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创(下)》 第十一章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曙光乍露,一个认真的女性嗓音就在床边响起。趴睡的男人发出一阵像熊一样的咕哝声,背心微耸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彷佛终于凝聚起足够的意识,粗厚的手指爬了爬一头乱发,撑开眼帘。 米亚已经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地等在床沿。 思克又咕哝一声,抹了抹脸坐起来,还是一脸睡意十足。 「醒一醒,这件事情很重要。」 「嗯。」他用力揉着颈背,语音浓浓。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傻脸,让她的心全柔软起来。 他一定很喜欢睡觉。她想。 在他们「落难」的时间里,他大部分时候都一副精干警醒的样子,每天甚至比她早起。但是一碰到一张舒服点的睡床,他就开始纵容自己的嗜好了。米亚不禁微笑起来。她开始遐想,平时的他都是什么样子呢?工作中当然一定是兢兢业业的,但是平时在家的他,是不是一有假日就睡到日头高照,让人气到决定拿冷水泼他才肯醒? 将来,他的小孩也会继承到爸爸这种爱睡懒觉的习惯吗? 想到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但是小了一号的小人儿,父子俩一起睡到地老天荒的样子,她就全身发软。 老天,她好爱他好爱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米亚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老天,她说了什么?这不是她原本要说的话啊! 思克一僵,慢慢地抬起头,浓黑的眼眸里已经一点睡意都没有。 米亚手忙脚乱,努力想粉饰掉那句话造成的后果。 「不,这不是我说我想讲的事……嗯,当然,这只是我自己个人的感觉,你不必觉得有压力……我、其实我讲得太鲁莽了,不过……总之,你不必觉得自己需要响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 思克的手慢慢放下来,双眼深沉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米亚……」 「我说过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响应没关系。」他的语调让她莫名地有些不安,她连忙再强调一次。 「我只是在想,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或许妳把感激与爱情搞混了……」思克的语气安抚。 米亚有些不开心起来。 「我不是个小孩了,我知道感激和爱情的不同。」她闷闷地道。 思克沉默下去。 他的反应让她心慌。 她知道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他们不喜欢把情爱挂在嘴上。可是他的眼神……太过冷静,太过安抚,却没有任何她想看到的感情。 她的心不断的掉下去,提起来,又掉下去。 「米亚,我很高兴,真的。」终于,他开口了,语气依然无比轻柔。「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如果到那时候,妳依然爱我,起码我可以比较确定妳不是一时的迷惘。」 所以,他还是不相信她是真的爱上他了。米亚胸口更闷。 其实也对,他们真正认识不过这几天而已,有谁会像她这样傻乎乎的,不顾一切就爱上一个男人呢? 「我明白,我们来谈正事吧。」她勉强自己微笑。「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能是她神情中有着太明显的低落,思克忍不住对她勾勾手指。 干嘛?米亚疑问地盯着他。 晨光洒在她倔强而勇敢的脸庞上,他心里一跳,猛地探臂一勾,将她锁入怀里。 灼热绵长的吻,让两人的心跳同时往百米速度冲。米亚脸色娇红,无助地瞪着他。思克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在她的樱唇上流连了一圈,终于叹了口气。 「我先去洗个脸。」他跳下床,连裤头都没扣就往外走。走到门旁,他停顿一下,没有回头的说:「我是说真的,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米亚迷茫地愣在原地。 她不懂。明明是阳光灿烂的一个男人,有时却又如此深奥难解,彷佛一个人化成了十几张面孔,她都快弄不清楚到底哪个人才是真正的他了。 十分钟后,他头发微湿,神清气爽地回来。 「好了,妳要和我说什么?」他拉过旁边的椅子,椅背转过来跨坐下去,两手迭在椅背上看着她。 压抑着满腔的苦与甜,她敛了敛心神开口。 「思克,我决定把我手中的那个东西交出来了。」 「就是那个让妳被追杀的『神秘文件』?」思克的眸光闪动。 「嗯……它其实不是文件,总之,我想请你转交给你哥哥,由他们去处理。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 「由我转交?难道妳不跟我走吗?」 「除非他们能答应我的条件,你愿意帮我跟他们说吗?」她知道思克是平民,和他谈条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她不能冒险亲自去见他的哥哥,所以她只能请思克转告,并相信他愿意帮她争取到最好的条件。 「妳先说说看。」 「我把东西交给勒里西斯当局,做为我人身自由的交换,他们必须答应给我法律上的豁免权。」 「这一点是当然的,我不需要回去问他们就可以知道,侍卫队一定会给妳全面的保护,甚至在事后给妳一个新的身分。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妳可以不必再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了。」 米亚低下头,片刻才开口。 「这会拖上很久吗?」 「有妳的帮忙,我相信我们可以很快的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我不知道该怎么抉择。」她坦承。「接受证人保护计划,就表示我会再度失去自由,只不过看守我的人从索达的人变成官方人马而已,我还是得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地方,直到……天晓得要多久为止。」 「但是未来起码有希望,总比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更好,不是吗?」思克安慰她。「我答应妳,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确保妳待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她直直看着思克。「我知道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这一生,一直以来都由不得我自己。这段逃亡的日子虽然辛苦,却是我到目前为止真正全然由自己作主的生活,我已经无法再回去过那种封闭的日子了,即使是为了保护我。」 「米亚,勒里西斯不会放任这么危险的人物四处流窜,没有人会愿意冒险,无论如何这些人都必须被清出来,所以我保证,这一切终有一天会结束。」 她深深叹了口气。「我明白。好吧,我愿意配合就是了,我能帮的事是如此有限,我不确定自己能提供多少信息。」 到时候她会被从思克身旁带开吧?她是个受保护的重要证人,而思克却是自由之身,他没有必要跟她一起坐这种活监。 她的心沉沉的,不晓得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等这些人被逮捕之后,或许还会需要妳出面指认他们……」 「不!」想到要再面对那些恶梦般让她恐惧的人,她的心中就闪过一阵惊慌。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帮助你们找出他们的巢穴,但是我不出庭,我的身分绝对不能被公开!你们必须自己另外找人在庭上作证!侍卫队必须答应我这一点才行!」她的神情丝毫不容妥协。 思克沉思半晌。 「……嗯,我尽量帮妳争取。」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掉再说。 得不到肯定的答案让米亚有些不放心。但是思克毕竟不是主导者,有很多事他也作不了主。她叹了口气。 「东西交给你之后,你先送回去给你哥哥。等他们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再到事先说好的地点和你们会合,否则,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你不必再担心我了。」 「嗯。」 眼前,她只能信任思克了。 米亚拿起她那个神秘的百宝袋,在里头东摸西找,最后从某个暗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思克哑然。 一把钥匙?而且还不是什么太精密的钥匙!是那种百货公司置物柜用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钥匙!这就是她一直宝贝得要命的东西? 他哑然看着米亚。可能是他的表情太好笑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东西不在我手上,我把它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她的笑容又天真,又狡脍,思克心头一坪。 「妳把『那个东西』藏在置物柜里?」他的表情有点扭曲。 不可能吧?一颗核子弹头……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吧?任何有一点基本道行的扒手都能用一根铁丝打开…… 「当然,还有什么比这种公共场合更不引人注意呢?」她理所当然地道。 卡曼达位于勒里西斯和以色列的交界处。据说,当年烽火连天之时,已经怀孕的菲雨夫人就是从卡曼达偷渡出境,只是,当年的卡曼达还只是个小关口而已,现在的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三十年来,卡曼达逐渐发展成东北内陆的重要城市,除了兴建国际机场之外,预定贯穿整片东漠的勒东铁路也是以此为起点。米亚只告诉他,他们必须到卡曼达去,但并未说明东西是藏在卡曼达的哪里。 为了以防万一,思克没有带着她直接往卡曼达而去,而是中途在东漠不同的小镇穿梭,以甩掉任何可能跟在他们后头的人。 思克神通广大地借来一辆车,他们先开到邻近一百公里的另一个小聚落,在那里住了一晚。 隔天一早,他一个人出去,叫她在借宿的人家里等他。隔了一个小时,他不知怎地说服了当地的某户人家,把他们的车换成一部载货用的长板车。 当天傍晚,他们又到了另一处不知名的小镇。 如此这般,他们不断在变换交通工具和歇脚地点,直到四天后他确定后面没有人了,第五天早上醒来,他宣布他们将去卡曼达。 照惯例,他又出门了一会儿,回来后,他们最新的那台老爷车也脱手了。他问到一个要出门载货的当地人愿意给他们搭便车,然后他们到了一个有公共运输系统的大镇子里,再从那里搭车到更大一点的城市,最后从那个城市搭刚开通的火车来到卡曼达。到达卡曼达的那天晚上,已经接近午夜了。灰头土脸的两个人找了一间在火车站附近的便宜旅馆。 那天晚上,两个人洗完澡,一头栽上床便呼呼大睡。 隔天早上,天未亮米亚就醒了。 枕着他坚硬的臂膀,她不无感伤地想,无论如何今天就要暂别了,至于这个「暂」字会不会变成永远的,就看他回到首都之后带来什么样的消息了。 她拥被坐起,从窗外看了出去。 卡曼达的火车和公交车总站位于同一个地方,两个车站共享同一个广场,他们的房间就在广场的对面。 渐露的晨光带动了整个城市,路上的车流仍稀,但很快的将进入晨间交通的高峰期。 昏黄的路灯一盏一盏熄去,清朗的阳光全面接管整片广场,赶来搭早班车的人陆陆续续在增加,再过半个小时,第一班公交车就要出发了。 她回头看看身后那个熟睡的男人。他还是一样,睡容畅快到让人想拿镜子放在他鼻子下,看有没有在呼吸了。一抹微笑不觉地跃上她的唇角。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一个文明的城市。 在这种有车声、有人声的地方看着他的感觉很奇怪。 思克好像天生就适合生活在蓝天和旷野之间,这种文明城的音效,有点像看着西部电影却配上流行音乐。 把他丢在那群穿西装打领带的上班族之间,会像把一只老虎丢进家猫群里一样的格格不入。但奇异的,他又有一种变色龙的适应力,各种环境他都能游刃有余,优游自如。 她这一生,不会再遇到另一个像他一样的男人了。 米亚静静打量他半晌,突然把上衣褪去。 她抽开被单,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裤,然后趴在他身上,试探性地,一个轻巧的吻落在他唇旁。 男人咕哝一声,还不醒。 缠绵这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采取主动。她的吻变得密集而淘气,在他的唇边起伏,偏偏不落在那张薄硬的唇上。一阵兼容了不满与满足的咕哝声,在那片宽阔的胸膛里震动,犹如夏季远方的雷鸣。他的睫毛一闪,张开的黑眸里含着浓浓的睡意与情欲。 米亚坐在他的肚子上,低头对他微笑,臀部下方隔着薄薄短裤的突起充分显示了某人正在清醒的事实。 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米亚知道下一步她就要被他翻倒了。她的手坚决的放在他的手上,将他拉开,然后居高临下给他一个傲慢的挑眉。 思克低沉的轻笑,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的手松开,将主控权交给她…… 脸颊下急速起伏的胸膛迅速地恢复频率,终于,大亮的阳光也钻入两个人的私密世界里。 「我们该起床了。」思克近乎叹息的说。 「嗯。」她慵懒地在他胸膛上蹭着,整个人已经快睡着了。 「米亚?」他轻撩起她的发,凑在唇边一吻。「乖,起床了。先把今天的正事办完,然后我们想在床上赖多久就赖多久。」 她叹了口气,不情愿地坐起来。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一坐起来,才发现他依然在她体内半软着。她红着脸往后退,让两个人的身体彻底分开。 思克挑了下眉,那神情性感到让她的心紧紧缩住。 赤裸的他沐浴在晨阳之下,两腿之间半卷着一条床单,整个人像一尊金黄色的神祇,看起来俊美到不可思议! 她永远都不会忘了他此刻看起来的样子。 「走吧,我们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去妳放东西的地方。妳把那些文件藏在哪里?」思克看了下手表,八点了。他利落地跳下床,捡起床边散落的衣物,挑出自己的一一穿上。 「不远。」她往后坐在自己的脚踝上,咬了咬唇。 「不远是多远?」他套上长裤,好奇地瞥她一眼。 米亚的手指向窗外。思克顺着她的手指看出去,然后对她挑起一边的眉头。「公交车总站。」 「啊。」 思克了然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大概十点过去。那个时候人潮比较少,又不至于稀疏到缺乏掩护。我先去冲个澡,然后出门订回首都的机票,妳冲完澡之后回房间等我。我不会太久的。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 他迅速就把一切安排妥当。 这真的是个做弟弟的人吗?那副惯于发号施令的脾气倒像是当惯老大的人呢! 不过他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小时候他妹妹一定常常被他指挥来指挥去的。 她轻轻一笑。 九点的时候思克回来了,米亚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等他。 思克带她出去吃早餐。整个用餐时间他的思绪有些飘忽,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米亚不敢打扰他。 用完了早餐,他们又坐了片刻。等时钟指在九点五十五分时,思克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丢在桌上,然后牵起她的手。 「走吧。」 「嗯。」米亚心里有点紧张。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能再过几分钟,她手中的烫手山芋终于不再是她的问题,所以心理上正在调适这个巨大的改变吧! 他们吃早餐的地方离车站恰恰好是五分钟的路程,他好像个时钟一样,把每样东西都拿捏得刚刚好。 公交车总站的置物柜总共有三个区,一区是车站前门处,一区是车站后门处,另一区在厕所出来不远的地方。 米亚带着他来到车站前门的那处储物柜,沿途思克看似不在意地四处游移,密切注意有没有人在看他们。 终于,米亚停在她放东西的那一格!第七十九号。她的手微抖,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内。 手正要往右转,突然,一只黝黑的大手按住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米亚,妳信任我吗?」思克的神情严肃。 「当然。」 「妳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妳?」 「嗯。」她坚定地点头。思克深深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松开手让她打开柜门。 一个中型的登山包静静地躺在柜子里。 思克伸手将它拿了出来。米亚咬了咬下唇,不知该不该向他解释为什么里面的东西长得不像「文件」 「我……」 「放心,没事的。」思克握住她的手温和地说。 米亚回他一笑。 思克深深地注视她,然后! 他抬起手,对他的腕表吐出一句命令。 「货物到手,所有单位出动。」 世界在下一刻粉碎! 米亚愣在原地,看着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的人,有人穿着军服,有人穿着警服,还有人穿着奇形怪状的生化衣。整个车站大厅彷佛陷入一个超时空的幻觉里,所有的乘客被以最快的速度清离现场。一手紧握着她的男人,回头向某个穿着生化衣的人招手。接着,几名穿着辐射隔离装的人在重火力的戒备下,迅速跑过来,将他手中的登山包接了过去。 然后是许多乱糟糟的声音。 有人拿着对讲机不知道在吼什么,有人在大叫「上尉」、「分队长」,有人向她身旁的男人行礼……所有人疾速的在她面前穿梭,将她卷入一个超现实的世界里。 然后,米亚突然明白了。 这个让她深深爱上的、为之付出身与心的男人,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他从来不是思克。 他是诺兰。 第十二章 「报告长官,相关单位都已经准备好,可以随时接管车站。」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对「思克」行了一个军礼。即使他特意换上当地警察的制服,侍卫队员们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息是一般警察模仿不来的。正如思……诺兰一样。 「严格过滤现场的人员,不可以让消息外漏。」诺兰冷漠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是,所有平民目前被安置在休息室里,媒体被挡在两条街以外,一切消息会在两个小时之后统一由本市的市长召开记者会。」 「嗯。」 这一刻的他,不会再有人将他和思克混淆。 他就是他,侍卫队最年轻的分队长,阿比塞尔最骄傲的长子。威严,冷肃,干练,锐利如一把出鞘的军刀。诺兰索纳贝。这时,另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匆匆走过来,将一支手机和蓝芽耳机交给诺兰。诺兰接过,大步走向车站中央! 他蓦然站住,回头看她一眼。 米亚一脸空白地僵在原地,像一尊木娃娃。她的灵魂彷佛脱离了肉体,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看着周围的这一切。 诺兰的心一抽,下意识地想揉一下胸口,不过手动了一下就放下。 他不是很习惯这种感觉。通常在执勤时,他习惯了让自己只思考工作上的事情。因为所有会让他忙碌的事,若一个不小心都会死很多人。 他的眼神移到旁边那位侍卫队的手下身上。 「将米亚小姐带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回来。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他的语气过度严厉了些。 「是。」那位队员双腿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诺兰不再看一眼的离开。他知道她一定很受伤,但这些事必须等到他处理完所有的事之后再处理。他们会谈,但不是现在。他戴上蓝芽耳机,道:「我是诺兰。」 「炸弹呢?」阿比塞尔毫不浪费时间地问。 「已经交由核能反应小组的人处理了。」 「媒体那一边呢?」 「我指示核能小组的人穿上印有卫生单位字样的生化衣,稍后对外发布的消一律是:站务人员发现两名从以色列偷渡入境的旅客,疑似患有高度传染力的,所以卫生当局偕同警方出动,将他们送往医院隔离观察。这套说法不会有破绽。」 「嗯,私藏核子弹头的共犯也已经收押了吗?」 诺兰顿了一下。 「她不是共犯。」 电话那一端也停了一会儿。 「不是?」这次的问题转为谨慎的口吻。 「不是。」诺兰的语气更加坚定。「她是我们的污点证人。」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你已经和她谈好了?」 这整个行动一直以来都是由诺兰主导,霍德从旁协助。直到时机成熟,需要动用到执法单位以及其它部门协助之时,诺兰才联络司法部,呈报上这桩行动,但是细节方面阿比塞尔并不清楚。 侍卫队一直是个独立的运作体系,即使司法部长就是自己的父亲,诺兰也罕少在家里提起自己的工作。 「还有一些细节有待敲定,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并不打算在手机里向父亲解释一切,只是简短地说。 只要涉及到司法问题,阿比塞尔就有权利插手,但是他想了想,决定信任儿子的决定。 「嗯,等你回来,我要看见详细的报告在我桌上。」 通话结束。 诺兰将手机扔给旁边一名警员,大步走向临时指挥中心。一连串的命令将所有人编派妥当。侍卫队员保护核能小组的人,将核子弹头送往首都。医疗单位针对被收容的平民进行「象征性」的检查。 当地警察维护治安,并封锁相关消息。 当地政府的新闻室将收到侍卫队总部早已准备好的新闻稿,适时向媒体发布消息。 在整个乱中有序的车站里, 诺兰依然穿着那身沾满灰尘的平民装束,却丝毫不会有人误解他的重要性。 他们家的男人自有一股天生的威慑力,高大昂藏的身体里透出来的强烈意志,自然而然的成为众人仰赖的对象。 从远古骠悍的祖先开始,传承至他的父亲,再传承至他的身上。 确定所有事项被人切实的执行,诺兰看了下腕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小组的人还在现场采样,以确定核子外泄的程度。 他检查了一下其中一名探测人员的机器指数,虽然现场有些核子反应,尤其靠近储物柜的几个地方,不过数值出乎意料的轻微。 「将可能污染的范围完全封锁,不准让任何人靠近。」他简短指示完,向当地警察局长点了下头,转身走向车站出口。艳阳无情地刺入他的眼中,诺兰眨了下眼,迅速适应了日光的强度。 手边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追查核弹的来源,追查还有多少人在追着这颗核弹跑,追查索达那群人,追查一切。 回去首都之后,父亲那关不会比别人好过,光「核子弹头」这么重要的大事却让他在最后一分钟才接获通知,就足够诺兰挨上好一顿排头。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 诺兰习惯勇往直前,所有问题到他手边总能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力和优越的能力,迎刃而解,越困难的任务越能激发他的斗志。 他从来不曾光是想到要去见某个人,就如此的……迟疑。 他确实欺骗了米亚,也利用了她。 然而,摆在天平另一端的,是整个勒里西斯的安全,容不得一丝丝的差错。若一切重头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这么做。 他只是没有预料到,他们之间会发展得如此……深入。他是想过这中间或许必须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体贴,以争取她的信任感,但是,和她上床绝对不是预期中的事。要得到她的信任方法有许多种,他不必「为国捐躯」到这种程度。和她上床,是因为他也想要。 「所以,东西到手了?」旁边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嗓音。 诺兰回头一看。 霍德斜倚在大门旁,正慵懒地等着他。 他盯着霍德胸前那只便衣警徽,然后弹了下手指,一名侍卫队员立刻跑过来。 「查清楚是谁让这个人拿到警徽的,确保那个人受到应得的处分。」 「是!」队员双脚一并行个礼,大步去执行命令。 「啧啧啧,东西到手了,就翻脸不认人,真现实。」霍德懒洋洋地直起身走过来。 他这个诡异的妹婿有一副诡异的幽默感,常发作在很诡异的地方,于是诺兰选择对这副怨妇口吻置之不理,大步往广场走过去。 霍德悠然地跟在他后头。「我可以假定你现在是要去见我认为你要见的那个人吗,『亲爱的思克』?」 「那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诺兰头也不回,冷硬地道。 啧,真是好大一块又冰又酷的大石头,一点都不有趣! 霍德真想知道,凭他这副死硬脾气是怎样扮演思克还成功的。 嗯……应该算成功吧?不然米亚也不会跌入这个圈套里。 从一开始,霍德就没有想过要找正牌的思克。那小子太吵了,而且性格跳脱,完全不受控制,找他来的话,一定捅出的楼子比收拾的还要多。 可是要让诺兰这块茅坑旁的臭石头来扮演思克,霍德也不太有把握,幸好最后还是成功了。除了要归功诺兰可能真的有几分演技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米亚对他们兄弟俩的不熟悉。 霍德深深相信,任何认识他们两兄弟的人,绝对不会被这家伙给骗过。起码光一记眼光就能把别人钉死的这份功力,思克绝对练两千年都练不出来。 「我对她感到有些抱歉。」 天外飞来的一句话终于让诺兰回过头。 当他发现霍德的神情竟然非常认真时,再度意外了一下。霍德是那种很典型的「只要是跟他无关的人,就算全死光了他也不会挑根眉毛」的男人。他竟然会对一个陌生女人感到歉意? 「真的。」霍德耸了耸肩。「我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五年前。」 霍德盯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神情是深思的。 「那天晚上我有点醉,回到房间时,她已经躺在我的床上了。我当时以为她是手下送给我的『礼物』,没有想太多,正准备……」 「你可以不用说太多细节。」诺兰不太爽地插嘴。 所以,米亚说的「十九岁时被送给一个男人」,原来就是他…… 「总之,她当时被下了药,神智并不十分清楚,我也以为她只是喝得太多的妓女而已,也不怎么在意。就在我『略过一些细节』的时候,她突然恢复了一下神智,一看见是我,立刻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我当时觉得不对劲,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挣扎着吐出一句:『我是加那的女儿!』 」 诺兰蹙起眉头。 霍德看了妻舅一眼。「你应该明白我对加那的观感。她一表明身分,我当然兴致全消,当场跳下床喊人来。就在我的手下慌慌张张冲进来之前,她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救我。求你。』」霍德停了下来,两个男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 「当时我只觉得嫌恶,而且跟加那有关的人,我一点都不想碰,更何况是他的女儿!我怎么可能把他的女儿安插在我身边?我甩开她的手,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她当时被下的药应该很重,现在想想,加那应该是为了让她不能反抗。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意志力依然挣脱药物的束缚,努力地对我说:『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助我。』」 霍德站到诺兰面前,神色和他一样严肃。 「我后来想过,她应该是想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成功,我是她脱离加那唯一的机会。把她弄出来再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却没有那么做。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即使孤立无援也想赤手空拳打出一条活路!凭着这一点,我就该帮她一把的。」霍德直视着他。 「她现在是我的责任了。」诺兰终于开口,嗓音低沉慎重。 霍德耸了耸肩,突然愉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该死地对极了!我对替其它女人负责的事不感兴趣,你们这几个臭男人也不会喜欢我对令妹以外的女人负责吧?」 诺兰给他冷飕飕的一眼。 「那就这样了。」霍德慨然拍拍他的肩膀。「总之,这件事从此以后就与我不相干了,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再见了,亲爱的妻舅。」 他吹着口哨,挥了挥手,愉快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米亚呆呆地坐在床沿。 她原以为自己会心碎,后来才发现,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糟― 只要她刻意放空,什么都不想就好。 于是她就一直呆呆地坐着。没有出声,没有感觉,甚至,没有哭泣。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窗口投进来的阳光从烈到温,从温到无厌,天色从明到澄,从澄到昏。她猜想,一天应该过去了吧?她的眼神机械性地游移着。这里是一间旅馆房间,就在车站旁边的,就是她早上离开的同一间。 奇怪他们竟然没有把她扔进牢房里,她不是个共犯吗? 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 她的脑子里突然响起来一句严厉的命令……噢,不能,她现在不能想他。她的思绪一落到那个方向,潜藏在四肢百骸的恶魔就威胁着要撕碎她。 于是,她让她的思绪继续浮移。 稍早有人送食物来,丝毫未动的餐盘目前还摆在床头柜上。外头有人来来去去,但是步伐并不杂乱,听声音就觉得充满自信。 应该是侍卫队的人吧? 思克派他的手下来保护她。 思克。 不,他不是思克,他是诺兰。诺兰……瞬间,毁天灭地的痛苦几乎将她绞成碎块。强烈的情绪顺着这道微小的溃疡蜂涌冲入她的心中! 米亚紧紧按着胸口,轻哑地痛喊一声,整个人瘫在身后的床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诺兰,诺兰……她被骗得真彻底…… 为什么?为什么?她紧紧抓着胸口,甚至痛得掉不出眼泪来。 傻瓜,还用问为什么吗?这一切不是相当的明显? 可是,他可以不必让她爱上他啊!为什么?为什么…… 他又没有叫妳爱上他,是妳自己要傻乎乎爱上的!心里那个声音,继续无情地戳刺着她。 是啊,思克……诺兰,从头到尾没有要求她爱上他,他甚至不曾给她任何承诺。 如今,他的所有回避都有了意义。 「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总是这样说着。她还那么傻,窃喜着,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们在一切过去之后依然会在一起……不,等这一切过去之后!等这一切过去之后,他就可以摆脱她了…… 很辛苦吧,对他? 还得那样的在她面前努力装佯,让她以为他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米亚脸色惨白,翻身面对着天花板。 如果能哭出来就好了…… 如果能哭出来,她的头就不会那么胀那么痛,她的心起码能用泪水填满。 这样空空洞洞的感觉,好恐怖,好残忍,好像一切生命都从她的体内被抽干。 她还想活下去,只是,为什么眼前的路看起来如此空白呢? 他不爱她…… 他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他是堂堂的侍卫队分队长,而她是罪犯的女儿,甚至本身都可能是个共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了…… 但是,为什么让她爱上他呢?如果她的心还是自己的,起码她的头脑会很清醒,她的意志还是自由的,她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为什么让她爱上他?为什么? 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的?从他在老部落看到她的那一刻起?还是更早以前? 他是从何时开始算计她的?他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她信任他,必要时甚至不惜和她上床吗? 想到他们之间的每一夜,原来背后有着这样丑陋的目的,她浑身一震! 一阵反胃感扑上来,米亚猛然冲向角落的垃圾桶干呕。 呕了一阵,什么都吐不出来。她的体内整个都是空虚的,她难受得几乎要死去。 才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那样亲密的交融在一起。他在她的体内,那深沉的黑眼珠满足而愉悦。 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再待在他的身边! 即使索达或恐怖分子的威胁,在此刻看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只能伤害得了她的身体,诺兰却撕裂了她的心。她不会想着逃走。即使心灵空洞至此,她依然明白,落入侍卫队的手里等于落入最坚硬的铜墙铁壁,她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她只是不能忍受再看到他! 他们可以把她关入牢里,或丢进最肮脏阴暗的角落,她都不介意,只要她不再看见诺兰就好! 第十三章 从诺兰想来看她,到他真正有办法抽身,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室外黑成一片,可是当打开房门屋内也黑成一片时,他吃了一惊,对手下的信任感随即让他冷静下来。他敏锐的感官搜索着室内,从床上传来轻而浅的呼息,让他知道那个令他心神不宁的那个女人依然在房间里。 他站了半晌,走进来将床头的灯打开。 米亚背对着他侧卧着,脸庞对着黑暗。 诺兰盯着她苗条的侧影,知道她不可能睡得着,一阵强烈的不确定感突然袭来。 这不是他预期中的情况。他宁愿她哭泣、怒骂、嘶吼,甚至在他开门一剎那扑过来打他,都好过现在这样的安静死寂。诺兰在她身旁的空位躺下,长手长脚在床上舒展,他旁边的娇躯立刻僵硬得像一片钢板。 「妳有任何问题,我都愿意回答,不会再有任何隐瞒。」他低沉地道,嗓音在室内扬起一阵波动。 米亚双眼干涩的直视前方。 其实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是她强迫自己开口。 她必须知道。 虽然真相只会将她推往更绝望的深渊,她仍然必须知道,这样她才能完全地对他死心。 「在老部落里遇到我,不是巧合吧?」她的嗓音淡漠疏远,彷佛回到两个人初识的那时候。 不,初识时起码她还有其它感情,虽然是恐惧,可是比起现在的空无一物,那时的她可爱多了。 「不是。」他的嗓音和她一样平静。 米亚的手揪紧胸口。所以,他并不是偶然在老部落遇到她,才定下这个计策的。从一开始她就在他们的掌握中。是多早呢?从何时起他决定扮演另一个男人来欺骗她? 所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她突然想到三姨和他亲密的互动,难道连那个看似善良的老妇人也是计谋中的一部分? 「三姨……」她的嗓音哑哑的。 「三姨是我的亲阿姨,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事实上,整个部落的人都愿意帮忙假装我是思克,唯有三姨不肯,最后我只能说服她不要叫我的真名。」 米亚心头一酸。 所以三姨才叫他的中文名字,因为她不肯叫他「思克」,又不能直接叫他「诺兰」。 知道这个老妇人拒绝加入这场骗局,让米亚的心情稍微好过一点。她的生命中已经充满太多欺骗,任何一点点的恩惠都会让她铭记在心。 「整个部落?所以拉洛瓦也不是真的手受伤?」她想冷笑,可是脸上的每条肌肉都极度僵硬,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 身后一顿。「……拉洛瓦是真的手受伤。」只是不需要他的便车。 米亚冷哼一声。 「想必你们事前就到那个矿坑探勘过场地了吧?」 身后又停顿一下,最后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那个坡道是霍德截断的。」 米亚一惊。 霍德……当然了!霍德知道她的存在,又和他们家关系匪浅,他们两个会合作是必然的事。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把局布到这个程度!要把那样一段矿坑的出入道路从中截断,需要的人工不只是随口谈谈就可以发生的。 为了逮着她,他们到底事前布置了多久? 米亚提出了心中那个疑问。 诺兰有点不太情愿地回答:「从西海答应让矿场休业的那天开始。」 现在,惊讶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心头的澎湃潮涌。她猛然坐起来,瞪着他。「所以,那并不是一个『废弃』的矿场?」 「……在三个月以前都不是。」 三个月?他们足足筹划了三个月! 把矿场停工,把道路截断,布置出一个可以让他们顺利「摔下去」的陷阱,联络整个老部落配合,谁知道?或许连那个市集都是他们策画的,诺兰甚至利用这三个月留长了头发! 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让她自动入瓮。 这次米亚真的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们就这么确定最后我一定会把东西交出来吗?我也很可能跟你在一起一阵子,最后还是自己上路,不是吗?」 诺兰没说话。 他眼中的暗意让她越看越心惊。 米亚开始回想!一直到他们第一次做爱的隔天,她都没有改变要自己一个人上路的决定,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心意? 是索达手下的出现。有了他们近在咫尺的威胁,再对照诺兰可以提供的保护,她才终于决定和他们合作。诺兰当然不可能可以控制索达的人何时出现……或者,他可以? 她的喉咙紧缩,心脏已经僵冷到几乎无法跳动。 「凯尚……」她勉强吐出这个名字。 「他们一直是霍德的眼线。」诺兰轻声证实。 米亚的眼睛闭了一闭。 所以,连凯尚他们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出现在通道的那一端,都是被安排好的。 从头到尾,一环扣着一环,她根本没有机会。 他出现的时间点已经是她濒临极限的时候。他更进一步,不断将她推往崩溃的边缘,直到她终于承受不住……老天,她怎么可能逃得过这样的天罗地网? 这一切,只有一个年老的妇人怜她无依,不愿意参与其中。 米亚脸埋进手中,却哭不出来,她的双眼已干涸得流不出一滴泪水。 「真是辛苦你了。」她轻声道:「男人能把爱和性分开或许是件好事,否则你也做不到这么『贯彻始终』,我说不定不会这么快爱上你……」一只强硬的大手猛然将她扳近,黑眸冰冷的诺兰咬牙说:「我和妳上床不是为了这个计划,它在那样的情况下自然就发生了!」 「当然自然!」她不甘示弱地扬起下巴,冷冷瞪着他。「有一个脆弱无依又免费的床伴,有什么不好?要你纡尊降贵扮成你的弟弟,还要努力逗我开心就已经够委屈了,当然能再寓娱乐于工作是最好的事。」 「住口!」诺兰用力摇晃她。「我说过,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对我来说也有意义!」 「你说过很多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我已经不敢相信了!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东西了,堂堂的分队长大人,你不必再委屈自己对我虚情假意了。」她脸色苍白,衬着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大得吓人。 诺兰气坏了,燃烧的黑眸几乎灼伤他正盯视的女人。他必须拿出他体内的每一丝理智才能克制自己不把她摇晕过去。 「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妳可以选择要不要信!我不确定我对妳的感觉是什么,我只知道这种感觉和我以前短暂的恋情都不同!」他冷峻严厉地道:「但是勒里西斯的国家安全在我眼中比任何事都重要!永远不要质疑我的爱国心,为了这个国家,我甚至可以牺牲我的生命,遑论是跟核子武器有关的事― 所以,是的!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而且毫不迟疑!」 激烈的情绪在室内震荡爆发。 他瞪着她,她瞪着他。两人无声地坐在床上,以视线互相角力。 米亚的心情激荡。 虽然不情愿……可是她该死的竟然真的有一点点了解。 诺兰是一个十分忠诚正直的军人,他和他的父亲毕生都在为这个国家效力。当她初知自己手中握有什么的时候,连身为平民的她都感到十分惊恐,更无法想象身为侍卫队一员的他,发现竟然有核子武器在勒里西斯流转时有多震惊。 他会用各种手段解决这个问题是可以想见的。毕竟,让她深深爱上他的地方,也就是他穿透一切表象而展现出来的正义感。 她随即对自己感到嫌恶! 天哪,米亚,只要有一点点的理由,妳就迫不及待想原谅他,妳也太可悲了吧?爱上这个男人真的让妳变成一个如此可悲的女人吗?她挣开他转身躺回去,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自我嫌恶和软化。「你有权利选择你要做什么,我也一样。我总可以选择自己的狱卒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请你们换一个人来看守我。」 她几乎可以听见背后传来他骨骼噼噼啪啪的声音。 生气吧,愤怒吧,这样才公平。 无论他的动机是对是错,都不能改变她已经深深受伤的事实,现在她只想找个可以疗伤的角落把自己埋起来,一辈子都不必出来。 至于他! 他可以回他的侍卫队去继续当他的分队长,她不想和他再有牵扯! 米亚病了。东躲西藏的时候她反而壮得像头牛,没想到一闲下来就立刻病了。她病得奄奄一息,几乎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她自己知道,这场病是心理因素大于生理因素。心灵被击倒了,肉体就跟着垮了下来。她头晕眼花,打喷嚏流鼻水,严重呕吐无法进食,短短两天之内就瘦得不成人形。 诺兰慌了手脚。她委顿在病床里,看他满脸铁青,怒视着进进出出的医生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痛快。 最后,她实在是病得不象样了,不得不住院。 为了这场暴疾,他们在卡曼达多停留了几天,直到住院的第三天,医生才勉强宣布她可以出院。诺兰立刻将她接走。 他可真是迫不及待要将她关起来啊!米亚涩涩地想。 她推敲过诺兰能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想了半天没有答案。 返回首都是一定的,之后大概是送到某个藏匿证人的地方,不过这些在她眼中统统一样。从决定相信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拱手送出了自己的自由。此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着,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她的牢房。 来卡曼达接他们的是一辆军用运输机,整趟旅途米亚都昏昏沉沉的。药物减轻了移动过程的不适,却也让她不断的昏睡。她迷迷糊糊感到飞机降落,自己从飞机换到了车上,像一团烂菜干一样在后座缩成一团,头无力地枕在他的大腿上。坚硬的牛仔布下传来他充满生命力的体温,鼻间全是他阳刚麝香的气息。奇怪她鼻塞得这么严重,竟然还闻得出他的香味。 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不明的想哭。起码他没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把她丢下来,诺兰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到了,下车吧。」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米亚鼻腔和大脑都塞成一团,一条手帕自动垂到她面前,她感激地接过来,用力搂了下鼻涕,随后有点后悔这么做,因为用力过猛让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她的眼前望出去都是重影。诺兰干脆下车,绕到她这头直接将她抱下车。 米亚虚弱地枕在他的怀里,泪眼蒙眬的眨了两下…… 再眨两下。 不可能! 不可能是她以为的那个地方吧? 慢着,她没看错!她猛然揪住诺兰的衣襟,哑着根本已经没有声音的嗓子嘶吼:「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诺兰大步往司法部长的官邸走过去。 「不……不……」米亚惊慌地抓住他的衣服,「我不要住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叫她住在阿比塞尔家里?那不是叫贼去跟官兵当室友吗?她可是加那的女儿,他们一家人的死仇之后耶! 「我让妳住哪里,妳就住哪里。」诺兰的步伐和他的语气一样平稳。 「我不要住在这里!那些在追我的人可能会一路找到这里来,你都不考虑你妈他们的居家安全吗?」她试着和他讲道理,虽然以她现在的状况还说得出有条理的话,实在很不容易。 「那最好,省得我还得去找他们。」 老天,这男人说不通! 眼看官邸大门越来越近,一个老管家和女佣已经站了出来,满面笑意地迎接他们的大少爷,米亚陡然挣扎起来。 诺兰一时没防备,让她双脚落了地。米亚扶着他,头昏眼花地等待这一波晕眩褪去。「我不要住在你家!你听见没有?我不要住你家!」她的嗓子哑得像变声中的青春期男生。 诺兰对她皱眉头,然后她就被连拖带拉地送进门了! 怎么可以这样! 米亚僵在客厅里,甚至不敢四处乱瞄。 「米亚!」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米亚像个机械人一样转向那个方向。 三姨熟悉而慈祥的面容带着笑意,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米亚,妳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怎么瘦了这么多?」三姨轻抚这个高她一颗头的女孩脸蛋。「唉,我听建国说妳病了是吧?病了就别站着。建国,快点送她去楼上躺着!」 「是。」诺兰用中文回答。 三姨…… 突然见到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孔,泪水从她眼眶冲了出来。 「三姨……三姨……」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趴在老妇人肩头放声大哭。 「唉,乖,乖,别哭,没事了,都没事了。」三姨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慰。「妳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哼!你们这几个臭小子,我早就说过了,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子家,你们不要这样欺负!怎么,很英雄吗?」 诺兰被骂得闷不吭声,米亚头一次见到他这么乖的表情。 他以前假扮思克的时候,曾经说「诺兰」是三姨亲手带过的,看来没有骗她。 「姊,人已经到了吗?」另一阵清脆的嗓音从大厅旁边传出来,随即是一阵细碎的步伐声。 米亚抬头,立时见到一位美丽的东方女子。 菲雨夫人! 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她,可是朱菲雨本人比电视上更年轻漂亮,根本看不出长子已经三十一岁了,如果说她是米亚的姊姊都不会有人反对。 菲雨好奇地走到三姊身旁,对她扬起友善的轻笑。 「诺兰说妳感冒了,还住了两天医院,妳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吗?我吩咐厨房熬点人参鸡汤,一会儿送到楼上,妳慢慢喝,累了就睡一会儿没关系。」 「好了好了,先让米亚到客房躺下,大家都挤在这里说话,她累也累坏了。」朱三姨推推菲雨。菲雨对这个姊姊的敬畏数十年如一日,朱三姨走到哪都克她和她儿子死死的。 她回头偷偷对长子扮个鬼脸,诺兰的嘴角轻扬,母子两人的亲近不言而喻。 米亚的心头酸酸的。当年她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亲密的…… 「走吧。」诺兰一弯腰将她抱起,犹如抱着一袋羽毛一样的轻松。 米亚既羞又气,这样在他母亲长辈面前太不得体了,可是当场和他拉拉扯扯更难看,她只好无反抗之力地被送进他家客房。 下午三点多,阳光还很亮,诺兰将她放上床后,走过去将窗帘拉上,室内立刻暗下来。 又走回床畔,帮她把被子拉好,心还刚在纳闷她怎么这么配合,眼一抬,床上的人儿已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真的累了。 那两只青黑色的眼圈在她雪白的脸上显得十分刺眼,接下来可能要养上许久,才能再养回矿场里那个活力十足的小女人。高大的身影彷佛一座城墙,在床边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三姨和菲雨两姊妹坐在客厅的长窗前,边喝着凉饮,边谈笑着。诺兰拉开其中一张椅子坐下去,中型花桌有了他的加入,感觉突然窄小起来。 「她睡了?」菲雨伸手拨拨儿子鬓畔的发丝。 她还不习惯诺兰头发留这么长的样子,猛一看,真的会把他和思克搞混。 其实三个月的头发也长不到哪里去。只是,整个勒里西斯的人都知道,这位分队长一直是军人的短发,他弟弟才留头发。所以一看到相貌差不多但是头发比较长的,直觉都会先想到他弟弟的名字。 「她累坏了。」诺兰对母亲笑了笑。 「你喜欢她。」这句话是肯定句。 「嗯。」也不否认。 「那就好。」菲雨满意地点点头。 几天前儿子打电话回来,说要接一个女孩子回家住一阵子,她意外极了。 她当然知道她的大儿子不是和尚。咳……严格说来,她还不小心知道她两个儿子各自是几岁开的荤,对象是谁,不过有些事做父母的最好不要多问,所以这一点!略过。只是,交女朋友这种事向来是思克比较感兴趣的事情,诺兰这头从来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知道诺兰有过几段短暂的恋情,对方不外乎一些工作上认识到的女性,不过最后都无疾而终。 这孩子不只性格像他爸爸,连情史都很像。阿比塞尔当年也都是跟一些革命的女斗士来往,图的不过是个现成方便。 诺兰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任何重要到足以让他带回家的女人,所以直觉告诉菲雨,楼上的那位姑娘绝对不同凡响。 她从来不过问诺兰的工作,所以那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并不清楚,母子之间的默契让她相信儿子的选择。 「妳也不多问几句!」朱三姨白妹妹一眼,转头面对心爱的外甥时完全大变脸,立刻是一副慈爱温柔的表情。「我想米亚应该是知道真相了吧?」 三姨对整件事也不清楚,只知道诺兰要求她不要在米亚面前说穿他的身分,想也知道这些小子背地里一定布了什么局。三姨是亲自奶过他的,虽然他一岁多就被接回勒里西斯,但是整个成长过程,三姨有空都会飞来探望他们,诺兰和她的感情一直比其它手足还要亲密。眼前的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诺兰想了一想,决定不瞒着她们。 「米亚是加那的女儿。」他对母亲说实话。 菲雨愕了一下,然后秀眉微微蹙起,表情转为深思。 三姨并不知道加那是谁。乐雅被绑架的那件事,三姨只知道大概的原委,对其中的人名并不熟悉,连霍德就是绑走乐雅的那个人都懵懵懂懂。 「加那是当年效忠旧政府军的人,后来一直和我们作对,当年乐雅被绑架的事和他也有一点关系。」诺兰为三姨解说。 三姨悚然一惊。「那怎么办?你们没抓到那个坏人吗?」 「别担心,那个人已经死了。」菲雨安慰道,然后转向儿子,「然后呢?」 「米亚和她的父亲并不亲,从某方面来说她也是受害者。加那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可以想象。」菲雨干干地插口。 「这事牵连得比较广,为了以防万一,我安排了一名形貌和她相似的女兵躲在另外一个地方,诱开那些人。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抓到几个。至于米亚……我想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家里了。」 「她可以帮得上忙吗?」菲雨好奇道。 「她确实知道一些事,不过不多。」诺兰大略说了一下米亚的身世。 两个女人听到那个瘦弱的女孩竟然有着这样奇险的背景,都不禁怜惜起来。 「这阵子我也会搬回来住。在我上班的期间,就要麻烦妳们多照顾了。记得不要让她单独到任何地方去,无论做什么事一定要有人跟着她。」诺兰说道。 「她和加那有关的这个部分,就不要让乐雅知道了。」菲雨轻叹一声。 「乐雅不是那么器量狭小的人。」三姨道。 「我不是担心乐雅排斥她。只是,有些阴影一旦烙在心里就很难抹去,加那在乐雅心中一直像个魔鬼一样,我不希望她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旧事。」 三姨了然地点头。 「对了,妹婿那里会不会有意见?」 「从他们不再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开始,他们做的哪件事他老爸不支持的?」确实,阿比塞尔一直是他们最强而有力的支柱,诺兰也是知道父亲必然会全力支持他,才敢先隐而不发,闷着头和霍德合作。 「谢谢。」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黑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好了,三姨一直说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女孩子。你们到底是怎么欺负人的,全说给我听听!」菲雨兴致勃勃地问。「我有种感觉,你呀,要哄得人家回心转意,有得你烦的了!」 第十四章 米亚张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小小孩。她的大脑一阵混淆,有一会儿搞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出于多年习惯性,她没有让人发觉她醒了,只是静静躺在原位,转动一双眼珠观察。 镶着边条饰板的天花板,柔软的大床,像云一般蓬松的被褥,左边两扇大窗户,轻薄的纱帐让透进来的日光变得柔和。墙上的钟指着三点,以天色来看,应该是午后。 大脑渐渐缓过来!她在诺兰家里。 米亚再度看向坐在床尾巴的那个小家伙。她猜他大概两、三岁吧!她对小孩的年纪没有什么把握。 床很大,米亚的脚尾处还有一大块空间。小家伙穿着可爱的吊带裤和黄色海绵宝宝t 恤,摊着一本大大的儿童画册,正看得聚精会神,边看还边叽叽咕咕地不知和谁说话。她的视线再悄悄往下移!唔,找到小男生说话的对象了。 那是一只超、级、巨、大的大白猫,简直跟小男孩一样大了。 难怪她老觉得床尾重重的,被子拉不太动,原来是被人占领了。 白猫懒洋洋地趴在童话书另一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动,小男孩拂着那根不时妨碍他视线的大尾巴,嫩嫩抗议着。 「白白不弄啦!放这里,不弄一直动动动!」 猫咪哪管他?尾巴继续飘来飘去,扫一下扫一下,惹得小男生干脆推开故事书去追尾巴。 「白白,这里,躺躺这里舒服!」小男孩拖起大白猫的上半身,吃力地想移动那体重说不定等于他一半的大白猫。 大白猫瞇紧眼,挂在他臂弯勉强忍受他的骚扰。 米亚觉得很想笑。他自己换位子不是比移白猫还要快吗? 气喘吁吁拖了半天,基本上白猫其实还是在原来的位子,不过小家伙好像满意了。他坐在白猫身边,转头看看自己的童书,再看看大白猫。忽地,他往大白猫身上一倒,亲昵地磨蹭着大白猫的毛毛脸,奶声奶气说着:「白白,爱你喔。你也爱爱哥哥喔。」 「唔。」白猫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脸的忍耐和纵容。 明明算辈分的话,牠是他舅舅吧!他妈咪牠可是叫「姊姊」的! 米亚咬着棉被,免得自己笑出来。 算算今天应该是她来到此处的第三天了。她的记忆不是很明确,因为这三天她几乎都在昏睡着。隐约中感觉有人送饭进来,有只强壮的手会定时摇醒她,叫她吃饭。她浑浑噩噩,不是吃、解手,就是睡。 其实中间神智稍微清楚的时候,她有想过,基于礼貌因素应该起床向主人问声安的。不过那个清醒的时间很短,一下子就又跌进梦乡里。 累积多时的疲惫全部爆发出来,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像自己的了。 偶尔,有位女士会进来,然后轻抚自己的头发,那种温柔让她在睡梦中都鼻子发酸。 那么温柔的手,多么像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想想,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三姨会这样关爱自己了。门轻轻被人打开,米亚立刻闭上眼继续装睡。几乎是一听见那平缓稳定的步伐,她的心脏就自动狂跳,然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活了起来。 完了,如果他只是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连头发都忍不住躁动,那她要怎么抗拒这个男人呢? 「大舅!」小家伙兴奋地尖叫。 「嘘。」男人低沉的叮嘱。 小家伙连忙按住自己的嘴巴,小心地瞄瞄床头,然后放开手小小声地重叫一次:「大……舅……舅……」 米亚嘴角忍不住翘起。 即使不必张开眼,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男性气息。那是一种无形的电流,让她的每丝神经就如同向日葵见到太阳一样, 床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绕回床尾,一把将小家伙捞进怀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凹。」大白松了口气,立刻坐起来抖抖身体,然后庄重地开始洗脸理毛。形象对猫咪是很重要的,一定要随时保持仪容! 「那个书书。那个我看哦!」小男孩指着床上的大书跟舅舅说。 诺兰弯腰将书勾了起来,看了看书名:「大白猫的冒险」,真应景。里斯趴在最喜欢的舅舅怀里,脆弱的小小身体被那宽阔强壮的膀弯承着,一脸的信赖和崇拜。 米亚趁他们没注意又偷偷睁开眼睛。 他们之间的亲密氛围,显示他经常这样抱着小外甥。那个让坏蛋闻风丧胆的堂堂分队长,在这小男孩心中也只是个疼他爱他的大舅舅而已。 从他的身分被揭开的那一刻开始,以前那个「思克」的形象完全淡化了。卡曼达车站中央的那个冷硬侍卫队长,完全取代了她心中原有的样子,从此她只记得他看起来冰冷疏远、强硬到教人腿软的模样。 那样的诺兰不该是个抱着外甥坐在椅子上,让小家伙安安稳稳地坐在他怀里,然后牙牙念故事给他听的男人。 还有多少个「诺兰」,是她不知道的呢?或许那个「思克」不全然是装佯的,他必然有他开朗的一面,只是平时总被庞大的责任压抑下来而已。她静静蜷在被褥间看着他们。 阳光洒在两颗同样漆黑的头颅上,舅舅较长的头形和外甥圆滚滚的脑袋都低垂着。小家伙指着故事书,很认真地在用他自己的想象力讲解;诺兰盯着小男孩的黑眸无比温柔。 米亚相信他这么放松的时刻应该不多,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展露出这一面。 「这个就『哇!』然后就出来了。然后这个啊,这个是『瞄瞄瞄』说走开走开,这个是我的家。然后那个就说『吼吼吼』,然后要来了。」小家伙说故事的逻辑只有爱他的人才会理解。 「那这个呢?这是谁?」书翻过下一页,诺兰指着某一处轻缓地问。 「那个……」小家伙歪头研究一下,有了决定。「那是白白的朋友,是黄瞄瞄吧!」 「嗯,可是牠长得和白白不太一样。」 小家伙又研究一下。「白白漂亮。白白是猫咪,猫咪是最大最漂亮的。」 「嗯。」舅舅没有反驳他。 「黄黄是瞄瞄吗?」 「牠好像叫老虎。」他大舅舅回答。 「是吗?」小家伙又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白白比老虎大大大吗?」 「嗯,应该是老虎比较大。」 小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于是诺兰加了一句:「不过白白比较厉害。」 「对!」小家伙的脸马上发亮。 叽叽咕咕又讲了几页故事,小家伙突然把故事书推开,转身往舅舅肩头一趴!然后就没电了。 诺兰低沉轻笑,那只可以空手折断敌人脖子的大手轻抚着外甥脑袋,让他趴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睡去。 又坐了一会儿,确定小家伙已经睡沉了,不会轻易被吵醒,他才流畅地滑身而起,准备抱他去他妈咪的旧房间睡觉。 米亚没有防备到他会突然站起来,而且脸就是向着床头的方向,两人一打照面,霎时被逮个正着!她瞪着眼睛傻在那里。 「想起床了吗?」诺兰抱着孩子,一手按着他的背心走到床旁,嗓音还是那样低沉好听。 米亚有点糗,不过都被逮到了,还继续赖在床上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她慢慢推开被坐起来。等回过神来才想到,她已经三天没换衣服了! 想到自己咸菜干一样的睡衣,和稻草一样的乱发,她真想闭了眼再昏睡过去了事。 「妳先洗个澡,衣橱里有干净的换洗衣服,我把小家伙放到床上就回来。」诺兰似乎看出她的困窘,优雅地抱着孩子走向门口,给她一点私人的空间。 房间里少了他的存在感让人松了口气,米亚迅速跳下床往浴室里冲。 诺兰会回来,她得赶快! 可能是这三天的休养让她把精气神都补足了,她突然不能忍受再多躺在床上一秒钟,更不能忍受自己一副破布娃娃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不管多么气愤,她还是希望自己在男人面前时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 啊,真的没救了。她快速地洗头,洗脸,刷牙,冲澡,一面鄙弃自己。她早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真正恨他的,无论他做了什么事。她太爱诺兰了,爱到无法恨他,即使他走过的空气都让她迷醉不已。 可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更让她深深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是阿比塞尔的儿子,前程伟大的分队长,甚至有媒体预测他将来会转往政坛,追随他父亲的脚步,有朝一日甚至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 全世界的媒体视阿比塞尔的儿女如勒里西斯的王子和公主,甚至有八卦媒体定期更新他们以及其它欧洲王室年轻一辈的八卦。 而她,光是「旧政府军腐败侍卫长的女儿」这一点,就足以把她打入最低贱的泥地里。 米亚叹了口气。 现在想起来,那个「废弃的矿场」似乎不是那么糟的地方。起码那里只有他和她而已,所有外界的现实都不存在。 她从衣柜里捞出一件合身的白色t 恤,一条宽松的白色棉麻长裤。 t 恤刚刚好,裤子有点短,所以衣服的原主人应该比她矮一点,幸好这种棉麻裤当九分裤穿也很合宜。快速把头发吹干,梳子刚放下的那一刻,他就回来了。她飞快转身,背倚着梳妆台,浑然不觉自己正屏住呼吸。诺兰斜倚在门框上,那副肩膀宽得几乎可以塞满整个门框,腿也长得不可思议。他看起来纯粹的刚猛,纯粹的男子气概,任何女人一迎上他的黑眸都会不由自主的发软。 如果假扮成思克的他只是阳光开朗,像个大男孩一般,回复真实本性的诺兰就是个十足十的男人,那份吸引力更是致命。 而她永远无法停止爱这个男人! 诺兰的目光从她粉色的脚趾头慢慢往上移,经过修长的双腿!而且曾经美好地圈住他的腰!圆润的髋骨,稍嫌太瘦的腰,美好的胸部,来到她又透出红润的脸蛋。 他的眼神非常满意,也性感到让人停止呼吸。 「来吧,大家都在院子里喝下午茶,我们下去加入他们。」他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 米亚就像受到蛊惑一样的一步步走向他不好,她对这男人真的完全没抵抗力,她一定要想办法重振旗鼓才行啊! 阿比塞尔家的周末午茶已经变成一项传统。一开始只是夫妻俩忙里偷闲,利用周末的午后聚一聚,后来随着小孩子们长大,年轻一辈或是交女朋友,或是结婚生子,来午茶的人便以等比级数暴涨。菲雨这块「小孩子磁铁」几十年来吸力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她周围的孩子们喜欢黏着她,连这些孩子生了孩子之后也喜欢来找她。 记得当年西海的大儿子嫩嫩地唤她一声「奶奶」时,菲雨一脸心碎,紧抓着阿比塞尔的手,「我是奶奶?我是奶奶?怎么可能,我才四十几而已,怎么会变成奶奶了?」阿比塞尔啼笑皆非。 直到现在乐雅真的生了小孩,她这货真价实的外婆是当定了,她才终于死心了。 不过她还是严格要求,其它家的小家伙一律叫她「菲雨」就好!「阿姨」这个称呼是过分了点,不然她本人倒是不反对啦!所以,从此「菲雨」和阿比塞尔的名字一样,都成为官方称呼,不分辈分统一如此。只有他们家自己生的小孩,因为朱三姨觉得东方人还是要守礼,才要他们叫外公外婆。 今天的午茶两点多就开始了,照惯例还是来了一堆人。 西海和平蓝平时住在矿场的员工宿舍。虽然叫宿舍,其实那片高级干部的小区被西海搞得像豪华绿洲一样。这个月平蓝带小鬼头回首都小住,所以五个小鬼头都带来了,倒是西海因为有外国投资团要来,暂时无法跟着回来。 他们家的五只小鬼,分别是十四岁、十二岁、十岁的三个儿子,和七岁、四岁的两个女儿。 费森家的两个小鬼头也在。就如乐雅小时候最爱往他们家跑,费森的两个儿子也最爱来菲雨家。今天白天翡莉有一个慈善剪彩的活动,费森陪她去,所以两个十三岁和七岁的男孩一大早就送过来。 然后是乐雅和她的两个小鬼头。 乐雅搬回国之后,一天到晚往娘家跑。霍德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在场会让阿比塞尔家的男人们如坐针毡― 于是他乐得动不动就冒出来!反正这个家里的女人们都爱他,而这两票女性票就足以压倒一干男性群众,他的靠山实力坚强!不过今天也只有乐雅回来而已,霍德!套句思克的话,不知道又干什么坏事去了。 今天很难得的连思克都出现了。话说自从诺兰决定冒用弟弟的名义之后,为了防止这小子在外头趴趴走被媒体拍到,害他穿帮,所以他干脆把思克赶到东漠的实验农场去。 而且为了防止这小子不安分跑出来,他还安排了眼线在农场里盯着弟弟,其中包括一名卧底警察和一名伪装成临时雇佣的女兵。据说思克就是煞到了那位硬邦邦的大美女,成天乐不思蜀,到了昨天才依依不舍地返家。 米亚跟在诺兰后头走到院子里,看见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围着长桌而坐的,首席是阿比塞尔,左边是菲雨、平蓝和思克,右手边则坐着乐雅。至于四周乱糟糟跑来跑去、玩成一团的是好几家的小鬼头,一眼望去根本算不清人头。 两名保母在旁边照料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包括乐雅十一个月大的小女儿。阿比塞尔一如往常在这团混乱里处变不惊,安然喝他的咖啡,看他的报纸,时不时脚抬起来让某个小鬼从桌子底下钻过去,或及时扶住一个差点撞到椅脚的小鬼。 米亚对这位勒里西斯的传奇人物充满敬畏感。阿比塞尔放下报纸,眼光正好对过来,两人眼眸对上,她挤出一丝笑容,赶紧点头问了声好。 「妳好。」阿比塞尔简单的回礼,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米亚,妳醒了,身体好一点了吧?」菲雨一见到他们,立刻漾出笑容。「快过来坐,吃点点心!」 米亚从没见识过这种大家庭的阵仗,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借过!」 「啊,抱歉。」她连忙让开,让一对追逐中的小鬼火车快速穿过。 「你们到旁边去玩,别来这里捣乱。」诺兰开口指挥交通。 乱成一团的火车头顿了一下,转头又轰隆轰隆开回去。 米亚乘机坐到长桌的对面,这样她这排就坐满了,他非坐在对面乐雅的旁边不可。结果,她的旁边正好就是思克。一偏头,她又是另一波震撼。 「嗨,妳好。」思克爽朗地和她打招呼,一笑起来就是一口亮丽的白牙。原来,正主儿就是长这个样子啊…… 他们兄弟俩虽然长得很像,到底不是真正的双胞胎。思克虽然长得比哥哥俊美一些,也更平易近人一些,不过若是让她选,她还是选那个让人又气又恨又爱的臭哥哥。 「你好。」米亚大方地和他握手。 诺兰瞇了瞇眼,也不移动,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盯住他的弟弟。 思克握着她的手拚命晃呀晃,晃呀晃,晃…… 「呃……坐!大哥,请坐请坐!」他赶快站起来换到对面妹妹的旁边。 诺兰满意地哼了一声,鸠占雀巢。 米亚狼狈地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诺兰一脸惬意,恍若无觉。 一干女眷被他们的互动逗得很乐,忍不住掩唇窃笑。 「还有没有咖啡?」诺兰轻松地问,才不理她们。女佣立刻帮他倒了杯咖啡,给米亚送上果汁,然后为两人张罗了两碟点心放到面前。「请问,三姨呢?」米亚看了四周一眼,忍不住问。 「她那天看到妳就放心了,隔天又回老部落去了。她们好像在那里办了个烹饪研习营,她对这种地方饮食最无法抗拒了。」菲雨回答。 「喔……」三姨在隔天就离开了,那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感觉有位女士,原来不是三姨吗? 菲雨那清朗温柔的神色,让她心头一暖,心里立刻知道了那人是谁。 「妳大病初愈,适合少吃多餐,先吃点布丁这一类好消化的东西就好。」菲雨叮咛她像叮咛自己的女儿一样。 「谢谢。」满满的温情让她不禁低下头。 不久,管家又从外头带进一个人,这回是霍德。 「抱歉,我来迟了。」他先倾身在菲雨夫人脸颊印上一个吻,然后走到老婆旁边。 「哈啰。」乐雅仰头让丈夫在她额上亲一记。其它三个男人同时脸色阴沉,霍德压根儿不在意,屁股直接把旁边的思克当成隐形人推开。思克差点被挤到地上,一个箭步跳起来。 「现在是怎样?人人都可以逼我让位就是了?」 「唉,椅子这么多,计较什么?」霍德在老婆身旁坐定,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思克恶狠狠瞪他一眼,只好拉过另一张椅子来。 霍德的眼眸扬起,恰好和对面的米亚相对,米亚的心里一阵尴尬。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满尴尬的,她不晓得这人会说什么…… 霍德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然后开始找其它人斗法,米亚暗暗松了口气。 「啧啧啧,这个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分队长大人吗?我说,勒里西斯的治安已经好到这种地步,让您愿意正常休假了?」霍德懒洋洋地道。 「勒里西斯最会制造动荡的人就在我眼前,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诺兰语气很不屑。 「快别这么说,革命已经结束这么久了,岳父很早以前就不打仗了,还说什么制造动荡呢!」霍德愉悦地来个四两拨千斤。 「虽然如此,有需要的话,要镇住几个跳梁小丑也不算太困难的事。」阿比塞尔淡淡接口。 「岳父,有什么事您让旁边这两个不重要的小角色跑跑腿也就够了,自己千万要保重身体!」 「你不要老是搞些鬼鬼祟祟的东西出来,我们家的人就都能『保重身体』 了。」思克不甘示弱。 一桌子男人登时杠了起来。 「我真不敢相信,我在家里要看西海和小鬼头斗,到了这里还要看几个年纪更大的斗。」平蓝受不了地翻个白眼。 「男人的心智成熟度不必然和年龄成正比。」菲雨叹息地说。 「真的。」乐雅深以为然。 看霍德逗弄这家子男人其实是相当有趣的。米亚心想。 他就像是一只狐狸走进了狮子笼里,明明知道每只狮子都想把他拆了,偏偏一副「来啊来啊!我知道你们奈何我不得,怎么样,怎么样」的样子,趾高气昂摆着尾巴把每个人气得牙痒痒! 「抱歉,我们来迟了。」此时管家再度进场,带来第二波人马。翡莉挽着丈夫的手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 「翡莉!」心腹知己出现了,乐雅顿时兴奋不已。 翡莉走过来,给她亲爱的小妹一个热情的拥抱。她们两个虽然年龄相差了近二十岁,可是翡莉一直是这些新生代女眷的头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是她带头作乱!这是她老公的形容词,所以乐雅、平蓝这些人唯她马首是瞻。 费森很自动地在诺兰旁边坐下,加入其它男人帮的争斗。 翡莉正要入座,娇媚的眼眸落在从未见过的新客人身上。 「咦,这位是?」 「……」米亚两眼大睁嘴唇微张,一副中风的样子,根本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翡莉安娜耶! 那个世界巨星翡莉安娜耶! 她真的不想表现出一副土包子的样子,可是― 翡莉安娜耶!老天,即使是她都知道这位当红的好莱坞女星,全地球大概很少人会不知道这位一线女星吧!四十出头的翡莉在好莱坞正是事业最盛、风头最盛、韵味最盛的年龄! 她微抖地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是米亚……我……我最喜欢的女明星就是妳……」 老天!老天!她话都讲不出来了。 「我完全了解她的感觉。」平蓝在旁边评论道。想当初她发现自己将有一个国际巨星的妯娌时,反应也差不多。 后来她发现翡莉具有多深厚的整人功力时,满腔崇拜就转为对费森的深深同情了。 诺兰在旁边无声地笑。 可能对勒里西斯、甚至对整个世界政坛而言,这间屋子里最有影响力的人是他的父亲,或是他的母亲,甚或是闪亮新星的他,但是…… 电影明星就是电影明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敌得过一个国际巨星呢? 翡莉娇娇懒懒地一笑,从全身上下每个毛细孔分泌出的性感只要是人类就抵挡不了。「谢了,亲爱的。」她握住米亚的手,倾身轻吻一下她的脸颊。 米亚晕陶陶的捂着脸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在地球表面。 「好了,坐吧。」费森拉翡莉在自己身旁坐定,严肃的黑眸在望着妻子时总有一抹闪亮。 「快点吃!」诺兰把布丁往她面前一推。 一面对诺兰,她就清醒过来了。 「对不起,我只晓得狱卒管点名应卯,还不晓得他们也管吃管喝的。」她硬邦邦地拿起汤匙,插进布丁里。 旁边几声「唔」、「咯」、「咳」的杂音,诺兰瞇了瞇眼,手又盘起来了。 当他做出这种招牌动作时,米亚还是不敢太惹他,赶快低头乖乖吃布丁。 妳好勇敢!乐雅偷偷对她竖拇指,她自己就不敢对她大哥太乱来。 几个男人继续谈起了政治,霍德一如以往能唱反调的一定唱反调,但是有些议题倒是看得很敏锐;思克对政治不感兴趣,但是霍德唱别人的反调,他就唱他的反调;诺兰、费森和阿比塞尔则不管这团混乱,径自聊他们的。 翡莉、平蓝和乐雅也聊起了各种女人会感兴趣的话题,同时不忘适时将米亚拉入她们的讨论里。 乍一见平蓝,米亚觉得她有点平凡,可是聊开来之后,才发现这位姊姊自有其刁钻之处。 菲雨细心地关切着米亚的情况,时不时和丈夫交换几句夫妻间亲昵的低语。偶尔男人们争执不下,就插几句话把焦点转开。 这时旁边的保母区突然响起一阵尖尖的哭叫声,乐雅的女儿在她的婴儿椅上愤怒地扭动着,不知道在闹什么。 「怎么了?」乐雅回头问。 「小姐不肯用自己的儿童汤匙,她想要用大人的汤匙吃饭。」保母为难地道。 小女婴松溜溜的黑发配上樱桃红的脸蛋,玫瑰花瓣般的嘴唇,可爱到了极点。 那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下挂着一滴可怜兮兮的泪珠,时不时抽噎两下以引起同情心,一干大人看了心都碎了!霍德二话不说,马上拿起手边的瓷汤匙要递给女儿。 乐雅把丈夫的手按下来,瞪他一眼。「你不要老是宠着她。」她回头警告那个小家伙:「这个大人的汤匙妳会弄破掉,不能拿。妳给我安安分分的吃完之后跟哥哥一起去午睡!」 没想到这娇美可人的妈咪在女儿心中竟然相当有震慑力,小丫头抽噎两声,看看有没有人来救驾。看了那一圈满是心疼但是终究忍下来的大人,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如愿了。怯怯地看漂亮妈咪一眼,低下头沮丧地吃她的水果麦片。 「哼,就是不能什么都如她的意,不然迟早要把她宠坏!」乐雅回过头来,满意地点头。 「噢,妳也知道什么叫『被宠坏』啊?」菲雨打趣女儿。 乐雅吐了吐舌头,爱娇地偎进丈夫怀里。 米亚放松地看着每个人,心中有一个意念闪过! 糟糕,她不只爱上诺兰,也爱上他的家人了。 第十五章 「我必须去巴基斯坦一趟。」诺兰神情稳健,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米亚一直担心恐怖分子会攻击得到核子弹头的人以取回武器,她却忽略了一点:这是她以个人的眼光来看。 当武器是落入一国政府手中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恐怖组织通常不会冒着被一整个国家的军队围剿的危险,去攻击那个国家的军火库、除非是战争期间。这就是为什么恐怖分子大多是透过黑市去购买核子武器,而不会浪费时间去攻打政府军。 勒里西斯在国际间也一直不是恐怖分子的主要目标,因此,一开始诺兰就知道,比起索达那方旧战犯,恐怖分子反而是比较容易处理的一方。 他只要透过适当的管道,放出适当的消息,让那个组织的人知道核子弹头已正式被勒国政府没收即可。阿比塞尔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头看着儿子。真像历史重演啊!好像十几年前费森也这么来他的书房向他报告过。而且他们两个人,不管任务是什么,背后的原因倒是有志一同,都是为了女人。 一如以往,他从不质疑长子的任何决定,他只是很好奇。 「那个女孩对你很重要?」 「……这件事也牵涉到国家安全。」诺兰有点不爽地回答。 阿比塞尔轻笑。 「我查过了,那个女孩在勒里西斯并没有户籍。」 「她的母亲是克舍里人,她是个私生女,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替她报过户口。」 米亚从来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她能读会写,完全是靠母亲和个人的自修,以及有事没事跑到表哥的班级上去旁听。幸好那时授课的老师是一个老好人,对角落里的小影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才能受到应有的教育。 阿比塞尔嗯了一声,突然问:「你以后有什么计划?」 诺兰一愣,神情谨慎地望着父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可能在侍卫队待一辈子,我预计你最多到四十岁,甚至更早就会爬到顶点了,之后呢?你打算转任公职,还是像你弟弟一样在民间企业工作?」 诺兰没有想到父亲会选在今天突然跟他聊起未来的话题。 「我还没有想到那么远。目前我很满意我的工作,至于接下来,我想我还是习惯军旅生活,应该会转任军职吧。」 侍卫队在编制上较为超然,并不隶属于国防部,但是所有队员都受过陆海空相关的专业军事训练,像诺兰就会操纵不同的飞机及船只。 许多学长离开侍卫队之后,转入其它军种成为职业军人,诺兰认为自己应该也是如此。 阿比塞尔往后一靠,深深注视他的长子。 任何男人都会以有这样的儿子为荣。他的儿子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独立,自主,富有责任感。 思克的未来是相当明确的,虽然外表像个公子哥儿,其实他最爱的是他的植物研究,将来或许会成为一名学者。诺兰呢?几乎是从小诺兰就被视为他的接班人,因为诺兰跟他走的路最像。但阿比塞尔却认为,这个大儿子其实本质上和自己完全不同。 他曾经告诉过菲雨,他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是时势将他推往这样的道路。如果他的人生不曾起波折,依照他大学时的懒散性情,他很有可能变成像思克那样的男人。 很多人都说思克像菲雨,其实阿比塞尔明白,思克才是真正像自己― 那个大变未生前的阿比塞尔。 至于诺兰,这个外人眼中最像他的长子― 阿比塞尔承认,这个大儿子很多时候让他搞不懂。 例如念军校,这件事从来不是阿比塞尔的意思,是十岁的诺兰有一天突然跑来,很认真的跟他说,他将来要当军人。 阿比塞尔不晓得他儿子是哪里来的主意,但他从不干涉他们的决定。既然诺兰要当军人,他便让他进了军校。 阿比塞尔有时会想,诺兰选择从军,是因为他自己真的向往军旅生活,或是他觉得这个家里必须有一个儿子继承父亲的脚步? 「你满意你目前的人生吗?」阿比塞尔再问。 「当然。」诺兰不懂父亲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疑问。 「如果你的父亲不是阿比塞尔呢?」 诺兰霎时懂了。 一股暖流流过心田。 一直以来,他总是被拿来和他父亲做比较。很多人都说「将门虎子」或「虎父无犬子」,但事实上,有一个阿比塞尔当父亲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记得他刚上军校不久,同班同学就有人喜欢挑衅他:「你还不是靠你爸爸才能进得来!」 他若表现良好受到嘉奖,因为「他是阿比塞尔的儿子」。 他若表现不理想,可见「阿比塞尔的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 所以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除非他选择和思克一样远离公职,否则他只会不断地被拿来跟他父亲做比较。 这个世界上能比得过阿比塞尔的人本来就不多,这是他生为一个儿子的骄傲,也是他终生的压力。诺兰不是没有接收过来自上级或同僚的偏见,但是他都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一再的向那些人证明,而且从不曾在家人面前抱怨过一句。 他不希望父母知道他的辛苦,原来,父亲其实一直明了。 为此,诺兰深深感谢他的父亲。 因为阿比塞尔从来不曾用任何方式介入过― 阿比塞尔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袒护只会让儿子的处境更尴尬而已。 他信任他的儿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能强悍地面对四面八方施加给他的压力。 「爸,我不能说我从军的因素和你无关。你是我从小最敬仰的男人,有些人崇拜明星所以自己当歌星,有些人爱吃美食所以变成厨师,或许我是因为崇拜了一个革命英雄而变成军人,不过这并没有让我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很满意我这一路过来的人生。」诺兰的眼神坚定不移。 阿比塞尔微微一笑。 「以你的能力,无论你将来要从军或从政,我相信你都会有很高的成就。到时候你会受到更多的刁难和检视,而很多事是连我都帮不上忙的。」诺兰总觉得父亲言外有其它意思,于是直接问了。「爸,你的意思是?」 「那个女孩是加那的女儿,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若你成为!假设国防部长好了,甚至是总统,你的政敌用这一点攻击你的话,你要怎么处理?」 诺兰的目光一沉。 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将米亚送走吗?突然涌上的反感强烈到让诺兰自己都很惊讶。父亲从来不曾干涉过他们的交友情况,为什么突然如此在意米亚? 「爸,如果当年革命的时候,有人说妈妈的存在会妨碍你,教你将她送走,你会有什么反应?」 事实上,还真的有,而且就是他的多亚伯父。阿比塞尔好笑地想。 「我会叫他拿根铲子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之后将铲子塞进嘴巴里吃掉。」阿比塞尔微笑。「孩子,理想和现实一定会有冲突的时候,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时时谨慎,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反对者会从哪个角度攻击你,而且他们通常会挑你最软弱的地方。」 诺兰立刻释然。父亲不是针对米亚,只是担心他。他随即感到纳闷,即使只是送走米亚的这个想法,为什么都让他反应过度?他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先把这个疑问推开。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我们……最后会如何现在还难以肯定。」 他很少对一件事如此的不确定。 米亚说她爱他,她说这句话的眼神和感情都让他深深震动,但是他的性格不容易让他有和她一样强烈的情绪,所以他常常会怀疑自己这样应该算什么? 唯一肯定的只是,他对米亚有很深的责任感。 他无法想象她过得不好的样子,那会让他……很不舒服。 但要说这就是爱吗?或许太言过其实了一些。若说什么都没有,却也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觉得必须为她的幸福负责。 偏偏那女人一点帮他弄懂的意思都没有,她这阵子几乎能躲着他就躲着他。 偏偏该死的,全家人!除了他以外― 都能和她相处融洽,思克还很骚包地带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花草回来,惹得她心花怒放。 每次看到米亚和思克自在谈笑的情景,诺兰的胸口就怪怪的。他不得不想起,米亚一开始就是因为喜欢「思克」而爱上他的,虽然这个思克是自己扮的,但若她真正喜欢的就是那样性格的男人呢?……嗯,心里更不舒服了。 阿比塞尔看着儿子五颜六色的表情,顿时觉得更加有趣。 唉唉,可惜菲雨不在,不然让她看看这个「木头人儿子」终于也有一点表情了,一定会乐不可支。 「我倒是有个想法。」儿子是自己的,总不能不管他吧? 诺兰不禁看老爸一眼。 「她没有任何户籍纪录,反而是一件好事,我们就弄个新身分给她。」阿比塞尔续道。 诺兰早就想过这件事。不过他是想以「证人保护计划」为由,明正言顺向司法部提出申请,没想到父亲直接就提了出来,他不禁露出微笑。 「别高兴得太早,霍德那小子难保将来不会从中作梗。」 「他?他能济得了什么事?」提到那个让人看不顺眼的家伙,诺兰冷哼一声。 「哦,你还不知道吗?」阿比塞尔愉快的往椅背上一靠。「他最近在申请成立新政党。」 诺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新政党?」 「你甭说,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竟然还连结了几个感怀旧政府的政坛人物支持他,这件事情我看最晚明年就会成了。」阿比塞尔提起女婿最新的动作,神情竟然有几丝赞赏。 「他不会又用他是『亚里斯朋之子』的身分招摇撞骗了吧?」诺兰眼色尖锐到可以刺人。 旧政府虽然被推翻,但是有些政绩不错且没有勾结的旧官员依然在新政府里任职,某方面来说也达到了安定地方势力的效果。这些人或许在大将执政时期不肯同流合污,不表示他们就不会感怀喝过奶水的旧政府,所以霍德如果打出「正统传承」的名号,这些人不可能不震动。 「他确实是以这个身分被抚养大的,虽然对外从没有公开过,但是我相信他应该用某些管道和那些旧朝官员取得了联系,而且把他的身分放了出去。基本上,他们对这位即将上任的『新党揆』支持度可不低。」阿比塞尔微笑。 诺兰不可置信地低骂一句:「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阿比塞尔很乐。「论年龄、论资历、论人生进程,你将来最有可能的对手就是他,所以,以他对这整个内幕的了解程度,我毫不怀疑有一天他会用米亚的背景来攻击你。」 想象一个旧朝势力浓厚的政党和政坛新星对上,接着旧势力公布政坛新星的老婆也是旧政府部属的女儿,而且还有犯罪背景,那一定很有趣! 更可恨的是,霍德很清楚他们不会拿他的老婆做文章,因为他老婆是他们心爱的妹妹和女儿! 而且他们家的女人竟然还很喜爱他! 诺兰咬牙切齿。「等我有时间就去把他的暗巢全剿掉,所有地下事业全挖出来,我看他能走到哪儿去!」 啊,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战场,阿比塞尔才懒得理呢!到时候他就退休了,天高皇帝远。 「总之,你自己必须好好想想。」阿比塞尔看着儿子。「你的人生一直以来都太过顺理成章,没有一个强烈得让你想不顾一切追寻的目标。某方面来说,霍德甚至比你更了解他要的是什么。那么你呢?你已经想好到时候你会站在哪个位置上和他对抗吗?」 诺兰沉默了一下。 最后,他站起来,向父亲点了点头。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会仔细思考的。」 他离开时神色是深思的。 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在侍卫队待一辈子,但诺兰很明白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和天下所有的工作一样,到了一个程度他就必须坐在一个行政工作比出任务更多的职位。现在的他,已经隐隐有那样的趋势。 当年轻的新兵越来越多时,他不可能再继续和那堆小子一起在外头冲锋陷阵,到时候坐办公桌的职位必然渐渐对他失去吸引力。 父亲说的「顺理成章」,转任军职对他而言确实很顺理成章,这几乎是所有侍卫队前辈的出路,因为军旅生涯终究是他们较为熟悉的。 然而,这一切,确实都太「顺理成章」了。 责任感和热情是两回事。他有强烈的爱国心,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但是除了忠于职守之外,他的生命里有没有一个强烈的目标,让他觉得非得完成那件事才圆满?父亲的一番话,有如一块石头扔进心湖里,引起波澜。 或许,他确实该好好想想,自己对生命的热情在何处了。 一堆女人在她的房间里做瑜伽。米亚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不久之前她还在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怎么突然之间她就搬进部长官邸,然后和一群女人在做瑜伽? 「好,现在双手慢慢往上延伸。上伸的时候吸气,二、三、四。放下来。放下的时候吐气,二、三、四。再上伸,二、三、四,放下来,二、三、四。」翡莉坐在最前方,带领其它女人跟她一起动作。 她们散坐在米亚床尾的地板上,平蓝和翡莉坐第一排,米亚和乐雅坐在她们后面。米亚不管怎么弄动作都比别人慢一拍,乐雅把手往上抬,她就赶紧往上抬;她才刚抬上去而已,所有人都放下来了,她赶快跟着放下来。 「好,腰部往左转,以妳原来左手肘的所在地当支点,吸气,慢慢转回来。吐气。再往右转,吸气,再转回来,吐气。」 好,现在是往左转……不对,她们已经转到右边去了,米亚赶快转。等一下,为什么她们又转回来了?她连忙转向正前方。 「米亚慢慢来,不用急。」曼妙的紧身衣和宽松的棉麻九分裤将翡莉的好身材展露无疑。「好,接下来身体往前压,吸气的时候记得下身跟着收紧!」 同样的动作重复几次,翡莉对满屋子女人眨眨眼。「这个动作常常练,妳们的男人会很幸福喔!」 「相信我,我们已经非常『性福』了。」平蓝基本上也是那种左手打到右脚的女人,不过她可不在乎。 「妳生了五个小孩的人,更需要练这个动作。」翡莉侧弯做伸展的动作。 「黑,我是剖腹产,没差吧?」平蓝抗议。 老天,她们在说什么啊?保守的米亚汗涔涔。 「小腹的紧实也是很重要的啊!」乐雅挺直身体,再往另一侧伸展。米亚偷瞄她的动作,笨手笨脚跟着弯。「为了防止妊娠纹,我从一确定怀孕的那天起就天天擦紧肤霜,擦到都快破皮了。」 讲到妊娠纹,米亚下意识偷瞄翡莉一眼。她是国际级的巨星,这种身体上的保养应该更慎重吧? 「妳干嘛只看我?」翡莉不服气地拉高上衣,展示她平坦紧实、毫无一丝瑕疵的小腹。「这副皮相可是我的吃饭家伙,要是费森敢让我身上出现一丝多余的纹路,他下半辈子等着当和尚吧!」 「还说呢!不知道是谁胸口被种一堆草莓,出去还让狗仔队拍到的。」乐雅吃吃笑。 翡莉难得的羞恼,拿起放在旁边的垫子往她头上丢过去。 「说真的,他们这几个男人到底谁比较强?」平蓝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米亚张口结舌。姊姊,妳不要这么强好不好? 然后一堆女人七口八舌评论起来,米亚终于见识到了在纯女性的聚会下,话题可以变得多么咸湿。 「虽然我对自己的老公有信心,不过总体来说,我投诺兰一票。」翡莉突然一句话丢过来。 「呃……」三双不怀好意的眼神全往她身上投过来,米亚全身僵成一个可笑的举手朝天状。 现在她的汗已经跟瀑布一样。 「妳跟我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乐雅双眼亮晶晶地问。 「呃……啊……」 几个女人全转身面对她。 「怎样?强不强?」翡莉感兴趣地问。 「我……」 「我真不敢相信我正在好奇其它男人的性能力。」平蓝呕呕舌道。 「我可是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妳们,勒里西斯侍卫队出身的男人绝对不是盖的。」翡莉道。 「喂,我老公也是受同样训练出身的好不好?」平蓝抗议。 「不过人家诺兰年轻啊,年轻人保固期长嘛。」翡莉挑起一边修剪得宜的柳眉。 「人家我老公现在也还是呱呱叫好不好?」平蓝据理力争。 「我老公也不错好不好?干嘛讲得好像我老公输妳老公。」翡莉想想不对劲,赶快帮自家老公维护形象。 「妳们干嘛这样,又不是只有侍卫队的人才是男人。」乐雅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 「怎样?诺兰没有砸了他们家的招牌吧?」一众女子突然转向米亚,目光炯炯如秃鹰。 「呃……我们……这个……」 「强不强?强不强?」 「强……」米亚的脑袋扑通垂下来。 「我就知道。」翡莉满意地笑道。 乐雅突然脸皱得跟包子一样。 「对不起,各位,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哥那方面的事!」 「也对,妳哥平常看起来就一点人味都没有,难怪妳不想知道。」翡莉拍拍她脑袋。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好不好?」谁会想打听自己哥哥的性能力啊!乐雅矛盾得很,既想替自己哥哥辩白,又不想知道太多细节。「其实我哥人真的不错,妳们不要看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平时他在家里跟一般男人也没两样啊。」 「他除了不吃铁钉当早餐以外,还有哪一点像人类?」平蓝感兴趣地凑过来问。 「干嘛这样讲!我哥也有很多平常人的习惯好不好?例如他很喜欢……喜欢……」 「睡懒觉。」旁边一个声音小小声地接口。 「对!他很喜欢睡懒觉。」乐雅一拍手掌。「妳们一定想不到吧?一个这么雄纠纠气昂昂的男人也喜欢赖床。如果给他一整天的时间,他可以睡掉二十三个小时,剩下那一个小时是吃饭洗澡上厕所然后再上床培养睡意的。」 翡莉和平蓝努力在脑子里模拟。诺兰爱睡懒觉……好难想象…… 「而且我哥平时还满有冷幽默的,妳们不要以为我二哥人比较伶俐,其实他常常被我大哥欺负,自己都还没发现。」 米亚想起他们童年的蜘蛛事件…… 「像这次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我大哥突然就把我二哥打包到实验农场去,我二哥还很感动,想说我大哥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研究了。搞了半天我大哥是为了把他关在那里,让他不能四处乱跑!我二哥吃了闷亏还不能四处张扬,因为那里有一个他想把的美眉,他要维持专业形象。」 这种事不值得炫耀吧?平蓝支着下巴深思。 乐雅又提了几点,其它女人听完只觉得,这算优点吗?但是一抬头,发现说的人眉飞色舞,她旁边那个女人听得一脸笑意。 翡莉叹了口气,说出一个中肯的结论! 「这显然是只有爱他的女人才会觉得有趣的事。」 乐雅和米亚同时一愣。 两个人对看一眼,米亚尴尬地转开目光。 「怎么办?被抓包了。」乐雅对米亚笑。 「关、关我什么事?」 「再装就不像啰!」乐雅轻笑,「傻瓜也看得出来你们之间的电流,米亚,我哥可是很少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的唷。」 「没错,他们那种类型的男人通常有感情障碍。」翡莉深有同感。 「什么嘛!」乐雅不满地瞪她两眼,再转向米亚。「在我印象里,我哥都是女人围着他绕,他很少主动表示兴趣的,所以严格说起来,这人的情感经验值接近零分。他若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请妳多担待一点。」 搞了半天,其实是来替自己哥哥说项的。 米亚苦笑一下。 「我确实对他有点生气,不过我也能理解他的动机。或许等过一阵子我比较冷静之后,就不会再那么气他了,只是……」沉默了一下,米亚忽然抬头看着每个女人。「妳们有没有想过,妳们的男人爱上妳们哪一点?」 一群女人霎时被她问住了。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么问?」 「这个问题很深奥。」 「我很认真地思考过,发现我竟想不出来。」米亚愁闷地解释:「我完全不了解诺兰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哪一种个性,什么小动作会让他感到开心,什么事会踩到他的地雷。如果我不了解这个男人,我和他又会有什么可能呢?」 「这个……」 「问题是满复杂的……」 「范围也很大……」 几个女人说完,互相又交换几眼。 「所以,妳们都知道妳们的老公爱妳们哪一点吗?他们以前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吗?」米亚好奇地问。 呃……西海以前好像都喜欢那种大胸脯辣妹。 我自己就是大胸脯辣妹,不过费森好像是越沉闷越无趣,总之是不会惹麻烦的女人就好。 霍德?婚前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吧? 霎时一堆问号在这群女人的心里乱飞。 结果,她们本来是来开导米亚的,最后反倒被她放了一个大大的结在心里。 这件事情的后续效应。当晚乐雅回家,立刻问老公:「喂,在认识我之前,你最喜欢哪一型的女人?」 霍德好奇地看老婆一眼。「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乐雅和善地说:「放心,你可以老实讲,我绝对不会生气的,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老公了嘛,我怎么会计较呢?我只是想知道,认识我以前你喜欢哪一型的女人?」 霍德向来对老婆是有问必答的,于是他在脑子里过滤一遍所有他交往过的女人,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大概是那种又艳又浪又媚又玩得开的女人吧。」 「……」 这个答案让他在书房里睡了三天。 深受其害的霍德决定大发善心,跟他的妻舅分享一下男人太诚实的坏处。所以几天以后,诺兰回来了,他私下抓了两个妻舅到旁边咬耳朵。「我跟你们说,如果你们的女人问你,你最喜欢哪一型的女人……」 「她那型的。」诺兰面无表情,连问题都不必听完就有答案。「对,但是如果她坚持要你说实话……」 「她那型的。」 「但是若她强调你老实讲的话她绝对不会生气……」 「她那型的。」 霍德瞪着他的大妻舅。 没道理这小子比他更懂甜言蜜语! 思克好奇的凑过来。「你不会蠢到说别人吧?」 「……是她要我说实话的。」有人很委屈。 「噗!」他的小妻舅捧腹狂笑。「老天!说你聪明嘛,你是有点小聪明;说你笨嘛,偏偏又蠢到这个地步!」 霍德被他们笑得一脸乌龟。 想了想,不对劲,兄弟俩突然同时盯住他们的妹夫,双眼瞇紧,脸色很冷很阴很酷― 「那你喜欢哪一型的女人?」诺兰危险地问。 「……你妹妹那型的。」有人终于学聪明了。 第十六章 舅舅?米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首都看见旧人,一时不禁愣在路旁。 「哈啰,我们该回去了。」菲雨夫人叫了她几声,发现她像发呆似的站在路边,不禁走过来碰了碰她的手肘。 「啊,好。」米亚回过神,连忙和菲雨夫人一起钻进路边的休旅车里。 上了车,她不禁陷入思绪里。 她没看错,那人是她的舅舅没错!他在这里做什么? 克舍里人平时过的是闭关自守的生活,几乎很难得离开部落,即使必须外出补给什么的,也都是就近找附近的城镇,她舅舅几乎不可能有任何理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难道是来找她的?米亚想也不想就排除这个可能性。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在此时此刻来到首都,出现在这条街上,舅舅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本来让舅舅见到她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让她直觉就停下来,没有过去相认。 米亚苦笑一下。 说到底,她和那个家族已经两不相干了。在她的心中,她早就没有任何血亲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像她族人那样狠心的「亲人」,也有像菲雨夫人这样非亲非故、却做得比任何人都多的好人。 记得几天前菲雨夫人主动问她愿不愿意到基金会帮忙时,她还愣了一下。虽然没有人说过她不能四处走动,但是米亚还是满自爱的。 「我们最近申请补助的案件爆增,文件都快堆到我的人头高了,我看妳一天到晚都窝在家里也很无聊,要不要跟我一起来?」菲雨夫人提议道。 「可是,诺兰他……」她有些迟疑。 「哎,那小子出差去了,哪管得了这么多?只要妳愿意,跟我来就是了。」菲雨夫人笑道。 米亚当然是求之不得,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她早就快闷出香菇来了。而且很奇怪,她一直在等诺兰来找她问索达的事,虽然她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带她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 可是这两个多星期以来,诺兰从来没有找她问过一句话,最近几天甚至跑得不见人影。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还是有点想他的。 「那孩子从小强势惯了,妳不要被他压到底了,必要的时候一定要拿出妳的魄力来才行。」菲雨夫人竟然还教她如何对付她的大儿子,米亚真是哭笑不得。 这几天在基金会打工下来,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越来越深的体会。 原来,许多关怀和爱真的可以超越血缘关系而存在。 她从未见过像菲雨夫人这样的女人。 她所知道的女性,若不是天生认命像她母亲一样,就是事事以丈夫为天的家庭主妇。即使有职业妇女,也和菲雨夫人有显著不同。 朱菲雨最吸引人的就是她特有的活力,以及强烈的自信心。所有她身边的人都被她的这份自信和活力戚染着,都深信自己可以对这个社会做出一些改变,让勒里西斯变得更美好一点。经由「烽火基金会」这些年的努力,勒里西斯确实在改变着。最显著的一点是,妇女的地位渐渐提高,娶二妻的习俗已渐渐式微了。 米亚深深喜爱在基金会里的每一分钟,即使只是整理一些不重要的档案,或帮忙照顾附属育幼院的小孩,都让她觉得充满活力。 基金会的人迅速的接纳了她,没有太多的问题,好像她的出现就是这么天经地义一般。她第一次在一个地方找到如此强烈的归属感,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永远在这里工作下去。 今天,菲雨夫人出来找包工谈育幼院整修的事,米亚是她的助手,没想到中途竟然在对街看到舅舅。 舅舅不是单独一个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面貌平凡的男人,米亚不认识他。 一股不对劲的感觉不断在她心头叫嚣。她从来不轻忽自己的第六感,因为这个第六感救过她很多次。 那人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舅舅看到她了吗?「米亚,妳怎么了?妳看起来有点烦恼。」 坐在她旁边的菲雨夫人关心地问。 「没事,我刚才以为看到一个熟人,不过可能是我认错了。」 「哦,妳看到谁了?」菲雨感兴趣地问。米亚不想隐瞒这位敬爱的长辈。「……是我舅舅。」 「是吗?」出乎她意料,菲雨夫人没有再追问下去。 米亚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是菲雨夫人自己不感兴趣,还是诺兰跟母亲说了些什么,所以菲雨夫人不想多问? 诺兰从没告诉过她,他的家人知不知道她的身分,不过米亚知道乐雅曾经被加那绑架过的事,所以她下意识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父亲的名字。 她猜想菲雨夫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因为诺兰最起码会向父亲报告,而阿比塞尔从来不瞒妻子任何事。 想了半天,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该不该再解释下去,相处五天以来第一次在菲雨夫人面前感到有压力。 「不用多想,有什么事诺兰会处理的,别担心。」菲雨夫人突然按住她的手,轻拍了两下。 「嗯。」米亚心头一暖,缓缓低下头。 她爱这温柔善良的女人。 她爱乐雅。 她爱翡莉、平蓝和所有她新认识的朋友。 不管舅舅出现在首都代表什么,她都不会让他伤害她们一根寒毛。 这个周末是阿比塞尔和菲雨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他们打算在自宅办一个烤肉晚会,阿比塞尔家亲近的友人都受邀参加了,育幼院的小朋友甚至排了一出歌舞,打算在当天晚上献唱。 到了当天晚上,米亚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下去。菲雨夫人找人来叫过她几次,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的身分很尴尬。她跟阿比塞尔家并没有多熟,甚至不能说自己是一个「客人」。如果其它来参加餐会的人问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躲在楼上不下去,或许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米亚来到二楼走廊的最末端,靠着其中一扇窗户,看着下方一片欢声笑语的庭院。 诺兰昨天就回来了,可是乐雅说他是直接回宿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进家门。算算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不晓得今天晚上他会不会回来? 院子里有外烩人员架起来的烤肉台,自助餐点,四人乐团,院子左方清出一块空地铺设了白橡木,做为临时的舞池。好几队客人在舞池里顺着音乐旋舞。 几个年轻人自己也没闲着,把庭院中央清出另一片空地,然后生起了一簇营火,年轻人全围坐在营火周围,说说笑笑唱歌跳舞。 这真是很有趣的景象,「大人」的那一边,和年轻人的这一边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氛,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乐雅拉着丈夫一起坐在营火旁,她娇艳的脸蛋上满是笑意。 思克最好玩,他使尽浑身解数想逗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说笑,偏偏那位漂亮的女生看都不看他一眼。啊!她应该就是思克煞到的那位女兵了。米亚顿时想起。那女孩穿着浅蓝制服,看来是来执勤的。也对,毕竟今天晚上整个勒里西斯的重要人物都到齐了。 勒里西斯招收女兵是最近几年的事。她们算是第一批的女兵,个个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才能入伍。 这女孩能受到诺兰赏识,特地派她去东漠出任务,想来也不是颗好吃的果子,看来思克少爷要赢得她的芳心,得再加把劲了。 不过,有几次米亚注意到,当思克在和别人说话时,那女孩会不自觉地偷瞄他,可是等思克回头缠上来的时候,她又一张木头脸了。 米亚不禁轻笑。 菲雨夫人形容得好,她小儿子就像一把奶油刀,烤得热热的,奶油一见到他就自动融化;她大儿子却是一把军刀,一出鞘就要见血。 「咦?妳是谁?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米亚突然听见身后有一把好听的男性嗓音响起,立刻回头。 「……」电、电电电、电到了!被、电、到、了― 老天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可以长得漂亮成这个德行啊! 米亚目瞪口呆,望着她辈子所见过最帅、最俊美、最好看、最……总之,可以把全世界所有跟英俊有关的形容词都套在他身上的美男子! 「妳是谁?」西海已经很习惯女人瞪着他看了,只是有趣地问道。 「我……我叫米亚……」她晕陶陶地道。 「啊,我知道了,妳就是诺兰带回来的那个小妞。妳一个人躲在楼上做什么?」 「我……我……」她还没回过神。 天哪,为什么会有人英俊到连一丝丝缺陷都没有?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走吧,我们一起下去。」西海懒得等她回神,干脆直接拉着她往楼下拖。 「啊,等、等一下!」米亚想抗议,可是每次一抬头见到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她就被电得七荤八素,然后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怎么打个电话打这么久?」在一楼楼梯底,他们遇到平蓝。平蓝对老公皱眉头,「你又去偷抽烟了?」 西海捂着心口,一脸名誉受损的伤心状。 「我早就戒掉了,妳为什么不相信我?」 「等我不再从你的衬衫口袋找到烟盒,我就会相信你了。」平蓝对丈夫挑一下眉头。 「那是用来招待那群欧洲客人的啦!真的啦!」西海越发伤心。 「米亚,妳怎么现在才下来?」平蓝不理他,亲切地向米亚打招呼。 终于看到一个长相比较正常一点的人类了,米亚的心脏开始回复正常的速度。 「平蓝,见到妳真是太好了。」她气若游丝地说。 「我了解,其实看习惯就好了,我看了十几年早就免疫了。」平蓝谅解地点点头。 「喂,不要把人家当隐形人一样讨论好不好?」西海在两个女人后头抗议。 乐雅眼尖,远远看到他们,立刻跑过来拉米亚。 「来,我二哥要找我们轧舞!他只不过在美国念过几年书,就敢号称他的舞技天下第一,我们来打败他!」她兴奋的脸蛋娇艳如花。 「呃,我不太会跳舞……」米亚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被拖下场了。一堆年轻人立刻在营火旁散开来,现场乐队发现他们的意图,马上配合的奏起热门舞曲,骚包的思克登时下场飙了一段街舞。 西海年轻的时候也是混过夜店的,看他们这些新世代在那边歪七扭八,哼了声「跳梁小丑」,马上下场秀一段给他们瞧瞧。 众人轰然叫笑,连菲雨都被吸引过来看。 霍德这些人也是玩过的,每个人都小试一下身手。 翡莉本来是陪着老公在比较正经的那一区,一看到他们这些人竟然轧舞没叫她,婀娜多姿的迈过来,给了一段性感到让所有人浑身发软的水蛇舞,然后扬扬眉轻轻松松地走回老公身边,抛下一堆年轻美眉的战书不睬。 「等级不同啦。」女王风情万种地回头抛个飞吻。 米亚以为自己会很别扭,出乎意外的她玩得非常开心! 她跟着众人一起大笑。很快地,思克带起了排舞,所有年轻人排排站,跟着他跳起了统一的步伐。米亚也跟着大家一起转着,跳着,旋着,甚至在独舞的节奏落到她的拍子时出来乱跳一通,完全不感到生涩。空气里的热意让她的双颊泛红,水眸晶莹闪亮。诺兰一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穿着米黄针织衫和牛仔裤的她在火光旁舞动着,秀发飞扬,身段玲珑,立体的五官在火光掩映中充满神秘的异国情调。 米亚大笑着被思克转了一大圈,眼光蓦地落到了人群之外的那个男人身上。 她的心猛然一停,然后疯狂悸动。 穿着雪白制服的他,英挺高大得不可思议。他的领口松开几颗扣子,单肩看似优闲地倚在墙壁上,只有一双炯炯的黑眸透出狂野的欲望。 米亚一迎上那双眼眸,双腿不由自主的发软。 她舞着跳着转着,转开人群,舞到他的眼前。 所有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场中央的思克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们。 米亚挑了下眉,做出一个挑战的眼神,然后模拟刚才翡莉的性感舞姿,把他当成一根巨大的钢管在舞动。诺兰的眼眸深到无法见底。她全身有若一只无骨的艳蛇,背对着他扭动水腰。她的臀部擦过某种坚硬的东西……啊。 一双铁臂猛地簸住她的腰肢。 米亚呛了一声,被半拖半抱地拉进后门。 她跌跌撞撞,心头跟着狂跳,很清楚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走得动,没有浑身火热的软倒在他身上…… 米亚看着身下的男人。他的眼眶下方有些淡淡的影子,诉说出这段时间的劳累,但是他们结合的地方依旧生猛无比。 她爱这个男人。 她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恨他,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 「答应我。」米亚突然停下来,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神情盯着他。 「嗯?」诺兰的黑眸也凝为专注。 「我要你答应我,你永远永远不能再欺骗我。」她重重地说。 诺兰脸上的懒散散去,眼眸变深。 「嗯。」他郑重地点头。 米亚盯着他好一会儿,他从头到尾没有移开目光。最后,她轻叹了口气,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我爱你。」 一根紧绷的弦在诺兰体内松了。 他明白了她的谅解。 「再说一次。」他将她翻过来,黑眸紧盯她的。 「我爱你。」 「再一次。」 「我爱你。」 「再一次……」 他不断地要求,她不断地诉说。 回旋在两人之间的紧张感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浓更烈的情感。 他们不断在绝美的巅峰里爆发。而米亚深深明白,今生今世,她再无法爱任何男人像爱诺兰一样。 第十七章 叩叩。 米亚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敲门的声音。睡梦中的她皱皱鼻子,然后惺忪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景象立刻让她露出笑意― 诺兰。 他紧闭着眼,像个孩子的大特写就在她眼前。 她喜欢这一幕。她喜欢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眼就是这一幕。 他的睡容就和他们在市集小镇的那个早上一样,现在想想,当时他敢睡得那么沉,应该是因为早就联络好所有人,布下天罗地网了。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再对这件事感到生气。 昨晚的言和,让他们之间翻过了新的一页。诺兰答应他永远不会再骗她。他不是一个轻易承诺的男人,所以米亚相信他。而且,她相信他只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如此安稳的沉睡,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温暖而满足,她忍不住轻吻他的唇。 叩叩。 真的有人在敲门! 讶异终于穿透了早晨的浓情密意,米亚谨慎地瞄他一眼,确定他还没被叫醒,起床就要去应门。 在她能坐起来之前,门外突然响起菲雨夫人压低的嗓音。 「米亚,不好意思吵到妳了,请问诺兰在妳这里吗?」 米亚开口正要回答,一个念头忽然飘过去! 菲雨夫人? 慢着!菲雨夫人不是他妈吗? 她大惊失色,怎么可以这么明白张胆就承认人家的儿子昨天晚上被她勾回床上? 老天!她的名誉!她还得面对这一屋子的人啊!米亚清清喉咙。 「呃,他……」 「嗯……妈,什么事?」她旁边那个男人鼻音浓浓,眼睛还闭着嘴巴就已经应声了。 啊!啊!啊啊啊! 他出声了!他出声了!菲雨夫人知道他们俩上床了!她的清白啊!她的名声啊! 米亚哀号。 「不好意思,打扰了。」菲雨夫人忍着笑。「你爸爸交代有一份公文要给你,就放在他书桌上,你出门的时候记得拿走。我先去基金会上班了。」 「噢,知道了。」那该死的男人蠕动一下,脸埋进她的香肩里竟然就想回头继续睡。 外头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一阵轻笑走开。 米亚又羞又恼,猛然推开他坐起来嚷嚷。 「你怎么可以让你妈知道你睡在我这里?」 诺兰睁开沉重的眼皮,神智还不是很清醒,鼻音依然很浓。「为什么不可以?」 「这还用说吗?她一定会猜想我们在房里做什么!」 猜想?诺兰肯定地说:「我妈当然知道我们在房里做什么。」 米亚差点抓狂。 「你……你……你给我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我们之前在旅舍里还不是睡在一起?」睡得好好的被人家吵起来,大爷终于有点不爽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你的家里!」她为他整片古铜色的胸膛口干舌燥。 「妳可以把这里当成旅舍,我不介意。」 这男人根本抓不到重点! 「人家我是未婚的大姑娘耶!就这样和你被抓奸在床成什么体统?」她真想撕扯头发尖叫。「你快点起来,趁没有其它人看到快回你房间去!不然你永远别想再碰我一根寒毛!」 诺兰坐了起来。他的神色明显认为她的焦虑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是他明智的把这个结论放在心里。最后,男人在晨间的兽性还是凌驾理性,诺兰不理她的抗议,把她压回去痛快地做了一遍才起床。 满面红晕的米亚气喘吁吁,又满足又恼怒。 这个男人要是打算把性做为对付她的手段,他最好再想想! 诺兰翻身下床,黑眸里是一个男人从头到脚彻底被喂饱的满意感。 他弯身捞起地上的长裤,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然后转回来面对她。 「这个给妳。」 米亚看着他把一个金属坠子挂在她的颈间,好奇地拿起来翻看。 「戴着,不准拿下来。」诺兰看着坠子垂在她粉胸上的效果,忍不住印了下去。 他薄硬的热唇,衬着金属坠子的冰凉,又引来一阵性感的战栗。 「你……快回去啦!」她真希望自己听起来再凶悍一点,不是这么甜蜜。 这是诺兰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耶。坠子本身很简单,就是一个长得像双环扣的金属饰品,复古中带着一点原始感。米亚拿着坠子不停的翻看,越笑越甜。 诺兰回到房里梳洗整齐,一下楼,发现母亲竟然还坐在客厅里。一迎上那双老奸巨猾的眼,他的头皮立刻发麻。 「儿子,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用保险套?」 「妈!」 「这件事情很重要,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都应该保护他的女伴。我是相信你不会染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病啦,不过小心点总是好事。」 「妈!」 「干嘛?我是你们的母亲,我总有权利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要繁殖吧?」 「妈!」 「好啦好啦,真是的!问问都不行……」 原来当你解开心结时,世界会变得如此闪亮。 米亚戴着诺兰送她的首饰,愉快地走在人行道上。刚才乐雅打电话邀请她去他们家午茶,无事一身轻的米亚就来赴会了。诺兰承认他确实派人跟着她,不过那是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她的行动从来没有受到拘限。米亚可以明白他的顾虑,不过她还是努力争取,终于让诺兰同意她在家附近的时候,可以自己四处晃晃,不必非得找个人陪。 霍德家离部长官邸看似很远,以地址来说是落在两个不同的路段,走路要十几分钟。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霍德家后方和官邸的后面隔着同一片森林公园,穿过公园斜对角的快捷方式,其实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不过米亚打算买个咖啡蛋糕当伴手礼,所以她今天是走外面的大马路。到了蛋糕店,她买完出来,提着蛋糕继续轻松写意地散步。 有多久没有这种优闲的心情了呢? 她的手按着锁骨处,诺兰送她的坠子就藏在里面,贴着她灼热的肌肤。 眼尾余光处,有一条人影固定跟着她。可能诺兰跟手下说过可以让她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那些人不再是全然的隐形状态,偶尔也会被她看到一下。不过,眼角已经是他们现身的最大幅度,通常等她转正目光,那些影子又会不见了。 米亚淘气地想,如果她故意站在原地一直转,不晓得那些人还能躲到哪里去?「米亚!」蓦地,一只粗鲁的臂膀冲过来扯住她。米亚大吃一惊。 「舅舅?」 「妳好样的!妳惹的麻烦却叫我们来收拾!妳还知不知羞耻,竟然敢逃离妳的丈夫,让人家找人找到我们部落来?我们娘家的脸都被妳丢尽了!」 米亚眼尾瞄到一抹人影迅速接近,她用眼神示意他不用过来。那位保镖顿了一下,依然慢慢走近,却不插手。 「舅舅,这么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米亚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母亲的哥哥。 她的反应倒让她舅舅一愕。 印象中,米亚总像一抹胆小怕生的影子黏在她母亲身旁,没想到事隔多年,历尽风霜的她早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女孩。 她舅舅顿了一下,重振旗鼓,凶巴巴地吼。 「妳真是丢死人了!跟妳妈一样丢尽我们家的脸!女人嫁了男人就是丈夫的财产,妳怎么可以随便逃离夫家?妳知道妳让我们有多丢脸吗?」「我根本没结过婚,哪来的丈夫?」她冷静地回答。 舅舅只认定她想撇清,才不相信她的话。「妳的丈夫不是索达吗?就算他偶尔会教训妳,男人打女人还不是为了妳们好?妳竟然就这样逃了!还把人家的东西一起偷走。妳知道他派人来问的时候,我们有多尴尬吗?妳外公有多痛心?妳眼中还有我们吗?后来索达找到妳,说妳人在首都不肯跟他回家,要我们一起来劝劝妳,我们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妳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妳今天就跟我回去!」 什么叫男人打女人是为了女人好? 累积多时的怒火一口气爆发! 她用力甩开舅舅的手,清脆有力地朗声说:「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丈夫,更没有结过婚,别人要编什么谎话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什么家族荣誉?我还以为十年前你们就说得很清楚,我和妈妈早就被驱逐出门了,我们的事都跟你们没有关系了,你现在又来找我谈家族荣誉,会不会太可笑?」 「妳!妳!」 「这位先生,请你搞清楚,我的名字叫『米亚』,就是这样而已,没有姓,只有名,所以我只属于我自己。从我母亲死后,我就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麻烦你去别人的身上找你的家族荣誉,恕我不奉陪了!对了,麻烦帮我一个忙,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对我们两方都好!」 她转过身,大步走开。 「妳― 妳― 妳说什么― 」舅舅气到都快中风了,一口气就想冲过来巴她。 她的随身保镖马上将他拦住。 米亚愤怒不已,从头到尾不再回头。 什么舅舅!什么家人!小时候将她们母女弃之如敝屉,现在看见人家手下一大堆,觉得她「发了」,又突然发现她是家人了? 别说她死也不可能让索达变成她的丈夫,即使她将来嫁得好,也跟这一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她愤怒得甚至忘了手上还提着蛋糕,大步甩呀甩,等甩到霍德家门口时,蛋糕都糊了。 若不是门房已经认识她,看她这一脸杀气谁敢让她进去? 「米亚,怎么了?看妳脸色难看成这样。」乐雅从花厅迎出来,一眼就看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米亚将蛋糕塞给旁边迎上来的女佣。 肾上腺素分泌太过旺盛,一时还无法平静下来。她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为那种人费神。 「没事,刚才在路上被一个疯子缠上,和他吵了一架。」 「疯子?没有危险性吧?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平蓝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 「没事,」她继续深呼吸,直到整个人稍微平静一点。「怎么只有我们三个,翡莉呢?」 「她去美国谈一部新片子的合约。她经纪人那里最近又接到一些疯狂影迷的来信,费森大哥不放心,就陪着她一起去了。」乐雅回答。 翡莉的安全措施是由费森一手负责的,其严密程度可以说是连蚊子想飞进去吸血都要先请示过;亲近的朋友常笑称,要暗杀勒国总统都比暗杀翡莉容易。 费森平时有自己的事业,并不会跟着妻子四处走,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盯紧一点。 「不好意思,我头有点痛,我还是先回去躺一下好了。」刚才被舅舅闹了一顿,米亚已经没有什么喝午茶的心情。她想赶快回去和诺兰联络。 舅舅说索达已经找上门了,那她合理的猜测,上次在路边看到陪着舅舅的那个中年人,很有可能就是索达的手下;那些人不知道在背地里又在搞些什么,她一定要让诺兰知道才行。 「妳没事吧?要不要先到我们的客房躺一下?」乐雅微有忧色。 「没有关系,我走后面的快捷方式回去,只要几分钟而已?」说完,也不等乐雅多问,她转头匆匆离去。 乐雅和平蓝互相交换了忧心的一眼。 森林公园清葱的绿意有助于她烦躁的情绪平抚下来。 一想到舅舅刚才的话,她还是有些恼怒。 丈夫!索达竟然敢自称是她的丈夫!她光是想到就觉得严重的受辱! 这一生,除了诺兰,她永远不可能属于其它男人。 她已经决定了,她爱他,她想当他的妻子。什么身分前途未来那些,她都已经不再迷惘,那些现实的背景差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她会努力让自己成为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要为他生小孩,看他帮忙换尿布、喂奶,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看他和里斯相处的样子就知道了。 一想到他抱着他们宝宝的模样,她的心就融化了…… 喀喇。 林间突然传出来的异响让米亚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 她全身僵硬,立刻停下脚步。 米亚,没事,别自己吓自己。公园的这一区还是对外开放区,有人也不奇怪。 她努力自我安慰,一面火速环视四周。刚褪去的肾上腺素再度蜂涌而回。 由于这片森林公园连接不少重要人物的官邸,所以在靠近官邸的那一区是禁制区,平时有警卫站岗,外围这一半则对所有游客开放。 现在还是上班时分,森林公园里并没有多少人。米亚告诉自己,或许是别的游客经过时不小心踩到枯枝,更或者是跟在她身后保护的人弄出来的声响― 虽然她怀疑侍卫队的人会犯这种错误。她加紧脚步往管制区前进。到了那里就安全了,因为她和乐雅从管制区出入过几次,那些警卫认识她。 她匆匆往前走,蓦地― 喀喇。 这次绝对不是她听错,那声音确实是跟在她后头的没错。 所有求生本能迅速回笼,米亚开始快速地在林间穿梭。 有一阵子她感觉自己甩开了后头的声音,可是过一阵子又会感觉那声音追上来。 她不知道保护她的人为什么不见了,但她不准备待在原地等人家来救她。 她前前后后往往覆覆地绕,有时甚至往回绕一大段再绕回来。 突然间,她听到林子里有一阵细碎的低语。她快速爬上一株大树,然后藏在浓密的树冠里。 过一会儿,果然有两个人从树底下走过去,嘀嘀咕咕不知在商议什么。米亚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是敢肯定他们不是她的保镖。她继续窝在树上,寻思该如何脱身。在这个制高点有个好处:视野良好,她可以很轻易的看见别人,别人却不容易看见她。她四处瞭望着,猛然间,一阵惊慌。 平蓝和乐雅的身影出现在左边的一处弯角上,接着就转进了那个弯而被树林遮住了。她们一定是放心不下才出来找她的! 怎么办?刚才走过去的那两个人,就是迎着她们的方向! 树林里好像有更多人影在钻动。 米亚不确定他们得到的指令是什么,是只抓她一个人就好,或是任何有用的人都一并带走?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让乐雅和平蓝被他们抓住! 她一溜烟钻下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然后尽量不动声色的在树林间钻绕,希望能抢在那两个人前头先和乐雅她们碰面。 她从一片灌木丛里超快捷方式时,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抹嫩黄色的衣襬飘过去。 乐雅! 她心中一喜,急急忙忙冲上前。蓦然间,颈背上一阵剧痛,跟着黑暗接管了她的世界! 痛― 米亚按着脖子,呻吟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 「米亚,妳怎么样了?妳要不要紧?」 好几声连珠炮的询问射过来,她的耳膜胀痛,一时间认不出来声音的主人。 她盯着上方好一阵子,慢慢适应了眼前的暗影,再慢慢往旁边转。 两个隐约的身影蹲坐在她的旁边,她的视线再移开来,终于明白这是哪里了。 她们在一部卡车的载货厢里! 载货厢没有窗户,只在两边墙上打了一排圆孔让她们透气,薄弱的光线就从这些小孔里透进来。 车子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她就是被这阵晃动吵醒的。她猜想,车子应该已经离开市区了,正往偏僻的路上前进。 米亚扶着脑袋慢慢坐起来。「乐雅?平蓝?」她的喉咙干哑疼痛。 平蓝连忙将一罐矿泉水递过来,米亚接过,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货车厢的角落有一个矿泉水的纸箱,旁边隐约有一些面包、肉干之类的食物, 看来她们的绑匪也不想在半路上就把人质弄死了,所以准备得很周到。 事已至此,她们必须另外想办法。 无论如何一定要撑到诺兰来救她们为止。 等喉咙稍微好过了一点,她看了看平蓝和乐雅,确定她们外表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最后,她的眼光定在乐雅身上,心中微感歉意。 这些是冲着她来的,如今把她们牵扯进来,还害乐雅要重温一遍被绑架的恐惧,她不禁心生怜惜,手伸过去想给这位娇娇女一点安慰! 「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乐雅突然按住她的手,轻笑地说。 米亚愣了一下。 这句话本来是她要说的啊! 没想到乐雅看起来如此镇定,她不禁要对这位阿比塞尔家的小公主刮目相看了。 「嗯。」她拍拍乐雅的手同意。 「糟了!」平蓝忽然开口。这位爽快开朗的大姊一直很得米亚喜爱,可能是年纪比较大的关系,她一直表现得很镇定,现在突然叫出来,米亚连忙问:「怎么了?」 「我来不及去钢琴班接小鬼。」平蓝不满地盘起手臂。「那个钢琴老师每次见到西海就跟苍蝇见到大便……咳,蜂蜜一样,恨不得整个人化在他身上,今天又要让她眼睛吃冰淇淋了。」 ……这不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吧。 平蓝的话实在太超现实了,米亚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一笑,乐雅也跟着笑了,最后,三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砰砰砰!前面突然传来粗鲁的敲击声。 「妳们几个个女人安静一点!要是再吵,老子把妳们的嘴巴封起来!」 「x !你们有种就停下来单挑!」平蓝没好气,用力一脚踹回去。 好骠悍…… 米亚和乐雅偷看彼此一眼,吐了吐舌头。 「妈的,妳说什么?」前面大吼。米亚怕他们真的对她们不利,冷冷地抢白一句:「你们再无礼的话,信不信待会儿到了索达面前,你们也讨不到好处?」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威胁管用,前面竟然真的就没声音了。 车子继续开下去。另外两个女人忍不住盯着她。 「妳知道绑架我们的人是谁?」平蓝先问。 「本来就算是猜的,现在也八九不离十了。」米亚叹气。 平蓝点点头,一贯以她实际的个性说道:「那妳最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在那些坏人面前我们也好有个底。」 有道理。米亚想了想,把整件事大略的跟她们叙述一下。不过她略去加那的名字不提,只勉为其难的用「她父亲」来代称,核子弹头的事也以「不法文件」代替,版本与当初告诉「思克」的大致上差不多。 「原来大哥就是这样才认识妳的,好浪漫。」乐雅捧着脸颊说。 米亚苦笑。这有什么浪漫的?只是因为她爱上了诺兰才变成浪漫故事,否则就变成一个天大的悲剧了。 「哇。」平蓝很平静的点头。 「不错,平蓝姊,妳果然有大将之风。」乐雅竖起大拇指。 「什么啊?我是吓呆了。」平蓝白她一眼。 「可惜翡莉不在这里,不然她一定会逼得那些绑匪把鱼子酱都供上来。」乐雅遗憾道。 「那倒是。」平蓝想到当年那一斗煮箱子的重型武器,深深以为然。「有她在,那群绑匪会跪下来求我们离开。」 她们两个竟然就这样聊了起来。米亚看着,突然间所有的重担都跟着一起褪去。 是啊,反正最差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再怎么担心又如何了? 保持冷静反而是最好的防身之道。 索达要的人是她,平蓝和乐雅只是用来牵制她而已。只要她应付得当,她们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她不知道那些随扈为什么失踪了,但是她相信,诺兰一定不会让她们等太久。 他一定很快就会来救她们,到时候,即使天上众神也救不了敢绑架她们的人。 第十八章 索达和平蓝、乐雅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们听米亚说起这号人物时,脑中浮起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一个拳头如碗钵大,看起来就是一副坏人相的粗人。实际上的索达竟然既不高也不大,一张方方的国字脸甚至有点「忠厚老实」的感觉。他的身高大约只有一七○ ,肩膀细瘦,面目平凡,总的来说就像走在街上随时会擦肩而过的普通男人。 不过他的那双眼睛稍稍泄了底。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看起来永远像在怀疑什么,配上薄薄的唇,让他的相貌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刻薄味道。平蓝她们才看他两眼,马上就感觉不舒服。 另一个让她们变得更谨慎的人,是米亚。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米亚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嘴角微微往上扬,柳眉轻挑,脸上充满了不屑的表情,彷佛全世界的东西都不看在她的眼里。她们认识的那个温厚善良的米亚消失了。 两个女人没有多说,只是明智的保持沉默。 「哟,看来你还不是太弄,花了四年终于把我找回来了!这场捉迷藏玩得我都有点腻了!」米亚的声线过度高亢。 两个女人忍不住又瞄她一眼。 索达眼睛一盯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就像被人拿了黏胶紧紧黏住,从此再也移不开她脸上。 他的眼睛发亮,脸上有一种让人不安的兴奋感。 「把她们带下去。」他几乎是屏息的吐出这句话,乐雅和平蓝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旁边两个手下过来拉她们,米亚心中一动。 凯尚是其中一个!她记得诺兰说过,凯尚是霍德安插在索达身边的一个眼线,有他在,乐雅起码一定会平安。她的心头狂跳,突然有了计较。「你是什么东西!你敢碰我?」啪!她一巴掌甩在凯尚脸上。 凯尚「错愕」地捂着脸颊,回头受辱地瞄索达一眼。 索达理都不理他,从头到尾眼睛没有离开过米亚一吋。 「米亚,妳又淘气了。」他的语调令人发麻。 「告诉你,这两个女的我谈不上认识,就是聊过几句。矮的那个是西海的老婆,高的那个……哼,她丈夫应该不用我介绍你也认识吧?就是那个不长眼的霍德,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霍德的名字让索达一愣,眼睛终于转到乐雅身上。 米亚手心暗暗擒了两把汗。 老实说他们不见得多怕西海,西海所代表的官方势力反正一直就是和他们对立,听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但是霍德……霍德就是另一回事了。 索达跟着加那这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霍德的手段。霍德曾经用老虎钳子,把一个背叛他的手下十根指头一只一只的剪下来,整个过程脸上都带着微笑!而这还只是他手段里最轻微的一种。 几个喽啰不禁吞了口口水,看着她们的眼神转为惊惧警戒。米亚傲慢地扬高鼻子,更进一步的激他。「我看你还是把她杀了,挖个坑埋掉吧!省得霍德找上门,你不知道怎么交代。」 索达恼羞成怒,冲过来「啪」的一巴掌打偏她的脸! 「老子要怎么做还要妳来教吗?把这两个女人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她们一下。」他最痛恨别人指挥他怎么做,尤其是女人!他一辈子都在听别人的命令,如今他已经是个老大了,再也没有人能命令他了。 米亚心里松了口气。 她对索达的了解还是占了上风。 她说穿她们两个的身分,是为了要让索达有所忌惮。但是为了防止他想在手下面前立威,被迫杀害乐雅,她干脆先说穿,让他打她一巴掌。这样一来索达就有了台阶可下!他是因为不想听女人的话,而不是怕霍德,乐雅她们也就暂时安全了。 「烦死了,我才懒得理你!我要睡觉!我要吃东西!你快去给我弄来!」她把一个骄纵的前老大之女演得唯妙唯肖。索达听见这久违的命令,手兴奋到都微微发抖。 「把她带进去。」他颤声命令。米亚不动声色地瞄同伴一眼。平蓝和乐雅接收到了,眼中迅速掠过一抹担忧之色,不过也迅速掩去。 无论如何,维护自己的最大安全,然后等人来救她们。 这是三个人共同的结论。 囚禁她们的地方是一间土制牢房,独立在这片产业的左方。这种厚土砌的房子隔热效果很好,所以屋子里虽然简陋,倒是不至于太闷热。一盏昏黄的灯泡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她们左手边有个土炕,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外头有人打开囚房上的一个小洞,把两块面包和两罐水扔进来,又砰一声关令上! 乐雅和平蓝并肩坐在那张土炕上。最后,实际的平蓝走过去把食物端回来,分给她一份,然后自己努力啃起来。 「有吃才会有体力。」平蓝咬着一嘴过硬的面包说。乐雅点点头,慢慢将面包塞进嘴里。想了想,她用手指在床炕上写:有监听器吗? 虽然这么简陋的环境实在是让人很怀疑…… 「妳的中文没搁下吧?」平蓝说,用的自然是中文。 乐雅轻轻一笑,眨了眨眼。「还可以啦。」 平蓝听她怪腔怪调的中文,不禁哈哈一笑。她的中文讲得没有诺兰好,不过堪用了。 「妳想,『她』没问题吧?」乐雅不敢直接提米亚的名字。 「不要担心,我看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对那个人比我们更熟,一定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看她比较担心的人反倒是我们呢。」平蓝实事求是道。 「我只是担心,那个人看她的表情那么奇怪,她会不会被……」乐雅垂下头。 她自己也有差点被坏人欺负的经验,知道那有多么令人恐惧。 如果米亚真的……诺兰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相信他一定不会介意这种事,只是……米亚呢?这种事对女人都是终生的阴影,米亚自己还能不能若无其事的回到诺兰身旁,还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米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不敢想象诺兰会变得多火爆。 不只诺兰,还有她们的丈夫。 一想到自己的男人,两个人同时打个冷颤;他们现在差不多该发现自己的妻子不见了,首都可能已经被他们搞到天翻地覆。 「里面那两个女人还在那里叽叽咕咕的,不知死活,等明天我们把她们剥光丢到兄弟里头,让她们享受享受。」门外突然怪声怪气地说起话来。 「哈哈哈哈。」另一个守卫凯尚很配合地发笑。 平蓝和乐雅听了,相视一笑。 他们或许没有装窃听器,却派人在外头站岗偷听,没想到听了半天鸭子听雷,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霍德的老婆,啧啧啧,细皮嫩肉的,滋味一定不错。至于另一个……长得是不怎么样,不过听说她的男人是西海。你知道吗?西海长得比娘儿还美,咱们兄弟们都在说,哪天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他抓过来打几炮,哈哈哈哈!」 凯尚还是跟着附和干笑。平蓝忽然改为英文。 「乐雅,我有没有告诉过妳?我认识西海时他还在拓荒队服刑。有一次,有两个犯人见他『姿色好』,想抓他去……咳,妳知道的。最后那两个人被一把铲柄爆了菊花,听说现在还在用人工肛门。」 「那是西海哥心情好,没下重手。」这样还不算重手? 「妳都不知道,霍德从不跟我说他以前的事,我也只能听他的朋友偷说,我听说他以前的脾气很不好。」 平蓝等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然后没啦。」 「这样就没了?」平蓝怪叫。 「嗯。」乐雅肯定的点点头。「因为那个朋友也是二手转述的,第一手的人目前都下落不明。」 门内门外俱皆默然。「着呀!妹妹,无招胜有招。」半晌,平蓝用力拍拍她的肩膀,感慨不已。乐雅微微一笑,突然轻快地扬高娇音。「喂,外面的,你们想不想知道加那在哪里?」 门外的人连脚毛都竖起来了! 终于,那个说想把她们圈圈叉叉的守卫开口了。 「在哪里?」 有一瞬间,惊慌感蜂涌回乐雅心头。 她这一问只是想确定这些人跟加那是不是有关系,守卫的回答等于确认了她的猜测。 很多事家人不在她面前提,不表示她就浑然无觉。每次米亚提到一些敏感的事就会避重就轻,她就约莫猜到了。只是,家人都希望不要惊吓到她,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她不自觉地抓紧平蓝的手,平蓝用力捏了一捏,给她安全的力量。 她深呼吸一下保持镇定。加那已经死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来伤害她了! 她再开口时,嗓音依然如此甜蜜可人,从头到尾没有透出一丝丝心中的挣扎。「听说已经繁殖到第二代了。」顿了顿,乐雅补上一句:「我是指吃掉他的那匹狼。」 「……」门外的人打个寒颤。 接下来那晚,她们两个人都相当好睡,因为外头不再有噪音了。 米亚被送回她的房间。 米亚从来没有来过这个藏匿点,可是索达依然为她设了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华丽,就是普通的双人床,一张床头柜,一个衣橱,整间房间就差不多满了。只有床上粉红色的床单暗示着这间房是女性的卧室。 衣橱旁边连着一扇门,她祈祷门的那头不要是索达的睡处。 米亚坐在床沿,两手汗湿,不断的自我打气着! 米亚,妳可以的!妳已经应付他这么多年了,不怕再应付他几天。 索达一直有着一份极度自卑后的自尊心。他的自卑在于,他在加那和霍德手底下根本就是个打杂的。后来霍德更因他能力平凡,人品猥琐而不喜他,将他丢给加那使唤,加那也从不曾把他当一回事过。后来他能在加那手下胜出,不是因为他能力好,而是因为他表现出一份忠心耿耿的样子,才得到加那的信任。 当他在加那手底下坐大之后,为了一扫之前的屈辱,他对其他弟兄更是颐指气使,做足了派头,一副自尊自大的大哥模样,其实本质上是为了弥补他长久以来的自卑感。 从她十六岁起,米亚就知道索达对她的欲念。 她的出现对索达简直就像一件梦幻逸品。 她的身分是他主子的女儿,在他眼中无疑是公主。虽然主子对这个女儿也没多重视,却改变不了她是他唯一后代的事实。尤其加那表露出想把米亚送到霍德身边的意思时,索达更认定了得到米亚就等于赢过霍德。 所以他从不放弃得到米亚的决心。到最后,这份信念已经变成一种执念,即使加那已经死了,他都无法挣脱。 年少时的米亚对这个男人充满恐惧。他阴狠的眼神,刻薄的笑容,和猥琐的神情,在在让她联想到豺狼。可是渐渐的,她摸索出一套控制他的方法。一个人的本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索达即使贵为加那的第一大将,骨子里还是改不了对主子又敬又畏的奴性。米亚在他眼中可望而不可及,他爱慕她,遐想她,视她如公主一般,既然如此,她也就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公主。 她会嘲笑他,讽刺他,对他丢出一些骄纵的命令,将他彻底当成一个下人来践踏!而索达竟然病态的感到兴奋。 她甚至感觉他渴望被她这样对待! 通常到了某个临界点,他忍不下去就会动手打人,不过他不敢下手太重,顶多就是几个巴掌,而且事后还是渴望继续被她践踏,彷佛他的人生在这种周而复始的循环中才能找到意义。 她只能说,这个人大概是个彻头彻尾的被虐者! 也多亏了他这种个性,她深知该如何将他玩弄在指掌间。 这并不表示她不害怕。 她很怕。 再怎么压抑的豺狼,都会有反扑的一天! 她一直在提防这一天?所以十九岁那年,她才会不顾一切的祈求霍德收留她。现在想想,霍德拒绝她或许是好事,否则她就不会遇见诺兰了。即使他们依然相遇,她也会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诺兰的妹妹。 诺兰? 光是想到他的名字都让她一阵激动? 为了再见到诺兰,她必须支持下去? 「米亚,我来了。」 索达开门进来。 米亚立刻全身紧绷,摆出她公主式的高傲面具。 索达反手把门关上,然后站在门旁,先花了一点时间品味她在这房间里的感觉。 这间房跟他以前为她布置的不能相比。但是,光是看着她又回到他身边,他就兴奋的全身轻颤?他不住的深呼吸,彷佛要吸进空气里每一丝她的香味? 米亚只觉毛骨悚然。 「这间房间太丑了,我不喜欢!」 「妳在外面这么多年,我的手下说妳睡过沙漠、地板,和更多肮脏的环境,妳怎么就喜欢了?」索达的眼睛亮得完全不正常。 「我觉得这样很好玩,不过现在我玩腻了。」她耸耸肩。 索达轻笑,她又从背心毛了上来。 「妳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索达扬高声音,「妳明不明白这东西有多重要?」 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谁管那是什么东西啊,我只是看你们那么小心翼翼的捧着它,好可笑,我就偏要把它弄不见,看你们怎么办。」 索达耐住了气,走到她身边慢慢的哄:「好了,这个东西妳一定要还给我,妳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我忘了。」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那么大一包东西多麻烦,有一天我逛街的时候,不小心把它忘在哪里了,我也懒得回去拿。你不是说你的人在找我吗?那他们一定知道我很早就没把那东西带在身上吧?」啪!索达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她整个人趴在床上。 「妳这个贱女人!妳和阿比塞尔的儿子勾结,把背包交给他了,以为我不知道?」 米亚捂着脸颊,坐起身倔强的盯着他。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本姑娘爱做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了?你也不想想,你只是个低三下四的贱役,被我爸爸当狗一样使唤的!我和你平起平坐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你竟然还敢管到我头上来?」 索达的眼中闪出兴奋的红光。 他的手抖了又抖,浑身轻颤,米亚继续昂首盯着他。「怎么样?」 片刻,他终于缓过了气,又换上那副温柔爱怜的语气。 「米亚……」 「叫我小姐!」 「……米亚小姐,好吧,我们先不提这件事。妳要洗澡了吗?隔壁有一间浴室,我已经让人帮妳放好水了。」他的声音轻柔到有点尖细,眼睛闪闪发光。 米亚的手发凉。她不断的想着诺兰的脸,以摄取足够的力量。然后尽可能尊贵的站起来。「我正好想洗个澡,总算你做了一件让我称心的事。」她走到浴室前,从旁边的立架上抓过一条大浴巾,然后强迫自己忘记这个房间还有其它人,甩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在索达的手能摸到她之前,她飞快跳进浴桶里,溅起一地水花。 「那个项链是谁送妳的?」索达尖科的眸子瞇了起来、盯着她胸前的那个坠子。 「我在路边摊看它挺好看,就买了。」米亚拿起来把玩一下,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索达的眼神微冷,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我想听音乐。」半晌,她突然说。 索达死死地盯着浴树中的美人,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话才穿透他的意识。他茫然四望,彷佛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 啊,音乐。 可是屋子里没有任何音响设备。「米亚,这里不比以前那里……」他耐心讨好道。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听!」她娇蛮地命令。「你明明知道我洗澡一定要有音乐的,音乐会让我的心情变好、我皮肤才会变得更漂亮!」 索达低咒两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帮她找音乐。 机不可失。 米亚飞快冲出来擦干身体、冲到那个简陋的衣柜前。门打开、她心头一寒,柜子里是她以前留下来的衣服。 老天。这个男人真是有病,居然在逃亡中不忘把她的衣服全部都带着。 她抽出一件包得最紧,露得最少的女式长袍,飞快套上,一面盯着门,深怕他随时会走进来。 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依照惯例,她会让索达吻她,爱抚她,逗得他心痒难搔之后,在最后一刻命令他出去。 每一次索达都意犹未尽得像只饿狼,每一次却也硬生生忍下来,在那种被支配的快感中忿忿离去。只要再一次就好,她可以忍的……不行,她做不到!在经历过诺兰之后,她已经无法忍受再让索达碰触她。 如果一切不按剧本来,他很有可能察觉不对劲,到时候一定会整个人爆发。她逃不过他的魔掌是一回事,她只怕平蓝和乐雅跟着遭殃。 可是,她真的无法忍受索达的一根手指碰到她身上,她怕自己会吐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咔嚓轻响,门又打开来了。 她脸色惨白,努力将那张傲慢的面具挂在脸上。 「我只能找到一台收音机,妳回来得太突然,很多东西我来不及准备好。」他呢喃的话语几乎像是在抱怨。 如果情况不是这么诡异,米亚一定会大笑出来。 她优雅地坐在床沿,索达发现她已经换好衣服了,脸色转为不悦。 「米亚……」 「我的头好痛!」她抚着脑袋,一脸痛苦地道。 「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头痛?」他连忙问。 「你派的那两个人好用力打我,把我打昏了,我现在整个人痛得连动一下都会头昏……我不行了,我一定要躺下来……」她软弱无力地倒在床上。 索达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他的手探向米亚后脑,米亚拚命忍住尖叫将他推开的冲动。 索达摸索的时候她故意一直喊痛,他心慌意乱之下,真的觉得她的后脑好像肿了一个包。 「怎么办?要不要我拿止痛药给妳吃?」 「不用了,让我睡一下就好,你不要来吵我。」她虚软地闭上眼睛。幸好她现在的脸色真的很苍白。 索达呆立在床边。 过了半晌,他终于闷恼地走了出去。 米亚差点虚脱。 熬过第一夜了。 接下来,她只要这样继续努力,等到诺兰找到她们为止。 第十九章 黑暗是万物最好的掩护。在这蛮荒之地、灯火全无,入了夜的世界便如罩上一层不透光的黑布、掩去所有生息。几道黑色幽灵无声的出现引在各种掩蔽物间迅速前进。每一株树木、每一块岩石或每一种遮蔽物后头计似乎都藏着一道魅影。 最前方的高大幽影来到空地边缘计举起拳头做了一个手势,后方所有幽灵同时停住、隐在自己的掩蔽物后方。 高大魅影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不算大的空地上,有四栋砖土房屋,一大三小。其中一楝土屋与其它三楝分开,门前有两个看门人守着。 集中的那三栋,只有最大的那一栋有灯光,前面两楝都没有动静。空地前后两方各有一个岗哨,每个岗哨有两名守卫,另外有几名是机动性的巡守员。 高大魅影!诺兰,向左边某株树木做个手势。隐在那株树后的费森点点头,无声地往后方那个岗哨摸去。 旁边的西海有点不爽,为什么不是叫他去?不过想想,自己老婆可能就关在那间土房里,他还是等着救人好了。 诺兰疏冷地看着身周的一切,让自己的情绪完全抽离。 他必须如此,否则他会无法保持冷静。 现在去责怪任何为什么让米亚被人抓走,已经无济于事。他派了一个侍卫队员搭配一个便衣警察保护她,昨天米亚和她的舅舅在街上起争执时,那个便衣警察看到了一名疑似索达的手下就在附近,见猎心喜,竟然没有通报一声就擅离职守,想和总部联络来个一网打尽。 侍卫队和地区警察之间一直有着这样的心结。地区警察觉得侍卫队员高高在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有大案子就只会出面抢功劳;而侍卫队!也真的高高在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样的心结造成了那个便衣警察想抢功,以至于防守出了漏洞。 负责保护米亚的侍卫队员,一入了森林公园就被六个人出手围攻,等他终于脱身的时候,不只米亚,连平蓝和乐雅都失去了踪影。 这名队员迅速呼叫那名便衣警察,等半天没有人响应,他终于发现大事不妙,回头向总部通报;在此同时,高速公路。 米亚她们已经被塞入一辆伪装的鸡蛋运送车,疾驶上路。 这整件事证明了,无论多么精密的计算都有出错的可能。诺兰第一千次庆幸自己在米亚身上放了gps追踪器― 就是他送她的那个坠子。 不只他,霍德英雄所见略同,也在妻子身上放了同样的追踪器― 她的耳环。想到妹婿,诺兰的拳头不禁握紧。那家伙在发现老婆不见之后,整个人抓狂了,这是诺兰第一次看见霍德近乎疯狂一面。 不过当时他自己心情也不好,所以两个人为了霍德可不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救人而干了一架。基本上?单纯打架,诺兰相信这小子还不是自己对手,不过霍德撒起蛮力倒也有点难缠,他急着出去救人,所以,最后他是直接命令手下联合起来将霍德制伏,丢进看守所里,然后他筹划救人钓行动去了。 西海和费森都自倾请求帮忙,由于他们其中一个的老婆也是失踪者,本身又具有不下于侍卫队的身手,所以诺兰同意了。 本来他们可以在昨天晚上就把人截下来?结果索达的人运气很好?他们恰好驶入一条通往中部高原的栈道?这个区域的铁质层含量丰富,影响到了gps的讯号j 所以诺兰他们有几个小将完全失去了人质的踪影。 到了昨天晚上她们离开了那个区域,讯号才再度出现,不过这也拉开了两方人马的距离。 体内狂暴的一面让诺兰想白天就带着人直接攻坚,但是他们都负担不起对方拿米亚她们当人质的后果,所以?他忍下一切嗜血的欲望,拚命告诉自己等!等到天黑!等到夜里! 等他将人质救出来?然后?这帮免崽子一个都别想逃! 一阵残忍的笑意在那张涂满油彩的脸庞飞快一现。 七分钟后,另一班巡守的人准时出现在面前,黑色幽影快速一闪。他从后方扣住第一个人的脖子?让对方无怯出声,左手飞快伸出,银光一闪,捅入第二人的小腹,手肘回击,将第一个人的鼻梁骨槌进他的大脑里! 唔、呃…… 两声几乎无声的闷响?守卫失去生命的驱体软倒在地上。 他将两具尸体拖到一旁?在黑暗中迅速前进。当他赶到第一楝屋子的边缘时,第二组守卫堪堪绕过屋子转角出现在他前面。 诺兰火速出手?「呃、呃」两声,另外两具人体无声无息地倒下。 魅影继续前进着?迂迥来到那悚独立的砖土房后方,他探头从窗玻璃往内看。 里面一片黑踏?他无法知道里头有多少人,用什么武器。 诺兰沉住气饶到另一侧,那楝独立的牢房就在前面?两个守卫歪着头坐在地上,已经睡着了。 他悄没声息地闪过去",扣住其中一颗脑袋,就要往另一颗脑袋上撞! 「自己人!」凯尚突然惊醒?连忙表明身分? 诺兰一顿。另一个警卫受到惊扰,醒了过来。诺兰用力往他头顶心一敲,守卫顿时昏死过去。诺兰回身看着凯尚,涂着黑彩的脸上只有一双炯炯的黑眸,凯尚的呼吸顿时不顺。 这个男人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忍不住要遵循他的旨意行事。「打开。」诺兰只是朝门一点头。 「钥匙在索达那……」砰一声低响,门锁被人直接用枪柄敲掉。 不是诺兰做的。 两个人同时回头,西海一闪一闪的白牙在黑夜中晃亮。 「打扰两位谈心了,夜色不错,你们多聊聊。」然后他自己闪进去。 诺兰看了天空一眼,叹了口气。 一声细细的叫声响起,随即被闷住。门外的人探头一看,平蓝已经被丈夫紧拥在怀里,差点喘不过气。 「哥!」乐雅低叫,扑了过来。 诺兰接住妹妹,又看了一下。 「米亚人呢?」「她在另一间房子里,从我们被关进来之后就没再看过她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诺兰把妹妹往西海那里一推。 「先带她们到安全的地方。」 「嗯,一切小心。」西海简短地道。 诺兰点了下头,迅速地游了出去。 诺兰游移到第三楝,也是最大一楝的建筑物后方。 这一楝明显和其它几间砖土屋不同,估计里面起码有八个隔间,可以容纳约三十个人。 诺兰沿着灰色的墙来到它的正前方,刚一探头立刻缩了回来,有个守卫正好转头看过来。 米亚在里面。他必须进去救她。这个女人,一直以为他留下她只是因为她可以提供索达的消息。她不知道他根本就掌握了索达的行踪。自从霍德的「弃暗投明」,勒国官方如虎添翼,而霍德无论如何都比米亚更清楚索达的底。 诺兰之所以运运不下手,是因为索达正在密谋走私另一桩大型的军火交易、而官方想将两方的人马一网打尽。 索达如今终于翻身变成老大,好大喜功的他第一件事是急着向那群兄弟证明,他真的有资格坐这个位子,所以他做的第一个错误决定,是联络巴基斯坦激进组织,表示他有能力走私核子武器给他们。 他做的第二个错误决定,是回去找以前加那和霍德很熟的中介者。当他的触手探封这个领域里,诺兰就已全面掌握他的动向。 以索达的能耐,第一次当然连核子武器的边都摸不到,不过有几种毒气弹,落在恐怖分子手里还是会有可怕的后果。 本来武器交易就在两天之后,偏偏索达一得到米亚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把她们绑了回来。 客观来看,这人绝对不是个大将之才。没有人会在交易日前夕干冒风险、去绑架绿架重要官员的女见。诺兰被迫提前行动,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在索达决定带走他的女人开始、就签下了自己的勾魂令。 只有米亚那个该死的女人,还老是以为他是为了要甩她,才把她带在身边。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帮助。 那你为什么带她回家?一道鬼魅般的声音自动在脑间响起。 诺兰愣了一下,脚步差点踩空。 他连忙稳住心神。然而,那个问题跳出来之后,固执地叫嚣着、一直不肯下去。 好吧,他承认,他不知道。 在当时,那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他就做了。 米亚娇甜的容颜突然冒了出来。 诺兰、我爱你。她腻在他怀里,温温地,甜甜地计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说着!诺兰,我爱你。他的心头发热,属于她的记忆蜂涌而来。最多的,是她用各种不同的语气,各种不同的神情,在各种不同的时候,对他不断地说! 诺兰,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他的心突然涨痛起来,涨到几乎连一口气都吸不进去。 她爱他。 我爱你。 我爱…… 他一震,被自己大脑直觉要回复的那句话吓住。他想说什么? 诺兰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将精神集中于眼前的事物。 他不能再分神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又是那个冷静致命,专注到近乎无情的杀人武器。他拿出掌上型的追踪器,确定米亚的那个红点在屋子里某处发亮。算了一下,右边第三间房间,也是整个建筑物唯一有灯光的那一间。追踪器收妥,他来到大门前,手轻轻一推,从里面用门栓拴住了。开锁技巧在这里无用武之地,于是往窗户设法。 来到侧边的一扇窗户旁,他拿出垫布,尽量无声地垫在手肘下将窗户打破,然后手伸进去把窗户打开,如一抹黑烟钻进了室内。 诺兰才刚踏上走廊,第一间的房间就打开。 他顺手解决了这个不安安分分睡觉,半夜乱起床尿尿的家伙,安静地朝目的地掩去。 来到门外,他贴着旁边的墙壁,盯着地上的门缝。 有人走动的黑影晃过去。他等了两秒钟,确定对方没有开门出来,猛然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钻进去! 第一眼就让他差点暴走! 米亚昏倒在床上,衣襟破碎,神智半昏,索达倾身正要压到她身上。 她的左眼整个肿了起来,左边被打破的嘴角也在沁出血色,整个左脸颊一片惊人的淤青,说明了这记落在她脸上的拳头有多么重。 「你!」门突然打开,索达错愕地抬起头。他的一手还抓住米亚被撕破的衣襟,一大片粉嫩的酥胸露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充满愤怒?不知道米亚究竟说了什么话如此的激怒他。 愤怒的红光笼罩了诺兰的跟前。 他动了。 同一时间?某个地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喊! 「咿古?贾唧捉所!贾唧捉所!」尸体!有人进来了?有人进来了! 索达大吼一声?放开米亚的衣襟向他扑过来。 诺兰反手将门锁上,不让任何人进来,然后一记擒拿手抓过去,将索达左手往右带。右手往左拗。脚下再一记地堂腿,让他整个身体从诺兰侧旁飞扑出去,重重撞在五斗柜角。 侍卫队的武术教练是一名东方来的奇人?在他亲手点拨约队员之中?诺兰的资质天赋最高,最得他喜爱? 索达撞得头破血流,双眼射出红光,大吼着又冲了过来。 「老大,老大?有人杀过来了!!」有人在门外拚命敲门大喊。 「他妈的,把他们给我抗统杀光?」索达大吼,低头朝诺兰肚子顶过来。 突然间,每间房间的门都打开,杂杳的脚步冲了出来。 米亚满眼金星,慢慢从刚才被痛打一拳的昏晕中醒过来。 一睁开眼?突然看见一抹矫健的黑色人影就在眼前?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诺……诺兰……」 他的脸涂黑,一身黑色的迷彩服,腰间挂着装备和武器,从头到尾不出一声。 只是冰冷寂静,但是米亚依然一跟就记出他来? 好像心理上她就是随时都能感应到他? 诺兰快速瞄她一跟,双眼如两颗黑色的冰。确定她没什么大碍,他专心回去对付眼前的敌人。 索达一手按着额角的伤口,不让血影响到他的视线。他的跟神扫向米亚,发现她用那样依恋的眼神盯着跟前这个高大的男子,突然间,他明白了。 「吼!」索达大吼一声,失去理智的向诺兰扑过去。 诺兰侧身一避,一记手刀砍在他的后颈上。索达只觉颈间剧痛,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头昏脑胀辨不清方向。诺兰两手抓住他的衣襟揪起来,往墙上一按,无限寒意地低喃!「你的运气很好,我想捉活的。」 然后再一记手刀让索达失去意识。 他丢下那团瘫软的身体,转身面对床上的女人。 「诺兰!你来了!你来了!你终于来了!」米亚不等他说话,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诺兰接住她死命地搂紧,几乎快将她勒毙,他的脸埋进她发里,嗅着她的发香。 他差点就来不及救她…… 「他妈的!我不是叫妳出门一定要让人跟着吗?」语气很恼火,嗓音很沙哑。 「我……舅舅……去部落里……找我……索达……是我丈夫……」抽抽噎噎的她根本交代不清楚前因后果。 诺兰一听到那个关键词就炸了。 「索达是妳丈夫?他妈的!索达怎么会是妳丈夫?」他抓住她疯狂摇晃。「妳想也别想!听见了吗?除了我,妳想也别想其它男人会是妳的丈夫!」 米亚被他摇得晕头转向,连带刚才受到的一击,整个人差点被摇到吐出来。也差一点点就没听到他气到失去理智吐出来的那句话。 他……当她丈夫? 她呆呆地瞪着他。 诺兰用力抹抹脸。 「我们一回去就办,直接去注册,我懒得等那一大堆的礼俗。」他的眼神充满威胁性,好像她敢说个不字,下场就会很凄惨。 米亚惊呆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好了,走吧。」 他将她推到自己身后,护着她离开这间囚室。 米亚从头到尾跟木头人一样,机械性地跟着他。 他说的是真的? 好像是真的…… 她茫然地跟在这个男人的身后,看他或徒手、或甩刀枪,一一解决四处冒出来的敌人。接着其它黑衣战士也杀入屋中、和他会合,诺兰示意手下追击,继续领着她往外冲。 他爱她。 老天、诺兰爱她! 强烈的狂喜冲入她心田,她几乎想不顾一切的跳到他背上大吼大叫。如果不是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两个人丧命,她说不定早就做了。 诺兰,噢!他永远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说爱。但是,他爱她。 她最深爱的男人也爱着她。 这样就够了。 无论外头如何杀声震天,那个傻笑从来没有离开过米亚的脸。 等他们杀到屋外,一切也大致结束了。 突袭队已经掌控整个环境、有人将瞭望台的探照灯打开、照在空地上,四周亮得跟白天一样。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空地边缘、活着的被集中在正中央、全部抱着头蹲跪在地上。 有个黑衣战士将昏迷的索达拖了出来,一并上铐。西海领着几条大汉将乐雅和平蓝保护在中间,自已白牙闪闪地和费森聊天,神情优闲得像出来夜游一样。 「米亚?」乐雅一见到她,立刻冲过来。「天哪,妳的脸怎么会这样?妳没事吧?」 「没事,嘶― 」米亚连忙躲开她轻触的手? 她不知道自已是哪里露出破绽,索达竟然察觉到她已经爱上别人?虽然他那副受到背叛的表情很可笑,米亚依然无法组止他馅入疯狂?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一定躲不过了。 她不怕受伤,她只怕失去了自己的牵制,平蓝和乐雅会随之遭遇不侧。 她的眼光不自觉地跟着广场中央那个最高大的黑色人影转。他正在下命令,为整个残局收尾。 一辆囚车开了进来,所有残党被一一带上车。 平蓝看着那群垂头丧气钓囚犯,突然指着某个人,语音清脆无比。 「西海,那个人说我长得太丑了,他对我不感兴趣,不过他们兄弟都很想把你抓过来打几炮。」那守卫面色如土。 冤、冤枉啊!不是我讲的!我只是转述! 西海眼色一深。 「不好意思,借一下。」他向诺兰打个招呼,然后和颜悦色地把那个人往刚才的囚室里拖― 「救、救命!救命啊!」 乒哩乓琅,轰隆哗塌! 足足过了十分钟,那个人终于被拖出来。 他的运气不错,起码还有气。 「我、我要投诉……你们、你们刑求犯人……」 诺兰站在场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出气多入气少的男人,然后转头问他的副手。「你听见什么?」 「报告长官,我什么都没听见。 「那你看见什么?」 「报告长官,我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没有?」 「报告长官,真的没有。」 「嗯,我也没有。带队,收兵。」 副手行个军礼。 于是整个行动画下完美的句点。 第二十章 「米亚,妳回来了,法国好玩吗?」菲雨亲自迎出来为他们开门。乐雅一见到母亲,二话不说扎进她怀里。 「嗳、怎么了、自己都做妈妈了还爱撒娇。」菲雨抱着女儿,一看清米亚脸上的伤登时瞪大了眼。「米亚,妳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一趟法国玩得一身伤回来?」 「我没事……」米亚的眼睛热热的。 能再见到菲雨夫人真的太好了…… 在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已经变成她的家人。 鉴于乐雅上一次的失踪让母亲备受折磨、诺兰在路上和她们说好,他们谎称霍德夫妇去法国参加一场慈善餐会,爱热闹的乐雅拖着米亚跟他们一起去了,只有阿比塞尔知道实情。 菲雨的双眸一闪。「法国有趣吗?」 「还好……我发现我还是不适合太『高潮迭起』的生活。」米亚哽咽道。虽然她很怀疑菲雨夫人会察觉不出异状,不过,他们家的女人有一种共通的默契:若男人们有什么事瞒着她们,她们也就不多问,因为这种情况通常表示男人们有信心可以很快把状况排除。 乐雅看见后头慢慢跟上来的父亲,转头再扎进父亲怀里。米亚再也忍不住,占据了她腾出来的空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菲雨紧紧拥抱她,轻抚着她的头发,无比温柔。 诺兰在后头向父亲点个头,算是招呼过了,然后悄然无声地离去。接下来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可能又要好几天见不到人影了。 接下来几天,米亚进入了她这一生最被娇宠的一段时间! 白天她依然和菲雨去基金会打工,菲雨开始让她接触正式职员的工作。基金会里有一位行政人员下个月要跟着丈夫一起调职到东漠去了,米亚对于接手她的工作表现出强烈的意愿。 晚上回家,菲雨也常拉她一起谈心,偶尔米亚甚至敢和阿比塞尔谈笑了,到最后连乐雅都有点吃味。她们几个年轻女人经过一段非常有趣的「斗争」 话说乐雅回到家之后,等在她家里的竟然是她二哥思克!而且脸色还很臭。 要知道,天生乐天派的思克可是很少有这种脸色的。 「我也是被逼的,妳不要以为我有多乐意!」思克劈头就说。 乐雅一头雾水,然后就被她二哥拖去见她的亲亲老公…… 「你们把他关起来?」 当她在看守所的笼子里见到丈夫时,乐雅勃然大怒。 她知道霍德有多么痛恨被关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失去自由,对他就像老鹰失去翅膀一样的残忍。 狼狈憔悴的霍德一看到爱妻,整个人都呆了,一时打不定主意要先抱妻子狠狠的亲热一顿,还是先揍那些竟然敢把他关起来,让他度过人生中最难熬的两天的家伙! 最后他选择了前者!当然不表示他就忘了后者。 「他被关起来干我什么事?」思克在旁边大声抱怨? 「那些警察呼天抢地跑来求救,我还想着发生什么事呢?他们竟然告诉我,妳老公太难搞了,请我来『陪陪』他,奇怪,我怎么就不知道我们的交情好到可以叫我去陪他?」思克完全不自觉自己老是爱和霍德抬杠的习惯,看在外人跟里就是他们妻舅妹婿俩「感情特别好」。 乐雅含泪摸着丈夫憔悴的脸庞。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可见这两天整个警局的人一定都被他骂成臭头。 「走吧,我们回家。」 霍德乐于从命。 回家稍事休息几天,他杀到侍卫队总部去找人, 那天,诺兰和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 其实论膊击技巧,诺兰还是高他一筹的。不过诺兰也知道当时事急从权,多少有点理亏!如果换成自己,米亚落难了还有人敢把自己关起来不让他去救人,他应该会让对方分四个地方去找他的四只手脚。 有鉴于此,他公平地挨妹婿几拳。 那天晚上他回家吃饭,米亚一看到他满头满脸的伤,就炸了!「妳的男人打我的男人!」她立刻在电话里向乐雅控诉。 「妳的男人关我的男人!」乐雅马上响应。 「挨打的是妳大哥耶!」亲情攻势。 「被关的是我丈夫耶!」爱情万岁。 「妳这个没心没肺的坏妹妹!」 「我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妻子!」 接下来几天,这两个女人见了面就要斗上,大有「男人的阵仗就在我们这里见真章吧」的意味。 「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从头到尾平蓝最是优闲,只要凉凉地坐在旁边吃甜点喝凉茶,看戏就好。 不过,最后她们的争端和平解决,因为更难缠的对手出现了! 翡莉! 「我真不敢相信!」风情万种、超级性感,连抬根手指都会迷倒一卡车男人的大美女,一踏进门就插着腰指责她们:「听说在我去美国的期间,妳们几个去参加绑架夏令营了?」 「呃……」正在斗嘴的两个女人同时停下来,望着那个挑眉质问的大美女。平蓝悄不作声地转过身去,退出战圈外。 「平蓝!」第一炮就是她。翡莉的脚底板打着拍子,神色不善。「亏我们两个还有革命情谊呢!这种重要的事也不找我一起去!」 三个女人互看一眼,想到诺兰、西海抓狂之后坏人就死了三分之二,不敢想象如果连费森也抓狂…… 「咳,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平蓝合十作揖。 「哼!」翡莉腰肢款摆地走进来,坐在每个人的对面瞪着她们。「难怪费森突然丢下一句『我回国处理一点小事』就消失了,原来就是为了这档事!他竟然敢瞒着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给我从实招来,一点细节都不准漏掉。」 米亚和乐雅不由自主地双手互握,目光盈盈。 停战吧? 好! 然后乐雅立刻出卖她。 「妳问她,她被打得惨兮兮的,比我们精采多了。」她指着米亚。 米亚张口结舌。妳这个邪恶的坏公主!难怪配那个大魔头!翡莉的雷射眼立刻投过来。 「咳,也没有多惨,我就被打了一拳,之后……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半昏迷状态,所以严格说来,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谦虚地道。 翡莉轮流看着她们,最后叹了口气,按着额角摇摇头。 「太弱了,太弱了!提醒我教妳们一些女性自保之道― lv皮箱永远有其存在的必要。」 平蓝遥想当年那一箱子的兵器和那支火箭筒。 「是。」她再度合十,虚心领受了。 翡莉倾身,把米亚的脸扳向右边,再扳向左边,用不同的角度检视她残余的一点伤痕。 「过来,妳这小丫头!」她给了米亚一个重重的拥抱。 米亚整颗心和眼眶一起发热。 啊,她多爱这群女人! 米亚承认自己很紧张。 通往监狱会客室的走廊有点阴暗,暗的不是灯光,而是那种压抑的拘禁氛围。 诺兰走在她旁边,前面是一个狱警,后面有两名等着在她之后继续侦讯索达的刑警。 她可以选择不出现在这里,但是她愿意。 「索达要求见米亚。」 这是三天前她在阿比塞尔书房外听见的一句话。 书房里另一个人,是诺兰。 「他没有任何理由见米亚。」他低沉嗓音中明显的拒绝,让米亚心头溜过一阵暖甜。 她不是故意偷听的。晚饭后,阿比塞尔找诺兰进书房谈话,她本来要回自己房间去,但是途中遇见管家,正好有朋友来找菲雨夫人,管家要去招呼客人,于是拜托她帮忙送茶进去,她答应了。才刚来到书房外,微敞的门口就飘出他们父子俩的对话。她心头一紧,忍不住停下来凝听。 「我知道最近对索达与其党羽的调查很有斩获,不过,你当初之所以想在他们交货的中途才动手,不就是为了抓到那些将武器走私进勒里西斯边界的捐客吗?如今事出突然,不得不提前动手,那些人一定又会躲进地下里― 我们都知道不必指望霍德帮忙,所以,索达变成我们唯一的线索。」阿比塞尔不疾不徐的嗓音传来。 「但是这依然和他要求见米亚的事无关。」诺兰坚冷的语意不容置疑。 「索达同意,只要我们让他见米亚一面,他愿意配合。」阿比塞尔优闲地道。 「只见米亚一面他就同意配合办案?即使我都没有那么好骗。」诺兰寒飕飕地道。 他一力的迥护让米亚心暖。 「如果索达同意先给我们一点情报交换,你就同意让米亚见他?」她几乎可以看见阿比塞尔挑起和儿子一模一样的眉。 诺兰停顿了一下。 「索达的党羽已经供出不少信息,无论他本人合不合作,我们只需要时间将所有线索整理出头绪,那些地下捐客一样躲不过。」 「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些人最擅长失踪。时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一旦给他们充裕的时间,他们躲到其它国家去,线索就从此断了。」阿比塞尔沉稳地道:「而且,我们提前动手,某方面来说让索达更容易脱身。截至目前为止,他的罪名只有绑架、非法持有枪械、拒捕。 「人质既然安全获释,最重刑度是二十五年。而且严格说来,人质甚至不是他亲自绑架的,遇到个忠心一点的手下帮他扛下来,他顶多算非法拘禁,十二年。就算拚一个『不得假释』,十二年出来之后他又是一条活龙,绝对和非法走私枪械、危害国土安全的罪行不能比,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 这次诺兰的停顿更长。米亚几乎可以看见他被父亲逼进墙角的恼怒。 「索达是对米亚施过暴的男人,如果今天加那还活着的话,您会让乐雅去和他对质吗?」诺兰忽尔道。 「不如我们让米亚自己决定如何?」唔,这小子,这招倒不错!阿比塞尔的语气带着笑意。 「我不认为……」 「我答应。」米亚举步踏了进去。两个男人同时转头,诺兰的表情是微讶,阿比塞尔的表情是老神在在。 做儿子的不愧是了解自己的老狐狸爹爹,立刻明白,这茶平时都是管家在送的,他们谈话时也向来会关上门,哪里这么巧正好今天就是米亚送茶而父亲把门开着? 阿比塞尔迎上儿子谴责的目光,甚至有些无辜的扬了下眉。 但是他看向米亚的目光是另一回事。他的眼睛里充满审量,彷佛想知道米亚的底限在哪里。 她的底限很宽。 「我想去。让我去。」米亚昂然道。 诺兰瞇眼看着父亲,然后转头安抚她。 「妳不必这么做。我们已经从他的党羽口中问出那群非法捐客的背景、可能的运货路线和时间地点。索达再能补充的,顶多就是那些人的名字。即使他不开口,我们查出来他们的身分也是迟早的事,妳完全可以不必再见到他。」 「我知道,可是伯父说得对,我们现在要争取的是时间。」她明白诺兰想保护她的心,一如她想帮助他那样的强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和乐雅的情况不一样,面对索达不会为我带来任何阴影,我可以的。让我帮助你。」 她不要只是一个被动的接受保护的娇娇女,她从来不是这种人。她可以面对自己的过去,这不算什么! 她甚至傲然的回视阿比塞尔,把她的意念完整地传达给他。「我不知道为什么索达要见我,我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他需要的东西。可是,他既然敢提出来,我就敢见他。」 阿比塞尔赞赏的点了点头。 「谢谢妳。」 于是,她就在这里了。 诺兰走在她身畔,一只黝黑的大手稳定地扶着她的手肘,穿着一身雪白制服的他,犹如这凄冷监狱的一道明光。 来到走廊底部那道紧闭的灰色铁门前,所有人停了下来,诺兰对其他人点个头。「请给我们几分钟。」 「是。」几名警察走进旁边的等候室里。诺兰回头看着她,英朗的眼神温柔。 他伸手替她把滑落的鬓发拨回耳后,长指便停留在她娇嫩的脸颊不去。 结果,他一直想抽空带她溜去注册的,还是没能如愿,看来躲不掉一场复杂的婚宴了。 「索达要求单独见妳。」他沉沉地道。 「我没事,不要为我担心。」 诺兰又深深注视她好一会儿。最后,她被揽进那个宽阔的怀抱,缠绵地亲吻。 「门只会掩上,若情况不对,只要提高声音,我就在外面。」 「嗯。」她依恋地腻在他怀里。 又待了一下,她终于收拾起足够的勇气,向他点个头。诺兰召来狱警打开会客室的门,米亚独自踏了进去。 整个会客室里只有一张长条铁桌和两张椅子。索达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坐在长条桌的另一端。他的四肢都扣上缭铐,锁在铁桌上,桌脚则死锁在地上。由于他的头发在入狱时已经被剃成平头,形貌大异,米亚顿了一下才认出对面那个男人是他。 「听说你要见我?」她谨慎地在他对面落坐。 索达没有说话,只是一径地凝视着她。 剃短的头发让他五官的棱角全露了出来,神色更显阴沉。米亚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不得了,不再是她记得的那一个。 「外头那个,是妳的男人?」索达对掩上的门点了点下巴,阴阳怪气的。 「是。」她没有回避。 索达又不说话了。 米亚默默坐了几分钟,「你有什么事要见我?如果没有,我要走了。」 「妳爱他吗?」索达突然问。 米亚没有想到,他找她来,竟然就为了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爱,很爱。」她也不骗他。 「他爱妳吗?」过了一阵子,他又问,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 「嗯。」米亚点点头。诺兰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会客室里又安静下来。 「他是阿比塞尔的儿子?」索达突然又问。 「是。」她的回答一贯的简短。 「妳知道阿比塞尔和妳父亲的关系吧?」索达讽刺地道。 「那又如何?你很清楚加那是怎么待我的,即使阿比塞尔都比他更像一个父亲。」 索达又不说话了。 坐了一会儿,米亚失去耐性。 「我要走了。」 这次索达没有阻止她。 从头到尾,他只是盯着她不放。 米亚还是不懂,他找自己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出于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走到门边时,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这个回眸让索达双眼一亮,竟然对她开心的一笑。 米亚心头一跳,一股说不出的烦乱涌上脑海,她转头直直走出去。铁门刚在身后关上,她顾不得旁边还有人,一头便冲入诺兰怀里。「怎么了?」诺兰轻问。 米亚摇摇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诺兰向众人点了个头,便半抱半夹的拥着她离开。 来到苍朗的蓝天下,她深深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 她突然明白了。 索达要见她的目的很简单― 他只是想看她一眼,确定她安好而已。 这个人爱她!他竟然爱她! 米亚有一瞬的目眩,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事实。 她从来没有想过像他这样的人也有能力爱人。 在她的心里,索达和她父亲一样,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但是,他竟然一直以来,真心的爱着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事实。 在和索达虚与委蛇的那几年,她之所以不会变成一个身心灵饱受凌虐的女人,是因为她很清楚如何拿捏他。她和索达之间,表面上他占上风,其实主控权一直在她身上。如何将索达控制在对她动一点粗,但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可以吃到一点甜头,但从未能真正得到她,她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有时候,她甚至会出言刺激一下索达,让索达忍不住动粗,因为事后他的罪恶感通常会比较深一点,这时他会尽量答应她一些「小要求」以讨好她。 当初能哄得索达带她去看那颗核子弹头,甚至给她钻了空子把整个东西偷出来,就是运用这样的巧妙时刻! 当主控权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心灵和意志是强韧的,不会轻易受到折损。她也一直以为他们两人之间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从没想过或许在索达那里,还有其它的意义…… 她并不觉得因为索达爱她,所以她若真的嫁给他就会变得多幸福之类的。像索达和她父亲那样的男人,即使还有残余的爱情,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情人。 最后时光会摧折很多事情,然后有一天,爱情不见了,跟着他们的女人只有更悲惨的下场。她很高兴自己成功逃脱。她只是觉得!感慨。 无论如何,这人已经永远不再和她有关系了。 诺兰无声地任她抱着,直到她终于从他熟悉的味道里觉得安心自在。 「走吧,我送妳回去。」他轻吻一下她的脸颊。 别说索达是那样的一个男人,即使他是个大好人,米亚也无力去接受他的感情。 自她的心遗落在诺兰身上之后,便再无法勉强自己爱其它男人。 从今而后,她的生命里只会有他。 她会让自己勇敢强壮起来,成为他最好的人生伙伴,一如朱菲雨之于阿比塞尔。 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身畔,将有她紧紧跟随。 米亚仰头,对她生命中的挚爱灿然一笑。 「好,我们回家。」 「我上次问你的事,你有结论了吗?」窗外月光如水,安静的书房里,阿比塞尔温和地望着儿子。这是他们第二次有类似的对话,第一次发生在他要去巴基斯坦的前夕。关于他的未来。 是的,他想过了。 诺兰微微一笑。 「以前的我有一份职业,以后的我,有一份使命。」他直视着父亲,缓缓地道,「政治就一定会牵涉到私人利益,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您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当总统。」 「哦?」阿比塞尔只是轻淡地道。 「革命终结的是贪腐,却不保证每个人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您是个革命英雄,给勒里西斯带来新希望,却也是最大的目标。旧官员与新任官员之间的磨合,不是轻易一个新的国家名称就会自动消失的。 「这三十年来,您提的每一项政策、做的每一项改革都被放大,即使只是简单的一个户政革新,都有可能被视为清算旧部的手段,因为您不是别人,您是革命英雄阿比塞尔。 「您很清楚,为了改革,您不能让那些人有机会将您树立为另一个独裁者,于是您选择不当那个最大的目标。」 阿比塞尔微微一笑。 「有时候,你想做的事和你必须做的事会互相冲突,之前我要求你带米亚去见索达的事,就是一例。」他温和地道。「只要你身负公职的一天,你就必须时时面对你的『职责所在』会违反你意愿的可能,你必须自己拿捏其中的尺度。 「你说得对,如果换成乐雅,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和加那对质,所以,这种两难的课题我也还修不到家。如果哪天你悟出来了,或许你会成为一个比我更成功的政治家。」 诺兰顿时了解那日父亲迫他面对的道理。 「父亲,我已经找到一个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目标。」 「哦?」 「您是这个国家的建立者,我将成为这个国家的改革者。那些牵制您半生的派系斗争,我不会让他们成为我的绊脚石。 「我就是我,诺兰索纳贝,我不是阿比塞尔。所有您期望而未可得的变革,终将在我的手中发生,我要让勒里西斯成为一个真正清明安定的乐土。」诺兰望着他这一生都在追随的长者,神情严肃而坚定! 「父亲,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 尾声 悠柔的华尔兹舞曲钻进了夜色里,和夜风、树影、星海纠转缠绵着。菲雨来到二楼的小阳台,四下无人,她可以稍微喘一口气。楼下,一场婚宴正在上演,所有他们家亲近的友人全部来了,她脑子里转着偷溜出来之前看到的景象! 诺兰拥着娇艳的新娘,不改酷劲的在舞池里旋舞。 思克终于追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了,看来不久之后,这个家又要有第二场婚礼。 乐雅在霍德的怀里,每当新人那一队从他们身旁交错而过,霍德就要想办法把新郎绊倒,让他出糗。诺兰虽然不是个天生的舞蹈家,不过他要是会让霍德得逞,这位新升任的副队长就白搭了。 乐雅不断制止丈夫那无聊的举动,新娘子和她交换一个无奈的视线,然后两人各自拥着自己的男人转远一点。以往在公共场合总是光鲜亮丽的翡莉,这次出奇的低调,因为她知道婚礼上唯一的女主角只该是新娘子。 她穿着一袭保守的黑色礼服,站在英挺的丈夫身畔。费森从来没能奈何过这个老婆,但十几年的婚姻从未消磨掉两人之间的情意。 西海和平蓝大部分时间是在舞池旁边斗嘴,他们决定等舞池里的那两对厮杀有个结果之后再下场。 洛提、多亚、艾莫、现任总统和许许多多官员都来了。她的一干姊妹淘们当然也不例外。基顿依然壮得像一座肉山,而玛亚的美丽干练只会随着岁月更加出色。 诺兰打算在侍卫队再留两年,之后他将进入司法部的调查系统,由此展开他政治生涯的起点。 米亚让她很放心。这年轻女孩在基金会里展露出不凡的组织力,有朝一日,说不定会成为菲雨的继任者;而乐雅,天生长袖善舞又娇艳动人的她,活脱脱是一部吸金机器。自从她自愿揽起募款的工作之后,基金会募得的款项屡屡创下新高。 看来,烽火基金会在这两个女孩手里,将大有可为。菲雨静坐在夜色里,看着这片星月和树影,几乎不敢相信,三十年一晃眼就这样过去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一个熟悉的怀抱从后面兜拢过来。 菲雨的唇角立刻勾起微笑。 「塞尔,我们都老了耶。」她仰着头,看着身后的丈夫。 无论多少年过去,他在她眼中依然英俊挺拔。 无论多少年过去,她在他眼中依然无人可以取代。 阿比塞尔拥着妻子,静静站在夜色里,陪她一起看遍人间灯火。 「那些石头香棻还在吗?」半晌,他忽然问。 「还在。不过那个女王头风化严重,已经快断掉了。」菲雨皱了皱鼻子。 「找一天,我们去看看吧!趁着它还没断掉以前。」阿比塞尔低沉地说。 菲雨愣了一下,然后回身看着他。 阿比塞尔望着妻子清亮的眸子,眼里充满温存。 「我们去看石香棻、女王头,还有所有妳想带我去看的东西。」他轻吻她的额头。 「妳不是一直想去看新疆的雅丹地形吗?还有澳洲、欧洲……到时候所有妳想去的地方,我都陪妳去。」菲雨轻轻一笑,眼眸中泛起一阵薄薄水光。 「怎么,你舍得放手了?」她的嗓音有些哑。 「我为了这个国家奔波了四十几年,够了,接下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必须学着自己接手,不管是找麻烦的,解决麻烦的,捣乱的,不让捣乱的。」阿比塞尔轻轻道。「妳陪我在这里留了三十年,接下来,我都是妳的了。妳想到哪里,我都陪妳去。」 菲雨投入丈夫的怀里,漾出一个带着泪意的笑容。 他们两人,都为这个国家奉献出人生最精华的时间。 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一起踏向传奇之路。这一路走来不见得总是平坦,但两人总携手相伴。 阿比塞尔创下的传奇,不会随着他的退休而画下句点。他的承继者将接续他的理想,继续发扬光大。 所有这些人的故事最后都会被写进历史,鼓舞着前仆后继的年轻人开创一片又一片美丽的前景。这个国家是个梦想成真之地。无数的传奇,将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持续发生。 《烽火》终 跋 凌某人 打下「烽火终」这几个字时,心头突然一片空落。在写的过程中,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突然间,随着《开创》的落幕,那些纷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凌某人只是静静的坐着,品味着那种真正完成了一桩心事的感觉。 我曾经说过,整个「烽火」系列其实是「一本大书」,因为所有人的故事并不是在他们自己的故事结束时就落幕了。 革命、建国、拓荒、传承、情关、开创,既是每本故事的名称,也是勒里西斯这个国家一路经历下来的过程。每个故事都是这个国家的一个阶段,有它那个阶段不同的风貌,必须所有阶段凑齐了,才是这部长书完整的样子。 所以,要认识西海,不能只单看《拓荒》而已。因为《拓荒》代表的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发现爱的那个过程。是《革命》、《建国》中的小男孩,《传承》 、《情关》中那个创业有成的男人,直至《开创》中的壮年男子,才是他完整的半生历程。同样的,阿比塞尔也不只是《革命》 、《建国》中的铁腕军事家和政治家。在其它几本书里,随着岁月渐渐变得圆融的他,才是一个完整的阿比塞尔。 费森算是来得比较没头没脑的一个,真是对他有些抱歉。不过给他配了那个难搞的老婆,他下半辈子忙着搞定她,可能比较没工夫和凌某人计较。 霍德,《情关》也只是他生命的转折点。是幼年时遇到阿比塞尔的那个惊惧男孩,到最后和这家子男人似敌似友的感情,才构筑成他比较丰满的个性。 至于诺兰、思克……亲爱的读友啊!你们可是跟凌某人一起看着这两小子长大的啊!还记得吗?诺兰这小子可是穿开档裤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他了!(一掬苍凉之泪) 其实,如果能够的话,我真希望这一套书能整个写完了再一起出版。 因为,每一个「阶段」出版时,若有读友来信分享他们的心情,无论是喜欢的,讨厌的,记挂的,凌某人心里总会想:哎呀,其实故事还没结束,后面还有啦!现在这样还不算定案。不过,凌某人是个有良心的人,一口气推出七本书实在是太折腾读友了,所以我们还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慢慢看下去吧。无论如何,这部长达七十万字的超级长书终于告一个段落。在这段时间里,凌某人的生命里随时转着这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些人真实的生活在某个异邦,只要打开国际新闻就可以看见他们。 但,再长的故事也有结束的时候。 谢谢各位读友这一年来对「烽火」的支持。这个系列,真的是凌某人写得最鞠躬尽瘁的一部长篇(咳,不是说其它的就不用心啦)。 这当中,其实还有无数的故事可写。「烽火」是从革命军的角度来看这整个国家建立的过程,若是从军政府那个角度出发,起码就可以再写个七本。 不过,这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很多东西在刚刚好的时候就结束,是最好的。 接下来,凌某人先让大脑休息一下,顺便转换一下心情。 我知道,我还欠了几个故事。 「好学生」还没写。然后,爱搞仙人跳的那个山野小村庄,也有些新想法在转动。至于那种欠了好久好久好久的,什么姓黄的「堂妹」还是表姊什么的……那种东西,谁记得谁痛苦……咳!啊,不是啦!其实,故事架构在脑子里是有了,而且存在好几年了,也相当完整了,甚至可以说,在我的大脑里早就把它写完好几次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机缘真正的把它写下来。所以,请「痛苦的人」(就说谁记得谁痛苦了啊!)再等等,再等等,谢谢。 不知道我在说哪个故事的读友,恭喜您,您是个快乐的人。 让我们一起继续快乐下去。 凌某人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