” “姐,等咱们赚了钱就来这里住。”赵悦晃了晃腿,一脸惬意。 她不会永远都待在那个地方,总有一天会出来,但那需要靠着自己的努力才行。 盛唐若有所思。 赵欢重新站起来,一脸战意浓浓的表情:“走!我肯定给你选出最好的!” 赵悦苦笑着扶着腿站起来跟上。 赵悦想过自己这辈子受过的所有苦,都没有这一次这么苦,从早上到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赵欢终于敲定了几家服装店,并且把自己看好的款式都画了下来。 靠着她的小册子,赵悦很快找到了这几家店,又在赵欢的对比之下,选择了一家货物最全且性价比都不错的店。 “哟,小姑娘,拿货还是零买啊?”店家见这三个去而复返,觉得不像是普通零买的顾客,对于批发商,他们还是很欢迎的。 赵悦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拿货,不过你这儿的货不全啊。” 大姐很上道,觉得自己被人藐视了,立刻大声说:“哪不全?啊?你看看,这条街上,有几家比我家大的?我敢说,我家要是没有的,那你去别处也找不到!” “以后我们那的店都可都要从我这拿货,你说我总不能家家都给一样的,那哪还有竞争啊?不得货全点?你说是不是?”赵悦暗戳戳地表示自己要的货量很大。 大姐眼珠一转:“真的?你哪的?你这是也打算搞批发啊?” 赵悦一副你真聪明的表情,说了他们的县名:“对啊,我们那现在都是小打小闹,没几个成气的,我打算以后也搞批发,专门从你们这儿进货让他们从我这拿货,你说量大不大?” 大姐一听那地名,的确是还没怎么开发的地方,可能大部分人连上哪进货都不知道,似乎真的是一个值得发展的好商机。 “那……你是啥意思?”大姐开始试探赵悦。 赵悦露出个小狐狸一样狡猾的表情:“大姐,这次我是来拿些样货,回去试着卖一卖,要是能卖出去,以后可就动真格的了。” 大姐一下就懂了:“害,你说吧,要那几件?要多少?我这都给你算最低批发价。” 赵悦冲赵欢眨眨眼,示意她上。 赵欢会意,和点菜似的一个一个点过去,从衣服到裤子点了十几件。 “每一件给来五套。”赵悦大手一挥,有一种消费不用在乎钱的潇洒感。 对于批发来说,这可不算多,大姐有点为难:“才五套啊?” 赵悦眼睛一瞪:“十几种呢,我们这次主要就是买回去看花样的,拿那么多卖不了咋办?大姐,你要是嫌少,我就换一家。” 说完她就作势要走。 “别别别,姐这就给你算。你看你,一个姑娘,这么急躁。”大姐拿出计算机,立刻拨弄起来。 赵欢佩服地冲赵悦眨眨眼。 赵悦失笑,其实她也不完全是胡说,服装行业在他们那里虽然还算新行业,但是现在时代这个发展速度,很快就会有私人店铺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 零售不是长久之计,掌握一个地区的批发权利,才是真正的赚钱之道。 第187章 画饼大师 做生意,就像是没有硝烟的厮杀,不光胆子要大,敢说大话能唬住人,但也要有自己清晰的定位,不能全凭说瞎话,不然就做成了一锤子买卖。 批发大姐给赵悦把货拿出来,然后挨个在纸上列了明细,算了价格,最后把纸递给赵悦。 赵悦心里估计了一下,每一件比零售便宜了三成,已经和她预想中的价格差不多了,但是看那大姐眼神闪烁的样子,这价格应该还有扩展的空间,可见这一行的确是利润不小。 赵欢已经十分满意了,冲着赵悦微微点头。 赵悦却拿起大姐刚才用过的笔,顺手一划,对老板娘笑的灿烂:“大姐,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个圆满,你还给我有零有整的,不如把这零头抹了,咱们爽快点凑个整。” 大姐伸头一看,脸都皱成了苦瓜:“我的娘诶,哪有你这样抹零的?你都把那几毛几分抹了也就算了,哪有抹几十块的?” 赵悦这一抹,把每一件衣服的价格又下降了约莫一成。 “大姐,我们也不是头一天做生意了,就这个价,你还有得赚呢,你就别跟我为了这点钱磨了。何况以后咱们还有合作,下回来的时候肯定不止拿这点货。”赵悦信誓旦旦地保证。 其实大姐做批发这一行,什么样的批发的人没见过?每个来都说以后要长期合作,用这种话术骗她降低一些价格,多少有点见怪不怪了。 大姐扭捏道:“这一件才赚你几块钱啊,没啥意思啊,你拿的也不是那最好的货。” 赵悦哥俩好似的搭上大姐的肩膀,一脸神秘:“大姐,你知道咱们这个省哪个地方的人最多吗?” 大姐茫然,试探着问:“你们那?” 赵悦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对啊!你想想,以后我要是成了整个县的进货商,你想想,那每天走的可是几万十几万的量,就算你一件只赚一块钱,我一批发就是几百几千件,你还在乎零售多赚的这点小钱吗?” “你嫌我拿的货不是最好的货,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赵悦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我们那的人口虽多,但是都不咋有钱,我要是拿那几十块钱一件的好衣服,能有人买吗?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实惠走量。” 赵悦讲得慷慨激昂,天花乱坠,一手搂着大姐,一手在面前挥舞,指点江山,仿佛在告诉大姐:这即将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大姐阅人无数,赵悦还是第一个说要垄断一个地区批发权的人,刚开始大姐看她这么年轻,并不太相信她的大话,可是现在在赵悦的舌灿莲花之下,大姐多少被她画的大饼迷惑了。 赵悦又朝着大姐挑挑眉,搂着大姐背过赵悦和盛唐,有点坏兮兮的压低声音说:“质量太好的,买回去穿都穿不烂,谁还买新衣服不是?” 大姐茅塞顿开,有如醍醐灌顶。好家伙,大姐自问自己也算是个奸商了,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奸。 她完全被赵悦的奸商理论和未来的宏图大饼给折服了,不过戏还是要演足的,她一副壮士断腕一般的悲壮表情:“行吧!看在你也是诚心做生意份上,抹了就抹了,整的也好算!” 赵悦立刻对她拍了一记马屁:“大姐您不愧是生意人,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以后我就认准你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谈笑之间就把价格压到了赵欢没想到的低价,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姐数完钱,哼着歌给他们把货物用绳子绑的结结实实,还欢乐地送他们出了门。 “悦悦,你也太厉害了,这价格比咱们预先想的便宜多了!”赵欢欢欣鼓舞。 他们来的时候还是早上,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 赵悦倒没有特别兴奋,她对赵欢的单纯感到好笑:“姐啊,这个价格可不是最低,她还赚不少呢。” 她之所以没有继续压价格,是因为这个时代和未来时代毕竟不同,在未来机器化成熟的时代,服装行业的利润在40%—60%之间,她大可放心大胆的压价。 而这个时候的机器化还不高,大多服装厂还是半机器半人工加工,商人的利欲野心也不像未来那么大,也许利润达不到未来的水平,她摸不清成本到底有多低,所以没敢过多砍价。 何况这只是第一次来批发试货,如果压的过低老板娘八成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骗一次低价做一锤子买卖,所以为要为未来再次合作留有余地。 至于她后来说的那句话,的确有点奸商思维在里面,但是他们选料都是让赵欢亲手挑过的,不会差到那么不堪的地步,只是说来和骗骗老板娘。 赵欢吸了一口气:“啊?还能赚不少?天哪,原来外面卖的衣服这么不值钱吗?” 她们以前穷的好几年都舍不得买一件衣服,这两年过的略好一些,每次买衣服都还觉得肉疼,却没想到一件衣服里面有这么高的利润。 “欢欢姐,你不是在厂子里实习过吗?就没打听过价格?”跟着闲逛一天的盛唐终于派上了用场,一手拎一大包,背上还背着一大包。 赵欢摇摇头:“我们厂子实习的时候规定可严格了,不许打听任何东西的价格,问了也没人告诉你。我们和厂子里老女工们都是分开的,教我们的倒是老女工,可也啥都打听不着,那会我们也是傻,没人问。” 衣服只要一出厂利润都要翻倍,在这个时候这都算是商业机密,自然不会让人出去乱说。 赵悦推了推盛唐:“你累不累?我帮你分一袋。” 盛唐摇摇拒绝:“我现在倒是不怎么累,不过我就是发愁你俩回去的时候可怎么拿,这可太多了,你们能行吗?” 赵悦笑了:“你爷爷奶奶给你带的那一大堆东西也不比这些轻。” 三个人有说有笑,几经折腾回到了大海旅馆,把东西放进房间,下楼吃饭。 刚下楼在楼下小吃街晃悠没两圈,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窗摇下来,是盛远那张比一年多前发福的笑脸:“小唐,我听说悦悦和欢欢来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第188章 你好我是他女朋友 盛远那辆车,盛唐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这里是小吃街,来往的学生很多,所以这辆车挤进拥挤的人群就显得格外扎眼,引得不少人纷纷朝这边看。 盛远那张脸比起一年多前更发福了,也更加圆滑世故一些。赵悦几乎都无法把他和当年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干瘦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盛唐以后应该不会变的这么油腻吧?赵悦看一眼盛远,又忍不住暗戳戳地看了一眼盛唐。 盛唐刚刚对着她们的笑容消失了,明显有些不耐烦:“你们又不熟,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听说,听谁说的?你又拿钱收买了我们宿舍的谁?” 这就是他不想和舍友太过交心的原因,因为不管他发生什么事,盛远都能第一时间知道,这让他很不自在,感觉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盛远的间谍。 盛远尴尬地看了赵悦和赵欢一眼,重新堆起笑容:“悦悦,欢欢,还没吃饭吧?你们阿姨知道你俩来了可高兴了,说啥都要让你们上我家吃顿饭,这不,催着我过来接你们过去。” “用不着!”盛唐冷冷地说,一把拉起赵悦的手要走。 车门被打开,盛远跳下车,几步追到他们面前,哀求似地看着赵悦:“悦悦,咱们好久不见了,我和你阿姨也是好心,你……你看看……” 盛远咋说也是长辈,一个长辈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赵悦实在不好拒绝,她拉拉盛唐的手:“盛唐,就吃顿饭,吃完咱们就回来。” “对对,就吃顿饭,小唐,你也好久没回家了,我和你阿姨……还有明明都很想你。”盛远作为一个父亲,算是低声下气了。 赵欢不忍心,也劝盛唐:“小唐,要不就回去一下吧。” 盛唐沉默了半晌,闷闷地问:“你确定就我们几个人?” 盛远立刻拍胸脯保证:“家宴,绝对是家宴,就咱们几个人,饭也是你阿姨亲手做的!” 盛唐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这才拉着赵悦扭头钻进后座。 赵欢从来每坐过小汽车,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赵悦把她拉进来把车门关上:“姐,你别紧张,就和坐长途车一样。” 这一车好像只有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赵欢窘迫地挨着车门缩在角落里,装作看车窗外的风景,不时地打量着小汽车的内部构造。 盛唐在右侧车门处,赵悦坐在中间。他上了车以后就一言不发,眉头拧的和疙瘩似的。 赵悦伸手戳了戳他因为严肃而消失的酒窝:“你怎么变得像个小老头一样,这么爱皱眉。” 盛唐抓住赵悦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摩挲,也不说话,不过表情比刚才略略放松一些。 盛远在后视镜里悄悄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边叹气,看来来了这一年多盛唐还是没把赵悦放下,看他俩的样子,似乎比以前还亲密,那老秦的闺女还有机会吗? 说来也奇怪,老秦那个闺女莫名其妙看上了盛唐,上回两家人组局也是为了见盛唐一面,结果他没能把盛唐叫回去。 其实要是能和老秦家结亲家,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官商联姻,如虎添翼。 可惜盛唐对赵悦念念不忘,还因为之前几次被他带去和合作伙伴及女儿见面对他越来越疏远,现在是一场饭局都不跟他去了。所以老秦家这个事他是提都不敢在盛唐面前提。 这回也是听盛唐的室友说有个女孩来找盛唐,还说是他姐,盛远一下就猜到了是赵悦。所以一来是为了探探他俩的关系,二是借着赵悦想见见盛唐。 车快速的行驶,这时候的私家车还不像未来那么多,不存在堵车的问题。 赵悦为赵欢打开车窗,让夜里清爽的凉风灌进来,免得她等会晕车什么都吃不下。 开了约十几分钟,车停在了一个满是六层楼的小区门口。 盛唐打开门,扶赵悦和赵欢下来。 这个时候的省会还在刚刚起步阶段,高楼大厦并不多,哪怕是城中心也大多是大杂居的四合院、筒子楼,像这种已经做到一梯三户的六层楼房,已经是奢侈的配置了。 盛远锁了车,在前面带路,走到最里边的一栋楼,上了三楼。 他敲了敲门,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小孩欢欣的叫声:“爸爸回来啦!”伴随着叫声,门开了。 门里的小孩冲着盛远叫了一声爸爸,盛远答应了一声,亲热地一把把他抱起来,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哎哟,明明乖。” 盛明嫌他胡子扎,咯咯唧唧地笑了一阵,然后看向盛唐和赵欢他们。 盛明一脸惊喜,冲着盛唐喊了一声哥,盛唐淡淡地嗯了一声。 盛明又笑着拿小手指着赵悦:“我见过你,你就是比我幼儿园老师还好看的那个姐姐。” 赵悦哭笑不得地朝他招招手。 “进来进来……别在外边站着。”盛远抱着盛明往里走了几步,让开门口的位置。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厨房里传来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响,以及……两个女人谈话声。 听到关门声,厨房里的两个女人探出头来,一个是人到中年略有发胖但风韵犹存的刘盼,另一个有点眼熟,好像是昨天那个让盛唐介绍赵悦的女孩。 盛唐的脸蓦地阴沉下来,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这就是你说的家宴?” 盛远的脸色也无比尴尬,这回是真的冤枉他了,他压根也不知道秦璐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走的时候说好今晚只有自己人。 他的脸有点涨红了,尴尬地介绍:“这……这是你秦叔叔的女儿璐璐,璐璐,这是我儿子盛唐。” 秦璐冲着他们调皮地笑了一下:“盛叔叔,我们都见过了。” “你看我,忘了你们是一个学校的了……呵呵……”盛远尴尬地笑着,感受到盛唐盯在他背后的目光冰冷。 赵悦倒不像盛唐那么大反应,落落大方地对着厨房的两个女人问好:“阿姨好,好久不见。你好,我叫赵悦,是盛唐的女朋友……” 第189章 不屈不挠的姑娘 “你好,我叫赵悦,是盛唐的女朋友。” 赵悦的坦诚令在场的所有人汗颜,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了十几秒,盛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刚才糟透了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立刻拉起赵悦的手:“对,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语气里略有些得意。 这下,轮到秦璐尴尬了,虽然昨天在街上碰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情。可是在人家家里边被这么明晃晃地提醒,尴尬可想而知。 不过秦璐终归是跟着她那当官的爸见过世面的女孩,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她也笑着朝着赵悦打招呼:“你好,我叫秦璐,我是……我爸爸和盛叔叔是好朋友,也是盛唐的同校同学。” 赵悦眨眨眼,这姑娘有点意思。盛唐不给盛远好脸色,盛远尴尬地招呼赵悦她们坐。 刘盼在炒菜,秦璐就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给他们倒水,一脸的自在:“你们先喝点水,菜马上就好了,刘盼阿姨的炒的菜那都是一绝,今天做的都是盛唐爱吃的。” 嘿哟,在她这青梅竹马面前说盛唐爱吃什么?有点技术。 赵悦没说什么,笑着接过茶。 秦璐以为自己赢了一局,得意地偷笑了起来。 盛远趁这个工夫钻进厨房,凑在刘盼耳朵边,有点嗔怪地问:“不是说好今天晚上都是自家人吗?你怎么叫她来了?你没看小唐的脸色,往后都别想再让他回家了!” 刘盼也有点委屈,小声说:“不是我叫来的啊,她自个儿来的,来的时候还拎了不少东西,我正做饭,总不能把人往出赶,就客气让人留下吃个饭,没想到她还真不客气。” “你说这闹的是啥事?都是你,平时跟她说那么多干嘛?你看看,现在她是非粘着小唐不可了!”盛远偷瞄了一眼外边沙发上坐的几个人,一脸愁容。 “这哪能怪我啊?她总问小唐的事,我总不好啥都不说,谁知道,这孩子这么有心眼。”刘盼委屈地直皱眉。 自从上次请客盛唐没来,秦璐就跟她搭上了线,今天送点金银首饰,明天送点人参鹿茸,还经常以学做菜的名义跑来家里。她一个家庭主妇,好不容易有个同爱做饭的忘年交,自然高兴。 可秦璐每次来拐弯抹角的都是问的盛唐的事,她才终于察觉出来这丫头的心思。 盛远这个亲爹都不敢干涉盛唐的感情,刘盼这个后妈就更不敢了,可碍着老秦的面子和身份,她又不能把人往出赶,只能保持一个不撮合,也不拆散的中立态度。 她看盛远愁的很,只能安慰他:“赶紧吃完把秦璐送走,咱们再好好聊聊。” 盛远没办法,只能摇头叹气。 盛远家的装潢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很时髦了,足能容下五人并排做的沙发,大肚子的彩色电视机,茶几餐桌都十分考究,收拾的一尘不染。 房子也不小,三室一厅加书房,厨房、卫生间和独立阳台,的确是有钱人家的配置了。 “悦悦,我有东西给你。”盛唐不理会秦璐,拉赵悦进自己卧室。 他邀请的只是赵悦,于是赵欢单独坐在沙发上面对秦璐。 赵欢第一次见到这么豪华的室内,身子一坐进沙发里直往里边陷,她局促地并紧双腿,直挺挺地坐着,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 秦璐有心想要看看盛唐和赵悦在干啥,但是人家一进门就把门关了,她心里边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她眼珠一转,往赵欢身边凑了凑,赵欢一下紧张起来,绷紧了身子。 赵悦这个姐姐比赵悦可好对付多了,秦璐想着,露出一个笑容:“姐姐好,我是秦璐,看你来了以后都没有说过话,是不是哪里不习惯啊?” 赵欢脸腾地红了,她不太敢张嘴,因为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着方言口音,所以来了这里以后她都尽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可是人家这么和蔼可亲地问了,她又不好意思不回答,于是小声说:“第一次来。” 秦璐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一个洗干净的苹果递给赵欢:“姐姐,你别紧张,你看你,和我要吃了你一样。”她咯咯笑着,精致的脸笑起来以后格外引人瞩目。 赵欢接过来苹果没有吃,只在手里摩挲。 “姐姐,我听说你也是和盛唐一起长大的啊?那你肯定很了解他吧?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什么爱好?”秦璐故作天真地试探着赵欢。 她爸爸说了,做人就是要有不怕输的精神,人性最是经不起考验,尤其是感情。现在的喜欢算什么?那是因为盛唐没有遇上更好的,距离他们毕业还有两年,她有的是时间征服盛唐! 赵欢摩梭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沉思了一阵,抬起脸来,怯生生地盯着秦璐:“盛唐喜欢我家悦悦,讨厌别人说她的任何不好,爱好嘛……我家悦悦走哪跟哪算不算爱好?” 秦璐有点生气,觉得自己被耍了,可是她想发作,对上赵欢那双无辜且畏畏缩缩的表情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赵欢已经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了。 秦璐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死心,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好声好气地问:“姐姐,我是说除了和赵悦有关的事情。比如他小时候有趣的事,你给我讲讲也行。” 赵欢啊了一声,又抬起脸:“可是小时候他俩成天都在一块,至于没和悦悦在一起的事,悦悦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啊?” “你……”秦璐气的脸都憋的通红,她觉得,这个赵欢要么是傻,要么就是故意耍她。 见从赵欢嘴里套不出任何有用的情报,秦璐懊恼地挪开赵欢身边,独自一个人面对着沙发生闷气。 低着头的赵欢偷偷抬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丝狡黠。 哼,她就是再傻再天真,也知道秦璐到底想问什么,可她偏偏就不说。明明知道盛唐和赵悦在一起了,这姑娘还不屈不挠的,她都不知道该说她脸皮厚还是精神可嘉。 总之任何想要伤害悦悦的人,都不能得逞! 第190章 餐桌对弈 盛唐的卧室朝南,有十几平米,卧室里衣柜书柜都有,收拾的很干净,东西却不多,看得出来盛唐平时很少回来住。 盛唐打开书柜,伸手到最里面掏了几下,掏出来一本册子。 赵悦打开,惊奇地发现这本册子是用各种各样植物的根茎叶和花朵做成的故事册。 虽然用这些东西想要拼凑出一个场景不像画画那样简单,可赵悦还是一眼看出了这个故事是关于他们,可能也只有他们才能看懂的故事。 因为第一页,绿色的叶子和茎叶代表郁郁葱葱的树林,褐色碾碎的干树叶是黄土覆盖的两山。山沟里,一个黑色的小人和一个橙色的小人相遇,橙色的小人手里拿着一片小小的柳叶,代表了小刀。 第二个页,是橙色的小人挡在黑色的小人面前,地上倒着三个灰色的小人。 第三页……第四页……每一页,赵悦都能精确地想起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橙色的小人是她,一直都是橙色,像小太阳一样的颜色,黑色的小人从第三页开始褪色,从黑变灰,从灰变白,从白慢慢也变成了橙色。 象征着盛唐的内心,一点点被她温暖,变成了像她一样温暖的彩色。 赵悦每一页都要看很久很久,舍不得翻页,仔细去想他为了做这些花了多久的心血。 她的心变得无比柔软:“做这个花了很久吧?” 盛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在果园里闲暇的时候弄的,就是我不会画画,每回构思场景要花不少功夫,而且有些颜色的树叶和花不好找。这本是早就做好的,一直没机会给你。” 说实话,如果是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赵悦可能不会稀罕,毕竟她活了两辈子什么东西没有见过?偏偏是这种用心用感情做的礼物,最容易触动了她柔软的内心。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赵悦把册子抱在怀里。 盛唐抱住她,把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悦悦,这次回去你别不理我了行吗?哪怕一个月一封信,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赵悦点点头:“傻呀,我都说了以后我会常来的,我们开了店以后免不了要时常来进货,我保证,每次都来看你!”她伸出三根手指发誓。 盛唐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是赶紧毕业就好了。” “你呀,可得有出息,不然我可不养你。”赵悦笑着戳戳他的脸颊。 盛唐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这时候外面传来刘盼招呼的声音:“盛唐,小悦,吃饭啦。” 赵悦连忙推开盛唐,盛唐却耍赖不松手,又吸了几口她发间的香气,才放手。 打开房门,盛唐的表情一下又切换到了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赵悦心说这小子还挺能装。 盛家的餐桌很大,四面加起来能坐6个人,盛明一个小孩,插缝坐在里边也不挤。 由于盛远和刘盼是夫妻俩,赵悦和盛唐是一对,于是他们面对面坐中间,赵欢和秦璐一边各坐一个。又因为坐在两边夹菜有困难,别人照顾赵欢不方便,于是只能赵悦挨着赵欢这头,盛唐挨着秦璐那头。 原本亲爹后妈的组合就够令人尴尬了,加上一个秦璐,简直是超级加倍。 一桌人谁都不说话,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还是盛远最先打破沉默:“那个……吃吃吃,别客气,悦悦,欢欢,快吃,饿了一天了。” “对啊,小唐,赶紧赶紧的。”刘盼尬笑着,示意盛唐赶紧吃。 秦璐很不自觉,夹了一筷子要往盛唐碗里放:“盛唐,阿姨说这是你最爱吃的小鸡炖蘑菇,菌子是我爸专门找东北的朋友买的,鲜着呢,你尝尝。” 盛唐放在桌上的碗猛地端起,歪向赵悦这边:“谢谢,但我不爱吃这道菜。” 秦璐夹着菜的筷子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犹豫了半天,才收回去放在自己碗里,扯了扯嘴角:“是吗?” 期间秦璐又给盛唐夹了几次,明明上一秒他还在自己夹着吃,下一秒秦璐夹过来他就说不爱吃,简直是明摆着不给秦璐面子。 秦璐不甘心,又要夹,赵悦终于忍无可忍了。她把自己的碗猛地推到秦璐面前,挑挑眉:“看来秦璐妹妹很喜欢照顾人啊?那正好,他不爱吃的我都爱吃,夹给我,多多地夹!” 她用筷子的尾端在桌子上磕了磕,表示自己想迫不及待的心情。 秦璐的脸一下红透了,表情和便秘一样。但是赵悦的碗都推过来了,她又不能再空着推回去,于是只能泄愤似的给赵悦狠狠地夹了几筷子菜。 赵悦把碗捞回来,叹了口气:“盛唐,你当初就不该把我喜欢的菜当成自己喜欢的菜,不然也不会引起这么多人误会。你看看,还麻烦人家为了我千里迢迢地买菌子,这让我多不好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菌子,故意咬的咔嚓作响。 秦璐低着头,用筷子扎着碗里的米。 “都怪我,我还以为这是盛唐喜欢的菜呢,是我自作主张了……”刘盼见气氛太尴尬,只能当了一回背锅侠。 盛唐忽然说:“不要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了解别人!” 不知道是给刘盼说的还是给秦璐说的,这两人同时沉默了。 这一顿尴尬的饭在煎熬中吃完了,秦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赵悦和盛唐窝在一起看册子的样子,她心里边那股倔劲又上来了。 “悦悦,能不能给我看看?”她就是有这股子脸皮厚的精神。 赵悦把册子摊在桌面上,但是用手按着页面,意思是只能看不能拿走。 秦璐站在桌子这边倒着看了一眼,没看明白:“这粘的乱七八糟的事什么啊?” 赵悦看了她一眼,迅速把册子收回来,面无表情:“是你不会懂的故事。” 盛唐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模样:“我们先走了,以后没事不要叫我回来。” 观望了全程的盛远真是欲哭无泪,他该怎么解释真的不是自己把秦璐给叫过来的? 第191章 酒后发疯的前夫 “俊兰,欢欢和悦悦去了省城几天了?”陈发的老母亲坐在轮椅里,一边享受着阳光,一边给崔俊兰剥豆角。 崔俊兰把铺子里的柜台都擦得一尘不染,笑着应答:“才两天,婶子,你比我这个当妈的还挂念呢。” 陈奶奶停下了掰豆角的动作,望着公路上时不时来往的车辆:“咋能不挂心呢?两个小丫头去过最远的就县城,也就是你,敢让她俩自个儿往那省城跑,你知道外边是啥样吗?出点啥事可咋办?” 崔俊兰不是没担心过,但是赵悦走的时候再三保证会保护好自己和赵悦,而且她有“经验”。崔俊兰没问是啥经验,但是她知道赵悦从来不说大话,也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情。 “婶儿,你看咱们这儿出去打工的,有几个有经验的?不都是这么蒙着眼闯出去的吗?孩子们比咱们可精多了,放心吧。”崔俊兰这话是说给陈奶奶听的,也是安慰自己的话。 孩子再有本事,出门在外有几个妈不挂念的? 陈奶奶这会儿功夫已经把豆角掰好了:“俊兰,给你豆角。” 自从这轮椅做出来,她就不用天天躺在炕上等死了,陈发去送信的时候会把她推到崔俊兰家铺子里,晚上再把她带回去。 见的人多了,心情也好,陈奶奶最近愈发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了,还能帮着干不少活。 她叫了几声,没听见崔俊兰回应,她疑惑地转过头看,发现崔俊兰正在和一个男人对视,俩人都没说话。 良久以后,崔俊兰避开了眼,表情变得冷冰冰的:“你来干啥?买东西还是路过?” 赵丰年的脸有点红,眼神也有点迷离,看样子是喝过酒。 “俊……俊兰……”赵丰年迷离着眼,叫崔俊兰的名字。 崔俊兰狠狠地拧了一下眉头,手上擦柜台的动作没停,也没答应。 他们结婚十几年,听他这样叫她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不管哪种,往往都预兆着她要倒霉。 赵丰年晃晃悠悠地走进去,一下子把两只手扑在上柜台上,把崔俊兰刚刚擦过的玻璃柜台留下两个脏手印。 他的身体前倾,抬着脖子看柜台后边的崔俊兰,嘴里嘟嘟囔囔的:“俊兰,你跟我回去吧,咱俩复婚……咱俩,咱俩还当夫妻。你给我生个儿子,咱们好好过日子!” 他身上的酒气浓重,让崔俊兰犯呕。 她从柜台边上摸过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握紧,当成武器,一边冷冷地说:“赵丰年?你疯了?你现在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已经对不起我们娘仨了,还要对不起她俩?” 赵丰年完全没她的话挺快进去,醉醺醺地摆了摆手:“你别提她,她就是个……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和她没领证,我俩不是夫妻……”他得意地哈哈笑起来。 崔俊兰愈发厌恶,“不下蛋的母鸡”这个形容,以前也被赵家人用在她身上。 “赵丰年,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娘仨和你已经没关系了!你给我滚!”崔俊兰气愤地挥舞着鸡毛掸子,想把赵丰年吓退。 但她毕竟是个胆小的人,何况赵丰年给她的阴影不小,她不敢真的打在赵丰年身上。 崔俊兰的张牙舞爪不知怎么触动了赵丰年,他忽然勃然大怒,一把抢过崔俊兰手里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臭女人,老子好声好气地求你,你还给我蹬鼻子上脸!”赵丰年是典型的喝酒就撒疯,虽然他清醒的时候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崔俊兰已经和他离婚,还想像曾经那样毫无人性地对待崔俊兰。 崔俊兰对这个人的心里阴影十分大,几乎到了他一瞪眼就下意识躲避的状态。她后退了一步,身体猛地撞在货柜上,柜子上摆的吃的用的哗啦啦地往下掉。 赵丰年却已经疯了,他赤红着两只眼,绕过柜台,一把抓住催婚兰的头发,把他从柜台里往外拖。 陈奶奶急得大叫,可这会儿是早上农忙的时候,去了田里的人还没回来,这个位置又在公路边上,车辆过往呼啸的声音盖住了她苍老虚弱的喊叫。 赵丰年把崔俊兰拖出来,按在地上,竟然伸手就去撕扯崔俊兰的衣服。他恶狠狠地甩了崔俊兰一巴掌,骂道:“你有钱了你就看不起老子了是不是?你以为你离婚了跑了,你就是自由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崔俊兰,你这辈子生是我赵家的人,死了也是我赵家的鬼!老子想啥时候弄你,就啥时候弄你!” 他力气大得惊人,撕扯着崔俊兰的衣服。 五月天穿的不多,他两下就扯开了外套。 崔俊兰拼命地想要护住衣服,双腿疯狂地蹬踹,想要把赵丰年踹开。 这种屈辱让她想起了在赵家被折磨的日子,她尖叫着,哭喊着,可她哪里是赵丰年的对手? 赵悦不在的时候她一无是处,崔俊兰绝望地想。 陈奶奶急疯了,这轮椅顶多只能算个残次品,别人推都不大利索,何况自己转。她急着去救崔俊兰,咣当一下,轮椅因为受力倾斜而倒在地上。 陈奶奶双手撑着地,一点点地往崔俊兰那爬。 “你放开她!你这个畜生!来人啊,救命啊……”陈奶奶忍不住嚎啕大哭,这个时候她恨死了这双废腿,半点用处都没有。 赵丰年完全不把陈奶奶的叫喊放在眼里,见崔俊兰护胸前护的紧,干脆开始扒她的裤子。 崔俊兰挣扎的更剧烈了,两个女人的尖叫声,咒骂声和车辆驶过的呼啸声交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惨烈的呜咽。 陈奶奶的一只手好不容易揪住了赵丰年的裤腿,被赵丰年一脚踹开。 崔俊兰看到陈奶奶被踢,顿时泪流满面。 “赵丰年,你不得好死!”崔俊兰哭着骂出了生平以来最恶毒的话。 赵丰年啐了一口:“装什么贞洁烈女,又不是没睡过!”说着把崔俊兰的裤子扯到了腿弯,见再扯不下来,干脆不扯了,开始扯自己的裤子。 一辆自行车从远处骑过来,远远看到这边的场景,他跳下车把车往路边一扔,急匆匆地冲过来:“你放开她!” 第192章 野男人 陈发万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早回来一回,竟然会看到这种场景。崔俊兰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哭嚎,自己的老娘则躺在一边生死未卜。 他顿时怒火中烧,把二八大杠往路边上一扔,冲了过来。 绝望的崔俊兰只听见一声暴喝,接着一个人影冲过来把赵丰年从她身上扯了下来,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陈发和赵丰年的力量不相上下,但陈发在暴怒之中,一个是他心生好感的女人,一个是他孝敬的老娘,赵丰年这是把他的两条底线都碰了。 两个男人纠缠着倒在地上,你掐我的脖子,我踹你的肚子,在黄土里边来回翻滚。 陈发是气疯了,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赵丰年打他的时候他躲都不躲,愣生生地接着,也要和赵丰年拼命。 崔俊兰从仓皇之中回过神来,连忙哆哆嗦嗦地把衣服裤子扯好,一边哭一边爬到陈奶奶面前摇了摇:“婶儿,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如果陈奶奶因为她有什么三长两短,虽然不是她的错,她以后也没脸面对陈发了。 摇了几下,陈奶奶干瘪紧闭的双唇忽然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迷蒙地看着崔俊兰。 崔俊兰喜极而泣,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从屋里角落里拎出一个实木打的小凳子,走到还在纠缠的陈发和赵丰年面前,看准时机,抡起板凳就在赵丰年的脑袋上砸了一下。 她又惊又怕,力气不大,但还是把赵丰年砸的一蒙,陈发趁机把赵丰年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赵丰年很快就被打的鼻血直流,崔俊兰害怕闹出人命,连忙拉着还要拼命的陈发:“陈大哥,别打了……别打了……” 她的眼神发直,还没从刚刚差点被侵犯的事情里回过神。 赵丰年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缓过劲,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满头满脸都是满身都是土,沾了鼻血,糊得满脸都是,看起来十分狼狈且狰狞。 他恶狠狠地盯着陈发和被挡在他身后的崔俊兰,忽然朝着他们啐了一口:“难怪刚才挣扎的那么厉害,原来是有了相好的,呸!不和老子复婚,钱都拿来养野男人了吧?” 陈发一听又扑上去,把赵丰年打的牙都崩了一颗:“你是个人吗?啊?你这个畜生!” 赵丰年这才灰溜溜地一瘸一拐地跑了。 赵丰年一走,崔俊兰忽然一下泄了气,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铺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发泄一番。 陈发想扶她起来,她摆摆手:“你先把婶子抱屋里去吧,看看伤着没?” 陈发担心她,也担心老娘,只能先去把还在地上躺着的老娘抱进后院屋里安顿好。 出来的时候崔俊兰已经在无意识地收拾从货柜上掉下来的东西了。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衣裳也没整理好,整个人和丢了魂似的,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俊兰……俊兰……”陈发见她始终没反应,只能用力地掰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你……你想哭就哭吧……别憋着。”陈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笨嘴拙舌地说着。 崔俊兰看着他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里真切的关心,忽然心头一酸,把头靠进陈发的胸口,嚎啕大哭。 “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对我?”她哭的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没了,我的丈夫赶我走,我的娘家人不认我。” 她哭的浑身颤抖不已:“我们已经离婚了,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来侮辱我?” 她想问问苍天,她一心向善,想做个善良的人,为什么偏偏别人不肯放过她?她没做错什么,却被赵家人虐待,没借给弟弟钱却被母亲憎恨,没有招惹赵丰年却被这般侮辱。 陈发对她家的情况一知半解,虽然不能全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听她悲痛的哭诉的确十分伤心。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还是除了他娘以外第一个在他怀里哭的这么伤心的女人。他老婆走的时候也哭了,可是都没这么伤心。他想,她大概是难过到了极致。 崔俊兰哭了很久,直到陆陆续续有从田里回来的人不住地朝着这边张望她才渐渐止住哭声。 哭过一场以后她冷静了不少,不好意思地从陈发怀里挣脱出来,抿了抿凌乱的头发,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用力地抹了抹,已经恢复了冷静:“不好意思,陈哥。” 陈发傻笑了一声:“没事,俊兰,其实你不用啥都憋心里边,想哭就哭呗。不怕你笑话,我妈刚瘫痪我老婆走的时候我也哭过好几回,可是哭完以后就想开了,多少人想敬孝老人不在了,起码我妈还在。” “你也是,好好想想欢欢和悦悦,找遍这十里八村,有几个这样的好闺女,可你一下就有俩。你问你做了啥孽遇到这么多糟心事,那你还得问问老天爷,你做了啥好事,能有这么好的两个女儿。” 陈发说着用手指了指天上。 崔俊兰一下被逗笑了,想到两个乖巧能干又孝顺的女儿,她的愤懑散去。她使劲地揉搓了一下脸,整顿好表情:“陈哥,你说的对!我不能老往坏处想。” 赵悦曾对她说:他们坏是他们的事,你不该用别人的坏来责备自己。如今想来甚是有理。 “呀,陈哥,你流血了?没事吧?快让我看看。”崔俊兰这才发现陈发刚跟赵丰年打了一架,也是浑身是伤和土,狼狈不堪。 陈发随手抓了把黄土放在自己胳膊的伤处,很快就止住了血:“这有啥呀。” 崔俊兰倒了水让陈发洗漱。 陈发是个男人,不扭捏,脱成光膀子洗了两盆脏水才把身上的黄土洗干净。他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还路边上扔着,赶紧跑出去推回来。 崔俊兰把柜台里的东西全部捡回货柜上,一起身,远远地与陈发四目相对,恍惚有了那么一丝悸动的感觉。 第193章 赵欢不见了 “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待两天嘛,我还会有很多地方没有带着你们去呢。”盛唐一脸不舍。 赵悦也甩了甩他的手:“赚钱当然是趁早了,现在刚从春入夏,人们还没买夏天的衣服呢。我们这次批发的衣服不多,应该很快就卖完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来一次,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出去玩。” 盛唐想想也是,只是刚刚才见面两天就要分别,的确难以平复思念。 “好好回去上课,等着你出人头地呢。”赵悦戳了戳他的酒窝。 正好是星期一,长途汽车站不像平时那么人山人海,盛唐把手里拎的和背上背的货物放在地上,看看左右没别人,抱了抱赵悦:“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着我回来。” 赵悦笑着眯眯眼:“你也是。” 不用过多的话语和约定,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赵欢在一边看得直脸红:“你俩可真腻歪,以前还老死不相往来似的谁都不理谁呢。” 赵悦朝她做了个鬼脸。 汽车还没来,三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等,赵欢坐了一会说要去厕所,这么大个人了,公厕就在附近,赵悦也没有在意。 可是等了约莫十分钟,赵欢还没有回来,赵悦心里觉得不大对劲了。 “吃坏了拉肚子?”盛唐猜测。 赵悦站起来,皱着眉头:“不行,我去看看。” 盛唐拎起东西要跟过去,赵悦已经快步跑到女公厕里了。 这个时候的厕所还没有封闭隔间,而是一个一个简陋的坑,臭气熏天,用过的卫生纸卫生巾都在里边扔着,视觉效果炸裂。 赵悦捂住鼻子,进去溜了一圈,根本没有赵欢的影子,她的心猛地一跳,在厕所门口揪住两个从里面出来的女人:“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和我差不多大,比我矮一点,穿的黄色上衣。” 一个女人捏着鼻子:“没有吧?,没注意啊。” 另外那个女人眼珠子朝上翻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哎,我好像看见了,她进来的时候一个人,后来又进来一个女的,三四十岁,两人说了几句啥,我就没仔细听了。” 中年女人?赵悦想到了一个人。 她道了一声谢,转身冲出公厕,盛唐已经拎着东西赶过来了,看到她满脸焦急,急忙问怎么了? “我姐不见了,可能是被那个人贩子女人给弄走了。”赵悦紧张地咬了两下手指,这是她十分紧张的时候才会做的动作,很少见她做。 盛唐一看她这个动作就感觉到了她的焦虑程度:“你认识那个人?” 因为出事的是赵欢,赵悦关心则乱,有点失去了分寸:“她……她是在这附近拉人住旅馆的,前天我们刚来的时候她就对我俩格外感兴趣,我觉得她不会有好心。”她一边说一边咬着手指四处张望。 “她常在这附近,说不定有人认识她,这种地方的人都是相互认识的,别着急。”盛唐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冷静不少,替赵悦理清了思路。 赵悦点点头,和盛唐分开去找,每见到一个人都要问两句。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悦的心里边越发慌。这个时候不同于未来,通讯方式落后就不说了,警察的出警速度也堪忧,加上赵欢刚刚失踪,她不确定是继续找赵欢比较好还是去报警更快。 就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她一转头,看见盛唐抡起手里拎着的货物砸在一个要跑的黄毛身上,把他砸倒在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去踩在这小年轻的后背上。 “鬼鬼祟祟的,跟着她干什么?”盛唐身材高,还浑身都是肌肉,加上背上和手上的货物,少说一百大几斤,一脚就把这小子踩得哭爹喊娘。 赵悦明白了,这小子刚刚在跟着自己。 黄毛刚开始嘴还挺硬:“谁跟着她了?我也走这边不行吗?” 盛唐的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小腿上,黄毛顿时和杀猪一样地叫起来,疼得满头大汗,可见盛唐用的力气有多大。 黄毛痛苦地哀嚎着:“我说我说……是王姐让我们跟着她的。” 赵悦一听,果然是那个老女人,顿时怒不可遏地冲上来,一把把黄毛从地上拎起来:“你们刚才是不是抓了个女孩?人呢!” “我……我不知道啊,人是他们抓走的,我是负责看着你的。”黄毛本以为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想从赵悦手里挣扎出来,结果发现这女的力气大的像个男人。 赵悦拖着他拖到墙角,一脚踹在他的裆里:“那个王姐人在哪?她抓我们干什么?” 黄毛尝了这记断子绝孙腿,疼的喊都喊不出来了,身体往地上一倒,捂着裆满地打滚。 他要是知道盯着一个女人能受这么大罪,他说啥都不来淌这趟浑水。 “说!”赵悦心里烦躁的很,没功夫跟他讲什么人文主义关怀了,说完抬脚又要踹。 黄毛立刻告饶:“姐姐……姐姐别踢,求求你了,我说。” “那个王姐平时就是个给黑宾馆拉人的,但是她也干点别的,比如往黑心工厂骗那些刚来这里的外地人……比如把那些啥都不懂但是长的还行的山里妹子骗到歌厅舞厅里去……去……” 他不敢看赵悦,后面的话也不敢说,但是赵悦已经听懂了。 盛唐听的头皮一麻,成年人虽然不一定去过那种地方,但是多少听说过那里的传说。 这些人从赵悦和赵欢下车的那天就盯上了她们,今天终于等到了赵欢落单的机会,如果赵欢被弄到那种地方,那…… 她们想都不敢想,赵悦一把薅住黄毛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那个王姐在哪?不说我就踩断你的一根手指!” 现在的赵悦失去了平日里的阳光,神情里多了一丝暴戾,也许她的两世都有一个性情暴虐的父亲,从灵魂到骨子里,她都潜藏了那种基因。 她把脚挪到黄毛趴在地上的一根手指上,作势要踩。 黄毛挣扎着大叫:“别别,姐姐,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第194章 逼良为娼 不由得黄毛不怕,因为赵悦脸上那种暴虐冷漠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何况后边还跟着个人高马大的盛唐,一脚差点把他的肩胛骨踩断。 黄毛在前面一瘸一拐地带路,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今天抓了一个姑娘,王姐不会在火车站拉人了,每次她都要亲自看着人,今天肯定也在那。”黄毛讨好地给赵悦解释为什么她在火车站附近找不到那个女人。 “她这会儿说不定正等着我把你抓回去,然后晚上一块送到舞厅去。”黄毛啧啧嘴:“其实说实话,我也挺不惯她的做法的,她仗着自己的口音,专门骗老乡,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赵悦不想理会他,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走。 黄毛讪笑了一下,带着赵悦和盛唐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左转右绕,来到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前。他伸手指了指二楼的一扇破窗户:“就在那里边。” 赵悦蹙了一下眉,忽然附在盛唐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盛唐立刻拒绝:“不行!要去也是我去!你去太危险了。” 赵悦摇摇头:“他们要的人是我,你去人家连门都不会开!” 盛唐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事实。人家看到他一个男人押着黄毛回来,警惕性一下就提起来了,别说开门,给他一闷棍都有可能。 看盛唐不阻止了,赵悦推了一把黄毛:“走,你带上我上去,就说你把我抓回来了!” 黄毛极其的不情愿,哭丧着脸:“姐姐,我要是出卖了弟兄,他们非把我打死不可!” “你再废话,我先把你打死!”赵悦又做了个要踢他的动作:“再说了,过了今天,你们也不一定在不在了。” 黄毛心里边一颤,心说难道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盛唐守在楼下,他是跑也跑不掉,赵悦就在前边,他报信也不敢报,思来想去,得罪一群小混混不要紧,被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于是他跟在赵悦后边,假装把赵悦绑了似的,两人一路上楼。 到了二楼一扇掉漆的绿色木门前,黄毛敲了两下门,里边立刻就有人问:“谁啊?” “我……我,黄毛,那个啥,我把那个女的弄回来了。”他有点紧张地说。 里边的人凑到旁边玻璃上一看,立刻喜笑颜开:“哎,王姐,你眼光真好,这个比那个还好看。” 哗啦一声,门开了。 屋里三个男人,不算壮硕,估计也是在火车站附近偷偷东西的货色,不过手里边都拎着棍子。 这屋子很简单,一张床单人床,一张桌子,三张凳子,满地啤酒瓶,剩下的空间都是空的。 现在,那个叫王姐的女人正坐在单人床上,盯着所在墙角的赵欢,一脸的苦口婆心操心操肺的样子劝:“咱们都是老乡,我会害你吗?我这是为了你好,给你们姐妹俩找个赚钱的路子。” 她一看赵悦也进来了,立刻激动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你妹也来了。” 赵欢原本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哭泣,忽然听她提到赵悦,小心地抬起头来,看到竟然真是赵悦,一时之间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悦悦,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赵欢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都不是好人,你那么厉害,咋不跑呢?” 比起自己的处境,她更希望不要在这里见到赵悦。 她先前缩在墙角,这房间的设施老旧,墙皮掉落,蹭得她身上灰灰白白的。 赵悦过去抱住她,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土:“姐,别怕啊。” 比起刚才找不到赵欢六神无主的样子,赵悦现在倒是冷静下来了,她一点都不慌张,轻声安慰赵欢。 她背对着其他人,没人看见她脸上冰冷如霜的表情。 那几个男人还在和王姐开玩笑:“王姐,这俩这么漂亮,卖出去可惜了呗,能不能让弟兄们先耍耍?反正距离晚上还早呢。” 王姐瞪了他们一眼:“滚远点吧你,你们几个也配?这么好的皮相,又是雏,那可值老钱了。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女人?” 那三个人一想,有了钱找女人还不容易吗?那还是钱重要,于是暂时把猥琐的想法偃旗息鼓了。 王姐不像那三个人那么没脑子,观察了半天发现赵悦身上既没有绳索也不像用了药,来了也不哭不闹的,不由得起了疑心:“黄毛,你咋把人弄过来的?这丫头可鬼精鬼精的,肯乖乖跟你走?” 黄毛吃了一惊,心里边咯噔一下,大脑飞速运转:“那个……她在那找姐姐,我就说带她去找姐姐,她就跟我来了。” 黄毛一边说一边心里天人交战,要不要把楼下还有个盛唐的事说出来。 王姐点点头,不过还是有点怀疑,从床上下来走到赵悦身边看她:“丫头,还认识我不?你说你,那么精的一个人,咋这么容易……”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赵悦转过脸来,脸上带着一种阴森森的笑容,看得她头皮直发麻。 “王姐,你骗了那么多人,怎么还这么天真?”赵悦话音未落,忽然猛地一伸手,一把勾住王姐的脖子,把她扯到自己面前。 赵悦在掐住王姐脖子的一瞬间同时起身,把王姐挡在自己面前。 其他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王姐已经被赵悦紧紧地掐住喉管,憋得直吐舌头了。 如果说五年前赵悦遇到的人贩子还没让她产生杀人的冲动,那么现在,她真的有点没法控制自己暴戾的一面了。 崔俊兰,赵欢,盛唐,谁动他们,就是在她的底线上踩踏。 赵悦的手指收紧,王姐想要剧烈的干呕,可是咳不出来,一个劲地翻白眼。 “你你你……你放开她!”那三个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悍的女人,都有点蒙。 黄毛已经吓傻了,赵悦一上来就要致王姐于死地的样子让他庆幸刚才自己识时务的行为。他一边后退,一边悄悄缩到那三人身后,把门打开一条缝隙。 第195章 捣毁窝点 “你放开她!还反了你了!”那三个手持棍棒的男人终于从最初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才想起来自己手持棍棒,没必要害怕赵悦一个丫头片子。 赵悦把王姐挡在自己面前当盾牌,自己又挡住角落里的赵欢。 她不理会那三个蠢货,只是附在王姐耳边轻声说:“你骗了不少人吧?赚了不少钱是不是?你知道,有了钱却没命花是什么感觉吗?” 王姐还有一点理智,赵悦的话在她耳朵里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她都产生幻觉以为自己看到黑白无常了。 她拼命地摇头,从嗓子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字:“别……钱,给你,别……别杀,我……”两滴老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赵悦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哭啊?你知道被你卖掉的那些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们成天成夜的哭嚎,过得生不如死,都是因为你!” 王姐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呻吟,心里边那个后悔。 见赵悦的第一面就觉得这丫头有股子桀骜不驯的灵劲,怪只怪她被钱蒙蔽了眼睛,一心只想着这么独特的口味能为自己捞不少钱,没看明白这丫头骨子里的狠劲。 “怎么办?”那三个男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虽然和王姐的关系没有好到为她卖命,但是抓了这两个丫头卖的钱值得他们卖命。 人为财死,这三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读出了四个字。于是下一秒立刻一致对外,拿起棍棒,把赵悦围在了角落里。 赵悦忽然叫了一声:“盛唐!” 这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叫的是哪三个字,就被巨大的踹门声给吓了一跳。 盛唐一脚踹开门,手里拎着一根从楼梯上拆下来的生锈铁管,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对这三个人一顿敲。 赵悦教过他一些人体的穴位和脆弱的关节,一敲一个准,这三个人几乎是一个照面连手里的棍子都没轮起来就被打的哭爹喊娘。 一个人跳起来想要从后边勒住盛唐的脖子,盛唐一手抓住他的揽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身子前倾,用力一扯,那人就像是一匹破布似的被从背后扯到前面,重重摔在地上。 现在,这三个人也和王姐一样后悔了,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这么两个瘟神。 黄毛看他们这边打的热闹,想趁机溜走。 “黄毛!”赵悦一喊,黄毛立刻心虚地站住脚,回头看赵悦。 “去把那床单撕成布条,把他们四个绑了!”赵悦用眼神示意黄毛去床上扯布条。 黄毛假装没听见,踮着脚尖准备跑路。 赵悦又说:“黄毛,你最好别想着跑,我可记得你的脸,到时候跟警察一说,全城通缉,看你往哪跑?他们几个肯定是要进去了,你嘛,我还能考虑考虑。” 黄毛一听,脸都皱巴成了一截苦瓜:“啊?姐姐,你饶了我吧。我还啥都没干,就被你俩揍了一顿,你通缉我干啥呀?” 赵悦不理他,哼了一声,又用下巴点了点床单。 黄毛低着头,垂头丧气地坐回床上,和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撕扯着床单被罩等一切可以撕扯成条的东西。 赵悦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真的差点无意识地真宰了这该死的王姐,是赵欢在背后轻轻揪了揪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叫了盛唐进来。 她把那被掐得翻白眼的王姐扔在地上,把她的衣服扒了用来绑她。 那三个男人也被绑着,和赤条条的身材干瘪的王姐面对面,双方都有些尴尬。 “悦悦……你没事吧?”赵欢小声问赵悦。 她刚才看到赵悦的样子都觉得有点陌生可怕。 赵悦已经恢复了正常,笑了笑:“没事,怎么了?姐,你吓着了吧?” 赵欢看她的样子和刚才那个修罗一样的模样判若两人,心里边有点犯怵,但是她一开口就是关心自己,又十分感动。 不管赵悦变成什么样,都是为了她啊。 过了很久,警察来了,一看这屋里的阵势都蒙了,差点分辨不出来到底谁绑架了谁。 赵悦、赵欢和盛唐无奈被拉去录口供,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半下午。 那个王姐多次欺骗同乡,逼良为娼,八成没什么好下场,那三个家伙助纣为虐,还犯偷窃等罪行,估计没有个十年八年出不来。 至于黄毛,他刚入这个团伙没两天,是个菜鸟,除了这件事还没机会为团伙“立功”,反而逃过了一劫难。 盛唐想挽留赵悦明天再走,但是赵悦执意要走。 “明天你会说后天走吧,后天你会说大后天走吧,永远都不会舍得。”赵悦嘻嘻笑着,上了长途车。 盛唐看着她的笑脸,内心无比不舍,忽然一把抱住她,在全车人的惊叹声不管不顾地搂紧。 许久,三十多岁还是单身狗的司机不满了:“你俩走不走啊?抱够了没?” 盛唐松开赵悦,两人都有点脸红,赵悦摆摆手,让他赶紧下车。 盛唐跳下车,看着赵悦从车厢里往后走,直到在车窗边坐下。 赵悦冲她摆摆手,盛唐站在原地没有动。 汽车缓缓开动了,赵悦的脸一点点远去,汽车缓缓开进夕阳的余晖里。 盛唐怅然若失,在感情上,赵悦总是比他果断许多,他努力学着让自己成熟起来,但是对于她,他永远都学不会割舍。 直到汽车完全消失不见,盛唐才慢慢地往长途汽车站外面走。 忽然一辆车停在他面前,是他不认识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你一定就是我家璐璐在挂在嘴边上的盛唐吧。” 盛唐茫然,忽然看见了坐在后座上的秦璐。他扯了扯嘴角,木然地说:“秦叔叔好。” 老秦用下巴指了一下后座:“上车,我送璐璐去上学,刚好看见你,一块把你送过去。” 他旁边的副驾驶座空着,他却指着后座让盛唐坐,盛唐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什么意思。 盛唐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秦叔叔,我还有事没办完,等会自己回去吧。”说完也不等老秦回话,人已经径直走了。 “爸,你看他!每次都是这样!”秦璐摇下车窗喊了盛唐几次都没喊住他。 老秦望着盛唐的背影,勾了一下嘴角:“璐璐,你说啥都要给我拿下这个盛唐!老盛的家底可厚着呢,以后咱们两家并一家,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可太好了……” 第196章 无言的陪伴 按照赵悦对崔俊兰说的原定计划,赵悦和赵欢应该今天下午天黑的时候差不多到家。 可崔俊兰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做好的饭都热了几回,两个孩子还没回来。 她心里着急,跑到公路上把从省会回来的长途车拦下来问过,人家说他这辆就是今天回来的最后一班车,再有的估计还在路上,明天才能到。 崔俊兰的心里边就和拔火罐似的一样煎熬。 她俩到底是没坐上今天回来的车还是路上出了啥事? 崔俊兰一直在铺子里呆坐着,望着外面漆黑的公路,等待着赵欢和赵悦的出现。 “俊兰,俊兰……” 崔俊兰一睁眼,看见陈发正在轻轻摇晃她的肩膀。 陈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你咋不进屋睡啊?夜里风这么大,你这还是过堂风,不怕中风啊?”陈发一边盖一边埋怨。 崔俊兰这才察觉自己刚才是太困了睡过去了。 她紧了紧衣服,问:“陈哥,你咋还没睡?到这儿干啥?有啥要用的?” 自从她家搬来这里卖东西,陈发就是她家的忠实主顾。 陈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他略显慌张地说:“哦,是啊,我家的香胰子没了,我来买一块。” 崔俊兰从柜台上拿了一块给他:“拿去用吧,不用给钱。你昨天救了我,我还不知道咋感谢呢。” 陈发张着嘴啊啊了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该怎么说自己是因为洗漱完出来倒水,顺便朝着这边一瞥,发现小卖铺门前的灯还亮着,以为担心才人黑天瞎地的跑过来看看? “哦,你的衣服。”崔俊兰想把衣服脱下来让他穿回去。 陈发连连摆手:“不用,你先披着吧,赶紧关门回去歇着吧,别感冒咯。” 崔俊兰站起来的动作又坐回凳子上,望了一眼外面黢黑的公路:“悦悦走的时候说今天晚上回来,可是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她俩还没回来,我这心里边不踏实,躺炕上睡不着啊。” 陈发一看,确实很晚了,已经十点多了。 他看崔俊兰一脸愁容,忍不住安慰:“说不定今天没坐上车呢?小唐不是在那吗?肯定是仨人好久没见,舍不得让走,多留一天。” 崔俊兰想了想,稍稍感觉到一点安慰。 她抬头对陈发摆摆手:“陈哥,你回去吧,我再等会。” 陈发想了想,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柜台外边,两人隔着一个柜台面对面。 “我也睡不着,我陪你聊会天吧。” 其实他是担心黑天半夜,崔俊兰又不肯关门,万一有什么人要来抢劫啥的,她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崔俊兰一再拒绝,但陈发铁了心不走,俩人只能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这一聊,两个人发现,彼此都是被命运作弄的苦命人,又对彼此多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比起崔俊兰,陈发没有像赵悦那样事事都能冲锋陷阵的好帮手,他仅有的是母亲遗传给他的乐观。他总是尽量事事都往好处想,自我救赎。 越聊越熟,亲近感也越来越近,他们开始讲述小时候的欢乐时光,陈发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逗乐子,逗得崔俊兰哈哈大笑,紧张的情绪被渐渐缓和。 “我老婆走了以后,我琢磨着,大不了我这辈子不结了。送走了我老娘,我就去外边流浪,死哪算哪,可是……我现在又舍不得走了。”陈发说。 崔俊兰用手支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问:“为啥啊?” 陈发有点紧张地扣了扣那块香胰子的封边:“因为……因为……我觉得在这也挺好的,你在这儿……” 他说完,立刻浑身紧绷地等着崔俊兰的回应。 结果左等右等,等了几分钟,始终都没等到崔俊兰说话,他悄悄地撩眼看,原来崔俊兰已经支着下巴睡着了。 陈发有点庆幸地舒了口气,不过又多少有点遗憾。 他虽然乐观,但其实也很自卑,崔俊兰不光人长的好,干活麻利,善良又贴心,还有两个优秀的女儿。而他不光没钱,本事不大,还有一个瘫痪在炕的老娘,他不知道崔俊兰会不会看上他? 所以崔俊兰没有听见,他是有点庆幸的。总比听见了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来得强,起码两家还能做朋友,默默帮衬她们母女。 陈发背靠着柜台,面向公路,看着公路上偶尔会闪烁的汽车的灯光,替崔俊兰等待赵悦和赵欢的出现。 还是孩子们好,胆大敢闯。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崔俊兰焦急期盼的赵悦和赵欢终于回来了,两人一人拎着两大包货物,满身疲惫风尘仆仆地下了车。 才下车,赵欢就冲到路边狂吐,赵悦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帮着她轻轻拍背。 她们下车的地方有好几个妇女端着饭碗在一块聊天说地,看见她俩回来,纷纷朝着她们这边侧目,还不时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暧昧。 “悦悦,她们说啥呢?我咋感觉是冲着咱们看呢?” 赵悦蹙了蹙眉,摇摇头:“别管她们,长舌妇嘛,说啥都不奇怪。”赵悦虽然这么说,可却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她们的对话。 “这俩丫头肯定还不知道吧?嘿嘿……”一个妇女压低声音说。 另外一个接话:“那肯定,不过他们两家本来就走得近,说不准人家亲近着呢。” 赵悦莫名其妙,逐渐走远,只能听到她们模糊地说什么“结婚”、“后爸”之类的话。 她家的铺子离公路就那么点距离,走几步就到了,一回到铺子里,崔俊兰就激动地迎上来,一个劲地埋怨:“你俩不是说坐昨天那班车吗?咋今天才回来?快急死我了!” 赵悦和赵欢在路上已经商量好了,不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崔俊兰,免得她瞎担心以后不让她们再去省城。 “妈,盛唐不让走,说啥都要再留一阵。”赵悦照例把背锅侠盛唐拎出来。 崔俊兰见果然和陈发猜想的一样,不由得松了口气,招呼她俩赶紧进去洗漱吃饭。 赵欢想转移话题,就随口说:“妈,刚才回来路上村里那些女的咋都看我俩,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啥。” 出奇的,崔俊兰这次半天没有吭声,赵悦偷偷一瞟,发现她的脸竟然红了。 第197章 风言风语 赵欢问的问题一直没得到回答,想要回头看看,赵悦推了她一下:“姐,赶紧的,刚不还晕车晕的要死要活吗?” 赵欢一听提到“车”这个字就有生理反应,忍不住又得干呕了一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人一头倒在炕上。 “悦悦,下回你自己去吧,我是去不了了,坐车真能要我的命!”赵欢按着自己因为晕车而鼓胀的脑袋。 赵悦点点头:“下回去也不能光人去了,根本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崔俊兰把饭热了一下,让她俩先吃饭再睡觉。 赵欢和赵悦胡乱巴拉了几口,脑袋一挨枕头,就睡过去了。 出去三天,两天在路上,就是赵悦这种体质极好的人都受不了,一闷头睡到了下午黄昏。 赵欢还在睡,赵悦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走到铺子里去。 崔俊兰坐在铺子里低头缝纫东西,可是赵悦看了几眼,她一向严密细腻的针脚现在却凌乱不堪,可见她心不在焉。 赵悦刚想和崔俊兰聊聊,忽然听见外边空地上坐着的几个女人的聊天。 “你们听说没,有人看见陈发昨儿夜里来的他家,今天早上才走,哎哟,一个没男人,一个没女人,整整一晚上能干啥啊?” 那女人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睛往赵悦家铺子里瞟,她话里的主角是谁,显而易见。 另一个女人也“小声”说:“可不是?专门挑俩闺女不在的时候来,那能是啥正经心思?干柴烈火的,指不定干啥呢?” 崔俊兰的头垂的更低了,似乎想要假装没听见,手里的针脚也愈发混乱,好几次都差点扎到手了。 终于有一个正常一点的人问:“你们听谁说的啊?别是胡说八道吧?” 第一个女人啧啧了几声:“就是我家二狗那个同学……杨帆他妈,孙艳艳说的呗,今儿早上天还没大亮,她眼瞅着陈发从里边出来呢,那还有假?” “而且,说是那个陈发出来的时候就穿着件背心,光着膀子,你们说,俩人光着膀子能干啥好事?” 其他两个人见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开始跟着附和。 赵悦看向崔俊兰。 崔俊兰也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把缝补的衣服扔下,冲着外边的几个女人喊道:“你们别听别人瞎说,我啥都没做,我问心无愧!” 外边的女人们发出一阵阵窃笑,第一个提起这个话题的大嘴巴女人揶揄崔俊兰:“哎呀,大妹子,你又没男人,他也没女人,又不是通奸,不怕人逮,做了就做了呗,有啥好怕的?” 崔俊兰涨红了脸,“通奸”这个词,让她感受到了侮辱,同时也侮辱了彻夜陪着她等女儿的陈发。 “我们没……”崔俊兰想解释,可是这个流言才一早上就飞遍了整个团水镇,她解释了几十遍,可是压根没人听她的解释。 另外一个女人探出头来,笑的很暧昧:“妹子,陈发人不错,要不你俩凑合过得了,以后再做点啥也不用和做贼似的。” 崔俊兰气的浑身发抖。 如果只是单纯对她个人的侮辱,也许她能装作没听见,可是陈发光明磊落,一片赤诚,怎么能因为她受这种侮辱? 一直沉默着的赵悦走出去,倚靠在门框上看这几个女人,表情闲适:“几位婶子,你们就不好奇天都没亮,那个孙艳艳跑出来干啥?我家距离她家可不近,她大清早的专门跑到我家门口看有没有男人,这不稀奇吗?” 那三个女人愣神了一会,反应过来了:“嘶……是啊,那天都不亮,孙艳艳跑这儿来干啥?” 赵悦笑了:“再者说和你们说的一样,我妈没男人,陈叔没女人的,干没干啥都不违法乱纪吧?你们扯这闲篇有啥意思?我可听说有些人专爱趁着别人家女人不在家的时候上人家家串门,不知道这会儿又在谁家呢。” 她的眼神一一在这三个女人脸上划过,指向性明显。 孙艳艳在这村子的,名声可不好,不用赵悦多说,她们自己都能悟出来,不由得心里边一紧。 其实因为杨帆,赵悦并不想提他妈妈做的那些勾当,可是这个女人到处散播她家的闲话,她不能轻易放过她。 三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刚才还叭叭叭的嘴,忽然就哑了。 那孙艳艳天不亮就往外跑,谁知道是从谁家出来的,还是要上谁家去?她的话能信多少? “我……我家里边火上还坐着水,怕烧干,我先回去了。”那个大嘴巴女人第一个找借口跑路。 自己的男人嫌弃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他有没有和那个女人有一腿? 于是,那两个女人也各自找了个借口,一下就散了。 崔俊兰颓然地坐回凳子上,失神地盯着柜台:“他们这么说,以后我还咋见你陈叔?” “你俩昨天晚上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我就在铺子里等,你陈叔好心跟我聊天一块等,门都敞着,又顾着我的名声天不亮就赶紧走了,谁知道还是让人看见了。还传成这样,以后我俩还在做人啊?” 崔俊兰无比丧气,比差点被赵丰年侵犯还让她感到委屈。 赵悦笑着:“妈,你不用和任何人解释,没做就是没做,清者自清。更何况你俩都是单身,就算真做了啥,那又不伤天害理,有啥闲话可说的?说让他们说去呗,说两天就没了。” 崔俊兰不住地唉声叹气。 她是佩服赵悦的洒脱,可她毕竟还是受落后思想圈禁的人,始终没法想通。 两人正说着话呢,陈发忽然从外边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块猪肉。一见赵悦就笑起来:“悦悦,你们回来了?可把你妈急坏了,给,我割了块肉让你妈给炒着吃。” 崔俊兰见他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流言的影响,不由得好奇:“陈哥,你咋还敢来这儿?你没听见外边的风言风语吗?” “听见了啊。”陈发一脸不在意:“我又没干啥,凭啥不敢来?今儿他们说这个,明儿他们还说那个,我不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崔俊兰看着他那混不在意的样子,忽然之间心里的包袱也没那么重了,笑了一下,接过肉:“等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忽然之间,暧昧的心思心知肚明了。 第198章 服装生意 第二天一早,赵悦和赵欢把好不容易弄回来的货物清点了一遍,然后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赵悦去县城早已经是轻车熟路,找了个专门往县里运东西的三轮车,毫不费力地到了县里。 如赵悦算好的一样,正赶上县里大集的日子。 赵悦找了个位置不错的位置,装备极其简单,四根长短几乎一样一人多高的木棍,一头削尖,一头是两个叉子的模样。 庆幸这个时候还没有遍地都是水泥路,赵悦和赵欢合力把四根木棍尖的一头都插进土里,呈一个细长条的方形,然后在上边分开枝杈的一头用铁丝缠绕,拉开,形成了一个人简易的晾衣架。 赵悦让赵欢把她们的衣服拿出来,每一个款式都已经用衣架撑好,往铁丝上一挂,就把衣服的款式彻底暴露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十几个款式,往简易衣架上一挂,各式各色,让这里常年和黑白灰黄四个颜色打交道的人顿时耳目一新。 在这里的大多数衣服都还是一大堆摊在地上卖的时候,这样的展示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得不说,赵欢的眼光很好,而且挑的衣服无论是价格还是质量都很符合这里的人的标准。 太薄的在他们的观念里认为不耐穿,太厚的往往会失去衣服的美感,赵欢挑的大多是这几方面兼具,价格还不是高得离谱,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在她们的小摊前挑选。 “你们卖的衣服真好看,我在咱们这还没见过这么时髦的衣服。”一个长得漂亮的女生在她们的小摊前停下,爱不释手地挨个把衣服从铁丝上拿下来在自己身上比划。 赵悦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反而热情地帮着她挑选:“那当然了,我们的货都是去省城批发的,咱们这小地方哪能比?你看,每套一共也才五件,有的人看上了还不一定有号,谁先抢到算谁的。” 什么叫物以稀为贵,这个县城里边一共也挑不出几件这样的衣服,这才叫稀奇。而且还是去省城批发的,那是和城里人接轨了,穿出去多长脸的事情。 你要问卖一件衣服是啥稀奇事?那赵悦卖的可不是单独的一件衣服,而是搭配好的一套。不光连衣服裤子,甚至还带着一些项链之类的小配饰。 这些小配饰是赵悦在小商品里让赵欢挑的,虽然不值钱,但是和衣服搭配起来,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这也是她们能在人来人往摊贩遍地的集市上吸引到人的原因。 “现在买一套衣服送一套项链耳环,不知道咋搭配我姐亲自上手给你搭,保准了让你成为这条街上独一无二的漂亮姑娘。”赵悦吹的天花乱坠。 赵欢受到赵悦的影响,再看到这么多人都对她挑选的衣服夸赞,情绪也高涨起来,和赵悦一起叫卖。 “姐,你身材挺好,就是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比例差不多,我给你搭个短点的上衣,长点的裤子,能显腿贼长,省城里的人都这么穿。”赵欢随手拿起架子上的一件短袖和一条长裤,递给来人。 那个比赵欢年纪还大的姑娘比划了两下,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赵悦从袋子里拿出一一块巨大的干净床单,和赵欢拎着两边:“姐,你要不试试?我俩给你拦着,保证不让别人看到。试完满意你就买,不满意还给我们放下,一分钱不要!” 好家伙,哪有让人家当街试衣服的?可是架不住衣服好看,而且挑衣服的人多,何况当场就能试试,知道合适不合适,总比蒙着眼买回去不合适的强。 姑娘犹豫了一阵,选择了试就试,反正有床单挡着,何况这天日还没热到脱了衣服就光膀子的时候,里边还套着薄秋衣秋裤呢,被看见了也不能咋样。 于是赵悦和赵欢分站两边,拎着床单的四个角,里侧的一堵墙也充当了一面遮挡。 当那个姑娘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住赞叹:“真好看哎,人家城里人就是会穿……还真是,显得腿挺长。” 姑娘自己不用怎么看,光听别人的评价,就知道自己穿的这一身不错。 “怎么样?姐,我没骗你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穿的好看。”赵欢对于自己的作品很得意:“我再送你个耳环和发卡,捯饬捯饬头发,肯定更好看。” 姑娘有些害羞还有点犹豫:“这一身多少钱啊?” 赵悦怕赵欢这个单纯的傻姑娘说漏嘴,连忙接话:“毕竟是省城进货回来的,肯定要贵一些,但是因为货少,能穿上的都是缘分,我们要的也不贵,这一身,二十五。” 姑娘还是显得有些犹豫,毕竟这个时候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几十块。 “姐姐,你不是每个月都买衣服吧?你看看这质量,穿上两三年都不会烂,二五十块钱穿两三年,还能让你高兴,你说你还犹豫啥呢?便宜衣服也有,但都是灰头土脸的,你穿上高兴吗?”赵悦竭力怂恿。 其实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在政府单位的,比起别人灰头土脸,她穿的板板正正,应该是个不怎么缺钱的。 周围的人也看的直眼馋,不停地询价,无形之中也像是在催促她早点做选择。 姑娘最终忍受不了诱惑:“你们再便宜点,十五我就买了。” 讨价还价是做生意的必经之路,就算再没见识的人,也知道衣服的利润巨大,使劲往下砍肯定是对的。 赵悦故作为难:“姐姐,你知道省城离咱们这儿多远吗?我们两个姑娘家千里迢迢才带这几件回来,你说这个价,连我坐车的钱都不够。你要是诚心要,我也给你个诚心价,二十二,再少咱就不说了。” 赵悦的态度坚决,率先一锤定音,把姑娘还想再往下顺一顺的心思给打断了。 其实赵悦的心理预期是二十,但这是她的第一个顾客,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如果卖的便宜保不齐后面的人还要得寸进尺,不如一锤定音。 姑娘左思右想,那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身上这套衣服,一咬牙:“我买了!” 赵悦立刻换上笑脸:“姐姐,你就穿着还是要换下来?” 开了第一张,赚钱还会远吗? 第199章 同行是冤家 一早上的叫卖,仅一早上的叫卖,竟然卖出去了三套衣服,听着虽然不多,但一套就是两件,许多开店的人经常一天都卖不了这么多。 到了中午,日头逐渐上来了,赵悦让赵欢看着摊子,自己去买吃的。 赵欢喜欢吃炸糕,赵悦买了几个炸糕,又买了两份爽口的凉粉,回来的时候还和路边摆摊的小贩买了两瓶自制的橘子汽水。 这个时候塑料袋还不像未来那么猖獗,大多都是端着碗现吃,好在赵欢和赵悦的小摊一上午已经在这条街出了名,所以让她把碗端回去,吃完再送回来。 这个点是午饭时间,本地人都回家吃饭了,剩下千里迢迢从别处来赶集的都集中在了卖吃的小摊上,赵悦的小摊前冷清了不少。 她拎着东西走回来,远远看见她的小摊上围了几个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领头,气势汹汹地盯着赵欢,赵欢局促地站在建议的“衣架”后边,胆怯地盯着他们。 女人的打扮在这个还相对保守的小县城来说十分“惊世骇俗”,一条将将遮住屁股的绿色闪片超短裙,水蛇腰,露着胸口的一条缝,披散着烫着大波浪的卷发,在灰扑扑的人群里简直是鹤立鸡群。 然而妆化得不好,粉底堆叠,脸画的白惨惨的,嘴唇又红艳艳的,有点吓人。饶是如此,也挡不住人们不时朝着她翘臀和胸口看的目光。 女人显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睛往哪瞄,率先质问:“哪来的啊?到我们地盘上做生意这么嚣张?一早上就你家开张了,别人家都饿着呢,这么多卖衣服的,还活不活了?” 原来是眼红的同行来找茬的。 赵欢被这么几个气势汹汹的人围着,紧张地抓紧了衣架上的衣服:“我们……我们没有抢生意,是大家捧场,我们不是故意的……” “哟,不是故意的?”女人用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抠了抠脸颊,一边嗤笑一边左右看了两眼,周围的小摊贩们立刻转开视线,不敢跟她对视。 她又转向赵欢:“你们是不是故意的,可我们可倒霉了。你们就在这路边上一摆,弄几个-破棍子支着,无本尽利的买卖,我们呢?我们开着铺子,养一个铺子多少钱你知道吗?” 这赵悦倒是可以理解,小摊贩和开店铺的矛盾由来已久,不然未来也不会有城管这个职业了。 她没有急着上去帮赵欢解围,而是问一个卖冰棍的本地大哥:“大哥,这女的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凶?看着别人都挺怕她?” 大哥连忙对赵悦摆摆手,不舍地把偷瞄女人屁股的眼神收回,擦了擦嘴角,压低了声音:“你可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咯。红姐在我们这条街上凶是出了名的,听说是跟我们这的一个地痞有一腿。” “你看那几个小混混,那都是那个地痞的手下,我们这条街的人不敢惹她,惹了她肯定得受一顿打。我看,那个小姑娘今天招惹上她,八成是倒了霉了。”大哥一脸惋惜。 不过嘴上说着女人凶悍,可他那眼神可一点没少往女人身上瞟。 赵悦想了想,眼睛一亮,大跨步地朝着那边走去。 大哥还算有良心,压着嗓子叫赵悦:“别去,诶,别去……” 赵悦不听,人已经挤开人群,钻回到自己家的小摊面前。 她好像没看见那几个人似的,径自把汽水和凉粉炸糕递给赵欢,赵欢不知道赵悦这是哪出,紧张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那几个人也是蒙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赵悦当着他们的面吃吃喝喝,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赵悦端着凉粉,吸溜了一口,看向痴呆的众人:“大中午的不吃饭,围这干啥呐?想看着我吃啊?” 小弟们被这无厘头的一幕搞得发蒙,偷偷瞄红姐是什么反应。 红姐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在这条街上,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她一手扶着自己的水蛇腰,一手指着赵悦:“得罪了我,你还想吃饭?我看你是欠收拾!弟兄们,教她点规矩!” 小弟们年纪都不大,看着赵悦和赵欢两个姑娘家,打女人多少是有点说不过去。可是老大的女人在这儿,不打又怕被老大收拾。 他们几个对视一眼,想了想被人逼视和被老大收拾,还是选择了前者。 赵悦叹了口气,把碗里的凉粉吸溜吸溜几口都吃完了,把碗递给赵欢。 赵欢有点担心,其实除了打赵丰年,她还真没见过赵悦打别的男人,眼前这可是好几个人,她能是对手吗?她小声劝赵悦:“悦悦,要不咱们走吧,反正今天卖的也不少了。” 赵悦把她轻轻推后了一步:“别担心,我不光要揍他们,我还要拉笔大生意!” 赵欢不知道她说的大生意是什么意思,只能紧张地看着她。 赵悦走出自家的小摊,一步一步逼近这些人,靠着气势竟然把那几个人的包围圈逼退了几步。 这会儿街上所有的商家都紧张地盯着这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和红姐叫板,还是一个小姑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离远点打,别砸了别人的摊子。”赵悦走一步,他们就退一步,那些识相的小摊贩们赶紧把摊子收到路边,躲远一点。 红姐看手下这么一群大小伙子被一个姑娘逼得步步后退,大为光火,指着他们大骂:“还退什么退?一帮废物,给我打啊!” 小伙们互相对视,一咬牙,冲着赵悦冲上来。 赵悦一矮身,躲过一个正面的拳击,同时快速出腿一扫,撂倒一个冲过来的人。起身时还顺便在另外一个人的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 有人从背后偷袭,被他一个过肩摔摔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还有人想扭住她的胳膊,她并不挣扎,反而顺着那人用力的方向整个身体一转,一脚踢在对方裤裆里。 看热闹的众人都看傻眼了,赵悦从开打到把几个人都撂倒,一共也不到三分钟。 赵悦忽然扔下那几个死缠烂打的小弟,长腿几个跳跃,冲到红姐面前。 红姐也和别人一样看得正傻眼,被赵悦一把拧住胳膊,反剪在背后,立刻就和杀猪一样尖叫起来。 赵悦凑到她耳边:“红姐,别叫了,我想跟你谈笔生意。” 第200章 讨好红姐 红姐自跟了这条街上的一霸虎子哥,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哪天不是横着走?结果现在被赵悦从背后掐着两条胳膊,一动都动不了。 因为胳膊被人从后边束缚,她不得不身体微微前倾,这下可好,本来就低领的衣服更扎眼了。街上的男人们恨不得把眼珠子扎进那一片白花花的肉里,馋得直流口水。 红姐又是觉得屈辱,又是恼怒,又叫又骂:“小丫头片子,你是不是想死!虎子哥来了,你们俩都别想好好的走出县城!” 赵悦觉得自己束缚红姐这个动作多少对女性有点不尊重,于是稍稍松了松手,但还是把红姐挡在自己面前,阻止那些小弟想要扑上来的动作。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且充满魅惑力一点,笑着对红姐说:“红姐,我想跟你谈笔生意,能让你赚钱那种,比这条街上开服装铺子的都赚钱。” “你还跟我谈条件?你个死丫头片子,老娘在这条街上混的时候……嗯?”她忽然回过味来了:“啥生意?”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了,赵悦把控制着她的手放下来,但是一只手搂着红姐的脖子,小声说:“咱俩上一边说去,赚钱的法子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红姐半信半疑,有点不敢确定,毕竟刚才赵悦一个人放倒好几个男人都随随便便,弄死她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赵悦猜到她的想法,安慰她:“红姐,你有虎子哥做靠山,我要是伤了你,虎子哥不拿我点天灯?对我有啥好处?再说你兄弟这么多人在,你还怕我怕干啥啊?” 红姐想了想,有道理,于是对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弟兄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跟过来。 赵悦搂着红姐,两人亲密地走到角落,众人只见赵悦对着红姐一顿说道,红姐竟然开始抹起泪来。 “红姐,当了老大的女人还要出来开店赚钱?家里边不容易吧?”赵悦搂着红姐的肩膀,一副和蔼可亲的人生导师模样。 红姐顿了一下,眼睛瞥开:“关你啥事。” 赵悦叹息一声:“姐姐,女人的青春有限啊,不能全靠男人啊。我看你这当大嫂的还要出来开店,也是个独立自强的女人,令人敬佩啊。” 红姐顿生惺惺相惜之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不瞒你说,虎子哥是有老婆的,我是当小的,他就是跟我瞎胡闹,不会跟他老婆离婚的。我琢磨,我能跟他胡闹一辈子吗?总得自己有点本钱。” “我家里边其实条件不好,也是偶然认识了虎子,仗着他的名头接济一点。可我爹娘年纪大了,那点钱哪够?不自己谋点路子不行啊。” 赵悦倒是有点意外,她刚开始以为这女人是胸大无脑那种,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处境和人生规划还挺清晰。 红姐触动了伤怀,开始抹起眼泪。 赵悦立刻化身理财师,斜着眼看红姐:“红姐,我有个好办法,能让你赚钱,你愿不愿意?” 红姐也很现实:“让我掏钱面谈。” “哎呀,你听我说嘛。”赵悦把她拉着背对众人,脑袋聚在墙根之下,细细道来。 “红姐,你也看见了,我和我姐看衣服的眼光那是一流,都是和省城的人接轨的水平。而这个县城里的服装店都是大同小异,没有一家有我家的货吸人是不是?”赵悦循循善诱。 红姐点点头:“那咋得了?” 赵悦捡了一块小石头,在墙上画了个方框:“如果,我俩替你的铺子选货,你是不是就成了这县城里独一家了?” 红姐若有所思。 “而且,从选货,进货,卖货,是搭配一身卖,还是单件卖,我俩都一条龙替你搞定!我保证,有我俩的眼光在这儿,肯定比你原来赚得多!””赵悦在土墙上为红姐画饼,她讲话的时候故意加了许多肢体语言,增加信服力。 红姐半信半疑:“那我干点啥呢?” “你这么好的身材,不能浪费啊,一天换两身漂亮衣裳,往店里一坐,还是上门口溜达都成啊。”赵悦不忘拍一个马屁。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那你俩赚啥?天底下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吧?”红姐关键的时候都还是很清醒的。 赵悦对她竖了一下大拇指,笑得很灿烂:“我赚的都是辛苦钱,红姐,你想,我俩去省会,要坐车吧?要住宿吧?要吃饭吧?不能一分钱不挣啊,所以,你从我这进货,每件衣服让我赚个一块两块的,就成。” 赵悦琢磨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狗腿,但是钱难赚屎难吃,这个道理任何创业的人都明白。她能不能在县城站稳脚跟,就看这个女人了。 她伸出三根手指,信誓旦旦,表情严肃:“红姐,我靠你一个人肯定是赚不了钱的,以后肯定也会给别人家出货,但是我保证,一有新货,你肯定是第一个拿货的,也肯定是最便宜的!” 红姐在心里边盘算了一圈,觉得这似乎是个双赢的事情,毕竟赵悦那小破摊子一上午卖的比她平时一天都多,倒是可以试试。 于是她威胁似的瞥了赵悦一眼:“你可别糊弄我!要是赚不了钱,我让虎哥收拾你们姐妹俩!” 赵悦大义凛然地摆摆手:“红姐,咱们姐妹生意就别让男人掺和了,赚了钱你才有底气,以后成了女老板去省城,大把的有钱人,哪一个都比这个强!” 这话真是说到了红姐心坎上,她撇撇嘴,没有再拿虎哥出来狐假虎威。 吃瓜众人看着这俩刚才还针锋相对大打出手的女人在墙根底下叨叨咕咕一阵,竟然笑了起来。赵悦还伸出手和红姐握了握,反倒是刚才大姐派头的红姐和个小媳妇似的局促的不知道怎么办。 赵悦神清气爽,把红姐往那群小弟身边一送,神情自若地回到自家小摊上。 “红姐,要不要叫虎哥来?”小弟不确定红姐和那丫头到底什么情况。 红姐瞪了他一眼:“叫你个头啊!这点小事还烦虎哥,一群废物,走了!” 说完,红姐一扭水蛇腰,竟然就这么走了。 在场的商贩们大眼瞪小眼,吃惊不小,就……这么没事了? 第201章 女人间的生意 赵悦坐回自家带来的小马扎上,拿过没吃完的炸糕,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汽水,快乐无比。 赵欢和其他人一样发蒙,凑到赵悦面前问:“悦悦,咱们就这么没事了?” 赵悦啊了一声:“对啊,能有啥事?姐,你赶紧吃饭,吃完下午人多,还能多卖几件,中午吃饭的钱就回来了。” 赵欢觉得,赵悦肯定是会啥能迷惑人的法子,不然怎么每次遇到麻烦事,都能被她三言两语化险为夷? “你到底跟她说了啥啊?以后咱们还要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可不能得罪她。”赵欢实在好奇。 赵悦已经吃完了,冲她一笑:“姐,放心吧,咱们不光没得罪她,而且她成了咱们的第一个大客户。” 她把自己和红姐说的话大致和赵欢说了一遍,赵欢再一次惊叹于赵悦这个异于常人的脑回路。 “我揍了他们,是为了告诉别人我不怕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别人再敢来欺负咱们。和红姐合作,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站稳脚跟,我虽然不怕她,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能事事都和人对着干。” 赵悦说完,开始蹲在地上整理堆在墙角的货物:“姐,这些货咱们只卖今天,剩下的都给红姐送过去。” 赵欢还沉浸在赵悦的逻辑里,一听她要把货物给别人,有点不舍:“你要把衣服给她?那咱们这么长时间不白忙活了吗?” 她精挑细选了那么久,到头来却转手就要给别人,她多少有些难以理解。 赵悦拍拍她:“咱们要做人家的生意,不给人货让人试试水,人家怎么知道东西能不能卖得出去?姐,做生意不能一点风险都不担,这点东西,不值多少钱。” 虽然话这么说,可赵欢知道,这些货物的钱,已经是赵悦开了那个小卖铺之后剩下的全部积蓄了。 她不是心疼自己的辛苦被白费,而是怕万一没能赚钱,赵悦的血汗钱都没了。 赵悦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安慰赵欢:“姐,只要能做成红姐这笔生意,就能把货物批发给这里的其他商家,还有其他县城和镇上的人,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看着亏,以后就赚回来了,别担心。” 赵欢什么时候能够左右赵悦的想法呢?她只能默默地支持赵悦,帮着她把货物一一整理好。 下午的生意也不错,她们一天一共卖出了五套套装和三件单独的上衣,除去吃住费用和路费,赚的并不多,也就二十来块钱,这让赵悦坚定了必须走批发这条路。 她把剩下的货物送到红姐店里的时候,红姐也有点诧异:“你这是……” “红姐,既然说了要合作,我不能无凭无据给你画饼,这些是我手里边剩下全部的货,都放在你店里卖吧,让你也顺道看看我俩的眼光到底咋样。”赵悦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观察红姐这个铺子的布置。 和别家衣服大多灰扑扑没啥特色的风格不一样,红姐这铺子,是太有特色了。 她这铺子里的衣服和她身上穿的属于是同一类型,热辣大胆,颜色鲜艳。 可就是太过大胆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地区的人眼里,八成和裸奔也没什么区别,很难会有人像她这么大胆穿出去,所以生意也是肉眼可见的凄凉。 红姐显然在社会上混久了,深知没有免费的利益,她捏着个梨,咬得汁水飞溅,咬过的地方被她的烈焰红唇染红,和牙龈出血似的。抬眼问:“你要拿多少?” 赵悦早有准备,拿出了一张单子:“每款衣服的进价我都标上了,你能卖多少,那是你的本事,我只管收回成本,再每件抽两块钱。” 两块钱,不少,也不多。 红姐拿着单子看了看上边已经标注好的价格,在心里边盘算着。 “红姐,既然咱要合作,一起赚钱,那就是朋友,疑人不用,我是个爽快人,这是第一回试货,货你先拿着卖,卖了多少件,给我多少件的钱。卖不了的,你还还给我。”赵悦提出的条件简直大方的吓人。 红姐咬梨的动作停了,两只和扑棱蛾子一样的睫毛扇了扇,有点惊讶地盯着赵悦:“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死不认账,或者我拿着货跑了呢?” 赵悦扑哧一下笑出来:“红姐,你就算再穷,也不会因为这十来二十块钱跑了吧?要是卖得好,以后赚的钱可比这个多多了,你真要为了芝麻丢了西瓜,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红姐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又开始咔嚓咔嚓地吃梨:“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挺有意思的,姐姐我,就信你一回。” 赵悦和赵欢把货物摆放到铺子里,赵悦还不走,一屁股坐在了红姐对面的凳子上,闲适地翘起二郎腿:“红姐,明天我和我姐来把你这铺子重新捯饬捯饬,你现在这个布置卖不了东西。” 红姐一听,来了兴趣:“你们还管这个?”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品味有多低,不然生意也不能这么差,从这姐妹俩选衣服的品味她就看出,比她强多了。 赵欢找不到地方坐,又不敢面对红姐那火辣奔放的身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干脆出去在门口等。 赵悦打了个响指:“要不怎么叫一条龙服务呢?不光你这铺子,连你这个人,我都得好好给你收拾收拾。” 被人质疑长相,红姐不乐意了,她把双手抱在胸前,抖了抖自己的事业线:“你说别的我认,你说这个,我可不认。” 赵悦摇头:“姐姐,你看那挂历上边的明星,还知道一个月换一身衣裳,你身材好也不能老一个样啊。” “我就是要把你每天都打扮成不一样,让你成为咱县里的明星!衣服你穿一身,别人也想跟着买一身,你穿啥他们买啥,你还不乐意吗?” 漂亮的女人哪个没有明星梦?红姐做梦都想当那日历上边的明星。 红姐如醍醐灌顶,再看赵悦时,已然有了迫不及待的感觉。 赵悦出来的时候是红姐送出来的,红姐和赵悦勾肩搭背,和姐妹俩似的,临走还不舍地依依惜别:“明天早点来啊。” 赵欢看的直起鸡皮疙瘩:“悦悦,你把她怎么了?” 赵悦嘿嘿直笑:“没咋,以后,她就是我们的摇钱树了,嘿嘿嘿嘿。” 第202章 徒手造星 回了家崔俊兰又是一阵大惊小怪,对于赵悦把货都给了一个陌生人感到不能理解。不过她和赵欢一样,向来对于赵悦的决定表示尊重,心疼了一阵,也就放下了。 由于东西都给了红姐,第二天赵欢没什么必要去县里,赵悦就让她在家歇着,自己直奔县城。 红姐已经等的望眼欲穿,一看赵悦在街角出现,她立刻迎上来,把赵悦迎进去,俩人搞得和青楼姑娘见了恩客一样。 为了方便赵悦为她改变造型,红姐今天没有化妆。 少了那糊脸的大浓妆,红姐其实长了一张邻家姐姐的脸,不张扬,不跋扈,还有点温良。赵悦差点没认出来。 她今天也没穿那夸张的超短修身裙,松松垮垮地穿了个男人的外套。 她把自己的化妆品摆在桌上,赵悦看了看,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品牌,八成是县里的劣质作坊做出来的,可见红姐跟了虎哥,并没有得到物质上的飞跃。 赵悦把她按在椅子上,开始给她化妆,虽然她以前也是素面朝天的主,但是在化妆成为日常行为的未来,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红姐的粉底十分劣质,又厚又白,和糊腻子似的,赵悦十分嫌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红姐的皮肤底子不错,少糊一点也能起到作用。 赵悦用眉笔轻轻给她勾勒了一个适合她的细长眉,比她原本那上挑的眉毛少了几分嚣张。 口红是一个铁盒子里盛着的红色膏状物,约莫是县里某些小作坊里出来的产物,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用指尖抠一小块,油津津的,抹在嘴上颜色到还很正,而且有一点点唇釉的水润感。赵悦忍不住赞叹劳动人民的智慧无限。 赵悦沾着水,把红姐毛躁的卷发理顺,抚在脑后。 挑了一身喇叭裤搭配浅黄色衬衣的套装让她换上,赵悦拍拍手:“看看吧。” 红姐店里的镜子不怎么好,因为掉漆而显得有些斑驳,但红姐还是从镜子里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双腿修长,鹅黄色的衬衣衬着她一张充满画报上港风美女的脸,让人眼前一亮。 衬衣领口解开到第二个,喇叭裤包裹的臀线优美,明明什么都没露,却又好像把她的优点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悦从自己家那一包饰品里翻出银色的耳环给她带上,虽然廉价,却有点睛之效。 “你还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样呢。”红姐惊喜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来回左右扭动身体,十分满意。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除了浓妆和素颜之外的另一个自己,不那么火辣辣的诱惑,有一种清新的魅力。 赵悦递给她的一个墨镜:“行了,你出去溜达去吧,接下来我要改造你这铺子,对了,把你家的兄弟们给我叫几个过来帮忙。” 红姐这会儿已经把赵悦当成好姐妹了,喜滋滋地戴上墨镜,正要出门,一队正巧从外边进来。 领头的是个块头顶大,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一件全黑的短袖,赵悦一看到他,脑子里边就浮现出了“李逵”两个字。 这位“李逵”走进店里,后边跟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弟,一副来收租的派头。 然而他们显然不是来收租的,因为红姐已经扑到了“李逵”怀里,捏着嗓子喊了一声:“虎哥”。 赵悦听得头皮直发麻。 “虎哥,你怎么好几天都不来看我啊?是不是你家母老虎不让啊?”红姐柔情似水地抱着虎哥的胳膊,撒娇地问。 虎哥低头看她,眼睛明显一亮,不知道是为了岔开话题还是真心想夸,大声说:“哎哟,我的宝贝,几天没见,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红姐娇笑一声,冲着他直抛媚眼:“哪里不一样?” 虎哥一手揽住红姐的腰,手掌不安分地滑动:“更漂亮了。” 他的那些小弟们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避讳,在后边猥琐地笑。 赵悦可是看不下去了,生怕再不阻止,这俩人就要当众表演活春宫了。 她轻咳了一声,引起众人的注意:“红姐,我看你要不还是带着虎哥上别处去幽会吧?我这儿还要给你收拾铺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这边。 有人认出了赵悦,大叫一声:“是你?虎哥,就是她昨天一个人撂倒了咱们好几个弟兄!” 虎哥哦了一声,目光上下游移,把赵悦打量了一遍,下意识地咂咂嘴。 按照素颜来说,赵悦绝对在红姐之上,就是身材差了点,肌肉有点多,不如红姐细胳膊细腿,蛇腰腿长,多了点英气,少了点红姐的媚态。 赵悦知道他在打量自己,有点反胃,但是暂时也不能和这个地头蛇反目,只能忍着恶心讪笑:“没有没有,那是几位弟兄让着我。” 好在虎哥就好红姐那种成熟又风情万种的女人,对赵悦这种一看就像个硬茬的没多大兴趣,他转开视线粗着嗓子问红姐:“宝贝,昨天是不是她欺负的你?” 红姐连连摇头:“哪欺负了?都是闹着玩的,我俩误会已经解开了,你看,我这身儿还是她给我搭的,还说以后要让我每天换一身,让你天天看不够呢。” 赵悦满头黑线,姐姐,你可被自己加戏啊?我啥时候说过这种虎狼之词了? “要是都像今天这么漂亮,别说看了,我都得死你身上了。” 这俩人不要脸的程度简直是半斤八两,这种荤话完全不避人,听的赵悦都替他们臊得慌。 “红姐,你到底还改不改铺子?不改我就回去了。”赵悦再不阻止他们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要吐了。 “改改改,二毛、赖子,你俩留下帮这妹妹干活,让你们干啥就干啥,听见没?”红姐点了两个小弟留下。 那俩小弟恭恭敬敬地鞠躬:“是,二嫂!” 赵悦差点笑喷,老大的小三叫二嫂,这可真够滑稽的。 虎哥终于迫不及待地搂着红姐走了,赵悦长舒一口气。 “你俩……”赵悦刚想给他们点下马威,省的他们有什么邪念,就发现那俩小弟一人站一边怯生生地看着她。 二毛小声说:“大姐,我俩听话,你千万别摔我,我的尾巴骨还疼着呢。” 赵悦仔细一看,是昨天被她过肩摔的家伙,挺好,省了她的口水。 第203章 忽悠大法 如赵悦所料,红姐的打扮从以前的火辣风转成了或邻家小妹或港式小清新以后,成了县城里行走的招牌。 有赵悦照看,她也不在店里窝着了,成天不是在外边溜达就是约上几个家境还不错的姑娘们玩。她虽然做生意一般,但是做人左右逢源,圆滑机灵,哄着这些人买了不少她的东西。 赵悦带回来的那点库存很快就消耗光了。 不用她提,红姐先坐不住了:“赶紧赶紧,进货去,再过两天都没得卖了。”这几天卖出去的货虽然不能让她大赚,但是小赚是有的,总比以前好几天卖不出去一件强得多。 赵悦装作为难:“红姐,这么一趟一趟的,靠着我两只手提,能进回来多少东西?” 红姐想着也是,她千里迢迢地去,两只手才能弄回来多少东西? “那你要咋样?”红姐也是聪明人,这些天已经摸出来赵悦是个鬼灵精,她这么说肯定是有事求她。 赵悦蔫蔫的样子立刻一扫而光,支棱着坐起来,两只眼睛直发光:“好姐姐,你问问虎哥有没有办法弄辆车?最好是那种面包车,后边能拉货那种。” 红姐瞥了她一眼:“就算有,谁开啊?” 这个时候有车的人很少,会开车的人更少,那些给长途客车当司机的男人都是当地姑娘们嫁人的首选对象。 赵悦啧了一声:“我开啊!” 红姐惊讶地看她:“你会?” “那当然了!”赵悦两只眼睛直放光:“红姐,你去问问虎哥能不能弄辆车?油费我自己掏,还给租车费。” 在2023年,不会开车的才是少数,她当初闲着无聊,为了拓展技能,在驾校里边一口气考了好几种驾驶证。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红姐也知道赵悦的性格,聪明但不狡猾,豪爽又讲义气。她已经把赵悦当成了妹妹看待。 红姐沉思了一下:“成,我去找虎哥说说。” 赵悦欢呼一声:“红姐,以后我带你上省城玩去。” 如果红姐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赵悦其实很想诚心地喊她一声姐。好在她倒也不是完全依附男人的浮萍,有自己的想法和事业,抛开那个身份,她其实是个好姑娘。 红姐掐了一把赵悦的脸,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赵悦帮着红姐看店,附近铺子的人都已经认识了她。有红姐和虎哥罩着,那些人是又嫉妒又鄙视,都不怎么给她好脸。 好在赵悦是个厚脸皮,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二毛,看好铺子,我出去一会。”赵悦指挥常驻店里保护红姐的二毛。 二毛答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摆弄自己刚买的只能玩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 赵悦出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决定从街尾开始,一溜烟钻进了一家卖衣服的店里。 店主是个中年女人,正在吃面条,刚听见门帘被人推开的响动,习惯性地喊了一声:“买衣服啊?”一抬头,看见是赵悦,立刻闭上了嘴。 和那个红姐那个骚女人一块的能是啥好货色?店主白了赵悦一眼,开始吸溜吸溜地吃面。 赵悦把她的白眼看了个正着,她笑着在店主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买啥?不买赶紧走,别碍着我做生意!”店主没好气地对赵悦说。 赵悦从她堆积成山的衣服里捞出两件,左右看了看,嫌弃地扔回衣服堆里:“这玩意,我奶奶都不穿,卖这玩意也能挣钱?” 店主顿时就怒了,她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你说啥呢你?爱买不买,不买滚!老娘出来做生意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赵悦连忙摆摆手,让她消消气:“大姐,别生气,你看看你,说两句就急了,这怎么做生意?客人都让你吓跑咯。” 店主气鼓鼓地盯着赵悦,那口没嚼完的面还在嘴里边来回咀嚼,看得赵悦直想笑,但是怕她恼羞成怒。 她强忍住笑,正色道:“大姐,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给你送赚钱的法子的。” “你有办法你咋不自己赚?还拉着我一块?咱俩非亲非故的,你会这么好心?世界上有这种好事吗?”店主人间清醒的发言令赵悦噎了三秒。 未来的人要是有大姐这样清醒的认知,也不会被各种传销直销诈骗骗得团团转了。 赵悦感慨了一下,认真地说:“大姐,我真是来帮你赚钱的。你看见红姐的铺子没?这两天生意好不好?不瞒你说,那都是靠我的法子。” 店主眼睛往右边瞟了一下,没说话。 都是同行,还在一条街上,谁家生意好她能不知道吗?他们几个店主凑一块嫉妒的眼睛都憋红了,可是这街上谁敢得罪红姐?只能私底下骂她几句解解恨。 “你没发现,她铺子里的货,和你们的都不一样?那都是我的货啊。”赵悦得意地扬起下巴。 店主没刚开始时那么暴躁了,但还是没什么好气:“咋,你还有办法让我也赚钱?你有这好办法咋不巴结你那红姐?” 赵悦摇摇头:“大姐,你这想法不对啊,你俩的市场定位不一样,你当然也能赚钱。” “啥定位?”店主发蒙。 “简单点说,就是她是卖年轻姑娘穿的,你是卖中老年人穿的,你俩又不冲突,为啥你不能赚钱?”她环顾四周:“你这儿年轻姑娘她也不来啊。” 虽然话不中听,但是店主听明白了,她开始支棱着耳朵听。 赵悦开始了自己忽悠大计:“虽然咱们店里来的都是中老年人,但人家说老来俏老来俏,那老了也是好看的不是?你看看你这些货,人家随便扯块布都能自己做,干啥买你的?” 店主脸色不太好看,但是觉得有理,点点头。 “所以,你以后来我这儿进货,我的货都是省城带回来的,质量和款式那都不是咱们这的小厂子能比的!我一定不遗余力地让你这小铺子和省城接上轨,让咱们这的婶子奶奶们也都穿上省城老太太的衣裳!” 第204章 倾尽所有 赵悦激情昂扬的演讲把店主讲得也心潮澎湃。 但是清醒店主的清醒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你现在啥东西都没有,就一张嘴皮子说,咋让我信?” 赵悦叹了口气:“大姐,红姐的货都是我这儿批的,我敢糊弄她吗?她都能信任我,你还怕啥呀?” 红姐那是虎哥的女人,赵悦敢得罪她,那不是找死吗?这几天看赵悦和红姐出双入对的,好像关系很好。连红姐都信任她,她的货应该也没啥大问题。 店主还在沉思呢,赵悦已经起身了:“大姐,我是看着你家店大才直奔你家,你要是不信就等着我把货进回来再说。不过我看这街上也不止一家卖中老年服装的,我再去问问别家。” 她走得很快,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撩开门帘出去了。 店主连忙叫住她:“哎别走啊,我也没说不同意啊。” 赵悦背过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过头时一脸的认真:“怎么了?” “妹子,你别到处说去,你货进回来直奔我这儿,只要货好价格不贵,我肯定不亏你。”店主也是个精明人,知道话不能说太满,还要给自己留点口。 赵悦摊了摊手:“那不成,我进回来万一你不要了,我堆那么多货砸手里咋办?” 店主问:“那……那你要咋办?” 赵悦想了想:“你给我写个字条,就写我货进回质量没问题的情况下,你起码要收五十的货物,至于收哪些款式,随便你挑,咋样?” 对于开店的来说,五十块钱不算巨款,进货哪回不进个上百的? 出于谨慎,店主还是进行了一番灵魂拉扯:“那万一你随便上哪个犄角旮旯进点烂东西糊弄我,我不是白亏五十?你这丫头也太精了。” “我保证货回来你在这县城里边要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我就白送你!”赵悦话说的很满,表情十分肯定,让人有种不得不信的感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店主想了想好像也没啥好拉扯的,于是俩人写了个字条,双方都签了字。 赵悦拿着字条出了门,晃了晃,左右一看,又钻进了另外一家店里。 就这样,在太阳西斜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捏了一把字条。集齐了男装、女装、童装、中老年装等等不同市场定位的店铺保证。 她找的都是在本地算是大铺面的商店,因为一些乡镇或者其他县的零售商来进货,大多都是到这些店铺。她的货放在这些店里,才有机会销售到更远的地方,扩大市场。 至于她要把每个店都分成不同的市场定位,也是为了扩展自己的销售渠道,同时也是避免一个地方货物相似性太高,导致恶性竞争。 她把字条装进口袋,回到红姐的店里。 红姐已经回来了,正低垂着头看二毛打游戏机。 赵悦也是昨天才知道二毛其实是红姐的弟弟。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把弟弟带在了身边,虽然不学无术,好歹在自己身边混口饭吃。 红姐的长卷发垂在鬓边,看着弟弟的眼神温和,充满温情。 赵悦进来,红姐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兜子东西:“给你留的,我去的时候虎哥他们正吃好东西,我就要了点。” 赵悦凑过去看了一下,的确是好东西,是这个地方难见的酱牛肉。她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和这个地区,吃肉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更不用说牛肉了。 她说了声谢谢,回头想问问车的事,一个侧头,看见了被红姐用长发挡住的另外半边脸,脸上一个还未褪去的模糊掌印。掌印不大,是个女人的手。 红姐感觉到她的目光,连忙用手拨弄两下头发把红肿的脸颊遮盖住,对着赵悦无声地摇摇头。 如果她不是用破坏别人家庭来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方式就好了。赵悦想着。 可她这样的女孩,父母双双都是药罐子,弟弟还不懂事,如果不是出卖身体讨好虎哥,可能连这个铺子都开不起,更不用提以此赚钱了。 赵悦想了想,没有在心里给她一个或好或坏的定论,暂时就只把她当成自己的金主吧。 “红姐,那车……”赵悦最担心的还是车的问题。 红姐笑了笑,用小拇指勾着扔给她一串钥匙:“虎哥说整好前些日子收了一辆二手破车,捣鼓捣鼓还能开,就在县门楼下边放着,你自己开去吧。”她一笑,牵动了那肿胀的半张脸,笑的格外勉强。 赵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时候的车哪怕是二手,也是贵重物品,怎么会轻易让陌生人开走?过程肯定不像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对了。”红姐打开自己的小包,从里面掏出几张钱,都是赵悦没见过几回的青灰色百元大钞,一股脑地塞给赵悦,像是泄愤一样说:“这是我攒的所有的钱,我不管你要干啥,要进多少货,总之,加我一个!赚钱就行!” 一个好好的人,给别人当情妇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父母的责骂,别人的鄙夷,还有永远屈居人下的羞辱感,她全都受够了。只有有了钱,她才能离开虎哥,才不会白白挨人一巴掌却只能一笑而过。 她知道,赵悦野心不止于和自己做这点鸡毛蒜皮的小生意,只是苦于没有起始资金,一直在想着办法把那一点点钱滚大。她有,虽然也不多,但是足够帮赵悦走出第一步。 赵悦有些不敢接这些钱了,她自己的钱她随便霍霍那是她自己的事,可是拿着别人的这么多钱,她忽然开始不自信起来,万一辜负了这个女人的期望,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赵悦抿了抿嘴唇:“你真这么相信我?我大可以拿了你的钱跑。” 红姐笑了,红艳艳的嘴唇像血一样:“我还有啥可以输的?我这张脸吗?”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满脸自嘲。 “你要是敢跑,我就让虎哥捉到团水镇,杀你全家!”红姐故作凶狠地说着,眼睛里却含着泪。 赵悦沉默了,半晌,接过她的钱:“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205章 赵家的不幸 当赵悦把那辆破面包车开回团水镇的时候,崔俊兰和赵欢都震惊了。她们实在想不出来,赵悦就这么每天出去晃荡一趟,竟然搞了一辆车回来。 “妈,是借的,又不是买的,你那么吃惊干啥?”赵悦打了一桶水,擦洗起这破车来。 虽然是破车,好歹是个脸面,得收拾干净。 崔俊兰和赵欢打开车门上去左看右看,一脸新奇:“悦悦,你把车开回来的啊?你会的可真多。” 赵悦得意地嗯了一声:“那当然!明天我就要开车上省城去进货。” “啊?”崔俊兰大吃一惊:“你要自己开走那么远的路?” 她就算是没去过省城,也知道去省城的路有多远,一路上的路有多不好走。赵悦开车的技术有多好她不知道,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放心自己的孩子冒这种危险。 赵悦把车身大概擦了一遍,已经没那么见不得人了。她搭着崔俊兰的肩膀,笑着说:“妈,去不去看盛爷爷和盛奶奶?我开车带你去,你就知道我本事有多大了。” 他们的确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去看望两位老人家了,而且赵悦要去省城见盛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刚开始崔俊兰死活不肯坐车,在赵悦和赵欢的劝说下才同意,但是要坐窗户口的位置。 沟里的山路不好走,饶是赵悦的车技再稳,也被乱石嶙峋的路况颠得屁股差点散架。而这破面包车的车窗就像是机关枪一样,一路上哒哒个没完,下车的时候三个人的耳朵都还在嗡嗡作响。 岭南村有个简易的露天戏场,之所以称为“场”是因为它包含了戏台和观众席的位置,算是一个小广场。唱戏的时候用来演戏,不唱戏的时候被村民用来晒谷子打豆子。 赵悦把车停在这里,把带来的东西给崔俊兰和赵欢分开拿,走路去盛家。 不把车停在盛家门口是因为那里太扎眼了,免得被人围观。 盛爷爷和盛奶奶都在家,一看他们来了,高兴得不知所措。盛奶奶招呼着要用白面包饺子吃,给大家吃顿好的。 赵悦自从省城回来还没来得及向盛爷爷和盛奶奶汇报盛唐的近况,现在事无巨细的一说,老两口一边两眼含泪,一边笑着说好好好。 他们说着话,盛爷爷拿着剪刀出去了,没一会回来得时候剪了一大把韭菜,还从自家鸡窝里摸了七八个鸡蛋。 赵悦本想着自己明天要去省城,回去早点休息,没打算麻烦两位老人家,没想到人家来个先斩后奏。 于是大家伙边说边做活,忙活了起来。 刚剪下的韭菜还带着未干透的水珠,一切,横切面还能渗出一点水,鲜嫩翠绿,香气十足。 崔俊兰和面,赵欢把韭菜切成细细的碎末,赵悦去炒鸡蛋。 “前两天刚下了雨,我捡了点地菜,正好切到饺子馅里边,香着呢。”盛奶奶端出一小盆黑乎乎的地菜,用清水洗了好几遍把土洗去。 这东西别看不起眼,却十分好吃,口感脆而清爽,和木耳有点像,但比木耳还好吃。 只是不好找,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拨开草丛,会发现一些,但凡有太阳升起来,就找不到了。所以这么一小盆,应该也是盛奶奶找了很久才凑够的。 铁锅烧大火烤到内壁滚烫冒烟,滑一点油进去,再立刻把打好的鸡蛋倒进锅里,热锅冷油,鸡蛋丝毫不沾,很快就凝固成金黄色。 用筷子快速搅动,微微成型的鸡蛋被搅散,变成一个个鸡蛋末。 鸡蛋盛出来,赵悦把赵欢切好的韭菜和地菜稍微炒了炒,沾上油香,再把鸡蛋碎倒进去,调个味道。 黄色的鸡蛋、绿色的韭菜、黑色的地菜,莫名的和谐。 赵悦深吸了一口,真香!自家种的蔬菜,就是比未来大棚里的菜味道好上百倍。 一家人围着桌子边包饺子边闲聊。 “俊兰,赵丰年没去找你吧?”说着说着,盛奶奶忽然小心地提了这么个问题。 崔俊兰差点被赵丰年欺负的事一直没有告诉两个女儿,就像她们不想让她知道差点被人绑架卖掉一样,都不想让对方担心。 崔俊兰包饺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略显心虚地说:“没……没有啊,怎么了?” 赵悦看了她一眼,没有揭穿她蹩脚的谎言。 盛奶奶舒了口气,说:“那就好,你不知道吧?那个白莲花,死了。” “啊?”母女三个齐刷刷地啊了一声,表示震惊。 盛奶奶和怕人偷听墙根一样压低声音:“是啊,赵家人说是她疯了,自己不小心跳了井。要我说,就算是疯了,也是他们逼疯的!” 赵悦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叫妞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呢?” 盛奶奶拍了拍她的手:“你当初可真是做了件好事,那孩子和她姥爷在一块,倒是好着呢,她姥爷实心地疼她。要是一直留在赵家,那孩子……”她啧啧了两声,后果不言而喻。 赵悦心里边和压了块石头一样,莫名沉重。 她不是容易自责的人,但是想想如果当初她也能帮帮白莲花,说不定妞现在还有妈妈。 可这也是白莲花自己的选择,她在选择做一个不被世人接受的身份的时候就该承担后果,可是那可怜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又想到了红姐,和红姐脸上那个高高的巴掌印。有一天红姐也会落得这种下场吗? 红姐那双流泪的眼睛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红姐和白莲花不一样,她醒悟得早,当把那几张钱放在赵悦的手里的时候,就是在求助了。 赵悦的心更沉重了。 盛奶奶叹了口气:“赵家也真是缺德事做多了,他家老大的腿,下煤窑的时候给压断了,总之,丧气事那是一桩接一桩。你们这两年过得好了,我怕赵丰年那个疯子去找你们,才那么一问。” 崔俊兰心里也是复杂到了极点。赵喜年不算是个好人,也不算差,起码他是在赵家没有主动欺负过她们母女的人,怎么会得这种报应?反观赵丰年那个疯子,倒真是祸害遗千年了。 大家一阵唏嘘,没想到短短一年多,赵家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 “妈,我想出去走走,等会就回来。”赵悦说完,自己出去了。 第206章 羡慕嫉妒 其实要去哪里,赵悦也不知道,只是茫然地走走停停,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白老头的小院外。 她透过门缝,看见了满院子还没有清理的白色纸幡和花圈。 一个小姑娘坐在院子正中央,一动不动地盯着灵堂里的女人遗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刻赵悦忽然有些庆幸前世的文悦馨逃离了那个家,虽然见不到,但她至少还知道世上还有妈妈。而不用只是盯着遗像怀念她。 她推开门,小女孩回过头来,看见她的一瞬间略有些迷茫,然后眼里有了神采,她站起来,有些羞涩地喊了一声姐姐。 虽然她笑得有点勉强,但是赵悦还是欣慰,至少和白老头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她胖了不少,也不像以前那么麻木了。 赵悦和她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一起看着遗像,两人都没说话。 “姐姐,我以后都没有妈妈了是不?”她语气平淡的不像个孩子,好像不怎么为了白莲花的死伤心。 风刮过小院,白色的纸幡和灵堂里的纸扎哗哗作响。 赵悦想了想,没骗她:“是。你妈妈走了,再也不用被人打,不用被人瞧不起,也不用被人叫疯子了。” 妞说:“姐姐,他们说我妈妈赶走了你妈妈,是我们母女俩对不起你们,我妈死的活该,是真的吗?”她现在也才七岁,说话的语气却像个成熟的小大人。 赵悦说:“你妈妈是做错了事,但没有人该死。比起你妈,对不起我们的该是赵丰年,他也对不起你妈妈和你。” 妞歪了歪头,好像在思索赵悦这句话里的逻辑。半晌,又问:“那我以后能去找你吗?” 她还是个孩子,不懂大人们的恩怨,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想亲近谁。 “能。不过,你得好好学习,好好长大,上完小学去镇里上初中,然后去县里上高中,不然你可追不上我。”赵悦说。 妞用力点了点头,冲着赵悦一笑,很灿烂。 屋里白老头的声音问:“妞,你跟谁说话呢?快进来。” 妞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屋去了。 赵悦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蓦然感到了轻松,她走到灵堂前,给白莲花上了三炷香。 妞很好,有一个爱她的姥爷。白莲花说不定也不是疯了才落井,而是因为放心了才自杀呢? 赵悦走出白家,重新往盛家走。 远远看见自己的面包车旁边围着几个小孩,正用手搭在玻璃上往里瞧,其中一个有点眼熟,好像是赵喜年的儿子赵刚。 16岁的赵刚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看见赵悦略显尴尬:“姐,你回来了?”难得的,他还认赵悦是姐。 赵悦点点头,没想再和赵家人有过多接触。 赵刚却问:“姐,这车是你的吗?我刚才看见你开回来的?”他的脸上都是羡慕。 “也不是我的,借的朋友的。”赵悦随口答了一句,就上坡拐到了盛家。 赵刚的伙伴们凑过来羡慕的不行:“那是你姐啊?真漂亮!还有车!” 赵刚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和小伙伴们道了别,一溜烟地跑回家去了。 一进门就兴奋地对正蹲在院子里劈柴的赵财福说:“爷,我悦悦姐回来了,她现在可真神气,开着车回来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女的开车的。” 赵财福已经满头灰白,人也愈发瘦脱了像,但是那副刻薄劲一如当年。 他的三角眼一斜,露出几分探究:“她们仨回来了?又上盛家去了?这三个忘恩负义的货,在咱们家一口锅里少说也吃了十几年的饭,现在真是当不认识了。” 他骂骂咧咧地嘟囔着,然后想起来赵刚说车的事:“你说她们有车?” 赵刚嗯了一声。 “她们哪来的车?说不定是勾搭上了哪家的男人……”他恶毒地说着:“三个女人能有啥本事?她们这几年倒是越过越好了,说没有和男人有啥我都不信!不就是裤裆里边那点事……” 赵财福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外走。 赵刚觉得爷爷的话太难听了,忍不住皱起眉,没有接他的话。 赵财福虽然嘴上那么说,脚下却不停,一溜烟走到了自家附近的小山坡上,站在这个小山坡上能清晰地看见戏场子里放着的那辆灰色面包车,现在正有几个孩子围着车打量。 “啐。”赵财福嫉妒的眼睛都绿了,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们这三个没良心烂裤裆的,以前在我家当牛做马,让干啥就干啥,现在还人五人六的。” 他站在那想了半天,一转身,回了屋里。 白莲花死后赵丰年变成了孤家寡人,加上老大赵喜年瘸了腿,老三赵瑞年仗着老丈人家的关系带着妻子去了老丈人家在的小县城定居,父母双双年迈,这家里所有的担子一下就都砸在了赵丰年身上。 赵丰年是白天在田里累死累活,晚上回来在酒馆里买醉,活得叫一个醉生梦死。 他也是这时候才想起了崔俊兰母女三人的好,起码她们在的时候不用他做这些洗衣做饭的琐事,而且田里也能有人帮衬。也是在这种心理之下,他才跑到团水镇去寻找崔俊兰。 赵财福一进赵丰年的屋子,就闻到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家里边乱的吓人,几乎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正躺在炕上堆的和猪窝一样的被褥里呼呼大睡。 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从炕边捡起碳锹,把赵丰年从被窝里边打醒,一边打一边骂:“你的女人和姑娘都开上车了,你还在这儿半死不活!你活得还不如个娘们!” 赵丰年被揍醒,半天才搞清楚自己的爹为啥生气,他烦躁地撸了一把油津津的头发:“我有啥办法?那崔俊兰她也不跟我回来!那俩丫头根本不认我这个爸!” “甭管她们认不认,她们都是咱老赵家的骨血!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就是她们爸!”赵财福骂着:“儿女养爸天经地义,你去,你去跟她们要点钱。咱们家都这样了,她们不能啥都不管!” 赵丰年一脸沮丧:“爹,你想得可美,她们咋可能给我花一分钱?” 赵财福的鼠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倒有个办法……” 第207章 乡下人 “路上千万小心点,慢慢开!别和人抢,你俩又不赶时间。”崔俊兰絮絮叨叨地叮嘱了第三遍。 赵悦无奈地应了三遍:“知道啦,妈,你别操心了。” 她趁着崔俊兰和赵欢说话,把陈发拉到一边:“叔,谢谢你上回帮了我妈,我们走以后你还得照顾点,我妈性子善,容易让人欺负。” 陈发把胸脯拍的啪啪响:“那是肯定的,你放心吧!” 赵悦点点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你要是跟我妈说话有这么大胆子,你俩的事早就成了。” 陈发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一样,蹬蹬后退两步,眼神慌乱:“悦悦,你可别……别……” “别瞎说!”赵悦替他说了:“你就继续装吧。” 说完,赵悦跳上车,坐到了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赵悦把车门关上,她二话不说,一轰油门就跑了,再不跑,崔俊兰能唠叨一天。 赵欢的晕车依然很严重,可惜赵悦去选品少不了她。好在自己开车空间自由空间大一些,她还能窝到后座睡会。 赵悦这个出发,纯属是艺高人胆大,其实她除了一张地图以外根本找不到路。这地图是她找长途汽车站的好几个司机共同规划过,选出的最短最安全的路线。 赵欢看赵悦一直在看那张地图,心里边毛毛的,小心翼翼地问:“悦悦,你真的能找见路吗?” 赵悦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挥了挥:“小事,你放心吧。” 赵欢是没法放心,一路上提心吊胆。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和赵悦几次停下来问路的艰难险阻以后,她们在第二天早上终于进入了省城的公路。 赵欢这次晕车的状况比上次轻了很多,又在车上睡了好几觉,精神不错,趁着天色早,两人直奔服装批发城。 赵悦给了赵欢一张纸,上边是她按照不同分类做好的表格,这次要入的货物太多,一天根本选不完,她们决定今明两天先看货,确定进货店铺和款式,之后赵悦再统一来杀价进货。 赵欢负责看,赵悦负责记录,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速度快了很多。 等到回到上次来住的大海旅馆的时候,两个人的脚都疼得走不动道了。随便吃了一口,就陷入床里无法自拔。 第二天早晨,赵悦先起床去找盛唐。 门房大爷已然有了经验,一看到她,就随手抓了一个人去叫盛唐。 赵悦站在树荫下,无聊地抬头盯着头顶的树影。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其实她上警校完全是出于保护文悦馨的目的,从没有真正地为自己规划过未来。听说文悦馨再婚以后,她迷茫了很久,一度失去了人生目标。 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不是上次和盛唐在街上搂搂抱抱那个女的吗?怎么又来了?”赵悦仰着头看天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 赵悦循声望过去,发现其中有一个是上次在街上和秦璐一起的女生,现在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 赵悦本不想理她,自己朋友死缠烂打别人的男朋友,现在倒好像成了受害者一样,也不知道这种智商怎么考上的大学。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附和她。 “就是她啊?长得也就那样嘛,比璐璐可差远了。” “听说她还是乡下来的,难怪看着这么土。” 赵悦有点无语,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为了方便出行,高腰牛仔裤和白色塞在裤腰里的简约白色短袖,搭配是简单了些,算不上时髦,也不和土搭不上边吧? 她不理,人家也不准备放过她。 那个和秦璐穿一条裤子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我看那个盛唐真是瞎了眼了,放着璐璐那么个家境好学习好的大美女不要,选她,呿,估计连高中都没上过吧。” 嘿,这还把她了解得真清楚,她这辈子还真没上过高中。 赵悦终于忍无可忍,三两步走到那几个女生面前,她的身高在女生里算高挑,死死盯着那个女生:“姑娘,你那位朋友知道你在外边替她胡说八道吗?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朋友把我的私事随便乱说,肯定和你绝交。” “我……”那女生我了一声就被赵悦打断了。 “你什么你?瞧不起乡下人是吧?有本事大声说出来,让所有人听见,只知道躲在背后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往上查三代,谁家不是农民?你们祖先听见了估计都想从棺材里跳出来给你们两个大嘴巴!” “另外。”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那个说她没上过高中女生的下巴,略有些轻佻地笑了:“我没上过高中,但是可比你懂得多。”这句话是英语。 那几个女生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说完,她后退一步,朝着赶过来的盛唐笑着招招手。 学校门口人多,她们这一幕被不少学生围观,他们纷纷朝着这几个女生露出不满的表情。 这里不少人都是从乡下来的,寒窗苦读十几年,全家省吃俭用才走到今天,却被人瞧不起,他们怎么能忍? 那几个女生在众人的目光凌迟之下灰溜溜地走了。 “悦悦,你这么快就来了!”盛唐兴奋地凑到赵悦身边,一把捞起她的手抓在手里。 赵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爷爷奶奶非让我来看看你,我才不想来呢,来了还要被你的小迷妹们围攻。” “什么小迷妹?”盛唐想了想,想起刚才那几个女生里有一个是秦璐的朋友,他的立刻冷下来:“她们太过分了,我去找秦璐。” 秦璐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成天缠着他,他俩几乎能在宿舍以外的任何地方“偶遇”,因为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学校里边到处都是他俩是一对的风言风语。 盛唐最近几乎除了上课就躲在宿舍里躲避这个女人,拒绝的话说了一箩筐她都完全没听进去,这让他很是头疼。 现在她的朋友都欺负到赵悦头上了,这是他的底线。 赵悦一把拉住他:“谁能欺负得了我?不过我觉得这个秦璐有点意思,一副非你不可的样子,可能……是看上你爸了。” 盛唐大吃一惊:“啊?” 第208章 市场调查 赵悦已经和盛唐走到了自己车边:“我的意思是,她这么死缠烂打的,八成是看上你爸的钱了。” “自古说官商勾结,你爸是商,她爸是官,你们两个要是能联姻,那是强强联手。所以我觉得,她这样,可能也有她爸在后边鼓动的原因。”赵悦掏出一串钥匙,把车门打开。 秦璐是个官僚的女儿,从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家庭的人大多自尊心很强,盛唐三番两次的拒绝,她就是再不甘心也不至于这么没皮没脸地往上贴。所以赵悦觉得,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直到赵悦拉开车门,盛唐才从沉思中回过神,不由得一愣:“悦悦,你哪来的车?” 比起他爹的那辆这破车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是在他们这个年纪,大多数年轻人都还没碰过车,赵悦不光有一辆,而且还会开。 赵悦已经坐到了驾驶座,对盛唐勾勾手:“借的,快上来,找我姐去。” 盛唐兴奋地坐到副驾,左看右看,他怎么就没想过学会开车,以后就能自己开车回老家去看赵悦和爷爷奶奶? 他们找到赵欢的时候,赵欢正坐在菜市场门口的小马扎上盯着看来往的老头老太太和年轻男女。她看的聚精会神,好几次都差点让人当成精神障碍患者。 “她这是干嘛呢?”盛唐看着她这个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赵悦按了两下喇叭提醒赵欢:“看别人穿什么。” 她们这次要选的品类比上次要多很多,虽然有赵欢的眼光,但是她完全没有在大城市里生活过,没法精准捕捉现在流行的元素,尤其是中老年人的偏好。 于是赵悦一大早就把她送到了菜市场门口,让她仔细观察,总结出经验。 赵欢拎着小马扎回到车上,和盛唐打了招呼以后打开小本子,上边已经画了几页衣服款式:“悦悦,我发现其实老人们对款式的追求并不大,更多还是对质量和舒适度有关。” “我还问了几个大爷大妈的看法,他们都表示质量的好坏大于款式的花哨程度,我们可以按照这个方向去进货。” 赵悦打了个响指:“就按你说的,但是我们选货的时候不能只盯着质量,价格也要压下来。小县城和村里的老人们大多节俭,太贵的他们也不会买账。” 这是她俩来之前做出的决定,盲目的选品对他们百害无一利,昨天先去看,是为了对目前的时尚风格有所了解,今天做市场调查是为了把控人们的需求,双向对比才能选出最适合她们县里定位的货品。 “先去吃饭,我请客!”赵悦发动汽车:“盛唐带路,越热闹的越好。” 盛唐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好地方——文兴街:“文兴街,这个街是省会最繁华的商业街,吃的用的还有最大的百货商场,还有服装一条街,对你们应该有帮助。” 如盛唐所说,文兴街的确是繁华,集合吃喝玩乐逛买一体,星期六日年轻人还多,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他们找了一家饭店,一人要了一碗面,细细的肉末和土豆丁香菇丁炒成油汪汪的臊子,往面上一浇,加上一筷子黄瓜丝和胡萝卜丝,拌好之后每一口都能吃到咸鲜的肉臊子和软糯的土豆,爽口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更增添了丰富的口感。 赵欢一边吃一边悄悄打量周围的年轻男女的衣着打扮。 吃完饭三个人坐在广场上一边吃冰棍一边看人来人往。 “悦悦,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后还是会回到岭南村去,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盛唐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把自己这个想法对赵悦说了,想看看她的反应。 赵悦没来得及回答,赵欢先问:“小唐,你回去干啥呀?我们都拼了命地往外走,哪有走回头路的?你爸都给你安排好了,你顺着往下走多好?” 盛唐低着头,看了看脚下。 赵悦倒不像赵欢那么想,只问:“你回去总不会就是去种地的吧?” “那当然不是!”盛唐立刻辩解。 赵悦想了想:“那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这么大人了,总不会拎不清轻重,要回去肯定是有原因。不过提前说一句,少年,别想让我包养你!” 盛唐没想到她完全没有反对,不由得高兴起来:“我肯定不让你失望!” 赵悦没回应,而是盯着人群里一个人看,那个人鬼鬼祟祟,手朝下一翻,手心里就多了一把镊子,他一边跟随人群走动,一边把镊子伸到别人的口袋里。 “盛唐,去把那个家伙抓过来。”赵悦伸手指了指那个家伙。 十几秒后,盛唐揪着那家伙回来了,他以为自己是被人抓了包,一个劲的想跑,被盛唐拎着衣领动弹不得。 那人低头一看赵悦,立刻一脸苦瓜相:“姐姐,怎么又是你啊。” 赵悦让盛唐松开他:“黄毛,你换地方了?” 黄毛知道自己跑也跑不过这俩人,于是干脆也蹲在地上,搔了搔满头的黄毛:“不换不行啊,长途车站那一片都让你们搅黄了,便衣警察一大堆,王姐和那两个手下进去了,其他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呢。” 他倒是不见外,伸手从赵悦和赵欢中间放着零食里抓了一包。 “你是不是对长途运输那一块很熟悉?”赵悦没怪他自作主张,反而很有耐心。 黄毛咔嚓咔嚓地吃着小零食,太阳晒得他眯起眼:“还行,咋了?” “你能不能找到一个时不时从我们县送东西到省城,然后又空车回县里的货车?” 黄毛想了想:“拉煤的?” 赵悦黑着脸:“除了拉煤的呢?” 黄毛摇摇头:“那还真难找,你们那太闭塞了,除了煤车和长途车,我还真想不出有啥车能来往这俩地。” 赵悦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半晌她问:“我再向你打听一个人,服装批发商场的曲俊生认识吗?” 黄毛又摸了一包吃的,撕开包装袋:“咋不认识?服装批发商场和长途车站那么近。曲俊生是个服装生产厂的老板,服装批发商场那一带的衣服基本都是从他的厂子里出来的,那是道上出了名的笑面虎。” 赵悦挑了挑眉,露出一丝讶异。 见赵悦长时间不说话,黄毛站起来想走。 赵悦回过神,叫住他:“把我姐的本子还回来,一个本你也偷。” 黄毛尴尬地嘿嘿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本还给一脸吃惊的赵欢:“大姐就是大姐,眼力真好,我寻思方方正正的,是钱包呢,嘿嘿嘿……” 第209章 曲俊生 经过赵悦和赵欢两天的市场调查,盛唐简直陪着她们跑断了腿,几乎把省会所有繁华的商场和街区都跑了一遍,赵欢的小本都记满了数据。 赵悦终于开始行动了。 星期一盛唐有课,赵悦死活把他劝去上课,自己一个人直奔服装批发城。 临走的时候赵欢问为什么不带上自己,赵悦让她好好休息,之后还有的忙。 赵悦这次来服装批发城,不是来进货的,而是找一个人。 她在路边随便一家店铺一打听,果然是人人都知道曲老板。还给赵悦指了个路,曲老板的服装生产厂就在距离这里五公里以外。 赵悦开着车又转又绕,越走越荒,感觉自己都快出省会的时候,一片厂区出现在了她面前。 门房早早地就迎出来,拦在门口:“谁啊你?干啥的?” 赵悦把车靠墙角停了,跳下车,笑嘻嘻地问:“你们曲老板在吗?我找他。” 门房上下打量了几下赵悦,表情略有缓和,估计是琢磨赵悦长的年轻漂亮,会不会是他们老板相好的。 “你等等啊,我汇报一声。”说完,一路小跑进去了。 赵悦无聊地往左右两边走了走,发现这厂子的规模不小,停在侧门的货车一直在不停地上货运走,可见每天的出货量有多大。难怪黄毛说批发城一多半的商家都是曲老板养活的。 厂子里边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和学校里边下课的电铃一样,不一会,就从各个厂房里走出来身穿青色工服的女工,年龄都不大,她们说说笑笑,人数很多。 这个时候能进厂子里工作是很光荣的一件事,不少人考不上大学,念个中专,出来能被分配到厂子里,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毕竟千金难买稳定的收入。 赵悦想自己让赵欢念中专却没有让她进厂子里上班,是不是一件错事?否则她现在也不用跟着自己东奔西跑,只要天天在厂子里安稳的工作就有不少钱赚。 她正在胡思乱想,门房回来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老板让你……让你进去,从这栋楼进去,二楼右拐嘴里边那间就是。” 赵悦说了声谢谢,挤进人群里,一路上楼,找到那间办公室,轻轻敲了敲。 里面是那个男人沉稳的声音:“进来。” 赵悦推门进去,曲俊生坐在沙发里,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手里夹着烟,闲适地吞云吐雾。 其实赵悦来的时候想象过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笑面虎,但最终还是选了一种最简洁的微笑,不卑不亢:“曲老板,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见过。” 曲俊生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一个单独的椅子,只说了一个字:“坐。” 赵悦坐下。 曲俊生又吐了一口烟雾,烟雾飘到了赵悦面前,赵悦视而不见。 “你是来要赔偿的呢,还是别的?”曲俊生在烟雾后面眯缝着眼,像狐狸一样露出两只炯炯的眼珠,表情似笑非笑的。 见过一面的女人忽然找上门,不是为财还能为了什么?何况,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赵悦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戏谑,心里边暗骂我可没打算做你的情人,老狐狸!嘴上却说:“我来找你,是为了给您送生意。” 这个答案让曲俊生错愕了一下,吸进去的烟从鼻子里冒了出来,须臾,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怎么说?” 他生平没有别的爱好,就爱做生意,赵悦刚才说话的时候眼神里一闪而逝的野心让他嗅到一种臭味相投的感觉。 “据我所知,现在您厂里的货大多集中在省会附近的商场门店,在省会,您已经占了服装行业的半边天,剩下几家稍大一些的厂子根本无法和您竞争,但您好像并没有垄断的打算,为什么呢?” 赵悦没有回答,反而先问了个问题。 曲俊生把烟按在烟灰缸里按灭,笑了一下,显得很漫不经心:“垄断有什么意思?市场就这么大点,人人全卖我的货,哪还有竞争?没有新鲜的血液注入这个市场,怎么刺激继续发展?” “等一个老东西满大街都是了,那它也该掉价了。”曲俊生笑的很狡猾。 赵悦也眯起眼,笑眯眯的:“既然本地市场已经饱和,不如向外扩展,主动吸取一些新鲜血液?” 曲俊生哦了一声,露出浓浓的兴趣:“你有什么想法?” “生意嘛,没有人嫌大。省会虽然好,可地方一共就这么大,可省会外边呢?那都是还没开发的沃土,谁先进入当地,谁就是龙头。” 赵悦不急不缓,不骄不躁:“我想您应该也想过要扩张生意,但是苦于别的城市发展相对缓慢,交通不便,对当地市场也不了解等等。” “所以,我来了。我想做帮您走出省会,开疆拓土的第一步。”赵悦挑着眉毛,话有点巴结的意思,可她那表情又一本正经,让你以为自己会错了意。 曲俊生把腿从桌子上放了下去,两条胳膊撑在膝盖上,往赵悦面前凑了凑,那张稳重却半点不显老的俊脸上带着笑问:“你是哪里人?” 赵悦没有因为他的凑近而后退,说了自己老家的名字。 曲俊生一下失笑,摇摇头:“你们那是整个省最穷的县之一,穷得要命,哪有什么市场?” 赵悦蹙了一下眉,不过没有斥责他的无礼,只是淡淡地说:“那你也知道那里有多少人吗?劳动力有多便宜?全省可不止有省会一个连接南北的枢纽,它也是……” 曲俊生一下明白了赵悦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那是很穷,可能不会成为市场,但可能会成为连接市场的源头。”赵悦有一种把这笑面虎的面具撕下来的快感。 这次,曲俊生没有反驳,也没有提出问题,沉默地盯着茶几,飞快地盘算着这件事的成功得失。 “你在这里一个工人的价钱就能在那里招两个,当地政府还会感激你帮助解决了一部分就业问题。作为连接南北的第二枢纽,迟早都会发展起来,到时候,当然是谁先进场谁喝的汤多……” 第210章 给老虎吃饼 其实赵悦所在的县穷,是穷在地利,山穷水穷,从古至今农业不发达,别的行业自然也别想发达。 另外省会作为一个百年古城,地势相对平坦,一直都是重点南北枢纽。而赵悦所在的县多是山和沟,虽然也连接南北,但一直不被重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从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工业商业快速发展,曲俊生生活在省会自然体会更加明显。 他清楚地知道,未来工业化和机器化才是发展的方向,到时候一直困扰古人的地理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哪怕这个县自己发展不起来,其他城市发展起来商业流通也必然会途经此地。 赵悦眨眨眼,冲着曲俊生莞尔一笑:“曲老板,我带来的是不是好生意?” 曲俊生已经不笑了,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女孩。 从第一次见面就令他印象深刻,当他救了她的时候,她的表情没有惊慌,满脸的淡然。也没有凄凄关心他,只是一声谢谢,让他感觉到了她的独特。 现在,她孤身一人前来见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大方地把自己的野心写在脸上,谈笑从容,表情镇定自信。好像他们不是第二次见面,而是多年的商场老友。 这种性格……他喜欢。 比那些围在身边的莺莺燕燕强得多,那些女人只知道取乐,不知道陪着他规划生意帝国和聆听他的野心。 赵悦的眼睛其实有点酸,她并不想和这个笑面虎对视,可是这家伙不挪开眼,她要是先移开眼,会不会显得她怯场了? 她听说商场如战场,往往是谁先输了气势便步步失势,所以,饶是两眼珠子干的酸痛,她都只能尽量保持淡然和对方斗眼力。 她的皮肤不白,是健康的小麦色,有一种野性的美感,两只眼睛亮而有神,被她盯着,总觉得像是被太阳照着。 她坐在正对阳光的位置,脸颊上还有细细的绒毛,垂下长长的睫羽的时候像个天真的孩子。 曲俊生终于收回了目光,重新露出那种令人有点发毛的笑容:“那,你打算,怎么替我走出第一步呢?” 赵悦心里边偷偷舒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因为笑面虎说这个话,就代表了他心动了,准备要下场了。 别看她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她心里边虚得很。这些话都是她自己瞎编的,她之所以敢把机会压在这个穷县的原因,是前世的记忆里这个不起眼的穷县后来受到了重视,后来发展成了这个省的第二大枢纽城市。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坐直了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自信:“前期开拓市场我来做,前期市场小,用不了那么多货,所以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办厂,您只需要为我供货,由我供给下层批发商。” “等到打开这个县乃至邻近几个县市的市场,供不应求的时候,就是你开办工厂,另起一锅炉灶的时候。” 曲俊生喜欢看她自信的演讲,她说到自己的计划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让他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不过,他是个商人,商人在感性和物质上永远是物质至上,他问:“那在这个过程里,我需要向你负什么责任?” 赵悦笑了,有点小小的狡猾:“前期您只要向我提供货物,我也会以批发价给你付钱,不会让你亏本。后期如果你要建厂,我还能为你提供友情顾问,简直是贴心服务,一本万利。” 曲俊生没搭茬,觉得她肯定有后话。 果然,赵悦灵动的眼珠一转:“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在我们那只能有我一个代理商。别人不能越过我来和你进货。” 曲俊生扬了一下眉毛,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揶揄:“你的野心可不小啊,你这是要垄断你们那一片的服装生意啊。” 赵悦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晃了晃:“不对,我和您一样,见不得一成不变的市场环境,时机合适我也会退出来。” “你从我这以最低价进货,倒手卖出去赚差价,最赚钱的不是你吗?对我有什么好处?”曲俊生不愧是个冷静的商人,时时刻刻都在计算自己的利益。 赵悦的表情松弛下来:“那和你现在做的事有区别吗?至少,我还帮你开拓了一块疆土。我想,你以后也并不打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吧?” 曲俊生没说话,从桌上拿起烟盒,使劲弹了两下,就弹出了一根烟。 他叼住烟,用打火机打着,眼神幽幽地看着赵悦,似笑非笑:“看来,我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赵悦耸耸肩,一副你自己品的表情。 曲俊生觉得有趣极了,这姑娘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前些日子刚想着要把生意往外边做,她就来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服装行业上吊死,她也一猜一个准,两人简直有种灵魂相融般的默契。 其实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说白了她就是想在自己这里便宜拿货,关于后边那些开拓市场建立厂房之类的画饼,起码目前看不到希望。但是这么幼稚的目的被她一通舌灿莲花,竟然变得神圣了起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勾着嘴角,问:“那这次你要多少货?” 赵悦明白,他这是答应了和自己合作。其实她自己也明白,那一通说辞根本糊弄不了这个老狐狸,但是只要他有万分之一的兴趣,她就可能有美好的未来。 “那得看看我那辆小破车能装下多少。”赵悦用手指了指窗外停在服装厂门口的小破面包车。 曲俊生失笑,她那一小车,还没他一早上走的货量大。 他用手指夹着烟冲着赵悦摆了摆:“要啥去厂里挑吧,挑好了让会计给你算。” 赵悦站起身,诚恳地说了声谢谢:“我下午带我姐姐过来挑,我的眼光一向不太好。”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露出娇憨的表情。 曲俊生忍着笑点点头,又冲她摆摆手,让她离开。 赵悦一出办公室的门,一下就暴露了真实面目,激动地跳了一下。 曲俊生吐了一口烟,眯起眼,小丫头真有意思。 不过,曲俊生没想到的是,他当成是小丫头玩笑一般的画饼计划,却在未来一件一件都成了现实。 第211章 年轻有为曲老板 “悦悦,这好像不是去服装批发城的路啊?咱们不上上次那个大姐那去了?”赵欢觉得赵悦开车开的路越来越荒凉,似乎不是去批发城的路。 赵悦从后视镜里冲着赵欢眨眨眼:“姐,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批发,不光比大姐那便宜,款式还多,这次肯定能替我们省下一大笔钱。” 赵欢不知道赵悦上午去了哪,总之她一回来,就一脸兴奋地说要去选货。 当他们身处工厂专属的样品储藏间的时候,面对满满四面墙挂着的分门别类悬挂的衣服,赵欢发出了一声惊叹。她兴奋的脸都有点发红:“悦悦,你可太有本事了,出去了一上午,就找了这个大的厂子?” 陪在她们身边的大姐一脸谄媚:“我们曲老板还让我全程陪着你们,想挑多少挑多久都没问题!”她用眼神暧昧地往赵悦身上瞟了瞟,好像在暗示赵悦和曲俊生的关系不一般。 赵欢也看出来了,疑惑地看向赵悦。 赵悦摇摇头:“姐,其实是上次救了我的那位老板的帮助,这个厂子是他的,我今早就是和他谈合作了。幸好他是个好人,肯听我说。” 赵欢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悦悦,咱们真是遇上贵人了!” 在这里挑选货物的好处多多,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在批发城悠长的街上挨家挨户地走。只要站在原地看上哪件就能让工人用挑杆把哪件拿下来,而且连材质和做工都有专门的人讲解。 赵悦终于能歇歇脚,留赵欢在里面慢慢选,自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晒太阳。 “你们服务态度一直这么好吗?每家商户来选品都这么细致,难怪你们厂子的货能占省会的半壁江山。”赵悦问那个全程陪同的大姐。 大姐发出了一阵杠铃般的笑,直把赵悦笑的寒毛直竖,大姐满脸的八卦:“那可不是,别人来顶多就留一个看门的,丢不了东西就行。我这个产品部的主任,还是头一回陪着呢。” 赵悦皱皱眉,曲俊生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真把她当成了出卖色相的女人?那她绞尽脑汁和那么多口水,岂不都是白费了? 她有点懊恼地挠了挠头。 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行的端坐的正,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大姐的八卦之魂一旦燃烧,就没法轻易熄灭。她认定了赵悦就是和曲俊生有点那种关系的人,为了巴结赵悦,她把所有关于曲俊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倒给了赵悦,讲得那叫一个唾沫飞溅,神采飞扬。 托她的福,赵悦对曲俊生也有了个大致了解。 曲俊生说起来算是个赚钱的鬼才,当全村的人都还在种地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靠着一双脚走了三天三夜到了省会。 而且这人出门从不空手,来省会的时候背了一袋玉米,到了省会蹲大街上卖了个精光。赚了钱去批发了一些小玩意出来卖,就靠着这么来回倒腾,加上他精明的头脑,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赵悦把身体往下滑了滑,把后脑勺枕在座椅背上,闭上眼,把大姐的絮絮叨叨当成催眠背景音,打起了盹。 虽然直接在这里选节约了很多逛街的时间,但是由于她们选品类目的扩增,八成也要不短的时间。 太阳照得人暖烘烘的,饶是闭上眼,也能看到一团橘红色的光,赵悦逐渐陷入朦胧之中。 她其实非常累,在这场赌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和另外一个女人所有希望的生意里,她不敢轻易踏错一步,这些天连做梦都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好在,曲俊生的出现让她少走了不少冤枉路。 现在,她能稍稍歇一口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也没过多久,因为大姐的八卦还没讲完。 她激动地在赵悦的肩膀拍了拍:“丫头,我跟你说啊,我们曲老板可是个好男人,我们厂子里边多少女工人做梦都想让他看上呢,你这是走了大运!” 赵悦被她从迷蒙的半梦半醒之中拍醒,有点不高兴,说话就没好气了,不过眼睛还是没舍得睁开:“什么我走大运?你怎么不说他遇上我是他走了大运呢?” 大姐没听出她话里的不满,自顾自地说:“我跟你说,我们老板你别看年轻有为,可人家洁身自好得很,我从来没见过他身边有啥莺莺燕燕的,你说,这么好的男人上哪找去?” 赵悦真是恨不得把她絮絮叨叨的嘴上缝上,她把头朝着一边歪了歪,闭着眼撇了撇嘴:“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越是表面洁身自好的,背后玩的那叫一个花,你别被骗了。” 这次,大姐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赵悦说得有道理。 赵悦得了清净,脑袋一歪就要再次睡过去。 然而,刚迷糊没有两分钟,她感觉到眼前晃过一个阴影,然后她坐的长椅向下一沉,显然有别人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没有睁眼,琢磨着也许是那个大姐也坐下了,便继续放任自己神游太虚。 “你怎么知道我玩的花?”有人在一边问,语气有点调侃的味道。 赵悦只觉得头皮一麻,全身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看见曲俊生侧靠在椅子上,正面朝着她这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赵悦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那个八卦大姐已经没了影。 她咧咧嘴,讪笑了一下:“我……我说的是一个普遍现象,并不特指你。不过曲老板,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身边没有个把女人那才奇怪吧。” 曲俊生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她猜的也不算错,他的确有过不少女人,不过他有自己的原则,坚决不会和自己厂里的女工有关系,以此杜绝一切工作以外的无端遐想和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平等竞争。 赵悦估计自己猜对了,也哼了一声,好像在鄙视他的行径,重新闭上眼。 曲俊生问:“你就没想过真靠色相?你长的可不差,兴许我真会上钩呢。” 赵悦闭着眼给了他个不屑的表情:“我要靠这个,还和你废那么话干什么?浪费口水。” 曲俊生一下笑了,和她一起并肩沐浴太阳。 真奇怪,明明才第二次见,他们就已经能像朋友一样插科打诨了。难道是他们之间的相似点太多了么? 第212章 无理要求 赵欢挑选完所有类目的衣服以后,天色都暗了,被她轻轻拍了拍肩膀,赵悦才猛然惊醒,她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身边的曲俊生早已不见了踪影,赵悦没有在意,去看赵欢挑选出的货物。 这次赵欢给一个类目都挑了约有七八种款式,每一个类目着重点都不同,比如年轻姑娘的衣服注重款式,中老年人注重质量,儿童衣物注重材质舒适度和耐脏度。 赵欢对于服装方面的眼光比赵悦要强,所以赵悦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就每一种款式要了十套,大多是比较常见的码数,加起来足有三四百套衣服。 数量虽然多,但是考虑到他们县当地人的收入水平,她们挑选的货物价格都不高,属于性价比很高的类型,再加上曲俊生给的最低批发价,价格比赵悦和赵欢预估的要少上很多。 不过即便已经便宜了这么多,还是几乎把赵悦带来的所有钱都掏光了。 回程的时候除了主驾驶和副驾驶,面包车的车厢里塞满了货物,挤的一点缝隙都不剩。 “姐,回去的时候你可能没法躺着歇息了。”赵悦感受到背后货物顶着自己座椅的感觉,苦笑。 赵欢倒很兴奋:“我多吃几片陈皮就行!坐这儿也能睡,悦悦,我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有用!” 对比赵悦的优秀、聪明、有远见,她其实一直是有点自卑的。 在崔俊兰被赵丰年家暴的时候她没能保护崔俊兰,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身为姐姐没能保护妹妹,在被赵家赶出门的时候她没能照顾好妈妈和妹妹,还要靠着妹妹辍学才能供她上中专。她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最没用的角色。 赵悦让她上中专,她去上了,回来赵悦说将来她会有大用处,可是迟迟都没有她发挥作用的机会。这让她感到深深的挫败感,觉得自己是家里的拖累。 可是现在好了,只要这批货物能卖的出去,卖的好,就证明了她的眼光和能力没让赵悦失望。她终于也能为了这个家,为了妹妹的计划做出贡献了! 赵悦轻笑了一声:“姐,你一直都很重要,只是你自己没发现。” 本来赵悦想要留一天的空闲时间用来在省会逛逛,可惜进货几乎已经掏空了她的钱包,而且她手里捏着的是红姐的钱,再不早点回去她怕红姐会多想,于是回程提到了明日一早。 盛唐和她们一起吃了饭,虽然不舍,但是她们明早还要开车回家,为了不打扰赵悦的休息,一起吃完饭以后盛唐还是早早回了学校。 可是盛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找上了门。 赵悦以为是盛唐去而复反,拉开门一看,愣了一下:“盛叔叔,你怎么来了?” 盛唐刚走他就来,不会是巧合吧? 盛远笑着朝屋里的赵欢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我也不方便进去,你能跟我出去聊一聊吗?” 赵悦迟疑了一下,对略显担忧的赵欢打了个招呼,然后反身关上门,两人一起往外走。 “我们到我车上说吧,安静些。”盛远说着径自朝着自己的车走过去。看破门户个 要不是他是盛唐的爸爸,赵悦还真不敢随便上他的车。 盛远坐上了主驾驶,赵悦坐到了后座,全程一言不发,等着盛远开口。 小轿车的密闭性就是好,坐进来一关门,能隔绝外面一半的嘈杂声。两人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保持沉默,透过后视镜对视。 终于,还是盛远败下阵来,他尴尬地牵动嘴角,对赵悦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悦,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赵悦挑了挑眉,示意他问。 “你和小唐……你俩,是不是……”盛远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又像是故意想让赵悦意会。 “是。”赵悦很简洁地说了一个字,便再多一个字都不肯再说了。 盛唐不在身边的时候赵悦对他的冷淡程度不亚于赵悦不在的时候盛唐对他的态度,这两人简直是一个臭脾气。 盛远轻咳了一声,以显示自己的严肃,他的眼睛透过后视镜观察着赵悦脸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小悦,叔叔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那年要不是你劝,小唐也不会跟着我来省会。” 赵悦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她大概已经猜到,盛远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和小唐关系好,只要是对他好的,你都会支持对不对?”盛远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像托儿所的老师,循循善诱。 赵悦皱了皱眉,显得有点不耐烦:“叔叔,你是来替秦璐当说客的吧?”这么磨磨唧唧下去,她还要不要睡觉了?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盛远尴尬地点点头,干笑了两声。 赵悦双手环在胸前,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是商,秦家是官,你们两家结合,对盛唐的未来大有裨益,这是为了盛唐好的事,所以让我劝劝盛唐,能不能和秦璐试着处一处?” 盛远吃惊地瞪大了眼,没想到赵悦能想到这么深层次的问题,几乎把他要说的话都说了。 “那……你……”连盛远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无耻了。当年为了盛唐已经残忍地分开了两个人,现在却又要让她劝盛唐和别人在一起。 “不能!”赵悦拒绝的干脆,她的表情很冷漠:“盛叔叔,以前帮你劝说盛唐是因为在家乡没有前途和出路,为了他的未来我迫不得已的选择。但我不能左右他的幸福,他是个独立的人,你不能总是自私地为他做选择!” 是否要和一个人过,那是一生的事,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盛唐,都不能替他做这种选择。 盛远有点急了:“可这……这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的未来啊!你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你的感情就束缚他的前途!” 赵悦失望至极,推开门下车,冷冷地回他:“那你就去劝盛唐,而不是道德绑架我!”说完,她毫不留情地摔上了车门。 盛远推开门想要叫住她,她已经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车门,满脸无措。 这可怎么办?能和秦家结姻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盛唐劝不动,赵悦这儿也走不通,怎么办?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吗…… 第213章 挣扎 第二天天不亮,赵悦和赵欢就退了旅馆,准备开车赶回团水镇。 没想到一下楼,就看见了等在楼下的盛唐。清晨的空气微凉,他的发丝间好像也夹杂着微微的潮气,像一个倚靠在墙边的幽灵,眼巴巴地等着赵悦出现。 街上还静悄悄的,只有几家卖早餐的亮了灯,应该是店家早早在做准备。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低垂着眼,盯着脚边的几团废纸。 不知怎么的,这个场景忽然触动了赵悦,她的心抽搐了一下。 她跳到他面前,亲昵地搓了搓他微凉的脸颊,嗔怪道:“你疯了?这么早你怎么出来的啊?” 学校里都有门禁,这才五点多,还没到开门的时间。 “我从墙上翻出来的。”盛唐傻呵呵地笑着,双手抓住赵悦的手,把自己的脸在她掌心里狠狠蹭了两下:“我想送送你们。” 赵悦没有提昨天晚上盛远来找自己的事,她笑眯眯地当着赵欢的面抱了抱盛唐,叮嘱他:“好好上课,很快就毕业了。还有,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毕竟你现在也是有小迷妹的人了。” 盛唐用力地搂了搂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悦悦,如果可以,我真想让你带我一起走。” 赵悦怔了一下,抱紧他。 因为路途遥远,为了能在今晚赶到团水镇,赵悦不能多浪费时间,三个人一起吃了个早饭,便匆匆分别。 临走时赵悦摇下车窗,冲着盛唐说:“盛唐,我当初自作主张地为你做了选择,现在我有点后悔了,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做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含着泪花。 对盛唐来说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愣了半天。 趁着他发呆的功夫,赵悦已经开着车走远了。 昨晚盛远的来访让赵悦忽然想通了,她以为赶走他就是为了他好,可她来省会见了他几次,都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 他孤单地游荡在这座大城市里,有家不能回,有父亲不能亲近,离开了爱他的爷爷奶奶和赵悦,他只是这座陌生城市里的一个孤魂野鬼。 昨晚,盛远的控制欲和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嘴脸让赵悦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她把盛唐推到他面前是为了让他爱护他,为他的未来着想,不是为了让他以为他好的名义裹胁他。 她真的后悔了,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自作主张,至少,他还是那个开心的少年。 “悦悦,不和小唐说昨晚盛叔叔来的事吗?”赵欢看到赵悦的眼睛有东西在闪烁,忍不住问。 赵悦笑了一下,不太灿烂:“没事姐,盛唐不会听他的。” 这是他们对于彼此的信任。 一路跋涉不说,到了后半夜,她们终于回到了团水镇,因为提前了一天回来,崔俊兰有点惊讶。看到她们带回来的满满一车货物,更是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一夜休息之后,第二天赵悦就再次带着赵欢赶到了县城。 车子停在红姐的店铺门口,那些和赵悦有过约定的商家都探出头来,悄悄地往外看。 赵悦撩开红姐店铺的门帘,吓了一跳。 红姐的店铺里一片狼藉,衣服扔得满地都是,桌子凳子七倒八歪,还有一地杯子砸在地上留下的碎片。 红姐狼狈地坐在房间最里面,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成一团,脸上的妆都糊成了一片。她的表情麻木,就那么呆坐着,盯着满地狼藉。 “红姐?”赵悦叫了一声,跨过满地狼藉走到她面前。 红姐有了一点反应,她抬起头来,无神的眼睛看向赵悦。 赵悦和赵欢合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这是怎么了?” 在这地方敢欺负红姐的人应该没几个,除了虎哥就是虎哥的那位。 红姐看到赵悦忽然像是有了动力,她用双手抹了一下脸,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没什么,让人家原配找上门了,是我活该。” “你知道吗?她说虎哥的钱都给我了,所以要让我把钱吐出来。你猜怎么着?翻了半天,一分钱都没找到,幸亏我把钱都给你让你去进货了。”红姐竟然还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比苦难看。 见没有附和她,她的笑容渐渐止住,随手把鸡窝一样的头发扎起来,拽了几下衣服,开始沉默地低着头收拾满地的零碎。 她和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还有些区别,她起码还有廉耻心,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才会对虎哥的老婆一忍再忍。 赵悦和赵欢对视了一眼,没有再问,帮着她把被扯下来的衣服整理好, 赵悦把满地的碎片扫干净。 红姐到水盆里洗了把脸,想用梳子梳头发,结果发现根本梳不开,干脆拿剪子一剪子剪了一大截。 剪掉的头发掉在地上,纷乱纠缠。留在头上的还算顺溜,她一把把扎起来,发尾像被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 她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用那白惨惨的不知名粉底盖住了自己被打的红肿的脸和脖子上的好几道指甲印。 “走吧,让姐看看你们这回带回来什么货?能不能把我花出去的赚回来?”她似乎又恢复了那个风情万种嚣张跋扈的虎哥女人的样子,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悦沉默地打开面包车的车后盖,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货物。 “货你先挑,剩下的再给其他家分。等收到他们的货款,你的本金就能回来了,我还没一件给你五毛的提成。”赵悦指了指那堆属于青年女性类目的衣服。 红姐随手翻了两下,大多数款式都新颖好看,她一看都喜欢。于是冲着赵悦抛了个媚眼:“还是你对姐姐好。” 赵悦认真地说:“等你赚到钱,就离开虎哥吧。” 红姐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想被人这么欺负吗?我没有一天,不盼着离开他,可我不像你有本事能养活自己,我只能做一个依附男人下贱女人!”最后这句话,她骂的咬牙切齿,泪光闪闪。 第214章 送你一间店铺 年轻女装基本被红姐的店里包圆了,剩下的赵悦开车送货上门,兑现那日和几家大店的承诺。 赵欢的眼光没有让赵悦失望,每一个类目的选品几乎都被对应的这几家给挑了大头,剩下的也被几家看热闹的小商户给收了。 赵悦给他们每一家都写了建议售价,至于真正能卖多少,那是他们的本事。她每一件除去本金根据衣服的价值抽取2-3块不等的劳务费。 按照这个路数,她不光收回自己了自己和红姐的本金分成,除去有钱吃住,还小赚了一笔。 因为她承诺,如果有卖不出去的只要没有破损和质量问题,都可以找她退货,再加上有红姐的关系,所以人们交钱的时候格外放心。 如赵悦所设想的差不多,在这个小县城指望着零售赚钱速度太慢了,这些拿到她的货的店铺大多走的是和她一样向下级批发的路数,周围的很多乡镇零售商们很快就从县城里把货带向了四面八方。 同时那些零售商们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很多零售商都知道了县里的货又好看质量还好,赵悦开始频繁来往于县城、团水镇和省会,最后甚至不得不租了一个小仓库,用来囤放货物。 日子虽然忙碌,钱包里的钱却日益变厚,赵悦和赵欢既高兴又激动。 “姐,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赵悦拉着还在整理货物的赵欢,一脸激动。 赵欢经过这些日子跟着赵悦东奔西跑,也被晒黑了不少,但是精神愈发的好,也沉稳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怯怯懦懦,在赵悦不在的时候也能独当一面了。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无奈地笑:“去哪啊?你又乱花钱了?” 赵悦的脑子里总是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她热衷赚钱,却也不吝于花钱把脑子里的想法实现。 比如她之前就花了不少钱给崔俊兰的小卖铺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每天下午放在外边的桌子上,吸引大人小孩们来看电视,然后趁机兜售瓜子花生雪糕汽水。 “没有,我保证,这回肯定不是瞎花钱。”赵悦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根手指。 赵欢被她拉出了仓库,赵悦又不乐意了:“你闭上眼睛,别偷看,我拉着你走。” 赵欢拿自己的妹妹从来都没办法,于是只能听话闭上眼让她拉着走。 虽然闭上让人失去了安全感,但出于对赵悦的信任,赵欢始终没有睁过眼。 她感觉到她们转了两个弯,直走了好长一段,又听见旁边熙熙攘攘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 赵悦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说:“你别睁眼啊。” 赵欢笑她的幼稚,听着钥匙打开门的声音,好奇地问:“这是到哪了?怎么还开门了?” 赵悦推开门,把赵欢拉进去:“姐,睁眼瞧瞧!” 赵欢有点紧张,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印入眼帘的是一面白墙。 她疑惑地睁大眼,然后看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四面墙都是刚刷过的,她有点茫然地看向赵悦。 “姐,这个店以后就是你的了!”赵悦兴奋地说着,张开手臂。 明媚的阳光从门外透进来,她的全身都沐浴在阳光里,像一层圣洁的光芒。她的眼睛很亮,笑得眉眼弯弯。 赵欢愣了:“什么?什么是我的了?” 赵悦啧了一声,一把拉住她的手:“姐,这个铺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以后就是你的了!虽然位置不如红姐他们那条街,但是好在房子大,朝向好,还便宜。嘿嘿,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个好位置。” “那个房主还不乐意呢,跟我讨价还价没完,我跟她磨了好久才说下价格。赶紧就请人重新粉刷了一下,以后你不跟我东奔西跑的时候想卖衣服也行,干别的也行,做个生意。”赵悦自顾自地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走,一边给赵欢畅想。 她脸上的笑容洋溢,幸福的像是她自己开了店:“姐,我一直想,我当初让你去上中专,又不让你进厂子,你是不是乐意?兴许,厂子里安稳,你更乐意待在那?我太自私了,总想让你朝着我设定好的方向走。” “以后就不一样了,以后你能自己当老板,比那些厂子里的人强多了,是吧,姐。”赵悦笑眯眯地转过头,发现赵欢满脸都是泪:“姐,你咋了?” 赵欢一边用手背抹着泪,一边哽咽:“没有……” 赵悦啊了一声,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赵欢抽噎着,哭出声:“我没有不乐意,我太没用了,作为姐姐,啥事都让你在前面,都是你在照顾我和妈,我太没用了……” 她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在那样的生活环境里,她不懂变通,不懂得勇敢,连自己未来的规划都没有。 如果没有赵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过成什么样。所以当赵悦让她去上中专,她就去了,赵悦没让她进厂,她也没有多想过,因为她自己没有目标,而赵悦,能给她一个目标。 “爸欺负妈,我不敢保护她,他想把你扔了,我没能保护你,咱们被赶出赵家,我就失了主心骨,要不是你,咱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悦悦,我不配当一个姐姐,啥都帮不了你……” 赵欢失声痛哭,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妹妹的优秀对于她来说,是自豪也是刺痛,她太普通了,普通到自卑,无能。这刺痛不是对赵悦的嫉妒,而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 赵悦一把搂住她,轻声安慰她:“姐,你不知道,你和妈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给了我一个家,接纳了我,在赵家怀疑的我的时候选择保护我,你比你想象中的勇敢的多。” “你看,要不是有你的眼光挑好货,咱们怎么能这么快赚到这么多钱?我在做我擅长的事,你也在做你擅长的事,缺了谁都不行,知道吗?” 赵欢用力地点点头,哽咽逐渐平息,两姐妹紧紧依偎。 当我成为游荡在这个世界上的孤魂野鬼的时候,你们出现了,给了我爱和家。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要用我全部的力气保护你们。 我们一定会更好,对吗? 第215章 大佬下场 赵欢最擅长的就是服装,于是铺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做服装,不过鉴于和红姐的约定,所有的新品都由红姐先挑,一周过后才会上架到赵欢的铺子里。 虽然这样损失了不少卖新品的机会,但毕竟赵悦也没打算靠着零售赚钱,所以也不在乎这点小事。 赵悦又买了一台缝纫机放到了赵欢的店里,赵欢手巧,能帮人缝缝补补改改不合身的衣服。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是赵欢总能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中寻找到灵感,自己开始设计一些小巧思。 赵悦的成长令曲俊生惊讶,从一开始每个月来批发一小面包车的货物,到后来每个月带着两三辆面包车来三四次,她频繁的往返两地,让曲俊生意识到,这个姑娘当初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曲俊生和赵悦走在服装生产厂的小路上,阳光正好,从道路两旁的树影里投下,撒下一地碎金。偶尔路过的工人们打一声招呼,曲俊生点点头,两人继续边走边聊。 “你现在的货销量太大,不能单靠着你来往两地运货了。”曲俊生微微侧了侧头,看见赵悦的眼睛下有轻微的黑眼圈:“我决定把厂子里的车拨一辆,每个月给你送两回货,应该足够你出货了。” 在赵悦和曲俊生达成合作的第二个年头,那个不起眼的穷县城忽然受到了上面的重视,接连三道改造计划下达,修公路、建设施,重民生,让这个小县城忽然就开始走上坡路。 赵悦租的小仓库从一间房变成了两间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四合院,每天进出货物有专门的工人搬运,赵欢负责记账统计,规模比起以前大了好几倍,俨然已经成为了当地最大的批发商。 虽然两地同在一省,可每次往来都要十几个小时,曲俊生每次见到赵悦,她总透着一股疲惫。 “不过给你送货的车一切费用都由你包。”赵悦还没感动两秒,这笑面虎就暴露本性了。 “知道啦,周扒皮!”赵悦翻了个白眼。 曲俊生摸了摸下巴,正色道:“建厂的事情要提上日程里,恐怕少不了让你多操心。” 赵悦立刻兴奋起来:“大老板,你终于打算下场了?我还琢磨着你能忍多久。” 被重视起来的小县城急需大企业入驻带动商业发展和解决周边人口的工作问题,这个时候进场,是最明智的选择。 曲俊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饶是两年时间里两人已经成了惺惺相惜的伙伴,也见证了赵悦的成长,他却死活不肯到当地投资建厂,直到看到政策风向改变,他这才是准备松口了。 曲俊生勾了勾嘴角:“我也没想到,你当初说的真的都能实现。你说你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 赵悦傻笑没说话,她哪是嘴开过光,是这个灵魂开过光。 “你回去先帮我招聘一批女工,送到我这里来学习技术。等县里的厂子建成,再分配她们回去支持厂子的运作。”曲俊生说。 赵悦点点头,把这件事记在自己的记事本上。 “还有建厂选址的事,你说了要当顾问可不能不认吧?”曲俊生眯着眼。 赵悦刷刷刷几笔写完:“我回去就给你列几个方案,瞧好吧您嘞。” 曲俊生笑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就建厂的问题讨论了一路,赵悦的小本上把曲俊生说的每一个要求都记下来,画的密密麻麻。 “你不是常吹自己过目不忘?怎么还往本上记?”曲俊生看她那么认真,有一种把自己的话当圣旨的感觉,忍不住揶揄她。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事情太多,难免会忘。”她露出个俏皮的表情。 两年时间,她从那个还有些稚嫩的姑娘出落成了行事凌厉的女老板,已经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曲俊生看着她,忍不住问:“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赵悦摆摆手,她伸着手指指了指厂子大门外:“有人等。” 不用说,曲俊生也知道是谁。 他淡淡地问:“一次都不成?” 这两年里,这厂子里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俩是一对,可其实,他们连一顿正式的饭都没吃过,唯一一次,还是在厂子食堂里。 每次都是相同的借口,曲俊生知道她的脾气,也跟也没有指望她答应。 赵悦已经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后退一边笑,一脸灿烂:“下次吧,下次你到我们那实地考察,我请你。”那双圆圆的眼瞳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聊合作的时候一样,闪闪发光,像两颗宝石。 曲俊生没有继续追问,也没再往前走,朝她挥挥手,看着她走到面包车旁,驾驶座的人一伸手打开车门。她的手一伸,那只手伸出来抓住,轻轻一使劲,就把她拉上了车。 面包车轰鸣一声,调转车头远去。 曲俊生望着远去的面包车,啧啧了一声,随即又换上平日里那副笑面虎一样的表情。 “说什么那么高兴?”盛唐给赵悦系好安全带,才启动汽车。 他在这一年里学了不少东西,开车就是其中之一。 赵悦翻了翻自己的小本子,一脸兴奋:“曲老板终于要去咱们县里开办工厂了!到时候我不光能节约路费,厂子里的工人都用我们本地人可以节约成本,我从他那批发的价格自然也就降低了,这是一件三赢的好事。” 盛唐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服装厂,问:“悦悦,那个曲老板到底多大?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工厂。” 赵悦合上笔记:“三十出头吧,你要是知道他的发家史,就知道他也算是个传奇了。” 盛唐啧啧了两声,没有说话。 “盛唐,我饿了,上哪去?”赵悦靠在椅背上,一闭眼,就有点迷糊了。 盛唐扫了她一眼,温声说:“你睡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以盛唐男人的第六感,他能察觉出曲俊生对赵悦的不同,不过他并不吃醋。优秀的赵悦能够吸引优秀的男人,这并不奇怪。他更多的是担忧,以后他得多么努力,才能打败这样的情敌? 第216章 第一次相亲 服装店开了门,姐妹俩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除了奔波在进货的路上,还得出货、记账、看着铺子。赵悦从省城回来,终于能回团水镇待两天。 正巧赵欢也在,母女仨好不容易能凑在一起吃顿饭。 她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吃的饭菜也比以前精致了不少,不用白面里面掺那么多粗面,影响口感。 陈发和陈奶奶也在,崔俊兰和赵欢帮着大家盛好饭,热闹得和过年一样。 “你俩最近都不回家了,我一个人做饭都没意思,做一顿吃两顿,可愁死我了。”崔俊兰显得很高兴,挨个给别人夹菜,自己一口都没吃。 赵悦揶揄她:“那你还做三个人的呗,我俩不在,发叔和陈奶奶在也一样。” 崔俊兰的脸立刻红了,分筷子的动作停了一下,用筷子尾端在赵悦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啥呢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害臊。” 赵悦捂着头叫嚣:“有你害臊不就行了?” 两家人笑闹着开始吃饭,赵悦和赵欢讲了许多去省城的见闻和新东西,听得其他三人直惊叹。 说笑了一阵,崔俊兰忽然放下碗,用一种试探的口吻问:“悦悦,你们那要是不忙,最近能不能让你姐天天回来?” “可以啊,最近正是淡季,没啥生意,不过为啥啊?”赵悦还在夹菜吃,没反应过来。 崔俊兰和陈发对视了一眼,好像在偷笑,然后用商量的语气说:“有人给你姐介绍了个对象,叫李建军,我琢磨你姐也已经24的大姑娘了,是该找个人家了,就说先见见面,处一处,合适了再说。” 赵悦停下筷子,看了赵欢一眼,赵欢似乎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也愣了一下。 崔俊兰观察着她俩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说:“就见一下,合适不合适咱再说,行不?” 24岁的姑娘在这个地区的女性里已经算是大龄未婚了,像赵欢这个年纪的姑娘娃都拉扯上一两个了。不过这几年赵欢跟着赵悦,思想也开阔了不少,生意又忙,就把这事情搁置下来了。 赵悦没什么意见:“看我姐的意思吧。”她虽然不支持这种为了结婚而结婚的相亲行为,不过想到未来的世界还有不少人尚且逃不过相亲的命运,又何况现在呢? 崔俊兰殷切地看向赵欢,虽然她从不催促两个女儿的婚事,但她本质上也是受这个大环境熏陶的女人,到了年纪说不着急女儿的婚事那是假的。 赵欢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红着脸说:“那就见一面吧,又少不了啥的。” “那感情好,小伙子就是隔壁村的,离得不远,明天就让他家来一趟吧。”崔俊兰立刻兴奋起来,这就要去找媒婆说这事。 赵悦按住她:“妈,吃饭呢,吃完饭再说。我姐又不跑不了,你这么着急干啥?” 崔俊兰失笑:“你不知道,我担心了好几天,就怕欢欢跟着你学你那些个歪理邪说,要是给我弄个不结婚啥的,那可咋办。” 赵悦嘀嘀咕咕:“啥歪理邪说?我那叫不将就,不凑合,不委屈自己。” “反正说啥你都有理!”崔俊兰瞪了她一眼。 赵欢没什么想法,她深知自己和赵悦不一样,赵悦如此聪慧有本事,有青梅竹马的盛唐,还有一个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对她有好感的曲俊生。 而她,普普通通,这辈子也多半只有相亲这一条路,迟早的事,所以她并不惊讶,也不反对,她是认命的。 媒婆很快就传回话,说男方明天就来。 县城最近不太忙,赵悦也想留下来帮赵欢把把关,看看是不是值得托付。 崔俊兰很重视女儿的第一次相亲,大清早起来就打扫院子擦家具,忙的团团转。 陈发帮着她忙前忙后,搞得和要接见大人物似的。 赵悦帮着赵欢编了个现代的鱼骨辫批发,用省会买回来的化妆品淡淡地给她化了个素颜妆,不浓艳,但是气色一下就好了不少。 她们自己卖衣服,自然也不缺衣服,赵欢穿了一件雪纺衬衣和一条到脚腕的半身百褶裙,她的气质温婉,像个读书的大学生似的。 “姐,你今天漂亮极了,男方肯定眼前一亮!心想,我这趟来值了!”赵悦在一边吹彩虹屁。 赵欢脸红了一下,嗔怪她:“别瞎说。” 中午的时候,男方来人了,打头的一个媒婆,后边依次是男方的妈妈、姑姑、婶子和他本人。 赵悦一看这阵仗,心说这男人多恨娶啊,才第一回见面,用得着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上吗? 媒婆进门的时候朝着赵悦瞟了一眼,这一眼让赵悦心里觉得怪怪的,但若非要细细的形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种奇怪。 总之,男方一家子都客气地打过了招呼,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卖铺,从表情上看应该挺满意,毕竟这年头有点小生意就是有钱的代表。 男人二十七八岁,走在最后面,穿的还算得体,白衬衣灰裤子,打扮的和个干部似的一板一眼。 他走在最后边,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但是路过赵悦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惊艳的神色,盯着看了好一阵,直看到赵悦皱起眉,他才赶紧重新低下头,紧跟进去。 赵欢在屋里等,众人鱼贯而入,她顿时紧张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给人倒水。 每把一杯水递到一个人手里,都会被人细细地打量一番,看得她脸都红透了。 “哥,喝……喝水。”等水递到了李建军面前,李建军也害羞地哎了一声,连忙双手接过,在端水的时候两只手还不小心捧在一块,差点把水杯给扔掉了。 这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当事人愈发脸红。 赵悦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一边盯着小卖铺的动静,一边盯着屋里的人一举一动。 说来奇怪,这一家子到目前为止举止都算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赵悦心里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这让她感到既莫名又烦躁。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赵悦头疼地捏了捏鬓角。 第217章 古怪的感觉 他们这里的相亲步骤很复杂,先是双方“有经验”的亲戚上场,轮流问男女的情况,等到聊得差不多,就开始吹嘘自家的情况了,怎么好怎么说,吹得天花乱坠。 聊上一阵,男方若是对女方满意,亲戚就会退场,独留相亲男在此接受女方的盘问。 这时候就轮到女方亲戚正式上场,把男方的祖宗十八代扒个遍,去掉男方亲戚和媒人吹嘘的水分,就知道对方大概几斤几两了。 如果女方也对男方满意,亲戚会找借口出去,让他们独处一会。 期间如果有一方对对方不满意,也不会当场说破,只是亲戚不走,和你从头聊到尾,不给男女相处的机会。 众人进来一坐下,男方那一看就伶牙俐齿的姑姑就开口了:“大姐你真有福气,两个闺女都这么漂亮!” 崔俊兰一提起自己的两个女儿就自豪,嘴上却还要谦虚:“还行,不丑。” “哪是不丑啊?好看着呢!”男方姑姑拍了一记马屁,继而开始了第一回合的问话:“咱们闺女这么漂亮,有工作没有?” 赵欢有些局促,但是两年生意场的锻炼已经让她淡定了很多,声音也很清亮:“在县里开了个服装店,卖衣服。” 其实男女双方的情况媒人都会提前说,但还是要问上一问的,毕竟媒人吹的成分太大。 男方的姑姑和妈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满意之色,这母女仨不光有个小卖铺,县里还有个服装店,这本事,比一般的男人都强。 这还是她们只是以为铺子都是租的,要是让她们知道铺子都是真金白银买下来的,甚至赵悦还有一门更大的生意,估计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上过学没?咱农村人不讲究这个,就是顺口问问。”他家婶子的也是个圆滑的人,一边说一边圆。 “高中没考上大学,去上了中专学了服装。”赵欢如实回答。 她这个学历在这个地区,那都是拿得出手的,并没有啥不敢说的。 那三个女人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哎哟,还是个文化人,又有一门技术,真不赖!” 媒婆立刻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我就说吧,你们真是找到宝了!我介绍的,能有差的吗?” 男方的妈妈想了想,试探着问:“闺女,你之前找过没?我家老建军之前找过一个,刚开始谈得挺好,但是后来人家又相了个更好的,看不上我家了。” 赵悦在心里边感叹,这男方一家子可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溜滑。他妈明明的是想问赵欢找过对象没,又怕赵欢反感,先把自家儿子的事抬出来,显得自己又大度又不刻意。 不奇怪她在乎这个,这么优秀的家境和学历,没人追过那才是怪事。 “没有,之前有人介绍,她都没那心思,一个都不见。”崔俊兰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话:“非说啥先立业后成家,你看看,一拖拖到这会儿。” 崔俊兰嗔怪地拍了拍赵欢的肩膀,赵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男方亲戚的脸上明显露出满意,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开始吹自己家的情况了。 说是有两间砖瓦房,还说家里有百亩地,父母身体健康,吃苦能干云云。 崔俊兰是个老实人,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身边又不像男方家有那么多能说会道的亲戚,就看着这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性格又稳,就觉得满意。 她对物质也没那么多要求,只求着女儿嫁过去不用吃苦受罪,不用受人欺负就心满意足了。于是双方聊得还挺投机。 聊了一阵,男方的亲戚彼此之间眼神交流了一下,又和坐在最边上的李建军对了一眼,很快达成一致。 男方妈妈站起身,带着谄媚的笑容:“咱们说得再好,也得让年轻人处着试试,我们几个先回,你们唠唠。” 崔俊兰连忙跳下地送,众人有说有笑,看来这事八成是成了。 那个媒婆路过坐在门口的赵悦的时候忍不住又朝她看了一眼,这次赵悦也紧紧盯着她看,她却像是心虚一样立刻别开了头。 这让赵悦心里边的狐疑更甚。 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一走,屋里顿时清净下来,赵欢倚着炕沿半坐半站,李建军坐在板凳上,有点拘谨,两人都不说话。 这个地区的人家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说法,家家的炕上脚底对的那面墙上都有一面巨大的镜子,白天照着门,晚上睡前遮住。 赵悦从门外探出头,李建军背对着门口,她只能透过那面墙上挂的镜子看李建军的行为举止。 也许是沉默的太久有点尴尬,李建军开始没话找话:“你……你真有本事,这么年轻就能自己挣钱。” 赵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我妹妹有本事,我啥都听她的。” 看的赵悦直着急,这个傻姐姐,这种时候当然是吹自己的本事了,怎么还提她? 李建军抬头看了赵欢一眼:“那你俩都有本事。” 这一眼,让一直从镜子里看他的赵悦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和他的表现太割裂了。 你要问一个眼神能看出啥?那就错了。赵悦这几年做生意见过的人和鬼都很多,一个人的眼神,才是他真实内心的表现,因为表情可以控制,行为可以克制,唯有眼神,最容易下意识反应出真实想法。 这个李建军的眼神……太油滑了。 赵悦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到了这个奇怪的词。 他看向赵欢的那个眼神,透着一股子贪婪和得逞一般的得意。完全不像是他表现的那种老实模样。就像他进门时看赵悦的那几眼,让赵悦心理不适。 赵悦的心里警铃大作,她的直觉救过她的命,虽然不是百试百灵,但只要有一点疑惑,她就要搞个明白。 于是她从门外进来,和赵欢坐在一起,笑着说:“你俩都不说话,我们家又没有那么多能说会道的亲戚,那我就替我姐问问吧,咋样?” 第218章 姐姐恋爱了 赵丰年这家伙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基因是着实不错,赵欢和赵悦这对姐妹集合了崔俊兰和赵丰年的所有优点,长得确实不错。 她俩往那一坐,就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李建军也的确这么做了,他忍不住朝着赵悦和赵欢看了几眼,好不容易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赵悦清清嗓子,问:“建军哥,你念过书没?现在啥工作?找过几个对象?不是谈婚论嫁那种,而是所有的!” 她眼神灼灼地盯着李建军,这让李建军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赵欢轻轻扯了一下赵悦的袖子,觉得她这么问也太过直白,而且最后一个问题问的方式有点古怪。 李建军抬起脸,讷讷地说:“我……我没本事,念完初中就没念书了。现在在亲戚的印刷厂里边干活,一个月挣100块钱。找过的对象……找过的对象,就我妈说的那一个,我们厂子里的。” 100块的工资,在这个地区可不算少,工人也是姑娘们争抢的相亲对象是之一。 赵悦眯起眼,忽然问:“你抽烟喝酒吗?” 李建军摇摇头:“不抽,我们厂子里都是纸,怕烧。” “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赵悦忽然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李建军和赵欢同时啊了一声,有点跟不上赵悦的脑回路。 “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赵悦又说了一遍。 李建军疑惑地伸出手,掌心向上,让赵悦看。 赵悦看了一眼,点点头,没说话。 这种诡异的沉默让李建军心里边和猫挠似的难受,他有点惶恐,惊疑不定,不知道赵悦从他的一双手上面看出了什么。 这时候崔俊兰送完人回来了,正巧看到赵悦要看人家手的一幕,笑骂她又搞什么名堂。 赵悦笑嘻嘻地说:“我替你和我姐把把关。” 崔俊兰性格温和,不像赵悦那么咄咄逼人,问了李建军一些家里的问题,李建军都对答如流,崔俊兰愈发满意。 等到只剩下赵欢和李建军单独相处的环节,李建军好像胆子放开了一些,逗得赵欢咯咯笑。 赵悦坐在小卖铺里听着后边的笑声,眉头却越拧越深。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李建军都没有说实话,他是隐瞒了一件还是两件?还是所有的话都有假? 崔俊兰和赵欢显然都比较满意,赵悦心里边有疑惑,但是没有实质证据,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们说。 她了解崔俊兰和赵欢,有些时候善良的人犯起轴反而很难劝,何况他无凭无据。 留李建军吃了一顿饭才走。 赵欢送他到公路边,两人说了几句什么,赵欢脸红了一下,朝他摆摆手。 “姐,你觉得他咋样?”赵悦倚靠在门框上,问一脸兴奋的赵欢。 赵欢瞪着两只明亮的眼睛:“挺好的啊,不抽烟不喝酒还有正式工作,人也老实,但是不死板,还挺有意思的。他说下回给我带他家自己种的李子。” 他竟然知道赵欢喜欢吃李子?这是巧合还是有意的呢? 看着姐姐开心的面容,赵悦那些到了嘴边的怀疑都说不出了口。 这个时候的婚姻观虽然不像上一辈那么死板了,也允许自由恋爱了,但是赵欢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受影响不小。 她没有谈过恋爱,对于她来说李建军是她的初恋,对感情单纯懵懂的她从羞涩到生出好感,也不过仅仅谈话的功夫。 一个男人对她好,她便觉得对方好,容易分不清那是喜欢还是感激。 总之,从相亲那天起,赵欢开始陷入了恋爱,那个李建军时不时地来找她,两人或坐在小卖铺门口的石墩子上谈天说地,或看着黑白电视把赵欢逗得哈哈笑。 他似乎很了解赵欢,每次送的小东西都是赵欢喜欢的,总能让赵欢感动。这种不寻常的了解这种不寻常的了解让赵悦越来越怀疑,要么这个人是赵欢的真命天子,和他她灵魂契合,要么就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而赵悦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和浪漫,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本来能够看到姐姐幸福,赵悦应该高兴,可是李建军这个人始终让赵悦心里边扎着一根刺。 幸好在赵悦的再三叮嘱之下,赵欢一直没有和李建军说过她们在县城里真正的营生。 这天,赵悦和赵欢在店里算账,店门口的门帘忽然响了,赵悦回头,看到了李建军。 一看到李建军,赵欢就站了起来,一脸欣喜:“建军,你咋来了?” 李建军进来,左右张望一下,笑的很开朗:“我上朋友家吃饭,想着来看看你。给,这是我刚买的炸糕,还热乎着,你赶紧吃。” 赵欢爱吃炸糕,这大概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的事情,毕竟以前穷,她们吃炸糕的次数屈指可数,赵欢喜欢炸糕这个特性也不会时常显现。 “你咋知道我姐喜欢吃炸糕的?”赵悦装作无意的问道。 李建军不防备,随口说:“还不是……”不过他反应也很快,只说了半句就顿住了,立刻转口:“还不是我观察的仔细?欢欢爱吃啥,爱用啥我都一清二楚。” 赵欢还真信了他的鬼话,幸福地拎着炸糕给赵悦吃。 赵悦没动,盯着他。她敢肯定,李建军的那句“还不是”后面,一定是有别的话。 李建军汗毛直竖,小心地躲避赵悦的眼神。 “小悦,你看我的新衣服漂亮不?”门帘再一次被掀开,红姐从门外钻进来,带来一股劣质的香风。 她今天穿的是自己又不知道从哪弄的性感包臀裙,大红色,地领口,身材凹凸有致,是她许久走的性感路线。 红姐进来看也没看李建军一眼,走到赵悦和赵欢面前,扭动着身姿让赵悦看她的衣服好不好看。 赵悦啧啧了两声:“姐姐,你这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惜这县里边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穿。” “那是,你姐姐我,是独一无二的。”红姐得意地扭着身子,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欣赏自己的好身材。 赵悦却从镜子里看到李建军直勾勾火辣辣盯着红姐的眼神。 这人果然不是个正经货色! 第219章 姐妹分歧 遇到漂亮的人多看几眼,这是人之常情,赵悦身为一个女人尚且也会对好看的同性多看一阵。 可是作为一个有理性知道分寸的正常男人,在看几眼以后起码该知道礼貌回避,转开视线。 这个李建军非但没有转开,反而看起来馋得快要流口水了。那猥琐的表情让赵悦一阵恶心。 红姐似乎也看到了,皱了皱眉,忽然妖娆地一转身子,一只细长的手臂就搭在了李建军的肩膀上,魅声魅气地说:“你就是欢欢的对象吧?长得还挺精神嘛。我们欢欢可是头一回谈对象,你可得对她好点。” 李建军的视线止不住地想往红姐胸口落,结结巴巴地说:“好,我……我肯定对她好。” 红姐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收回手,转到赵悦面前,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嘟囔了一句:“真恶心,上哪找的这种人。” 赵悦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到赵欢还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 她这个傻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总把人想得太好。 李建军终于从迷醉中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伪装,立刻一脸正色对赵欢说:“欢欢,咱们出去走走吧。”虽然他装得一本正经,可那脸上未退的红潮还是出卖了他。 赵欢看了赵悦一眼,见她没反对,就和李建军一起出去了。 他们一走,红姐就嚷嚷开了:“小悦,你们咋搞得,这男人我就算头一回见都能看出来是个油滑的,给你姐找这样的?她以后得受多少气?” 赵悦叹了口气:“这话,你得跟我姐说去。这家伙精着呢,在我姐面前装的天衣无缝的,我姐不一定信我的话。” 红姐啐了一口:“你不说我去说!这人看着就不是个东西!你姐那么老实,别给他骗了。” 赵悦做了个你随意的表情。 红姐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出去了,过了没一会,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气愤,双手捏着拳头,看着恨不得跟人打一架似的。 “怎么着?有用吗?”赵悦翻着账本,随口问。 红姐气的一拳头垂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你姐那就是个榆木脑袋!我说那男的不是个好人,她竟然让我别瞎说,还说什么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呿……” 红姐都被气笑了。 赵悦哼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还真了解你那个姐姐,气死我了!我红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看一眼就知道对方那点花花肠子,她竟然信他不信我!”红姐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赵欢的眼拙。 赵悦合上本子:“行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呢嘛?我姐可是头回谈恋爱,正上头,这个时候劝啥都没用,不能急。” 红姐没好气地说:“那你可得赶紧点,我刚才听见那个男的和你姐商量订婚的事了。” 啊?赵悦一下就蒙了。虽然说这个时候介绍婚姻成家的速度的确很快,很多从介绍到结婚也就几个月,可赵欢和这个李建军也太快了些! 赵欢这真是被恋爱迷魂了头脑,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非这人不可了? 红姐好心没好报,还受了一肚子气,踩着高跟鞋回去了。 赵悦左等右等,等到了赵欢回来,她一脸兴奋,面带潮红,一看就是正在热恋中的小女生的表现。 “姐,我想跟你聊聊。”赵悦刚说了一句话,赵欢也同时说了一句:“悦悦,我有事告诉你!” 赵悦头皮一紧:“你说。” 赵欢兴奋地说:“悦悦,我和建军准备下个月订婚!咱妈肯定很高兴!” 是会挺高兴的,你俩一个脑子,把人都当成善良的小白兔,自动把别人的好放大。 见赵悦没有露出笑容,赵欢有点迷茫地看着她。 赵悦表情严肃,轻咳了一下,组织语言:“姐,你真的喜欢那个李建军?你俩才认识不到一个月,订婚也太快了吧?” 赵欢开始整理铺子里的衣服,一边整理一边轻快地说:“反正是介绍的,说不上多喜欢,就是觉得人挺好的,也明白我的喜好,就挺合适的呗。” 她这种女孩往往分不清感动和喜欢,头脑一热,就觉得爱的死去活来。 “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这个李建军,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你要是信我,就先别答应和他好。”赵悦实在找不出证据去证明,只能倚靠于赵欢对自己的信任。 赵欢整理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一些,她强作镇定,轻声问:“悦悦你说啥呢?我咋没觉得他哪不好?” 赵悦心说果然:“姐,他家第一次来咱们家的时候我看过他的手,你记得吗?” 赵欢点点头。 “一个在印刷厂工作的,手上没有一丁点墨渍,这正常吗?他的食指和中指指甲发黄,他说他不会抽烟,你信吗?”赵悦只能先罗列出自己的怀疑。 赵欢愣了愣,半天开始为李建军找补:“兴许……兴许他是个闲活用不着接触墨呢?抽烟,抽烟他可能是怕我不高兴,所以才说谎。而且现在村里边抽烟的人那么多,也不是个啥大事吧……” 赵悦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为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找借口圆他的谎言? “说实话,姐,你就不觉得这个李建军太了解你了吗?你俩从刚认识到现在,他每回送你的东西都正正好好是你喜欢的,你俩之前可不认识,他这么了解你,这正常吗?” 赵欢沉默了,她抿着嘴,过了好一阵,才说:“可能,我们俩喜欢的东西都一样呢?就是因为这样,我俩才适合。” “姐!你别替他找借口了!”赵悦忍无可忍,声音就大了起来:“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有怀疑就去证实,我不想让你稀里糊涂地嫁给一个不了解的人!” 赵欢又一次陷入沉默,然后便一直沉默了下去。 赵悦为赵欢的恋爱脑生气,也不想说话,店里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寂静。 第220章 冷战 自从赵悦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和赵欢冷战,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嗯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但是赵欢不肯先回应她对李建军的质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下午关门的时候李建军又来了,他骑在摩托上,摩托的巨大轰鸣声让赵悦的神经突突直跳,她现在恨死了这个虚伪的男人,恨不得撕下他伪装的面具。 “欢欢,坐我摩托回去吧?”李建军拍了拍自己摩托车的后座。 赵欢看了看赵悦,似乎在犹豫。 赵悦一把把赵欢拉上自己的副驾驶,狠狠地掼上门,对李建军翻了个白眼:“一路上都是黄土,我姐受不了这种罪,你自个儿好好享受吧!” 李建军尴尬地和他的摩托呆站在原地,看着赵悦打着车呼啸着远去,只留给他一股黑烟。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赵欢盯着窗外沉默不语。 回了家崔俊兰很快就发现了两个女儿的不对劲,她悄咪咪地把赵悦拉到一边问情况。 赵悦把自己的怀疑一说,崔俊兰也是一脸不信:“不会吧,我去他们村打听过了,他家人缘不错啊,建军这孩子也是在印刷厂上班,这个总没法作假吧?” “你亲自去打听的?”赵悦皱着眉。 崔俊兰点点头:“对啊,我总不能啥都不了解就让我闺女嫁过去吧?” 这还真奇了怪了,难道真是她多疑了? “悦悦,妈知道你和你姐关系好,你也是关心她。可她都已经24了,再不嫁人以后都不好找好人家。她要是没那意思我也就不说啥了,可巧她也喜欢建军,建军对她又好,你说,再上哪找这么合适的人?” 崔俊兰觉得,赵悦是对赵欢过度保护,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赵悦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这种直觉没法对别人形容,真是有种有苦难言的感觉。 “妈,我知道了。”赵悦没有继续和崔俊兰纠缠这件事,怕继续说下去影响她们一家人的感情。 崔俊兰又逮着机会去劝赵欢,虽然赵悦和赵欢还是一夜没有说话,但气氛已经没有下午那么严峻了。 第二天早上赵悦吃完饭二话没说就开车走了,崔俊兰问她去哪她也不肯说,车转眼就跑出了老远。 在赵欢眼里这是赵悦在生她的气,她只能无奈地等到李建军来坐上他的摩托车去县城。 结果发现赵悦并不在县城,服装店的门还关着,仓库的工人也说没见赵悦。 赵欢心里边有点忐忑,惴惴不安地在店里来回走,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赵悦发这么大脾气。更摸不准她一声不吭地开车去了哪里。 李建军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悠闲地晃悠着,仿佛自己已经成了这家店的老板。 赵悦不在他放松了不少,那个赵悦虽然漂亮,可是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每次被她盯着都让他如芒在背。 他看赵欢一直心不在焉地来回走动,眼珠一转,试探性地问:“欢欢,昨天来店里那个女的是谁啊?穿成那样,不像个正经女人。” 赵欢心烦意乱,没仔细听他的反话,随口回答:“那是红姐,是悦悦的朋友。” “哦。”李建军哦了一声,又问:“那她也在这县里开店?” “嗯,就在中心街上,也是卖女装的。”赵欢完全没有提防,也没有仔细思考李建军这么问的动机。 李建军的两条腿晃的更欢了,不再说话,眼珠子提溜乱转。 门帘被人掀开,赵欢以为是赵悦回来了,立刻喊了一声“悦悦”。 没想到是说曹操曹操到,进来的是红姐设和二毛,红姐一看店里只有他们两个,表情一下冷了下来,没好气地问:“小悦不在?上哪去了?” 赵欢见她也在找赵悦,知道赵悦也没上她那去,心里边更着急了:“她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开车走了,啥话都没说,我也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她一张口,眼睛都红了。 都怪她,要和赵悦怄气,要是赵悦出什么事怎么办? 红姐似乎并不惊讶:“你俩闹别扭了?她也和你说了是不?” 赵欢点点头。 红姐冷笑了一声,赵悦果然了解赵欢,真是轴起来八头牛都拽不回来。她随口说了一句:“让她回来去我那一趟。”就潇洒地转身走了。 今天她穿的是店里卖的衣服,没那么暴露,但是身材太好了,在有心人眼里也是一种无形的诱惑,比如李建军。 一直到红姐出去门帘传来回复的啪嗒声,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红姐一出门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 跟在她身边的二毛一直没吭声,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辆灰头土脸的面包车刹在两人身边,车窗摇下来,赵悦露出头:“红姐,你找我?”他们一看就是刚从赵欢的店铺里出来。 红姐还没说话,二毛突然喊了一声:“我认识他,我就说怎么有点眼熟呢?” 赵悦和红姐一起看向他:“你认识谁啊?” 二毛指了指赵欢的店:“那个男的啊,李……李建军!” 赵悦眼睛一亮:“你认识他?你俩可隔着十万八千里。” 二毛挠了挠头:“其实也不算认识,就是见过一回,和虎哥去别人的场子,见过一回,当时他们那帮人里就数他跳脱。” 虎哥去的别人的场子,翻译过来就是一个流氓去另外一个流氓的地盘拜会。虎哥和虎哥的朋友是什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跟着流氓们在一块还能玩的很跳脱的人,能是什么老实人? 赵悦追问:“还有啥没?这人有啥不良嗜好?” 二毛迟疑地挠着头:“那可想不起来,就见过一回的人,能有多大印象?” 赵悦叹了口气,不过还是不死心地说:“你回去在你们圈子里边给我好好打听一下这个人,最好能把他祖宗十八辈给我扒出来,之后跟我汇报,有好处。” 这种马仔最是爱财,虽然他是红姐的弟弟,可既然跟虎哥混,少不了沾染流氓气。 二毛立刻乐开了花,拍拍自己的胸脯:“包在我身上!” 第221章 渣男 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赵悦还在为了撕开李建军的面目和曲俊生在县里建厂而忙碌的时候,赵欢和李建军猝不及防的,就要订婚了。 当赵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在发蒙,想了半天,才从满桌子的建厂选址图上回过神来。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崔俊兰,问:“妈,真的就这么急?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才一个月能看出啥啊?” 崔俊兰高兴地翻着柜子,想要找出自己以前买了一只没舍得用的新布匹。一边回答:“我们那会多的是见一面就结婚的,这都处了一个月了,他们俩人处得都挺好,趁着还有新鲜劲赶紧订。” 她还有理:“都处成老夫老妻了,那还有啥意思?” 赵悦没有再接话,沉默地重新投入到图纸当中。过了一会,说:“明天我要去省城和曲老板交差,就不能陪着你们了,你让我发叔跟着去吧。” 崔俊兰停下翻动箱子的动作,有点吃惊:“你姐姐订婚你不去?” “不去了,反正我在不在你们都要订。早和曲老板说好了日子,做生意得讲诚信。”赵悦面无表情地刷刷在纸上写着字,无悲无喜。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崔俊兰和赵悦保护得太好,管得太多?她总想要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塞给对方,可也许对对方来说,那只是一种负担? 在这件事情上她该做的都做过了,该劝的也劝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赵悦,你要尊重别人的命运,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 第二天一早,赵悦便开车离开,崔俊兰怎么劝都没用。赵欢和赵悦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说话了,何况是这种情况之下。 他们这里订婚是女方到男方家去,看看对方的环境和家庭,赵欢的娘家人只有崔俊兰和赵悦,赵悦都不在,崔俊兰无奈只能找吴发顶上。 赵欢早早起来洗漱打扮,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没有赵悦的手,她化的妆总是差强人意,索性只画了个眉。 镜子里的姑娘眉目清秀,五官小巧,眼睛里却有一股化不开的愁。 崔俊兰比赵欢还紧张,翻箱倒柜地翻出只有出门才舍得穿的衣服,整个人打扮得又精神又干净利落。 陈发是个外人,可人家在这种场合叫他,感觉就像是成了一家子,他又兴奋又局促,忙里忙外。 准备完,三人就一块上男方家去了。 村里人就好看热闹,谁家来个外村人不消几分钟半个村都知道了,何况是订婚这种对农村人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三个一进村就被一双双好奇的眼神盯着,一路目送到李家。即使进了门,门外还有人伸着脑袋看热闹。 几个妇女坐在村口的碾子边闲聊,不时地朝着李家看,然后发出一阵阵哄笑。 “婶子,你们笑啥呢?人家是订婚,又不是闹笑话。”一个声音从碾子后边爬出来。 那几个女人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白短袖短裤,脸蜡黄的姑娘蹲那看着他们。 妇女甲不认识她:“你是谁啊?我咋没见过?” 那姑娘伸手指了个方向:“我是老张家外孙女,来我姥爷家走亲戚。啧,婶子,你们刚才笑啥呢?李建军今天订婚,我还想着去要两个喜糖吃呢。” 没错,这姑娘就是变装后的赵悦,她一大早开着车假装出去,把车停在了隔壁村,又换上普普通通的衣服,把脸抹的蜡黄,悄悄摸进了这个村子。 虽然想着不管了,但那是她的姐姐,是决定她姐姐一辈子幸福的事情,她不能真的就撒手不管。 她坚信李建军有问题,但是这个村子的人却不肯对崔俊兰说实话,大概率又是因为那该死的团结心理和共同排外心理。 张王李赵,这都是大姓,一个村里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她说老张,鬼知道是哪个老张?这可是21世纪电话骗子们的万能话术之一。 几个妇女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不怎么相信赵悦的话。 赵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指着妇女乙:“婶子,你家小丫是不是在团水镇上的初中?我和她还一个班呢。” 那妇女忙不迭地点头,连她女儿的小名都知道,不会有假。 看着几个妇女逐渐放松的表情,赵悦悄悄舒了口气。 她刚才往这边走的时候和一个姑娘擦肩而过,正巧听见这个妇女叫她小丫。至于在哪上的初中?附近几里就团水镇有这么一所初中,蒙也能蒙着。 “李建军是不是我小时候来玩的时候那个混小子?成天瞎胡闹的,没想到啊,这么快也要结婚了,这么多年,估计性子早改好了吧?”赵悦见她们还是不肯说话,率先打开话题。 李建军那个贼眉鼠眼的溜滑样,就不像小时候老实的人。 妇女甲嗤笑了一声:“改好了?” 其他几个女人也跟着笑了。 赵悦故作天真:“你们看见那个新媳妇没?那么好看,他要是不好,人家哪能嫁给他?早知道咱们我就嫁给他了,一个村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几个妇女哄堂大笑,笑完,妇女乙一边擦着笑出来的泪花一百年说:“你啊,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傻闺女,咱们村这么多姑娘,为啥看不上他?” “啊?为啥啊?”赵悦支棱着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妇女甲也止住了笑声,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压低声音:“咱们村谁不知道他家那点破事?把厂子里一个女的搞大了肚子,还不要人家了,你说这种男的,谁敢嫁?也就哄哄外乡人。” 赵悦的脑袋嗡了一声,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这个事情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知道他不是个东西,没想到这么不是个东西! “啊?那他现在又要订婚,那女人能同意吗?不得上门找他的麻烦?”赵悦尽量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进李家把他们全家撕碎的冲动。 妇女乙一边捺鞋底一边说:“他家有钱呗,听说给了那女的不少钱,就把人稳住了。” 又有一个妇女接茬:“何况那印刷厂是他家亲戚的,听说还威胁那女的要是敢闹就把她开除,你说现在工人的工作多难找?那哪能随随便便就扔啊?只能吃哑巴亏了呗。” 赵悦的脑瓜子登时嗡嗡的,气得七窍生烟。 第222章 真相 赵悦以为李建军顶多是个能伪装的混混,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演技高超的人渣。干的那是没有一件人事,要是赵欢和他在一起,以后有的是罪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去印刷厂打听却没有人敢和她说李建军的破事,原来是仗着他的亲戚威胁了工人们。 “我咋听说不止那一个呢?这小子说是在印刷厂上班,其实成天在外边鬼混,三天两头的换女人,你说,就他那尿性,能是啥正经关系吗?” 指责一旦开始,就接二连三,妇女们低声骂着李建军,一边保护好自家闺女不受他的骚扰。 妇女甲给了赵悦一个你明白了吧的表情:“丫头,你见了他可能躲多远躲多远,别上他的当,这小子鬼着呢。” 赵悦强忍着对恶心,问:“既然你们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为啥不提醒一下那个姑娘?要是嫁给这种人,一辈子不都毁了吗?” 妇女们不以为意,表情漠然:“那他迟早也得结婚不是?我能提醒的过来几个?何况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一个村的,哪能干那事?万一让他家知道了,以后还咋相处?” 赵悦既无奈又无语。 无法甄别这种浑蛋是女方自己的错,不能指望道德绑架别人来提醒。可像她们这种明明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崔俊兰来问时还是帮着隐瞒的人,怎么不算帮凶? 她憋着一肚子火,但是没有直接冲进李家去拉人。她现在闯进去,还是无凭无据,因为这些女人肯定不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到时候他们一群人指着自己骂,说不定还会和赵欢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现在搅和订婚没什么意义,订婚又不是结婚,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明白一个问题,这个李建军,到底是怎么知道赵欢的所有喜好的?真的那么巧,只是相同的爱好吗? 她一声不吭离开了这个村子。那几个妇女在后边叫都没反应。 赵欢的订婚还算愉快,李建军家有钱倒是真的,两间大瓦房,布置的井井有条。李建军的母亲能说会道,父亲虽然不爱说话,但也算通情达理。 李建军打扮的人模人样,不知道从哪学的抹了个大背头,精神了不少。 媒婆八面玲珑,带动着全场的气氛,很快大家就熟络了,就是男方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家子对比赵欢家就两个的娘家人显得有点凄惨。 主宾皆欢地吃了一顿饭,就到了谈彩礼的环节。 崔俊兰是个老实人,不敢多要,但也不想显得闺女太掉价,在这个落后地区她见多了因为少要彩礼却过门后被说是倒贴的事情。 她说:“彩礼我们商量了一下,1000块钱,不少,但是我家欢欢县里边有个服装店,那都真金白银买下来的门面,可不止1000。” 这个时候这个地区的1000块,可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李建军的父母听完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但是他家也不是那穷户,虽然为难,倒也不是拿不出。何况赵悦有个门面房陪嫁,那可是能生钱的的东西。 于是稍稍为难之后,李家人便不再纠结了。 彩礼这个最大的问题解决之后,剩下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定日子结婚,什么流程之类的暂时按下不表,总之两家还算相谈甚欢,临别的时候颇有些依依不舍。 媒婆临走的时候走在最后面,李建军的妈从口袋里边掏出一个红包,在两人靠近的时候快速塞进媒婆手里,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媒婆两步赶上崔俊兰三人,笑的很做作:“妹子,你瞧见了吧?这家人可好着呢,还有钱,你家真是捡着宝了。” 崔俊兰也知道规矩,道了一声谢,也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媒婆。 媒婆立刻笑的和老橘子皮逢春一样,嘴角都咧到了后耳根。她把红包塞进口袋,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为了你们两家的事,我可没少操心,成了这桩好事,我总能睡个好觉咯。” 说完她倒腾着两条老腿,哒哒哒地远去了。 从李家出来以后赵欢一直沉默不语,崔俊兰敏锐地察觉了女儿的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不是聊得挺好吗?咋还不高兴了?” 赵欢皱着眉,好一会,忽然说:“妈,其实……我想把那个服装店给悦悦,那本来就是她花钱买的,我要出嫁了,就占为己有,不咋好。” 崔俊兰叹了口气:“那不是悦悦给你买的吗?亲姐妹分这么清楚干啥?我觉得以悦悦的脾性,你要是不要,她才会不高兴。” 赵欢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欢欢,你也别和悦悦怄气,咱们母女俩没本事,她事事都扑在前边怕咱们吃亏,她也是为了你好。”崔俊兰搂了搂赵欢的肩膀:“乖,等她回来好好聊聊,都要出嫁的人了,以后几乎可不多了。” 赵欢眼圈一下红了,顺从地点点头。 那边厢媒婆拿了两个红包,一路屁颠屁颠地回了家,她男人死得早,独女早已嫁人,自己一个人住。 她用钥匙打开院门,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屋里走。 进了屋直奔水翁,掀开盖舀了一瓢凉水以平复自己的激动之情。 今天阳光很足,屋外的光照进来,媒婆能在水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和……另外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媒婆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瓢咣地一声掉进了水翁,溅起的水珠溅的满脸都是。 接着,一只手搭在她的后颈,把她按在水翁边缘上,她的脖子卡在水翁沿上,勒的直干呕。 刚刚的欣喜荡然无存,媒婆的眼泪鼻涕一齐涌了上来,结结巴巴地问:“丫头,你……你干啥啊?不对,你……你从哪进来的?” 赵悦按着她的头,冷冷地说:“你别管我是从哪进来的,我就问你,李建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敢给我姐介绍!” 媒婆眼珠子提溜一转:“是啥样的人,你妈不是都打听过了吗?我会吹牛,别人总不能帮着我一起吹牛吧?人家一家子都是好人啊!” “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赵悦抓着她的后颈把她往水翁里狠狠一按。 媒婆的脸浸入水中,痛苦地挣扎起来。 第223章 无良媒婆 窒息让媒婆在水缸里拼命挣扎,两只手撑着水缸壁,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水面上翻涌起大量白色的气泡。 赵悦觉得差不多了,一把把媒婆拎起来。 媒婆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咳嗽,把呛进肺里的水咳出去,整个人湿淋淋的,狼狈极了。 “说实话!”赵悦声音冰冷。 她从来也不算个好人,事实上,她的骨子里既有赵康华的暴虐又有赵丰年的凶狠,如果把他们比作野兽,那她顶多是个有自我控制力的野兽。 为了妈妈和姐姐,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媒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因为肺里有水,喘气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嘶嘶的杂音:“真的就是那样啊,你别冤枉我,我要告你去,让你坐牢……” 话还没说完,赵悦已经又把她按进了水里。 经过两次痛苦的挣扎,媒婆终于服软了,一脸湿淋淋的,分不清是眼泪鼻涕还是水,她哀嚎一声:“我说,我说!” “说!”赵悦只说了一个字,就让媒婆一激灵。 媒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其实……其实李建军不是啥好东西,他成天不学无术,跟着附近几个村的混混瞎混。还在他亲戚家的印刷厂里弄大了别人的肚子,结果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还威胁人家不能找上门。” “他……他爸花钱给他把那姑娘给劝住了,想让他赶紧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成家安定下来,兴许就不会出去混了。”媒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所以他爸给了我不少钱,让我找个好人家姑娘。” 赵悦的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为啥选我家?” 媒婆怯生生的,看了赵悦好几眼,好像怕赵悦一言不合再把她按水里:“团水镇和他们村挨得近,我又是团水镇的人,以后万一让人知道我祸害了人家姑娘不好做人,你家是外村的,所以……” 赵悦气的咬牙切齿:“所以你就挑上了我家,因为外村人好欺负?” 媒婆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摆着:“也……也不是,我就是……” 她自己都没法自圆其说,赵悦真恨不得把这个老太婆塞进水翁里淹死算了。 “那为啥那个李建军对我姐的喜好一清二楚?”赵悦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问题。 媒婆已经瘫软在地上,像是一坨软烂的面条:“其实……其实我已经关注你家好久了。就算没有李家,我也准备给你们介绍对象了。你家这样的门庭,有钱又有本事,就算不找李家,随便介绍给别家,也能挣不少说媒钱。” 赵悦都要被气笑了,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们本本分分过日子,没想到竟然早就被人盯上了。 赵悦蹲下身,恶狠狠地拽着媒婆的裤子。 媒婆以为她要干什么,吓得一个劲的扯着裤子不放:“你要干啥?要杀要剐,你不能这么糟践我!” 还是个贞洁烈女,赵悦气的都没脾气了。 一伸手从她的口袋里拽出两个红包,拿在手里:“你还有脸赚这种钱?你把李建军那种人渣介绍给我姐,真是良心让狗吃了!” “别别……我的钱!”媒婆竟然还想着自己的钱。 赵悦把里面的钱抽出来,红包扔在她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最好想着法地把这门婚事给搅黄了,这钱兴许还能拿回去,要是真的祸害了我姐,你看我敢不敢真把你按进翁里!” 她一脚踢开抓着自己脚腕的媒婆,甩开步子走出去。 媒婆张开嘴想哀嚎,嚎了一声,想起来是自己做事不地道,要是传出去以后她都别想再吃说媒这碗饭了,连忙闭住嘴。 可是一想到刚到手还没捂热的红包,她的心又止不住地疼,只能不住地唉声叹气。 半晌,她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抹了一把脸。还好,还有一家的红包没给呢,她替他们弄了这么大一笔钱,红包应该少不了吧? 想着,媒婆振作起精神,换了一身衣服,出门贼溜溜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锁上院门,直奔团水镇村外跑去。 赵悦把自己的车开上,越想越气,干脆一轰油门去了县里。 红姐听她把事情一说,也气得头顶冒烟:“你姐那么老实的人,哪能嫁给这种人?对了,你咋不直接把媒婆揪到你妈和你姐面前去?你说的不信,媒婆说的她总得信吧?” 赵悦无奈极了:“那媒婆嘴巴严着呢,要不是被我折磨成那样她还嘴硬。到我妈和我姐跟前一看她那么惨,她要是再咬定是我逼着她那么说,她们还真指不定信谁。” 红姐啊了一声,表情有点微妙:“不会吧?你妈和你姐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你?” 赵悦往红姐那柔软的沙发一躺,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不完美,明知道对方的错误而包容,这大概就是亲人的意义吧。” “说得还真深奥。”红姐翘着长腿想了一阵,忽然一拍大腿:“咱们现在先想个办法,搅黄了你姐和李建军的感情再说,到时候你说啥她肯定都能听进去。” 赵悦枕着手臂看向她:“怎么说?” 红姐用一根手指撩了一下卷曲的长发,风情万种:“那家伙不就是个色坯吗?那就色诱呗。” “你啊?”赵悦连连摇头:“不行,虎哥知道了不得弄死我。” 红姐打了个响指,一脸坏笑:“就是要让虎哥知道,而且要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咱们不好惹!他再想靠近你姐就得掂量掂量了!” 虽然这是个馊主意,但是赵悦暂时还真想不到更好的能让赵欢迷途知返的办法。 她现在属于是热恋时期智商为负的时候,必须下一剂猛药灌醒她! 赵悦问红姐:“你可千万得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个色坯真占了便宜。” 虽然红姐配虎哥也属于美女配野兽,但是李建军可不配碰美女。 红姐用一根手指勾着赵悦的下巴,媚眼如丝:“等着瞧吧,我保证让他毕、生、难、忘!” 赵悦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224章 勾搭 赵悦突然回来让崔俊兰很吃惊,赵悦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有几张图没拿,还有和县里政府的一点手续没弄完,就糊弄过去了。 她像是完全忘了赵欢订婚的事情一样,一句未提,还主动和赵欢说了话。 赵欢见她终于肯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把自己的想法又和赵悦提了:“悦悦,县里那个服装店是你买的,我觉得还是还给你吧。” 赵悦似笑非笑盯着她:“这话你和李建军说过了吗?她会同意吗?” 赵欢觉得赵悦那个笑容有点瘆得慌:“我还没,没说,明天我就和他说,建军人好,肯定会同意的。” 赵悦点点头:“好,我收下了,你去跟他说吧。” 她如此干脆地收回自己的礼物不仅让赵欢吃惊,连崔俊兰也觉得不可思议。赵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比谁都清楚,这种行为实在反常。 赵欢有些失落,并不是为了那个铺子,而是以为赵悦还在生她的气。 第二天赵悦和往常一样,开车载着赵欢去县里开店门。 没到中午,那个阴魂不散的李建军果然来了,因为两人已经订了婚,刘建军那点花花肠子就有点藏不住了,当着赵悦的面拉着赵欢的手,还猥琐地上下滑动。 赵悦看得直犯恶心,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李建军愈发地肆无忌惮,干脆搂住赵欢的腰亲昵地在她耳边说话。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赵欢感到不太舒服,她用力把李建军推开一点距离,红着脸说:“建军,我有事和你说。” 李建军眼神迷离问:“啥事?” 赵欢皱着眉,想了一阵,小声说:“建军,这个铺子是悦悦买的,她才是房主,我不能无耻地把这铺子当成陪嫁,我想……我想把这铺子还给悦悦。” “啥?”李建军的反应大得出乎意料,吓了赵欢一跳。 他飞快地调整着情绪,磕磕巴巴地说:“我,我的意思是,她不是送给你了吗?咋能出尔反尔呢,亲姐妹也不兴这么戏耍人不是?你们俩关系那么好,你就算要还,她也不能收啊。” “她答应了。”赵欢低声说。 李建军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叫道:“她怎么能这样?啊?亲姐妹这么逗弄人玩?她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他的破口大骂让赵欢目瞪口呆,她觉得这一刻李建军的表情都变了,和她想象中那种应该通情达理的样子完全不同。 赵欢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离得李建军远一点:“可是这本来就是她的。” “那彩礼呢?要不是你们说有这铺子做陪嫁,我家能给1000吗?”李建军长得不错,甜言蜜语的本事也不一般,否则也不能骗到那么多无知少女,要不是一下气晕了,也不会这么口不择言。 好在他说完看到赵欢惊愕的表情就很快反应过来了,连忙找补:“欢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不管是钱还是这铺子,都是咱们以后小家的财产,以后咱们要生孩子啥的,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赵欢总觉得李建华这个状态让她看到了一点赵丰年的影子,她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李建军还要说什么,赵欢忽然回来了,一进门就对李建军说:“建军哥,红姐那有一批货要挪到这边卖,我拿不了,你过去搬一下成不?” 这还是赵欢和李建军确定关系以来赵悦第一次给李建军好脸。 李建军心乱如麻,还没把自己丢失的形象在赵欢面前找回来,刚被自己说了坏话的赵悦就回来了,他无措地盯着赵欢看了一阵,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去搬东西。” 李建军走了,赵悦茫然地看了一眼赵欢,问:“姐,你俩咋了?脸色都那么难看?” 赵欢咬着嘴唇,失魂落魄地坐下。 那边厢李建军已经一路走到红姐的店门口,一闻到店里散发出来的浓烈的劣质香水味,他刚才的郁闷就一扫而空,精神猛地一振。 是啊,他来的可是红姐的店,红姐可比那个干巴巴清汤寡水的赵欢有意思多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妻,但是过过眼瘾还是可以的。 红姐在店里坐着,穿着那天那件十分吸睛的红色包臀裙,长长的卷发像撩人的海浪一样垂在她丰满的胸口。她两条长腿交叠着,正在涂指甲油,指甲油的味道刺鼻,可那红艳艳的颜色,和她的人一样艳丽,赏心悦目。 李建军有点不敢往里走了,生怕自己的龌龊的心思藏不住。 “建军来了?小悦那丫头真是,非说自己拿不了,麻烦你过来一趟。”红姐一抬眼,媚眼如丝。 这亲昵的称呼把李建军的魂都勾飞了,嘴巴也瓢了:“不……不麻烦。”他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好,是先看白花花的领口还是先看白花花的腿呢? 红姐冲着他勾勾手指:“过来啊,在门口杵着干啥?” 李建军讪笑着答应,缓缓走进。 红姐看见他额头上冒出的汗,又看了一眼外面,大惊小怪道:“今天是挺热的啊,瞧你,热得满头大汗的。”红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伸手给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李建军天生就是个色坯,从小学开始就到处调戏同班女同学了,这些年更是仗着一张长得还不错的脸和满嘴的甜言蜜语哄骗姑娘无数。 但是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大多和赵欢那种羞答答的,哪像红姐这么火辣辣的。 红姐的动作一大,领口就更松了,李建军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红姐把指甲油的瓶子推到李建军面前,娇滴滴地说:“右手给左手涂还行,左手怎么也涂不好右手,建军,你给我涂一下吧。”她把只涂了一个大拇指的右手伸到李建军面前,魅惑地勾了勾。 李建军看着那只细嫩的手,哪还有理智?只知道傻笑:“好,我,我给你涂。” 给别人涂指甲油的时候用左手固定对方的手指,两只手指往一块一碰,李建军就和过电似的一哆嗦。 手忍不住就悄咪咪地沿着红姐的手腕往小臂摩挲。 第225章 凶相毕露 李建军的手不受控制地往红姐的小臂上试探地磨蹭,红姐不知道是没察觉到还是察觉到但是并不在意,总之红姐没有对他破口大骂。 这让李建军受到了莫名的鼓舞,愈发猖狂。 以他多年驰骋情场的经验,女人不反对就是接受,而且这个红姐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劲地朝自己抛媚眼,还动手动脚的,分明是在勾引他。 他本来就不是个能克制住冲动的人,何况还是美女主动。 红姐任由李建军的手爬上自己的手臂、肩膀。 她娇嗔地笑着佯装躲避:“建军,你这是干嘛呀?” 李建军鼻子和牛一样开始喷粗气,哑着嗓子问:“你说我干嘛?我一进来你就一个劲地勾引我,现在还装起来了。” “你可别瞎说,谁勾引你了!”红姐佯装生气,猛地站了起来,可她似乎是坐的时间太长了,猛地往起一站有点发晕,脚下一软,竟然软绵绵地倒进了李建军的怀里。 如此美景,君子岂能坐怀不乱?何况李建军是个色坯不是君子。 他的眼珠子都红了,把所有的理智都扔了,猴急地冲着红姐的脖子就啃,双手把红姐整个按在怀里。 红姐吓了一跳,尖叫起来:“你干嘛!光天化日的,你想干啥?耍流氓是不是!” 她用双手推拒着李建军,奈何力气太小,完全不是李建军的对手。 “你装什么装啊?刚才不是还勾引我吗?现在又玩欲擒故纵是不是?”李建军不管不顾,抓着红姐挣扎的胳膊,拼命往她脖子上亲。 红姐叫的更厉害了,又哭又喊。 李建军低声咒骂:“每次见我都穿成这样,还说不是勾引我?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的动作愈发粗鲁暴躁。 就在这情欲躁动且危险的境地,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带着哭腔和惊恐:“建军?” 埋头忙活的李建军猛地一怔,透过红姐的肩头看向门帘撩开一半站着的赵欢和赵悦。 赵欢捂着嘴,两只眼睛惊恐地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建军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冰水,从头冷到脚。 “姐!” “二嫂!” 不知道从哪又窜出来一群人,二毛领头,一把把赵欢推到一边,呼啦一声全冲了进来,一看红姐被李建军强行禁锢在怀里,登时怒不可遏。 二毛气的脸都绿了:“王八蛋!”顺手拎起一个凳子就朝着李建军走过去。 “虎哥的女人你也敢碰?你真是活腻了!兄弟们,上!” 一群人潮水一样冲上来,三两下就把李建军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赵悦进来把红姐拉到一边,给她整理好衣服,抱着看似在安慰她,事实际上低声问:“不是说演戏吗?你咋差点真把自己搭进去?” 红姐瞪了她一眼:“我哪知道他真是个老色坯,比虎哥还猴急。不过没啥大事,她……”她朝着赵欢的方向努努嘴。 赵悦眨眨眼:“估计一时很难接受,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红姐点点头。 那边李建军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一张还能过得去的脸被打得亲妈都不认识了,嘴角还流着血,涕泪横流。 “快管管,别真给打死了,我姐还在呢。”赵悦戳了戳红姐的腰眼。 红姐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分开那些小弟,忽然照着被架起来的李建军的脸狠狠地给了一巴掌:“王八蛋,老娘的便宜你也敢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她的指甲修剪得又长又尖,一下就把李建军的脸刮了一道口子,鲜血瞬时就渗了出来。 李建军吃痛地一咧嘴,和丧家之犬一样颓丧地低下头。 刚才已经听到他们说了,虎哥的女人。他也是个混混,县城周边的村子就那么多,他不可能没听过虎哥的名字。 现在,他的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个见色起意的毛病?不光得罪了虎哥,看赵欢的样子,估计连刚订婚的未婚妻八成也要飞了。 红姐故作愤怒,朝着赵欢叫了一声:“赵欢!你看看你的未婚夫是什么人?我和你们姐妹俩虽然不是亲姐妹,可我也把你们当亲妹妹对待,你看看他,他竟然光天化日的就想强我,他还是个人吗!” 红姐的道德不值得称颂,但是对赵家姐妹俩还真不差,她和赵悦关系好,但对赵欢也不赖,啥好吃的好用的都惦记她俩。 赵欢还没从看到李建军强吻红姐的震惊之中回过神,被点名一叫,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一时有种无颜面对的感觉。 “对,对不起,红姐……”赵欢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眼泪哗哗地流。 一个昨天刚和你订完婚,今天就差点强暴你朋友的人,这样的反差,让赵欢不敢置信,精神几乎崩溃了。 赵悦冲红姐挤挤眼,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再刺激她她都要崩溃了。 红姐轻咳了一声,双手环抱在胸前,这才冷冷地问:“赵欢,他是你未婚夫,我卖你个面子,你说,怎么处理他?” 赵欢茫然地看着红姐,再看看地上一身是伤,满脸鲜血的李建军,沉默了半晌,说:“红姐,放了他吧。他已经被你们打成这样了。” 红姐皱着眉,不是吧,这样都不死心?赵欢这脑子怕是得回炉重造了吧? “你还给他求情?他刚才欺负我的时候可没想着你!”红姐气愤不过。 赵欢却表情麻木,眼睛里的光芒都没了,神情木然地说:“我不是替他求情,我们没可能了,好聚好散吧……” 说完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赵悦连忙追上去,对红姐摆摆手。红姐知道,这意思是放了李建军。 于是她转头对几个小弟说:“把他给我扔出县里去,以后他再敢来县里一回就打断他的腿!” 小弟们应声,架着李建军在县里行人们惊讶的目光之中把他扔到了县牌楼门外。 二毛还不解气,不忘再补几脚。 李建军趴在土里欲哭无泪,他的摩托车还在赵欢的店铺门口呢?没有摩托,难道让他走回去吗? 第226章 方方正正的方正 赵悦追上赵欢,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安慰她,而是远远跟在后边。 其实赵欢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觉得无地自容,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冷静一下。 她失神地好几次差点撞上路人,又好几次差点被路人撞上。对于别人的怒骂声音她也丝毫不在意,只是仓皇地想逃。 “叮铃叮铃”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想要提醒赵欢躲避,奈何赵欢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赵悦想冲上去拉赵欢,可是自行车的距离过近,一下把赵欢撞倒在地。 幸好自行车骑得不快,也及时刹住了,只是赵欢没反应过来自己撞了上去,在惯性下坐到了地上。 骑自行车的人很快跳下来,把自行车支住,冲到赵欢面前,想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按了好几次铃你都没反应啊,对不起啊。” 赵悦也赶过来,一眼就看出来赵欢啥事没有。 骑车的是个青年小伙,脸方的和拿尺子画的似的,头发眉毛都很浓密,黑岑岑的,眼睛不大,但是炯炯有神。 穿着一件灰色的工衣,上边还有星星点点没干的水泥点子,看起来像是县里水泥厂的工人。 他的长相实在是有点喜感,让赵悦忍不住想起某些漫画里的夸张人物形象,要不是情景不允许,她真想笑出声来。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回答啊?我明明也没怎么撞到她啊。”青年看赵欢始终有点发呆,不由得担心起来,两条浓粗的黑眉毛在眉心相聚。 赵悦帮着他把赵欢架起来,拍了拍赵欢身上的土:“她没事,心情不好而已,你走吧。” 青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他离开,他有点犹豫:“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带她到卫生所看看?” 还有这么实诚的人,赵悦感叹:“真没事,你快走吧。” 青年哦了一声,推着自行车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赵悦看着赵欢的样子叹了口气:“姐,你说你,为了个渣男,值得吗?” 话还没说完呢,身后又一阵清脆的车铃声,那青年又骑着车子回来了,他停到赵悦面前,一脸认真:“我叫方正,是水泥厂二队的。她要是被撞伤了啥的,你们来水泥厂找我,我不会不认的。” 赵悦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名字还是写实派。加上他那张方正的脸搭配那个严肃的表情起到了加倍喜感的作用。 方正莫名其妙,嘴巴动了动,忽然指着赵欢:“她咋哭了?是不是哪疼啊?” 赵悦回头一看,看到赵欢满脸是泪,低声地啜泣。 比起麻木无神,赵悦倒更想看到她流泪。 “姐,没事的,想哭就哭吧,不要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红姐也没怪你,都是那个李建军!”赵悦咬牙切齿。 虽然她同意红姐色诱,但是那个李建军真是个下作玩意,一秒都不会伪装,要不是她和赵欢赶到及时,真不知道他会做出啥事。 赵欢捂住脸,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哭成了泪人:“对不起……对不起悦悦,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还和你怄气。” 她并不是为自己付出的感情不值,而是为了这种男人伤害了赵悦而感到不值。 赵悦笑了,搂了搂她:“没事,我没生气,我们是姐妹,不管怎么吵怎么闹,最后还是会和好。姐,想开点,你在结婚前就看出他的本性,要是结婚后才知道,那不是晚了吗?” 赵欢点点头,失声痛哭。 尽管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住朝着这边看,赵悦紧紧抱住赵欢,陪着她被人围观。 姐,请原谅我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你这么伤心。可是你是我的姐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迈进一个坟墓一般的婚姻。 “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咱们家这条件,下一个更好!”赵悦搂了搂赵欢的肩膀,豪爽地说。 “她说的对。”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把赵悦和赵欢听的一愣,一歪头,是那个方方正正的青年。 赵悦一看到他就想笑:“你还没走啊。” 方正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粗眉毛一抖一抖的:“姑娘,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男的干了啥,但是肯定不值得你为他难过成这样。这个世界上别人都不值得,好好爱自己!” 赵悦下巴差点掉地上,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喜感的外表之下竟然隐藏着一颗如此哲学且超前的灵魂。 赵欢怔怔地盯着他,两人互相对视,良久,赵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的泪花都出来了:“怎么会有长的这么方方正正的人?” 方正很严肃:“我就叫方正。” 赵欢和赵悦不愧是姐妹俩,笑点都一样,听到这个写实派的名字,赵欢笑的更厉害了。 方正莫名,两条浓眉和两条毛毛虫一样狠狠地蠕动两下,说:“虽然不知道你们笑啥,但是能让你高兴起来,我很高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别哭了。” 说完,不等赵欢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已经跨上自行车,叮铃叮铃地骑远了。 赵欢望着方正远去的背影,渐渐收起大笑,最后变成会心一笑。她红着眼,整理好了心情:“走吧,悦悦,咱回去吧,把婚退了!”这次,她很坚定。 赵悦很欣赏她这点,只要崩溃大哭过后就能坚决地做出决定。只要让她亲眼看到,就能当断则断。 赵悦开着车,载着赵欢离开县城,经过牌楼的时候忽然从路边土堆窜出一个人,扑到车侧面的车窗上拍打,哀嚎:“欢欢,你开开门,你听我解释!” 赵欢别过头,不想看他。 “欢欢,是她先勾引我的,我……我……”李建军脸肿成了猪头,咬字都不清楚了。 赵欢摇下一点车窗,眼睛盯着前方不去看李建军,用力咬了咬嘴唇:“李建军,回去咱们就退婚吧。”她虽然努力克制,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别别……欢欢,欢欢……” 赵悦不顾李建军的叫喊,猛地开车蹿了出去,把李建军甩到地上。 “你们……收了彩礼……别想……” 赵悦在后视镜里看见李建军还在原地愤怒地跳脚,嘴里大喊着什么。 收了彩礼?什么意思?他们昨天才订婚,崔俊兰母女仨可一个子都还没见着呢。 第227章 上门退亲 赵欢回家一看到崔俊兰,就忍不住又失声痛哭了一场,崔俊兰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赵欢泣不成声,赵悦帮她把情况说了。 崔俊兰怔愣了半晌,差点气晕过去,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能走眼看错人。 “妈,我才刚订婚,就退婚,以后我还怎么在村里人面前抬起头啊?”赵欢用力地用手背擦着泪,两只眼睛肿得和烂桃一样。 在这小山区,退婚和离婚没什么区别,而且也不在乎是谁家先退的,反正一起嘲笑总是没错。 崔俊兰狠狠地吸了两下鼻子,用手抹干眼泪,抱着赵欢的肩膀紧了紧,声音坚定:“别怕,是咱们不要他!妈去给你退,以后谁要说让他们说去,我婚都离了,也不在乎悔一回婚!” 其实离婚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不管她离婚不离婚,那些说人闲话的人的嘴永远不会闭上,你只能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看不见,他们自个儿没趣自然也就不说了。 好说歹说把赵欢劝消停,她哭了一天,昏昏沉沉地睡的了过去。 崔俊兰心里有气,想去找媒婆提退婚的事,结果去了好几趟,媒婆都不在家,门上挂着锁,不知道去哪了。 “妈,不用找媒婆,她和李家是一伙的,明天咱们直接上门退婚去!” 崔俊兰气闷,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自己的婚姻不幸也就算了,女儿也遇上这种人。 夜里,赵悦又听见赵欢在小声啜泣,赵悦叹了口气,小声问:“你真那么喜欢那个李建军?” 原谅赵悦无法感同身受,她是个理性主义者,哪怕最难过的时候也时刻在警醒自己保持理性。她没法理解赵欢这种对只认识了一个月的男人爱的死去活来的感觉。 赵欢因为哭泣,有很浓重的鼻音,声音哑哑的:“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还知道我所有的喜好。你说,这么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是那种人呢?” 赵悦心说你要是知道他做的好事,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不过她怕刺激到赵欢,暂时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阵,赵欢冷静了不少,用力吸了两下鼻子,说:“悦悦,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他,我只是……觉得我早点出嫁,妈和你能少点负担。” 没等赵悦说话,啪嗒一下,头顶的电灯亮了,把两个人刺的睁不开眼。 崔俊兰坐起身,严肃地盯着赵欢:“欢欢,妈从来没有把你们当成我的负担!妈这辈子最高兴的就是生了你俩,要不是你俩,我可能也跟白莲花一样,早就没了念想,活不下去了。” 她最起来,像哄小孩睡觉一样隔着被子轻轻拍打赵欢,长叹了口气:“欢欢,妈给你寻婆家,是想让你有个好归宿,多几个人爱你,不是赶你走。” “经过这回,妈也想通了,你们不想结就不结,咱以后不相亲了,遇到那个对的人比啥都重要!” 赵欢泪眼汪汪的点点头,在崔俊兰的轻拍中又一次沉沉睡去。 她对李建军的感情还没有深到什么程度,顶多只能算是初恋,所以比较深刻一些罢了。只要熬过这两天,肯定能想得开。 第二天一大早,崔金兰迫不及待地就要去退婚。 本来要去送信把陈奶奶送过来的陈发一听,信也不送了,气得扛了把铁锹就要和崔俊兰一起去退婚。 崔俊兰好说歹说把铁锹给夺下了。 “妈,我和你们一起去。”赵悦自告奋勇。 留下赵欢和陈奶奶作伴,三人气势汹汹地朝着李家去了。 可能是这次三人脸上的表情太过肃杀,李建军家村里的人一看就觉得不是啥好事,纷纷躲避。不过随后就一个个好奇地尾随在后边打算看看热闹。 李建军什么德行大家都清清楚楚,人家女方这表情明显是发现了真相,说不定是来闹退婚的,可不得好好看看李家的热闹? 陈发把李家的门拍的砰砰响,李家人很快就出来了。李建军他妈一开门,还装得满脸笑容:“亲家,你们怎么来了?” 崔俊兰为了女儿,也不像以前那么软弱了,让人欺负到头上来还没脾气。她愤怒地说:“你别叫我亲家!” “咋了这是?咱们前天才订婚,今天咋这么说呢?”李建军的妈一看=就是溺爱儿子成性,明知道自己家做错事,还一脸委屈装傻。 “你儿子做的好事!你还好意思问?”陈发跨前一步,挡在崔俊兰面前。 李建军的妈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然后强笑着招呼他们:“亲家,别生气,咱们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进屋说,啊,走走走,进屋。” 崔俊兰和陈发都是老实人,也没想闹的不留情面,就跟着往屋里走。 李建军的妈见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都伸着脖子看自家热闹,没好气地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回去回去,看热闹没够,闲不闲呐你们。” 说完砰地把大门关上,回到屋里又把屋门也关上了。 李建军家也是最近这个地区流行的两进式套房,即一间屋子分为内外两室,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客厅和一小间厨房的格局。 不过由于他家的客厅格外宽敞,于是也顺着窗户边墙边砌了一盘炕,又能当招待客人的凳子,晚上又能睡人。 他们进屋以后发现连接客厅和里屋的门紧闭着,赵悦琢磨李建军应该就躲在里面。 李建军的妈招呼他们坐下,还要倒水,被崔俊兰阻止了。 “你也不用忙活了,我们今天来就是退婚的。”崔俊兰稍稍冷静下来,表达了前来的主要目的。 王建军的妈倒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讪笑着坐回凳子上,看着他们:“亲家,我家建军是啥样的人,你不是都打听过了吗?不然你也不能让他们订婚不是?你问问外边那些人,哪个能说出我家建军一点不好?” 崔俊兰怒不可遏:“我家欢欢亲眼看见了还能有假?昨天你家建军,光天化日的就要欺负人家姑娘,要不是我家欢欢亲眼看见,还不知道你儿子是个流氓!” 流氓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具攻击性的词了。 王建军的妈眼珠子一转,笑道:“你说这事啊……” 第228章 慈母败儿 “害,你就说这事啊?”王建军的妈一脸轻松,神态散漫,好像她儿子差点强暴别人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事情。 王建军那沉默的爸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 王建军的妈瞥了他爸一眼,说:“亲家,你说男的有几个不好色的?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又没真咋样?男的要是不好色,那都不正常了。我儿子那长相,都是别人往上贴,哪用得着主动欺负人啊?” 她大言不惭地给她儿子洗白:“我听我们家建军说了,那个女的,也不是啥正经人,给人当小姐,还成天穿得那么露,那不是专门勾引男人的吗?” “我呀,还庆幸我家建军没和她咋样呢,那种女人,谁知道干不干净!”她一边说一边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 赵悦差点被气笑,她儿子在外边做过的那些“光辉”往事她是一点都不提,只一个劲在别人身上找原因为她儿子洗白。 崔俊兰和陈发都是笨嘴拙舌的主,遇上这种不讲道理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气得脸都红了。 李建军他妈见得了先机,立刻又微笑着安抚崔俊兰:“亲家,两个孩子处得这么好,年纪也不小了,你不能就这么拆散她们吧?是,是我家建军不对,我等会就收拾他,你消消气。” 崔俊兰不想再和她打太极,她绝不允许女儿嫁给一个品行如此败坏的人,干脆斩钉截铁地道:“你不用说了,我家今天就是来退婚的,你把那聘书给我们,咱们两家以后就没关系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叠成方形的红色纸拍在桌上,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在他们这里,订婚的时候双方会写个一式两份的聘书,上边写清男女双方姓名,双方父母姓名,商量好的彩礼,婚期等等,分别签上男女双方的名字以后互相交换,即代表两人已成未婚夫妇。 李建军的妈见了这纸,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冷了,她那干巴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才说:“亲家,这婚才定了两天,你们就要退?这不合适吧?你们这是当着全村人的面打我的脸啊?以后我家出去怎么在村里抬起头?” 悔婚这个行为一向是被退婚的人家受到的颜面侮辱更大,男方退女方的婚尚且可见,女方退男方婚的那真是多少年都见不着一个。 被女方退婚,加上她儿子的臭名声,这村里边的人还不笑掉大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们咋样也是你儿子自己做的,我们没有对不起你家,凭啥要跟着你们一块丢人?少废话,赶紧把聘书拿出来!”陈发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彻底撕破脸皮了,李建军的妈干脆也不装了,一手叉腰,一手伸手指着他们三个:“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想退就退?我家把结婚日子都说出去了,你要退婚?我家好欺负是不是?啊?” 陈发伸手把她的手格挡开,怒道:“你们还要强娶咋的?” “啥强娶?当初是不是你情我愿的?现在装啥大尾巴狼?”李建军的妈开始撒泼了。 “你……”陈发也用手指指着李建军他妈,奈何她是个女人,实在不好真动手打她。 里屋的门刷啦一下打开了,李建军冲了出来挡在他妈面前,气势很横地推了陈发一把,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你碰我妈试试!” 噗嗤一声,赵悦忽然笑了。 不能怪她不挑场合,实在是李建军现在的样子太好笑了。 他那被打过的脸肿得和猪头一样,两只眼睛眯缝成一条线,腮边也肿了一块淤青,说话都太利索。 她这不合时宜地一笑,把几个剑拔弩张的人都搞蒙了,齐刷刷地看向她。 赵悦笑够了,忽然表情一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建军:“我看你是还不知道疼是不?县里不能待了,是不是村里也不想待了?” 这么丢人的事李建军可没敢告诉他妈,回来只说了红姐勾引他被赵欢的事,至于脸上的伤,只说是骑摩托掉沟里摔的。 李建军的眼睛不敢和赵悦对视,挪向一边。 赵悦又看向他那个泼妇一样的妈:“你不退婚?” “我儿子没错,凭啥退婚?”李建军他妈还叫的挺高。 “哦?”赵悦眯缝起眼:“没错为啥不敢说说你儿子把印刷厂女工弄大肚子的事?还有出了这事以后亲戚把你儿子赶出印刷厂,他成天在外边鬼混的事,也一块说说吧。” 崔俊兰和陈发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李建军还有过这种事情。 李建军他妈也是没想到赵悦竟然知道了这么多事,嘴张了两下,想要反驳:“你……你别瞎说。” 赵悦笑了:“媒婆亲口跟我承认了,你们就别装了,你儿子在外边干的那些事,我一清二楚。你不是不退婚吗?那我就上公安局去告,你儿子那么多事,总有一件能进去蹲两年吧?” 李建军心虚的直冒冷汗,刚才冲出来时的气势荡然无存。他之前跟着那些人鬼混,什么溜门撬锁,拦路抢劫的事都干过几回,但凡被抓到一个小尾巴,都够他喝一壶的。 “我们……” 李建军那不讲理的老妈终于变成了哑炮。 忽然,一直在抽烟的他爹把抽到只剩一个烟屁股的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站起身,阴沉沉地看着他们母子俩:“别闹了!脸还没丢够是不是!我当初就说了,着办法骗人姑娘不是人事儿,迟早要露馅!” 那母子俩立刻低下头。 李建军他爹转向赵悦和崔俊兰:“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闺女,这婚,我们退!” “老头子!”李建军的妈还想多嘴,被男人给瞪回去了。 “婚,我们退,但是这彩礼,你们得退给我们。”李建军他爸缓缓地说。 赵悦蒙了,她看向崔俊兰。 崔俊兰也是一脸茫然。 订婚到今天才两天时间,她连李家的彩礼毛都没见着,什么时候拿了他家的彩礼? 第229章 卖女儿 他们一分钱没见到,李家却说彩礼已经给过了。 崔俊兰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们家算不上有钱人,但也不缺那一千块,崔俊兰更不是那样的人。 “你给谁了?”赵悦的眉头越蹙越紧。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会是谁,难怪李建军对赵欢那么了解,那个该死的媒婆说了谎! 李建军的妈一说到钱又来劲了,插着腰理直气壮地叫道:“还不是你们老赵家?这门亲也是老赵家让媒婆来说的啊?那赵丰年不是你爹?钱当然是给他了!” 崔俊兰吃惊地啊了一声,和陈发面面相觑。 “你不知道我妈已经和他离婚了?还把钱给他?”赵悦对这种脑干缺失的人简直是无语。 李建军的妈略有些心虚地降低了声音:“不管离婚没离婚,赵丰年是你爸这事总不会变,自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彩礼有给你家当家的有啥不对?” 有啥不对?赵悦冷笑了一声:“少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我猜,是你儿子名声不好,所以找媒婆说个姑娘相亲。赵家也找了媒婆想用我姐的婚事套彩礼,正好你们两家就对上了。” “你们给钱,赵丰年提供我姐的消息,把我姐卖给你们了吧?”赵悦的手掌捏成拳头,一点点收紧。 李建军和他妈立刻心虚地撇开眼,他妈还说呢:“反正钱我给了你们家的人,想要退婚就把钱拿来,不然想都别想!” 赵悦猜的没错,赵家穷困潦倒,赵丰年见两个女儿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便想到了卖女儿套彩礼这一招。 他主动联系媒婆,以当爹的名义请给赵欢介绍个对象,介于母女仨现在的钱产,男方最好也是有钱的。 条件是他是赵欢的亲爹,女儿的彩礼要给他。期间他提供了赵悦所有的喜好,帮助提高相亲成功率。 正好李建军家也找到媒婆求媒,媒婆就把他们两家牵到了一块。李家一看这媳妇不光长得好还能赚钱,甚至还有个门面房陪嫁,自然欢喜,就答应了赵丰年的条件。 赵丰年虽然是个混账,但是知女莫若父。赵丰年对赵欢的喜好和习惯还是清清楚楚,有了赵丰年在背后的帮助,李建军果然顺利得到了赵欢的好感。 好事一成,三家都要包红包谢她,媒婆乐得来个三头吃。 赵悦狠狠地捏着拳头,早知道不如把那老太婆塞水缸里淹死得了。在那种情况之下她竟然还有心思说谎,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货色。 赵丰年他爸声音沉闷,脸色也很阴沉:“我承认,我们家一开始是操了坏心,所以得了这个报应。但是一千块钱,那也不是个小数目,不能说算了就算了。” “你们把那1000块钱要回来,或者你们自个儿垫上,咱们两家两清,以后我们肯定不打扰!”李建军他爹保证道。 崔俊兰已经完全失了神,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回不过神。 赵悦没有吭声,沉默地站着。 倒不是她不相信这老头,而是他们和赵丰年做了交易,却要她去要回来,这不是当她傻子吗?果然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聘书在他们手里,只要他们不拿出来,以后就拿着聘书去骚扰赵欢,赵欢就别想找其他人了。 她咬了咬嘴唇,最后点点头:“我去要回来,你们最好说话算数,不然……我那些朋友们很乐意上你们家串门。” 这句话是威胁李建军的,李建军仗着这个村子是他的地盘,不屑地啐了一口,用手指着赵悦:“有本事你就让他们来!老子不把他们打出屎来!” 赵悦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抓住他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用力一掰:“你觉得,用得着他们吗?” 这还是李建军第一次见赵悦的本事,大吃一惊,惨叫着让赵悦放手。 赵悦松开手,把手在他身上擦了两下,对着崔俊兰和陈发说:“妈,叔我们走。” 发蒙的崔俊兰被陈发搀扶着,一齐走出李家。 李家外边的吃瓜群众听见了李建军的惨叫声,恨不得把脑袋从门缝里挤进来看热闹。 一个妇女忽然认出了赵悦:“哎,她不是老张家的外孙女吗?咋成女方家亲戚了?” 和她一起的几个妇女一看,赶紧把那个说话的妇女拉到人群最后边,生怕被李家人看到。 “我那天回去就问我家小丫了,她说他们班根本没有啥老张的外孙女,我看,这事八成就是被咱们几个说漏的。你们可千万被往前凑了,要是让李家知道是从咱们嘴里漏的风,以后指不定要咋样呢。” 几个妇女窃窃私语一阵,连连退后,一齐站在人群最后边。 赵悦、崔俊兰和陈发挤出人群,出了这个村,再没有人追着看热闹以后崔俊兰问:“悦悦,你早就知道李建军他……糟蹋过别的姑娘?” 赵悦正在想事情,随口说:“不早,就你们订婚那天,我从别人嘴里套的话。不过他不是个东西,我是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你们谁都不信我。” “我……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不肯信你的话?不然也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崔俊兰气恼地狠狠甩了自己几个耳光。 陈发死死抱着她的手臂,才让她冷静下来。 崔俊兰哭骂:“天杀的赵丰年,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卖了换钱,你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就是再善良,也没法原谅赵丰年在明知道男方如此恶劣品行以后还坚持和对方合作把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要是赵丰年就在她面前,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从他身上撕下几块肉来。 赵悦劝她:“现在怪自己没用,首要是把聘书要回来。你们俩先回去,啥都别告诉我姐,我去岭南村找赵丰年要钱!” 她不是掏不起这1000块,她只是不能继续纵容赵丰年在背后干涉她们的生活,拿着她们当物品,然后悠哉游哉地花着出卖她们得来的钱。 赵丰年,你死定了! 第230章 上门算账 赵悦一回家没等崔俊兰和陈发说话,径直去杂物间里拿了一条几十米长的麻绳和一把刚磨过开刃的铁锹,沉默地往车厢里一扔,跳上车开车就要走人。 崔俊兰看她那冷峻的表情和动作,再加上那两件吓人的工具,有点害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连忙扒住车窗边,不让她开走:“悦悦,悦悦,你干啥去?你别冲动,别闹出人命来,咱们就是把钱要回来。” 赵悦面无表情地看了崔俊兰一眼:“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可那表情实在不像什么有分寸的样子。 “那,那那让你陈叔跟你一块去行不行?”崔俊兰知道自己跟上只会拖后腿,想让陈发跟着,起码他沉稳一点。 “收拾赵丰年,用不着别人!”崔俊兰还想说,赵悦已经缓缓启动汽车,崔俊兰追不上,松开了手。 赵家。 赵财福坐在炕头上,眯缝着眼数钱,由于年纪大了视力下降,赵财福数钱的时候几乎得把钱贴在眼睛上才能看得清数字。 他人老笨拙,数钱的动作也很慢,沾着唾沫一张一张地数,随着张数越来越多,笑的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缝。 赵丰年坐在地上的板凳上,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 李招娣看着老公公手里的那一沓钱眼馋的都快流下口水了,讪笑着讨好:“我以前老说生闺女没用,还笑话过二叔,现在看,还是闺女值钱。” “瞧瞧人家,一下就能换回来一千块钱呢,不像男孩,以后结婚还得往出贴钱,难怪人家说男娃都是债主呢。” 她这是在变相提醒李明秀和赵财福,赵刚已经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这钱得留着点给赵刚。 李明秀看赵财福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白了一眼:“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赶紧收了吧,这才订婚,八字还没一撇呢,没结婚之前啥都是虚的。” “你可闭嘴吧!”赵财福吼了李明秀一句:“说啥丧气话?订婚那和结婚差啥?婚期就在下个月,怕啥?就是可惜了,这法子只对大丫头管用,不然那小丫头骗子更值钱。” 李明秀悄悄地骂了一句本地的粗话,说:“还有大半个月呢,悦悦那丫头鬼机灵的很,我是怕她看出啥,搅和了这桩婚!” 赵财福不屑:“再精也是个人,她还能后脑勺长眼睛?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媒婆操办的,咱们可没出面,她能猜着啥?” 李明秀和他过了大半辈子,早知道他性格多么刚愎自负,懒得和他掰扯,往炕上一躺,不说话了。 这事他们做的的确不地道,简直是在卖孙女了。可是她看看自己这一炕没有一块完好的不打补丁的床褥,心里边五味杂陈。 自从赵喜年腿瘸了,家里边比以前就一落千丈,连下地养活一家人都费劲,更别说孙子赵刚年纪也大了,过不了两年就得说媳妇了。 现在的彩礼可不是她那会几毛一块,那是成百上千,不然你再好,人家姑娘都不想看你一眼。 所以,比起这些即将出现在未来的苦难,赵欢的牺牲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起码,我们给她找的人家是真有钱,起码去了不会挨饿挨冻还有钱花。李明秀这么想着,刚才稍稍不安的心情感到了一丝慰藉。 正在一家人闲聊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家的院门被人敲响:“赵丰年,滚出来!” 赵丰年等人用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门外的人是赵悦。 赵悦这个时候气势汹汹的来赵家,他们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为了什么。赵家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赵财福骂了李明秀一声:“你就是个乌鸦嘴,你看看说啥来啥!” 李明秀也很惊恐,赵悦每次出现都把赵家闹的天翻地覆,何况这次他们做的事情太不地道,说不心虚是假的。 “别理她,让她喊去,咱们已经断绝关系了,凭啥应她的门。”赵财福是下定了决心耍无赖。 赵丰年没吭声,一直盯着被拍的不住摇晃的院门。 赵悦拍了几分钟,见赵家始终没人来开门,冷笑了一声:“赵丰年,装死是吧?那就别怪我了。” 赵家众人戚戚然。 门外好一阵没了动静,李明秀小声问:“她上哪去了?” 赵丰年起身,想要出去在门缝里看看,忽然听见了一阵汽车发动发出的声音。 她就这么走了? 就在赵丰年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家的院门发出一阵阵震颤和木质被挤压发出的咔嚓声,接着一声震天响轰隆声,把所有人都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赵丰年更是直接一屁股倒在地上,裤裆登时就湿透了。 李明秀的心脏吓得砰砰跳,差点没昏过去,好半天才稳住心神,惊恐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夏天的屋门用的是竹篾编织的帘子,缝隙很大,坐在屋里就能看到院外的场景。 屋里的所有人都像李明秀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空洞的院门,院门……被拆了。 赵丰年狼狈地坐在地上,盯着不翼而飞的院门,还有地上留下的参差不齐的木茬。 原来刚才赵悦在外面拍门的时候知道他们不会应门,就把绳子拴在了院门的两个把手上,另一头固定在汽车上,车一开,赵家这早已腐朽的木门就被巨大的拉伸力生生折断了。 赵悦跨过木茬,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铁锹和一条儿臂粗的绳子,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赵丰年:“不是不出来吗?怎么舍得出来迎接我?” 不知道为什么,赵丰年忽然想起了当年赵悦被自己失手碰死又死而复生骑在他身上打的时候的那双野兽般的眼睛。 “小贱人,你要造反呀你!”赵财福从屋里跑出来,看着满地狼藉,气得哇哇大叫,要不是他年纪大了蹦不动,大概还会气的跳脚。 赵悦早就不把这个干巴瘦的老头放在眼里了,她对着赵财福一伸手,冷冷地说:“把钱交出来!” 赵财福还装傻充愣:“我不知道你说啥,你给我滚出去!” 赵悦咧了咧嘴:“那我就只能把你家院墙也撞塌咯让你好好回忆回忆……” 第231章 武力要债 赵家做这件事情之前,自以为天衣无缝,因为他们全程都没有和李家见过面,连对李家的了解都是通过媒婆。 自从和李家搭上线,李家保证,他们以前的那点破事,肯定不会让母女仨人知道,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嘴巴都会封得严严的。 连赵欢和李建军的订婚结婚日子其实都是他们在背后定的,恨不得明天就结,把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母女仨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万万没想到,才到订婚这一步,赵悦就打上门了。 赵财福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浑身上下除了那张嘴,所有地方都是软的,他听到赵悦要拆他的院子,气得颤颤巍巍:“你……你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爹的给闺女说个人家怎么了?你别欺人太甚!” “他是当爹的吗?我们可和你们家早断了关系,当初把我们赶出去的时候一毛钱没给,现在又想卖女儿赚钱,我都替你们臊得慌!”赵悦把铁锹往地上一竖,锋利的铁锹一下插进了土里,距离赵丰年的胯裆只有十几厘米。 那巨大的响动早惊动了街坊四邻,外面逐渐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赵财福一想到刚到手的1000块钱就要飞,心一横,脸也不打算要了。反正他都这把年纪了,脸面不能吃不能喝的,不如给儿子和孙子留点钱。 “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承认,你就不是我赵家的种了吗?”赵财福一张老嘴的牙掉了不少,说话都走风漏气:“你妈一个女人家,能给你们找啥好人家?我们给找的那要钱有钱,要人才有人才的,咋,委屈你姐了?” 赵悦看着赵丰年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出声阻拦,反问赵财福:“你这么好心咋没把你闺女嫁给一个把别的女人肚子弄大的混子?哦,我忘了,你儿子可不就这种玩意吗?” 她把铁锹从土里拔出来抓在手里轻轻地颠着。 赵丰年脸一黑,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进屋换裤子去了。 赵财福也脸色铁青,赵丰年当初把白莲花肚子搞大让赵家颜面尽失,现在他们又给赵欢找了个这样的人,别人还不骂得他家祖坟冒烟。 果然,外边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赵财福结结巴巴地说。 赵悦一步步逼近赵财福:“把钱交出来,我二话不说就走,要是不给,咱们今天就没完!” 李招娣深知那些钱的重要性,那可能是儿子结婚的一部分本钱啊。她忍不住跑出来维护自己的老公公:“悦悦,你别这样。咱们好歹是一家人。” 赵悦瞥了她一眼,吓得李招娣立刻闭上嘴。她以前都没注意赵悦的眼神这么吓人。 “我和你们可不是一家人,我们要退亲,你们拿了人家的彩礼,这说不过去吧?”赵悦把铁锹横在手里晃了一圈。 那明晃晃的锹刃晃的李招娣和赵财福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是自己拿出来,还是让我自己进去拿?”赵悦冷冷地问。 外边的村民们小声议论:“这赵家咋能这么不要脸?当初把人家母女仨赶出去,现在又要拿人家姑娘的彩礼?别说是那种臭流氓了,就算是好人家,彩礼也轮不着他们赵家拿啊。” “可不是?他家这个小闺女出了名的难缠,你说你惹她干啥?我看把门推倒都是轻的。” 赵财福仗着自己一把年纪,赵悦不敢把他怎么样,他挺着干瘦的胸膛往赵悦面前走了两步:“你要这么说,我得跟你算算账!” 他大言不惭地算着:“你们母女仨走的时候你妈来了我们赵家十六年,欢欢十六,你十四。你算算,我们养你们三个人十来年,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气?这1000块钱,我们该不该拿?这1000块钱够养三个人十来年吗?” 赵悦不怒反笑:“我也给你算笔账,我们母女仨伺候你们赵家十几年,做一顿饭多少钱?洗一件衣服多少钱?下地一回多少钱?让你儿子打一顿多少钱?这1000块够不够我们十几年的工钱!” 赵财福额了一声,哑口无言。 崔俊兰自从来了他家,当牛做马,睡得最晚起得最早做的最多,挨得打最多。两个女儿从五六岁懂事起就帮着妈妈干活,这1000块别说买她们母女仨的劳务了,连崔俊兰的医药费都不够。 “就是,哪有这么算账的?当初可是他家把人家赶走的,这会子又算上账了,真够不要脸的。”有人“小声”地说着。 赵财福说不出话,赵悦抬脚就要进屋去拿钱。 门帘从里面猛地掀开,一根扁担猛地从门帘后伸出来,差点戳在赵悦的身上。 赵悦反应极快,迅速一侧身,扁担擦着她胸口划过去。 她侧身的瞬间抬手把铁锹照着扁担一拍,扁担猛地一沉,差点掉在地上。 赵丰年手里握着扁担,气喘吁吁地看着赵悦,看着像是一条愤怒的老狗。 赵悦后退了一步,咧了咧嘴:“赵丰年,你爹刚还说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就这么对我,不好吧?” 赵丰年已经胡乱地换了一条皱巴巴的干净裤子,因为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他的脸色变得极阴沉,眼神露着愤恨。 “我今天就要收拾你这个不孝的玩意!”赵丰年咬牙切齿,再次对着赵悦挥来。 他就不信,他豁出去了全身力气还打不过一个丫头。他今天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收拾赵悦,让全村人看看他的威风。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真的打不过。 赵悦的铁锹在手里边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耍的虎虎生威。 饶是赵丰年的扁担勾子好几次差点刮到赵悦的脸,都被她在千钧一发时候躲开了。 赵悦的铁锹一挑,把赵丰年的扁担挑飞,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赵丰年的扁担重重掉在地上。 赵悦又横着铁锹朝着找丰年的腿一扫,把他惯倒在地,然后用铁锹刃卡在他脖子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赵丰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凝固了,他从赵悦的眼神里看到了面色煞白的自己,只要赵悦用力往下一铲,他的脑袋都能当场分家。 她敢吗?她的眼神告诉他,她敢。 她会吗?他不敢赌。 第232章 一团糟糕 “赵丰年,你是太久被挨揍,胆子涨了是不是?”赵悦两只手搭在铁锹上,做出一副随时要把铁锹按下去的动作。 赵财福脸色大变,大叫着畜生,没人性,被赵悦冷眼一扫,他吓得一吸气,那口凉气哽在胸口,半天才呼出来。 李明秀也吓傻了,她知道赵悦这个动作有多危险。 她赶紧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一沓钱:“悦悦,悦悦,钱在这儿,你拿走,你拿走,别伤害你爸……他是你爸啊……” 赵悦没理会李明秀,继续低头看着赵丰年:“赵丰年,谁给你的胆子掺和我们家的事儿?谁给你的胆子,去骚扰我妈?嗯?” 这个嗯,让赵丰年的心头狠狠地一颤。 那次喝醉酒差点强暴了崔俊兰,他清醒以后才后悔不已,天天做梦都睁着眼,生怕赵悦找上门,结果赵悦迟迟不来,他才渐渐放下心。 以他对崔俊兰的了解,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对女儿说,所以他觉得那件事应该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赵悦却是知道的。 “我不来找你,你倒是又把算盘打到我姐头上了?活腻了?”赵悦的铁锹微微下压,赵丰年全身血液都仿佛一下聚集到了脖子上。 因为紧张,他的脸通红,不住地喘气,眼神惊恐:“别别别,我……我不敢了,真的,我以后再也不敢打你们的主意了,求求你。” 他真的害怕了,赵悦以前会为了崔俊兰揍他一顿,但是这么明明白白地想要他的命,只有一次。 他确信,她不只敢,也会这么做。 赵悦的眼睛在他的脸上逡巡,仿佛在研究他的表情是否在说谎。 赵丰年努力克制住自己因为害怕不住抽搐的眼角,哀求道:“真的,真的,求求你,我以后真的不敢了,钱给你,钱给你……” 赵悦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院子里的外的所有人也都沉默着,屏气凝神地盯着他俩,明明加起来有十几个人的空间,却静的仿佛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良久,赵悦把铁锹从他脖子上移开,轻松地笑了笑:“赵丰年,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下回我就拆的不只是你家的门了。” 说完,她一把抓过李明秀手里的钱,随便数了两下,冲着一边咬牙切齿心中不甘却不敢吱声的赵财福说:“老了就少想点邪魔外道,死了下地府扒皮抽筋都不够还你的孽债。” 她把1000块钱在赵财福面前晃了晃,哗哗作响,然后拎着铁锹扬长而去。 直到赵悦发动了汽车远去,李明秀才赶紧把赵丰年扶起来。 赵丰年的脖子上还有一条细细的被铁锹刃压下的红痕,他满身都是土,狼狈至极。 一家子如同丧家之犬,钻回了屋里。 “我看,以后咱们还是别招惹她们娘仨了,再多来这么几回,咱们家能受得住吗?我刚才命都吓没半条了!”李明秀抱怨。 出奇的,赵财福第一次没有反驳李明秀的话,垂头丧气地往炕上一躺,默不作声。 赵丰年坐在凳子上没吭声,但是神情萎靡,看他那样,再借给他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赵悦他们了。 李招娣眼见钱飞了,和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回了屋里。 赵喜年瘸腿不方便,刚才人没能赶出去看,见她回来了,叹了口气:“我早就说了,这事不地道,迟早要让人家发现,你们不信。唉,不是自己的,那能强占吗?” 李招娣没好气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那么着咱们哪有钱啊?刚子过两年都要结婚了,你看看这家,破破烂烂家徒四壁的,拿啥结?” “可也不能想那歪招啊,穷和人品不好那是两回事!”赵喜年耐心地和妻子解释。 李招娣却崩溃了。 她的嗓门本来就大,扯开了嗓门更是大得隔壁都能听见,她嚷嚷着:“那你跟你爹说去啊?那是我出的主意吗?刚子眼见结婚了,一分没有,靠啥结?靠你这个废人吗?” 话说完,屋里传出砰的一声,搪瓷杯子砸在地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接着,李招娣发出一声和警笛一般悠长的尖啸,然后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之声:“你打我?赵喜年,你打我?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了,你打我!老娘给你们家当牛做马,就这么个下场?老娘不伺候了!” 说完,东屋门咣地一声被推开,李招娣那警笛一般的哭声由近及远,逐渐远去。 李明秀的头都大了,要去追,赵财福闷哼哼地说:“别去!让她滚!” “你说的那是人话吗?她走了,这个家就会彻底散了!”李明秀气的骂了一句。 赵财福固执地嘟囔:“散了就散了!反正早就散了!” 李明秀被触中心怀,想追出去的动作顿住了,随即也颓丧地佝偻起背,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还是俊兰在的时候好,啥啥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啥都不用我操心。” “她在的时候咋就不知道她的好?自从她走了,这个家就没消停过一天。一大家子老的小的,都得让我操心。” 李明秀忍不住抹泪,悔恨不已。 如果当初赵丰年打崔俊兰的时候她拦过几回,兴许崔俊兰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决绝,他们家不会过成如今这个样子。 她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独属的呻吟:“唉,要是俊兰能回来就好了。” 赵财福冷笑了一声,给她泼冷水:“哼,人家母女仨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能看上回来伺候你?” 李明秀本来也只是感慨,懒得跟他争论,沉默地想着自己的事。 一直坐在板凳上的赵丰年沉默地听了李明秀的话,用两只手掌搓了搓脸,脸上露出一丝悔恨。 从崔俊兰走后,他的生活就陷入一团乱麻,白莲花不像崔俊兰那么勤恳,干活也没那么利索,只会撒娇惹人烦。 白莲花死了以后他的生活更是一片糟糕,没了女人的家和狗窝没什么区别,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种地,他是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崔俊兰要是回来就好了。 她要是回来就好了…… 第233章 大人物的饭局 赵悦一刻没耽误,拿到钱以后直奔李家,把钱摔在他家的桌子上,李建军他爸也说话算话,拿出聘书交给赵悦。 赵悦打开仔细看了几眼,确认签字的地方是赵欢的字迹,才顺手撕碎扔进他家灶火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李建军心里边还有点不甘心,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赵悦。 赵悦瞥了他一眼:“以后别在我姐面前出现,不然把你的腿打断!” 李建军喉咙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没敢说出口。 赵悦回家的时候赵欢已经睡了,听崔俊兰说是下午又哭了一场,赵悦爽不以为意,长痛不如短痛,过了最开始这几天,应该就好多了。 赵欢这几天是没心思去看铺子了,赵悦只能一个人驻扎在县里,一边从仓库出货,一边还要看着赵欢的铺子,一边为曲俊生准备建厂的选址,忙得脚不沾地。 她这才发现赵欢的重要性,起码不用事事都要她操心。 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赵悦正在仓库出货,按计算器的手指都按疼了,忽然红姐从外边进来。 这一天她很特别,没有浓妆艳抹,没有性感撩人,穿着白短袖,黑裙子,普普通通,一张不施粉黛的脸上少了一些风尘,多了几许纯粹。 赵悦从计算机上抬起眼,愣了一下,调侃她:“怎么走清汤寡水路线了?” 红姐没有像往常一样接她的玩笑,而是笑着说:“小悦,我要走了。” “上哪去?”赵悦一下没反应过来。 红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解脱一样:“我攒了点钱,打算带二毛去省城走走,外边机会多,如果可以,我还想让他接着上学。” 在和赵悦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靠着“原始股东”这个身份赚了不少钱,的确够她向更广阔的世界进发了。 也许她并不是真的觉得省会有多好,只是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就能掩藏她那些不堪的过往,重新开始。 赵悦真心为她高兴:“虎哥那怎么说?” “他的女人又不止我一个,没了我,还有小绿小紫,他根本不在乎我上哪去。”红姐自嘲地哼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轻蔑。 她是个清醒的女人,一如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做的是违背道德的事,所以她压根也没指望虎哥能给她什么承诺,攒够钱就走,是她最后的尊严。 赵悦用笔杆敲着账本:“啥时候走?等我下回去省城的时候带你们一块?” 红姐半倚靠在赵悦的办公桌上,抛了个媚眼:“还不急,我铺子里的衣服还得处理几天,我和二毛也要回一趟家跟我爸妈交代一声。” 赵悦点点头。 两人正在说话,一个工人跑进来,朝着赵悦说:“老板,有个人来传话,说是让你晚上上湖滨饭店吃饭,商量那块地的事。” 赵悦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人呢?咋不请进来?” 工人说:“他们说有事,就是路过传个话,你晚上直接去湖滨就成了。” 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赵悦这可是前前后后出了不少血才换来能见上大人物一面的机会。那块地能不能让他们拿到手,都靠这位,当然,这些钱她都会算在曲俊生的头上。 红姐哟了一声:“湖滨?那可是咱们这县城周围最大的饭店了,我都没去过呢,你可有福气了。” 赵悦失笑;“再贵的饭店都是我付钱,有哪门子的福气?” 红姐想想也是,不过她随即又担心起来:“小悦,我听别人说这种场合女人可有点吃亏,尤其是那些有钱有权的老男人,要不,我和你去吧?” 她一直想要找机会感谢赵悦,赵悦每次给她分钱都有多余,才能让她提前实现离开虎哥的愿望。 赵悦知道她跟着去是为了什么,心里有点触动,她摇摇头:“不用,红姐,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吗?” 红姐又劝了几次,赵悦都不肯让她去,红姐无奈,但还是把自己弟弟二毛留给赵悦,让他在外边放风,一有事就出来报信。 赵悦既感动又好笑。 夜里,湖滨饭店。 湖滨饭店听名字好像很牛,但其实也只是比一般小饭店大上一些,门脸气派,其实里边装修也就普普通通。 赵悦早早到了订了个包间,坐等人来。 来人是某土建的领导,还有好几个作陪的都是与此有关的小职员和小领导,以及为赵悦牵线的人。 对比对方声势浩大,赵悦就一个人,显得孤零零的。 那位领导姓杨,地中海头顶冒着油光,戴着个黑框眼镜,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腋下夹着个公文包,领导派头十足。 因为赵悦做东,和那位杨领导被安排在了一起,牵线人坐在赵悦另一侧。赵悦把菜单给杨领导,让他点菜。 杨领导看也没看,把菜单送到自己手下手里,专心和赵悦聊天。 “我没想到,和我见面的是这么个年轻姑娘。”杨领导看向赵悦的眼神有惊讶也有欣赏。 赵悦反应很快,也奉承了一句:“我也没想到,和我见面的是这么一位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大人物。” 杨领导很高兴,他才不到四十,能坐到这个位置也的确是功成名就。赵悦这么说说明他还不显老。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赵悦撇撇嘴,心说上帝原谅我。 她也是头一次和大人物应酬,虽然她尴尬得头皮发麻,但是她代表着曲俊生,说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她主动挑起话题,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杨副局长,我是代表我们曲厂长来的,他人在省会,脱不开身。所以让我代表他做东,和您认识一下,以后我们在县里办厂,离不开您的帮助呐。” 杨领导虚空摆了摆手:“帮助说不上,说不上啊。” 赵悦知道,这老狐狸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他们合作不合作还不一定。 菜点完了,众人开始扯有的没的,没有一句往正题上说,赵悦的脑瓜都疼了,这种应酬的事情果然不适合她啊。 第234章 潜规则 酒菜上来,虽然说这小县城没什么鲍鱼龙虾之类的好东西,但是赵悦一看那端上来的菜就知道这帮人是真没跟她客气,鸡鸭牛羊,但凡带荤的就不点素的,这群人好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了,打算一顿吃回本。 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有曲俊生这个冤大头在后边顶着,她开始尽力咧着嘴和这群人“把酒言欢”。 赵悦会喝酒,而且还能喝不少,但是她并不喜欢酒的味道。可在那位杨领导的灼灼注视之下,她也不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趁着杨领导和他手下说话的功夫,赵悦小声问一边的牵线人:“他叫杨什么?” 牵线人说:“杨伟。” “噗”赵悦一口老酒差点喷在桌子上。 牵线人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为啥这么大反应。 “好……好名字……”赵悦一边说一边咳得撕心裂肺,一连喝了三杯茶才压下剧烈的咳嗽。 真羡慕这个时候的人内心单纯,什么都不懂,赵悦想。 赵悦的咳嗽又把杨伟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杨伟关切地用手在赵悦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个长辈一般亲切和蔼:“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只手放在赵悦背上,不知道为什么,让赵悦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朝着另一边歪了歪,不着痕迹地避开杨伟的手。 不是吧,第一次和人谈生意就遇上潜规则?赵悦在心里边骂了一句,忍住想要站起来就走的冲动。 如果说赵悦刚才可能是错觉冤枉了杨伟,那么后来她可以确信,这一伙人是在合伙灌自己了。他们不停地劝酒,这么多人你一杯我一杯,赵悦却只有一个人。 她就是真的千杯不倒,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劝酒,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赵悦趁着低头倒酒的工夫,快速地想着该怎么办。 她想了想,曲俊生也是个大商人,应该不会害怕和这个小县城的副局长翻脸,何况能让曲俊入驻,对这些领导来说也是一笔有利可图的生意。 “来来,小赵,咱们再喝一杯。”杨伟约莫是喝多了,两颊通红,逐渐露出了油腻猥琐的真面目。 他端着酒杯,红着老脸,往赵悦身边凑了凑。 赵悦冷笑,一把抓过杨伟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用力一磕,发出碰的一声,酒杯里的酒水泼溅出来,流了一桌。 杨伟一愣,他那些手下也一愣,呆呆地看着赵悦。 杨伟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问:“小赵,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悦笑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昂首挺胸,大声说:“杨111副局长,我要给你表演个节目!” 杨伟更蒙了:“节目,什么节目?” “一段演讲!”赵悦想说脱口秀,但是现在的人估计听不懂脱口秀是什么意思。 杨伟和一群官僚来了兴趣,催促着赵悦赶紧说。 赵悦清清嗓子,说:“说咱们这为啥穷呢?因为啥也没有啊,你说你想吃根冰棍,冰棍厂子有吗?没有啊,你说你想穿件好看的衣服,一瞧,大家都还露着腚呢。人说,吃穿住行,咱们连吃穿都没解决,那能富得起来吗?” “不过以后不一样了,我们的杨伟杨副局长,要先后引进各类工厂,让百姓有吃有穿,率先解决了这两个老大难问题,咱们人民肯定会感激你啊!”赵悦讲的慷慨激昂,热泪盈眶,差点就要把杨伟端上桌供众人瞻仰了。 赵悦在这儿吹,在场的哪个敢不捧场?当然是把杨伟夸得天花乱坠。 杨伟喝醉了,又听见大家夸他,老脸一红,摆摆手,示意大家低调。 赵悦继续说:“杨副局长这个决定多么的明智?引进工厂,就需要工人啊,咱们县这么多闲散人员,到时候都进厂子打工,又变相地解决了工作问题和民生问题,这真是一举多得!你们说,妙不妙?” “妙啊,妙啊!”大家齐声附和。 赵悦想笑,其实这姓杨的老色坯还没答应要和她合作,不过她先给他戴了一摞高帽,他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看看在场众人的“殷切目光”。 “各位想想,一个厂子引进来,有多少钱可以赚?据我所知,邻近的几个县都没有大型的厂房,只有我们有!到时候附近几十个村子,十几个镇,甚至隔壁县,都要来我们县买东西,那是多少钱?” 她把自己抓过鸡腿的油手在杨伟的衣服上拍了拍,偷摸蹭了蹭,表情凛然:“到时候我们县就是临近县的楷模,全市的标兵,我们杨副局长更是深谋远虑,见识长远,肯定少不了被大家歌功颂德!” 杨伟嘿嘿笑着,不住摆手:“别这么说,都是大家的功劳……嘿嘿……” 赵悦为杨伟斟满酒,豪气冲天地说:“来,我替我们全县的人,先谢过杨副局长!” 她一口就闷了,杨伟在众人的起哄里,当然也得一口闷。这让早就醉的头脑不清醒的他愈发迷蒙。 至此,赵悦终于从被动变成主动,把这该死的杨伟灌了个肚饱。 “小赵啊,你看……嗝……你长的还真漂亮,咱们县里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水灵的。”杨伟老同志终于撕下了自己的面具,无法再维持表面的风度。 赵悦从杨伟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恶心的直想吐,心说怎么也要从曲俊生那要点精神损失费。 杨伟不依不饶,眼神猥琐:“今天晚上要不就别回了?明天这事我保证就办成了!” 好家伙,潜规则变成明规则了是吧? 赵悦用力推了他一把,避开他:“不了杨副局长,咱们合作以后机会有的是,今天我还有事,得给我老板回话去,就不陪您了。” “小赵,你这就不懂事了啊,你们曲老板让你来是啥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杨伟竟然噘着嘴,朝着赵悦身上凑过来。 赵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她的动作很大,桌椅板凳发出人巨大的声响。 她差点就能没忍住扇这猥琐男了,可是打了这个王八蛋,曲俊生的生意就泡汤了,怎么办…… 正在赵悦的大脑飞速运作想一个既不用得罪这老王八又不用被潜规则的办法的时候,忽然听到包厢门外有一个女人妩媚的声音响起:“杨副局长,不如让我来陪你吧……” 第235章 不要你献身成就 杨伟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之所以能当上这个副局长,一是有个有权的叔叔,二是有个有钱的爹,爹花了钱买了叔叔的权,一步一步把他送到今天这个位置。 众所周知,当你真正的成为上位者的时候所需要的能力就越来越少,因为总有下面的人为你做好一切。 于是,杨伟这个副局长就成了一个敛财和享乐的身份。加上最近几年这个小县城越来越受重视,巴结他的人越来越多,这让他的胃口和胆子与日俱增。 “杨副局长,让我来陪您吧?”随着声音,一个身材火辣,穿着大胆的女人推开了包厢的门。 红色的包臀裙,凹凸有致的身材,大波浪长发,浓妆艳抹的五官。 她一进来,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男人们伸长了脖子恨不得一头扎进她雪白的领口里。 赵悦眉头挤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一把拉过红姐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来干嘛?” 红姐媚眼如丝,语调慵懒:“谈生意啊。”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穿成这样来?”赵悦气的不行:“你都要走了,你已经清白了,别来趟这种浑水!” 红姐用一根手指轻轻划了一下赵悦的下巴:“你真的觉得我清白了?脏了就是脏了,再脏一回也一样。” 她不顾赵悦的阻拦,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胯走向杨伟,娇滴滴地叫了一声杨副局长,就一屁股坐进杨伟的怀里。 她很清楚,她并不会因为离开就变干净,那个污点会伴随她一生。既然如此,在走之前帮着赵悦做成这件大事,也算报答了赵悦对她的照顾,反正陪一个有夫之妇一夜罢了,她又不是没做过。 “杨副局长,你看看我,够不够让您办成这件事啊?”红姐的红唇呢喃着,一条手臂勾住杨伟的后颈。 杨伟眼睛都看直了:“够!够!宝贝,你能陪我一晚,让我干啥都行!” 红姐细长的大腿在杨伟的腿上摩擦了一下:“那不行,你万一吃完不认账怎么办?你得现在就给我立个字据。” “我是那种人吗?我杨伟现在这个地位,还会做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杨伟迫不及待地伸手揽住红姐的水蛇腰,就想要站起来带着她换个战场。 红姐一用力,把他压回座位上,娇嗔着:“不行,人家不信你的,你给我写,不写你就甭想吃好的。”她一边说还一边拉了拉领口。 杨伟两眼通红,色急攻心,现在就是让他立个赌命的字据他怕是都毫不犹豫:“我写,我写……谁有纸和笔?” 在众人匆忙寻找纸笔的时候杨伟已经忍不住把脸埋在红姐颈窝里,还有向下的趋势。 红姐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赵悦看不下去了,一脚踢开自己原来坐的那个凳子,伸手把红姐从杨伟怀里扯出来,一声不吭地就拉着她往出走。 她的力气很大,红姐压根挣扎不开,由于穿着高跟鞋,跟不上赵悦的脚步,跑掉了一只鞋。 “小悦,小悦你干嘛呀……赵悦!”红姐大叫着赵悦的名字,踉踉跄跄地被她拉出了湖滨。 在外边放风的二毛听见自己姐姐的叫声,刚要冲进去,结果发现是赵悦抓着他姐姐出来了,他有点茫然,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阻拦,只能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赵悦拉着红姐一直走出大老远,湖滨饭店里的人再也看不见她们,她才松开手。 红姐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的,还捂着自己被赵悦抓红的手腕,不停地吸气:“嘶……你干啥呀?疯了?” 赵悦气地指着她:“我看你才是疯了!你这是想干嘛?” 虽是夏日,夜风却也有些冷,红姐穿的暴露,微微有些颤抖。 她的声音也很大,好像在发泄一样:“我不是说了吗?我在谈生意!不就是睡一晚上吗?我又不是没干过?我……”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红姐捂着脸,呆呆地看着赵悦。 赵悦收回去的手有点颤抖,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你要走了,你已经清白了,不要再糟蹋自己!” 红姐大波浪卷的头发因为她偏头而垂向一边,遮住她的大半表情。她闷闷地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真的觉得我清白了吗?” “你也许永远不会清白,但我不希望你永远都只知道走捷径!” “既然决定了要走,就不要再糟践自己了,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你,你也不用为了钱出卖自己。你可以做自己子想做的事,不用讨好别人,靠着自己努力也能让你弟弟上学。” 因为有过去的事,红姐的内心可能永远没法原谅自己,但是如果又一次的出卖肉体得到好处,只会让她自暴自弃,以后遇到困难,她的底线只会越来越低。 作为朋友和合作过的伙伴,赵悦希望她能真的独立,而不是离开虎哥投入下一个男人的金丝笼。 赵悦看着她,两只眼睛晶莹:“红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以后你还能选择。” 红姐捂着脸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抬起脸,满脸的泪痕。她像个孩子似的哭着,问:“那我们走了,那个杨伟怎么办?你和曲老板的厂子怎么办?” 赵悦笑了一下,扯着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没事的,用不着你献身,我也能做成生意。” 她知道红姐这样是为了帮她,但她不能接受牺牲一个人去成全自己。 红姐哭了很久,好像要把她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掉。 赵悦不得不让二毛把外套脱下来给红姐穿上:“送你姐回去,收拾收拾,你们明天就走吧,铺子里的东西我会给你们卖掉,钱等你们到了地方再送过去。” 二毛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扶着他姐姐离开了。 赵悦目送着他们远去,皱了皱眉,掉头回了湖滨去结账。 杨伟被他的手下扶着从楼上下来,看见赵悦,又左右望了望,没见到红姐,大着舌头问:“你俩耍我呢?还想不想办事了?” 赵悦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后退了几步,冷冷地说:“杨伟,这个事要是成了,里边有多少好处你自己算,你不想办,多的是人想办,你自己想清楚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徒留下杨伟在原地叫嚷。 第236章 红姐的礼物 赵悦倚靠在服装店的柜台边,手里拎着话筒,和电话那头的曲俊生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曲俊生听完以后笑了起来,这让赵悦很恼火。 “我在这边为了你的厂子劳心劳力还差点被人占便宜,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悦没好气地问。 曲俊生那边传来一个女人娇俏的声音:“曲老板,你怎么跟人家在一起还和别的女人打电话啊?” 赵悦顿时满头黑线:“曲俊生,少浪费老娘的时间!赶紧忙完你的破事再给老娘打电话!”说完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她可不是吃醋,只是在谈正事的时候厌恶别人不认真罢了。曲俊生的女人她见过就不止三个,也算习以为常了。 曲俊生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皱了一下眉,一把把那像树藤一样缠绕着自己的女人从腿上推到地上去,冷冷地说:“我让你说话了吗?” 女人不知道曲俊生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可怜巴巴地想要重新凑回他身边:“曲老板,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曲俊生手里还捏着话筒,不耐烦地看了那女人一眼。 女人害怕地缩了一下脖子,拎上自己的衣服,慌张地逃了出去。 不到五分钟,赵悦手边的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但是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一些,生怕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声音。 曲俊生没听到他她说喂,就先喂了几声。 赵悦这才松了口气,调侃他:“你可够快的。” 他俩认识这两年里,已经变成了可以开玩笑的朋友。 曲俊生沉默了几秒才回过味来,笑道:“快不快,你又没亲眼见过。” 赵悦啐了一声,开始说正事:“那个杨伟这边的路八成是走不通了,昨天晚上得罪了他,他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曲俊生沉默了一下,说:“我倒觉得,这个人的路子还能走,而且不难走。” “啊?出了昨天那件事,他还会帮我们吗?”赵悦有点不敢确定。 那种油腻猥琐男的报复心最强,没主动来找她的茬都算大度了。 曲俊生那边嘎哒一声,像是用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他吸了一口,嗓子有点闷:“因为他贪,他要女人,给他个女人。他要钱,给他钱,这种人只要有利可图,不在乎脸面。” 赵悦想了想:“可他到了这个位子上,不能全部要面子吧?我让他在那么多手下面前丢了脸,他肯定会加倍要回来。” “他要是还要体面,就不会在那么多手下面前为了一个女人失态了。”曲俊生又抽了一口烟:“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不是个傻子,这里边有多少名利他比我们算得清楚,他不做,有的是人想做,他不会太过的。” 赵悦嗯了一声,想着那个猥琐家伙会怎么样狮子大开口。 曲俊生那边吐了一口烟:“我过些日子亲自过去会会他。” 赵悦一听大老板要来,顿时有了一种有人撑腰的感觉。立刻狗腿地讪笑起来:“好,我来安排,虽然我们这穷,但是不会委屈你的。” 曲俊生发出一阵低沉的笑,两个人就杨伟的事情展开说了一些重点,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赵悦发现,他们俩打电话好像很少寒暄,大多是直奔主题,说完就挂断。 这样的沉默让她有些尴尬,她刚想说没事就挂电话,那边的曲俊生忽然说:“昨天晚上……你没事吧?” 大老板突如其来的关心令赵悦感激涕零,她刚想说自己没事,眼珠一转,忽然做作地表演起来:“没什么大事,不过……差点被一个中年男人占便宜令我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老板,这算不算工伤?” 曲俊生哼笑了一下:“下次来厂里报销饭钱的时候多领200。” “才200?”赵悦不满。 “100。”曲俊生毫不留情。 “250。”赵悦不屈不挠。 曲俊生把烟按进烟灰缸里:“50。” 赵悦连忙叫:“200就200,别反悔!” 曲俊生哼了一声。 “行了,不和你废话了,回头联系。”赵悦生怕曲俊生这个周扒皮反悔,快速地说完这段话,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再次传来的嘟嘟声,曲俊生无奈地摇摇头,放下电话。身体后仰,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闭上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赵悦挂了电话,发现赵欢坐在那盯着店外墙角放着的一台落灰的摩托车发呆。赵欢已经从那段失败的感情里慢慢走出来了,不会再哭哭啼啼,只是偶尔睹物思人,会出神许久。 赵悦刚想和赵欢说话,门外路过一辆面包车,停在她家店门外。赖子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这面包车一直是赵悦通过红姐向虎哥借的,今天早上红姐姐弟俩已经走了,所以她也把车还了回去。 赖子掀开门帘进来,把钥匙往赵悦面前扔,赵悦下意识地接住:“赖子,这啥意思?” 赖子笑嘻嘻地说:“师父,好事,这是红姐走之前跟虎哥求的,以后就是你的了!”他的车技是和赵悦学的,所以称呼赵悦一声师父。 赵悦皱着眉问:“你们虎哥有这么好心?白送别人一辆车?” 赖子笑着挠挠头:“嘿嘿,啥也瞒不住你。说实话,是红姐把那铺子退给虎哥了,当初铺子是买下来送给红姐的,她不要铺子,给你要了这辆车。” 赵悦吸了口气,良久,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红姐虽然不好,可之于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赖子还有事,匆匆地回去了。 赵悦看着那辆车出神了很久,正要回头,忽然发现路对面停着一辆自行车,旁边站着个人,正盯着她看。 赵悦一看到他就想笑,冲着他挥挥手:“方正!” 方正憨厚地嘿嘿一笑,一脚跨上自行车,骑车跑了。 赵悦莫名其妙,一回头,发现一直在发呆的赵欢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 赵悦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有点意思…… 第237章 我要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的班主任告诉我,你不接受分配工作?”盛远和铁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地上来回打转,满脸焦躁:“你到底怎么想的?盛唐,你告诉你到底在想啥?” 他手里抓着盛唐的确认放弃分配通知单,摇的哗哗作响。 盛唐低垂着眼,面无表情:“我不想去当工人。” 盛远以为他是不想去做厂子里的工人吃苦,脸色稍霁,他思考了一下:“不去就不去吧,我找你秦叔叔说说,给你在机关里边弄个职务,你给我安安分分从底层干起行不行?” 盛唐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去坐办公室。” “你说啥!”盛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地质问。 盛唐看着他的脸,缓慢而坚定地说:“我想回岭南村去。” 盛远大张着嘴,半天没合拢,也没发出声音。 许久,盛唐看着盛远的脸像是一块被放在火上炙烤的肉,先白后红,然后变得乌黑。 盛远气的头发都好像要竖起来了,他一把把那张纸扔在桌上,一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盛唐的头,从牙缝里往出挤字:“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好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同学一辈子都做不到机关单位的职务?你知不知道,他们可能奋斗上一辈子,都没有你今天的生活?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过上好日子寒窗苦读往出跑!” “我知道!”对于盛远的愤怒,盛唐却异常的冷静,好像早就猜到了盛远的所有表现。 “那你还要回去?我把你带出来是为了什么?那个丫头逼着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你还要回去?你回去种地?还从土里刨食?那你这几年上什么大学?跟着你爷爷天天下地就是了!” 盛远没法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但是他觉得盛唐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不会无理取闹。可今天这件事关未来的大事上,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盛远又开始在地上来回走,消磨着自己的怒火。 他好歹是个商人,头脑还算冷静,他强压着怒意,用手指着盛唐,一下一下地,好像恨不得把手指头戳进盛唐的脑门问:“盛唐,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回岭南村干啥去?” 刘盼端着茶进来,结果看到这对父子在对峙,吓了一跳,连忙插在两个人中间,阻挡盛远的手指:“干啥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 “你问问他,他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辛辛苦苦供他上完大学,给他找好了工作,让他比别人少走起码二十年弯路,可你问问他?为啥要回岭南村?”盛远咬牙启齿。 刘盼听了也有点难以置信,她看向盛唐:“小唐,你真要回去?你到底咋想的啊?你跟小悦说过没?她也不能同意你走回头路啊。” “她同意了。”盛唐的声音沉稳,好像利索当然一般。 盛远怒极反笑,一屁股坐在盛唐的床沿上,一脸讥讽:“她当然同意了,她巴不得你回去,我知道,你俩心有灵犀,你俩才是亲人!” 刘盼觉得他这话说得太阴阳怪气了,毕竟赵悦当初可是帮着他们把盛唐带走的。 她推了盛远一把,让他被再说过分的话了。 盛唐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对上盛远那双出离愤怒写满了不信任的眼睛,却忽然觉得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明白,盛远不是赵悦,盛远永远高高在上,从不会感同身受,也不会像赵悦一样时时刻刻都信任他。 他那个愿望在盛远面前说出来,恐怕只是一个笑话。对于不能理解你的人,又有什么沟通的必要? 于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只说:“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下星期我就回去。” 他的声音冷漠而疏离,不是商量,是通知。说完,他从衣柜里扯了几件衣服,推门而去。 盛远怒不可遏地跳着脚,叫喊着盛唐的名字,可盛唐始终没有理会。 刘盼去追,盛唐甩上的门差点撞在她的鼻尖上。她打开门冲着楼道喊了几声,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刘盼叹了口气,关上门,回盛唐的卧室去看盛远。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像什么话!我栽培他这么几年,盼着他能在省会生根发芽,他倒好,翅膀硬了,把我一脚踹开了!” 盛远一边咒骂着,一边大口地喘气,鬓边和青丝里裹着的银发跟着颤抖。 刘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你呀,少说两句,我刚才觉着小唐都要说出来为啥要回去了,结果让你两句话一顶,他又给咽回去了。” 盛远冷笑:“那还怪我了?我问你,你气不气?啊?我这几年和他是不够亲近,可我也把最好的能给他的都给他了,他这是干啥?还怨我?非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 他双手插在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刘盼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小唐要回去是有啥事想做,不像是为了跟你唱反调,他这几年成熟了不少,心里边想的也多,指不定有啥主意。” 盛远哼了一声,不屑地嘲讽道:“还能为啥?不就是为了那个赵悦吗?那鸟不拉屎的村里边,能有啥值得他留恋的?” 刘盼在他背上一拍,嗔怪地说:“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还是养你的地方呢,你爸妈都还在那,胡说八道什么?就你这个德行,小唐才啥都不想和你说。” 盛远没好气地又哼了一声,不过表情没有先前那么愤怒,露出一点深思。 盛唐回了宿舍,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再有一个星期,这个宿舍的人便要各奔东西。 鬼头凑过来贱兮兮地问:“老大,我听说你放弃了分配工作?你是不是要回家继承公司去了?” “有个有钱的爹真好,不像我们,又是分回县里的厂子里。”其他两个舍友也忍不住感慨。 盛唐刚要张嘴说话,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喊:“盛唐,有美女找你!” 盛唐走到窗口朝下一看,是秦璐,他皱着眉扔下刚叠好的毛巾,走了出去。 “哎,以前老大不都躲着秦璐吗?今天咋一叫就出去了?”鬼头问。 “谁知道啊,不是有情况吧?” 第238章 你怎么忘了我 秦璐从小生活在优越的家庭,加上学习舞蹈,整个人的气质和修养都和别人天差地别,她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学的这三年,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在盛唐的宿舍底下“偶遇”和等待盛唐了。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好结果,赵悦不在身边的时候盛唐总是冷着脸,对她也没什么好态度。 三年时间,两个人没有一点进展,还眼看着就要分离了,这让秦璐感到很不甘心。 秦璐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雪白的裙袂飞扬,纤细的腰身和精致的面容引得路过的人驻足观望。 盛唐出现在宿舍楼门口,精瘦的腰身和长腿,他径直走向秦璐,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男生的宿舍楼窗口不少人都在扒着窗户往下望,“窃窃私语”的声音让盛唐感到不舒服。 盛唐永远不会主动说话,秦璐自觉地先开了口,她瞪着两只无辜水润的眼眸,问:“盛唐,我听说你放弃了学校给分配的工作?那你以后上哪去?” 其实他们这种有家庭背景的学生都知道,放弃了国家给分配的工作,那基本都是自家给找好了后路。 盛唐皱着眉问:“我上哪好像都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已经不是盛唐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现出拒绝和疏离,秦璐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自顾自地问:“你是回你爸公司上班吗?要不让我爸给你……” “谢了,但我要回岭南村!”盛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说:“我不会继承盛远的家业,也不是什么有为青年,你和你爸能死心了吧?” 她之所以一直缠着他,不就是为了和盛远结亲吗?他不是盛远的继承人,以后可能也只是个种地的,他们应该放过他了吧? 秦璐的脸一下红了,她尴尬且急切地想要解释:“不是,我不是……” 如果说一开始缠着盛唐是因为两家之间牵扯的利益,那么吃了三年的冷脸,她也早该醒悟了。 其实盛远早就暗示过秦璐的父亲,他儿子心里边有另外一个人,饶是他,也不能强行让盛唐接受一份没有感情的婚姻。老秦表示理解,也劝过秦璐几次,只是秦璐自己放不下。 盛唐看了看天色:“你回去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我们不可能。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他转身要回宿舍。 秦璐忽然急得大喊:“盛唐,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盛唐莫名其妙。 秦璐两只眼睛含着泪,小跑到盛唐面前,仰着头看他:“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那时候你妈还在世。” 提起他妈妈,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盛唐几乎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子,不敢想,不能想。 “我妈也是护士,小时候咱俩经常去医院等着妈妈下班。”秦璐急切地说着,好多字都要重复好几遍。 “你妈还说,以后我们让我们订娃娃亲,长大以后在一起。”秦璐的脸有点红,眼神里充满希冀。 她希望盛唐能够想起来,想起来他们的过去。 她不是脸皮有多么厚,非缠着他不可,她只是不甘心,明明她和盛唐认识的更早,可他却把她忘了,爱上了另一个陪伴他的人。 当她在校门口的分班花名册上第一次看到盛唐这两个字,她就知道,一定是他!这世界上会有几个盛唐?刚好,还是在他们长大的城市? 可是他没有多看过她一眼,哪怕她把自己的名字在他面前重复过几百次。他真的把她忘了,这让她又失望又不甘。 秦璐抓着盛唐的衣袖:“你想想啊,你想想,我们从小就见过的,你就一点都不记得我吗?” 盛唐蹙着眉,凝视着她的脸,秦璐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他的回忆。 许久,久到窗户上那些无聊的同学起哄:“想起来没啊?我都想起来了!” 在无数双期待的眼神的眼神和秦璐的满脸希冀中,盛唐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 秦璐脸上的表情逐渐龟裂,她不可置信地摇晃着盛唐的手臂:“我不信,你……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你好好想想!你妈妈生病之后,我们还去你家看过她!” “你认错人了。”盛唐甩开秦璐的手:“我在大学里第一次见你,这次,是最后一次。” 他的冷漠让看热闹的人们不住发出唏嘘声,盛唐没有理会,抬脚进了宿舍楼,独留秦璐在原地哭泣。 秦璐叫了一声盛唐的名字,盛唐的脚步顿都没顿一下,消失在宿舍楼里。秦璐难过地捂着脸,嘤嘤哭泣,直到她的几个女伴看不下去,把她拉走。 盛唐在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推开门。 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转变就爱上她,又何必给她希望?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那是个和她的世界天差地别的地方。 这一星期里,盛远来过三次,每次都是苦口婆心,劝他留下。 奈何盛唐的倔不是一般的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盛远无奈,只能去给赵悦打电话。不过上次他厚着脸皮求赵悦离开盛唐,想要让盛唐和秦璐凑成一对被赵悦拒绝,两人的关系尴尬,不知道赵悦会不会给他好脸色。 电话里赵悦的声音有点失真,不太清晰,她冷静地听完盛远对于盛唐“不懂事”的控诉,淡淡地说:“我知道,我尊重他的选择。” “可是我们当初不是达成了一致,让他来省会上学,不就是为了他的未来吗?他现在这样,就是在自毁前程!”盛远没想到赵悦也会支持盛唐的无理取闹。 赵悦在电话里笑了一声:“首先,我当初让盛唐走,是为了让他多一个选择未来的机会,让他成熟起来,有担当。其次,我让你带走他,没让你胁迫他成为你追逐利益的工具。” “最后,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孩了,他知道该怎么选择,我不能再自以为是地替他做选择。”赵悦说完,挂了电话。 盛远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走吧,走吧,反正我压根也留不住人,唉……” 第239章 你怎么回来了 盛唐什么时候回岭南村并没有告诉赵悦,所以当盛唐拉着两个巨大的箱子出现在赵悦家的小卖铺的时候,赵悦先是惊讶地怔愣了好一阵,然后像一个陷入热恋的小姑娘,从柜台后飞奔出来,和盛唐拥抱在一起。 这几年时间,好像一个世纪,哪怕她去省城看他,每次都只是匆匆来去。距离只能阻隔相见,却不能阻隔思念。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赵悦踮着脚看,把下巴放在盛唐的肩膀上。 盛唐搂了搂她的腰:“怎么比上次还瘦?” 接着相视一笑。 分离都磨不淡的感情,才是真感情吧。 崔俊兰和赵欢也出来了,崔俊兰也是一脸惊喜:“小唐,你怎么回来了?快让阿姨看看,哎哟,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盛唐看崔俊兰也很亲切:“阿姨,欢欢姐,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崔俊兰笑的合不拢嘴,她喜欢盛唐,也心疼他没有妈妈,以前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后来知道他喜欢赵悦,又把他当未来女婿看,自然是一百个满意。 “回来就回来,买什么礼物?你出去这几年一次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把我们都忘了。”崔俊兰一边嗔怪地说着,一边热情地推着他往里面走。 中午是一顿丰盛的午饭,这几年家里条件好了不少,崔俊兰又勤俭持家,家里添置了不少新家具,比前几年盛唐爷爷奶奶家的装潢还好上不少。 崔俊兰夹了一根鸡腿塞到盛唐碗里:“怎么出去几年比在村里的时候还黑瘦,省城没有好吃的吗?” 盛唐巴拉饭的速度还真和饿了好几年似的,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都没你做的好吃。” 崔俊兰喜笑颜开:“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盛唐,你回来住多久?啥时候走?你那学上完没啊?” 别怪崔俊兰,作为长辈,总是少不了关心这些琐事。 盛唐放下碗筷,认真地对崔俊兰说:“阿姨,我大学已经毕业了,这次回来,打算以后就留在这里。” 崔俊兰有点不理解:“啊?你都上了大学了,还回咱们这儿啊?这儿这么穷,有啥好的?” 盛唐笑了一下:“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他们。” 崔俊兰想到盛爷爷和盛奶奶这几年老态龙钟的样子,的确是很老了。到了这个年纪,日子都是倒着数,有孙子在身边陪伴,他们应该会很高兴。 她点点头:“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赵悦看了盛唐一眼,不过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的真实目的。如她对盛远所说,盛唐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吃完饭,又聊了一会,盛唐提出要回岭南村。 崔俊兰本想留他在团水镇住一晚,但他说上次给老两口打电话,得知盛爷爷病倒了,所以不想耽搁。 赵悦想开车送他回去,但是县里仓库的电话不停地打过来,两人只能匆匆告别,各自奔赴不同方向。 崔俊兰看着盛唐背着包拎着箱子离去的背影,忽然感慨:“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要天天粘着赵悦,把喜欢挂在脸上的少年。他也学会了内敛,把思念藏在心里,学会了面对分开和离别。 虽然在省城的时候没落下锻炼,可爬山还是把盛唐累得够呛。 他大汗淋漓拎着两个大箱子终于回到盛家的小院门口,想要给盛奶奶一个惊喜时,却远远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好像是两拨人在吵架,闹哄哄的。 这种情况并不稀奇,他村里的那些年没少见过这种两家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上支书面前断案的情形。 他推开小院的门,院子里没有人,显然都挤在屋里。 不知道是谁透过玻璃看到了他,叫了一声:“支书,那是不是你孙子啊?” 话音未落,就响起了盛奶奶惊喜的叫声:“小唐,真是小唐!你怎么回来了?” 她急急挤开一屋子人,跑了出来。 还没到跟前,眼泪就先出来了:“小唐,你咋回来了?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做饭,你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间,饿着呢吧?奶奶去生火,给你做好吃的!” 她又是欢喜又是激动,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想去抱抱盛唐,又想赶紧去烧火做饭,手忙脚乱。 盛唐一把抓住盛奶奶的手,搂了搂她的肩膀。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照顾他四年干活利落几乎无所不能的老人,竟然如此的瘦小。 “奶奶,我吃过了,悦悦家吃的。”盛唐觉得眼睛有点酸,轻声说。 盛奶奶哦了一声,抓起围裙擦了擦眼泪:“对对对,瞧我,年纪大了,都忘了悦悦家不就在公路旁边吗?你下车肯定先上那。” 她想帮盛唐提箱子,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拎不动:“赶紧,把东西拿进去,歇会,咱们下午做好吃的。” 盛唐拎着箱子进了里间,发现还真是一屋子人,屋里烟雾缭绕,呛人的劣质卷烟味道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这些人或坐或站或蹲,互相对视的时候都有点虎视眈眈的感觉。 盛爷爷半倚在叠成一摞的铺盖上,盖着被子,脸上露出疲态。这几年的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失去了当初精神矍铄的精气神。 “小唐!”盛爷爷半低着的头在盛唐进来的时候抬了起来,苍老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你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就是爷爷对孙儿最大的期盼。 盛唐把箱子放到角落,跳上炕,握了握爷爷苍老的掌心,发现他的掌心微微发烫,说明还在低烧。 他有些气愤地看向那些人,被盛爷爷拉了一下,摇摇头。 “原来是咱们村的大学生回来了。”有人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嫉妒地说了一句。 盛唐没有理会,起身去给盛爷爷倒水。 “小唐,外边那么好,咋舍得回来啊?你现在可是大学生了,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你爸给你安排的在哪高就啊?” 这些人意义不明地起着哄,哄笑着,好像刚才正在对峙争吵的人不是他们。 盛唐把药给盛爷爷服下,盛爷爷清了清嗓子问:“别废话了,你们两家是不闹了是吧?不闹了就给我滚!” 第240章 鸡毛蒜皮 盛爷爷打小就是个心坚如铁的人,行事果决凌厉,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要不是有这身硬气压着,这村子都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气场还在,生病让他的声音并不高亢,但是就那么低低地一吼,刚才还闹哄哄的一屋子人就沉默了下来。 “支书,这还没闹出个结果呢,你咋倒赶人了?要不你给我们判个结果?”有人悄悄地说了一句。 盛爷爷深邃的眉心蹙的更紧了,表情也有点痛苦。他的身体往铺盖上又挪了挪,沉沉地说:“你们一个一个地说,把事的来龙去脉重说一遍,刚才闹哄哄的,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一看支书要做主,那两伙人立刻又吵起来了:“我先说,是这么个事……” “我们先说……” 又是一片闹哄哄的情形,盛唐看到爷爷痛苦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十分不舒服了。 可是盛爷爷也是个倔人,一辈子从不糊弄工作,人家都吵到他的门上了,他可不能不管。 在一片闹哄哄中,盛唐终于听出了这两家人到底为什么吵了。 原来张王两家的地从祖上就挨着,王家父亲去世之后依据风水先生的建议在边界的位置起了坟,挖到了张家地里几尺,当时两家关系好,没在乎那几尺的位置,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最近上边要为这些偏远山村修路,正好,就要路过王家老父亲的坟头。 在农村,挖人祖坟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所以上边也说了,会给赔偿。 这下,张家可坐不住了,虽然祖坟是别人的,但是地可有自己的几尺呢? 虽然路没修到张家地里,但是坟要挪,必然会越界触碰张家的土地,于是张家人说了,这钱有他们一份。 然而王家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认为,迁的那是自家的坟,迁走以后张家的地没有半点损失,那凭啥要分一杯死人财? 张家则说,他家的坟墓占用自家几尺十数年,破坏了自家地里的风水,所以地里不长东西云云,总之,仗着这几尺,他们要分个个把千的。 王家说,那顶多算我们租你们的,一共才几尺?按租金算,十来年也才几百块,凭啥你们要分几千? 两家世交为了这点钱反目成仇,双方都是兄弟好几个,你不怕我,我也不怯你,成天剑拔弩张,就差动手了。 “老支书,你评评理,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爹死了不得安生,我们迁坟动土不用花钱吗?上边一共才给了五千块钱,他家就要分两千,我就算买,两千块钱也能买好几亩上等地了吧?” 王家气得不轻,大哥坐在高凳上,双腿大敞开,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气势汹汹。他老婆和几个弟弟弟媳分列两侧,和三堂会审似的。 张家也不示弱,张家老大双手抱胸,倚靠墙壁,居高临下:“老支书,你说说,他家当年占我家的地,我家可一句不是都没说,这么多年,他们没有客气过一句。” 他伸出一根食指,在柜子上敲得砰砰作响:“你说,咱村里这么多人,谁家愿意让别人家的墓挖到自家地里?自从他家的墓占过来,我们家那块地年年少收,好好的上等地,都快成了下等地了。” “就那块地这十来年的收成,你就说,值不值两千块!”张家一脸正气凛然,全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王家的大媳妇叫了:“你家自己收成不好,就怪我们家坟?你拿出证据来啊你!”说不定是你们自个儿没干好事,遭了报应……” 盛唐一听这话就觉得要完蛋,果然,这话就像是一个扔进油桶里的烟头,一下就炸了。 张家女人也跳了起来:“你说啥呢?当初你们选坟的时候是不是风水先生说那是块风水宝地你们才下葬的?风水宝地连不连着我家?你们占了我家的风水宝地,还要骂我们?你们是人吗?” 女人们一吵,男人们也上头,顿时两家人是你用指头戳我脑门,我口水给你洗脸,越凑越近。 盛奶奶急得想劝,要是在她家打起来那算什么事?可是他们一伙人都是正值盛年,叫喊起来能把房顶掀翻,根本听不到她微弱的劝架声。 盛唐看了一眼盛爷爷,盛爷爷露出无奈的神色。 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杀人放火的好判,最难缠的就是这种家长里短,几寸几尺。而他,判了一辈子这种事,简直是心力交瘁。 盛爷爷想要吼一嗓子镇住这伙人,结果一张嘴,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盛唐走进两方已经开始动手的人中间,喊了几声,见他们根本不理会自己,干脆一拳一个,把张家和王家的当家大哥都给撂倒了。 这下,众人皆惊,吵声暂消。 盛唐终于能说句话了,他吁了一口气,冷声说:“要打滚出去,在我家打起来,砸坏了东西,那五千块钱可不够赔的!” 一听到钱,众人冷静了下来。 盛家是这村里的首富,人家家里的东西可都不一般,谁知道砸坏两件是不是就成千上万了?到时候谁也别想要赔偿。 见他们都冷静下来,盛唐冷冷地说:“我爷爷今天病了,掺和不了你们的事,你们先回去,明天我想办法帮你们解决。” 张家和王家不太乐意,都闹到支书这儿了,没有个说法怎么肯罢休? 然而盛爷爷咳嗽的声音剧烈,盛奶奶一个劲地抚胸口都不管用,众人看老爷子那样子,生怕他当场缓不过来,到时候都得算在他们头上。 张家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先松了口:“那……那我们先回去了,你说话得算话,明儿给我们解决。” 盛唐面无表情地看了王家一眼,王家也识相地撤了。 屋里一下清净了不少,盛唐连忙帮着把盛爷爷扶着躺下,盖好被子。 盛奶奶气不过,小声嘟囔:“这些人真是疯了,就因为几尺地这么闹腾,真是图啥!” 盛爷爷渐渐止住了咳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图啥?图钱啊。两千块钱,那是咱们一年的收成呐。还不都是因为穷?唉……” “小唐,这事你别管,省得办不成事,还惹一身骚。”盛奶奶没好气地说。 盛唐没吭声,但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管这件事,不能再让他们打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