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美眉啃恩公》 第1章 一间位于京城近郊的茶馆,聚集了数名儒生,正在闲话家常。今日,他们费尽唇舌,才说动在私垫教书的崔玠前来,想向他好好讨教一番。 众人皆知,崔玠精通六艺,熟读诗书,却在三年前的乡试,因不小心得罪顺天贡院的主考官,在乡试中名落孙山,输给才华与能力远远不及他的贡生们。 「崔兄,今年乡试,你不打算再应试吗?你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绝对能高中举人的。」大个子书生吹捧道。 崔玠昂然挺立,微扯嘴角,刚毅有型的脸庞似笑非笑,双眸炯亮,全身散发出一股凛然而刚正的气息。「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我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至于仕途,则顺其自然。」 他认为,就算是儒生,也该有自己的格调与坚持,不该随波逐流。 「崔兄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如此一来,岂不可惜了你这一身才学?」高个子书生一脸惋惜。 「身为读书人,如果只知道钻研八股文,对人情世故全不知晓,不明白百姓疾苦,求取功名又有何用?再者,现下官员贪污舞弊、鱼肉百姓之事,时有所闻,官场黑暗,相互倾轧排挤,即使位居朝堂也是枉然,无法有所作为。」他有感而发地说。 他虽然只是站在茶馆一隅,但身子站得直挺挺的,抬头挺胸,下巴微仰,深邃的双眸如夜空中的星子般明亮睿智。 「崔兄,既然你无意仕途,何不早日成家?听闻崔兄有个未婚妻,长得貌美如花,对崔兄亦情深意重。」矮个子书生捧着脸,一副很向往的模样。 「尚未立业,何以成家?所以,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他简言带过,撩起衣袍,落坐在椅子上。 更何况,他与未婚妻谢云娘虽是青梅竹马,经两人的娘亲戏言撮合,但他对于云娘只有兄妹之情。 「崔兄志向高远,我们真该向你看齐。」 「欸,兄弟此言差矣,崔兄长得一表人才,说不定,红粉知己多到数不清,所以舍不得成家呢!」 崔玠的面容俊逸,五官彷佛刀刻斧凿一般,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中,只是眉宇之间总是藏着淡淡的沉郁。他的双眸幽闇而深沉,像是一泓深不可测的黑潭,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不可能!崔兄如此谨守礼教,自律甚严,怎么会有什么红粉知己?」 茶馆里的儒生们为了这件事,已经分成两派,开始唇枪舌剑起来。 有一派认为他压根没有红粉知己,另一派则认为他不屑结交红粉知己。 只见正主儿一派闲适地啜饮茶水,不疾不徐地道:「各位要在下来此聚会,就是为了谈些风花雪月吗?」 这群人邀请他的动机不良,全都是为了一己之私,他虽不想点破,但也没附和他们的意思。 更何况,他们把话题扯远了,让他略感不悦。 「崔兄,大伙儿在此聚会,钻研学问之余,聊些轻松的生活琐事,应该不为过吧!」见他脸色微变,有人嘻皮笑脸地回答。 崔玠沉下脸,倏地站起身,不想再和他们闲话。「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朝众人拱手,打算先行离去。 「崔兄,请留步!」众人急急地喊道。 崔玠充耳不闻,径自往茶馆门口走去。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勾人心魂的幽香,让众人不禁四下搜寻着这香味的来源。 这时,一名身着红衣罗裙,长得沉鱼落雁、千娇百媚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地走进茶馆。 她的菱唇微弯,星眸微瞇,似笑非笑的表情足以魅惑人心,额前落下的一小绺发丝,更增添她的妩媚风情。乌黑如丝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而微微晃动着,让众人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 她的身材曲线曼妙,腰细如柳枝,胸臀丰满而浑圆,每走上前一步,众人的呼吸便越发急促起来。 近看之下,这名女子拥有一双翦水秋瞳,杏眼桃腮,樱桃小口,鼻子挺俏,如羽扇般的长睫眨动时,更显风情万种。 这样的美人教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双眼连眨都舍不得眨。 「崔公子,别来无恙?」美人含笑开口,声音悦耳动人,彷佛清凉的泉水滑过心头般舒坦。 她笔直地朝他走来,好像看到情人一样,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中,双手紧搂他的腰身,小脸偎进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那股久违的独特味道。 他身上的味道,就像青草一样芬芳,让她印象深刻。而且,他是她的恩人,曾经救过她一命,有关于他的事,她都牢记在心头,并且念念不忘。 她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软馥的身子磨蹭着崔玠因尴尬而僵直的身躯,害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怔愣在原地。 直到周围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他才惊觉不甚妥当,赶紧将她推开。 「姑娘,我与妳素昧平生,根本不认识妳,妳找错人了吧?」他的长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刻意与她拉开一小段的距离。 他从来没遇过,行为举止像她这般大剌剌的女子。 见到素不相识的男子,竟然就这么大胆地靠了上来,也不怕被吃豆腐,真不晓得她的父母是怎么教她的? 她的家教实在太糟糕了,如果她是他的学生,他一定会教她,身为女子该遵守的三从四德,不会让她如此无礼。 无视于崔玠脸上阴鸷的表情,她往前迈步,再次靠近他,小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大手。 「崔公子,我叫胡红玉,我没有认错人,你真的是我苦寻已久的恩人。」她长如羽扇般的长睫眨呀眨的,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呀转。 她喜欢崔玠身上带着的暖热气息,只要一靠近他,她就觉得心窝处暖暖的,心情更是舒畅而欢愉。 她私心认为,崔玠是平易近人、乐于结交朋友之人。 还记得儿时的他,曾救了她一命,并将她当成朋友看待,因此长大后的崔玠,一定更加亲切友善才是。 能够再次见到他,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他长得俊俏,浑身充满着书卷味儿,且一脸沉稳内敛,重义守礼,是个品学兼优的儒生,教人心生仰慕。 崔玠不习惯她这么热情的举动,用力地甩开她的手。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他板着脸训斥。 若不是顾及她是女孩子家,脸皮薄,早就将她训斥一顿,哪可能还这么客气地跟她讲道理。 而且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假使两人认识,依他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应该不至于记不得她才是。 「崔公子,你怎么这么冷漠?我可是翻山越岭,吃了好多苦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她瘪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此番,她是以绝食抗议,才说服爷爷让她下山的。但她并未告知爷爷下山后的目的,冒着被爷爷惩罚的风险,千里迢迢前来找他,得到的却是他的冷眼对待。 她的眼眶瞬间漫上一层水雾,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压根没料到,长大后的崔玠,竟是这般冷漠无情之人。 这时,一旁的儒生看不下去,有人开始为她说情。 「崔玠,人家姑娘特地前来找你,你怎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你的朋友吧?」 「对啊!崔玠,你对待朋友一向有情有义,怎么今儿个如此不近人情?」在场的儒生都深感不解。 见大伙儿为她说话,她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太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她满脸笑容,崔玠一定会接纳她的。 为了不让崔玠讨厌她,她决定再使出下一招。 「崔玠,我带了见面礼来,你瞧瞧喜不喜欢?」她模仿着众人对他的称呼,叫得相当亲昵。 她把肩上的包袱卸下,开始在里面翻找,双眉微拧,表情认真,把包袱里头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 常言道:礼多人不怪。她可是很懂得礼数的,知道人和人第一次见面,都要先送上见面礼才行。 「见面礼?」崔玠蹙起浓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都说了他根本不认识她,她还硬要送上见面礼?! 正想发火之际,胡红玉已经把一顶兔毛做的暖帽,拿在手中甩了甩,径自往他头上一戴。「崔玠,这顶暖帽上的兔毛,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猎来的,够有诚意了吧?」她以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下巴微抬,表情很得意。 怕冷的她可是在森林里冻了好久,才猎到野兔,取其皮毛,做成一顶暖帽。 她认为,礼物就该由自己亲手做,才能显示出诚意。 「很抱歉,我不能收。」他冷冷地拒绝。 如果两人真是朋友,他更不应该接受对方送的礼物。 她撇撇嘴,骨碌碌的大眼转了转。「你不喜欢啊?那这个和氏玉,可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我一向宝贝得不得了,喏!送给你当见面礼。」她大方地将系在腰间的翠绿玉佩拿下来,先放在嘴巴前呵了呵气,以衣袖擦拭得光亮亮的,才递给他。 对于崔玠这个恩人,她连传家之宝都可以拱手送上。 反正,那些身外之物她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崔玠这个人。 崔玠抿着嘴,眉间的皱褶越来越深。 「崔玠,如果你还是不满意,我还有很多金元宝可以……」她眼珠转了转,继续在包袱里寻找宝物。 话未竟,崔玠就突地打断她,并将她递来的所有东西归还。「姑娘,钱财不露白这句话,妳没听过吗?我不需要妳的见面礼,而且,我真的不认得姑娘,妳真的认错人了。」 像她这么没有危机意识的人,真是让他替她捏了把冷汗。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世间有多么地险恶?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暗暗讥讽崔玠不懂得把握良机,与美人亲近。 像这种无端飞来的艳福,不受白不受,崔玠不希罕,他们可是求之不得呢! 「崔玠,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十年前,你亲手救了我一命……」发现用词不当,她马上改口。「……救了我养的小狐一命,今日,我是特地来报恩的。」 她朝他轻轻眨了下眼,频送秋波。 正当崔玠还在回想的同时,马上就有其它书生趁机上前,跟她攀谈起来。「小姑娘,妳长得好美,姓啥名啥?家住哪儿呀?」 那书生边说,边轻佻地想触碰她。 胡红玉利落地闪身,避开男人的触碰。「走开,干你屁事!」 她要报恩的对象是崔玠,可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对于这些人,她也不想特意装出友善的态度。 崔玠微拧眉,淡淡地开口:「这种芝麻小事,我早已不记得了,姑娘不必记挂在心上,也无须报恩。」 因为她的话,让他想起以前的事,顿时心情郁闷。 过去的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娘亲,害她白白受苦数年,因此,他告诉过自己,过去的事,他能忘就忘,能不提起就不提起,毕竟,那是一段不愉快的过往。 见他板起脸,胡红玉反而不怕死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他刚才落坐的木椅上坐下。 她对自己的相貌及身材一向很有自信,认为只要自己表现得热络一点,嘴巴甜一点,崔玠一定不会拒绝她的。 她平时都是用这招对付男人,而且屡试不爽。 「崔玠,你怎么能忘了我?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你的大恩大德,我非报不可。」她软声说着。 话落,她因为口渴,便不加思索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径自倒了杯水喝。 她用的杯子,正是崔玠刚刚用过的杯子。 见此情景,崔玠的脸上竟闪过一抹异样的红潮。 他还没见过有哪个姑娘家,像她这么不懂得矜持的。 只是,她的动作看起来很自然,一点都不做作,让他想发火,却又找不到适当的理由。 「崔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你也口渴了,想喝水?早说嘛!我一定替你代劳。」像倒茶水这种小事,她来就行了。 她将刚才的茶杯加满水,捧到崔玠的面前。 「来,请喝茶。」她笑咪咪的,眉眼嘴角微弯,看起来更加迷人。 「我不喝!」他尴尬地推拒着。 他们两人共享一个茶杯,这成何体统? 更何况,这里是茶馆,那么多人盯着他们两人看,他如果喝了,岂不是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他崔玠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更讨厌姿容艳丽绝美的女子,今日,他对她的态度若稍有不慎,他的良好名声将会毁于一旦。 「崔玠,我好心好意向你敬茶,你怎么可以不领情呢?」她索性将茶杯递到他的唇边。 以往,她向爷爷殷勤地奉茶,爷爷总是眉开眼笑地摸摸她的头,称赞她好乖,怎么现下崔玠的脸色会这么难看,好像她是他的仇人一样? 她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呢? 眼看着她将茶杯不断地往他的嘴边送,崔玠被逼急了,反射性地一把拨开她的小手,她手中的茶杯因此不小心离了手,茶水全洒在崔玠的衣服上。 无端被洒了一身的水,崔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崔玠,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完全没料到,崔玠对美人会如此反感,还把对方搞得尴尬又不知所措。 崔玠脸上带着愠色,咬着牙闷闷地说:「姑娘,在下认为,女子举止应当端庄贤淑,不该做出强人所难之事。」 他意有所指地暗示,但碍于对方是一名女子,他隐忍着怒气,不想当场给她难堪。 胡红玉知道自己犯了错,她垂下小脸,神情带着些微的歉意。 崔玠对她的第一印象一定糟透了。 「崔公子的话,我会记住的。」他可是她的大恩人,他的金玉良言,她怎么能不听从呢? 其实,她刚才对他猛献殷勤,只是希望他对她的印象能好一点罢了,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见众人对他们议论纷纷,他率先往门口走去。 「妳跟我来。」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了杜绝后患,他得跟这名来路不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美艳姑娘,好好地谈一谈。 「好。」胡红玉大喜过望,踩着轻快的脚步,尾随在他的身后。 她就知道,男人都会喜欢上她的美貌及身材。她天真地想着,即便崔玠表情看似怒气冲冲,事实上,他应该已经对她动心了吧! 说不准,他已经悄悄地喜欢上她了。胡红玉忍不住笑弯了红唇。 两人离开茶馆后,崔玠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胡红玉则紧随在他身后。 崔玠身躯略显瘦削,但肩膀宽阔,走起路来敏捷而快速。 胡红玉三步并作两步紧跟着他,崔玠突然转过身来,与她靠得极近。 「姑娘,妳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报恩,究竟想怎么样?」他耐着性子,干脆将话挑明了说。 他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与她纠缠不休。 胡红玉以为他问报恩的方式,想也不想就爽快地应答。「以身相许。」 他们人类女子,不都是时兴用这种报恩法的吗? 「什么?我没听错吧?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他一脸愠色地瞪着她。 亏她敢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她敢说,他还不见得敢听呢! 她不仅行径大胆,连作风都异于常人。 他不知道该骂她恬不知耻,还是说她豪放大胆? 这种话,怎么也不该从一名普通女子口中说出来。 胡红玉握紧小手,忿忿不平地反驳。「有未婚妻又如何?从古至今,男人娶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了,更何况,你是美男子,有数名红粉知己也不为过。」 她虽然是一名修炼数百年的狐妖,但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闻言,崔玠额际上的青筋跳了几下,下巴绷得紧紧的,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他突然发现,他跟这个姑娘根本无法沟通。 她的思想观念太过古怪,跟一般良家妇女差异甚大。 「姑娘,妳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会当做没听到。妳快点回家,不要再想报恩之事,好吗?」他正色地说,表情非常严肃。 他有点纳闷,她看起来也不像行事作风大胆的青楼女子,为什么言行举止会如此异于常人? 算了,反正,他一点都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她想怎么做,不干他的事。 从未被男人拒绝过的胡红玉,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红潮,但随即锲而不舍地劝说。「欸,崔玠,你是不是不满意我什么地方呀?我可以改,真的!」 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她深信崔玠一定会喜欢上她。 崔玠脸色铁青,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径自往前走去,不理会她在身后叫嚷。 这古怪的女人,他还是当做不认识好了。 「崔玠、崔玠,你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呀!」胡红玉边走边喊,还不停地举高手臂挥动着。 变化成人身,让她的行动不再敏捷,在崔玠的面前,她又无法使用法术,只好吃力地跟在他的身后跑。 话说回来,她真有这么差劲吗? 为什么崔玠避她如洪水猛兽?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挺受人类欢迎的呀! 纳闷归纳闷,她还是对崔玠穷追不舍,非得偿还他的恩情不可,她从未被男子当面拒绝过,也从未如此受挫过。 崔玠的反应,激发起她的斗志及不服输的精神。 她相信,她一定能融化有如冰山的崔玠,让他接受她的报恩。 「姑娘,妳别白费力气,我不会将妳先前说过的话当真的,妳快回家,别再做出惊世骇俗之事。」崔玠突地停下脚步,挥手驱赶她。 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如此顽固不听劝。 她的性子,倒跟他有几分相像。 「崔玠,我不会放弃的,除非,你让我以身……」 话未竟,崔玠就倏地打断她的话。「姑娘,请妳谨言慎行。」 眼看着前面就是巿集,万一让她对他喊出「以身相许」这四个字,他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他可是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跟个美艳姑娘纠缠不清,成何体统? 「可是……」胡红玉咕哝了几个字,没有预料到崔玠是如此古板的男人。 她是个直肠子,一向有话就说,从来不会闷在心里。 「崔玠,你可别发火,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即使脸上带着怒气,他依然好看得令人着迷,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崔玠,想将他看得更加仔细一点。 她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馨香,直钻进他的鼻端,让他有点心神恍惚。 就算是他的未婚妻谢云娘,也不曾与他如此靠近过。 思及此,崔玠赶紧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这里是大街,希望姑娘自律一点。」他再次强调,神情肃冷,浓眉微蹙。 他不该恍惚的,他一向不近女色,怎么可以被她影响?就算是极其细微的影响也不行。 胡红玉见他板起脸孔,当下不敢再造次,只好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 崔玠心想,这下,她应该会死心,打道回府了。 他放心地往前走去,却在走了几步之后,深觉有异地停下脚步,一回首,发现她还尾随在身后。 他耐着性子,力持镇定地问:「妳怎么还不回家?」 她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住在深山里,一时半刻是回不去的。」她如实回答。 并非她不懂得察言观色,而是,她此番下山目的就是为了报恩,任务没达成,她不想半途而废。 「那妳总该有个落脚之处吧?」他脸色微变。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她摇摇头,脸上出现一丝苦恼的表情。 以往,她想窝在哪儿就窝在哪儿,天地之大,随处可以为家。现下,她变成这副女儿身还真是不方便,无法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由于身处巿集,一旁的人见她貌美,又正烦恼着落脚处,便插话道:「姑娘,在下经营客店,房间多得是,姑娘不妨到敝店投宿。」 胡红玉尴尬地笑笑。 见有人起头,其它几名在旁观看。亦是别有所图的男人,也纷纷提出邀约。 怎么这些人,每个都比崔玠和善? 她心知肚明,这些人或许是心怀不轨,但有人关心与在意,真的比被视而不见来得好太多了。 「我……」 话未落,崔玠就一脸严肃的打断她的话。「妳跟我来。」 他望了她一眼,便径自往前走去。 「崔玠,咱们究竟要上哪儿去?」她狐疑地跟在他的身后,抱着一点点期待,望着他宽阔的肩背发愣。 他的脸上带着愠色,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崔玠倏地转身直视着她。「妳知不知道,刚才那些人对妳不怀好意?」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些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想帮助她,实际上都是想吃她豆腐。 她非但没有马上拒绝,眼里竟然还有一丝犹豫?这让他看了很火大。 「我知道那些人或许居心不良,但他们对我的态度却比你好太多了,爷爷曾经说过,人家对你好,你就要对人家更好,我只是不忍心让对方感到难堪与失望。」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她想对崔玠好,他却不领情。 她已经将自尊踩在脚底下了,他还想怎么样? 「妳没有落脚处是吗?好,妳跟我来,别再跟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打交道,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完全没想到,除了救过她养的小狐一命之外,他也算是陌生的男人,根本没立场对她说教。 胡红玉睁大眼,微张着小嘴,支吾地问:「崔玠,你……要我跟你回家吗?」 她没听错吧?他不是恨不得早点摆脱她? 崔玠别开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尴尬又别扭的表情。「不是,我只是要帮妳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告诉自己,只是好心帮助她,只要帮她找到客栈,他就可以离她远远的。 他只是一时同情心泛滥而已,绝对不是被她给打动了。 「崔玠,你真是个大好人。」她以柔软的嗓音轻声赞美。 崔玠没答腔,低首往前走去。 像她这种艳丽绝美的女子,平常,他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他今天真是反常,竟然会帮助他最讨厌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崔玠带着她走了一小段路,想帮她找一间干净且出入比较单纯的客栈。 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没想到,客栈门口竟然挂上「客满」二字,他揉揉双眼,再次定睛细看,发现那「客满」二字仍然挂在门板上。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还没客满的。」他拧眉咕哝。 难道是他眼花了吗?不可能,他的眼力一向很好,不可能会看错。 「哎呀!这下可糟糕了,今夜我要露宿街头了。」她摊了摊手,一脸懊恼。 其实,她的内心正在偷笑着。 虽然,她的法术还上不了台面,但耍些小把戏还是游刃有余的,她刚才不过是施展幻术,就将崔玠唬得一愣一愣的,真好玩。 不过,看崔玠那副苦恼的表情,可以想见,他是真的担心她。 「刚才那客满二字,妳也瞧见了?」他迟疑地问。 「当然啊!我又不是瞎了,当然看得到那客满二字。」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一本正经地直视着他,实则隐忍着满腹的笑意。 请原谅她耍小把戏欺骗他,因为,她真的很想跟他回家,这样才能制造让她得以「报恩」的机会。 「没关系,这附近又不是只有一间客栈,咱们再找别家。」他无所谓地撇唇。 他就不相信,这附近所有的客栈都客满了。 与她相处越久,他的心绪就越烦躁,巴不得赶紧摆脱她。 她长得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又带着些许娇憨,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而且还不分男女老少,让他想忽视她的存在又难上加难。 她是天生的发光体,专门凝聚众人的目光。 越想排拒她,反而越被她给吸引住。 「崔玠,前面两间客栈都客满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她指着前方的客栈,故技重施。 崔玠依言望去,果真看到两间客栈的门板上,都贴了「客满」二字。 心下懊恼着,不知该怎么安排胡红玉的落脚处。 他抚着下颚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姑娘,不如,妳就住我的友人家中吧!他为人好客,家中宽敞又有女眷可以照应,比较适合妳住一宿。」 只要不住他家,怎样都好。 他家有高堂,还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实在不适合收留她。 「崔玠,我并不认识你的友人,也不知他人品好坏,贸然住进人家家里,实在不妥。」她赶紧找借口搪塞。 她不喜欢崔玠急着摆脱她的意图,这让她感到心里很不舒坦。 她就真的这么碍他的眼吗? 不!她不能放弃,她一定要说服他,让他同意她住在他家。 她突然抓握住他的手臂,眼中闪动着晶灿的水光,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崔玠,求求你行行好,收留我一晚吧!」她放软声嗓,苦苦哀求。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他这么顽固的男人。 这不仅考验她的本事,也考验她的耐性。 崔玠原本想推开她,但在看见她眼眶中闪动的泪光后,就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她锲而不舍的精神,让他的内心里产生小小的震动。 照理说,他应该要厌恶她的,可是,他真的无法讨厌她。 她的眼神太澄澈,像一面镜子般,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冷淡脸孔,她的纯真,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想答应她的话,在喉间滚了又滚,就是无法说出口。 他没有办法违背自己一贯秉持的原则。 「红玉姑娘,很抱歉。」他艰难地吐出拒绝的话。 他别开眼,不忍心看她伤心难过的表情。 明明伤她不是他所愿,他却还是得狠下心伤害她。 他必须让她知道,不是凡事都能尽如人意。 胡红玉彷佛不知道死心两个字怎么写,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抹黠光。 他越是顽固,她越是想挑战他的意志力。 「呜,崔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全然不顾念旧情,硬是要赶我走?」她边哭边吶喊,但眼中的泪珠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红玉姑娘,请妳别大声叫嚷。」他左右张望,深怕她的叫嚷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他行事一向低调,不喜欢太过张扬。 「你分明就无情无义,我当然会忍不住悲从中来。」她皱着一张脸,说得好不委屈。 她都已经这样死皮赖脸地求他了,他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他骨子里明明就不是狠心绝情的人,却一再地拒她于千里之外,实在让她颇为不解。 「妳若是不听劝,继续再嚷嚷下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他隐忍着怒气,紧握着双手,耐性已经达到极限。 若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分上,他才懒得跟她周旋,老早就走人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弱女子?这样对我来说不公平。」她握紧小手抗议。 她是来报恩,不是来寻仇的,他的态度难道就不能客气一点吗?搞得两人好像是仇人似的。 「这世上不公平之事太多了,如果红玉姑娘有需要,我可以举例说明。」他微挑眉,漫不经心地觑她一眼。 说他不识抬举也好,冷血无情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只不过,她那涨红着小脸、怒气冲冲的模样,意外地吸引他的目光。 怒气染红她的芙颊,增添动人的光彩,她简直美得令人屏息。 但他并没有恍惚太久,随即回复心神,毕竟,他不是容易沉沦于美色之人。 「崔玠,你非要这么不近人情吗?」她晶亮的眸中燃起两簇怒火。 她虽然总是笑脸迎人,但也有被惹毛的时候,加上她软硬兼施,却依旧没有效果,崔玠若再不改变心意,就别怪她使点手段了。 「很抱歉,这就是我的作风,妳若看不惯,可以打道回府。」他侧过身,神情语气皆冷淡。 胡红玉悄然倒吸一口冷气,不相信他真是如此冥顽不灵之人。 崔玠毫不留情地迈步而去,不理会她在身后叫嚣。 「崔玠,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紧紧跟着你。」她大声地宣示。 第2章 崔玠的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即加快速度离去。 胡红玉心一急,开始横冲直撞起来,她直往前跑,根本没留意左右的状况。 崔玠回头看了一眼,想确认她有没有继续跟着他,不料,正好看见一辆马车从她的身后急驶而来。 「红玉姑娘,小心!」他下意识地大喊出声。 经他这么一喊,胡红玉倏地抬起头来,赫然发现一辆马车正急驶而来,很快就会撞上她,心下一惊,赶紧往旁边跳了一大步。 马车从她的面前呼啸而过,差一点点就擦撞到她。 若不是她动作敏捷,这下,她肯定会被马车给撞伤。 「红玉姑娘,妳有没有怎么样?」他急匆匆地往回跑。 刚才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快没了心跳。他无法想象,胡红玉若受了伤,自己会有多么地自责。 他虽然排拒她,但也不希望见到她受伤。 胡红玉因为脚软而跌坐在地上,声音变得有气无力的。「我、我没事。」 幸好,崔玠有回过头大喊一声,提醒了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可不想还没报完恩,就先丢了小命。 「站得起来吗?」他的眼中写满了关切。 看她脸色苍白如纸,肯定受到很大的惊吓,他的语气便不自觉地放柔许多。 「我、我肚子饿,走不动了。」惊魂甫定,她需要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来吧!我带妳回巿集吃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 确定她站稳后,他才率先迈步往前走去。 念在她刚才受到惊吓的分上,他就暂时依着她好了。 走了一小段路,发现她并没有跟上,他纳闷地回首寻找她的身影。 「崔玠,你快来看看,这里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胡红玉开心地朝他招手,在古玩摊上绕来绕去后,又在杂货摊上来回流连着。 她不知道巿集居然是这么好玩的地方,卖的全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物品。 瞧见她在摊贩间绕过来又绕过去,一脸开心地喳呼着,崔玠抚额哀叹一声,觉得头突然痛了起来。 刚才还体弱气虚的她,见到新奇的玩意儿,马上就变得生龙活虎了。 胡红玉在豆腐脑小摊前停了下来,好奇地张望着,一脸馋样,老板见她长得漂亮,免费盛了一碗豆腐脑给她喝,她喝得心满意足,眉眼带笑。 本来还想与崔玠共同分享,但见他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索性作罢。 没多久,另一边包子摊的老板见她人长得美,也主动送她一个大肉包,把肉包递给她的时候,还偷偷摸了她的小手一把。胡红玉不仅不以为意,还笑咪咪地向老板道谢。 崔玠看了,一脸凝重,马上把她拉到一旁晓以大义。 「红玉姑娘,刚才包子摊的老板趁机吃妳豆腐,妳知不知道?」他咬牙问道。 不知为何,他刚才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往包子摊老板的脸上招呼一拳。他不仅眼神猥琐,连行为都令人发指。 最不应该的还是胡红玉,她不该让包子摊老板有机可乘。 「只不过是摸摸手,又不会少一块肉,人家那么大方送我一个肉包子,我当然不能太小气呀!」她的嘴里塞满了包子,话说得有点含糊不清,表情理所当然。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白吃的食物,这点道理她还懂。 「妳……妳简直不懂规矩!好人家的闺女,身子怎么可以随便让男人碰触?」他下颚紧绷,双眸简直要喷出火来。 他实在想不通,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教育她的?竟然让她养成这种偏差的观念与思想? 「只是摸手,真有这么罪大恶极吗?老实说,我还挺喜欢被人碰触呢!」她傻笑着,想起了被人类抱在怀中,轻轻抚摸毛皮的画面。 在她的眼中,人类多半是友善及热情的,她喜欢接触人类,与他们有所往来,这会让她认为,自己也是他们的一分子。 见她脸上无辜又天真的表情,他实在骂不出口。 被吃豆腐的人是她,他到底在生气个什么劲儿? 「妳的爹娘没有告诉过妳,应该跟男人保持距离的吗?」他刻意扬高声嗓,想让她听得更清楚。 她垂下黑眸,小小声地道:「我的爹娘很早就不在了,而且,在我们村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崔玠的质问,让她无端想起自己的双亲,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感。 从小没有爹娘的陪伴,她感到很孤单,因此,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一定会加倍回报对方。 而且,崔玠是她第一位认识的朋友,她对他的感情特别深厚。 崔玠见她一脸伤感的表情,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地撞了一下。 与她伤心的表情相比,他更喜欢她笑口常开的样子。 「我、我说错话了,我不知道妳的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他难得低声下气地道歉。 原来,她的行为有偏差,不能全怪在她的头上。 「没关系啦!我虽然没有爹娘,却有一位很疼我的爷爷,所以,我很幸福。」她无所谓地挥了挥手。 她不想看到崔玠自责悔恨的模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报恩,她希望见他一直都笑口常开。 崔玠见她脸上又绽放纯真的笑容,心里某一处地方好像悄悄塌陷了。 她真的很特别,思想独特又怪异,让他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 她只伤心了一会儿,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她不仅又吃又喝,还大受摊贩老板欢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人潮就特别多。 崔玠见她兀自吃喝玩乐,完全把他丢在一旁,一点都没有端庄贤淑女子该有的矜持,胸口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反正,她长得美,又受人欢迎,应该不愁没东西吃,没地方睡,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不谙世事,根本不需要他担心。 他掉转头,决定不再理会她。 他偷偷地往一旁的巷道走去,以为可以走得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胡红玉嗅觉特别敏锐,一发现身旁少了崔玠的气味,马上拔腿狂奔,非得追上崔玠不可。 「崔玠,你别偷跑呀!」她边喊边跑,循着有他气味的巷道上追去。 崔玠看起来明明是文弱的书生,可是他脚长,走起路来像流星赶月一般,让个子有点娇小的她,追赶得很吃力。 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这个大恩人,她绝对不能跟丢,否则,实在有辱她几百年道行的修炼啊! 她边跑边喊,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来。 胡红玉跑了一小段路,终于看到崔玠的身影,只是,他越走越快,压根没有停下来等她的意思。 胡红玉心一急,没注意到前方有一个小窟窿,她一脚踩下去,跌了个狗吃屎,红色的罗裙更被窟窿里的脏水给沾污了。 更倒霉的是,此时,有一只恶犬在她的身旁绕圈子,想伺机攻击她。 「恶犬,快走开!再不走,我打爆你的头喔!」她握拳,在空中挥来挥去,露出兽类的狠戾目光。 犬虽是狐的天敌,不过,她可是修炼数百年的狐妖,根本没在怕的。 见四下无人,她偷偷露出尾巴,猛烈地朝恶犬一甩,恶犬马上被打飞出去,边哀号边夹着尾巴逃走。 「敢来招惹本姑娘,算你倒霉!」她边碎念边爬起身来。 听到犬吠的崔玠,好奇地折返回来,见到胡红玉一身狼狈,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妳一定要这么引人注目吗?」他似笑非笑地问。 原本清丽的芙颊,现下沾染上污水,连衣裙也都被弄脏了,乌黑的秀发乱成了一团,额前还落下几绺滴着水的发丝。 他很难将刚才艳丽绝美的她,与现在狼狈落魄的模样联想在一块。 而她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罪魁祸首就是他。如果他不要这么铁石心肠,她也不需要为了追赶他,而惹来无妄之灾。 此刻,他竟然有点痛恨如此没血没泪的自己,冷硬的心肠悄悄软化了一些。 「谁教你跑那么快,害我追都追不上。」她娇嗔地瘪嘴。 崔玠不想与她争辩,遂回道:「如果妳肯安分一点,就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胡红玉不耐烦地皱眉。「呜,好痛!」 「妳怎么了?有伤着哪里吗?」他抬起她的手臂,仔细审视着。 「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到底是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他纳闷地蹙眉。 胡红玉小脸忽地涨红。「我的胸口痛啦!你想看吗?」她故意揶揄他。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不自然的潮红,但随即隐逝。 他的沉默,让她更想作弄他。 「我不管,我会受伤,你难辞其咎,你要负责任。」她又开始耍赖,只不过,这次她有正当的理由。 崔玠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借口再拒绝她,只好点头同意。「姑娘受伤,我的确得负一部分的责任,妳就随我回家休息吧!」他慨然允诺。 他压根没想到,他的顽固会让她受了伤。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结果,事实证明,败下阵来的人是他。 他怎么也无法对受伤的她置之不理。 看她因为疼痛而拧眉,他的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我真的可以去你家?」她喜出望外,小脸散发光彩。 没想到,她的苦肉计真的奏效了,她简直高兴得想哭。 「我家就在前头,妳不要再滋事,乖乖跟我回去,把自己弄干净。」 他的话带着威严与霸道,及不容人反驳的气势,胡红玉只好摸摸鼻子,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不敢再东张西望。 胡红玉跟随崔玠返家,一路上默不作声。 一进入前厅,见到崔母,她便恭敬地打招呼。 「大娘妳好,我叫胡红玉,叨扰妳了。」她躬身朝崔母敬礼。 虽然崔母对儿子突然带了个姑娘回来,感到十分讶异,但眼前的姑娘即使一身狼狈,却天生丽质,姿容出众,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美艳的女子。 而且,她虽然长得艳丽,却没有娇气,笑容和善,举手投足自然而不做作,落落大方的态度,让崔母对她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别这么说,来者是客,妳就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不必感到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娘说。」崔母对她和善一笑。 「大娘,妳不仅长得漂亮,待人又亲切,如果我有妳这样的娘就好了。」她慨然一叹。 她真羡慕崔玠,有一名这么和善慈蔼的娘亲。 「妳的嘴巴真甜,哪像玠儿,从来不会对我说些体己话。」她故作嗔怒地睨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儿子。 她心想,如果她有像红玉姑娘这样的女儿,不知该有多好。 红玉姑娘长相甜美,对人态度恭敬有礼,比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儿子好太多了。 「大娘,我最喜欢与人聊天了,有空的话,咱们可以谈天说地。」她开心地嘴角微弯,双眼瞇成一条直线。 「好好好,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崔母只顾着跟她讲话,这会儿才注意到她身上及脸上的脏污。「瞧我,真是犯胡涂了,只顾着跟妳讲话,没注意到妳需要先清洗一番。」 「是我太不小心了,才会给大娘及崔玠添麻烦。」她羞窘地吐了吐舌头。 「这哪算添麻烦,有妳来陪我这个老太婆,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妳先去清洗一下,咱们待会再聊。」 「好,我先失陪了。」她又躬身一福,在崔母的指示下到澡间清洗。 「玠儿,那位红玉姑娘是你的朋友吗?为何我从没见过她?」崔母的眼睛直盯着胡红玉的背影。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向来冷情,会把姑娘带回家,对他来说,这姑娘肯定有特别的地位。 「她是孩儿至交好友的远房亲戚,前来投靠,刚好好友要出远门一趟,逼不得已之下,只好让她来咱们家暂住几日。」他难得对娘亲撒谎。 因为,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向娘亲解释,她想报恩一事。 崔母见儿子眼神闪烁,遂未再详加追问。 「既然是朋友的亲戚,你可不要怠慢人家,要好好照顾她。」她殷殷叮嘱。 「孩儿知道。」折腾了好一会儿,他也感到累了,只好顺从娘亲的嘱咐。 胡红玉把自己打理妥当后,顶着一头湿发出来。 「妳怎么没把头发擦干?」崔玠见状,皱起眉头问道。 「我没那习惯啊!」她回头一看,发现地上有一片水渍。「糟糕,我把地上弄湿了,我立刻擦干。」她慌张地寻找着干抹布。 崔玠拉住她的手,让不停走动的她停下脚步。「地板湿了没关系,待会儿再处理,妳必须先把头发擦干。」 「可我真的不习惯擦干头发呀!这样多凉快。」她嘟着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管到她的「头上」来了? 她顶着一头湿发,难道是碍着他了? 「不行!妳现在马上把湿发擦干。」他坚决地命令,手里拿着一条干布巾。 胡红玉开始跑给他追。「我就是不想擦干头发,你能奈我何?」 她故意躲在崔母的身后,朝崔玠挤眉弄眼,模样很逗趣,崔母被她逗得呵呵大笑。 「我娘说过,湿发不擦干,很容易犯头痛。」他沉下脸说道。 在娘亲的面前,他不敢对她太严厉,因此,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原来是大娘说的,早说嘛!若是大娘说的话,我一定会听的。」她朝崔母绽放甜美的笑容。 崔母虽然已届中年,但风韵犹存,她对崔母的第一印象极好,至少,她比崔玠亲切多了。 崔母脸上的笑意没停过,似乎很喜欢胡红玉活泼的个性。 胡红玉将头发擦干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红玉姑娘,天色已晚,妳一定累了吧!不如先到客房休息。」她眉眼带笑,声音柔和。 「经大娘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感到累了,大娘也早点歇息。」崔母伸了个懒腰。 「好,妳去睡吧!」 与崔母及崔玠道过晚安后,胡红玉躺在客房的床榻上休憩。 她辗转反侧,脑海里闪过崔玠的身影。 崔玠饱读诗书,又是一名美男子,以他的条件,照理说早该娶妻生子。 为什么他会不近女色呢? 不管如何,报恩的机会来了,她静待黑夜的来临,确定崔玠已经回房歇息后,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房间。 房门已经上锁,她巧施法术将锁打开,悄无声息地溜到崔玠的床上。 原本正在闭目休息的崔玠,感觉鼻端飘来一阵熟悉的馨香,身侧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他倏地睁开眼。 「崔玠,我来伺候你了。」她娇声软语,媚眼如秋波。 崔玠睁大眼,惊跳起来。「妳、妳怎么进来我房里的?」 他扬高音量怒斥,瞠目瞪着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私自闯入他的房间,她的行为根本不符合贤淑女子该具备的条件,他若想改变她,恐怕难如登天。 胡红玉将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嘘!别这么大声嚷嚷,你想将你娘吵醒吗?」 她轻柔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让人格外筋骨酥软。若不是他的自制力太强,恐怕会忍不住被她诱惑。 以常理来说,哪有送到嘴边的肥肉却拒吃的道理?只不过,他的定力之强,恐怕连仙佛都要自叹不如。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妳快点离开!」他压低音量斥喝,左顾右盼的,深怕吵醒娘亲。 万一让娘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崔玠,你别这么不解风情,良宵苦短,应该好好把握。」她倾身靠近他,温热的气息轻吐在他的脸颊上。 她的双眼迷蒙,红唇微张,看起来妩媚动人,这么风情万种的女人,没有多少男人抵挡得了。 「红玉姑娘,妳到底意欲为何?」他的神情肃冷,故意别开眼,不想直视她。 她迷蒙的双眼彷佛一泓深幽的潭水,若看久了,很可能连神魂都会被吸进去。 胡红玉大胆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随意披挂在肩上的薄纱,往下滑落,露出她白皙的肌肤。「我想干什么,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一直缠着你不放,不过是想报恩罢了。」 她扬唇娇笑着,食指一直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 以往,男人只要看到她的笑容,通常都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只有崔玠像个木头人一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真是存心气死她。 他做什么这么别扭?爽快地让她报完恩,她就会走人了,再也不会紧紧纠缠着他不放,为什么就不能干脆一点,允了她的要求呢? 崔玠的身躯僵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推开她,薄唇吐出冷冷的话语。「不知检点的女子,我一向不屑与之来往。」 言下之意是,要她洁身自爱一点。 闻言,胡红玉有一股冲动,很想一拳敲醒他食古不化的脑袋。 让她报恩,他又没什么损失,为什么如此坚持呢? 她虽是狐妖,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绝对会贯彻到底的。 现下,就比谁的毅力及耐力比较高了。 他想跟她耗,她定会奉陪到底。 「崔玠,你别一直拒绝我,这样我很没面子耶!我在想,你该不会是对女子没兴趣吧?」她挑眉睨着他。 「胡说!是妳的行径作风太过惊世骇俗,让我无法苟同。」他干脆将话挑明了说,反正,他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男人,今夜干脆就与她说个明白。 只是,他很怀疑,若跟她讲道理,她听得进去吗? 「是你太大惊小怪,像我这般的行事作风,在我家乡那里是司空见惯。」她说得理直气壮。 在她居住的山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双方看对了眼就结成伴侣,很单纯,也很干脆,一点也不扭捏。 乍听她的说词,崔玠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 敢情,他们村里的人都没受过礼节的教化,看上眼的就主动献身? 难怪她的思想会如此大胆而异于常人,他非得好好纠正她错误的想法不可。 「红玉姑娘,若今天妳的恩人是年岁足以当妳爷爷的男人,妳还是会选择以身相许,做为报答的方式吗?」崔玠正色地问道。 「那是当然,身为女子,报恩的最好方式就是以身相许呀!」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等等,妳没听懂我的意思,假使你要报恩的男人,是又老又丑,年纪七老八十的男人,这样妳也要以身相许吗?」他耐着性子再问。 她总不至于来者不拒吧? 只要一想起,任何男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恩人,他的心情就忍不住复杂起来。 「你的意思是,像你这么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才足以当我的恩人,是吗?」她朝他眨了眨媚眼。 崔玠的嘴角抽了两下,额上冒出冷汗,深深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 「你觉得我美不美?」趁他不注意,她将软馥的身上又靠了上来。 她好喜欢他身上的气味,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窝在他的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她的双眼不停地朝他眨呀眨的,频送秋波,对自己这双迷人的大眼很有自信。 「妳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若是的话,最好去给大夫看一下比较妥当。」他故意扯开话题,正色地提醒。 见红玉披在肩上的丝质薄纱,几乎落到手臂上,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风光,他随手拿起一旁的外袍替她披上,顺便遮去她胸前的春光。 「夜凉如水,很容易着凉,姑娘还是穿多一点衣服吧!」对她胸前那片薄薄的抹胸,他彷佛视而不见。 红玉气到想跳脚,却又对他没辙。 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崔玠,你还没回答我刚才问的问题呢!」 她实在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崔玠迟疑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认为红玉姑娘……美,不过,是太过野性的美。」 不可否认的,她是真的很美,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野性?」胡红玉挑了挑眉,一脸不置可否。 她是狐妖,当然有野性,这点她无法否认,但他既然认为她美,就不该对她的美貌及妖娆的身子视若无睹。 「我还有一问,你认为我的体态如何?」既然面貌吸引不了他,总还有身子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男人对体态婀娜多姿的女子,总是存在着遐想,相信崔玠也不例外。 「面貌及身子都是外在的,身为良家闺秀,最重要的是内在的修养,唯有遵从礼教、行事作风不踰矩的女人,才能由内而外散发出最自然又美丽的光彩。」 他已经暗示得这么清楚明白,她应该要知难而退了吧? 老实说,他不忍心伤害她的自尊心,却又不得不让她认清现实的残酷。 外在的美丽是短暂的,唯有内在的涵养才是永恒的。 胡红玉眨了眨眼,一脸迷糊样。「你说的话太深奥,我听不懂。」 美就是美,哪有分什么外在内在的? 内在的东西又看不到,外在的面貌及身材,才是最显而易见的,那些触不到又摸不着的东西,压根没有任何说服力。 那群被她迷得团团转的男人,可没有人说过她缺乏内在的涵养呀! 崔玠的嘴角又抽了两下,很想再次抚额兴叹。 怎么跟她沟通,会是如此困难之事呢?「好,妳听不懂是吗?那我就解释得浅白一点。」 只要能让她打消报恩的念头,今夜就算不睡,他也认了。 他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地说:「假如,今天有两名女子要让我选择,做为娶妻的对象,其中一名女子长相普通,但知书达礼,端庄贤淑;另一名女子长得美如天仙,但行事作风违背礼教,那么我定是选择长相普通的女子。」 「不可能!你口是心非!」他的说法与她的认知根本不同,一般人一定是选择长得美如天仙的女子为妻。 为什么崔玠会选择长相普通的女子为妻?难道对他来说,美貌真的一点也没有吸引力吗? 思及此,她的内心泛起一丝挫败的感觉。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十年前,他救了她一命,当时,他的眼神好温柔,彷佛将她当成珍宝一样。 她相信,他是喜欢她的。 之前,村子里的男人说她长得国色天香,比京城里的花魁还要美,她本来半信半疑,可是,每到一个城镇,大家见到她时都会显露出惊艳的眼神。因此,她才认定,自己是真的具有姿色的,毕竟,每个男人见到她,都是一副痴迷的表情。 为了报恩,她决定豁出去了! 胡红玉踮起脚尖,将香甜的红唇往他的薄唇送去。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唇舌放肆地吮吻着他厚薄适中、却总是喜欢抿着的双唇,用生涩的技巧,想撩拨他体内潜藏的欲望。 她在他温软的薄唇上来回摩挲,轻轻囓咬着,一股酥麻的感受瞬间流窜到四肢百骸。 崔玠明知道自己该推开她,但她的动作很轻柔,她的甜美又那么使人迷醉,他僵直着身躯,整个人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对她的索吻无从反抗,甚至,还涌现了想要更多的渴望。 那如蝴蝶羽翼般轻触的感受,让人彷佛置身在云端,胸口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舒畅感。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个既生涩又热情大胆的吻。 直到他的口中传来湿意,才惊觉她的唇舌竟想长驱直入,探入他的口中与他纠缠,他倏地推开她,让她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红玉姑娘,妳太放肆了!」他以手背朝嘴上胡乱地一抹,想抹去她留下的气味。 他不明白刚才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反常,竟然没有马上拒绝她、推开她,他是被她迷了心窍不成? 见他一脸嫌恶,并用力推开她的举动,胡红玉难过得红了眼眶。 她不懂,他为什么不喜欢她的人?也不喜欢她的吻? 想想过去多少男人期盼着得到她的青睐,现在她主动对他送上香吻,人家却不领情。 「你认为我吻你就是放肆,那么,我就再做出更放肆的事情!」被他的话及脸上厌恶的表情激怒,她索性张嘴,在他的肩头上咬下一个齿印。 最好是藉由这个齿印,让他永远都忘不了她胡红玉! 崔玠瞠目看着她,不敢置信她会做出这么任性幼稚的事情。 其实,他肩上的齿印并不痛,只是他的内心突然一片迷惘。 他不禁思忖着,该怎么面对她才好。她与他所认知的寻常女子实在大不相同,他不能以世俗的常理约束她,因为她纯真的心灵根本无法领会。 他的心情其实是很矛盾的。 过去的她,应该是生活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之中,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子,很容易就迷失在险恶的世道里。 他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她认清现实的残酷? 要是她再如此任性妄为下去,早晚会出乱子的。今天,她紧紧缠着他,明天,她是否又会借口报恩,去缠着别的男人?会不会因此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既然她要报恩,不如让他重新教育她,扭转她偏颇的观念,倘若有所成效,那么他所得到的,会比她的报恩来得更有意义。 他由衷地希望她的未来,能够更加美好,能够过着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