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敲法槌的样子很美》 第1页 [现代情感] 《你敲法槌的样子很美》作者:袁梦ing【完结】 文案一: 十年前。还是高中生的梅子坐在法院门口哭。她的父亲死于车祸。 滕烨走了过来,递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她抬头说谢谢,他却早已转身离开,她连他长的什么样都没看清,唯有那一身庄重、威严的法袍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 十年后。她以法官助理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坐在法院门口嚎啕大哭的女孩。」 「怎么不记得?印象深刻。」 小时候我觉得你穿着法袍的样子很帅,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梅子 文案二: 滕烨临危受命来到派出法庭向阳法庭做庭长。他不苟言笑、严苛毒舌,一来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和改革,众人苦不堪言,矛盾和冲突愈演愈烈。 他一面努力适应民商事条线的办案节奏,一面尽心尽力地管理整个庭室。工作时严谨卖力,娱乐时放松有趣,慢慢地,他以自己的身体力行为庭室的每个人做出了榜样。庭里的每个人,充分发挥各自的长处,克服各自的弱势和短处,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各自的贡献,并在此过程中寻找到各自的幸福和方向,实现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 阅读指南: 1、通俗点说,这个文写的就是基层一线法院工作人员的工作和生活。文中只涉及民商事案件,均改编自真实案例,且均为民法典正式实施前的案例。从立案受理开始到法律文书生效、退诉讼费为止的法律程序介绍,以及具体案件的法律适用等。案件类型有且不仅限于买卖合同纠纷、离婚纠纷、机动车交通事故纠纷、物业服务合同纠纷、赡养纠纷、邻里纠纷,等等。 2、本文是群像文,你觉得谁是主角谁就是主角。略带悬疑。 3、欢迎大家来探讨,文明留言。 4、本文作者无存稿,平时工作忙,且本文涉及的专业知识较多,需要斟酌再斟酌,所以更新上只能尽力。内容标籤: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滕烨、梅子 ┃ 配角:隔壁新文《法槌2》含泪求收 ┃ 其它:隔壁新文《伪装》含泪求收 一句话简介:以徽为盾,以法为剑 立意:这是一群扎根在基层的法院工作人员的故事。以徽为盾,以法为剑。深入基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去。为让人民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而不懈奋斗、挥洒青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和取得的成果恭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并将传承先烈伟大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第一章 闹剧 新庭长空降向阳法庭。…… 向阳法庭在新庭长走马上任第一天就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 杨律师领着自己的当事人出去。庭开完了,整整一个上午,当事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从法庭里出来,一路上她都在问自己的律师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真的要还这么多钱?我不应该还这么多的,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花了钱的……」杨律师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安静等待法庭判决。敷衍了几句,当事人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俩人说着话走到法庭外,杨律师的双脚刚跨出去,一个人影冲到他们跟前,一把揪住了自己当事人的一头长髮。 不光是当事人,连他都傻了。等他反应过来揪头髮的原来是原告,也就是本案原配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原告扯着被告的头髮,把被告从台阶上拽了下来。被告双脚踩空台阶,狠狠地摔在了平地上。原告腾出一只手来抽被告的脸,被告早有防备地把脸死死捂住了。原告气愤难耐,抬起穿了高跟鞋的脚,朝被告的肚子狠狠踢了几下。 「下*贱胚子!叫你勾*引我老公!」 「狐*狸*精!不要脸!」 「打死你个贱*人小*三!」 …… 原配积压了几年的仇恨此时此刻彻底爆发,连打带骂,理亏的小*三哪是对手,只有被按在地上暴打、哭泣的份。小*三的代理人杨律师劝架不住,眼看着局势失控他心急如焚,转身冲进法庭,高喊:「打人了!打人了!」 他的喊声穿过几道门禁,终于被大楼后面的法庭工作人员听到。所有人,包括法官、法官助理、书记员、法警等全都飞奔了出去。法警冉妍跑得最快,金州警官学院百米冲刺的记录保持者可不是吹的,她遥遥领先,首先奔到法庭大门外,不带喘的。 原被告两个女人不知怎的滚到了地上,原配扯着小*三的头髮,小*三捂着脸哭,旁边除了杨律师外还多了一个人。那人戴着口罩,跪在地上,文件包扔在一边,正在劝架。冉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壳有点疼,不知所措。那人突然抬头,命令似的说:「别看了,快过来!」被这么一喊她才回过神,过来捉住原告的手。没等她大展拳脚呢,原告突然大喊:「我怀孕了!六个月了!」冉妍又懵了,犹豫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出来。案件的主审法官周国民也慌了,一边叫自己的法官助理梅子去边上的派出所报警,一边训斥起打人的原告来:「你想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打死她你自己也要蹲监狱去!既然你选择走法律途径来解决你们的事,那么就耐心地等我们法庭的裁决!你现在在干什么事?你在犯法知不知道?还不赶快放手!」 第2页 那小*三见法官替自己说话,呜呜哀嚎了起来。她一嚎,更刺激了原配。「哭什么哭!你就装吧你!」原配的双手扯着小*三的头髮,那戴口罩的人似乎觉察到她要干什么,在她拔小*三头髮前及时出手,外人只见他轻轻一扭原配的双手,原配的双手就松开了。「快分开她们!」那人急喊。法庭的这帮年轻人本来还六神无主的,被这么一吼纷纷上来,手忙脚乱地拖走小*三,法官助理骆扬和书记员宋天意自告奋勇地站在原配、小*三中间,不让她们再有接触。 梅子领着派出所民警回来的时候,诧异地发现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原配见事情闹大了赶紧道歉:「我真的是气疯了。这四年来她拿了我们家不少钱,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她还叫我老公不要在朋友圈发我和孩子的照片。她还去我厂里闹呢!」小*三坐在法庭门口的台阶上,头髮散乱,衣衫不整,有气无力地哭泣说:「我要被你们整死了!你闹到我单位去,我被单位开除了。还去我家闹,朝我爸妈扔砖头。你们……」说到这,干呕了起来。 「你有事没事?有事的话送你去医院。」戴口罩的那人掏出手机,果断地拨了120。一会,救护车来了,把小*三带走了,小*三的代理律师陪同。派出所的民警也把原配带回了所里做笔录,骆扬说原配这个打人的事怎么定性还得看小*三的伤情严不严重。 这齣闹剧就这样谢幕了,可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仍不散,有的甚至还高举着手机录视频。他们都是法庭前面工地上做工的工人,本来在吃午饭的,听到声响就全从工棚里跑出来看热闹了。 戴口罩的那人挡在了录视频的人跟前:「没什么好拍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翘了班出来看热闹,就不怕被老闆骂?」 录视频的工人认怂,关了手机耸耸肩走了。 法庭的人也都松了口气,结伴回去,可就是没有人记得那个帮他们控制局势、戴口罩的男人了。 骆扬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了这个男人,男人拎起地上的文件包,拍拍裤腿上的灰尘。他折返回来,对男人说:「今天的事,谢谢啊。」 「应该的。」男人摘下口罩。 「滕……」骆扬一愣,马上改口,「滕庭长,你好。」还热情地充当起新庭长的嚮导来:「滕庭长,这边请。」 新庭长不按套路出牌地空降下来,把向阳法庭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向阳法庭原来的庭长李庭长在加班时突发心梗猝死,因公殉职。一个法庭不能群龙无首,悲痛之余,新院长拍板决定派刑庭副庭长滕烨下来暂代向阳法庭庭长一职。不过说好的就职时间应该是下周一,这滕烨怎么提前来了? 午饭过后除了六零后周国民,其他的小年轻全聚到了一楼的小办公室里。这是书记员宋天意和丁筱卿的办公室,桌上堆满了各种零食,卷宗就藏在这些零食下面。办公室连着诉讼服务大厅,负责立案的郦励就坐在这,相对而言,她的办公桌整齐的多。此时此刻里面的办公室里讨论得火热非常,她却忙着跟房产中介聊房子。 宋天意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说:「不是说新庭长下星期才来吗,怎么提早来了?他这不是搞突击吗?」 骆扬说:「听说滕庭长接到上任通知的时候正在休探亲假,他探亲假都没休完就回来了。」 丁筱卿问:「神通广大的驼法官,滕烨是怎么一个人,好不好说话的?」虽一个单位,可金州法院两百多号人,她又远在乡下甚少去院里,和滕烨不熟也情有可原。 骆扬八面玲珑,消息灵通,上面刚确定庭长人选,他一转身就把人家的个人信息调查得一清二楚。 「85年生,北方人,未婚,华东政法本硕连读,刑诉方向。一毕业就考进了咱法院,在刑庭做了一年书记员直接升法官助理,法官助理做了两年转成法官。做事雷厉风行,独当一面,对手下要求特别严格,因为办了几个轰动一时的大案要案,不到六年就破格提拔为刑庭副庭长。照他这么个升法,仕途无限好啊。」 丁筱卿关心的和骆扬不同,她又问:「那他在刑庭做副庭长的时候,对手下人怎么样?」 骆扬支支吾吾了起来,他可没打听得这么细。梅子说话了:「他是不是姚庭的徒弟?我听刑庭的书记员说姚庭在刑庭当庭长的时候很看重他,在领导跟前给他说了不少好话,两个人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就跟父子一样。」 「这就糟了。」郦励和房产中介聊完后走了进来,说,「姚民是出了名的难搞,在他手下很难请的出假。听说他手下几个孕妇都快临盆了他还不停地给她们案子,人家产假还没休完就又给案子,把她们逼得无可奈何,产假都没休完就提前半把个月回来销假办案。因此他有个外号,叫孕妇杀手。滕烨是他徒弟,和他关系这么好,估计早已得他真传。咱以后的日子啊,难了。」 其他人听完陷入了深思。丁筱卿愁眉苦脸地说:「那怎么办呀?我两个娃都我管,一会这个生病一会那个生病,平时肯定要请假的。」 冉妍拍拍她肩膀,安慰说:「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这时,骆扬的手机响了,备註是滕庭长。听完电话后他对所有人说:「五分钟后三楼开会。」传达完新庭长的指示后他就上楼去了。宋天意睨着他的背影,说:「这小子这么快就拍上新庭长的马屁了?厉害!」 第3页 向阳法庭一楼是立案大厅,二楼是审判法庭和法官办公室,三楼是会议室。梅子他们嘻嘻哈哈的,一进会议室就全都安静了。滕烨早就在了,面前摆着笔记本,骆扬坐在他身边,面前也摆着笔记本。 周国民是最后到的。滕烨等人齐了发话了:「以后凡是开会,不管是庭务会议、党支部会议,还是院里的其他会议,务必提前五分钟到场,不许迟到早退。」话刚落,迟到的周国民敏感地看向滕烨,滕烨却只看着几个年轻的,这让这位老同志心里更不舒服了,指名道姓地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指桑骂槐? 「还有——」滕烨扫了一圈在场的每个人,一一指出着装打扮上的不足。 看着丁筱卿:「穿西装不戴领带。」 看着郦励:「穿西装戴领带却佩戴大法徽。」 看着梅子,顿了一下再说:「着装完全正确,可是头髮的颜色不符合法官的形象,给你三天时间染回来。」 说到这,宋天意忍不住笑喷,梅子瞪他一眼,宋天意调皮地沖她吐吐舌。 「宋天意,你的问题更大!」宋天意还没笑多久就被啪啪打脸,滕烨不管他是谁有什么后台,毫不留情地开骂。「潮衣潮裤配潮鞋,五颜六色,一塌煳涂,你到底是来上班的还是来选秀登台唱戏的?」轮到梅子笑了,宋天意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可人家新庭长还没说完呢。「在法院上班首先要着装规范,这是法院干警精神风貌和人民法院司法形象的重要反映。你穿成这样影响的不仅是你个人,还是我们整个法庭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从明天起,不穿制服不要来上班。」 宋天意鼓着腮帮子,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话了。 滕烨说:「关于着装问题,我今天说到这。所有人从明天起必须着装规范,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第二点,开会带笔记本。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点我要表扬骆扬,你们都要向他学习。」 骆扬挺了挺胸脯,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只有宋天意不屑地切了一声。 滕烨看看满脸不服气的宋天意,接着说:「接下来我要说说今天发生在法庭门口的这件事。」 周国民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解释点什么,毕竟是自己办的案子的当事人闹出来的事,他难辞其咎。滕烨做个手势,示意周国民别说案子的事。他先针对今天发生在法庭门口的这齣闹剧一一指出每个人的不足之处。 首先对梅子说:「这个案子这么敏感,作为法官助理,庭前你就该对这个案子有个风险评估。很明显原告故意等被告出来加以报復。如果你能多个心眼,庭审结束后把原告留下让被告先走,就不会发生今天大门口的这齣闹剧!」 梅子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如坐针毡。 再对冉妍说:「冉妍,金州警官学院高材生,你创造的百米记录到现在都没人能破,可是你今天的表现差强人意。原告一喊怀孕你就退缩,无非就是担心惹祸上身。你是个法警,能置身事外吗?那种情况下你不上谁上!」 冉妍也低下了头,比旁边的梅子更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又对其他人说:「你们一个个地杵在那,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既不想办法劝开打架双方,也不疏散围观人群。你们是向阳法庭的工作人员,你们不是看热闹的旁观者!」 嘆了口气,总结陈词:「总的说来,还有很多问题。希望你们每个人回去后好好想想你们今天的表现和我说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会议结束,梅子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会议室里出来的,头重脚轻,头晕眼花,耳边嗡嗡作响。新庭长上任第一天,几乎全军覆没,每个人都挨了批评。周国民闷闷不乐地回办公室,虽然会上没有点名道姓地批评他,可那姓滕的每句话都在针对他,这让他很生气。他一个甩手把门关上,刚好,滕烨走过,砰的一声巨响。 其他几个年轻的也陆续回各自的办公室。宋天意开玩笑地说道:「要不咱开个盘,赌他这个新官的第二把火会烧向谁?」 骆扬连忙摆摆手:「以盈利为目的的赌博行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不参与。」 梅子说:「法庭宣判如下,宋天意犯聚众赌博罪,金额较大,处两年有期徒刑,并收缴违法所得。法警,带走。」 法警冉妍做出要押走宋天意的动作,宋天意立马投降:「我认罪我认罪!法官大人,我一定好好改造。」 「哈哈!」 郦励:「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梅子大咧咧地说:「笑一笑十年少嘛。生活已经很苦了再不找点乐子就活不下去了。」她故意冲着滕烨的办公室大声说最后那句话。 宋天意:「你们说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没人鸟他。 「猜一下嘛。反正我觉得肯定不是我。妍姐、梅子你们都很危险哦!不过我觉得周老闆的可能性最大!」 註:关于派出法庭,基层法院一个具有审判权的派出机构, 第二章 和解 新庭长出马,马到成功。…… 滕烨主动敲开了周国民办公室的大门,周国民正戴着老花镜对着电脑龟速地打着判决书,新庭长来了也没起身欢迎,继续打判决书,就当没看见。 第4页 周国民是法院里的老人了,66年出生,88年进法院,90年入党,几十年来一直奋战在办案第一线,资歷深,经验丰富,说句不好听的,他周国民办案的时候滕烨还在包尿片呢,滕烨凭什么新上任第一天就给他来个下马威? 滕烨心知肚明,没多说什么。过了许久周国民回头一看,滕烨正在他的书柜前安安静静地翻看着最近一期的案例分析呢。他觉得不好意思,起身说道:「不好意思啊,一写判决就停不下来。」滕烨把案例分析放回到书柜里,说:「我也是这样,总想一口气把判决书写完,思路顺畅的时候停都停不下来。」 「是啊是啊。」周国民拿起空杯子。滕烨见状马上上来接过空杯子,周国民假装客套:「我自己来。」滕烨笑着来到饮水机前倒水,低头一看杯子里的东西,说:「西洋参、菊花、石斛,挺养生的。不过这三样性寒,长期服用对肠胃不好。如果加几颗红枣和枸杞就可以中和这三样的寒性了。」 周国民笑了:「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对养生也有研究。」 「周老,小心,烫着呢。」滕烨把倒好的水小心放到桌上,说,「我也是略知一二。要说养生,我怎么比得过周老?我听说周老您对养生很有一套,中草药、食疗、针灸火罐,无不精通,我很早就想向周老您请教了。」 「那就今天吧。」周国民一听要向他请教养生知识,兴奋了起来。 「周老,下次吧,等空点了您再好好教教我,就是您千万别嫌弃我这个笨学生。」滕烨半开玩笑地说了起来,态度和在刚才会议室里的截然不同。 周国民受到了极大的尊重,刚才的不悦也就散了。「好,下次吧。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又刚上任,有脾气也是正常。哎,你说得没错,我今天要是留一下原告让被告先走就没这个事了,是我疏忽了大意了。」 「周老,中午那俩女的为什么打架?到底是什么案子?」 「是个确认赠与合同无效的案子,通俗点说,就是原告的丈夫也就是第三人婚内出轨被告,原告发现后就要求被告返还这几年第三人通过支付宝、微信转帐给被告的款项。」 这个案子也真的狗血透顶。原告的丈夫也就是第三人在朋友组的酒局上认识了被告,当晚就跟着被告回了被告的屋,俩人半推半就地发生了关系。从此以后第三人就偷偷摸摸地和被告在一起了,不仅在外面给被告租高档公寓还每个月给被告「包养费」,节假日还会发红包。俩人的不正当关系持续了四年多,而原配也就是本案的原告却毫不知情。所以梅子曾戏称第三人是时间管理大师,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也真的有本事有手段。 事情之所以东窗事发是因为被告想要上位挤走原告,居然加原告的微信把她和第三人的事情全部告诉原告,想以此来逼退原告。谁想这原告也不是个好惹的主,马背上长大的原告和第三人是网恋认识,为了爱情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地来金州和第三人在一起,开厂跑业务赚钱,俨然女强人一个,还和第三人生了个女儿。得知这个事后,原告先把自己的丈夫搞定,怎么个搞定法? 第三人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家里的工厂和经济大权全掌握在原告手里。原告一发飙,第三人就怂了,当即跟被告斩断关系,而那时被告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不久被告意外流产,据被告所说第三人曾经买了燕窝给她吃,她吃完后就流产了,但并没提供相应证据证明。被告流产后家里人不服气,找原告和第三人算帐,原告一怒之下找律师打了这个官司,誓要被告把这几年拿到的钱全部吐出来。 「因为原告的诉讼请求不明确,所以我们庭前做了很多工作。不仅跑了银行,还给阿里巴巴、腾讯都发了调查令,把这几年第三人和被告的转帐明细全拉了出来。梅子算过几遍,第三人总共转给被告的款项是四十五万多。诉请一确定就安排时间开庭,就是今天。原被告和律师都到了,第三人没来也不敢来。谁晓得会发生这种事,我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也没遇到这样的。」 滕烨说:「我们一码归一码,被告是有错,但原告打人涉嫌故意伤害他人身体,我们也不能姑息了事,毕竟今天这么一闹,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所以一定要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个事。」 周国民一百个同意:「没错,这原告太不像话了,把人家小姑娘的头髮都扯下来一大把呢,一定要重罚才行。不过原告怀二胎了,现在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等派出所那边的消息吧。」 滕烨和周国民正在谈事情的时候,梅子和骆扬在边上的办公室讨论别的案子。一个离婚案子,原告的第一条诉请是判决离婚,第二条诉请是要求分割农村的自建房。梅子现在的难点在于这个房子该怎么分割,就来找骆扬讨论。 骆扬想了想,说:「农村的自建房是有建房报告的,你要看建房报告上是几个人的名字,一般来说除了夫妻俩人还有父母孩子的份额,也就是说这个房子并不是只属于夫妻两个人的共同财产,而是家庭共有的一个房子,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份额。所以他的第二条诉请就没办法在这个离婚案件中处理了,需要另行起诉。」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梅子恍然大悟,笑说,「驼法官不愧是驼法官,我得好好向你学习才行。」梅子刚办案不久,还处在边办案边摸索的阶段,不像骆扬,已经办案三年多,实战经验积累了不少,办起案来游刃有余。 第5页 「多办两个案子你就能找到里面的门道了。」 这时电话响了,梅子接起来一听,是今天中午那个打人的原告的律师打来的。听完电话,她一脸无奈地看看骆扬,说:「那小*三刚全身体检完,除了少了一撮头髮和惊吓过度外,没什么事。现在正在医院的住院部里哭哭啼啼,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原配,拉着民警的袖子要民警追究原配的刑事责任呢。李律师打电话来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想想办法。」 骆扬嘆了口气:「哎,这种事……给杨律师打电话吧,让他去做小*三的工作。原配虽然有错,但毕竟怀孕六个月了,要真留在派出所过夜万一弄出点别的事情出来,那就麻烦了。再说,人家派出所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对对。」梅子马上给杨律师去了个电话。还在医院的杨律师也是焦头烂额,他在电话里很无奈地说他会尽力做工作,但不一定做得通,毕竟被告和原告积怨已深,现在又挨了打,是不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原配的。说着说着吐起苦水来,说自己瞎了眼接了这个案子,接下案子的第三天就收到了第三人也就是渣男的死亡警告,渣男还去他所里大闹,吓得他一个月不敢一个人上街。 和杨律师打完电话后梅子把这个情况跟周国民汇报了,正好新庭长滕烨也在,周国民听了大为愤怒,他愤怒的是原告出手伤人,但滕烨考虑的就不止这方面的问题,他和骆扬的想法差不多,不管这事以后怎么处理,眼下最好以和为贵,大事化小。 一直到下班,小*三那边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坐在返回市区的车上,梅子又给小*三的代理律师杨律师去了个电话,杨律师很抱歉地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当事人咬死着不肯配合,他也没办法了。 郦励见梅子接完电话后一脸愁容,就问:「怎么,事情还没解决?」 「小*三就是不肯啊,现在啊,两个律师,还有派出所都快爆炸了。」 郦励有点义愤填膺地说:「一个小*三还蹬鼻子上脸了!」 「没办法啊,这件事上她确实是受害者。哎!」 周国民说:「原告太不像话了,已经在打官司了还搞出这么多事情来。我听被告说原告上她家里去闹,闹得整个村都沸沸扬扬的,本来被告已经谈了个男朋友了,就是因为这事婚事也吹了,这辈子都毁了。」 郦励翻个白眼:「那谁叫她自己犯贱做小*三呢!」 梅子笑着说:「周老闆啊,你怎么老是听被告说被告说,被告说的都是事实吗?有证据证明吗?」 周国民笑笑,不说了。 滕烨没有一同坐车回市区,他还在整理他的办公桌。按照党政机关办公用房面积标准,他这个级别的,还没达到一个人一个办公室的标准,必须和别人共用一个办公室。其他人就不用考虑了,只剩下骆扬。他找骆扬说叨了一下,没想到骆扬一口答应,还没等下班呢就把自个的东西全搬来了。 滕烨洗完抹布回来,看到骆扬的桌子已经整得差不多了。他对骆扬桌上的瓶瓶罐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心拿起骆扬喝茶的青瓷茶杯,杯子很小巧做工也不错,杯壁上雕着一排浪头和一行字,那一行字是:勇立潮头,拼搏进取。刻的还是小篆体,要不是他读书的时候练过书法,今天怕是要出洋相了。 「勇立潮头,拼搏进取。」滕烨放下茶杯对骆扬说,「我记得这八个字是去年省高院张院长在省委政法工作会议上提出来的,这么快就转化为实体经济了,恐怕张院长本人都没想到他的影响力居然有这么大吧?」 骆扬说:「这青瓷杯子是我找人定做的,杯子上的浪潮图案和勇立潮头,拼搏进取这八个字也是那人按照我的意思刻上去的。我觉得无论做人还是做我们政法工作的,都应该像张院长说的那样要永远站在浪尖上,高瞻远瞩,引领前行,不甘落后,顽强拼搏。」 滕烨笑说:「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啊。对了,这个杯子花了不少钱吧?」 骆扬笑笑:「没多少没多少,就一个月工资。为了时刻督促自己,也是值得的。」 俩人正说着起劲呢,滕烨的电话响了。是他老朋友,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许绍飞。听完电话他问骆扬:「有没有空跟我去个地方?」骆扬不假思索地说:「有啊。」 俩人飞奔赶到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在三楼的楼梯口碰到了正在抽菸的许绍飞以及其他几个穿警服的同志。 「救星来了!救星来了!」许绍飞激动地拉着滕烨的手,把他介绍给其余几位同事。这几位都是向阳派出所的,其中有个叫邹畅的,是向阳派出所的副所长。 邹畅主动和滕烨握手,说:「滕庭长,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您大老远的跑一趟。」 滕烨说:「为了今天中午我们法庭门口打架的事?」 邹畅一脸愁容:「没错。那原配还在我们派出所呢,可里面那个说什么都不同意和解。」说着朝旁边的病房努努嘴,滕烨顺着他的视线往里头瞧了起来。那小*三正坐在病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电视,爸妈和哥哥嫂嫂全围着她。她妈说:「小萍啊,这回这事不能轻易就放过她了,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死咬不放,告到她坐牢为止,出出咱的这口恶气!」她哥却说:「妹子啊,出气归出气,最要紧的是让她赔个十几二十万的才行啊!」她嫂在一边附和:「对对。」 第6页 滕烨无奈地笑笑,看看邹畅还有许绍飞:「那这个事……」 「兄弟这边说话。」许绍飞把他拉到走廊尽头,说,「向阳派出所的意思呢,最好今晚别把人留在派出所,你也知道,原配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派出所人手不够,万一出个好歹,这责任谁都背不起。而且,你们法庭本来就在审理她们的案子,你们来处理打架这个事最合适不过。」 滕烨眯了眯眼:「绍飞,你这话就不对了。她们在我们法庭有案子是不错,但那是民事纠纷,今天打架这事并不在我们这个案子的审理范围里。而且她们是出了法庭,也就是在向阳派出所辖区内发生的打架行为,由向阳派出所处理合情合理合法。」 一番话,许绍飞和邹畅直接懵了。 滕烨笑笑,缓和下语气,对邹畅说:「邹所长,实不相瞒我也不希望这事闹大。既然你们都出动许大队了,那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尽量帮你们试试吧。」 许绍飞和邹畅顿时松了口气,许绍飞拍着滕烨的肩膀说:「你小子吓唬我们啊!」 「你可是刑侦队大队长,这么容易被吓的吗?」 滕烨敲门进病房,小*三的家人回头看着他,问他是什么人。滕烨说自己是向阳法庭的庭长,并亮出工作证。 「张萍,你身体还好吗?」 小*三是他进屋的那刻就已经扔了苹果躺下来,半睁着眼睛,哎呦哎呦的,哼哼得很是悽惨。 她妈说:「法官啊,你一定要为我的小萍作主啊,被人打成了这样!」说着抹起了眼泪,其实根本就没眼泪。 这一家子,都是戏精。 滕烨又问候了几遍,小*三依然不理不睬的,只管哼哼装可怜。 「那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走程序吧。」滕烨回头对许绍飞几个说,「该验伤的验伤,该鑑定的鑑定,该办手续就办手续。」 许绍飞等人都傻了。 小*三一家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底气立刻足了。小*三妈谢谢滕烨为他们作主,小*三她哥马上提出来让原配赔偿的事情,那个猴急。 「我话还没说完呢。」滕烨接着说,「张萍,我刚都看见了。你能说能吃,行动自如,思维敏捷,这还不止,牙口特别好,苹果啃得那个咯嘣脆,着实叫人羡慕。你要是真要追究下去呢就去鑑定,咱们走程序。当然,如果鑑定出来你压根没事儿,你要是还咬着不放那就是你不地道了,到时候派出所追究的可不是她的责任而是你的责任了。」 小*三一家人愣住了,换许绍飞等人偷笑了。 小*三她哥急了:「那就不了了之了?打了人也不用赔偿了?」 滕烨说:「张萍可以向打人者索赔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营养费、交通费、精神损失费等。」 小*三哥笑了,搓搓手:「那就好了。」 「不过凡事都要讲证据,比如医疗费要有医院开具的发*票,误工费需提供工资流水明细,交通费需提供车票等等。如果信口开河,狮子大开口,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你们可要想清楚。」 小*三哥怂了,不说话了。 那小*三听着他们的话,突然踢开被子坐了起来:「是啊,我是没什么事那又怎样!难道她打了人赔几个钱就好了?你们这些执法者根本就是在和稀泥!」 滕烨说:「鑑于打人者尚处在孕期,我们认为还是先让她适当补偿你,派出所也对她进行批评教育为上策。等她孕期和哺乳期结束,再由派出所根据法律规定对她做出公正处罚,该拘留还是得拘留,你觉得怎么样?」 小*三努努嘴,看看自己的家人,问滕烨:「你能跟我保证吗?保证等她生完孩子你们就处罚她?」 「不是生完孩子,是哺乳期结束。」滕烨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派出所也可以向你保证。」说着把身后的许绍飞和邹畅拉了上来,笑呵呵地介绍起来:「这位是邹所长,以后你可以找他。」 邹畅的脸僵了僵。 经过滕烨的这番劝说,小*三终于同意和原配和解,原配也适当做出补偿后被放了出来。被关了整整一个下午,原配也有点后怕,真要把那女的打出个好歹来,恐怕她真的要吃国家饭(牢饭)了。 事情圆满解决,邹畅说:「滕庭长,耽误您这么多时间,吃饭没有,要不大家一同吃个饭吧?」 滕烨看看许绍飞,拉上骆扬,笑道:「好啊,走吧!」 第三章 微信 那个吼人的警察想加梅子…… 四个人换了身便服,找了家家常菜饭馆吃晚饭。 这顿饭邹畅请客,毋庸置疑,滕烨帮他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理当请客吃饭。他叫了一箱啤酒,每人一瓶地开始了。酒过三巡,脚边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的空酒瓶子,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了,骆扬的酒量最差,脸红得跟出疹子似的。独独滕烨一点事没有。 许绍飞看滕烨满脸容光焕发,笑着说:「老弟啊,你这酒量可是一点都没退步啊!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你吃饭还是老秦,秦副检察长组的局。那次你姗姗来迟,一百个不情愿,见到我跟见到仇人似的,后来上了酒,喝起来了才算稍稍给了我点面子。那个场景,我至今印象深刻啊!」 滕烨说:「你还有脸说?一个入室盗窃案子,证据上瑕疵不少,你自己说说看还有脸说我不给你好脸色看吗?」 第7页 「老弟,你也太严谨了!那些不过是小瑕疵而已,压根不影响大局。就因为你的一句话,人检察院主动提出来补充侦查,案子又回来了。老秦把那个案子退回给我的时候放了狠话,一个月内没补充侦查完整就要去找我的领导。哎,老弟你知道那个案子有多少卷宗吗?一共十卷,每卷都跟牛津词典一样厚。当时我捧着那些卷宗的时候心里那个恨呀!」 「哎,绍飞,我们干政法的,对待每个案子,尤其是刑事案件,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严谨再严谨,不容许有一丁点的错误和失误。因为一点点的失误都有可能对最终的判决造成影响,给被告人和被害人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干我们这行的,手上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要谨慎用之。对当事人负责也对自己和身上的这身制服负责。用好手上的权力,努力让人民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这应该是我们每个政法人对自己的要求。」 「得得,老弟,你还真挺会活学活用的。」许绍飞端起酒杯,「你知道吗,当时我可是很不待见你的,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吹毛求疵的人!要不是老秦给咱俩做和事佬,可能我就交不上你这个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好朋友了!」 滕烨主动举杯跟他碰了碰,俩人一同饮尽。滕烨说:「下次有聚会把老秦也叫上,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他呀,正在办邮币卡诈骗案,忙着呢!」 邹畅一直插不进他们的话题,有些捉急,滕烨挺有眼力劲,把话题一岔,说:「邹所长,张萍的事,后续还要麻烦你跟进跟进。」 「一定一定。」邹畅笑着端起酒杯敬滕烨,「滕庭长,今天的事还得谢谢您!」 滕烨不吝啬地把酒喝完,说:「邹所你太客气了,一个晚上都说了多少个谢谢了。」 许绍飞说:「老弟啊,我这个学弟刚上任派出所副所长,以后有些地方还要你老弟多多提点才是。」 「我一个法院的提点公安,不太合适吧?要提点也是检察院提点,我可不敢越权,回头老秦找我麻烦。不过,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两个单位可以有帮有助,这个我没意见。」 「就等你这句话!」许绍飞眉开眼笑了起来,「对了,老弟,今天第一天上任感觉怎么样?民事条线和刑事条线哪个好?」 滕烨想了一下,说:「一下子我也说不上来,还需要了解了解再说吧。」 「老弟你在刑事条线上都玩得这么转,相信区区民事条线应该不在话下吧!哈哈哈!」 四个人有说有笑有地喝到了晚上八点。快散伙的时候,邹畅先去前台结帐,其他三个坐着再聊聊天,骆扬这个小精明趁机加了许绍飞的微信,许绍飞也挺欣赏他的。邹畅付完钱回来问他们怎么回家。许绍飞说家住的不远所以走路回家,边说边和他们道别,先走了。滕烨不假思索地说找代驾。骆扬听了,二话不说找起了代驾。 在等代驾的这会,邹畅跟骆扬套起了近乎。 「骆法官,你们法庭是不是有个染黄头髮、眼睛很大的女法官?」 骆扬看着邹畅,意味深长地笑说:「是啊,她叫梅子,姓梅名子,和我一样是法官助理。邹所长,你怎么好端端地问起梅子来了?」 「哦,那个……」邹畅不好意思了起来。今天白天,有一伙工地上的外地人打群架,他亲自出警把他们全带回了所里问话做笔录。那些外地人到了派出所还不老实,嗓门又大,口气又重,搞得整个大厅乌烟瘴气。他又心累又恼火,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在背后戳他的嵴梁骨。「谁啊!」他怒气沖沖地转身,却迎上一双跟黑葡萄似的明亮灿烂的大眼睛。他愣住了。女孩有些受惊地说:「你好,我旁边法庭的,有人在我们门口打架,我是来报案的。」 骆扬是故意这么问的,他见邹畅说不出话了,立马给人家台阶下。「梅子很乐观开朗,工作也很拼,也很孝顺,最重要的是,她还是单身哦。」 邹畅笑了:「那有她微信吗?」 「那必须的呀!」骆扬掏出手机,「邹所,咱先加个好友,然后我再把梅子的微信推给你。」 「行!」 这个点,梅子还在家楼下的洗髮店里染头髮。姓滕的都下了最后通牒了,她再不乐意也只得乖乖地来把头髮染回去。 洗髮店老闆娘很想不通地说:「梅子啊,你这头髮又不是很黄,很低调的呀,怎么就不行了啊?」 「不知道,可能他跟我有仇吧。」梅子随意地翻着美发杂志。 「哎,你说你们这种单位好是好,但也太不自由了。上班穿制服,你那制服我见过,黑不熘秋的,也得像你这样相貌气质出众的才hold得住。头髮不能染色,指甲不能涂指甲油,身上不能戴首饰。哎,简直折磨!」 「我不觉得呀!有制服穿,省了买衣服的钱了,而且,每天起床都不用苦恼穿什么,不是挺好?」 老闆娘无语地摇摇头:「你真是乐观。」 「凡事往好的方向想嘛!」梅子放下杂志,问,「娟子,你和你老公怎么样了?」 「他同意跟我离婚了,孩子归我,财产一人一半,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说起这个,梅子,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他就要把房子车子都吞了,一分钱都不肯给我和孩子。所以我说,学法懂法就是好。我吃亏就吃亏在读书不多,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第8页 梅子说:「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别灰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跟老闆娘撒娇怎么还没好,老闆娘叫她别急先看看手机。没法子,她只好边刷手机边等。 骆扬在他们的小群里发了一条信息,说是白天原配打人的事解决了,小*三同意和解了,还加了个胜利的手势。 他们这个群又叫「闲聊群」,由骆扬、梅子、冉妍、丁筱卿、郦励还有宋天意几个年轻人组成,平时聊的也是同龄人之间的话题,60后周国民还有庭长就不是很适合在这个群里了。 他一发,宋天意马上回復了一张马蹄子的图片。 骆扬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回了个笑脸。 梅子在群里半开玩笑地问:怎么解决的呀?驼哥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冉妍紧跟其后,发了好几个哈哈大笑的笑脸。 骆扬把事情经过在群里简单说了一下,当然很多细节就免去了,比如他和滕烨他们去吃饭的事,以及边上派出所副所长跟他打听梅子的事,等等。 梅子忙着发信息,老闆娘过来瞟了一眼,说:「哟,在给男朋友发信息呀?」 「哪有啊,我们这是工作群,聊工作呢。」 「大晚上的还聊工作呀?你们这行也挺不容易的。话说回来,梅子啊,你今年都26了,好谈男朋友了,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一个?」 「别,我现在只想照顾我妈,不想谈恋爱。」 「你妈要照顾,对象也要谈的。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工商银行的小伙子挺好的嘛,怎么就没下文了呢?」 梅子不想跟老闆娘多扯,弄完头髮后匆匆离开。出了洗髮店,她直奔街角那家蛋糕店。蛋糕店还没打烊,老闆递上一份打包好的戚风蛋糕,说:「这是刚刚出炉的,新鲜热乎着呢,赶紧拿回去给你妈吃。」 梅子扫码付钱,提起蛋糕,说:「谢谢啊。」 「谢啥?我要谢谢你才对啊!多亏你给我爸做思想工作,他老人家才没上那些人的当。我听说啊,这附近不少老人都买了那个养生大补丸。对面弄堂里那个李爷爷晓得哇,吃了那个大补丸人都快不行了,还在icu抢救呢,他们家里的都急死了呢。」 梅子说:「那些人打着保健养生的旗号欺骗老年人,听说有不少人报警了,公安机关也已经引起重视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老人明明知道是假的还愿意掏钱买呢?说到底都是因为生活空虚不踏实。所以咱为人子女的,有时间就多陪陪父母,多和他们聊聊天,他们心里踏实了也就不会轻易被骗了。」 「对对!我听了你的话,每天花个半个小时和爸妈聊聊天。梅子啊,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女啊!」 和老闆道别后,梅子提着戚风蛋糕回家,一路上街坊邻居都跟她打招唿,热情得不得了。到家门口,刚想开门,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来,原来是微信上有个好友添加。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然后开门进屋:「妈,你睡了吗?看我买了什么?你最爱的戚风蛋糕!」 邹畅和滕烨他们告别后打了车回家,回家的路上给梅子发送了添加微信好友的申请,结果对方很快就把他拒绝了,他有点哭笑不得,又发送了一次。这下可好,惹恼了梅子,梅子还以为是附近的摇一摇,直接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骆扬第二天来得挺早,整理自己的办公桌,顺便把对面滕烨的桌子也擦了。其实这两件事应该倒过来说,给滕烨擦桌子是真,整理自己的办公桌只是顺便。 楼下,门房大爷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木门,警车开了进来。骆扬往下面看了一眼,想了想,跑下楼去了。当他来到丁筱卿和宋天意办公室的时候,滕烨他们也刚好下车,正在排队打卡上班呢。 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梅子每天都会来下面的办公室转转,骆扬逮着梅子,悄悄地问她:「加你微信了吗?」 梅子一脸懵:「啥?」 骆扬一愣,忙说:「没事没事。」 宋天意在烧水的时候顺便偷听了一耳,拎着茶壶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微信啊?」 骆扬说:「跟你无关。对了天意,你今天怎么还穿便装?忘了昨天滕庭是怎么说的了?」 宋天意翻个白眼,放下茶壶,懒洋洋地从包里翻出一套西服,说:「等上班了再穿,现在不是还没到点么!」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较劲到底呢。」 「我可不想给我妈抹黑。算了,穿制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穿就穿呗!」 丁筱卿是踏着点来上班的,车都没停好就下来打卡,跟打仗一样。她和骆扬两个人都住在法庭附近,所以每天都是自己上下班,不和梅子他们坐车回市区。她一进门就大喊困死了,然后开始泡咖啡来喝。 「昨天晚上我才睡了两个钟头,大的咳嗽,好不容易不咳了可以睡了,又轮到小的了。小的不知道做噩梦还是干嘛的,竟然尿床了,哭得那个稀里哗啦!」 郦励好心地提醒说:「你少喝点咖啡,不好。」 「我也没办法啊,不喝咖啡白天根本干不了活。哎,我老公昨晚又去执行任务了,家里只有我和我妈,我总不能把两个小孩都丢给我妈吧?」 第9页 郦励感嘆:「嫁警察真的很需要勇气啊!」 「可不吗?如果时光倒流,我真的不想找警察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有他跟没他一个样,孩子都快认不出他了,哎!」丁筱卿不想再提家里的糟心事,话题一转,「郦励,你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郦励耸肩:「不怎么样。看得上的价格不合适,价格合适的我看不上。慢慢来吧。」 冉妍一身法警制服,捧了个杯子进来:「丁丁我要困死了,我要来泡咖啡。」 「昨晚没睡好?」丁筱卿把一整罐咖啡递给冉妍。 冉妍接过后边泡边说:「是啊,失眠了。」 「咋了?小孩闹你啊?」 「不是。」冉妍没多说什么,泡完就走,乖乖地待在安检那。 丁筱卿一脸懵。 还是骆扬聪明,一眼看出冉妍的不对劲,说:「大概是因为昨天开会被新庭长批评的事吧。」 丁筱卿恍然大悟,然后大笑:「我都已经忘了昨天开会讲了什么了!哈哈!」 「哈哈!」郦励等人一同笑。笑完上班时间也到了,几个人散会,收拾收拾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楼上楼下的电话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来谘询、立案、开庭的当事人也都陆续通过安检进入法庭,一会会的工夫,向阳法庭变得热热闹闹了起来。 周国民早上要开两个公告案子,书记员宋天意给他开了设备做了庭审告知书后就下楼来整理已经结案的卷宗。梅子对着电脑写着各种裁定书,撤诉的保全的解封的,写到一半,电话就响了。一个案件的律师打过来告诉她和被告联繫好了,下午来法庭调解签协议。梅子翻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下午两点约了另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过来做质证笔录,于是只好把调解的时间排在三点。 旁边的办公室,骆扬刚坐下来,凳子还没坐热,一个电话进来就下楼去了。原来立案大厅里来了个立案的当事人,因为没有任何起诉材料郦励让他回去准备齐了再来,他情绪一失控就开始骂人。郦励没办法只好求助骆扬。 骆扬来了后和那人耐心地解释起来,慢慢的把那人的情绪安抚下来,那人冷静下来后也承认自己骂人不对,强调自己是着急了才会那样。最后那人终于走了,郦励朝着那人的背影直翻白眼:「驼法官,你没看到刚才有多可怕,我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他说他要打官司,可是什么材料都没有,我和他说了需要准备什么材料,他反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写诉状准备起诉材料。我叫他去找律师,他非要我介绍律师给他,不介绍就吵,我们怎么能给当事人介绍律师?」 骆扬嘆了口气,说:「哎,没办法,有些当事人是真的不懂,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法院就是律所,可以像律师那样帮他们全部弄好起诉材料。可是法院是审判的地方,我们法官行使的是审判权,是站在中立的位置公平公正地来审判每个案子,怎么能给当事人写材料教他怎么打官司?郦励,我们一定要按照规定做事,起诉一定要材料齐全,而且千万不能给当事人介绍律师。」 「这个我明白。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讲道理的,大多数当事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骆扬处理好了立案大厅的事后上楼了,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一个早上啥事没干,一回来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滕烨一个早上都在翻那堆前庭长留下来的案子,数了数一共六十六个,他按照立案时间把案子排了个序,开始一个个地研究,边研究边打电话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做做调解。 骆扬终于打完了电话坐下来干点别的了,桌上堆着五个判决、四个裁定,还有一个裁定移送,他平时都会自觉加班,无奈还是来不及干完。 滕烨说:「我们庭的案子现在是个什么流程?」 骆扬说:「案子立案以后除了保全的案子,其他的全部先进入诉前调解阶段。我们庭的人民调解员是赵老师,他刚退休,本身爱好法律,所以就来应聘做调解员了。」 滕烨又问:「那调解率怎么样?」 骆扬想了许久,说:「这个嘛,十个里边能调掉两三个吧。交通事故的案子基本上是调不掉的,因为保险公司那边不肯调解,现在的情况是几乎每个案子都要提重鉴,很麻烦。」 滕烨点点头,说:「调解不掉的案子就发传票开庭对吧?」 「是的。」 「咱庭里的案子什么类型的比较多?」 「我想想。交通事故、买卖合同、加工合同、承揽合同、金融借款合同、物业服务、房屋租赁、离婚这几类最多,其他的么,提供劳务者受害、相邻权、追偿权、劳务也不少。」 「你了解得很清楚么。」滕烨有点欣赏骆扬。 「从前李庭还在的时候每年年底都要做一整年的数据分析,每年的数据分析都是我做的。」 「很好,这个传统要保持。」滕烨话题一转,「对了,问个跟业务无关的事,那个在咱食堂里烧饭的师傅做了多久了?」 骆扬说:「快十年了。」 「哦。」滕烨若有所思,并没问下去。 骆扬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在他们那个闲聊群里发了这么一条信息:同仁们,我觉得他下一个目标是烧饭师傅。 信息发了好一会都没人回復,都在忙着呢。等中午一下班,群里就马上活跃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宋天意最激动,他在群里回覆说:他想拿殷叔开刀,没门! 第10页 第四章 后勤 愣头青和新庭长大吵一架…… 梅子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踩着点赶到院里坐车,其他人都已经坐在车上等她了。她刚上来屁股还没坐稳,滕烨就吩咐司机赶紧开车。司机一脚油门,梅子向前一扑,几乎是扑到自己座位上的。她坐稳后朝滕烨翻了个白眼,拿出热腾腾的包子吃起来。 车子里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副驾驶座上坐的冉妍,她正在跟孩子的班主任请假,放年假的时候天气不太好,孩子不幸中招感冒了,到现在都没好全。后面第一排坐的是滕烨和周国民,滕烨正在学习强国,认真答着题。周国民正捧着中医书看得津津有味。滕烨后面就是梅子,梅子旁边也就是周国民后面坐的郦励,她正忙着看中介放出来的房子,边看边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最后一排坐的宋天意,95后的小伙子晚上睡得晚,白天起不来,现下正歪着脑袋补觉呢。 滕烨学完学习强国和边上的周国民闲聊起来,聊着聊着聊到了烧饭师傅身上,从厨房的卫生环境到师傅的烧饭水平以及菜价。周国民还不知道滕烨要换掉烧饭师傅,刚好他也有同样的想法,就和滕烨一起数落起了那个烧饭师傅,吐槽最多的是卫生状况。 同车的几个小年轻们都竖起了耳朵,郦励在群里艾特骆扬,贊骆扬不仅是驼法官,而且还是骆半仙,算得这么准,滕烨真的要换掉烧饭师傅了。 宋天意醒了,听他们数落烧饭师傅,就插嘴说:「殷叔他做的菜还是很好吃的。」 坐在前面的滕烨和周国民都不说话了,俩人很有默契地换了个话题。周国民问滕烨今天的学习强国完成了没有,滕烨笑说完成了,周国民合上书,登录学习强国软体,安安静静地做起题目来。车上的人也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没人再提起殷叔的事。 滕烨想换掉烧饭师傅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上任第一天就把整个法庭的里里外外跑了个遍,办公室、审判法庭、设备室、传达室,甚至车库和车库旁边的小食堂。照他一丝不苟的做事风格,这些地方都是不合格的,但最糟糕的莫过于那个小食堂。 两间小屋子,一间屋子烧菜,一间屋子吃饭。烧菜的那间根本走不进去,地上又粘又滑,泛着一层油光。抽油烟机的烟罩上挂着厚厚的一层油渍,边上的瓷砖墙上也是一塌煳涂,惨不忍睹。水槽边上随意地扔着几袋蔬菜,葱、青菜、土豆,葱已经干瘪了,青菜焉焉的,土豆有好几颗都发芽了。冰箱杵在墙角里,外观不咋滴,拉开来更倒胃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总共才两层,几乎每层的每个置物架和置物盒都长黑毛了。 滕烨看过以后脸都变了,第二天专门提早了点下楼来看殷叔烧菜。 厨房里烟雾腾腾,给人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唯一不同的是,仙境是没味的,而这个厨房里瀰漫着油烟味和香菸味。 殷叔不愧是乡村大厨出身,一手夹着香菸,一手握着锅子的手柄不停地颠啊颠,锅子里的菜随着手腕的动作在空中翻来覆去。他一边颠,一边吸着香菸,站在门口观看的滕烨看得胆战心惊,真担心菸灰就这么掉进锅子里,给他们的菜加佐料。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滕烨看了浑身不舒服,那天中饭也没吃,还影响到了晚饭。 第二天他给院里办公室主任打了电话,问她殷叔的合约还有多久。办公室主任说殷叔的聘用合同还有两天到期。他一听顿时一身轻松,向主任表达了想要换一个烧饭师傅的意见。主任一口答应,没两天就物色到了一个新的烧饭师傅。这次是个阿姨,家就住在向阳法庭边上的小区里,两个地方仅一墙之隔。 这天滕烨他们来上班,这一大早的新来的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起来了,又是拖地又是擦油烟机,忙得不可开交。 宋天意看殷叔不在了,烧饭的变成了一个老阿姨,怒火中烧地追上滕烨。 「你真的把殷叔炒了啊?你能啊!」 其他人都快吓死了,这么跟庭长说话,不想混了吗? 滕烨已经走在了楼梯上,他回头看了怒气沖沖的宋天意两眼,不咸不淡地说:「你跟我来办公室。」 冉妍拉了宋天意一把,宋天意一下就甩开了:「去就去,难道还是刀山火海不成!」 滕烨和骆扬的办公室整齐得有点另类,一眼看过去有种强迫症的感觉。 宋天意站在这样一个地方,压迫感一下就上来了。 「宋天意。」滕烨把包放好,系上领带,说,「昨天我回院里开党风廉政和反腐败工作会议的时候碰到沈庭长了,你妈妈。她问起你的情况,问我你平时工作表现怎么样,努不努力,勤不勤奋,和同事关系怎么样。我说小宋这位同志表现一直很不错,是块好玉,只不过需要一点点雕琢,那就更完美了。沈庭长不容易,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你拉扯大,还要顾着工作,即便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她仍然年年优秀,去年还被嘉奖为个人二等功。所以我觉得有这样一个优秀的母亲做榜样,她的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宋天意:「我不是来听你吹捧我妈的,我就是来问问你为什么把殷叔开了。你知不知道殷叔家就他一个劳动力,老妈生病卧床,老婆前两年跟人跑了,女儿还在念大学,家里开支不小。你这么开了他叫他以后怎么生活怎么养家啊?」 第11页 滕烨看着宋天意这个冒进的愣头青,说:「表面的,如你所见,卫生问题很严重。还有别的,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想说。」 「还有什么呀?你别说话说一半行不行,痛快点不好吗?」 「宋天意,你十岁的时候你父亲因公殉职,你妈也就是沈庭长忙于工作,一度把你寄养在殷叔家里。你吃他们家的饭长大,和他们感情深厚我能理解,今天你为了殷叔来质问我我也能理解。只不过宋天意,我要告诉你的是,人不能太感情用事,要多理智地想问题、看问题,尤其是做我们这行的。新院长上马,要求办公室翻查最近几年的帐,查到殷叔这些年的部分报销单有问题,金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殷叔已经及时上交有问题的款项,所以院里决定低调处理。好了,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说到这,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我不信殷叔会这么做!你就是个独*裁*者!」宋天意恼羞成怒,转身就跑。 骆扬是个很有眼力劲的人,早在宋天意进办公室的那刻就主动退了出去,还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他去一号法庭转了一圈,今早有案子,他先去开开庭设备。从一号法庭里出来,听见旁边的调解室里声音有些大,好像在吵架,就过去瞧个究竟。 人民调解员赵老师早早地就在调解案子了。这是一个承揽合同纠纷案子,原告给被告的工程挖土,活干完了,五万多块钱的工程款却讨不到了,多此催讨无效还被拉入黑名单,忍无可忍之下起诉了进来。案子郦励立完后先被分配到了赵老师那调解,赵老师约了他们今天早上调解。今天一早,原被告双方都来了。和原告一同来的还有四个外地年轻小伙子,说是一起给被告干活的,被告欠原告的钱里头有他们的工钱。 被告的态度挺好的,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原告等人确实为他干了活,也没提出来原告干的活有什么问题,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现在没钱啊。 本来也没什么,就因为赵老师随口的一句话原告等人就跟赵老师吵了起来。赵老师对原告说:「他现在确实是付不出来钱,也没办法啊!」这句话没什么错,但落在原告和四个外地小伙的耳朵里,他们就觉得调解员是在故意帮本地人,法院是在偏袒本地人。于是,年轻气盛的原告和四个外地小伙就和赵老师吵了起来,五个大汉把两鬓斑白的赵老师围在中间,幸亏骆扬出现得及时,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骆扬过去解围,能说会道的驼法官很快平復了原告等人的心情。他表示这次调解并不是终审,后面还会开庭审理,法院一定会依据双方提供的证据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这些话无疑给原告等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原告等人也表示刚才是自己冲动了,不该沖调解员发火。 他们离开后骆扬委婉地跟赵老师提了点建议:「赵老师啊,以后在言语上要稍微注意一下,外地人来我们这打工干活不容易,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听的,别让他们以为我们是在欺负他们。」 「噢,好的,我今天也是着急了,过完年上来我一个案子都没调掉。」赵老师说。 「没关系的,慢慢来。」 骆扬离开调解室后下楼,打算去找书记员丁筱卿交代点事。在楼梯上碰到从滕烨办公室出来的宋天意,俩人差点撞在一起,宋天意怒火冲天,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 宋天意回到办公室后谁都不理,自顾地理卷宗,把丁筱卿和郦励吓了一跳。有知心姐姐着称的丁筱卿过来问:「小宋,你这是怎么了?吃了炮弹啦?」 宋天意说:「你干脆说我吃了□□吧!」 「怎么了呀?滕庭长骂你了?他骂你什么了?哎,也难怪他会骂你了,你这么气势汹汹地杀过去找他理论,领导都是要面子的,不骂你才怪。」 「他没骂我。」 「那你生什么气?」 郦励一边立案一边说:「他一定是不满滕庭长开了殷叔。」 宋天意说:「他怎么能不经过我们同意就擅自换掉殷叔呢?一点都不讲民主,简直就是希*特*勒重生!」 郦励:「小屁孩想多了吧,领导要开一个人还会来找你徵求意见?你谁啊?」 「可是从前李庭在的时候不管事情大小,都会来徵求我们每个人的意见。哪怕我心里清楚你只是来走个形式那也是好的呀,至少你这个领导是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的。可你们看看那姓滕的,他想怎样就怎样,一点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哎,真想念李庭,要是他没出事就好了。」 「好好上班吧同志们。」骆扬进来了。刚才宋天意的话他也全听见了,他也不想劝宋天意什么,更不指望这个刚刚踏上社会的愣头青能接受他的这套为人处事的方法。 丁筱卿一见到骆扬进来就紧张,咖啡也不泡了,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驼法官有何指示?」 「今早的庭简单,不用书记员记录,让滕庭自己开吧。你就去送个起诉材料吧。」 「哪个案子?去哪里?」 「陈红那个离婚案子,很近的,就在向阳镇下面的富国村里。」 丁筱卿转向宋天意,喊道:「小宋,你早上不开庭吧?陪我去一下村里吧!」 …… 丁筱卿把宋天意拖出来,一来送材料,二来也让他散散心。送完材料回来宋天意就没事了,俩人刚好赶上饭点,放下材料打了卡跑去吃饭。今天是新来的阿姨第一天烧饭,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吃的给他们,怪期待的。 第12页 咖喱鸡块和油麦菜,一人一份,摆得整整齐齐,此外,还有一个蛋花汤、一盘坚果和一盘白馒头。 宋天意看着这盘馒头直皱眉头:「难道阿姨没烧米饭?中饭变早饭了?」 阿姨听到了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说:「你们滕庭长喜欢吃馒头。」 宋天意嗤之以鼻了起来:「敢情所有人都在巴结他!」 丁筱卿说:「也就你『不畏强权』了。」 梅子和周国民是最后来吃饭的,他们今天早上排了两个案子,一个开庭一个调解,才忙到了现在。他们边走边聊,周国民说起了小*三那个案子,意思是审限将近,要赶紧宣判。但在这个案子的处理上,梅子和他产生了很严重的分歧。 这个案子的焦点是怎么定性赠与二字。梅子认为第三人通过支付宝和微信转给小*三的全部款项都属于赠与,应当全额返还。理由是被告和第三人在一起是违背公序良俗的,第三人转帐给被告的钱款属于婚内共同财产。周国民认为不能全额返还给原告,理由是现在原告和第三人是一个鼻孔出气,被告固然有错,第三人难道没错?所以不能只惩罚了被告而放过第三人。 「如果我们判决被告全额返还,那以后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到不想玩了就怂恿原配去跟外面的女人打官司,把付出去的钱全要回来,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是周国民站在男人这个角度的观点,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错。 梅子有些头疼,一路再也没发表任何意见,直到来到小食堂,打开电饭煲。 「啊,没饭了啊?」 电饭煲里还剩了不到一碗饭的量,不管是自己吃还是给周国民吃,都是不够的。 尴尬。 「不好意思,今天第一天烧饭,量没把握好。」阿姨进来了,对着梅子的背影说。 「噢,没关系,我就当减肥了。」梅子转过头去,笑着说。 阿姨愣了一会,说:「我去给你们煮面吧!番茄鸡蛋面!」 「不用……」梅子叫不住阿姨。阿姨回到厨房后马不停蹄地开灶,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其中一碗里撒了好些香菜上去。她把有香菜的那碗端给梅子,梅子看到香菜就头疼,但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用筷子把香菜一根根地挑出来。 阿姨问:「你不吃香菜啊?香菜营养价值可高了!」 「我闻不得那味。」梅子挑完了香菜闷头吃起来。阿姨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回厨房了。 註:1、办公室:法院的后勤部门。 2、向阳法庭目前的配置是:两个员额(滕烨和周国民),两个法官助理(梅子和骆扬),三个书记员(其中郦励和丁筱卿事业,宋天意司法雇员),一个法警,一个司机,一个外聘的人民调解员。 第五章 缘分 有缘千里来相会。 小*三那个案子,合议庭内部意见不统一,两个陪审员和梅子的看法差不多认为小三应当返还全额款项,可周国民坚持认为要从四十多万的金额中扣除小*三打胎的医药费、生活费等。俩人从早上上车的那刻起开始吵,到了下班还在吵。 滕烨见他们合议庭内部分歧过大,就跟周国民提议,把这个案子拿到专业法官联席会议上去讨论,听听别的法官的意见。如果专业法官联席会议也讨论不出结果,那就上审委会讨论。 周国民同意这个提议,当天把报告赶了出来。讨论的这天,他带上书记员宋天意赴会,法官助理梅子躲在门口偷听。 专业法官联席会议不会只讨论一个案子,一般都是把好几个有争议的案子放在一起讨论,一个接着一个,一般一讨论就是一个下午。 这天参加讨论的有民一庭、民二庭、民三庭、巡迴庭、诉服中心的员额法官,副院长钱副主持。 上一个讨论的是一个房屋租赁的案子,法官们情绪稳定,井井有条。轮到小*三这个案子了,法官们的激*情空前高涨。 然后整个法官联席会议就变成了大型辩论现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响,外人听起来就跟吵架似的。女法官们普遍认为被告应当将第三人赠与她的款项全额返还给原告。 「第三人和被告发生婚外情时第三人擅自把共同财产赠与被告,其行为违背公序良俗,被告在明知第三人已婚的情况下还和第三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并取得这些财产,侵害了原告对共同财产的所有权和处分权。所以,我认为被告应当全额返还。」 「我再补充一点,原告和第三人是合法夫妻,双方并没有对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财产进行约定,那么他们取得的财产即夫妻共同财产,应该不分份额的享有所有权。所以第三人未经原告同意擅自将共同财产赠与被告,被告也接受了这些财产,其行为侵害了原告的合法权益,被告理当全额返还。」 周国民:「被告说她和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平时家里的开销都是她,所以我认为这部分的费用应该扣除。」 「那她具体提出了多少金额,这些金额是否有相应的证据证明?」 周国民:「那倒没有。」 「我认为第三人赠与被告的款项数额较大,且被告无法举证证明这些款项是日常生活所需。第三人的赠与和被告的接受赠与是基于二人不正当男女关系,二人的过错行为侵害了原告的合法权益,所以这些赠与的款项应该全额返还。」 第13页 「我觉得这样不对。」周国民坚持己见,一人舌战群雄,唾骂横飞。一直没发话的诉服中心主任姚民提出了按照省城乡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标准来扣除的建议。 这个建议一出,女法官们群起而攻之。不光是女法官,就连钱副院长也坐不住了,当场否定了姚主任的这个提议。 「要是这么判出去,一旦媒体在网上一炒作,我跟你说,完蛋了!」 「这种类型的案子我们法院不是第一个,我找了几个同类型的判例,都是支持全额返还。高院也有明确答覆的。」 周国民:「被告都流产了,这部分的医药费总该扣除了吧?」 「那她有没有提供证据证明流产跟第三人或者原告有关?」 周国民:「那倒没有。」 「那不就好了,证据不足就不能支持啊。再说,被告流产需要主张权力可以另行起诉,而不是在这个案子里处理。」 周国民:「人家小姑娘这辈子完蛋了,找个对象也吹了,工作也找不到。」 「说句不好听的,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明明知道对方有老婆还要跟对方在一起。」 「对啊,周*庭,你不能总是听被告说听被告说,得有证据证明才行。」 周国民做最后的挣扎:「如果这么判,以后那些男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玩到不想玩了就怂恿自己的老婆去打官司把钱全拿回来。」 「周*庭,第三人和被告确实都是过错方,你认为不该由被告一人承担全部责任。但是,在这个案子中来主张权力的是原配。至于你说的原告和第三人一个鼻孔出气也只是你的猜想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因此不能因为你的臆想而去损害原告的合法权益。」 …… 最终周国民不敌女法官们的唇枪舌剑,败下阵来。讨论的结果也很明确,女法官们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躲在门口偷听的梅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背着背包走了,步伐轻快。 周国民打了败仗,垂头丧气地下楼。刚下电梯,眼前忽然一黑,天旋地转了起来。 「周*庭!」梅子沖了过来,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周国民,「您没事吧?」 周国民脸色惨白地看了梅子一眼,指指自己的公文包,梅子会意,从他包里取了一瓶降压药出来,周国民吃过降压药后脸色好多了。 「年纪大了真的不中用了。」周国民自嘲。 梅子说:「周*庭,我送您回家休息吧。」 「不用了,我住的近,步行回去好了。梅子啊,你早点回家吧,你妈妈还要你照顾呢。」 「不行,您这样怎么走回家啊?我送您回去再回家,就这么说定了,别再讨价还价了。」 梅子开车把周国民送回了家,亲自扶他上楼送进屋才走。周太太感激极了,招唿梅子进来吃点心,梅子婉拒了,她要马上赶回家照顾妈妈呢。 周太太看着梅子下楼的背影,回屋对周国民说:「小梅这姑娘真是不错,热心肠,又细心,太难得了。老周,她结婚了没有?」 周国民脱衣服上床:「男朋友都还没呢。」 「那我要给她做个介绍。明天我回学校物色一下,把我们学校最优秀的男老师介绍给她。」 「嗯,这孩子的终身大事我也挺上心的。那董校长,这事就交给你了啊。」 梅子回家前去了趟小区附近的菜场,在卖鱼叔那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准备回家做个豆腐鱼汤,和母亲共进晚餐。 卖鱼叔当着她的面给鱼刮鳞、剖鱼肚,把处理完的鱼装进袋子,还顺手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勺虾给梅子。 「这虾我不能要。」梅子看见了马上叫停。 卖鱼叔说:「梅子,你就收下吧。上回我儿子被小汽车撞了,幸好你及时送去医院。医生说要是再晚个十几二十分钟,我儿子的腿可能就保不住了。我们也没啥好报答你的,这点虾子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小乐现在还好吗?」 「好着呢,腿保住了,目前在做康復治疗,医生说痊癒的机率非常大。」 「那就好了。」梅子笑了。 「所以这虾你一定得收下。」卖鱼叔把装了鱼和虾的袋子一个劲地往梅子怀里塞。 梅子想了想,笑着推了回去:「卖鱼叔,真的不用了,我那天也是刚好路过而已,也没帮什么忙。这虾不少钱呢,您要么撑一下重量要么拿回去。如果您硬要塞给我,我以后就不敢来找您买鱼了。」 「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卖鱼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照着梅子的要求把这一勺的虾撑了一撑,象徵性地收了点钱。 梅子拎着这一袋的鱼和虾,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车子刚在小区楼下停好,就见楼下的邻居阿姨急匆匆地赶来。 邻居阿姨敲了敲车窗,她摇下车窗,问:「许阿姨,什么事这么急啊?」 邻居阿姨说:「梅子啊,你妈进医院了!」 梅子一怔,问:「怎么回事?哪家医院啊?」 梅子心急火燎地赶往市人民医院。邻居阿姨告诉她,她妈今天下楼买点东西,在楼下超市里碰到两个小年轻来找超市老闆催债。这超市老闆她们也都认识,都是老邻居了,她妈出于好意上去跟那两个小年轻说不要恐吓人,有话好说。就因为她妈的强出头,两个小年轻就针对起她妈来了。她妈一时激动晕了过去,有个好心人刚好路过,就把她妈送医院了。 第14页 护士台的护士告诉她她妈住在哪个病房,她气也不喘地直奔十楼。走廊很长,两边都是病房,她挨个找起母亲的病房号来。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正眼瞧了过去。 那边病房外站着三个高个子,有的穿警服,有的便装。其中有一个很眼熟,站在几个高个子里特别的抢眼,还冲着她眨眼睛呢。 他是谁呢?梅子带着这样的疑问走了过去:「你好,我们认识吗?」 「你不记得了?那天你跑来派出所报案,说你们法庭门口有人打架。」邹畅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又激动又失落。激动的是他今天再次偶遇了他做梦都会梦见的女孩,失落的是她居然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我叫邹畅……」对于这份天降的缘分,他有些手足无措,愣了好久才介绍起自己来。可屋里头传出一声「梅梅」,这个叫梅子的女孩没等他介绍完自己就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妈,你怎么样了?」梅子进去后先是给母亲掖被子,发现水杯里的水冷了马上倒热水,倒完热水又剥起橘子来,忙前忙后,一进来就没停过。 「行了别忙了,我没事。」梅母笑着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头暖暖的。 「都晕了还说没事?医生怎么说?要不要住院?还有,那两个小混混呢?我可饶不了他们!」梅子撸起袖子来,秒变女汉子。 梅母:「行了,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出院。那两个小混混,警察已经把他们抓了。你啊,现在就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好好的住什么院,浪费钱。」 「噢,我去办,你吃橘子吧。」梅子把剥好的橘子塞给母亲。 邹畅看见梅母手里的橘子剥得特别的干净,一根白筋都没有。梅母一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自己的女儿说:「梅梅啊,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他送我来医院的。」 梅子看看邹畅:「谢谢啊。」 邹畅说:「我今天刚好回局里办点事,路过那家超市看到伯母晕倒了,就顺手送来了。」回头对门外的两个同僚说:「兄弟,这事还要麻烦你们多费点神了。」 两个同僚也是明白人,表示会尽力的。 「那麻烦了啊。下次请各位吃饭。」 其中有个同僚故意问:「为什么不是这次?」 另外那个看不过去了:「别逗他了,人家今天可是有大事要做呢。兄弟再铁也没女朋友重要。咱还是识相点,下次就下次呗。」 「我知道,我开玩笑的。好了,该问的都问了,我们也该走了。邹畅,我们可等着你的这顿饭,你要上点心啊!」 「谢谢谢谢,一定一定。」邹畅送走了两个同僚,转身回病房。 梅子正要去办出院手续,邹畅马上说:「你照顾伯母,我去吧。」说完就跑了,一点都不给梅子说不的机会和时间。 梅母看着这小伙子风风火火的背影,问女儿:「梅梅,他是谁啊?你们认识?」 梅子一头雾水:「我不认识他啊。」 「这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好像也是警察吧?长得好,人又热心,工作又好,你考虑考虑吧。」 邹畅办完手续回来,梅家母女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手里捏着单子,说:「我送你们回家吧。」 梅子拿过单子,说:「不用了,我开车了。对了,这钱我明天上班了给你。」 「不用了。」邹畅有点尴尬,觉得这话题快聊不下去了。 就在他以为就要和梦里的女孩说再见的时候,梅母忽然说道:「小伙子啊,我坐你车行不行?」 邹畅兴奋不已:「行啊!非常行!肯定行啊!」 梅子不明白了:「妈,我也有车,你干嘛坐别人的呀?」 梅母一脸嫌弃地说:「就你那车?二手车行淘的,也不知道上一任车主是干嘛的,买来都一年多了还有很浓的香菸味,我可受不了那味。」 「伯母,我不抽菸的,您放心。」邹畅说着扶着梅母出病房。 「妈,妈……」梅子是彻底的无语了,这个老太太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邹畅载着梅母来到小区楼下,一路上俩人相谈甚欢,梅母问了他很多问题,他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努力给梅母留下好的印象。 梅子一路跟在他们的车后面,他们先到,她后到,她一边倒车一边往车窗外瞟,她的母亲大人正和人家小伙子聊得开心着呢。 梅母问邹畅吃饭了没,邹畅其实吃过一碗豆浆加一笼烧卖,却愣是摇头说还没顾得上吃。于是梅母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他乐得跟花儿似的,厚着脸皮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家的妈上楼吃饭去了。 梅子的家不大,七十多个平方,标准的两房一厅一厨一卫,尽管小,但家里收拾得还是挺干净整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这套房是在顶楼,上面还带了个阁楼,一个小型旋转扶梯连接了上下两层。 梅子从他身后沖了上来,直奔自己的房间,砰的把房门关上了。 邹畅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吓得懵在了那。 梅母看看他们,招唿邹畅过来坐,还给邹畅倒了一杯水果汁。梅子换了衣服,围上围裙,把鱼和虾拎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邹畅喝了口果汁,看梅子在厨房里忙,也起身钻了进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搭把手什么的,可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他平时在家不做饭也不做家务,和能干的梅子一比简直就是个废柴,不由地自惭形秽了起来。 第15页 无奈他只好灰熘熘地从厨房里退出来,梅母笑着说:「小邹,过来坐,和阿姨聊聊天。」 这顿饭梅子做了豆腐鱼汤、油爆虾和香干炒西芹。三个人围着吃起来,梅母今天晚上很高兴,吃得挺多,吃完还拉着邹畅聊天,拿出了梅子小时候的照片给他看。梅子洗完碗筷出来看到母亲把自己穿开裆裤的照片给一个陌生男人看,小脸蛋立马红得跟苹果似的,嘟着嘴跑过来抢走了相册。 「好了妈,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梅母拉着邹畅的手不放:「我还睡不着,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你就让我和小邹再聊聊吧。」 梅子:「可是人家可能有事呢?」 邹畅马上说:「我没啥事,可以和伯母再聊聊。」 「好,好,太好了!」 梅子劝不动他们,只好耸耸肩,转身回自己房间,还把房门关上了。 她在房间里看书、练字,偶尔玩玩手机,在群里聊个天什么的。今天群里正在讨论孩子的作业,庭里有孩子的冉妍、郦励和丁筱卿三人聊得火热。冉妍的女儿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每天回家都不乐意做作业,今天也不例外,她火起来就用戒尺打了女儿几下,却刚好被散步回来的公婆看到,然后一场家庭战争无可避免地爆发了。她来群里倒是没抱怨自己家里的事,只是吐槽了一下孩子做作业的事,聊过以后心情也就好了。 郦励的女儿还在念幼儿园中班,幼儿园的作业无非就是做各种手工,其实就是给家长布置作业来着。今天的作业是做丝绒花,此时此刻孩子和孩子的爸、爷奶就在楼下做着呢,不用她操心。她和他们一样忙,忙着给一楼顶的花花草草浇水、除草、施肥。 丁筱卿此刻正在培训学校等两个孩子下课。一手一杯星巴克,另一手一个手机。俩娃就在里头上课,大女儿上口才课,小儿子上少儿英语课。警察老公还在外地出差,刚刚俩人视频了。她老公忙到现在还没顾得上吃饭却叫她多吃点多穿点保重身子。她眼眶一热,勐吸了一口咖啡,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俩娃又要交补习费了,我没钱了。」没过多久,叮咚一声响,支付宝入帐一万。老公说:「俩娃的补习费五千,你自己留五千买点衣服化妆品吧。」 群里的话题实在太不合梅子的口味了,没结婚没孩子的她是无法理解这些妈妈们的想法和做法的。她起身出去看看他们聊完没有,聊完了就能把人给送走了。 梅母还真有说不完的话,邹畅已经很累了却强打着精神。 梅母说着说着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了,她忽然握住邹畅的手,吓得邹畅直接打了个哆嗦。 「志强,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们梅梅有男朋友了。我见过那小伙,小伙人长得特精神,比我们梅梅大三岁,当警察的,家里条件也不错,爸爸也是警察,妈妈是音乐老师。」 这啥情况?邹畅傻眼了:「伯母,我是小邹。」 梅子刚好开门出来听到母亲胡言乱语,赶紧冲过来把母亲扶进房间。邹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他看到梅子倒了杯水,又从床头柜里拿了好几盒药出来,各取了一颗出来,一颗颗地递给梅母。梅母吃光了所有的药丸后就睡下了。梅子给母亲掖掖被子,拧暗一些檯灯但没有全拧暗,然后转身出来,抱歉地对邹畅说:「刚才不好意思啊,要不我送你下楼吧。」 走到楼下,梅子迫不及待地赶人:「时间不早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邹畅不捨得走,他满脑子的问号:「伯母她为什么……」 「对了,你微信多少?我把钱转给你。」 邹畅摸出手机,俩人面对面扫了二维码。梅子觉得他的暱称有些眼熟,说:「你是不是之前加过我?」 邹畅装傻:「有吗?我不知道啊,应该没有吧。」 「噢。」梅子稀里煳涂地加了他好友,加完立马发了个红包给他,金额和医院结算单上的金额一致。 可邹畅并没有收,手机也放回到了裤兜里。 梅子急了,催他:「你赶紧收呀。」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赶紧回去照顾伯母。」 「不行,我一定要看你收了才回去。」 「你至于算得这么清楚吗?」 「当然,关于钱的事当然得清清楚楚的,这是我爸教我的,做人不能贪小便宜,不能欠别人钱,欠了要及时还。」 邹畅被这个善良有趣的女孩逗笑了:「这样吧,这钱你就不用给我了,下次你请我吃饭吧。当然,把伯母也带上。」 梅子想了想,说:「也行吧。」 「那,我先走了。」邹畅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看她。 那个地方已经没了人,女孩早就上楼了。他失落了一下,本来还幻想着来个千里送行什么的感动一下自己呢。不过今天的战果他已经很满意了,和前段时间原地踏步、单相思相比,今天他至少加了女孩的微信,吃了女孩做的一顿晚饭,和女孩的母亲聊了一个晚上的天。今天的他,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希望在明天。 註:专业法官联席会议:为法官手中的疑难案件提供谘询和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第六章 送达 她是谁? 梅子熬了两个通宵把小*三案子的判决书赶了出来。她把判决书拿给周国民过目,周国民给她改出了好多错别字和错句病句。他语重心长地对梅子说:「小梅啊,以后写文书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一点,不能这么马虎。」 第16页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改。」梅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拿着被周国民改过的判决书跑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改完错别字和错句病句,判决书一定下稿后她就马不停蹄地发宣判传票。宣判需要提前三天告知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与人宣判的时间、地点等。原被告都有各自的律师,传票好送达,可第三人也就是那个渣男,从头到尾他就没现过身,当起了缩头乌龟,不但不来开庭而且拒绝签收任何材料。 起诉到法院的每个案子,在立完案以后都会有一个案号。开庭之前书记员需要把原告的起诉状、证据材料以及权利义务告知书、举证通知书、风险提示、地址确认书、廉政监督卡送达给被告,被告收到这些材料的这天起有十五天的答辩期。小*三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很费劲,渣男也就是第三人非常的不配合,邮寄过去的材料拒收,梅子亲自去送了一次,结果还是不肯签收,更别说签地址确认书了,所以只好留置送达。好不容易案子进行到了宣判,这宣判传票又给退回来了,把梅子气得够呛。没法,只能辛苦一点再跑一趟了。这天她带上书记员宋天意,俩人坐着警车来到了渣男上班的地方。 渣男,名叫孙强,外号「强子」,是个给天鹭会看场子的马仔。天鹭会是金州市最大的娱乐会所,背后最大的股东是天诚集团,而天诚集团是金州市最大也最有名气的规模以上企业,集团总裁郁守俊更是一代风云人物。 白天会所里没什么人,像强子这种马仔顶多打打牌、搓搓麻将,打发无聊的时光。这天强子正和几个马仔坐在大厅里搓麻将,今天他的手气挺背的,连输十几把,一把一万,他老婆厂里一个月的活都白干了。其他几个马仔故意刺激他,他心里烦躁的很,越输就越要打,越打就越输。 「强哥,你今天是怎么了?状态不对啊?还是说你发了横财,要给兄弟们送点钱?」 强子:「滚!」 「强哥这是比发横财还走运呢!我们哪,都要多向强哥学习,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女人玩腻了就叫老婆去打官司把钱拿回来。到时女人也玩了,钱也一个子没花,是不是很厉害?」 「还有这种事?强哥,你老婆把钱拿回来没有?」 强子烦躁地说:「不知道!来来来,打牌,一个个的嘴这么碎,跟乡下老太婆一样!」 话刚落,外面一辆印着「警车」二字的警车开了过来,四平八稳地停在了会所门前,吓得他们立马收好了麻将牌和现金,装作喝茶的模样。待看清楚这警车是法院的时候,他们紧绷的神经立马放松了。 「我当是警察临检呢,原来只是法院!」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的制服,繫着蓝色领带,左胸前佩戴小法徽,俩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挺年轻的。 这帮马仔主动迎了出去。走在最后面、一脸晦气的强子一个抬头,目光越过前面几人的肩膀,落在了那个走在前面的女法官身上,脾气火爆地吼道:「你们又来干嘛!」 梅子走到他跟前,把宣判传票还有送达回证拿出来,说:「给你送宣判传票,你签收一下。」 其他马仔都自觉地退到一边去了,把空间留给强子还有两个法院的人,看起热闹来。 强子混了好多年了,在天鹭会这边大小也算个小头头,他很爱面子,法院直接找上门的做法让他在一群小弟跟前丢尽脸面,他能不火吗? 「上次不是送过了吗,怎么这次还来?你们烦不烦的?」 梅子耐着性子说:「上次是送起诉材料和开庭传票,这次是送宣判传票,这是法律规定的。对了,宣判以后还要给你送判决书。」 「真是没完没了了你们!我不会签的,你们赶紧给我走!」强子脾气一上来伸手做出了推梅子的动作。梅子身旁的宋天意飞快地挡在了梅子跟前:「好好说话别动手。」 强子收回手,耍起了无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回头问:「你们有看到我动手了吗?」 后面的马仔齐声说:「没看到。」 强子得意地说:「听到没有,他们说没看到。我也懂法律的,你们这是诬陷,是诽谤,是栽赃!枉你们还是执法人员呢!」 宋天意被这么一激直接上火了:「谁诬陷你,诽谤你,栽赃你啊?你一个小混混,值得我们去诬陷、诽谤和栽赃吗?」 小混混三个字刺痛了强子的心,他早年辍学混社会,做过不少龌龊事,如今转行走正途,最不愿意别人提起的就是他从前的那些事。 强子吼了起来:「谁是小混混,有种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宋天意毫不退让:「我就说你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 …… 梅子看他们吵起来了,一边拉开宋天意,一边往他们中间站,企图用她那单薄的身体去阻挡一个彪形壮汉。强子又是吼又是推搡,梅子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左右为难。突然,向阳法庭的司机沖了过来,牢牢地抓住了强子的手。梅子一愣,缓缓回头,强子的手就停在她身后距离后脑勺不足五厘米的地方,要不是司机及时抓住,这一掌要是拍下来,定给她拍出个脑震盪来。 强子哇哇鬼叫,挣扎了几次都没从司机的手中挣脱出来。司机很冷静地说:「动手殴打执法人员是要蹲监狱的。」 第17页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们的头顶,也就是会所顶楼的高级vip会客室的落地窗前,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瞧着呢。 魏斌走到郁守俊身边,朝底下看了一眼,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群马仔围着两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 「郁总,我去解决一下。」 郁守俊盯着楼下那个在一群大男人当中惊慌失措得像头受惊的小鹿的女孩,问魏斌:「她是谁?」 魏斌皱了皱眉:「这个……是法官吧。要不我去问问吧。」 郁守俊转身回到会客桌前,对魏斌说:「跟他们说,谁惹出来的麻烦谁摆平,十分钟内解决不好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是,我知道了,郁总。」魏斌转身出去了。 郁守俊对坐在他对面的周为民说:「周总,我们继续吧。」 周为民:「郁总,这个利息真的太高了,能不能再低一点?」 「周总啊,我也是看在当年你帮过我的情分上才给你的六分息,真的不能再低了。您要是借一千万我可以给您三分息。」 「可是……」周为民想了想,拍了下大腿,「好吧,六分息就六分息吧!我的银行贷款这个月底就下来了,先借一段时间过渡一下吧。」 郁守俊笑笑,对手下杨超说:「把合同拿出来给周总过目。」 …… 手下魏斌已经到楼下了,他找手下了解了下情况,然后过去跟梅子他们客套了起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客气得让人忘乎所以。 梅子看在魏斌的份上,对司机说:「齐叔,算了。」 司机齐良放开了强子的手,刚才还很横的强子在魏斌跟前简直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胆小,头也不敢抬,屁都不敢放。 魏斌冷冷地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给郁总找麻烦。还有,给人家美女法官道歉。」 强子乖乖地跟梅子道歉了,也乖乖地签收了送达回证,收下了宣判传票。 梅子看他这么听话,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问宋天意拿了一张地址确认书,当着强子顶头上司魏斌的面,叫强子签下了地址确认书。 任务超标完成,梅子早已忘了刚才的事,乐得心里都开了花。 外人看法官高高在上,穿着法袍敲法槌的样子很酷很冷,只有法官自己知道,他们的活一点都不好干,光一个送达就搞得跟求爷爷告奶奶似的,也难怪梅子在遭受了这么大的生命威胁,却在收到送达回证和地址确认书后乐坏了。有了地址确认书,下次送判决书的时候她就不用来看强子臭脸了,直接邮寄给他,退回来也算送达。 她收拾收拾要走,魏斌叫住她:「法官您好,请留步。」 梅子问:「还有事吗?」 魏斌笑说:「请问法官您是……」 梅子:「我姓梅。还有别的事吗?」 魏斌摇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送他们上车,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的警车驶离视线才转身走进会所。 魏斌摸出手机给自己的朋友去了个电话:「老兄,帮我查个人,金州法院姓梅的女法官。」 强子今天算是脸面尽失了,他不能怨魏斌,更不能怨梅子,他再傻也看得出来魏斌对梅子很上心,想来想去就只能怨梅子带来的那个书记员了。 有个马仔凑过来:「强哥,那个小子真不知好歹,小小书记员一个也敢说你坏话,看样子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强子:「怎么弄?」 「这个你就交给我吧。」 「你不会找人打他一顿吧?你疯了吗?」 「当然不是啦。现在是法治社会,我怎么还能干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 梅子在回法庭的路上说了宋天意两句,怪他刚才不该这么冲动,差点上了别人的当。 「那个渣男分明就是在激怒你,一旦你做出不符合法院工作人员的事说出不符合法院工作人员的话,他就有理由来搞你了。被那种人缠上多不划算呀,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宋天意颓废地靠在座椅背上,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梅子嘆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齐叔,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出手及时,我估计现在就在医院躺着呢。」 齐良边开车边说:「说什么谢谢,应该的。我总不能看着你们被欺负当没看见吧?」 梅子笑说:「齐叔您不愧是练过的,身手不凡,宝刀不老。」 齐良:「我当年在藏区当兵的时候,那些偷猎者可比这个小混混厉害多了。他算啥,我压根没看上眼!哈哈!」 「哈哈哈!」 …… 就在梅子和宋天意在外送达的时候,滕烨和骆扬成功调解了一个买卖合同的案子。这个案子一开始人民调解员赵老师调解过,调解的那天原被告都到场了,原告说你跟我买皮衣没有付我钱,被告说你的皮衣有质量问题。案子总共两万多块钱的诉讼标的,赵老师从中做了很多工作都没做下来。原告死咬住标的一分钱都不肯松口,被告松了点口但也和原告的预期相差太多,最后俩人不欢而散。调解失败后案子转为民初立案,并安排开庭。可负责该案的原审法官李庭长却不幸突发疾病,因公殉职,此案一度搁置,直到滕烨走马上任,才重新提上了日程。 第18页 滕烨来向阳法庭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做事雷厉风行,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是苛刻。李庭长留下来的案子他只花了两天时间梳理,该开庭的开庭,该公告的公告,绝不拖延。这天调解的这个买卖皮衣的案子,就是这些案子中立案时间最早、没几天审限的一个案子。 这次被告有备而来,拿来了从原告处购买的有瑕疵的皮衣。瑕疵就是色差问题,一般人肉眼还真分辨不出来。原告也没推脱,承认这件衣服是从自己手里卖出去的,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衣服质量没有问题,稍微有点色差也纯属正常,怪被告太过于吹毛求疵。 听到这话,被告激动了起来,当庭指着原告骂他狡辩。庭审被迫中止,滕烨把原告带出1号大法庭,做起原告的思想工作来,把利弊跟原告说清楚,告诉他被告现在有想法对这批衣服提质量鑑定,一旦鑑定结果对原告不利,原告损失的就不是这个案子的诉讼费、鑑定费,还有在这一行的声誉和前途。这话还真灵光,本来强硬的原告慢慢地软了下来。 法庭内,骆扬也在给被告做工作,被告很激动,嚷嚷着一定要提鑑定。骆扬也没阻止他,说:「提质量鑑定是你的权力,你可以提。不过鑑定时间很长,花费有点大,案子总共两万多块钱,你可以计算一下投入和产出的比例是不是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如果你一定要提,那么把申请书交上来,我们一切按照程序走下去。」 被告在心里权衡了起来,说:「我也不是非要搞得这么麻烦,才两万多块钱,较真下去对我自己也没好处,我难道生意不要做了整天为了这个事往法院跑?也不现实的啊!不过叫我付那么多我也真的不服气,如果他能让点步,比如少付个两千三千的,那我也认了。」 最后经过滕烨和骆扬两个人的不懈努力,原告终于和被告达成了一致意见,原告同意让步,减掉部分货款并放弃利息,被告支付原告货款一万八千元并承担诉讼费。 从1号法庭出来,滕烨如沐春风,心情好极了。本来他这个刑事法官到了民商事线上后还水土不服呢,但经过这个星期的不断实践摸索、加班加点地研究民事诉讼法等,再加上骆扬的从旁协助和配合,他上手地非常快,进步神速。 「小骆啊,赶紧把这个案子的调解书草拟一下。」滕烨边说边走进办公室。 「好的。」骆扬等他进办公室了才进去,坐下来就开始制作调解书。 滕烨脱了法袍,倒了杯水,水还没喝呢就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骆扬也听到了,起身来到窗边站了会,说:「滕庭,好像是从保安室里传出来的。」 「走,去看看怎么回事。」滕烨水也不喝了,立马冲下楼去。骆扬紧跟其后。 梅子他们从外面回来了,车子停在紧闭的法庭大门前,司机齐良按了好几下喇叭都没人来开门。 保安室里突然传出哇的一声,车上的梅子一个激灵,跳下车往保安室里沖。 保安室里来了个头髮花白的老奶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法警冉妍去扶她却被她推开,门房大爷是男的也不好意思去搀扶只能远远地站着。 「怎么了?」梅子看着冉妍。 冉妍一脸无奈:「她说要来打官司讨公道,可是没带材料立不了案啊!刚刚郦励出来跟她说了需要准备什么起诉材料,可她说我们不帮她,然后就这样了。」 梅子皱了皱眉,过去蹲下来对老奶奶说:「奶奶,我是这个法庭的法官,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吧,先起来好吗?」 老奶奶看了梅子一眼,哭得越发地悽惨了:「法官同志啊,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您先起来,先起来!」梅子和冉妍一人一边把老奶奶从地上搀了起来。 「奶奶,您到底啥事啊,跟我说说吧。」梅子把老奶奶扶到旁边的长凳上。 老奶奶抓住梅子的手,说:「法官啊,你要帮我把钱拿回来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我村里也去过了,司法所也去过了,都在踢皮球,他们叫我们来法院起诉,我老头子上个星期来了,你们还是不给受理,我们……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呀!」 梅子耐着性子说:「奶奶,我们法院受理案件要讲程序的,起诉是要提供起诉材料的,比如诉状、身份材料和证据等等。」 「我和我老头子没读过书啊,你叫我们怎么写状纸啊?你们这不是欺负我们没文化吗?」老奶奶说着从随身携带来的蓝布袋里取出一个瓶子,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飘了出来。 正当所有人都在懵逼时,冉妍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来,一把抓住瓶子。在和老奶奶抢夺的过程中,瓶子里的液体倒在了冉妍的手上和身上。 是农药,很重很重的农药味! 註:1、案号,格式是:收案年份+省份简称+地区区号+案件类型(比如民初、刑初、行初等)+案件编号 2、地址确认书:法院按照当事人确认过的地址邮寄材料,即使邮件被退回来也可视为送达。 3、送达:实践过程中一般用得最多的送达方式有以下几种:直接送达、邮寄送达、留置送达、公告送达和委託送达等。本章中梅子和宋天意去天鹭会给孙强送宣判传票就属于直接送达。如果孙强硬是不肯签收也可留置送达,需拍照记录。其他的后文都会一一介绍。 第19页 4、审限:每个案子都有审限,和案件适用的程序有关。比如简易程序审限三个月,普通程序六个月。后面会一一介绍。 第七章 追求 警察小哥哥发起勐攻。…… 滕烨和骆扬急匆匆地赶来保安室,事态已经被控制住了,但现场一片狼藉。 农药瓶打翻在地,散发着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刺激的气味。门房大爷把前后两个门全部敞开,又把仅有的一扇小窗打开,都去不掉这个味。他看到滕烨来了,赶紧拿了个拖把拖了起来。 老奶奶一个人坐在长凳上,齐良和宋天意看着她不让她乱来,梅子和冉妍都在忙着用纸巾擦身上的农药。 这就是呈现在滕烨眼前的一切。 滕烨皱皱眉,匆忙打量一番,走到梅子和冉妍跟前,说:「你们两个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好。」梅子拉起冉妍的手。 滕烨看看冉妍,又说:「冉妍,这里我来吧,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噢。」冉妍心里感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梅子和冉妍赶到卫生间,把身上沾了农药的制服脱了换上新的,然后两个人站在水槽前,洗起各自的衣服来。 水声哗哗的,梅子给自己的衬衫擦了点肥皂,说:「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特别好啊。被泼了一身的农药,还笑的出来。」 冉妍的心情确实不错,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那次原配殴打小*三而她失职的惆怅中,今天总算扳回一局,在滕烨面前证明了自己。 「我今天终于如释重负了。」 梅子搓着袖子:「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啊?」 冉妍说:「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老想着给新庭长的第一印象这么差,他以后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梅子笑了:「我才没你想的这么多,我也没空想这么多。对我来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话落,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有人发她信息了,可她没空看,洗衣服还来不及呢。 郦励循着气味找到了卫生间,站在门口捂着鼻子,说:「你们两个挂彩了?」 梅子回头说:「是我反应太慢了,连累了妍姐。」 郦励说:「洗水果的时候放点面粉可以吸走水果上的残留农药,我想想应该也可以用面粉去掉衣服上的农药吧。」 梅子和冉妍面面相觑,笑了起来。 「不信算了。」郦励一个转身,傲娇地走进诉服大厅。 …… 门房大爷已经把地拖干净了,滕烨坐到老奶奶身边,耐心地听她倾诉。 「老人家,我是向阳法庭的庭长,您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我能为您作主的一定为您作主。但前替是您一定要冷静下来,不要再做傻事。」 老奶奶看着滕烨,抹了抹眼泪,用沾了眼泪和农药水的手握住滕烨的手,说:「小伙子你答应我一定要为我作主啊!」 「老人家您放心,你先说说您有什么难处,我看看从哪里可以帮您,您觉得好不好?」 「好,好,总算找到一个能作主的人了。」老奶奶的情绪终于平復了下来,把难处说给了滕烨和骆扬听。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老奶奶和老伴在向阳镇上开了一家瓷砖店卖各种瓷砖,去年夏天同村的老乡来买了两万多块钱的瓷砖回去装修,可只付了一万块钱。老奶奶和老伴一次又一次地去讨债,一次又一次地被老乡和其家人赶出来。双方因为这一万多块钱的瓷砖钱吵架也吵过了,报警也报过了两次。第二次报警的时候派出所给他们调解,可没调解成功,老乡说老奶奶家的瓷砖质量很差,铺了她家的瓷砖后瓷砖三天两头地脱落,直接影响到了居住。老奶奶坚持自己的瓷砖没问题,指责是老乡自己不会铺设和保养。那次从派出所出来,一直没说话的老伴一气之下,拿了榔头冲去老乡家里,对着从他家买的瓷砖就开砸。这下好了,两家彻底结下了梁子。老奶奶和老伴一心讨瓷砖钱,老乡一家却要老奶奶和老伴赔偿损失。村里给他们各自做过工作,当地司法所也介入过,但都不行。最后司法所的副所长建议老奶奶去打官司,于是老奶奶的老伴上个星期来了,因为不了解司法程序,还骂了负责立案的郦励一通。骆扬那天下来做了解释,跟老奶奶的老伴说,如果写不来诉状,可以去市区的法律援助中心申请免费的法律服务。 问题就出在这。老奶奶和老伴赶到法律援助中心,跟里面坐班的律师说要申请法律援助。结果那天坐班的律师愣是要收老夫妻八百块钱才给写诉状,气得这对老夫妻差点晕厥。两个老人家维权屡屡撞墙,维权无门,投诉无门,绝望之下老奶奶只好採取这样极端的方式。 老奶奶哭诉着说:「小伙子啊,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啊!你们叫我们去司法所,我们就去司法所,你们叫我们去法院,我们就去法院,你们叫我们去那个什么中心,我们也去了,我们因为相信你们才一次次地跑的呀!我们老夫妻挣点钱不容易,你们可能觉得一万多块钱不算什么,可对于我们来说这已经很多很多了。」 滕烨感同身受地说:「老人家我很理解您的心情,您放心,您这个事,我一定想办法帮您。」 「你怎么帮我?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嘴上说说。嘴巴上说说谁不会啊!」 滕烨想了想,回头问骆扬:「刑事上一般都会给没有请律师的被告人指派法援,民商事上除了法律援助中心,其他还有别的办法没?」 第20页 骆扬说:「除了免费的法律援助,就是收费的律师了。」 滕烨又想了想,表示愿意帮助老奶奶,并叫她跟自己进去。 「滕庭……」骆扬见状急了。这事风险太大,从前别的法院就有工作人员出于好心给一个不会写字的当事人写了一份诉状,结果在审理的过程中该当事人意识到诉状的内容可能对他不利,于是反咬当初给他写诉状的工作人员一口,将全部责任推给了工作人员。后来事情应该是处理好了,但也深深地伤害了法院人的心。 「没事,我有分寸。」滕烨一边对骆扬说,一边把老奶奶领进安装了两个监控的诉服大厅。 监控底下,他给老奶奶做了一个笔录,详详细细地把老奶奶涉及到的纠纷事件记录下来,并读给老奶奶听,老奶奶觉得没问题了就签字画押。接着按照笔录的意思,他帮老奶奶起草了一份诉状,又将诉状上的内容反反覆覆解释给她听,直到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明白为止。 滕烨:「老人家,您看这样写可以吗?是您本人的意思吗?」 「是的是的。」 再三确认过后滕烨把诉状列印出来,让她签字画押。老奶奶随身带着的送货单之类的证据也顺便一同复印。 忙完后老奶奶很是感激地对滕烨说:「谢谢你啊,真的太感谢你了。本来就只有一万多块钱,你们这么热心,真好,真好!」 「老人家您先回去吧,我们会尽快处理您的案子的。」滕烨扶着老奶奶把她送出法庭,等她走远了才回去诉服大厅。 他对骆扬说:「小骆,去找一下技术部门,让他们把诉服大厅十点二十五分到十一点十三分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拷贝成光碟存档。」 骆扬连连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 梅子吃过饭回到办公室加会班写几个文书,写着写着感觉背后有人,就回过头去,只见烧饭的阿姨正站在门口张望,手里端着一个碗。 「阿姨,你有事吗?」梅子问。 阿姨进来把碗放下就走:「我给你熬的桂圆枸杞汤,趁热喝。」 梅子低头一看,一大碗满满的汤水,桂圆和枸杞的量更是惊人。 她很懵逼地说:「阿姨,你干嘛……」话还没说完,阿姨早就一熘烟地跑了。 这阿姨……梅子不由地犯起嘀咕来,为什么好端端地给她熬什么汤呀!再说,她并不是很爱喝汤,尤其是枸杞。 就在她不知道拿这碗汤怎么办的时候,骆扬神秘兮兮地敲门进来。 「驼法官有何指示?」梅子夸张地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骆扬一眼瞧见了她桌上的这碗枸杞桂圆汤,疑惑地问:「你最近很虚吗,喝这么补的东西。」 梅子耸耸肩:「不是我要喝的,是烧饭阿姨熬给我喝的,我最不喜欢枸杞了,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不喝对不起阿姨的一番好意,喝了对不起我自己。」 「那就给我吧,我最近失眠严重,正好补补。」骆扬说着捧起了那碗汤。 「你喝吧。」 骆扬跟喝茶似的抿了小小的一口,仔细品了品味道后说:「挺好喝的。」 梅子打趣:「你也太那啥了,喝个汤还这么讲究。」 「生活要有仪式感,懂不小姑娘?」骆扬入正题了,「对了,你手机坏了吗,怎么发你消息没反应?」 经他提醒梅子想起来吃饭前好像是有一条消息进来了,可后来一忙起来就全忘了。她掏出手机,微信上确实有人发她信息了,那个人是邹畅,问她今天有没有空。 她以为人家来催她还债了,马上回覆说有空,并约邹畅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那边,邹畅一个早上神不守舍的,手机不离手。同单位的小年轻看出端倪来了,打趣他说:「在等女朋友电话啊?」 邹畅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小年轻又说:「哥,是不是旁边那个女法官啊?」 「我说你们也太八卦了,有这个闲工夫去把厕所修一下吧,都堵成什么样了!」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梅子回復他了,并约他晚上吃饭。 他激动极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经歷了久旱之后突逢甘霖。他二话不说就在对话框里打下了「好」字,可在发送之前小年轻阻止了他。 「哥,你就这么答应了?」 邹畅:「对啊,她主动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哥,这你就错了。追女孩子要讲究技巧,你不能太直接不能太早地让她看穿你的心思,你得含蓄点,得想办法吊着她,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邹畅一听有道理,就把对话框里的那个「好」字删了。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吊着她?」 小年轻说:「这次你就回她说你没空,她欠了你人情肯定想方设法地还给你,你就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和她谈着,等谈到差不多的时候再答应约会,这样一来,一切水到渠成。」 邹畅笑了:「有道理。好,听你的,我吊着她。」 这边的梅子收到了邹畅的回覆:真的不好意思,刚刚接到个任务,今天应该没空了,我们下次再约吧。 骆扬见她看微信看得入迷,就说:「怎么是这种表情?」 「他今天要去执行任务,没空。」梅子随口一说,骆扬的表情亮了。 第21页 「不对啊,你和旁边派出所的邹畅也认识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今天特地跑过来提醒我看微信难道是因为他?」梅子有点后知后觉。 「汤冷了就不好喝了。」骆扬端了碗就跑,不带犹豫的。 梅子望了一会骆扬飞快离去的背影,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工作了,很快就把这个事抛到了脑后。她每天都要处理很多很多的事情,真的没多少工夫去细想、深究骆扬和邹畅的关系,以及邹畅到底有什么企图。但欠邹畅人情的事她没忘,一天不请他吃饭她就一天不得安生。于是乎,一不小心就落入了邹畅精心为她编织好的套路里。只要她一提吃饭的事,对方就各种推脱,然后找别的话题跟她聊,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聊。聊着聊着,一来二去,俩人熟络了,邹畅也开始了他第二步的计划,时不时地给旁边法庭点点饮料水果什么的。 向阳镇上有一家还比较上档次的咖啡店,邹畅时不时地就在这家店里点咖啡饮料,向阳法庭每人一杯,无人落空,就连门房大爷也有。 这天饭后门房大爷特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不一会儿外卖员骑着小毛驴来了,把两大袋的外卖递给他。他笑呵呵地把两袋外卖拎到丁筱卿、郦励、宋天意的办公室。 「小梅出息了,找了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门房大爷开玩笑似的说。 丁筱卿从里面拿了一杯杨枝甘露给门房大爷,叮嘱他:「人家还没定呢,可别乱说。」 「知道,知道。」门房大爷拿着杨枝甘露,兴高采烈地走了。 宋天意在闲聊群里喊大家下来喝饮料,冉妍是看到信息后第一个跑来拿饮料的。骆扬、梅子姗姗来迟。梅子现在一见到咖啡饮料就生理性地排斥和反胃,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跟邹畅说不要再给他们点饮料了,可邹畅似乎以为她在假客气,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点得起劲,气得她干脆啥也不说了,反正花的是他的钱,喝不完就扔掉,她心疼个什么劲。 几个小年轻人手一杯地喝了起来,丁筱卿毋庸置疑地选了一杯咖啡,她边喝边对梅子说:「梅子,人家明摆着在追你,你自己什么想法?」 梅子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啊。」 郦励听不下去了:「什么叫你不知道?喜欢就接受人家,不喜欢也跟人家讲清楚,别拖着。我就喜欢干干脆脆的,行就行,不行拉倒完事。」 梅子不想再说这个话题,默默地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橙汁。 「梅子,姐好心提醒你一句,找公安做老公就要做好以后家里什么事情都归你管、他三天两头不着家的思想准备。姐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丁筱卿顶着一对熊猫眼,说。 「谢谢丁丁姐提醒。」梅子谢完丁筱卿,转身就走。 她把橙汁送给了周国民,特别强调这是用新鲜橙子榨的,没有任何添加剂防腐剂。周国民着实喜欢这个朴实善良的小丫头,梅子和他的女儿差不多大,他女儿常年在大城市打拼,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叫他们老夫妻好生想念。所以他把年纪和女儿差不多的梅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不管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挺照顾她。 「小梅啊,谁一天到晚给你送这个送那个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周国民试探起来。 梅子说:「不是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周国民笑着说:「噢,是这样啊。董校长学校里有两个小伙子不错,年纪和你差不多,长相也不错,要不我让董校长给你们牵牵线?」 「不了周ting。」梅子赶紧婉拒,「您也知道,我妈现在这样我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谈恋爱,还是再等等吧,等我妈身体好一点再说。谢谢周ting和董校长的关心。」 「哎,你妈那病不是一时半会就好的了的,得她自己看得开才行。对了,我介绍的那个医生怎么样?」 「挺好的,朱医生对我妈很上心,时不时地还会发简讯来叮嘱几句。」 「好就好。」 滕烨刚好从周国民的办公室门前走过,无意中听了这么一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黑咖啡。看了眼正对着电脑拼命写文书的骆扬,心中已然明了。上次他无意中说了句他最爱喝苦苦的黑咖啡,有心的骆扬就记在了心里,在邹畅点的那一堆五花八门的外卖里面专门挑了黑咖啡给他。 「邹所又给我们庭点外卖了?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骆扬说:「数不清了。」 「他这阵仗千万别吓坏人家小姑娘了。」滕烨说着拿起那杯黑咖啡,闷头喝了一大口。 「咱们的梅子皮实着呢。」 …… 这天坐在回院里的车上,梅子和周国民说起了小*三那个案子。判决已经有几天了,她从侧面了解到小*三不服判决,吵着要上诉,结果她的代理律师杨律师因为吃了一审的那个亏,这次打死都不愿意再代理,给多少钱都不干了。后来小*三有没有找律师写上诉状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梅子这边天天数着这个十五天的上诉期呢。 说完小*三的事,她又给周国民说了说明天要开庭的三个案子,其中一个是公告案子。周国民问她有没有查过登报日期,公告期有没有满六十天,她想都没想就说满了。 她和周国民聊着明天开庭的案子,滕烨和郦励聊起了卖瓷砖的老奶奶的案子,意思是尽快立案,立完后把案子交给滕烨,他亲自承办。后座的宋天意睡得天昏地暗,没心没肺,叫都叫不醒。 第22页 回到院里,梅子还要去法医那拿个鑑定材料,走到半路,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邹畅发她微信了,说自己今天晚上终于有空了。 梅子懂他的意思,就回他说晚上吃个饭。正好藉此机会和他说说清楚。 註:1、法律援助中心:是政府设立的给经济困难请不起律师的当事人和刑事案件中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服务,理论上是免费的,实际操作中有些律师会出现文章中私下向当事人收费的情形。 2、上诉:宣判后,当事人如不服判决,可自收到判决文书那天起十五天内提交上诉状,上诉至中级人民法院。 3、公告送达:穷尽一切办法(包括邮寄、直接、微信简讯等)仍然联繫不到被告送达不了的案子必须通过公告来送达。公告有直接张贴和登报两种方式,六十天即视为送达,只有公告期满才能安排开庭或宣判。所以如果一个案子一旦通过公告来送达,就会很费时间,不是法官不想办,而是法律程序就是如此。 第八章 拒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滕烨这天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院里,下班后他又在办公室逗留了会,除了要写判决书,他还打算看看庭里每个人的简歷,抽时间跟每个人都做个谈心谈话,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工作生活情况。 他才来向阳法庭不久就隐约感觉到庭里的人抱成一团,对他这个新庭长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城墙,而他就像个大傻子似的站在城墙外面东张西望,怎么都找不到进入到他们内部的入口。 他们私底下会偷偷聚餐,连赵老师、齐良还有周国民这些六零七零后都有幸参加,他这个八零后却从来都没收到过他们的邀请。他们在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向他宣战,表示不满和抗议。 一个部门,一个法庭,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大家上下一条心才能把事情做好,如果嫌隙和矛盾过多就会消耗彼此的精力,更别说齐心协力把这个大家庭打造好了。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就是他们和他滕烨不是一条心。 他很明白这个道理,想尽快地打入到他们内部,和他们打成一片,便于今后的工作开展。可他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打交道,从大学开始他就被人称作「冰山」,他也名副其实,干什么都喜欢独来独往,让喜欢他的女孩子们又爱又恨,咬牙切齿。毕了业进了金州法院后更是把这种高冷的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穿着法袍往那椅子上一坐,底下的被告人、公诉方、辩护律师以及旁听人员立马精神抖擞了,他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叫他们胆战心惊,气势上就压人一头。不仅对外如此,对内尤其是对自己的书记员更是如此。严厉苛刻细緻是几乎每个跟过他的书记员对他的评价。他也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的,却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只管埋头办好自己的案子,其他的都是浮云。 可现在不行了。一来他已经不是普通的审判员而是一个部门的领导,这个职位逼得他不得不想办法先和自己庭里的人打好关系。二来从刑事条线换到民商事条线,最大的不同其实并不是适用法律的不同,而是在于民商事更接地气。从前办刑事案件,接触最多的就是公安和检察院,而民商事直面基层一线,接触最多的是普通老百姓,每天处理着看似鸡毛蒜皮的事,更需要法官有强大的沟通、协调能力。来向阳法庭上任才多久,他就协调了好几桩事情,短短几天说的话都抵得上他大学一年的说话量了。 这段时间下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处理起人际关系来有些力不从心。他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学会如何和人相处,特别是和庭里这群性格各异、朝气蓬勃、想法不少的年轻人相处。 他写了会判决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骆扬,骆扬也还没走,也还在忙着什么,那只刻了巨浪的青瓷杯甚是抢眼。 骆扬是个绝对的聪明人,领导不走他也不走,每天比领导先到办公室,给领导擦桌子烧水倒茶,凡事都站在领导的角度考虑问题,急领导之所急,像这样的聪明人,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费了。 「小骆啊,我来法庭也有段时间了,前面一直各种开会也没来得及请大家吃个饭,要不这个周末我请大家吃个饭?你帮忙看看哪里的饭店菜好吃环境也不错?」 骆扬听懂了他的意思,想了一会,说:「我对吃不大了解哎,这样吧,回头我问问他们的意见,到时候再给滕庭你一个准信。滕庭,你这顿饭我可拿笔记下了,你逃不掉的。」 滕烨笑说:「想吃什么你们决定,我来买单。」 「得嘞!有滕庭你这句话我就放手去做了哈!」 「对了,丁筱卿她老公是不是公安,在哪个所?」 骆扬说:「她老公是杭州公安,不是这边的。」 「噢,难怪从没碰到过。那她是挺辛苦的,又要管孩子又要管家里。」 「是啊。」骆扬应了一句后就再没多说什么。 滕烨本着套话的目的去的,结果技术不到家被精明的骆扬看穿。骆扬虽然和滕烨走得近,滕烨有意放权给他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左右手,但骆扬还是有原则的,他和丁筱卿他们感情不错,万万不会为了讨好滕烨而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滕烨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所以再没打听下去。 一个电话进来了,政治部的俞主任很客气地问滕烨今晚有没有空,本来安排今晚社区巡逻的小华家里突发情况,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代替,就只好问问他这个单身汉有没有时间。 第23页 「行,我去吧。」滕烨一口答应,然后关了电脑,穿上外套出门了。 …… 梅子和邹畅约在她家附近的牛肉火锅店里。 为了这个约会,邹畅提早了些时间下班。所长知道他要去解决个人单身问题,巴不得他赶紧走,走前还不忘叮嘱两句:「小邹啊,第一次约会不能太马虎了。头髮总要剪一个,衣服换一套,玫瑰花也少不了。」 邹畅听了所长的话,马不停蹄地赶到市区后找了家最贵的洗髮店找店里的形象总监剪了一个最贵的头,然后又去商场里买了一套四位数的西装,再去附近的花店买了十一朵红玫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考虑得还挺周全的,知道梅母身体不好走不了太远的路,就干脆在她们家附近找了一家口味口碑都挺好的饭店,就是这家正宗牛肉火锅店。这家店的牛肉全是现场切的,胜在新鲜,锅底也是用新鲜牛骨慢慢炖的,而不是那种连锁火锅店里用的几块钱一大包的火锅底料。 他特地选了窗边的位置,憧憬着女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像只灿烂夺目的蝴蝶般翩翩地向他飞来。 可现实是—— 下班后梅子去了院里一趟,和别的法官讨论了一个案子。正说到兴头上,手机震动了,是邹畅发来的饭店的名称。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还要去赴个约会,就只好依依不捨地离开。一路上她满脑子都在想案子的事,到了牛肉火锅店附近,她把车停好,随手从后座上拿了一本案例分析,打算等会边吃边看。 这一带是老城区了,两边是店铺和住宅区,道路又窄又难走。 前两天下过雨,虽然地上看起来已经干了,但一不小心踩到松脱的路砖,就会被污水溅得满裤腿都是。 梅子因为急着赴约没有留意脚下,不幸中招了。 她一边擦裤腿上的泥水,一边往牛肉火锅店走。直到进了火锅店她还在擦着裤腿上的泥水,而这一幕恰好被邹畅看了个清清楚楚。 邹畅原以为她会像仙女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没想到她是以这样接地气的方式出现。 他不禁感慨,想像和现实之间的距离差的可不是绕地球一周的距离。 「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梅子一屁股坐下,很熟门熟路地点起菜来,并没看到邹畅旁边的那束娇艷欲滴的玫瑰花。 店老闆亲自上阵给他们点菜,点完后还加送一盘秘制鸭脖和一份蔬菜水果沙拉。 「老闆,麻烦快点上菜噢。」梅子说。 「别催,骨头汤还在熬,催了就不好吃了。」老闆说完转身走开,吩咐厨房配菜去了。 邹畅说:「你认识这家店老闆?」 梅子笑着喝了口大麦茶,说:「都是住在一条街上的老邻居,怎么不认识?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呢。他这家店做了好多年了,虽然门店小地段也不好,但食材新鲜,老闆人又实诚,很多人慕名而来。对了,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有点眼光。」 邹畅笑说:「我是网上找的。」其实是单位的同事推荐的。 「噢,他家十几年不做gg了,你能找得到说明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梅子客观地说。 邹畅被女孩这么一夸,高兴极了,庆幸自己没有告诉她原来是同事推荐的。 梅子把案例分析放到了桌子上,翻到书籤的位置,然后从盘子里捡了个鸭脖,边啃边看起来。 她本来还没感觉到饿,被这里边的牛肉香味一刺激,胃就开始叽里咕噜了起来。 「你……」邹畅见她一门心思工作,都没正眼瞧自己一眼,不免有些失落。 「怎么了?」梅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指指鸭脖,「他们家的鸭脖也是一绝,尝尝看,又甜又辣,辣味又不是很重,可好吃呢。」 邹畅从盘子里拿了一截鸭脖,刚啃一口就扔了,他吃不了辣。 梅子给他倒水:「你不是吧,一个大男人这点辣都不行?」 邹畅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喝了口水把嘴巴里的辣味沖淡。 「对了,我……」 邹畅的话还没说完整,梅子的手机响了,他只好打住,等她先接完电话再说。 梅子:「我现在有空的,你说吧……啥,你才结婚多久啊,去年才结的吧,怎么要离了啊?哎,他怎么你了?是打你骂你了还是五毒俱全啊?啥?你们因为一个锅子吵起来的?你一气之下就回娘家了?然后就要离婚?哎……」 这电话打得够久的,锅子都沸腾了,邹畅实在无聊就一个人先吃起来了,当然,他没只顾一个人吃,大块的肉肉都给了梅子。等梅子打完电话低头一看,咦,碗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肉肉? 邹畅说:「打完了?是你同学想离婚?」 「是啊,不好意思啊,刚才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邹畅把花拿出来了,大红色的玫瑰花,还是十一朵,梅子再后知后觉也明白他什么意思。 梅子不肯收下这束有着特殊含义的玫瑰花,说:「邹畅,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接说了啊。其实呢我真的很感谢你那天救了我妈妈,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没了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可能之前我给了你错误的讯息,在这我向你道歉,同时也想说清楚,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邹畅听了泄气地放下了手中的玫瑰花,那束前一秒还很鲜活娇艷的玫瑰花,此刻就跟他的脸一样,颓败、凋零。 第24页 「噢,原来是这样啊。」 梅子又说:「所以以后你也不用天天给我们点外卖了,挺难为情的。」 「没关系,你们爱吃什么我以后还会给你们点的。」邹畅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悲伤,装也要装得大度、洒脱点。 这顿饭邹畅吃得很是不畅快,梅子吃得挺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当然,这顿饭是梅子请客,俩人约会之前就说好了的。梅子看锅子里还剩下不少牛肉,就叫老闆帮她打包起来拿回家。 从火锅店出来,邹畅一身笔挺的西装,怀里捧着一束焉拉巴叽的玫瑰花,无精打采地走在梅子的身后。路过垃圾桶时,他犹豫了一下,把这束花扔了进去。 「我家就在对面,要上去坐坐吗?」梅子回过头来,礼貌性地问他。 「好啊,我好久没见伯母了。」谁知邹畅一口答应,梅子有些尴尬和无语。 回家前梅子去了趟街角的蛋糕店,买了个戚风蛋糕。邹畅以为她没吃饱,说:「你没吃饱啊?早知道我少吃点了。」 蛋糕店老闆抢着说:「梅子是买给她妈妈吃的。」 「噢。」邹畅恍然大悟。 蛋糕店老闆上下打量着一表人才的邹畅,忍不住八卦起来:「小伙子,你是梅子的男朋友吧?我们梅子做你女朋友是你的福气呀!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 邹畅笑得有些尴尬。 「你呀,有空八卦,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蛋糕多卖出去点。」梅子翻个白眼,拎起蛋糕就走。 「八卦是人的天性啊,哈哈!」 邹畅觉得这一带的老街坊都很热情,一路过去,打招唿的,开玩笑的,塞东西的,大家嘻嘻哈哈一通,再烦恼的事也抛到了脑后。好久没有这种亲切感了。小的时候他住在父亲单位的大院里,那个时候左邻右舍就像这里一样,大家有说有笑,互帮互助,哪家的孩子放学没饭吃就去另一家蹭饭吃,哪家夫妻吵架边上的邻居就去劝架却从来不往外说……后来公安局连同那个大院被拆了,老邻居们也被分散了,联繫也渐渐地少了。再后来大家都各自买了房,住在冰冷的钢筋混凝土建筑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冰冰冷冷的了,就连对门住的是谁都不知道。 「梅子,你们这的邻里关系真好。」 梅子回头笑说:「是啊。虽然这里房子旧了点街上看起来乱了点杂了点,但是这里的人真的挺好的。」 邹畅被她说的心里头暖潮涌动:「有点怀念这样的日子。」 梅子笑笑,拎着一大袋的牛肉迳自往小区的西南角走。 小区的西南角是垃圾收集点,一共摆放了四个大垃圾桶,每个桶装的垃圾都不一样。按照市里垃圾分类的要求,老百姓们需要将生活中产生的垃圾分门别类,正确投放。小区的物业规定,垃圾收集点的开放时间为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这个地方,也是流浪猫的天堂。无家可归又饿着肚皮的流浪猫们会在太阳落山后成群结队地跑出来扒拉垃圾桶,翻找能吃的食物。 梅子远远地看到前面蹲着个熟悉的背影,几只流浪猫围着他,抢着吃他手里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滕烨回头一看,立马把手里的小鱼干全撒在了地上,起身面向梅子他们。 「滕庭……」梅子傻眼了,他怎么在这?再一看他身上的志愿者小马甲,明白了,他一定是轮到社区巡逻了。 梅子住的这个小区是梨园社区的一部分,而金州法院又是梨园社区的共建单位,今天晚上的巡逻也是梨园社区组织的,金州法院积极参加社区的共建活动,组织法官们下社区巡逻。 巡逻时间还没开始,一般从晚上八点巡到晚上十点左右结束。滕烨趁还没开始就先逛了逛,逛着逛着被猫叫声吸引来了。一看这里这么多流浪猫,有的品种还不错,不用猜就知道是被主人家抛弃的。他去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罐沙丁鱼罐头,不厌其烦地餵起这些流浪猫来。 餵着餵着梅子他们就来了,为了保持自己高冷的气质,他干脆扔掉手里的鱼干,装作无事地和他们打招唿。 邹畅一看是救命恩人滕烨,马上迎了上去,主动伸出了自己的手:「滕庭长,你好你好。」 滕烨把手伸了出去,不苟言笑:「你好。」 邹畅握了握滕烨的手,黏黏的,再看脚边的这群流浪猫,笑说:「滕庭长,你在餵猫啊,想不到你还是个爱猫人士。」 滕烨辩解:「我,我只是来扔垃圾的。」 邹畅刚才走在梅子后面,也没亲眼看到滕烨餵猫。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滕烨找了个由头开熘。谁知地上有只胆肥的大橘,吃完地上的鱼干还不够居然站了起来,把一双小爪子放到了滕烨的大腿上,对着滕烨可怜巴巴地喵喵直叫。 梅子捂着嘴巴偷笑起来。 滕烨脸一沉,只得硬着头皮把剩下的罐头拿出来,分给它们吃。 他离开后梅子也把打包的牛肉拿了出来孝敬这些流浪猫,可它们有了小鱼干哪还会理睬她的牛肉? 梅子鼓起了腮帮子:「有了鱼干连牛肉都不吃了,你们啊,嘴巴越吃越刁了。」 邹畅笑着说:「它们是猫啊,本来就喜欢吃鱼胜过牛肉呀。」 「也是。」梅子捉起那只趴滕烨大腿的大橘,抱在怀里使劲揉。「连你这小东西都学会拍马屁了!」大橘一脸的不情愿,一双滴熘熘的圆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罐头,发出了抗议般的惨叫声。 第25页 邹畅在一边催她:「快放下它,别被它抓了!」 梅子不紧不慢地放下大橘,回头看了眼跑得远远的邹畅,问:「你怕猫?」 邹畅不好意思地说:「不,不是……我就是不大喜欢带毛带爪子的动物。」 「它们很可爱的,你餵它们几次就和你亲了,就信任你了。它们会让你摸它们的头和下巴,甚至把肚皮翻过来让你揉呢。要知道猫猫的肚皮是它们最脆弱的地方,把肚皮给你摸就说明它们对你是百分百的信任。」 梅子滔滔不绝地说着猫的事,一直到家门口了还在那兴奋地说。邹畅不懂这个插不上话,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听的不是内容而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就跟黄鹂鸟唱歌似的,又甜又暖。 「我很想养一只猫,可是我妈病了,我得先把我妈照顾好。」梅子拿钥匙开门。 邹畅在她身后暗暗下决心:梅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给你养只猫! 门打开了,一股刺激的瓦斯味扑面而来。梅子惊住了,身后的邹畅二话不说捂着鼻子冲进厨房,迅速地关掉煤气,把家中所有能开的窗户都打开。在梅母的房间里,他发现了安详地睡死在床上的梅母,愣了一下,然后背起梅母往外奔,边跑边说:「来不及叫救护车了!」 邹畅开车把梅母送到医院,还好送来的及时,梅母经过抢救醒了过来。 梅子一直守护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可她不能倒下,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缴费、拿化验单、回家拿衣服、给母亲买饭、打水等等。 看到女儿这么辛苦,梅母落泪了,自责地说:「梅梅……对不起……」 梅子强忍着泪水说:「妈,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她来到病房外,想着请假的事。 「梅子,喝口水吧,你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邹畅从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两瓶凉茶,其中一瓶给了梅子。 梅子拧开喝了一大口,她还真的有点渴了呢。 邹畅说:「伯母她……」 「梅子!」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邹畅的话。 一个白大褂疾走而来,他是梅母的主治医生,听说梅母煤气自*杀送进了医院,一忙完手上的活就赶了过来。 「朱医生。」梅子跟他打招唿。 朱医生:「人现在怎么样了?」 梅子:「已经救回来了。」 朱医生:「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药不是一直在吃着的吗?」 「我今天早上起得晚没来得及给她吃药,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吃。都怪我,为什么不早点起床呢,赖什么床呢?」 「你别责怪自己。平时你工作也挺辛苦的,在照顾你妈妈这件事上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 「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赖床,就不会忘了给她吃药,她就不会自*杀。」梅子捂住了脸。 朱医生安慰说:「你放心,我会和其他医生一起想办法,尽快拿出个治疗方案来。对了,你妈现在还不能出院,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繫个护工?」 「不用了,请护工要钱的,我还是请两天假吧。」梅子擦擦脸上的泪水说。 「好吧。你也休息一下,别太累了,你妈妈还需要你照顾呢。」朱医生叮嘱几句后走了。 邹畅看看朱医生的背影,说:「他是伯母的主治医生吧?伯母她到底是什么病?」 梅子抽泣了一下,没说话。 邹畅隐约感觉到什么,惊讶:「难道说是……」 梅子把他拉到外面:「去外面说吧。」 第九章 牵线 硬着头皮答应妈妈和警察…… 毕竟才二月份,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冷的。 梅子穿得单薄,邹畅看她直哆嗦,就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 「不用了不用了。」梅子一直推脱。 「你就别给我客气了,就算我们做不成情侣,也可以做朋友的吧。我关心我的朋友总没错吧?」 「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梅子心安理得地披上了邹畅的外套。 抬头看看夜空,又说:「我妈的病已经很多年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爸去世后她就这样了,时好时坏,有的时候很清醒有的时候又会犯煳涂,上次她不是拉着你喊你志强吗,志强就是我爸。」 「伯母和伯父的感情一定很深厚,不然伯父去世后伯母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爸妈感情真的很好,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不是没吵过架,但每次都是我爸先跟我妈道歉,还会买礼物给她,哄她。我妈就像个小女孩,被我爸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我爸在出差途中出了事,我妈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倒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邹畅听得心都揪起来了:「伯父出了什么事?」 「我爸出事的时候是一家公司的财务,那天他开着单位的车去税务局办事,途中遭遇车祸,被一辆横冲直撞的大货车撞了,然后连人带车都没了。」说到这,梅子说不下去了。父亲遭遇不幸的时候她才念高一,那天她代表学校参加市里举办的首届全市高中英语演讲比赛,预赛她发挥得很出色,轻松进决赛,却在这个时候接到父亲不幸离世的噩耗。她毅然放弃决赛,直奔医院,见了父亲的最后一面,和母亲两个人抱头痛哭。那个画面,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第26页 「那个货车司机开车的时候喝了酒,但因那时候酒驾还没入刑,所以定不了他的罪。再加上出事的大货车又没买保险,开货车的司机也是一穷二白,所以我们压根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这都不要紧,我们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监控显示,父亲出事的时候他的车行驶得很不正常,可是车检报告出来说父亲的车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父亲出事前车子会像失控了一样走s线呢?」 邹畅说:「照理说这种重大交通事故车辆检测应该会很严谨。」 「是啊,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想不通这个问题,父亲在出事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车子为什么会走s线?有什么事被警察忽视了?」梅子一口气说了很多这些年盘旋在她脑海里的疑问,「你知道吗,本来我是打算高考报考英语专业,毕业后当一名英语老师的。可父亲的事让我改变了我的想法和初衷,我立志考法学,毕业后从事法律工作,一定要把父亲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邹畅感慨地说道:「所以你一毕业就考到了法院。」 「呃……」梅子沉思起来,「其实考法院也不是单单因为这个原因。这不重要。」话锋一转,说:「大学四年室友们玩游戏逛街谈朋友,我拼命读书,因为我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挥霍不起青春。直到现在我仍然是挥霍不起的,所以对不起,我得先做我想做的事,其他的事,只能暂且搁在一边了。」 「我明白。」听完女孩的悲惨身世后,邹畅越发的心动了,他有一种为她扛起一片天的渴望,很强烈很热烈。 「伯母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稳定,需要住院,你打算怎么办?」 梅子说:「我请两天假吧。」 邹畅说:「这样吧,这两天白天你照顾伯母,晚上我下班后来接你的班。」 「这样怎么行?不行不行,怎么能麻烦你?」 「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大男人不怕熬夜,再说我们干公安的熬夜简直是家常便饭。可你不一样,你熬夜会坏身子的。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那就这么说定了。」 梅子拗不过他,邹畅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勇往直前的人。这天晚上她被他赶回了家休息,他留在医院照顾她妈。她不放心他,特地在走之前观察了一会。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从小蜜罐里长大的独生子女,照顾人不是很拿手,但贵在肯学肯干,性格脾气也好,常常哄得她妈哈哈大笑。 梅母本就喜欢邹畅这个小伙子,拉着他的手就不让他走了,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记得了。 「小邹啊,阿姨真的很喜欢你,你做阿姨的女婿好不好?」 「好啊!」邹畅满口答应,他巴不得呢。 梅母开心一阵后突然情绪低落了,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人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情绪就跟过山车似的,一会高,一会低,思维和行为也会跟着变得奇奇怪怪。 「小邹,我是不是闯祸了?哎呀我为什么要开煤气呢?万一煤气把家炸了那我的梅梅住哪呢?梅梅她工作很忙的,又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我,我怎么能给她添麻烦呢?我真该死,真该死!」梅母举起拳头使劲捶自己的头。 邹畅吓了一跳,立马抓住她的双手,说:「伯母,您别这样,冷静一下,我给您唱首歌吧。」 「唱歌?好,好,你唱。」 邹畅唱了一首邓紫棋的《后会无期》,这首歌很难唱,邹畅又是个五音不全的主,唱着唱着还忘词了,但他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听得梅母入了迷。 「伯母,我从小唱歌就不好,我妈怎么教都教不会,让您见笑了。」 梅母笑说:「很好听,太好听了,你比我们家梅梅唱的好听多了。我偷偷告诉你,我们家梅梅唱歌才是惨不忍睹,简直是折磨。」 「哈哈!」 梅母突然拉住了邹畅的手,眼神脉脉地看着邹畅,说:「志强,你回来了啊。我们好久没合唱黄梅戏十八相送了,来,我们一起唱,就跟从前一样。」 …… 第二天一早梅子赶到院里,找到在食堂里吃早饭的滕烨,把请假条递他面前:「滕庭,我家里人病了住院了,我要请两天假。」 滕烨正在喝粥,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举着大馒头,请假条就这么横在了自己面前,有些难受和膈应。 他放下筷子接过请假条,想关心一下下属,问问梅子是她的谁生病了,现在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谁知梅子什么都不肯说。 「是这样的,现在请假制度严格了,凡事都要有证明。你说你家里人生病了你要请假照顾,那至少你要提供你家里人的住院凭证吧?还有,你家里就没有别人了吗,为什么偏偏要你请假了去照顾?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庭的情况,未结案高居所有庭室之首,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又要请假,总该给我个合理理由吧?」 梅子把请假条收回了,气唿唿地说:「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滕烨看着她,很严肃地说:「没有。我的意思是请假手续必须齐全。即便我这边通过了,政治部那边也很难交代。我是不想你被人诟病知道吗?」 「不签就算了。」梅子噙着泪水转身就走。 「小梅!」周国民端了一碗咸菜肉丝面过来把她拦下了,「没事,有话好好说。」 第27页 周国民把梅子领到滕烨跟前,给梅子说了很多好话,甚至拿他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来为梅子做担保,滕烨最后也没办法,只好在请假条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梅子拿着签了字的请假条,感激地对周国民说:「周ting,谢谢您。」 周国民:「谢什么?快去吧,好好照顾你妈,两天后安安心心地回来上班。」 「嗯!」 梅子一进法院就来了向阳法庭,一来就跟着周国民,从书记员干到法官助理,毫不夸张的说,她就是周国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虽然她和周国民会为了某个法律观点争得面红耳赤,虽然他们年纪相差甚大,习惯观念非常不同,但他们私底下的感情非常好。周国民是庭里唯一一个知道她母亲病情的人,还给她介绍了这方面的权威医生朱医生,而且信守承诺,从没有把她家里的事到处跟别人说。 庭里的人知道她请了假都挺想念她的,宋天意直接用歌声表达了自己对梅子的想念:「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有着金法歌后的丁筱卿接下去唱了起来。丁筱卿是师范毕业,据她所说当年脑子敲坏了放弃了一年三个月假期的老师职位,考进了看似高大上的法院当苦逼逼的书记员。她的同学都当了老师,每年暑假和寒假微信群里各种晒出游,可把她羡慕的啊!不过幸好她是个乐天派,才没被自己当初愚蠢的选择气死。 「嗯哼!」诉服大厅里的郦励说,「好了,今年年底联欢晚会我们庭有节目了,男女对唱,惊艷全场!」 「想要惊艷全场怎么少的了郦励你啊!我们对唱,你给我们弹琴伴奏。」丁筱卿说。 郦励翻白眼:「弹个毛线,没空。」 宋天意说:「对了,你们说梅子她为什么请假啊?」 丁筱卿和郦励异口同声:「不知道。」 丁筱卿又说:「驼法官神通广大的,去问他不就知道了。」 骆扬其实也不大清楚梅子为什么请假,只知道请的年假,好像家里有人生病了还是咋的。 听说梅子家里有人生病,这群小年轻表示要买点礼物去看望。 中午吃完饭周国民经过丁筱卿他们的办公室,听到他们在商量买什么礼物去看望梅子家人,就推门进去了。 周国民:「你们别瞎闹了,也没啥大事,不用买礼物看望的。」 宋天意:「周ting,你知道梅子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周国民说:「说了没啥事了,小梅一个人能搞定的,只要请得出假。」说完就上楼去了。 宋天意细品着周国民的话:「欸,老铁们,我怎么觉得他这话是在说姓滕的不给梅子请假呢?」 …… 梅子请完假回到家里,厨房里还在小火熬着红豆粥,这会回去粥熬得刚刚好。 她把粥盛进保温瓶里,背着保温瓶奔下楼,开了她那辆从二手车行里淘来的小车来到医院。 病房里,梅母和邹畅聊得很开心,时不时地传出笑声来。边上病床上的病人都羡慕梅母,都竖大拇指称赞邹畅是个好女婿。 听到「女婿」二字,邹畅不好意思极了。梅母眼睛一亮,拉着邹畅的手,说:「小邹啊,你能不能答应阿姨一件事?」 「伯母您说。」 「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你能不能帮我照顾梅梅?」 「伯母,您一定会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梅母情真意切地问道。 邹畅连连点头:「我当然愿意,我愿意照顾梅梅一生一世。只不过——」 梅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来搞定。」 说罢立马放开邹畅的手,看向窗外,眼神痴呆。邹畅还在纳闷梅母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身后一声「妈」,惊得他从病床上跳了起来。 「梅梅……」 梅子拎着保温瓶和一袋早点:「你辛苦了一晚上,我买了五芳斋粽子,吃了再去上班吧。」说着把那一袋早点递给邹畅。 邹畅接过早点,心里头暖暖的。 「妈,我给你熬了粥。」梅子拧开保温瓶,倒了碗红豆粥出来。 梅母头也不回地说:「你倒掉吧,我不想吃。」 梅子以为妈妈又要想不开了,急得眼眶都红了:「妈,你别这样,虽然爸爸走了,但你还有我嘛,我会陪你一辈子的。」 「你陪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开心的。」梅母依然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梅子急了,她是真的急了,她说:「妈,你怎样才能开心起来你告诉我,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 「你说的是真的?」 「你是我妈,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好,好。」梅母终于转过头来,看了邹畅一眼,邹畅会意地走了过去。她一手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一手拉起邹畅的手,将这两只手放到了一起。邹畅在触碰到梅子小手的剎那立马捉住了那只小手,牢牢地拽在自己手里。 梅子惊诧地望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梅母看着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对女儿说:「梅梅啊,想让我开心呢,你就和小邹在一起吧。有小邹照顾你,我万一有什么事也走得安心啊。」 「妈……」 第28页 「好了好了,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开心了?」 「不是啊,可是……」 「可是什么?小邹人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看就这样吧,挺好的。梅梅啊,看到你找到你的终身幸福了,妈妈为你感到高兴。你们放心,我还要看着你们结婚,生孩子,我一定会撑下去的。」 梅子最后妥协了,为了母亲,她稀里煳涂地答应了邹畅的追求,做了他的女朋友。不过她是有条件的。 俩人来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梅子对邹畅说:「邹畅,说实话我们还不是很了解彼此,所以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吧,先了解了解再说。」 邹畅的心情好极了:「好,都听你的。」 「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坦诚公布。」梅子说,「你大概也了解了我家的情况,我爸去世了,我妈病了,我们家就我一个人赚钱养家,每个月的工资既要管吃喝管我妈的医药费,还要还房贷。实不相瞒,我家那个房子还贷着款呢,如果我爸还在世的话早还清了,可是现在就只有我还了。我负担很重的,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跟我组成家庭的话,你的负担也会很重。邹畅,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邹畅说:「我想的很清楚,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妈就是我妈,你的债也是我的债。我会帮你照顾伯母,努力给你和伯母一个温馨快乐的家。」 梅子感动地鼻子一酸,笑说:「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去上班的话今天就要算旷工了。」 「那我去上班了,争取晚上早点回来。你想吃什么,我下班的时候给你带。」 「快走吧,罗里吧嗦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好,那我走了。」邹畅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不舍极了。 几乎一晚没睡,到了单位后整个人仍然精神奕奕的,眼睛在发光,浑身都在发光。手下的小年轻凑过来问他是不是追到手了,他笑笑不说,嘴巴合都合不拢。 「还是我的办法好吧?邹哥,你得请我吃饭才行啊。」 「要是靠你那些馊主意早玩完了。」邹畅说。他能如愿以偿地追到梦中情人,梅母功不可没。有时候看梅母神志不清的样子,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有的时候她又清醒、聪明的很,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小邹,你来一下。」所长出来叫他。 他收拾起那份喜悦,走进所长的办公室。可那份喜悦就像满出来的水一样,不由自主地蔓延到所长那了。 「这是有喜事啊小邹?」所长说。 他笑着说:「嗯。」 「恭喜啊。」 「谢谢所长。」 「小邹,想不想双喜临门啊?」 邹畅:「所长,我不是很明白。」 所长说:「老汪的事你听说了吧?」 邹畅嘆了口气,说:「老汪在广东抓捕嫌犯的时候被嫌犯打中两枪,有一枪射穿心脏,人当场就不行了。哎,他才三十九啊!」 所长也跟着嘆气,说:「是啊,太可惜了。干我们这行的,真的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哎!」 邹畅:「老汪的爸爸妈妈白髮人送黑髮人,他的两个孩子一下子没了爸爸,他老婆没了丈夫,哎!」 所长:「老汪生前是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他一去世这个位子就空出来了。你的师兄许大队在局长面前竭力推荐你,上面已经开会表决通过了,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派出所上班了。小邹,恭喜你啊,事业爱情双丰收。」 「谢谢所长这一年来的栽培和鼓励。」 「小邹啊,去了新岗位后好好工作,以你的能力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很看好你啊。」 …… 那边邹畅被提拔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正准备给梅子发信息报导好消息。可这边梅子在邹畅走后不久就接到了滕烨的电话。 她狐疑地接了电话,心想她已经请假了,还会有什么事呢? 谁知电话一接起来那头就噼头盖脸地开骂了:「你马上给我销假回来!」 註:1、政治部:简单来说就是法院的人事部门。 第十章 犯错 强迫症晚期vs大马虎晚…… 梅子闯大祸了。 事情是这样的—— 今早周国民要开两个公告庭,两个案子都是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一个开完了,正要开第二个的时候,周国民随便翻了翻那堆厚厚的材料,翻到一份公告登报,算了一下时间,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公告期居然还没满六十天,还差两天! 这是个程序性的错误,一旦开完庭、宣判完才发现,这个案子就是错案了,百分百发回重审。 周国民吓出一身冷汗,冷静下来后想大事化小,就和原告也就是银行的律师商量重新公告后再安排开庭。原告律师同意了,和周国民道别后带着自己的徒弟走出法庭。 他们在法庭外碰到刚刚开完庭出来的滕烨,大律师主动和滕烨打招唿,滕烨问他们怎么这么快开完庭了,早上不是排了两个庭么。 大律师就笑笑,没多说什么,只说自己要走了,回头见。但大律师带来的小徒弟却多嘴了一句:「第二个案子送达都没送达,只能等下次开庭了。」 此话一出,滕烨的脸都变了。他冲到周国民的办公室,周国民刚从法庭回来,正在脱法袍呢。见滕烨来了,回头对滕烨说:「你来的正好,我刚想跟你汇报个案子。」说着就从柜子里拿了案子出来。 第29页 滕烨说:「周老,先等等。我想问问今天早上您不是安排了两个庭么,怎么高云说第二个案子没有送达,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国民说:「没啥大事,已经解决了。」 滕烨急了:「周老,您就别瞒着了,跟我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周国民顶不住压力,只好把事情简化一下跟滕烨说了。 滕烨不是傻子,不管周国民怎么给梅子开脱都没用,滕烨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气不过了,一大早地跑来逼着他请假,问她怎么回事还不肯说,要不是周国民给她说好话,他是绝对不会签那个字的。她倒好,请了假不知道去干嘛了,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他们。 越想越气,他果断掏出手机给梅子打了个电话:「你马上给我销假回来!」 周国民拦不住他,等滕烨打完电话,周国民说:「没事的,已经解决了,不要叫她回来了。」 滕烨说:「周老,您不能再这样护着她了,您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啊。每次出事都帮她兜着,她这样下去根本成长不起来,一旦脱离您的保护,非出大事不可!」 周国民摇了摇头:「滕庭长啊,你不知道啊!梅子这个孩子是粗心了点,但是工作很努力很卖力的。偶尔出点错也是有原因的,要不是……」突然,他戛然而止。 「要不是什么?」滕烨说,「不管什么原因,出这种低级错误就是不称职!周老,您就别替她说话了,这次这个事一定要给她点教训。如果她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考虑考虑她是不是真的适合办案了。」 「啥意思?」周国民扶了扶镜框,有些惊恐地看着滕烨。 滕烨冷着脸说:「让她重新做回书记员。」 骆扬在隔壁的办公室忙着,他竖着耳朵听得胆战心惊的,忍不住跑到楼下去了。 底下的小年轻一听滕烨要拿梅子开刀了,一个个七嘴八舌了起来。最愤慨的当属宋天意。 宋天意:「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工作上出点错在所难免,他姓滕的至于这么吹毛求疵吗?梅子都请了假了,说了家里有事,他居然还把人喊回来。真有他的!」 其他人默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丁筱卿说:「哎,难了难了!」她本来今天想请半天假带小儿子去医院打个疫苗,可现在形势严峻,她就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枪口上撞了。她掏出手机给自己妈去了个电话,表示自己请不出假,只能让妈妈骑着三轮车带着小儿子去医院了。她妈也没抱怨什么,叮嘱她好好上班,不用担心他们。 打完电话,丁筱卿重重地嘆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自己的妈。找了个不着家的警察老公,从大女儿出生以来她都是在娘家住的,吃的她妈的,喝的她妈的,她妈还无怨无悔地给她带两个孩子。 「梅子回来了?」郦励进来了,有些心不在焉。她有心事,房子看来看去都不满意。眼看着女儿快要上学了,没房子就等于没有好学区,也就没有接受好的教育的机会,她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从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呢?再说,她一个事业编,老公也是体制内,道理说两个人的收入不低了,怎么在金州这个十八线小城市连一套二手房都买不起呢? 郦励说:「滕庭该不会真的让梅子做回书记员吧?」 「不知道。」骆扬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我看挺麻烦的。滕庭刚才在上面发了很大的火。」 …… 梅子急急忙忙地赶到庭里,一路上心事重重,耳边不停地迴响起滕烨的那几句训斥的狠话,心不在焉的,差点闯红灯。 总算到了,负责安保的冉妍给她开的大门,顺便叮嘱她几句:「梅子,你小心点应付,滕庭在上面发火。」 「知道了,谢谢妍姐。」梅子道谢后把车开进车库,停稳了下来,直奔二楼。 刚好骆扬从丁筱卿他们的办公室出来,在楼梯上碰到匆忙赶回来的梅子,就对梅子说:「滕庭在周ting办公室发火,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梅子点点头:「谢谢啊,我的错我一定会承担。」说完飞快地跑到楼上去了。 骆扬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气。 敲门进入周国民的办公室,梅子发现周国民和滕烨两个人的脸都红红的,一向注重养身、两年没抽过一根烟的周国民居然在抽菸,整个人闷闷的。 「滕庭,周ting。」梅子鼓起勇气走到他们跟前。 周国民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边上的滕烨就把那个有问题的案子扔给了梅子,狠狠地对梅子说:「你自己看看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 滕烨打她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只说因为她的错误而导致今天早上的一个公告庭开不成。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错误这么严重。 她当着两个庭长的面翻起了这个案子的卷宗,从第一页的立案表到最后一页,翻了两遍都没发现是什么问题,心里有些发毛。 滕烨盯着她翻卷宗,看她翻翻前面又翻翻后面,一脸无知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没发现什么问题?」 梅子被他质问得心里直发虚,手心里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如果现在地上有个缝,她一定一头钻进去。 滕烨彻底无语了,他把登报的那一页翻了出来,指了指上面的登报日期,说:「自己看。」 第30页 梅子只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不容易目光聚焦到那个日期上,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公告期还差两天。我明明很早就发给报社登报的……」 滕烨打断她的话:「错了就是错了,用不着解释。幸好周ting及时发现,及时止损,不然的话你害了你自己,还把周ting拉下了水。」 梅子转向抽着烟的周国民:「周ting,对不起。」 周国民吐出一口烟,闷闷地说:「以后一定要长记性。这种错误一定不能再犯了,我们宁可把开庭的时间排得宽松一点,也不能犯程序上的错误。」 梅子又内疚又悔恨地说:「我知道了。我记得我很早就把公告发给报社了。」 周国民:「报社那边是以收到原告缴纳的公告费那天为准的,不是以收到你的公告内容为准的。所以这个事也提醒我们以后一定要催紧原告缴费,我们呢,在审限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把开庭的时间排得宽松一点。你这次把开庭时间排在了公告期满后第一个星期,那肯定是来不及的呀,你得把原告缴费以及报社登报的时间考虑进去。」 「我知道了。周ting,那这个案子……」 「重新公告吧。」 「公告费我出吧。」 「你好好地把这个案子办好,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 「是……」 滕烨说:「还有,你去把你手里的公告案子都查一遍,早发现问题早解决早挽回损失。」 「好的,我知道了。」梅子抱着卷宗退出了周国民的办公室。 她一走,里面就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围绕她的问题。 她头重脚轻地回到自己办公室,神情恍惚。因为放心不下还在住院的母亲,她不得已给朱医生去了个电话,请求朱医生能够帮忙照顾一下。朱医生人也不错,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不过他还是给了她一个诚恳的建议——请个护工或保姆。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她挂了电话,收拾下心情回到工作中去。 自己犯的错误自己承担自己解决。静下心来,她开始尽最大的努力修补自己所犯的错误,重新准备这个案子的公告材料,弄完了好好地检查了一遍,努力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桌上的电话铃声就没停过,一会这个打来说要提交点材料,一会那个打来说要退诉讼费。有的时候她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或者像孙悟空那样,拔一撮毛变出一堆自己,每个自己处理一件事。 …… 滕烨和周国民聊完回到自己办公室,骆扬正在电脑前安安静静地忙着,滕烨看了骆扬一眼,骆扬以为他要跟自己说点什么,可滕烨一句话都没说。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沉,骆扬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事,并观察着滕烨的表情。 滕烨已经在忙了,一脸平静,可又有谁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蕴藏着怎样的愤怒呢? 骆扬忙了会起来泡茶,他从安吉的同学那买了一罐白片茶,一直捨不得喝。泡熟后的白片茶清香浓郁,滕烨也为之一振,对骆扬说:「给我也来点。」 喝了一口茶,滕烨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头也不疼了。 「小骆,你的理论知识和实战能力都不错,庭里的事务你也很熟悉,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 骆扬听明白了,滕庭长这是要放权给他呢。李庭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整个法庭方方面面的事务几乎都是他在操心,小到厕所的灯坏了,大到立案审查、接待当事人、和其他政府部门的联繫沟通等。虽然很忙很累,工作量超负荷,但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越忙他就越高兴。他认为,越是忙就说明领导越信任你看得起你,越愿意把担子压给你。 「好的。」他欣然接受。 滕烨喝了口茶接着说:「小梅的事你怎么看?」 骆扬想了想,说:「人总会犯错。」 滕烨:「她粗心大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从前在刑事线上就听说过一些事。如果再放任她这样下去,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那滕庭你的意思是……」 「周ting护犊子我很理解。」滕烨说。今天他和周国民吵得有些凶了,都是为了梅子好,但两个人的方式方法截然不同。周国民心比较软,觉得只要梅子吸取教训、积极改正就好了。滕烨不同,他坚持要给梅子压力和教训,说白了就是想让梅子再做两个月的书记员,好好地再学习一下。周国民不同意,一来这个决定一旦传出去,对梅子的前途有影响,二来案子这么多,少个法官助理整个庭还怎么转? 周国民说:「算了,事情都已经出了,也有了解决办法了,她也得到教训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滕烨说:「她要是真的吸取教训了,就不会出现今天的这件事。周老,您好好想想,是不是给过她很多机会了?她工作是很努力,但她粗心马虎的毛病一天不改她就一天成长不了。现在她还是法官助理有您帮她兜着,可等她独立办案了谁还会来帮她兜着?只要出一件大事她的前途就完了,您难道想看到她万劫不復?」 周国民无话可说了:「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滕烨吸了半天的烟味,头疼得厉害:「我还不知道,让我回去想想。」 他正为这事烦着呢,可就在刚才,闻到了骆扬的茶香味,突然灵光一闪,开了窍。 第31页 「小梅粗心马虎,粗枝大叶,而我凡事严谨,力求完美。」 骆扬已经听明白了:「滕庭你的意思是想带带梅子?」 「没错。」滕烨说,「我打算让你跟着周老,小梅跟着我,你们的办公室也要换过来。不过,你仍然是庭长助理。」 骆扬说:「行,我没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即便有也要把意见往肚子里咽。 临近下班的时候骆扬和梅子换了办公室,一楼的宋天意他们上来帮梅子搬电脑什么的。宋天意把电脑搬到滕烨的办公室,安装、接网,一会就弄好了。 滕烨笑道:「小宋,电脑方面你挺在行的么。」 宋天意头也不抬:「不是吧,这也叫在行?装个电脑,连个网线而已,人家小学生都会。」 滕烨被呛得说不出话了,笑笑闭嘴了。 搬完了办公室,离下班还有三分钟。梅子坐在滕烨对面,有些心慌,头都不敢抬。关于滕烨的传说她可听的多了,有人被他折磨得都要疯了,想想从今以后自己羊入虎口,她就忍不住替自己感到悲哀。 她还在整理着桌子,对面突然扔过来一堆案子,差点砸在她手上。 滕烨冷冷地说:「这些案子,有的快开庭了,有的还没送达,有的可能需要公告,你自己去看去琢磨,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我。」 「噢。」梅子小声应了一句,默默地把这些案子叠放好。 一天又过去了,回去的路上下起雨来了,天也暗得特别的快。 手机一个不停地响,梅子摸出手机,才发现微信未读信息高达十余条,全是邹畅发给她的。而这个电话也是邹畅打来的,他见她一整天不理自己,有些着急,但碍于有工作在身,只能等下班了再联繫她。 「在哪呢?」邹畅已经到医院了,一问才知道梅子又回去上班了。 「我已经在院里了。」梅子一边听电话一边往自己的小车走。 「怎么好端端地又回去上班了?」 「有点事需要马上回去处理。」 突然,身后一声「小梅」,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手机扔了。 滕烨拎着公文包走了上来:「跟我去个地方。」 「噢。」梅子硬着头皮答应,然后背过身对电话那头的邹畅说,「我还有点事要忙,你先帮我照顾我妈。」 挂了电话回过身去:「滕庭,我们要去哪?」 「去被告家。」 註:1、公告送达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再多说一句,公告期少一天都不行,否则就是程序性错误,对于一个专业的法官来说这种错误挺低级的,也挺致命的。 第十一章 调解 滕庭长深入基层,实地…… 上次在法庭保安室里喝农药的老奶奶的案子滕烨一直放在心上。 老奶奶名叫李娟,老伴王松,立案后几乎一天一催。李娟心里头一直记着这事,店也不管了,天天往法庭跑,问案子的进展,问什么时候能拿钱。 这些一辈子都没进过法院的普通老百姓想得很简单,以为案子进了法院就能马上拿钱。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只是不了解法院的程序和手续罢了。 滕烨之前交代过收到李娟夫妇的案子赶紧立案,所以郦励收到案子的当天就立了个诉前调解的案子,然后把材料拿给滕烨。滕烨第一时间电话联繫了被告,电话那头的被告一听说那老夫妻把自己告了,气得直接在电话里破口大骂。冷静下来后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张,那就是从老夫妻那购买的瓷砖有质量问题,而且那对老夫妻不分青红皂白就冲到她家砸了地上的瓷砖,给她造成了精神上和经济上的损失,所以她认为自己非但不用支付瓷砖钱,还要老夫妻倒付给她精神损失费。 这个被告名叫李红,说起话来跟打机关枪似的,压根不让滕烨插嘴说话。滕烨和她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就头疼了,费了老大的劲才打断李红的话,问她关于瓷砖质量问题有没有证据证明。 那头的李红支支吾吾了起来:「那个……是这样,我家里的瓷砖刚铺好没多久就一块块地掉下来,把家里弄得到处都是灰尘,脏死了。这不是质量有问题还是什么?」 滕烨说:「也许是铺的时候出了问题呢?」 「不可能!」李红不等滕烨说完就否定。 「你听我说完。」滕烨有些窝火,这人也太不懂得尊重人了,一个人在那噼里啪啦跟打机关枪似的说得起劲,他才说一句就被打断了。想起以前审理刑事案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会只有他打断被告人的话哪有被告人打断他的话?可现在,他都把腰弯下来了整个人低到尘埃里了,可还是被无情地打断了话。哎~ 「好好,法官你说。」 「你当时找谁给你铺的瓷砖?」 李红顿了一下,说:「我老公和我儿子,他们就是做泥水工的。我老公他做了几十年的水泥工了,给不少人装修过房子,都说他做的好,所以不会是铺瓷砖的时候出了问题,肯定是他们卖的瓷砖有问题。法官你说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不好吗,非要卖那种残次品,还把残次品当高档瓷砖卖,真的太坏了!亏我们还是亲戚呢!法官你说有什么坑亲戚的吗?」 「好好,我知道了,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先这样吧。」滕烨终于挂断了这个挂不掉的电话。 第32页 随后他又去村里了解了一下情况。村里说李娟和李红是远房亲戚,平时不大走动。李红在村里的口碑和风评不是很好,为人斤斤计较,爱占便宜,经常和人吵架。今天为了两块钱的青菜和卖菜的吵,明天因为邻居家把车停在她家门口了就和邻居吵。老公更是极品,平时看着还像个正常人,一旦喝了酒就开始发酒疯。儿子没考上大学,在家啃了两年老,最近两年才勉强出来和老爸干干活。 李红提到了瓷砖质量问题,过了两天后也提交了一组照片,照片上是她家的厕所,瓷砖碎了一地,墙上的瓷砖也确实脱落了不少,照片拍摄的时间是去年夏天,正是王松拿着榔头冲去她家砸瓷砖的时候拍的。 光看照片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滕烨心想着要不抽空去实地看一下。 李红却告诉他白天他们家没人,都要上班的。 滕烨想了想,和李红约了下班后的时间。 他不是毫无准备地就去了。带上梅子后他没有直奔李红家,而是先去接了个人。那人看上去和滕烨差不多大,亲切地称滕烨为老滕,滕烨叫他老兵,俩人很熟络。梅子诧异了,心里直犯嘀咕。老兵看看梅子,向梅子介绍自己。原来他是搞建筑检测的,是滕烨的邻居。 李红一直坚称瓷砖有质量问题,所以不肯支付货款。滕烨想着最好找一个这行的专家来实地勘探一下。委託鑑定机构呢太费时费力费钱,那到底找谁比较好呢?他一筹莫展,再加上李娟几乎天天雷打不动地来法庭讨钱,愁得他头髮都要掉没了。 有一天下班回家,刚下电梯就看到对门的大门开着,里头传出来叮叮咚咚的响声。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出了电梯后直往自己家走。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突然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老兵。 原来他对门那家房间里的地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全冒泡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弄就把专门搞检测的老兵请上来看看,老兵一来就指出了问题的根源,可把他们高兴的。 滕烨突然灵光一闪,想请老兵帮自己一个忙。原以为老兵不愿意,毕竟业余的时间凭什么陪他这个邻居出去忙没有回报的事呢?可没想到老兵一口答应,说自己很乐意帮这个忙。 就这样,他们约好了下班后见,滕烨亲自开车去他单位接他。 …… 李红下班回家的路上和一个同样开电瓶车的碰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事,根本用不着报警这么严重。可李红不依不饶的,说自己的电瓶车头被撞坏了,非要对方赔她三百块钱修电瓶车,对方不愿意,无奈下只好报了警。交警来了,拍了照,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判定是对方逆行负全责。这么一来,李红的腰挺得更直了,嗓门也更响了。对方不想与她再纠缠,就掏了三百块钱扔给她,走的时候愤愤地骂了一句:「当打发叫花子了!」 李红捏着三张大红色,喜笑颜开,哪还顾得上别人骂她?要是换做平时,定骂得那人狗血淋头。 回家的路上平白无故捡了三百块钱,她的心情好极了,心想着买几个好菜回去庆祝一下。 村口有不少卖小菜的,都是村里头的老人家自种自摘自卖的。她喜欢去跟这些老人家买菜,一来新鲜,二来便宜,三来还能揩油。 她买了很多菜,还买了野生黄鳝,打算回家做个爆香黄鳝给那爷俩下酒。 称的时候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指责卖家缺斤少两,还大声嚷嚷,卖家见她怕了就只好再多给了她一条小黄鳝。这下,她终于满意了,提着满满两大袋的小菜,高高兴兴地满载而归。 他们村是新农村,全部拆到了一起造成了统一规格和户型的别墅和排屋。一条大道从村口一直往里延申,两边的房子造得都很漂亮,三层楼的小洋房,带个小花园。在这么多漂亮的房子里,很容易就找到了李红的家。为什么?李红家的房子是整个村里唯一一幢两层楼房,因为当年房子盖着盖着突然没钱盖第三层了,所以只能盖到第二层,生生地矮了边上邻居家的房子一头。 李红提着小菜进屋,老公不在,儿子竟然在床上睡觉。 「都几点了还睡!起来!」她一把掀起被子。儿子被吵醒,气沖沖地朝她吼:「你干嘛啊!」 「都快吃晚饭了还睡?」李红瞟了一眼床边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好几袋外卖,气愤不已,「你别告诉我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是又怎么样?」儿子懒洋洋的根本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李红气急败坏地揪起儿子的耳朵,把儿子从床上拖下来。 「为什么不跟你爸去干活?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行啊!」 「你别揪我耳朵,疼……哎,我根本就不喜欢做泥工!」 「不做泥工那你还能做什么?」 「慢慢想着呢。」 「你多大的人了,还整天白日做梦啊?你个混小子,不争气!」 就在李红教训儿子的时候,滕烨他们到了。李红正在气头上,没给滕烨好脸色看。 看着老兵,她质疑道:「他会看吗?懂吗?」 老兵拿出自己的检测工程师证给李红看,勉强打消了李红的顾虑。 李红于是带老兵去到有问题的那间厕所,老兵在有瓷砖脱落的墙面上查看了一番后问李红家里还有没有用于铺瓷砖的水泥。李红想了想,迳自去小阁楼里拎下来半袋水泥,说这是当初铺完瓷砖后留下来的,一直没捨得扔掉,就扔在了阁楼里。 第33页 老兵打开水泥袋子,从里头捏了一把水泥灰灰,然后问李红:「你这水泥哪买的?」 李红:「我儿子买的。」 「这种水泥质量不是一般的差,杂质很多,拌好过个一天都凝固不起来,也难怪瓷砖会掉了。」 李红睁大双眼:「是水泥问题?你确定?」 「我敢肯定。我做工程检测十多年了,这点还是敢打包票的。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没必要撒谎或者偏袒任何一方吧。」 李红傻了,把儿子叫过来训话。 儿子支支吾吾,头也不敢抬,一看就有问题。 「我不是给你钱让你去买好水泥了吗?怎么买回来这种货色!」 「我……我……也是水泥,可以用的……」 「那我给你的钱呢?」 「花……花了……」 「花哪去了?」 「跟小朋友搓麻将,一块钱一副牌……」 「你竟然拿我的钱去赌博!打死你这混小子!」李红抡起墙角的拖把往儿子身上扔。 李红今天是没心情炒爆香黄鳝了,更没心情谈老夫妻那个案子了,滕烨三人只能先走,等李红冷静下来再好好谈。 跑了一圈,收穫还是很大的,滕烨一高兴就请梅子和老兵吃饭。老兵没意见,反正肚皮还是空的,打个电话回家跟老婆说在外面吃饭就行了。梅子全程都在神游,一面担心母亲,一面还没从自己所犯的错误中回过神来。她对滕烨说不跟他们去吃饭了,刚说完邹畅就来电话了。 「忙完了。嗯,还没吃饭。好,我回来一起吃。」 驾驶座上的滕烨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坐在后排的梅子满脸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幸福。 接完电话,梅子对滕烨说:「滕庭,你送我回院里吧,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吃饭了。」 滕烨送梅子回院里,邹畅早在法院里等了。梅子欢天喜地地跑向邹畅,俩人的脸上洋溢着同样幸福快乐的笑容。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俊男靓女,郎情妾意,天生一对。滕烨和邹畅打了个招唿,看了一眼这对登对的小情侣后,开车走了。 梅子和邹畅也开着各自的车离开法院,回到医院。伺候好梅母吃喝拉撒,俩人来到医院斜对面的银泰里吃饭。不是节假日,银泰里依然人山人海,尤其是海底捞大门口,更是排起了长队。邹畅兴致来了,问梅子要不要吃海底捞。梅子看了眼长龙似的队伍,摇摇头说:「排队都要排两个小时,太费时间了,算了,去吃点别的吧。」邹畅依她。最后,俩人吃了碗面就把晚饭打发了。 她把面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落在邹畅眼里,邹畅很是心疼。 「还要吗?我的也给你。」邹畅说着把自己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面给她。 「我饱了。」梅子表示吃不下了,擦了擦嘴。一撇头,竟从旁边的玻璃窗里见到蓬头散发的自己,吓得立马摘下头绳,重新梳理头髮后扎起。 「我去,都成梅超风了,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她嗔怪,黑葡萄似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邹畅。 邹畅陶醉似的看着她,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 「是事实。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所以我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梅子心里甜甜的,扎好马尾辫后催促他快走。 俩人忙着赶回医院,在下楼的时候邹畅对梅子说:「梅梅,我觉得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给伯母请个看护或保姆了。如果你担心费用,我来出这部分费用。」 「不,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请保姆的事我会考虑的,费用我还承担得起,不用你给我出。」梅子说,心里很是感激。 「我是你男朋友,我可是奔着结婚生子去的,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我有义务照顾你们。」邹畅说着牵起了梅子的小手。 梅子任他牵着,他的手又大又厚又暖,把她的心捂得暖暖的。 …… 梅母的病房里传出来梅母的笑声,梅子和邹畅在楼梯上就听到了。 梅子说:「咦,我妈怎么这么高兴?」 邹畅笑说:「看到我们相亲相爱,能不高兴么?」 「臭美吧你。」 俩人打情骂俏地来到病房前,梅子轻轻推开房门,母亲的病床前正坐着个人,背对着她,但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妈。」 梅母抬头看了门口的女儿、未来女婿一眼,拉着床前的那人说:「建芳,我女儿女婿来了。」 邬建芳起身转过身去,笑着跟梅子和邹畅打招唿。 梅子惊诧极了:「阿姨,你怎么在这?」 邹畅问:「你们认识?」 梅子说:「这是给我们法庭烧饭的邬阿姨。」 邹畅恍然大悟。 梅母听说自己女儿和邬建芳认识,也挺惊奇的,说:「建芳,原来你和我家梅梅在同一个地方上班啊,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邬建芳站在那,有些侷促地说:「我以为你知道的呢。」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真是小,转来转去都是认识的。建芳,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是啊,这真的是缘分。」 梅子来到母亲病床前翻查药瓶里的药丸数量。 梅母说:「你别数了,药我已经吃了,还是建芳给我倒的水呢。建芳她真是不错,见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太孤独就过来陪我聊天解闷。我和建芳很投契,很多事都能说得到一块去。梅梅啊,妈妈真的很高兴,你和小邹在一起了,妈妈也找到了一个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 第34页 梅子对邬建芳说:「谢谢你啊,阿姨。」 邬建芳说:「也没什么。我只是刚好路过。」 梅母又说:「梅梅啊,建芳说想来照顾我,所以你就不用请假了,可以安心上班了。」 梅子听得云里雾里:「阿姨您不给我们烧饭了吗?」 邬建芳说:「烧的。」 「那您怎么有时间照顾我妈?」 「我只给你们做一顿中饭,做完中饭后就赶来医院陪你妈妈。」 「啊?这样来得及吗?会不会太辛苦?」 「不会不会,我反正退休了在家没事干,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当锻鍊身体。」 梅子还担心一个事:「阿姨,您怎么收费呢?」 邬建芳马上说:「我不收费,小梅你放心。」 「不是阿姨,您不收费来照顾我妈,我怎么能安心呢?从小我爸就教育我不能贪小便宜。阿姨,您还是给我报个价吧,否则不好意思,我不会请您的。」 「小梅你这孩子……」邬建芳想了想,说,「要不每天来回的车费你给我报销吧。」 梅子也想了想,看到母亲殷切、盼望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不过她有个要求:「阿姨,您千万别勉强自己,自己的身子要紧。」 「好,我知道了。」 梅母有邬建芳陪伴就把女儿女婿扔在了一边。邹畅拉着梅子出去,笑道:「这下好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梅子反而心事重重的:「我又欠了别人人情,这要怎么还哪?」 邹畅安慰她说:「给她买点补品衣服什么的,总有办法还的。」 「嗯。」 …… 过了一天,滕烨给李红去了个电话,既然不是瓷砖的问题,那么剩下的一万多块钱的货款就应该支付。 电话那头的李红反覆强调很多瓷砖被砸坏了,当时损失赔偿这部分一直没谈拢,所以希望能在这个案子里一併处理掉。谈来谈去无非就是一个金额的问题,李红给了滕烨一个金额,滕烨再把李红的方案和李娟说了说。李娟自知老伴冲到人家家里砸瓷砖这个行为是不对的,但对于这个损失赔偿他们不太认可,认为李红开出的赔偿金额太高,照老夫妻的话来说,实际上只敲碎了几块瓷砖,损失并没那么大。 老夫妻挣钱不容易,滕烨决定为他们再争取争取。他给李红做工作,李红一开始态度很强硬,怎么都不肯松口,在滕烨多次做工作后终于松了口,同意在一万多块钱的款项当中扣除被砸坏的瓷砖的款项。双方谈妥了,只等约时间来法庭签调解协议了。 新庭长初来乍到,经过不懈努力,这么快又办结了一个案子,给庭里的小年轻们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骆扬欢天喜地地跑去帮滕烨宣传:「滕庭是真厉害,那个差点喝农药的案子竟然谈好了。这个案子之前村里、派出所和司法所都调解过就是没成功,到了滕庭手里马上就解决了。」 宋天意不以为然地说:「签字画押了才是真正的解决了,没签字没画押一切都不好说。」 骆扬说:「应该没问题的。」 还真不幸地被宋天意说中了。 签调解协议当天老夫妻来了,李红没有来。滕烨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还没来,李红说:「哎呀,法官啊,我昨天晚上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你说我家里被他们搞成那个样子,我还要付他们钱,我这心里头真是……真是难受啊!」 滕烨有些生气,才一个晚上的工夫就变了卦。 他冷冷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那头的李红说:「要我付钱也行,但我要求他们给我道歉。」 註:诉前调解:根据双方自愿原则进行诉前调解,一来有利于纠纷的及时解决,二来诉前调解不收诉讼费,给当事人减轻经济负担。诉前调解审限一般是一个月,调解不成就进入诉讼阶段,正式立案发传票开庭。 第十二章 锦旗 滕庭长收穫一面锦旗。…… 王松年轻的时候做过砖瓦厂的厂长,唿风唤雨,众人敬仰,一个人管上千人,那个风光。即便后来改制了他也不做厂长了出来单干了,但他的江湖地位依然摆在那,没人敢给他脸色看,年轻人都得给他三分薄面。这样一个傲气的老人家,因为要债不成,一气之下冲到亲戚家里把人家的瓷砖敲了,本来他就觉得够没面子的了,现在可好,居然还要他低声下气地道歉。 他打死都不愿意,当天滕烨打他电话告诉他李红的要求的时候,他当场拒绝了,意气用事地说不调解了,爱怎样怎样,钱要不回来无所谓,丢了这个面可不行。 老头气急败坏,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老伴李娟精神崩溃,本来想着这个事终于解决了可以拿钱了,没想到还是解决不了。她又想不通了,这天又来了法庭,在诉服大厅里哭哭啼啼。丁筱卿和郦励束手无策,知心姐姐丁筱卿又是递纸巾又是安慰,与此同时郦励赶紧给楼上打电话。楼上两个庭长都开庭去了,好在骆扬在办公室,骆扬二话不说下来做安抚工作。 李娟在骆扬的开导下心情平復了不少,等滕烨开完庭下来接待的时候她已经没在哭了,但精神状态不太好。可想而知,为了这个事,她操了多少的心。 「庭长啊,你说过会帮我要回来钱的,本来已经说好了怎么又变卦了呢?」李娟拉着滕烨的手,红着双眼问。 第35页 滕烨说:「李红要求你们道歉的要求其实也并不过分。」 李娟说:「我老头子那次是冲动了,我们知道错了,可她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的?哎,她那个人真的太难弄了。庭长你不知道,村里没人喜欢他们家。」 滕烨说:「那您的意思是什么?」 「我们当然想要回瓷砖钱,可是要我老头子道歉恐怕比登天还难啰!」 「您回去做做王伯伯的思想工作,好好劝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我能劝的动也不会出那次的事了。说实话我也挺后悔的,讨债就讨债吧,干嘛还要生出别的事情来。」 滕烨想了想,嘆了口气,说:「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我亲自跑一趟吧。」 李娟激动地说:「那麻烦你了。」 滕烨的时间表排得满满的,早上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中午吃过饭后又召集全庭开了个简短的庭务会,传达了一个新消息,就是全省范围内马上就要搞无纸化办公了,让全庭的每个人做好思想准备。庭务会开完后他留下了周国民和骆扬,他们三个党员又开了一个支部会。两个会开下来,一个中午也就过去了。 梅子这天刚好来例假了,头重脚轻,小腹坠痛,所以开完会就到隔壁的休息室去睡觉了。朦朦胧胧当中手机响了,是滕烨打来了。他不由分说叫她起来跟他去个地方。说完就挂了电话。梅子不得已只能起来,嘴里嘀咕着:「法*西*斯!」 俩人赶到老夫妻开的瓷砖店里,现在正是中午,店里没人,李娟在扫地,王松戴着老花镜,正在算着帐。王松一抬头,看到两个穿制服来的来了,着急地招唿他们进来,并且把店门关上了,关门前还特地左右环顾看看有没有人盯着他们,生怕被别人知道法院的人来找他们。应了李娟的那句话,王松是个很爱面子的老头。 滕烨说明来意,王松一听脸都绿了,说什么都不同意道歉,语气有点不好。老伴李娟在一旁劝着,却根本没用。王松一气之下把他自己喝水的杯子给扔了出去,砸了个稀巴烂。 店里的气氛很僵,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滕烨更加束手无策,他只会拿法律说事,至于安慰人这种事,他不太在行。 王松因为气愤过度,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脸也变得惨白惨白的。老伴李娟见状赶紧拿出降压药来,可刚要给王松吃时才发现王松把喝水的杯子砸了。 「给,别烫着了。」梅子这个时候恰如其分地递上了一杯水,怕烫着王松,她使劲地拿报纸扇。 等扇凉了,她亲手餵王松吃药。吃了降压药的王松脸色慢慢好转,看着梅子,说:「谢谢啊。」梅子的脸红得跟红苹果似的,她笑道:「举手之劳。王伯伯,您别生气,生气伤害的只是您自己的身体,又伤害不了那个人,不划算的。」 王松的情绪平復了下来,说:「哎,我也不想啊。可每次想起那个事我就……」 「王伯伯,您听我说说吧。」 「好,你说你说,我听着。」 「李红承认欠你们货款,之前大家也谈妥了金额。不过李红有个条件,就是要你们为那天那件事道歉。那件事,王伯伯我说了您也别生气,我只是站在中间人的角度客观地评判一下,确实是您太过激了。无论心里有多憋屈,都不能做出涉嫌犯法的事,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王松低下了头:「对。」 梅子接着说:「那好。给她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件事都拖了这么久了,您二老为了这件事东奔西走,浪费了时间、金钱、精力不说,还把自己的心情搞得一团糟,心情好不好,对身体是有很大影响的。像您刚才这样,生气了差点连气都喘不上。再这么较劲下去,对您二老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道个歉就可以完全解决这个事,我觉得还是划算的。您说呢?」 李娟在旁边附和:「对对。法官你说的很对。」 王松低着头不说话,内心做着巨大的挣扎。 许久,王松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梅子说:「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我们呢也是尽量帮您二老赶快处理这个事,好让你们尽早睡个好觉。」 李娟说:「法官你说到我心坎里了,说真的,自从出了这个事我和老头子就没睡过一天好觉,每天记着这个事,我老头子因为这个事身体也差了许多,医院跑了好几次了。」 「所以现在不是赌气较劲的时候,赶紧解决这个事赶紧收拾心情过回正常的日子才是王道。」梅子对王松说,「王伯伯,我听说您年轻的时候是一厂之长,我听我爸说那时候的厂长可厉害了呢。」 「法官我跟你说,我可不是吹牛,我当年带领一千多人干事业,业绩在我们那个行业里可是数一数二的。」王松一说起自己当年的光辉事迹就来劲,越说越兴奋,眼睛里放着光。 梅子耐心地听着,等他说完,她才笑说:「王伯伯,您不妨想一想,当年您在办厂的时候一定也遇到过很多糟心的事,您当年是怎么解决的呢?是以大局为重还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问题抛出得正是时候,王松一下就懵了。 过了许久,王松嘆了口气,说:「好吧,那我听你们的,我道歉。」 梅子笑了,滕烨也跟着笑了。 「不过——」王松马上接着说道,「我担心我道了歉后她不给我钱怎么办?」 第36页 滕烨说:「这事我也想过,所以我想让李红来签字的当天把钱带上,你们一方交钱,一方道歉,钱货两讫。」 王松连连点头:「好,好。」 李娟跟着附和:「太好了,还是庭长你想得周到。」 滕烨一回到办公室就马不停蹄地给李红打电话,电话那头的李红听到老夫妻同意道歉了惊得话都说不出了。 「法官啊,我身上可没这么多钱哪!」李红开始卖惨了,「你那天也看到了,我家的房子只有两层,家里也简单地粉刷了一下,我家那位年纪大了这些年也没接什么活,我也只是在厂里打打工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儿子没有工作……」 滕烨打断她的话,给她下了一剂勐药:「李红,我只给你们调解这一次,如果这次再不成功那就走程序开庭。这个案子事实也清楚的,你自己也亲口承认欠货款没付。一旦开完庭后宣判,你不但要支付一万多的货款,还要承担自欠款之日起至实际清偿之日止按照lpr计算的利息,并且支付诉讼费用。判决生效后再不付,原告有权申请强制执行。你除了要支付上述的这些费用外,还要承担执行费用。七七八八的这些费用加在一起,你可以算算看,你需要多支付多少钱。钱倒还是小事,如果再上个失信人员名单什么的,那就麻烦大了!高铁坐不了飞机坐不了酒店也不能住,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划算。」 滕烨是彻底抓住了李红的软肋,李红一听要多付这么多钱,吓都吓傻了,忙说:「行吧行吧。法官你定个时间吧。」 滕烨吸取上次的教训,俗话说打铁要趁热,他约了双方第二天调解。第二天,双方都到齐了,在他的组织协调下,王松当场道歉,李红通过支付宝支付了欠款,全程脸色很臭,就跟割了她肉一样。 宋天意坐在电脑前打着调解协议,梅子去了一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碰到骆扬。骆扬提醒她说:「梅子,今天这个案子你别忘了提醒滕庭,加一句,今后双方无涉,以防万一。」 「为什么?」梅子有些不懂。 骆扬说:「货款和损失赔偿是两个法律关系,一个是买卖合同,一个是财产损害赔偿纠纷。虽然双方都同意放在一个案子里处理但我们要想得全面一点。被告这人这么难弄,我们一定要把工作做足做细,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有道理。驼大法官,谢谢啊。」梅子恍然大悟,跑去跟滕烨说了。滕烨觉得有道理,让宋天意在调解协议里加上这条,并给原被告双方做出解释,双方同意后签字画押。 这个案子算是正式结案了,老夫妻的一桩心事落下,半年多来的奔波、彷徨、担忧、气愤、伤心,都在这一刻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老夫妻为感谢滕烨帮他们追回欠款,特地送来锦旗一面,亲手交到滕烨手里。 兼职本庭宣传员的骆扬新闻触觉敏锐,拿了相机跑下楼,把老夫妻给滕烨送锦旗的那幕抓拍下来。 「滕庭,你拿着锦旗,两边各站一位老人家。」 「对,对,就是这样。好,看这里,眼睛别眨。一,二,三!」 诉服大厅里正如火如荼地拍着照,里面那间办公室的宋天意不以为然极了,翻了好几个白眼。 梅子开门进来了,把结了案的案子交给宋天意整理归档。 宋天意说:「梅子,这个案子你忙前忙后出了不知道多少力,可功劳全给他拿去了,我真替你不值。」 梅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拍完照了,众人散去,老夫妻有些依依不捨,握着滕烨的手不肯放了。骆扬马上上楼写信息去了,写完发给院本部的研究室。滕烨和老夫妻道别后拿着锦旗回到办公室,见梅子正在忙着,说:「这次这个案子,你让我刮目相看。」 「噢。」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到底是在夸奖她还是在损她?梅子不知道怎么应答,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滕烨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忙起来了,俩人再无言。 …… 梅子今天不想加班了,例假第二天,肚子有点疼,早早地回家休息。 母亲还在医院,幸好有邬建芳陪着。她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手机响了,邹畅打来的。俩人白天各忙各的工作,只能等到下班了才能聊上几句。邹畅听到电话那头的梅子说话有气无力的,以为她生了什么重病,二话不说请了假,开车过来照顾她。 「我没事的,你刚换岗位要好好表现才对,老是请假会被人说的。」 邹畅说:「没事,最近也不忙。」 「你不能这样。别人都加着班呢,就你脱离团队,不好。」 「知道了,大不了我等会回去继续加,平时也多担待一点。」 「嗯,这就对了。」梅子笑了,「我真的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不行,你这么不舒服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在家?」邹畅握着她的小手,眉头皱起,「怎么这么凉?你到底怎么了?低烧?」 「我就是来大姨妈肚子疼,没多大事。」 「噢。」邹畅明白了,起身走进厨房,找出红糖和老姜,打开煤气灶,煮起了红糖姜茶。 煮好了轻轻吹了一会把姜茶吹凉一些再餵给梅子喝。 喝了姜茶的梅子脸红彤彤的,跟化了妆似的漂亮极了。邹畅心神荡漾,凑过去迅速一吻。 第37页 梅子吓了一跳,脸越发红了。 「我真的得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如果还是不舒服就打给我,我带你去医院。」邹畅说。 「你快走吧,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自己的。」 邹畅依依不捨地走了,有了女朋友的鼓励,他浑身都是劲,干起活来不要命。 …… 这个晚上群里有些热闹,骆扬在群里问大家意见,滕庭长要请他们吃饭,去哪里吃比较好。 问题一出,静悄悄的群里立马活跃了起来。 冉妍最先回復,意思是滕庭长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什么由头。她正在陪女儿写作业,女儿写作业她就坐在旁边偷偷玩手机,公婆出去散步了。 郦励回覆:管他什么原因,就算是鸿门宴也要去。有人请客吃饭,不吃白不吃。 骆扬回覆:…… 宋天意紧接着回覆:庭长请客当然要稍微高档一点,这样才配得上他的身份。你说呢,驼哥? 骆扬在屏幕后面瑟瑟发抖:你有什么好建议? 宋天意:去蒸海居吧。 蒸海居虽然不是什么大酒店,但它的价格可是金州市海鲜饭店同行里数一数二的,十几个人没个两千恐怕搞不定。 骆扬心想,果然这小子不怀好意,就回覆说:现在海鲜好吃吗?光海鲜多无趣啊,还是点菜好,品种多,口味全。鸡鸭鱼肉什么都有,酸甜苦辣任你挑选。 宋天意:那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骆扬:…… 冉妍在一边打圆场:小宋,蒸海居太贵了,而且梅子和我都不爱海鲜,还是换别的吧。 宋天意:它除了海鲜还有别的,烧烤、炒菜也是有的。 冉妍接不来话了。 就在这时,丁筱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要死了,两个娃都感冒了,都在医院挂点滴。 群里的妈妈们立马送上安慰。 陪着俩娃挂点滴的丁筱卿往回翻了翻聊天记录,终于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了,就回覆说:我什么都行,你们决定。就是最近我比较忙,不一定有空。 梅子很想在群里说点什么,可她实在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讨论了一个晚上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骆扬也是压力山大,只好把大家的意见汇报给滕烨。 谁知滕烨眼睛都不眨,说:「就蒸海居吧。」 当骆扬把这个消息通知大家的时候,宋天意居然扯出了一个诡诈的笑容。 骆扬看着他,后背发冷。 这小子,绝逼要搞事情啊! 註:1、lpr:贷款市场报价利率。 2、判决之后有个十五天的上诉期和十天的履行期,如果在这个期限内被告还没有履行支付义务,那么原告就有权申请强制执行。本文对执行略有涉及但不介绍具体案件。亲们喜欢的话可以再开一本写执行。 3、结案的案子需要书记员整理材料、装订归档,再交到档案室统一保管。 4、研究室:法院的宣传、调研部门。 第十三章 请客 滕庭长请吃饭,搞怪宋…… 滕烨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一确定饭店就立马约时间、订包厢。考虑到丁筱卿家里事多□□不暇,他还特地照顾她晚了三天。家里的俩娃挂了几天点滴后是好转了,可是家里的妈却病倒了, 没办法,丁筱卿为了照顾俩娃和她妈, 只能缺席庭长的盛宴了。 这天大家下班后各自出发前往蒸海居。滕烨想起去往蒸海居的路上经过一个案子的被告的住所地, 于是喊梅子把那个案子的材料带上, 打算碰碰运气送达送达看。 滕烨的节奏是非常的快的,他太擅长利用一些零碎的时间了,但梅子并不太能跟得上他的节奏,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两个都是这种状态——滕烨急了就要吼,梅子被吼心里一急出的错也就越发的多了。 这天他们要去送达的是个离婚案子,被告是上门女婿,和原告生了两个女儿。据原告说,一开始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被告是个脑子很活络的人,给人做加工衣服赚钱,而且还特别有理财的头脑,把赚来的钱做各种投资, 买理财产品、炒股、买商铺……他们的日子也因此过得红红火火,可把村里的人羡慕坏了。可悲剧来的是那么的突然。三年前, 被告因为炒股不慎亏进去了很多钱,不但把商铺、厂子抵了, 还因为一时激动中了风, 经过抢救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从此性情大变。再也不出门,也不上班, 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任何人都不接触不说话了。原告不想再对着这样的男人,于是提出离婚。案子立进来后,被告始终不肯露面,起诉材料的送达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们家建在河边,这条河名叫「苏公河」,河上停着几艘装河沙的大船,据说这条河和苏杭大运河是连通的。 此时此刻原告的父母已经从地里回来了,老父亲正在烧饭,老母亲正做着零工。 老人家看见来了两个穿制服的,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迎了出来。 「你们是谁?干嘛的?」 滕烨亮出工作证:「我们是法院的。你们女儿是不是叫顾云梅?」 「是的。」 「她要和你们女婿沈海根离婚的事你们知道吗?」 俩老都沉默了,老大爷嘆了口气,背着手进屋了,继续默默地烧饭。老大妈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说:「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从前是村里最有钱的,可法官你看看我们现在,旁边的邻居都造了几层楼的小洋房了,我们还只是两层楼房。钱都被他输光了!真是造孽啊!」 第38页 滕烨说:「你是说沈海根是因为赌博所以欠下巨债不得已变卖家产?」 「是的。我们不好意思往外说是他赌博,所以才说成是炒股亏了。我们也不想骗法官你,从前他真的很不错,又努力又孝敬,后来赚了点钱就飘了,一夜之间输掉了一个商铺啊!」 「那他现在还有欠债吗?」 「那倒没了,我们那时候帮他都还掉了。本来以为他吃了这个亏以后就学乖了,没想到从那会起他就再没出去上过班。我家囡囡劝他出去打工,两个人吵着吵着他就中风晕倒了。我们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抢救,才把他救回来。可救回来后整个人完全变了,和我们都不说话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就不明白了,我们都没怨过他当初赌博的事,他中了风也及时送他去看医生,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老大妈说着就忍不住抹起泪来了。 老大爷从厨房里出来,说:「每天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只有吃饭才下来一下。我们给他烧饭、洗衣服,法官你说我们哪里亏待他了?」 滕烨说:「那他现在在家吗?」 老大妈说:「在的,在上面。」 「那麻烦你喊他下来签收材料。」 「好,我去叫他。」老大妈双手往围裙上一擦,蹭蹭地跑上楼,喊了几遍「海根,有人来找你,快点下来」。 滕烨和梅子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沈海根下来,滕烨看了看时间,问老大妈:「我们方不方便上去?」 「方便的方便的,我带你们上去。」 老大妈把滕烨和梅子带到二楼沈海根的房前。二楼中间有个很大的客厅,外面阳台也不小。客厅两边都是房间,老大妈介绍说她女儿已经和沈海根分房了,现在和两个孙女住在另外的房间里。为了不碰面,女儿早出晚归,吃饭也是分批次。至于两个孙女,大孙女刚参加工作,小孙女还在读高中,因为父母的事情成绩下滑得很厉害。 老大妈敲了敲房门:「海根,起来了,法院的来找你。」 「噢。」房里传出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应声。 滕烨和梅子又在房外等了片刻,房门终于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恶臭味。 沈海根的头髮乱得跟鸟窝似的,上身穿了一件棉毛衫,下身一条棉毛裤,袜子只穿了一只,棉毛衫上还破了几个洞。 背后的房间里黑黢黢,阴森森的,窗帘拉得紧紧的,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只有一张床、一台电视机和一个柜子,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某部仙侠电视剧。 梅子惊呆了,这人到底经歷了什么? 正发着呆,滕烨突然推了她一下,示意她把材料拿出来。 梅子把起诉材料、开庭传票、送达回证以及地址确认书等拿到沈海根跟前,说:「沈海根,你老婆要和你离婚,这个案子我们法庭已经受理了,麻烦你签个字。」 「签哪?」沈海根接过水笔,不知道要往哪签字。 原以为他反应激烈不愿意签收,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配合。 梅子指着送达回证的签字一栏对他说:「就这,签完字再写个日期,就写今天。」 滕烨一眼瞟到那堆材料里的传票,觉得哪里不对,就把传票抽出来,仔细一看,把梅子拉到一旁:「时间错了,上午9点打成了19点。我是无所谓,你行不行?」刑事案件开庭开到晚上九十点钟都是很正常的。 梅子着急了:「那怎么办?」 滕烨嘆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敲了红章的空白传票,说:「手填吧。」他早就知道梅子一急又要出错就留了一手,果然还是错了。 梅子填了传票,再把那份错误的传票换了出来。沈海根根据她的要求籤了回证以及地址确认书,拿了那堆起诉材料默默地进屋,房门随即关上。 老大妈送滕烨和梅子下楼,老大妈边走边说:「麻烦你们了法官。」 「没事,应该的。」 滕烨和梅子上车走了,滕烨开的他的私家车,梅子坐后排。一路上滕烨毫不留情地责怪她粗心大意,她默默挨着批,一言不发。 「你这粗心的毛病要怎么样才能改掉?」滕烨说。 梅子回答不上来,她读书的时候就粗心的很,高考的时候读题卡涂错一列,导致她只能上个金州大学,否则起码浙大打底。 她也想改掉这个粗心的毛病,老师和同学们也帮助过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见效。工作后这个毛病的坏处显而易见,就像滕烨说的,现在她还有员额法官给她兜着,等她单独办案后谁给她兜着呢?所以,改掉这个粗心的毛病已经刻不容缓了。 滕烨看了一眼后视镜,说:「看样子得给你安排个特训了。」 特……训…… …… 骆扬他们陆续到了蒸海居,宋天意最先到,一早就占据了包厢最有利的位置——靠近插头的地方,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玩着游戏。 骆扬进来看到他玩游戏玩得起劲,就坐到他身边去,说:「滕庭是真心想请大家吃个饭的,等会你可别捣乱。」 来的路上他一直担心一个事,宋天意和滕烨两个人不对付这个全庭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容易滕庭长纡尊降贵想和大家拉近关系提出来请大家吃饭,其他人都没意见,就宋天意提出来一定要在超级贵的蒸海居吃饭,也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要搞出些什么花样来。所以特地来提醒一句,打好预防针,免得等会大家尴尬。 第39页 宋天意头也不抬:「放心放心,有的吃我一定配合。」 骆扬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等会敬滕庭一杯,他没少在沈庭长跟前表扬你。」 「我说行了驼哥,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点面子总会给他的,你放心好了。」宋天意显得非常不耐烦。 「好吧好吧。」骆扬无奈地说。 人陆陆续续地到,除丁筱卿没来外,其他院本部派驻法庭的人都到了。滕烨和梅子是最晚到的,大家都很识趣地把主座留给了一庭之长滕烨,滕烨当仁不让。他身边还空着一个位子,正巧梅子还在那像个无头苍蝇般找位子,他二话不说叫梅子过来坐,其他人起闹叫她过去,梅子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他身边去了。 蒸海居的老闆娘亲自来招唿,递上了菜单。滕烨把菜单推到几个年轻人面前,说:「你们想吃什么就点吧。」 没人伸手去翻那本厚厚的菜单本,骆扬笑说:「说到吃海鲜,滕庭你一定比我们懂的多。」 冉妍附和:「对啊对啊。还是滕庭你点吧。」 滕烨说:「不不,你们点,我海鲜都行,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 骆扬几个人面面相觑了起来,突然,宋天意把手伸了出去,把菜单本拿了来翻了起来。 「你们不点我来点。照你们这墨迹的速度,几点钟能吃上晚饭啊?」 「……」骆扬想拦都拦不住。他在桌子底下踢了宋天意一脚。 宋天意往桌底下看了一眼,说:「驼法官,你踢我干啥?」 骆扬:「不小心踢到了。」 「噢。」宋天意嗯了一声,低下头去点菜了。只见他大手刷刷地几下挥舞,菜点好了。 他把菜单递给老闆娘,老闆娘看了一眼后眼睛都在放着光:「象拔蚌一个,特级鲍鱼十个,三文鱼一盘,澳洲大龙虾一只,海参四根,帝王蟹一只,皮皮虾两斤,各种贝壳类两斤,还有烧烤。」 老闆娘在念菜单的时候每个人都傻眼了,除了宋天意。骆扬有些担忧地看看滕烨,滕烨笑着对老闆娘说:「老闆娘赶紧上菜吧,大家都饿了。」 「各位酒要吗?」老闆娘问。 「不……」骆扬的话还没说完,宋天意马上抢着说:「来一箱啤酒。」 「好嘞!」老闆娘又在菜单上加上了啤酒一箱,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骆扬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然后又喝了一口茶。这一顿,铁定四位数打底,就是不知道前面那个数字是多少了,估计也小不到哪去。 宋天意看着骆扬,说:「驼哥,你很热吗,怎么出这么多汗?」 「没啊。」 宋天意揽揽骆扬的肩膀,笑着说:「放心,又不是你付钱,你紧张个啥?既然来这里吃饭了肯定要吃点好的呀,不然也太埋汰了。再说滕庭赚的多,不心疼这点。滕庭,你说是吧?」 滕烨说:「只要大家开心就好。」 「有山珍海味吃一定开心。」 菜和啤酒陆续上来,骆扬热情地给大家倒酒,冉妍和梅子不喝酒换了果汁,其他人多少都倒了些。 这顿饭大家吃得静悄悄的,大概吃了一个小时,滕烨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去结帐。其他人也收拾收拾往外走。 骆扬拉住宋天意,低声说:「你怎么回事,点这么贵的菜?」 宋天意不以为然地说:「怎么的,难道来蒸海居点红烧蹄膀和炒青菜?」 骆扬无语了。 下到楼下,骆扬让一声笑声吸引了。他循着笑声来到一个包厢前,包厢门没关上留出了一条缝。里头烟雾缭绕,坐满了人,笑声不断。其中有个穿着裙子的年轻女孩走过去给坐在首座上的男人敬酒。坐在男人身旁的手下故意伸出脚绊了一下女孩,女孩毫无防备,就这么迳自跌到男人的怀里去了。包厢内顿时爆发雷鸣般的闹笑声。 站在门口的骆扬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里头的秦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突然一个抬头,与门外的骆扬四目相对,吓得她赶紧从男人大腿上站起来,飞奔似的冲到包厢外。 骆扬已经扭头走了,他有过一剎那的冲动,冲进去揪住首座上的男人狠狠地揍上一拳,可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他选择了默默地离开这个伤心地。 「骆扬!骆扬!」秦勉在后面边追边喊。 宋天意看着秦勉:「小秦律师,好巧啊!你和驼哥是不是约好的啊?」 秦勉只匆匆和他们打了招唿,自顾追骆扬去了。俩人一同推门而出,不知道怎么回事。 郦励的八卦之心油然而升:「我看着两个人好像是吵架了,你们有谁看到他们刚才干什么了吗?」 无人知道。骆扬走在最后面,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宋天意说:「你们刚才没看到,驼哥的脸都绿了,忒恐怖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免得他们在大马路上吵架影响法官形象。」 梅子拉住他:「你小子就别火上浇油了。驼哥是个明白人,就算天塌下来也绝不会在大马路上吵架给别人看!」 宋天意耸耸肩。 滕烨已经结完帐了,一回头所有人都在讨论骆扬的事,还以为骆扬出了什么事,就问梅子:「小骆怎么了?」 梅子:「没怎么。」 宋天意这个大嘴巴几乎和梅子一同开口:「碰上女朋友了!」 第40页 梅子白了宋天意一眼:「叫你多嘴!」 滕烨煳涂了:「碰到女朋友不是挺好的?」 没人回应他的话,转移话题,讨论起怎么回家的事。 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只有梅子和冉妍滴酒不沾,所以她们两个女人承担起了把其他人送回家的重任。梅子负责送滕烨、周国民回家,冉妍送郦励、宋天意还有齐良回家,至于骆扬,他们给他打了个电话,再三叮嘱他一定不能酒驾,一定要打车回家。 …… 郁守俊站着擦西装上的酒渍,两个手下魏斌和杨超手忙脚乱地递着纸巾。坐在对面的厚德律师事务所主任周明的脸都绿了。 「好了好了。」郁守俊叫两个手下别擦了。 周明以为他要兴师问罪了,赶紧站起来自罚三杯。 「郁总,真对不起,小秦她平时很专业的,不是这样的。」 郁守俊非常淡定地说:「刚才门外的人是谁?」 周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小秦的男朋友,金州法院向阳法庭的助理法官。」 「向阳法庭?」郁守俊来了劲。 魏斌心领神会,赶紧出去把老闆娘叫了进来,问她今天晚上是不是有法院的人来吃饭。 老闆娘根本不知道刚才那波客人的身份,说:「哎呀郁总,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法院的,之前我是根本一点都不知道的。」 魏斌:「他们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个眼睛很大的女法官?」 「眼睛很大?」老闆娘努力回忆起来,梅子的脸慢慢地浮上了她的脑海。「是的,是有那么一个,眼睛挺大长得挺漂亮的。」 魏斌:「他们走了吗?」 「刚走。」 魏斌转向郁守俊:「郁总,现在追还来得及。」 郁守俊摆摆手,看着周明,说:「周主任,今天就到这里吧。」 周明:「郁总,咱们再谈谈吧,郁总,郁总……」 …… 骆扬和秦勉走进星巴克,点了两杯咖啡,骆扬一口气喝完,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咖啡还有解酒的功效。 秦勉拿出纸巾给他擦嘴,他躲开了。秦勉急得都快哭了:「骆扬,你看到的并不是真的,是有人绊了我一脚我才……你不要怪我了!」 骆扬微微抬头,眼眶红红的,哽咽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勉整理一下思路,说:「骆扬,你也知道,我和周明刚刚成立事务所,很多事都要亲歷亲为的。我作为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为事务所争取一两个顾问单位有什么错?你知道今天我们见的是谁吗?他是天诚集团总裁郁守俊!」 「那又怎么样?难道为了拿下这个顾问单位连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吗?」骆扬的声音莫名地提高了。 「你说谁不要脸了?骆扬,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你怎么能骂我不知羞耻呢?」秦勉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我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地出来单干做合伙人?还不是为了给你铺路?你迟早是要出来做律师的,我不给你铺好路到时候你怎么办?骆扬,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呵,都是为了我!」骆扬苦笑。 「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爱情,我们的未来。」 骆扬沉默了一会,起身想走。 秦勉拉住了他:「你去哪?」 「我回家睡觉。」骆扬看都不看她。 秦勉鼓起勇气说:「事到如今我觉得你要做个决断了,真的不能再拖了。辞职吧,出来和我们一起干。只要有你在,以后这种应酬我就可以不参加了。」 骆扬回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辞职了?」 「你不辞职怎么和我在一起?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不想和我结婚吗?」 骆扬说:「我想,我很想。」 「那为什么不肯辞职呢?法官有什么好做的,压力大时间不自由收入还这么少,你到底在图什么呀?」 骆扬说:「我,热爱法官这份工作。这不仅是一份养家餬口的工作,还是我的理想。我想为老百姓多做点事,对不起秦勉,我真的很捨不得。」 秦勉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你不捨得你的工作,那你就是要放弃我喽?」 「不不,不是的,秦勉,你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好好安排,好不好?」 秦勉噙着泪水点了点头:「我等你。」 骆扬深唿吸了一口气,说:「秦勉,别和天诚走得太近。」 …… 梅子刚刚才把周国民送回家,周太太也就是董校长早在楼下等了,手里抱着一件外套,周国民一下车就赶紧上去把外套给他披上。董校长热情地和梅子打招唿,感谢她送老周回家,还邀请她上楼坐坐。梅子以时间不早了婉拒了。几个人热情地道别后梅子开车离开了。接下来她要送滕烨回家。 「滕庭,你家住哪?」 滕烨在后排小睡了一会,听到她在问他,就直了直身子,说:「颖泽公府。」 「噢。」梅子吃了一惊,那颖泽公府里面大多是别墅、排屋和叠墅,均价五万,有钱人的聚集地。 但她猜错了,滕烨住的既不是别墅也不是排屋叠墅,他的房子只是普通的三居室,别墅区后面还有四幢公寓楼,当初开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别墅这么火热竟没带火公寓的价格,被滕烨等一波有眼光的人捡了个漏。 第41页 滕烨和梅子说了声谢谢,推门而出,一头扎进了层层叠叠的树影中,头也不回。 梅子耸耸肩,开车走了。她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邹畅正站在她家楼下的桂花树下等着她。 「你等了多久啊?」梅子下车后问他。 邹畅说:「没多久,就一个半小时。你去哪了?怎么身上还有菸酒味?」 「滕庭请吃饭,前两天就跟你说过的。」梅子说,「什么,你等了一个半小时?今天晚上有点冷的,你个笨蛋穿得这么薄,等会别感冒了。」 邹畅使劲吸着鼻子:「哎呀,真被你说中了,我真的感冒了。怎么办啊梅梅,我想上去洗个热水澡再喝杯热茶。」 梅子翻个白眼:「别装了,你以为我傻啊?今天不用加班吗?」 「不用。」 「那赶紧回家休息吧。」 邹畅拉起梅子的小手:「我想留在这。」 「不行。」 「为什么?」 「我们进展得太快了。」 「进展的快还不好吗?我想抽个时间带你回家见我爸妈,把我们的事定下来。」 「不是,邹畅,我们认识还不久,应该慢慢了解才对。见家长的事不急,等我们完全了解彼此了再见也不迟。」 邹畅可怜巴巴地说:「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没错,你快回家吧,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那好吧,我都听你的。梅梅,回家了我给你打电话。」邹畅依依不捨地离开了。 「好。」梅子跑到楼上才发现自己把钥匙忘在车里了,然后又下楼来拿钥匙。 她在自己车子的后排座位的缝隙里挖出来一支金色钢笔。 註:1、法院工作人员的配偶子女如果从事法律工作的,实行迴避制度,即对该工作人员调离审判、执行岗位,且从事法律工作的亲属不得在本辖区内代理案件。这也是保证司法公平公正廉洁的一种措施。 第十四章 迴避 梅子被投诉了。 梅子今天因为怕来不及赶到院里搭车, 就电话给周国民,叫他们先走不用等她,她自己会开车去向阳法庭的。 车上的时间滕烨雷打不动地用来学习强国, 他现在把周国民也带动起来了,只要一上车就先打开学习强国软体做题。宋天意一如既往地补觉, 睡得天昏地暗。郦励今天心情不错, 因为和中介约好了下班了去看房。冉妍的女儿感冒好了已经去上学了, 坐上车的一剎那才想起今天早上要去女儿学校站岗,可是车子已经开出了,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 冉妍的婆婆打电话来了,质问她为什么今早没有去女儿学校站岗,害得人家老师打电话来问。婆婆说话嗓门有点大,冉妍怕影响到别人,就把电话掐断了,然后给婆婆回了信息过去,意思是她忘记了,现在已经在去往单位的路上了回不来了,麻烦婆婆代为去学校站岗。 婆婆紧接着发来一段抱怨的话:这么点事都会忘记。你答应人家老师了, 不去的话叫人家老师怎么看我们家?你这样会害了我孙女的知不知道?万一老师对她不好了怎么办? 冉妍回覆:芊芊班的班主任许老师是个挺大度的人,我一会会向她做出解释的。妈您不用担心。 婆婆回覆:她在你们面前大度而已, 在我们这些老人家跟前又是另一副面孔。昊昊有一次不是忘记拿语文课本了吗,昊昊的奶奶给他送去的时候不知道听了那个老师多少奚落的话。我听昊昊奶奶说, 从那次以后那老师就没管过昊昊。所以你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有些人是表面好心地可坏了。 冉妍:我和许老师接触过,感觉她这人还不错。妈,我先跟她联繫了, 不跟您说了。 她给女儿的班主任老师去了个电话,许老师没接,再打过去还是没接,一连两个电话都不接,她心里不免不安起来。她又编写了一段道歉的话发给许老师,还特地承诺晚上放学一定去站岗。许老师依然没有任何回復。 …… 梅子拎着早饭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滕烨在自己桌上找着什么。 滕烨的那个桌子,整齐干净得很是变态,卷宗一个个地摆放有序,跟军队里叠被子似的。再看一下自己的桌子,乱成了狗窝,两者简直不可同年而语矣。 梅子从包里取出昨晚在自己车上找到的金色钢笔,递了过去:「你是在找这个吗?」 滕烨抬头一看,接过钢笔:「谢谢。」 梅子说:「其实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的。」 「道什么歉?」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女朋友分手了。」 想起那件事,梅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那次,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楼下洗头店老闆娘的盛情,硬着头皮去相亲,去见那个工行里做对公的帅小伙。她是本着拒绝人家去的。到了约好的餐厅,她一眼瞧见了窗边的一个白色背影,于是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往男人面前一坐。 男人正举着一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她没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就开始发飙了。她急着和他说清楚,说完了就走,回家给生病的母亲熬汤去。 「那个,你好,我是梅子。」梅子说,「说实话,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经济负担比较重,全家就我一个劳动力,我的工资既要管家又要管我自己,现在住的房子还贷着款。你别看我工作好像还不错,可我负担不小,你要是找了我就等于找了个累赘。还有啊,我这人脾气很不好,又不做家务,不讲礼貌,不尊老爱幼,所以还请你好好考虑清楚。」 第42页 她刚毕业那两年相亲的也不少,可对方只要听说她家里面的情况就都没有下文了。一开始她还挺难过的,时间一长也看开了。不能怪那些男人,能找一个富家女少奋斗十年二十年,为什么要找像她这样的只会拖累他们的穷家女呢? 话音落下,滕烨放下报纸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傻眼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错认的事造成的后果还挺不小。这一幕刚好被滕烨的女朋友看见,女朋友气得直接走人:「滕烨,原来一直以来想分手的那个不是我,而是你!」 而真正和她相亲的那个工行小伙那天居然跑错了一个餐厅,傻乎乎地在那等了三个多小时,喝了一肚子的柠檬水。 「我从没见过那样说自己的。」滕烨想起那日的情景,忍不住想笑。 梅子想起来就脸红,尴尬透顶:「我只是不想谈恋爱而已。」 「可你不还是谈了?」 「对了,我记得那次你女朋友跟你吵架,她把一支钢笔扔你身上后就走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这支吧。」梅子赶紧转换话题。 滕烨看着手里的这支金色钢笔,说:「对,你记得一点没错。这支钢笔是我送给她的。」说完把钢笔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 梅子急了:「干嘛扔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味缅怀过去只会停滞不前,人还是要向前看比较好。」 梅子内疚死了:「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伤心事了。是我那次太鲁莽了,害得你和你女朋友分手。」 「都过去了。」滕烨收拾下心情埋头干活了,「废话别多说了,赶紧撸起袖子加油干吧。今天任务还不少,早上一个离婚案件开庭,徐金花的道交案保险公司提了重鉴,我们得约一下原被告过来抽籤。我下午两点钟要去市里开会,顾云梅下午要来找我,你代我接待一下。我决定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全权负责,不要让我失望。」 「噢。」 又是热火朝天的一天。开庭的开庭,接待的接待,安保的安保,调解的调解,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忙忙碌碌着。 邮政快递来送信了,他们一天送两次,早上一次,下午一次。 门房大爷签收了信件后立即把这些信件送到宋天意办公室。这些信件中,有起诉材料、上诉状、答辩状、证据材料,等等,各种各样,所以需要赶快拆封。 宋天意最开心的就是拆信件,这拆信的过程紧张而又刺激,他每次都会先让大家猜一猜这些信里是什么,是撤诉申请书还是上诉状,然后再拆开,猜对的奖励大白兔奶糖一颗。他们就是用这种小孩子似的方式给自己减压,忙中偷点闲,给紧张的氛围增添一丝幽默、轻松。 「最后一封了!」宋天意举着最后一个信件,「来来来,猜猜这封是什么。」 郦励:「看起来这么薄一定不是起诉材料。」 丁筱卿:「我猜是上诉状。」 「我猜不是上诉状,应该是撤诉申请书。」梅子下来交代宋天意做点事,刚巧碰上宋天意的「猜一猜」游戏,于是留下来玩了会。 宋天意:「我要开奖喽,同志们准备好了吗?」 几个人还挺配合:「准备好了!」 「都没事做了吗,嘻嘻哈哈的叫当事人见了怎么想?」这时骆扬推门进来,把一叠材料递给丁筱卿,「把这些材料装进卷宗里,千万别丢了。」 骆扬的脸色不太好,黑眼圈非常深,给了材料后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逗留,不像平时的他。 宋天意:「这驼哥是怎么了?」 郦励不耐烦地说:「你快拆吧。」 宋天意耸耸肩,把最后一个信封拆了。果不其然,里面真的是一张上诉状。上诉人是张萍,之前那个确认赠与无效案子的被告也就是「小三」。 梅子匆匆看了一遍这份上诉状,气愤不已地说:「找的哪个律师写的狗屁不通的上诉状!」 宋天意:「梅子消气。」然后捡了一颗大白兔扔给丁筱卿:「丁丁姐今天是开了挂了,一猜一个中。要不你今天回家去买个彩票吧,中了一千万下辈子不用上班了,放在银行吃利息都够了。」 丁筱卿:「说的有道理噢。」 「这个案子还没归档吧?没办法,她既然要上诉就让她上,我们这边赶紧准备好上诉材料给中院送去。」梅子对宋天意说。 宋天意:「得嘞!」 丁筱卿拉着梅子说悄悄话:「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了?」 梅子说:「应该是敲了滕庭一顿自我感觉爆棚了吧。」 「错,大错特错。」郦励走了过来,「是他女朋友快回来了。」 「噢~」梅子和丁筱卿几乎异口同声。 宋天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几个女人在背后讨论他,他正捧着手机发着信息呢,嘴角上扬,就没放下来过。 梅子在上楼的时候特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光秃秃的枝丫上绿意点点,焦黄的草地上也泛出了绿色。春天来了,万物復甦了。 在走廊上碰到骆扬,她喊住他:「驼哥,有点事想请教你。」 骆扬一副没睡醒、面容憔悴的样子:「好啊,来我办公室吧。」 其实梅子没问题问骆扬,只是想安慰安慰他。骆扬心理素质过硬,尽管心里苦,但一遇到工作上的事就马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他在工作上几乎是零失误,几年保持不变,这种记录不是谁都可以达到和保持的。关于这点,梅子羡慕极了。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太马虎,错出的太多。 第43页 从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滕烨正在电脑前写判决书。他也是个厉害角色,一心两用,一边写判决,一边留意着办公室外的一切。所以等梅子一进来,他就问:「小骆他明明是骆,为什么你们都叫他驼法官、驼哥?」 梅子说:「从前有个案子的当事人来找他,刚安检进来就大声喊『驼法官在吗,驼法官在吗,我找驼法官』,可把我们笑死了。我们跟他说,骆法官姓骆驼的骆,不是骆驼的驼。就是从那次起,驼法官的称号传开了。」 「听着挺有趣的。」滕烨说,「我们庭的未结案实在太高了,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庭案子多呀!去年其他三个派出法庭计入司法统计的案件不超一千件,我们庭一共一千三百多件,比他们足足多出一个员额法官的办案量。」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滕烨反问,双手仍然在键盘上飞舞。 梅子看他一边打字一边和自己说话,这一心二用的本领着实令她惊讶、羡慕。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同时做好几件事都不会出错,她只做一件事还是错得一塌煳涂? 「滕庭,你这样和我说话,不会影响打判决书吗?」 滕烨的双手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会。」 「你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变成这样。」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梅子差点被他的话噎死。 滕烨紧接着说:「你先改掉马虎大意的毛病,我再传授你几招一心两用的方法。」 「噢。」 …… 下午还没上班顾云梅就来找滕烨,梅子下楼接待她的。顾云梅问:「滕庭长不在吗?」梅子说滕庭长开会去了,由她来接待顾云梅。 顾云梅上下打量她,见她年纪这么小,心里有些没底:「法官啊,我看你只有二十几岁吧,结婚都还没结吧。」 梅子笑问:「嗯。可是这个跟你的案子有关吗?」 「不是,我的事很急,我得找滕庭长好好说说。既然滕庭长不在,那我改天再来吧。」 顾云梅想走,梅子把她喊住了:「顾云梅,滕庭长把你这个案子交给我了,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 顾云梅:「什么?不是滕庭长办吗?」 「滕庭长已经交给我了。顾云梅,虽然我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但是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办你这个案子,请你相信我。」 大概是梅子的诚意打动了顾云梅,顾云梅犹豫了一会就拉着梅子说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抹泪。大致意思就是和沈海根过不下去了,要离婚,希望法官能支持她的诉讼请求。至于原因,从她的话里梅子听出来了,主要还是为了还在读高中的小女儿。 「那个混*蛋从前很疼双双的,中风后就不管双双了。双双刚上高中,因为这个事,她班主任说她已经跟不上班里其他同学的进度了,上课也不能好好听讲,要么神游要么打瞌睡。法官你说这样下去怎么行?孩子的一生都要被毁了呀!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和他将就着过也是过,为什么非要和他离婚呢?」 顾云梅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是小女儿的作业本、成绩单和老师的评语。 「法官你看看,这次的季度考试几门功课加起来全班垫底,英语试卷后面两页一个字都没写,班主任说她心里有事,找她谈,她说是因为爸爸妈妈的事。哎,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法官啊,你帮帮我们吧。我听别人说第一次起诉离婚基本上是不判离的,要再等六个月才能起诉第二次,我真的不能再等了,孩子耽误不起啊。」 梅子说:「顾云梅,你先别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沈海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中风中得脑子哇特(地方方言:意思是坏掉了)了呗!我想不通了,我们家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们?」 「如果他肯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你还愿不愿意再给他个机会?」 顾云梅睁大了惊讶的双眼。 「你有没有和他好好聊过?尤其是他中风以后?」 顾云梅愣了一下:「没有。」 「我希望你们能坐下来面对面好好谈一谈,把心里的话说开说透。」 「算了法官,你别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顾云梅不是很能接受梅子的观点,气唿唿地走了。她回家后在楼梯上碰到起床上厕所的沈海根,沈海根那一副萎靡不振、颓废无能的样子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再加上梅子的那些话,气愤难耐的她打去了院里投诉,好好地告了梅子一状,说梅子不辨是非,枉法裁判,不分青红皂白就劝和,不照顾当事人的心情等等。 梅子有些哭笑不得:「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吧?」 这个投诉滕烨帮她顶了回去,花了半个钟头和顾云梅说明情况,顾云梅就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梅子办理她的案子。 梅子以为滕烨会为了顾全大局换掉她,谁知他居然在电话里坚定地对顾云梅说:「顾云梅,你这个案子是我委託法官助理梅法官办理的。当然她在和你的沟通之中你俩出现了一点问题,她的问题我会告诉她让她改正,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法院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随便更换人员。你要换人也可以,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如果说梅法官和你们这个案子有利害关系,或者她是你们的近亲属,又或者是其他一些原因可能会影响到案件公平公正审理的,那么你的诉求我们是可以採纳的。」 第44页 那头的顾云梅说不出话了,支支吾吾了起来。 「既然没有合理的理由,那你凭什么要求我们法院换掉办案人员?」 顾云梅是彻底地被说懵了:「我……我……」 「顾云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请你相信我们法院,我们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来处理你们这个案子,给你们满意的答覆。」 顾云梅投降:「好吧,那我相信你们吧。」 …… 忙碌而又疲惫的一天又过去了。下班后这群好同事各奔东西,各忙各的事去了。 下班回来的路上下起雨来了,春天到了,雨水充足。冉妍开车去学校,却在路上生生堵了二十分钟,结果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晚了,学生都散得差不多了。她在学校的大门口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背着硕大的书包,低着头站在廊檐下,跟个门神似的一动都不敢动,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女儿头上、书包上、新买的球鞋上…… 冉妍痛心极了,急忙打了伞跑去给女儿撑伞。 女儿的班主任许老师走了过来,笑着说:「芊芊妈,你又迟到了。芊芊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说她来帮妈妈站岗。芊芊啊,今天辛苦你了,和妈妈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吧。还有,别忘了跟妈妈说,今天的作业要妈妈批改一下明天交上来呢。」 冉妍牵着女儿的手快速走回到车上,一路上她的眼眶热了一次又一次,雨水、泪水混合到了一块,沿着脸庞往下滑。 回到家老公、公婆见到芊芊浑身湿透,全都冲着冉妍吼了起来,骂得很难听。 郦励和她老公顶着大雨赶到那个小区,中介把他们带上楼看房。郦励的热情被眼前狭窄幽暗的楼梯、墙壁上的小gg、墙壁掉漆的房间给一点点地磨灭了。 老公章启铭和中介相谈甚欢,看得出来还挺满意的。她一言不发地转着,第一印象告诉她,这不是她理想中的房子。直到转到厕所,看见马桶里那一坨不知道拉了多久的黄屎后,她再也忍不住了,拉起脸来质问中介:「你怎么带我们看这种房子啊?」 中介说:「我这是按照你们的要求找的房子,又要地段好学区好还要价钱便宜。如果想买那种高档小区的亮堂房子,那你去看新小区啊!」 「你这个中介怎么说话的?有你这么服务顾客的吗?」郦励的火爆脾气上来了。 章启铭拦住她:「冷静冷静。」 中介也干脆甩脸子了:「我不伺候了。带你们看了不下上百套房子了,那挑三拣四的样看着就让人来气!」 骆扬去洗头店里剪了个头髮,回到家发现秦勉的车停在自家小洋房前面。秦勉正在和自己的爸妈聊着天,洗着菜。他的双脚好像被粘住了,走不动了。 骆妈妈朝他招手:「小秦来了,你快过来啊!」 秦勉看骆扬没有打伞,马上打了伞跑过去:「你怎么不打伞?下这么大雨,一会又要淋感冒了。」 「嗯。」骆扬握住伞柄,把伞往秦勉那边挪了挪,「走吧,吃饭了。」 宋天意大概是这天里最开心的一个人了。他白天收到女朋友的信息,说是从今天起学校没课了,可以回来一边赶论文一边找工作。他二话不说下了班后开着车穿江过海地跑去女朋友学校接她了。 他和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他直接参加工作了,女朋友继续读研。 英菲尼迪高调地停在女朋友宿舍楼下,引来无数注目。 他既当司机又当搬运工,一手一个大包,吭哧吭哧地从十楼宿舍搬下来。 「蓉蓉,你福气真好,男朋友又来接你了!」 「蓉蓉,你有专车接送,不像我们要自己坐车回家。」 …… 潘蓉捋捋额前的头髮,笑靥如花,得意得不要不要的。 註:1、离婚案件第一次如果没离成,需要在第一次案件生效之日起满六个月才能第二次起诉。 2、民诉法第四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审判人员有以下情形之一的,当事人可以申请迴避:是本案当事人或诉讼代理人的近亲属;和本案有利害关系;与本案当事人、诉讼代理人有其他利害关系,可能影响对案件公正审理的。后来又新增三条,分别是:担任过本案的证人、代理人、翻译人员等;是本案代理人的近亲属;本人或近亲属持有本案非上市公司当事人的股份或者股权。这款也适用于书记员、鑑定人、翻译人员等。 3、理论上法官助理是辅助员额法官办案,但实际操作中法官助理也是可以办案的,但案子挂员额法官名下,由员额法官把关、指导和监督。 第十五章 谈心 丁筱卿的困境。工作和…… 郦励夫妻俩跟中介一拍两散后从小区里出来, 一路上郦励满脸怒容,不住地数落、痛骂那个无良中介,扬言要去告中介一状。老公章启铭紧跟着她的脚步给她打伞, 笑嘻嘻地劝慰她。郦励也不是真的要去投诉中介,她只是过过嘴瘾, 嘴巴上过瘾了心里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她看雨下得实在太大了, 就提议就近找个饭店, 吃完晚饭再回家,并怂恿老公章启铭往家里打电话。 章启铭什么都听老婆的,乖乖地往家里打了电话, 家里早就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回去,但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只嘱咐他们吃完饭赶紧回家,雨下得太大了。 第45页 夫妻俩找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饭馆,点了三个菜,都是郦励爱吃的,章启铭对吃的没什么要求。一顿下来一张毛爷爷是少不了的了。 章启铭把剩下的两块牛肉夹给自己的老婆,说:「这一百接着一百的,钱去的跟流水似的, 咱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啊?」 郦励白了老公一眼:「又不是经常出来吃饭,不会花你很多钱的, 放心。」 「刚才那套房子我看着挺好的,带个小露台, 满足你种花的需要, 你怎么又不满意啊?」 「好个屁!那个露台顶多四五个平方,芝麻小一点点好意思说是大露台。那楼里的墙上贴着的都是些什么gg啊。还有,那个房子前面刚好被树挡着, 挡得光一点都透不进来。再说那个什么,厕所只有一个太少了。总而言之就是不符合我买房的标准。」 「哎!」 章启铭买单结帐,看桌子上的那盘三鲜还剩了不少,就问老闆拿了个打包盒。这点他们夫妻俩是很有默契的,同样节俭的郦励接过老闆递过来的打包盒后就马不停蹄地把盘子里的剩菜全倒了进去。 夫妻俩提着剩菜走出小饭馆,郦励突然被什么吸引去了,眼睛盯着马路对面一动不动。章启铭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哪,这么出神?」 「拿开你的臭手!」郦励拍掉老公的手,一副惊讶的表情,「咦,奇怪了,小宋开的明明是大众啊,难道买新车了?」 她看到的正是宋天意和他女朋友潘蓉,俩人开着一辆全新、拉风的英菲尼迪,驶入「阳光花园」,这个小区全是多层,不算太新,宋天意和他妈妈沈庭长就住在这。 宋天意帮女朋友把行李搬下车,女朋友还在车上打电话,宋天意敲敲车窗示意她赶快下车,她看了他一眼,握住门把手勐地向外一推,吓了宋天意一跳。 「轻点轻点,别给人弄坏了。」 潘蓉翻了个白眼,鼓起腮帮子撒娇道:「不过是辆二三十万的车嘛,我们又不是买不起。天意啊,我们换车吧。」 宋天意忙着给人打电话呢,没空搭理她。不一会儿邻居小伙来取车了,邻居已经对他们的套路见惯不怪,打趣说宋天意家这么有钱怎么还问他借车。 潘蓉觉得脸上没光,自顾提着包包扭头就走。宋天意和邻居道别后赶紧提着行李箱去追,一手一个大行李箱,就跟个佣人似的。 沈庭长今天下班后就早早地回家了,去菜场买了些好菜,给她的「毛脚儿媳」做晚饭。 大门打开了,「毛脚儿媳」神采飞扬地进来了,自己的儿子一手一个行李箱跟在后面汗流浃背,大口喘着粗气。 潘蓉一进屋就换上了一副人见人爱的笑脸。她一边甜甜地喊着「阿姨」,一边往厨房里跑,迫不及待地把一个玉镯子往正在烧菜的沈庭手上戴。 「蓉蓉快出去,小心油溅到你。」沈庭看了眼「毛脚儿媳」送她的玉镯子,虽然成色不是很好,但也是一片心意,心里乐开了花。 「阿姨,菜够多了,您快别忙了,出来试试这个镯子,我在直播间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呢。」 得,被骗了。沈庭心想。 宋天意和潘蓉是高中同学,潘蓉是a省c市人,自小跟着外出打工的父母来金州上学。宋天意从小成绩就不是很好,中考的时候只考上了金州市最差的普高,刚好潘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了金州这个最差的高中,和宋天意做了同班同学。俩人就这样谈起了轰轰烈烈的恋爱,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劝他们不要早恋,要好好学习。唯独宋天意的母亲沈庭一声不响,不支持也不反对,外人也看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操作。 转眼三年高中过去,俩人都考上了大学,而且都在一个城市上大学。自此以后,潘蓉就住进了宋天意家。四年大学,俩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参加社团一起写毕业论文。潘蓉跟宋天意哭诉家里没钱交学费,宋天意毫不犹豫地去求自己的母亲帮潘蓉把学费交上了。大学毕业后宋天意找了工作,潘蓉表示还想继续读书,宋天意当然是支持女朋友的志向和选择,女朋友读了多少年的书,他就替她交了多少年的学费,而且当牛做马,没有半句怨言。 吃过晚饭后潘蓉把碗筷一搁就回房了,宋天意和沈庭两个人负责收拾碗筷和洗碗。沈庭对儿子说:「你去陪陪蓉蓉。」 宋天意来到房里,潘蓉正在试新买的迪奥口红。宋天意想说点什么却没说。 「蓉蓉,这个口红很衬你肤色。」他夸道。 潘蓉理都不理他。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就问她。潘蓉说:「我们换辆车吧,宝马,奥迪,雷克萨斯,都行。」 「可是我那辆大众还很新呀。再说,车子嘛,只是个代步工具,只要别太寒碜就行了。」 「你啊,是真蠢。」 「什么意思?」 「你这人就是容易被人洗脑,你妈这么对你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省钱啊。」 「省下来的钱干嘛呢?宋天意,我真不好意思说你,你都上班两年多了还这么天真。」 「怎么说?」 「哎,你真是人头猪脑。好吧,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说叨说叨。」潘蓉气得直翻白眼,说,「你妈再婚了,和那个人组成了家庭,那个人赚的没你妈多,也有个儿子。结婚后的财产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你自己就在法院上班的,你好好想想看,你妈把钱都花在那个家庭和那个儿子上了,花在你身上的钱不就少了吗?所以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和你妈搞好关系,叫她拿钱出来给你买房买车,省的钱都被别人花走了。」 第46页 宋天意一想有道理,在潘蓉的怂恿下敲开了母亲的房间,和母亲说起了买房买车的事。 沈庭耐心地听儿子说,等他说完才说:「天意啊,房子车子肯定要买的,我都留意着呢,不过不是现在,现在还太急了。我想呢,等蓉蓉找到工作了安稳下来了再给你们买房买车。这不就是一两年的事吗,你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一两年就挺不过去了?」 宋天意无话可说了。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对了,」沈庭想起什么,说,「找个周末把滕庭他们请到家里来吃个饭吧,菜什么的到时候我都会给你们准备好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吗?」沈庭有些生气地说,「你在蒸海居敲了滕庭五千多块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天意急了:「谁跟你说的啊?姓滕的?他还真是个大嘴巴!」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照我的意思去办就行了。如果这事没办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 宋天意怎么都想不出来他妈是怎么知道他们蒸海居吃饭的事的,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滕烨告发的。除了他,谁还会专门去找他妈说这种事?这天杀的滕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敢阴他。 滕烨决定去学校找顾云梅和沈海根的未成年小女儿做个笔录,听听她的意见。这本该是书记员的事,可宋天意心里有气,摆明和滕烨过不去,滕烨都拎包出门了,他还赖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小宋!」滕烨喊了一声。 眼看着滕烨要发火了,梅子赶紧带上工作证出来:「滕庭,我跟你去吧。」 滕烨:「不是,他是书记员啊。」 「算了,我去吧。你不是说要把这个案子交给我吗,正好我也想去听听顾云梅的小女儿是怎么想的。」 俩人路上聊起这个案子,滕烨问梅子怎么看。梅子说:「我感觉沈海根并不是没的救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亲人。」 「怎么说?」 「我们去找过沈海根,你也看到了,他的房间很黑很暗,密不透风,他整个人萎靡不振,不修边幅,不梳洗不打扮,连衣服破了都无动于衷,这很明显是一种悲观、消沉、厌世的情绪,而他这种情绪应该持续了很多年,从他输光家财、中风那会开始的。他之所以会性情大变恰恰说明他是个容易内疚的人,他觉得他所犯的过错太大,愧对于自己的亲人,没脸再见他们。」梅子说。 又说:「沈海根是上门女婿,户口早就从老家迁出来了回不去了,如果离婚他就没地方住了。他没工作没经济来源,活下去都成问题。照他现在这个状态,一旦被家庭抛弃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想,如果能把他们约起来好好地面对面地谈一谈,把事都说开,把各自的心结都打开,也许能收穫到意想不到的结果。只是顾云梅很抗拒,我和她提过,却被她投诉了。滕庭,你觉得我的思路对吗?我问过驼哥,他说我做的太多了,我们法官就是判案的,能调就调,不能调就判,反正是第一次,一般都是不判离的。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我们是法官,我觉得我们法官不仅仅是简单地判定这个案子谁输谁赢,而是要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帮助每个当事人,帮他们解决困难走出困境,让他们都能感受到司法的公平公正和温暖。」 滕烨说:「说得好。顾云梅方面我来做工作。你按照你的思路来吧。」 到了顾双双的学校,滕烨事先和顾双双的班主任联繫过,班主任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叫他们先坐会,顾双双还在上英语课,等下课了她再把顾双双叫过来。 班主任和滕烨说起顾双双在学校的表现,说顾双双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也不和别的同学一块玩,上课的时候经常走神,作业能按时完成但是错误率极高,考试成绩也非常不理想。 「我找过顾双双以前的老师,据他们说,顾双双小学的时候非常的开朗,和同学的关系非常好,而且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到了初一还是初二的时候,因为家里变故性格一下子就变了,成绩也下滑得很厉害。本来她可以考好一点的高中的,最后只能上我们职高。上了职高她还是这样,甚至情况比以前还要严重,我真的很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书都读不下去了。」 下课铃声响了,班主任去把顾双双叫了来。 一个不太干净的小姑娘,头髮是散的,校服的袖子上也黑黑的很久没洗了。 她就这么站在滕烨和梅子跟前,低着头,一动不动。班主任让她配合法官,她却用沉默来反抗。 滕烨是不会哄人的,尤其还是孩子。他朝梅子使个眼色,意思是又得你出马了。 梅子一时半会也没想到从哪入手,有点难。不过她看到小姑娘手里好像拽着什么东西,就说:「双双啊,你手里的是不是剪纸?」 顾双双忽然松开了双手,手里真的是一张剪纸。班主任把剪纸转交给梅子,说:「我们双双这双手可巧了,能剪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图案来。很棒的。」 班主任也是通过剪纸才能和顾双双聊上两句,每次聊天她都会拼命的夸奖,希望能给顾双双一点信心。 梅子把剪纸摊开了放在桌上,眼前一亮。这剪纸剪得非常细緻,人物、花草、鸟兽栩栩如生。 第47页 「双双啊,你的剪纸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厉害啊!我身边就没人剪的来,包括我。我从小手就笨,每次做手工都是全班倒数。双双,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剪?」 一聊剪纸顾双双就乐意说话了,梅子也挺有耐心的,慢慢的两个人就熟络了起来,顾双双也愿意配合回答一些问题,不再有牴触心理了。 顾双双:「是爸爸教我剪纸的,他剪纸很棒,我记得小的时候每到过节过年,他就给别人剪窗花、剪福字,剪的可好了,他们都夸他能干,我可自豪了,为有这样一个能干的爸爸感到自豪。可爸爸说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就不剪了,做起生意来了,我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不过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过上好日子的那段记忆并不清晰,反而时常想起和爸爸一起剪纸的时光。」 梅子:「那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双双落下泪来,哭得泣不成声,把压抑在心里好多年的委屈和泪水全释放了出来。 「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我不想爸爸妈妈离婚!」 …… 从学校出来,梅子的心情很沉重,顾双双朝着她大哭的画面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滕烨看看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梅子说:「想办法把他们约出来。」 滕烨:「这可不简单。沈海根根本不想见人,你想说动他得下点工夫。」 「容我想想。」 梅子边想边把玩着手里的剪纸,这是顾双双送给她的。突然她灵光一闪,改道去了顾云梅家。现在是上班的时间,顾云梅不在家,正好合了她的心意。老大妈这天刚好也没下地,看到他们来了还挺热情的,又是倒茶又是切水果的。可他们又怎会去吃当事人家里的东西?他们外出办事是要严格遵守纪律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大妈把他们带上楼,边走边说:「哎,法官啊,还有啥好说的呀?他就这德性,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梅子鼓起勇气上去敲门,边敲边喊沈海根的名字。 「沈海根,你开一下门,我们给你带东西来了,你出来看看。」 这招不管用,屋子里的电视声很响,沈海根过了很久都没来开门。滕烨表示不能再等了办公室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梅子想了想,就把剪纸从门底下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沈海根,剪纸我给你塞门缝了,你别忘了取。对了,这是双双剪的。」 梅子和滕烨给完剪纸就走,他们走后不久塞在门缝里的剪纸就被取走了。 …… 冉妍大老远地瞧见滕烨他们的车子驶来,吓得她急忙给丁筱卿打电话。 「丁丁啊,庭长回来了,你赶紧回来吧!」 丁筱卿现在人在医院,哪赶得及回来?今天滕烨和梅子出去后她就接到老妈的电话,说是小的在家里磕了碰了,磕掉一颗牙,要她赶紧回来带小儿子去看医生。可滕烨不在,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请假又不敢,想到之前梅子请假单都写了还是被滕烨一句话驳回了,她就浑身战慄,心惊胆战。几番斗争之下,她就出此下策,趁滕烨不在偷熘出去,抓紧时间把小儿子和老妈送到医院,然后再马上赶回来,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可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巧?她在送小儿子和老妈去医院的路上遇上了大堵车,白白耽搁了半个小时。就这半个小时的工夫,滕烨回来了,而她也赶不及回来了。 丁筱卿接到冉妍的电话后马上从医院出发回来,庭里的人给她打掩护,为她加油助威,包括和滕烨一同出去的梅子。 梅子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群聊,知道了丁筱卿的事,所以回来后她就直接拉着滕烨往楼上走,不让他有任何去宋天意他们办公室的机会。回到办公室后她抱来一堆案子给滕烨过目,滔滔不绝地跟他汇报自己最近的工作情况。 「滕庭,你说过要对我特训的,不知道特训什么时候开始?」 「最近有点忙,等过了这阵再说。」滕烨说,「我怎么觉得今天庭里怪怪的。」 梅子:「没啊,一切正常,哪里怪了?」 滕烨笑笑,说:「五分钟后全体开会。」 梅子懵了。这下好了,彻底穿帮了。 丁筱卿赶回来后就被滕烨叫上了三楼的会议室,两个人谈了很久,楼下的其他人都替丁筱卿担心。 郦励:「你们说丁丁这次会怎么样?」 骆扬:「上班时间擅自出去做私事属于旷工,是要记过的。」 宋天意替丁筱卿抱不平:「她又不是故意不上班,是小儿子病了急需送医院。而且她为什么不请假,是因为她不敢请假,姓滕的这么无情寡义,肯定不给她请假出去的。所以我觉得她是情有可原。」 骆扬:「错了就是错了,找藉口只会惹领导烦。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认错,表明态度,请求领导原谅,并在以后的工作中弥补回来。」 宋天意:「谁没有家庭,谁家里没事?我还是觉得丁丁姐姐即便有错也是情有可原,不该记过。」 骆扬:「记不记过就看滕庭了。」 三楼会议室里,滕烨正在和丁筱卿谈心。滕烨本来就有和庭里每个人谈心的想法,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不找机会,机会却找上了他。 第48页 他和丁筱卿面对面坐,面前摊着一个笔记本,边聊边记。 话题从今天丁筱卿偷跑出去的这件事到丁筱卿的工作生活和其中的困难。 丁筱卿也在这次谈心中把自己所面临的困境一一道出。二胎妈妈平时看着挺乐观向上的,可一聊起这个话题,她的眼眶就不自觉地红了。怀二胎完全是意外,曾经她也有过不想要的念头,但她下不了这个决心,最后还是生了下来。怀孩子的时候根本不算困难,孩子生下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老公是指望不上了,公婆住得很远,她就只能住在娘家,家里就她和她妈两个人管孩子,孩子乖一点也还好,偏偏她生了两个猴子,天生的破坏王,不是打架就是把家拆得七零八落。她每天也是心累的很,从二胎落地以来她从没睡过一天好觉,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好好睡一觉成了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滕烨耐心听完她的倾诉后说:「丁筱卿,今天的事,你不该擅自离岗,你都没跟我说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不给你请假?难道我看着就这么不近人情?」 丁筱卿愣了愣,说:「滕庭,我知道错了。」 「你家里面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当初组织把你调到向阳法庭就是为了照顾你,让你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组织不是没有人情味的,也会考虑到干警的实际情况并做出调整。可是你不该把组织对你的信任和关心当成理所当然。家里面的事我会给你时间回去好好处理,实在处理不了再和我说,我再帮你想办法,怎么样?」 丁筱卿感激涕零:「好,谢谢滕庭!」 滕烨:「今天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不会向上面反应。」 …… 其他人在楼下叽叽喳喳,见丁筱卿回来了,全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了起来。 宋天意:「丁丁姐你没事吧?姓滕的怎么说?是不是要把你的事汇报给上面,叫你吃批评?」 郦励:「怎么谈了这么久?都说了什么呀?」 冉妍:「你脸色看起来很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丁筱卿笑着说:「我没事,滕庭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天意:「他会这么好?你是不是被骂傻了?」 丁筱卿:「你才傻。宋天意,我跟你说,滕庭人不错的,以后你别再跟他较劲了。」 梅子从下面办公室上来,滕烨已经回办公室了,正安静地写着判决书。 她有点看不懂这个人了,同样是犯错,她犯错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差点不让她办案,她想请假照顾母亲也被他一个电话叫回来上班,可丁筱卿这件事他却这么容易放过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看人下菜? 註:1、干警:政法队伍中对干部、法官、检察官和司法警察的合称。 2、毛脚儿媳:简单来说就是住在一起了但是没有扯证,在法律上不合法,老人家就称之为「毛脚」。 第十六章 聚会 为老百姓服务就不能计…… 丁筱卿经过那件事后大彻大悟了。从那以后, 每天早上她是第一个来上班,中午最后一个吃饭,中午干脆不休息了卖力地加班, 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庭里的人都看到了她的改变,尤其是滕烨, 虽然没说什么, 但心里还是对她很肯定的。是个人都会犯错, 犯了错误知道错在哪并且改正就好了,如果不知悔改一错再错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关于丁筱卿这件事,宋天意说出了梅子的心声:「梅子, 姓滕的是不是故意针对你?丁丁姐的情况比你严重多了都没受罚,你请了假还被奚落一顿,什么道理?」 梅子有点笑不出来:「滕庭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宋天意:「我看他是看人下菜。丁丁姐的老公是公安局的中层干部,梅子你啥背景也没有。俗话说柿子挑软的捏,梅子你太惨了。」 这下,梅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这话刚好被滕烨听到。他下来找梅子,在门口听到了宋天意的这番评论,心中有怒气,却不失礼貌和风度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背后说人坏话的宋天意,立马低下头去干活了。 滕烨对梅子说:「出发了。」 「噢。」梅子乖乖地出去。 滕烨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说:「让我来教教你们,下次说人坏话的时候, 要么把门关严实了, 要么说话别这么大声。」 他走后,办公室里哄堂大笑,宋天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滕烨和顾云梅、沈海根约好了调解。因为沈海根不愿来法庭,所以他决定把调解室搬去村里,并且早两天和村里的书记联繫好了。村书记很欢迎,二话不说给他们腾出了一个会议室当临时调解室。这天饭后不久他把梅子叫出去就是出发去村里。 「沈海根的岳母说那天你把剪纸留下后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坐在河边发了两个小时的呆。后来要来了我们的电话,说是想和顾云梅重归于好。」滕烨说。 「噢。」梅子漫不经心的。 滕烨看了她一会,说:「你该不会也认为我是故意针对你的吧?」 「没有。」 「你的样子告诉我,你有。」滕烨忽然认真了起来。 「噢,那就当我有吧。」梅子顶起嘴来了。 滕烨明显感觉到她生气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所以只好用沉默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忐忑。 第49页 顾云梅和沈海根都已经在了,两个人坐得远远的,沈海根今天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剪了个头髮,想和老婆顾云梅说说话却被顾云梅狠狠地推开、拒绝。他像一头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顾云梅迫切希望能调解离婚,并且让沈海根从自己家里搬出去,未成年的小女儿由她抚养,沈海根每个月要给八百块的抚养费。 沈海根听着老婆的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剥着手皮。梅子看了一眼,他右手的大拇指不知道被剥了多少遍了,新皮还没长好又被剥掉了,血淋淋的,很恐怖。 梅子问她为什么非要离婚。 顾云梅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两年受够了,列举了沈海根的种种不是。 她在说话的时候沈海根依然没有抬头,继续剥手皮。 梅子说:「顾云梅,再怎么说沈海根从前也是给过你们好的生活条件的,从前他也是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一家人嘛,出了问题应该共同面对和进退,互相帮衬和扶持才对。」 这话刺激到了顾云梅,她当场发飙,指责梅子偏袒沈海根,不配做法官。 「他赌博啊,把这个家都败光了,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整天死样怪气的。你作为法官,为什么总是向着他说话呢?」 梅子:「我没有向着任何人,我只是陈述事实。」 顾云梅嚷起来了:「事实就是我们过不下去了,这个婚,必须得离!」 滕烨负责主持大局:「别吵!把你们约起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有什么事好好说话不行吗?」 滕烨不怒自威,顾云梅的气焰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他随后低声提醒梅子注意说话的方式方法,别激怒顾云梅。 梅子说:「我们来听听沈海根是怎么说的。沈海根,你想离婚吗?」 沈海根不说话,却摇了摇头。 「你还想好好地和顾云梅过日子吗?」 沈海根点点头。 「那次以后你还有没有赌过?」 沈海根摇摇头。 「你知道错了吗?以后还会不会赌?」 沈海根摇摇头。 顾云梅不耐烦地说:「这样算什么,光点头摇头了。」 梅子问顾云梅:「沈海根还有没有赌过?」 顾云梅不假思索地说:「都赌没了,还拿什么来赌?没错,他是只赌过那一次,那也够我们这个家受了。」 梅子耐心地对顾云梅说:「顾云梅,你也看到了,沈海根是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和你们好好过日子的。只是他现在遇到了点困难,急需要亲人的帮助和安慰。」 「这两年我也遇到了困难,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安慰,可又有谁能帮我谁能安慰我呢?」 「顾云梅,你这两年遭遇的那些经歷我也很理解,站在你的角度,你没有做错什么,反而在丈夫出事后全力帮扶,不离不弃,这就说明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沈海根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开朗聪明勤劳的他,变得又木讷又颓废又懒。」 「他中风了,脑子坏了。」 「不。中风只是一方面。我觉得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沈海根他愧对你们,正是这种愧疚之心导致他无法面对现实,面对你们。顾云梅,你好好想想你们从前的日子,从前沈海根为了这个家四处奔波,赚了不少钱让你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我听村里人说,有一次沈海根急着赶一批货,突然阑尾炎发作了,疼得死去活来,可他死撑着不愿去医院,后来晕死在你们自家的小作坊里。顾云梅,人这辈子多多少少都会犯错的,犯了错不可怕,只要改了就行。你说对不对?」 梅子说着从包里取出顾云梅小女儿顾双双的笔录,想给顾云梅看。结果顾云梅看都没看,拎起包包就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调了!」 「顾云梅,你女儿也不想你们离婚,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我不会再相信你们!」顾云梅气唿唿地丢下一句话。 调解以失败告终,沈海根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调解结束后滕烨和梅子把他送回家,他在下车前突然抓住了滕烨的手,颤颤巍巍地说:「法官,请你们帮帮我!」滕烨拍拍他的手,说:「很多事情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沈海根问:「我该怎么做?」 滕烨:「先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下来多走走,帮你岳父岳母做做饭或者种种菜,挽回他们对你失去的信心。万事开头难,不走出这一步你的人生是改变不了的。顾云梅坚持和你离婚,你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是想好好和他们过日子的。」 他们把沈海根放下后回庭里,庭里的人都在猜他们今天能不能调解成功。其他人都说庭长出马一定马到功成,骆扬却持相反意见,他觉得没那么简单。结果还真的给他说中了。 梅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跟死鱼似的歪七八扭地倒在了椅子上。 骆扬嘆了口气,说:「梅子,我早就说过你这样是行不通的。这种离婚案子你不该这么处理。第一次起诉能调就调,不能调就立刻走程序开庭判决,还能省下不少的审限呢。原告她根本不想和好,你却非要让她和好,你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你忘了之前她是怎么投诉你的了,你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呢?」 第50页 梅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真的觉得他们是有机会和好的,原告不是不管被告,被告今天也表示会重新做人,只是现在他们都有心结,只要我们努努力把他们的心结打开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一竿子打死呢?每个离婚案子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有的确实无法调和,但有的还是有机会的。我们作为法官,难道不应该考虑得更加全面一点吗?被告现在这个情况很糟糕,真要离婚了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助原被告,帮被告重新振作起来回归家庭,帮他们重修于好,这样不算过分吧?」 骆扬说:「梅子,你在这个案子里太理想化了,太偏向被告了,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们是法官,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中立的位置!如果你站在原告的角度想想看呢,原告摊上这样一个老公,她的苦衷又有谁懂呢?」 「被告又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从前在村里的口碑是不差的。是个人这辈子都会犯错,难道犯了一个错就要判他死刑一辈子不能翻身吗?被告不是没的救了,他今天能走出那个阴暗的房间和我们坐到一块,说明他是想好好解决问题的。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梅子你太感情用事了!我们法官要做的就是根据事实和证据做出不偏不倚的判断,而你却把个人感情加进去,这样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那法官也是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也有喜怒哀乐,也是有感情的,怎么就不能加点自己的感情进去?」 「可是你这样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这时,周国民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好了好了,讨论归讨论,怎么还吵起来了?被当事人听到你们害不害臊?」 梅子和骆扬立刻闭嘴不说话了,骆扬开门就走,梅子也背过身去。 郦励感嘆了起来:「我们庭怎么变成这样了?」 冉妍:「多事之秋。」 「知心姐姐」丁筱卿过去安慰梅子:「梅子,你和驼法官说的都有道理,你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驼法官是为了提醒你在办案的过程中要懂得保护自己别跟头牛似的一个劲的往前沖,你呢是出于对当事人认真负责的态度,是真心想帮助双方当事人,让他们达到一个共赢的状态。你们两个都没错。只不过你们在用词上激烈了点。」 梅子说:「我刚才语气重了点,等会上去给驼哥道个歉。」说完也起身走了。 宋天意托着腮帮子、生无可恋地说:「为了我庭能够和睦相处,长治久安,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了。」 冉妍:「什么杀手锏?」 「找个周末大家都来我家吃饭吧,聚会能够提升大家的凝聚力。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冉妍、郦励鼓掌:「好!」 宋天意请全庭去他家里吃饭的消息传开了,一般这种聚会调解员赵老师和司机齐良都是不参加的,年轻人的聚会,他们去了反而把气氛搞僵。 宋天意放话出来了,每人可以带一个家属,老公或者孩子,随便。 郦励问:「你家待的下这么多人吗?」 「郦励姐你放心,我家两层,上面还有一个大露台,可以一边烧烤一边看风景。」 大露台引起了郦励的绝对好奇,让她对这次的聚会多了几分期待。 带家属这点其他人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骆扬情况特殊,宋天意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按照规定,法院工作人员私下是不能和服务对象以及律师吃吃喝喝的。他们这次聚会都是法院内部的人员,如果骆扬的律师女朋友也来参加,那就很尴尬很棘手了。 几个人在那担心半天,人家骆扬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他说:「放心吧,这种事我绝对不会犯错,秦勉她这个周末很忙,不会来参加我们聚会的。」 「噢~那就太好不过了。」一帮人终于安心了。 万事俱备,只等周末。 周末天气不错,沈庭长一早去菜场买菜,买了很多,鸡鸭鱼肉海鲜熟食烧烤火锅饮料水果什么都有。她怕自己儿子搞不来这么多,就先帮着把鸡鸭煮了,红烧肉闷了。向阳法庭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沈庭长很识趣,看他们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开始脱围裙,披上外套往外走。 周国民拉着她说:「你上哪去?留下来一起吃饭啊,都忙了一个早上了。」 沈庭长笑道:「我和忠庆约好了今天下馆子去,就不和你们一起了。下次吧。」 周国民马上松手:「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哈哈!」 沈庭长也笑了,她叮嘱儿子宋天意看好煮鸡鸭和红烧肉的火候。宋天意不耐烦地说:「妈,你别唠叨了行不行?我又不是不会做饭,我都看着呢。」说着迫不及待地把他妈送走。 人来得七七八八了,庭长滕烨和骆扬一样,都是一个人来的,冉妍带了女儿来,郦励带了老公章启铭来把女儿丢家里给婆婆管,丁筱卿把大女儿带来了因为大女儿相对要听话一些,周国民也把夫人董校长带了来。他们都是见过面彼此都是很熟悉的。梅子是最后才来的。 宋天意站在厨房的窗边往下看,居然看到梅子从一辆宝马车的副驾驶下来。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个很高大帅气的男人,看着有点眼熟。 「哇!」他瞪大了双眼,冲出去兴奋地喊,「超级大新闻!梅子官宣了!」 第51页 「真的?在哪?」 一大帮的三姑六婆跑到厨房、阳台上观望,八卦心十足。 梅子和邹畅手牵手地进屋,一大帮人又围了上来,跟看猴似的。 周国民和夫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老怀安慰的笑容,夫人对周国民说:「这个小伙真不错,精神的很哪!」 周国民轻声说:「那可不?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刑警!」 邹畅送上礼物一份,宋天意接得有点不好意思:「吃饭就吃饭呗,还带什么礼物?」 邹畅:「要的要的,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呢。」 其他人可不乐意了。 郦励打头阵:「梅子,你这样不行啊,吃个饭还带礼物,你叫我们两手空空的情何以堪啊?」 冉妍附和:「是啊,我们太不好意思了,显得我们好像吃白食一样。」 丁筱卿再加一把火:「要是再这样,下次聚会我们可不敢来了。」 梅子急忙说:「别啊,邹畅他是第一次来参加我们的聚会。」 邹畅往女朋友跟前一站,笑着说:「不关梅梅的事,是我的错,下次我就知道了,什么都别带,只要带个肚子来就行了!」 「哈哈哈!」大家都被梅子男朋友的幽默逗笑了。 周国民说:「好了好了,让人家先进来吧,堵在门口多不雅。」 「对对,里边请,里边请。」 滕烨过来和邹畅打招唿,俩人很快就聊了起来,周国民和章启铭也凑了过来。男人归男人,女人归女人,孩子归孩子,各自找各自的小团体,玩得很好。 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几个男人合力把桌子抬到楼顶上去。宋天意的家是顶楼,带个阁楼和大露台。这个露台可真够大的,四十多个平方,都能顶人家一个小套房子了。站在楼顶望远,还能眺望到金州市的地标性建筑——两座山和一个宝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露台没有好好打理,堆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酷爱种花的郦励一见到这个露台,眼前立马就出现了露台的布置和摆设。哪里种什么,用什么花盆,摆几个花架子,放几个小饰品,等等。 吃饭了,有炒菜,有烧烤,有火锅,大家都当这里是自己家,不客气地自己找吃的。 几个男的负责烧烤,女的负责看着火锅。 烟火气裊裊升起,孩子们追逐打闹,整个露台都洋溢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梅子端了果汁主动来找烧烤的骆扬:「驼哥,那天我说话的语气重了,不好意思。」 骆扬笑笑,端起自己的杯子和她的碰了一下,装煳涂:「哪天啊?你跟我说过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好,不记得好,让所有在工作上不开心的事都像这烟一样随风飘去。」邹畅赶紧出来替自己女朋友解围。 围在火锅边上的丁筱卿、郦励她们听到了,丁筱卿转过身来笑着说:「哟,梅子你男朋友不得了啊,不仅会捉贼,还会吟诗呢。」 说起吟诗,骆扬突然诗兴大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不如这样,我们诗词接龙吧。每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必须是下一句诗的第一个字,读音相同也可以。我已经说完了,你们谁接上?」 丁筱卿默默地背过身去了:「我从小语文就不好,算了,我还是不参加了,你们随意啊。」 「天地犹惊否,阴阳始遇蒙。」董校长一马当先,「这两句出自李隆基的《巡省途次上党旧宫赋》。这篇诗文磅礴激昂,斗志昂扬,表现出李隆基在拨乱反正、励精图治中的决心和作为。」 「蒙……蒙……」 「蒙开头的诗?是什么啊?」 「你知道吗?」 董校长丢出了一枚重弹,其他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蒙字开头的诗有些什么。 「哎,想不出来,学的诗都还给老师了。」郦励说。 梅子也在苦思冥想,她低声问男朋友:「你想出来没有?」 邹畅摇头:「我小学语文不及格的。」 「噗!」 「蒙笼杨柳馆,中有南风生。」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滕烨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引来贊声一片。 滕烨还没说完呢:「孟郊的《吴安西馆赠从弟楚客》。」 董校长鼓掌:「好!」 郦励马上接上:「生我知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雄……雄什么呢?」宋天意又开始抓头皮了。这个游戏真的太难了,想的他头髮都快掉没了。 骆扬:「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宋天意:「离……离什么呢?」 「这个我知道!」梅子双手举过头顶,众人的目光刷地投到了她身上。邹畅给她加油打气:「加油!」 梅子边想边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好!好!」 宋天意:「荣……荣……」 又把大家难住了,董校长也一时想不起来荣字开头的诗。 这时,滕烨又来救场了:「荣枯虽在目,名利不关身。」 「好!非常好!」 董校长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滕庭长真是深藏不露,不但精通法学,连古诗词也不在话下。你这一句说的好啊,荣枯虽在目,名利不关身。在场的,我们有干政法的,干教育的,说到底大家都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为老百姓服务就不能计较名利和个人得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这份工作做好,并且从这份工作中感受到快乐,感受到价值!」 第52页 「好!董校长说得太好了!」滕烨起身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孩子们看大人们都在鼓掌,也都停下来不玩了,跟着大人一同拍起小手来。他们不懂大人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今天的聚会定会成为他们成长道路中一笔伟大的财富。 宋天意的女朋友潘蓉刚好来到楼顶,看他们一个个的跟发神经似的鼓掌,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走错片场,来到了某个传销基地。 她早就听说男朋友的同事要来家里吃饭,她其实不想他们来的,一大群人进进出出,吵吵闹闹,影响了她休息和学习。所以她一直待在自己房里没出去过,一直到了中午肚子饿了才穿戴整齐了出门。 宋天意眼尖,立马把女朋友拉到了自己身边:「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潘蓉。蓉蓉,他们是我的同事以及同事的家属。」 潘蓉妆容精緻,不失礼貌地和每个人打招唿。 「不好意思各位,昨晚赶论文赶得有点晚了,今天有点起不来。」 「没事,是我们打扰了你才对啊!」周国民说。 …… 聚会圆满结束,完成了母亲沈庭交代的任务,也拉近了同事间的关系。宋天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一箭双鵰。 潘蓉看着乱糟糟的家,不满地跺起了脚:「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宋天意正刷着盘子:「聚会就是这样的,我来收拾就行了,你去看电视吧。」 潘蓉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想起了什么,对宋天意说:「天意,我正在准备天诚集团的面试,你要不和我一起准备吧。」 「为什么?我做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天诚?」 潘蓉翻白眼:「你难道想一辈子做合同工啊?一个月扣除五险一金三千都不到,现在金州的房价是均价一万八一平,物价更是离谱,你就这点工资以后我们怎么过日子呀?」 宋天意刷碗的动作明显缓慢了下来。 「你的那些同事是用不着奋斗了呀,他们都是编制内,而且老公都很厉害,靠得住。那个丁丁姐,她老公就是警察,听说还是个小领导。妍姐的老公是医生,郦励的老公在住建局上班,就连那个梅子,她找的男朋友都是警察呢。」 宋天意听着女朋友在那喋喋不休,始终一言不发,刚才的自豪感瞬间烟消云散。 …… 顾云梅下班回家,发现沈海根的房间门开着,好奇之下走过去瞧了一眼。 房间的窗帘终于拉起来了,夕阳的余晖一缕缕地洒进来。地板拖过了,被余晖这么一洒,金灿灿的泛起了金光。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臭袜子、臭衣服不知道去哪了。 她愣在了那,有点反应不过来。 突然背后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吓得她立马转过身去。 瞳孔瞬间放大。这个人还是沈海根吗? 剪了头,剃了鬍鬚,换上了崭新干净的衣裤,满手的肥皂泡泡,脚边满满一大盆的脏衣服。原来他在卫生间里洗衣服! 「云梅,回来了啊。」沈海根笑嘻嘻地伸出自己满是肥皂泡泡的双手。 顾云梅立马退后:「你搞什么鬼啊!」惊慌失措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房门砰的一声甩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沈海根破天荒地和他们坐到了一起,这顿饭吃得默不作声,吃完后他主动要求刷碗,岳父大人不拦着他,却担心他做不来,就在旁边盯着他。果不其然,他洗着洗着一不小心就摔碎了一只碗。 顾云梅怒气沖沖地进来骂人,爸妈把她推出厨房,叫她不要冲动。 沈海根看了会被自己摔碎的碗,觉得挺挫败的,二话不说扭头就走,重新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云梅气唿唿地说:「你们看到没有,他是不可能变好了!」 沈海根又拉上了窗帘,坐在窗边抱着头,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有人敲门,他不想动,只想这样坐着,坐一辈子,坐到老,坐到死。 「爸爸。」 小女儿的声音把他从深渊里拉了回来,他起身去开门,看见女儿手里拿着红纸和剪刀。 「双双有事吗?」 「爸爸你教我剪纸吧。」 沈海根一口答应。可就在这时,顾云梅杀气腾腾地杀了过来,吼道:「顾双双,你作业做完了吗?摸底考考成那样你不急吗?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还有你,给我滚回你的房间看电视去,不要影响我女儿学习!我们和你一刀两断,没有一点关系!」 …… 滕烨在小区里跑了十圈回家,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好几遍。洗完出来一看,未接电话三个,心想必有急事,就回了个电话过去。 打他电话的是钱副院长,钱副告诉他有个离婚案子的当事人自杀未遂。 滕烨吓得不轻:「谁?!」 「沈海根。」 第十七章 真相 沈海根说出当年真相,…… 梅子从宋天意家回来后就去医院把母亲接回了家, 一个疗程结束了,医生让梅母回家休息,还配了些药。 这次梅母和从前大不一样, 不太想出院,反而喜欢上了住院的日子。住院有好闺蜜陪, 有医生护士贴心的照顾, 还能和病友拉拉家常, 有说有笑。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女儿为了给自己治病已经花了不少钱了,不能再浪费了。 第53页 「梅梅啊, 妈妈挺内疚的,觉得很对不起你。」在车上的时候梅母对女儿说。 梅子一边看着两边的红绿灯,一边说:「妈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不起你,梅梅。妈妈不能给你什么,就连你以后结婚的嫁妆妈妈都拿不出来。是妈妈没用,妈妈拖累你了。」梅母说着擦起了眼泪。 梅子心里也不大好受,但她笑着安慰母亲:「妈,我不要你任何东西,嫁妆我自己会存的, 我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了,这辈子生了你这么一个孝顺乖巧的好女儿!」 梅子和母亲到家了, 她伺候母亲洗脸洗脚,把母亲换下来的衣裤塞进洗衣机里。梅母想起了自己的未来女婿, 问梅子:「梅梅啊, 最近小邹怎么没来看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子说:「他啊,换了岗位忙得很。今天我不是带他去参加同事聚会么,饭都没吃完就被喊走了。」 「噢, 真是辛苦啊!」 这时,一个电话打在梅子的手机上。事态严重,梅子二话不说往外走:「妈,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自己照顾自己噢!」 「欸,你去吧,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 梅子着急忙慌地赶到人民医院,发现钱副院长也在,正和滕烨说着什么。 她接到的就是滕烨打来的电话,滕烨告诉她,沈海根在家里割腕自杀。事情是这样的:顾云梅的小女儿顾双双找沈海根剪纸,被顾云梅看见了,顾云梅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骂,伤害了女儿的心的同时也把决心从头开始的沈海根打入地狱。沈海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越想越想不通,然后做出了傻事。好在他房间门没有关,岳母这个时候上来把全新的被套枕套什么的拿给他,发现他倒在床上一动不动,手腕上流着血,吓得大叫起来。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沈海根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捡回一条命。 顾云梅的爸妈开始掉转枪头指责女儿的不是。 「你干嘛要骂他?海根今天把房间都收拾了,衣服也洗了,饭也做了,你还骂他!」 「云梅啊,算了,海根他是真心想改好的,双双说了也不想你们离婚,你就给他个机会吧!」 「囡啊,我跟你说过,凡事都不能做得太过,做人嘛差不多得了。海根他既然想改好,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是啊。其实仔细想想,海根他以前也很孝顺我们的,工作又拼命,要不是……算了算了,既然他现在已经不赌了,那就再给他个机会。如果他还是不改好你再提离婚也不迟嘛。」 …… 梅子赶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顾云梅的爸妈还在那说顾云梅,说得顾云梅头都抬不起来。 梅子先去找钱副院长和滕烨,钱副看看她,说:「被告的情绪不太稳定,你们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幸好他是自杀未遂,不然你们两个的职业生涯就要葬送在他手里了。」 「是。」梅子和滕烨异口同声。 钱副说:「现在情况基本上是稳定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再给原被告做做工作看,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汇报。」 「是。」滕烨说。 钱副走后,梅子问:「沈海根现在怎么样?」 滕烨说:「做了很多检查,重度抑郁症。现在心理医生在里面给他做心理辅导。」 梅子一点都不吃惊。 滕烨看着她,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拼命做工作让他们和好。」 梅子说:「得了这么重的病,一旦被家人抛弃、被社会抛弃,后果不堪设想。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挽救一个人,一个家庭。」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顾云梅,突然顾云梅抬起了头,俩人四目相对,顾云梅立马又低下头去了。爸妈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责备她,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梅子走了过去,对老大爷老大妈说:「大爷大妈,你们别再怪顾云梅了,发生这样的事,她也不想的。」 顾云梅没想到梅子会替她说话,感激地看了梅子一眼。 梅子对顾云梅说:「顾云梅,我们能谈谈吗?」 这次,顾云梅没有一点犹豫,点头答应。 俩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梅子先开口:「顾云梅,你现在应该知道沈海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吧?」 顾云梅擦擦眼泪,点头说:「知道了。他怎么会得那种精神病呢?哎!」 梅子纠正她:「抑郁症不是精神病。每个人呢,多多少少都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你自己想想看你平时是不是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低落、悲观、忿恨,甚至厌世。大部分不好的情绪我们自己可以调节,但还有一部分就需要藉助外力来抵抗。比如药物。但药物毕竟治标不治本,最好的药还是家人和朋友的关心、鼓励。」 顾云梅认真地听着。 「俩夫妻一条心,互相关心和扶持,才能把这个家管理得越来越好,给子女做出好榜样,子女以后也会对你们好,孝顺你们。老话不是说了么,和气才能生财嘛。」 顾云梅:「海根他以前从来不让我去小作坊帮忙,他说男人就是赚钱的,女人就是享福的。那个事出了后,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他挺后悔的。家里的商铺、房子还有小工厂都被收走的时候,他哭了很久,捡起地上的砖头往自己头上砸。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多关心他多听他说说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我只知道指责他败家,说狠话给他听,骂他没用,甚至各种羞辱他让他下不了台,哎!」 第54页 梅子安慰她说:「你也别太自责,一切还不晚,还可以挽回的。」 顾云梅没说话,她在犹豫。 医生过来叫他们:「病人要见家属。」 顾云梅和她爸妈进病房见沈海根去了,滕烨和梅子在外面等。滕烨向医生打听沈海根的情况,医生说:「沈海根的自责情绪非常严重,而且自信心受挫。完全恢復是有希望的,关键看他自己的态度和家人的配合情况。」 病房里突然传出了大哭声,梅子觉着好奇,不顾滕烨的反对,过去听墙角了。 病房里,沈海根捂面痛哭:「云梅,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混蛋!是我不学好!我该死!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呢?我死了你们就不用管我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俩老跟着哭起来,顾云梅的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控制不住了,也放声大哭。 病房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边上病房的病人还以为他们哭丧呢。 哭,不是孩子的专利。成年人哭不代表他是软弱的。哭一哭,把深埋在心中的不良情绪发泄出来。哭一哭,心中的结打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芥蒂消除了,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变好了。 老大爷推门出来,眼睛红红的,他走向滕烨:「法官,海根叫你进去。」 滕烨和梅子推门进去,沈海根说:「滕庭长,你能不能过来,我有事想和你说。」 滕烨坐到沈海根的病床边,他正想听听沈海根想跟他说什么呢。 沈海根说:「滕庭长,我这些话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你是我信任的人,所以我想告诉你。」 滕烨:「沈海根,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说说我当年是怎么一步步走入深渊的。」沈海根一边回忆一边说,「当年我生意做的不错,是真的很不错,很多人都来和我套近乎,想和我做朋友让我带上他们一起发财。我也不好拒绝,觉得朋友之间应该讲义气。他们常常打牌搓麻将,喊我一起,我每次去都只是看看,从来不玩,因为我知道他们玩的很大,输一把就是好几万,我可玩不起。有一次,一个朋友玩到一半有事先走了,叫我替他玩,算他的。我很犹豫,但听到他说全部算他的就心存侥倖,坐下来玩了起来。就是这一坐,我输光了全部的家财啊!」 说到这,他捂起了脸,再次痛哭。 顾云梅惊得双眼发直:「怎么没听你说过?那个混蛋是谁啊?他们摆明了给你设局引你下套呢。」 沈海根说:「他叫贺军。」 …… 潘蓉抱着自己的简歷走进干金小额贷款公司,她左右环顾,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男人走了过来,笑着问她:「请问是潘小姐吗?」 「我是,你是……」 「我是贺军。」 「贺总你好。」 贺军上下打量一番潘蓉,笑嘻嘻地把潘蓉引到自己的办公室:「潘小姐,我们的面试可以开始了。」 「等一下。」潘蓉还有疑问,「贺总,我应聘的是天诚集团,为什么……」 贺军说:「是这样的,这次招聘呢是我们总公司出面给我们小额贷款公司招人。」 「噢,那我走了。」潘蓉转身就走。 她还是很高傲的,堂堂研究生,来贷款公司应聘,给同学知道了还不笑掉他们的大牙? 「潘小姐你等一下。」贺军起身来拦人,手一伸,覆在了潘蓉握在门把手的小手上。 「潘小姐,你听我说完我们的薪资待遇再走也不迟嘛。半年试用期,试用期内五险一金照交,月工资一万,五险一金是按照金州市事业编制交的。转正后月工资两万,每个月油卡一千,清凉费八百,通讯费五百,餐费七百,而且每年还有十天年休假。这么好的工作,潘小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潘蓉不走了,她被说得心痒痒的。 「你们公司真有趣。别的公司恨不得你十八般武艺而且还是免费的,你们公司是反着来的。」 贺军笑着说:「那也要看是对谁。对于像潘小姐这样学歷高、能力强又漂亮的应聘者,这样的工资待遇我还觉得是亏待潘小姐了呢。」 潘蓉被说得心里开了花,咯咯直笑:「贺总你再和我说说我入职以后需要做点什么。」 …… 滕烨在沈海根恢復得差不多后又再组织了一次调解,地点还是在村里。这次大家都很平静,顾云梅想了这么多天也想通了,当场提出撤诉,同意再给沈海根一个机会。 办完手续后众人陆续离开。顾云梅看到梅子还在那整理着材料,走过去说:「梅法官,之前不好意思。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你别跟我计较。」 「怎么会?我就是干这个的,你们不理解有情绪也正常。」梅子说,「对了,顾云梅,沈海根的病是可以治癒的,但是需要你们的帮助。从今以后你的担子可能更重了,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家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谢。」 沈海根先走出了会议室,和滕烨说起话来。 滕烨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海根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慢慢的培养自信。医生说的。」 「挺好。」滕烨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非得做生意赚大钱才是有出息。剪纸是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好了说不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第55页 「嗯。」沈海根等顾云梅出来,和顾云梅一同回家。 滕烨回头催梅子动作快点,他们还要回庭里开会。这时村书记听到声响过来了,对滕烨说:「滕庭长啊,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有,何书记您说。」滕烨彬彬有礼。 何书记把滕烨引到自己的办公室:「滕庭长,我们报国村这些年呢因为拆迁、土地承包、工地建设,纠纷是一年比一年多。我们村的工作人员呢大多也不是学法的,在处理和化解村民的这些矛盾上呢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觉得滕庭长你是个不错的法官,脚踏实地、心繫老百姓,我想能不能请你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培训培训,指导我们的调解工作?」 滕烨一口答应:「何书记您这个建议好啊!把矛盾和纠纷化解在基层,好,很好!我滕烨一定竭力配合!」 何书记说:「那好,我们把细节问题再落实一下后就可以开始了。我们到时候再联繫。」 「好,随时保持联繫。」 梅子收拾好材料和笔记本出来,刚好滕烨也从何书记办公室里出来。 何书记热情地送他们上车,一直目送他们离开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滕烨忽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何书记的话在他耳边迴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兴奋地和梅子说:「我决定我们法庭四个法官以后每周抽半天去村里普法上课和直接参与村里的调解工作。」 梅子有些吃惊:「滕庭,你知道我们管辖的范围有多大吗?每个村都要跑一遍吗?」 向阳法庭管辖三个乡镇,向阳镇、清水镇和绿山镇。报国村就是清水镇下面的一个行政村。三个镇下面大大小小的村落加起来不下二十个。 滕烨说:「这是个问题。不过我们可以先试验一下,就先从报国村开始吧。」 「滕庭,为什么好端端的你想这么做?」 「今天何书记的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我们庭的未结案数不是一直高居不下吗?我也一直在思考到底是哪出现了问题。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根源。如果我们能深入基层,从最基层做起,把老百姓的矛盾和纠纷化解在诉讼之前,一来可以大大降低老百姓的诉讼成本,二来我们法庭的案子不也可以减少了吗?我觉得这个方案可以实施。」 「噢。」梅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但她看见滕烨的眼睛在放光。 …… 回到庭里,滕烨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个庭务会。按照他的要求,每个人穿戴标准,拿个小本本,信息宣传员骆扬负责拍照和会议记录。 滕烨把向阳法庭面临的困境和大家说了一下。 「相信大家在平时的工作上也都发现了,我们庭进来的案子多,出去的案子少,长久以往造成了积案严重、办案被动的不利后果,如果再不採取措施解决这个问题,任由它恶性循环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国民说:「我现在手里的未结案有一百三四十件,这才刚开年,的确应该想想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滕烨说:「我和小骆初步讨论了一下,打算把每个人的分工再明确一下,确保每项工作落实到个人。」 骆扬在滕烨说完后说:「立案还是郦励,诉前调解的案子除了道交案子其他的都先给赵老师调解,郦励辛苦一下帮赵老师打打笔录协议什么的。诉前调的道交案子全部分给审判员,由审判员负责调解,如果需要鑑定或重鉴,就可以在诉前这个阶段完成,这样就可以大大缩短审限,提高效率。」 滕烨补充道:「没错,这点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道交案子是先给赵老师调解的,但是我发现效果非常不理想,保险公司不愿调解,十有八九要提鑑定或重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鑑定做在前面,该提的提,该鉴的鉴,为我们后面的审判工作打好基础。」 骆扬接着说:「正式立案的案子由我统一分案排庭以及送达受理通知书和缴费通知书,而不是从前那样两组人自管自的排庭和送达。两组人不变,滕庭、梅子、天意一组,周庭、我、丁丁一组。书记员做好庭前准备工作、庭审记录以及案件结案后的归档工作。归档要及时,材料不缺了就要马上去归档,不能拖。还有一个重榜消息,无纸化办公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作为无纸化办公的最基础的一项工作,随案扫描工作很快就要全面铺开了。书记员的活会多很多,天意,丁丁,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院里应该还会组织培训的。」 宋天意:「随案扫描是什么意思?」 「随案扫描的意思就是说以后的案子从立案开始就要全部扫描好,审理的过程中产生的新的材料要有一张扫描一张,最后归档的时候电子材料齐全,不用再后续外包给扫描公司扫描了。」 「扫描公司可以倒闭了。」宋天意开玩笑。 骆扬:「省高院正在抓紧研发相关平台,以后所有的工作从立案开始都将在电脑上完成,不再支持纸质,开庭也不能带案卷全部在电脑上查看,这就是无纸化办公。」 郦励问:「立案呢?也网上?」 骆扬:「没错。提倡律师和当事人在网上提交立案材料,法院的立案人员全部在网上审查材料,不合格的告知原因,合格的就登记立案。」 郦励:「听你的意思是,以后律师立案前也得先扫描?」 第56页 骆扬:「对的。这个不用你担心,政法几大部门会沟通好的,司法局会把这个工作落实好。」 丁筱卿说:「扫描的话不是还要扫描仪了吗?」 骆扬:「院里会配备的。」 滕烨看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说:「各位,无纸化办公是今年的一项重要任务,你们都要有个心理准备,一开始问题和困难肯定会很多,我希望大家都能积极面对,迎难而上。无纸化就说到这,我们还是再回到我们本庭的实际情况上来。鑑于我们向阳法庭积案严重,我建议大家这个周六能来加个班,把手头上的活再做一做。」 在座的交头接耳了起来。 滕烨又说:「这周六,我一定会来,我希望在座的各位也能过来。我们是一个集体,我们这个集体现在面临严峻的形势,没人能置身事外。好了,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散会后几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到楼下的办公室开起了小会。 宋天意不耐烦地说:「不是吧,周六还要来?我平时基本上天天中午和晚上都在加班,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休息休息,姓滕的还要把它夺走。太不近人情了!」 丁筱卿说:「你是担心没时间陪女朋友吧?」 「嘿嘿。」 郦励问:「那你们这个周六都来吗?我周六还要去看房,女儿还要上兴趣班。哎!」 丁筱卿:「我两个娃,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宋天意说:「反正他又没强制,有事的话就不来了呗!」 骆扬说:「哪这么简单?刚才会上你没听滕庭怎么说的吗,我们是一个集体,没人能置身事外的。」 「靠!」宋天意忍不住爆了粗口,「反正我有事我才不来呢!」 第十八章 加班 快乐加班日。 时间如梭, 一眨眼就到了周六。 滕烨早早地起床,下楼跑步,然后回来洗澡、做早饭, 七点半准时出门。 他节律得不像个人,打懂事起他就把每件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什么时候做什么, 他心里有本帐,二十多年如一日,从未改变过。 他开车来到法庭, 见到地下车库空空如也,心想,坏了,今天他要孤军奋战了。 他也明白,平时大家确实都辛苦得顾不上家庭了,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正好可以陪陪家里人,他却偏偏提出来周六加班。不过他提出周六加班也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确实现在整个法庭面临着巨大的困难,而这个困难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和克服的, 需要所有人的努力和付出。他那天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其实是满怀希望的,这些年轻人, 虽然性格各异,各有各的毛病, 但从平时的表现来看, 还是很团结的。这么好的一群人如果都调动不起来,他只能怪自己无能了。 现在正是检验他这个新庭长履职成果的时候了。 如果有个一两个听到号召赶过来与他并肩作战,那他心里还过得去。如果一个都没有让他当光杆司令, 那他当了这么久的庭长也挺失败的,愧对组织和院长对他的信任和栽培了。 他有些忐忑地刷门禁进入主楼,在上楼前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宋天意他们的办公室走去。 门没关紧,他轻轻推开,一只小可爱跃入眼帘。 两条蜡笔小新似的浓黑的眉毛,简直和丁筱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姑娘本来在里面跳舞,手脚配合得并不和谐,但她自己却乐在其中。突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长得很高的帅叔叔。小姑娘呆呆地看了一会,甜甜地对滕烨说:「叔叔,你比mark老师长得帅!」 「什么鬼?」丁筱卿听到声响离开大厅,推门进来。 「滕庭。」 「丁丁。」 丁筱卿把女儿揽回到自己怀里,笑着说:「mark是小楠的英语老师,日耳曼人,金髮碧眼,长得可帅可帅了,每次小楠楠上完课回家都要念叨好久mark老师有多帅。」 滕烨听着丁筱卿欢天喜地地说着家里面的事,接不上话,但仍不失风度地耐心听讲和微笑着。 等她说完了,滕烨说:「这么早你就来了啊。」 丁筱卿:「反正平时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出门了。」 「最近家里怎么样?」 「我婆婆同意过来帮忙管孩子,以后我应该会轻松一点了。」丁筱卿说,「我昨晚说今天要来上班,小楠楠说也要来,我以为她今天肯定起不来,没想到不到六点就醒了。滕庭,我把小楠楠带来应该没问题吧?」 滕烨笑了:「有什么问题?工作的时候必须严谨,平时的时候可以轻松愉快点。我这又不是什么十八层地狱,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吧?」 丁筱卿笑了。 这时,大木门开了,一辆白色的奥迪车驶了进来。丁筱卿只看一眼车型和颜色就知道是谁的车,脱口而出道:「驼哥来了。」 骆扬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来了,手里拎了一袋面包和一罐酸奶,浑身香水味浓郁,一双眯眯眼半睁不开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滕庭,丁丁。哎哟,小楠楠也来了呀!」骆扬咧嘴笑,露出了两颗白色大门牙。 小楠楠指着骆扬的牙齿说:「兔子!兔子!」 丁筱卿:「不许没有礼貌!」 「没事没事。」骆扬拆了面包和酸奶,开始享用他的早饭。 第57页 丁筱卿好奇他吃的什么牌子的面包,拿起来一看,吓了一跳:「驼法官,你的面包过期了!」 「啥?!」骆扬被一语惊醒,朦胧的双眼瞬间撑开,定睛看了眼包装袋,还真是,保质期三天,今天已经第五天了!再一看手里那块已经啃了一半的面包,哇靠,咬过的地方竟然已经发霉了! 丁筱卿:「真的发霉了啊!」 「呸呸呸!」骆扬扔了面包跑去厕所吐。 在他吐的时候,丁筱卿拿起他的那罐酸奶一看:「也是过期的啊!哎,这个驼法官最近是怎么了啊?」 「我要去找超市算帐,卖给我过期货!这就是物证!」骆扬吐完回来后把面包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愤愤不平了起来,「我要去消协投诉,让他们退一赔十!什么玩意啊,竟然卖过期货!」 丁筱卿:「是你自己买回来没及时吃掉吧。」 「怎么可能?我昨天买的。」 就在这时,梅子的车横冲直撞地开进来了。她开车有个特点,转弯的时候喜欢加速,一个加速就使得车子瞬间漂移,这个本事至今无人能超越。 滕烨不由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待他见到进来的不止梅子,还有郦励和冉妍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灿烂了。 郦励是打着哈欠进来的:「好睏啊!我的周末!」 冉妍:「我带了咖啡,等会给你一包。」 郦励:「不要。我只想早点开始早点结束早点回家。我还约了中介看房呢。」 昨天晚上她们几个私下讨论了一下,丁筱卿表示自己一定会来捧滕烨的场,其他人都有些犹犹豫豫,梅子要照顾生病的妈,郦励要去各种扫楼看房,冉妍也要带女儿去上兴趣班。丁筱卿看她们一个个犹豫不决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先下线哄儿子女儿睡觉去了。 其他三个人后来又聊了许久,聊到了很晚。梅母起来上厕所看到梅子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就问她为什么还不睡。梅子把自己的顾虑和母亲说了说,谁知梅母很支持她第二天去上班。郦励聊得太晚把老公章启铭吵醒了,章启铭问她在干什么,不会是在和小鲜肉聊天吧。郦励把明天要不要去上班的事和老公说了说。同为编制内的章启铭想了想,告诉郦励再不乐意明天也一定要去,编制内最怕被边缘化,再说庭长人不错,帮帮他也无妨。冉妍的医生老公做完手术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她看梅子和郦励都决定明天去上班了,也想去,就和下班回来的医生老公说了说。医生老公累瘫在床上,倒头就睡,一点都不想听她说单位里的事。第二天,梅子一一接上她们,一同来了向阳法庭。 周国民来电话了,打在滕烨的手机上。 滕烨接完后说:「周庭身体不大舒服今天就不来了。好了,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我就说一下今天要做的几个事情吧……」 没人听他说,梅子几个人交头接耳了起来,大概意思是宋天意真的没来,埋怨他不讲团队精神。 滕烨看她们没在仔细听,就打断她们说:「人各有志,小宋他可能有自己的事。我们继续吧。」 郦励说:「哎,我们几个结了婚生了孩子的都来了,丁丁都拖家带口了,他宋天意有什么理由不来?」 梅子说:「他女朋友回来了。」 郦励说话比较直接:「女朋友回来了又怎么样?难道日子不过了工作不要了整天围着女朋友转了?要是他真这么干我还真有点瞧不起他呢。一个大男人事业都不要了整天围着女朋友,时间一久是个女人都会烦的。上次聚会,我看他那女朋友就对他有点不耐烦呢。」 丁筱卿立马制止她再说下去:「好了别说了郦励,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 「我既然说了就干脆说透吧。那次聚会后你们不也有同感的吗?天意那女朋友,看着不大安分。」郦励要么不说话,一说全都是伤人的大实话,「那天我观察了一下,她那双眼睛就没在宋天意身上过,东瞟瞟西瞅瞅,看的最多的就是滕庭了。」 「……」滕烨瞬间紧张了起来。 丁筱卿:「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实话实说。这是一方面。还有,她还问我老公做什么的,我一开始跟她开玩笑说是打工搬砖的,她听了后很难以置信的样子,后来告诉她真话她的态度那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冉妍:「她也问我了。」 滕烨听得头都大了:「好了好了,别人的私事不在今天的讨论中。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点布置任务,早完成早回家。」 「对对对!」 嗖的一下一辆灰色大众飞一样地拐进来了,梅子惊喜道:「是宋天意!」 宋天意把车停好,穿着五颜六色的潮服潮鞋,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吊儿郎当地推门进来。 「哟,都在了啊!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呢!」他半开玩笑地说。看了眼滕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这身打扮,说:「昨天没说要穿制服吧?」 滕烨笑了:「没,周六加班没有穿着要求。」 「那就好。」宋天意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怎么了都?」他坐下来才察觉到这办公室里的氛围不大对劲,每个人都看着怪怪的。 「我们正在讨论今天加班干什么呢。」梅子笑道。 「对对。」丁筱卿也赶紧转移刚才的那个话题,「对了天意,你怎么来了?你昨天不是说一定不来的吗?」 第58页 宋天意说:「这就要得益于我找了个好女朋友。」 话落,在场的都愣住了,一个个大写的尴尬。 丁筱卿问:「怎么说?」 宋天意说:「本来我们约好了今天去农家乐玩的,昨晚上蓉蓉她接到老闆的电话,说是今天要去出个差。我当然不肯啦,大周末的出什么差?蓉蓉她就说了很多激励我上进的话,我就听了她的,我来加班,她去出差,我们两个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美好生活而共同努力,想想就带劲,睡着了都能笑醒呢。」 「噢。」 滕烨马上说:「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分组送达。具体小骆介绍一下。」 骆扬说:「经过前期的梳理,我和梅子一共筛出四十六件副本都无法送达的案子。其中这四十六件案子当中有三十件的被告的户籍地或者经常居住地是在金州市或者咱附近的县城,所以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三十个案子都跑一下,来个上门送达,只要找得到人,那这些案子就有希望了。」 滕烨补充:「没错。今天任务重时间紧,辛苦各位了。中午十二点咱们在法庭集合,我请大家吃好吃的。」 骆扬说:「那抓紧时间,现在开始分组吧。滕庭和梅子一组,郦励和冉妍一组,我和天意一组,每组十个案子。丁丁你留在法庭坐镇吧。」 丁筱卿说:「没问题,要不我来做委託送达吧。被告外省的邮寄退回来的我来做。」 骆扬:「可以。」 宋天意拿到了十个案子,他看了一圈后说:「咱要不划分一下区域吧,不然要走回头路的。」 这个提议不错,几个人抓紧按照被告的地址大致划分了一下区域,分完后三组人就带上材料和工作证出发了。 滕烨和梅子拿到的十个案子的被告全都是附近乡镇的,俩人为了节省时间就租了法庭外面的公共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去送达。 两辆蓝色自行车,在乡间的小道上飞速前行,小道两边种上了水杉树,旁边是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田地。田里的秧苗苗刚探出个绿油油的头来,桑树也刚刚抽枝,一两只不知名鸟雀站在树上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途经顾云梅家,滕烨把车骑过去,老大妈正在水井旁打水,看到滕烨他们来了兴奋地招唿他们屋里坐。 滕烨问及顾云梅和沈海根最近的情况,老大妈说沈海根最近都有帮家里干活,空下来就剪纸,顾云梅对沈海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孙女顾双双上个星期的英语测试终于不是最后一名了,老师夸她有进步。 「海根他现在不在家,去村里了。村里好像搞了个什么剪纸的活动,叫他去参加。」老大妈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都是在笑的,「滕庭长啊,你和何书记都是好人哪!为了我们这个家,你们可没少跑没少看我们的脸色。何书记前天还来了,给我们办了低保,还说村里每个星期都有一个心理医生下社区免费义诊,给海根报了个名。哎,你们政府就是好啊,没忘记我们哪!」说着又抹起眼睛来了。 滕烨说:「大妈,一定要相信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对对。」 他们在顾家逗留的时间也不是很长,闻声而来的村民可不少。大家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法官正在顾家,所以都从家里赶了过来谘询法律问题。有拿着欠条问能不能打官司的,有被骗了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有邻里矛盾也来找法官谘询。 滕烨和梅子俩人耐心地解答着村民们的问题,两辆蓝色的公共自行车俨然成为了他们的流动法制宣传摊。他们在接待完最后一个村民后才骑着自行车离开,奔向他们的目的地。 上门送达就是不停地找门牌号,不停地问人,不停地敲门,不停地打电话。 「大伯你好,你知道xxx的家是这一栋吗?」 「喂,你在家吗?我们是法院的,xx和你打官司了说你还欠他材料费三万多块钱,之前我们把材料邮寄给你但退回来了,所以我们今天亲自上门来送。我们现在在你家楼下,如果你在家的话就下来开一下门收一下材料。什么?为什么不收材料?人家把你告到法院了你如果不收材料就等于放弃答辩权力了。你还是下来一下吧,有什么话也可以和我们说,有证据也可以提供。事情总要解决的是吧?」 「喂,xxx你好,我们是法院的。什么?不不,我们不是骗子。喂,喂,餵……」 「大爷,你儿子在家吗?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啊。有人跟他打官司说他欠了别人的货款。要不你代他签收一下材料,等他回家了你把材料给他。」 …… 一个离婚案子,滕烨和梅子去送材料的时候这家人和亲戚都在。一听儿媳妇起诉离婚还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几个老人就激动了起来,离婚可以,孙子说什么都不能被带走! 「我当初不让你找外地女的你偏要找,现在好了,吃哑巴亏了吧?她不但要离婚还要把我的孙子抢走!」 「她又不是真的想要孩子,她是想借着孩子讹钱而已!」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她嫁过来我们对她不要太好,当女儿一样养,她还这样,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所以结婚千万不要找外地的!」 …… 这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个个情绪激动。滕烨也阻止不了他们,只好让他家儿子也就是被告先签收了起诉材料再说。 第59页 被告拿着这堆材料,问滕烨:「法官,我不大会说话,到时候能把我爸妈还有舅舅带来吗?」 滕烨想了想,说:「可以,但是旁听人员不能影响法庭纪律。」 「行,我们保证不会闹事。」 从这家人家里出来,他们赶紧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下个案子是个买卖合同纠纷,原告是一家生产经编布的厂家,被告是个人,标的11万。这个被告他们找得很曲折,他和他们捉迷藏呢,一会说在这,一会说去了那,他们被他耍得团团转。滕烨气到不行,在电话里给被告来了一剂勐药,这下,被告终于老实了,把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告诉了他们。 滕烨和梅子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和被告碰了头。被告一来就嚷嚷开了:「法官,我在电话里也跟你说了,这个事跟我无关啊!」 「既然人家告了你,你就先把材料收着。关不关你的事你得提供证据证明,不是空口说说的。从你签收材料这天起你有十五天的答辩期和举证期,这段时间内你可以好好琢磨一下,有证据就提交上来。传票上的这个日子就是这个案子的开庭时间,我们法庭的地点也写在下面了,你到时候可以导航过来。」梅子说着把材料交到他手上。 他接过材料后翻了一翻,哭丧着脸说:「这生意不是我跟原告做的,我只是给我表哥打工的,老闆是我表哥,我只不过就是在送货单上签了个字而已啊!十多万块钱呢,我……我……我怎么付得起啊!」 滕烨说:「你表哥在金州吗?你可以带他一起来我们法庭,大家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到底这个生意是谁跟谁在做,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哎,我表哥回老家了!」被告抓了抓头皮,嘆了一大口气,「那我先去找我表哥。法官,我先走了。」 被告拿着这些沉甸甸的材料回到了他自己的车里。梅子口渴了,去超市买了瓶水,出来一看,被告的车还原封不动地停在原地,车子打着双跳灯,被告坐在驾驶座上打着电话,捏着材料的手在发抖。 滕烨催她:「走了,到点吃饭了。」 梅子看了一眼车子里的被告,无奈地摇头说:「看样子他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 滕烨已经跨上了自行车,一只脚蹬着脚踏板,一条腿就这么直直地撑在地面,从侧面看说不出的修长和笔直。 「走了。」 俩人骑着自行车一路返回,骑了一半路程的时候,滕烨突然问梅子:「你知道我们这一路经过了几个路口,路边有几棵树、几幢房子?」 「啥?」梅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她一门心思往回赶,哪管得了几个路口,几棵树,几栋房子?再说,正常人也不会特地注意这些吧? 滕烨不然,他就是那种不正常的人,不但可以一心几用,而且还过目不忘。 「我们刚才经过了五个路口,一座桥,一百三十八棵树,六十九幢房子,其中有一幢是工厂。」 梅子直接傻眼了。 滕烨笑说:「你不是想练习专注度吗?这就是最好的练习方式。没事的时候多注意你身边的人、物和事,慢慢的你就能把精神集中起来,不管外面颳风暴雨还是天翻地覆,你都能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到那时候,你就能真正的无所不能,上天入地了。」 「真的假的?」梅子觉得他在戏弄自己。 「你觉得我在戏弄你吗?我跟你说,我大学四年就专门挑人家练琴房对面看书,人家弹得越高亢激昂,我就越沉浸在书中无法自拔。如果你能学到我的百分之一,也够你受用一辈子了。」 梅子被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 一个上午的时间,三组人马的成果各不相同。骆扬和宋天意这组一个早上一个人都没找到,直接交白卷。滕烨和梅子比他们强一点,至少找着了两个被告。成绩最好的要数郦励和冉妍了,俩人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找一个准,而且都挺配合地签收了材料。 滕烨一言九鼎,说请大家吃饭就请大家吃饭。这回宋天意没有抬槓没有出馊主意,他忙着看手机给女朋友发信息呢,没空捉弄滕烨、做拆滕烨台面的事。 吃了饭也没怎么休息,几拨人又出动了。跑了一个下午,骆扬和宋天意,以及郦励和冉妍这两组完成了任务,滕烨和梅子因为路上被别的事耽搁了所以没有完成。滕烨想请大家吃晚饭,可他们都有事陆续走了。 滕烨见手上还剩下三个案子没送完,强迫症又犯了,说:「小梅,明天有空吗?我们把剩下的三个案子再跑一跑?」 梅子正准备回家,听他这么一问,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先电话联繫联繫吧,实在不行再出去跑。我明天还有事呢,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先联繫。」滕烨把那三个案子给了她,「今天辛苦了。」 「你也是。」梅子不失礼貌地说完后拎包走了。 梅子把那三个案子的副本材料带在了身上,她想回家后再加加班。其实周日有事是骗滕烨的,她主要是不想和滕烨待在一块,他老是跟个雷达似的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浑身不舒服,说出来的话更是令她反感至极。 家里来了客人,是远房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就连她爸爸去世时也只来弔唁了一下就走了的那种亲戚。 第60页 梅子一进门就扫到了客厅饭桌上那些大包小包的礼物。 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爸的祭日,他们拿着礼物来干什么? 事有蹊跷。 梅母:「梅梅你回来了啊!」 几个亲戚也起身了。 「这么多年没见,梅梅长成大姑娘了!越长越漂亮了!」 「法官真是不容易,礼拜六都还在加班。」 「梅梅到底争气,考上了法院,这么好的工作单位!」 …… 亲戚们跟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她把她夸了个遍,那阵仗简直恨不得把这世间一切美好之词都搜罗来了安在梅子身上。 梅子笑着说:「那个,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们今天来到底是……」 几个亲戚面面相觑了会,推举了梅母的表姑妈的孙媳妇出来说话:「梅梅啊,是这样的,我们其实想请你帮个小忙。」 梅子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小忙?什么忙?」 註:1、委託送达:实践中经常用的送达方式之一。被告户籍地或者经常居住地是在外省,并且邮寄失败的,适用于该送达方式。一般需要准备委託函、两个人工作证复印件、副本材料(起诉状等,前面介绍过不再赘述)、送达回证等,通过邮寄的方式快递给对方法院。不出意外不管送达与否对方法院都会有回覆,但也不一定,看地方,有直接拒收材料的。 第十九章 红包 亲戚来找梅子说情,梅…… 梅子的远房亲戚来找梅子帮忙, 还带来了不少礼物。梅子的警惕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她想先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梅母的表姑妈的孙媳妇叫琴琴, 比梅子大。她对梅子说:「梅梅啊,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阿伟, 就是你哥, 年前的时候卖了一套拆迁分的套房。我们呢想把房子卖了以后买个叠墅什么的。可是那套房子吧, 产权证上写的不是我和你哥的名字,家里的几个老的也不同意卖房,而且又是拆迁房, 五年内没办法过户的,所以买房的俩夫妻就把我们告了,他们说我们骗他们,不但要解除买卖合同退还七十万的订房款,还要我们赔偿损失支付违约金律师费,总共加起来不少钱呢。」 梅子说:「对啊,人家说的没毛病啊,你们就是在欺骗他们啊。你们夫妻俩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这套房子的所有权还和人家签房屋买卖合同,明明知道家里的老人不同意卖房, 还背着他们偷偷地把房子卖掉。你们这是有多缺钱啊?」 话一出,琴琴有些不淡定了:「我们……我们也是为了买个大点的房子把爸妈爷奶都接来一块住啊!」 梅子打量着琴琴身边的几个默不作声、灰头土脸的老人, 说:「这个事情很好解决啊。既然你们有错在先,人家提出来解除买卖合同退还房款甚至向你们主张违约金律师费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啊!你们把钱还给人家不就得了?」 「不是……」琴琴坐不住了, 一脸的焦急和烦躁, 「梅梅啊,你怎么站在外人那边说话呀!」 梅子淡定地说:「我只是站在客观中立的角度实话实说。事情很简单,其中的法律关系也很明确, 你们哪里搞不懂吗?我可以逐一给你们做解释,我义不容辞。但是这些东西还请你们拿回去。」她指指桌子上的那些礼盒礼品袋。 「哎,梅梅啊……」琴琴的公公发话了,「是这样的,琴琴他们现在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哪。」 梅子说:「买了叠墅了?」 「不是……」 「那花去哪了?年前到现在也就几个月,短短几个月七十万就没了,干什么去了?」 「这个不是重点。」琴琴打断梅子的话,脸色不大好看。 梅子看着她:「那什么才是重点?」 琴琴说:「梅梅啊,你怎么说话这样的啦?我们毕竟是亲戚嘛。当年你爸突然去世,他的后事还是我们帮忙操办的呢,如今我们家遇着困难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冷嘲热讽的?」 「是啊,你们当年是帮了很大的忙,最后连给我们的份子钱也偷偷拿走了一大半呢。」梅子开启了冷嘲热讽模式,当年的一切,至今仍歷歷在目。谁才是真的对她们母女好,谁是故意浑水摸鱼的,她心里清楚的很。 「梅梅,你说得太过分了。」梅母担心女儿和他们吵起来,立马出口教训。 梅子耸耸肩,说:「那你们想让我怎么样?」 琴琴见梅子的态度好了许多,就说:「我们知道梅梅你很有出息,考进了法院,现在是个法官了。我们就是想让你和我们那个案子的法官说一声,让他别判那么多钱,意思意思就行了。」 「你们还真看得起我。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可以左右其他法官办案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梅梅啊,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我们听说那小夫妻在法院里也有认识的人,他们肯定也在打点关系,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去了,我们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呀!梅梅,你就帮帮忙吧,帮我们打个招唿吧。」 「是啊,梅梅,帮帮忙吧,我们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梅梅,求求你了。」 一帮亲戚求她帮忙,尤其是几个老人,卑微得就差跪在她跟前了。 梅子把桌子上的礼物拎来还给他们,义正言辞地说:「不好意思,我绝不会为你们说情打招唿的。人民法院是依照法律规定代表国家独立行使审判权的,任何个人和组织都不得干涉司法公正。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想这些歪门邪道。」 第61页 琴琴急了:「可是他们也在找人打招唿啊!」 梅子说:「你有证据吗?」 琴琴说不上来了:「我听说的。」 梅子说:「谣言不足信。我也不信我们法院的法官会煳涂到做这种傻事。这种事一旦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开除党籍开除公职重则判刑入狱,你觉得我们的法官会傻到这么做吗?嫂子,一定请你相信,我们法院,我们法官,一定会按照法律法规做出公平公正的判决,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梅子是铁了心不愿帮他们的忙,这些亲戚看再耗下去也没用,就拎着他们的东西垂头丧气地走了。琴琴走之前还丢了句狠话:「做法官了,了不起死了!」 梅子听到了她的话,心里来气,但想想看不必和这种人计较,就故意把门摔得砰然作响。 梅母很抱歉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女儿:「梅梅啊,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就不该让他们进这个屋。」 「妈,这不能怪你。」梅子气唿唿地往沙发上一坐,手不小心插*进了沙发缝里。 她从沙发缝里摸出来一个红包,很厚,打开一看,厚厚的一叠大红色毛爷爷,吓得她心里一颤。 一定是刚才的亲戚留下的。「妈,我去把红包还给他们!」梅子说着拿了这个红包夺门而出,追刚才那些亲戚去了。 她在小区保安室那发现了琴琴的车,琴琴的车本来停在那,看到她追出来了竟一脚油门,扭头就走。 琴琴开得飞快,梅子追不上,很快俩人的车子驶出市区,往郊外去了。 梅子一边追,一边犯起了嘀咕。这路是越走越偏了,这个琴琴到底想把她带去哪呢? 前方不远的地方绿树红花,一个青瓦白墙的四合院就深藏在这一大片的繁花绿树中。 琴琴的车开进了四合院,梅子把车停在了路边,带上那个红包,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向四合院的大门。 …… 这天梅子离开后,滕烨本来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可何书记一个紧急电话又把他叫去了报国村。 他一进何书记的办公室,就看到一个头髮花白的老人在默默地哭泣,脚边放着两个包裹。老人的女儿陪着她,一言不发,蓬头垢面,精神状态不大好。 「滕庭长你来了!」何书记热情地把滕烨引进办公室,把事情的原委跟滕烨说了说。 「滕庭长,是这样的。这位老人叫张阿三,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这位是她的小女儿,冯丹。她还有个儿子,叫冯生海,是咱们村的『红人』。五年前我们村响应政府号召全村搬迁,本来建铁路也是为了我们老百姓好,可冯生海当年死活不肯搬,愣是钉了三年多才答应搬迁。在那三年里天天上*访闹事,闹得那个惊天动地,鸡飞狗跳。」 冯丹说:「我哥就是借了五年前搬迁的事,把我妈赶了出来,到现在都不让她回去住。」 滕烨有点听明白了:「所以你们今天是想找冯生海,让老太太住回到冯生海的房子里,对吗?」 「对。」冯丹说,「这五年我妈都是和我们一起住的,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听我们亲戚说我哥的房子造好了,五层楼房,造得还挺漂亮的,妈就说要搬回去住。其实我也劝过我妈,叫她和我们一起住我们来赡养她得了,我们又不是没钱没房,可是乡下老太太的思想封建吶。她觉得就应该和儿子住在一起,不然会被人说闲话的。」 张阿三说:「生儿子干嘛的,就是老来靠儿子的嘛!我要搬回去和生海一起住。」 「妈,他那样对你你还回去啊?」冯丹急了,和滕烨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原来刚刚冯丹和张阿三去找过冯生海,老人向儿子表达了要搬回来住的意愿,连东西都打包好了。可冯生海二话不说把自己亲妈的包裹扔了出去,冯丹气不过,和他吵了起来,吵声吸引了村里人,有人就去村里报告何书记了。何书记当场批评了冯生海,冯生海也当场认错,但他就是不让老太太进门,后来他的宝贝老婆回来了,老婆火力全开,战斗力爆棚。没办法,何书记只好先把冯丹以及老太太带回到办公室里慢慢想办法。 滕烨听完后心里大概有个谱了,这就是一个赡养关系纠纷,法律关系并不复杂,但处理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法官,我哥现在这副态度,我们要怎么办呀?能不能起诉他不管我妈?」冯丹问。 滕烨说:「老人家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那还是打官司吧。」冯丹对张阿三说,「妈,打不打官司你决定吧,反正我全力配合就是了。」 张阿三有些犹豫,和自己儿子打官司?她还不想把这个事情搞得这么僵。 「还是先不要吧。我们过两天再去找找他看,别把事情搞大了。」 冯丹说:「好吧,我听你的。可是妈,这五年来他可一分钱都没拿出来养你,连看都不来看你。爸死的时候明明是我们两家一起拿出钱来办的酒席,可爸的丧葬费什么的全给他拿了。还有爸留下来的古玩什么的,都被他拿走了。虽然我也不在乎这几个钱,我和建栋也有能力养你,但他也太不像话了。」 张阿三目光呆滞地望着地板和自己的脚趾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住在女儿那算个什么事,老了总要儿子送终的。丹丹,我们再去找找生海,趁国芬不在的时候去,可能他就让我进屋了呢。」 第62页 冯丹说:「妈,冯生海那么怕他老婆,你即使住过去也过不上好日子的啊。哎,算了,反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都听你的。」 滕烨想了想,对何书记说:「我想村里能不能组织一次调解,到时候我来参加,做做冯生海的思想工作。」 何书记一口答应:「可以。不过今天还是算了,大家情绪都不大好,就算组织起来了也谈不了事,还是过两天等大家这口气都消了再约。」 滕烨和张阿三母女都表示同意。 张阿三只能先跟女儿回去,冯丹临走时特地问了滕烨,问他如果打官司的话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滕烨脱口而出:「需要起诉状、原被告身份信息,证据材料。」 冯丹问:「诉状要怎么写?法官你能不能帮我们写一下?」 滕烨说:「诉状是有模板的,我们可以提供给老人家。诉状一般包括原被告身份信息,诉讼请求,事实理由这几个部分。我们法院不能帮忙代写诉状,我们既不代表原告也不代表被告,但是我们可以根据老人家的口述进行记录,老人家签字确认后再立案。不过像老人家这个情况应该可以申请免费的法律援助。」 冯丹听到免费就来劲了:「那个援助要怎么申请?」 「你们可以去市区的法律援助中心进行申请。具体地址在市政府西南角上,你们可以去那问问。」 「好的,谢谢啊。」 冯丹在问清楚了打官司立案的相关问题后就带着老妈张阿三先走了。 滕烨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和何书记告别。何书记过意不去,送了滕烨一段路。 「今天真不好意思,一个电话就把你叫来了,结果什么都没做成。」何书记挺不好意思的。 滕烨笑说:「没事,我今天反正也是在加班的。何书记,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力赶过来。」 何书记说:「滕庭长你人真不错,现在愿意往基层乡下跑的年轻人可不多。你来向阳法庭之前办的那些案子的当事人真是走运,遇到你这么个好法官。」 滕烨笑笑说:「实不相瞒,我来向阳法庭之前是刑事法官。那些被告人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 何书记也笑了:「这更加说明滕庭长你是个秉公执法、铁面无私、为民做主的好法官。滕庭长你适应得倒挺快的,从刑事到民事,这么大的跨度,可以说是从头开始了。」 「是啊。一开始我也摸不着头脑,后来就想通了。我不能再像以前办刑事案件的时候那样,我得改变思想改变工作方法。经济科技网络的高速发展导致的民事纠纷日益增多,说实话我们庭现在的压力也挺大,案子太多了。所以我最近就在想一个问题,怎样在减少案件的同时让老百姓满意。上次何书记的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其实我们法庭的每个人都应该走向基层,深入基层,努力把矛盾和纠纷解决在基层。就像这次这个赡养纠纷,我们完全可以合作,俗话说人多力量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再说这种关系到亲情的民事纠纷能化解在诉前就化解在诉前,一旦正儿八经的对簿公堂,那么他们之间的亲情也会因此受到影响。不过我现在的困境是我们向阳法庭管辖三个乡镇,一共二十多个村落,我们人手不够,实在无暇顾及。」 何书记说:「滕庭长你想的真多真远。我年纪大了也没能力给你想个什么好办法,不过我相信你最终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滕庭长你这么优秀,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你成家了吗?」 「还没有。」 「介不介意我给你做个介绍?是我朋友家的小女儿,当老师的,人长得可漂亮了。」 「不不,谢谢。」滕烨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话题岔开,「何书记,你全心全意为老百姓办实事,和你比起来,我差得还很远,我还要向你学习。」 何书记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滕庭长实不相瞒,我是个孤儿,从小爸妈就病死了,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是政府出钱给我念的书。我中专毕业本来可以被分配到民政局的,不过我还是选择回村里了。前半辈子政府养我,那我就用我的后半辈子去报答政府。」 滕烨被这个乐观心善感恩的村书记感动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俩人边走边说,一不小心就走出老远。 滕烨看着前面的四合院,说:「那个四合院是……」 何书记说:「郁总的房子。当年搬迁的时候那块地应该是给我们村里造办公楼的,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后来那块地就被郁总拍走盖私家四合院了。哎,有些话我们老百姓没证据也不能乱说。」 滕烨笑笑,不说话。 …… 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来给梅子开门,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梅子会来似的,一早就等在大门口。 其中有一个梅子看着眼熟,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请问,刚刚是不是有个女的进去了?她开红色的polo车。」梅子问那个领头的。 魏斌给她让路:「梅小姐,请这边走。」 梅子往前走了两步,看见那九曲长廊上竟然站满了黑西装男人,吓了个激灵,急忙剎住,调头就走。 魏斌急得赶紧去追:「梅小姐,怎么了?」 梅子走得飞快:「我从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梅?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 第63页 魏斌在后面追着跑:「梅小姐,我真的带你去找刚才那个女人啊。」 「我不信。」 梅子直接走出四合院,魏斌一个眼色,几个黑西装从后面赶了上来,想把梅子拦下来。 「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干嘛?」梅子是真的害怕了,这么多人高马大的男人围上来,这是要明着绑架的意思吗? 恰好这个时候,滕烨和何书记走到这里,看到梅子被黑西装包围的这一幕,滕烨二话不说挺身而出,救出了被包围的梅子,把梅子拉到自己身后。 「她是我们向阳法庭的法官,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滕烨冷冷地看着这帮看上去不是好人的人。 魏斌急忙知难而退:「不好意思,我们搞错了。」说罢带着手下回到四合院内。 何书记摇头嘆气:「哎,他们这些人啊。」 滕烨带着梅子回到市区,俩人都还没吃晚饭,滕烨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梅子说:「可以,我请你吧,就当你今天救了我。」 滕烨笑说:「好。吃什么你决定吧。」 梅子一路上东张西望,发现一家螺狮粉店,就拉着滕烨去吃螺狮粉。 滕烨受不了螺狮粉那股臭味,还没进店就打退堂鼓了。 「换一家吧?你确定要在这吃?」 「对啊。是你说的我点菜你买单的。」梅子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这顿晚饭大概是滕烨这辈子最难忘的一顿了。满屋子那股臭螺狮的臭味,真的是奇臭无比,光是闻一闻就要死去了,他想不通坐在他对面的梅子怎么还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仿佛人间美食? 螺狮粉他是一口都没吃,全程冷漠脸,纸巾捂着嘴鼻,强撑着保持住最后一点尊严和高冷。 他看梅子吃,如坐针毡,恨不能梅子一口气吃完然后走人。可梅子就是慢慢来,螺狮粉是一根一根送进嘴里的,每一口起码嚼三十下,最后连汤都不放过,一小勺一小勺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没?」他忍不住催她。 梅子说:「好了,我去结帐吧。」 听到这话,滕烨一熘烟地跑到了外面。面对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他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瞬间人生美好了许多。 天上的星星不是很多,但挺亮的。 「对了,你怎么好端端地去了郁守俊的四合院?」他问她。 「什么?」梅子后知后觉,「你说那里是谁的四合院?郁……郁守……金州首富!?」 「不错,你不知道?」 梅子摇摇头:「对啊,我不知道啊。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为了追我一个远房亲戚才去的那。我那亲戚来找我说情打招唿,硬塞了我一个红包,我想把红包还给她来着。哎,现在怎么办呀?」她摸出那只红包,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不知所措。 滕烨说:「你做得是对的,我们法官怎么能收受他人的红包礼金?这样吧,我帮你交给组织,替你向组织把情况说清楚。」 「嗯,谢谢你滕庭。」 俩人分道扬镳,滕烨随即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分管院长钱副。梅子也安安心心地回了家。 邹畅等在她家楼下,梅子挺意外的:「你不是说去深圳出差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想你了,所以完成任务后就马不停蹄地回来找你了。」邹畅把梅子揽在怀里,拉渣鬍子扎得梅子痒痒的。 「你多久没刮鬍子了?」 「不记得了。」邹畅在梅子身上嗅了嗅,「你吃螺狮粉了?你竟然一个人去吃螺狮粉也不叫上我。」 梅子说:「我不是一个人,我和滕庭一起吃的。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搞笑,原来他怕螺狮粉的臭,哈哈,今天我大仇得报,太过瘾了!」 邹畅说:「今天周六,你们怎么还在一块?」 「加班啊。」 「噢。那么梅法官,你男朋友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要不陪我再去吃碗螺狮粉?」 梅子想了想,说:「好吧,你吃我看着你吃。」 「行,走吧。」邹畅顺手牵起了梅子的小手,紧紧而又霸道地拽着,生怕一不留神就从自己手中熘走了。 註:1、买二手房一定要注意产权是否清晰,有没有进行抵押查封。拆迁房尤其要多留个心眼,需了解地方政策,拆迁房几年内可以进行交易和过户,此类房风险极高,不建议购买。一般买卖二手房还是经过中介比较稳妥,私下买卖出问题的很多,打官司的更多。 2、法官给人打招唿说情属于违规违纪。《三个规定》了解一下。简单来说三个规定就是领导干部不得插手过问案件,法院内部人员不得插手过问他人承办的案件,以及司法人员与当事人、律师等接触交往的规定。目的就是为了保障司法公平公正,廉洁司法。 第二十章 保全 宋天意怀疑潘蓉,滕烨…… 这天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院里紧急通知全体书记员今天下班后参加随案扫描培训推进会。事发突然,把书记员丁筱卿、宋天意和郦励的节奏都打乱了。 宋天意仰天呜唿:「不是吧,不好早点通知的吗?我答应了蓉蓉回去给她做可乐鸡翅的。」 丁筱卿:「我晚上还要送俩娃去上兴趣班。我去院里参加完培训再回来肯定赶不上了。」 郦励:「能不能请假?」 第64页 「不能。」滕烨推门进来了, 他把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给宋天意,说, 「我之前说过这次随案扫描培训是给后面的无纸化办公、全面推开掌上法庭做准备的, 无论你们今天有什么事, 都必须去参加。这项工作做不好,后面的都免谈。我对你们的要求是把这项工作做到全院最好,成为标杆中的标杆。」 听到全院最好四个字, 三个书记员都焉了。 宋天意咕哝了句什么,滕烨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天意耸耸肩:「滕庭长,你要我们做标杆中的标杆是吧?万一我们太过用力把这根标杆压坏了那可怎么办好噢!」 滕烨一愣,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丁筱卿和郦励忍不住偷笑。 气氛有点尴尬。还好骆扬这个时候来救场了,他刚才在滕烨的办公室和滕烨谈了半天的随案扫描工作,滕烨说要下去给三个书记员鼓鼓劲,他不大放心就跟着下来了,结果还真让他猜中了,滕烨被宋天意说得哑口无言, 脸色都变了。 骆扬说:「现在先不考虑标杆的事,培训你们都去参加, 尽量多学点回来,我今天也会一起去的, 我们庭总得有个人多懂一点, 那我就牺牲一下吧。」 滕烨给骆扬递去个赞赏的眼色。其他三个书记员都不好意思了起来,法官都参加培训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参加? 骆扬接着说:「一开始肯定不简单的, 肯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只要大家遇到问题互相交流,及时解决,我相信我们庭一定能把这项工作做下来。」 这番话给了宋天意他们三个不小的鼓励。 下了班后骆扬他们四个准时参加了培训,每个人带个小本本,边听边记。除了吊儿郎当的宋天意,其他人都听得很认真,记得很全面。宋天意的心思老早飞回了家。他在来的路上给女朋友发了个信息,意思是说他要开会不能回来给她做晚饭了。女朋友难得的善解人意,叫他好好开会,她可以出去和朋友一起吃饭。 宋天意:和朋友吃饭?你在金州有朋友吗? 潘蓉发了个大白眼:我不是找到工作了吗?工作上的同事啊。 宋天意:噢,那你吃完早点回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潘蓉:你先忙吧,回聊。 女朋友发完这条信息后就再也没找他,宋天意握着手机看着前面大屏幕上的操作流程,不知怎的突然心跳加速,眼前一阵阵的晕眩。 这个紧急培训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散场出来的时候宋天意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使自己好受一点。可是太阳穴还是突突的,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他马上杀回了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老妈一般晚上很少来打扰他们,潘蓉和同事吃饭去了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待在这个空落落的房子里,觉得孤独极了。而他又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他开始搜索周边能陪他一同吃饭的小伙伴,可人家不是陪女朋友就是要加班或者看书考试,没人鸟他。他又在群里发起了牢骚,群里理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家里忙呢,谁有空陪他聊天?最后的最后,他只能拍了一张自拍照发朋友圈,配上文字:一个人的晚饭,有点无聊。底下点赞和评论不少,都是调侃他的。只有他的老妈,沈庭在看到儿子的这番感慨以后,放下了手上的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天意,你饭吃了吗?」沈庭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就叫唤上了。她在来的路上买了些熟食。 宋天意在厨房里煮面,盖上锅盖出来说:「妈,你怎么来了?怎么还买了熟食了?」 沈庭把熟食放在客厅的饭桌上:「都是你爱吃的,滷牛肉、糖醋排骨、凤爪。」 「世上只有妈妈好。」宋天意一把抱住了沈庭。 「哎哟哟,这是干嘛,害不害臊的?」沈庭一把把儿子推开,「你的面!快去看看你的面!」 锅子在沸腾了,白气腾腾,宋天意赶紧把天然气关了,还好,面没煮烂,刚刚好。 一碗番茄面,加上妈妈的爱心熟食,他吃得津津有味。 「妈,你吃了吗?」等到碗里的面所剩无几了,他才勐然想到这个问题。 沈庭笑着说:「在食堂里吃了。对了,今天蓉蓉又出去吃饭啊?」 宋天意点点头。 沈庭说:「蓉蓉怎么一天到晚应酬?照理说新入职也不该这样啊。天意,你有空跟她好好说说。」 「没事,她就是和同事关系好,大家一起吃吃饭什么的没事的。」 潘蓉回来都快十一点了,沈庭早就回自己家去了,留下儿子宋天意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 电视也没啥好看的,看来看去就是古偶剧、披着行业剧外衣的恋爱剧,还有综艺和新闻,实在没什么能吸引他眼球的。 他差不多隔个半个小时就去阳台上站站、看看,他们家的这个阳台视野特别好,前面左右均无遮挡,前面不远还有一条河,看风景是不错的。 一辆跑车驶入视线,停在了楼下,他一眼认出那是一辆保时捷911,一百多万。 当他还在好奇谁这么有钱开了辆保时捷911,是男的还是女的时,跑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男人很是绅士地去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开门,当那个女人从上面下来的剎那间,宋天意惊呆了。 第65页 潘蓉从那豪车上下来了,老闆贺军借关车门的工夫趁机在潘蓉身上揩油。潘蓉也没制止或者生气,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宋天意看得目瞪口呆,怒火中烧。他一口气冲到楼下,不巧的是,跑车刚好从他身边开过,他追都追不上。 看着跑车和车里的男人扬长而去,他既愤慨又伤心。 他质问女朋友潘蓉:「刚才那个男的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潘蓉面不改色、淡定自若地说:「他是我顶头上司啊,我是他的下级。」 「你跟我解释一下刚才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他的手都摸到你屁股了!」 「哎呀,那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好了好了,我累了,我要上去休息了,你如果还想吵,吵得大家都知道的话,那就留在这继续吧。我才没空陪你疯。」潘蓉说着就上楼了,头也不回。 宋天意浑身冰冷,在那呆呆地站了会后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这天晚上,他和女朋友潘蓉吵了一架,从认识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他反覆质问女朋友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潘蓉一开始还挺凶,说着说着就哭了,指责宋天意不够体贴她,理解她。 女朋友一哭,宋天意就歇菜。他深深地嘆了口气,默默地上阁楼睡了。一晚无眠。 …… 每一个相同的晚上,因为不同的人而变得各不相同。 宋天意因为女朋友晚归且跟人搂搂抱抱而气了一个晚上,梅子却利用这晚上大好的时光自己给自己特训,培养专注力,尽快改掉粗心马虎的毛病。 粗心马虎真的是个病,她仔细查找了一下自己的原因,主要还是专注力不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是看书做题还是做事情,她总有一种精神游离在外的感觉,很难聚拢起来,想集中精神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从前读书的时候这个问题还不显着,因为读书的时候尤其是大学,除了上课,几乎每天都有充足、整块的时间看书做题。可参加工作了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做法官这一行,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当她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写判决书了,突然被一个电话打断,或者被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打断,这一打断就再也集中不起注意力了,于是出的大错小错一个接着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挫败,时常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法官。 今晚她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特训方案,就是滕烨上次说的在嘈杂的环境中做事情。她放着电视机,声音调到最响,然后写论文,训练自己的专注力。作为青年法官,他们每年都有撰写论文的任务,今年的任务还没下发,但她已经在着手准备了,这点她还是很不错的,做事从来不拖,能早完成就早完成。 大概坚持了半个小时,她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耳边声音嘈杂,她心浮气躁,眼前晕眩,虽然在打字,但思想已经完完全全地被电视机勾去了,打出来的文字也是惨不忍睹,看不下去。 电视里刚好在放一部古装剧,正好放到男二和他亲妈被后妈追杀,亲妈为了保护男二被后妈杀死,男二从此黑化。(大家不妨猜猜是哪部古偶剧) 她不知不觉中就把电视里每个人说的台词给打到了电脑上,等到冷静下来一看,吓了一大跳,什么鬼,赶紧删掉。 「哎!」训练失败,她颓废地倒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或许滕烨说的是真话,如果她能有他的百分之一就很不错了。 可是——她心有不甘啊! 「梅梅,梅梅!」敲门声响起。 梅子赶紧去开门,梅母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说:「梅梅,这么晚了你在里面干什么?电视机为什么放的这么响?」 梅子急忙把电视关了,垂头丧气地说:「妈,我又犯错了,虽然错误不是很严重,但是我心里很不好受。我也想改掉我粗心的毛病,可是不管怎样都不行。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做这个工作了。」 梅母说:「孩子,别急,慢慢来。听妈妈的,做每件事都不要着急,慢慢来,一开始只要保证不出错就行,等你熟练了再慢慢提高速度。事情嘛,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每个人的时间都是这么点,为什么别人一天能做成功那么多事,那是因为他们合理安排了时间。梅梅,你得学会合理利用时间,什么事必须做,什么事可以缓一缓,你得在心里有个谱。」 梅子点点头:「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工作的。」 梅母拉着女儿的手,又疼爱又愧疚地说:「都怪我不好,要是我身体好一点,我就可以带学生赚钱了,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妈我不辛苦。真的,我真的一点都不辛苦。」梅子一边回想一边说,「说实话吧,我现在很喜欢我的工作。我觉得能帮别人解决问题解决纠纷,看到他们都能快快乐乐的,我这心里边可高兴了,可有成就感了。所以我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官。」 梅母开心地笑了:「这就好。梅梅啊,工作上一定要卖力,不能给集体拖后腿啊!」 丁筱卿的家里几乎每个晚上都是鸡飞狗跳的。两个娃在一起玩,本来好好的,姐姐突然凶弟弟,弟弟受了委屈出手打姐姐,然后两个人一起大哭了起来。丁筱卿和她妈,还有从杭州过来帮忙的公公,三个大人哄两个小孩都哄不好。丁筱卿只能给他们分开调解,哄了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终于不哭了,却发现弟弟尿裤子了,裤子上、地上、床上都是…… 第66页 郦励和老公章启铭吵架了,吵得挺凶,起因是郦励看中法院对面小区的一套房子,底楼带花园,九十八个平方,带装修,两百四十万。郦励看上了那个花园想买,章启铭不同意,原因是底楼太潮湿蚊虫太多不适合居住,而且价格太贵。郦励就提出来两个人公积金贷款,章启铭还是不同意,意思是从今以后就要背一身债,日子过得太拘谨了。这不行,那不行,脾气火爆的郦励直接开骂了。章启铭一开始默默受着,被骂的时间长了也受不了了,和郦励对骂。楼下那还在读中班的女儿淡定地坐在小书桌前画画,不耐烦地来了一句:「吵什么吵!烦死了!」 冉妍每天晚上的工作就是陪女儿上兴趣班和做作业。女儿在班里的成绩不是很好,最近一次考试成绩又下滑了好几名,家里的爷奶坐不住了,商量着再给孙女多报几个补习班,大不了补习班的钱他们出。冉妍看看女儿,女儿一听说还要给她报几个补习班,吓得手都抖了。冉妍赶紧握住女儿发抖的手,对公婆说:「爸,妈,芊芊的学业压力已经够大了,再给她报补习班我怕她应付不过来。她现在连学校的作业都做不完呢。」 婆婆是个厉害角色,反驳道:「她才小学就落后别人那么多以后怎么办?现在不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什么时候补?别人成绩好的都还在各种补习,我孙女成绩差成这样都不补习,你是在害她不是在帮她晓得挖?从小受点压力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个社会竞争那么激烈,你不努力就要被淘汰的晓得挖?我们这经济发达,人才济济,竞争相当激烈,你不要拿你老家那套来教育我的孙女。」 冉妍听到老家就来气:「妈,我老家怎么了?我爸妈是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们不也把我培养成公务员了?」 婆婆嗤之以鼻:「你要不是当年体能好进过省队,高考的时候加了不少分,不然你以为你能考的进警校考的上法警?法警招考都是面向你们学校直接招的,通过率百分之九十多,而且你那年招的人尤其多,你进得了法院有什么好了不起的?我儿子可不一样,他之所以能当上科室主任,那是真刀真枪考出来的,平时加班加点干出来的。你平时工作都干了什么?不就在法庭那个保安室里给人安检吗,这有什么难的,初中生都会做。」 冉妍被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眼里泛起了泪光,转身就跑回房间了。 可公婆对她的言语侮辱还没有停止。 公公:「所以我说外地人的思想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为什么这么富有,那都是靠双手做出来的。他们那些地方的人,一年只做那么几个月,其余的时间都拿来打牌搓麻将了,好吃懒做,坐吃山空。哼,还想把我孙女也教育成那样,我说什么都不答应!」 婆婆:「哎,我们就这么一个孙女,不能被她带坏了。」 此时此刻,骆扬正在家安安静静地写着论文。写了一段写不下去了,心里有事,就出门散散心。抬头望夜空,诗兴大发,在朋友圈里发了一首即兴而作的唐诗,获得无数点赞。散着散着律师女朋友打电话来了。俩人一开始聊得挺好,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骆扬辞不辞职的问题上,骆扬就发飙了。 「我不是说过了给我时间考虑和安排吗?你为什么又催了?」 「那你要考虑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你跟我有多少个十年?你要我等你等到满头白髮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没到。」 「那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到了呢?骆扬,我今年已经三十二了,真的等不起了。我爸妈每天都在催我结婚,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你明不明白啊,我压力真的好大的。」 「我知道……」 …… 经过了一个周日的休息,星期一上班的时候除了滕烨和周国民,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不是很有精神。丁筱卿一如既往地用咖啡续命,冉妍也来讨咖啡喝,过一会骆扬也下来讨咖啡。骆扬说他失眠到三点才睡着,丁筱卿说她被两个娃折磨得没时间睡觉,冉妍默默地喝咖啡,不参加讨论。宋天意整个人都焉了,歪七扭八地倒在椅子上,目光无神,神情落寞。 郦励说:「天意,你怎么了?」 宋天意没有回应,他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压根没听到郦励说的。 郦励摇头:「完了。」 丁筱卿强打精神问宋天意:「天意,你今天怎么不唱歌了?」 宋天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姐姐们说说,姐姐们可以给你出出主意,总比一个人瞎想好。」 「哎!」宋天意长嘆一口气,却还是没说。 上班时间到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新的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冉妍刚回到岗位上就安检了好几个人,有律师也有当事人,有来开庭的也有来谘询和立案的。最后一个是个当事人,冉妍按照规定安检,他却嫌冉妍动作慢,态度不是很好。冉妍耐心地劝他不要急,他说他公司的帐户被冻了贷款下不来了能不急吗?安检完他直奔大厅,嚷嚷开了。 「我帐户被查封了!你们凭什么查封我的帐户!」 坐在大厅里的丁筱卿和郦励看来者不善,俩人分工合作,见机行事。丁筱卿做安抚工作,让这个当事人冷静下来,郦励配合着问他问题,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7页 「我是鸿锦材料公司的老闆,今天银行打电话给我,说公司的基本帐户被法院查封了,说我涉及司法纠纷,所以要暂缓我的贷款申请。这怎么行?这个月贷款下不来的话我的公司就转不动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啊!」 丁筱卿说:「你先别急,坐一会,我们马上给你查。」 鸿锦老闆坐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吵嚷,但神情紧张,头上都是汗。 郦励查到被告叫鸿锦的这个买卖合同案子的承办人是周国民,于是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法官助理骆扬。骆扬立马就下来了,鸿锦老闆见到了案子的承办法官,既激动又愤慨,质问骆扬:「法院凭什么查封我的帐户?法院难道可以随便查封别人帐户的吗?」 对方来势汹汹,明摆着是来兴师问罪的,骆扬心知肚明,心态也挺好,不紧不慢地给他解释了起来。 「我们法院是按照法律规定办事的。民诉法第一百条,你可以上网查一下这一条的规定。为了保证判决能够有效执行,避免对方转移、隐匿财产而给申请人造成财产损失,申请人可以提出对你公司採取保全措施并提供担保。我们法院在收到申请人的保全申请后就必须按照法律规定裁定对你公司进行财产保全。这完全是合法合理的。」 老闆仍然不服气:「这么说来只要跟法院提保全申请并提供担保,那人人都能查封别人的帐户了?」 骆扬纠正他的说法:「那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案子经过审理,申请人最后败诉了,他的保全行为又给被申请人造成损失了,那么他就要承担赔偿责任。」 老闆有些负气地说:「那我能不能申请查封他的帐户?」 骆扬说:「你可以提。不过我刚才说过了,如果你是恶意、错误申请财产保全措施造成他人损失的,那么你就要承担赔偿责任。」 「那我怎么办?一点办法都没了吗?怎么样才能给我解封?我真的很急啊,这个月没几天了,我的贷款下不来了啊。」 「你是不是欠了原告二十万货款?」 「是么是的,可是当时我跟他们老闆娘说过的,我最近有两笔款子收不回来还不能给她,一收回来就会给她的,谁知道她竟然告我了,还把我帐户封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跟我提都没提就直接起诉了,哪有这么做生意的!我又不是老赖故意赖她的钱,我只是需要时间周转一下。」 骆扬说:「你对这笔货款没有异议的吧?」 老闆说:「数目是对的,不过我对她这个人有意见,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不过这都算了,我现在只想把我帐户解封掉,让我顺利贷上款。法官,我该怎么办?」 骆扬说:「解封是要原告出具解封申请书的,不是我们法院随便就能解封的,当然,如果你能提供相应的担保比如把二十万打进法院帐户,那么我们也是可以给你的帐户解封。你可以和原告商量,只要原告同意,给我们出具解封申请书,那我们就能给你解封。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老闆想了一会,打电话给原告的老闆娘,可是老闆娘没接他电话。 骆扬说:「原告委託了律师。这样吧,我给你问吧。」 「好的好的,谢谢啊。」 骆扬马上联繫原告律师,原告律师说自己在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律师表示如果被告肯一次性付清货款并支付律师费、诉讼费、保全费,那就同意撤诉和解封。 骆扬一听律师费就皱眉了:「律师费么算了,你们又没约定诉讼产生的费用一定要违约方承担,你凭什么要求被告支付律师费?」 一旁的被告老闆勐然点头:「对对。」 律师看骆扬这么强硬,也就退了一步:「那诉讼费和保全费要他承担。」 骆扬挂了电话后传达了原告方代理人的意见,被告老闆问:「诉讼费和保全费要多少钱?」 「因为这个案子是简易程序,所以诉讼费是减半收取的。保全费是全额收取的。两笔费用加起来两三千块钱。」 「简易程序是什么意思?」 「简易程序是法院审理简单民事案件所适用的诉讼程序,审理时间是三个月。」 「噢。法官你说法院的费用要两三千?」 「对。」 「太贵了。」 骆扬说:「这个案子事实还是很清楚的。你在对帐单上盖章确认了,你刚才也承认了这笔货款,所以这笔钱你是逃不掉的,最后法院判决的话也是判你承担诉讼费和保全费。而且刚才原告律师还要求你支付律师费,这个案子的律师费都要一万多呢。」 被告老闆想了想,说:「那行吧。我马上回去筹钱,明天再来!」 那老闆是真急了,第二天又来法庭了,还带来两大袋现金,全是二十五十的。原告公司的员工和代理律师也到场了,一看到这么多现金都傻了眼,律师问他为什么不转帐,被告老闆轻描淡写地说他不会。律师不再说什么了,赶紧和公司员工点算清楚。两个人点了近一个小时,点得手都酸了,才把钱点清楚。被告老闆看着他们抓狂的样子,仿佛出了一口恶气,满意地笑了。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撤诉和解封。被告老闆对原告员工说:「回去告诉你们老闆娘,我最近又接了两个大单子,不过我不会再和她合作了。女人就是头髮长见识短,这么不上路的我还是头一次碰到。」 第68页 原告员工一声不吭,拿了钱就走,后续的交给代理律师。 被告老闆问骆扬:「法官,那我的帐户什么时候可以解封?」 骆扬说:「我们还要出解封裁定,三天内应该可以解封。」 「三天不行啊,能不能快一点,最好今天或者明天就解掉?」被告老闆最挂念的还是他的银行贷款。 小企业资金鍊问题是个大问题,一般不是向小额贷款公司借就是跟银行借。这个被告老闆还跟小额贷款公司借了不少钱,这个月快到期了,所以他才这么急着帐户解封,就是为了顺利拿到银行贷款去还贷款公司的钱。办企业做生意,很多都是这个套路,拆东墙补西墙,一旦其中有个环节断裂,那么满盘皆输。 骆扬斟酌了一下,说:「那好吧,我明天尽量抽出时间跑一趟银行。」 「谢谢,真的太感谢了!」被告老闆那个感恩戴德,简直把骆扬当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 骆扬又结了一个案子,这把梅子羡慕的啊。同样是法官助理,人家怎么就这么优秀?工作效率这么高?再看一眼自己一桌子的未结案,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案子出不去,新的案子源源不断地进来,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 这一天天的时间过得跟流水似的,她心想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可刚决定下来,坐在对面的滕烨就说:「下班后陪我去一趟村里。」 她很不乐意:「去村里干嘛?我活还没干完呢。」 滕烨说:「你的工作效率太低了,一天都干不了多少事。算了,反正那些也不是很急,明天你再多加加班,今天先跟我去村里。」 滕烨的口气,不容置疑和拒绝。 「可是……」梅子快要哭了。她明明已经安排好了时间,他却来插一脚,把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她还想着今天做完事情后和邹畅一起吃个宵夜呢,难得邹畅跟她说今天晚上有空。 「可是什么,没可是。」滕烨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 梅子顶着湿漉漉的眼眶,说:「你如果是去办自己的事就别拉着我了,我自己还有别的事呢。」 滕烨说:「去参加村里组织的调解,不算私事吧?」 梅子说不出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着。那时候把她调给滕烨的时候滕烨就说了,他在刑庭的时候也是拉着书记员做这做那,所以从此以后她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滕烨看她一脸的不情愿,训斥起来:「干了这行就不能把自己当女人看待。时刻牢记你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得有任何怨言!否则就不要做这行不要做法官!」 这下,梅子就更觉得委屈了。她越来越发觉她被区别对待了,滕烨明明对庭里的其他人都挺宽容,为什么唯独对她疾言厉色,就像对待犯人一样? 她想,或许他还记着那次她搅黄了他和女朋友的约会,害得他们最后一拍两散,所以才暗地里报復她。 註:1、诉讼程序:简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简易程序三个月审限,普通程序六个月审限。其实还有小额诉讼,两个月审限,但实际中不是很多。 2、财产保全:分为诉前保全和诉中保全。申请人提交保全申请书并提供相应担保。担保有现金担保、保险公司出具保单保函等方式。目前,帐户查封期限为一年,动产查封为两年,不动产为三年。(当年老干妈被查封帐户真的不能怪法院,法院也是按照法律程序做事咯~) 3、诉讼费、保全费:原告先预交,一般由败诉方承担。如果调解中原告愿意承担当然也是可以的。原告胜诉的案件在判决生效后,法院就要把原告预交的诉讼费、保全费等退还给原告。啥叫判决生效?就是送达之日起十五天内当事人没有提起上诉的,那这个案子就是生效了。至于申请强制执行的时间,需要在生效的基础上再加上十天的履行期。诉讼中搞清楚每个时间节点其实挺重要的。 第二十一章 赡养 老妈起诉儿子;滕庭…… 滕烨和梅子赶到报国村何书记的办公室, 路上俩人随便买了个面包垫了垫肚子。梅子全程无笑脸,面包也没吃完就丢给路边的野狗吃了。从前听刑庭的法官助理和书记员吐槽滕烨变态的时候她权当笑话听,现在是切身体会到了。是够变态的, 不但自己不用休息,还非得拉上她一起不休息。 滕烨的本意是喊她来参加实战训练, 给她机会锻鍊的, 不过他的方式似乎有些强硬, 不了解他的人确实难以接受。 何书记看到他们来了,很抱歉地说:「滕庭长,真不好意思, 下了班还要你跑过来。」说着去烧开水,还把自己珍藏了很久的好茶叶拿出来。 「何书记您也尽力了,冯生海一再推脱不肯出面解决问题,您也是费了很多口舌才说动他来调解的。只要他肯来,我们就迁就他的时间,这个没问题。」 「滕庭长你真的太好了。」 冯丹带着张阿三来了,冯丹的老公也就是张阿三的女婿也一同来了。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冯生海没来。何书记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冯生海正喝着老酒吃着好菜, 哪还记得今天要来村里调解?他在电话里不耐烦地说自己快来了,让他们再等等, 何书记等人就只好干坐着等他。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冯生海才姗姗来迟。让人意外的是, 老婆张国芬居然没跟来。 第69页 梅子在这四十分钟里给邹畅打了个电话, 告诉他今天她不能和他吃夜宵了。邹畅愣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今天早点下班过去陪伯母。」梅子感动极了, 这个男朋友真的没话说,对她一心一意,对她妈妈更是体贴入微。 「哎,我以为我们公安已经够忙了,怎么你们法院搞得比我们公安还忙?」邹畅心里其实有些小不开心的。 梅子说:「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法院都是吃干饭似的。我们也是在为人民服务好不好?」 「好好好。我的小梅梅,工作归工作,别太拼了,累了就休息,有什么事就打给我。」 「好了,我知道了。」 滕烨在办公室里和冯丹他们先聊起来了,一回头,瞥见屋外那个娇小的背影,多看了两眼后又把注意力转到这个案子上来了。 冯生海是哼着小曲来的,屋里的几个人一脸凝重,他倒好,压根没把老妈这事放在心上。 他打扮光鲜,满脸笑容,看上去彬彬有礼,不像是没素质的人。听何书记说,这冯生海其实家境不错,主要是讨了一个好老婆。老婆家人才辈出,最厉害的是老婆的弟弟,曾经给新闻发言人当过秘书,现在在省厅上班。他靠着他老婆家的人脉、资源做了些工程生意,做得还挺好,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他有个儿子,也是政府单位里的,讨了个富二代儿媳妇。 照理说这样的家庭和普通农村家庭不一样,他是不缺钱的,怎么还会干出赶走自己老妈的丑事? 梅子没想通这个事,这个时候,冯生海上楼来了,看到她主动和她打招唿,客气得很,和她听说的不大一样。 随着冯生海进入办公室,梅子也收好了手机跟了进去,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冯生海是单枪匹马,一来就和自己的亲妹以及妹夫干上了。 他也不是毫无素质和逻辑,相反他说话很有条理,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他挺会吐苦水的,对着何书记和腾烨。他之前听何书记说起过今天会来一个法官,所以他的目的性也很强,就是用自己的苦水来打动何书记和法官,让他们站在自己一边,为自己不赡养老母亲开脱。 「何书记,法官,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从小我妈就偏心我妹,小的时候家里穷,家里的老母鸡好不容易生了个鸡蛋,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妈却把鸡蛋给了我妹吃,一点都不留给我。我妹做错点事我妈就护着,我做错点事她就打我骂我。我妹考的不好她就鼓励,我考的不好她就拿荆条抽我手心。」 冯丹打断:「冯生海啊,你多大了啊,黄土都埋到腰里了,还记着穿开裆裤的那些事,你无不无聊的?」 冯丹的老公附和。梅子也想笑,这老头有点有趣的么。 冯生海马上反驳道:「这些事怎么不能记着了?你们知道这些事给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吗?我从小不自信,胆子也小,就是因为她那么对我造成的。直到我遇上国芬和我丈母娘一家,我才体会到了什么才是母爱。我第一次去丈母娘家,因为太穷没买什么礼物,我丈母娘不但没给我脸色看还把我喜欢的红烧肉全给我吃了。我丈母娘是个通情达理、有知识有教养的人,不像我亲妈,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闹。我儿子结婚,本来欢天喜地的,她偏偏在结婚那天躲在房间里哭,被我们的亲戚们全看到了。她想干嘛?告诉所有人我们对她不好?可事实是这样的吗?那些年她住在我们家我们对她不要太好啊。你们看看现在农村里的那些老太太,哪个不还在地里干活?她呢?我们不让她下地干活,生怕她累着。每次有好吃的都先拿给她吃。出去玩也叫上她。我们还对她不够好吗?她干嘛要这么对我们?平时闲着无聊东家长西家短地哭诉我们对她有多不好,农村的地方才多大啊,传来传去都知道了,我每天走在路上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她还经常和国芬吵架,国芬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一点点小事是不会和她计较的,她就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国芬忘了给她盛汤了,她就当场翻脸,碗也摔了筷子也扔了,气得国芬生了一个月的病。何书记,法官,你们说说我是不是很难哪?我也不想搞成现在这样,可实在没办法的啊,她要是住进来我们家又要鸡犬不宁了啊!」 张阿三听了儿子对自己的控诉,抹着眼睛独自走到外面去了。腾烨朝梅子使个眼色,梅子马上追老太太去了,免得老太太想不开做傻事。 腾烨说:「法律上,赡养老人是成年子女应尽的的法定义务,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改变,也不得附加任何条件进行限制。不仅法律规定了子女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从道义上来说,父母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等到他们老了没经济来源了生病了需要照顾的时候,子女理当义不容辞地担负起照顾父母的义务。所以冯生海,你刚才说的这些并不是你不赡养你母亲的理由。」 妹夫马上附和:「对,法官说的对。」 冯生海怼自己的妹夫:「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妹夫说:「不是我指手画脚,是妈说一定要搬回来和你一起住。不信的话,你问妈。」 这时梅子带着张阿三进来,刚才梅子在外面安慰了张阿三一番,她安慰老人家很有一套,身上有种独特的亲和力,本来伤心欲绝的张阿三在听了她的话、见了她灿烂如花的笑容后,心情瞬间好转很多,便乖乖地跟着梅子进来了。 第70页 张阿三进来的时候听到了女婿的话,说:「是啊,我要搬去和生海住。别人都是住儿子家,我住女儿女婿家,太不像话了,要被人说闲话的。」 妹夫对冯生海说:「你听到没有?这是妈的主意,不关我们的事。」 冯生海哑口无言。 看双方说得差不多了,何书记说:「生海啊,既然你妈一定要回那你就让她回呗。不管老太太以前怎么对你的,但她毕竟是你亲妈,而且刚才你说的那些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你们可能是沟通上出了问题,以后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不就好了?赡养老人是子女应尽的义务,孝敬老人自古就是我们国家的传统美德。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道德上来说,你都没有理由不让你妈回去,你说是不是?」 冯生海委屈极了:「何书记啊,你不知道她的嘴巴有多坏,她一回来肯定家里又要不太平了啊!国芬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前些年长了肿瘤做过手术,这你都知道的啊。要是她回来了又和国芬吵,国芬万一受不了刺激,我也不想活了。」 冯丹没好气地睨着这个兄长:「你就接着演吧。」 冯生海瞪着自己的亲妹:「我演什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吗?妈不是住在你那挺好的吗,那就继续让她住下去吧,大不了我每个月出点生活费,八百块钱一个月怎么样?」 冯丹恨得牙齿都咬紧了:「冯生海啊冯生海,你还真会算计,算计别人也就算了还要来算计自己人,你说你像话吗?爸爸死的时候他的丧葬费、工资卡、古玩,都是你拿走的,我都没跟你计较,心想长兄如父,只要你以后好好待咱妈就行了。可事实呢?事实就是妈跟你一起住的时候她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我给的,那时候物价还没这么高,我一个月都给两千呢,你说你现在只给八百,打发叫花子吗?」 「什么叫打发叫花子?我给八百已经够多的了。妈又不是没有退休金,多是不多,一个月八百,从她退休到现在都是你拿着的,也好几万了吧。还有,你儿子结婚的时候妈给你们买了两万多的首饰衣服,我儿子结婚的时候呢,什么都没有,她那天还对着亲戚们哭,愣是把喜事搞成了丧事,你们说晦气不晦气?从小到大她就偏心,既然在她心里女儿最好,那么就让她女儿养她,我顶多出点钱。」 梅子听不下去了,说:「一家人何必算得这么清楚?你们都是老太太的子女,老太太肯定都是疼你们的,不然也不会辛苦把你们拉扯大了。冯生海,你口口声声指责老太太苛待你对你不好,可你怎么就不多想想她对你好的事情呢?她给你吃穿,给你上学,给你娶媳妇,给你造房子,哪一样不是在对你好?」 冯生海:「可是……」 张阿三看着自己的两个子女推来推去,深深地嘆了口气,说:「生海啊,你是我儿子,我老了肯定要儿子送终的呀!国芬呢在你跟前软软的,她在我跟前可厉害着呢,你不知道而已!豪豪结婚那天你以为我想找亲戚哭啊,是国芬她前天晚上来跟我说,叫我那天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饭啊什么的给我送到房间里来。那是我孙子结婚啊,叫我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呢?嫌我邋遢还是嫌我丢人啊?我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就……」 冯生海:「那你也不能在那种大喜日子哭哭啼啼,让我们大家都下不了台吧?你知不知道很多亲戚在背后怎么说我和国芬的吗?他们说我们没给你吃没给你穿虐*待你,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我们虐*待你了吗?什么活都不让你做,每天吃了饭就是玩玩,你还想怎么样?一定要弄得我们家家破人亡了才高兴?」 「不是,不是……」老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 冯生海接着说:「国芬不会不让你参加豪豪的婚礼的,你一定是误解她的意思了。她肯定是看你身体不好,腿脚不方便,叫你累的话就在房间里休息,吃饭的时候再出来跟我们一块吃。你老是曲解我们的意思,老是把我们往坏里想。我们怕你身体吃不消叫你别去地里干活了,你就说我们嫌弃你老了不中用了不想管你了。我们用公筷公勺吃饭,你就说我们嫌你脏是在逼你分开吃饭。怕你累着不让你洗碗,你就说我们是在嫌弃你洗碗洗得不干净,所以宁可买个洗碗机也不给你洗。豪豪他们难得回来看看你,你手也不洗就给墩墩餵糖吃。手上都是细菌,墩墩肠胃差吃了会生病的,再说糖吃多了牙齿要坏掉的。你呢,当场跟我们翻脸,一个人躲到房间里去哭了,害得豪豪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你说我该不该把你接回来?」 老太太哭得越发伤心了。 何书记看形势不对,马上把两拨人分开。她带着冯生海到外面,给冯生海做思想工作。张阿三他们留在办公室里,女儿冯丹安慰伤心的老母亲。 滕烨问老太太:「老太太,你是不是下定决心了要搬回去跟儿子住?」 张阿三一边抽泣一边点头:「肯定是要和儿子住的。那时候搬出来和丹丹一起住也是因为生海他们要拆迁。现在房子造好了,我当然要搬回去了。丹丹他们也不容易,生意不好做,要把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卖掉还钱……」 冯丹:「妈,你说这个干嘛?卖房子的事和你搬回去住的事有关系吗?」 女婿也马上附和:「是啊。妈,如果你想住你就继续住好了,我们没意见的。我们房子又不是只有那一套,随便卖一套就能把缺口补上了。」 第71页 老太太不说了。 冯丹问滕烨:「法官,如果冯生海不肯让妈回去住,我们是不是可以打官司了?」 滕烨说:「可以,不过要准备好起诉材料。」 「起诉材料我已经准备了,也带来了,法官,你帮忙看一下行不行。」冯丹从自己的爱马仕包包里拿出一叠材料。 梅子好奇地凑了过去,心想今天这对母女也是有备而来,早就想好了后招,万一调解不成就直接起诉了。 起诉材料准备得很齐全,诉状写得也挺有水平,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的杰作。 冯丹说:「这是法律援助的那个律师给我准备的。法官,你看看行不行?」 滕烨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再次向老太太确定:「老太太,如果你儿子就是不肯让你回去住,你就要跟他打官司,是不是?」 张阿三点头:「不然怎么办呢?只能打官司了。」 「你的诉讼请求有两条,第一,住回到儿子的房子里,第二,诉讼费被告承担?」 「对,我就是想搬回去住。」 「这是你个人意思的表示对不对?」 「对的对的。」 「诉状上的落款是你签字按手印的对不对?」 「对的,是我按的手印。」 滕烨想了想,又问:「老太太,你就两个子女,没有其他子女或养女养子吧?」 「是的是的。」 「这个到时候我们也会再去核实的。」 滕烨确认完了,对梅子说:「把冯生海叫进来吧。」 梅子去把冯生海叫了进来。 滕烨说:「冯生海,道理呢何书记和我跟你都说得很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很明确也很坚定,就是要搬回去和你一起住。」 冯生海:「那怎么行?!」 滕烨说:「今天把你们约起来就是想听听你们各自的意思,其实也是老太太想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坚决不肯让老太太搬回去,坚决不履行赡养义务,那么老太太就要起诉你了。材料就在我手上。」 冯生海僵住了,看着滕烨手中的起诉材料,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冯丹,怂恿妈跟我打官司!真有你的!」 冯丹:「这是妈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 冯生海转向张阿三:「妈,你真要和我打官司?妈和儿子打官司像什么话啊!」 张阿三不说话。她女婿说:「姐夫,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妈是下定决心了要和你一起住,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妈只能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了。」 「狗屁法律!」冯生海保持得很好的教养瞬间破功,「这是什么法律?怂恿老妈跟自己儿子打官司?还有没有王法了?」 梅子冷冷地说:「你死活不给你妈住你的房子就有理了?」 冯生海一愣。 滕烨说:「双方分歧太大,今天就到这里吧,起诉材料我先拿回去。法律规定,符合起诉条件的,法院应当在七日内立案受理。冯生海,我就给你七天时间,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七天一到马上立案,一旦立案就是正儿八经地开庭走司法程序了。」 冯生海傻眼了:「打官司我不懂啊!我要不要请律师?」 滕烨:「请不请律师是你的权力,你自己考虑。」 从村里出来,梅子坐着滕烨的车回到了市区。一路上一言不发,脑子昏昏沉沉,有气无力。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被滕烨听到了。滕烨说:「我请你吃夜宵吧。你想吃什么?」 梅子翻白眼:「我减肥。」 滕烨说:「看到何书记是怎么调解的了吗?」 梅子:「什么?」 滕烨嘆了口气:「你以为我拖你来村里是要和你过不去吗?何书记在基层做了二十多年了,调解经验丰富,她说什么村里人基本上都听的进去,很得民心。我跟你其实都需要好好向何书记学习。上次顾云梅那个案子,你一开始处理得确实不太好。你有点感情用事,老是站在一方说话是不行的,尤其是这种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也难怪顾云梅对你有意见。好在最后顾云梅被你说服了,结局还过得去。本来我早想找你谈谈了,可觉得口上这么说说你很快就会忘了的,所以想给你创造机会,让你好好看看人家是怎么做调解工作的,以此来认识到自身的不足。可惜啊,你一直对我有偏见,觉得我是在报復你,对吗?」 梅子的脸烧了起来,她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赶紧认错:「对不起滕庭,我辜负你的良苦用心了。不过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呢?」 滕烨:「我不喜欢什么都摆到檯面上来说。你之所以会误解我,是因为你不信任我,我们之间尚未建立起信任机制。也怪我,给你们的第一印象太糟糕了。」 「也不是,在丁丁姐那件事上,你做的还是挺顺应民意的。」 「你不怪我对丁筱卿宽容对你严厉吗?」 「没有。」梅子有点坐不住了。姓滕的怎么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的?平时上班的时候一声不吭,埋头苦干,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不像是会留意他人的人,没想到心思原来这么深沉,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好傢伙! 「现在不用减肥了吧?去吃东西吧?」 「噢,好。」 滕烨把车开进了梅子家的那一带,好巧不巧的是邹畅刚好下楼来扔垃圾,都说刑警都有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一点不假。眼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他一眼就瞧见了对面马路上那辆黑色奥迪车副驾驶座上的女孩。他的女孩。 第72页 他不急不躁,打电话给梅子。滕烨的车刚停下,梅子也还没解开安全带,男朋友的电话就进来了。 「梅梅,你在哪呢?」 「我刚从村里回来,想和滕庭去吃个夜宵。你呢?你在家吗?要不然一起吧?」 「好啊。」 不到三秒,邹畅就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梅子面前。梅子吓了一跳:「这么快!」 邹畅很自然地牵住了梅子的小手,笑着说:「只要你有需要,我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梅子嫌他肉麻:「别这样好不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 邹畅这才转向滕烨:「滕庭长,不好意思,才看到你呢。」 滕烨笑说:「邹副队,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邹畅:「没关系。我和梅梅心灵相通,少见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滕烨不失礼貌地笑笑。 三个人商量去吃什么,邹畅提议去吃螺狮粉,梅子附议,滕烨愣了会微笑着同意了。 和上次吃螺狮粉的情况是一样的,滕烨一口都没吃,全程都在忍。忍全屋子臭螺狮的味道,忍这对小情侣在自己面前腻歪、打情骂俏。 终于这对小情侣吃完了,他起身去结帐,谁知邹畅早他一步赶到收银台,把信用卡递了出去。 「滕庭长都没吃多少,怎么能让你请客呢?」邹畅说。 三个人前后走出螺狮粉店,邹畅牢牢地牵着梅子的手,一刻都不捨得撒开。滕烨走在他们身后多少有点尴尬,就和他们道别走了。 滕烨一走,邹畅拉着梅子的小手认真而又诚恳地说:「梅梅,跟我回家吃个饭见见我爸妈吧。」 梅子有些乱:「太快了吧?」 邹畅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我想快点把你娶回家,疼你爱你照顾你,不让你再受欺负再吃苦。梅梅,我是认真的,这次就别再拒绝了好吗?」 梅子靠在这个大男孩的怀里,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她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披荆斩棘,伤痕累累,在人前装得有多坚强乐观,在人后就越脆弱痛苦。邹畅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和阳光,她觉得,这就是爱,这就是她必须和他白头到老的理由。 「嗯,我答应你。」她靠在这个能给她温暖的男人的怀里,在这个分不清谁是谁的朦胧的灯光里,下了个决心。 註:1、立案:立案人员在收到当事人的起诉材料,初步审查起诉材料,对符合起诉条件的须在七日内立案受理,不符合起诉条件的也应在七日内裁定不予受理,当事人不服的话可以提起上诉。 第二十二章 拒收 老太太子女相互推诿……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张阿三的案子在这些天里依然没有任何进展,不管何书记怎么做工作,冯生海就是不愿意让自己的老母亲住进来, 也不愿意承担赡养义务。 因为这个事,儿子和老妈的关系, 兄长和亲妹的关系, 日益恶化, 争吵不休。为了不让他们的关系再恶化下去,郦励立了个诉前调解后滕烨马上又安排了一次调解。 「一旦对簿公堂,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们之间的亲情也就很难恢復如前了。」滕烨主要还是考虑到亲情这块,心想能不坐上审判法庭就不坐上审判法庭,能诉前和解就诉前和解,一旦撕破脸,覆水难收,这一家人以后要怎么面对对方? 可冯生海偏偏不领这个情,调解当日依然态度强硬,滕烨说破了嘴皮都没用,就是不肯让自己的老母亲住到自己的房子里。张阿三呢, 也是个脾气很倔强的老太太,说什么也要回儿子家住。谈到最后, 冯生海不情不愿地退让了一步,提出一个调解方案, 就是张阿三继续住在亲妹妹家, 他每个月给一千块钱的赡养费,还说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行就行, 不行就开庭吧。 在这个赡养案子里同为被告的冯丹坐不住了,她说:「冯生海,拖了这么久你才加两百,真有你的啊!」 张阿三的女婿说:「别搞错了这是你亲妈不是你在菜市场买菜,还讨价还价的。逼你一下就涨两百,不逼就拉倒了。」 冯丹说:「没错。养爸妈我们都有责任的,你凭什么把这个责任丢给我们自己却逍遥快活?」 冯生海:「我什么时候说不养她了?我不是说了吗,妈继续住你那,我给钱不就行了?」 冯丹来气了:「你给妈一个月一千块,你知不知道那套房子那个地段现在是多少租金一个月啊?起码三千起好吧。」 冯生海笑了:「噢,我算是听明白了。冯丹,你想把妈赶出去呢就实话说,不要装得好像自己很高尚很清高。你就是嫌妈占了你那套能下金蛋的房子,然后怂恿她跟我打官司,想把她推给我,是不是?」 冯丹气急败坏:「冯生海你还是不是人啊!这种话你都说得出!」 冯生海冷笑:「我说的是实话,一般来说实话都难听。我这些天也去了解过了,你们夫妻俩的厂子因为给人做担保被起诉了,借钱的那个跑了,人家就要你们担保人还两百多万。你们现在四处筹钱,想把妈住的那套房子卖了还债,我说的对不对?你们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了,冯丹你拎的是真的爱马仕吗?呵。」 冯丹偷偷地把自己的爱马仕包包藏到身后去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张阿三的女婿:「现在在说妈要回你那住的事,扯我们家的事干嘛?」 第73页 冯生海:「难道没有关系吗?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非要回来住我的房子,原来是你们夫妻俩给妈吃了不知道什么迷药,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够了!」张阿三使劲地拿拐杖击打地面,「都给我闭嘴!」 老人家发怒,两个子女再不情愿也只好闭嘴。 张阿三对冯生海说:「生海,我要住你家完全是我的意思,和丹丹没有关系。丹丹他们现在是困难,是想卖房子还债,可是这个和我的事是两码事嘛,你干嘛要扯到一块去呢?」 冯生海委屈了:「妈,她困难你就马上给她想办法,那我呢?你怎么就这么偏心?」 张阿三:「你怎么就这么计较?咱家的东西都你拿着了,丹丹什么都没有,你就不能让着点你妹妹啊?」 这次调解也没成功,冯生海死活不同意让亲妈回来住,张阿三死活要回儿子家住,双方分歧太大,不欢而散。 冯丹和丈夫带着张阿三跟滕烨道别后走了,冯生海在他们离开后又拉着滕烨吐起了苦水,无非就是那些生存苦难史,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的丈母娘有多好,讲真滕烨听得已经不想再听了。 滕烨毫不留情地打断说:「冯生海,别的我们就不要说了,我只问你,你能不能接老太太回家住?」 「滕庭长啊,今天这个方案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今天你也听到了,我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也不想管我妈。凭什么他们不想管就能不管,我就非得管?我和我妹都是妈生的,都有义务养妈,这点我不否认。可是我心里边这口气咽不下啊。我妈从小就偏心我妹,住在我家的时候也不安分,我是真的怕了。」 滕烨说:「既然调解不了那就开庭吧。我会尽快安排开庭的。」 冯生海说:「什么时候开庭?」 滕烨:「转正式立案就能安排开庭了,应该会很快。冯生海,一旦开庭判决,我们的判决书都是公开上网的,什么人都看得到,到时候村里人都知道你妈跟你打官司要你养她,都要来戳你嵴梁骨的。」他是故意给冯生海压力的。 「这样啊。」果然,冯生海有被吓到,若有所思了起来。 终于把喋喋不休的冯生海送走了,滕烨灰头土脸地回到办公室,脑壳开始疼了。梅子刚好也回来了,她和他不一样,她是抱着卷宗、踩着轻快的步伐、嘴里哼着小曲进来的。 她把案子往桌上一放,瞧了眼对面的滕烨,笑着说:「今天早上那个劳务合同谈成功了,笔录做好了,协议也签好了。滕庭,张阿三的案子今天谈的怎么样?」 明明看到他脸色不好她还这么问,她就是故意的。 滕烨头也不抬,简单地把今天早上的战况说了一下。梅子不禁庆幸自己今天早上忙别的去了,不然一个早上的时间又要白白浪费掉了。 梅子说:「其实老太太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儿子儿媳不让她回去,干嘛非要回去住呢?即使最后成功住回去了,她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当然,儿子问题也很大,哪有赶自己亲妈出门的道理?那个女儿女婿嘛,感觉挺有教养挺讲道理的,不过我觉得他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总的来说,一家奇葩。」 滕烨听她喋喋不休,本来头已经够疼的了现在更疼了。 「事情都做完了?你昨天给我的两个判决书,虽然错误比以前少了,但是仍然不过关。案号输错,忘写被告代理人信息,法院认定事实部分不够全面,逻辑不通。这样的判决书发出去,不被老百姓笑死才怪!」 梅子的脸刷地红了,乖乖地说:「那我再好好改改吧。」 滕烨把刚才提到的两个案子扔还给她,说:「快要全面推开无纸化办公了,以后对法官的要求只会越来越严格不会越来越宽松。以后办案都是网上操作了,你真的要尽快改掉马虎大意这个毛病,不然要吃大亏的。」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努力。」 滕烨看着她埋头苦干,嘆了口气,她不是不努力不用心,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呢?为什么就是不能改掉这个毛病呢? 「光努力没用,得学会总结。我很好奇,你难道从小就是这样的吗?那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怎么考上公务员的?」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梅子低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滕烨不再咄咄逼人了,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漂亮的画册递给梅子。 这本画册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封面和封底的图案是手工画上去的,色彩明亮,搭配得宜。翻开画册,里面全是填字、拼图、找出不同之处等游戏。 「滕庭,这个是……」 滕烨风轻云淡地说:「噢,这个是给你锻鍊专注力用的。也没什么,随便画画的。」 「噢。」梅子把这本随便画画的画册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包,心想下班后可以带回家玩。 滕烨又说:「最近不是很有时间没办法给你特训,你自己先练起来。万事开头难,加油。」 「嗯,谢谢。」 …… 随案扫描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院里给配了扫描仪,要求是从现在开始,所有的案子,从立案开始就要扫描。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一开始问题多多,书记员们也是怨声载道,想要一下子从从前的工作模式改变过来需要时间的洗礼。 第74页 接收档案的档案室也是苦不堪言。她们需要对归档的随案扫描的案子一一检查,看材料是不是齐全,顺序对不对,等等。 一开始暴露出来的错误多且杂,几乎人人都犯过各种各样的错误。发现错误改正错误并记住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是丁筱卿对自己的要求。 她上手得很快,相比之下,宋天意上手慢,而且不肯静下心来研究。 就连看门的门房大爷和烧饭的阿姨邬建芳都看出来宋天意有问题。 门房大爷对冉妍说:「最近小宋怎么没和你们一块去镇上买水果?」 邬建芳也说:「小宋看上去有心事,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一群人在一起久了,彼此的脾性、习惯、爱好都能了解得七七八八。从前宋天意大大咧咧,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中午的时候一起聊个天,逛个街买个水果冰激凌什么的。可最近一段时间,他每天闷闷的,逗他也不笑了,总是愁眉苦脸地捧着手机。中午总是第一个先吃完饭,吃完了就去睡觉了,再也不和其他人一道出去逛街散步了。工作上也毫无心思,错误率飞涨,随案扫描基本上一窍不通,都快十多天了还没扫对过一个案子。 大家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宋天意是滕烨、梅子一组的,自己的组员不在状态,滕烨和梅子比谁都着急。不过滕烨不动声色,不说穿,只静静地观察着。 这天门房大爷进来送快递,换成从前的宋天意,一定抢着拆快递,和两位姐姐玩猜猜看游戏。可这天宋天意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顾捧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郦励沖丁筱卿使个眼色,丁筱卿起身来到宋天意身旁,宋天意条件反射似的把手机藏起来了。 丁筱卿说:「天意啊,昨天我去档案室,孙姐和我说你有将近十个案子快到期了,要你去归一下。」 「噢。」宋天意头也没抬。 丁筱卿又说:「你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能说吗?姐姐们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郦励在里面附和:「没错。有事别憋在心里,一定要说出来。是不是女朋友的事啊?」 这话真是一阵见血,宋天意被刺激得跳了起来。「你们不要这么八卦行不行啊!」说完愤愤然地冲出了办公室。 郦励摊摊手:「好了,完了,一定是感情出问题了。」 「难道真的是感情出问题了?」丁筱卿边说边拆起了快递。其中有一封是退件,她拆开后一看,咦了一声。 郦励问:「怎么了?是不是上诉状?」 丁筱卿:「不是。是寄给冯生海的副本材料退回来了。」 「冯生海?是不是滕庭他们那个赡养纠纷?」 「是的。我拿给他们吧,正好我要上去找驼法官说点事。」 丁筱卿拿着退回来的快递走出办公室,在上楼的时候瞥了一眼外面,宋天意正在外面的院子里打电话,距离太远听不到在讲什么。 当丁筱卿把冯生海的退件交给滕烨的时候,滕烨愣了一下:「怎么会退回来?」 他接过一看,快递面单上写着两个大大的字——拒收。 眉头皱起来了,他马上给冯生海打了电话,可冯生海故意把电话掐断了,再打过去时就是忙音了。 「太不像话了!」滕烨发怒,丁筱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退出庭长办公室,跑去找骆扬了。 梅子被滕烨吓了一跳:「怎么?冯生海他不收材料?」 滕烨:「故意不收,想拖时间。我偏不让他如意!」 说罢给报国村村书记何书记去了个电话,从何书记那得知冯生海每天晚上都会在家里喝喝小酒唱唱小曲。 「下班后亲自给他送去。」滕烨发话了,梅子心知肚明,她是逃不掉的了。 她想了想,给邹畅发了条信息:下班后有事,我晚点过去。 今天是她见男方家长的大日子,拖啊拖,磨啊磨的,终于还是躲不过这一关。 滕烨看看她:「有事?」 她摇头:「没事。等下我和滕庭你一块去吧。」 俩人说着话呢,宋天意冒冒失失地沖了进来:「滕庭,我有很重要的急事,十万火急,现在就要走!」 滕烨一脸懵,没等他说好还是不好,宋天意早就不见了人影,很快楼下的大门打开了,宋天意开着他的那辆大众飞快地沖了出去。 这天滕烨也开了车了,所以他和梅子就不和大家一起回去了,直接开了车走,精准无误地来到冯生海的家门前,叩开了冯生海的家门。 冯生海手里握着一瓶小酒,一脸惊讶:「你们……你们怎……」 滕烨说:「很惊讶为什么我们来得这么快?」 冯生海愣了下,说不出话。 「冯生海,把材料签收一下吧。」梅子把起诉材料递了过去。 冯生海又是一愣,迟迟不肯伸出手来收,而是走开一些,摸出手机来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去了。 这个电话打得够长久的,滕烨在等他打电话的时候对梅子说:「这次失策了,早知道诉前调的时候就应该让他签一张地址确认书的。」 梅子看了看时间,有些捉急地说:「是啊,还以为他总会来积极应诉的,没想到他连材料都不收了,明摆着不想解决问题,想拖时间。刚才他看到我们的时候吓了一跳的样子真可笑,他还以为他拒收材料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 第75页 冯生海打电话回来了,和滕烨掰扯起来了,就是不肯收副本材料。 「我知道这个事情的,材料就不收了,开庭哪天告诉我,我那天一定会来的。就这样吧,我要吃饭了,你们也辛苦了一天,也好回去吃饭了。」 冯生海在说这些的时候梅子早就拿出手机录起了视频。 滕烨问:「你为什么不肯收材料?收材料是为了你自己好。这里面有老太太的诉状,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老太太的诉求和事实理由是怎么写的,需要的话可以提交答辩状给我们。」 冯生海说:「这纯粹就是你们法院一个一定要走的程序而已,如果我不收,你们这个案子就走不下去了,你们的案子走不走得下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滕烨:「你挺懂的,是刚才和你打电话的那个『高人』跟你说不要收法院材料的?那个人有没有告诉你就算你不肯收我们法院也是有其他办法的?」 梅子把材料放在冯生海家的洗衣台上,手机还在录像:「送达不止邮寄,还有留置送达。」 冯生海的脸不大好看:「我说你们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滕烨说:「可以,从今天起到开庭那天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 梅子说:「冯生海,我相信你之前说的那些关于你妈的事是真的。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年纪也大了,思想比较保守,你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生活习惯、思想、价值观的不同产生矛盾和误会是很正常的事。每个家庭,多多少少都会有矛盾,矛盾产生后就要想办法去化解,而不是不闻不问,或者是互相间冷言相向。有问题大家就摊开来说清楚,不要藏在心里,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互相体谅,互相关心。如果每个家庭成员都能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那这个家还愁做不好吗?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只有家庭和睦,万众一心,团结有爱,才能做好每一件事,度过每一个难关哪。」 冯生海觉得梅子的话有点道理,说:「哎,法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伤害真的太大了。」 梅子说:「冯生海,你现在要钱有钱,要名有名,还纠结几十年前的旧事干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别老想着了。你娶了个好妻子,生了个优秀的儿子,孙子都已经很大了吧?到你这个年纪,家庭幸福的其实并不多,你已经很幸运了。」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一味地责怪一方当事人,而是适当地哄一哄。 冯生海被哄开心了,说:「说起我儿子豪豪,真是名副其实的学霸。和你们一样,也是法学生,不过他是法学研究生,读书成绩那个好得不得了!他现在也在政府机关里做事,虽然做的和法律关系不大了,但每天谘询他法律问题的人很多很多,我们都劝他出去做律师算了,做律师多挣钱,窝在那个单位里没前途的呀!」 梅子附和:「是是,你儿子的确很优秀。对了冯生海,刚才是不是你儿子给你打的电话呀?」 「没错,就是我儿子!」冯生海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当意识到了以后立马闭嘴,尴尬地笑笑。 梅子和滕烨相视而笑。 冯生海说:「那个,不是要我签什么回证和确认书吗?我还是签了吧。」 从冯生海家出来,滕烨边走边感慨:「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相比刑事的清通、爽气,民事显而易见的复杂难搞,有时候乱成一锅粥,分不清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听了几方的意见,觉得都有道理,又觉得都没道理。 滕烨把梅子送回到院里,梅子的车停在院里。她开了自己的车直奔邹畅的家,连衣服都没换,妆都没化。 邹畅早在自家楼下等她了,他家是新小区,小桥流水,沿河的是别墅排屋区,他家就是其中一栋,前后左右高墙筑起,高墙内绿树红花,很是别致。 他看到梅子素面朝天地就来了,先是一愣,然后迎了上去:「怎么才来?」 梅子也是急了:「临时有点事。哎呀,完了,我忘了给叔叔阿姨买礼物了!」 邹畅打开自己爱车的后备箱,指着一车厢的礼物,说:「早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你邹畅,你真好。」梅子甜甜地笑了。 註:1、裁判文书上网: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在网际网路公布裁判文书的规定》,一般刑事、行政、民事判决书、裁定书需要文书上网,但是调解书、确认人民调解协议效力,以及涉及国家机*密、未成年人犯*罪、离婚案件中涉及未成年人、法院认为不宜在网际网路公开的其他情形的可以不公开。 2、确认人民调解协议效力的具体操作以向阳法庭为例,负责人民调解的赵老师调解成功的诉前案子需要司法确认,立民特案号,出具裁定书而非调解书,效力和调解书相同,一样可以申请强制执行,且诉前和民特都是免费的,无需支付诉讼费。 第二十三章 头痛病 宋天意捉姦在床;…… 每个派出法庭在院本部的七楼都有一个办公室, 办公室里设备齐全,就是专门为派出法庭需要加班的同志们准备的。 滕烨这天在食堂里吃了晚饭,吃过晚饭后在大院里散了一下步, 好好捋捋思路,散完步去七楼办公室加班。 手上还有七八、十来个判决还没写, 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 什么支部总结, 季度总结,过两天还要去镇里开会,等等。 第76页 说真, 年纪一岁岁地大上去,领导看他始终不成家也是很着急。几乎每年市里都会举办机关单位青年联谊会,目的就是给单身男女提供交友的机会,郦励和她老公就是在联谊会上认识并结婚生女的。有一年钱副偷偷地给滕烨报了个名,那会滕烨刚刚分手,处于感情空窗期。滕烨也不想糟蹋了领导的一番好意就去了,结果尴尬的是,竟然没有女性高兴和他交换联繫方式。问及原因,大家意见统一, 那就是滕烨长得这么帅会没有女朋友?别开玩笑了。再说长得帅不能当饭吃,娶回家做老公的还是普普通通、老实本分的好。 可怜的滕烨, 金州法院院草,就这么被嫌弃了。 不过他本人对感情方面也很坦然, 抱着一种顺其自然的心态, 遇到对的谈的来的就谈谈看,觉得不合适就算了,没必要把那么多的心思花在这个上面。 写完一个判决看看时间不早了, 就收拾收拾回家去。 微信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给他的,他现在才看到。 他看了一眼就把微信聊天记录删了,也没任何回復,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就走了。 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自家附近的琴行。他和他的钢琴老师约好了晚上过去练琴。音乐是他业余时间唯一的爱好了,小学三年级钢琴就过了十级,后来因为学业太过繁重就把钢琴荒废了,工作以后就又重新捡了起来,专攻演奏级,权当给自己减压了。 快到了,他四处张望看看哪里有停车位。琴行门前本来有个停车位,但是偏偏有个人坐在那,一动不动。 他把车靠边,对那个人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一下,我想停一下车。」 「滚!」那人朝他一声吼,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惊呆了。 「宋天意?」 宋天意急忙起身离开,滕烨把车靠边停下后就下车去追宋天意,很快就追到了。 「宋天意,你怎么会在这?」 滕烨看出来宋天意的状态非常不好,身上还有酒气,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宋天意垂着头,又悲伤又愤怒地吼道:「我在哪关你什么事啊!姓滕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没资格来管我!」说着甩开滕烨的手,像头倔强的牛似的,一个劲地往前冲去。 前面是人行道,刚好跳转红灯,宋天意头也不抬地闯红灯,眼看着车流过来了,滕烨立马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拉回,恰好,一辆车子从宋天意跟前飞快地开过,司机开了车窗骂骂咧咧的,宋天意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 「不要命了?穿马路不看红绿灯的。」滕烨斥道。 宋天意愣了会,板着脸说:「你让我死了算了!活着有什么意义!」 滕烨忍不住呵斥:「轻言放弃生命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比你条件差资质差的大有人在,你凭什么说死就死?你爸死得早,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她?你对得起她吗?」 宋天意被骂醒了,脑子清醒了不少,眼泪却流了下来。 滕烨把他拉回到路边,拉进琴行,琴行老闆给他们准备了一间空教室说话。 两个大男人,一个还在哭,另一个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等宋天意哭得差不多了,滕烨说:「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心了,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能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天意紧紧握着拳头,突然挥了出去,一拳打在墙上,手背被擦伤了好几处,血淌了下来。 …… 这话就要说回到一个多星期前。那个时候他就发现女朋友潘蓉和一个男的不清不楚,但是没有直接证据,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他存了个心眼,晚上趁潘蓉睡得香,偷偷地在潘蓉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追踪软体。这就是为什么他自此以后几乎每时每刻都捧着手机的原因了。女朋友的行踪,他了如指掌,其实他心里也很纠结,心想如果错怪女朋友了又被女朋友发现他给她手机里装了追踪软体,他该怎么办?又如果女朋友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又该怎么办? 过去的几天,潘蓉的行踪一切正常,每天都是家、公司、商场三点一线。 在他准备放弃时,也就是今天下午,他突然发现女朋友的行踪有些奇怪。 潘蓉本来是在公司的,三点多的时候离开公司,逛了大半个金州,然后停在了一家超市,大概十分钟后离开超市来到一家酒店。这家酒店他知道,虽然档次比不上天鹭会,但是出名的乱,去年扫黄办还在那抓了一波卖*淫女和嫖*客。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女朋友上班时间跑出去又是超市又是酒店的,是要干嘛?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不安,他干脆班也不上了,一脚油门杀了过去。 根据追踪软体的提示,他找到酒店的某个房间门前。 站在门前,他的心情百感交集,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里面传出一声女人的嬉笑声,他被这一声笑声刺激到了,狠狠地敲打起门来。 「开门!开门!」他失去理智地大喊大叫。 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这是个男人,光着上半身,下身围了一条浴巾。男人的身后,一个长头髮的女人正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下半身是光熘熘的。 第77页 宋天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下子涌现出了一个念头——挥起拳头揍过去。 可他握紧了拳头,却始终不敢挥出去。最后的最后,他心灰意冷地调头就跑。 背后响起那男人的嘲笑声,一声声的,犹如刀子般割在他的心上。 跑出酒店后,他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暴走」。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潘蓉就追了出来,可是没有追上他,俩人刚好走了相反的方向。而那个男人,潘蓉的顶头上司贺军,竟然给人打了个电话。 「事情办得八九不离十,那小子看到我和他女朋友偷*情了。不过可惜的是,他竟然没有动手打我,我也就没办法送他去坐牢了。可惜了可惜了。」 …… 「滕庭,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应该一拳打过去的,而我却选择了逃跑。」宋天意懊恼极了,后悔极了。 滕烨仔细想了想,说:「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呢?」 宋天意:「什么蹊跷?事情就是我女朋友,我谈了这么多年的女朋友背叛了我。」 「我现在也说不上来到底哪蹊跷,这个先不说。」滕烨说,「宋天意,你做的是对的,在那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失常,从而做出足以让自己日后后悔莫及的事。可你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你要知道那一拳的代价有多大,如果对方不依不挠一定要追究下去,那你的这辈子就搭进去了。你想想,一拳换来几年牢狱,值不值得?」 宋天意听了滕烨的话,一下子想通了:「没错,我如果真的打了他,把他打成了残废什么的,那我就要去坐牢了!」 「是的,幸好你忍住了,没有动手。一人坐牢要祸及三代的,太不值得了。」 宋天意憋屈地说:「可是难道就这样算了?」 滕烨说:「那你还想怎样?就算你们已经结婚了发生了这种事也只能赶紧离婚减少损失,但凡发生肢体冲突就有可能进去吃国家饭,别说你们这还没结婚的了。」 宋天意痛苦得脸都扭曲了:「那我只能生生地咽下这口气了?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太乱了……」 他捂上自己的脸,然后埋进自己的膝盖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无助而可怜。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却无动于衷。 滕烨从他兜里取出手机,帮他接了这个电话。 「天意你怎么不回妈妈电话!」 「沈庭。」 沈庭一愣:「滕……滕庭?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滕烨走到门外,说:「沈庭是这样的,我和天意在琴行练琴,他刚刚去上厕所手机落在我这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接了这个电话。」 「噢。这孩子我打了他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担心死我了。现在好了,他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那好,你们忙吧。」 挂了沈庭的电话回到教室,把手机还给宋天意。 宋天意看着他,说:「谢谢。我没办法面对我妈所以一直没接她电话,特别担心她知道了这事会受不了。滕庭,谢谢你帮我隐瞒。」 滕烨说:「瞒是瞒不住的,沈庭迟早会知道。你应该及早处理好这件事才对。」 宋天意点点头。 滕烨看他无精打采的,又说:「会弹钢琴吗?」 宋天意摇头,他一撇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吉他,就把那把吉他取了下来,说:「我很早就想学吉他了。」 滕烨:「不错。我带你去找老闆,让他给你介绍个好老师。」 「好。」 …… 梅子今晚使出了浑身解数,见家长堪比过关斩将,激烈程度不亚于沙场作战。 邹母对她的印象不大好,说好了五点见梅子却到了六点半才来。家里的饭菜都凉透了,不得已只好让保姆再暖一暖。 她原先是公办学校的音乐老师,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就辞职了,和人合伙开了一家琴行,教什么乐器的都有,从幼儿园到老年。从前在学校教音乐课的时候她就很严格,出了名的时间观念极强,但凡有学生上课迟到都会被她罚唱歌。从学校出来后这个习惯一直没变,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严格要求自己,同时也以这条标准来衡量身边的人。 今天要见的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要求自然要更高一点,可是这个未来儿媳妇居然叫她硬生生地等了一个半小时。 她不停地叫儿子催催,丈夫一脸淡定地在说:「再等等吧,可能工作上有事。」 她翻白眼:「能有什么事?即便有事也应该早早安排好时间。这么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 邹畅知道母亲生气了,就出去给梅子打电话,刚好这时梅子到了。他一看梅子的这身打扮,心里直打鼓,这副样子要是给母亲看到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于是领着梅子进自己的房间好好梳洗了一番才去见父母。 「叔叔阿姨好。」梅子很乖巧地叫人,并把邹畅给她准备好的礼物献上。 邹父热情地过来招唿她,邹母却坐在那一动不动,就跟尊雕塑似的。 「小梅是吧,来吃便饭而已,干嘛买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邹父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打量梅子,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孩正经踏实,是个好女孩。 「淑仪,小梅给你买了很多礼物呢。」他回头对一声不吭的妻子说。 第78页 邹母「噢」了一声,缓缓回过头来,迅速扫了眼地上的这些礼物,指着其中一个大礼盒,说:「这个迪奥护肤礼包看着怎么这么像上个月顾老师送给我的那个?」 梅子尴尬了,邹父尴尬了,邹畅怕亲妈再追究下去,就把礼物拎回了房间,迅速转换话题:「我快饿死了,快开饭吧!」 邹家为了招待梅子特地从外边酒店请了个大厨,鸡鸭鱼肉海鲜,应有尽有。可是梅子却吃得不是很爽快。席间,邹父邹母轮流摸底,排查她的家庭情况、工作单位,甚至是祖宗十八代,整得跟人口普查一样。她提起十二分精神,把所有的专注力都集中到邹父邹母的那些问题上了,没时间再顾及摆在自己面前的好菜。令她欣慰的是,邹畅会时不时地替她解围,帮她挡回她不容易回答的刁钻问题,然后给她夹她爱吃的菜。 一顿饭下来,双方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梅子对邹畅和邹畅的家庭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邹畅家境优越,高三那年本可以去美国留学的,但因为要追求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而留下来参加了高考,并且顺利考入警校,一毕业就考进了公安,可谓一路顺风顺水。他很有女人缘,读书的时候谈过一个,后来因为一些分歧分了手,工作以后别人也给他介绍过无数个,老师、医生,什么都有,他都没看上眼,最后却栽在了梅子手里。 邹母在说这些的时候一脸的宠溺和骄傲,出于礼貌,梅子装作很认真地听着。邹父和邹畅看出来梅子的脸色不大好,纷纷站出来劝邹母别再说了。 邹母笑道:「小梅啊,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吧一高兴就会话多,你可千万别嫌我啰嗦。」 「不会,阿姨您很健谈。」 「小梅啊,阿姨也是实话实说,我们阿畅真的很优秀,所以我们找儿媳妇的标准呢可能也会稍微高一点。小梅你别嫌阿姨说话难听。我们家也不求找什么富二代儿媳妇,官二代儿媳妇的,但最起码的条件还是不能少的。可以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存款,因为这些我们都有,可千万不能有外债啊。外债这个东西怎么说呢?不好说啊。你跟我们说你外面只欠了十万,谁知道你到底欠了多少呢?为人父母都是为了自己的子女好,我这个当妈妈的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浑身上下都是债的回家。背着债的日子过着多难啊!你说是不是?」 梅子已经听懂了,她扯了扯嘴角,硬挤出点笑容来:「阿姨,我明白了。那个,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再见。」 「妈,你干什么!」邹畅沖自己的母亲大吼一声,不顾母亲反对就去追梅子了。 邹父埋怨妻子说话太刻薄,邹母委屈地说:「她家那种情况,你想你儿子娶个大麻烦回来吗?」邹父不说话了。 梅子伤心地快步而走,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邹畅追上了她,拉住她的小手把她拉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着。 梅子一开始还做挣扎,可挣扎几下挣扎不开也就只能认命了。 「邹畅,我们……还是算了吧。」邹母的话还在耳边,梅子的心痛极了。 邹畅说:「我不同意。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是我娶你又不是我妈娶你,她再不喜欢也只能接受。」 「可是我会拖累你的。」 「我说过我不怕,我会把伯母当成我自己的亲妈妈照顾,我会对你们母女俩好的,你信我。我妈那边我会做工作的,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别轻易说放弃。」 梅子的眼眶湿了,她在这个大男孩温暖的怀里不住地点头:「嗯,我不放弃。」 俩人拥抱了好一会才分开,邹畅想和梅子一起回梅子家,梅子却让他回去安抚邹母的心情,邹畅想想也对,这个时候如果执意住梅子家,只会加深邹母对梅子的误解和厌恶。 梅子开车离开邹家,朝着自家的方向慢慢地开。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有很多的人在说话似的。 晚饭没怎么吃饱,她把车停好,走进了经常去的螺狮粉店。 现在不算早了,螺狮粉店却是人满为患,全是刚下班的打工族们。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螺狮粉,让小小的店铺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和家乡的味道。 厨房对面的小角落里坐着一个人,背影何其的眼熟。她狐疑地走过去,那人刚好抬起头来,她惊道:「滕庭,真的是你!」 「你好。」滕烨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继续吃难吃的螺狮粉。 他的这碗螺狮粉没吃多少,他几乎是吃一口就要吐的那种,可他不放弃,吃一口休息一会然后继续战斗,搞得比上战场还壮烈。 梅子在他对面坐下了:「滕庭,你不是不爱吃螺狮粉的吗?」 滕烨说:「我只想再挑战一下。」 他和宋天意在琴行待了一个多小时,他练钢琴,宋天意学吉他。学完后俩人一同回家,途中经过螺狮粉店,他说想去吃夜宵,宋天意一听说螺狮粉立马下车跑了,跑得人影都不见了。没法,他只能一个人进去吃了。没想到吃到一半,梅子居然也来了。 梅子无法接受他的思维:「明明不喜欢干嘛还要逼自己去尝试呢?不管尝试多少次也不会喜欢的啊。就像榴槤这种食物吧,喜欢的人喜欢的要死,不喜欢的人尝试再多也还是不喜欢。」 滕烨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人在生活中工作中总会遇到自己不擅长不喜欢的东西,如果每次都是放弃、逃避,哪有进步可言?就好像你粗心马虎的毛病,你很不喜欢,但你能避开它吗?你越是逃避它就越猖狂,你越是勇敢向它宣战它反而怕了你。」 第79页 梅子一愣。这时她的螺狮粉上来了,她拔了双筷子飞快地吃了起来。 滕烨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的,取笑她:「在未来公婆家没吃饱吗?」 梅子的嘴里还叼了一根螺狮粉,抬头的剎那刺熘一声,把这根螺狮粉吸进了嘴里。 「你怎么知道?」 「猜的。」 「猜?滕庭,你真的很厉害,一心几用。」 「想不想学到我的百分之一?」 「想啊。」 「那好。」滕烨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对梅子说,「你就随便在店里找个人观察,要不就老闆吧,给你三分钟,看你在三分钟内能观察到什么。记住只需要观察老闆,把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老闆身上,其他人不要去理会。好了,开始吧,我倒计时了。」 梅子集中精神观察起螺狮粉店的老闆来,老闆还真是忙,一会端碗了,一会收银了,一会又和店里的顾客聊天了。她前一秒还在观察老闆,后一秒就被其他人吸引去了,注意力涣散,压根无法排除干扰集中起来。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滕烨问她都观察到了些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说起了老闆的外貌体态特徵等。 滕烨摇摇头,说:「你再仔细看看,老闆不是光头是秃头,光头的是他的伙计。他不是左手臂纹身而是右手臂纹身,纹的是一朵百合而不是玫瑰。他身高大概一米七,背有点驼,双脚外八字。爱抽菸,手指甲有七个是黑的,牙齿灰黄,新种植了两颗新牙齿。」 梅子惊呆了。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你居然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滕烨说,「你太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了,一被影响就再也集中不起精神来,错误频发。」 梅子说不出话来,默默地挑着碗里的螺狮粉。 滕烨说:「你现在试试百分百集中精神看着我。」 梅子抬头,努力集中所有的精神看着对面的滕烨。涣散、游离的精神一点点地聚拢,但到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晕眩,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精神好似被扯断了的风筝线,从天上一头栽下,头和眼双双疼痛不堪。 「怎么了?」滕烨觉得她的反应不太正常。 「我头晕眼睛痛。」 「经常这样吗?」 梅子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滕烨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梅子说不上来,好像,已经挺久了。 滕烨说:「是不是因为只要一集中精神就会头痛,所以你选择了逃避和妥协,久而久之精神涣散,做事情的时候错误百出。」 梅子不知道。 …… 夜深人静,回忆把她带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大舞台。 那年,她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 学校对她期望很高,比赛前校长特地来后台看望她,给她打气。年级组组长给她打水打饭,英语老师给她化妆,同学给她按摩。 「梅子加油,你是我们学校的希望,你一定要给我们学校争个第一名回来!」 「梅子你一定行的,只要上台不紧张,前三名妥妥的。」 「梅子,我们都看好你!」 面对老师同学的热情和鼓励,她还没上台就已经开始紧张了。轮到她上台了,她顶住了重重压力,一开始发挥得很是稳定。 演讲到一半的时候,后台有人轻声喊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又是对她挤眉弄眼又是做口型。她看懂了英语老师的口型——你爸爸出事了。她一个慌神,直接忘词。舞台上的灯光很亮很亮,直逼她的双眼,黑压压的舞台下星星点点,好像无数目光在盯着她一样。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台下已经有人发出了唏嘘声和嘲笑声。 眼前一阵阵的晕眩,脑子里有根弦好像断了,生疼。 不知道怎么下台的她当着台下无数观众的面扔下话筒,拔腿就跑。 英语老师拉着她往外走:「梅子,你爸出事了,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 英语老师没发现的是,梅子的脸,惨白如纸。 第二十四章 开庭 庭审程序介绍以及巡…… 一大早的, 向阳法庭的这群年轻人又焉了。 梅子想了一晚上的从前的那些事,一夜无眠。丁筱卿给俩娃盖了一晚上的被子,几乎一夜没合眼。冉妍睡是睡着了但是浅睡眠。骆扬一如既往的失眠, 已成常态。郦励和老公章启铭的分歧越来越大,争吵越来越多, 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睡眠。原先睡眠质量最好的宋天意遭此劫难, 无法入眠, 在车上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安然入睡。 一群人一到单位就嚷嚷着泡咖啡,丁筱卿上个星期才买的咖啡差不多快喝完了。她怂恿骆扬买咖啡:「咖啡快喝完了,富有的驼法官是不是该贡献一点了?」 骆扬喝了一口咖啡, 说:「我很穷,不过买几罐咖啡还是买得起的。」 丁筱卿又说:「既然大家都爱喝咖啡,要不这样,驼法官,你出资买个咖啡机吧?」 「啥?我什么都没听到。再见。」骆扬装聋作哑,捧着咖啡匆忙逃离。 这话恰好让来找梅子的滕烨听到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喊梅子和宋天意准备开庭。 庭审改革已经有两年了,一般情况下, 简单的案子全程录音录像加语音翻译,不用书记员再记录了, 但复杂疑难案子还是需要书记员记录的。今天早上滕烨要开庭的那个案子就属于复杂疑难案子,所以需要书记员宋天意记录。 第80页 这是一个买卖合同纠纷, 原告方是金州本地的一家生产棉纺布的企业, 被告是上海的一家企业。被告公司购买了原告公司的产品却没有给付货款,一共三十余万元,原告屡次催讨不得, 一怒之下就把被告公司告上了法庭。原告诉前对被告进行了财产保全,被告的基本帐户被冻结住十多万。帐户一被冻结被告方的顾问律师就主动来找法院了,并提供了一份答辩状。被告律师在答辩状中对原告提供的证据也就是一堆送货单和一张对帐单提出了疑问,表示在送货单收货人处以及在对帐单上盖章的那个人「吴国盛」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无权代表公司行使权力,其行为不能构成表见代理,他们公司并不知晓这些业务,因此吴国盛和原告之间发生的业务往来纯属吴国盛的个人行为,和被告公司无关,被告公司不应承担付款责任。 法院把被告的答辩状副本发给原告方律师,原告律师看完答辩状后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吴国盛当时就是被告公司的员工,他的行为就是代表了被告公司,如果不是,被告公司怎么会把公章交给他并让他在对帐单上盖章确认?可是这些口说无凭,没办法作为断案的依据。原告律师思来想去,发现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就是吴国盛这个人,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出庭作证,那么一切都清楚了。原告方花费了一番工夫寻找吴国盛,最后还真给他们找到了,并成功说服吴国盛出庭作证。证人一落实,开庭时间也就能落实了,就是今天。法官助理梅子提前三天以传票的形式通知了原被告方,并且通知证人吴国盛出庭。 鑑于案情复杂,滕烨要求法官助理和书记员都参与庭审。梅子喝了一口咖啡就来1号大法庭做庭审准备,开机器设备、放牌子什么的。 原被告方的律师陆续来到法庭,并在各自的位子上入座。两方的财务、业务员坐在旁听席上。滕烨身穿法袍入座审判席,梅子和宋天意坐在审判席下。 一切准备就绪,九点一到,准时开庭审理。首先是宣读法庭纪律,法庭纪律完了以后滕烨敲打法槌,表示着今天的庭审正式开始。 首先核对原被告双方的身份信息以及代理人信息。接着告知双方当事人权利义务以及迴避制度,双方都没意见后便由原告宣读起诉状,说明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被告对此进行答辩。答辩完后就是原告举证和被告质证。原告的证据无非就是那些送货单和最后盖了被告公章的对帐单。被告方对这些证据的三性均有异议,即这些送货单不是真实的,和本案没有关联性,也不合法。归根到底就是,签字盖章的「吴国盛」非被告公司员工,其行为不构成表见代理,这些业务和被告无关,被告不是适格主体,并认为本案诉讼系虚假诉讼等质证意见。 接下来证人吴国盛出庭作证。主审法官责令证人签署保证书并当众宣读保证书内容。 「我作为本案证人,保证向法庭据实陈述证言。如有虚假陈述,愿意接受罚款、拘留乃至刑事处罚。特此保证。」 滕烨问:「证人,你是什么时候入职被告公司的?」 吴国盛回答:「应该是2014年前后。」 滕烨:「你在被告公司做什么工作,职务是什么?」 吴国盛:「我是业务经理。」 滕烨:「你现在还在被告公司上班吗?」 吴国盛:「不在了。」 滕烨:「你什么时候离开被告公司的?」 吴国盛:「2018年9月。」 滕烨:「2019年3月份的对帐单是你盖章确认的吗?」 吴国盛:「是的。」 滕烨:「既然你于2018年9月就离开被告公司了,为什么之后还会和原告发生三笔业务并且在对帐单上盖章确认?」 吴国盛:「是这样的法官,我本来是鑫景源的业务经理,鑫景源和被告公司做的是相同的业务,而且两家的老闆是丈人和女婿的关系。2014年的时候被告公司老闆让我去给被告做业务,因为被告公司刚刚起步,需要我去帮他组建一个业务部。这个事鑫景源的老闆也是知道的并且认可的,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被告那上班了。后来听说两个老闆吵架不合,鑫景源的老闆叫我回鑫景源,可是被告公司老闆不肯让我走,虽然定了2018年9月走的但实际上我一直在被告公司,因为被告老闆叫我把手头上的活交代清楚了再走。还有,两家公司其实就在一个地方办公,公司里很多员工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给哪个公司干活,可能同时在给两个公司干活也说不定。我是两个老闆说清楚了所以才知道的。」 滕烨问原告律师:「原告,你方是否知情证人吴国盛自2018年9月起就不再是被告公司员工了?」 原告律师:「这个我们不知道的。我们一直和吴国盛联繫的,后来对帐也是吴国盛出面,我们以为他还是被告公司的业务经理所以找他对帐的。」 滕烨问被告律师:「被告,你方是否有告知原告吴国盛不再是被告公司的员工?」 被告律师想了想,回答:「这个我不清楚。」 滕烨继续问证人:「你在被告公司上班期间被告的公章是存放在你那的吗?」 吴国盛:「是的,被告老闆说相信我就把公章放我这让我保管。」 滕烨问被告律师:「被告,这个情况你认可吗?公章是被告老闆交给证人保管的吗?」 第81页 被告律师想了想,回答:「这个我不清楚。」 证人环节结束、证人退庭后滕烨敲法槌休庭十分钟,并对被告律师说:「被告律师,你是被告的代理人,在庭上却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应该吗?休庭十分钟,你马上核实清楚。」 被告律师也是老江湖了,但今天却不敢在滕烨跟前耍油条,这个法官看上去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如果今天不问出来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好,我这就去核实。」被告律师笑嘻嘻地跑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十分钟后恢復开庭,滕烨问及被告那两个问题,被告律师回答说:「老闆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印象中好像没给过吴国盛公章。而且,吴国盛根本不是被告公司的员工,被告老闆也根本没有要他帮忙组建什么业务部。刚才吴国盛自己也说了,他本来就是鑫景源的员工,和被告公司无关。」 原告律师马上说:「吴国盛就是被告公司的员工,我们老闆和他还有微信聊天记录,聊天记录中他就自称是被告公司的业务经理。还有一份吴国盛的社保证明,证明吴国盛确实在两家公司都上过班,从而证明他是被告的员工,他的行为对被告形成表见代理。现在向法庭提交这两份证据。」 滕烨:「原告,为什么不在举证期限内提交?」 原告律师:「原告老闆的手机之前在手机店修,这些聊天记录是好不容易恢復的。社保证明也是花了很多工夫才调到的,一开始他们当地不给调,跑了好几趟才给调的。」 滕烨:「被告是否需要对这两份证据发表质证意见?」 梅子将原告提供的原告老闆的手机以及盖有社保中心红章的社保证明一同交给被告律师,被告律师看了看后说:「超过举证期限,不予质证,也请法庭不予採纳。」 滕烨说:「原告,你逾期举证,本庭现在对你进行训诫,举证必须在举证期限内完成,举证有困难可以申请延期,听明白了吗?」 原告律师:「明白明白,我们知道错了。」 滕烨又对被告律师说:「虽然原告逾期举证,但本庭认为该份证据与本案基本事实有关。」 被告律师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说:「那好吧,我现在就对这些证据当庭质证。对原告提供的手机微信聊天记录,因为微信聊天记录可以删除、增加,所以形式上不予认定,三性也不予认可。对于社保证明,被告对此的真实性和合法性予以认定,但对关联性不予认定。吴国盛的行为不能代表被告公司,被告公司对他的行为一概不知,他是背着公司和原告做的业务,应该由他个人承担,和被告无关。」 补充证据和质证后,进入法庭提问环节。滕烨翻来覆去地就问那几个问题,吴国盛离职后被告有无告知原告以及公章的相关事宜。 被告律师被问得满头大汗,回答也是前后自相矛盾。先是说被告老闆也记不清有没有通知原告,有没有把公章给吴国盛,后来又说被告老闆没有把公章给过吴国盛,吴国盛用来和原告对帐的公章是吴国盛私刻的,当庭申请鑑定。 庭审结束后,滕烨敦促被告律师赶紧把鑑定申请书提交上来。被告律师信誓旦旦地表示三天内提交申请书,然后收拾东西走了。 被告律师离开后,原告律师对滕烨说:「滕庭长,其实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两家公司的老闆,也就是丈人和女婿之间有矛盾。听说被告老闆在外面有外遇,老婆闹得很兇还自杀过两次。当初被告公司是那个鑫景源的老闆也就是被告老闆的老丈人出资成立的,出了那种事老丈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了,不但抽光了女婿的人,架空了女婿,听说还找人打了女婿一顿。我们原告呢说实话就是个冤大头,夹在他们中间两头受气。」 对于这种没有证据的说辞,滕烨都是当笑话一听了之。 从1号大法庭里出来,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滕烨问梅子:「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梅子说:「其实这个案子的争议焦点就是吴国盛这个人的行为对被告构不构成表见代理。通过庭审,我个人更偏向于原告的说法,被告律师的回答前后矛盾,一会这么说一会那么说,明显就是在隐瞒真相。最后提出要对对帐单上的盖章进行鑑定,我觉得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不得已出的对策。」 滕烨说:「吴国盛的表见代理其实要分成两部分。首先,吴国盛曾经是被告公司的员工,原告也提供了吴国盛的社保证明,那么在那段时间内他的行为就是代表了被告公司。至于被告律师在庭上接连否认吴国盛是被告公司员工的行为,我在考虑事后要不要追究他的责任。再看吧。其次,吴国盛离职后继续和原告发生业务并对帐。这里就要注意了,被告公司到底有没有将吴国盛离职的事宜告知原告,很显然,被告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模稜两可的,如果被告无法举证,那么就要做出不利于被告的判定。最后就是公章问题,如果吴国盛真的私刻了公章,那么整个案子的最终判决又不一样了。反正我们等吧,等被告把鑑定申请书交上来。」 梅子说:「滕庭,凭直觉你更相信谁?」 滕烨:「我只看证据,不凭直觉。」 俩人刚跨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丁筱卿打上来的,说是冯生海在大厅里等了很久了,一定要见滕烨。滕烨脱了法袍,马不停蹄地下楼去了。 第82页 冯生海一看见滕烨就迎上去握住了滕烨的手,滕烨挣扎许久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滕烨问:「冯生海,你来找我什么事?」 冯生海说:「滕庭长,我和我妹商量好了,我们把妈送到那个养生源去,每个月的费用我们兄妹平摊。」 滕烨:「养生源?就是那个天诚集团开设的私人养老院?」 冯生海:「没错!这个养老院是目前金州地区最高档的养老院了,我们去实地参观过,里面设施齐全,环境优美,服务水平也好的不得了,那的护工都是大学生,当然价钱方面肯定是不低的,一年二十万,我和我妹一人一半。」 滕烨想了想,说:「这个想法你们和老太太说过没有?老太太什么意见?」 「这……」冯生海面露难色,「问题就出在这,我妈怎么都不同意去养老院。我们那天带她去看过的,看的时候她还说那里不错,出来问她高不高兴住那,她就不高兴了,说什么都不乐意,一定要回来和我住。庭长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老婆和她不对付的嘛,真要住一起肯定鸡犬不宁了。」 滕烨:「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冯生海笑嘻嘻地说:「我就是想请滕庭长帮忙做做我妈的思想工作。我这些天思来想去,我妈去住养老院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家也太平了,我妹家也能把那套房子卖了还债,一举两得。」 滕烨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你们兄妹都有房子,经济条件也不错,你们却要你们的亲妈去住养老院,你觉得这合适吗?你们把自己的亲妈往那养老院这么一扔,每个月出点钱就算完事了?子女赡养老人不仅是给老人提供物质、经济方面的条件,还要关心老人的精神需求。老太太她之所以一定要和你一块住,一方面是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另一方面也是精神上的需求和安慰。谁不想老了和子女孙子甚至元孙住在一块,享天伦之乐?况且老太太她根本不同意你们这么做,你们怎么能强迫她去住养老院?」 冯生海:「我知道,可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滕庭长,我请你出面做做我妈的工作吧,可能她就听你们法院的呢。」 滕烨也是无语了:「我可以帮忙问一句,但是一切要以老太太的意愿为准。」 「谢谢庭长,谢谢庭长。」冯生海达成目的,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滕烨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得跟个麻花似的。他回办公室和梅子说起冯生海要把老太太送养老院的事,梅子反而觉得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梅子:「我自己肯定不会做出把亲妈扔养老院的事情,但是对他们这一家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我觉得老太太她自己也有问题,做人不大聪明,非要把儿子一家搞得谁都不开心,尤其是和儿媳妇。她和儿媳妇的关系这么差,真的回去住了估计也没好日子过的。与其每天和儿媳妇置气动怒吵架,还不如去住养老院,反正钱不用自己出,住得开心就行了。」 「都像你这么想的话,我们法院可以关门大吉了。」滕烨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拨通了老太太女儿冯丹的电话。老太太自己没有手机,现在又是和女儿一块住,所以只能打她女儿电话。 电话接通了,滕烨要求冯丹把电话交给老太太。老太太接过了电话,滕烨问她知不知道子女要把她送养老院的事,老太太说知道,说着就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好了,别的问题也不用问了,他也不会安慰人,只叫老太太把电话还给冯丹,他想和冯丹说两句。 「冯丹,老太太她根本不想去养老院。」 冯丹:「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冯生海想出来的。我也不同意把妈送养老院,好端端的干嘛送养老院去?可那冯生海不乐意啊,那天和我吵了很久,我没办法才同意的。既然妈不同意那这个方案就作罢吧。」 挂了电话,滕烨马上给冯生海打了电话,告诉他老太太不愿意去养老院,还是想回他家住。冯生海才高兴没多久就接到这个噩耗,心内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冯生海央求:「滕庭长,你再帮忙做做工作吧。」 滕烨:「我说过了一切以老人的意愿为准。如果她自己愿意住养老院,那也是可以的。如果她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 冯生海愤然掐断了滕烨的电话。 滕烨被挂了电话后对梅子说:「这个案子我想搞一个巡迴法庭,去村里开庭。一方面方便老太太参加庭审,另一方面也想在村里加大宣传力度。我相信赡养问题绝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教育旁听的村民尊敬老人,善待老人。」 梅子一口答应:「我举双手贊成。生而为人孝顺自己的父母是第一位。我负责联繫院里的技术部门,离开庭还有十来天,应该来得及。」 滕烨:「好,这个事就交给你了。我去和何书记联繫一下。」 註:1、该案例虽为民法典正式实施之前判的,但对表见代理的理解和最终的处理都和民法典的第一百七十二条的规定是一致的。即「行为人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仍然实施代理行为,相对人有理由相信行为人有代理权的,代理行为有效。」 2、证据三性:真实性、关联性和合法性。 3、证人证言:八大证据类型中的一类。其余七类分别是:书证、物证、视听资料、电子数据、鑑定意见、当事人陈述和勘验笔录。证人出庭需签保证书和宣读保证书。 第83页 4、实践中当事人逾期提交证据的其实挺多的,视情况而定,也不是所有的逾期举证法庭都不採纳。 5、巡迴法庭:为方便老百姓参加诉讼而设立的流动制审判法庭。 第二十五章 按撤 梅子的脸受了轻伤;…… 这天上午, 滕烨联繫了报国村的村书记何书记,何书记非常欢迎他们把巡迴法庭搬进村里,同时表示会在村里帮忙宣传, 鼓励那天不上班的村民都来村里旁听。滕烨在电话里再三表达了对何书记的感谢后把电话挂了。 梅子那边比较麻烦,最麻烦的就是庭审直播怎么搞。技术部门叫她先等等, 他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冯生海听说案子要去村里开庭, 一下子就慌了神, 当天就打电话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话很客气, 近乎哀求地请滕烨不要去村里开庭。 「滕庭长,这种案子为什么要去村里开庭?我觉得还是在法庭开比较好。」 滕烨:「这种案子为什么不能去村里开?你妈妈她年纪大了,来法庭一趟也不容易,去村里相对方便,我们也是秉着为方便当事人尤其是年纪比较大的当事人考虑的目的。」 冯生海说:「滕庭长,实话说,要是去村里开庭了,过不了两天全村人都知道我妈跟我打官司了。我好歹也是做点生意的,我老婆的弟弟也是当官的, 我儿子也是公务员,这要是传出去不好听哪!」 滕烨开始装傻:「那又怎么样?你说的这些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冯生海:「……」 静默了十几秒钟后, 冯生海说:「滕庭长,要不先别开庭了, 你再给我点时间, 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滕烨:「如果没有特殊理由开庭时间不能变更。而且,法院的每个案子都是有审限的,不是你想延长多久就能延长多久。你要是不来开庭不来应诉, 那么我们只能根据原告以及另一个被告的陈述和证据做出最后的判决,你自己考虑清楚。」 冯生海没办法了,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噢」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挂断了,转而给自己的儿子去了个电话。 一个开庭,再加上几通电话,一个早上就这么过去了。其他的活还一样没干呢。下午还要回院里开会,晚上还要进社区法制宣传,真的一刻都不能停歇。 到饭点了,梅子收拾收拾准备下楼去吃饭,看滕烨还不起身,就问:「滕庭,吃饭了。」 「嗯,你先去吧,我把两个保全裁定写一下。」滕烨对着电脑说。 梅子说:「要不我来写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开会么?」 滕烨转过头来看着她:「好。那就你写吧。」 又说:「集中精神的时候还会头痛吗?」 梅子一愣,说:「还好吧。」 「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梅子捏住了自己的西装衣角:「没有。」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梅子飞似的跑下楼,门禁卡还没刷呢,外面怒气沖沖地冲进来一个光头胖子,朝着她就大吼:「周国民在不在!」 梅子吓了一跳,还是耐着性子对他说:「你是谁?你找周ting什么事?」 胖子不由分说地把一叠材料扔梅子脸上了:「什么事?叫他出来!」 梅子被砸懵了,这时正好周国民和骆扬下楼来,骆扬一个箭步冲下去挡在了梅子跟前,捡起地上的那一堆材料,粗略看了下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门口负责安检的法警冉妍见法庭里要吵起来了,赶紧跑过来维持秩序,厉声训斥了胖子几句。丁筱卿、郦励、宋天意也过来了。胖子一看人这么多,也就不敢放肆,态度也好了一些。 「钱富是不是?」骆扬一脸严肃地问胖子。 「没错,我叫钱富。」名叫钱富的胖子规规矩矩地报上自己的大名。 骆扬说:「你的案子今天早上九点开庭,传票也发给你了,你也签收了,我们都是有签收记录的。快开庭的时候周ting也打电话给你,打了好几个,你都没接。」 周国民补充说:「我打了不下十个呢,都是有电话记录的。」 钱富委屈地说:「我昨晚和小朋友喝了点酒,喝得有点醉了,早上睡过头了,手机也刚好没电了。我后来十点多的时候不是打电话来了吗,叫你们等等我,我马上赶过来,你们却跟我说已经结束了,这个案子要重新弄过了。我要问问你们了,我作为原告都还没来呢,你们法院凭什么终结我的案子?我问过别人了,被告不来开庭是可以缺席判决的,原告不来是不行的,你们一定要等我来了才能开庭。」 「谁跟你说的?」周国民的脾气要上来了。 骆扬赶紧拦住周国民免得发生不必要的争吵,自己却跟钱富说:「你刚才说的被告缺席判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你说的后面那些,根本就是那个人胡说八道,法律上根本不是这样规定的。」 「那法律是怎么规定的?」 「你听清楚了。民诉法第一百四十三条规定,原告经传票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的,或者未经法庭许可中途退庭的,可以按撤诉处理。」骆扬有理有据地说道,「我们发给你的传票明确载明了开庭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地点是本法庭第2号法庭。开庭前我们周ting还打了你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既然如此,我们法院只能按照法律规定对你这个案子按撤诉处理,没有任何毛病。你刚才说为什么不等你?那我来告诉你,我们早上不单单只有你一个案子要开庭,十点整还排了其他的案子开庭。你要我们法院和其他当事人等你,你的时间是时间,我们法院和其他当事人的时间难道就不是时间吗?你凭什么要求我们大家都等你?再说,你刚才也承认了,你之所以无法出庭完全是个人原因,属于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我们法院是按照法律规定办事,之前在电话里也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按撤后你可以再次起诉,就是这个案子的诉讼费我们要转实收上缴国库。」 第84页 周国民附和:「就是。你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钱富:「我怎么无理取闹了?我一个老百姓不懂法,来讨个说法都不可以吗?」 周国民回头看看梅子,梅子捂着脸站在那,一声不吭。周国民呵斥:「你还不是无理取闹?把材料扔别人脸上算什么事?」 钱富:「我刚手滑了。」 周国民:「你是手滑吗?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眼睛都看见了,你就是故意把材料扔在我们法官的脸上!你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干嘛要动手动脚?这里是人民法庭,不是你撒泼的地方!你知道你今天这个行为叫什么吗?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妨害民事诉讼行为,轻则罚款,重则拘留甚至承担刑事责任。」 「你吓我的吧?」 「谁吓你?你不信可以去百度,民诉法第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条。」周国民说完关心起梅子来:「小梅,你怎么样?」 梅子笑笑,手从脸上放下,左边脸颊上赫然一条细细的刮痕,还渗着血。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围过来了,惊愕地看着梅子脸上的那条血痕。 丁筱卿:「是纸划伤的。」 冉妍:「梅子你疼不疼?」 滕烨也闻讯赶来,看了眼梅子脸上的伤,作为庭长又好好训斥了胖子一通。 钱富理亏,不敢说话,同时担心梅子真的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就说:「我刚才也是气煳涂了,不是故意的。美女,你是读书人,别和我们老百姓计较了。」 郦励厉声道:「人家是女孩子,万一破相了你拿什么补偿?」 滕烨说:「冉妍,把手铐拿出来,给他铐上!」 「好嘞!」冉妍真的从腰间摸出了银光闪闪的手铐。 「别,别……」钱富见这阵仗是彻底地怕了,对着梅子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光是道歉就道了十几遍。 梅子也不是个计较的人,对他说:「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冲动,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这样不跟你计较的。」 钱富感激涕零:「谢谢法官,谢谢!」 最后胖子灰熘熘地走了,大傢伙也都去吃饭了,席间又说起刚才那个胖子,你一言我一语,愤愤极了。 邬建芳在旁边的厨房里听到他们在说梅子的事,等其他人都走了,她才进来,看到梅子还在那缓慢地扒拉米饭,过去问:「怎么,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梅子抬头说:「没啊,很好吃,我就是有点吃不下。」 「你的脸怎么了!」邬建芳盯着梅子脸上的那道细小的血痕,大唿起来。 「我没事,就是刚才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纸划了一下。」 邬建芳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骑着小毛驴走了。过了几分钟,她又回来了,梅子还在吃饭。她拎了一袋东西,酒精、棉花、镊子、药膏等。梅子见状,觉得奇怪:「阿姨,你买这些干什么?」 「我给你的伤口消消毒。」邬建芳要梅子配合她,梅子拗不过她只好乖乖配合。邬建芳很小心地给梅子脸上的伤口消毒,边消毒边说:「女孩子的脸很要紧,有点闪失男人就会把你甩了。之前不是有个女明星叫什么来着,唱歌的,被火烧伤了,虽然和男朋友结婚了,但结了没多久就离婚了,说到底男人没办法接受那个样子的她。所以啊,我们做女人的,一定要保护自己才是。」 梅子笑道:「如果这么在意我的相貌,那我不嫁也罢。」 「胡说。小邹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邬建芳消完毒就给梅子擦药膏了,「这支药膏祛疤的效果特别好,你拿回去,每天两次,不出一个星期你的脸就能和以前没划破过一样细皮嫩肉的了。」 「谢谢阿姨。」梅子说,「阿姨,我和我妈受了您那么大的恩惠,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邬建芳含泪笑道:「不用报答,只要你开开心心、倖幸福福的,我也就安心了。」 梅子拿着邬建芳给的药膏回办公室,一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她们一家和邬建芳非亲非故,萍水相逢的,邬建芳对她们好的似乎有些不寻常。 回到办公室,看见自己的桌上多了一个创口贴。正在疑惑,对面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着字的滕烨说:「我抽屉里刚好有个创口贴,不知道哪一年买的,应该还能用,你将就用一下吧。」说着打完裁定书的最后一个字后收拾收拾东西,风风火火地回院里开会去了。 梅子拿起那块创口贴仔细一看,这哪是几年前的存货,生产日期分明就是今年上个月,新鲜热乎的很。 她耸耸肩,拆开创口贴贴在了自己脸上。 她一整天都是顶着这样一个创口贴走来走去,见当事人啦,调解啦,回家啦,买菜啦,买戚风蛋糕啦,见到她的人都会热心地问她脸怎么了,还介绍她祛疤的好方法。就连家楼下的那些流浪猫,看到她顶着个创口贴回来,也都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抱她大腿安慰她,同时撒撒娇,讨点好吃的。她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这些流浪猫,把她买的熟食拿出一半,慷慨地分给它们。 路过的邻居说:「梅子又在餵猫了啊!看这猫多肥啊!」 也有人说:「梅子啊,你以后能不能别餵猫了。这附近的流浪猫都让你招来了,我们住底楼,家里跳蚤多的不得了!」 梅子起身道歉:「不好意思李伯伯,我改天给这些猫洗洗澡吧。」 第85页 李伯伯:「也不是说不让你喂,就是数量要控制一下。猫一年能生好几窝呢,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 「噢。」梅子若有所思。 餵完流浪猫回家,还在楼下就听到了母亲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推门进去,果不其然,邹畅在家里,大男孩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他刚才在切洋葱,毫无防护的他刚切下去就被洋葱的气味刺激到了,当场打喷嚏流眼泪,惹得梅母哈哈大笑。梅母进到厨房,夺过邹畅手中的菜刀,说:「小邹,你快出去看电视,我来切。」邹畅不肯:「伯母我来,您快出去坐。我就不信了,我连一个洋葱都搞不定!」这个时候,梅子开门进来了。 「梅梅回来了啊!」梅母回头,「哎呀,你的脸怎么了!」 厨房里的邹畅听到声音马上沖了出来,捧起梅子的脸好好地端详了一番,说:「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们别大惊小怪了,就是一点轻伤而已。」梅子把创口贴摘了下来。 梅母急了:「怎么弄的啊?是不是……是不是妈妈之前得罪的那些人报復你?你快告诉妈妈。」 「不是,妈你别急嘛。我在单位不小心弄伤的,没事的哈。」梅子尽量把事情往简单里说,省得给母亲造成精神上的困扰。 邹畅也看出来她的意图,暂时没有戳穿她。 梅子拎着菜往厨房走:「邹畅,你来给我打下手吧。今天我给你们做个牛肉粉丝汤、上汤西兰花和白灼虾,怎么样?」 「好,好极了。」梅母和邹畅几乎异口同声。 梅子做饭,邹畅打下手,俩人在厨房里偶尔斗个嘴,邹畅故意输给她,待她得意忘形时冷不丁地在她小嘴上轻轻一吻,吓得她立马低下头去,脸蛋红得跟火烧云似的。 梅母隔着玻璃门看到里面相亲相爱的一幕,心情格外的好。 吃完晚饭,邹畅又留了两个小时,在梅子的催促下才不依不舍地离开。 到了楼下,他才拉着梅子,撕下了她脸上的创口贴,问:「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梅子耸耸肩:「好吧,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她把在单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邹畅。 邹畅听后大为愤慨:「公检法里面,也就你们法院最容易受欺负了。他敢来跟我们叫板试试,跟检察院试试?也就看你们好欺负才蹬鼻子上脸。你呀,干嘛不给他点教训呢?拘留个五天十天也好的。」 梅子说:「算了吧,没多大意思,浪费精力。再说我这伤又不是很严重,结了疤就好了。」 「你叫我怎么办好?」邹畅把梅子揽进了怀里,心疼地说,「看到你受伤我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我替你去受伤。」 「没事的啦,我才没那么柔弱娇贵呢。不过,当时被吓傻了倒是真的。嘻嘻。」 「还笑的出来。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知道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就辞职吧,我来养你。」 「不要。我绝不会辞职的。」 「好好,不辞职,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好,你真啰嗦。」 …… 宋天意这些天都没找潘蓉主动说话,两个人各自上班下班回家,吃饭也是分开吃,睡觉更不用说了。他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几天,想了好几天,才最终下定决心和潘蓉好好谈谈。 潘蓉这几天也挺心虚的,不知是想赎罪还是怎的,一向在宋天意面前高傲得跟女王似的她居然主动洗手做羹汤,小心翼翼地伺候宋天意,尽量不去激怒他。 这天晚上她特地提早回家做了两个菜,从没下过厨,好好的鸭肉愣是被做成了黑暗料理。 宋天意一口都没吃,他回家的路上带了份牛柳煲仔饭回来,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天意,尝尝我做的红烧鸭肉。」潘蓉好心地给他夹了一块鸭肉。 宋天意立马把鸭肉夹了丢在饭桌上,冷冷地说:「我怕骚。」 潘蓉受不了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宋天意把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扔,怒气沖沖地说:「我想分手!」 潘蓉一愣,说:「不要啊天意,我不要分手。我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的,不要分手啊。」 宋天意思来想去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给你三天时间从我家搬出去。这些年你读书的钱我就不让你还了,但是你工作以后就是前段时间找我借的那两万块钱你必须还。」 潘蓉惊了:「天意,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你忘记我们当初是怎样歷经磨难才在一起的吗?你捨得放弃这段感情吗?」 宋天意:「这番话应该由我来质问你才对。你忘了当初是谁冒着被学校开除的风险硬是要和你在一起了吗?你忘了当初是谁省吃俭用,一个月工资只有两千块,把一千八百块给你当生活费了吗?你忘了当初是谁求自己亲妈帮你老家的房子翻新重盖了吗?不是我要捨弃这段感情,是你要放弃!」 潘蓉的脸都变了:「你真的这么绝情?」 「我绝情吗?」宋天意说着说着就拽紧了拳头站了起来,那天的那幕瞬间涌上脑海,心好像被刀狠狠戳了似的疼得死去活来。 「我能忍你到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妨去问问别的男人看,遇到这种事是什么反应?我告诉你,非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打残了才解气!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也想的很透彻了。潘蓉,我们确实不适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在迁就你,为你解决你生活学习中的所有困难,而你从来都是理所当然,从来都没有付出过什么。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根本不像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更像是女王和奴僕的关系。所以我决定终止这段不正常的关系,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第86页 「我没付出吗?」潘蓉哭喊了起来,「我那么小就跟了你,你敢说我没任何付出吗?」 宋天意嘆了口气,说:「是我错了,当年不该招惹你。我这些年来真的把你当公主一样宠,我妈也是,我们一家都把你当自家人看待,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我妈还不知道我们的事,我打算解决了我们之间的事再和她说。潘蓉,分手吧。」 「你太自私了!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要提也是我提才对!」潘蓉有些失心疯地大嚷了起来,「一天到晚把妈妈挂在嘴边,没一点主见,你就是个妈宝男!叫你辞职出来和我一起奋斗,你呢?嫌出来太累太苦宁可在体制里拿着低微的工资。别的男人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赚更多的钱给自己的女人孩子更好的生活,你每天想的就是游戏该怎么打,装备买些什么!」 「够了!」宋天意的自尊心被重重地伤害了,「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潘蓉,你现在就给我走,滚去那个男人那里!」 「你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俩人推搡了一番,潘蓉被赶出了家,宋天意一头倒在沙发上,头痛欲裂。 过了一会沈庭来了,她就住在儿子边上的小区里,过来只要十分钟。 「天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蓉蓉打电话给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们到底怎么了?」 「妈,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呀?」 宋天意简单地把那件事跟亲妈说了说,省略了很多细节和前因后果,亲妈一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说:「分了好,与其以后大家心里都有根刺不如现在干脆分掉。天意,你也别太难过,人嘛总会遇到点挫折的,你的这个挫折不算大,挺一挺就过去了。」 宋天意委屈地说:「被绿了还不算大挫折啊?」 沈庭:「当年你爸因公殉职,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家里的房子没钱装修,老家的父母一个瘫痪一个老年痴呆,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不肯赡养老人。哎,那十年真的太苦太苦了!所以天意,你的这个挫折和妈妈的挫折一比,真的不算什么。相信妈妈,坚强一点挺过去,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你爱她又爱你的好姑娘。」 宋天意:「妈,我错了,我以前还怪你不肯拿出钱来给我们买房买车。」 沈庭:「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天意,有妈妈支持你,你要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迈过这道坎的。」 …… 晚上闲聊群里聊得火热,大家从随案扫描聊到了时事新闻、娱乐八卦。聊到明星薪酬的时候,整个群都炸了。明星拍个戏动不动就上亿,一个基层法官干到死也赚不了这个钱。后来宋天意也加入了,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的就只有郦励一人。 郦励和老公章启铭又大吵了一架。起因是章启铭准时下班回家,和郦励说起今天晚上单位里的几个同事陪领导吃饭去了。 郦励问:「那你为什么不去?」 章启铭把外套脱了挂衣橱里,云淡风轻地说:「那种应酬不参加也罢,没什么意思。」 郦励当场发飙:「什么叫没意思?你不应酬领导怎么能看到你的闪光点呢?你越是不应酬就越会被边缘化,什么升职啊,涨薪啊,都轮不到你了。」 章启铭说:「我只要做好我自己的工作,对得起我这份工资和我的良心就好了。我做的好不好总有人看得见的。」 「人头猪脑!」郦励恨得直戳老公的脑门,「人家可能就靠这个饭局就谋了个一官半职,你可能要花好几年的工夫才坐的上那个位子。有捷径走你也不走你说你是不是傻?」 章启铭被戳得脑瓜子生疼,也火大了:「我是傻,行了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参加那种应酬吗?如果仅仅是我们自己单位的人吃吃喝喝也就罢了,问题是还有工程方的人,你说这种饭能吃吗?你是要我违反八项规定然后被抓进去才开心吗?」 郦励无法可说了,违法违纪的事当然不能做,这个现在抓得还挺紧的。 她无奈地嘆了口气,转身回房。她觉得自己前途渺茫之外,老公的前途和整个家的前途都很渺茫。 她一个法院事业编,一进法院就是天花板,所以只能把希望放在老公身上。结果老公是个不喜欢拍马屁只懂得埋头苦干的铁憨憨,不讨领导喜欢就意味着升职加薪都没戏。 升不了职,加不了薪水就意味着没有钱,没有钱就买不了房子,买不了房子女儿就没书读了。 註:1、作为原告,收到传票必须按时出庭,否则就要按撤诉处理。按撤诉处理后原告起诉的时候预缴的诉讼费需转实收上缴国库。按撤诉处理后还可以再次起诉。 2、《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繫群众的八项规定》,具体有八个方面的规定,这里不再赘述,想了解的可以百度。 第二十六章 巡迴 冯生海同意接亲妈回…… 赡养纠纷的案子开庭日期逼近, 冯生海倒是不来找滕烨哭诉了,以前几乎每两天都要来找滕烨哭诉他的生存苦难史,说得庭里的小年轻都能倒背如流了。亲妈如何刻薄他, 丈母娘如何对他好,第一次去丈母娘家丈母娘把他爱吃的红烧肉全给他吃了, 把他感动得天天挂在嘴上, 从此对丈母娘一家感恩戴德, 连自己亲妈都不想管了。 老太太那边也是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铁了心地要回儿子家住,倔强得要死。正如梅子所说, 老太太和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的关系这么差,回去住真的对她好吗?可目前又没其他好的解决办法,真是头疼。 第87页 滕烨这个时候终于体会到了处理民事纠纷的复杂和艰难程度。难不是难在法律关系上,而是怎样妥善地化解当事人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得到一个各方都能接受和满意的结果。说到底法官在其中扮演的就是一个润滑剂的作用,怎样润滑,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处理这种家庭关系纠纷上,要尽量想的全面一点, 做的多一点,最好把后续的一系列问题都能考虑到, 免得到时候当事人又为了某个问题再来起诉,费时费力费钱。 离开庭还有两天, 滕烨列了个庭审提纲, 把要问的问题都罗列了出来。拿给梅子看,梅子又给他加了一个问题,他看后觉得有道理, 就採纳了。 第一次被滕烨採纳建议,梅子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上班的动力也大了许多。 她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晚上都在训练自己的专注度,相较从前,大有好转,但离滕烨对她的要求还远远不够。 滕烨:「最近有很大进步,文书的错误率明显少了,这是好现象。不过我对你的要求不止是这样。我要你成为一名有口皆碑的优秀法官。」 梅子顿觉肩上的担子很重:「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 「噢。」 「调研论文有在写吗?」滕烨话题一转。 梅子有点跟不上他的速度,「呃」了一声后才说:「在写呢。」 「调研的方向是什么?调研的主要作用是为审判实践做贡献,选题的时候尽量务实一点,从实际出发。」 梅子说:「我的选题是向阳法庭诉源治理的调研报告。滕庭,这个行吗?」 滕烨想了想,说:「诉源治理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但是你的选题太大了。你不妨从某类具体案件出发,好好地分析一下产生这类案件的原因是什么,然后再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我觉得这样写比通篇讲空话要好的多。」 梅子欣然接受:「好,我再回去好好想想,改改。」 滕烨笑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颊,说:「好的挺快的。」 梅子:「本来就不是什么重伤,小伤而已。」 「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吃酱油了,会留疤的。」 「噢。」 滕烨还想关照些什么,可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一听,对方是个年轻小伙,一开始态度不错,问他张阿三那个赡养纠纷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度了。 滕烨反问:「你是什么人?」 对方说:「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村里开庭。」 滕烨心里跟明镜似的,说:「你既不是这个案子的当事人,也不是这个案子的代理人,你无权过问这个案子的相关情况,我也没有义务把这个案子的相关情况向你汇报。」 对方一愣,像是没想到滕烨会这么回復,原地愣了好几秒。 「我认识你们法院的钱副院长,他家就住在我家楼上,我们很熟的,经常晚上一起喝酒,下棋,去年我女儿还认他做干爹了。」 滕烨不为所动:「那又怎样?」 对方又是一愣,快崩溃了:「我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是不明白?」 滕烨装傻:「我不明白啊,你什么意思?」 「我也是学法律的,那个案子根本没必要巡迴审判。我和你们钱副院长是亲戚,你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滕烨笑说:「我还真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利害关系,可能我比较笨吧。你说你和钱副很熟,那么你叫钱副来亲自跟我说吧。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了,我就先挂电话了。法院忙得很,不像有些单位可以在上班的时间做自己的私事。」 对方再是一愣,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滕烨快笑死了,梅子从来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在她印象里,他都是不苟言笑、冰冰冷冷的一个人。 「滕庭,什么事啊?」 滕烨说:「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威胁我不让我去村里开庭。」 梅子想了想,说:「难道是……」 「十有八九了。」滕烨说,「小梅,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傻?以为拿钱副就可以压我了?天真。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是从前打招唿的年代?钱副如果知道了这事,估计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梅子说:「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过了会,钱副打电话来了,叮嘱滕烨一定要按法律法规办事,千万不要被其他的人和事干扰了审判。 滕烨接完电话后说:「这傢伙居然真的打给钱副了,以为可以告我一状。」 梅子说:「滕庭,这个人一直躲在背后给冯生海出谋划策,上次冯生海死活不肯签收材料就是听了他的教唆。他一天在这个案子里上蹿下跳,这个案子就一天得不到妥善处理。」 「确实是个问题。」滕烨若有所思。 …… 赡养纠纷的案子如期在村里开庭。这天滕烨、梅子、宋天意、骆扬还有丁筱卿都去村里帮忙了,齐良给他们开车运设备,周国民、郦励和冉妍留下来看着法庭。到了村里后,宋天意调试设备,梅子布置庭审现场,骆扬调试单反,丁筱卿帮滕烨挂国徽。经过何书记的大力宣传,这天村里还真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老人,也有不上学的学生和调休的打工族。与其说是来旁听庭审的,不如说是来看冯生海一家笑话的。关于冯生海弃养亲妈的事村里早就传开了,冯生海平时在村里口碑不大好,他抠得要死,他的宝贝老婆对村民凶得要死,大傢伙平日里都忍气吞声着,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个奚落冯家的机会,怎能不抓着使劲地落井下石,好好出口恶气? 第88页 开庭时间还没到,大会议室里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开始嚼舌根了。 「欸欸,我跟你们说,那天我家男人下班回来,亲眼看到冯生海把他妈的行李丢了出来,啧啧!」 「也不知道张国芬给冯生海吃了什么迷魂汤了,冯生海把她当宝似的。她是长得漂亮,可是脾气臭得不得了,骂起人来那个凶,冯生海看上她什么了?」 「冯生海看不上她难道看上你?人家家里有钱有背景,亲弟弟可是当了大官的,你家有什么?哈哈!」 「哈哈哈!」 「冯生海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他亲妹看着文文弱弱,说话轻声细语的,没想到这次这么绝。」 「其实他们一家都是这个货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村里几千户人家,哪家跟他们一样连自己亲妈都不养的?即使有争执也都是私下自己解决好的,哪像他们正大光明地上法庭打官司让外人看笑话?真是笑死人了!」 「不知道这种案子法官会怎么判,我挺好奇的。」 「今天就是开庭,好像不判的。」 …… 张国芬就坐在一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农村中年妇女的后面,今天她特地打扮了一下,不过不是打扮艷丽参加聚会,而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还戴了副墨镜,生怕被别人认出来。听了那群女人的话,她又气又伤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云梅的爸爸还有沈海根也来旁听,顾大爷一看这阵仗,心想不得了,还好自家的事关上门来解决了,不然今天给乡亲们看笑话的就是他们顾家了。由此,他对滕烨和梅子的感激之情越发的深了。沈海根站了会就走了,他还是不大喜欢人多的地方,一个人先回家忙活了。他在两个女儿的帮助下开通了淘宝直播,专门在镜头下面直播剪纸。前天卖出了三张剪纸,转身给老婆买了一盒兰蔻面霜。自从打开心结,说出压在心底的那些话,他浑身都舒畅了,也更积极地投入到自己的小日子里去了。 冯丹带着亲妈张阿三来了,老太太跟着女儿坐到被告席上去了,梅子见了赶紧把老太太领到原告席上。 张阿三不解地说:「为什么不让我和丹丹坐在一起?」 梅子耐心地解释说:「老太太,现在你是原告,你女儿和你儿子都是被告。原告得坐原告的位子,被告得坐被告的位子,不能坐在一起的。」 「噢,那我坐这吧。」老太太懵懂地坐了下来。 审判员、法官助理以及书记员都已各就各位,眼看开庭时间将到,冯生海却还没来,旁听席上的村民左顾右盼,私底下说起了笑话,落在张国芬的耳朵里,她脸上火辣辣的烫,如坐针毡。 冯生海是踩着点来的,一进来就懵逼了,怎么来了这么多旁听的人? 滕烨叫他马上坐好,他乖乖地坐在了妹妹冯丹身旁,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他默默地把椅子搬开了一些,惹得现场哄堂大笑。 他们的亲妈以及冯生海的老婆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 明摆着把自家的丑事搬出来给大家看笑话么! 咚的一声响,滕烨敲响法槌,代表着这个赡养纠纷案子正式开庭审理。 滕烨主持庭审,宋天意记录,梅子在旁协助,骆扬端着他的单反从各个角度拍照,丁筱卿维持现场秩序,大家分工合作,有条不紊。 前面都是些程序性的东西,核实原被告身份信息,询问原被告双方对审判人员有没有意见,需不需要迴避,对本案适用简易程序有无异议等等。从滕烨说「现在开始法庭调查,先由原告方宣读起诉状」起,该案正式进入主题。 张阿三表明自己的诉讼请求:「我就是要回我儿子的家里住。」 滕烨:「请说一下事实和理由。」 张阿三:「理由?也没啥理由,就是我要和我儿子住,农村里都是这样的。」 滕烨:「二被告发表答辩意见。」 冯丹先说:「我完全尊重我妈的决定。」 冯生海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滕烨:「被告冯生海发表答辩意见。」 旁听席上也有人催促起冯生海来,冯生海不耐烦地沖旁听席大吼:「催什么催,你行你上来!」 有人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是你妈不是我妈,你搞搞清楚。」 「肃静!」滕烨勐敲法槌,「那位旁听人员,本庭现在第一次警告你,你作为旁听人员不得发言、提问,不得喧譁、哄闹,影响审判活动。如不听劝诫,请你离开法庭。」 旁听席上瞬间安静了,刚才那人也乖乖闭嘴不敢再吵闹了。 法庭秩序恢復如常,冯生海自知逃不过这一劫,对着审判席说:「我不是不高兴养我妈,我可以出钱给她找个养老院。现在好的养老院条件很好的,不比家里差,干嘛非得和我住一起?」 话落,现场一片唏嘘之声。农村相对还是比较朴实的地方,大家的思想观念也比较一致,养儿防老的思想还是有它生存的土壤。一般来说,在农村,老了就住儿子家,儿子养老送终,遗产也全给儿子,其他女儿没有份但一般也不会计较更不会去打官司起诉自己的亲兄弟。冯生海的这个说辞颠覆了大家的思想观念,让人难以接受。明明家里的房子造得漂漂亮亮,整整五层小洋房,却不给自己亲妈住,而要自己亲妈去住养老院,这像什么话?此例一开,是不是以后大家都可以有样学样,等亲妈老了做不动了没有价值了就把亲妈往养老院里一丢就完事了? 第89页 接下来的庭审比较顺利,三个当事人的情绪都很稳定,有问必答。辩论结束后,滕烨想再给他们一个调解的机会,就又问了一遍是否愿意调解。 这次冯生海出乎意料地抢先说:「愿意!我愿意接我妈回家住!」 在场的人,包括滕烨、梅子等人在内,都愣住了。冯生海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 庭审结束后旁听人员陆续退场,冯生海拉着滕烨,私下轻声说道:「滕庭长,我想过了,我愿意接我妈回家住。不过——」 滕烨听到他这个不过,笑了笑,说:「不过什么?」 冯生海:「我家底楼东边那间房前段时间厕所堵住了搞得一塌煳涂,滕庭长你也知道通下水道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接我妈回来住的话也还需要再装修装修,所以……」 滕烨:「所以你需要时间装修房间是不是?」 「对对!」 梅子看见浑身包裹得跟个阿拉伯女人的张国芬起身离开,便大声叫张国芬的名字,张国芬听见有人喊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她摘下墨镜狠狠瞪了丈夫冯生海一眼,问梅子:「有什么事?」 梅子说:「刚才你丈夫冯生海在庭上明确表示愿意接老太太回家住,我想以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从前有什么不开心的,心里有气的,就借今天这个机会大家面对面、敞开心扉地说清楚。」 冯丹:「法官说的很对,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开,我也不想妈以后住得不开心。」 张国芬说:「说什么?你们这是干嘛?合起伙来欺负我吗?生海,生海啊!」 这女人段位高,装装柔弱、掉两滴眼泪就博得了丈夫的疼爱和全力支持。冯生海不好说梅子,就转而怒骂自己的亲妹,冯丹扛不住骂,自己的丈夫挺身而出,于是乎,变成了大舅子和妹夫的战场了。 滕烨和骆扬立马把他们两拨人分开批评教育,控制住了局势。 滕烨说:「冯生海刚才说要装修房间,老太太不知道您什么意见?」 张阿三见儿子愿意接自己回去住了高兴还来不及,马上答应:「好,我没意见。」 滕烨又对冯生海说:「既然老太太没意见,那我们也可以给你时间装修。不过,这可不是无期限的。这个案子只有三个月的审理期限,我顶多只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冯生海哭丧着脸:「半个月怎么来得及?装修起码要一个月呢。」 滕烨皱眉头了:「不行。」 冯生海想了想,又说:「那这样吧,滕庭长你来看一下那个房间再定时间,怎么样?」 滕烨想了想,答应了。 身后的宋天意和丁筱卿看看对方,无奈地嘆气。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到饭点了,再去个别的地方肯定是赶不及吃饭了。丁筱卿中午还要回家一趟,今早大女儿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来说她女儿呕吐腹泻,丁筱卿正在上班分不开身就打亲妈电话让亲妈去把女儿接回家。她本来打算中午吃完饭带女儿去医院挂个急诊,现在看来要泡汤了。她的心情忐忑不安,复杂极了。 一群人赶到冯生海家,滕烨实地查看了冯生海说的底楼东边的那个房间,房间不错,朝南敞亮,就是堆了太多的杂物。 冯生海搓着手说:「这墙要刷过,厕所还要装过,还要打扫卫生,买床……」 滕烨打断说:「刷个墙装个厕所买个床不用一个月的,半个月都嫌多。当然,油漆得散散才能住人,所以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是非常合理的。」 冯生海哑然。 滕烨又说:「如果今天刷墙,过半个月就可以住人了。当然前提是你得买最好的油漆,别是那种蹩脚油漆。住这房间的人毕竟是你妈,生你养你的亲妈。」 冯生海被怼得一声不吭,手里紧紧拽着手机。老婆张国芬赌气似的上了楼,再也没下来过。 滕烨他们一走,冯生海就给自己儿子去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儿子说:「爸,我们先拖着,总有办法的。」 滕烨他们回到法庭,丁筱卿饭也不吃就想走。滕烨叫住她,问她为什么不吃饭。她把家里的事说了说。滕烨想了想,说:「饭是一定要吃的,吃完再回家,下午可以晚点来上班。」丁筱卿感激涕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回去得晚了,可桌上的菜还有很多,周国民他们不捨得吃特地留给他们的。饭也还在电饭煲里暖着,邬建芳怕他们吃不饱又给他们煎了几个荷包蛋,淋上美滋滋的海天酱油。 丁筱卿吃完就走了,齐良吃完去洗车了,骆扬和宋天意边吃饭边打哈欠,俩人几乎没吃多少就离桌睡觉去了。 饭桌上只剩滕烨和梅子两个人。 梅子喝着汤,她吃饭本来就慢,胃口还挺大,和她小小的个子不成比例。喝完汤她看中了碗里的最后一个荷包蛋,刚要夹就让滕烨夹走咬了一口。 酱油汁从嘴角流了下来,滕烨急忙拿纸巾擦干净。 梅子有点不大高兴地低下头去扒碗里的饭粒。 滕烨看看她,说:「我看你们几个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一个个病怏怏,每天都没睡醒似的?」 梅子说:「心里装着事,自然睡不好,睡不好白天精神自然好不了。」 滕烨趁机套话:「我听说小骆他谈了个律师女朋友,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第90页 梅子说:「不知道啊。」 滕烨有些泄气,最近他和他们的关系肉眼可见的缓解变好了,可是他们的有些事还是不愿意跟他说,领导和下属之间总是隔了一层网。 「对了,」他话锋一转,「我打算提升提升我们庭的士气和干劲。」 「怎么提升?」梅子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却讳莫如深地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 註:1、法庭纪律:为了维护法庭秩序和安全,开庭前告知给诉讼参与人、旁听人员等,内容很长,比如遵守法庭礼仪、不得喧譁哄闹、不得对庭审活动进行录音录像、不准吸菸吐痰、未成年人不得旁听等。有兴趣可以查看相关规定,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十七章 进步 梅子进步不小,滕烨…… 滕烨他们每天都要从院本部出发前往向阳法庭, 从院本部到向阳法庭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从前他们都是在车上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睡觉的睡觉, 玩手机的玩手机,可自打滕烨来了以后, 这在车上的半个小时时间也被好好地利用起来了。几个党员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学习强国做题目, 滕烨一心几用, 边做题目边和周国民、梅子讨论某个案子。完了以后给其他人布置一下今天的新任务或者传达一下上面的意见和精神。 他精神抖擞地和其他人传达着上面关于随案扫描工作的要求,并提醒每个人做好心理准备,无纸化办公不久以后就会全面推开, 到时候要求越发高了。 他说:「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被动行事,不如我们现在就主动迎接挑战。具体的操作流程,我让小骆先去研究,他研究透彻了再教我们。」 周国民对无纸化办公不是很理解:「以前不是蛮好的吗,干嘛一下子就无纸化办公了?我眼睛也花了,电脑操作也不是很行,以后开庭不能带卷宗了那可怎么行?而且现在这个系统也时灵时不灵的,问题多得不得了。人家美国都还没真正实现电子化,我们这一步是不是迈得有点大了?」 滕烨说:「无纸化、电子化这个肯定是今后的一大趋势。上面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 无纸化办公能减少纸张的使用,保护我们的生态环境, 方便群众诉讼。实施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些困难,谁都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只能一边办案一边摸索。我还是那句话, 遇到困难大家想办法解决困难,积极主动地去迎接这项任务,而不是被动消极地被人推着走。做事太过被动到头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系统也是在不断改进的, 这个不能急,只能在实践中发现问题然后把问题反映上去从而改进系统,让系统更好地为我们服务。至于美国,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我们是中国的法官和书记员,我们一定要做好这项工作。」 周国民没话说了。 滕烨又说:「周老,您的困难我也考虑过了,您说的这些也确实是事实。人都会老,人老了身体机能等各方面肯定比不过年轻人了。年轻的同志我们要鞭策、压重担,老同志我们也要关心照顾。小骆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以后网上的东西您不会的话可以让小骆做。我也和他说起过,他很愿意挑重担。」 周国民笑了:「那我就放心了,我以后就负责开庭、调解和写判决吧,网上的那些东西实在是搞不懂,都交给小骆去做吧。」 滕烨说:「不仅如此,您那的一些难案子可以陆陆续续地交给他来办,我绝对看好他。」 周国民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对对,小骆考虑问题还挺全面的,他办案子到现在没有一个差错,一例投诉,不用别人操心。」 「是啊。」 滕烨和周国民滔滔不绝地夸奖起骆扬来,坐在后面的梅子听到投诉二字的时候,脸不知不觉地红了。她办案时间尚浅,经验方面比不上骆扬,虽然也陆续办结过不少案子,但和骆扬比起来,她还做不到游刃有余,瞭然于胸。顾云梅的离婚案子她就差点搞砸连累滕烨,后来她自己也总结了经验教训,努力下个案件里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说到犯错,她从书记员转做法官助理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不知道犯了多少错误,到底什么时候她也能像骆扬那样做到无差错、零投诉,成为一名有口皆碑的优秀法官呢? 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骆扬已经早早地到办公室了。他一来就打开电脑工作了,每天要做什么事情他前一天晚上就都安排好了,包括他的活和周国民、书记员丁筱卿的活,他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周国民早上要开庭,不用书记员,他就可以带上书记员去税务局调查增*值*税*发*票的抵扣情况,查清案子真相需要。回来的路上还能给大傢伙带咖啡和好吃的,他早想好了今天他请客,因为很久没请大家吃好吃的了。 平静冷清了一个晚上的向阳法庭又热热闹闹了起来。 门口,当事人、律师排队安检进入,诉服大厅里郦励正在给当事人讲解起诉需要的材料,调解室里人民调解员赵老师正在给赌气离婚的小年轻讲道理,1号和2号法庭里都在开庭…… 梅子他们早上也有两个案子,一个离婚一个道交(机动车交通事故的简称)。一个排在九点,一个排在十点。 离婚案子的原被告都来了,他们十四岁的女儿也来了,一个人坐在法庭外面的长凳上玩游戏,父母则在里头为了抚养费争得面红耳赤。 第91页 经过前期赵老师那的调解,这次他们在离不离婚这件事上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那就是都同意离,女儿归女方,男方一个星期探望一次,财产一人一半。可是女方也就是原告对被告提出的一个月600块钱的抚养费表示不满,说什么都不同意。 原告说:「现在不比从前了,物价这么高,六百块钱能顶什么用?孩子还在读书,开销很大的,配副眼镜都要一千了。还要吃穿、上补习班,生病了还要看病,这六百块怎么够呢?」 梅子也觉得六百块的抚养费有点低了,就单独把被告拉到外面谈,劝被告再加一点。 「刚才原告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养孩子开销真的很大,哪哪都要花钱,现在最低生活标准都一千多了,六百块真的太低了。孩子是你亲生的,虽然不归你抚养,但始终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们这份亲情和血缘是改变不了的。我想作为一个父亲,你总想看到自己的女儿快乐健康地成长吧。你现在多出点钱养她,以后等你老了她也会照顾你养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被告说:「那就八百吧。」 梅子事先知道原告的预期是多少,所以继续做工作。这被告跟挤牙膏似的,梅子挤一挤就出来一点,说到嘴皮子都破了才松口把抚养费加到一千块。 被告:「一千,不能再多了,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一千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这和原告的预期一千二还差两百,梅子明白这已经是被告的底线了,就进去给原告做工作。原告听完就说不同意。 梅子耐心地劝说:「刚才他才肯出六百,我做了很多工作他才加到一千的。而且他月工资也才五千多,能给一千已经很不错了。你再考虑考虑看,现在你们的差距就是孩子的抚养费,其他的都谈好了。要是你实在不同意呢今天就只能算了,以后再来开庭。万一过个几天被告不同意离婚了,你又是第一次起诉离婚,综合你们的情况来看,很大概率是不会判离的,第一次判决下来后你还要再等六个月才能起诉,这个你自己想清楚。」 原告仔细地权衡一下,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 梅子赶紧叫宋天意打调解协议,趁热打铁,把字签了。在原被告签字时,梅子来到外面,看了会坐在长凳上一个人玩手机的小女孩,凑了过去。 她很温柔地说:「小姑娘,不要难过。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但他们都是爱你的。」 十四岁的小姑娘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讥讽的笑容:「你是在安慰我吗?不必了。我们班爸妈离婚的多的是,我也听多了看多了,有什么好难过的?法官阿姨,你不要这么老土行不行?」 梅子瞬间石化,「阿姨」两个字深深地戳伤了她的小心脏。她才二十六岁啊,哪里是阿姨了?顶多是姐姐好吗? 她不得已离开,事先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人的话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同时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现在的孩子个性的很,哪听得进她讲大道理?离开前她不经意地扫了小姑娘的手机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某个明星的粉丝群1群,小姑娘在群里聊嗨了。 原被告协议也签完了,被告先走,原告要走时梅子叫住了她。梅子委婉地叮嘱了原告几句,希望原告能多关心女儿的成长。 原告说:「我很关心她学习的,每天盯着她写作业,还给她报各种补习班。」 梅子说:「一个人的成长呢并不单单是学习方面,还有生活、精神方面。十四岁是价值观形成最关键的时期,这个时候如果家长能多关心子女的精神和心理需求,引导他们往积极向上的方向走,孩子的未来一定差不到哪去。实不相瞒,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女儿花太多时间追星了,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喜欢一个明星可以,但是不能太过,最好是能把这种喜欢化作努力向上的动力,用在学习和生活中,而不是沉浸其中荒废学业。」 原告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她跟我要的钱越来越多了,原来都拿去追星了。这个死丫头!」 「你回去好好跟她沟通沟通,但是千万不要打她骂她,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多倾听,了解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对的地方加以纠正,对的地方加以鼓励。多发现她的长处,引导她在擅长的领域发展,从而减少对明星的依赖,进而建立起一套健康、积极、向上、奋斗的价值观。」 原告感激地说:「好的,谢谢你法官。」 滕烨在门口看了会,满意地笑笑后就又回办公室了。 梅子今天的表现明显比之前好,显得成熟且理智,却又不失感性的部分。 处理完这个离婚案子,梅子一口水没喝就又接着处理下一个案子。道交案子的原告及律师、保险公司员工、驾驶员都来了。诉前阶段保险公司提了重鉴,鑑定结果已经回来了,不构成十级伤残,但对三期进行了确认,而原告起诉前自己找鑑定机构鑑定出来却是十级伤残,这一前一后差的不是一块两块,而是十几二十几万。除去这个伤残赔偿金,其他的医疗费、营养费、护理费、误工费、交通费等等加起来不过几万多块钱。 双方对三期的计算标准产生了分歧,尤其是误工费这块。保险公司认为原告请求的误工费过高,因为原告已经退休了,年纪也大了,虽然还在打工但也只是打点零工,并不稳定,不能按照154元一天,并结合鑑定意见的误工期150天计算,诉讼请求明显过高。原告方因为失去了这笔伤残赔偿金而忿恨不已,所以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步。差距太大调解不成,梅子只好喊滕烨来开庭。 第92页 开完庭出来,梅子问滕烨:「滕庭,误工费这块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原告已经七十岁了,远远超过法定退休年龄,在外打工也不是固定的,所以保险公司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滕烨问:「你认为呢?」 梅子说:「我觉得给要给点的。原告提供的工作证明可以证明他虽然已经超过法定退休年龄,但还是有一定收入的。但是给多少我不是很拿得准。」 滕烨说:「这就涉及到法官的自由裁量权问题了,你可以酌情处理。怎么酌,每个人的理解和倾向可能都不一样,但有一点肯定是一样的。那就是必须在法律法规的范围内行使权力、作出裁判,彰显社会公平正义,让每个当事人都心服口服。我从前办理刑事案件的时候,经常会遇到量刑的问题,我遵循的原则是只要我做出的每个判决都能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和身上这身法袍就行了。」 梅子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了。我想想看。也许可以参照金州市最低工资标准60元一天计算。」 滕烨笑说:「你自己看着办。」 俩人说着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滕烨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是那个表见代理案子的被告律师打过来的。被告那边这些天也在商量对策,有了方案就由被告律师出面打给法官,看看能不能让法官帮忙做做工作。再则,滕烨之前也旁敲侧击被告律师,指出律师在庭上涉嫌作「虚假陈述」。被告律师何其精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后果是什么,于是积极给被告公司的老闆做工作,努力挽回在法官跟前的形象。 被告律师的意思是,他们承认了吴国盛在被告公司就职期间和原告公司的生意往来,但是不认可吴国盛离职后继续和原告公司发生的业务,也就是十几万块钱他们不认可,不予支付,其他的货款他们可以马上支付,条件是给他们的帐户解封。 滕烨听懂了被告的意思,马上给原告律师去了个电话,把被告的意思转达一下,问原告是否接受被告的这个方案,如果接受,马上籤协议收钱并且解封。原告律师说他做不了这个主,得和原告老闆沟通一下。过了半个小时,原告律师打电话过来,明确表示原告老闆不同意这个方案,不接受调解,要等法院的最后判决。滕烨也把原告的意思转达给了被告,被告律师嘆了口气,开始探起滕烨的口风来,想听听被告的胜算有多少。 滕烨客观地分析了一下案情,也没说谁会赢谁会输,但被告律师已经听懂了,心里也有底了。 说到公章,滕烨问:「公章鑑定你们还提不提?如果要提的话赶紧把申请书提交上来,咱们按部就班地走程序。」 被告律师:「鑑定嘛,是这样的。老闆觉得鑑定时间太长,费用也不低,拖不起这个时间,所以我们暂时还是不提了。」 滕烨笑笑,意料之中的结果。 和被告律师通完电话,滕烨对梅子说:「表见代理那个案子的判决书我已经写好了,你定个宣判时间吧。」 梅子说:「这个不用上专业法官会议讨论一下吗?这么判出去会不会有风险?」 滕烨说:「这个案子我也和民二庭的讨论过,他们的意见和我们差不多。关于对帐单,虽然被告不予认可对帐单上的公章,但这只是他一面之词并没提供相应证据证明且明确表示不提鑑定申请了,本院应予认定。吴国盛曾是被告公司的员工,他在履职期间的行为构成表见代理,和原告发生的业务应予认定。后来吴国盛离开被告公司,但被告并未将这个事实告知原告,那么吴国盛继续和原告发生业务的行为以及和原告对帐的行为依然对被告构成表见代理。至于被告和鑫景源之间的瓜葛是他们内部的事,不能对抗善意相对人,不能损害善意相对人的合法权益。综上原告的诉请应予支持。你定下宣判时间前再给被告律师去个电话,就说这个案子马上要判了,如果被告愿意再加点那么我们也可以再做做工作看,如果不行那就等宣判吧。」 梅子点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他们的办公室门没关,刚才滕烨和梅子说话的时候骆扬从他们办公室门口走过。滕烨看到骆扬一副没睡醒很疲惫的样子,说:「中午吃完饭后下面集合。」 梅子问:「集合?干啥?」 滕烨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需要多多锻鍊。」 梅子嘀咕:「说得好像你自己很老似的。」 「什么?」 「没什么,我这就通知他们。」 大伙对滕烨连中午休息的时间都要占用这点表示非常的不满。本来滕烨一来他们就已经牺牲了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周六也给搭进去了,他们都忍了,现在就连中午这短短的时间都不给他们休息了,真是是可忍孰不能忍。但抱怨归抱怨,没人敢跳出来跟滕烨叫板,宋天意经过那晚的事后也收敛了脾气,反而帮着滕烨说话了。 宋天意:「庭长说啥咱就干啥呗。他总不会害死我们吧。」 吃过饭过半个小时,滕烨把他们召集起来。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哈欠连天、无精打采,丁筱卿说还要多喝几杯咖啡才能撑得到下午。 滕烨换上了运动服,他一亮相大伙都懵了。这是要真干了? 滕烨说:「这样,我们比赛跑步,谁先跑到江边的丁字坝,我就免谁三次周六加班。好了,现在开始吧,跑起来吧。」 第93页 大伙陆陆续续地跑了起来,丁筱卿和郦励跑在最后,郦励偷偷跟丁筱卿说:「我们跑最后吧,反正我也不要这个奖励。」丁筱卿表示同意,跑步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谁知她们的话给滕烨听到了,滕烨在她们身后边跑边说:「最后一个从明天起打扫男女厕所三天。」 郦励和丁筱卿一听,撒腿就跑,滕烨在后面乐得笑了起来。 从向阳法庭到江边的丁字坝只有五公里的路程,这对于他们这群平时不怎么锻鍊的年轻人来说,太难了。除了法警冉妍,其他人跑了一公里就吃不消了停下来休息了。 滕烨从后面赶了上来,给停下来休息的年轻人鼓劲:「加油,快跑!最后一个要刷厕所的!」 听到这话,停下来的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迈开双腿向前跑。他们相互鼓励,甚至手拉手,跑在最前面的冉妍看自己的同伴没跟上来,主动跑回去给他们喊口号鼓劲。 「一,一,一二一!调整唿吸!跑步的时候放轻松!」 「加油!加油!胜利就在前面!」 「再坚持一下!别停下来!前面就是丁字坝了!」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目的地的,站在坝上,他们望向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大江,激动得心潮澎湃。脚下是坚实的土地,面前是宽广无垠的大江,心胸一下子被打开了,烦恼和郁闷也随之消散。 滕烨说:「我们以后隔三岔五就来跑一跑。生命在于运动,生命不息,运动不止。只有有了强健的体魄,才能干大事业,才能更好地追求自己的理想。通过锻鍊,烦恼的事也能少一点。烦恼少了,晚上就睡得好了,睡得好第二天才有精神,也就不用咖啡续命了。说实话,咖啡喝多了对身体真的很不好,你们现在还年轻,不该这么挥霍自己的身体。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带着你们多跑步,帮你们戒掉咖啡!」 说也奇怪,这天白天跑完步出过汗后,他们晚上都睡得出其的好,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再也没人嚷嚷着喝咖啡了。当然除了丁筱卿。她喝咖啡已经成瘾了,完全戒掉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再来她两个孩子的现实不允许她晚上睡得好,不过锻鍊过后即便晚上睡觉的时间依然很少,她也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好好休息,不像从前那般一旦被吵醒就再也无法入睡,睁眼到天明。 滕烨正在用他的实际行动慢慢改变着他们,同时他们身上活泼、向上、团结、有爱的精神也在慢慢地改变着他。他最大的改变就是,从高高在上的大法官变成了穿梭于乡间小道的乡村法官;从不近人情的魔鬼变成了宽严相济、爱护属下的一庭之长。 註:1、道交: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纠纷,简称道交。 2、交通事故三期鑑定是指:误工期、护理期和营养期。 第二十八章 言和 兄妹和好,母子和好…… 时间过得总是那么快,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滕烨算算时间冯生海给张阿三准备的房间也应该装修好了,于是打电话给冯生海,问他什么时候接张阿三回家住。 电话那头的冯生海开始打哈哈, 说什么找不到装修工人所以还没来得及装修,希望再给半个月时间。滕烨一听就火大, 这人明摆着在拖时间, 可他不能生气。他故意轻描淡写地对冯生海说:「是这样啊。还好我们事先把判决书写好了, 定个时间宣判吧,还是去村里。」 冯生海忙说:「别别。滕庭长,我回去再商量商量, 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滕烨:「你明天给我答覆。」 「明天也太快了吧?我儿子还在外面出差……」说到这,冯生海立马闭了嘴,改口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多给几天时间?」 「不行。」 冯生海一愣,只好接受。 梅子看滕烨的脸色不大好,就问:「冯生海怎么说?房间装修好了没有?」 滕烨:「压根没装修,他就是拖时间。」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判了吧,反正我判决书已经写好了。」梅子说。 「先等等, 听听他明天怎么说。」 第二天冯生海打电话来了,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 又使出了他那套诉苦的本领。 「滕庭长啊,我也没办法了呀!国芬她昨天被我妈气晕过去了, 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国芬她本来就身体不大好, 做了手术后身体就更差了。我妈那人说话不好听,她们两个是火星撞地球,说不到两句就要大打出手的呀!要是让她们住在一块, 我真……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了!滕庭长,你也站在我们角度想想吧。我妈回来住是真的不行的,我总不能因为愚孝不管自己老婆的感受吧?子女尽孝是义务,可是父母抚养子女也是义务啊。我从小就没感受过母爱,为什么我要养她呢?」 滕烨听不下去了,打断说:「老太太是没给你吃没给你穿还是没给你读书了?冯生海你真的好意思说这种话的。如果老太太从小把你抛弃了不养你或者虐待你,那你今天还有理由不养她。老太太把你拉扯这么大,付出的心血你不能当看不见。也许她有些地方是做的不够好,是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况且你都这把年纪了,家庭事业双丰收,还需要和自己的亲妈计较得这么清楚吗?冯生海,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人心胸宽广一些,看得远一点,不要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第94页 「不是滕庭长,我这次是真的想接我妈回去住,可是国芬她的身子……昨天真的吓死我了,国芬她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国芬她跟了我那么多年,陪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的。」冯生海嘆了口气,说,「滕庭长,今天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妈和老婆,妈只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可是老婆却是陪我走完人生的那个人,所以我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们如果要判的话就随便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我现在只想我老婆能赶紧好起来,我答应过她今年带她去西藏玩呢。」 冯生海挂断电话后在自家的小院里走了一圈,想了很多事。 昨天他和滕烨通完电话后真的挺担心法院下乡宣判的,对于这个案子的判法,他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马上给自己那正在出差的儿子打了个电话,询问该如何应对。儿子早就对滕烨很有意见,安慰自己的父亲先不要急,他会想办法解决的。冯生海很听儿子的话,打算按兵不动,能拖一天是一天。吃过晚饭,冯生海在院子里听收音机,老婆张国芬养的泰迪狗跑过来蹭他的腿。他一低头,愣住了,狗狗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时,张国芬笑着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唤着狗狗的名字:「阿三,阿三来妈妈这里!」 冯生海突然蹭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眼瞪得老大,气血上头。 「狗身上这件不是我那件毛衣吗?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毛衣给狗穿了?」 张国芬抱起狗狗往冯生海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说:「干嘛这么紧张?我看你这毛衣放在柜子里好多年了,也没见你穿过,袖子上还被虫咬了好几个洞。反正你都不想穿了,那我就拿来给阿三做件衣服呗。你看这款式怎么样,我的手艺是不是很拿得出手?我都觉得自己可以去摆摊了,说不定还能来个二次创业呢。」 冯生海说:「这件毛衣是我妈在我二十岁那年亲手给我织的。这毛线是纯羊毛的,当年的纯羊毛是真正的纯羊毛,很贵的,我妈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买下来的。这毛衣是她一针一线给我织的,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她说我工作了要穿得体面一点,不然会被人瞧不起的。」 张国芬愣了好一会,说:「我又不知道这些事。那现在怎么办,改都改了,狗也穿了,要不叫狗脱下来你拿去改回来?」 冯生海说:「算了算了,改都改了。可是你为什么给狗取了这么个名字?我妈也叫阿三,他们那代人读书不多,条件不好,孩子又生的多,都是阿大,阿二,阿三的叫。」 张国芬尴尬地笑说:「我就是随便取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改个其他的名字吧。」 冯生海点点头,又说:「国芬啊,我刚刚想通了,要不我们还是让妈回来吧。」 「什么!」张国芬激动得跳了起来,「你要是接她回来那我就回娘家住。有她没我,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抱着这条穿了冯生海毛衣、名字叫作阿三的泰迪狗气沖沖地回屋了。 冯生海陷入两难境地,心里头乱糟糟的。这段时间法官们的话时常在耳边响起,他其实很摇摆,不知所措,直到刚才看到狗身上那件毛衣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地崩塌,那些美好的往事才重新代替不好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 或许他真的不该这么较劲,或许法官说得是对的,如果母亲不疼自己,又怎会花光积蓄买纯羊毛线团给自己织毛衣?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他立马飞奔上楼,老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倒下的时候带翻了茶几上的一个花瓶,花瓶摔得稀巴烂。 才萌发的念头立马被打消掉了,为了老婆的健康着想,他只能再狠下心来。 逛了一圈后他上楼去,楼上房间里传出老婆和儿子的说话声。老婆一出事,宝贝儿子就马上结束出差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侍奉床前。 「妈,你放心,我看这招应该是奏效了,爸这么迁就你肯定不会让奶奶回来的。」 「你这臭小子鬼主意这么多的。昨天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假装病倒我真的吓得不轻。我这辈子从没骗过你爸,这次这么骗他我这心里面挺不好受的。」 「妈你是健忘症吗,你怎么没骗过爸?我结婚那天是你叫奶奶别下来吃饭的,还跟我爸说是奶奶她骂你在先。」 「除了那件事和这次这件事,我……我总没有其他骗你爸的事了吧?」 「不知道,不记得了。妈,你就安心养着,儿子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冯豪弯下腰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张国芬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俩人母子情深,母慈子孝,堪称典范。 突然,房门被狠狠地推开了,冯生海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张国芬震惊地看着冯生海,说:「生海啊,你来怎么不敲门?」 冯生海说:「自个房间还要敲门?还是说我打扰你们母子讨论你们的宏伟计划了?」 「生海,你听我说……」张国芬急忙下床,却不小心扭了脚,幸好儿子搀着才没有跌倒。 可冯生海看她差点跌倒也无动于衷了,他说:「你就别演了,我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了。真是有你们的,母子俩合起伙来装病骗我,害我担心了一晚上。我以为当年妈在豪豪的婚礼上捣乱,所以一直以来没给她好脸色看,原来真相真的和妈说的一样,是你们母子俩从中作梗。国芬,你想赶妈走我还能理解,从古到今婆媳关系就是很难处理的。可是豪豪,你又是为什么呢?奶奶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对她?」 第95页 冯豪说:「爸,你老煳涂了吗?奶奶她偏心姑姑家,爷爷去世前她私底下偷偷地把一些好的古玩字画全给了姑姑。你知道那些字画现在值多少钱了吗?堂弟结婚奶奶给了他们小夫妻一人一个大金镯子,这么粗,跟碗口似的。轮到我结婚了什么都没有,还给我来这么一场戏,真的是够了!」 「你……」冯生海气急败坏,可这个时候,楼底下有人喊他的名字,原来是何书记带着滕烨和梅子上门来做工作了。 冯豪站在窗口往下面瞧了一眼,忿恨地说:「他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冯生海下去开门,把滕烨他们迎进了屋。泡茶的时候冯豪也扶着自己亲妈下楼来了,滕烨抬头看了一眼张国芬,说:「张阿姨你身体还好吗?没事吧?」 张国芬脸色有些难看:「没事没事。」 何书记说:「国芬啊,滕庭长是特地来看望你的。」 张国芬:「谢谢啊,有心了。」 这屋里的气氛有点怪,梅子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但她感觉到了,滕烨和何书记也都觉察到了。 冯生海拉着滕烨到外面谈事情去了,冯豪也想跟出去却被何书记拦下了,何书记把他带到其他地方聊去了,剩下梅子一人,她看看张国芬,张国芬也看看她。 「张阿姨,现在这里没人,你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你一定不肯让老太太回来住吗?」 张国芬说:「我不想看见她,一看见她我浑身都难受。」 梅子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习惯,住在一块难免会有摩擦,就算是亲母女有时候也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吵架。就像我和我妈吧,我妈生病了,我负责照顾她……」 张国芬打断:「你爸呢?」 「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梅子说,「我一个人照顾我妈。有时候她怕我太辛苦,就叫我去休息不要照顾她了,我不肯,然后我们就会吵起来。每次吵架我们都会把心里的话说给对方听,心里的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彼此间的感情也会变得更加深厚。我虽然还没结婚,不知道婆媳相处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相信一点,人与人之间只要真心相待,多为对方考虑,那么再难相处的婆媳关系也能迎刃而解了。」 「小姑娘你不懂,等你结婚了和婆婆相处了就知道婆媳关系有多难搞多复杂了。我当年生豪豪的时候难产,生完后身体虚的很,很需要别人好好照顾。她呢,毛手毛脚的,有一次扶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没扶住我,我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从此落下了腰痛的毛病。」 梅子说:「听你这么说,老太太那时还是照顾你了嘛!」 「实话说是照顾了,可是……」 「张阿姨,你不妨这么想想,当年如果没有婆婆伺候你坐月子,你该怎么办?可能不是腰痛这么简单了。」梅子说,「其实你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在沟通上出了问题,还是那句话,尝试着跟对方打开心扉,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及时沟通好。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思想已经定型了要改变非常难了。作为晚辈,我觉得我们不该苛责他们为什么不能按照我们的意愿做事,而是应该多宽容他们多理解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感受得到,自然也会对你好。再说,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你现在不管你婆婆,你儿媳妇可都看在眼里的,长辈的一言一行都是在给后辈做榜样呢。你希望你以后老了走不动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儿媳妇也这么对待你吗?」 张国芬愕然。 冯生海向滕烨表达了希望调解的愿望,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看得出来这次终于是真心的了。 滕烨也非薄情之人,同意再给他们一个调解和好的机会。 就在他们商量着调解时间的时候,冯豪沖了过来,试图和之前一样挑拨冯生海和奶奶的关系,阻止冯生海把奶奶接回来住。 滕烨看不过去了,直接开怼:「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奶奶的赡养问题,你爸妈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边搅混水?」 冯豪愣住了,心想这傢伙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这个案子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滕烨积极联繫老太太那边,老太太的女儿冯丹又有顾虑了,意思是就算冯生海同意老太太回去住了可房间还没装修好老太太住哪呢? 滕烨把冯丹的担忧转达给冯生海,冯生海二话不说把滕烨带上二楼朝南的一个大房间。这个房间落地飘窗,床够宽敞,柜子也够多,装修的也很考究。 「其实房间有的是。」冯生海不好意思地说。 房间落实了,滕烨再给冯丹打电话,冯丹马上带上张阿三来了,张阿三又把行李拿来了,这次没有被儿子扔到门外。 滕烨来之前叫梅子带上的笔录纸等现在派上了用场。现场起草协议,现场签,调解协议一旦签署立即生效,老太太因为自己终于能住儿子家了而乐得合不拢嘴。 冯豪还想掺和一把,可这时领导的电话打了来,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谁知领导委婉地告诉他因为最近他家里头事情太多家风败坏,所以组织决定暂时不提拔他了,以后还能不能提拔也要看他今后的表现。他听完直接傻了眼,这下,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张国芬看大势已去,婆婆回来住已成定局,就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妈每个月的生活费,我觉得冯丹也要承担一半。还有,妈老倒后的所有开销包括医药费、摆酒席的钱等,生海和冯丹都要各自承担一半。」 第96页 冯丹一口答应:「没问题,只要你们能好好对待妈,我什么都答应。不过妈的财产我和冯生海也得一人一半。」 冯生海:「行了行了,全都一人一半吧。」 冯丹:「行。法官,你们能不能把我们刚才说的也写到协议里?」 滕烨和梅子商量着怎么起草这一条,滕烨还给骆扬去了个电话,在骆扬的指导下,俩人合力将这份协议起草完毕。 签完协议,冯生海和妹妹、妹夫握手言和。 冯生海:「丹丹,这两年辛苦你了。还有建栋,辛苦了。你们生意上如果有难处呢,我能帮的尽量帮你们。」 冯丹:「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还能解决。谢谢了,哥。」 张阿三看到两个子女重归于好,激动得抹起了眼泪。 「妈,我帮你把行李拎上去吧。」冯生海说着把母亲的行李拎上了楼。 梅子把笔录、协议收好放进包包,张阿三拉着滕烨的手不停地说谢谢,冯丹和丈夫也围着滕烨不住地感谢。 滕烨看看不远处的何书记,把何书记拉了过来,说:「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你们要谢的话应该谢何书记。她天天记着你们的事,没少给你们出力想办法。」 「是的是的,何书记,谢谢你啊!」老太太一把握住了何书记的双手。 何书记:「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从冯生海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三个人都还没吃晚饭,滕烨盛情邀请何书记一同吃晚饭,何书记却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回去煮个面吃就行了,等会村里还要举行文艺表演,我得去看着。滕庭长,小梅法官,今天就到这吧,我先走一步,随时联繫。」 「随时联繫。」 「再见,何书记。」 …… 坐上滕烨的车,梅子忍不住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白天上班,中午跑步,晚上回家还要照顾母亲、做饭做家务洗衣服,她的身子,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上车的时候滕烨觉得热开了空调,看梅子睡着了就把空调关了。见梅子身上穿得单薄,他把车停到路边,从后备箱里取了一条毛毯出来,盖在了梅子身上。梅子睡得很熟,根本没有察觉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 车子在平坦的路上匀速行驶着。梅子越睡越沉,如坠地狱。突然,她从噩梦中惊醒,大喘着气。滕烨见状赶紧打开窗户给她透气。 「怎么,做噩梦了吗?」滕烨问道。他有注意到她熟睡的时候眉头紧锁,面目狰狞,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梅子整理了一下头髮和衣物,说:「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了。滕庭长,我有个小小的建议。跑步锻鍊身体是很好,但是能不能考虑一下隔一天跑一次或者一周跑个三四次呢?天天跑真的有点吃不消。」 滕烨点点头:「好,循序渐进。」 「谢谢。」她把脸探出车窗外吹风。 「对了,最近还一集中精神就头痛吗?」 「呃……」梅子犹豫了一会,然后回答,「没有。」 「噢,那最好了。」滕烨看出来她回答的时候有多心虚,但并没有戳穿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也许她根本不想和自己分享心底的小秘密。 註:1、当事人达成调解的,调解协议内容超出原告诉请范围的,不违反处分原则。处分原则是指当事人在诉讼中,有权对自己的实体权利和诉讼权利依法予以支配,决定是否行驶或如何行使自己的实体权利和诉讼权利。本案中,老太太只请求了回儿子家居住的诉讼请求,但在调解中又对赡养费等作出了处理,超出了诉请范围,不违反处分原则。又比如离婚纠纷中,起诉时只请求离婚,但在调解的时候又对夫妻共同财产、子女抚养作出处理的,同样不违反处分原则。 第二十九章 方向 从前是不喜欢,不过…… 回到市区后滕烨和梅子就此分别。 梅子急着赶回家给母亲做饭, 路过水果摊,看到货架上搁着的榴槤,停下了脚步, 驻足欣赏了起来。 今年的榴槤陆陆续续地上市了。一个个金灿灿的好像披了一件带刺的金甲,那颜色、那形状、那微微裂开的细缝里透出来的饱满的金黄色的果肉, 还有那空气里瀰漫着的特殊的香味, 这一切, 无不勾引着她的视线和她的胃。 水果店的老闆走了出来:「梅子,买榴槤啊?」 梅子从香气中缓过神来,笑说:「我就看看。」 老闆说:「里面有剥好的肉, 都是今天刚剥的。别人我卖七十一斤,梅子你要的话我便宜点,六十一斤怎么样?」 梅子摇摇头:「有点小贵,还是不了。老闆,谢谢啊。」说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里的那股特殊的香味,撒腿就跑。 老闆看着梅子的背影,喃喃道:「太会过日子了。」 梅子一口气跑回家,进门后直奔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让自己清醒清醒。 那一个个金黄色的大榴槤在脑海里飞来飞去,明明已经回家了, 可她仍然能闻得到瀰漫在空气中的榴槤香味,仿佛家里就藏着很多榴槤似的。 她从小就爱吃榴槤, 对榴槤情有独钟, 可她从来都是站在那饱饱眼福吸几口香气就走了。一小块榴槤肉二三十块钱,一个榴槤三位数,太贵了。有这个钱还不如买别的水果, 一样的好吃,一样的有营养。 第97页 「梅梅,你怎么了?」梅母见女儿直冲洗手间,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 「妈,我没事,就是进来洗把脸。」梅子把毛巾挂好出来,「妈,你饿坏了吧?我这就做饭去。」 「梅梅,随便做两个菜就行了。」梅母看着女儿熟练地系围裙,熟练地洗菜烧油锅,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白天要上班,下了班还要回来给她做饭,吃过饭还要洗碗洗衣服。这个女儿,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花了半个小时,梅子做了两个菜,母女俩围着饭桌吃饭。梅母给女儿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梅子又把红烧肉夹还给了梅母,梅母生气了,说:「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梅子拗不过母亲,只好当着母亲的面把这块红烧肉吃了。 梅母看着女儿那张瘦得跟巴掌似的的小脸,心疼地说:「梅梅啊,你上班辛苦,多吃一点。」 梅子:「知道了。妈你也吃。」 梅母却把筷子放了下来,说:「梅梅啊,你爸的祭日快到了。」 梅子说:「我知道。妈,祭品什么的我会准备好的,你不用操心。」 梅母:「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操心的。十年了,你爸爸去世已经十年了……」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梅子赶紧递了纸巾上去,安慰说:「妈,你放心,我有生之年一定会搞清楚那件事的。」 这时门铃响了。梅子跑去开门,门打开的一剎那,她怔住了。 邹畅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一手拎着一个金灿灿的大榴槤,脸上的笑容温暖得跟春天的阳光似的。 「你怎么来了?还……」梅子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两个大榴槤。 「我刚刚经过水果店看到榴槤不错,就买了两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邹畅提着榴槤往屋里走,亲切地喊梅母为伯母。 他是骗梅子的。事实是他今天做完事后过来找梅子,恰好看见梅子站在榴槤跟前挪不动步,本以为梅子肯定会买个一小块尝尝鲜的,谁想梅子却因为太贵而不得已捨弃自己的心头好。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等梅子离开后他一口气买下两个大榴槤,付钱的时候水果店老闆还八卦地问他是不是梅子的男朋友,他给了肯定的答覆,然后提着两个榴槤来见梅子了。 梅母见到这个准女婿乐极了:「小邹啊,吃饭了吗?快坐下来一块吃。」 「正好还没吃呢。」邹畅在梅母旁边坐了下来,跟在自己家一样。 梅子给他盛了碗饭,怕两个菜三个人吃不饱又去炒了个香肠炒鸡蛋。这个香肠炒鸡蛋邹畅吃了大半碗,吃完后帮梅子洗碗刷盘子做家务,一直忙到九点多。 梅子见时候不早了,就劝邹畅回家。邹畅却握住了她的小手放到自个的胸口上,说:「我今天跟家里说在单位值班,要是回去了不就穿帮了吗?」 梅子说:「所以呢?」 「家也回不去了,单位也回不去了,要不我还是留宿街头吧。」 「套路!」梅子一眼看穿他的诡计,直接戳穿,「你不就是想在我这留宿吗?好吧,看在你给我买榴槤又给我做家务的份上,就特批你留下了。不过,你得睡阁楼。」 邹畅喜出望外,欣然接受:「行!」 俩人伺候好梅母睡下后就各自回房间睡了。梅子睡前又拿出滕烨送的画册训练了一会专注力,今天练得有些狠了,一个集中就头痛欲裂,不得已只好作罢,上床睡觉。 迷迷煳煳当中,有双手握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了一个温暖宽广的胸膛。 她惊得睁开双眼,刚想大叫,身后的人就说:「是我,别怕。」 梅子又羞又恼:「你干什么?干嘛偷偷摸摸进我的房?」 邹畅搂着她闭眼装睡:「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 滕烨这天回家后觉着嘴里没味,什么都不想吃。想了一会后拉开冰箱拿出一包螺狮粉,开锅烧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螺狮粉的气味是越发地重了,尽管开了油烟机,也吸不光这股特别的味道。这股气味透过门窗传到别处去了,邻居老兵循味而来,叩开了滕烨的家门。 老兵:「滕兄啊,你这是在搞什么生化武器?」 滕烨赶紧关掉天然气,说:「我在煮螺狮粉。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们了。」 老兵笑说:「滕兄不是特别不喜欢螺狮粉吗,怎么还在自己家煮上了呢?」 滕烨笑着回答:「从前是不喜欢,不过现在喜欢上了。」 吃完这碗螺狮粉后去了琴行,在大厅里弹了一首《月光曲》,引得好几个妹子驻足而听,芳心寸乱,纷纷打听他是谁。 曲毕,全场鼓掌。他的钢琴老师这才走过来说:「你从来不弹这么忧伤的曲子的,怎么,有心事?」 滕烨合上钢琴盖,说:「这都给你听出来了,老奸巨猾。」 老师笑说:「我也是猜的。那么尊敬的法官大人,能不能分享一下你的心事呢?」 滕烨和这钢琴老师认识很多年了,俩人是老乡,既是师生又是朋友知己,兴趣相投,无话不谈,关系槓槓滴。 可这回滕烨却一个字没说,成年人和孩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成年人不会随便把藏在心底的一些小秘密到处和人说。 老师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就笑说:「得,等你哪天想说了再说吧。对了,你要不去看看你部门的那个小伙子吧,我真担心出事。」 第98页 「怎么?」 「那小伙子今天七点多就来学吉他了,一开始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课都结束了他却不肯下课,一个人在教室里不停地弹啊弹的,手指都给弦割破了也无动于衷。他的吉他老师可吓坏了,我们是劝也劝不动,拉也拉不走。老闆为了这事头都大了,幸好你来了。你快去劝劝那小伙子,别真的出事了。」 滕烨二话不说赶去吉他教室。 宋天意抱了一把吉他,坐在窗台上不住地拨弄琴弦。他才没学多久,来来回回也就那两句,其他的一概乱弹,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琴行老闆怕他出事,专门找了人看着他,并叮嘱,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赶紧报警。 宋天意可不是来捣乱的,更不是来自寻短见的,他心里憋得慌,他只是来这里放松放松心情。 今天下班后他直接开车回家了,换作从前他一定约上几个小朋友出去吃饭玩乐。 可是他变了。这些日子他想的最多的不是游戏装备,也不是去哪玩,而是自己的人生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和潘蓉分手他当然是痛不欲生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是错付了,但他最在意的还是潘蓉说的那番绝情的话。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实现什么目标。他当年之所以考法院的司法雇员,是为了找份有双休、保险点的工作,能方便他每个周末都能和女朋友谈情说爱。可事到如今,这个工作也成了横在他和潘蓉之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潘蓉说得没错,一个月收入两千块,除去五险一金所剩无几,如果真的结婚生孩子了这点钱够他养家的吗? 他开始怀疑这个工作,甚至怀疑自己。这段时间里他也偷偷面试了几家单位,可全都不尽如意,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感觉前途茫茫,自己就像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不知道将去往何处。 他万万没想到潘蓉今天居然在他家楼下等他。分手的时候毅然决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收拾好东西走了,头都没回,也不顾他心里有多痛。而如今却可怜巴巴地坐在楼梯上,眼里含着泪,哭得梨花带雨,妆都花了。 他有那么一刻差点就心软了。 「你来干什么?」他问她。 潘蓉站起来扑到他怀里,宋天意一把将她推开,推的时候力气大了点,把潘蓉推倒在地。 「天意……」潘蓉大吃一惊,自个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说道,「天意,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们从头开始,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犯那种错误了。我答应你,我这辈子都会当牛做马地伺候你。」 宋天意冷笑道:「你该伺候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个腰缠万贯的大老闆才对。」 潘蓉一愣,哭得越发伤心了:「别提他了,他就是个畜*生!」然后慢悠悠地给宋天意说起了她分手后的遭遇,当然也是挑最有利于她的话说。 事实上潘蓉在和宋天意分手后就立马去找贺军了。她赶到贺军那栋豪华别墅,她在这栋别墅里睡过几晚,里面的繁华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她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成为这栋别墅的女主人,到那个时候,她才是真正地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 怀着最美好的愿望而去,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贺军正在别墅里开派对,来了一波嫩*模和小明星,个个身材高挑,美艷不可方物。有个十八线小明星潘蓉在某部小网剧里见过,演的是个女n号角色,没两集就领盒饭下线了。 贺军对于潘蓉的到来很是不满,这个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高兴的时候来扫他的兴。 「你来干什么?」贺军左拥右抱,一脸的猥*琐和姦*淫*样。 潘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贺总,你不是说过你只爱我一个的吗?」 贺军笑了:「你还真是天真可爱,男人在床上的那些话也相信?还是研究生呢!哈哈!」身旁的两个美女也跟着笑了。 潘蓉竭力挽救些什么:「贺总,我和宋天意分手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你分手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是为了我才分的手?那我得跟你说明白了,我贺军身边这么多女人,如果每个都像你这样死缠烂打的那我岂不是要忙死了?本来大家出来玩嘛,各取所需就好,可你这个女人贪心不足,就凭你这种货色还想成为贺太太,成为这栋别墅的女主人不成?痴心妄想!哈哈哈!」 潘蓉震惊至极,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还有,我要跟你说,你的试用期已经结束了,你不符合我们公司的条件,所以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公司上班了。公司给你配的车你不能再开,把钥匙交给秘书。你在公司的那些东西限你一天内收拾干净。至于你的辛苦费嘛,我也不是薄情之人,看在你把我伺候的这么好的份上,就给你三个月的工资,你可以去财务那拿。」贺军说着搂了两个美女转身回屋。 潘蓉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她掏出自己的手机,飞快上前,对着贺军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击。 贺军的后脑勺当即被砸出了个包,潘蓉也吓傻了。 一批黑西装围了上来,有人提议报警,要潘蓉坐牢。 谁知贺军拦下了手下,潘蓉以为他定是看在他们几夜夫妻的情分上饶她一次。可她猜错了,也太天真了。贺军哪会这么容易放过她?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放了一段视频给她看,她还没看完视频就已经气都不敢出了,整个人像死了似的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99页 贺军捂着后脑勺说:「本来我不想赶尽杀绝,可你这个臭三八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砸我的头!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潘蓉,你给我听着,我手上一共有你二十五段小视频,每段视频五十万,限你一个月之内拿钱来赎,否则我就把你的动作片放到网上去,叫你同学、老师、朋友看看你是有多浪多贱!」 「你……」 潘蓉一个刚出社会的学生根本不是这种江湖人的对手,她想不来那么多,只知道自己的视频一旦被放上网她就身败名裂了,所以她只能到处去筹钱。那么大的金州市,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父母只是最底层的打工者,弟弟还在念高中,他们都帮不了自己反而还要自己帮衬。她爸妈是多么希望她能在金州立足,找个金州本地的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也想过找以前的同学,可碍于面子没有找他们。在那些同学跟前,虽然她只是外地来的但她一直表现得很高傲,就像骄傲的公主一样。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落了难,还不知道怎么奚落她呢。 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到能帮她的人,她就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宋天意。 宋天意明白她的来意后问:「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你都干了什么了?」 潘蓉说:「天意,你帮帮我吧。」 「对不起,这么大一笔钱我拿不出来,我帮不了你。」 「天意,看在我跟过你一场的份上,你去跟阿姨说说吧,她应该存了不少钱。」 「我不会去求我妈的。我已经和你分手了,你的债务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再说,你欠的钱不是小数目,我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潘蓉,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啊,我建议你还是报警吧。」 「不能报警,不能……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宋天意,你就是个没用的傢伙,什么忙都帮不上,幸好我把你甩了!」潘蓉临走前也不忘扎宋天意几刀。 宋天意本来就想不通,被她这么一顿数落后就更想不通了。他饭也不吃就赶来琴行弹吉他,试图用音乐驱赶走心中的苦闷和烦恼。 滕烨听完后说:「我怎么觉着这个事不是那么简单呢?你前女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笔钱?」 宋天意已经没弹吉他了,也从窗台上下来了。他把吉他往墙上一挂,说:「我怎么知道她在外面干了什么?自从她进了那个什么小额贷款公司,整个人都变了。」 滕烨说:「天意,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不是环境影响了一个人,而是这个人的本性本就如此。如果一个人心如磐石,信念坚定,又怎会轻易地被别人的甜言蜜语矇骗蛊惑,迷失自己的方向呢?」 宋天意觉着有道理,点了点头。 滕烨又说:「天意,别胡思乱想了。努力工作,踏实过日子,这才是正道。」 宋天意问:「滕庭,我现在挺乱的。这个工作吧,其实我还挺喜欢的,可能是受了我妈的影响,我觉得我对法律好像有种特殊的感情,说不清楚是啥,反正挺好的。可是,我现在只是个司法雇员,工资真的太低了,都养活不了我自己,以后怎么养活我的妻儿呢?」 滕烨说:「会思考人生了这是个好事,说明你想进步,想争取更好的平台和生活。我倒是可以给你点建议,既然你不排斥法律,那为什么不试着考考法考看呢?一旦证书在手,到时候你既可以考法官助理,又可以去律所当律师,不就更上一层楼了吗?」 宋天意听了他的话,顿时两眼放光:「对啊,滕庭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这就回家买书去!」 滕烨又说:「法考是个很艰难的过程,我希望你能坚持住,克服一切困难,绝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有,考试归考试,平时工作也得做好,不能因为备考而耽误工作。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滕庭!」 …… 冉妍在检查女儿作业本的时候一张照片意外地从作业本里掉了出来。 照片乍一看好像是一家人。照片的中间是女儿芊芊,笑靥如花,丈夫和女儿的班主任许老师分站两旁。照片里的丈夫笑得很开心,许老师还比划了一个剪刀手。他们三人的背景是古泽塔,就在金州市的东山山顶上。传说几百年前金州的这个地方上出了一只法力高强的狐妖,专挖人心来吃,百姓苦不堪言。后来来了一个捉妖师,人妖大战三天三夜,捉妖师更胜一筹,用一只八卦炉收了狐妖,并把狐妖镇压在这古泽塔下。狐妖被除,百姓从此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女儿芊芊上厕所回来了,冉妍拿着照片问女儿:「芊芊啊,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啊?」 芊芊说:「这是上上个星期六爸爸和许老师带我去东山爬山的时候拍的。那天我们玩得可开心了。」 冉妍算起了日子:「上上个星期六,就是我加班的那天?」 「是啊。」 「芊芊,妈妈问你,爸爸是不是每个星期六都带你去爬山啊?」 「对啊,妈妈你怎么知道的?」 冉妍脸色一沉,陷入了沉思。 这时,丈夫回来了,女儿芊芊迫不及待地跑去抱她的爸爸。她的爸爸却把她推到一边:「别抱别抱,爸爸刚做完手术身上脏的很。」 「妍妍啊,你还没睡啊。」丈夫郭萧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对待冉妍的态度也和从前大不一样。 第100页 郭萧主动把女儿芊芊哄睡着,然后就抱着冉妍温存去了。完事后郭萧拿出一条项鍊送给冉妍,说:「妍妍,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吃了太多苦了。这条项鍊,我早买下了,本来想在你生日的那天给你个惊喜的。」 「很漂亮。」冉妍收下了这条项鍊,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自己的丈夫为什么瞒着她每个周六都带他们的女儿和班主任许老师一起去爬山。 第三十章 向日葵 向日葵=庭花。…… 第二天, 冉妍是戴着这条项鍊去上的班,郦励眼尖,一眼瞧出这条项鍊是蒂芙尼的, 得好几万块钱呢。 「这是我老公送我的。」冉妍说。 郦励羡慕的很,给自家老公发了个简讯去, 意思是也要老公买条项鍊送给她。谁知她那直男老公直接回復, 太贵了, 一条几万块能抵房子的两三个平方呢。把郦励气的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郦励发完简讯后心情低落,对冉妍说:「妍姐, 还是你有福气啊,老公疼你,也不跟你吵架。不像我,我和我老公隔三岔五地吵,哎!」 「小吵怡情嘛。」冉妍笑笑后戴着项鍊走了。明明这条项鍊一点不沉,可她戴着却怎么都抬不起头来,好像脖子里挂着的项鍊有千斤重。 冉妍走后,丁筱卿问:「郦励,你们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没呢, 哪这么快?」郦励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审判系统, 开始审查网上立案。 一大早的电话响个不停,有问法官电话的, 有打来退费的, 有问立案的。郦励本就心烦意乱,在接了第四个电话、对方喋喋不休不依不挠的情况下,她直接发飙了。对方气急败坏, 撂下一句狠话就把电话挂了。这一幕恰好给滕烨看到了,滕烨当场批评郦励不该用这种服务态度对待老百姓,要郦励写检查,丝毫不给郦励留情面。 滕烨:「老百姓来法院办事,首先接触的就是窗口,窗口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和质量直接影响到老百姓对整个法院的直观印象。郦励,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你既然坐在了这个位子上,无论当事人说话有多难听有多无理取闹,你都不能像刚才那样对待当事人。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当事人,你的事情没有办好,你是不是也很着急?」 郦励委屈地说:「那是不是被骂也不能还嘴?」 「没错!」滕烨说,「还嘴你就输了。当事人有不明白的你就解释到他们明白了为止。基层工作不好做,一定要耐心再耐心,细心再细心,还不能有玻璃心,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叫我们是干政法的呢?郦励,你性格是挺直率的,但这种性格有的时候却是一把双刃剑,会把你刺得体无完肤。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然后写个八百字的检查,明天交给我。」 郦励:「知道了。」 滕烨教训完就转身上楼了。丁筱卿看看郦励,说:「没事,写就写,没啥大不了的。我们这几个人,谁没被他骂过?」 郦励耸耸肩,说:「哎,我是应该好好改改我的脾气了。」 丁筱卿:「知道哪错了以后别犯就是了。你看宋天意,从前和滕庭斗得多厉害,现在不也变乖了吗?」 说着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宋天意。宋天意正一心一意地翻着法考教材呢。刚才他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问题,就翻起书来寻找答案,实践和理论无缝衔接地结合了起来,把他激动的啊,学习的劲头越发地高昂了,以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工夫理会。 郦励觉着奇怪:「丁丁,这宋天意是改性了吗?以前不是不爱看书的吗?」 丁筱卿:「估计是受刺激了。」 「你觉得他能坚持多久?我看啊,能坚持个一个礼拜就很好了。」 「我倒觉得他这次是玩真的。哎,我要是没生二胎也考法考。郦励,你才生了一个,你也可以去试试看嘛。」 郦励举双手投降:「得了吧,那些法条多难背,我才不干呢。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种种花,种种草。我已经想好了,退休以后就开个小花店,再养一只猫一条狗一只鹦鹉,完美!」 丁筱卿:「我没你潇洒,我老了要给儿子女儿管孩子的。」 …… 滕烨早上开庭,不带卷宗,全程无纸化、电子化开庭审理。他把开庭的心得传授给周国民,潜移默化地打消周国民的顾虑,鼓励周国民尝试接受新事物。 周国民被说得心痒痒的,说:「你说得这么好,那我明天也试试看。」 滕烨:「对对,试试看,有问题再商量怎么解决。」 周国民:「好的。我年纪大了,但也要不停地学习,接受新事物,绝不能固步自封,停滞不前。这些天总听你们说这个系统有多了不起,我其实也挺好奇的。」 俩人在说话的时候骆扬进来了。周国民问:「小骆,他们谈的怎么样?」 骆扬喝了一大口水,说:「□□,还是开庭吧,谈不掉。那男的根本没有一点主见,什么都听他妈的,说一句就跑到外面找他妈问他妈意见。本来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小孩归女方,他每个月出一千二的抚养费,两辆车子一人一辆,诉讼费150块原告承担。可他问过他妈后就反悔了,打好的协议也只能作废了。原告律师都在庭里骂人了,也难怪女方说什么也要离婚。妈宝男真可怕。」 「那好吧,开庭吧。」周国民换上法袍,拿起卷宗往外走,忽然记起什么,又折返回来把卷宗放下了,说:「正好试试不带卷宗开庭。」 第101页 滕烨从周国民他们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梅子说:「那个表见代理的案子被告已经付钱了,催着我们解封呢。」 滕烨:「原告解封申请书拿过来没有?」 「已经收到了。滕庭,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解一下封?」 滕烨说:「现在不是都走线上执保了吗?你问问执行局,解封需要哪些材料,具体怎么操作,直接线上解封吧,我们也省点时间干别的。」 「好嘞,我问问。」 过了会,梅子问清楚了操作流程,对滕烨说:「我问过了,走线上的话真的很方便,执行局那边直接和银行点对点操作。只要提供裁定书、原被告信息和解封申请书就可以了,两到三个工作日可以完成。」 滕烨:「是啊。所以我说改革其实是对我们有利的,运用高科技给法官书记员减负,大大提高工作效率,让法官有更多的时间琢磨案件。」 「嗯。」梅子很贊同滕烨的说法。从前保全解封都要法官书记员亲自去跑,一个银行起码待上个半个小时,跑两个银行一个下午就没了。而线上保全和解封大大节省了法官的时间,减轻了法官的负累,提高了工作效率和服务水平。 梅子把解封材料准备好给滕烨签发后发给执行局的同事,方便极了。 「执行局的小王说明天就能解封,真的太快了。」 「嗯。」滕烨忙着分案,这段时间的案件量井喷式增长,类型也是五花八门,有些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他就给自己留下了,其余的分给周国民和骆扬。 「我分给你几个案子,你可以先看一下。」滕烨说。 梅子打开系统看了一眼,名下又多了五个案子。结掉三个,进来五个,等于原地踏步。如何减少未结案数始终是摆在每个法官面前的一大难题。他们已经算好的了,前期经过滕烨的狠抓实干,他们庭的未结案数已经大幅度下降,现在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上。滕烨说过,宁可现在苦一点把活干在前面,也比年底的时候被领导各种催各种嫌弃的好。这话还真的很有道理。 「法定继承、邻里纠纷、离婚……」梅子念叨了起来,「怎么都是民事案件?噢,不对,最后一个是买卖合同,还是要保全的。」 滕烨并没说什么,安静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梅子忽然想起什么,便试探地问道:「滕庭,后天就一个庭,你一个人应该能搞定的噢?」 「嗯?」滕烨抬起头来看看她。 梅子小心翼翼地说:「是这样的,后天我想请一天假,我父亲祭日。如果请一天不行的话我就请个上午吧,下午我再来上班。」 滕烨说:「把请假条写好给我。」 梅子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滕烨看她一脸呆萌,笑着说道:「我叫你把请假条写好给我签字,有问题吗?」 「没,没,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我不给你批假?如果连父亲祭日我都不给批,那我这个庭长当得也太失败了。去吧,把手上的活安排好就行。」 「谢谢滕庭!」梅子开心坏了,她明显感觉到最近她和滕烨的关系缓和了,滕烨好像也不像从前那般为难她了。 这天吃过饭后不用跑步,所有人都很开心,聚在大院里聊天。闲暇时光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喜欢聊体育、聊游戏、聊明星、聊八卦、聊新闻。 梅子在大院的西北角发现一块秃头草坪,光熘熘的什么都没长,很难看。她提议道:「要不我们给它种上点什么吧?」 随口一说,竟引来所有人的贊同和支持。但是种什么呢?谁来种?兴奋过后都陷入了深思。 郦励自告奋勇:「我负责种和平时的养护。问题是种点什么比较合适?」 骆扬说:「千万别种那些大红大紫的花,显得人民法庭特别的不庄重。」 宋天意:「种点草得了。」 郦励:「那也太没意思了。我们要种呢就种好养、颜色不太艷、寓意深刻的植物。大家都快点帮忙想想看,集思广益嘛。」 骆扬:「说到养花,我们这除了郦励你都是一问三不知,两眼一抹黑。」 梅子忽然灵光一闪,说:「要不种向日葵吧?向日葵的花一般都是黄色的,而且寓意也很好,象徵着生机勃勃、进取向上、努力拼搏的精神。而且和我们庭也很搭,我们庭叫向阳法庭,恰好它也是向着阳光生长的,简直是绝配。」 「好!」大家一致同意种向日葵。 骆扬说:「干脆就把向日葵封为我们法庭的庭花吧。」 「驼法官有想法!好!」 郦励:「好了好了,先别急着拍马屁。向日葵谁买呢?」 所有人都看向骆扬。 骆扬清了清嗓子,说:「行吧行吧,你们负责去买,买来跟我报销。」 「好的,没问题!」 种向日葵的事就这么愉快地定下了。骆扬出钱,郦励负责购买和种花,其他人打下手。 郦励直接去的花卉基地买的向日葵小苗苗,挺便宜的,一颗几块钱而已。她买了几十棵回来。第二天中午吃过饭,他们全都出动了,手忙脚乱地种起花来。就连周国民也坐不住了,下楼来看热闹。 小年轻们跟门房大爷借了一把铁耙,但怎么用铁耙刨坑,成了摆在这些小年轻面前的一大难题。 第102页 「我来!」宋天意自告奋勇,捲起衬衫袖子,抡起铁耙往地上狠狠一砸。 砸的这下很有力量也很帅,但帅不过三秒,铁耙深深地扎进了泥土中,想翻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一米八高个的宋天意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把泥土翻动起来,急得汗都出来了。 骆扬、冉妍、丁筱卿上去帮忙,四个人一同使劲,好不容易把铁耙从泥土里拔了出来。 门房大爷在后面哈哈大笑:「哎哟,都是没下过地干过农活的,翻个地都吃力!」 周国民也忍不了了,一把夺过铁耙,边翻边说:「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应该下乡去锻鍊锻鍊。我们年轻的时候家里都是种地的,每天上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地干活,割草餵羊餵兔子。你们这代人真的很幸福了,啥都不用干,家务也不做,生了孩子还有老人帮忙带,你们要知足啊!」 说话的同时,周国民已经把地翻好了,他翻地的手法又快又好,铁耙在他手里运用自如,泥土混着一股青草味翻飞舞动。 「好了,土已经松了,你们种吧。」周国民把铁耙还给门房大爷,说。 郦励先蹲下来,梅子、丁筱卿、宋天意也都来帮忙了。一个人刨坑,一个人移植,一个人填土,一个人浇水,配合很完美。骆扬在一边拍照片,把这美好、快乐的一幕用照片的形式固定下来。 郦励:「同志们,革命即将胜利,还有最后五棵!」 宋天意:「哇靠!一条蚯蚓!」 梅子:「别踩它,让它给向日葵松土。」 冉妍在一旁给他们加油鼓劲:「胜利在望,加油同志们!」 滕烨站在办公室窗口往下看着他们,脸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在他们种花的时候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两大袋的水果、饮料和冰淇淋。 「同志们辛苦了,休息休息吃点水果、冰淇淋吧。」 这帮年轻人一哄而上,强盗似的疯抢了起来。滕烨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开怀大笑起来。 丁筱卿:「我们是不是看完花就有瓜子吃了?」 郦励:「理论上是这样滴。」 宋天意:「到时候一起来摘瓜子,叫阿姨炒成五香味的,怎么样?」 骆扬:「养大了再说吧,想这么远万一一不小心死光了那岂不是伤心死?」 郦励翻白眼:「有我这个养花大神在保管你们秋天吃的上瓜子!」 骆扬:「要是吃不上怎么办?」 郦励:「吃不上那就请驼法官给我们买瓜子呗!哈哈哈!」 「哈哈哈!」 …… 第二天,梅子请了假,和母亲两个人拎了祭拜父亲的东西,来到「浩园」拜父亲。 梅子在父亲的墓碑前摆上了蜡烛、纸钱、瓜果、鲜花,还有父亲生前爱吃的几个菜,全是梅子早起烧的。 梅母呆呆地看着墓碑,已经哭成了泪人。 「妈,给爸爸上柱香吧。」梅子把三根清香递给了母亲。 梅母颤颤抖抖地握着三根清香,朝墓碑拜了拜,然后插在地上。 母女俩拜祭完后一同出了浩园,来到附近的素食馆里吃素。 刚坐下,还没开始点菜呢,服务员就陆陆续续地给她们上菜了。梅子觉得奇怪,就拉着一个服务员问:「你好,我们刚来,还没点菜,你们是不是上错菜了?」 服务员一脸懵逼,她也是照吩咐做事。好在老闆及时赶了过来,对梅子说:「请问是不是梅小姐?」 梅子点点头:「是啊。」 老闆笑着说:「那就对了。」 「对什么啊?老闆,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梅小姐,有位先生已经提前为您订了这桌素菜,您放心享用吧。」 梅子越听越煳涂:「有位先生?谁啊?姓甚名谁?」 老闆为难地说:「梅小姐你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照吩咐做事。」 梅子想了想,觉得这事很是蹊跷,就拉着母亲离开了这家素菜馆,头也不回。 「梅小姐!梅小姐!」老闆在后面追了一会就放弃了,折返回去拿公共电话打电话,「喂,魏总,真不好意思,事情办砸了。梅小姐的警觉性很高,什么都没吃就走了。」 魏斌此时和老闆郁守俊正在赶来素菜馆的路上。郁守俊今早出席了市里的一个会议,会还没开完就先退场了,因为今天对他来说还有比开会、谈生意更重要的事情。 郁守俊看魏斌放下手机,问:「什么事?」 魏斌不知从何说起,怕郁守俊责怪。 「说。」 魏斌深唿吸了一口气,实话实说:「梅小姐已经走了。她是法官,警觉性肯定很高,不会随便吃陌生人的饭,这个从上次的那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郁守俊的脸都黑了:「无能就是无能,找什么藉口?」 「是是,郁总,这事是我办砸了,我检讨。」 郁守俊看了会窗外,调整一下心情,说:「算了,调头去机场吧。和王董的会不能缺席。」 …… 郦励和老公章启铭的冷战最后以章启铭低头结束。 这次他们冷战是因为钱。郦励觉得章启铭乱花钱,总是给女儿买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同一类玩具。说着说着郦励就委屈了,说自己自从嫁给章启铭一年到头不买一件新衣服,不买一件化妆品,一心一意地存钱买房,结果都是徒劳无功,这个口袋进了,那个口袋就出去了,怎么存都存不了买房的钱。 第103页 章启铭非常宠爱自己的女儿,只要女儿开口他就买。他还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自己节省是应该的,但对女儿绝对不能省。女儿要富养,不然以后很容易被人骗了。 俩人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不休,越吵越凶,最后直接冷战互不理睬。他们的女儿,一个只有六岁的中班小朋友,看惯了父母吵架,早已是身经百战,百毒不侵,非但没有被父母这阵仗吓坏,还一脸淡定地叫父母不要吵架,声音太大吵到她看书画画了。 郦励想拉拢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统一战线,结果六岁的女儿人小鬼大,竟对郦励说:「走开走开,我要是爸爸才不要你这种这么凶的老婆。」气得郦励转身回房,从此单方面地终止了和他们父女俩的一切互动。 直到这天,章启铭实在是受不了了,主动来求和。白天的时候他先试探性地发了一张女儿乖巧伶俐的照片给郦励,看看她的反应。郦励因为白天太忙没回復,章启铭又启动第二个方案,下班回家的路上买了郦励最爱吃的烤冷面。郦励就是被一碗十几块钱的烤冷面给安抚好的,她是个吃货,在吃货的世界里,只要有好吃的什么都好商量。 关系不攻自破,章启铭骄傲于自己的审时度势、投其所好。 「老婆,我在外面找了第二份工,在我二叔的培训学校教初中物理化学,周末上班,一个月一千块。」 郦励:「真的?你可别瞒着我在外面搞三搞四。你知道我脾气的,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搭上我这条命也要你和那个贱*人好看!」 章启铭:「是是是,我知道你手段很多的,哪敢背着你干坏事?再说我是真心想多挣点钱的。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还年轻,不能就这样安于现状了。」 「就是嘛。」郦励说,「不过你本职工作一定要做好,不然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我能合理安排时间的。」 夫妻俩重归于好,他们的女儿开始吃醋了,黏着章启铭不给章启铭和郦励有接触的机会。 「爸爸是我的!」 郦励一把把女儿拎开:「这个男人是我的,你的男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註:1、执行局:法院的一个部门,专办执行案件。也就是说案件生效后被告依然没履行调解书或判决书内容的话原告可以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具体不作介绍,与本文无关。线上保全解封也是执行局负责。 第三十一章 讨薪 为讨薪工人主持正义…… 自打向日葵苗种下, 庭里的人时不时地就会去瞅两眼,这个好心浇点水,那个好心浇点水, 可怜的苗苗才几天叶子就黄了。被郦励知道了,郦励很生气, 放出狠话来, 谁要是再多管闲事她就要不客气了。于是乎, 终于没人插手管向日葵了。 郦励照顾花花们就跟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细心,每天查看苗情,又是松土又是浇水又是施肥的, 苗苗们在她的精心照顾下终于又精神抖擞了起来,长势飞速。 邬建芳看到郦励他们种的向日葵了,就把她淘米洗菜剩下的水给向日葵浇,说:「淘米水有营养,向日葵长得会更好的。」 有这么多人的精心呵护,他们坚信,他们的庭花,向日葵一定能在这个夏天绽放光彩,在秋天收穫满满的瓜子。 滕烨也在中午休息的时间下来看看向日葵, 心里更多的是感动。本来这一片地寸草不生,荒了很久了, 他也一度想找办公室主任商量是不是该种上点什么。谁知道这些年轻人又给了他个惊喜,他们竟然自己买了花苗种下了, 有始有终, 照顾有加,不是心血来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看得正出神, 突然一个电话把他的思绪全打乱了。 这是个陌生号码,一接起来对方就喊他「滕庭长」,他以为是哪个当事人,谁知对方紧接着介绍自己说:「滕庭长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绿山镇富民村的蒋建国。」 滕烨马上说:「你好蒋书记。」 「是这样的滕庭长……」蒋书记先解释他是怎么拿到滕烨的私人电话号码的,原来是报国村的何书记给的,蒋书记和何书记关系甚好,一次偶然的机会蒋书记提到村里遇到的一件麻烦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何书记于是就把滕烨的号码给了蒋书记,还说了滕烨不少好话。蒋书记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打通这个电话的,心里没底,法官这么忙,不一定有时间帮他处理难题。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滕烨非常耐心地听完了,还表示今天抽个时间亲自过去一趟了解情况。 蒋书记喜出望外,说:「滕庭长谢谢你啊,何书记没说错,你真是一位好法官。那我们约在几点,我好联繫那些工人。」 滕烨说:「就下班后吧,五点半到六点左右。蒋书记麻烦你发我个定位,我下了班就过去。」 「好好,没问题!」 滕烨挂了电话就回办公室了,短暂的休息后他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梅子今天来大姨妈,一整天人都是晕乎乎的,肚子坠痛。她做完手上的事后准备去旁边的休息室躺一下。 滕烨喊住她:「对了,今天下班后陪我去一下富民村。」 梅子:「干什么去?」 滕烨:「富民村的蒋书记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村有群体性事件,有一批人几乎天天去村里、镇里讨工资,所以希望我们能够利用法律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第104页 梅子:「讨薪?为什么不先去劳动仲裁?」 滕烨:「那家厂已经不行了,厂房、机器设备、老闆的房产已经被执行局查封,好像在走拍卖程序,具体我也要问过执行局了再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工人们担心一旦走个仲裁程序就赶不上拍卖款分配和发放了,这在这些工人当中形成了不小的恐慌。」 又说:「我查了一下,如果是单纯的拖欠工资报酬,并且提供工资欠条,是可以直接起诉的。所以来法院可能是最快捷的途径了。」 梅子:「噢。什么厂啊?做什么的?」 「海东豆制品公司,老闆叫周为民。这家豆腐厂规模不大,却是金州的老字号,有二十多年歷史了。不过最近几年效益一直不好,老闆是个很倔的人,二十年前一袋豆奶卖五毛,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是五毛,坚决不涨价,结果逐渐地被市场经济淘汰了。」 梅子感嘆说:「我记得小时候冰淇淋这种东西还不多,大家一到夏天就买海东豆奶喝。把豆奶往冰箱里一放,下次拿出来的时候喝起来冰冰凉的,又有豆奶的香味,又很解暑解渴,可好喝了。说起海东豆奶,真是满满的童年回忆。可惜啊,现在市面上很少见到了,连小超市里也全是五花八门的饮料和冰淇淋了。」 滕烨说:「我没喝过海东豆奶,不过听你这么说味道一定不错。」 「那是。海东豆奶是良心企业,它的豆奶用的全是最好的黄豆,没有添加剂,所以它的保质期很短只有五天。而且二十年坚持不涨价,真的很良心了。哎,为什么这么良心的企业却生存不下去呢?」 这时,滕烨的手机又响了,是钱副打来的。富民村四十几个工人上访闹事的事已经惊动了市里,钱副的意思是希望滕烨赶紧启动应急预案,积极配合市、镇、村安抚好工人们的情绪,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工人们打开方便的大门,尽快解决这次事件,缩小负面的社会影响,维护社会稳定。 滕烨说:「钱副,我已经和富民村的蒋书记联繫过了,今天下班后就去村里了解情况。」 钱副:「好,小滕你做得好。派出法庭的法官就是要时时刻刻关注地方上的一切动向,主动走进基层去做工作,密切联繫群众,走群众路线。只有这样,才能真真正正地把我们的工作做好做透做实。这样,小滕,你今天去了解完情况后给我回个电话,我得汇报给邢院长。」 「好的钱副。」 等领导挂断电话后滕烨对梅子说:「这个事非同小可,我们必须快且准地帮工人们解决难题,一旦酿成大祸就不可收拾了。」 梅子:「怎么这么严重?」 「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滕烨说,「上班了我联繫联繫执行局看,看看海东豆制品的案子现在在什么阶段了。」 下午一上班滕烨立马联繫正在办理海东豆制品公司执行案件的执行法官。据执行法官说,目前海东的资产已经拍得差不多了。第一次拍卖流拍了,现在是第二次拍卖,厂房和设备都拍掉了,老闆周为民名下的一套别墅也被拍掉了,总的拍卖款项是两千多万,现已到了法院的帐上。光看这个数字很大,但是海东的债权人却有十几个,大头是银行和小额贷款公司,光是欠银行的钱就有一千多万,所以按照分配标准,其他的债权人根本分不了多少。或许这就是工人们恐慌和焦虑的原因所在。 和执行局深入沟通后,执行局同意暂时不对拍卖款做分配方案,优先受偿工人工资。 执行局那边说好了,接下来就看向阳法庭这边的了。怎样快且准地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四十几位工人被拖欠工资的问题,滕烨还在想办法。 下班后滕烨带上正肚子疼的梅子赶到富民村,梅子虽然身体不舒服但仍咬牙挺着,不想在滕烨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 蒋书记的办公室已经被工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滕烨和梅子费了点工夫才挤进去的。 蒋书记见救星来了,马上给工人们介绍滕烨,工人们一听法院的人都来了,似乎是看见希望了一样,一个个地围了上来,把滕烨和梅子围得水泄不通。 「法官哪,周老闆欠了我大半年的工资没付,我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啊!」 「求求法官给我们作主!那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我老婆等着钱治病呢!」 「法官你们一定要帮我们呀!」 ……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滕烨听了会,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工友们,不要急,你们的事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的,请你们相信我们法院,我们一定会帮你们把工资讨回来的!」 几句话,给这些工人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可才一会,人群中就有人大声问道:「那请问你们法院怎么帮我们呢?我们听说很多债权人排队等分配呢,等他们分配完还能给我们留下什么?」 滕烨说:「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和执行局沟通好了,各位的工资将享受优先受偿权。」 那人又说:「然后具体怎么做呢?你们不是在忽悠我们吧?」 话落,其他的工人刚安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对啊,我们见过不少领导了,都是在唱高调,没点实际行动,就只知道叫我们不要闹事,不要闹事。可我们是自愿闹事的吗?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是被逼的?」 第105页 「信访局的那些人没点屁用,嘴巴上话说得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那个什么主任,客气是客气的来,又是请你坐又是给你倒茶的,就差喊你爸爸了。可又有什么用?话说得好听有什么用?我们的钱还是没着落啊!」 「就是!当官的不给老百姓解决问题,就知道一个劲地说漂亮话!」 面对工人们的质疑,滕烨耐着性子说:「大家请放心,我是向阳法庭的庭长,我今天既然能来这肯定是想好了办法的……」 「你们有什么办法?说来说去还不是拖时间吗?」刚才那人打断滕烨的话。 「就……就……就是!」那人身边还有一个胖子,说话有些结结巴巴。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在这群朴素无华的工人中显得特别的显眼。滕烨不禁多打量了他们一会。他们年纪不大,头髮染得黄黄的,身上透着股和这些工人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滕烨看着他们,说道:「正常走程序是需要一点时间,但绝对不是这位工友说的拖时间。首先我们要统计总共多少工人被拖欠了工资,然后和海东公司的周老闆联繫,让他配合我们把各位被拖欠的工资统计出来,各位看过确认无误后我们会给各位申请法律援助。到了这一步就很快了,我在这向大家保证,以上所有的程序将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也就是说各位工友一个星期内就能拿到被拖欠的工资。但是有个前提,就是各位一定要配合我们的工作,各自回家去,别再聚在一块了。」 一个星期!梅子吃惊地看看滕烨。 工人们交头接耳了起来,但明显他们的情绪比之前好多了。 那黄毛忽然冷笑,对工人们说:「大伙们听听,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不想我们闹事。大伙们,我们今天不拿到工钱誓不罢休!」 工人们的情绪又被鼓动了起来,跟着那人高喊:「不拿到工钱誓不罢休!」 工人的唿声此起彼伏,气势如虹,场面之大,就连见惯大场面的蒋书记以及后来才到的镇司法所的同志也都懵了。 就在这时,滕烨急中生智,力挽狂澜。他快步走到那个黄毛以及胖子跟前,黄毛被他的气势震住:「你要干什么?想打人吗?」 滕烨笑笑,突然捉起黄毛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掰直摊开,说:「你是在厂里打工的吗?别的工人的一双手粗糙的很,还生了茧,怎么你的手就这么白白嫩嫩的呢?」 「我……我……」黄毛立马抽回自己的手,说,「我上了没几天班。」 滕烨又笑了:「噢,上了没几天班。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在厂里做了几天,什么时候入的职,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月薪多少。」 黄毛懵了:「我……我怎么还记得住?」 滕烨:「这可关系到你的工钱,你再蠢也要把它烂记在心里吧。我们不妨问问其他的工友看。」说着随便找了个工人,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那工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在海东干了四年,是磨豆子的,一个月工资四千块,年终还有一笔五千块的奖金。」 滕烨看着黄毛,说:「听到没有?他才是真正的海东豆制品有限公司的员工,你又是谁呢?你一个不是海东员工的人在这里捣什么乱,搅什么局?」 黄毛和胖子瞬间破功,心虚得要死,转身就逃。蒋书记以及司法所的同志恍然大悟,沖将上去,堵住了进出的大门。 蒋书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煽动工人闹事?」 黄毛手插裤兜,低下了头,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子嚣张劲。 「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门!」司法所的同志还年轻,一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就是被这两个搅屎棍搞得不得安生,心里面这团火就要破膛而出。 「蒋书记,蒋书记……」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工人走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书记说:「老陈,你有事和我说?」 叫老陈的工人看看黄毛和胖子,说:「蒋书记,真是对不起,他们两个确实不是海东的员工,这次海东讨薪的员工一共有四十五人。」 蒋书记:「是四十五人不是四十七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陈,你是海东的老员工了,又是人力资源部的经理,怎么……」 「什么经理,那都是大傢伙信任我尊重我才这么叫的,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打工人,一个还没退休单位就倒闭了还拿不到工钱的苦命打工人啊!」老陈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蒋书记说:「老陈,你老婆那病拖了这么多年,你也很不容易。」 老陈说:「是啊,所以这笔工钱对于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啊!可是我们平头老百姓没本事没路子,怎么弄得过那些大老闆还有当官的?我们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工钱说没了就没了?那可都是救命钱哪!」 滕烨说:「老陈,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有法律啊,有党和政府啊!我们的党,我们的政府,我们的法律一定会维护每一个守法公民的合法权益!」 「哎!」老陈看看滕烨,嘆口气接着说,「我那时就是慌了,心里特没底,厂子被封了,机器被封了,什么都没了,上头也没个说法,没说我们的工钱该怎么办。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小五和小七来找我。」说着看看黄毛和胖子,接着说:「小五跟我说上面当官的都是勾结好的,他们一定先考虑银行那些坏帐该怎么平,哪会关心我们工人的死活?他又说这事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搞,但要我带着工人听他命令。他说现在当官的都怕老百姓闹事上访,所以只要我们配合他听他的话闹事上访我们的目的就能达到。他还说事成之后要从我们的工钱里抽取百分之十的提成。这个我不敢告诉其他工友,本来打算讨到工钱后从我自己的工钱里扣的。」 第106页 老陈的话犹如一枚重弹,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黄毛突然指着老陈怒吼:「你这老头含血喷人!」 蒋书记和司法所的同志把老陈保护起来,滕烨回头看着梅子:「报警。」 几分钟后警察来了,把所有人都带回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滕烨对老陈说:「老陈,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老陈摇摇头,抹着泪说:「我不知道。我当时就是看在他们能帮我们的份上才答应配合他们的,我也没想太多。现在想想,我真的是做错了,差点把四十四名工友带上不归之路。」 滕烨说:「老陈,你的心情搁谁谁都明白,可是讨薪一定要走正规途径,聚众闹事非但不能实现自己的诉求,反而有可能被心怀不轨、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我们国家的法制建设也越来越建全,什么都是公开公平透明的,有诉求可以求助于法律,只要诉求合理、证据充分,法律就会保护你。」 老陈是被彻底地说动了,别的工人也把滕烨的话听进去了,纷纷放下戒备和成见,选择相信政府,相信法律。 有工人问滕烨:「那么法官,你刚才在村里说的一个星期就让我们拿到工钱还算不算数?」 滕烨斩钉截铁道:「算!」 「好!我们相信你们!」 「对!我们相信你们!」 得到了工人们的信任,这仅仅是第一步,滕烨知道,胜利还远远没有到来。他们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首先他联繫上了海东老闆周为民,让他提供这四十五名工人的工资单。周为民全力配合工作,但因为这两年厂子效益真的太差了,帐已经很久没算过了,工人的工资也是一票煳涂帐,哪还算的清楚?再说,现在工厂这个样子,厂里的会计也没心情算帐,老闆周为民是更不可能亲自算帐了。 这是摆在滕烨以及整个向阳法庭面前的一个大难题。工资单算不出来,一切都白搭,滕烨更是要失信于人。 失信是小,工人拿不到工资才是头等大事。 滕烨与司法所沟通了一下,他们找到周为民和厂里的会计,好说歹说地终于把会计说通了。会计说他下个月就离职了,看在老闆这些年对他还不错的份上,他愿意配合法院把工人的工资算出来。但是,他表示一个人完不成,需要帮手。 滕烨二话不说,直接发动整个法庭的力量,配合会计算工资。 郦励无奈地摇头说:「当初考法院就是不想从事财务方面的工作,我从小数学就不及格。没想到进了法院还是要算数学。」 滕烨给大傢伙鼓劲:「你们都听张会计的,他叫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这么聪明,这个一定难不倒你们!」 高帽子先戴上了,不会做也要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全庭分成三个小组,按照张会计的要求,每个小组负责十五名工人的工资核算。小组内,一个人负责excel表格录入和最后的汇总,其他两个人负责帮张会计核对工人被欠薪的时间、考勤记录、加班情况等。他们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核对,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录入,没日没夜地加班核算,谁都没喊一句苦,谁都没提前离开。一直到晚上八点,滕烨看周国民体力实在不支,再三要求下周国民才提前离开回家了。 「陆王炳,1月份考勤三十天,加班二十八次,所以1月份的工资是7230块。」 「这个赵小雷的工资不大对,这个月出勤和上个月差不多,怎么就比上个月少了那么多?天意,你再仔细点算一遍看看。」 「加油,我们组还剩最后一个,做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 这天晚上的他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但事实上他们都很累了,都在硬扛罢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奋战,四十五名工人的工资单终于出炉了。与此同时,滕烨也联繫好了法援。第二天,滕烨将厚厚的一叠饱含着年轻人们的心血的工资单交给老闆周为民和工人们过目,表示有不对的地方马上改正。 周为民没怎么看,只一句话:「我全都认可。」 工人们互相传阅看得起劲。原以为他们会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谁知他们竟然也没什么意见,有的人甚至只看了一眼总金额而没去看前面具体的算法。为显公正,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滕烨特地让小年轻们把每个工人每个月工资的算法全都列印出来。 「应该没问题的。我们不信你们也得信张会计。他这些年来从来没给我们算错过工资!」工人们纷纷表示。 有了这些周为民加盖公章确认的工资单,法援那边就能马上行动了。同时,法庭这边也严阵以待。四十五个案子要走一个诉前调解的程序,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诉前调解最为快捷方便且无需诉讼费。双方约定付款时间为今天并签字盖章确认,其实今天被告公司根本付不出这么多工资,所以四十五名原告明天就能一同申请强制执行。于是案件就成功进入执行阶段,到了执行阶段,执行局的同事就能按照四十五份调解协议的内容发放工资。 这又是一个热火朝天的一天。 四十五名工人的代理律师以及被告老闆周为民都来了。郦励立案和分案,书记员丁筱卿和宋天意打调解协议,原被告在调解协议上签字盖章确认后法官助理骆扬和梅子出具裁定书,滕烨和周国民把关。 第107页 一开始大家都还没理清楚所以有点乱,后来顺了就很清通了,立一个打一个协议,原告律师签完被告老闆盖章,再拿给骆扬和梅子出具裁定书,俨然形成了一个流水作业线。 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所有人的团结努力下,四十五份协议终于都签完了,裁定书也随后全出具好了。 原告律师拿上裁定书,和法庭的各位道谢后离开。被告老闆周为民因为还要签四十五份送达回证所以还不能走。 骆扬下来给他送裁定书,他看都不看就说:「裁定书我不要,你们别给我。」 骆扬笑着说:「裁定书么你先拿回去,至于你拿走以后怎么处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周为民笑笑,觉得这小法官还挺上道。 骆扬趁他还在签送达回证就和他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周为民感慨道:「所以千万不要去借高*利*贷,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一夜化为乌有不说,还有可能从此背上巨债。」 骆扬说:「周老闆,你从前不是做的挺好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就这样了?」 「怪我,谈什么黄昏恋。对方只是个小姐,我把她当成宝,结果被她骗去不少钱,把厂子和厂里那些跟了我十几年的老工人都连累了!」 「你借了多少高*利*贷?」 「不想说这个了,提起这个我就喘不过气来。反正我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我算好的了,厂子没了就没了,不像有些人,把下半辈子和家人都搭进去了。」 骆扬后来也没多问什么,周为民签完字就走了。 四十五名工人如期拿到工资,老陈带着几个要好的同伴来感谢滕烨和向阳法庭的所有工作人员。 忙碌了这个星期,滕烨特批他们这周六不用来加班,可以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家人。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周末要睡死过去,谁都别来烦我!」 「我要去做个肩部按摩,肩膀疼得不行了,应该是肩周炎发作了。」 「哎,羡慕你们,我还得送俩小的去上兴趣班。」 「丁丁姐,你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吧,孩子少上一天课又没关系。」 「小屁孩你不懂已婚妇女的苦,我虽然没丁丁那么忙,但是周末一样没得睡懒觉。」 「哇靠,结婚也太恐怖了,生孩子也太恐怖了!」 …… 註:1、司法拍卖:可以搜索手机淘宝的阿里拍卖中的法院卖货。起拍价一般不低于估价的百分之七十,流拍后会降价再次拍卖。具体的不做介绍了。 2、诉前调解成功后将进行调解协议确认,走一个特别程序。文书为裁定书,上面有调解内容,和判决书、调解书一样可以申请强制执行。 第三十二章 偶遇 郁守俊偶遇梅子,梅…… 难得有个周末, 梅子决定好好安排一下,带母亲去附近的旅游景点逛逛。自打她上班以来就没带母亲出去游山玩水过,母亲的主治医生说了, 多出去活动活动有利于母亲的病情好转。打定了主意,她二话不说订了个民宿。就在早上一早要出发前往民宿之前, 男朋友邹畅来了。 邹畅看她们大包小包的, 就问她们这是要去哪, 去干嘛。 梅母笑着拉着邹畅,说:「小邹啊,梅梅说要带我去神仙山玩两天, 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梅子赶紧对邹畅说:「我昨晚问你周末有没有事,你说要值班的,所以就没告诉你我们要去神仙山玩。」 邹畅说:「是是,昨天领导说所有人周末都要值班,可今天一早又改成了轮班制。那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有个男人陪你们也安全一点。」 梅子问:「那你不值班了?」 「没事,我跟他们换一下,回头再补回来。」邹畅说着给母女俩提行李,高高兴兴地下楼去了。 梅母还挺高兴的, 拉着梅子的手说:「有小邹陪着我们,我就放心了。」 「妈, 有我陪着你你就不放心吗?」 「人家毕竟是男人,又是警察, 有他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们。梅梅你嘛, 是很能干,做攻略,订民宿, 做了不少的事,可你毕竟是女孩子,真遇到点事有这个心也没那个力哪!」 「妈,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偏心了。」 「那是。小邹可是我的准女婿,我真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满意。梅梅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还早呢。」梅子害羞了,拉开车门躲进车子里去了。 邹畅刚把后备箱打开,听到了她们的话,回头对梅母说:「伯母,我们随时可以结婚,只要梅梅点头。」 梅母听了可开心了,拉着邹畅的手说:「真的啊?那你们赶紧结婚好不好?再给我生几个孙子抱抱?」 邹畅把行李箱拎进后备箱:「好,没问题!」 梅子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嗔怪道:「生几个我们可都要下岗了。」 邹畅坏笑着问:「那你说生几个?」 梅子上了他的套,脱口而出:「按照规定,顶多生两个呀!」 梅母笑了:「好,那就生两个吧!」 邹畅也跟着笑了。 这时,梅子才发现自己上了他们的大当,这下脸更红了,大白天的说什么生孩子真是不害臊啊! 邹畅开车,母女俩坐在后排,从家出发去神仙山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那还是走高速的时间。神仙山是邻市一个着名的旅游景点,有老街、茶园、牡丹园、农家乐、民宿、饭店,别的景区有的这里全都有。 第108页 他们赶到事先预订好的民宿,房间还是挺不错的,外面有个大露台,面朝着神仙山,环境清幽,空气清新。可问题就在于,因为事先没想到邹畅也会跟来,所以梅子只订了一个房间,这下好了,三个人一个房间,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分配了。 梅母说:「那要不我晚上睡沙发,你们两个睡床。」 邹畅抢着说:「那怎么行?要打地铺也肯定是我呀,怎么能让伯母睡沙发?」 梅母:「那可不行。你开了一天的车,昨天晚上又值了一个晚上的班,你得好好休息才是。就这么说好了,我睡沙发,你们睡床。」 「不行不行……」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争了。」梅子已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就这么个巴掌的地,不管谁睡沙发谁睡床都不能解决问题。我看哪,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再去订个房间。刚才来的时候我看外面停了很多车,有不少家长领着孩子来度假,所以要订房就得快。」 邹畅赶紧往外走:「梅梅说得对,我这就订房间去!」 …… 神仙民宿五楼的vip套房内,杨超正跪在郁守俊面前,大气不敢出。 郁守俊就坐在雕花的太师椅上,架着二郎腿,和手下魏斌谈着公事,仿佛不知道自己跟前正跪着一个人。 聊了很久,在魏斌适时地提醒下,郁守俊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杨超。 他起身走近杨超,杨超不由地缩紧了身子,心里直打鼓。 「抬起头来。」 杨超不敢不抬头。可头刚抬,一个耳光就落了下来,把他打得都懵逼了,双耳嗡嗡直响。 魏斌又很适时地递上毛巾,郁守俊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回到太师椅上。 「我是没给你们吃饱喝足吗?」郁守俊发话了。 杨超立刻认怂:「大哥我错了,是我没管好手下那帮兄弟。您放心,小五和小七会把所有罪都扛上身,不会牵连到咱这的,更不会连累大哥您。」 郁守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杨超:「十……十五年。」 郁守俊:「是啊,十五年了。这十多年你和阿斌跟着我闯江湖,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血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如今你也是堂堂副总了,吃香的喝辣的,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可你怎么就改不了以前的臭毛病?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从前那些勾当不干也罢,现在我们盖个小区就能轻轻松松赚上几个亿,你只要坐在办公室动动手指就有无数的钞票进来。这点你就要跟阿斌好好学了,看看阿斌这些年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带小弟的,别老是给我添麻烦,还要我给你擦屁股!」 杨超:「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我这一次吧!」 郁守俊:「马上拿两套房去堵住那两个小弟的嘴,叫他们别在警察那乱说话。」 杨超:「是是,我一定会做好的。」 郁守俊:「等会你就给我回金州,去找厚德律所的秦勉秦律师,她会教你具体怎么做。你平时有空也多看看书学学法律,别到了紧要关头就没辙了。」 杨超:「是是。」 「起来吧,你先走吧。」 杨超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跪了足足两个小时,膝盖都快废了。 郁守俊随手扔了个膏药过去,杨超没接着掉地上了,赶紧捡起来。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杨超捧着这盒价格不菲的膏药,连连道谢。 郁守俊看都不想看他:「还不快走?还有,以后别大哥大哥的叫,我们是正经生意人。」 「是是,郁总,那我走了。」杨超赶紧改口,看看魏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觉着奇怪极了,就随口问道,「那阿斌呢?」 「阿斌和我在这还有事,你别多问,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就行了。」 「是是……」杨超被迫退出了房间。 郁守俊换了身衣服:「他们到了吗?」 魏斌:「到了,半个小时前到的。」 …… 梅子三人在前台跟服务员交涉,服务员很抱歉地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的客房都满了,没空余的房间了。 就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郁守俊和魏斌下楼来了。 服务员看见郁守俊脱口而出:「郁总好。」 梅子回过头去,一个温文尔雅、气场全开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他嘴角带着微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认出了魏斌,心里疑虑极了。 郁守俊停在他们面前,向他们问好,看似和每个人问好,目光却始终落在梅子身上。 「把我的房间给他们吧。」郁守俊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好的郁总。梅小姐,邹先生,请稍等,我这就给三位办理入住手续。」 「慢着。」梅子觉得哪里不对,对郁守俊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萍水相逢的,你为什么要把房间让给我们?」 郁守俊看着她,笑说:「我在这的事已经办完了,没必要再住下去了。恰好看到你们没房,就顺便让给你们了。梅小姐,我交了一个星期的房钱,你们可以放心住。」 梅子反应极快,对服务员说:「服务员,这位先生住到今天那就结算到今天。我们入住会自己交钱的。」 服务员有些为难地看看郁守俊。 郁守俊点点头:「照梅小姐的意思办吧。」 第109页 梅子问:「你知道我姓梅?你认识我吗?」 郁守俊说:「向阳法庭的美女法官,谁人不知?」说话的时候瞧了眼站在梅子身旁、高大帅气的邹畅,说:「这位是梅小姐的男朋友吧?」 「你好,郁总。」邹畅大大方方地和郁守俊握手。 「一表人才。」郁守俊又再打量了邹畅一番后和他们道别离开了。 他走后邹畅问梅子:「你只是个小法庭的助理法官,堂堂天诚集团总裁郁总怎么会听过你的名字呢?」 梅子:「谁?」 「他就是天诚集团总裁郁守俊,青年企业家协会会长,金州商会会长,全国劳动模范。关于他的传说,说上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 「什么传说?你给我说说呗。」梅子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不告诉你。」邹畅卖起了关子,「如果你肯嫁给我呢,我就告诉你。」 他们三人入住了郁守俊退出的那个vip套房,花了不少银子。这套比她预订的房间好得太多了,一共有三个房间,露台很大,可以游泳和烧烤,前面没有一点遮挡物,视野开阔极了。 为了惩罚邹畅卖关子,梅子故意叫他在大太阳底下烧烤。 梅母吃着女儿削的苹果,看到邹畅吃了一口烧烤菸,呛得直咳嗽,就立马叫女儿出去瞧瞧。 梅子也怕邹畅出事,就出去了,一边拍他的后背,一边关心地问:「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谁知邹畅竟然一下子把梅子抱在了怀里,咳嗽也瞬间停止。梅子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得七窍生烟:「你又耍我,我还以为你快死了呢。」 邹畅笑呵呵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活着的时候给你遮风挡雨、替你承受这世间一切苦痛。我死后化作厉鬼也要留在你身边守护你,不叫别的人和鬼欺负了你。」 梅子被气笑了:「你的情话为什么就是听不腻呢?」 「因为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 这两天,他们三人玩了很多地方,坐了缆车,体验了摘茶,赏了牡丹花,餵了鸽子和大金鱼,也参加了当地的大型演出,做了回群众演员。 梅母的心情特别的好,看到女儿幸福她就觉得幸福了。 这天他们玩到挺晚才去找饭店吃饭。他们向当地人打听当地的特色菜,去到一家当地土菜馆里吃饭。三个人点了四个菜一个汤,快快乐乐、温温馨馨地吃了起来。 「伯母,这是神仙湖鱼,可鲜了,您尝尝看。」邹畅时不时地给梅母夹菜添饭,尽心尽力地照顾梅母。在他心里,他早就把梅母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梅母喜上眉梢,乐得一整天都没合过嘴。 「小邹,你自己吃吧,别给我夹了,我够了。」 「伯母,您才吃这么点怎么就够了呢?这几个菜都是这里当地的名菜,每样都尝一点。」 「那好吧。小邹,我想尝尝那个髮菜牛肉羹。」 「好嘞,我这就给您盛。」 梅子自顾吃着饭,反正她也插不上手,自从找了这个男朋友,照顾母亲的活就被他抢去了。 吃着吃着,偶尔一个回头,她愣了下,再仔细一打量,确定后就起身走上前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是孙浩杰吗?」 一个戴着眼镜的平头男人转过头来看着梅子:「你是谁啊?」 男人是带着老婆和两个孩子出来度假的,就是这么巧,他们也来这家土菜馆吃饭。 梅子说:「你好,我是向阳法庭的梅法官,之前和你联繫过的。方建强和你的那个案子,你一直没有签收应诉材料,今天正好碰上了,那就签收一下吧。」 「不是……我说你们这些骗子怎么没完没了了?打电话还不够竟然还跟踪上了。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我要报警。」 梅子掏出工作证放在孙浩杰面前,除了院里发的工作证还有省里制作下发的执行公务ab证。 孙浩杰看着眼前的工作证和公务证,愣住了。 梅子耐心地说:「我真不是骗子,真的是法官。我也不是跟踪你到这的,是正好带着家里人来这玩的。不信你看那边,那是我妈,那是我男朋友。」 梅子把母亲和邹畅指给孙浩杰看,孙浩杰看了一眼后就更懵了。 这个案子梅子不知道给被告孙浩杰打过多少电话,却被孙浩杰当成骗子拉黑了。她不死心,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加了孙浩杰微信,没聊上两句呢又被拉黑了。明明打得通被告电话,被告也不是下落不明,却就是不肯接她电话把她当骗子,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孙浩杰:「你真的是法官?不是骗子?」 梅子哭笑不得:「我真不是骗子。」 孙浩杰:「可是公安的反诈宣传片里说只要自称是公安检察院法院的都是骗子啊!你们真是把我弄煳涂了!」 一旁的老婆冷静地观察了会,对梅子说:「请问我老公的是什么案子?是谁告他?」 梅子说:「孙浩杰,你认识方建强吗?」 孙浩杰一脸懵:「方建强……谁啊?」 梅子:「他起诉你要你归还三年前给你装修房子的工钱一共七千块钱。」 「噢,我记起来了!」孙浩杰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方建强啊!」 老婆说:「就是三年前给我们家做装修的那个?」 第110页 孙浩杰:「没错,就是他。」 老婆:「不对啊!那时候明明已经说好了那七千块钱算了啊,怎么过了这么多年又起诉了呢?那个人怎么这么没道德说话不算话的?」 梅子听煳涂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浩杰马上起身请梅子坐:「法官你先坐,坐下说。」 梅子挨着孙浩杰的老婆孩子坐了下来,孙浩杰说:「法官,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我们家新造了房子,房子造好后找了方建强给我们做装修。方建强是我们村资格最老的装修师傅,他有个团队,做水泥、木匠、刷油漆的都有。我们以为交给他装修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可是谁知道他居然把我们家的墙和地板给砸坏了。我们那个气啊,找他理论,谈了很久他终于答应扣掉七千块钱的工钱,这个事就算了了。没想到那个老傢伙竟然把我告了,他怎么有脸去法院起诉呢?」 梅子掏出手机:「方建强提供了一份欠条,是你写的。能说说欠条的事吗?」 孙浩杰说:「没错,那时候我好像是写过一份欠条给他,是在发现问题之前。后来发现问题严重后我就找他理论了,谈妥后好像也没把欠条拿回来。哎呀,失策了!」 老婆也在一旁愤愤不平:「那个老傢伙太不讲信用了!」 「孙浩杰,你现在拿出手机,扫一下这个二维码,移动微法院,註册一下,再填一下地址确认书,我把方建强起诉你的材料整套发给你。」梅子说。 「行。」孙浩杰照着梅子的吩咐註册了移动微法院,填好地址确认书,梅子随即把应诉材料发给他。 其他材料不看也罢,但那份欠条,孙浩杰和老婆俩人看得起劲。 孙浩杰:「没错,就是这份欠条,当年是我出给他的,上面的字我承认是我写的。不过法官,我有个问题,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还能起诉呢?欠条不会过期的吗?这欠条没用了吧,他赢不了的吧?」 梅子说:「起诉是他的权力,能不能胜诉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你对这份欠条的诉讼时效有疑虑可以提出答辩意见,把答辩意见发在刚才你註册的那个微法院里就行了。」 「当年明明是他亲口答应扣掉这七千块的呀!」孙浩杰拽着拳头,有点激动。 老婆说:「哎,谁叫我们当时不懂法,没把欠条收回来呢?哎!」 梅子:「那今天先到这吧,事情总会解决的,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礼拜一也会跟原告联繫联繫看,把你们刚才说的这个情况跟他说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孙浩杰感激道:「好的好的。谢谢你法官。」 梅子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那桌,手里捧个手机忙着给滕烨发信息。大概意思是她刚才偶遇了一个案子的被告,成功送达了副本材料。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个被告,得益于滕烨平时对她专注力的训练和帮助。 邹畅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在忙公事就没有打扰她。可她一回来就捧着手机在那发简讯,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在聊些什么。 他有点不开心地说:「出门在外还不忘公事,你们院长不给你颁个优秀员工奖可真对不起你的兢兢业业。」 梅子还在发简讯,因为滕烨回復她了。她看着手机屏幕,说:「你不知道我是有多难才找到这个当事人的。之前和他联繫他还以为我是骗子,把我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刚才也差点报警抓我呢。说到底,都要谢谢你们公安,反诈宣传做得太到位了。」 邹畅笑了:「难怪聊了这么久,原来时间都花在证明自己身份上了。」 「你还笑的出?」梅子抬头,一个白眼飞过去,「你们公安的打击力度这么大,可这世上的骗子还是那么多,甚至比从前更多了,骗术也是五花八门。那个笑话怎么说来着?迈过无数个坑,总有一个套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这个要辩证的看,有时候不是骗子多了,是钱多人傻的人太多了。明明这个骗术是最最低级的,路上广播里也天天在喊,他就是要一头栽进去,拦都拦不住。所以反诈工作任重道远,我看啊,宣传还远远不够呢!」 「啥?你们都误伤良民了还不够啊?我们法院算是被你们害惨了,以后工作更加难开展了。现在的当事人警觉性都很高,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有的时候就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看刚才这个当事人,他死活不信我,看到我真人了一开始也不信。这个案子一共只有三个月审限,一半的时间花在了找人上,这得多浪费时间啊?哎,难哪!」 「我们也很难哪!」 梅母看他们争个不停,就说:「都难,大家都难!」 梅子和邹畅对视一笑,不再针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了,乖乖地吃起菜来。 「对了,」邹畅看着梅子的手机,问,「你刚才跟谁聊得这么开心?」 「我们庭长。」 邹畅:「噢。」 梅子没发现他表情异样,继续兴高采烈地说:「多亏他教我的这套记人记事的方法,不然今天我就要和这个当事人擦肩而过了。」 梅母说:「你这个领导挺不错的。」 「是啊,他真的挺好的。以前以为他很冷血,接触了才发现他很体恤下属的。妈,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我经常在工作上出错吗。最近我都不怎么犯错了,多亏了他帮我。」 第111页 梅母:「那就好,那就好。」 …… 滕烨这天晚上吃过饭后就去琴行练琴了。练完一首曲子停下来休息一会。这时梅子的信息进来了。他打开微信一看,看到梅子发给他的内容,忍不住欣慰地笑了。他马上回復了她,给她加油。她又回了,调侃自己被人当成了骗子。看到这,他笑得越发地开心了,不禁想起自己刚办刑事案件的时候,有一次打电话给被告人家属让其缴纳罚金,却被银行的工作人员当成骗子。 「哟,笑得这么开心,在和谁聊天呢?」钢琴老师笑呵呵地走过来了。 滕烨马上把手机放好,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刚看了一个搞笑视频,实在太好笑了,回头髮给你看看。」 「好啊。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滕烨一愣,说:「最近好像没见到宋天意来练琴。」 钢琴老师说:「那小子现在上大课了,一个星期两节课,周三和周五。你别说,那小子变化还真大,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吧整个人焉不拉叽的,现在呢,整个人精神气爽,看上去特别的自信。」 滕烨笑了:「是吗?那太好了。好了,我该走了,还有两个报告要赶一赶。」 「ok,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滕烨从琴行里出来,走在五光十色的大街上,心情愉悦,步伐轻快,嘴角不自觉地就弯起来了。 「阿烨。」身后一声轻唿,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龚娜娜一身白色衣裙站在灯光下,长发飘飘、身材高挑、气质出众。 滕烨笑着走过去:「你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近忙吗?」 「忙。」 「都忙什么呢?工作还是?」 「工作。」 「听说你去向阳法庭当庭长了,恭喜啊。」 「谢谢。」 「阿烨,那天我发你信息了,你看到了吗?我一直在等你的回覆,可你一直都没回。」龚娜娜走近一些,可滕烨却后退数步,与她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内。 滕烨说:「我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 「我觉得没有必要。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分手了就不能再做朋友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懂得分寸,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们都会有各自的伴侣,得为他们负责是不是?」 「你有伴侣了?」 「没有。」 「我也没有。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再在一起了呢?」 滕烨皱了皱眉头,说:「当初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抱着和你结婚的目的去的,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你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又和别的男人相亲看电影,哪个男人受得了?」 龚娜娜说:「那时如果你同意我爸妈的要求,我就不用被他们逼着去相亲了。」 「要求?要我入赘?绝不可能。」 「所以后来我爸妈退了一步,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我们两头开门。」 滕烨的眉头皱得越发地紧了:「从来没听过什么两头,还一定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姓我一个姓你,我的财产归姓我的孩子,你家的财产归姓你的孩子。你觉得这样对两个孩子好吗,这样还是一个家庭吗?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原来你也是那么迂腐。」 「对,我是迂腐,我真的无法接受你们的习俗。所以对不起,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 宋天意最近看书到了瓶颈期,心浮气躁,书也看不进了,一个人跑到外面跟朋友打篮球去了。 打了一场篮球,朋友们陆续回家,他在篮球场周围晃荡了一圈,看到篮球场边上的图书馆还亮着灯,就逛去图书馆了。 他一个从小就不爱看书的人居然踏进了图书馆,他心想要是告诉他妈,他妈一定不相信。 图书馆里安静极了,他漫不经心地在书架前找着书,心里却在想刚才那道做错了的法考题目。 肩上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他诧异地回头:「你是……」 是个很干净利落的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很爱笑,笑容挺感染人的。 「你好宋天意,我叫裴锦,是民一庭的书记员,和你一样是司法雇员。」 「你好你好。」在这都能遇到单位的同事,宋天意有些兴奋。 裴锦比他晚一年进法院,平时很低调很低调,属于不引人注意、甚至还会被遗漏的那一类。 宋天意:「你在这看书?」 裴锦把他带到自己坐的地方,宋天意看到桌子上的一套法考教材,再次兴奋道:「你也在备考?」 「是啊,你也是?」 「对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块备考,有什么问题还能讨论讨论呢。」 「好啊!」 第三十三章 周末 有人欢喜有人愁。每…… 梅子和邹畅哄睡着梅母后, 两个人又跑到外面参加篝火晚会去了。 来参加篝火晚会的年轻人和小孩居多,大家围着一个大篝火,手拉手地唱歌跳舞玩游戏, 快乐极了。 篝火晚会现场不知是谁放起了孔明灯,第一个人放了, 后面的人也都跟风似的放起了孔明灯。邹畅看梅子仰着头一副羡慕的样子, 也跟人打听哪能买到孔明灯, 话还没说完,一个大叔就拿着孔明灯上来了,说九十九一个。 第112页 邹畅正要掏钱, 梅子忙拦下他:「不要了,太贵了,哪有一个孔明灯要九十九块钱的啊?」 卖孔明灯的大叔笑着说:「长长久久嘛!」 梅子说:「那你干脆卖1314块好了,一生一世呗。做生意不好这样的,你这宰人宰的也太过分了。」 大叔算是遇着老手了:「那小妹你说多少,行的话卖你了。」 梅子想了想,说:「二十。」 「哎哟你这个小妹哎,我卖九十九你直接砍到二十,太精了!要不这样, 你再加点,加个十块钱吧。」 梅子的任务完成, 接下来交给邹畅。邹畅上前说:「三十就三十吧,你给我挑个好一点的。」 「好嘞!」 邹畅从大叔手里接过孔明灯, 两个人走到边上去安装。砍价梅子在行, 做这种手工她就不行了。邹畅几乎是一个人完成了整个孔明灯的安装。 梅子捧着那么大的一个孔明灯,对站在对面的邹畅说:「快点蜡烛。」 邹畅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 漆黑的夜里火苗闪烁,源源不断的空气进入孔明灯的罩子内,罩子被鼓了起来,慢慢地离开梅子的双手,向着夜空飞去。 飞起来了,他们的孔明灯飞起来了! 它承载着梅子的愿望,飞入了无边无际的夜空当中,很快就飞远了,变成了镶嵌在夜幕里的一枚闪亮的星星。 梅子仰着头,正在心里默许着心愿。突然,一个吻猝不及防地下来了,吓得她芳心大乱。 邹畅吻了她一下后就在她跟前单膝跪下了,手里托着一只小盒子。 梅子惊得捂住了嘴巴:「你……你干什么?」 「打开来看看。」 梅子狐疑地接过盒子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枚很大很闪的钻石戒指,亮得跟天上的孔明灯似的。 「你……」 邹畅说:「梅梅,嫁给我好吗?」 梅子既开心又惶恐,一副被幸福沖昏了头脑、不知所措的样子。 「梅梅,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好吗?」 梅子的心里好像住了个兔子似的乱撞乱跳,面对这样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她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也许是邹畅的姿势太过显眼,很快周边的人都围了上来。他们起闹似的大喊「嫁给他」,唿喊声如浪涛般一浪高过一浪。 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片真诚,加上围观者的推波助澜,梅子激动得落下泪来,勐然点头。 「耶!」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唿声。 邹畅站起身,一把将梅子揽进了怀里,俩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紧紧相拥,不离不弃。 …… 骆扬的周末是在加班中度过的。 他有很多事情上班时间没法完成,就只好加班。每次加班,他都会先挑个最好的角度拍一张法院的全景照发朋友圈,再配上诗情画意的句子,完成了这些就把手机扔一边,安安静静地加班了。而他的朋友圈早就炸开了锅,底下点赞、评论不断,其中还不乏院里的大领导。 从上午一直加到下午,中午去附近的银泰吃个饭,叫上三俩好友。 他兜里有钱的时候特别的慷慨,吃饭请客从不皱一下眉,没钱的时候想敲诈一顿奶茶都费劲。这天恰好赶上他有钱的时候,他叫上附近的小伙伴,宋天意还有别的庭室的单身汉,几个人好好搓了一顿,花了不少大洋,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吃完饭宋天意去图书馆看书了,其他人也都有事和他一一告别,他又只有他一个人了,各种孤单寂寞冷。 女朋友秦勉和他一样也在忙着自己的事业,两个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给他一种越走越远的错觉。 这时秦勉发来信息,说今天晚上去他家吃饭。他回復了一个好字,然后赶紧把手上的活干完,急忙赶回家。 秦勉已经在家里了,堂堂律所合伙人、大律师竟然挽起了几千多块钱的衬衣袖子,把一双白净细嫩的小手伸进了骯脏的洗菜水里,把骆母刚从地里拔回来的青菜上的泥土洗干净。 骆扬也去帮忙,对于吃,他也是很讲究的。骆父宰了只家里放养的公鸡,他提议煮鸡汤,并拿出了自己私藏的中草药包,往鸡汤里投了不少的好东西。什么当归、人参片、红枣、猴头菇,等等。 他亲自看火,这一锅鸡汤熬了好几个小时才出锅,全家人等着这鸡汤等得脖子都长了。 骆父:「能吃就行了,搞这么花里胡哨的干嘛?」 骆扬给父亲盛汤,说:「吃的这方面怎么能马虎?先喝汤吧,几个小时熬出来的精华全在这汤里。」 「瞎讲究!」骆父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那是。熬了快三个小时呢。」骆扬又盛了一碗给骆母,骆母看了看秦勉,把汤给了秦勉。 秦勉:「阿姨,你喝吧。」 「你喝你喝,这么久没见你都瘦了。工作太辛苦了吧?」 骆扬又盛好一碗汤,说:「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所以别推来推去的了。妈,那碗你喝,这碗给阿勉。」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喝着鸡汤,骆母问起他们小俩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骆扬和秦勉两个人,一个说还早了,一个说快了,把骆母都搞煳涂了。 骆母:「阿扬,我和你爸给你们房子都准备好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得给我们个准信,我们好再安排安排,总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吧?你妈我现在还年轻还有力气给你们带孩子,再过几年就不中用了带不动孩子了。」 第113页 骆扬忙着喝汤,头也不抬:「我们在安排呢,你们别急。」 这些年骆扬不但被秦勉催,还要被父母催,被亲戚朋友甚至同事催。他也练就了一身好本领,每当遇到这个问题,要么就找各种理由拖,要么就干脆当没听见。 秦勉再了解他不过了,没吃多少饭就上楼了。今晚她住在骆家,她要好好和男朋友谈谈事,不过不是他们结婚的事,而是别的事。她接了小五小七的刑事案子,有些问题不是很想得通,就想跟男朋友探讨一下。 她才说了个开头,聪明的骆扬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他把她的话打住,说:「阿勉,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和天诚集团走得太近,你不但不听我的,现在还帮他们集团下面的小喽啰打官司。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火?」 秦勉不以为然地说:「罪犯也是人,也有找律师辩护的权力,而我作为律师就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为我的当事人负责,我有什么问题?」 骆扬:「问题大了去了!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寻衅滋事,可能还涉及到别的问题。阿勉,别再代理这个案子了,早脱身早好,我这是为了你好!」 「什么问题你倒是说清楚啊!你每次都是这样,说话说一半很过瘾吗?」 「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那两个小喽啰如果没有过硬的后台,他们敢光天化日之下教唆工人闹事吗?如果天诚集团真的是干净的那他为什么这么重视这个案子,急着找你们这些律师为这两个小喽啰脱身?会不会……会不会底下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东西?」骆扬一口气说了很多。 秦勉却说:「不是的,你想的太多把人想的太糟糕了。我和杨副总见过面,那个事就是那两个小喽啰的个人行为,他们觉得公司给的工资太低了所以就想靠这个发财,这他们都承认了。他们找我们律所,并不是让我们帮那两个小喽啰脱罪,而是想藉助法律的力量维护集团的良好形象。我这些天做的也就是针对网络上的一些谣言进行一个梳理和公证而已,并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我是个律师,我懂法的,违法的事我能去做吗?」 骆扬嘆了口气,说:「阿勉,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只想你记住一点,天诚的事,能不碰就不要碰。」 「你太小心了!天诚是市里的明星企业,能有什么事啊?」 「阿勉,你以后自己多留个心眼吧,有什么问题及时来找我。」 …… 冉妍没有告诉家里人这个周末她不用加班。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出门,装作是去加班的样子,其实只是在家附近的咖啡馆里静坐。 她边喝咖啡边打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女儿电话手錶的轨迹图。 这个点,他们都还在家里,看不出什么。等到八点多的时候,轨迹终于移动了。她马上离开咖啡馆,按照轨迹的动向一路跟踪过去。 郭萧带着女儿芊芊开车来到东山,在山脚下等人。等人的时候女儿芊芊看到旁边有卖棉花糖的,就吵着父亲买了一个。吃完棉花糖,要等的人也到了。 许静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活蹦乱跳地来到这对父女跟前。她很是熟练地把芊芊拎到一边,自己则挽起了郭萧的胳膊,沖郭萧眨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问:「昨晚刚做的头髮,漂亮吗?」 「漂亮,简直是仙女下凡。」郭萧看得如痴如醉。此时此刻的他,眼里只有这个活泼好动、青春无敌的年轻女人,哪还有糟糠的影子? 这三个人结伴爬山,远看真像一家人。 清早的东山,散步、跑步的不在少数,还有练太极拳的、拉二胡的、直播唱歌的……热闹非凡。 一路上,郭萧牵着许静的手自顾向前走,有说有笑,举止亲昵,丝毫不管女儿芊芊在后面追得有多吃力。 冉妍在后面跟踪,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戳穿他们,可是她的宝贝女儿芊芊在爬台阶的时候一脚踩在青苔上滑倒了,而前面那两个人只顾着卿卿我我,谈情说爱。 「芊芊你怎么样!」冉妍沖了过去,一把抱起滑倒在地上的女儿。 芊芊的额头在流血,哭得惊天动她,悲惨绝伦,原来是刚刚滑倒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台阶的边边。 女儿的哭声终于惊动了走在前面、忙着谈情说爱的两个人。郭萧和许静都吓坏了,立马甩开彼此的手。郭萧急忙奔跑回来,见女儿的额头受了伤,伸手就要把女儿抱走。 冉妍一个转身不让他抱女儿,一路返回,驾车把女儿送到了医院。郭萧和许静无奈只好跟在后面。 冉妍去的是郭萧上班的医院,郭萧有些尴尬,叫许静先走。许静想想也是,可刚想离开的时候冉妍回过头来:「你们两个谁都不许走!谁走走看!」 许静愣了愣,她从没见过发飙的冉妍,在她的印象里,芊芊的妈妈都是一个很好说话、也很客气的女人。 冉妍抱着女儿去挂急诊,郭萧一路陪伴,挂号什么的。急诊外科医生检查了一番后当场缝了五针,此时的芊芊已经疼得感觉不到缝针的痛了。 缝完针医生开了点消炎药,并叮嘱冉妍一个星期后来医院拆线。说完一个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郭萧,说:「郭主任!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再一看冉妍和受伤的小女孩,立马明白了过来,就说:「原来是郭主任的爱人和女人。郭主任,你闺女怎么磕成这样了?」 第114页 「在家……在家不小心摔的……」郭萧编了个谎打发了这个小年轻。 冉妍在女儿缝针的这段时间里一言不发,耳朵边嗡嗡地响,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女儿的伤口处理好后,她抱着女儿就往外走,不理会郭萧。 许静还真的没走,就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 冉妍经过她的时候她精神紧绷。冉妍沖她使个眼色:「跟我来。」 三个大人加上芊芊来到医院附近的公园,公园里有小朋友在放风筝,芊芊也加入了进去,忘了自己头上还挂着彩。 冉妍瞪着这两个恬不知耻的人,咬牙切齿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郭萧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他自知愧对于冉妍,当冉妍清汤挂面地操心着家里的一切包括他的生活的时候他却在外面找刺激,当事情败露后冉妍非但没有去他单位大吵大闹让他难堪还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许静见郭萧说不出话来,就替郭萧说:「芊芊妈,你放手吧,阿萧已经不爱你了,他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快乐。」 「你给我闭嘴!」冉妍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爆发,「我不发火併不代表我好欺负!」 许静愣住了,郭萧更是愣住了。 「阿妍,阿妍,我们回家吧。」郭萧试图讨好冉妍,想把她们分开,免得她们大庭广众地动起手来。 冉妍红着双眼怒怼郭萧:「我们离婚!」 …… 这个周末过的,有人欢喜有人愁。 梅子戴上了邹畅送她的大钻戒,引来一片祝贺和羡慕。 丁筱卿问:「梅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梅子说:「还早呢。阿畅说先订个婚。」 丁筱卿马上又问:「那什么时候订婚?」 梅子:「今年上半年或者下半年吧。」 丁筱卿:「恭喜恭喜。听说邹畅家挺有钱的,他妈妈办培训学校的,家里住的是别墅。」 梅子耸耸肩:「住什么无所谓,钱嘛够用就行了,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真心相爱,相互扶持到老。」 说完这番话,冉妍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她无精打采地上了二楼,来到滕烨办公室,还把门关上了。 滕烨正准备着开庭,见她一脸愁容地来找自己,说:「有事?我马上要去开庭了。」 冉妍说:「滕庭,我想请几天假。」 滕烨:「发生什么事了?请几天?」 「家里的事,很急很重要。至于几天,我现在也说不上来。」 滕烨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先写个请假条,先请一天吧。冉妍,你也知道我们法庭人手本来就不大够,你又是唯一的法警,你一走就没人负责安保和值庭了。」 冉妍脑子里乱乱的:「好的。」 冉妍请假了,她状态不佳,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滕烨也很关心冉妍的,就旁敲侧击梅子,结果梅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梅子说:「刚才在楼下的时候我看着她就不大高兴,好像在硬撑。反正她家离我家也不远,我有空去问问她,看看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好。同事之间相互关心相互帮助挺好的。」滕烨盯着梅子手上的大钻戒瞧了许久,说,「终于修成正果了,恭喜啊。」 「谢谢。」梅子害羞了。 滕烨又说:「喜庆的事是要拿出来和别人一起高兴高兴的,不过你要记得你是干什么的,你戴这么大一个戒指去开庭或者见当事人不大合适吧。法院是很严肃的地方,你戴着个几万块的钻戒让当事人怎么想你,怎么想法院?所以凡事还是低调为好。」 「是的。」梅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默默地把手上的钻戒摘了藏进了包包里。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梅子接起电话,那头是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挺着急的。 梅子:「你慢点说,你叫什么名字,案子的案号是什么,我给你查查。」 …… 下班后梅子带着母亲去邹家吃饭。她和邹畅的事,双方家长也该好好坐下来谈一下了。 这次梅子她们没有迟到,反而还早到了二十分钟。 整顿饭,邹父很客气,也积极地和梅母沟通怎么办两个孩子的事。 「我呢,身体也不太好,订婚的事亲家你们说了算吧。」梅母面带微笑、不失礼貌地说。 整个过程邹母一句话没说,也没和梅母交谈过,吃完饭就一个人离开饭桌,抱着小博美散步去了。 梅母也适时地起身告辞。邹父和邹畅送她们出门,邹父对梅母说:「亲家,那就这样定了啊,就九月二十八号了,那天是个好日子,酒店什么的我会去订的。」 梅母笑道:「辛苦你了。」 邹畅拉着梅子说了会情话才肯放梅子离开。 梅母坐在女儿的车上,等开出邹家的那个小区,才说:「梅梅啊,妈妈恭喜你终于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不过梅梅你要记住,虽然我们没有邹家富裕,但我们并不低人一等。我好歹也是老师,和小邹他妈妈一样,都是教书育人的。你呢,正儿八经考上去的法官,和小邹一样都是政法系统里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能自卑,做人呢一定要抬起头来,只有你尊重了你自己别人才有可能来尊重你。妈妈没用,这辈子不能给你带来什么财富,我能给的只有说教,你不要嫌我啰嗦才好。」 第115页 梅子感动地说:「怎么会嫌你啰嗦?我觉得妈你对我的教育是这世上最好的财富。」 车子平稳地开进小区,转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熟人。梅母问:「认识啊?」 「嗯。」 「那去打个招唿吧。」 「把你送回家后去。」 梅子把母亲送回家,就去找她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了。 那栋楼就在梅子家前面的前面,楼外停着一辆红色的丰田,车牌号特别眼熟。 住在这栋楼里的邻居对这辆车颇有微词,大概意思就是停在了大门口影响他们进出了。 「不好意思我这就开走。」 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与梅子擦肩而过,俩人几乎同时惊住了。 「妍姐?」 「我先把车停好。」冉妍把车停到停车位上去,回来的时候两只手上都拎着一个行李箱。梅子见状过来帮忙拎了一个。冉妍特别感激。 梅子问:「妍姐,几楼?」 「六楼。」 爬到六楼,梅子出了一身汗。冉妍招唿梅子进来坐,梅子一进去就看见了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芊芊。 「芊芊,你好呀!」 芊芊见梅子来了,丢下作业飞快地跑了过来:「梅子姐姐好!梅子姐姐你吃饭了吗?妈妈给我买了蛋糕,很大一个,你要不要吃?」 「不吃,姐姐吃过饭了,再说姐姐正在减肥,芊芊吃吧。」梅子看着芊芊的额头,说,「芊芊的头怎么了?」 冉妍说:「磕了一下。」 梅子到处看看,说:「房子还没完全收拾好吧?」 冉妍:「对,所以我又请了一天假收拾屋子。」 梅子问:「妍姐,怎么好端端地和芊芊搬出来住了?」 冉妍给梅子倒了一杯水,嘆气说:「说来话长啊!」 第三十四章 普法 下乡宣讲获得巨大成…… 冉妍周六那天撞见丈夫和女儿的班主任老师「约会」, 当场扔下狠话要离婚。郭萧有愧于她,扔下小情人许静去追冉妍了。 冉妍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公婆见到这个阵仗都吓坏了, 尤其是当看到他们的宝贝孙女伤成这样,更是又心疼又气愤。 婆婆质问冉妍:「你发什么疯?芊芊怎么好端端的变成这样了?你说话呀!」 「你去问你儿子!」冉妍已经忍够了, 沖婆婆大吼, 双眼发红, 泪水哗哗地往下掉。 婆婆愣住了。 而这时郭萧也回家来了,郭爸拉着儿子问怎么回事,郭萧难以启齿, 甩开老父亲的手冲进房间。 郭萧上前劝道:「妍妍,你干什么?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冉妍抹了把眼泪,说:「你看不来吗?我要和你离婚,我这就从你们家搬出去!」 离婚! 两个老人震惊了。虽然他们平时对冉妍不大好也看不起冉妍外地人的身份,但是要离婚他们是万万不允许的。小孩子还小,父母离异对小孩子身心影响太大。儿子儿媳离婚的事传出去不好听。再者,离婚不得分家产?家产一分,不就两败俱伤了吗? 为了保住这个家,两个老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起了冉妍。 婆婆:「妍妍啊,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和阿萧离婚啊?我们家是哪里待你不好了吗?这些年你家那边的亲戚,但凡来金州找工作、上学、看病的我们都是尽了力帮了忙的呀, 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哪!」 公公:「你们离婚了芊芊怎么办?芊芊还这么小,这对她的成长是不好的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动不动就离婚离婚的。我和你婆婆那会吵架吵得拿菜刀互砍都没离呢。」 婆婆:「对对, 没错。这女人哪,要想过得好,就得听男人的。一个家里边, 两个人都很强势是不行的,总得有个人退步才行。男人嘛,在外边上班赚钱养家不容易,做女人的就得体谅他照顾好他。男人有时候在外边受了气回来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了,千万别往心里去,习惯了就好了。」 冉妍红着双眼说:「凭什么你们儿子在外面找女人我就要忍气吞声?」 话一出,郭萧的脸一沉,低下了头。俩老也是一怔,惊得张大了嘴巴。 婆婆先反应过来,双手狠狠一拍大腿,冲过来对着儿子的脸就是一巴掌。 「丢人哪!丢人哪!你堂堂一个主任,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丢不丢人!」 郭萧在父母跟前屁都不敢放,默默地忍受着。 公公冷静地想了想,问冉妍:「妍妍,这种事可不能乱说,你确定吗?阿萧真的在外面有女人?那女人谁啊?」 冉妍不想说,默默地转过身去整理行李。身边的女儿芊芊说话了:「爸爸每个星期六都带我去爬山,和许老师一起。」 童言无忌,公婆瞬间秒懂。 婆婆被气得不轻,直接两眼一黑晕倒在地。冉妍因为要照顾婆婆所以暂时不搬了,但她并没有因此原谅老公的背叛。她坚持离婚,她带着女儿过日子,他们的共同财产就只有一辆车,她要的。其他的她什么都不带走。 郭萧和他爸妈一开始都围着她哄着她劝着她,说了不少的好话,也当着她的面教训了郭萧。冉妍嫁给郭萧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享受到婆家对自己的「宠爱」。 可慢慢的婆家人的嘴脸就都变了。他们看她一心想离婚,也就不求她了。公婆联手要她净身出户,孩子归郭家,财产归郭家,她什么都没有,走出一个人。这还不止,无耻的婆婆竟然反咬她一口,说她肯定外面有人了,不然不会这么绝情不会这么着急离婚。 第116页 婆婆:「到底谁出轨还说不定呢。说不定就是你出轨在先不想和阿萧过了,才造谣我们阿萧出轨污衊他!」 冉妍气得眼冒金星:「无耻!」 公公帮腔:「没错。你怎么这么阴险,为了离婚竟然造这种谣?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去阿萧单位闹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我就去你单位闹!」 「没错没错!」 冉妍本来在婆家人的劝说下有些心软了,可看到这一家人这翻脸无情、栽赃嫁祸的嘴脸,她仅存的一点希望都灭了。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女儿搬出了婆家,通过自己的一个当房产中介的朋友,找到了一个房子,没怎么装修就迫不及待地住进来了。 梅子听完冉妍的倾诉后心里不是滋味:「渣男不要也罢,离就离了吧。只不过你以后一个人带着芊芊会很辛苦的。」 冉妍说:「苦过这一阵就好了。」 梅子问:「芊芊知道吗?」 冉妍说:「她什么都知道。她为了告诉我她爸在外面的事,特地在自己的作业本里夹了一张他们三个人一起爬山的照片。没有这张照片,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呢。哎,梅子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般的爱情吗?不说爱情,就说道德和责任。为什么有的人这么不知廉耻,明知道对方有家世还要打着真爱的幌子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为什么有的人禁不住诱惑,总觉得路边的野花比家里的家花要香呢?他们就是两个没有道德没有责任的人渣!」 梅子递上纸巾:「妍姐,擦擦吧。」 「梅子啊,不是我说,我现在真的对感情对男人彻底的失望。你别怪我多嘴,两个人在谈恋爱的时候要多轰轰烈烈就有多轰轰烈烈,男人的鲜花戒指、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哪样不是针对我们女人来的?可一旦生米煮成熟饭,成了家生了孩子,再海枯石烂、惊天动地的爱情都敌不过现实生活的摧残。浪漫过后就是一地鸡毛。两个人开始吵架、冷战,在这个时候但凡一方被勾一下就直接被勾走了。你看看,这人的感情是有多脆弱,多禁不起考验!」 梅子陷入沉思,她也快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她好像还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 第二天早上,梅子是顶了一双熊猫眼去上班的。外人一看就知道她昨晚没睡好。 宋天意最近心情不错,打趣梅子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梦游被人打了一拳?」 梅子瞪了他一眼,把已经结案的案子往宋天意桌上重重一放,说:「这些案子已经结案了,我系统里也点了。诉状、委託书和证据这些纸质原件需要归档,你整理一下吧,能早点归到档案室就早点归,不要总是拖到最后。」 「yes madam!」宋天意一个敬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他翻了翻案子,翻到两个按撤诉的,说:「梅子你可以啊,一下子两个撤诉。」 「叫姐。」梅子翻了翻白眼,说,「不是撤诉,是按撤,原告没交诉讼费。」 「哦了。」宋天意卷了卷衣袖,开干了。 袖子才捲起来没多久就被一只蚊子叮上了,他一巴掌拍去,蚊子顿时化成一滩血泥。 「我靠!这蚊子也太多了吧?怎么都围着我转不咬你们啊?」 大厅里的郦励说:「那是因为我们人品好。」 丁筱卿附和:「对头。」 宋天意:「不对啊,去年到了六月中下旬蚊子才多起来的。今年难道提前进入了和蚊子大作战的时间?」 楼上,周国民在法庭里开庭;调解员赵老师正耐心地给当事人做着调解工作,给年轻的当事人讲道理;骆扬正在打电话解答当事人的疑惑;滕烨早上的案子开不了庭了因为被告当场提出反诉并提交了反诉状。没办法,今天的开庭只能作罢,等法院受理了本诉被告的反诉后才能再次安排开庭。 原告律师和原告当事人愤愤地离开法庭,滕烨也窝着一团火,明明给了充足的时间,被告却偏偏挑开庭的这天提反诉,要说不是故意的他是不信的。 还没进办公室,兜里的电话响了。是大律师周明打来的。 「你好周主任。」 周明的语气不大好,但听的出来,他在滕烨跟前已经够克制的了。 他说:「滕庭长,我想跟你反应个事。」 滕烨提高了警觉心:「你说,没关系的。」 「滕庭长,我最近事情比较多比较忙,就忘了交诉讼费了,你法庭里的小姑娘就把我两个案子按撤诉处理了。两个案子的诉讼费一共有两万多块呢。」 滕烨心里有底了,问:「然后呢?」 「我只不过晚了那么两天而已,为什么就不能通融一下?为什么直接给我按撤诉了?」 滕烨说:「那周主任的意思是,我们的法官按照法律规定办事是错的喽?」 周明一愣,马上说:「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要相互体谅相互配合,她完全可以通知我缴费的嘛。」 「你觉得让我们法院来配合你违反法律规定合适吗?」 周明又是一愣。 滕烨接着说:「我今天其实挺欣慰的,我们的法官按照法律规定来做事,这有什么问题?周主任,你想和我反应的就是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周明彻底哑巴吃黄连了,匆匆结束了这个电话。他很少办理刑事案件,从前也没和滕烨接触过,只从别人的嘴中听说过滕烨铁面无私、严苛毒舌的作风。本来还不信,今日这么一遭,他算领教到了。 第117页 这时梅子上楼来了,滕烨叫住她:「周明的两个案子你给他按撤诉了?」 梅子说:「是啊。都十多天了,我催也催过了。可周律师说反正案件判决后要退还诉讼费的,所以干脆不交了,说给我们省事。这怎么行?我不能当不知道这个事,也不能做违反法律规定的事。」 滕烨说:「做得好。」又说:「对了,何书记、蒋书记还有其他几位村书记想请我们去村里普法。我觉得挺好,就答应了。初步时间定在这周六晚上,因为晚上村民都吃完饭了有时间来听讲课。」 梅子说:「哦。那讲点什么呢?」 滕烨想了想,说:「选点和老百姓的生活、工作息息相关的来讲讲。主要目的是帮助老百姓答疑解惑,树立正确的思想观念,宣传和介绍司法工作,拉近我们和老百姓之间的距离。」 梅子:「好难,没头绪,不过我一定会尽力的。」 …… 这周六他们先去报国村宣讲,蒋书记和其他几个村的书记也都参加,想看看效果看。 滕烨亲自上阵,带上两个法官助理梅子和骆扬,再加上书记员宋天意,四个人一早赶到报国村,熟悉现场环境,帮忙调试设备什么的。 滕烨很重视这次宣讲,他们一行人私底下也进行了很激烈的讨论,讨论本次宣讲的主题和内容。骆扬提议讲讲立法和宪法的概念、歷史、原则、效力等。梅子不同意,当场否决他这个提议。 梅子认为:「当然,宪法是我国的根本大法,重要性无可比拟,地位无可替代。不过有一点我们一定要看到,我们这次宣讲的对象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有的懂一点法但不完全懂,有的压根不懂,他们会喜欢听你讲宪法是什么,它的歷史和发展是怎样的吗?」 骆扬说:「宪法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我国的根本制度、根本任务、国家机关的组织和活动的基本原则、公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等内容,是制定其他一切法律的依据。给老百姓普法,先普宪法,让他们了解宪法的有关规定、基本原则,对帮他们树立正确的思想观念,从事社会、经营活动是很有好处的。」 梅子说:「我不是说宣讲宪法不好,我的意思是我们这次是要面向普通老百姓宣讲,而不是机关单位或者学校的学生老师。我觉得我们最好讲一些老百姓喜欢听愿意听的东西,找一些贴近他们日常生活、工作的案例来讲,从具体的案例出发,比直接讲宪法更形象更生动。」 滕烨听了他们的意见后说:「你们两个的提议都不错,如果能融合在一起那就更好了。无论是讲宪法还是真实案例,我们的目的和初衷其实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向老百姓传达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能做的做了需要承担什么样的法律后果,从而传播正能量,引领社会风气向上向善,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梅子和骆扬表示贊同。两个年轻人虽然在看法上有点不一致,甚至因为观念不同而动怒,但听了滕烨的话后立马握手言和,决定合作。 何书记把普法大讲堂搬到了村中心广场上,那里地方大,人流量多。 看到村里的人搭舞台,很多村民自发地围了过来,东打听西打听,好奇地看热闹。 「何书记啊,今天晚上有表演啊?怎么村里没通知?」一个老太太领着小孙子,从家里搬来了小板凳,准备看文艺表演。 何书记说:「李大妈,今晚上不是文艺表演,是法庭的法官下村普法来了!」 「啥,没有表演看哪?那算了算了,我们还是走了。」老太太搬起小板凳,领着孙子就要走。 何书记叫住她:「李大妈,来都来了,就坐下来听听吧。」 老太太直摇头摆手的:「不了,我一个乡下老太婆怎么听得懂啊?哎,我还是带我孙子去玩滑滑梯跷跷板吧。」 可那小孙子不肯走了,他发现了什么,指着舞台的方向嚷嚷:「是大黄狗!」 老太太看去,舞台上果然「站」着一只拿纸煳的道具大黄狗。 「这稀奇嘞。」老太太对何书记说,「何书记,你不是说不是文艺表演吗?怎么会有一只纸做的狗?这我倒要好好看看了。来,军军,咱们坐好,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说着又把小板凳放下了,抱着孙子坐下了。 何书记笑了。 观众们陆陆续续地坐好了,何书记带着村里的小年轻帮忙维持现场的秩序。小年轻是管综治的,他问何书记:「何书记,您知道法院的人在搞什么鬼吗?」何书记望着舞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挺期待的?」小年轻说:「是啊。这法院连道具都准备好了,他们真的打算搭台唱戏了?真是活久见了。」 舞檯灯突然暗了不少,观众们意识到「表演」即将开始,立马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直盯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这时一个穿着工服的「老大爷」骑着自行车来到舞台上来。这是梅子反串的,她和自行车一出现就引来底下观众的一片惊嘆。大傢伙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全被吊了起来,站在后面的纷纷挤上前,撑长了脖子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今天天气好晴朗,我儿子喊我回家上樑。」 台词中的天气晴朗和现实中的黑夜形成强烈对比,逗得观众们哈哈大笑。 笑声还没散去,突然自行车的前方冲出来一只大黄狗。宋天意拿着大黄狗的道具从帘幕后面飞奔了出来,还「汪汪」叫唤了两声。底下的观众再次大笑起来。 第118页 可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大黄狗冲出来大叫的剎那间自行车侧翻,反串老大爷的梅子从上面摔到了地上。 下一幕,梅子反串的老大爷头上、身上、脚上全缠上了绷带,拄起了拐杖,走路一瘸一拐。 「儿子新房造,喊我去上樑。骑上心爱的小车车,老翁我那个儿心花怒放。路上冲出个大恶狗,把我摔得四脚朝天。好好的上樑酒,老翁我只能在医院过。手也骨折,脚也骨折,你们看看我,你们说苦不苦?钞票花花如流水,狗主人他没有良心。扔下一千块,再也没出现。老翁我心里头那个恨哪,一纸诉状把那狗主人告上法院。请求那个法官大人,能给老翁我作主!」 念完这段台词,梅子反串的老大爷离开舞台。 接下来的一幕是庭审,滕烨坐在审判席上,原告席上是梅子反串的老大爷,被告席上是狗主人宋天意。 经过一番法庭审理,滕烨当庭宣判:「法庭审理认为,被告系涉案犬的主人。根据法律规定,因饲养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适用无过错责任,只有在被侵害人有明显重大过错时,才可以减轻侵权人的责任。本案中被告提出事故发生时原告开小差注意力不集中,但并没有举证加以证实,法院对该事实不作认定。故本院宣判如下,被告赔偿原告各项损失9.6万元,并承担本案的诉讼费用。」 法槌敲下,庭审结束。梅子反串的老大爷高兴坏了,宋天意扮演的狗主人却懊恼得抓起了自己的头髮。宋天意的演技很夸张,但舞台感染力也挺强。底下的观众们都被他的演技带入进去了。 这时,骆扬走上舞台,作总结陈词。 「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多的人饲养宠物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可是宠物该怎么养,你考虑过了吗?把它们餵饱了就可以了吗?平时饲养宠物中又该注意哪些事项呢?我们来告诉你。宠物要定期打疫苗,携带宠物出门要牵绳,依法文明饲养动物,别让路人因你的疏忽受到伤害,也别让它们因你的大意犯错遇险,做一个文明合格的铲屎官!」 最后,滕烨、梅子、骆扬、宋天意四个人站成一排朝观众们鞠躬。 舞台下早已掌声如雷鸣,这次的普法宣讲无疑是成功的。 何书记早等不及他们下来,亲自走到舞台上去,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滕庭长,太精彩了!真的太精彩了!你们法庭的小年轻真是多才多艺,会审案子也会表演。构思新颖,贴近生活,表现形式活泼生动,能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村里的小年轻说:「你们太有想法了,够大胆的,但是很成功。我应该多向你们学习。」 滕烨笑说:「我们应该互相学习、借鑑。」 蒋书记和其他几个村书记也过来了,纷纷邀请滕烨他们去村里宣讲。 滕烨突发奇想:「要不我们搞个巡迴普法宣讲,每个星期或者每个月下乡宣讲一次。」 众村书记:「好!我同意!」 …… 滕烨四人在回去的路上嗨翻了,一个个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地叙述着自己今天晚上在舞台上的表现。滕烨给他们开车,静静地看他们嗨,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最嗨的是宋天意,他骄傲地说:「我的主意不错吧,早说了你们都听我的就没错。今天要是正儿八经地给老百姓讲法律,铁定冷场,我就不爱听说教的,一听就犯困。这样多好,通过表演的形式把一个案子表现出来,够生动形象,给人的印象也深刻。当然,最关键的就是我演技炸裂,演啥像啥。」 梅子噗的笑了出来:「这是我听过的叫的最不像狗叫的狗叫。哈哈!」 骆扬也爆笑了。 宋天意不在乎,他说:「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后边,我搔头跺脚的那段。我感觉我还是挺有表演天赋的,当年怎么就没想到去考个艺考,也许现在我早成了流量小生。出行的时候保镖前唿后拥,女粉丝举着牌子大喊我爱你,代言很多很多的gg做一年赚一个亿然后在上海外滩边上买个大房子。你们哪,都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我。」 梅子已经笑得喘不过气了:「梦里什么都有。哈哈哈!」 骆扬住在乡下,所以是最先下车的,其他三人都住在市区。宋天意的家最近,滕烨先送宋天意。 滕烨把车一直开到宋天意家楼下。楼下站着个人,宋天意定睛一看,车还没停稳就开车门跳了下去,活蹦乱跳地直奔而去。 梅子和滕烨好奇地探出头去。 梅子认出了那个女生:「这不是民一庭的裴锦吗?」 滕烨:「裴锦?新进来的?」 「嗯,比天意晚进来。」 裴锦过来打招唿了,小姑娘大大方方的,笑容灿烂,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她怀里抱着一堆复习资料,说:「我就是来给天意送资料的。」 「噢~」梅子坏笑说,「这么晚来送资料啊?」 裴锦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梅子马上说:「好了好了,你就是来送资料的,你是中国好同事!」 註:1、反诉:本诉被告针对本诉原告向法院提出的独立的反请求。 2、原告在收到缴费通知书的次日起七日内未按规定预交诉讼费的,按照最高院《关于印发(人民法院诉讼收费办法)的通知》第十三条第一款的规定,裁定本案按撤诉处理。所以打官司的亲们一定要及时缴纳诉讼费哦! 第119页 第三十五章 三子 蚊子;疯子;房子。…… 五一假期眨眼就没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半年又要过去了。 小的时候天天盼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长大,长大了意味着可以脱离父母, 自由地翱翔了。等长大了,却发现时间怎么都不够用, 反而希望时间能够过得慢一点, 再慢一点。 过了个五一, 法庭厕所里的蚊子也长成了一波,过道里、大厅里、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嗡嗡嗡的「战斗机」。一楼的厕所最夸张, 也就是宋天意他们办公室对面的那个厕所,尤其是女厕,门一推,密密麻麻的蚊子汹涌而出,直往人脸上扑,吓得丁筱卿连厕所都不敢上了。 丁筱卿一脸无奈:「我不敢上厕所了,那墙上黑乎乎的一大片,吓死个人了!」 宋天意说:「要不你去男厕上吧,我给你把着门。」 「也只能这样了。」丁筱卿真的去男厕了。上完出来说:「男厕蚊子也很多!我刚蹲下它们就往我屁股上叮,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噗!」郦励笑喷了。 丁筱卿一个白眼,说:「哼, 有本事你憋着,别上厕所!」 楼下蚊子泛滥的事很快传到了滕烨那。滕烨亲自下来实地查看了一番, 也被蚊子大军这阵仗吓得不轻。 他问:「这些蚊子都哪来的?难道是一楼外面绿化太好了?不应该啊。绿化再好也不可能滋生出这么多蚊子。」 宋天意说:「不是绿化, 是厕所下面的化粪池里飞上来的。应该是当初建造法庭的时候没有把化粪池弄好,结果就是每年夏天蚊子多得跟什么似的。」 滕烨想了想,既然是化粪池的原因, 那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难道把化粪池炸了重新造吗? 他说:「中午去镇上小店里买点雷达枪手什么的来喷喷,钱我来出。」 中午吃过饭,全庭人出马,浩浩荡荡地去街上买雷达。出发前他们换了便装,摘下了法徽和领带。 他们去了常去的超市,丁筱卿经常在这家超市买牛奶,老闆娘都认得她了。 「要买点什么呀?随便看啊。」老闆娘看这么多人扎进她的小超市,高兴坏了。 虽说向阳镇是个景区,但配套设施都还没造起来,到处都在施工,平时来旅游的人并不多。 她看他们都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说:「你们是银行的吧?」 骆扬赶紧点头:「对对。」其他人也附和。他们穿着衬衫出门在外,经常会被误认为是银行的、卖保险的、超市营业员等等,但是谁都不会特地去纠正别人的猜想,又不是在执行公务,没必要这么较真。 他们零零总总地挑了不少除蚊用品,滕烨付钱。一群人拎着整整两大袋的除蚊用品回到法庭,迫不及待地拆掉包装。 宋天意戴上口罩,换上长袖,拿着枪手进厕所一顿勐喷。男女两个厕所都喷了,喷完把门一锁,叫里头的蚊子无处可逃,熏死它们。同时,每个人身上都擦上花露水,以防被咬。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宋天意把厕所门打开通风。门一开,他大喊道:「我滴妈呀!」 这么一喊,梅子他们全都跑过去看热闹了。 厕所的地上,尸横遍野,密密麻麻的蚊子尸体,叫人看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宋天意把蚊子尸体扫了一扫,满满当当一畚箕。 郦励摸出手机拍了个视频发朋友圈,朋友圈直接炸锅,底下的评论真是绝了。 蚊子死了一大波,这天他们终于安宁了。可他们高兴的太快了。第二天早上,又一波的蚊子大军赶到战场,向宋天意他们发起了更为勐烈的攻击,似乎在为死去的同伴报仇雪恨。宋天意不得不再喷枪手和雷达,没两天就喷完了,然而蚊子仍旧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断不了根了。 宋天意喷完枪手回来一脸嫌弃:「靠,这蚊子的繁殖力也太强了吧?一天长成一波也太恐怖了!这样下去不行,只要耳朵边上有蚊子嗡嗡叫我就心烦,我一心烦就干不了活了。我们得想其他的办法除蚊。」 在除蚊这个问题上,这群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 郦励突发奇想:「要不这样,我们利用蚊子的天敌来除蚊。比如抓些青蛙啊、壁虎什么的放在厕所。」 丁筱卿嘶了一下,耸了下肩:「还是不要了,你还想不想上厕所了。试想一下,你在上厕所的时候一群动物盯着你看,你还有心情上厕所吗?再说了,青蛙壁虎都是活物,不会乖乖待在厕所不动的,跳来跳去,爬来爬去的多噁心哪!」 宋天意说:「那就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骆扬问:「你想干啥?你可别乱来。」 宋天意说:「既然是化粪池的原因,那就整治化粪池啊。」 骆扬急了,说:「当初造法庭的时候就没考虑周全,现在你提出来改造化粪池可能吗?除非搬法庭,我们都下岗。」 梅子说:「既然化粪池改造不了,那么我们只能从自身着手了。我提议让大爷每天晚上喷一下枪手,我们自己呢多买点除蚊用品。我自己在用的是泰国的一款除蚊水,还挺有效果的。如果被蚊子咬了,可以用青草膏擦,蚊子块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骆扬贊同:「没错,既然没办法改变环境,那我们就改变我们自己,做好个人防护才最要紧。」 宋天意不说话了。 第120页 门房大爷也挺关心这个蚊子问题的,他记起来自己有个朋友就是做除虫这块的,出于好心就把朋友带来见滕烨。 滕烨觉得不靠谱,就婉拒了:「夏天蚊子多一点也是正常的,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如果往化粪池里投药,估计是不行。我们公家单位做事都是要经过上面审批的,不能自作主张。」 等除虫的走了,滕烨先感谢门房大爷的热心,然后说:「大爷,这事我们会处理的,下次别再带陌生人进来了。法庭里边都是涉密的案卷和文件,万一有个好歹谁都说不清楚。」 门房大爷说:「好,我知道了,滕庭长。我也只是想帮你们除除蚊。」 滕烨:「谢谢你大爷,你的一片好心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得按照规矩来做事。化粪池会挥发一种甲烷的气体,甲烷是可以燃烧的,随随便便往那投的不知道什么药,万一引发化粪池爆炸那事情就大了,你我都背不起这个责任。」 除虫就此作罢,其实滕烨不是没有想办法。他也有联繫过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也无可奈何,归根到底,都是当初造法庭的时候没有把化粪池做好,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如梅子和骆扬说的那样,做好个人防护,每天一喷,并且摆点驱蚊的植物。 滕烨注意到了大家因为蚊子的事情影响到了工作。他除了为他们定期提供除蚊用品外,还时不时地给他们加油提气。拿他的话来说,人多大多高,蚊子多大多高,别的大风大浪都能挺过来,难道连一只小小的蚊子都战胜不了? 滕烨:「多少年来,人类和蚊子的战斗从来没有停止过。这地球上多少生物灭绝了可蚊子就是生生不息,春风吹又生。从前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我们就过不了这个坎了?那些比我们工作环境恶劣千百倍的工人和农民们都这么过来了,难道我们就这么金贵挺不过去了?所以同志们,只要心如磐石,心静如水,什么困难险阻都阻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 …… 年中快到了,按照惯例要开一次半年度的质效总结提升大会的。最近这段日子大家都抓紧时间办案子,主动加班,能多结两个是两个,省得到时候在开会的时候挨批。 现在都网上立案了,来诉服大厅的人变少了,但还是会有当事人亲自跑来办事。立案的、谘询的、调解的,有时候正在忙自己的事,当事人来了,就只好停下手上的活先接待当事人、解答他们的疑问,等办完当事人的事再想干自己的事时,才发现早就忘了该做什么了。 这是坐镇窗口的郦励和丁筱卿经常会遇到的烦恼。窗口不易,但窗口也是包罗万象的,什么样的当事人都遇得到。 这天大厅里就来了个不一样的当事人。 哪不一样呢? 一开始郦励和丁筱卿都没发现什么,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高高大大、精神抖擞,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他坐下来了,郦励问他来办点什么业务。他的第一句话就让郦励提高了一万分的警惕。 他对郦励说:「我是最高法院院长!」 郦励惊得一个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是最高法院院长。我就是法律。你们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老头掏出自己的材料递给郦励。郦励接过材料看了起来,与此同时,老头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那些「光辉歷史」。 「我是当兵的,我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我是飞到朝鲜去的。朝鲜金日成来我家做过客,当时国家主席、省长、市长都来了。我和联合国的潘基文也有交情,我们还一起洗过澡……」 郦励看着这些材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再加上老头说的这些话,更让她后背发毛了。 这些材料都是老头亲笔写的,字还挺漂亮,一看就是读过书受过教育的,可是内容吓得死人。他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一个不停地信访,来访登记表填了很多,诉求都是一样的,就是要求四大国有银行每个银行支付他一百个亿。登记表下面不仅签了字还盖了私人章——「徐有发皇帝印」。 名叫徐有发的老头见郦励看得津津有味,就说:「曹市长亲口答应我的,我在四大银行是可以无限取钱的,你看看,上面还盖着我的章呢。我八岁登基,当时报纸上都是刊登过的。我就是中国的皇帝,所有的钱都是我的。」 郦励忍不住翻白眼:「你一会说你是最高院院长,一会又说你是皇帝,你到底活在哪个年代啊?」 徐有发说:「我就是最高院院长,我也是皇帝,你们都要听我的,照我说的做肯定没错的。信访局那些人不干事没有能力,所以我只好来打官司,叫四大银行赶紧把钱给我。」 坐在对面的丁筱卿在桌子底下踢了郦励一脚,郦励也不傻,早就看出来这个人精神不太正常,早在工作群里艾特滕烨,并发了sos求救信号,表示自己应付不了,希望庭长下来坐镇。 滕烨看到了消息,赶紧放下手上的活下楼去了。门口负责安保的冉妍察觉到事态严重,也赶忙带上装备过来控制现场,有辣椒水、钢叉等,但不到万一不能用。 滕烨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个人批了一通,告四大银行想要无限取钱的权力简直痴人说梦话。老头被逼急了直接胡言乱语,说的话比刚才的还要离谱和可笑。确定了这个人精神真的不太正常后,滕烨的态度软了下来,开始给他说好话,安抚好他的情绪。这人吃软不吃硬,态度也好了起来。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第121页 安抚了一通后,滕烨朝冉妍、郦励还有丁筱卿使了个眼色,自己则上楼打电话去了。 冉妍负责看着这老头,郦励和丁筱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好话来,老头被哄得开心极了,竖起大拇指夸她们会做事。 他又开始讲起自己的那些「丰功伟绩」来了,郦励和丁筱卿不发表任何意见,只管点头应和。 滕烨回到办公室后翻到了老头所在村的村书记的电话。 村书记:「刚好我们也在找徐有发,原来他去你们法院了!」 滕烨问:「徐有发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 「是有问题,平时挺正常的,生活也能自理,也能去干干活。可是一到春天就不对了,要吃药的,家里人还要轮班看着他。今天他老婆出去买菜了,才一会会这人就不见了,我们村里也在找他。这样吧滕庭长,我们马上派车来把他接走,如果病情严重的话要强制送去住院治疗的。」 滕烨说:「他残疾证做了吗?」 「我们也想给他做啊,可是精神残疾的鑑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只是偶尔发作,过了这阵就好了,而且除了有点妄想症,思路还是很清晰的,说起话来一套套的。我们其实也很无奈,只能叮嘱他家里人每到这个时候多看着点,以免出去惹事发生意外。」 不到半个小时,村里开车子来把徐有髮带走了。 他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冉妍放下装备,擦了把汗。幸好没有发生别的事,不然责任就大了。 丁筱卿也深深地唿了口气,说:「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宋天意看着郦励,说:「还是郦励姐厉害,一脸镇定。」 郦励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后背已经汗湿,说:「我那是假镇定,一动也不敢动。滕庭跟他吵的时候我多怕他突然抽出把刀,把我们都杀了,到现在我的腿都是软的。」 冉妍马上说:「不会的不会的,门口安检的时候把危险物品都搜走了。这人做事情还是很有条理的,不像那些躁狂症患者,叫他出示身份证就出示身份证,叫他扫码就扫码。」 郦励说:「看他的字就是受过教育的人,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变成这样了。」 这时梅子推门进来,听到他们的话,说:「妄想症是一种精神障碍,和遗传因素、周围环境、个人性格都有关。其实他也挺可怜的,不知道人生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像他有文化读过书的人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为社会做贡献的。」 宋天意说:「所以我们活着千万要想得开,不要钻牛角尖,开心也是过日子,不开心也是过日子,干嘛要不开心呢?」 丁筱卿:「哟,小伙子长大了,都会感悟人生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宋天意有点不好意思。 「谁啊?天意你最近不对劲噢!」 「八卦!」 …… 梅母又犯病了。梅子下班买了菜回家,发现母亲穿红戴绿的,坐在镜子前梳妆。她喊了一声妈,母亲回过头来,笑着问道:「志强,你回来了啊?你觉得我今天的妆好看吗?梅梅她快订婚了,那天我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给梅梅丢脸!」 梅子把菜往地上一放,走过去取下母亲手里的梳子,说:「你很美。」 梅母高兴地说:「真的啊?那我就这样打扮了啊!志强啊,你也打扮打扮,去焗个油,你看你白头髮都出来了,最近太累了!」 「嗯,我会去焗的。」梅子应付着,从母亲的房间里取了药丸出来,又去厨房里倒了杯温开水。把药和开水递到母亲跟前,梅母皱起了眉头:「我没病,不要吃药。」 梅子笑着哄道:「这不是药,这是维生素和钙片,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来,乖,吃吧。」 「真的?」梅母半信半疑地接过药丸,就着水一口吞下。 梅子扶她进屋,梅母一躺下就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妈,你好好睡一觉,我做好饭叫你。」 …… 郦励拉着丈夫章启铭来到「华樾翡翠府」售楼处。 章启铭看了眼售楼处边上停满了的豪车,拉住郦励不敢往里走,说:「你不是说买学区房吗?怎么来看新房了?」 郦励从包里拿出华樾的楼盘手册,神采飞扬地说:「这个小区完全符合我们所有的要求!面积从90平到200平不等,我们三口人买个一百多平够了。我看过了,户型不错,全是大平层,一百四十平的户型三个房间都是朝南的,每个房间外面带一个超大阳台,三个阳台连起来有十多米呢,够我养花种草了。还有,它的这个地段正好在两山中间,离市中心很近,我已经问过了,以后这里的学区是实验小学和实验中学。是不是很符合我们的所有要求?」 章启铭听得头有点大:「这个楼盘我知道,拍地的时候以每平一万五千多成交的,现在地基都还没打,等到打好地基盖好楼他得卖多少一平?以我们现在的收入,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吗?」 「废话这么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郦励拉着章启铭一头钻进了人满为患的售楼处。 来看房的人还真多,人声嘈杂,售楼小姐就那么几个,顾不上郦励夫妻俩。 楼盘模型跟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郦励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插了进去。 第122页 售楼小姐:「我们这个楼盘是天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开发的,请的国外知名建筑设计师设计,所以房子质量和设计上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整个金州市最好的。楼盘位于两山之间,环境清幽,地理位置优越,离市区近,周边医院、超市、银行、饭店等等非常齐全。学区也很好,是实验小学和实验中学。楼盘内有高层、多层和排屋。高层和多层小中大户型都有,排屋有两联排和三联排,可以满足不同人群的不同需求。」 售楼小姐还没说完就有人当场订下了一栋两联排的排屋。郦励吃惊地看向那个人,那人大腹便便,一看就是那种一夜暴富的暴发户。 「我订一套一百二十平的大平层,高层的。」 「我也订一套排屋!」 「多层顶楼的这套给我吧,还带个阁楼呢。」 …… 那些人买房跟买菜一样,好像钱不是钱。在这种环境下,人根本无法正常思考。章启铭看到老婆有种跃跃欲试的倾向,问售楼小姐大平层多少一平。 售楼小姐甜甜地回答他说:「先生,每个楼层的价格都是不一样的。一楼最便宜,只要两万二,中间楼层两万五起。这不包括车位。车位要单独买,三十万一个。」 章启铭在心里噼里啪啦地算了笔帐,这样买一套房子得花多少钱啊,恐怕这辈子都得搭进去了。他赶紧拉着郦励离开这个地方,郦励很不高兴,当场跟他翻脸。 章启铭说:「买这种房子没意思的。地基都还没打,那块地到现在都还是荒地,房价却要两万以上了,太离谱了吧!」 郦励:「你懂什么啊?这叫期房。期房,懂不懂?现在哪还有盖好了卖给你的房子啊?」 章启铭:「房价高得离谱,我们还不如先买个便宜点的有升值空间的到时候再换。」 「地铁快要开通了,等到地铁一通,往金州市那么一过,我告诉你这房价还得涨,没有三万下不来!」 「疯了疯了,金州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房价三万?普通老百姓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你跟我工作都是算好的了,我们一年不吃不喝能买几个平方?这么高的房价老百姓真的扛得住吗?」 「谁叫我们金州有钱人那么多呢。我们买不起不代表别人也买不起啊。」 「有钱人永远是绝少数,普通人才是绝大多数。郦励,这房不能买,不单单是因为房价过高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 章启铭四下张望,把郦励拉进车里才肯说:「天诚在城西不是也开发了一个楼盘吗,具体叫什么忘了,好像叫千鸟什么的。那个楼盘我去实地检测过,它每栋楼的楼板都薄了将近三毫米。这样的房子,你敢住吗?尤其是十几层二十层的高层,住在上面有什么安全感?」 郦励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冉妍把女儿哄睡着后给丈夫郭萧发去个简讯,意思是约个时间签离婚协议。 郭萧马上打电话来了,冉妍赶紧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离婚可以,女儿我要的,她是姓郭的,是我们郭家的种。」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抢女儿?你和那个姓许的以后也会有孩子的,干嘛非要我的女儿跟着你们吃苦,被那个女人欺负?郭萧,你有没有替你的女儿考虑过?」说完挂了郭萧的电话。 刚转身进屋,手机又响了,是一个房产中介朋友打来的。 「玲子,这么晚了什么事?」 「妍妍啊,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个客户私底下跳过我们中介和房主交易了,我能不能起诉他啊?」 冉妍想了想,说:「具体我也不是很懂,你要不找律师问问?」 「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律师?我听说律师收费很高的,如果不是熟人介绍会被宰的。」 「不好意思我也不认识什么律师,你知道的,我只是法警。」 「那好吧,我明天自己找找律师看。」 第三十六章 掮客 司法掮客偷偷出没。…… 赵老师气唿唿地来到诉服大厅, 和丁筱卿他们吐槽起了某个律师,颇为生气。 今早调解的是个生命权案子,其实就是两辆电瓶车撞了, 原告脚骨折,手上腿上有擦伤, 交通事故认定被告负全责, 原告无责。事后原告请假治疗, 所产生的医药费、电瓶车维修费、误工费等总共一万五千块钱,要被告支付,然而被告不愿支付, 一直拖延,且态度不好,于是,原告一气之下请了律师把被告告上了法庭。 赵老师前期做了很多工作,给被告打了不知道多少电话,从法律上、情理上给被告讲道理,被告一开始态度强硬坚决不肯支付这些费用,在赵老师孜孜不倦的工作下观念有所转变,同意来调解了, 就是这天。 调解的时候原告本人没来,代理律师来了, 双方就支付多少钱谈了起来。谈了大概有一个半小时,双方的差距逐渐缩小。 被告:「电瓶车修一下一千块钱太夸张了, 都能买一辆新的了。医药费四千我是认可的, 因为有医院开的清单和发*票。医生开的病假单休息一个月我也不得不认可,不过误工费太高了,他就是厂里上上班的, 哪有两百块一天的?交通费一千,太贵了,没有提供发*票,我不认的。还有就是那个精神损失费三千我也不认。」 第123页 原告律师:「电瓶车修了一千是因为还换了个电瓶,电瓶换一下好几百呢。这个有维修铺的证明和发*票,你赖不掉的。交通费这个我只提供了部分发*票,可以按照我提供的计算。精神损失费,因为这个事原告到现在都对骑电瓶车有阴影,你说是不是该支付点?」 「可是你请求三千的精神损失费是不是有点夸张了?才一万多的钱,三千的精神损失费?」 赵老师:「精神损失费这个是有点多了,判的话也不一定有这么多。」 被告又说:「那个误工费不能按照两百一天来算。我问过我朋友了,一般还在上班的都是按照150一天算的,如果按照这个算,那么误工费就是四千五,加上医药费四千,再加上电瓶车维修费当他是五百好了,总共是九千。你要是答应我今天就转帐,不愿意那就开庭好了。」 原告律师:「那不行的,我们请求一万五你直接砍到了九千,这怎么行?我回去不好交代的。要不你再加点吧,一口价一万两千。」 被告:「那你这个还是把精神损失费三千块钱算进去了啊。我不同意。」 「不同意那就等开庭吧。我跟你说,我们原告虽然在厂里打工,但也是正当工作,近一年的工资流水我都拉出来了,平均下来可能还不止两百一天呢。法官算误工费的时候就是按照平均工资算的,到时候判下来要你支付的总数可能远远超过一万两千。我也是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才答应来调解的,不然谁高兴来,等开庭好了。可是你知道吗,一旦发传票开庭,那就要收诉讼费了,我之所以愿意来调解也是为了你着想,让你少付点诉讼费。」 被告想了想,退了一步:「那取整吧,一万了掉,怎么样?」 原告律师:「不行不行。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讨价还价的。一万二就一万二,一分都不能少。」 被告为难了,看看赵老师。赵老师对原告律师说:「你打电话去问下原告的意见。」 原告律师不是很情愿地打了个电话。赵老师问他原告什么意见,律师含煳其辞,只反覆强调:「他律师费都还没付我呢!」 赵老师说:「先不管你的律师费,原告什么意见,同不同意一万了掉?同意就签协议,今天转帐给钱。被告,对不对?」 被告说:「对。」 原告律师:「他不同意,一定要一万二。」 赵老师这个时候就有点生气了,说:「你把原告电话给我,我打给他。」 原告律师说什么都不愿意。磨蹭了一阵后,赵老师叫他们等在调解室,自己拿着卷宗气唿唿地回来了,跟丁筱卿他们吐槽了起来。 「哎呀这个律师真的是,就差三千块钱。」赵老师直摇头。 丁筱卿正忙着网上整理卷宗,说:「这三千是他的律师费吧,这么死咬着不放。」 赵老师:「本来就是。我想直接跟原告联繫,原告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开庭,很简单的事情。」 郦励:「原告叫什么?我来找找看以前有没有过案子留过电话。」 赵老师把卷宗给了郦励,郦励在系统里查了一圈没查到。 「查不到,以前没有过案子。」 「什么事?」滕烨走了过来。他刚才刚好下来找书记员宋天意有点事,听到了赵老师和丁筱卿她们的谈话。 赵老师把事情跟滕烨说了说,滕烨拿走了卷宗,转身就去调解室找原告律师。 原告律师早已不见踪影,被告还在,看滕烨穿了身法袍,脱口就喊「法官」。 「原告律师呢?」 被告说:「他老早走了,我在等调解员。」 「噢。」滕烨说,「这个事你们谈的差不多了是吧,就差三千块钱是不是?」 「对,那个律师死活不肯,说他律师费还没收。可是他的律师费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在我这拿,要拿也得跟原告拿,是吧?」 「你再等一会,我上去一下。」 滕烨上楼查原告电话,没查到,正要给原告律师打电话的时候,骆扬听闻了赵老师的事赶了过来。 骆扬给了滕烨一个电话:「这个原告是我们家邻居。」 滕烨照着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打了两个原告才接。滕烨直截了当地问他对这个案子是什么意见,同不同意一万块了掉。 原告有些莫名其妙:「我跟我律师说过我同意的啊!今天就把钱给我拿回来啊!」 滕烨笑笑,说:「那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又给原告律师去了个电话,原告律师已经开出有段距离了但还没上高速。滕烨告诉他原告同意签协议,原告律师一愣,只好踩剎车把车停在一边,权衡一下利弊,再稳定下情绪后调头回去。 协议签好了,被告也按约去银行把一万块钱转给了原告。原被告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原告律师郁闷了,他心心念念的律师费还没有着落。不过这不是滕烨他们该管的事情了。 …… 丁筱卿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一个买卖合同的被告,宁夏固城公司的财务小姑娘。她打电话来的意思是要反诉,丁筱卿就让她提交反诉状,发在微法院里也可以。她说好的,然后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原告律师打电话来了,说已经收到了被告的九万多块钱货款。 丁筱卿彻底被搞煳涂了,赶紧打电话问被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24页 宁夏公司的小姑娘说她也不知道,她老闆叫她提反诉,老闆自己却把货款一分不差地付给了原告公司。 「我们老闆说既然货款已经付清了,能不能让原告撤诉,并且给我们帐户解封。」 丁筱卿给原告律师去了个电话,原告律师不同意,理由是:「我们提交的证据里面有一份和被告签订的销售合同,合同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违约方承担因诉讼引起的律师费、诉讼费和保全费。所以除了货款我们还要被告支付律师费、诉讼费和保全费一共一万九千。」 丁筱卿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了骆扬,让骆扬去做协调,她要整理的案子还很多,中午吃了饭还要赶回家带娃,没空给原被告做传话筒。 …… 郦励在网上收了一个居间合同案子,想起自己也签了不少看房协议,有些心慌。 案情是这样的:有一对小夫妻托中介帮忙看房,中介按照他们的要求找了一套房子,并且带小夫妻去看了,小夫妻对这套房子还是很满意的但当天并没有定下来。后来这事也没下文了,直到有一天中介偶然得知这套房子已经被卖掉了并且办了过户手续,才意识到自己被跳单了。中介于是去找小夫妻理论,无奈之下花了几百块钱请律师写了个诉状和准备了起诉材料(但没真正委託),把俩小夫妻告上了法庭。 原告提供的证据有:证据一、看房协议一份,看房协议上约定了约束条款且有丈夫的签字,证明这套房子是中介帮俩被告找的并且带俩被告去看的,俩被告看中了这套房子后通过其他途径联繫到了房东,直接和房东签订二手房买卖合同,该行为属于跳单,是违约行为,所以必须承担中介费和违约金。证据二、中介和被告之一的妻子之间的微信聊天记录,证明中介第一时间催款却被被告拒绝的事实。 案子先去了赵老师那排队调解。小夫妻得知被告后不可思议极了,明明只是让中介带去看了个房而已,怎么就被告了要支付中介费了呢? 小夫妻俩人也是有文化的,不仅上网查了相关案例和法条,也谘询了律师的意见。因双方差距太大,调解不成功。案子正式立案后滕烨分派给了梅子。滕烨的想法很简单,不管什么案由,都应该让梅子接触接触,经验都是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接触的越多越广,经验就越丰富。 中介洪玲收到了法院的受理通知书和缴费通知书,按照缴费通知书上的帐户、开户行、金额,按时缴纳了诉讼费。 她心里很没底,这一行里她不是第一个被跳单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听说他们行业里有个中介当年也被跳单了,客户找了另一家中介买了同一套房子。那个人气不过就去打官司,结果被法院驳回全部诉讼请求了。她这个案子会不会到最后也落得这个下场? 思来想去,她又找到冉妍,拐弯抹角地希望冉妍在她这个案子上帮帮忙。 冉妍讲真最近连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根本没心情理会别的事。再说,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做好自己这个岗位该做的事,别的事不要问也不要管。 「玲子啊,你的案子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你要相信我们的法官,他们一定会按照法律规定作出公正合理的判决。」 这个回復非但没有安抚好洪玲紧张的情绪,反而让她更为焦虑了。 她在店里走来走去,材料已经递交上去有段时间了,之前调解员安排过一次调解,那俩夫妻也来了,她要他们支付四万五的中介费加上违约金,俩夫妻却一分不肯付,最后调解不成功,只能开庭了。开庭日期在即,前两天她接到她这个案子的承办法官的电话,法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在电话里告诉她被告提交了答辩状和证据,问她是想要纸质的材料还是直接发在微法院里。她当时脑子没转过来,就和法官说发在微法院里,她会看的。如她所愿,答辩状和证据提交在了微法院里,她下载下来,前前后后看了很多遍也没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重点在哪里。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精瘦古怪、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的老头捧了个茶杯走了进来,笑脸盈盈的。 洪玲以为是客户来了,立马换上笑脸相迎:「请进请进。请问想看什么样的房子,我们佳佳房产一定能为您找到您想要的房子。」 老头笑眯眯的,往椅子上一坐,架起二郎腿,看着洪玲:「你们佳佳房产做了二十多年,这个店还是你爸爸传给你的。你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不简单哪。」 洪玲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老先生,请问您是……」 老头打断她:「你们佳佳房产以房源全、客户基础大且稳定而闻名,至今也没有哪个房产中介能比过你们。特别是房源这块,但凡客户想要什么样的房子,你们都能给他找到,这点很不容易。就说三个月之前有对小夫妻想买房子,手头不宽裕但要求贼多,找过很多中介、看了不下五十套房子没一套满意。可你们佳佳房产厉害啊,没几天就给那对小夫妻找到了一套合适的房子,那对小夫妻那个满意啊。本来呢这是一桩美事,小夫妻买到了称心如意的房子,你们也能赚一笔可观的中介费。可谁知那对小夫妻居然背后使坏,跳过你们佳佳房产直接和房东联繫上了,签合同,打定金,过户,把你们佳佳房产蒙在鼓里。哎,辛辛苦苦给客户挑中了一个房子,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叫我我也不甘心哪。」 第125页 这番话洪玲很听得进去,她坐到老头边上,跟老头倾诉了起来。 「可不是嘛。为了给他们找个合适的房子,我两天两夜没睡过好觉。我爸爸生前跟我说,我们这行是服务业,做的好不好我们说了不算,得客户说了算。做了这行就要时时刻刻把客户放在第一位,努力寻找跟客户条件匹配的房子,看到客户住上称心如意的房子,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认可和激励。我这么多年一直把爸爸的这番话记在心里,所以对待每个客户我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又说:「您不知道啊,那对小夫妻有多难搞。价钱先不论,单说他们的条件。他们一定要多层不要高层,一定要顶楼带阁楼和露台的,一定要毛坯不要装修好的,房间都要朝南。小区环境要清静,人员不能太复杂,物业严格但物业费不超过两块八一平,外地人不能太多,最好楼下有很多饭店和小吃店,巴拉巴拉一大堆条件,也难怪别的中介带看了几次后就不乐意带看了,这种客户,宁可不做的。当时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朝我吐了很多苦水,我心想小夫妻两个在金州打拼不容易,就决定帮帮他们。没想到这一帮还帮出问题来了。我找到的房子,我带他们去实地看的房子,我还帮他们跟房东谈了价格,没想到他们竟然跳单,真是两只白眼狼!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他们到底有什么神通能直接和房东联繫上。」 老头不紧不慢地说:「说不定他们在□□那边有认识的人,房子一旦确定下来,一查就查到房东是谁了。」 洪玲听了咬牙切齿地说:「真的太过分了!」 「你也别怪他们走捷径,你自己不也在那边有人,不然怎么知道那套房子卖给了谁?」 洪玲一愣,惊讶地看着老头,心里疑惑极了。 老头拧开杯子喝了一口,说:「现在这世道啊,就是靠人情靠关系的社会。想在这个社会混,还要混的好,没点人脉和资源怎么行?找工作是这样,买房是这样,打官司也是这样。」 洪玲听到打官司精神立即紧绷,说:「您是什么意思?」 老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凑到洪玲耳边,轻声说:「我在法院里有人。」 「真的?您都认识法院里谁了?」 「我和法院的邢院长是战友,当年在部队我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现在也经常出来喝茶吃饭,关系好得不得了。不信我给你看照片。」老头摸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给洪玲看。 洪玲看过照片后对老头刮目相看:「老先生,看不出来您竟然这么有门路。那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个案子赢的机会有多大。」说着把自己的一套起诉材料和俩被告提供的答辩状、证据一股脑地给老头看了。 老头慢悠悠地翻看着材料,边翻边嘆气:「不妙!不妙啊!」 洪玲的心被吊了起来:「什么不妙啊老先生?」 老头说:「结合你提供的材料和对方提供的材料来看,现在对方提出来这套房子并不是你们佳佳房产的独家房源,他们还提供了相应的证据证明这个观点,也就是别的房产中介网页上也挂着这套房子。所以啊,现在形势对你很不利啊!」 「怎么不利了?」洪玲睁大了双眼,「现在房产中介不都这样的吗?一个房产挂出来一套房子,别的中介也都挂了,大家都是资源共享的啊。」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啊。被告可以抗辩说他们是从别人那里知道这套房子在出售而不是从你这里。这就是房产中介资源共享的弊端了。」 「可是他们签了看房协议啊。」 「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证明你带他们去看房了,但最终并没有促成这单生意,所以也就不能向他们讨要中介费。」 「什么?」洪玲快哭了,「那听您的意思是,我这个官司是输定了?」 「跳单的案子别的地方也是判过的,法院主要看这几个方面,是不是独家房源,有没有签订书面看房协议,有没有促成买卖双方的交易,等等。独家房源这点很重要,法官会看被告是否从别的途径知道了这套房子。在你的案子里,虽然你们签了看房协议,但是被告也提出来这套房子你们佳佳房产不是独家房源,而且你也只是带他们看了下房子给房东打了电话谈价格而已,并没有促成他们完成交易。所以啊,难了。」老头说,「我给你讲个别的地方判的一个案子吧。也是客户跳单,中介把那客户告上法院。一审法院判决支持中介的诉讼请求。二审法院却完全推翻了一审法院的判决。二审法院认为,被告并没有利用原告中介公司的房源信息,而是通过其他的途径知道了这个房子,所以即便签了看房协议也是不作数的,最后二审判决支持了被告,被告不用支付中介费,更无需承担违约责任。」 洪玲彻底傻眼了:「怎……怎么这样?我为了他们能买到个合适的房子两天两夜没睡好,各种找房源,还带他们实地看了房,谈了价格。要是没有我提供的这套房源,他们能这么快挑中房子吗,能挖空心思地去联繫那个房东吗?不存在的呀!难道就因为我不是独家房源就否定我前面所有的努力?」 老头说:「法院只看证据,谁会关心你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洪玲忙问:「什么办法?老先生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把中介费拿回来?」 第126页 「想要全部拿回来呢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可以帮忙从中运作运作,帮你拿回一部分还是没问题的。法官有个自由裁量权的,只要判决书里圆得过去,就能判给你。」 「怎么运作?老先生你帮帮我吧。」 老头故作深沉:「运作可是牵一髮动全身,不是说运作就能运作的。」 洪玲想了想,问:「您需要多少钱?」 「谈钱就伤感情了嘛。」 「那……」 老头清咳了一下,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洪玲:「两千?」 「哎,小姑娘你觉得现在两千块钱能干什么事?」 洪玲:「两万?」 老头点了点头。 洪玲震惊了:「这么贵啊!我中介费才四万五呢。」 老头说:「你要这么想,本来你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通过我的运作,帮你去法院里疏通、打点关系,你就能拿回一部分钱了。再说,这两万块钱又不是给我花的,我要拿去打点关系的,多出来会还给你的,你紧张什么?」 「这样……」洪玲还是有点犹豫。 「哎,你要不再想想?」老头起身,欲往外走。 洪玲急忙把老头拉住了,咬了咬牙:「好吧,我就听老先生您了。老先生,你可千万要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啊。」 註:1、案件受理后会发给原告受理通知书、副本五件套以及缴费通知书,传票,收到缴费通知书的次日起七天内缴费,逾期按撤诉处理。前面介绍过,不作赘述了。同时发给被告应诉材料,前面也介绍过了,不明白的可以往前翻。 2、文中的老头其实就是司法掮客,最低级的那种。其他的类型亲们有兴趣的可以百度,现在挺严重的一种类型是法官检察官退休后充当司法掮客,违规插手过问案件,在幕后操纵出主意妨碍司法公正,这个挺可怕的。 第三十七章 包赢 洪玲深陷其中不可自…… 房产中介的案子如期开庭。庭前梅子安排过调解, 依然没有成功,差距太大,双方各执一词。庭审安排在礼拜五的早上, 江南地区六月的天又闷又潮湿,早上刚下过一场雨, 下的时候挺凉快, 下完太阳出来一晒, 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全都歇菜。浑身像涂了一层胶水似的黏黏煳煳的,特别不舒服。偏偏不巧的是,这天法庭里的空调坏了。一群人窝在那个小法庭里开庭, 汗如雨下,情绪也都很差。 原告洪玲是一个人来的,背后的那位高人事先给她模拟过庭审程序,所以她一点都不紧张。俩被告也就是俩夫妻也是自己来的,没请律师,他们从裁判文书网上下载了不少关于房产中介的案例,大致心里也有个数。 现在是答辩阶段。被告之一的丈夫答辩称:「第一,当初签这个看房协议的时候原告跟我说是为了交差,签了没关系的, 而且当时看房协议上面手写部分的内容以及公章都是没有的,是原告事后添加上去的。第二, 这份协议是原告提供的格式合同,其中加重被告责任, 限制被告权利的条款是无效的。第三, 原告对涉案房屋不具有独家代理的资格,而且涉案房屋有多家中介挂牌销售,我们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获知该房源。第四, 原告未促成交易,被告也无需支付报酬。第五,被告不存在违约行为,也就不用支付违约金。」 梅子坐在宋天意旁边看宋天意记录,宋天意来不及打的部分和听不明白的部分全由她来完成。 答辩完,原告洪玲举证:「证据一,看房协议一份,证明去年11月份我受俩被告委託帮忙寻找合适的房子,并带他们去实地看了房,也和原房东谈了价。这份协议上落款部分的甲方就是被告亲笔所写。协议上约定了委託期限是一年,所以并没有超过期限。协议上也写了甲方首次得知该房源是从乙方也就是我们佳佳中介。协议的第四条约定了违约责任,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如果在一年内甲方有如下行为的除了支付乙方房屋价值1.25%的中介服务费之外(卖房是净到手,那么需要支付2.5%的中介服务费),还应赔偿中介服务费两倍的违约金,并承担因诉讼引起的诉讼费、律师费等。我说一下有哪些行为是属于违约的。第一,甲方直接或间接和房主取得联繫,甲方及其亲属与房主私下达成交易。第二,甲方冒用他人名义看房,实为自己看房,撇开乙方和房主达成交易。第三,甲方委託其他中介提供居间服务,甲方及其亲属与房主达成交易。两个被告在接受了我的看房服务后,私下和原房主取得联繫,撇开我们佳佳房产直接和原房主达成交易,很明显就是跳单,所以他们必须支付我中介服务费和赔偿我违约金一共是四万五千块钱。」 这些话,都是背后那位高人老头给她罗列、整理的,并且排练过几次。 滕烨:「请被告对原告举证的看房协议进行质证。」 被告一说:「我当时签这个看房协议的时候上面是空白的,现在这些手写的内容和公章都是原告事后加上去的,而且当初原告也没有把协议的内容解释给我们听,就说签了没关系的,不会有问题的,所以我觉得我上当受骗了,入了他们的套了。这份协议是格式合同,条款都是霸王条款,比如中介服务费两倍的违约金就很离谱了,根本不符合法律规定。原告只是带我们去看了一次房,最终并没有促成交易,也就不能收取中介费。涉案的房屋也不是原告独家代理,该房屋也在其他中介挂牌销售,我们有权通过其他途径达成交易。综上,我们对于这份协议的三性均不予认可。」 第127页 被告二:「同意被告一的意见。」 滕烨:「原告继续举证。」 原告洪玲:「证据二,聊天记录一份,证明我得知被告和房子的原房主达成交易后通过微信和被告二联繫,被告二在微信聊天中承认就是从我这边得知的房源。比如这段,我先问她你们房子买了吗。她回答说买了。我又问她买了哪里。她过了很久才说买了什么不关我的事。我说我知道你买了哪的房子,就是我带你们去看的那套。她就不说话了。这说明什么?为什么她说不出话了?因为她心虚,知道跳单是不对的。还有,过了两天,我找她要四万五的中介服务费。她反问我为什么要支付中介费。我把看房协议发给她了,她回復我说他们已经和原房主签合同过户了。我问她是怎么联繫到原房主的,她磨磨唧唧不肯说,然后就把我拉黑了。法官,这里边绝对是有问题的。如果被告不是心虚不是理亏,为什么要把我微信拉黑,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 滕烨:「被告质证。」 被告一:「我们对微信聊天内容的真实姓、合法性、关联性均不予认可。微信聊天记录是可以篡改、涂抹、增删、拼凑的。而且微信号也是可以假冒的,不能证明和原告聊天的就是我老婆。」 被告二:「同意被告一的意见。」 原告洪玲有点按捺不住了:「你能不能在法庭上讲点真话?你说微信不是你老婆的,叫你老婆把手机拿出来对一对啊!」 滕烨敲法槌:「原告请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还没到发问的阶段,有什么问题等会互相发问的时候你可以发问对方。」 洪玲闭嘴了,心里不痛快极了,委屈大发了。 庭审继续。滕烨说:「被告有没有证据提交法庭?」 被告一:「有。我提交的证据是一组截图,证明涉案房子在多家中介挂牌销售,我们是先在网上看到了这套房子感觉很不错,然后才找的佳佳房产带看房。所以这套房子并不是原告佳佳房产的独家房源,我们也是通过其他途径获知了这套房子的信息,原告只是按照我们的要求带我们去看了一下房子。」 滕烨:「原告和被告二质证。」 被告二:「和被告一的意见一样,我们是通过别的途径得知这套房子的。」 原告洪玲:「被告在说假话,明明在我带他们看房之前他们是不知道有这套房子的,是我帮他们找到的这套房子,他们是从我这里得知这套房子的信息的。」 梅子忍不住发问:「原告,那你对被告的证据有什么意见吗?你认不认可他提交的这些证据?」 洪玲说:「这些图片都是从网上下载下来的,应该是真的吧。不过我还是要说,被告在说假话。」 滕烨说:「原被告有问题发问对方的吗?」 这个高人老头事先给洪玲整理过,所以洪玲很快就说有。 洪玲问:「被告,看房协议上的字是你签的吗?」 丈夫想了想,回答:「是。不过我签的时候手写的部分都是空白的……」 洪玲马上打断:「是就行了。」紧接着又问:「我要被告二回答这个问题。请问今年三月份的时候你有没有和我聊过微信?」 老婆说:「没印象了,应该没有。」 洪玲泄气了:「我没问题了。」 被告一问道:「原告,涉案的这套房子是你们中介的独家房源吗?你是怎么知道这套房子的?」 原告说:「我实话实说这套房子确实不是我们中介的独家房源。我们中介有微信群、□□群,有房源都会发在群里,资源共享。」 被告一嗤笑:「这不就得了。法官,原告已经承认他们没有独家代理权。」 洪玲急了:「这行就是这样的,不信的话你去问问别的中介!」 滕烨说:「双方还有问题发问对方吗?」 原被告均回答没了。 「那好,接下来法庭进行发问。请双方如实回答。」 滕烨:「原告,涉案房屋你方是否是独家房源?有无和原房主签订独家销售合同?」 洪玲:「原房主没有和我们签订合同。」 滕烨:「你方是如何获得涉案房屋信息的?」 洪玲:「我刚刚说了,我们中介有很多群,每天都会有中介往里面发房源,我们都是资源共享的。我们按照客户的要求选房子,问到房子信息后,再由房源方和我们客户方共同看房。」 滕烨:「涉案房产你方属于哪方?」 洪玲:「我们应该是客户方。」 滕烨:「怎样成为房源方中介?」 洪玲:「一般是房主找到房产中介报房产出售信息,并且留下联繫方式。这家中介就会按照房东的意思把房子挂出来,随后很多中介都会转发到各自的平台以及微信群、□□群,帮忙扩大影响。一直以来这行的做法都是这样的。」 滕烨又问:「看房的经过你陈述一下。」 洪玲边想边说:「那天我联繫好房源方中介,房源方中介和原房主约好时间带我们去看房。看完以后小夫妻叫我跟房东谈谈看,那我就和房东谈了谈,没谈下来。」 滕烨:「看房的时候都有哪些人在场?」 洪玲:「我,俩小夫妻,房东,还有房源方的一个小伙子,我叫不出名字。」 滕烨:「看房协议是你叫被告一签的?」 第128页 洪玲:「是的。」 滕烨:「协议上手写部分的内容以及公章是被告一签字前就有还是事后加上去的?」 洪玲想了想,说:「事先就写好了的。」 滕烨:「被告,有无异议?」 被告一:「当然有异议。那些内容在我签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是她跟我说签了没关系的我才签的。」 被告二:「我的意见和被告一相同。」 滕烨问被告:「原告之前所说的看房经过你们是否认同?」 被告一:「那天看房确实是四个人再加个房东。至于房源方的人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以为是和原告一伙的。」 被告二:「我同意被告一的意见。」 滕烨:「被告,你们是怎样和房东联繫上的?说一下具体过程。」 「呃……」被告一想了很久,说道,「我们就是通过朋友的朋友介绍认识的。」 梅子:「你的朋友是谁?你们为什么会说到那套房子的房东?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请你说清楚一点。」 被告一:「就是看完房后的某一天,我们几个要好的老乡难得见一面聚聚会,聚会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那套房子,有个老乡说他认识房东,就把联繫方式给了我。」 滕烨盯着被告一看,却问被告二:「被告二,你陈述一下经过?」 被告二不自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结结巴巴地说道:「是老乡的聚会……老乡的生日……他说他认识房东,我们就跟他要了房东的联繫方式……」 滕烨说:「刚才被告一说是老乡之间的聚会,你说的是给老乡过生日,怎么回事?」 被告二马上反应过来:「噢,是我记错了,是老乡的聚会。」 滕烨:「在法庭上当事人应当就案件事实作真实、完整的陈述。故意作虚假陈述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据情节的轻重,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对当事人做出罚款、拘留,甚至追究刑事责任。原被告,听清楚了吗?」 二被告瞬间歇菜,沉默了。原告洪玲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滕烨接着问:「被告,你方在看房前知道涉案房屋吗?」 被告一:「我们知道的,从别的网站上看到的。」 原告:「他撒谎,明明是他们把他们的要求给我,叫我帮他们找的房子。」 庭审的最后,原被告当事人辩论。原告的意见是二被告跳单,损害了她的利益,要求二被告支付中介服务费和赔偿违约金。二被告认为看房协议无效,原告并非独家代理,他们是通过别的途径得知这套房屋的,所以不构成违约,无需支付中介服务费和赔偿金。 一场庭审结束,梅子的脑袋瓜子都要崩了,宋天意打字打得手指都僵了。他看了一眼庭审笔录,靠了一声:「整整三十八页!我太牛逼了!破纪录了!」 俩被告收拾收拾东西走了,原告洪玲等着滕烨他们出门然后紧跟其后。滕烨走出法庭一段路后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回头说:「原告,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洪玲说:「滕法官,我有事跟你说。」 滕烨明白她的意思,便和她走到一边去谈话了。 洪玲:「滕法官,我这个案子有多少胜算?」 滕烨说:「因为这个案子里边还有一些事实没查清楚,所以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核实。」 洪玲:「什么事实?」 「比如说你在庭上说协议上手写部分的内容是你写好了再给被告签字的,被告的意见却和你相反,那么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洪玲马上心虚了:「哎哟,法官啊,这个又没关系的。字是他签的,他是成年人,又是读过书的,难道自己签了什么会不知道?他就是想赖帐才这么说的。」 「你回去等消息吧,有事我们会和你联繫的。」 洪玲不肯走,凑过去轻声说:「滕法官,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这个案子是赢定了。我是看你这人不错才跟你打声招唿的。」 滕烨听煳涂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这个案子的承办法官,我都还没想好呢你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洪玲自信满满地说:「你的想法不重要,只要你们上面的人一句话,你本来想判我输的也不得不判我赢。刚才开庭的时候你问的那几个问题,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一定是偏向被告他们了,不想把中介费判给我了。不过不要紧,你再不想判给我也只能听你领导的。」 滕烨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洪玲,谁跟你这么说的?你可不要乱说。我们金州法院的每个法官,包括领导在内,都是按照法律规定办事的,没人会因为你的这个案子铤而走险,不值得,你懂了吗?」 洪玲说:「滕法官,我知道你是很正直,正义感很强,但是这并不代表别人也跟你一样。好了,我话反正说到这里了,咱走着瞧吧。」 「你给我等会。」滕烨拦着她不让她走了,「洪玲,你说清楚是谁给你打的包票?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 「我做中介这么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还是分得清的。」洪玲说,「反正也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到时候得罪你们领导。」 说罢转身走了,滕烨拦也拦不住。 梅子跑了过来,看着洪玲远去的背影,问:「滕庭,她找你说了什么?」 第129页 滕烨说:「她说她找了我们法院的某个领导,保证她的案子必赢。」 梅子惊唿:「谁啊!疯了吧!」 滕烨看着梅子:「你信?」 梅子一愣。 滕烨又说:「我现在担心她是不是被什么人骗了。」 …… 佳佳房产中介旁边的饭店,洪玲正和那个高人老头吃着铁锅牛蛙。 老头还叫了一瓶二锅头,架起二郎腿,喝得一张老脸通红通红的,话也多得不得了。 洪玲恭恭敬敬地给高人倒酒、夹菜,俨然把这个老头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老先生,今天开庭的时候法官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觉得我回答的不大好,心里挺没底的。不知道您那边运作得怎么样了,两万块钱都运作进去了吗?」 「你急什么?」老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以为运作就这么简单的啊?我得找人,那个人也得找人,是要一层一层这么上去的。这两万块钱哪,实话说还不够,到时候我还得倒贴呢。」 洪玲没话说了,赶紧敬老头酒:「老先生,这个事就拜託您了。」 老头举杯:「好说好说。」 洪玲敬完酒想起什么,问:「老先生,我想了想今天开庭的内容,您说我要不要找那个房东让他给我出庭作证啊?我总觉得这个事吧,找他来说清楚比较好。」 老头连连摆手:「找他有什么用?你的案子就能赢了吗?你现在呢就该按兵不动,咬死了那个协议就是你写完了再给被告签字的,其他什么都不要乱说。我呢,会给你去运作的,你就放心好了。」 洪玲忽然哭丧起脸来:「老先生,今天开庭的时候我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主要是事先您也没给我提,他们一问我就……」 「哎!孺子不可教也!」老头一副无奈的表情,「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说话的吗?这下好了,你什么都说了,哎!到时候如果事情办不好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哎呀老先生,您千万别吓我呀!」洪玲急死了,「我都花了这么多钱了,您可一定要帮我办好呀!」 老头说:「我一定尽力,尽力,好吧?不过我先跟你打好预防针,要办好这个事呢,前提就是你不要在庭上乱说话。可现在呢?你在庭上胡说八道,把我之前所有的部署都打乱了。哎,我再试试看吧,你等我消息。」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老先生您要走了啊?吃饱了吗?酒,酒,酒带上呗!」洪玲赶紧拿起桌上还剩下瓶底一点点酒的二锅头,去追那老头了。 老头看了一眼说不要了,挥手去拦计程车。 洪玲:「老先生,这事就拜託您了啊!」 老头已经钻进计程车了,朝着洪玲摆摆手:「你放心吧,等我消息吧。」说罢叫司机开车走了。 洪玲站在那目送高人离开,一转身,吓了一跳。冉妍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牵着女儿芊芊的手,另一只手提着一袋子蔬菜。 洪玲拍着胸脯:「你吓死我了!怎么一声不吭就站人家身后!」 冉妍看了眼计程车远去的方向,说:「玲子,刚刚那老头是什么人啊?你说这事就拜託你了是什么意思?」 洪玲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我遇到点事,找他帮点忙。」 冉妍说:「该不会是那个案子的事吧?玲子啊,你要相信法律,那种人是信不得的。」这天下班回来的路上,她在车上听滕烨说起过这个事,多少也知道点。 「你作为我的好朋友,不帮我就算了,你很珍惜你的工作我不怪你,可你也不要来妨碍别人来帮我呀!」洪玲激动了起来,「虽然那套房子房东没有找我出售,但是我也是花了不少心血给那小夫妻找的。他们二话不说就背着我找房东签合同了,你说我心里这口气能咽的下去吗?」 冉妍耐着性子劝她:「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维权一定要走正规途径,别去相信那些跟你打包票的人,说什么给多少钱这个案子就能包赢。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习总书记上台后查那么严,谁敢为了区区这几万块钱铤而走险?尤其是当领导的,他们又不傻,不会为了这点钱拿自己的政治生涯做赌注的。」 洪玲:「你还真的很天真呢,我以为你出了你老公那事以后就不会那么天真了,呵。」 冉妍的脸色变了:「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我们先走了。芊芊,跟阿姨说再见。」 芊芊:「阿姨拜拜。」 洪玲看着好朋友的背影,心里也不太好受,为什么刚才要去揭好朋友的伤疤呢? …… 梅子正在家里赶调研论文,群里有人发了条消息,是冉妍发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正是洪玲,还有一个人坐在计程车里,看不清脸。 梅子赶紧给冉妍打了个电话,冉妍把她看到的全告诉了梅子。挂了电话后梅子左思右想,把照片转发给了男朋友邹畅,并附言:阿畅,能不能帮我查查计程车里的这个老头是什么人吗? 註:房产中介乱象横生,作为买房者,出门在外不要随便签字。作为中介,尽量做独家代理以规避风险。 第三十八章 落网 掮客落网。 梅子给邹畅发信息的时候邹畅还在单位开会。领导有新指示, 近期有不少不法分子流窜于街头巷尾做司法掮客,已有三个市民报案,受骗金额达一百余万。他们组织性强, 隐秘性高,狡兔三窟, 抓捕起来有难度。所以经侦队报请局长, 局长拍板刑侦队和经侦队合作破案, 誓要将这个潜伏在金州市内的掮客团伙连根拔起! 第130页 邹畅看了眼未婚妻发来的图片,一开始并没放在心上。梅子看他没反应,就又发了一条信息给他:此人可能是司法掮客。看到这个, 邹畅起身离开会场,悄悄来到会议室外面的走廊上。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梅梅,你刚才说照片中计程车里的那个老头是司法掮客?」 梅子说:「我不确定,但可能性很高。最近我正在办的一个案子,今天开完庭后原告的言行举止非常奇怪,从她的话中我们推测,她有可能是被司法掮客洗脑了。她现在深陷其中,一门心思地认为只要花钱疏通关系就一定能赢这个案子。」 邹畅:「巧了,我们也正好在打击司法掮客。梅梅, 这样吧,我帮你查查看吧。如果真如你说的照片上计程车里的人是个司法掮客, 说不定就能顺着这条线将这个团伙连根拔起。」 「好,这事就拜託给你了。先不说了, 妈吃药的时间到了。」 「梅梅先别挂。」 「嗯?怎么了?」 「梅梅, 我想你了。」 「别肉麻了,好好加班吧。」 邹畅将梅子发来的照片观察再观察,放大再放大, 突然发现计程车的车牌号被不小心拍进去了一部分,但不全。他将这不全的车牌号交给技术人员,技术人员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查到了该辆计程车,且把该计程车今天的行程一併查了出来。最符合时间段的目的地是,东城巷。 …… 老头下了计程车,豪爽地丢给司机一张毛爷爷,司机乐翻了,不停地说:「谢谢大老闆!」 大老闆?呵!老头苦涩一笑,然后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匆匆地钻进了这一片小巷子。 东城巷是个老巷子了,临河老屋,黑瓦白墙,是上上个世纪一直留到现在的。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无业游民和低收入人群,政府早就想改造这片区域,但一直也没什么动静。外面却风声四起,谣言满天飞,这的房价也是水涨船高,房东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盼着拆迁、一夜变富。 老头租的这个房子其实是一套房子的一个房间,这种老房子顶都很高,房东拿木板隔一下,就变成两层了,楼上那层的房间就便宜租给了老头。 房间虽小,五脏俱全,床、柜子、电视、冰箱、餐具,一样不少。更重要的是,和别的无业游民、低收入人群把房间搞得乱糟糟不同的是,他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井然有序,他把他自己也收拾得人模狗样,看上去像个大老闆。 脱了皮鞋和帽子,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叠现钞,手指头占了口水点起钞来。 突然房门被重重踢开,一群人从外面沖了进来,个个虎背熊腰,染黄头髮戴金项鍊,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一冲进来就把老头死死地按在了床上,领头的夺走老头手里的那叠钞票,狠狠地砸老头的头,恶狠狠地吼道:「死老头,你敢背着大家接私活,是嫌活太久了吗!」 「救命!放开我!」老头喊救命,可是即便有人听到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组织有组织的规矩,我们是一个群体,生意也是一块做,任何行动都是要听大哥的指示的,不得擅自行动。你呢?私自背着大哥出去接活,结果露了马脚,被人报了警!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警察在找我们?你这是在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啊!当初就不该收你,就该看着你饿死街头!你个死老头!呸!」说着朝老头的脸吐了大一口口水。 老头哀求道:「我没钱买吃的,没钱交房租,我也得过日子啊!我……我也是没办法的!」 「没办法没办法!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很快就会有一笔大生意的吗?你为什么不听话?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老头怂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退出组织!」 「你以为你一句退出就能退出的吗?哪有这么容易!」 「你……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拔出一把匕首,目露凶光:「想退出就得留下一只手!」 老头吓得马上怪叫起来:「不要!不要啊!」 匕首还没来得及落下,邹畅带着组员沖了进来,将这些人团团包围。 …… 骆扬他们那个付了钱同时又要反诉,想要原告撤诉原告却要他们再支付律师费和诉讼费、保全费的案子,今天开庭,宁夏公司的老闆亲自来开庭,据他所说他是昨天来的金州,坐飞机花了一千多,住酒店和吃饭花了一千多,还说金州的物价贵。之前他们公司的员工就来过一次了,还以为要开庭,却被告知因为他们反诉开庭取消了。这个消息丁筱卿早就和他们的老闆说过,只不过他们老闆也是个煳涂人,没告诉这个员工,于是乎,这个员工白跑了一趟,花了几千块钱。 丁筱卿说:「两次来金州,你们一前一后花了好几千了,还不如把钱给原告了事了呢。」 骆扬也说:「对啊,我跟原告谈过了,原告愿意让步,一万九谈到了一万。你们来两次花费的钱还不如直接付给原告,这样事情也解决了,你们也不用千里迢迢地来开庭了。」 老闆说:「我就是气不过知道吗?他们这个布是有质量问题的,我都没跟他们计较,他们却要我付这么多钱,这……这像话吗?一点都不爽气!所以这个官司我一定要奉陪到底,不管付出什么我都要讨个公道!」 庭前法官苦口婆心,这老闆就是一根筋,怎么都听不进去。 第131页 庭审开始,先审理本诉部分,再审理反诉部分,相当于开了两个庭,从中午十二点一直开到下午四点还没结束。反诉部分,反诉原告也就是本诉被告提出来要对本诉原告提供的货物进行质量鑑定,但是又说那批布被他用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没样品来进行鑑定。然后又提交了一大堆照片,足足上百张,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他自己还信心满满的:「我去谘询过律师了,律师跟我说,只要证据充分,这个案子我就能赢。」 开完庭出来周国民、骆扬还有丁筱卿一直在讨论本诉被告老闆的这句话。 周国民说:「他以为他赢定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货也收了,用也快用完了,现在跳出来说质量有问题。真的质量有问题为什么当初收到货的时候不提出来?还用了那么多?而且律师费、诉讼费、保全费这些在销售合同里写的清清楚楚,签合同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看清楚?他那些照片能说明什么问题?就是他自己对着那批货随便拍拍的,除了能证明他确实收到了那么多的货,还能证明什么?」 骆扬说:「说他不懂呢他懂一点的,说他懂吧他又不懂。那个律师跟他说的话没有错,证据充分的话官司是可以赢的,问题是他提交的那些证据在我们法官看来根本不能证明那批货质量有问题,而他自己却认为他提供的证据已经够充分的了。拜託,不是说证据越多就越充分的。没办法,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我们其实也是为他好,帮他把律师费诉讼费这些谈到了一万,他只要付了这一万事情就彻底结束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丁筱卿:「这老闆也挺有意思的,一根筋,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他这一次两次的路费都快超过这一万块钱了。这么感情用事,怎么当的好老闆?」 骆扬说:「他是被气昏了头,和原告槓上了!哎!要是人人遇事都能理智地想问题,那这个社会就太和谐了,我们法官也可以下岗了。」 下楼的时候他们和滕烨、梅子碰上了。滕烨和梅子刚刚调解了个离婚案子,非常顺利,双方自愿离婚,财产对分,现场和和睦睦,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也没有哭哭啼啼。男的说得很对,不想在一块过日子了就和平分开,这样对他们自己好对孩子也好。所以这个案子是梅子,也是滕烨平生遇到过的最平和最和谐的案子了。 两伙人碰上了就开始说起各自的案子,周国民他们愁眉苦脸,相反滕烨和梅子笑容满面。 周国民:「遇到个一根筋的也没办法,他要把事情复杂化就让他复杂化吧,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滕烨说:「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也正常。我猜,那批布可能是有点问题,但不是不能用,不然他也不会用得这么快。之所以让他这么生气,可能是因为那份约定了违约责任的销售合同。他以为付了货款这个事就了了,没想到原告还留了一手,非要他再付律师费、诉讼费、保全费。他气不过了,就提反诉提质量鑑定,无非也是想噁心噁心原告。可能过段时间想通了就没事了。」 梅子说:「周ting,您过个几天再和他好好谈谈,把利弊都跟他说通透了,可能他就想得通了。」 话刚落,手机在兜里震动了起来。 她掏出来一听:「喂,阿畅。」 其他人一听是梅子的男朋友打来的,都很识相地走开了。 邹畅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梅子听得莫名其妙的:「什么意思呀?」 「昨天晚上我带队抄了司法掮客的老窝,抓捕涉嫌诈骗的掮客共十二名,其中包括你给的照片上计程车里的那个人,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真的?抓到了?太好了!」梅子很是兴奋,「这下我那个案子的原告应该能清醒过来了。」 那头的邹畅不是很开心:「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梅子说:「谢什么?这是你这个人民警察应该做的。再说了,要说谢谢的应该是你才对。要是没有我同事提供的这个线索,你们能这么快破案抓到人?」 「瞧你能说会道的,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邹畅说,「对了,我们许队说今天晚上办庆功宴,可以带家属,梅梅你要不也来吧?」 梅子想了想:「我去不太合适吧?你们肯定要说点工作上的事,被我听去了不大好,都是工作机密。我还是别参加了吧,你一个人玩得开心点。」 「下班了我去接你。」邹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容她拒绝。 梅子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滕烨看看她,问:「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怎么听了个电话就成这样了?」 梅子说:「阿畅他说要带我去参加他们队里的庆功宴,可是我不大想去。」 滕烨:「庆功宴?」 「噢,对了,和洪玲接触的司法掮客被抓到了。」 「那太好了。」滕烨说,「那你为什么不想去?他邀请你去说明他在乎你。」 梅子说:「我明白阿畅的心思,可是我真的不大想去。他们是部门聚会,我又不是他们部门的,总觉得不大好。」 滕烨说:「你真的不想去?」 「嗯。」梅子说,「我可能不大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放不开。而且我晚上还要回家照顾我妈。」 滕烨想了想,说:「那好吧。下班后你陪我去一下民胜村。」 第132页 「好嘞!我这就和他说去。」梅子活蹦乱跳地跑出去了。 …… 民胜村是清水镇下面的一个行政村,因为靠着江边,村里大力发展旅游业,经过几年的改造,已初具规模。村里有饭店、旅馆、农家乐、果园、小型动物园,一到春天就游客爆满,钓鱼、烧烤、烧野饭、餵动物、采果子……就连周边杭州、上海的人也千里迢迢地赶到这边来度假消磨时光,体验农村朴实无华的乡间生活。可进入到滴滴答答的梅雨季节后,来度假的人就明显少了许多。 一路上滕烨先和梅子说了一下基本情况。事情是这样的—— 民胜村里有户远近闻名的人家,姓孙。前几年老夫妻和小夫妻因为拆迁房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当地派出所出警了很多次都没把他们的事解决好。后来在清水镇司法所和民胜村刘书记的共同努力下,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握手言和,拆迁房归老夫妻,老夫妻一次性补偿给小夫妻15万,小夫妻协助老夫妻办理过户手续。本来这家的事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谁知道从去年开始这对小夫妻在外面做生意做得很不好,亏了不少钱,然后就想回去跟亲爸亲妈借一点。结果老夫妻不肯拿出钱来帮他们,他们一气之下就又闹开了,口口声声要亲爸亲妈还房子,双方又闹得不可开交,边上的邻居苦不堪言,见了他们都绕道走,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村里的旅游业。 刘书记给他们泡了茶,和他们说了一些关于孙家的事。 「这孙老头和孙老太呢一共生了两个子女,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外嫁了,儿子娶了个老婆叫聂红莲,是个厉害角色。他们家在我们村条件算不好的,孙老头从前是开货车的,因为十年前撞死了人所以一直没工作闲在家,只靠老婆做点手工赚点零花钱。他们儿子,孙建锋和老婆聂红莲以前是开小超市的,开得不怎么样,因为聂红莲经常跟人吵嘴,所以村里的人都不乐意去他们超市买东西。不过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孙建锋居然中了一百万大奖。」 滕烨:「中大奖?」 刘书记:「没错,就是中了一百万的大奖,可把村里人稀奇死了。就是那一百万,孙家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是盖楼房,又是买车扩张门面,又是旅游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们一家最和睦的时候了。」 梅子:「后来呢?后来为什么吵起来了?」 刘书记:「后来村里不是拆迁嘛。当时的拆迁政策是造排屋和拿钱。这孙家虽然条件不好,但胜在祖上留下的房子面积够大。所以他们不但造了房子,超过的部分还拿了两套公寓房。两套公寓就在清水镇的西面,当时这个小区不值钱,均价才四千。拆迁登记的时候孙仲良没有跟儿子媳妇商量,自个跑去签了字……」 「谁?你说谁?」梅子突然打断了刘书记的话。 刘书记说:「孙仲良,孙家老头叫孙仲良。」 「噢。」梅子脸色骤变。 滕烨看了看她,对刘书记说:「刘书记请继续说。」 刘书记也没发现梅子的异样,继续说道:「就因为孙老头的自作主张,儿子儿媳跟他吵得很兇。为了两套公寓的事,他们天天吵,来村里吵,去司法所吵,甚至去派出所吵,没完没了。儿子儿媳的意思是不拿公寓房,他们想把户头立开,再造一个房子。可字也签了,审批也下来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后来总算是谈好了,签字的那天是孙仲良和儿媳聂红莲去签的,那天他们还算和睦,孙仲良当场转帐15万给聂红莲,聂红莲可高兴了,一口一个爸。」 滕烨说:「我听着怎么好像在孙建锋的家里全是他老婆聂红莲作主?」 「滕庭长你说对了,就是聂红莲作主的。孙建锋呢,怎么说,也挺厉害的。不过一物降一物,讨了个老婆比他还厉害。他们刚中奖的时候孙建锋在外头搭了一个卖衣服的女的,那女的还去过他们家,村里很多人都看见了。那次吵的那个凶,聂红莲直接给了那女的两个大耳光,把那女的打得落荒而逃,孙建锋呢,自那以后就什么都听聂红莲的了,再也不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滕烨:「大概情况我了解了,可既然当年已经处理好了这个事情,他们怎么又不肯了?」 「滕庭长你不知道,地铁站就造在那个小区附近,所以这两年那个小区的房价是直线上涨,都涨到一万五一平了!」 「明白了。」滕烨说,「那他们现在是什么想法?想要推翻司法所的那个调解协议重新起诉?」 刘书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吵来吵去就是为了钱。其实说实话,这一家都不怎么样。孙仲良太强势,家里什么都要他说了算,还爱喝酒,一喝酒就发疯还打他老婆。孙建锋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也好不到哪去,年纪轻轻就混社会了,后来讨了老婆才慢慢走正道的。他老婆聂红莲太兇了,对自家人都出言不逊,别说对其他人了。哎!真担心他们的儿子,听说在金州高中读书,成绩名列前茅,但是从小耳濡目染了这么多,也早就把自己的爷爷奶奶当成了坏人。」 又说:「滕庭长,现在我们村里和司法所正在给他们做工作,能不起诉就不起诉吧。不过我看着很悬,孙建锋和聂红莲是下定决心了。」 滕烨不懂了:「可是他们以什么名义起诉?当初是他们自己同意调解方案签下的字,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啊!」 第133页 刘书记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他们最近在找律师。」 从村里出来,滕烨还在思考孙家一家起诉打官司的事,一个回头,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快了把梅子丢在后面了。 他折回去找梅子。梅子正在想事情。 滕烨看她脸色不大好,问:「你怎么了?」 梅子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噢。」滕烨想了想,又问,「你认识孙仲良?」 「不……不认识……」 「噢。」滕烨没再说话了。 滕烨顺路把梅子送回了家,邹畅一早就在梅子家楼下等她。今天晚上部门庆功宴,他稍微坐一会就提前走了,来找梅子了,他想她想到窒息。 不过他的未婚妻是从滕烨的车上下来的,他不是很开心。 滕烨把梅子送到家就走了,也没看见气势汹汹的邹畅。 「梅梅,你怎么又坐他的车?」邹畅的语气很不好,颇有质问的意味。 梅子本就心事重重,被这么一质问,脾气也不好了:「我们下班后去了村里,和村书记了解完情况后他看我没车就好心送我回家,这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邹畅看到了她脸上的一行泪,急了,「梅梅,你怎么哭了?你别哭,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大唿小叫,我检讨,我跪榴槤还不行吗?」 「阿畅……」梅子忽然扑进了邹畅的怀里,喃喃了起来,「我找到他了……」 註:1、签合同的时候一定要把每一条条款都弄懂,尤其是合同履行的时间、金额、违约条款和管辖条款等。 第三十九章 证人 小夫妻的谎言被戳穿…… 洪玲一早就堵在了法庭门口, 神色紧张,坐立不安。看到法庭的车来了,不管不顾地冲过安检, 去拦法庭的车。 「滕法官!滕法官!」 滕烨命司机齐良停车,自己先下车去了, 对洪玲说:「洪玲, 你怎么不安检就进来了?这是违反规定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洪玲很急很急, 急得双眼通红通红的,「滕法官啊,您要帮帮我呀!」 「出了什么事?来来, 进来再说,堵门口算个什么事?」 滕烨把洪玲领进诉服大厅,倒了杯水让洪玲冷静下来。洪玲喝了一大口水后开始向滕烨倾诉起来。事情是这样的——她这两天联繫不上那老头,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她就开始急了,想起冉妍还有滕烨他们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幡然醒悟,察觉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她赶紧冲到老头的住所, 可屋子里空无一人,楼下的邻居告诉她, 住在这的老头有一天晚上被警察抓走了!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案子没眉目, 自己还被骗去了两万块钱,她越想越焦心,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来找滕烨帮忙。 滕烨听后一点都不意外,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洪玲当时深陷其中、看不清真假罢了。 「洪玲,我早和你说过,现在不可能有花钱买官司输赢的事,但凡跟你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十有八九就是骗子。事情也已经这样了,那伙骗子也被警察抓了,你除了面对别无他法。对了,那老头叫什么?」 洪玲说:「袁士章。」 「袁士章?有点耳熟。」滕烨努力回忆着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滕法官,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呀!我那两万块钱还能不能拿回来了呀!还有我那个案子,哎,我现在好乱……」 滕烨说:「你先别急。两万块钱警方会帮你讨回来。至于案子,该怎么走怎么走,一切按照法律规定来办。」 洪玲说:「滕法官,我承认我当时给他们签的那个看房协议是空白的,手写的是我后来加上去的,加上去的内容就是他们看的那套房的信息。我压根没想过要欺骗他们,是他们自己说要赶时间我才让他们签空白的呀!打这个官司我心里也很没底,听说别的地方的判决,我就更担心了,所以才会上了那个老头的当!虽然那套房不是我独家代理的,但也是我花心思为他们找的呀!他们在说谎,他们之前根本不知道那套房子,是我带他们看了以后才知道的!」 滕烨:「洪玲,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法庭是看证据的,没有证据光说是不能证明你的观点的。」 洪玲愣了愣,说:「那滕法官,我去把那原房东找来怎么样?让他在庭上把事情说清楚。」 滕烨说:「如果原房东愿意出庭作证,那么对查清这个案子是有一定帮助的。」 洪玲一听立马来了劲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原房东!」 洪玲回去赶紧联繫房源方的中介,从中介那要到了原房东的电话,给原房东打了个电话。原房东一听是中介打来的条件反射似的反感和厌恶,没等洪玲说明来意就开喷了:「你们这些中介能不能别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我的房子已经卖掉了,现在手上没有要卖的房子了!中介费我也给你们了,那个案子也已经结束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说罢就把洪玲的电话挂了。 洪玲听得莫名其妙,又问房源方的中介。那边的中介告诉她,因为原房东私底下和买方直接交易而跳过他们中介,所以他们中介知道消息后就马上起诉原房东了,也难怪原房东一听到中介就动怒。 才看到一点希望这下又迷茫了,原房东不肯接她电话不肯帮她作证,这可怎么办? 第134页 冉妍接了女儿放学后来找洪玲。洪玲不敢面对冉妍,心里满满的愧疚。 「妍妍,之前是我不对,你好心提醒我我却把你的好心当驴肝肺。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口无遮拦,说了伤害你的话。」她向冉妍道歉。 冉妍笑着说:「没关系,你那会心情不好,我能理解。」 洪玲给冉妍泡茶切水果,忙得不亦乐乎。冉妍说:「你别切哈密瓜了,留着自己吃吧。我们坐会也该走了,还得回家做饭去呢。」 「再坐会吧。要不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就街对面的那家川味饭店怎么样?妍妍,我知道你很久没吃辣了。」 冉妍笑着往外走:「不了不了,我们菜也买了,不煮会坏掉的。玲子,你想开一点,别太担心,吃好睡好,别把自己身子搞垮了。」 洪玲感动极了:「妍妍,谢谢你啊。」 洪玲突然受了冉妍母女俩启发,二话不说关了门店直接上门去找那原房东。俗话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原房东了解她的来意、看到她的诚意后,终于松口同意帮她出庭作证。洪玲喜极而泣,当场飙泪,没把原房东吓死。原房东感慨道:「哎,不管哪一行都有好人坏人,我也不该一棍子打死。我看你和那些野鸡中介不一样,挺有礼貌挺有素质的,不像那些人,天天来堵我家门讨中介费,跟流氓似的!你也不容易,为了这点中介费。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出庭作证。」 原房东愿意出庭作证,洪玲立刻写申请给滕烨,这回她谘询了专业的、正规的律师。 滕烨收到申请后再次安排开庭,明明接下来半个多月都已经排满了庭,他还是把这个案子硬塞了进去。某一天上午一个案子,中午一个案子,下午两个案子,这中午的这个案子就是洪玲的案子。洪玲对此感激万分,心态也慢慢放平稳了,思想也渐渐转变过来了,再也不信那些夸夸其谈、信口开河的司法掮客,只信这能为民作主的好法官。 中午,大家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后就开庭了。证人原房东出庭,滕烨问了证人几个问题,证人如实回答。在这些问题中大家比较关心的一个是到底俩被告是怎样和原房东联繫上的。 原房东的回答是:「是他们主动找的我。那天,也就是看房那天,他们看完后就和我谈房价,但是没谈拢。我有事就先走了,谁知道他们竟然跟着我。那个男的出主意说饶开中介价格好谈一点。我当时想想看吧,这个中介费也的确是有点贵,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就交换了联繫方式。后来我们就自己谈了,谈的差不多了就直接打款过户。本来事情也挺顺利的,没想到我那边的中介突然把我告了,说当初我是独家委託给他们的,要我支付中介费和违约金。我……我压根不知道什么独家委託……那个官司打了多久我就失眠了多久,哎!」 证人的话一出,被告席上的小夫妻俩脸上全都没了血色,心虚的很,没有否认证人说的话。 庭审最后,滕烨问双方当事人是否同意调解。 原告洪玲回答:「我同意调解。」 被告一说:「我不同意。」 被告二急了:「你干嘛不同意调解?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嫌不够丢人?」 被告一固执地说:「有什么好丢人的?」 被告二:「庭审都是直播的,要是让亲戚朋友看见还不笑话咱们?」 「因被告不同意调解,本庭不再组织调解。现在休庭,宣判日期另行通知。」法槌落下,本次庭审到此结束。 庭审结束后俩夫妻吵了起来,女的意思是想和原告调解,尽快了结这个事,男的大有你们去判好了我无所谓的心态。 滕烨试着给男的做工作,指出男的私下联繫原房东这事做得不地道,既然找了中介就该有契约精神,不该跳过中介,利用中介提供的资源给自己谋利。 男的本就爱面子,今天在庭上被当众戳穿他已经够没面子的,现在又被滕烨这么一通批,心里不痛快极了。 「我不调,你们爱怎么判就怎么判!」说着梗着脖子往外走。 女的沖将上去拽住他的胳膊,直接给了一拳:「你耍什么威风啊!够丢人的了!我跟你的工作都不差,这事要是传到单位去,领导和同事怎么看我们哪?」又回过头来问滕烨:「法官,我们能不能申请这个案子的法律文书不上网?」 滕烨说:「一般涉及国家秘密、未成年人犯罪、离婚诉讼涉及未成年子女抚养监护、以调解方式结案或者确认人民调解协议效力的这几种类型是不用上网的,其他的一律上网。所以今天你们如果谈的好以调解方式结案,那么可以不用上网。」 女的说:「行吧行吧,那就谈金额吧。四万五肯定是不可能的。」 男的走到外面抽菸去了,留下自己的老婆谈事情。 滕烨对洪玲说:「洪玲,你怎么看?」 洪玲不想让步。 滕烨说:「这个事里边,你们双方都有错,都有责任。原告,你在第一次庭审中陈述合同上手写部分是事先写好再给二被告签字,第二次庭审中却作出了和第一次庭审完全不一样的陈述。陈述前后不一,自相矛盾,涉嫌虚假陈述。二被告,你们利用中介提供的资源私下跳过中介和原房主达成交易,违背契约精神,是一种没有诚信的表现。你们在庭上一直强调自己没看清协议内容是被欺骗的,但话说回来,你们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签下的字负责,况且原告也没有把刀子架你们脖子上逼你们签吧?还有,你们在庭上陈述你们是通过朋友的朋友联繫上原房东的,但今天的庭审上证人也就是原房东陈述你们是看房当天私下找到的他。对此,你二人也没有否认。那么你们也涉嫌虚假陈述。这是一种妨害司法的行为,真要追究的话可以对你们进行训诫、罚款甚至拘留。」 第135页 一通话说得原被告都低下了头。尤其是二被告,思想动摇得比较厉害。 洪玲想了想后说:「那违约金我不要了,就两万吧。」 「两万?我不同意,太多了,你这没做什么只是带我们看了个房就要两万?中介还真是黑啊!」男的抽完烟进来了,他刚才在外面冷静了一会,也问了律师朋友的意见,已经能接受调解了。 洪玲:「什么叫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们这套房子难道不是我给你们找到的吗?虽然房子不是我独家代理的,但也是我利用了我的人脉资源发掘到的呀!你们自己想想,在遇到我之前你们前前后后看了多少房子了?有看到满意的房子了吗?你不好一句话就彻底抹杀了我付出的努力啊!」 男的说:「两万太多了,你再减一点。」 眼看双方谈不好了,梅子把洪玲带到法庭外面去做工作,而滕烨留在庭里给俩小夫妻做工作。梅子耐心地给洪玲分析案情,指出洪玲在这个案子里的不利因素。洪玲本来就对自己的案子不是很自信,自从被骗了两万块钱后一直抱着能拿回多少是多少的心态。她最后开价是五千,不能再低了。 梅子马上把这个数字告知俩小夫妻,女的一口答应,男的还在犹豫。 女的说:「付钱吧,难道你想被罚款甚至拘留啊?」 男的想了想,问滕烨:「滕法官,你不会真的要拘留我吧?」 滕烨说:「这次就口头训诫一下,你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没有?知道在法庭上说假话的后果了吗?」 两夫妻连连道歉,说知道错了。 滕烨说:「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这次就算了。」 「谢谢法官!」俩夫妻忙说谢谢,再也没有任何怨言。双方签字画押,女的当场支付宝转帐,双方今后无涉,本案即时清结,不再制作调解文书。 小夫妻俩先离开,洪玲收到了钱后再三感谢滕烨和梅子后也走了。离开法庭后不久她接到警察电话,说是她被骗的两万块钱被追回来了。她接完电话对着蓝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第四十章 诈骗 大名鼎鼎的郁总真的是…… 秦勉把灰头土脸的袁士章从公安局里保释了出来, 袁士章这些年早就习惯了铁窗生活,这次这个对于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微不足道。 「袁总, 您请上车。」秦勉殷勤地为袁士章拉开车门。 袁士章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这辆豪车,冷笑一下, 说:「保时捷的更新换代还真是快, 这车得一千多万吧?用一千多万的车来接我这个死老头, 你们郁总还真的很看得起我。」 「袁总,您别这么说,郁总还是很关心您的。」秦勉微笑着请袁士章上车, 「袁总,上车吧,我带您去吃饭。」 袁士章扭头就走:「猫哭耗子假慈悲!」 「袁总,袁总……」秦勉怕完不成郁守俊交代的任务,急得赶忙追上去。 袁士章回头看着秦勉,没好气地说:「你别跟着我。还有,我不是什么袁总,我现在不过是个没钱没房没车没老婆没孩子的流浪汉!巴结我是拿不到任何好处的!」说罢跳上一辆刚好进站的公交车,扬长而去。 秦勉看着老头离开, 给郁守俊去了个电话。 袁士章中途换了一辆公交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随便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小饭馆吃饭。 他摸摸自己瘪得不能再瘪的钱包,点了份肉丝盖浇饭, 因为肉丝盖浇饭最便宜, 只要八块钱,还送一碗汤呢。 饭上来了,袁士章低头一看, 问老闆:「老闆,不对啊,我点的是肉丝盖浇饭,你怎么给我上了酱烧猪排和鸡腿盖浇饭了?」 老闆说:「有人请你吃,你就吃吧。」 袁士章并不动筷子,而是四下张望。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和他对上一眼后走了过来。他不认得这女的,但他认识这男的,他说:「邹副队,我已经办好手续取保候审了,你们怎么还跟着我呀?」 邹畅笑着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给梅子坐,说:「袁士章,有些事,我们想找你私下谈谈。」 袁士章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什么事?」 「你好,袁伯伯。」梅子笑着看着他。 他被女孩的一个「伯伯」击垮了内心的那道防御线。多少年来,他听得最多的是被人喊「袁总」,落魄后被人喊「臭叫花子」或者「死老头」,可从来没人喊他一声「伯伯。」不,不,好像有一个。他努力搜索着脑海里仅存的那点记忆,愣是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了那么一个清脆又动听的女娃娃声。她也跟面前这个女孩一样,喊他「伯伯」。她不像别人那样畏惧他、奉承他,她的笑容是多么的天真纯粹,她给了他一种很不一样的感受,那就是他们都是平等的普通人。 想着想着他就落了泪:「哎!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我刚才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忍不住就……」 梅子很有眼力地递上了纸巾,他愣了愣,接过后擦了擦眼泪,又说:「我记得很久以前吧,大概二十年前,有一天我工厂的会计把他的女儿接到了工厂里,刚好被我看到了。那个时候工厂里是不允许小孩子进出的,怕出安全事故,我刚要训斥我的会计的时候,那小女孩喊了我一声伯伯,还递给我一颗水果糖。她对我说的话,我至今都记得。她说,伯伯你吃颗糖吧,吃了糖心里就甜了,心里甜了脸上的笑容也就多了。」 第136页 「袁伯伯,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梅子问。 袁士章听她这么说,急忙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来。 「你是……」 「袁伯伯,我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呀!我是梅子。」 袁士章大惊:「你……你是志强的女儿?」 梅子拼命点头,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在晃动:「袁伯伯,好久没见。」 袁士章激动得双手颤抖:「好久没见啊孩子。孩子,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我现在是一名法官。」 袁士章说:「真好,真好。哎!如果你爸爸当年没有出那种事,他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梅子看了看桌上的盖浇饭,说:「袁伯伯,您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 「好好。」 袁士章飞快地吃完盖浇饭,说:「孩子,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你爸爸的事?」 梅子说:「不错。袁伯伯,当年我爸是在您的厂里上班的,他的事您应该有些了解的吧。」 「志强那个人踏实本分,为人善良仗义,从不斤斤计较,是个难得的好人啊!平时工作上我们接触的比较多,他头脑清楚,思维敏捷,我非常看好他。我总跟他说,将来我的厂子上市了,我要他给我做cfo,因为我信任他,我相信他绝对有这个能力帮我管好这个厂子。可是啊——」袁士章无奈地摇摇头,「世事无常啊!我因为一时大意丢了厂子,而你爸爸后来也遭遇了不测。哎!」 梅子说:「袁伯伯,外界都传您当年是因为赌博才输掉的厂子,而您刚才却说一时大意,难道这其中还另有故事?」 「这故事可精彩曲折呢,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袁士章狠狠地喝了一口水,觉得不过瘾。刚想喊老闆来一瓶酒,一抬头就看见邹畅捧着一瓶二锅头回来了。 邹畅给他倒上满满一杯,他一口气下肚,缓缓说道:「那些传闻,全他妈的胡扯!是对他郁守俊强盗行为的美化和对我人格的侮辱!」 邹畅说:「袁老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我弃政从商,跟家人、亲戚、朋友借钱,东拼西凑地开了一家家具厂。你爸爸是最早跟随我的一批老员工,忠心耿耿,正是因为他们的忠心和团结,我们的厂越来越好,上市也指日可待。工作上忙了就难免忽视家人的感受。我爱人以前从不打扮,突然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个人,烫头髮,染颜色,涂指甲油,穿紧身裙子,穿高跟,化妆,每天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爱美,可慢慢的就发觉这个事情不对劲了。」 梅子说:「阿姨她……她出轨了?」 袁士章重重地嘆了口气:「没错,她背着我偷男人,偷的还是一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他就是现在天诚集团的总裁郁守俊。」 梅子和邹畅震惊不已。 「姓郁的当时在理髮店里当学徒工,他们就是在那认识的,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他长得不错,很有女人缘,我爱人她为了他一掷千金,又是送房子又是送车送银行卡。我当时找过他,警告他别再缠着我爱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可能他真的被我吓住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和我爱人有来往。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爱人跟我提离婚,要求分我一半的财产。我苦劝无果只好签字和她离婚。可没想到的是她刚和我离婚就转身和姓郁的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没两年她也去世了,就这样她的财产,也就是我们袁家的一半财产全落在了姓郁的手里。」 梅子一边听一边回想在「神仙山」遇到郁守俊的情景,那时的他温文尔雅、翩翩有礼,很难将他跟袁士章口中那个拆散他人家庭、侵吞他人财产的无赖联繫起来。 袁士章又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我们两家厂做的是同一种产品,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野心绝非袁家一半的财产,而是全部。他找人假意和我合作,却找法律人士在合作协议上大作文章。我因为一时大意,其实也是不懂法,就上了他的当,硬生生地把我打拼、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拱手送给了他。我不甘心,事发后也找律师跟他打官司,官司打了很多年,期间我上诉,上诉完了再去申请再审,完了再跑去省里喊冤,可都没有用。我太不甘心了,所以这些年我开始自学法律,我一边学法一边做掮客赚点生活费。说实话姓郁的一直在资助我,不过我从没用过他给的一分钱。他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这是在为他的罪孽赎罪罢了。」 梅子说:「袁伯伯,您当初和人签了什么合作协议,方不方便给我看看?」 「好好。」袁士章从身上拿出个塑胶袋,里面装着他这些年打官司的所有的材料,他一直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生怕弄丢了。 梅子翻看起这些材料来,因为年代有点久了,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清楚了,但还能凑合着看。 「当年找您合作的这家公司叫宇恆房产,一看就是个空壳公司,我刚也查了企查查,这家公司早就註销了,它的法人叫杨超。」 袁士章:「是啊,我后来才知道这家公司没有员工没有办工地点。要是我当年能小心一点就不会酿成大祸了。」 「你和宇恆合作投资了一个房地产项目,你往这个项目里投了很多钱,然而这个项目最后黄了,你的钱随之打了水漂。」 第137页 「哎,我真不该去碰那些自己不熟悉的项目。那个时候我一心想把厂子做上市,可经歷过离婚这个事后,厂子元气大伤,又恰好政府扶植家具产业,越来越的家具厂上了规模,跟我们形成了不小的竞争。我那会真的很缺钱,银行贷的款子根本不够付工人工资的。这个时候宇恆的老闆杨超找到我,说想和我一块合作做广东的一个房地产项目。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杨超是郁守俊的人,只知道全国各地都在造房子,政府政策也有优惠,就被吸引了,同意合作开发房地产,想从房地产中捞一桶金。可是我不知道的是,那个项目自始至终都只是个空壳子,宇恆根本没有拍到那块地,谈何打桩盖房子?这个项目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袁士章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口水四处飞溅。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报警,这个时候才发现宇恆不止和我签了合作协议,还和很多公司签了相同的协议,诈骗金额将近两个亿。宇恆的老闆杨超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期间减刑了很多次,没两年就出来了。但是关于这两个亿的资金的去向却成了一个迷。警方只查到这笔资金最后流到国外去了,具体流去了哪里,流入了谁的口袋,怎么都查不到。」袁士章说,「我后来就拿着这份协议找宇恆打官司,可宇恆早就在出事的当天註销了营业资格。我又找天诚和郁守俊打官司,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个骗局和他有关,但我有种预感,这个事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杨超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罢了。法院一次次地驳回我的起诉,我一次次地申诉、上访,我就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梅子说:「看了这些材料,法院的裁定并没有错。」 「是的,我后来学了法律后就懂了,也就不再钻牛角尖了。」袁士章说,「我这些年来暗地里调查过天诚和郁守俊,我发现他啊,表面上做着正当生意,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背地里却干着骯脏的事。他的集团下面有娱乐会所,有贷款公司,听说他的那个娱乐会所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去的,里面到底在做什么没人知道。但我却知道有几个小老闆去了那个娱乐会所没几天就破产了。至于那个贷款公司更是绝,那帮孙子讨债很有一手,他们不恐吓,不威胁,警察都找不出他们的错来,却让借款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砸锅卖铁地把钱还上。」 梅子说:「袁伯伯,您怎么看我爸的事?」 袁士章一愣,说:「孩子,说实话我对你爸爸的意外也存有怀疑,但又能怎么样?有些事已经盖棺定论了,就跟我的事一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真相了。」 梅子想了想:「袁伯伯,凭您对我爸爸的了解,您觉得他会因为压力太大而服用药物吗?」 「什么意思?」 「比如安眠药。」 袁士章想了想,说:「这个我真不知道。你爸跟着我的时候肯定是不会吃安眠药的,至于他后来跟着姓郁的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 最后,他们互换了联繫方式后就分道扬镳了。 梅子说:「阿畅,你怎么看袁士章今天说的话?」 邹畅说:「有些事都是他自己说说的,我们听听就好了。」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相信他说的话的。阿畅,你怀疑我爸爸出车祸那天可能吃了类似安眠药之类的药,我刚才也问他了,看他的意思,我爸不大可能吃安眠药。而且如果我爸爸真的服用了药物当年的尸检不可能检不出来。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爸爸的车子走s线呢?」 邹畅说:「别想了,我会再帮你想别的办法的。」 第四十一章 孳息 向日葵和南瓜。…… 院里利用周一夜学, 把这半年以来全院的办案情况作了一个年中总结。新上任的邢院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当着全院干警的面作部门年中总结,并提出下半年的实施计划。作完总结后还要求各部门内部召开庭务会议, 找出差距和不足,并加以整改, 力争上游。 滕烨第二天中午就召开了庭务会议, 事先庭长助理骆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份向阳法庭办案绩效数据分析报告。洋洋洒洒一万多个字, 又是柱状图、饼形图,又是excel表,各种同比环比, 看的人眼花缭乱,水平之高堪比学术论文。 这份报告人手一份,大家拿着它开会。 滕烨首先肯定了这半年时间大家的努力,未结案率、未结案数、平均审理天数等指标都有所提高。 「但是——」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我们庭最大的问题还是积案严重,原因小骆也分析了,一是诉源治理的问题,二是送达的问题。」滕烨说,「诉源这块,我初步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向阳法庭分管三个乡镇, 比其他三个派出法庭管的都要多。但这不是我们推脱责任的理由。我觉得我们的法官、书记员,可以适当地走出办公室, 走到基层去,去近距离地倾听民声, 把一些矛盾和纠纷化解在基层。我们都办案很多年了, 接触的当事人非常多,相信你们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就是日积月累的, 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去解决就很难很难,拿金州的方言来说,就是弄毛特了,对不对?所以,我们要提早参与到他们的矛盾中去。怎么个参与法?一是和各镇司法所以及各村保持良好合作关系,没事多下下基层。我的设想是我们法庭四个法官每人每个星期至少下一个村。平时他们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都应该积极参与和帮忙。这个我和小梅已经在做了,我希望周老、小骆接下来也能做起来。」 第138页 话落,周国民说:「你这个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现在案子这么多,每天开庭写判决会见当事人,还要应付上面的各种考核,根本没有时间下基层的。我不是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生龙活虎的,我晚上八点多就要上床休息的,不然身体吃不消。我今年体检出来又多了两个不正常的指标,最近都在吃药呢。」 滕烨说:「周老您可以看情况的,其他人从这周开始就得下基层。」 周国民说:「滕庭长啊,我觉得你这个还是算了吧。小梅和小骆平时也很忙的,谁都有家庭有亲人,总不能为了工作而不顾家庭吧?你看看小梅,最近这段时间跟着你东奔西跑,都瘦了一圈了,身体也不大好,前两天还听见她咳嗽了,大概是感冒了。」 梅子笑说:「瘦了下半年刚好穿婚纱。」 「哇哦~」其他人起闹。 周国民看着她笑说:「请帖什么时候发?」 梅子:「先订个婚,结婚还早呢。」 宋天意说:「我从现在开始就要省吃俭用,给梅子你包个大红包!」 梅子说:「先谢啦!不过你得叫我姐。」 宋天意做个鬼脸。 周国民又转向骆扬:「小骆什么时候结婚啊?」 骆扬愣了愣,毫无思想准备,说:「还早呢。」 周国民:「早什么早?你都三十了,好结婚生孩子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很多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骆扬尴尬地笑笑。 滕烨眼看着庭务会演变成茶话会,清咳一声,把被周国民带偏的话题重新转到诉源治理上来。 「诉源治理我才说了一点,就是要多下基层,把矛盾化解在基层。第二点,我想把普法讲堂常态化。何谓常态化,就是上次说的,每个月下乡普法一次。上次报国村的普法讲堂非常成功,不仅得到了何书记以及村民的肯定,还被报导到了金州日报。金州日报在它的公众号和微博号一推,好几个媒体转发,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绝大多数网民是肯定和支持我们的做法的,当然也有一些网络喷子和槓精硬要说我们作秀那我们也没办法。邢院长和钱副院长希望我们能保持下去,如果搞得好,可能还要向别的法庭推广开来,最后打造成为我们金州法院的一个特色。」 宋天意说:「可是我发现我们表演的多了村民也就那样了,劲道不是很足了。」 滕烨说:「所以不能拘泥于一种表现形式。」 宋天意:「那下次唱歌吧。丁丁姐,金法歌后,上!」(金州法院简称) 丁筱卿:「晕死。我家俩娃谁管?你帮我管吗?」 宋天意说:「一个月才一回,你那天晚上就一起带来嘛,大不了我帮你管。」 「说实话我不放心你。」 其他人哄堂大笑。 笑过后丁筱卿说:「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 郦励也说:「我也是,我可以给你们弹个琴打个快板什么的。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 骆扬说:「果然家庭地位很高!」 郦励:「那是!女人嘛,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不能用条条框框把自己给框死了。你得放手让男人多做事,把他们训练成任劳任怨的牛马。」 骆扬:「啧啧!」 滕烨欣慰地笑了:「看到你们都这么积极,我打心眼里高兴。」 他又说:「第三点,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既要向普通老百姓普法,也要向村里的工作人员普及相关法律规定。只有懂法了,才能在调解工作中游刃有余,作出正确的判断,为当事人化解矛盾。」 梅子问:「那么具体该怎么做?」 滕烨说:「这个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邢院长正在和司法局沟通,初步的设想是法庭里每个工作日都必须配备一名村综治调解员,意思就是要每个村轮了,具体怎么操作还在商量。他们主要是来学习和参与调解,了解具体案子中的法律法规,从而提高调解能力。」 大家沉默了一阵,周国民问:「那他们吃饭怎么解决?我们现在这个阿姨给我们烧饭都来不及,到时候再多几个人还怎么弄?」 滕烨说:「先别急,具体方案还没出来。这个问题我肯定是要向上面反映的。反正这个派驻肯定是要实施的,什么时候实施那就不得而知了。等通知吧。」 骆扬补充说:「其实这个跟我们出入不大的,我们还是按照平常一样上班。对他们村里来说确实是压力不小,如果一个综治调解员脱产来我们这上班一个星期甚至更久,他们村里肯定要跳起来了。现在村里活也很多,各种创建活动,都是要人去做的。」 滕烨说:「反正先跟大家打个预防针吧,具体等通知。现在说说送达的问题。线上送达的功能大家用得都挺熟了,但实话说电子化这东西有利有弊。说个我们法院某个部门发生的真事。有个法官他在给被告送达材料的时候用了线上送达,以为已经送达了就直接开庭缺席判决了,结果导致被告没有及时应诉答辩而上访闹事。这是大事,程序性的东西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有个事,其他法院的一个法官把材料邮寄给被告但快递被退回来了,他根据被退回来的快递直接公告送达,结果到了执行阶段,被告来了说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告了,然后现在也在闹事。这两件事说明什么问题?一,我们平时在运用线上送达的时候一定要和当事人反覆确认是否已经送达,是否知晓这个案子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录音电话把通话录下来存档。」 第139页 周国民说:「我们法庭总共才一部录音电话。」 滕烨说:「这个我会去和办公室反映的。第二点,邮寄退回的一定不能直接公告,一定要穷尽了所有的方法确定被告下落不明才能选择登报公告。办法包括上门送达,电话送达,简讯送达、委託送达等等,大家自己根据每个案子的实际情况把握一下。本地的被告可以让当地村委会打个下落不明的证明。反正不管是法官还是书记员,都引起重视吧,平时工作中能做得细一点就细一点,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省得到时候被找麻烦。」 周国民感慨起来:「中国的法官真的没地位,明明按照法律规定判的是对的,就因为当事人不服判决上访闹事或者在网上煽动一下舆情,就要被各种谈话调查甚至被问候祖宗十八代。有的时候想想早点内退算了,可是呢又不捨得我们这个大家庭。说实话我们这个集体真的挺好的,很温暖,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和你们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呢。」 梅子:「周ting,不捨得我们就安安心心地留下来陪我们呗。」 「对啊对啊。」其他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周国民笑了:「你们放心,我不会走的。」 滕烨:「我们在座的每个年轻人都要向周老学习,把我们的满腔热血都倾注到司法工作上来。好了,说完这个积案的问题,再说说其他指标……」 ……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太阳晒得草啊树啊花啊的焉不垃叽的,独独那墙角边的向日葵,一天比一天长得好,杆子高高的,花苞鼓鼓的,叶子碧绿碧绿的,跟旁边打焉儿的花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跑来看向日葵,眼尖的梅子发现其中一颗向日葵的大叶子上有许多小洞,就把那片大叶子翻了过来。「啊!」吓得她后缩了好几步。 「怎么了这是?」郦励上前把那片叶子翻过来一看,原来叶子的背面趴着一条肉鼓鼓的大青虫。 「有虫!有虫!」宋天意也吓得跑开了,「我最怕那些肉肉的会爬的虫子了!」 大家都笑起来了。周国民说:「我小时候下地插秧,那田里的蚂蝗跟手指这么粗,一下就钻进你的小腿里去了!那蚂蝗可比这大青虫可怕得多,它吸着你的血就不肯放了,这个时候怎么办呢?回家找点盐巴,往伤口上这么一洒,没多久那蚂蝗就掉下来了。」 「就是,一条大青虫有什么好怕的!」郦励捡了根木条把那大青虫打落到地上,然后一脚踩得稀碎。 骆扬忍不住竖大拇指:「彪悍!」 那边,丁筱卿和冉妍发现了更多的大青虫,有的叶子上甚至趴了好几条。 「怎么这么多虫子?都哪来的呀?」负责向日葵日常管理的郦励摸不着头脑了,「不可能啊,不能够啊,我明明每隔一段时间就打一次药的,而且土里也都埋了药,不可能有这么多虫子的。」 骆扬、宋天意他们开始寻找虫子的来源。他们发现向日葵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毛茸茸的藤蔓,顺着藤蔓找去,发现藤蔓是从外面村民的地里钻窗进来的,在墙内一棵灌木树上挂下了一枚大大的南瓜。南瓜熟了,藤蔓上的叶子却被虫子吃得七零八落。 宋天意说:「看样子是南瓜藤连累了向日葵。」 郦励盯着那个大南瓜:「这么大的南瓜,咱们把它剁了煮了吧!」 宋天意附和:「这种老南瓜做南瓜包子最好吃了!」 「你们等会。」骆扬说,「这南瓜你们要是摘了吃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这个官司你们还真的是输定了!」 郦励:「怎么说?」 骆扬走到南瓜藤钻进来的窗子前,这南瓜藤就是穿过古色古香的菱形窗子钻进来的。他说:「物的天然孳息,原则上归所有权人。外面这块地上的南瓜很明显是村民种的,虽然这根南瓜藤一不小心钻到我们的地盘上了,但是根据法律规定,物的天然孳息,也就是藤上长出的果实,自然而然就归该村民所有,我们是没有所有权的,所以只能看,不能碰,更不能摘来吃。懂了吗?」 宋天意恍然大悟,兴奋不已:「原来是孳息,我前两天还复习到了呢!」 丁筱卿:「啥叫孳息?」 梅子说:「孳息是指原物所产生的额外收益。它分为天然孳息和法定孳息。天然孳息很好理解,打个比方,树上长的果子,地上长的粮食、蔬菜等都是天然孳息。物的天然孳息,原则上归所有权人。如果同时存在所有权人和用益物权人,所有权人和用益物权人没有特别约定的,那么天然孳息应该归用益物权人。法定孳息,比方说房租等特定的民事法律活动而应当获得的合法权益。」 宋天意说:「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 骆扬说:「所以同志们,咱看看就成,随它去吧,烂掉都不关我们的事。」 「欸欸!」这时窗子的那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骆扬拨开覆在窗子上的南瓜叶,那边果然站了个戴着草帽、手里拿了锄头的老人家。老人家刚刚在地里忙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那个南瓜就给你们了。」 骆扬:「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 「没事的,反正今年我种了很多也吃不完。」 「吃不完您可以拿去卖钱的呀!」骆扬说,「我们帮您把南瓜摘了,然后给您送去吧。」 第140页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 几个年轻人合力把这个大南瓜从藤上摘了下来,给这个老太太送去了。老太太的家就在法庭边上,三层楼的小别墅,漂亮极了。 老太太看他们真的把南瓜给她抬来了,又感激又不好意思,热情地请他们进屋:「天太热了,进来喝口水吃根棒冰吧。」 他们婉拒了老人家的好意,和老人家一番道别后回来了。 冉妍:「那我们的向日葵怎么办?是不是得打药除虫了?」 郦励耸耸肩,说:「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虫子吃完吧?」 …… 和大伙一同忙完向日葵和南瓜的事,梅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办公室。滕烨一吃完中饭就坐在电脑前办公,见她熘达回来了,就说:「你最近的错误率又上升了。」 「哦。错在哪,我改。」梅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滕烨说:「找到问题的根源并对症下药,才能彻底地改正粗心大意的毛病。小梅,我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从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第四十二章 相认 我就是十年前在法院…… 滕烨接到民胜村刘书记的电话, 刘书记跟他说孙建锋他们已经找好了律师,马上就要起诉了。 如刘书记所说,没过两天, 孙家的案子就来了。 郦励在网上接收了这个案子,列印出来后交给滕烨过目。滕烨、梅子和骆扬三人一同研究起这个案子来。骆扬说:「孙建锋和聂红莲以他们儿子孙小罡的名义起诉, 要求爷爷奶奶归还房子, 啧啧, 肯定是律师给他们出的馊主意。让我看看这个律师是谁哈!」翻到委託材料,骆扬的脸沉了下来。委託书上赫然写着「秦勉」二字。骆扬马上把案子扔给梅子,扭头就走:「这案子我不能接, 从今天起我也不会过问,你们也别来问我的意见。」 梅子看看骆扬离去的背影,嘆了口气。 滕烨说:「聂红莲和公公孙仲良当年在司法所签调解协议的时候儿子孙小罡还未成年。律师认为,当年聂红莲擅自为未成年的孙小罡处置了属于他的财产,属于侵犯未成年人权益,如今孙小罡成年了,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了,所以就向法院提起诉讼,主张自己的权利, 要求确认司法所的调解协议无效,要爷爷奶奶把房子归还给他。」 梅子说:「一看就知道是孙建锋和聂红莲怂恿的, 不过我没证据,也只是说说。」 滕烨:「这案子难度不小, 小梅, 要做好思想准备哪。」 「嗯。不过我觉得孙建锋和聂红莲也应该追加进来,因为孙建锋和聂红莲与本案也是有利害关系的,把他们追加进来有利于查明事实真相。」 「好的, 这个就交给你去做。」 …… 上了一天的班,梅子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煳。滕烨的节奏真的太快了,要跟上他的节奏可比登天还难,每天脑细胞都要死一大波。 晚上邹家家庭聚会,梅子以邹家未来儿媳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参加。贴心的邹畅也把梅母接了来,全程孝敬他这个未来丈母娘。亲戚们都夸他有孝心,只有他亲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与这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 梅母沖自己的女儿使个颜色,梅子意会到了,给未来婆婆倒了饮料又盛了碗鱼汤。 邹母看着面前这碗汤,并不动手。邹父生怕她搞出什么么蛾子来,急得在桌子底下踢她的脚。 邹母这才懒洋洋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笑说:「未来儿媳盛的汤就是好喝。」 此话一出,尴尬、冷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起邹畅和梅子的婚事,邹畅的小侄子特兴奋,说自己这段时间正在努力存钱,到时候给叔叔和婶姨一个惊喜。这小屁孩一边说一边挽袖子,手臂上的一大块淤青露了出来,把他爸妈吓坏了。家长急忙问他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么弄伤的,有没有看过医生。小屁孩在金州最好的高中念高二,平时是住校的,一个星期才回家一趟,回了家就自个躲阁楼去了,所以父母见他的机会很少很少,没发现他手上的淤青也属正常。 小屁孩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全家求助邹畅,邹畅对小侄子说:「你肯定在学校打架了,而且还打输了,所以才不肯说,怕说出来丢人是不是?」 「屁啊!」小屁孩被激到了,说,「我有你这个叔叔哪敢在外头打架啊?不怕被你抓起来吗?你们不知道,我们班上有个神经病,我这胳膊是被他掐的,我可没动手打他。」 他妈听了跳了起来:「什么?掐你?为什么掐你啊?老师知道不?有没有给他处分?」 「老师知道的,也批评教育了,算了吧,没意思,都快高三了没必要搞七搞八的。反正我跟他不会考同一个大学的,以后也不会有交集的,就这样吧。」 「不是儿子,这事可大可小啊!他谁啊!为什么掐你啊!你倒是说啊!想急死妈妈吗!」 「就是孙小罡嘛,成绩是不错,但那人脑子有问题,家里也是乱七八糟。有一次月考,他语文没考第一名,他妈就跑来闹事了,说语文老师故意剋扣她儿子的分数,真是泼妇一个,绝了!」小屁孩说,「我们班没人要看他的,没人高兴跟他做朋友的。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摆出一副别人都比他差的样子,有意思吗?学校不是要举办篮球赛吗,每个班组一支三人组的篮球队,他也想参加,但是人太多了怎么办?班长说先在班里来个选拔赛,谁表现好谁上呗。谁知道他竟然在场上作弊,不但掐我胳膊,还绊倒其他同学。」 第141页 「哎呀,这孙小罡怎么这样的啊?这样的孩子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三观不正啊!从小就知道谋害别人让自己上位,太可怕了!儿子啊,以后你少跟他接触,这种人我们惹不得难道还躲不得吗?」 「我知道我知道。」小屁孩说,「他最近很亢奋,好像是说马上就要拿回他的房子了。我也不敢惹他,谁知道会不会发神经。」 …… 邹畅送梅子母女俩回家,梅子把母亲送进屋后又和邹畅在小区里走了走。 邹畅时不时地打量她,说:「你今天怎么了?吃饭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 梅子说:「阿畅,你侄子班上的那个孙小罡,他的爷爷就是当年撞死我爸的兇手!」 「难怪你刚才一言不发,原来如此。你想怎么办?可别乱来。」 「我想找个机会和孙仲良好好谈谈。」 很快,这个机会就降临了。 此案诉前调解不成功就立马转民初发传票开庭。可是孙仲良俩老夫妻就是不肯签收材料,没法子,梅子只好和滕烨下班后亲自去一趟孙仲良家。 孙仲良对法院的人并不反感,他气的是儿子儿媳还有孙子一家竟然要和他打官司,要他把房子还给他们,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让他感到非常的愤怒。 「孙建锋那个畜*生,当初明明说好的拿了十五万两套公寓房给我们的,现在却要和我打官司要房子!没门!我一毛钱都不给他们!我知道了,肯定是聂红莲那个女人在背后搞鬼,我孙家怎么讨了这么个儿媳妇!」 老头对着滕烨和梅子俩人大倒苦水,越骂越难听,老婆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井边洗菜,冷静得出奇。这些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家就成了现在这样了。老子跟儿子吵,媳妇和公公吵,现在轮到孙子跟他们两个老的打官司了!呵,这是什么样的奇葩家庭! 「法官,我跟你们说啊,那个聂红莲她就不是个好人!她嫁给我儿子前是别人的情*妇,还给那个人偷偷生了个儿子呢。孙建锋那个蠢蛋,偏偏看中她长的漂亮,什么事都听她的,连我们两个老的都不要了!」 梅子一边听一边有条不紊地办理着送达的工作。 「孙仲良,这里签一下字。还有地址确认书也写一下。」 孙仲良拿着笔签字:「我不会写。」 「我教你写。」梅子的语气不大好。 滕烨问:「孙仲良,当时签完协议你有没有把十五万给你儿子他们?」 孙仲良:「给了的,签完就转帐给她了,她高兴得喊我爸爸。哼,都是见钱眼开的东西!」 滕烨又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和你儿子他们商量拆迁拿房的事?农村的房子是家庭共有的,拆迁的话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份的。」 孙仲良说:「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我是一家之主,当然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那些小辈命令我做事了?再说,我为了他们也吃了很多苦,他们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滕烨:「再问个问题,那两套公寓房还在的吧?」 此前他就听刘书记说起过孙仲良这个人很奇怪很矛盾,一边苛刻吝啬、穷凶极恶地对待家人,一边又在外面高调地做善事,今天去慈善工会捐个一万,明天又给云南、贵州的山区小朋友们寄去了生活费…… 「我卖了!」孙仲良很干脆地说。 滕烨愣了愣。 孙仲良继续说:「两套房都卖了,卖房的钱我也已经捐了。他们越是要钱,我越是不给,我宁可捐给国家也不给他们!」 没啥好聊的了,这老头固执的很,特立独行,专制霸道,讲道理是绝对讲不通的了,不然村里和司法所不会这么久都做不下来工作。 滕烨想找藉口离开,这时电话响了,他成功找到个机会,走到别处听电话去了。 滕烨一走,孙仲良就拉着梅子吐苦水。梅子不是没有爱心的人,一般情况下只要当事人向她诉苦她都会感同身受,可是面对这个撞死了她亲生父亲的「兇手」,不管他说得有多动人,她的心都毫无波澜。 梅子:「孙仲良,你家里面的事你就别再说了,我们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我们来聊点别的吧。」顿了一下,又说:「十年前的十月二十日上午九点四十五分,春华路和园丁路的交叉路口,一辆大货车和一辆小轿车相撞,造成小轿车司机当场死亡的惨剧,你还记得吗,当年的大货车司机?」 孙仲良彻底地惊呆了,两眼一眨不眨的、直愣愣地看着梅子。浑身翻江倒海,那段令他痛苦不堪的记忆重新被召唤了回来,汹涌而勐烈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梅子说:「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是想起来了。」 孙仲良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梅子说:「你别管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明明看到小轿车司机的车在走s线,为什么不避让,还一头撞了上去?」 孙仲良:「我喝了酒,没看见前面有车。」 「是吗?后来受害者的家属把你告上法庭,要你承担赔偿责任,你在庭上的回答好像不是这样的。你说你喝了酒,情急之下把剎车当油门了,对不对?为什么你在法庭上和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哪个才是真的?」 「你是什么人啊?当年那件事已经结束了,结束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你马上给我走,否则我就报警了!」 第142页 「你心虚了。」 「走!」 滕烨在那边的枇杷树下打电话,远远地看到梅子和孙仲良好像起冲突了,赶紧挂了电话赶过来拉开梅子。 孙仲良嚷嚷着要报警抓梅子,滕烨说:「好啊,你报警吧,我也想让警察查清楚你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句话,孙仲良就闭了嘴。 滕烨拉着梅子离开了孙家,驾车而去。 一路上,滕烨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梅子,梅子不同于往常,这次她竟然选择坐在了后座,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 「说说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梅子说:「没事。我只是问了他一些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我爸的事。」梅子缓缓说来。 「你爸?什么事?和孙仲良有什么关系?」 梅子问:「滕庭,你还记得十年前的冬天,在法院西门前的台阶上,有个穿蓝色校服、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生吗?」 滕烨一愣,回答说:「怎么不记得,印象深刻啊。我当时刚好开完庭出来,看那个女生哭得那么悽惨,就递了张纸巾给她,安慰她了两句。不过那时我还有事没多逗留。现在想想看,我那时应该坐下来好好和她聊聊的,要是她想不开做傻事怎么办?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就是当年那个女生。」 话落,滕烨惊得一脚剎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什么?你就是当年那个女生?」他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打量她。 梅子笑着说:「是啊。当年多谢你的纸巾和安慰,不然我真的有可能做傻事去了。」 冷静下来的滕烨重新开车上路,边开边说:「原来是你,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眼熟呢。你怎么一开始没和我说清楚,一直瞒到现在才说?」 梅子说:「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我家里的事,所以就没说。」 滕烨:「对了,你家里怎么了?你爸爸怎么了?」 「那年的那个早上,我陪我妈去法院开庭。因为我还未成年不能参加庭审所以只能坐在外面等。我等啊等的,越想越伤心,就哭了。我爸爸被一辆大货车撞死了,开大货车的人就是孙仲良,这些年我也在想办法找他,我觉得我爸爸的案子还有疑点……」梅子把爸爸的事简单地和滕烨说了一下。 滕烨听完后说:「所以你考法院是为了给你爸爸调查真相?那么你为什么不考公安?」 「不。」梅子摇头,「我之所以考法院是因为你。」 「我?」 「是的。因为你当时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也要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当然,学法也是为了研究爸爸的案子。」 滕烨说:「那现在你是怎么想的?还想继续办这个案子吗?你和孙仲良之间有那么复杂的关系,你还能在这个案子里保持清醒的头脑,作出不偏不倚的判断吗?」 梅子点头:「我行的,滕庭。」 「那好,我相信你。这个案子暂时还是由你来协助办理吧。」 …… 滕烨把她放在了小区门口,她说了谢谢后下车。这时楼下的邻居阿姨急匆匆地跑来,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梅子神色紧张地和邻居阿姨飞快地跑走了。滕烨刚要调头就看到这一幕,索性把车开进小区找了个车位停好,追去看个究竟。 邻居阿姨告诉梅子,梅母刚才下楼来倒垃圾,被一条突然冲出来的流浪狗吓了一下,吓得精神失常了。 家楼下,梅母正在那唱歌跳舞,围观的邻居有很多,可谁都不敢上前去劝一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梅子啊,你总算回来了啊!快劝劝你妈!」 「梅子,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需要帮手的话就说话,我们一定配合!」 这些好邻居们很热心地向梅子伸出援助之手,在梅子回来之前,他们怕梅母出事,就派了几个人看住梅母,不让她走得太远。 梅子来不及感谢他们,慢慢地来到母亲跟前,说:「妈,我带你去舞厅跳舞好不好?」 梅母不理会梅子,继续跳:「不好,我不去!」 「妈,你就跟我去吧,那可好玩了呢!」梅子有些急了,抓住母亲的胳膊就往楼里扯,却引起了梅母的激烈反抗。 这时滕烨赶来了,看到梅子和一个阿姨拉拉扯扯,那个阿姨看上去神志不清,头上插着树枝和野花。他二话不说快步过去,把梅母扛在肩上就朝着他的车子奔去了,看得旁边的人一个个的都傻了眼。梅子也看傻了,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母亲已经被人扛远了。 二人将梅母送去医院,朱医生给梅母打了针镇定剂后梅母安然入睡。 俩人为了不影响梅母休息就出去说话。梅子感谢滕烨帮了她们,滕烨说:「你妈是因为你爸的突然去世而变成这样的吗?」 「是的。」 「哦。」滕烨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在顾云梅的案子里你这么帮患病的沈海根说话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梅子说:「人其实很脆弱,生活中一件很小很小的事都有可能让人崩溃,轻则大哭,重则得病。目前国内对该类疾病很不重视,甚至很排斥很反感。其实他们也是很可怜的,他们也不想得病,也想像正常人那样快乐地生活。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多关心、理解身边的人,能多在他们遭遇挫折的时候伸出援手,少一些嘲讽、奚落和冷漠,就像你当年那样,给素不相识的我一张纸巾和一句安慰的话。看起来很微不足道,但对于一个濒临崩溃的人来说已经很多很多了。如果人人都有爱互助,少一些戾气,那么这个社会就会非常美好了。」 第143页 滕烨看着她微笑的脸庞,也笑了:「是啊,人与人之间沟通最重要。」 「滕庭,谢谢你。」 「你说了很多次了。要不来点实际点的,我还没吃晚饭,你请我吃个晚饭怎么样?」 「行啊。吃什么,你说吧。」 「那就螺狮粉吧。」 第四十三章 挑拨 剑拔弩张,兵戎相见…… 孙家的这个案子註定是一波三折。 正式立案后, 孙家的几个人就把微法院当成了他们互相谩骂、发泄私愤的平台和场所。据孙仲良所说,他们早就因为房子和钱的事互相删除了各种联繫方式,包括手机号码、微信等等。而这个微法院是他们相互联繫的唯一的工具。 从立案开始, 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微法院里互骂,火力最勐的是聂红莲, 骂的最难听的也是她。她每天一骂, 骂公公孙仲良是个败家子, 数落孙仲良的各种不是,还咒孙仲良去死。骂的最狠的话是把孙仲良当年开大货车撞死人的事抖了出来。她在前面做先锋,老公孙建锋在后面做后卫, 紧跟她的步伐,时不时地附和几句,然后再编几个段子调侃自己的亲生父亲孙仲良。别说,他这段子编得还真是有模有样,和打油诗差不多,每句都押韵,杀伤力不比老婆泼妇骂街的弱。 孙仲良一开始不怎么出来说话,回復得也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大了打字的速度跟不上年轻人了。可当他看到儿媳拿他十年前撞死人的事揶揄他、编排他, 他就受不了了,坐不住了。 他在微法院里回復聂红莲:你别胡说八道。人都会犯错, 你聂红莲难道这辈子就没犯过错?你当年和某个老闆的事几乎整个金州的人都知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这事戳聂红莲的痛脚了, 她马上反击:即便我是这么不堪, 你儿子还不是把我当宝?你呢?你这个老不死的,杀了人还心安理得的活得这么好,你凭什么?老天真是不长眼, 怎么就让你这种人活到了现在? 孙仲良:你说话小心一点。 聂红莲是急了眼,又回覆:不过你的报应马上就要到了。你知道办这个案子的法官是谁吗?她就是当年被你撞死的那个人的女儿!你就等着被人玩死吧! 此条信息一发,微法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正当这一家人不干活不做事在微法院里互骂时,滕烨他们都在忙着工作。周国民、骆扬还有书记员丁筱卿下乡巡迴审判去了,一个离婚案子,原告九十四岁,被告八十三岁,考虑到原被告都年事已高,周国民决定把法庭搬去村里,方便原被告参加诉讼。滕烨一个人开了个比较简单的庭,梅子在诉服大厅接待当事人,宋天意跟着周国民他们去村里送达文书了。郦励正在网上审查立案材料,手边的两部电话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调解员赵老师正在给当事人做调解,最近他的调解能力突飞勐进,成功率提高了不止一点点,一天调掉两个,妥妥的,这也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法官们的压力。 滕烨开庭出来习惯性地打开微法院,看看有没有要接收的材料和当事人、律师给他的留言。一打开就看到了聂红莲在微法院里说的那些话,心里说不好,赶紧奔回办公室。 果不其然,孙仲良的电话来了,他在电话里提出撤换梅子的请求,情绪很激动。 滕烨不急不慢地说道:「梅法官只是法官助理,我才是你们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她不直接参与这个案子,只按照我的吩咐处理一些具体的事务,所以你不用担心。再说,梅法官品格高尚,绝不会因为你撞死了她父亲而怀恨在心,藉机报復你。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孙仲良是个很顽固的老头,他一旦认定一件事就很难转变。 「不行,还是换掉,不让她插手我这个案子。我相信你滕法官但我不相信她。那天你们来我们家送材料,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杀了给她爸报仇一样。我不相信她,不行不行,她一定会害死我的,一定的。」 滕烨与他说不通只好安慰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过了会,梅子回来了,滕烨和她说了孙仲良要求她迴避的事:「小梅啊,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你还是迴避吧。」 梅子不乐意退出这个案子:「为什么呀?就因为他曾经撞死了我爸爸,所以他就以小人之心来度我之腹,认为我会抓着这个机会来害他?如果我迴避了,不就自认了我是怀着打击报復他的心吗?所以我是不会迴避的。」 「胡闹!」滕烨愤然斥道,「看看你现在这个意气用事的样子,你的话连我都说服不了,能说服有心病的孙仲良吗?」 「可是……」 「别可是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暂时迴避,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吧。」梅子垂头丧气地答应了。 「对了,聂红莲是怎么知道孙仲良和我爸的事的?」她突然想起什么,问。 滕烨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到底聂红莲是怎么知道的呢?孙仲良告诉她的?可能性不大。 …… 骆家。 吃完晚饭后骆扬把秦勉拉进房间,关上房门,质问女友秦勉是不是在背后搞了小动作了。 骆扬:「梅子她爸和孙仲良的事是你告诉聂红莲的?」 秦勉想了想,说:「是啊,怎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我们和梅子这么多年同事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第144页 「你是怎么回事?什么意思?把我当犯人审啊?」秦勉很不高兴。 骆扬说:「你不肯说,为什么?你让我猜一猜吧。你之所以把那件事告诉聂红莲,是想利用聂红莲挑拨她和孙仲良、孙仲良和梅子的关系,从而达到干预司法的目的,我说得对不对?」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秦勉的态度软了下来,心虚了起来。 骆扬又说:「被我说中了吧?阿勉,我觉得你这一年变了很多。从前你是一个正直、正义的律师,而自从你跟了那个周明以后,你就变得跟他一样了。是他教你这么做的吗?为了打赢案子不惜在背后耍手段,耍心机?」 秦勉被说得小脸蛋涨得通红通红,眼睛里都是晶莹的泪花。 骆扬过去抱了抱她,说:「和那个周明分道扬镳,做回以前的你吧。」 「不可能。」秦勉轻轻推开骆扬,「你有你要坚持的事业和理想,我也有。我好不容易混成了律所合伙人,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说完转身就走,骆扬也没有留她、追她。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秦勉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她那曾经亲密无间的男友骆扬,她其实是从魏斌那听来的关于梅子父亲和孙仲良的那件事的。 …… 孙家的两代人还在微法院里吵,有些话不堪入目,滕烨及时制止了两回,但很快他们又吵起来了。滕烨头都大了,不给他们说也不行,等会当事人说你法官不给他们出声的机会,给他们说话的权力也不行,他们在那平台上乱说、对骂,把微法院搞得乌烟瘴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开庭查清事实,赶紧判决。 准备充分后他就立马通知原被告开庭,开庭当天所有人都来了,包括还在读书的孙小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在过安检的时候两拨人就开始吵起来了。孙小罡直接痛骂自己的爷爷是老畜*牲,气得孙仲良浑身发抖。滕烨早有先见之明,从院里法警队里「借了」俩法警来值庭。孙家那些人一看法庭上有法警,也就不敢太放肆,收敛了不少。 庭审过程那是状况摆出,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这个案子的重点就是审理他们当年签的司法所的那份调解协议有没有效。双方观点也很明确,原告孙小罡、被告孙建锋以及聂红莲认为协议无效,被告孙仲良老夫妻认为协议有效。双方就各自观点举证和阐述。 证据无非就是调解协议一份,聂红莲当庭指出该份调解协议上的「孙建锋」和「孙小罡」的签名系她自己所签,是她在当时的调解员马国栋的怂恿下籤的。 聂红莲反覆强调:「我当时是相信政府,相信司法所才同意调解的。我万万没想到马国栋他居然欺骗我。」 滕烨问:「他怎么骗你了?」 聂红莲:「我们当时也不懂法,觉得政府是不会骗我们的。可是那个马国栋却骗我在调解协议上籤我儿子的名字,从而剥夺了我儿子的权利。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儿子虽然当时还没有成年,但是房子他也是有份的。」 滕烨问:「孙建锋,调解协议上的字是你签的吗?」 孙建锋说:「不是。」 滕烨:「那你知道聂红莲去司法所参加调解吗?你能不能把那天的情况说一下?」 孙建锋边回忆边组织语言。 滕烨又说:「孙建锋,请你如实回答。」 孙建锋说:「事情是这样的。我记得那天是早上九点多,我老婆说要走开一下,去司法所,我因为要看店所以就没去。他们谈的什么我并不清楚,我老婆没经过我同意就在调解协议上签了我的名字。所以我认为这个调解协议是无效的,应该要撤销。」 聂红莲连忙补充道:「我之所以会签我老公的名字都是因为当时的调解员马国栋欺骗我。而且调解协议的内容也和我当初说的不一样。」 滕烨:「调解员马国栋写完调解协议后有没有给你们看?」 聂红莲:「看是看了,可是内容没怎么仔细看,我想么国家单位的人做事总是很严谨的,总不会错的。当时我的意思是暂时这么处理,孙仲良给我们十五万,我们配合他房子过户,等到小罡成年了再把两套房子过户给小罡。可马国栋却写成了小罡彻底放弃了这两套房子,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都是说好了的,怎么最后内容就变成这样了呢?马国栋他把我们骗得好惨哪!法官啊,你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呀!」说着抬起手背,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睛。 滕烨问孙仲良老夫妻:「孙仲良,罗小花,你们同意被告聂红莲和孙建锋刚才的说法吗?你们能说一下调解当天的具体情况吗?」 孙仲良说:「我不同意他们的说法,他们在撒谎!」 聂红莲突然指着孙仲良大喊:「谁撒谎!」 孙仲良:「就是你!睁眼说瞎话!满口谎言!」 孙建锋:「你骂谁呢!」 「请双方当事人注意法庭纪律!」滕烨勐敲法槌,「法庭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法警!」 俩法警上前,作出要把吵架的聂红莲和孙仲良请出法庭的动作,这俩人秒怂。滕烨朝法警挥挥手,俩法警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站着。 法庭终于恢復平静,滕烨说:「孙仲良,请你回答刚才的问题。」 孙仲良说:「那天是早上,九、十点钟的样子,司法所通知我们去调解。我和老伴都去了,他们呢只来了聂红莲一个。调解员马国栋问她孙建锋为什么没来。她说孙建锋要看店,没空来。调解员有些生气,说明明约好了的,明明答应了来调解的,怎么又不来了。后来因为这个问题他们还谈了很久,我也没怎么细听,也听不大懂。再后来马国栋好像写了张什么东西,拿着那张东西去找孙建锋了,马国栋回来后就说能调解了。所以孙建锋肯定是知道调解的事的,马国栋去找他的时候不可能不跟他说。协议打出来后马国栋给我们看,聂红莲看得不要太认真哦,还当场指出几个地方不对,让马国栋修改。最后我们觉得都没问题了才签的字。至于聂红莲她为什么要签孙建锋的字我就不知道了。」 第145页 滕烨:「罗小花?」 罗小花畏畏缩缩地说:「就是这样的。」 「妈,你还要做他的傀儡多久啊!」孙建锋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斥道。 罗小花低下头去,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庭审结束,休庭。滕烨怕他们又再吵起来就把原告、原告代理律师还有孙建锋、聂红莲等人留了下来,让那老夫妻先离开。 孙仲良搀着老伴罗小花走出法庭,罗小花泪眼婆娑地说:「你为什么要和儿子闹成这样啊?」 孙仲良说:「我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是他们先不孝的。」 罗小花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的心啊,也已经死了。」 前面就是女厕,罗小花挣脱老伴的搀扶,说:「我去上个厕所。」 孙仲良就在外面等老伴。突然女厕里面传来罗小花「啊」的一声,急得他想要冲进去又不敢冲进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小花,你怎么了?」 厕所门推开了,老伴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扶着她的那个人竟是梅子。 孙仲良愣了半晌才过去,把老伴的手从人家的手里牵回来。 孙仲良像教训孩子似的教训老伴:「你说你腿脚不方便就走慢点嘛,走那么急干嘛?」 罗小花说:「开了老长的庭,我真的憋不住了,庭上我也不敢说,怕影响法官他们。不过幸好这位法官扶了我一把,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废喽!」说着转向梅子,笑着说:「法官啊,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扶住了我,我这次就完了。你不知道啊,我前两年被车撞倒过,留下了病根。」 梅子微笑着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奶奶您别客气。」 「对,她说的太对了。他们法官,他们公务员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你跟她道什么谢。」孙仲良拉着老伴转身离开,「快走吧,趁孙建锋和聂红莲还没出来,不然我们就走不了了。」 梅子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这对老夫妻踉跄、孤寂的背影,莫名地感到难受。 …… 下班前滕烨关照了门房大爷晚上把法庭的卫生打扫一下,明天司法开放日,会有其他单位的人来参观、学习。门房大爷乐呵呵地答应下来,立马就去拿拖把拖起地来。 滕烨回到办公室整理公务包,他抬头看看他对面也在收拾东西的梅子,问:「周末有没有空?」 「啊?」梅子抬起头来,一副迷迷煳煳的样子。 滕烨说:「我高中同学是一名心理医生,可能你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盛捷,是国内比较有名的心理医生。」 「什么?盛捷?」梅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清华大学高材生,留学英国约克大学,心理学硕士,盛捷心理谘询中心主任。治疗方式新颖,并非单一的依靠药物,找他看病的人很多很多,一般人很难预约的到,我从前想给我妈预约一个号,排了两个月都没排上,就放弃了。他竟然是滕庭你的同学啊!」 滕烨说:「周末我们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打算聚一聚,他会来金州,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到时候联繫。」 梅子说:「好啊!不过,我听说他收的费用很高。」 滕烨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搞定他的。你就放心地把你妈妈带来。」 第四十四章 医生 老滕他骗了你。 开放日的当天, 三个镇的各村综治调解委员会主任以及人大代表来向阳法庭参观、学习,听取庭长滕烨对向阳法庭无纸化办公的具体介绍,并当场试验网上立案。 滕烨说:「无纸化办公的一项重大改革就是从以前的窗口立案变成网上立案。很多人工作日要上班, 没时间过来提交立案材料,那么他就可以通过这个微法院的平台提交立案材料, 我们立案窗口的工作人员看到他提交上来的案子、审核无误后就可以马上立案。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立案难的问题, 也大大提高了诉讼效率, 方便老百姓诉讼。」 「这个确实好。」报国村的调解主任对其他人说,「我们村的一个要打官司,就是通过这个平台立的案, 没两天就通过了,他说很方便很方便。」 「那这个要从哪里下载?」有人问。 滕烨说:「打开手机微信,查找公众号中国移动微法院,根据提示註册登记就可以了。」 「这个真不错,很方便。」 「确实不错。」 有人又问:「咱们这个诉讼费是怎么算的?」 「嗯……」滕烨看看郦励。 郦励会意,说:「一般情况下,确认之诉的案子一件40元。财产类案子的诉讼费都是系统计算的,因为一般都是适用简易程序审理,那么诉讼费是减半收取的。不涉及财产的离婚案子的诉讼费是150元。总而言之, 要看具体情况的。」 「哦。」那人又问,「那么这个诉讼费是可以退的是不是?」 滕烨说:「这就要看最后审理结果了。如果最后的判决是完全支持原告诉请, 那么诉讼费由被告承担,原告预缴的诉讼费退还给原告。如果只支持一部分, 那么原告也是要承担一部分的诉讼费的。如果驳回原告诉请, 那诉讼费只能由原告自己承担了。」 那人说:「老百姓打官司其实也是要权衡一下的,诉讼费是其中一个因素。」 滕烨说:「我们现在提倡诉前调解就是考虑到给当事人节省诉讼成本的问题。一个案子,当事人自己不会打官司, 可能就要请律师,律师费是一笔费用,到了法院以后如果能在诉前阶段解决了问题那么就不用支付诉讼费了。这其实是在帮当事人减轻负担。」 第146页 「是的,是的。」 滕烨请他们楼上坐:「那各位楼上请吧,我们给各位安排了旁听庭审。」 接待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早上囤积下来的活只能中午干了。 明天就是周六,自打滕烨来了向阳法庭,他们就再也没有过过周六。每个周六,他们一如既往地在平常这个时间赶来法庭,一起撸起袖子干活,一起说说笑笑,一起吃饭。实在有事可以请假,滕烨一般也是批准的,谁家里没点事? 邬建芳雷打不动地周六跑来陪伴和照顾梅母。有时时间太晚了梅子就请她在家里住一宿。久而久之,她就和梅子的家里人没什么两样了。 周六,梅子去上班了,邬建芳一早坐公交来梅家。照顾梅母吃喝和吃药,然后就开始给她们母女洗衣服、烧饭、干家务。吃过中饭,梅母要小睡一会,她就出去买东西。等回来时梅母也醒了。她们就去楼下的公园里逛一逛、坐一坐,聊聊天,说说心里话。聊到个三四点回家做晚饭。等梅子回来后就能马上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了。 梅子打心眼里感激邬建芳,自从父亲去世,她就再没回家吃过家人做的热饭。 邬建芳做了西红柿烩牛肉、酱爆大虾、上汤花菜和西芹炒肉丝。她自己不怎么吃,把肉啊虾的全夹给梅子和梅母了。 梅子舀了一大勺牛肉给邬建芳,说:「阿姨,别给我们夹了,你自己也吃。」 邬建芳捧着满满当当的饭碗,笑着说:「我在吃呢,在吃着呢。梅子,你最近瘦了,我看你最近中午饭也吃得很少,要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梅母听了马上对女儿说:「梅梅啊,你中午不吃饭怎么行呢?饭还是要吃的。」 「我不是马上要穿婚纱了吗?我怕到时候穿不进去。」梅子吐吐舌头。 邬建芳说:「不会的,梅子你身材这么标准,到时候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谢谢阿姨。」 梅母问:「梅梅啊,小邹这星期来看我吗?」 梅子说:「他忙的很,这个周末就不来了。」 「哎。」梅母有些失落。 梅子马上说:「对了妈,我约了一个非常好的医生,明天我带你去看哦。」 梅母问:「谁啊?要坐很久的车吗?还是算了吧。我宁可和建芳聊聊天的。」 梅子说:「就在金州,不远的。阿姨,你高兴的话明天一起吧。」 邬建芳求之不得:「好的,我可以跟去帮忙。」 梅家的阁楼从前都是放杂物的,邬建芳来了后,其中一个房间就收拾出来给邬建芳当卧室。 晚上,邬建芳睡在阁楼,梅子母女睡在楼下。梅子像对待自己亲生母亲那般和邬建芳说晚安后才下楼。她不知道,她走后,邬建芳竟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哭。 去和母亲说晚安,梅母却拉住了她。 梅母说:「梅梅啊,你建芳阿姨真是个大好人哪,你一定不能忘记她对我们母女俩的恩情啊!」 梅子:「妈我会像孝顺你这样孝顺建芳阿姨的。」 「好,好。梅梅啊,你不知道建芳其实很可怜。认识她之前我以为我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可是我现在觉得她比我可怜得多的多。我的那些磨难跟她的那些一比,真的不值一提了。我还病成这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哎,我真的太不应该了!建芳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治疗,会好起来的,我听她的,我一定要好起来。我跟她约好了,等我身子好一点,我们两个就去报个团,游遍全中国!」 「好,到时候我请假和你们一块去!」 「好啊!太好了!」 「妈,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看医生,早点睡吧。」梅子说着给梅母掖被子。 梅母拉着女儿的手说:「梅梅啊,我觉得我比建芳幸福多了,至少我的宝贝女儿一直在我身边陪我,不像她,老公女儿都没了。」 …… 第二天梅子和滕烨约好时间,准时地在一家中医馆里和滕烨还有盛捷医生见了面。他们互相认识、打过招唿后就进入正题。可梅母却在这个时候不干了,理由是她不相信滕烨,也就不信他介绍的医生。 滕烨尴尬了,盛捷拍拍他肩膀走到一边做准备工作去了。 梅子又急又尴尬,问母亲:「妈,你怎么了,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梅母看看滕烨,说:「哎,我就看他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上次啊,他直接把我扛着就走了。」 「不是,妈,上次他是急着送你去医院才……妈你知道吗,这个盛医生是很难预约的,多亏了滕庭长的人脉关系我们才有这个机会的。」 梅母始终看着滕烨,看得滕烨浑身长毛,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许久,她才说:「好吧,那谢谢啊。」 梅母进到里边的房间治疗去了,梅子、滕烨还有邬建芳就在外面等。 滕烨和她讨论起案子来,自从跟了滕烨,梅子也养成了随时随地带笔记本的习惯,谈到重要的地方就记上几笔,等回家再慢慢斟酌、消化。邬建芳没什么事干,就在一边玩手机,她正在查旅游路线。 「今天男朋友没来?」聊完工作,滕烨随口问了一句梅子的私事。 梅子说:「他忙的很,我就没跟他说。」 滕烨笑笑,不再说起任何关于梅子男朋友的事了。 第147页 过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梅母的治疗才告一段落。盛捷送梅母出来,梅子上前搀住母亲,迫不及待地问盛捷她妈妈的情况怎么样。 盛捷说:「梅女士的情况不怎么好,解铃还须繫铃人,只有解开了心中的那个结,才能真正的好起来。」 「哦。」梅子说,「谢谢你啊,盛医生。」 盛捷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我以后每个月都会来这家中医馆坐诊一天,你可以带梅女士来。」 梅子激动坏了:「好的,谢谢啊!」 盛捷又说:「梅小姐,接下来轮到你了。」 梅子诧异地点点自己:「我?」 「对。」 「我就不用了吧?」梅子看看滕烨,想让滕烨出面帮她拒绝掉。 可滕烨却说:「来都来了,进去试试吧,又没坏处的。」 盛捷笑说:「是啊,免费体验。」 盛情难却,梅子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盛捷进去。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心理诊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梅子有些不适应,说:「盛医生,我是带我妈来看心理医生的,不是我,我不用看心理医生的。」 盛捷笑说:「你的问题不比你妈妈的小。你的问题已经影响到了你的生活和工作,所以必须要看了,不能再拖了。你放心,我是个很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我不会把你的隐私泄露出去的,所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其实在国外看心理医生是非常普遍和正常的。我那年硕士答辩没通过,我的英国导师就免费给我做了一次心理辅导,生怕我想不开干傻事。我们人活在这个世上,总会遇到不开心或者不顺的时候,如果自己能调整就自行调整,无法调整的时候就要藉助心理医生的作用。说实话国外在这方面做得比国内好的太多了,国内对于心理、精神这块有点谈虎色变,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对心理问题认识不够深入,导致很多人在遇到了类似的问题讳疾忌医,慢慢地拖成重病,最后给家人甚至社会带来严重的不利后果。当然,我们的社会在进步,好的方面就是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求助于心理医生,这是好的现象。但这条路任重道远,不单单靠医院医生和病人的努力,还需要政府和整个社会的支持。最重要的,我觉得应该是一视同仁。」 梅子听后大为感动:「盛医生,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盛捷:「对。我的理想就是让更多的人接受治疗后回归正常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建议政府把心理、精神疾病纳入医保,这样就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得起病,重拾对生活的希望,重归家庭和社会。从这点上来说,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人民服务,不是吗?」 梅子笑了:「盛医生您救死扶伤,比我们厉害多了。」 盛捷说:「你们法官为老百姓伸张正义,主持公道,更值得人尊敬。」 一番闲谈,气氛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梅子说:「盛医生,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的。您呢刚好来金州开同学会,正好呢您的其中一位同学是我领导。」 盛捷笑了,说:「你以为我是顺便?」 梅子看着盛捷:「难道不是?」 盛捷笑得更灿烂了:「当然不是。我是被老滕那傢伙硬拖过来的。」 梅子吃惊:「什么!」 「真的,他骗你但我不可能骗你。我是看在他的诚意上才答应的。不过来金州发展我一直都是有这个想法的,这家中医馆也是很早就在联繫的,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干脆把合作的事宜谈妥了。话说回来,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为了你,老滕也不会大老远地把我喊回来,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在金州发展了。」 梅子:「……」 治疗结束后,梅子再次感谢了盛医生,想打钱给他却被他拒绝了。他说这次免费,以后就要按照正常价格收费了。 梅子又来到滕烨跟前,滕烨刷着手机,头也不抬。 「滕庭,谢谢你啊。」这声谢谢何其的沉重。 滕烨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顺便开个同学会,顺便想到了你妈妈。」 梅子笑笑,也不去戳穿他善意的谎言。 「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家了。」 「好,明天见。」 梅子她们和滕烨道别后离开中医馆,梅子先把邬建芳送回了家,然后才回自己家。忙了一天菜都还没买,她扶母亲上床后就出去买菜了。 在小区附近的菜场里逛了一圈,跟卖鱼叔买了一条鱼,卖鱼叔贴心地为她杀好,挖鱼苦胆的时候特别注意,生怕挖破了影响鱼的口感。又去卖蔬菜的摊上买了些蔬菜,摊主不是住在这边小区的,但也认得梅子,从前有饭店买他的菜赊帐赊到最后直接赖帐了,他六神无主,气急攻心,幸亏梅子跟他普及了些法律常识,他后来才如愿地拿回了货款。所以后来梅子来买菜,他都每样便宜两毛卖给梅子。 又去买了千张、豆腐之类的豆制品。豆腐西施卖的豆腐都是她家自己做的,每天晚上浸泡黄豆,第二天很早起来磨豆子,现在已经没有本地人愿意做这种苦差事了,豆腐西施来金州没两年,为了生存档下了本地人的一家豆腐小作坊。她特别羡慕梅子,差不多的年纪,她早早地嫁人孩子都两个了,人老珠黄,而梅子却花样年华,工作好样貌好,听说还找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 第148页 豆腐西施把称好的豆腐装袋递给梅子:「梅子你啥时候办喜事呀?」 梅子惊讶于自己的事为什么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平时明明很注意保护个人隐私的。 「还早呢。到时候请你吃喜糖呀。」 豆腐西施笑说:「好啊,那我先谢谢你了。对了梅子,上次你给我儿子辅导了一下功课后这次的测验他考了班级第十名,我们家可开心了。谢谢你啊。」 梅子说:「不用谢,那天正好我也没啥事,举手之劳吧。」 豆腐西施:「我发现金州这个地方真好,人都特别友善,我和我老公决定好好干,存两年钱就在这里买房子住下了。」 「好啊,这是好事哪!买了房一定要请我去看看坐坐哦。」 「一定一定。」 …… 梅子一路笑呵呵地走来,路上又买了个戚风蛋糕。在蛋糕店等蛋糕的时候她朝自己的背后看了好几次,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她。 老闆把新出炉的蛋糕打包好给她,见她东张西望的,说:「你看什么呢?」 梅子嘀咕一句:「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老闆伸长脖子四下看看,说:「哪有坏人跟着你?你别瞎想。你人这么好,要是真有人跟着你图谋不轨,我第一个不答应。」 「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睡得不太够吧。」梅子提着蛋糕和老闆道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着走着,她又停下脚步往后看了许久后又往前走。突然快步拐进一个小弄堂,等那人走近弄堂时举起戚风蛋糕砸了上去。 邹畅反应极快,后退好几步,这才没有被蛋糕砸中。 「梅梅你怎么了?是我呀!」 邹畅一把把梅子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安慰她:「不怕不怕。」 梅子惊魂未定:「阿畅,原来是你啊!」 「你以为是谁?」邹畅从她手里拎过这大包小包的,拉着她的小手回家。 梅子摇摇头:「没,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总觉得有人跟踪我。」 邹畅说:「有没有搞错,你男朋友我可是刑警,谁敢跟踪你?」 「也是。」梅子笑着挽住了邹畅的胳膊。 第四十五章 委託 一家不卖彩票的彩票…… 梅子收到了中院的退卷、退函以及二审判决书。小三张萍的案子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 中院的判决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拿到二审判决书的那刻,梅子心里的一块大石也随之落下了。 把退卷和函、判决书交给宋天意:「天意, 补一下二审的材料后赶紧归档。」 「得嘞!姐你说啥就是啥。」宋天意说。 「哟,今天倒是叫姐了, 不容易啊!」刚好在饮水机旁泡咖啡的丁筱卿听到了, 笑着说。 梅子笑说:「是啊, 最近嘴巴这么甜,心情这么好,肯定有情况。说吧, 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瞧瞧?」 「都是同事,见什么见哪!」宋天意脱口而出。说出口后才发觉不对劲,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怎么都收不回了。梅子和丁筱卿已经笑开了。俩人开始一唱一和地逗他玩,套他的话。不过宋天意吃了一亏怎么都不乐意再多说一个字了。前车之鑑,从前他就是太感情用事,一厢情愿,这次一定要好好谈,稳稳地谈才行。 「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郦励坐在电脑前,一本正经地说。 丁筱卿问:「咋了?」 郦励一边看电脑一边说:「同志们, 准备好迎战吧。我们庭一下子进来近百个物业案子。」 「多少!?」梅子、丁筱卿还有宋天意都奔了过来,凑到郦励的电脑前。 梅子瞄了几眼, 说:「郦励姐,看看是什么小区的案子。」 郦励打开其中一个案子, 翻到证据部分, 打开其中的前期物业管理服务合同,上面写着「钱陇潮府」。 丁筱卿说:「这个小区我知道,就在向阳镇上, 靠近江边,位置不错。开盘到现在只有两三年时间,是个新小区。当时我和我老公还去开了后门看了房子,其他都好,价格也不算贵,就是户型我不大喜欢,所以就没买。」 郦励说:「我听中介说这个小区现在均价是一万五。一个小镇的房价一万五,很厉害了!」 丁筱卿又说:「照道理买这个小区的应该也不会差钱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交物业费呢?」 宋天意说:「我听我妈说起过,这个小区入住率很低,都是本地和外地的有钱人买来作投资用的,真正入住的没多少。」 「嗯,可能这是一个原因。」梅子边想边说,「郦励姐,这种群体性案件还是先报告庭长吧,可能得一批一批处理,一下子上百个涌进来怕要出事情的。」 郦励:「好的。」 郦励很麻利地列印了两个案子,然后急沖沖地跑上楼汇报去了。可滕烨今天刚来法庭没多久就和齐良出去了。 滕烨来了清水镇司法所。他是为了孙仲良一家子的事来调查取证的。 庭上他留意到孙仲良的一句话,孙仲良说签调解书当天调解员马国栋曾经拿了一张什么纸去找孙建锋,他心里有猜测,所以今天来就是来印证他的这个猜测是不是正确。 司法所的副所长招待的他,俩人聊着孙家一家的时候,工作人员也去把当初的案卷资料找了出来。 第149页 副所长很客气地给滕烨泡茶:「哎,滕庭长,老孙家这么多年就没消停过,好不容易我们给做通工作了,签字画押了,怎么就又要起诉推翻我们之前的调解呢?调解都是他们自愿的,字也是他们自己签的,我们都是跟他们说清楚利害关系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要是都这样,我们以后这工作还怎么开展?难道人人都说『我当初什么都不知道』、『调解员欺骗我签的协议』,就能把之前的调解全部推翻?这样一来还不乱套?从前那些经过调解处理好事情的过两年觉得自己好像亏了,然后打官司要求撤销我们的调解协议,这还有什么诚信可言?这不是出尔反尔的赖皮行为吗?」 滕烨笑笑,不予置评,只问:「汪所,我想问问马国栋现在还在清水司法所吗?我能不能跟他谈谈?」 副所长说:「小马他去年辞职出去做律师了。司法所哪留得住人?活多又杂工资又低,出去做律师少说一年也有三四十万吧。有能力的人都出去了。我听说他现在是挂在杭州的一家律所的,主要做非诉和破产,比做诉讼的赚的钱不知道多多少呢。他这个小伙子啊,聪明是真的聪明,卖力是真的卖力,当时就是在他的不懈努力和争取下,才把孙家的事给解决掉的。」 「汪所,材料我拿来了。」工作人员捧着一叠材料敲门进来了。 「给滕庭长过目。」副所长做了个手势,工作人员把材料放在滕烨面前,然后轻轻地退出副所长办公室。 滕烨拿起那叠材料,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起来。 他在一叠材料里找到一份授权委託书,内容是孙建锋与聂红莲系夫妻关系,现孙建锋因家中有事不能来参加调解故全权授权给妻子聂红莲,底下还有委託人孙建锋和受託人聂红莲的签字,落款时间就是调解当天。 他将委託书上孙建锋的签字和调解协议上孙建锋的签字比对了一番,说:「两份材料上孙建锋的签字看上去不是一个人写的。委託书上的孙字很潦草,协议上的孙字一笔一划很工整,建和锋两个字就更不用说了,完全不一样。」 副所长说:「当时调解的时候孙建锋没来,所以小马呢就打好了一张委託书亲自拿去给孙建锋签。其实照道理协议上聂红莲一个人签字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聂红莲把孙建锋和孙小罡的名字也签了。滕庭长,我们司法所的程序、手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唯一的不足就是调解协议上让聂红莲签了其他两个人的名字。」 滕烨说:「汪所,这份委託书可帮了我大忙了!能不能复印一份并加盖红章让我带回去?原件就存放于贵所,以后如果有需要再来麻烦汪所。」 副所长一口答应:「绝对没问题!」 滕烨又想起什么,问:「对了,马国栋的联繫方式能不能给我一个?」 「行。」 滕烨满载而归,一回到法庭屁股都还没坐热呢郦励就抱着材料来找他汇报了。 每天的事务千头万绪,那边孙家的案子还没着落,这边又有新情况了。刚看了一点物业的材料,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打完电话继续看材料,并对郦励说:「这个情况我得和钱副汇报,可能要联合司法所、社区一起做工作。」郦励完成了任务,开开心心地下楼去了。 梅子见完当事人回来,说:「今天有个当事人当场录我音,我差点说错话被他抓到把柄。当事人谘询过律师,说律师告诉他这个案子肯定能赢的。可是以目前的证据来看,他的证据是不充分的,证据链也不连贯,胜负还真不好说。我好心提点他,他以为我在诓他,当场摸出手机来录我的话。哎,明明我们是为了他们好,他们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们呢?太难了。」 滕烨笑着说:「你好好跟他们讲,大部分人还是听得进去的,奇葩的难搞的只是小部分。」 「嗯。算了,不能和他一般见识。」梅子马上调整心情,投入到别的工作中了。 …… 孙家的案子滕烨安排了第二次开庭。这次的庭审上滕烨出示了法院的调查取证材料委託书一份,并加以说明原件存档于清水镇司法所,请原被告发表质证意见。 这次孙小罡因为要提前进入高三复习阶段所以就没来参加庭审,由他的代理律师秦勉参加。秦勉对委託书的真实姓予以认可,但对合法性和关联性不予认可。 孙仲良和罗小花表示不清楚该份委託书,但对它的真实姓是没有意见的。老人家的想法很朴实,觉得这是法院调取的材料,一定是没问题的。 到孙建锋和聂红莲发表意见了,俩人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该份委託书一出示的时候,孙建锋的脸色就变了。 接下来法官提问。滕烨问孙建锋委託书上「孙建锋」三个字是不是他亲手所写。 「这……我不记得了。」孙建锋支支吾吾,想搪塞过去。 但法庭上岂容他敷衍塞责,滕烨严肃地警告他:「孙建锋,法庭上请如实回答问题,如作虚假陈述,将承担不利后果。后果我上次庭审也说过的,轻则训诫、罚款,重则拘留,甚至追究刑事责任,请你想清楚后作明确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孙建锋摄于滕烨的威严,一紧张就脱口而出:「是,是我签的。」 坐在他旁边的聂红莲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轻骂道:「蠢货!」 第150页 坐在对面原告席上的秦勉连忙说:「我有话要说。」 滕烨看着秦勉:「你说。」 秦勉:「我们认为当年签调解协议的时候原告并未授权给被告聂红莲,而聂红莲作为其法定代理人和监护人,擅自处置其财产,代为放弃未成年人的权利。现如今原告已成年,对聂红莲代为放弃财产的行为是不予追认的。因此,我们要求确认该份人民调解协议无效。」 滕烨:「原告代理人,现在是法庭质证和发问阶段,还没到辩论阶段,你有什么辩论意见可以放到辩论阶段再阐述。」 秦勉:「不好意思,我补充一下我方的质证意见。当时我当事人孙小罡根本没有授权给聂红莲代为处理相关事宜,且没在授权委託书上签字,所以该份授权委託书应属无效。」 滕烨问聂红莲:「被告聂红莲,本庭要求你详细阐述一下当时在清水镇司法所调解的过程。」 聂红莲边想边说:「当时是调解员马国栋来给我们做工作的,是我去的司法所,就在司法所的大厅里谈的,孙仲良和罗小花也来了。一开始我要求两套房子都过户到我和孙建锋的名下,可是孙仲良不同意。我就退一步,说要么等小罡成年后把房子过户到小罡名下。孙仲良本来也不怎么同意,马国栋给他做了工作,他才同意的。然后马国栋就把协议列印出来。可是协议上的内容和我们当时约定的根本不一样。」 滕烨:「哪里不一样?」 聂红莲:「我们要求等小罡成年后把房子过户给小罡,但是协议上却给我们写成了我们拿了十五万后就自动放弃了两套房子的权利,这根本就是欺诈嘛!」 滕烨:「聂红莲,人民调解协议的纸质你拿到了吗?」 聂红莲:「拿到了。」 滕烨:「你有没有给孙建锋看过?」 孙建锋:「她没有给我看,就跟我说已经调解好了,等小罡十八周岁就把房子过户给他。哪知道才两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孙仲良那个老混蛋竟然把房子卖了!」 孙仲良:「你骂谁呢不孝子!」 滕烨不得已又敲法槌:「法庭上请遵守法庭纪律,说话注意用词!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就请你们出去!」 父子俩都闭嘴了。 滕烨继续问:「聂红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调解协议和你们说的不一样的?」 聂红莲:「去年吧,我从我朋友那知道孙仲良把房子卖了,才发现调解协议的内容不对。」 滕烨问孙仲良:「孙仲良,你对聂红莲所说的调解协议的签订过程同意吗?」 孙仲良:「确实是在司法所的大厅里签的。」 滕烨:「那你对聂红莲说当时说好房子等到孙小罡满十八周岁就过户给孙小罡这一说同意吗?」 孙仲良:「她有提出来过,但我始终都是不同意的。」 滕烨:「罗小花的意见呢?」 罗小花自始至终都正襟危坐,听到法官的提问,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我老头子说的是对的。」 滕烨:「孙仲良,人民调解协议签订后你有没有将十五万付给聂红莲和孙建锋?」 孙仲良:「付了。」 滕烨:「聂红莲,孙建锋,你二人有无收到孙仲良的十五万?」 聂红莲:「签协议的当天就去银行转帐给我了。」 孙建锋:「是我老婆收的,我也没看到。」 滕烨问原告代理人:「原告代理人,你请求要求确认人民调解协议书无效的法律依据是什么?」 秦勉:「我们的意见一直以来都是很明确的。聂红莲作为监护人应该维护监护人的合法权益,不得擅自处分被监护人财产,聂红莲损害了被监护人的利益,所以她所代签的人民调解协议是无效的,应予撤销。」 滕烨:「原告,监护人处分了被监护人的财产,导致被监护人利益受损,可以向监护人提出赔偿,你方是否向聂红莲提出赔偿请求?」 秦勉愣了一会,说:「我们不向聂红莲提出赔偿。」 最后几方作了两轮的辩论,滕烨法槌一敲,此案择日宣判,先休庭。 和第一次一样,滕烨让孙仲良和罗小花先走。这次庭审下来,孙建锋和聂红莲相比第一次庭审后的信心满满,这次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聂红莲几乎是扑到审判席上去的,说:「法官,孙仲良那个老混蛋吞了我们的房子,你一定要给我们拿回来啊!」 孙建锋也说:「是啊法官,我们已经穷途末路了,孙仲良见死不救,还私自卖了属于我儿子的房子,这是什么天理啊!」 滕烨说:「我听村里说你们十年前买彩票中了一个一百万的大奖。十年前的一百万可不得了。当时金州的房价才两三千一平,这一百万都能买三四套房子了。如果合理投资也是能有丰厚的回报的。」 孙建锋支支吾吾地说:「当时嘛没见过这么多钱……所以就……」 聂红莲抢着说:「法官,那一百万是老天赏我们的,是我和建锋还有小罡的财产。可是那两套房子是我们还有那两个老傢伙的共同财产啊!他们怎么能不经过我们同意就擅自作主呢?」 滕烨笑了:「孙建锋,你运气是真的好,天选之子,我就没你这么幸运了,从小到大连一百块都没中过。」 孙建锋被这么一哄高兴极了,说:「法官,实不相瞒啊,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多钱就这么砸我头上了,我当时睡着了都能笑醒呢!」 第151页 滕烨说:「那肯定是高兴的,十年前的一百万啊!对了,听说你当年是买的彩票,是哪家彩票店还记得吗?改天我也去碰碰运气。」 孙建锋说:「怎么不记得?简直是记忆犹新哪!就是天鹭会对面那家彩票店,还开着呢,不过老闆换了。我后来又买了很多,一次都没中,哎!」 滕烨笑说:「运气这种事一个人一辈子中一次就已经很厉害了,你还想中几次啊?」 孙建锋摸摸头,不厚道地笑了:「当然是越多越好啦!谁会嫌钱多?哈哈!」 滕烨笑笑:「好了,你们要不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宣判会另行通知的。」 孙建锋、聂红莲还有秦勉是一块走的,一路上聂红莲问了秦勉很多问题。走出1号大法庭,和来调解室会见当事人的骆扬迎面碰上。秦勉想打招唿的,骆扬却避嫌似的一下子躲进了调解室。秦勉为此动了怒。骆扬躲进调解室后立马给她发了一个红包,她看到了却故意没收。俩人因此冷战了起来。 …… 下班后,滕烨和梅子的车已经停在了天鹭会对面的彩票店门口。 他们没下车,是滕烨说的,先在车里观察观察再说。 滕烨把从孙建锋那套出来的话告诉了梅子,梅子决定下班后来这家彩票店实地观察一下,滕烨担心她莽撞出事,就陪着她来了。 这家彩票店,和别的彩票店没什么区别。店老闆是个大背头中年人,手臂上纹了乱七八糟的纹身。进出的人并不多,偶尔有那么几个,有的只买了两张彩票就走了,老闆对此并不十分上心,一个人坐在门口打游戏。 一个熟人慢慢地走进梅子的视线范围内。梅子隔着玻璃窗指着外面那个朝彩票店走去的男人,说:「那不是孙强吗?」 孙强领了一个唯唯诺诺的眼镜男走进彩票店,坐在门口的大背头看见孙强来了,赶紧起身把椅子搬开,喊了一声「强哥」。 孙强对大背头说:「这个眼镜兄想借点零花钱花花。你给他准备一下。」 「得嘞!」大背头欢天喜地地跑进内屋拿了信封袋出来,信封袋里鼓鼓的,里面全是钱。 大背头问:「强哥,这小子借多少啊?」 孙强回头看看眼镜男:「喂,你借多少?」 眼镜男哆哆嗦嗦地说:「五……五万……」 孙强:「什么?才这么点?早知道你借这么少我就不带你来这了。浪费我时间不是么。」 「强哥你帮帮我,你就借给我吧,我一还了那些钱就还给你。」眼镜男急了。 「这样啊——」孙强卖了个关子,把手搭到眼镜男的肩膀上,说,「小伙子,不是我不借给你,真的是老闆有规定的,十万块以下我们是不做的。不过我们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我们也很想帮你的。要不这样吧,你给我们写个五万块的借条,我们实际给你三万块,以后呢按照借条上约定的利息六分来还款,怎么样?」 眼镜男点头:「好,我写。」 孙强朝大背头使个眼色,大背头会意一笑,拿出一份空白的借条来让眼镜男签。 眼镜男看都没看就把名字写上了,还把自己的身份证拿给他们复印。手续办妥后,他拿了三万块钱走了。 梅子坐在车子里一直看着眼镜男坐上公交车,极为惊讶地说:「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挂的彩票店的招牌,做的却是放贷的活啊!」 滕烨说:「所以孙建锋那一百万绝对不止彩票中奖这么简单。」 第四十六章 封口 梅子被报復;孙仲良…… 滕烨送梅子回家, 梅子却在菜场门口下了车。 滕烨扫了一眼那条热闹的老街,说:「我请你吃饭吧,这里有不少小饭店, 看上去都还不错。」 梅子说:「不了,我还要买菜回家做饭, 我妈还在等着我呢。」说完就下了车, 道了别后就直往菜场里去了。 梅子和平时一样在菜场里买菜, 滕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和那些卖菜的、卖鱼的、卖豆腐的打成一片,心里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卖鱼叔招手:「梅子啊, 今天的鱼新鲜!」 梅子笑说:「好,来一条!」 卖菜的说:「来点茄子吧,都是农民自家种的,绝不打农药,健康的很。」 梅子:「好嘞!」 豆腐西施说:「梅子,我给你留了一块最好的豆腐。」 梅子:「好的,等一下哈!」 她去卖鱼叔那拿刚杀好的鱼,忙不迭的一个转身,差点和滕烨撞个满怀。手上一抖, 手里的鱼就这么熘走了。 滕烨捡起鱼还给她。梅子收好鱼,问:「滕庭, 你怎么来了?」 滕烨说:「我也买点菜回去做饭。」 「你一个人住吗?」梅子一时最快,问了不该问的。 谁知滕烨大大方方地回答了:「是啊, 一个人, 所以每天不需要买很多菜,够一个人吃就好了。」 梅子笑了:「那好吧,那我就带你在我这些朋友跟前混个脸熟吧。以后你来买菜就能便宜很多了。」 滕烨笑了:「好啊, 那就麻烦你了。」 俩人买了菜出来,本该分道扬镳的,可滕烨看到梅子拎的东西太多,就把自己的东西往车里一扔,过去帮梅子拎东西。 梅子不肯给他:「没关系的,我自己来就好了。」 第152页 滕烨心意已决,从她手里抢过几袋东西就往小区里走。 邻居阿姨慌里慌张地跑来告诉她家里又出事了,叫她赶紧回去看看。梅子以为又是她母亲犯病了,就一口气跑上楼,都不带喘气的。眼前的这幕让她傻了,懵了。自家的门上、墙上被人用红油漆写了诸如「杀人兇手」、「无*耻淫*盪」等的字眼。 梅子乱了方寸,竟想徒手去擦掉墙壁上的那些字。 滕烨提醒她:「别管这些,先进屋看看伯母怎么样了。」 「好,对对。」梅子听了滕烨的话,冲进屋去,直奔母亲的房间。母亲正坐在梳妆檯前一动不动,手里拿了一把梳子,握梳子的手微微颤抖。 「妈……」梅子以为母亲又犯病了,赶快找出药来。 「梅梅啊。」梅母缓缓回过头来,「你放心我没事,我没那么脆弱。外面的那些字啊,你……你找……找人刷一刷就行了……」 「妈,都是我不好……」梅子哭着扑到了母亲怀里。 梅母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孩子啊,快出去刷一刷吧,不然给邻居看到了影响太不好了。」 「我已经报警了。」滕烨进来说。 梅母丝毫不理会滕烨,却对梅子说:「梅梅啊,这事一定不能跟小邹说。小邹工作那么忙,我……我们不能给他添乱,知道吗?」 「嗯。」梅子点头。 都已经报了警,邹畅那边怎么可能不知道?邹畅和出警的同事一块来了,实地查看,拍照取证后就去物业那调监控。监控里显示,今天下午四点十五分到五点的这段时间内,有个穿白色t恤黑子裙子、戴帽子口罩的女人提着一桶什么东西上了楼,因为楼里没有监控,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随后他们又翻查了最近一周的监控,意外地发现每天梅子上班和下班的时间内,都会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全程跟在梅子身后。从身形、身高看来,这个女人和今天出现在楼上的那个白衣服黑裙子、戴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梅子说:「原来这段时间我的直觉是对的,真的有人在跟踪我。」 邹畅揽了揽她的肩膀,宽慰她:「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把这个人找出来。」 「我找到一张这个女人的正脸。」邹畅的同事截了一张图给梅子看。 「眼熟,太眼熟了!在哪见过呢?」梅子绞尽脑汁,可脑子就跟冻住了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究竟在哪见过这个女人。 倒是滕烨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是张萍!」 梅子恍然大悟:「是,是她!那个小三案子的被告!」 当天晚上八点,警察把张萍请进了派出所喝茶。一开始张萍还不承认梅子家墙上的红油漆是她泼的,当警察把监控摆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招架不住了,把什么事都招了。 年轻警察从审讯室出来对梅子他们说:「据张萍所说,因为她此前有个案子是梅小姐办的,是梅小姐害得她背上了几十万的巨债,现在原告申请强制执行,她付不出这么多钱,就被法院上了黑名单,她走投无路,于是心生怨恨,本来想去报復那个姓周的法官,可是周法官住的小区保安措施相当好,她进不去,所以只好盯上梅小姐了。」 邹畅忍着怒气,问:「那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年轻警察说:「我和我们所长汇报过了,鑑于性质还不怎么恶劣,也没造成人员伤亡……」 邹畅急了,连忙打断:「什么叫性质不恶劣?」 梅子赶紧拦着他不让他再说下去,以免影响他们同事间的情谊。她问年轻警察:「那你们决定怎么处罚她?」 年轻警察说:「她认错态度也很好,向我们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对梅小姐做出出格的事。所以我们综合考虑了一下,打算让她给梅小姐你道个歉,然后我们给予她行政拘留十五天,罚款一千元的处罚。」 梅子说:「行吧,一切按照法律程序来办吧。」 办完事从派出所出来,天都已经暗了,几个人飢肠辘辘,饭都还没吃呢。 梅子说:「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邹畅看看滕烨,笑着说:「好啊,滕庭长,一起吃饭吧。」 滕烨却笑着婉拒:「不了,我晚上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邹畅也没留他:「那好吧,再见啊滕庭长。」 送走滕烨,邹畅的笑脸也拉了下来。他牵着梅子的手,边走边说:「要不,你还是辞职吧,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赚钱养家的事就交给我。」 梅子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邹畅,说:「法官这份工作就是我喜欢做的事啊,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辞职?」 邹畅:「我从前以为你们法官只是坐在法庭里开开庭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可现在看来你们的工作也是高危工作,当事人一个不顺心就能跟踪你在你家门口泼红油漆。今天泼红油漆,明天呢?这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梅子说:「没事的,极端的人毕竟是少数。我坚信,只要我按照法律规定判案,真心实意地为当事人办事,绝大多数人会理解和支持的。」 「可是……」 「好了,那个张萍只是个例,而且她也只是想吓吓我出口恶气罢了,又不是真想把我怎么样。这次十五天的拘留够她受的了,算是对她的惩罚吧。」 第153页 「哎,你就是心太软。」 「要不然呢?难不成把她打一顿,还是装麻袋丢海里啊?算了算了,别为了那种人生气。我买了好多菜,你来给我打下手,我做饭给你吃怎么样?」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两次庭审结束后,孙家那些人在微法院里吵得天翻地覆,滕烨也懒得去看了。 聂红莲心里早有数了,觉得这个官司自己儿子的胜算并不大,就整天催着儿子的代理律师想办法。秦勉也被催得烦了,索性就不理她了。难道要她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吗?秦勉不是傻子,才不会做这种蠢事。输了这个案子,大不了拿不到律师费,要是行将踏错,她就真的永世不能翻身了。 周明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笑着对她说:「小秦啊,那种小案子根本不用放在心上,郁总那边的才是大事,要紧事。」 秦勉说:「我有分寸的师父。」 周明说:「今天晚上你陪我去见一下郁总。」 「好的。」 秦勉也是个女强人,工作狂人,工作起来认真较劲,就算是男朋友也不给面子。她和骆扬已经冷战了半个多月了,期间骆扬来找过她两次,又是送花又是看电影。俩人的关系才刚刚好转一些,她就又要去见郁守俊了,要是被骆扬知道了一定不会原谅她。所以她编造了一个谎言推掉了今晚和骆扬的约会,谎称自己今晚要参加同学会。骆扬也没生疑,让她吃好玩好,大不了他去接她回家。 晚上她和周明准时来见郁守俊。他们坐在外面,里面的厢房里不时地传出说话声。郁守俊还没出来,饭菜是不可能上的。秦勉坐了一会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本来就有胃病,饿了就胃疼。她和周明说了一下后就起身出去找点吃的垫垫肚。 从前,她和骆扬很要好的那段时间里,骆扬知道她有胃病而且常常不能按时吃饭,就几乎每天都在她包包里偷偷地塞一罐牛奶和几包饼干。可是现在,她和骆扬冷战,她也从他家搬出去了,她的包包里就再也没有过牛奶和饼干了。 想到这,她泪目了。 酒店一楼有个甜品区,她在那买了一份甜品后坐电梯上来。 天鹭会这个大酒店有很多地方是不能去的,比如三楼以上的楼层,他们能活动的也就底下那三层,一楼自助餐厅,二楼和三楼是宴会厅,这些都是对外开放的。至于三楼以上是干什么的,是什么景象,她也只是听别人说过,并没去过,也不敢好奇。很多时候,越煳涂就越安全。 她方向感本来就不太好,转了几圈直接转晕,竟然找不到她刚才出来的那个包厢了。 她很是心急。前方不远处似有声音传来,她以为就是她要找的包厢,就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贺军说:「超哥,她已经找到孙仲良了,我怕纸包不住火,那老傢伙一个不小心就……哎!当时就应该……」 「你去盯紧那个老傢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不做二不休!」杨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超哥,我知道了。」贺军说,「那这事要不要和郁总汇报一下?」 杨超说:「算了,别去烦郁总了,郁总最近心情不太好,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阿军,反正你找人给我盯死了那个老傢伙,一发现不对劲就下手。」 「明白了。」 俩人的对话听上去稀松平常,但躲在墙后面的秦勉已经被吓出了一身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喘气,心跳的声音如同打鼓一般沉重、紧张。 …… 孙家的几个人都收到了宣判传票,聂红莲捏着宣判传票看了许久,像尊石像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老公孙建锋以为她魔怔了,就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在干什么?」 「你吓死我了!」聂红莲回过神来,对孙建锋说,「我觉得我们这个案子有点悬,前两天我去找秦律师,她也跟我说胜算不大。那可怎么办好啊?要是判小罡输那我们下半辈子要怎么过呀!你看看我们现在住的这叫什么地儿?总共四十个平方,厕所都没有,楼下是做鸡的,楼上是打牌赌博的,这里的人没一个是正正经经的。所以我不让儿子回来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受罪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让儿子受罪啊!」说着就哭了,这回是真的掉下眼泪来了。 孙建锋搂搂老婆的肩膀,安慰她说:「好了别哭了,不是还没判吗,你急什么呀?」 聂红莲的眼睛红红的:「我不是担心吗?万一输了怎么办,我们真的一无所有了!这都要怪你,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利用那一百万,就知道花天酒地玩女人,现在好了,我们就快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好好,都是我不好,好了吧?」 他们不知道,他们那个宝贝儿子,他们那个品学兼优的儿子,今天竟然请了假回家来拿换洗的衣服。 孙小罡在门口听到了屋里父母的对话,心里又酸又苦又恨,他咬咬牙,攥紧拳头背着书包转身就走,骑上自行车,骑了整整三十多公里路,来到自己的亲爷爷家。 …… 罗小花正坐在屋子前面理芹菜,看到孙子回来了,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小罡,来,快进屋,奶奶给你做饭吃。」老人家将双手在自己身前的衣物上随便一擦,就来拉孙子的手。 孙小罡冷漠地将奶奶的手甩掉了,罗小花愣住了。 第154页 孙仲良听到声响出来,爷孙俩对视了一会,他从孙子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恨意,心里一个咯噔。 「小罡,你来了啊,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买。」孙仲良摸摸口袋,往外走。 孙小罡却一把抓住了爷爷的胳膊,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爸妈呢?我爸是你儿子,我妈是你儿媳,你的东西不也是他们的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他们呢?」 孙仲良生气地甩掉孙子的手:「原来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好,很好,孙建锋、聂红莲把你教育的很好!」 孙小罡说:「那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当初拆迁的时候你不跟我爸妈商量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那两套房子卖了啊?卖的钱又去哪了?」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上好你的学,想要什么靠自己去争取,别总惦记着老人家的钱!」 孙小罡来气了:「我爸妈也不是对你不好,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你半夜突发肠胃炎,是我爸妈起来送你去医院的,费用都是我爸妈出的,他们也没跟你计较吧,为什么你就要和他们计较呢?你一毛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我们回来吃顿饭你还要跟我们要饭钱。从前我爸妈生意做得好不计较这些,可他们现在日子不好过了,想让你帮帮忙,可你就是不肯,到底为什么呀?」 孙仲良背着手往屋里走:「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我不走。」孙小罡激动地拉住了孙仲良的手。小伙子的力道真大,孙仲良差点被他拽在地上,「你干什么?放手!」 孙小罡:「你就帮帮我们吧,我爸妈已经揭不开锅了,日子没法过了!」 「这能怨谁?只能怨他们自己从前只知道大手大脚的花钱!一百万都让他们花光了,这能怪谁?怪我吗?当时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去买房子了,到现在得赚回来多少钱了?可他们呢?他们干什么去了?」 孙小罡犹豫了一会,说:「那一百万是他们的,和现在这件事无关。我现在和你谈的是你为什么擅自卖了属于我的房子?」 孙仲良冷笑:「那一百万和今天这事无关?那一百万是他们的?呵呵!小罡啊小罡,你还小,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复杂,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你说啊!」 「真相就是……就是……那一百万……一百万……」孙仲良难以启齿,憋了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总之你记着,如果没有我,他们根本不会有那一百万!」 「胡说!我爸妈买彩票中的奖关你什么事?」 「是吗?真的是买彩票中的吗?」 「当然。」 「扯蛋!那是封口费!」 话一出,孙仲良就后悔了。孙小罡也惊呆了,站在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三个字——封口费? …… 梅子他们还在吃饭,边吃边讨论案子。周国民说起那个九十几岁和八十几岁的离婚案子。庭也开过了,快要宣判了,可他和助理的意见相左。他认为直接判离算了,骆扬觉得这样判风险太大,万一被告上诉铁定二审改判。俩人因为这个事情吵了很久,其他人也插不上嘴,都只默默地扒拉着饭。 滕烨的手机响了,是钱副打来的,听完电话,他饭都不吃了,急匆匆地往外走。 梅子也放下饭碗跟了出去,问:「滕庭,发生什么事了?」 滕烨说:「聂红莲要自杀。」 「什么?」梅子傻了眼,「她这是唱的哪出啊?」 第四十七章 转机 父亲的案子有转机了…… 聂红莲坐在自家房间的窗台上, 两条腿挂在外面,朝着楼下一边哭一边喊。 她家住在五楼,不是顶楼, 但也已经很高了,要是摔下去, 不摔死也残废了。 楼底下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一个个地对着她竖起手机, 仿佛在等候她一跃而下的那一幕。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都停在下面,气垫也已经铺开了,警察带着谈判专家、医生护士上楼来了, 和孙建锋了解了相关情况后,就开展起工作来。 这个警是孙建锋报的,报警之前夫妻俩也没想到会搞得那么大,可如今箭在弦上,进退两难了。 聂红莲冲着楼下撕心裂肺地哭喊:「还我房子啊!还我房子啊!」 「你快下来,有话好好说!」 聂红莲回头一看,这么多人围了上来,立马往前倾去,威胁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救援人员见她情绪激动, 就都退了回去,商量对策。与此同时, 消防那边已经派了一名队员进到了聂红莲家楼上的那户人家家里,他们准备从楼上的窗口吊下去, 把聂红莲推进屋里。现在千钧一髮, 后方还没做好准备,前方就要尽力稳定住聂红莲的情绪。 「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村里来人了吗?法院的呢?法院的人怎么还没来?」 「孙建锋,你劝劝你老婆, 有事好商量,别想不通做傻事啊!」 「他们的儿子在金州高中读书,我去把他找来!」 「好,快去!」 ……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手忙脚乱的时候,滕烨和梅子赶来了。派出所怪法院的人来的这么晚,滕烨霸气回怼:「我们一接到消息就立马赶来了,我们又不是超人,说到就到。就这我们都连闯了两个红灯呢。」派出所的人闭了嘴,把情况和他说了一说。滕烨听懂了,聂红莲这是想用跳楼自杀来给他施加压力呢。 第155页 「聂红莲,你的那个案子的承办法官来了,有什么事你和他说,先下来好吗?」有人对聂红莲说。 聂红莲转过头来,见滕烨真的来了,就哭丧着脸说:「你是要把我逼死啊!」 滕烨上前两步,不急不慢地说:「聂红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逼你了?」 聂红莲抹着眼泪哭喊道:「你要是判我儿子输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 滕烨说:「我都还没判呢你怎么就知道一定对你儿子不利?」 「那天开庭我就感觉到了,还有我律师也和我说这个案子我们的胜算很小很小。虽然我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但是我们当年真的口头约好了等我儿子十八岁就把房子过户给他,这些事都是真的啊不是我编造出来的!当时孙仲良那个老混蛋真的是答应我们的!调解员马国栋故意把协议写成我们放弃两套房子的权力,这是诈骗,这是违法的!他不安好心!你们法院为什么不去追究他的责任?」 「庭审上我也问你们了,当时调解协议写完后你们有没有看过,你是怎么回答的?需要我把庭审录音录像给你播放一遍吗?你在第一次庭审中的陈述是看了调解协议的,那么你的签字就是对调解内容的认可和肯定。」 「可是我真的没仔细看内容啊!我没读过什么书,我看不懂的,他们叫我签字我就签了啊!」 「这不是藉口。聂红莲,我劝你别做傻事。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左右审判了?我告诉你,不可能,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边上别的单位的人劝滕烨说话别这么强硬,万一刺激了当事人就不好了。 滕烨冷笑一下,心中有数。 他对聂红莲说:「下来吧,坐在那腿都麻了吧?」 聂红莲抓着最后的一根稻草不肯撒手:「你答应我不判我儿子输我就下来。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呵!」滕烨一声冷笑。 这声冷笑,笑得聂红莲以及在场所有的人胆战心惊。梅子更是为滕烨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我判案从来都是遵照法律规定,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的威逼利诱而做出违法和违背良心的事。」滕烨义正言辞、目不斜视,「听说你儿子品学兼优,经常考第一名,能在金州高中考第一名是不得了的,以后考个211、985根本不是问题。你儿子一旦上了好大学,再找个好工作,想改变你们现在的生活状况还是难题吗?你如果现在跳下去,就等不到你儿子出人头地的那天了,就享受不到他带给你的荣耀和优质生活了,你甘心吗?如果你甘心的话,就随便吧。」 这话说的,在场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们……」聂红莲像是被死死拿捏住了软肋,真真的进退两难,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低头看看楼下,气垫已经铺开了,但他们能不能接住她还是个未知数。自己年纪毕竟还不大,要是摔下去摔个半身不遂,这辈子可就真的玩完了。到时候病床上一躺就是数十年,自己的老公本来就花心的很,看上去也不会一心一意地伺候她,等到那会,那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有,滕烨说的很对,她还有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是多么的优秀,简直人中龙凤。他要是能考上个好大学,再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家里有钱的儿媳,那她以后的日子还会差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上的消防员拴了安全绳下来了,果断出手,抱住聂红莲就往屋里推。屋里的消防队员和警察也全都沖了上去,把聂红莲从窗台上硬生生地拖了下来。 还好没出人命,在场的都松了口气。 滕烨给钱副报了个平安后走到聂红莲跟前,说:「法律就是铁一样的准绳,不会因为你的撒泼闹事而变弯变曲。」 梅子递了纸巾上来:「聂红莲,擦擦吧。」 聂红莲颤抖着手接过了梅子的纸巾。她那个老公是真的吓坏了,躲在墙角都不敢过来。 看热闹的都散了,楼下气垫也收了起来,护士过来给聂红莲做了一下检查,无碍后也走了。 聂红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的房子啊!该死的老混蛋把房子还给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她的哭诉非但没能引来众人的同情,反而令大家心生反感。 为了一己私慾而自编自导这么一出跳楼好戏,浪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连句忏悔的话都没有,心里只有房子,房子。派出所的人暗暗决定事后一定要和法院的商量一下,非得给聂红莲来个行政处罚才行,不然以后谁都可以效仿了。滕烨也有此意。 「妈!妈!」这个时候,孙小罡背着书包沖了进来,跪在了聂红莲跟前,哭了起来,「妈你干嘛要做傻事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儿子……」聂红莲和儿子抱头痛哭,一抬头,看见孙仲良也来了,就又激动了起来,「老混蛋,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孙仲良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孙小罡对亲妈说:「妈,算了,你别和爷爷斗了,我们撤诉吧。」 听到撤诉二字,孙建锋走了过来:「儿子,你……你怎么了?那老混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孙小罡说:「爸,妈,算了吧。」 孙仲良走出儿子家,站在楼梯上狠狠地抽着烟。他恨自己就不该把那些话告诉他的孙子,有些事他一个人承受就可以了,何必再多拖一个人下水? 第156页 想着想着,冷不丁地就被推了一把,而就在这时,一双小手及时扯住了他的衣袖,他才没因此跌下楼梯,而只是扭伤了脚。 一个穿着花衣服、戴墨镜的胖子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下楼,头也不回,他的目光落在了胖子的花臂上。 梅子扶他起来,问:「没事吧?」 孙仲良惊魂未定,竟出奇地向梅子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我,这是我作为一个公务员一个法官应该做的。」梅子说。 刚才她看孙仲良走了,也跟了出来,居然让她亲眼看见有人想谋害孙仲良。她二话不说回到屋里,把刚才这件事告诉了派出所。 …… 距离聂红莲跳楼已过去五天,梅子他们照常上班下班,期间孙小罡的代理律师秦勉亲自来法庭递交撤诉申请书,叫人很是意外。 滕烨给刘书记去了个电话,向他了解孙家的情况。 刘书记说:「滕庭长,好消息啊,孙家三代人的恩恩怨怨这次是彻底地解决了!」 滕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书记说:「实话说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外人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孙仲良被警察带走了,说不好要判刑坐牢的。孙建锋、聂红莲还有孙小罡,他们三个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孙小罡坚决不要再打官司了,孙建锋和聂红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偷偷地领了离婚证,两个人正式分开了,孙小罡归孙建锋抚养。哎,滕庭长,你说说看,这都叫什么事啊!」 「刘书记,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繫。就这样吧。」 滕烨挂了电话后陷入了沉思,这个案子虽然结了,但他总觉得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 梅子和他一样,有着同样的感觉。 梅子说:「那天我亲眼看到有个人推了孙仲良,我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想趁那次混乱解决孙仲良。」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个人要杀人灭口?」滕烨说,「算了算了,破案的事就交给警察去做吧,我们办好我们的案子,尽好我们的本分。」 「嗯。」梅子表示贊同,「不管孙仲良这次的事是不是和我父亲的案子有关,我都要保持冷静,绝不能像之前那样莽撞了。」 「对,遇事一定要沉着,一定不能乱了阵脚。」滕烨说,「我们说回孙家的这个案子。这个案子你多少有些了解,我要考考你,你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判?理由是什么?」 梅子想了想,说:「要我判的话,我应该会驳回原告孙小罡所有的诉讼请求。理由是:第一,孙建锋是授权给聂红莲处理相关事宜的,而孙小罡的代理律师提出的孙小罡未授权给聂红莲的问题,我认为当时孙小罡还未成年,聂红莲作为法定代理人和监护人代为行使权力或履行义务并不一定需要签字授权,所以孙小罡是否签字不影响授权委託书的效力。第二,聂红莲在庭上所说当初他们口头约定了等孙小罡十八周岁就把房子过户给他,这也只是聂红莲说说而已,并没有证据加以证明。所以,我觉得应该要驳回。」 「不错,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还有一点。」滕烨说,「说实话你如果认认真真地看了那份人民调解协议,就应该知道该份人民调解协议是对孙家家庭内部事宜的一个通盘协商处理。监护人处分被监护人的财产,并不一定必然导致合同无效。孙小罡如果认为聂红莲的监护行为损害了他的合法权益,可以向聂红莲主张赔偿。」 梅子说:「对对。」 滕烨说:「虽然这个案子是结了,但我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孙建锋和聂红莲离婚了,孙仲良被抓了,从今以后这家人该何去何从?」 梅子和他有着相同的担忧。两个人一拍即合,积极地去了解这家人的最新情况。得知罗小花在孙仲良被抓后进了医院,他们下班后赶去医院,送上了慰问和关怀。儿子孙建锋伺候左右,看见滕烨和梅子来了,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滕烨问孙建锋以后有什么打算,孙建锋说:「还能有什么打算?现在家里搞成这样,我再不去打工挣钱就真的过不下去了!从前我是被猪油蒙了心,自己做生意不顺利就盯着老头子的那几个钱。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凡事还是要靠自己。我要去找工作,我要努力挣钱给小罡上大学,还要照顾好我妈……」说到这,他哭了起来。 滕烨说:「孙建锋,我来之前问过刘书记,他说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村里网格长的活,每个月的工资不高,但好在有五险一金,也算是保障。只是经常要值夜班,夜间巡逻什么的,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孙建锋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孙小罡推门进来了,背上的书包又鼓又沉。他给罗小花带粥来了:「奶奶,起来喝粥了。」 孙小罡经歷了那么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懂事地给自己的亲奶奶罗小花餵粥,餵完又给罗小花擦了擦嘴。做完这些,他来到滕烨和梅子面前,突然一个鞠躬,把他们吓了一跳。 孙小罡说:「谢谢你们。今天班主任给我申请了助学金,她说是两位法官跟她提的,要她尽量多帮帮我。」 孙建锋听到儿子的话,惊呆了。 梅子笑着对孙小罡说:「小罡,我知道你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你那么拼命读书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家人好的生活,这种顽强拼搏的精神是好的,应该值得提倡。但是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并不单单看他分数的多寡,工作的好坏,收入的多少。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三观。三观正再加上努力拼搏,那才是真正的让人敬佩。什么才是三观正?在我看来就是热爱我们的祖国、做人诚实、心怀感恩、对他人友善。」 第157页 孙小罡听到这里,惭愧地低下头来,脸上火辣辣的。他想起了之前为了得到参加篮球赛的名额而背地里搞小动作。 梅子继续说道:「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契机,适当地改变一下自己。在学校里,别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可以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扉,和别的同学做朋友。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真心真意地对待别人,大多数的人还是会感受到并接受你的。学校其实是社会的一个缩影,社会就是人和人组成的,你不可能一个人独来独往,很多时候需要和他人同时完成一件事,或者向他人寻求帮助,或者他人向你寻求帮助。你现在可以尝试着在学校里培养自己除了学习以外的能力,比如社交,这对你以后出了社会是非常有好处的。」 孙小罡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思考你的话的。」 …… 梅子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特别的充实,就算再晚回家也是高高兴兴,走路带着风的。 今天滕烨没再送她回家,两个人回到院本部后就各自开车走了。 令梅子惊喜的是,邹畅今天竟然早早地下了班,还买菜、洗菜、做饭,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就能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了。 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梅子心里感动极了,久违的家的温馨重又回来了。 「梅梅,快坐下吃吧。」邹畅忙着脱围裙。 梅子、梅母还有邹畅三个人围着不是很大的饭桌,像一家人似的吃起了饭。不,不是像,他们本就是一家人。 邹畅从前从没做过饭,为了梅子,他心甘情愿地系起围裙、拿起锅铲。 他烧的这几个菜看上去不怎么样,为了鼓励他,梅子夹了块红烧肉嚼得欢。可嚼了没几下就吐了出来,然后起身去厨房倒水喝。 邹畅问:「怎么了?不好吃?」 梅子喝了一大口水:「妈呀咸死我了!阿畅,你这顿饭用了我家多少盐啊!」 邹畅也去夹了块尝尝看,也全吐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太难吃了!」 梅母笑了:「第一次做饭是这样的。小邹啊,你已经很不错了。」 邹畅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去楼下的饭店炒几个菜来吧。」 梅子拉着他:「不用了,将就吃吃吧。除了这个红烧肉,其他还是挺好的呀。比如说这个番茄蛋汤,挺好喝的。」 邹畅看着眼前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心里面安慰极了。 吃过晚饭,俩人服侍梅母洗漱、吃药、上床,完事了才回到梅子的房间。邹畅有事和她说,但他一直憋着没说,就是不想让梅母听到。 邹畅说:「伯父的案子有转机了。」 梅子瞪大了双眼:「什么?真的?」 邹畅:「孙仲良现在已经被我们刑侦大队控制住了,他要我们保护他,作为交换条件,他也把十年前的伯父那起交通肇事案的真相告诉了我们。」 梅子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怎么说?」 「他说当年他穷得揭不开锅了,正好有人找到他,要他做一桩大买卖,事成之后就给他一百万酬劳。他为了给他的儿子老婆过上好日子就答应了。那个人让他开着大货车去撞一辆小轿车,并叮嘱他不管看到什么都要一头撞上去。他因为太过害怕,事先喝了酒,巧妙地用醉驾掩盖了故意杀人的事实。」 梅子:「孙建锋买彩票中的那一百万就是孙仲良杀人的封口费吧。」 「没错。」邹畅说,「他们挺聪明的,没有直接转帐而是通过买彩票的方式,巧妙地将封口费付给了孙仲良的儿子孙建锋。这种方式根本没人想得到,如果不是当事人自己亲口承认,警方根本无从查起。」 梅子说:「那么收买他的人是谁?」 「据孙仲良所说,收买他的人外号叫光头华,我们也已经把这个光头华抓回来问了话。这个光头华是干金小额贷款公司的一个业务员,本名李华,是干金公司老闆贺军的左膀右臂。他对十年前□□的事实供认不讳,说十年前因为和伯父起了口角,所以一气之下策划、制造了那起惨烈的交通事故杀人案。」 梅子:「你信吗?就因为几句话他就把我爸杀了?还策划得这么周密?」 邹畅:「我们也不信。不过不管我们怎么软硬兼施,都撬不开他的嘴。我们也没办法了。」 梅子想了想,说:「阿畅,聂红莲跳楼的那天想推孙仲良下楼的那个胖子是什么人?」 邹畅:「他叫赵东东,是干金今年新招的业务员。」 「又是干金?」梅子说。 「这个不难解释。李华见事情败露,就派他的手下赵东东去杀人灭口。赵东东不是个聪明人,想不了那么周密的计划,本来想趁乱解决孙仲良,谁知弄巧成拙。」 「那这个赵东东是怎么说的?是谁指使他的?」 「他说是李华。」 「他们都是串通好的!」梅子的情绪有点激动,「阿畅,那个干金小额贷款公司有很大的问题,老闆贺军一定和我爸爸的死有关!我爸爸的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开,现在不过是撕开了冰山的一个小角而已。阿畅,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查这个案子,把事情都查清楚,还我和我妈一个真相,好吗?」 邹畅:「你放心,孙仲良这个案子现在是我负责的,我一定会好好查的,还你们一个真相。李华和赵东东那已经没办法突破了,接下来我打算把伯父当年的案卷调出来,看看有没有值得调查的线索。」 第158页 梅子点头:「嗯,这事,就拜託你了。」 …… 俩人相拥而眠,谁都没真正睡着,梅子心潮澎湃,往事一幕幕地回放。 睡到半夜,邹畅被单位的电话叫走了,留下梅子一个人。大热天的,她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被子里的她,在瑟瑟发抖。 第四十八章 生病 梅子生病了。…… 早上, 宋天意和郦励推开办公室大门,一群蚊子迫不及待地欢迎他们,一个个不怕死地往他们脸上扑。宋天意赶紧捂着脸去拿雷达, 放在窗台上的雷达不翼而飞,他奇怪地说:「我昨天喷完明明放在这里的啊!怎么不见了呢?」他开始前后左右找了起来, 在桌子底下找到了雷达, 同时也在桌子底下发现了他的水杯, 已经摔成了碎片,以及他们吃完放在柜子里的零食,其中有一包还未拆封的牛肉干的包装上被抓出了几道口子。 「天意, 遭贼了!」郦励的办公桌好像被洗劫过一样,水杯倒了,杯子里没喝完的水淌了一桌子,把桌子上的卷宗材料都弄湿了。更糟的是,她的那个放吃的抽屉被打开了,里面翻得乱七八糟,她最爱的一包鱿鱼丝被啃了个七零八落。 宋天意听到她的喊声过来一看,说:「快报警,遭贼了!」 「报什么警?」丁筱卿进来了, 「搞什么,怎么这么乱, 是进贼了吗?」 郦励愤愤地说:「这个该死的贼偷吃了我的鱿鱼丝!」 丁筱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和抽屉,说:「还好没偷我的。」 郦励越想越气:「天意, 赶紧报警!」 「干嘛报警?」骆扬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把办公室和诉服大厅都检查了个遍,得出结论,「我看不一定是贼。」 冉妍和门房大爷听到声响也进来了, 冉妍说:「法庭的安保措施还是很到位的,应该不是贼。」 门房大爷也说:「我昨天晚上巡逻了好几次,我敢打包票不可能有人进来的。」 丁筱卿问:「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啥杯子、材料还有零食都被啃过一样?」 门房大爷走到郦励的办公桌前观察了一番,说:「不会是野猫进来了吧?这附近有很多野猫的,晚上经常听到猫叫。」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真的是猫,猫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每天下班后门房大爷都会帮忙把各个办公室的门窗关好,既然如此,猫是从哪里进来的? 众人化身福尔摩斯,开始实地查探,破起案来。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猫是怎么进来的,就骆扬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猫现在还在这里吗这个问题上。 窗帘后面有动静,骆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捏住窗帘,勐地拉开。 一只炸毛了的小东西从里面飞快地蹿了出来,因为不熟悉地形,没找到出去的大门,而是在大厅里四处逃窜。 「我去!真是猫!」宋天意惊唿。 门房大爷要去拿扫把赶野猫走,郦励、冉妍她们却拦下了他。郦励取了一些鱿鱼丝,慢慢走近那只炸毛了的小猫咪,唿它:「喵喵,吃鱼了,很好吃的哟。快来,快过来。」 那只小猫咪跑了几圈后蜷缩在墙角里,紧紧贴着墙壁,浑身毛髮直竖,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郦励,呜呜直叫,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这是一只才断奶的橘猫,瘦骨嶙峋、脏兮兮的,特别的怕人。 郦励唿了半天也没唿动,骆扬看看时间有些等不及了:「不行,必须赶紧把它赶走,不然等会当事人来了出了问题怎么办?」说着叫门房大爷去拿扫把来。 门房大爷出去拿扫把,途中遇到下楼来给宋天意卷宗材料的梅子。梅子的状态不大好,一边咳嗽一边下的楼。看到门房大爷拿着一柄大扫把,好奇地问大爷发生什么事了。大爷把诉服大厅里混进了一只小猫的事告诉了梅子。梅子听完后阻止了大爷拿扫把赶小猫走,自己则快速走进大厅,问郦励要了些鱿鱼丝,然后蹲下身来,耐心地唿起来。 唿了一阵,也许她的身上有着猫咪熟悉的味道,也许这只小橘猫是真的饿坏了,它竟然朝着梅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它一边走来一边喵喵地叫唤,走两步又后退一步,眼睛里全是恐惧和警惕。 梅子很有耐心地蹲着,等着,她把鱿鱼丝扔在了地上,小猫试探了几次确定不会受到伤害,才蹲在她面前狼吞虎咽地吃起鱿鱼丝来。等它吃完梅子一把抱住了它,把它带到厨房那边,今天邬建芳刚好买了鱼,邬建芳剖开鱼肚子,把内脏挖出来给小猫吃。 都说橘猫是很粘人的田园猫,这话一点都不假。吃了一顿鱿鱼丝和鱼内脏后,这只小橘猫就再也不肯走了,留了下来。 梅子、郦励、冉妍、丁筱卿几人给小猫搭了个窝。窝是用纸箱做的,里面放了一只喝水的碗和一条废旧的毛巾。猫窝就放在厨房外的大树底下,向日葵花丛的边上。 梅子把橘猫放进窝里,弯下腰一本正经地对小橘猫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片向日葵花丛的管理员了,要好好照看它们知道吗?在这里,你不付出劳动是没有鱼吃的哟!」 小橘猫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喵了一声。 「咳咳咳!」梅子忍不住又咳嗽了,她和小橘猫说了再见后就上楼去了。其他人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又是热火朝天的一天。 第159页 周国民把九十几岁和八十几岁的离婚案子判了出去,助理骆扬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 这是一段黄昏恋。原告是九十几岁的老人,老人双目失明,被告曾经是老人的保姆,俩人都是再婚,均有成年子女。刚领证结婚的时候俩人关系尚可,但没两年老人就双目失明了,被告不愿再照顾老人,甚至暴力对待老人,对老人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老人的长子提交了老人近两年的体检报告,用于证明老人因为受到被告的摧残,身体每况愈下的事实。 因为原告腿脚不便加上又是盲人,所以周国民把庭审安排在了原被告所在的村里。庭审前他们做了很多准备,把可能会发生的突发状况都想到了,比如双方子女现场争吵起来,又比如老人家体力不支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并都做了相关的应急预案。 出乎意料的是,庭审当天就只来了原告和其长子,被告缺席。因此开庭开得很顺利。开完庭就要判,怎么判,到底判离还是不离,周国民和骆扬有不同的看法。 周国民认为原被告属于黄昏恋,婚姻关系的维繫需要双方在生活和感情上的互相照顾为主。而在原告双目失明后俩人就产生矛盾,对已属于老年人的原被告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而且双方互不信任互不照顾,所以原被告双方感情确已破裂,应该判离。 但骆扬却从别的角度更加谨慎地考虑这个问题。他认为第一次判离的风险太大,一旦被告上诉,二审必将改判。与其多个改判案子被领导批,还不如一审的时候谨慎、保守一些。他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中国的法官是很难做的,需要顾忌和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周国民却豁达道:「我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彻底破裂,所以就该判他们离婚。如果被告要上诉,中院要改判我这个案子,那就让他们改判好了。反正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没几年就退休了,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改判案子了。」 骆扬对此表示无语,他不好意思对周国民说,判决书上还挂着他骆扬的名字呢。 周国民这么一判,也引起了滕烨的担忧。滕烨叮嘱周国民和骆扬:「被告那边的判决书你们还是亲自去送一下吧,并且跟被告说清楚判决内容和结果。如果被告不满意判决结果,那就和她讲清楚她是有权力上诉的。反正说清楚就好,免得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梅子从调解室回来了,案子没调掉,她咳嗽得更厉害了,却不肯请假去医院。 滕烨看她一脸病容,说:「去医院看看吧,我批你一天假。」 「不用了。」梅子埋头干活,答得有气无力。 「别做了,我准你请假回家。」 「不用了。」梅子咳嗽了两下。 「够了!」滕烨过来拉她起来,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 他吓了一跳:「这么热,你在发高烧!」 梅子:「我没事。」 「我叫齐良送你回去。」 滕烨说一不二,他叫梅子回家梅子不能不回家。齐良把梅子送去医院就离开了,梅子一个人在医院里挂水,不一会,邬建芳居然赶来了,还带了好吃的来。 梅子又惊又喜:「阿姨,您怎么来了?」 邬建芳说:「我听小宋他们说你生病了,就赶来看你了。」 梅子:「阿姨,谢谢您。」 「别这么见外,我和你妈妈是好姐妹,你是你妈妈的好女儿,你也是我的好女儿。我这么说你千万别生气。」 梅子笑道:「我怎么会生气?妈老早和我说过,要我像孝顺她一样孝顺阿姨您。阿姨您的女儿早逝,如果您愿意的话就把我当成您的女儿吧。」 邬建芳泪目了:「好,好,太好了。梅梅,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梅子说:「好。」 邬建芳陪着梅子挂完水,梅子挂了水后出了一身冷汗,热度也退了。俩人从医院出来,邬建芳搀着梅子走向公交车站。俩人边走边聊,聊着聊着就聊起了邬建芳的女儿,梅子问:「阿姨,您介不介意告诉我您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邬建芳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有什么可介意的?阿瑜她是自杀死的,至今已经有十年零九个月零二天了。」 梅子小心地打量着邬建芳,邬建芳在说起女儿的事的时候神情自若,心情起伏并不是很大,似乎已经麻木。 「那阿瑜她为什么自杀?」 邬建芳说:「阿瑜是跳楼自杀的,跳楼前她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她活得很累很苦,身边没有人理解她关心她,她支撑不下去了就选择离开这个人世,去天堂见她爸了。她爸爸在她十八岁那年得胃癌去世了,她和她爸爸关系很好,她爸爸很疼很疼她。我那时又要操心她爸的丧事,还要上班赚钱,根本没时间关心阿瑜,其实那个时候阿瑜的心理就已经出问题了。我现在时常责怪自己,如果当年我能多关心我的阿瑜,能多倾听她的心里话,她也许就不会走极端了。」 梅子说:「阿姨,很多事我们无法预先知道,所以您也别太责怪自己。」 邬建芳接着说:「我经常和阿瑜吵架,高考那年因为报考志愿的问题我们大吵一架,我差点动手打她。我想让她报考师范,以后出来当个老师什么的多安逸。可她有自己的主见,她从小喜欢写东西,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战地记者,这我不是不知道,但我一点都不支持她,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怕她真的当了战地记者万一出什么事那我怎么办。我太自私了,为了我自己,根本不顾她的感受。我把她填报的志愿偷偷地改成了师范,她知道后大发雷霆,离家出走了一个月。我不知道那一个月她去了哪,经歷了什么事,问她她也不肯说。后来大学开学了,她乖乖地去上学了,四年大学年年都拿奖学金,我以为她已经想通了,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第160页 邬建芳停下来休息一会,又说:「很快四年大学就结束了,到了找工作的关键时刻了。我到处去打听教师考试,把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她,希望她报考教师,做个老师,可是她一个考试都没去。」 梅子问:「那她后来去哪上班了?」 「哎!」邬建芳说,「她没去找工作,而是……而是去了歌厅那种地方。大四下半年开始她就变了,化妆、烫头髮、穿暴露的衣服,交的朋友也是不三不四的,就是那些人把我的阿瑜带坏的。阿瑜通过那些人的介绍去那家天什么来着的娱乐会所上班,说是唱歌,可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只是唱唱歌这么简单?」说到这,眼睛湿了。 「是天鹭会吗?」 「对,就是那个天什么会。」邬建芳说,「我哭也哭了闹了也闹了,她就是不肯回头,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由着她去了。我们有一年半的时间没有见过面,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浑身冰冰凉的躺在停尸间里。在这一年半里她到底经歷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不配做她的母亲!」 「阿姨,您不要自责,这不能怪您。我想阿瑜她应该也很懊悔,也很痛苦。」 「梅梅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能撑得住。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接受现实了。」邬建芳说,「我经常拿我自己的事劝你妈妈,凡事都想开一些,不要太偏执,钻牛角尖不好。我和你妈妈说,你看看我,老公女儿都没了,孤独终老,你至少还有个乖巧孝顺的女儿和一个好女婿,你还有盼头,我已经没盼头了。」 梅子握住了邬建芳的手:「阿姨,您怎么会没盼头了呢?我们就是您的家人,我妈是您的姐妹,我是您的女儿,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谢谢。」邬建芳忍不住落下泪来。 …… 这天晚上,宋天意和裴锦相约图书馆,俩人为了今年的法考而努力备战。宋天意这回是真的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考试上,高考都比不上这次这么用心努力。他的母亲沈庭发现了他的这个变化,心里很是欣慰。院里关于他儿子和裴锦的传闻愈传愈烈,沈庭权当不知,坚决不干涉儿子的私生活,只在旁边安安静静地观察着。 冉妍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她妈从老家赶来帮她带娃,她才能稍稍好过一点。她妈也劝过她不要离婚,但她主意已决,非离不可。郭萧那边一直在僵持,一天一个样。为了顺利离婚,她甘愿净身出户,只带走女儿芊芊。那边支支吾吾了一阵勉强同意,等到去民政局签字的时候又反悔了,说什么都不肯支付女儿芊芊的抚养费了。冉妍气炸了。这事,就这么一直搁浅着。 女儿学校那边,自从郭萧和女儿班主任许静的事情败露后,许静每次见到芊芊就心虚,不用冉妍开口调班,许静按捺不住跑去教务组要求带别的班级。据说许静是住建局副局长的女儿,她一开口,校领导没有不同意的,立马给她换班级。这样也好,冉妍心想,女儿再也不用受许静的气了。 …… 郦励的老公章启铭兼职了几个月后身体出了问题,不得已只能去医院挂水。挂完水回到单位,却被告知原本归他管的工作已经交给别人了,他没事可做了。这下他急了,去找领导理论。要知道他那个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差个尾了,这个时候交给别人,不就等于把劳动果实双手献给别人了吗?他怎么吞的下这口气?领导大话、套话说了一番,最后来了这么一句话—— 「小章啊,我们这种单位,一定要谨言慎行,平时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能乱说。」 章启铭心里一个咯噔,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领导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回家和老婆郦励讨论了一下,郦励旁观者清,问老公是不是跟别人提起过天诚集团开发的楼盘比如华樾翡翠府的房子质量不好。 章启铭一愣,说:「我还真的和我单位的一个同事说起过。」 「你猪啊!」郦励恨得直戳老公的太阳穴,「肯定是你那个同事去打的小报告。那种事怎么能乱说呢?天诚集团是什么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他的房子是有问题,但你也只能当不知道,不能随便乱说。肯定是这件事,你们领导把你记恨上了。完了章启铭,你在那个单位是彻底的没有希望了。哎,我也还是想想能做点什么兼职吧。对了,我要不把我培养的花拿去摆摊卖卖看吧。」 章启铭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一声不吭,懊恼至极。 …… 秦勉已经好几天没回所里了,她这几天都在家,哪里都不去。那天晚上不小心偷听到的话她谁都不敢告诉,就连男朋友骆扬也不敢说。 周明找了她几回都被她以身体不适回绝了,前几次周明都没说什么,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过关了。这次周明说什么也要她过来一趟,还撂了狠话,如果今天不来见郁总那她以后就不用在这行混了。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她只好打扮一下出门,去见周明和郁守俊了。 今晚郁守俊不在,只有郁守俊的得力手下魏斌还有杨超在。现场的气氛怪怪的,魏斌和杨超两个人明显不对付,针锋相对。 他们把秦勉和周明叫过来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他们帮忙出出主意,怎样给干金小额贷款公司的两个小业务员辩护能达到减刑的目的。 第161页 秦勉一听就紧张了起来,那晚上听到的话如同还在耳畔一般,一遍遍地回放。她坐下没多久就藉口身体不舒服去了厕所,躲在厕所里不知所措。门外周明来敲门了,问她有没有事。她回覆说没事,然后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段简讯打算发给骆扬,可她始终都没有这个勇气按下发送键。最后的最后,她经歷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妥协了,删除了简讯内容,默默地打开了厕所门,垂头丧气地跟着周明回到了饭桌上。 魏斌:「好了,干金的事就这样说好了,拜託两位大状了。接下来我代郁总和两位说说天诚集团投资建学校的事。郁总总说,我们今天的成绩来之不易,没有国家和政府的支持和帮助,我们不可能有今天。所以我们有了成绩以后就应该回馈社会,奉献社会。建学校一直是郁总的一个心愿,但是很多法律层面的事情郁总不是很懂,所以想听听两位大状的意见。」 周明:「我觉得吧,建学校这个事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啊!……」 …… 梅子下楼来扔垃圾,垃圾桶旁的野猫们风雨不动地等候着她投食。 餵完野猫,她雷打不动地去买戚风蛋糕。老闆却告诉她今天最后一个戚风蛋糕已经被一位先生买走了。 「梅子不好意思啊,不是我不给你留着,主要是那位先生开的价太高了,我……」 「我明白,你也要做生意挣钱的。」梅子说,「是谁买了你知道吗?」 老闆指了指她的身后,说:「就是他。」 梅子转过身去,一个男的提了个蛋糕正准备钻进他的那辆豪车里去。 「先生。」她真的去找那个男的了,回过神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鬼使神差地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要他手中的戚风蛋糕呢? 「不好意思先生,我唐突了。只是我母亲每天都要吃这个蛋糕才能安然入睡,我想冒昧的问问,你能不能把它让给我?」 「好啊,没问题。」男的缓慢地转过身来,动作优雅。 梅子惊呆了:「你……你不是……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 「我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我叫郁守俊。晚上好,梅小姐。」 第四十九章 物业 物业和业主针锋相对…… 郁守俊挺拔而优雅地站在梅子面前, 他比她大好多,也不知梅子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他这样一个阅女无数的老总,使他屡屡做出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来。 比如上回在神仙山, 他明知道她是和男朋友一块去度假的,却暗中筹划许久, 只为正式地和她见上一面, 告诉她他叫什么名字。 他记得那次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了她, 可她似乎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再次见面,她竟连他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他推给了自己的手下, 自己却早早地来到梅子经常买蛋糕的这家蛋糕店,买下了老闆的最后一个戚风蛋糕。终于她来了,他老远就看见她了,却假装提着蛋糕上车,等着她来找自己。 目的他是达到了,可结果却不尽如意。 她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只好再重新介绍自己一遍。 梅子不是不记得他,她对他是有印象的,可他的名字她是真的没记在心里。每天要见的当事人那么多, 她哪还记得谁是谁啊? 梅子说:「郁总你好。」 郁守俊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说:「你想要蛋糕是吗?」 梅子点点头:「是。不过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她用的是「您」, 生分的很。 郁守俊说:「没关系,既然这蛋糕对你这么重要, 那你拿去吧。」 梅子接过蛋糕后从身上取出一张一百块, 递到郁守俊面前,当作买蛋糕的钱。 郁守俊一开始不肯收,梅子也是不依不饶。他就退了一步, 对梅子说:「不好意思我没带现金,要不我加你下微信,我微信找你钱。」 梅子说:「不用了。」 「要的,钱方面还是算清楚比较好,你说呢?」 梅子想了想,也对,从小她父亲也是这么教育她的。 「好吧。」她摸出手机,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给了郁守俊。 郁守俊扫码加好友,加成功后他立马发了一个红包给她,算是找她买蛋糕的钱。 她收下钱后跟他道别:「不好意思郁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谢谢您的割爱。」 女孩的道别来的太突然,他都还没有准备好就被道别了。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女孩的身影远去,心情愉悦极了。 回到车上,他迫不及待地翻女孩的微信,想从她的微信动态里再多一点了解她。可他发现她的朋友圈并没有对他开放,她的动态他根本一点都看不到。原来刚才梅子加他好友的时候选择了「仅限聊天」,也就是说,在她眼里,他和她只不过是仅仅能聊上两句的陌生人,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郁守俊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似的沉到了谷底。 他堂堂天诚集团总裁的面子,今天算是彻底的丢没了。 …… 梅子的病还没好,其实就是热伤风,热度退了后就开始流鼻涕和咳嗽。大夏天的感冒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邹畅这些天忙得团团转,都没怎么来看她和她母亲。梅母整天等着她的女婿,掰着手指头数着离他们订婚的日子还有多少天。 第162页 在小区的大门口碰上上完兴趣班回来的冉妍和女儿芊芊。芊芊背着小书包,活蹦乱跳的,和前段时间相比,活泼开朗了不少。这大部分的原因要归功于许静的换班。直到最近冉妍才从女儿口中得知许静以前是怎么冷暴力对待自己的女儿的。如今许静不再带他们班,女儿紧张、压抑的心情也得以放松。 碰到了就坐下来聊上两句。冉妍问起梅母的病,梅子说正在治疗,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冉妍说:「梅子,伯母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太担心了。」 梅子说:「嗯,谢谢。对了,妍姐,你最近怎么样?」 冉妍耸耸肩,说郭萧拖着不肯离婚。 梅子说:「实在不行那就打官司吧。」 冉妍嘆气:「我也想过打官司,可是我毕竟也是法院的,打官司太难看了,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吧,不想摆到檯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看我笑话。」 「妍姐,没人会笑话你,做错事的又不是你,是他们。」 「我知道。可是这种事不光彩,伤害的不仅是我们几个大人,还有芊芊。我不想以后她被她的同学、同事说她有个出轨的爸爸。所以我才一直忍到现在,我就是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不要搞得血淋淋的,没什么意思。」 梅子感嘆地说:「果然当了妈妈考虑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冉妍说:「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时候不是简单的对与错,我们得考虑这件事这么做的成本有多大,即便是正义之举,如果成本太高也只能算了。」 梅子:「那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正义怎能用金钱来衡量?尤其是做我们这行的,追求正义和真相就是我们的工作和职责啊,怎么能因为投入太大太多而自动放弃呢?」 「不好意思梅子,是我想法偏激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这段时间你遇到了这么多事,心情难免低落起伏。」 在她们两个聊着天的时候,冉妍的女儿芊芊做了一件让她们诧异又愤怒的事。 芊芊一个人很无聊,就摸出手机来玩,这个手机,是冉妍买给她打电话用的,平时是不能带去学校的,只有周末的时间才能玩一玩。 小女孩在群里得到了一个新任务,然后满大街地拖人点赞、关注什么的。冉妍最先发现女儿的不对劲,详细一问,惊诧地发现自己这么小的女儿竟然在为某个明星拉票应援。他们还有一个后援群,里面全是像芊芊那样还是学生的小粉丝,一个个像中了魔似的给她们所谓的「哥哥」应援,包括刷评论、点赞、凑份子买周边,等等。 冉妍一把夺过女儿的手机,很兇地质问道:「谁叫你追星的?不好好读书,把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你以后是要后悔的知道吗!」 芊芊忍不住哭鼻子了:「是许老师让我们做的,不做要罚站的。」 「哪个许老师啊!」 话脱口而出后冉妍才回过神来,气得嘴唇发颤。 …… 梅子是带病上班的,这些天滕烨也没给她太多的活,更没拉着她跑东跑西。滕烨最近挺忙碌的,他自打来了向阳法庭就没空闲过,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钱陇潮府小区物业公司催讨物业费的事已经到了白日化的程度,物业公司急着讨要物业费,而小区的业主却对物业公司意见甚大。滕烨这些天就是在忙这个,几乎天天跑社区和司法所,深入业主当中,听取他们的意见,寻求解决之道。 这天,他和业主委员会的几个代表约好了晚上见面。打电话约时间的时候正好被梅子听到了,等他挂断电话,梅子说:「滕庭,要不晚上我和你一道去吧,还能帮您做个笔录什么的。」 滕烨问:「你感冒好了?」 梅子吸了一下鼻子,说:「差不多了。感冒而已,死不了的。」 滕烨笑笑,说:「你还是休息吧,我叫小骆陪我去吧。」 梅子不知怎的就急了:「不是滕庭,我最近表现好像没这么差吧?」 「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进步。」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而是让驼哥去呢?以前你都是带着我的呀!」 滕烨一愣,从前她可是很反感他总是拉着她干这干那的呀! 他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习惯。在他的培养下,梅子也养成了牺牲自己的时间来为民服务的习惯。 说心里话,他还是更愿意带着梅子去,梅子虽然经验不够丰富,但胜在心思细密,和人相处很有一套,正好可以弥补他的不足。而骆扬,聪明是聪明的,能力也是拔尖的,法律方面也是精通得一塌煳涂,可是他总觉得骆扬缺少点什么。 「不过我已经和小骆说好了……」滕烨有点为难了。他今天一早就跟骆扬打了招唿,当时骆扬也表现得非常积极主动。他一直都知道骆扬是个上进努力、爱争表现的年轻人,越给骆扬活骆扬就越高兴,如果这个时候告诉骆扬晚上不用跟着他去了,不知道骆扬心里面会怎么想。 「没事,我去和驼哥说吧。」 「等……」 滕烨的话还没说完,梅子就蹦蹦跳跳地出了办公室,拐进了骆扬的办公室。滕烨赶紧追了出去。 骆扬正好在写保全裁定,见梅子来找他,以为又是案子上的问题要来请教他。 「又遇到什么问题了,说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第163页 梅子说:「不是案子的事。驼哥,是这样的……」 滕烨这个时候抢走了梅子的话,对骆扬说:「小骆,是这样的,我想了想晚上还是让小梅陪我去吧。你这段时间忙得都没休息过,今天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骆扬看看他们,想了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是秦勉打给他的。电话那头的秦勉状态不是很好,骆扬有些担心,但又不想让滕烨和梅子听到电话内容,就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了。 和秦勉通完电话后回来,骆扬说:「滕庭,我今天晚上还真的有事。那还是让梅子陪你去吧,梅子需要多多歷练,我就不去了。」 「好。」 简直是皆大欢喜。 …… 下班了吃过晚饭后梅子就跟着滕烨来到钱陇潮府小区的活动室。业主委员会主任潘主任、五名业主代表、社区主任和综治调解员、司法所的一名同志,以及物业公司的代理律师陆陆续续地到了,大家互相认识一番后就坐下来谈正事了。 钱陇潮府这个楼盘是天诚集团和另外一家地产公司一起合作开发的,竣工交房后前期物业是盛开物业公司。而这家盛开物业公司的实际控股人是天诚集团。 业主委员会潘主任介绍基本情况:「房子是两年前交付的,目前整个小区的入住率还算可以。已入住的业主普遍反应物业不作为,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小区卫生保洁、公共安全管理、设施维护、绿化等几个大方面。几位代表接下来会作具体阐述。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基于物业的不作为,第一,我们要求物业免掉所有业主的物业费。第二,我们接下来会召开业主委员大会,讨论更换物业公司。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我们来听听几位代表是怎么说的。」 五名业主代表已经跃跃欲试。 第一位业主代表将一份请愿书摆了出来,这份请愿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业主的签名和捺印。 这位业主代表说:「这上面的两百三十六个业主签名,表明大家的想法和看法都是一致的。因为物业实在太差,所以我们不该交物业费。还有就是,我们要求撤换物业公司。」 物业方的代理律师说:「实话说,盛开的老闆也不想做这个小区了。这个小区人员复杂,太不好管了,每次催物业费都求爷爷告奶奶似的。」 盛开物业公司委託的这个律师姓颜,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律师。颜律师前期做了不少工作,包括帮忙统计两年来未交物业费的业主的名单,并一一出具催告物业费的律师函送达给业主,无法送达的则上门张贴。因为上门张贴这个事,物业方和业主方发生过几次冲突,最后都是以报警了结。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区屡屡传出业主和物业的冲突,所以上面也开始重视起这个事情来了。盛开物业公司决定退出钱陇潮府,但在退出之前,物业费都收齐啊,所以就有了这次这个纠纷。 律师的话一落,就引来了业主代表们的强烈不满。 「你是律师是吧,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这个小区人员复杂,不好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们很多不是你们金州本地人,但也是新金州人啊,我们也想在这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的。你一上来就歧视我们,给我们戴帽子,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看今天这会不谈也罢!」一位很槓的业主直接甩脸就走。 业主委员会潘主任、其他几位代表以及社区主任、调解员都拉着他,劝他,他才勉强又坐了下来,但脸色是真不好看。 潘主任对颜律师说:「颜律师,你是律师,请你说话注意一点。新居民怎么了?他们也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努力在金州买的房子,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人员复杂了?人员复杂是什么意思?我国宪法都说了每个公民都是平等的,你一个学法律的发表这种地域歧视、三六九等的观点你觉得合适吗?」 其他几位业主代表附和:「就是嘛!说的那是什么话!」 滕烨也提醒颜律师:「颜律师,大家坐下来谈的前提是人人平等,如果你不转变你的态度,那今天这会确实没什么好开的。」 业主代表们齐声说道:「对!法官说得对!」 迫于压力,颜律师不得已当场道歉,承认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接受各位的批评。 业主代表们也都接受了他的道歉,毕竟今天是来讨论正事的,不是来吵架的。 接着,业主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阐述物业不作为的事实,并出示相关证据。比如照片、视频等等。 「我们10幢的电梯和楼道灯都坏了,跟物业说要物业联繫人来修,可是过了一个多月都没见人来修。住在我楼上的那家的阿婆,有天晚上下来扔垃圾,因为没有电梯也没有灯,踩差了一个台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摔断了盆骨,现在还在医院治疗呢。还有那个电梯,不修好怎么行?一幢楼总共十五层,住在十层以上的住户每天上下班不是要累死了?这还都是小事,我们就担心住在楼里的小朋友不知道电梯坏了,万一出个好歹,这个责任你们物业背得起吗?新闻里不是经常报导电梯事故的吗?真的很恐怖,会出人命的!」 滕烨问:「那现在电梯还是坏的吗?这个要尽早修。」 「不,我们一栋楼里的住户凑了钱找了个师傅修好了。可是这修理费不该我们业主出啊,这明明就是物业的事情啊!所以我们觉得我们不该再支付物业费。」 第164页 「对,没错。我对小区的绿化和卫生非常的不满意。小区里的树啊花啊什么的从来都没人打理,一棵很大的银杏树枯死了都不管,花丛里长满了杂草也不除一下,花草长虫了也不喷点药。还有,有人在花坛里乱走踩死了花草,他们也不管。那个卫生也做得很差,一个月就打扫这么一次,垃圾也不是天天清理,夏天一到蚊虫滋生,老鼠跑来蹿去的,真的是吓的死人。对了,我记起来了,还有个车位的问题。买房子的时候我们业主都是真金白银把车位买进的。可是物业看有些业主还不入住,就私自把那些业主的车位租出去,收的租金他们自己分了。因为这个事情,那些业主还和物业吵过,要他们公示各项收费以及收入清单,他们就是不肯。主任,法官,你们说说看,这合理吗?租金他们收走了,凭什么还要我们付物业费呢?」 滕烨问颜律师:「颜律师,车位收租的事是事实吗?」 颜律师说:「没有的事,是业主误会了。其实是这样的,物业看车位空着也是空着,就和那些业主联繫,业主是同意并授权给物业对外出租的。至于收取的租金,也全都给了那些业主,根本不是刚才这位业主所说的物业私吞了车位租金。」 刚才这位业主气愤地跳了起来:「我告诉你,我就是还没入住、车位莫名其妙就被物业出租出去的其中一个业主!物业根本没通知过我,更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将我的车位租了出去,收取的租金我也没收到。」 颜律师没话说了。 又一位业主代表说:「我来说说小区的保安吧。我们这的物业费一个平方两块八毛钱,一年下来物业费大概三四千块钱。这物业费说实话在金州不算便宜了,可他们收了那么贵的物业费却请了一班退休老人家来当保安。不是说老人家不好,可老人不比年轻人,就算心有余也力不足啊。白天就在那保安室里打瞌睡,敲多少次门都不开。跟他们说事他们也听不懂,也没这个心来管。小区里遭贼,偷了两辆电瓶车。后来警察调查出来了,原来是门口的保安把骗子放了进来。不是小区里的人他们查都没查登记都没登记就放进来了,你们说说这多可怕?偷电瓶车还算小事,万一偷小孩呢?」 「没错,这是个大问题。」 颜律师说:「你们的意见我也听了,轮到你们听听我们的意见了。物业费还是要交的,如果所有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不交物业费,那物业公司拿什么来管理小区。再说,物业要管理的事务是方方面面的,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满意。有些事情压根不归物业管,却也要物业管,这也是不合理的。」 一位业主代表故意呛颜律师:「我们不找物业找谁?我们老百姓不懂那么多,我们出了问题当然得找你们物业啊,你们物业收了钱应该为我们服务的啊!」 「就说!」 「没错!」 颜律师又没话说了,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 业主委员会主任潘主任说:「我们不是不愿意交物业费,但是这样的物业服务水平实在够不上每平方两块八毛钱的物业费。」 颜律师说:「我听懂了,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想讲价。那好,说吧,开价吧。」 潘主任和几个业主代表商量了一下,对颜律师说:「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付物业费。」 颜律师说:「不可能。我们今天坐下来就是谈判的,你们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一点诚意啊!」 潘主任说:「你们物业不像样,还好意思要钱吗?如果你们做的好,我们当然是很愿意付物业费的。但事实上你们根本没有尽到物业的责任,电梯不修,卫生不打扫,绿化不打理,乱放陌生人进小区害得小区里的电瓶车被偷,甚至擅自出租业主的车位收租金。你们去打听打听,金州哪有像你们这样的物业公司?说得不好听一点,你们根本就是无赖啊。就你们这样的服务水平,我们凭什么要付物业费?」 几个业主代表附和:「对!对!坚决不付物业费!」 现场吵起来了,滕烨他们分头劝解,稳住局面。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大家不欢而散。颜律师扭头就走,几个业主代表在他背后骂他不像话。滕烨和潘主任以及社区主任等人聊了会后道别离开。 不过滕烨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小区里转了转。梅子一直紧紧跟着他,就像他的小尾巴。 小区里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三个字可以形容,脏、乱、差。 他又来到保安室,假装业主跟保安借扳手。保安室的大门没关,里面有两个保安,看上去都五六十岁了。他们想都没想,也没问他住在哪幢几零几号的,就把扳手借给了他。 梅子在一旁轻声说:「什么人都借得动,这要是坏人借了扳手去杀人可怎么办呀?」 滕烨笑笑,从身上掏出一包香菸,分给两个保安。 有烟抽,两个保安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滕烨问啥他们就答啥。 滕烨问:「你们在这里当了多久保安了?」 「我一年,他才两个月。」 「你们平时很忙的吧,这个小区这么大,琐碎的事情一定很多吧。」 「多的很。今天这个来找我们,明天那个来找我们,我们啥也不懂,怎么管?也不敢管,万一管错了怎么办?再说了,当初招我们进来的时候跟我们说我们只要管好大门就行了,可没说还要管那么多事。」 第165页 「就是。我们一个月拿这么点工资,凭啥什么都要我们管啊?」 滕烨问:「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放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一个月工资一千五。刚进来的时候说好了打扫卫生那笔钱也给我们,可是我们从来没拿到过。找他们理论,他们直接一句话,要做就做,不要做就走人,有的是人要干这个活。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从前啊,我干活很有劲头的,每天跑上跑下不知道多少趟,是打心眼里想做点好事的。可自从领教了他们那副嘴脸后,哼,说真的,我们的心早就凉透了。我就管好我的门,其他的爱怎样就怎样,不关我的事!」 滕烨又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物业公司那帮人啊!那个姓方的经理和他的那些手下。别看他们穿西装打领带装得像斯文人,其实就是一群流*氓!」 …… 从钱陇潮府出来,滕烨边走边想着心事,一个回头,梅子又掉队了。 梅子小跑了上来:「滕庭,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跟不上。」 滕烨:「没办法,谁叫我腿长。」 「噗!」梅子乐了,「原来滕庭你也这么……这么……」 「什么?闷骚吗?呵呵。」滕烨笑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梅子是在欢笑中下的车,滕烨摇下车窗,绷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多喝白开水,多吃水果,少熬夜。」 第五十章 反转 理智的驼法官和感性的…… 钱陇潮府的那批物业案子先进来十个, 郦励立了诉前调解案号后就把案子给了滕烨。这十个案子就不给赵老师调解了,滕烨决定亲自挂帅办案。前两天钱副找滕烨商量钱陇潮府的这批物业案子,说是经过多方的努力和斡旋, 物业方同意先立十个案子试试水。 滕烨把这十个案子都分给了他自己,但法官助理不是梅子一人, 这次他把案子平均分给了梅子和骆扬两个人, 不仅是给大病未愈的梅子减轻负担, 还想通过这十个案子看看这两个法官助理的表现和不足。说白了,这次这十个案子对于梅子和骆扬两个法官助理来说,既是对自我的挑战, 也是对彼此的竞争。 滕烨说:「这十个案子至关重要,它们的最终处理结果直接影响剩下的案子的处理。所以我希望你们小心办理这批案子,虽然你们每人五个,但一定要互通有无,处理上一定要统一,不能出现打自己脸的处理结果。还有,这批案子上面很重视,上面怕闹起来,给社会增加不稳定因素。所以我们在处理这批案子的时候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来不得半点马虎和煳弄。」 「是。」梅子和骆扬把滕烨的话记在了心里。 骆扬很快就开展起工作来了。他把五个案子的被告也就是业主挨个联繫了个遍,耐心地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然后分别将他们和原告方约起来调解。 梅子没有办过物业案子,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她直接把五个案子的被告全约在了同一个时间, 结果就是五个人各说各的,和原告针锋相对,现场局势一度失控, 谈了一个下午都没谈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欢而散,她自己也搞得狼狈、颓废极了。 骆扬语重心长地说:「那些业主肯定私下都是有联繫的,都是说好了的。你把他们全约过来根本无济于事,你一句我一句的人越多,主意就越多,精力和中心容易分散,达不到调解的效果。像这种案子,就适合一个一个处理,各个击破的战略战术。给他们分开调解,一旦有人动摇就等于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梅子想了想,说:「可是现在他们都一个口径,坚决不愿支付物业费,这要怎么突破?」 骆扬说:「首先我们要明白一件事,钱陇潮府的业主委员会的成立是合法的,它代表全体业主和盛开物业公司签订的前期物业服务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对全体业主具有法律约束力。所以物业费肯定是要付的。」 梅子说:「可是物业公司貌似并没有尽到它的责任和义务。」 骆扬说:「我们是要看证据的,凭证据判案的。业主们提供的那些证据不是很充分。」 梅子不同意他这个观点:「上次我们参加了他们那个谈论会,业主们提出了很多问题,比如电梯维修问题,环境卫生问题,安保问题,等等。」 「那证据呢?证据在哪?你不能光听他们怎么说,关键还是得看证据。」 「那天我和滕庭也实地走访了,那个小区确实是脏乱差,门口的俩保安也很不负责任。」 「盛开这个物业公司可能真的不太行,存在很多问题,但这就是业主一分不付物业费的理由吗?」骆扬说,「你知道钱陇潮府这个小区总共多少户吗?四百多户,而不交物业费的只有两百多户,这次起诉的也是这两百多户。这说明了什么问题?那个小区的物业,并不像那些业主代表们所说的那么不堪,他们平时多少还是干活的,不然的话为什么两百多户按期缴纳了物业费?一个小区,住的人那么多,物业管不过来,让部分业主感到不满也是情理之中。有的业主可能确实是受了委屈了,但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话就没有夸大的成分,就是事实呢?还有,据我所知,有部分人其实是浑水摸鱼,他们根本说不出对物业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故意不交物业费。」 第166页 梅子被他说愣住了。她去过一次那个小区后,听了业主们的诉苦,就有点倒向业主一边了。 骆扬看看她,说:「梅子你记住一点,我们办案一定要看证据。」 「那驼哥你的意思是,业主们要全额支付物业费?」 「这个就看他们能谈到多少了。他们不想付肯定是不行的。」 「那个小区我是实地查看过的,确实是不太好,物业管理是有问题的,业主们的话也并非全不能信。这么差的物业服务,还要业主全额支付物业费,换做是我,我也接受不了啊。」 「所以我的意思,我们可以做他们两方的工作,让业主和物业都各退一步,尽量把差距拉近,能诉前调解就诉前调解。现在就差个方案,只要方案确定下来,有业主愿意支付物业费,那么其他的就都好办了,他们那个小团体也就土崩瓦解了。」 梅子说:「驼哥,你那边谈的怎么样?」 骆扬说:「这次的十个案子里面业主委员会主任也在其中,这个案子在我这,我决定先从这个主任下手,只要把他拿下了,其他的还成问题吗?」 「哦,那个潘主任我见过一次,要不我们一块去找他谈谈?」 骆扬说:「他是开车行的,平时很忙,我也不一定能约得到他。等我约到他了再和你说。」 「好。」 …… 梅子带着宋天意来到盛开物业公司的办事处,想找盛开的老闆方经理聊聊。他们事先是约好了的,可是等了有近半个小时了,也不见方经理的人影。 宋天意等得不耐烦了:「这是几个意思?不是说好了九点见面的吗?这都几点了?有没有点时间观念的?我们的时间难道就不是时间啊?哎,我这个月还有二十几个案子没有归档,晚上还要去练琴和看书呢。」 梅子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闲来无聊翻看着会客室里的杂志,头都不抬:「耐心点行不行?」 「哎!」宋天意开门出去,「我去上个厕所!」 宋天意不是真的要上厕所,他只是憋得慌,出来透透气而已。 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是盛开公司租的,这栋楼本就是商务大楼,每一层都将近五六百平,盛开的楼上楼下全是各种各样的公司,可和那些公司不同的是,盛开公司的进出全部要门禁和刷脸,也就是说,一般陌生人是进不来这个地方的。 一个物业公司的门禁搞得跟特*务大本营似的,这是宋天意第一个感到奇怪的地方。 他假借上厕所到处熘达,公司里没什么人,每个办公室都关得好好的。公司的硬体和软体设备倒是很齐全,有办公的地方,有小食堂,有茶水间,还有健身房,想来在这上班待遇也不会很差。逛了半天就是没找到经理办公室,而且这里九曲十八弯的,地形略带复杂,第一次来这的人十有八九迷路,宋天意也不例外。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回不到出来的那个会客室了。 前面是个玻璃门,隐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攒动。他走了过去,敲敲玻璃门,把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吸引了过来。 那女的穿着打扮太过清凉了,脸上化了很重的妆,身上不知擦了什么香水呛鼻的很。 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宋天意不小心吸了一口这种香气,连打了三个喷嚏。 女的打量他,问:「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宋天意说:「我是法院的,和你们方经理约好了早上九点见。可是这都十点多了,请问方经理在里面吗,能不能告诉他一声,我们在等他?」 女的说:「方经理正在里面开会,应该快好了,开好会去见你们的。还请法官在会客室等。」 宋天意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回去的路了。」 「行吧。」女的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带宋天意回去。 女的走的是捷径,途中经过了好几道门禁,宋天意紧跟其后,沿途打量个不停。 路过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关,宋天意不经意地朝里面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却被走在前面的那个女的喊住了:「出了这个门就是会客室了。」 「好。」宋天意一口气跑回到会客室,重重地往沙发上一坐,浑身冒汗。 梅子看他满头大汗的,问:「你这是怎么了?上个厕所上成了这样?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掉坑里去了。」 「梅姐……」宋天意神情凝重,想和梅子说点什么,可不小心一个抬头,竟然发现头顶上有个监控摄像头。那摄像头刚巧不巧地正好对着他们。 他不说了,而是摸出手机,把手机背对着摄像头,给梅子发了一条信息。 梅子也早就发现了这间会客室装有摄像头,所以并不急着查看宋天意发给她的简讯,她全当不知情,安安静静地翻着杂志。 不一会,方经理推门进来了,一进来就各种赔礼道歉,客气得不得了。 「方经理,」梅子放下杂志,马上进入正题。 梅子这次来找方经理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听听方经理对于钱陇潮府那批物业案子的意见,其实就是来探个底的。之所以跳过代理律师颜律师直接来找方经理,是因为那个颜律师权限有限,说话又沖,非但解决不好事情反而火上浇油。 方经理说:「实不相瞒梅法官,我们也想早点解决这个事。退出钱陇潮府后我们打算不做物业了。物业这行不好做,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不管怎么做总有人嫌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每年收物业费的时候更是难上加难,我们上门一家一家地催讨,跟叫花子似的,就差跪下来求他们了。所以啊,我和颜律师说,能收到多少就是多少,我们赶紧了结这个事。」 第167页 听了他的一番诉苦的话,梅子说:「那方经理的心里价位到底是多少呢?」 方经理想了想,笑说:「我的底线是九折。」 轮到梅子笑了:「九折?打下来好像也没优惠多少啊。方经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钱陇潮府那个小区,如果你去过就不会说这个价了。」 「梅法官的意思是……」 「小区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环境卫生安全都是问题,物业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责任心不够,业主们的意见很大啊!尤其是车位的问题。方经理,我想向你求证一下,贵公司是否擅自将尚未入住的业主的车位出租出去收取租金?」 「冤枉啊法官!」方经理惊唿了起来,「这是污衊!」 他气急败坏地喊助理把资料拿来给梅子看:「法官,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钱陇潮府有大半的业主是外地的,而且大多是投资性质的,他们买了房但不会去住,所以我们物业公司就推出了一个新项目,可以帮业主代为出租房屋和车位,收到的租金我们抽掉一成的佣金后其余全部返还给业主。法官,这是业主委託我们代为出租的名册清单和协议,这是每个月的租金帐簿。」 梅子看了起来:「方经理,这个资料我想复印一份带回去。」 「行,法官你复印吧。」方经理愤愤地说,「那些刁民,拿了好处还要反咬我一口,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看在法官你的面上,我连九折都不愿意给他们!」 梅子和方经理又聊了会后就走了,方经理很热情地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上车离开才回大楼。 事情来了个大反转,这是梅子所料不及的。手上的这些资料带回去后她打算找被告对质一下。 宋天意看她一言不发地想事情,就咳嗽了一声,说:「看手机啊。」 梅子这才记起来刚才在会客室的时候这小子好像发了简讯给她。 宋天意发给她的是:你猜我刚才看到了谁? 梅子问:「对了,你到底在盛开公司里见到了谁?」 「孙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宋天意说。 「孙……强?那个渣男?」梅子说,「他不是天鹭会看场子的马仔吗?」 宋天意说:「对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路过那个办公室,看见他和那群小混混正在换物业管理人员的制服。你说,他们明明是天鹭会的马仔,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物业公司的管理层呢?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梅子说:「天鹭会和这个盛开物业公司都是天诚集团旗下的,人员上有重叠也不足为奇吧。」 宋天意:「这重叠得也太奇怪了。没知识没文化的小混混穿上制服装斯文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呀?」 「我不想费这个脑子去想这种无聊的事情。」 「无聊?我不觉得无聊,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啊。天鹭会、盛开物业,还有那个小额贷款公司,这三者业务全然不同,但员工就是同一批员工,他们一会帮着看场子,一会又穿上西装装斯文人,这……这也太分裂了吧?反正我觉得很奇怪。」 他们走后,方经理回到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座位上坐着杨超,杨超身边站着的是贺军。 方经理毕恭毕敬地对杨超说:「赶走了。」 杨超点点头:「好。尽快结束这边的事务,回来帮我忙。」 方经理:「是,这边的事我正在处理,不过需要点时间。」 「速战速决吧,不能再拖了,我那边急需人手。」 「我知道,可目前我们一分钱都还没收回来。」 「差不多得了,这里的毕竟是小事,那边的才是大事。」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们又不是没做事没付出,凭什么一分钱都收不回来?杨总,这样吧,你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一定把这里的事处理地妥妥噹噹。」 …… 骆扬约了业主委员会的潘主任,好好地和他聊了一次。潘主任仍然和之前那样强硬,说什么都不肯支付物业费。 潘主任:「物业这么不作为,我们为什么要付他物业费?别的都不说了,擅自将车位出租出去收取租金这事怎么算?他们这么做涉嫌犯罪,我可是去问过的,轻则罚款,重则是要判刑坐牢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我们要争取我们自己的合法权益!」 骆扬拿出梅子从方经理那取回来的材料,摆在潘主任面前,潘主任立马就愣住了。 骆扬说:「潘主任,关于车位出租的问题,盛开物业给我们提供了这些资料,证明盛开和部分业主是达成协议的,由盛开物业代为计程车位,收取的租金他们抽出一成的佣金后其余全返还给了业主。潘主任,是这么一回事吗?」 潘主任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心虚得很:「他们管得真的很差,小区里又脏又乱……」 「其他的先不说,我们就说车位的问题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还是说你们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盛开物业这些材料是作假。」 「我们没其他证据。」 「那么盛开公司的说法是真的?」 潘主任不说话,算默认。 「为什么之前要撒谎?」 「不是……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撒这个谎的……」潘主任还在那使劲地狡辩,「他们真的太不像话了,小区里的环境卫生安保都不好,那些人态度又差,业主们那是怨声载道啊!我们之前也谘询过律师,律师说我们缺乏证据,即便打官司也没什么胜算。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碰着事了一心想着怎么解决这个事,哪有那个心拍照保留证据?所以我们大家就商量了一下,为了能赢这个官司,就跟你们说是盛开物业擅自出租了我们的车位并将租金私吞。我们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我们也是没办法呀!谁叫他们太不像话太蛮横呢?我们都是被逼的!」 第168页 骆扬摇头:「潘主任,这不是你们撒谎的理由。幸好还没上法庭,如果你们在法庭上虚假陈述,你知道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吗?罚款甚至拘留。得不偿失啊!」 潘主任:「是是,是我们不懂法犯了错。」 骆扬说道:「盛开那边很生气,说要搜集证据告你们诽谤和污衊。我们给方经理做了很久的工作他才同意退一步,息事宁人。潘主任,你看人家都退了一步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你们是不是也该退一步,大家有商有量,一起把这个事解决了吧。」 潘主任想了想,说:「骆法官,我明白了,我会回去和业主们沟通的。」 潘主任走后,骆扬兴奋地跑去跟滕烨汇报,信誓旦旦地说:「滕庭,潘主任已经被我说动了,他回去后应该会和几个业主代表商量,我过两天再和他联繫,看看他们是怎么个意思。」 滕烨说:「好。小骆你记住一点,一定要把利害关系给原被告说通说透了。」 「好的,我知道了。」骆扬意气风发地走出了滕烨的办公室。 滕烨看骆扬走了,对对面的梅子说:「小骆的能力毋庸置疑。当然,这次也多亏你去盛开调来了这些资料。」 梅子说:「驼哥说的对,我还是太感情用事了,太容易相信别人说的话了。我以后一定多加注意,改掉这个毛病。」 滕烨欣慰地说:「嗯,不错,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在哪,不枉我给你这个锻鍊的机会。」 第五十一章 合同 阴阳合同。 过了一个星期后, 潘主任主动来找骆扬,说是已经和业主们商量好了,他们的意见是, 已经入住的业主支付七折的物业费,还没有入住的业主只需支付五折的物业费。如果盛开公司同意, 他们就立马履行支付义务, 然后马上召开业主大会, 撤换物业公司,另觅其他物业公司。 骆扬赶紧联繫盛开公司的代理律师颜律师,把业主们的方案告诉他, 以为盛开方面急着退出钱陇潮府,一定会接受这个方案。可他还是太年轻太自信了。 电话那头的颜律师说:「这个方案嘛,公司那边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还有一个事。骆法官,是这样的,剩下的案子我会整理好陆续送过来走程序做个调解。这样一来,对双方都有保障,你说呢,骆法官?」 颜律师在接下来的三天内真的陆陆续续地把剩下的案子材料全提交过来立案。案件量虽然很多,但方案已经确定下来, 也没什么难的,就是又要动员法庭里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包括冉妍。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像那次那批工资案件一样大干一场的时候, 颜律师突然告诉滕烨, 除了那个方案以外,还要每个被告支付他两千块钱的律师费,并指出业主委员会和盛开物业签订的前期物业服务合同里面对律师费进行了约定, 所以他的请求完全是合法合理的。 滕烨懵了,敷衍了颜律师几句后立马把电话挂了。 骆扬听到这个消息也傻了。他赶紧跑来认错:「滕庭,是我先入为主了。他们提供的前期物业服务合同我没能好好看,以为物业合同大同小异,情况都差不多。」 滕烨深思了一会,说:「业主们那边好不容易谈好了,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还要额外支付律师费,他们一定不乐意。这事,棘手了,也怪我没有抓好抓牢,麻痹大意了。」 骆扬:「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好好看合同。」 梅子这个时候说:「我其实看是看到了,但我以为诉前阶段他不会请求律师费的,没想到那个姓颜的这么……」 骆扬说:「他之所以把所有的案子都交过来其实是早有预谋。为了这一笔律师费,他真的是拼了。你们算算看,一个案子两千块钱,两百多个案子,要多少钱?」 梅子惊唿:「轻轻松松四五十万,这钱也忒好赚了。」 骆扬懊恼不已:「这事我搞砸了,被人摆了一道。」 滕烨嘆了口气,说:「小骆,我觉得吧,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律师,合同是业主委员会和物业公司签的,律师来请求律师费也是合理诉求。当然,如果我们早点发现这个地雷,早点和律师谈好,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些麻烦。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的错,犯了经验主义、教条主义的错。小骆,你的办案经验是很丰富,但每个案子的情况都不一样,要根据每个案子的实际情况来处理,千万杜绝凭藉以往的经验以及主观判断来笼统地处理新案件新问题。」 骆扬:「是的,我太自信自己积累下来的经验了。」 滕烨说:「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也是好的,以后不再犯就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该在这批判谁的不对,而是应该积极地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好了,先这样吧。」 骆扬是垂头丧气地走出滕烨办公室的。他很早就办案了,那个时候还没司法改革,他当了不到两年的书记员就独立办案了,各种各样的案子类型几乎都碰到过,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他也一直对自己非常的自信,以致于思想上麻痹大意,在这次的事情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整理了下思绪,总结了下经验教训,骆扬就开始做起补救工作来了。他给原告的代理律师打了电话,跟他商量律师费能不能少点,一共才三四千的物业费,律师费却要支付两千块,不太合理。可颜律师一分都不肯让,一口咬死了这是合同上签订的,一切照章办事。骆扬愤怒地撂下电话,而这个时候女朋友秦勉约他晚上外面吃晚饭。他因在气头上回绝了女朋友的邀请。那边的秦勉一气之下就把手机关机了,一个人冲去商场,报復性地刷卡消费。 第169页 滕烨这天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市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当然眼下最迫切的就是尽快解决钱陇潮府那批案子。 钱副来催了,他把最新情况跟钱副汇报了,钱副也愣住了,本来胜利就在眼前,却没想到横生一节,把整个事情搞得越发复杂了。 棘手。 业主那边不知从哪收到的消息,说是还要他们支付两千块钱的律师费,整个小区群都沸腾了,大家在群里义愤填膺,大喊上当受骗,说再也不会相信政府的话,物业费也绝对一分不付。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局面因此变得动盪而不可控。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尤其是法院。而法院的压力就全压在了向阳法庭庭长滕烨一个人的身上。 滕烨已经连续五天加班想办法,到处联繫做工作,寻找突破口,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也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笑了,整个人冷若冰霜,生人勿近。梅子坐在他对面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他了被他当出气筒。当然,她心里是知道他不会这样的。 同时整个法庭也瀰漫上了一股紧张、压迫的气息。大傢伙也都知道庭里发生了什么事,也在替自己法庭愤愤不平。 郦励说:「那姓颜的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一个案子两千块,批量一共两百多个,四五十万进帐。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去做律师,这钱是真的好赚。」 丁筱卿:「我觉得这样是不合理的,以后只要是不交物业费的,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苦衷和原因,上来就让他先交律师费,这样不是增加业主的负担吗?此例一开,我真不敢想像整个社会风气会变成什么样。」 宋天意说:「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业主委员会的人和物业公司签了这样一个合同?签的时候谁叫他不看清楚呢?」 郦励:「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但是不合理也不合情。物业费三四千块钱,律师费却要两千块,你们觉得合理吗?」 话落,骆扬推门进来了,里头的人立马闭嘴,不再说话。这两天骆扬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骆扬把几个送不到的案子交给丁筱卿,让她再上门送送看,还是送不到的话就委託送达或者公告。吩咐完就走了。若换成从前,一定留下来吃点小零食再走的。 丁筱卿:「这次对驼法官的打击太大了。他从没出过这样的差错。」 郦励:「你们不觉得他这段时间心事很重吗?每天都失眠到凌晨一两点,白天还要高强度上班。」 丁筱卿:「他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好像就是从蒸海居吃饭以后开始的。」说罢看向宋天意:「天意,你有空去关心关心咱们驼法官呗!我们庭可不能没有驼法官,驼法官好我们才能过的好。」 宋天意不太乐意:「我怎么关心啊?我拉着他问他有什么心事?这也太奇怪了吧!」 郦励:「同为一个部门的同事,互相关心和帮助那是应该的。反正这活就交给你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接受。」 宋天意:「……」俗话说的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其实这话应该改一下,唯小人与已婚妇女难养也。 滕烨又留了下来加班。这次梅子也留了下来,还去街上买了两份盒饭回来。 滕烨看着手边的这盒热腾腾的盒饭,问:「今天不用回家照顾你妈妈吗?」 梅子说:「有邬阿姨照顾,我很放心。」 滕烨揭开饭盒盖子,说:「你们和邬阿姨的关系不错啊。」 「是啊,她很照顾我们母女俩。别说,有她帮忙我担子轻了很多,有更多的时间忙工作了。」 滕烨笑着点点头,开吃起来。 他吃了几口抬头看看对面的梅子,梅子吃得极慢,米饭是一粒一粒送进嘴里的,边吃边看案卷。 他说:「吃饭的时候三心两意容易得肠胃炎。」 梅子:「没事,我习惯了。」说着用握筷的手翻了一页案卷,一个不小心就把一粒米饭掉在案卷上了。 她毛手毛脚地找纸巾,一张纸巾从对面递了过来,滕烨说:「看看,这就是吃饭三心两意的又一个坏处。」 梅子接了纸巾擦去案卷上的饭粒:「我白天的时候和潘主任联繫了,把律师费的事情和他说了一下,他说他们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压根没有怎么看合同内容,心想总不会有问题的,就盖章了,没想到这次出大问题了。因为律师费这个事,业主们现在把矛头转向了他,他也是压力山大,最近出门都不敢出,怕被扔臭鸡蛋。滕庭,这次这个事怕是难了,你知道那个姓颜的是什么人吗?他是周明的亲侄子,是周明一手带出来的。周明有多老奸巨猾人所皆知,他侄子就不用说了,一定也得了他的真传了。讲真,我们都觉得他侄子的吃相太难看了。哪有物业费才三四千,却要人家再支付两千块钱的律师费的?他还说他也没办法,司法局规定了每个案子最低收费是两千块,年终还要查帐,他不这么收费年终的帐就平不了。我后来也去问过司法局,他们的答覆是确实有这个规定,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而非一成不变。钱陇潮府这个事司法局的压力也很大,他们应该也约谈过姓颜的,估计没谈成。」 滕烨:「周明因为上次你给他按撤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我找他,想让他帮忙劝劝他的侄子,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到现在都没有回覆。不说他们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第170页 梅子已经翻到了前期物业服务合同的后面几页,后面第十四条是这么写的,因法律纠纷而引起的诉讼费、律师费等费用由业主承担,白纸黑字,双方盖章签字确认。 这条条款玩了一把文字游戏,不写「因诉讼」引起的费用,而是笼统地写「因法律纠纷」引起的费用,如此一来,诉前调解也被笼统地归纳了进去,成为了律师讨要律师费的依据。 「哎,其实这事不能全怪驼哥,我也有很大的责任。我看到了这条条款却没及时提出来,结果让姓颜的钻了空子,把我们自己搞得那么被动。」 「别再追究谁对谁错了,要追究肯定是我的责任最大,我是庭长,是第一责任人。吃一堑长一智吧,我们都要从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训。」 「对。」梅子很同意滕烨的说法,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脑子里一划而过,「咦,滕庭,你说我们手上这份合同和潘主任手里的合同是不是一样的呢?」 滕烨愣了一下。 骆扬来了电话:「滕庭,事情有变化了,我发现我们手里的合同也就是原告方提供的合同和潘主任手里的合同是不一样的!」 …… 骆扬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灵光一闪,家门都没进就匆忙赶去了潘主任的店里,让潘主任把业主委员会的那份合同拿出来。 潘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管把合同找出来交到骆扬手上。 骆扬随身带着原告提供的那份合同,两份合同对照着,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看。这两份合同粗粗地看来是一模一样的,但仔细对比还是能发现不同之处。这不同之处就在于原告提供的这份合同里面有一条条款约定了律师费,而潘主任的这份合同里面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律师费这三个字! 他察觉到事态严重,赶紧打电话向滕烨汇报。 滕烨接完电话和梅子驱车赶来,三个人坐在潘主任车行的办公室里,把两份合同对照了不下十遍,非常确定这两份合同是不一样的。 潘主任也懵了:「怎么我们业主委员会的合同和他们的合同是不一样的呢?怎么会呢?他们故意把没有律师费的那份合同给我,有律师费的那份合同留着?可是我记得当时签约的时候都是宣读过的,好像也没律师费这一条啊!我被搞煳涂了。」 滕烨皱紧了眉头,问潘主任:「潘主任,你再回忆回忆,当时签约的时候两份合同是一样的吗?」 潘主任绞尽脑汁地回忆起来:「我想想啊——好像是一样的。如果多了一条条款,排版格式上肯定会不一样,我应该能看出来的。」 滕烨自言:「这就怪了。」 几个人陷入了沉思,谁都没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梅子重新翻开原告提供给法院的这份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也就是双方盖章的那页,发现业主委员会盖章的地方好像有块污渍,就指着这块污渍问潘主任:「潘主任,这上面的是什么啊?」 潘主任凑了过来,盯着这块污渍看了许久,突然狠狠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 梅子:「怎么了潘主任?有什么问题吗?」 潘主任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早两个月前,物业说他们的合同弄丢了,就拿了一份空白的叫我盖章。当时是在我这店里,他们拿合同来的时候我刚好在给客户修车,手上全是机油,在盖章的时候不小心把机油弄到合同上去了。所以那污渍是油渍。我压根就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心想人家合同丢了让我盖个章最正常不过了,谁知道竟然会引出这么多的麻烦来!」 滕烨说:「潘主任,你心也太大了,怎么能内容都不看就直接签字盖章了?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的签字盖章是有法律效力的,如果不是我们的两位法官助理发现了这点,有多少业主要因为你的一时疏忽而多花冤枉钱。」 潘主任低下了头:「是我失职了。不瞒你说法官,这段时间我也在反思,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这个业委会主任。等处理完这个事后我就不干了,还是让有能力的人来做吧。」 滕烨说:「潘主任,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是个人都会犯错,吃一堑长一智,吸取了这次的教训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就行了。」 潘主任有些感动地说:「是,滕法官你说的很对,我听你的。对了,听说你们法庭经常下基层宣讲,我想能不能也邀请你们来我们小区宣讲一次,给大家普及普及法律常识?」 滕烨笑了:「当然可以,不过等这件事彻底解决好了再说。」 「好,我静候你们佳音。」 ……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回家的路上,骆扬忍不住吟起诗来。 梅子说:「原告的行为太恶劣了,不处罚不足以平息民愤。」 骆扬说:「你以为是原告出的主意吗?原告只要收回物业费就可以,律师费关他什么事?」 滕烨说:「这个先不急。我们先弄清楚到底是谁的责任。这事,一定要追究到底!」 第五十二章 宠物 信仰和真相,总要选…… 阴阳合同的事败露, 原告律师颜律师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一改之前强硬傲慢的态度,竟主动来找滕烨说这事,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这个事情不关他的事,他完全不知情, 全是原告自己的主意。 第171页 滕烨有的没的扯了两句, 然后挂了电话。坐在对面的梅子说:「他不肯承认是吧?」 滕烨说:「这种事情非同小可, 他怎么会轻易承认?」 梅子有些失落:「难道就这么算了?」 滕烨说:「说实话我们每天忙得要死,要处理的事情这么多,如果不过分我也不愿意揪着他不放。可是这次的事他挑战了我的底线, 我说什么也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主张他的律师费吗?不是很傻吗?」 滕烨:「刚才他在电话里已经表过态了,不会再主张律师费,求我不要把这个事搞大,但我不会和他做这种交易。我也不是揪着别人错误不放的人,但这次这件事的的确确越了我的底线了,我不能当没看见而不作为,姑息养奸。这次不给教训,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效仿, 整个司法风气都要被他们败坏光了!」 梅子听得热血沸腾:「嗯!」 「小梅,律师费的问题解决了, 那么那批案子应该都能解决了。你和小骆两个人这几天就辛苦一下吧。」 「好,没问题。」 梅子领了滕烨的命令后就去找骆扬。两个人商量了一下, 骆扬负责联繫原告方, 梅子负责联繫被告方。 潘主任他们听说不用再支付额外的律师费了,一个个喜出望外。按照原先说好的方案,已经入住的物业费打七折, 没有入住的物业费打五折。潘主任带头第一个人去交了物业费,他的忠实追随者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去交了,对于这些主动交物业费的,原告方就撤回对他们的起诉。剩下的那些人有的对物业意见很大,不愿直接把钱交给物业公司,也不相信物业公司,对于这批人,骆扬和梅子决定约他们来签调解协议,给他们一个保障。还有少数人不愿直接支付物业费也不愿来签调解协议,这批人大概还有十来个案子,只能转成正式立案走诉讼程序。 需要来做调解协议的一共有五六十个案子。和上次的批量工资案件一样,需要动员全庭的力量,立案、调解、出具裁定书、送达裁定书、结案、归档等等,每个环节都需要有人顶着。冉妍本来想请两天假带女儿出去玩玩的,知道庭里人手不够,就暂时不请了。宋天意前两天就请了假,听丁筱卿说马上要处理五六十个批量案子,就自己主动销假回来帮忙。 每个人都动起来了,他们就像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这些批量案子就是流水线上的产品,经过了不同的工序后完美出炉。 他们分三天签笔录和协议,这三天庭里人来人去,热闹得不得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忙这批案子,时间紧、工作量大,但没人喊一声苦。 中午休息的这段时间都还在忙,没人休息。外面下起雨来了,下得很大,风也大了起来,吹在身上还挺凉爽的。这个严酷的夏天即将过去,花坛里奄奄一息的花草树木因为一场接着一场大雨的洗礼,慢慢地回血、充满活力。角落里的向日葵开了一大片,经过雨水的滋润花朵金灿灿的,好像抹了一层油。梅子他们收养的橘猫大得挺快,每天他们吃饭它也吃饭,而且特别的懂事,从不乱叫唤。长大了的它不再满足于纸箱里的那一小片天地,它小心翼翼地爬出纸箱,好奇地探索着纸箱外面的大千世界。 它熘达到了调解室,当事人们正吵得不可开交,赵老师夹在其中眉头都皱紧了。它轻轻叫唤了一声,跳上一把空着的椅子,躺下了,开始舔自己的毛。 有个当事人看见了它,起先还挺害怕橘猫咬他,试了两次发现这只橘猫特别温顺,就干脆抱在怀里使劲地撸。撸了猫,他暴躁的脾气瞬间变好不少。另一方当事人看他态度变好了自然而然也说话客气了。大家都退让一步,事情也就谈好了。 橘猫还去过大厅,它熟门熟路地跳上大厅的沙发,躺在那享受空调,美美地睡上一觉,天崩地裂都吵不醒它。 大厅是个很嘈杂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当事人,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的昨天刚提交了立案材料今天就来催立了没有,告知他七天内立案他就很不高兴,仿佛整个法院都是他家开的,他想怎样就怎样,还故意坐郦励跟前对郦励指手画脚。有的人一来就说自己是法院某某的亲戚、朋友,想走走后门。有的不满法官的判决到大厅里拍桌子。还有接二连三、一个不停的电话…… 郦励和丁筱卿时常感嘆,窗口真的不好干,说话轻了他们听不到,说话响了他们觉得你态度不好,说的多了被录音,说的少了被投诉,真特么心累。人多的时候是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大厅都被包围的赶脚,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等人都走了耳朵里仍旧嗡嗡直响。 有个离婚案子的被告最近几乎天天来。老婆要和他离婚,把他告上了法院,他得知消息后怎么都想不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工作也没心思了,天天跑法院要求把他的离婚案子移到他老家,说是已经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待下去了。 他坐在郦励跟前,红着眼睛对郦励说:「法官,我已经跟老闆辞职了,我想回老家算了,能不能把我的案子也移到我老家去啊?我谘询过律师,律师说是可以的。」 郦励问他:「你还有两个女儿都还在读书,你说回老家就能回老家吗?她们读书怎么办?学校、户口什么的你都解决好了?」 第172页 他低下了头,不说话。很显然,他的这些想法全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郦励接着说:「还有,法院的案子不是你说移送就能移送的。这就涉及到一个管辖的问题了。一般地域管辖是由被告所在地法院管辖。被告是个人的,由被告住所地也就是户籍地法院管辖,如果户籍地和经常居住地不一致,那么由经常居住地法院管辖。在这个案子里,你是被告,你虽然户口不在金州,但是你的经常居住地却在这里,而且你在金州工作生活了十多年,中间没有断掉过。原告律师在起诉的时候也提供了你在金州清水镇的居住信息,可以证明你的经常居住地就是金州市清水镇。所以我们向阳法庭是有管辖权的。」 「可是律师跟我说我回老家了案子就可以移回老家了啊!」 「哪个律师跟你说的?」 「我们老家的律师。」 「要么他不是正规的律师,要么他在忽悠你。」郦励说,「管辖是有恆定原则的。我给你打个比方,比如说今天你在金州打工生活,案子在金州立了,过俩月你搬到江苏去了,难道案子也跟着你去江苏吗?再过三个月,你又去云南了,案子再跟着你去云南吗?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这可能吗?真这样的话,法官都不用审案子了,每天忙着移案子和收案子就行了。而且有些人就要钻这个空子了,为了逃避法律责任,一个不停的搬家,使得案子始终没有着落,你觉得现实吗?」 他说不出话来了。再没读过书也听懂郦励打的比方了,也觉得这样移来移去是不切实际的。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上班了,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对她那么好,每个月赚的钱都交给了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揉了揉眼睛,哽咽起来。 「喵呜~」橘猫睡醒了,跳下沙发走了过来。 被告和橘猫对视了一会,伸手把橘猫抱在了自己怀里。橘猫也挺黏人的,不挣不闹,趴在男人的大腿上,眯起了双眼。 郦励说:「原告诉状上写你打过她,这是不是真的?」 「她生完孩子后脾气很暴躁,经常一不顺心就打小孩。」 「所以你就打她了对不对?」 他低头撸猫,不说话。 「她是不是有产后抑郁症啊?女人生完孩子的那段时间情绪起伏比较大,这个时候很需要家人的理解、关怀和支持。你不理解她不关心她,还动手打她,你不觉得你自己有问题吗?你干嘛要打她呢?有什么问题就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吗?」 「打女人在我们老家再正常不过了。」 「哎!」郦励已经不想浪费口水了,简直是对牛弹琴。 人的思想观念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小的时候树立了怎样一种思想观念,基本上这辈子就很难转变过来了。或许这个被告从小也是在父亲殴打母亲的环境下长大的,所以在他的思想深处,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一桩事,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抱着猫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把猫放下,默默地转身走了。 郦励看着他的背影,对丁筱卿说:「真担心他回去做傻事。」 几天后,他又来了,这次的状态明显比前面好。他是来取原告的起诉材料的,他说:「既然她铁了心要和我离婚,那我就配合吧,解决了这个事再想办法把我女儿送回老家去读书。」 郦励说:「这就对了嘛,遇到问题积极面对。」 「谢谢。」他留下这两个字后走了,再也没来过诉服大厅。 橘猫有的时候也会上楼,它最爱去的是滕烨和梅子的办公室,看到梅子坐在那就跳到她的腿上睡觉。 写了半天文书的梅子正好可以寻个由头偷一下懒,那五六十个物业案子的裁定书她还在加紧写,之前着急忙慌地写了一部分都有问题,发现后就推倒重来了。 她抚摸起橘猫的毛髮来,每天一双手摸着键盘和滑鼠,小小年纪指关节一到下雨天就隐隐作痛。柔顺细腻的猫咪毛髮在她手指缝间游走,神奇地减轻了指关节的疼痛感。她撸猫撸上了瘾,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滕烨看看她,说:「我觉得这只猫养在法庭也不是个办法。」 梅子以为他要把猫赶走,急了:「为什么?我倒觉得它的存在给我们的法庭增添了很多活泼、温馨的气氛。赵老师不止一次地说起过猫猫在调解中的作用,本来当事人都快吵起来了,猫猫的出现使他们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赵老师说最近的调解率比之前还高呢。我们自己平时累了烦了也可以撸猫猫,撸完整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再说,猫猫它很乖,不吵不闹,可听话呢,还能帮法庭抓抓老鼠。我们养了它这么久,现在把它送走我真的不捨得。我想郦励姐他们也捨不得它。」 滕烨笑笑,说:「我什么时候说要送走了?」 梅子睁大了清澈无辜的大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执法者,不能知法犯法吧。养宠物是可以,但得按照相关程序来吧。猫狗都要定期打针除虫洗澡,上街要牵绳子,并不是简单地给它点吃的就行了。橘猫再乖它也是动物,不知什么时候咬了人抓了人,你要等到那个时候城管来说要把它无公害处理才后悔吗?按照规定饲养宠物,这不仅是对我们自己好,也是对宠物好,你说呢?」 第173页 梅子想了想,说:「嗯,滕庭你说得很对,我不该这么感情用事。」 滕烨起身走到梅子身旁,从梅子腿上抱起橘猫。橘猫本来眯着眼在享受梅子的按摩和抚摸,突然被人抱起,条件反射似的又是蹬腿又是张嘴咬人,嘴里呜呜地叫。 「看到没有,它会咬人的。咬了我们自己人也就算了,万一咬了当事人那就麻烦大了。」滕烨拼命抱住橘猫,可橘猫似乎对他很反感,两条强有力的后腿狠狠踹了滕烨胸口一脚,从滕烨怀里逃脱后飞一样地逃了出去,逃进了骆扬的办公室。骆扬不在,周国民在写判决书。周国民很喜欢猫狗,家里养了三只猫一条狗。他看橘猫进来了,判决书也不写了,起身抽开抽屉,拿了一包小鱼干逗猫。 滕烨捂了捂胸口,看着门口,无奈地说:「我也没怎么你啊。」 「呵呵!」梅子捂着嘴巴偷笑了起来,「人人都抱得动它,包括那些陌生的当事人,为什么就滕庭你抱不动它呢?你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 滕烨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和它一样都喜欢吃鱼吧,它怕我把它的鱼吃完。」 「噗!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好冷!」梅子抱了抱胳膊,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 「对了,说回橘猫。」滕烨把话题拉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让我把它带回家饲养吧。」 梅子有点担心:「可是它怕你。」 「相处久了就好了。就这么说好了,我今天下班就带它回家。」 「噢。」梅子有点捨不得。这么一来,她要撸橘猫就变得几乎不可能了。 滕烨看了她一会,说:「那批物业案子,你再加把劲,争取这个星期完成。」 「嗯,我会加快速度的。」 「加快速度的同时也要保证正确率。最近有去过盛医生那吗?」 「偶尔去去。」 「加油。」 梅子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对了滕庭,合同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滕烨说:「物业公司和律师都在推卸责任。我们现在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证明合同的事和他们有关。」 梅子说:「潘主任说那个拿空白合同叫他盖章的是物业公司的员工,找到这个员工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滕烨:「可是我们不是公安,找人不是我们的强项。」 梅子不说话了,却把滕烨的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晚上邹畅来吃饭,他看上去很累很疲倦,没什么精神,饭也吃得很少,话也少了,不再像从前那般说笑话逗梅子母女俩笑。 梅母看出来邹畅的不对劲,晚饭过后她就把女儿女婿赶出了家,让他们出去走走说说心里话。 邹畅这次出差出得有点久,从广州回来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他们手牵手走在大街上。梅子看了他一会,说:「这次出差还顺利吗?」 「啊,什么?」邹畅的反应有些迟钝。 梅子很是担心地问:「阿畅,你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邹畅说:「没啊,我没事啊。可能一想到我们就要订婚了我就激动得不知所措了吧?」 梅子笑笑,说:「我们快成夫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就像我有什么事都会告诉你一样。千万别瞒着我让我担心,知道吗?」 邹畅紧紧地握着女孩的手,说:「我知道了。梅梅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有点累,体力不支的感觉。」 「请假休息两天吧。我忙完这阵也请两天假。我们带着我妈和邬阿姨一起去旅游,好不好?」 「好。」邹畅答得很快。可答完后又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这让梅子越发的担心了。邹畅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他是那样的阳光、外向,可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里面肯定有事。 俩人慢悠悠地逛到了公园里,今天晚上有免费的皮影戏可以看。梅子拉着邹畅坐了下来,和大傢伙一道看皮影戏。现场的气氛很是融洽,邹畅在这样的气氛当中渐渐忘却了烦恼,阳光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这个大男孩脸上。 看完皮影戏邹畅去买了两根老棒冰,他和梅子一人一根,俩人举着棒冰逛起公园来。 梅子一边舔棒冰,一边神采飞扬地讲解着刚才的皮影戏。邹畅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不忍心打扰她,眼里浓浓的爱意。 「今天的皮影戏还挺好看的对不对?以后有时间我们要多出来逛逛。像今天这样多好,尽情地大笑。阿畅,我还是喜欢你笑的样子,你笑起来很温暖,让我很有安全感,你不笑的时候我都要担心死了,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 邹畅愧疚极了,一把将梅子拉进了自己怀里,说:「我错了。今天我表现太差了,我检讨,你说吧怎么惩罚我,让我跪榴槤也可以。」 「傻瓜,我才不要你跪榴槤。」 「那你想怎么惩罚我?」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邹畅一愣,慢慢放开梅子,仰起头看了一会夜空,说:「梅梅,我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子问:「怎么了?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邹畅摇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年我放弃出国的机会考警校,把我妈气得病倒了。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声泪俱下,问我为什么要去考警校,为什么不去国外深造。她说你看你爸这个警察当的,几十年了几乎天天不着家,他在外面抓多久的犯人,我就在家提心弔胆多久。好不容易我熬到了你爸平平安安退休,你却又要走他的老路,又要再让我提心弔胆几十年吗?我和她说,妈,当警察一直是我的志愿和理想,我想把全天下的坏人抓光。她说不出话了,就是哭。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阻扰我成为警察,反而还时常叮嘱我一定要做一个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的好警察。我觉得我亏欠她很多,大学四年忙着训练、考试都没回去看看她,陪陪她。工作后经常出差,很少回家。她一定像那些年等我爸那样,每天巴巴地等着我回家吃饭。」 第174页 梅子:「那你以后多回家吃饭吧,不对,从现在开始我和你就经常回去陪她吃饭。所以你的困惑就是理想和现实、工作和家庭起了冲突,不知该如何选择?」 「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最近只要我一回到家,看到我妈还坐在沙发上等我、关心地问我工作累不累,但其实她自己早就疲惫不堪的时候,我就会很失落很反感。我觉得我不值得她这么对我。」 梅子:「什么意思?」 「梅梅,你说你当初选择进法院不止为了调查伯父的案子,还为了其他的,我能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梅子边回忆边说:「可能是为了一种信仰吧。」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穿法袍的背影…… 「信仰?多好的词,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坚持的东西。不过我怕我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为什么?」 「从前以为只要怀着一腔热血惩奸除恶就行了,可现实当中却有许许多多的障碍,有的障碍可能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跨过去的。」 「是什么样的障碍让你这么惧怕?」 「真相。」 「真相?」梅子彻底煳涂了,「什么样的真相让你这么惧怕?为什么真相会让你这么惧怕?」 邹畅摇摇头,说:「梅梅,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为什么不说?你说出来让我给你出出主意也好啊。」 「事情很复杂,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理出头绪来。梅梅,这样吧,等我理出了头绪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再和你说,好吗?」 梅子小心地问道:「那个真相是关于我爸爸的吗?」 邹畅怔了怔,说:「梅梅,别胡思乱想。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在信仰和真相之间做个选择。」 他不想说,梅子也不逼他了。 「对了,阿畅,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 「帮我找个人。」 註:1、诉前阶段调解成功的法院不是出具调解书,而是裁定书,效力和调解书是一样的,也可以拿着去申请强制执行。 2、管辖分为地域管辖和级别管辖。管辖是恆定的,分为地域管辖恆定和级别管辖恆定。 第五十三章 处罚 律师弄虚作假被停止…… 小亮是负责这一片收债的业务员, 这一片全是老街老巷,住的全是老人、民工等社会最底层的一批人,每次借的钱也不会很多, 讨的时候就难了。今天来,哭着对你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明天来, 跪下来求你再宽限几天。现在是法治社会, 而小亮又不同于别的业务员,他心肠比较软,一看到他们又哭又跪的就心软了, 宽限几天就宽限几天吧,这个宽限几天,那个也宽限几天,结果就是整个干金公司几十名业务员,就他总是完不成每个月的任务,次次倒数第一名。 干金公司放债和收债都是划片区的,业绩好的业务员就能分到好的片区。所谓好片区,无非就是做生意的比较多,做生意需要资金, 都有资金不足的时候,这个时候贷款公司就发挥它的作用了, 而且这些生意人都爱面子,基本不会拖欠, 也就无需费力讨债了。而业绩差的, 就像小亮这种的,就会被分派到边边角落的地方。那些地方的人需要钱,但还不出钱, 放出去的债多半收不回来。一次没完成任务,老闆贺军就对他有意见了,接着几次依旧这样,贺军就直接把他扔一边了,重要的事也不交代他,只将那些最苦最累又最没有价值的活交给他做。比如拿着合同去找人家业委会主任敲章这种小事。 小亮手下还有一个小跟班,叫星星,是个刚踏上社会的愣头青。星星大专毕业,家里条件不好,干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最后辞了,然后来了干金干收放债的活。老闆贺军不是很喜欢这个愣头青,傻头傻脑的不说,还经常捅娄子,于是干脆把这个愣头青塞给了公司里最没有前途的小亮,让他们组成一队,公司内部管他们叫「史上最牛蜗牛队」,以此来嘲笑他们业绩次次垫底。不过小亮和这个愣头青还挺好的,俩人脾气相近,都是天生的乐天派,随遇而安的那种。白天一块收债,晚上一起吃烧烤喝啤酒,完了一同回小亮租住的家中睡觉休息,几乎形影不离,就跟亲兄弟一样。 星星对老闆交代他们去盖章这活不是很满意,他对小亮说:「亮哥,这种活可以叫内勤的去啊,干嘛叫我们去?我们又不是跑腿的,我们是要干大事的嘛!」 小亮把电瓶车从车库里推出来,丢给星星一个头盔,说:「老闆叫我们去我们就去呗,你再不乐意又能怎么样?除非你不想在公司待了。」 星星戴上头盔,嘆了一口气,说:「哎,谁叫我们不受待见呢?」 「知道就好。」小亮跨上了电瓶车,「上来,早去早回。」 星星慢吞吞地过来,说:「亮哥,我听公司的内勤说,你以前很厉害的,为了救贺总,自己被捅了一刀。可现在……贺总也真是的,怎么不看在你救他一命的份上给你份好差事呢?至少也得像内勤那批人那样,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吹吹冷气、不用跑东跑西才行啊。」 小亮面无表情地说:「救他是我自愿的,他不把我赶走已经算对我很仁慈了。」 「亮哥,你真是个大好人啊!」星星跨了上去,坐在了小亮的身后,「我说实话啊,亮哥,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离开公司,自立门户呢?如果你离开公司创业,那我也辞职给你打下手。」 第175页 「我一个没学歷没文化的出去能干什么?送外卖还是开滴滴车啊?你这个大学生,要文凭有文凭,要文化有文化,怎么不去找个朝九晚五、体面一点的工作?」 「我只是个大专生,出来能找什么好工作?那些好工作都是给有钱有势的准备的,我们这些穷苦大众哪有这个资格?反正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每个月拿保底工资,有事就忙一下,没事还能自己网上做点生意赚点外快,比朝九晚五的上班不知道自由多少。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贺总他们也不来管我们,多爽!」 「这点出息!」 …… 小亮和星星找到业委会主任潘主任,敲完章就拿了合同回来了,交到了贺军的手上,贺军又把合同交给了方经理。 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小亮和星星和平常一样,每天在管辖的片区内挨家挨户地讨债。他们一般不会去恐吓欠债人,但如果有人想耍油条故意拖欠借款,小亮也是毫不客气的。他有的是办法。 比方说这天他们来收债,这个租户跟他们借了两万块两个月了,一分未付,每次找他都不在家,好像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预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催债然后提前找地方藏起来。事实是这个租户的确很聪明,通过观察分析出他们每天大概什么时候会过来这边,然后提前躲了起来。 小亮早就把他的这点把戏看穿看透了,星星却摸着后脑勺,一脸懵逼。 「他是不是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小亮直接翻白眼:「这世上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他是摸准了我们催债的顺序和规律,提前躲了起来。每天我们都是从早上九点开始,沿着这条老街一路过去,等催到他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他就是抓住了这个规律,有效地躲开了我们的催债。是个聪明人,不过碰到我算他倒霉吧。」 他们故意放出风去让这个欠债人以为他们这个时候还在前面那条街上。欠债人收到这个消息后就彻底放下心来享用晚餐。反正还有时间,他得把叫的外卖吃完。最近他做成了一笔小生意,赚了点钱,所以买点好吃的来犒劳自己。 正吃得香,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合伙做生意的朋友来找他了,就去开了门。 房门打开的那瞬间,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 星星负责堵门,小亮大摇大摆地走进屋,看了眼桌上的披萨、炸鸡、小龙虾、牛排、寿司,居然坐下来捡了一个三文鱼手握寿司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然后吮吮手指,说:「味道真不错。这一顿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有钱吃这么好,没钱还债,你觉得应该吗?」 一个刀子眼,吓得那欠债人毛骨悚然,不得不乖乖地把钱奉上。 小亮并没有拿走他所有的钱,而是留了两千块钱给他。 欠债人既惊讶又喜悦:「亮哥,你真的和他们不一样!」 小亮一边数着钞票一边说:「我不喜欢赶尽杀绝。你再还一期就清了,好好找个工作踏实过日子吧。」 「我不想打工,打工要看老闆脸色,哪有自己做生意这么自由自在?」 小亮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大买卖?能不能带带小弟我?」 「亮哥你别开玩笑了,你可是贺总跟前的大红人,我做的这个哪能跟你比啊?」 「不愿说就算了,我懂的,挣钱的门道怎么能轻易告诉别人呢?」 「不是亮哥,你听我说……」 …… 小亮开电瓶车,载着星星来到钱陇潮府。 那个欠债人说的大买卖其实就是给这个小区收垃圾。这个小区从前各种脏乱差,最近换了一个物业公司,新的物业公司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小区的卫生环境上。清理垃圾就是其中一大重要工作。欠债人的朋友瞅准了这个赚钱的机会,拉着欠债人一同收垃圾,几乎垄断了整个小区的垃圾回收。收回去的垃圾进行分类,再卖给其他收购商,从中赚取差价。短短一个星期就挣了一万多块钱。 这天已经天黑了,小亮和星星想进小区却被新来的保安拦下了。 新换的物业公司请的保安全是年轻力壮的,看上去很专业。他们仔细地询问小亮和星星的身份,并要求他们登记身份信息。 小亮和星星登记完后就能进小区了,他们假装来找亲戚,其实是来寻找发财的机会的。 向阳法庭的这群小年轻们今天晚上在这个小区做宣讲。滕烨、梅子、骆扬、宋天意、郦励、丁筱卿还有冉妍都来了。丁筱卿和冉妍还把各自的孩子带了来。 今晚的普法宣讲社区和物业方大力支持,对于新换了物业公司的钱陇潮府小区来说,这是新的开始,新的征程。 滕烨、梅子和骆扬依次上台宣讲和日常生活有关的一些法律小知识,採用演话剧、脱口秀等多种方式。 台上卖力地表演和宣讲,台下掌声雷鸣。 这次还有提问阶段,也就是居民可以就日常生活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向法官提问,由法官来给予专业的解答。这个互动非常的好,居民们踊跃发言和提问,现场活跃、火热极了。 现场有人提出高空抛物的问题,说是经常有住在高层的人把垃圾、菸头什么的往下丢,菸头把他家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烫坏了,问应该怎么办。 这些年高空抛物造成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事件不断发生。针对这个问题,梅子作以下解答:「最高人民法院印发了《关于依法妥善审理高空抛物、坠物案件的意见》,就是为了预防和惩治高空抛物、坠物的行为,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们首先要分清楚是高空抛物还是坠物。如果是故意高空抛物的,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也就是坐牢。如果高空坠物构成犯罪的,也是要定罪处罚的。构不成犯罪的高空抛物和坠物是可以通过打民事官司来解决纠纷的。打官司的话首先要明确直接侵权人。别的地方已经有类似判例了,如果同一栋楼里的住户都不承认是抛物或坠物的直接侵权人,那么整栋楼的住户将成为共同被告,一同承担侵权责任。当然如果是物业不作为而造成高空坠物,那么也可以追究物业的责任。物业如果篡改、销毁相关证据的,依法追究其责任。」 第176页 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亮循着声音走来,在人群中站定,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星星说:「亮哥,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快走吧。」 小亮不走,他看着台上的人,有些出神。 星星看了眼台上那个女法官,问:「哥,你认识她啊?」 「不是,我不认识她。」小亮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星星嘆了口气:「哎,我们还是来晚了,废品都被人收走了!」 小亮不说话,自顾朝小区大门走,可还没走出小区,就被人叫住了。叫住他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他听到声音转过身去,诧异地发现竟然是刚才在台上普法的女法官。 梅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问:「你是干金公司的业务员小亮吧?」 小亮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边上的星星替他回答说:「是啊,我们是干金公司的。」 小亮嫌他多嘴说得太快,星星自知说错话了赶紧躲到了小亮身后去,再也不敢吱声。 小亮说:「对,我是小亮,干金公司就一个小亮。法官你好,我好像没犯法吧?」 梅子笑着说:「不要紧张,我们找你呢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这时滕烨走上来了,他说:「钱陇潮府的业委会潘主任说那天拿着空白前期物业合同找他盖章的人就是你。」 星星有点紧张了,可小亮面不改色,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似的。 小亮笑说:「你们为什么这么问?」 滕烨说:「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可以吗?我们好好聊一聊。」 梅子也说:「不好意思我们要耽误你一点时间,请你配合我们,拜託拜託。」 小亮看看梅子,答应了。 …… 外面电闪雷鸣,周明冒着大雨赶来干金小额贷款公司大楼,直接冲进贺军的办公室。贺军正在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女秘书搞暧昧,周明的突然造访令他有些不悦。贺军使个眼色,小秘书便识趣地出去了,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贺军将腿从桌子上放下来,坐直了看着怒气沖沖的周明,问:「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周大状吹来我这了?快坐快坐。」 周明在沙发上坐下了,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侄子?」 因为有干金业务员小亮的证词,所以滕烨打算对干金公司进行处罚。干金公司的负责人贺军知道后,为了给自己脱罪,直接把锅甩给了颜律师,并提供了当初他们讨论伪造合同的监控录像。监控录像再加上人证等证据,颜律师百口莫辩。金州市司法局当即对其作出处罚,停止执业六个月,并处罚金三万元。作为叔叔的周明得知此事后震惊、气愤不已,思量再三后杀来了干金公司要个说法。 贺军不急不慢地说:「令侄的事我感到万分抱歉,可我也是逼不得已,如果让法院那边再查到些什么,那这个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担的起的。再说,伪造合同一事就是令侄的主意,我们普通老百姓,哪懂那么多?」 周明冷着脸说:「是吗?我怎么听说是贺总你想从中抽成呢?」 贺军一愣,说:「周大状,目前这个情况已经很乐观了,令侄只是停业半年又不是被吊销执照,这半年就当休养生息了,如果他愿意,我干金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不必了。」 「周大状,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令侄年轻有为,以后前途一定无可限量啊。」 周明说:「这次停业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的!」 贺军笑了:「周大状对自己的侄子还真是上心,外界传闻周大状和你弟媳的关系不一般,你弟弟英年早逝……」 「无稽之谈!」周明激动地站了起来,气得脖子上青筋爆起,「贺总,这次的事我一定会记住的。」 贺军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周大状,你要搞搞清楚,害你侄子停业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姓滕的。你要报仇也要找对对象是不是?」 周明一愣,强忍着心中怒气对贺军说:「这次的事很多人都脱不了干系,贺总,管好你的手下。」说罢就开门走了。 贺军望着周明的背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自言自语:「什么东西!有点文化了不起啊!」 随后一想,叫来方经理,让方经理把小亮叫来。 周明钻进自己的保时捷,气得浑身发抖。贺军的话犹如魔咒萦绕在他耳边—— 「周大状,你要搞搞清楚,害你侄子停业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姓滕的。你要报仇也要找对对象是不是?」 他坐在车里,给自己的合伙人秦勉去了个电话。 秦勉的病还没好,最近都没来所里,一直在家办公和休养。她挺害怕接周明电话的,生怕他又要拉着她去做那些事。 「周主任……」 周明不等她说话就噼头盖脸地骂了起来:「秦勉啊秦勉,当初我看中你选你做我的合伙人就是因为你有一个在法院当法官的男朋友,以为他能在危急时刻拉我们一把。现在非但不帮我们,还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差点害死我侄子!秦勉,你业务不行,男朋友也不给力,你说我要你有何用?你要那样一个男朋友有什么用!」 他把气全出在了秦勉身上,丝毫不顾及秦勉的感受。秦勉被骂得哭了,可周明还是不肯放过她,又骂了十来分钟才罢休。 第177页 秦勉接完电话就把手机扔了。她心里委屈,她不是没有和男朋友骆扬说过这个事,希望男朋友可以从中帮个小忙。可她那个男朋友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么做,还反问她:「你我都是学法律从事法律工作的,知法犯法的事能做吗?」 周明骂的没错,她是无用,连男朋友都不站在自己一边,要她有何用?要他又有何用呢? 周明是骂爽了,整理下心情后就去见郁守俊了。一见到郁守俊,他就马上堆上奉承的、谄媚的笑容。 郁守俊看看他,说:「周大状,千万不要被无关紧要的小事局限了你的眼界和格局。」 周明不停地点头:「是,郁总说的是,小侄那个事,现在这个处罚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容了。谢谢郁总。」 郁守俊说:「知道就好。记住,人要学会满足。如果不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帮忙,令侄的律师证可能就保不住了,以后再也不能当律师,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是是,多谢郁总帮忙。」周明对郁守俊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和崇拜。 「大家朋友,互相帮忙那是应该的。」郁守俊笑着说,「周大状,今天这么大雨我把你叫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周明:「郁总尽管吩咐,我周明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周大状言重了,不过是些法律上的事务,哪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这么严重?」郁守俊说,「实不相瞒周大状,我最近很看好南美那边的发展潜力,计划对那边投资几个项目,想让周大状你帮忙在法律上把把关。」 …… 向阳法庭依旧那么吵吵闹闹的,每天如一日,来谘询的,来立案的,来开庭的…… 周国民那个九十几岁老人和八十几岁老人离婚的案子判决送达后已经满十五天了,原被告都没提上诉。骆扬松了口气,周国民却早已把那案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骆扬最近两天心情还可以。一方面,那批物业案子终于圆满解决,有关部门也对弄虚作假的律师作出了处罚,同时上级领导对他们这次的处理很是满意,尤其是事后给小区居民普法这事,给予了高度肯定和赞扬。另一方面,他和秦勉约法三章了,俩人在家中不再讨论案子上的事,秦勉同意了,所以这些天俩人都没吵过架。 他给秦勉打了个电话约她晚上吃饭,电话过了很久才被秦勉接起,可电话那头的秦勉情绪好像不太好。 「阿勉,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上去这么虚弱?是不是病了?」 「你干脆等我死了再来找我吧。」说完就挂了。 骆扬又打过去,可是秦勉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滕烨开完庭出来,看他一个人捧着手机在那干着急,就问:「小骆,你在这干什么?」 骆扬说:「滕庭,我今天想早点走,家里有事。」 滕烨说:「这样啊。我本来打算今天请大家吃个晚饭的,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如果你家里有急事那就先走吧,晚上能过来就过来。」 「谢谢滕庭。」骆扬得了允许后就收拾收拾开车走了。离下班还有一个多点小时。 滕烨的管理模式挺人性化的,他总说每个人都是有家庭的,谁家里没点急事,庭里不管是谁,只要有正当理由并能合理安排好工作的,他是不会故意拖着不给他们回家处理家事的。这点他和他师父的做法是截然不同的。 晚上除了骆扬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包括司机齐良和调解员赵老师。其实每次聚餐庭里的都会叫上齐良和赵老师,但他们俩人每次都有事。 赵老师总是说他很幸运来到向阳法庭当调解员,这里的年轻人朝气蓬勃、善良热情、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相处起来很轻松很愉快。 饭桌上,他第一个起来敬大家酒:「调解工作有的时候真的挺烦恼的,有时候不顺心了就想明天就辞职去,不干了,反正我也退休了,退休工资拿拿不好吗?可是第二天一来到法庭我就改变了这样的想法。实不相瞒,我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法律,所以业余自学法律。我考了十二次法考,终于在退休前两年拿到了律师证。」 宋天意听得睁大了双眼,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赵老师接着说:「有人跟我说,你考出了律师证就去当律师啊,当律师多挣钱哪!可是我还是来了法庭当调解员。因为我要尊重我的初衷,我想用我学到的知识为大傢伙做点事。每当看到当事人冰释前嫌、握手言和,我的心就很满足很快乐,这是赚多少钱都无法超越的。」 「好!赵老师说的太好了!」宋天意起来鼓掌。 其他人也都鼓起掌来,每个人的内心,多多少少都被触动了。 赵老师又说:「虽然每天回家都是身心俱疲,但是说实话我干的很开心。不仅因为我实现了我年轻时候的理想,还因为你们,因为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来,我们来为我们这个大家庭干杯!」宋天意激动极了,举起了酒杯。 其他人随即应和,一同举起酒杯:「干杯!」 滕烨说:「希望我们这个大家庭永远这么温暖,也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学习赵老师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酒席散去,慷慨激昂的话语还在每个人的心中荡漾。尤其是宋天意,他今晚上获益匪浅。最近他复习到了一个瓶颈期,做了几套试题成绩都不理想,从而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考法考。可听了赵老师的话,他又重拾了信心。赵老师考了十二次法考才考上,充分说明了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坚持就是胜利。这么一想,他就想通了,今年的这次法考就当是练兵吧,考不出明年再来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78页 晚上太过兴奋所以喝了点酒,宋天意把车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里,然后一个人走回家。他给裴锦发了个信息,告诉她他已经想通了,她不用再担心他了。裴锦这个时候正在家里复习,收到信息后就回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图,并配文字:我相信你一定行! 短短几个字,却让他浑身充满力量,有使不完的劲。 这和第一次恋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更喜欢这一次的感觉,平等、积极、上进、温暖。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从身后走上来一个女孩,她身上的香水味让他觉得很熟悉。 他转过身去,惊讶地发现竟是他的前女友潘蓉。 潘蓉的穿着打扮时髦且暴露,她搂着一个矮她半个头、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看了他一眼后,漠然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註:对颜律师的处罚请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第四十九条。 第五十四章 借贷 被告的什么把柄握在…… 骆扬赶去女朋友秦勉的家, 给秦勉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私底下别人称他为「浪漫的诗人」,现实中他也的确是个很浪漫的人。一顿晚餐而已,搞得隆重高雅, 又是蜡烛又是鲜花的,只为哄自己的女朋友高兴。 秦勉还真吃他这一套,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一起了。 骆扬做了牛排和蔬菜水果沙拉, 秦勉是饿了, 吃了好多好多。这期间丁筱卿打骆扬电话,问他来不来一起吃饭。骆扬委婉地拒绝了,说家里有事, 这次就算了,下次他再请全庭吃顿好的。丁筱卿开玩笑地说已经把他的话录下来了。俩人嘻嘻哈哈中挂断了电话。 秦勉说:「今晚上你们有聚餐?」 骆扬:「嗯,滕庭请客,我不去了,陪你。」 秦勉:「部门聚餐应该参加的,你去吧,他们应该才开始,来得及的。」 骆扬皱了皱眉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一个人去吃饭?」 「你不用管我的, 我就是……就是最近有点忙,压力有点大……」 「别骗我了。」骆扬看着她, 目光炯炯有神,「是不是和天诚有关?」 秦勉听到天诚二字,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被骆扬尽收眼底。骆扬说:「告诉我阿勉, 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事?说出来让我帮你。」 秦勉使劲地摇头:「不是,和天诚无关。你不要再逼我了,真的和天诚无关。」 「阿勉!」 「阿扬你真的别再逼我了, 就算真的和天诚有关,我又怎么会冒险告诉你呢?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人家天诚集团背景深厚,树大根深,不是你我这种小老百姓可以左右的。何况我现在这样真的和天诚没有一点关系。是我最近太累了,精神有点不好。你给我点时间,只要我休息足够了就能恢復成从前的秦勉。」 骆扬不再逼她了,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谈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秦勉的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肯说。 晚饭过后秦勉说想吃新鲜水果,骆扬二话不说就下楼去了。 楼下就有一家水果店,他挑了桃子、荔枝、西瓜等,当然,每一样都选好看的挑,口味怎么样他不管。 在结帐的时候,肩上让人拍了一下,吓得他急忙回头,看清了来人,松了一口气,说:「你能不能不要吓人?」 宋天意沖他咧咧嘴:「驼法官也会有怕的时候。」 骆扬打开支付宝扫一扫:「你们结束了?」 宋天意还在选椰子:「是啊,早结束了。我喝了点酒,所以走路回家了。」 「厉害,可以的。」骆扬朝他竖竖大拇指。 宋天意买了个椰子直接插上吸管,他和骆扬一块走出水果店。本来要分道扬镳的,可俩人心照不宣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聊天。 骆扬问他怎么走到这来了,宋天意捧着椰子,耸耸肩,说:「想往哪走就往哪走啊。」 「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流浪的心。」 「谁不想去流浪去到处走一走呢?」宋天意一口气把椰子汁吸完了。 「看上去你有心事。」 「对啊。」宋天意直言不讳,「我刚才遇到我前女友蓉蓉了,她完全变了,变得我都不认得了。明明她是那么的单纯上进,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 「人是会变的,初心也是会变的。」 「可是也不用变成那样吧?那个男人,都能当她爸了,她怎么……哎,是我老了吗,看不懂这个社会了吗?」 「不是你老了,而是你三观很正。人向下的堕落比向上的攀爬容易的多,所以我们时时刻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骆扬说着说着陷入了深思,他想起了他的女朋友秦勉,他非常担心她。 「驼哥,你觉得我该去提醒她吗?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 骆扬说:「还是别多管闲事吧。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纠缠你的了?任何人都没有义务为他人的错误人生负责。」 换宋天意深思了。 「好了,我该走了,阿勉还在等我呢。」骆扬起身,要和宋天意道别。 宋天意说:「驼哥,经过你的开解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和我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骆扬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哪有什么不开心的?小屁孩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第179页 「驼哥,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不过你千万别硬撑,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个人想不到办法,一群人还想不到一个办法?」 「谢谢。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这样,我给你叫个车吧。」 骆扬看着宋天意上车才回去。秦勉在房间里打电话,隔着门隐约能听到些内容。 「周主任,这些项目不能做,法律风险太大了!」 「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想赚更多的钱就要做好和风险搏斗的准备。难道你还想回到从前,接一些挣不到钱的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秦勉你听我说,这次做完我们就再也不用干活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郁总那边放话了,三天内拿出方案来,如果我们不行他就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了!」 「可是这些项目漏洞百出,有些地方已经触及了法律的红线,我怕……」 「你怕什么啊?有什么事郁总会给我们撑腰的!」 「可是很多资料根本就没有……」 「你是读法律的,没人比你更懂法律的红线在哪里。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你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没人管得了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秦勉推不掉这个活,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挂了电话,她回头一看,骆扬就站在门口,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阿勉,周明他让你做什么?你别做,明天你就去辞职,告诉他你做不了。」 秦勉激动地说:「我为什么要去辞职?我好不容易才混成合伙人的,我才不会轻易放弃!我的事你就别管了,你放心,我不会做触犯法律的事。我学法的,比任何人更懂法律的红线在哪里。」 …… 早上,宋天意和司机齐良去村里送达了,回来的路上顺便再去个派出所调个资料。送达的活完成得很顺利,被告刚好在家,被他抓了个正着。没办法,想躲也躲不了了,只好乖乖地签收材料。临走前宋天意对他说:「事情总要解决的,你来应诉,来抗辩,这对你是有好处的,我们法官会根据你们双方提供的证据来判决,如果你不来,那么就等于放弃了抗辩的权力,法官就只能根据原告方提供的证据作出不利于你的判决了。」这个被告听了这番话后不那么抗拒了,反而还谢谢宋天意告诉他这些。 送完材料赶去派出所,这个调资料的活是郦励托他办的,他们平时就是这样一种工作状态,谁方便谁顺路就谁做,不管谁做多做少,彼此之间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宋天意把调回去的材料给到郦励,郦励一看,少调了一样材料,但并没怪他,反而夸他能干办事效率高。然后等有时间郦励决定再去一趟把没调的材料再调来。 这样的一种互相体谅、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的工作氛围和环境,再苦再累也是笑着的,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他们。 这天大厅里来了个手臂上全是纹身的大背头,他把起诉材料给了郦励,郦励对他提供的材料审查了起来。 这是个民间借贷案子,标的五万元,材料并不多但很齐全。她看了一下没问题后就立了诉前调。 大背头挺有礼貌的,临走前不停地说谢谢。 这个案子立完案后就到了赵老师那,赵老师根据原告提供的被告的电话给被告打了过去。电话那头的被告却是一脸懵逼,说自己已经付清了。口说无凭,不足为信。为了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老师约他们过来调解,当面把问题说说清楚。 调解那天大背头和被告都来了,被告戴了一副厚重的眼镜,尽管如此,看东西的时候还是得凑近点看,不然就看不见。 眼镜男拿着大背头提供的借条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喃喃自语:「上面我的名字好像是我签的,可是我已经还清了啊,怎么……」 赵老师问他承不承认这笔借款,对这笔借款有什么意见。 眼镜男扶了扶厚重的镜片,说:「我是向他借过五万块钱,可是我已经付清了啊!」 大背头说:「兄弟,做人要诚实啊。你跟我借五万块,你每个月还的只是利息啊,本金你还没还我呢。」 眼镜男:「不对啊,我记得还了呀。」 赵老师问:「你是现金还的还是转帐还的,转帐的话是有凭证的。」 「我有一部分是现金给的,一部分是支付宝和转帐,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我已经付了。」 赵老师说:「那你去把转帐凭证拉出来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今天怎么还是空手来的?」 「是是,我忘了。」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你说你已经付清了,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是要提供证据证明的。」 「是是。」眼镜男说,「法官,给我几天时间,我回去就把转帐记录拉出来。」 赵老师说:「好吧,你快点去办。忘了问你了,你为什么向原告借钱?借来的钱是干什么用的?」 眼镜男看了大背头一眼,大背头也刚好看过来,随后眼镜男就低下头去,说:「我……我房子装修拿不出钱……」 一个说还没付,一个说付了,第一次调解显然易见是不可能成功的。赵老师结束了这次调解,特地叮嘱被告回去赶紧把转帐记录拉出来。原被告是前后脚走出法庭的,大背头很有礼貌地和赵老师道别,眼镜男却头都不回地走了,走得很急,好像在避什么人。 第180页 到了法庭外面,大背头的脸变了,他快步上前,揪着眼镜男的衣领,把他拎到附近的绿化带里。 眼镜男很怕大背头,怂得头都抬不起来,整个人是僵着的:「大……大哥……」 大背头给他整理一下衣物,拍拍他的脸,说:「别紧张,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有纠纷就上法院,法官会作出最公正的判决的。」 眼镜男急了:「大哥,我真的都还清了,为什么还有五万啊?」 大背头说:「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之前还的都是利息,本金你还没还。」 「不对不对,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小老弟,你就别多想了,乖乖地把这钱还上我就撤诉,以后呢,还会给你介绍更好更年轻的小姐。」 「可是我真的没钱啊!」 「跟你爸妈要啊!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还能不帮你?」 「他们老了也没几个钱,我爸还吃着药呢。大哥,你就行行好,少点行不行?」 「不行,一分都不能少。」大背头指着眼镜男威胁说,「小子,放聪明点,别把我逼急了,不然我就把你的那点破事全抖出来。」 眼镜男秒怂。 司机齐良送滕烨回院里开会,回来的路上看到大背头和眼镜男在草丛里又是揪衣领又是拍脸的,就留了个心眼。他把车停在不远处,打开着车窗,一不小心就把他俩的对话听了去。回到法庭后他找到梅子,把刚才在法庭外听到的话全告诉了她。 梅子想了想,本想将这事汇报给滕烨的,可此时滕烨正在院里开大会,手机都是没收上交的,根本联繫不上。 她又下楼来到赵老师的办公室,问他要了刚才那个民间借贷的案子材料,故意过个半个多小时才给被告去电话。 眼镜男已经和大背头分道扬镳了,梅子打他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坐公交车。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就给挂了,可同样的号码过了会又打进来了。他心想诈骗犯应该不会这么孜孜不倦,就接了起来,不接不知道,一接吓一跳,原来是法官打给他的。 梅子向他了解情况,他想起大背头刚才威胁他的话,就跟梅子说:「法官,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还给原告的,请你们再给我点时间。」 梅子说:「你不是说这笔钱已经付清了吗?」 眼镜男说:「不,法官,是我记错了,我还没付。」 「是吗?」梅子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的,「余浩,五万块可不是小钱,而且对方还请求了利息,你要想清楚到底有没有付清。」 眼镜男说:「我真的还没付,是我记错了。」 梅子最后又问了一句:「余浩,你之前是通过哪个银行打给原告利息的?」 「民生银行。」 梅子挂断电话后又想了想,然后喊上宋天意,俩人马不停蹄地赶去民生银行,调取了余浩最近三个月的转帐明细。转帐明细显示这三个月以来余浩几乎每隔两个星期都会转钱到一个帐户,每次转的钱五百一千两千不等。但这个帐户并不属于原告,而是一个名叫「杨超」的人的。 杨超,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她和宋天意跑去调查余浩帐户的事到底还是被滕烨知道了。滕烨质疑梅子的行为是否合规:「法院调取证据材料一是当事人无法自行收集而申请法院调查取证的,二是法院认为审理案件需要而主动调查取证的。」 梅子说:「我认为这个案子有必要依职权收集证据,找出真相。」 滕烨皱起了眉头:「法院依职权调取证据材料是有范围和条件的,不是大包大揽毫无界限。可能损害国家利益、社会公共利益的;涉及到身份关系的;涉及公益诉讼;当事人恶意串通可能损害他人合法利益的;涉及依职权追加当事人、迴避等程序性事项的,符合以上五项中的任意一项才能依职权调查取证。如果不在这五项之内的,法院调查取证需依照当事人的申请进行。你自己对照一下,你的行为符合法律规定吗?」 梅子说:「没错,我今天的调查取证不符合这五项中的任意一项。但是这个案子中被告明显是被原告恐吓威胁了,其中很可能涉及到别的一些问题,难道我们也不管,任真相被掩盖吗?」 滕烨说:「具有正义感是好事,但我们是执法者,一定要依照法律规定来办事,千万不能踩过线。」 梅子低了低头,说:「我认识到错误了。可是滕庭,这个案子明显是有问题的,被告现在也不配合,我们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 滕烨问:「你调查得怎么样?」 梅子一愣,说:「被告余浩在过去的三个月里经常汇款给一个帐户,但这个帐户并不是原告的。」 滕烨:「借贷的事实你审查了吗?五万块的借款是通过什么方式给到被告的?原被告订立借款合同的经过是怎样的?」 梅子摇摇头。 滕烨:「哎,还是太冲动。算了,这个案子你来负责吧,尽快安排开庭,查清事实。如果真的涉及到别的问题,那我们更应该仔细审查。如果被告不愿配合,那就耐心地给他做工作,把利害关系给他说透,尽力打消他的顾虑,说服他说出真相。」 梅子想着什么,说:「滕庭,你说被告的什么把柄握在原告手里呢?」 註:1、民间借贷里有不少猫腻,感谢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揪出了不少吸血鬼和保护伞。 第181页 2、民诉法规定谁主张谁举证的举证原则,但噹噹事人或诉讼代理人因客观原因而无法收集证据的时候,可以向法院申请调查取证。法院如果认为有必要的也可以主动调查取证,但是有范围的,具体不再赘述。 第五十五章 说服 可怜天下父母心。…… 梅子给眼镜男余浩打了好几个电话, 余浩始终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另一方面,原告催的很急, 几乎一天一通电话,要梅子安排调解或者开庭, 一会哭诉自己没钱吃药了一会说话又略带威吓口气, 总之是个捉摸不透的多面人。 安排调解或开庭是挺简单的, 反正原被告对该笔借款无异议,可是这案子里边还有别的故事。她作为一个人民法官,不能只看表面断案, 而要对每个案子都进行深挖,只有把背后的问题找到并加以解决,把当事人的心扉都打开,才能真正地做到让人民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 公平、正义,沉甸甸的两个字,要践行这两个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梅子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担,心里有团火在燃烧,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迴响:一定要挖出真相! 这天下班她没有跟着大部队一块回去,她留下来加班, 打算等会就去余浩的家里找余浩再好好谈谈。 滕烨上车了又重新下车回来,梅子见他回来了, 惊讶地说:「滕庭,你怎么回来了?」 滕烨把东西往办公桌上一放, 说:「我听他们说你打算去找余浩, 是吗?」 梅子点点头。 滕烨:「我陪你一起去吧。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行动不安全。」 「噢。」梅子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俩人随便吃了碗方便面就把晚饭打发了。吃完后,趁着天色还早,马不停蹄地赶去余浩家。 余浩家就在绿山镇下面的诚善村里。诚善村地理位置不大好, 多少年了都轮不到拆迁,眼看着边上的村落拆的拆,搬的搬,他们唯有羡慕的份。村里家家户户种植桑树、採桑养蚕,桑蚕丝是这个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经济产业。 滕烨和梅子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两边全是绿油油的桑树,偶尔有个大妈大爷从桑树地里钻出来,背上的背篓里装满了刚采的新鲜桑叶,准备拿回家餵蚕宝宝。 村里的房子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各个地方,找起来有点吃力。滕烨和梅子找了会没找到余浩的家,就拉着一个刚从桑树地里出来的老大妈,问她余浩的家在哪里。 老大妈反问:「你们哪里的?」 梅子说:「我们是法院的,找余浩有点事。他家是哪一栋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又是法院啊!」老大妈感嘆了一句,指着远处对梅子说,「看见那边那幢蓝墙的房子了吗?就是那家。」 梅子已经看到了,连声说谢谢。 老大妈八卦了起来:「法官啊,余浩又犯什么事了?」 梅子抱歉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啊,具体案件还在审理当中,恕我们无可奉告。」 老大妈又说:「不知道余浩在外面干了什么,那些人三天两头地上门,他爸妈都快被气死了。读书么不好好读,干活也不好好干,今天去上班了明天就回来了。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就知道吃爸妈的。三十了对象也不找。去年带回来一个女的,打扮得跟个狐狸精一样,听说吹了。那女的嫌他没钱。」 滕烨立马打住:「大妈谢谢你啊,我们还有事,你也忙你自己的。」说着拉上梅子快步离开。 他们找上余浩家的时候余浩正和他妈吃饭。余大妈见有人来了立刻紧张了起来,放下碗筷跑到厕所里拿拖把。 滕烨和梅子被余大妈这阵仗吓了一跳。余浩急忙夺走亲妈手里的拖把,说:「妈,你干什么啊!」 余大妈神经兮兮地说:「他们又来了。儿子,你先上楼躲起来,我来赶走他们!」 余浩:「妈,他们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是法官。」 余大妈听说是法官,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嘴里喃喃自语:「法官好,法官不会欺负老百姓。」 梅子看余大妈的情绪不大对,而她对这方面又很有办法,就上前把余大妈搀到椅子上坐好。 余大妈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梅子一把握住那双满是老茧、粗糙不堪的手,温和地说:「大妈,你别紧张,别害怕。」说话的时候四下张望,看到大厅里摆着一个饮水机,就拿了杯子给余大妈倒了杯水来。 余大妈喝了水后紧张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手也不怎么抖了。她回头看看梅子,感动地掉泪:「谢谢,你是好人。」 梅子问:「大妈,平时是不是经常有人来家里捣乱?」 余大妈一边擦泪一边点头。 梅子说:「大妈,以后要是有人来家里捣乱你就报警。你有手机吗?」 余大妈木讷地点点头。 「报警电话多少知道吗?」 余大妈看着梅子,努力回忆:「112还是121来着。」 「是110。」梅子说,「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把这个号码设置好,要是遇到紧急情况,你就能直接拨打了。」 余大妈把手机拿出来给了梅子,她对梅子的印象很好,所以也很信任梅子。 梅子帮她设置好后就把手机还给了她,并耐心地教她怎么操作。 「我会了,我会了。」余大妈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这下她终于彻底心安,招唿梅子和滕烨坐。 第182页 梅子看着余浩,余浩有些心虚地捧起碗扒饭。 梅子说:「余浩,你先吃,吃完我们再聊。」 余浩一声不响地吃着饭,余大妈好奇地问梅子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她儿子又在外面欠钱了。 梅子说:「大妈你别紧张。事情是这样的,有个人起诉余浩,说余浩欠了他五万块。之前调解的时候余浩说这五万块已经付清了,后来又改口说还没付。我们想知道为什么,所以过来问问清楚。」 余大妈一听事关重大,赶紧问还在吃饭的儿子:「阿浩,你瞒着我们又去借钱了?之前那些钱我和你爸到处借钱帮你还了,你那时跟我们说外面已经没有债了,为什么现在又有了?这五万块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浩闷头吃饭,并不回答亲妈的话。 余大妈一看来了气,一把抢了儿子的饭碗不给儿子吃了,红着双眼说:「我和你爸不吃不喝一年到头才挣多少你是知道的。我们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可我们也把你拉扯大了啊。你都三十岁了,该出去上班挣钱养活自己了。我和你爸年纪大了,总有死的那天。等我们都死了你要怎么办啊?」 余浩说:「我又没让你们把我生下来!」 「你!」余大妈气急攻心,大口喘气。梅子见状,赶紧把刚才那杯水端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口后这口气算是喘过来了。 「作孽啊作孽!」余大妈拍着自己的大腿大哭了起来。 余浩低下了头,滕烨把他喊到屋外批评教育他,而梅子就在屋里安慰余大妈。余大妈在梅子的安慰下心情平復了许多,而这个时候滕烨带着余浩进来了。余浩噗通一声跪在了亲妈跟前说对不起。余大妈赶紧扶儿子起来,刚才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亲儿子就是亲儿子,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亲妈都是会毫无底线地原谅的。 滕烨说:「余浩,说实话吧,别让你妈再担心你。」 余浩抿抿嘴,不愿开口。 滕烨说:「我听说那天原告把你拖进绿化带了,和你说了些话。」 余浩一脸诧异地看着滕烨,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滕烨说:「余浩,到底你在害怕什么,在躲避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原告手里,所以你不敢说实话?」 余浩不肯说。 滕烨提高了音量说:「余浩,你要搞清楚状况,现在原告起诉你归还五万块借款本金和利息,这五万块对于你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爸妈年纪都大了,他们挣的钱都给你还债用了,没给自己留下一分,你不觉得他们可怜吗?」 余浩还是没说话。 余大妈嘆了口气,绝望地说:「家里真的没钱了,还欠了亲戚很多钱。五万块钱我们真的拿不出来了,要么你自己想办法,要么我们两个老的把命给他。」 余浩终于动容:「妈……」 余大爷这个时候回来了,浑身脏兮兮的,头上、眉毛上积满了水泥灰,额角破了,血已经凝固了,和水泥灰混作一道。 余大妈惊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余大爷很镇定地去井边打了桶水,洗掉身上的水泥灰和血迹。洗完才发现家里来了人,就问:「他们是?」 余大妈说:「他们是法官,是好人。」 「噢。」余大爷洗完来到饭桌旁,而余大妈早已给他盛好了一碗饭。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大妈说他在工地干活,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不停,不多吃点身体吃不消。 余大爷捧着饭碗就吃,桌上只有两盘菜,一盘青菜,一盘红烧肉烧千张结,肉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千张结和两块五花肉。他把肉汁倒进碗里拌饭,再夹了几颗青菜就着吃,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就这么全吃下了肚。 他把剩下的红烧肉拿进厨房,说:「还有两块肉,明天热一热给阿浩吃。」 话落,余浩的泪就下来了:「爸!」 余大爷拍拍儿子的肩膀:「大老爷们的哭什么?」 梅子心有感触地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余浩,你看你爸爸干了一天活回到家只是就着肉汁吃饭,却把肉留给你吃,他们为了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你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你是想把你爸妈的血都吸完才罢休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 余浩已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余浩爸妈也在偷偷地抹眼泪。滕烨面对这种场景毫无头绪,手足无措。梅子等他们哭完,情绪平稳下来才对他们说:「余浩,现在肯说实话了吧?」 余浩看看自己的爸妈,说:「说,我都说。不过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梅子明白他的意思,不想让父母知道。可余大爷马上激动地跳了起来:「就在这说,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余浩:「爸,你就给我留点尊严行不行?」 余大爷气急:「饭都吃不上了还讲什么狗屁尊严!」 父子俩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余大妈赶紧劝住他们,让他们一人少说一句。 余大妈说:「这样吧,你们去楼上谈。我们就在下面,保证不偷听。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你们一定不能蒙我们,一定要公正地处理我儿子的案子。如果他真的欠了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做父母的一定帮他还。如果他没有欠钱,你们就不能让他还钱,一定要查清楚真相,还我儿子清白!」 第183页 梅子允诺:「好的,我们一定秉公执法。」 二楼有个会客厅,他们就在这谈事情。余浩扶扶镜框,扭捏了一会才开口:「梅法官,你还记得我吗?」 「啊?」梅子惊得睁大了嘴巴,她本来是来听实话的,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使劲地回忆起她到底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可是想了很久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我们见过吗?」梅子问。 余浩耸耸肩,说:「我第一个案子就是你办的。」 梅子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说:「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你,不过你那个时候应该是长头髮。」 余浩:「对,我那时候跟随潮流留了长发,不过我爸妈不同意一定要我把长发剪掉,我拗不过他们只好去剪了。」 滕烨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他今年才来向阳法庭,至于向阳法庭之前发生的事,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问梅子:「到底是什么案子?」 「呃……」梅子看着滕烨,有些难以启齿。滕烨见她表情奇怪,再看看余浩,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就咳嗽一声,说:「算了,不好说就不要说了。」 梅子和余浩如释重负。那个案子,确实是不方便大庭广众地说。那是个什么案子呢?事情还要从梅子刚办案那会说起。那时候因为庭里案子多办案人员又太少,所以向阳法庭以前的庭长就特批梅子提早结束书记员生涯,并给了她几个简单的案子练练手。余浩的那个案子,就是她人生中办的第一个案子。 那是个网络购物合同纠纷案子,原告余浩在某宝上的一家店铺里购买了两盒壮*阳*药,但吃了以后效果并不理想,于是将那家店铺告上了法庭,向店铺主张返还货款并三倍赔偿损失。 原庭长以为这个案子标的小,事实简单,给初出茅庐的梅子练手刚刚好。可这个案子并没想像中那么顺利。首先证据方面就是有缺陷的,原告怎么证明被告卖的药是就假的或者效果不明显呢?就原告起诉时提供的证据来看,根本无法支持原告的诉讼请求。 余浩也是个比较奇葩的原告了,他向当时还青涩的梅子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想在开庭那天当场示范。 梅子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差点爆血管。什么叫当场示范?难不成他想当场吃药,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想像。 庭里的人跟她开玩笑,说她运气怎么这么好,第一个案子就这么奇葩。 这种无理要求她当然是不会採纳的,可在拒绝余浩的这个无理要求后他就天天打她办公室电话,向她哭诉,要她判被告还他买药的钱并三倍赔偿。 那时梅子经验尚浅,再加上被这么一个奇葩的原告一捣乱后,整个思路就全乱了。正当她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被告方公司在答辩期内对管辖权提出了异议。被告认为,根据最高法关于适用民诉法的解释第二十条规定,以信息网络方式订立的买卖合同,通过信息网络交付标的的,以买受人住所地为合同履行地;通过其他方式交付标的的,收货地为合同履行地;合同对履行地有约定的,从其约定。被告在店铺的首页及商品详情页中均刊有声明,该份声明中有一行用红色粗体字标註的字,即「一旦买家购买本店产品并订单付款成功,即视为买家已认可并同意将卖家发货地作为双方之间的合同履行地。如不认可请勿购买」,并提供被告店铺的商品详情页等有关图片证据。所以被告认为原被告完成了交易便意味着被告认可并同意将被告发货地作为合同履行地,因此金州法院向阳法庭无管辖权,该案应移送被告发货地的人民法院审理。 被告的这个管辖权异议提的太及时不过了,梅子立马起草裁定书,并按规定将案子移送给了被告发货地的人民法院。至于后面怎么样,她就不得而知了。时间一久,办的案子一多,这个案子就如沙漠里的一粒沙一样彻底地被掩埋不见了。 「那……」梅子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个案子和你现在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余浩扶扶镜框,说:「我借钱就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个无能的男人。」 滕烨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余浩说:「我借的那些钱全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滕烨似乎有点听懂了:「所以你这笔五万块也是花在了……」 「对,大山哥给我找了一个妞,很漂亮,技术也很好,我头一次体验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和快乐……」 「打住打住。」滕烨看看梅子,怕梅子不自在立马打断了余浩的话。 谁知人家梅子脸不红心不跳的,非常的淡定。怎么说她也办了这么多案子,身经百战,再也不是当时那个青涩、单纯、害羞的女孩了。 「大山哥是谁?」 余浩:「就是原告。他绰号叫大山。」 梅子又问:「那五万块钱你全花了,那你到底还没还呢?」 余浩哭丧着脸说:「我还了,真的都还清了。」 梅子:「那你后来为什么说没有还清?」 「大山哥说叫我小心一点,我真的不是故意说谎的,是我不敢啊!」 梅子说:「我其实去银行调取了你这三个月的转帐记录,你其实不是转帐给原告的,而是转给一个叫杨超的人。杨超是谁?你转给他的是什么钱?」 第184页 余浩说:「就是这五万块还有利息。」 「为什么不转给原告?」 「杨总是大山哥的上级,他是天诚集团的副总,郁总的左右手,我们都是转帐给杨总的。」 梅子想了想,说:「也就是说你向原告借款,还款却是还给那个叫杨超的人的。」 「对。」 滕烨想到一个问题:「余浩,你向原告借款的时候那五万块钱原告是现金给你的还是转帐给你的?」 「现金。但我其实只拿到三万,没有五万。」 滕烨:「你确定是三万?」 「对,真的只有三万,因为他们说另外两万算利息。」 滕烨:「你们当时是现金交付的,如果原告在开庭的时候说给了你五万,你怎么办?」 余浩懵了,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这个事情似乎很不简单。签借条、收现金,仿佛一切都是他们精心安排好的陷阱。 「法官,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拿到三万!」 滕烨:「口说无凭,打官司是要讲证据的,上了法庭也一样,你不能嘴巴上说说,要拿出证据来。」 余浩说:「那我应该怎么找证据?」 滕烨:「我再问一个问题,借条上的字是你签的吗?」 余浩说:「是的,不过我当时签的时候借条上是空白的。」 滕烨说:「你的意思是借条上的其他内容是原告事后添加的,包括借款伍万圆整这几个字。」 「是的。」 「余浩,你要证明你自己只借了三万并已经全部还清这个事实,那么就需要你自己来提供证据,当然,如果你真的没办法举证那也是可以申请法院调取的。」 余浩:「法官,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太对不起我爸妈了,他们太苦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们为我伤心伤神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去借钱,我会找个工作好好做,不会再辜负他们了。」说到后面哽咽起来。 滕烨说:「你要证明只借了三万并全部还清,就要把这三万块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这三万块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你又拿去做什么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这三万块的流水明细能不能提供。」 余浩边想边说:「那三万我全给了那个女的,有一万给的现金,另外两万买了一只钻石戒指送给她。」 滕烨说:「买金器的凭证还在吗?」 「凭证,我得好好找找。」 「调解的时候对方的起诉材料你还没收,你今天就先收一下,从你收材料的这天起你有十五天的举证期,好好珍惜这段时间。」 余浩签收了材料,说:「法官,什么时候开庭?」 滕烨:「目前还没定,定下了我们会提前三天发你传票的。」 「好的。」 梅子说:「余浩,这段时间如果原告有来威胁恐吓你的,你一定要把证据留下来,并且报警。」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法官。」 谈完后滕烨和梅子就告辞离开了。回市区的路上梅子说:「这个案子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原告到底给了被告五万还是三万,还有一个是被告到底有没有把钱还清。滕庭,你怎么看?你觉得谁在说谎?」 滕烨专心开着车,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说:「那要看被告能提供什么样的证据了。你刚才说的这两个问题,但凡只要确证一样,这个案子就要移送公安机关立案审查。」 梅子说:「是啊,如果被告真的只拿到三万借款,两万算利息,那么原告涉嫌套路贷。如果被告已经还清了借款而原告又来起诉,那么原告涉嫌虚假诉讼。不管哪一个,都够原告吃一壶的了。」 滕烨说:「事情没这么简单。据我所知,干金小额贷款公司是完全合法化的贷款公司,他的法定代表人叫贺军。但这个贺军其实就是个背锅侠,没有实权,真正掌管贷款公司的是天诚集团的副总杨超。这样一个合法经营的贷款公司,怎么可能是现金交易,收款帐户又怎么可能是杨超的私人帐户?」 梅子惊呆了:「滕庭你的意思是杨超瞒着郁守俊非法挪用公司资金?」 「我不确定天诚的郁守俊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事,但是我知道我们这个案子绝对是这个事的一个突破口。」 梅子:「杨超用公司的钱给自己赚外快,目前还不清楚他到底赚了多少,但我估计应该不会少,要是被郁守俊知道了郁守俊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件事盖住。」 第五十六章 救人 潜进了传说中普通人…… 梅子一上班就接到了余浩的电话, 余浩说原告大山哥昨天晚上来找他了,说是要他来法庭签个调解协议,这事就算结束了。 梅子一脸凝重地问:「你怎么说?」 余浩说:「我说我爸爸干活的时候摔下来受伤了, 现在在医院住院。事实上我爸真的受伤了。我说我要照顾我爸,抽不出时间去法庭, 能拖几天就几天吧。」 梅子说:「你不用怕他, 他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就报警知道吗?还有, 你的证据准备得怎么样了?」 「两万块的凭证我找到了,另外一万我给的是现金。我已经联繫上了那个女的,她愿意出庭作证的。」 「那你先把能提供的证据提供过来吧, 还有要求证人出庭的申请书也一併提交上来,我们会尽快安排开庭的。」 第185页 挂了电话后梅子对滕烨说:「原告急了,威胁余浩来签调解协议。这个原告应该也是懂点法的,知道走调解程序比开庭判决用的时间短,一旦调解书拿到手,他就能去申请强制执行了。」 滕烨:「不行,这个案子不能一调了事,基本事实都没查清楚。」 梅子说:「滕庭,其实余浩把买钻戒的凭证提供过来又能证明什么呢?这根本无法证明买钻戒的两万块就是余浩向原告借的钱啊。」 滕烨:「我知道, 我只是给被告一个希望而已,具体还要看我们在庭上的发挥, 看能不能让原告说真话。」 梅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滕庭,你有几成把握?」 滕烨:「一成都没有。」 「那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 答辩期、举证期一到, 梅子就马不停蹄地发传票。庭审如期举行, 滕烨是主审法官,书记员宋天意负责记录,法官助理梅子坐在宋天意旁边, 协助滕烨进行庭审活动。 开庭前法官都会问双方当事人是否愿意调解。 原告马上回答说愿意,并看了对面被告一眼,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收到传票的那天原告去找余浩了,他把传票扔余浩脸上,跟余浩说开庭那天是余浩最后的机会了。此前,余浩找了诸多藉口推脱,故意不来法庭调解,已经惹怒了原告。余浩当时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痛哭流涕,不住地点头说愿意调解。这就是原告今天在法庭上这么自信的原因了。 余浩低着头,嘴唇动了两下却没任何声音传出来。 滕烨问:「被告,你是否同意和原告调解?」 余浩不答话,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黏黏的很是难受。 梅子看着他,说:「被告,请你回答是否同意和原告调解。」 这时,余浩像是做了一场深刻的思想斗争,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审判席上的滕烨,说:「我……不同意。」 原告听了,脸立马拉了下来,表情复杂极了,又是震惊,又是愤恨。 「余浩,你不是同意调解的吗?」 滕烨没有理会原告,宣布因被告不同意调解,调解无法进行,先由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宣读完后敲击法槌正式进入庭审阶段。 和滕烨、梅子庭前想的差不多,原告在庭上完全否认他只给了被告三万,坚称给了被告五万,且被告一分未还。 原被告双方举证和质证,原告举证借条一份,被告质证说借条上的签字确实是他所签,但当时借条是空白的,其他地方的字是原告事后才添加上去的。原告坚称借条是当着被告的面写的,证明被告是认可借条的内容的。 轮到被告举证。被告出示银行的转帐流水明细若干份。 原告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被告解释说:「这是我在过去三个月中通过民生银行卡给杨总转帐的记录,所有的金额加起来远超过五万,证明我已经还清所有借款。」 原告说:「这是你转给别人的,又不是转给我的,我不知道。」 被告却说:「这些钱就是还你的那五万,不,其实只有三万。是你们要求我把钱打到杨总的帐户的。」 滕烨问:「原告,被告说的是事实吗?」 原告瞪着被告,说:「被告说谎,我从来没要求他把钱打给杨总。」 滕烨问:「那你们对还款是怎么约定的?」 原告说:「我们约定的是被告把钱打到我帐上。被告从来没打给我钱,这就可以证明他没有还过钱。」 被告说:「不是的,是你要求我把钱打给杨总的。不止我一个人,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要求的。」 原告:「胡说八道。不想还钱就直说,在法庭上撒什么谎呢?」 「你……」被告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滕烨敲击法槌制止他们争吵:「被告继续举证。」 被告又提供买钻戒的凭证原件,原告对此不予认可,认为这笔钱和他的借款无关,不能证明被告买钻戒的这两万块就是他借给被告的钱。 原告的这个质证在滕烨和梅子的预想之内。被告却呆住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原告看看他们,得意地笑了。 大概静默了两分钟后,被告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滕烨说:「法官,我申请证人出庭。」庭前被告提交了证人出庭申请书,滕烨同意了。 这个证人叫戴倩,自称是被告曾经的女朋友。她先宣读保证书,接着陈述被告确实给过她一万块,并给她买了一个钻石戒指。 原告问证人:「那请问你知道他的钱是从哪来的吗?」 证人看了原告一会,说:「我当然知道。他给我买这买那的钱都是从大山哥你那借的。」 「你有什么证据!」原告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滕烨敲法槌提醒他:「原告请注意法庭纪律。」 原告忍着一口气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咬牙切齿,怒目圆睁地盯着证人戴倩,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稳住原告后,滕烨问证人:「证人戴倩,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被告给你的那笔钱就是从原告处借来的?」 证人说:「我记得三个月前,被告借了钱后就来找我了,他把一袋子的钱都给了我,我认出了袋子上的四叶标记。这个四叶标记就是干金公司的logo,所以我敢确定被告给我的那些钱就是跟原告借的。原告表面上是彩票店的老闆,实际上那家彩票店是干金公司对外放债的一个站点。而且我可以证明当初被告拿给我的确实只有三万。以上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法官你们可以去查。」 第186页 原告已经气得五官都歪了。 梅子问了一句:「证人,那个装钱的袋子还在吗?」 证人说:「我不记得了,要回去找找。」 庭审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结束,原告愤然离庭,临走前愤恨地指了指被告余浩还有证人戴倩。余浩吓得躲到了梅子和宋天意身后,证人戴倩倒是一脸镇定。梅子对原告说:「原告,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不能去找被告和证人的麻烦,听清了吗?」 「我怎么会去找他们麻烦?」原告是笑着对梅子说的,可梅子觉得他的这个笑容里面藏着刀子。 …… 宋天意下班后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和裴锦一起复习,而是去了天鹭会,在街对面找了家小饭店吃饭,顺便观察天鹭会。 这天鹭会和普通酒店没什么两样,晚上有婚宴,门前的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子,其中还有不少是难得一见的豪车。他对车子有研究,看一眼就知道车子的出产地、车型和市场价。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这段时间,他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到他的前女友潘蓉就在这天鹭会里工作。说的好听是上班,说的不好听就是做小姐、坐*台。一开始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下来,虽然他和潘蓉已经形同陌路,以后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但是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的。然而现实好像并非如此。一个研究生毕业的优等生居然去那种地方做那种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也难以接受。他纠结了几天,终于下定决心来找潘蓉,想好好劝劝她,帮助她走正道。 可还是年轻了,想得太过简单了。如果天鹭会真的有那种产业,那么那些小姐和客人又怎会堂而皇之地走正门让大家都看在眼里?虽说天鹭会是天诚集团旗下的娱乐场所,天诚集团在金州市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无端端地被抓住把柄又没什么好处。 天鹭会除了这个正门,其实还有一个只有他们内部人员才知道的后门。这个后门可厉害了,安保措施不亚于中*南*海,没有邀请卡是绝对进不去的,有了邀请卡还得经过门口三道安检,搜身搜包、刷脸按指纹、扫邀请卡上的二维码。宋天意并不知道这个,所以他傻傻地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依然没看到潘蓉进出。 吃饭的时候裴锦打了电话给他,问他在哪,今晚约在哪看书做题。他们从一开始的约会图书馆,已经发展成了去咖啡店看书。有个晚上他们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正好被单位的同事碰上了,然后关于他们的八卦就满天飞了。 宋天意盯着天鹭会大门,说:「我……今晚还是算了吧,你也休息休息吧。」 裴锦问:「你晚上是有什么事吗?」 宋天意说:「嗯,有点私事。」 「什么事?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不用不用,也没什么事,你不要来。」 「那你现在在哪啊?」裴锦还是挺聪明的,察觉到宋天意不大对劲,就编了个谎话,「我下班的时候遇到沈庭了,我跟她说我和你晚上去看书。你得告诉我你在哪,我们串好口供,要不等会她问起来我回答不上来穿了帮怎么办?」 宋天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说:「我在天鹭会这边。」 裴锦知道了宋天意在哪,立马收拾包包。 她还在院里,本来想加会班的,可是给宋天意通了一通电话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没心思加班了。 她换了便服下楼,在楼梯上碰到了同样下楼的梅子。俩人主动打了招唿,然后一起下楼。 梅子回院里汇报了个案子,准备回家的时候遇上了行色匆匆的裴锦。 「小裴,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裴锦对梅子说:「梅姐,我觉得天意要出事。」 梅子一听吓坏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俩人边下楼边说。梅子决定先和裴锦去找宋天意,找到了宋天意再回家也不迟。她先给母亲去了个电话,然后开车载着裴锦往天鹭会的方向去了。 她还是挺担心宋天意的,一来天鹭会那地方非常复杂,不是宋天意能全身而退的。二来宋天意是个愣头青,别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梅子的担心还是很有必要的。宋天意不知道的是,天鹭会这一带,不管是饭店、彩票店还是超市、小摊,其实都是天鹭会的人。早在他走进这家小饭店吃饭的那刻起,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饭店老闆给对面天鹭会里面的人发了消息,那边的人提高了警觉,技术人员在他们的资料库里一查,查到了宋天意的身份,法院工作人员。谨慎起见,他们一方面通知酒店里面的人进出小心,另一方面派人来饭店附近熘达,监视宋天意的一举一动。 宋天意还不知道自己被监视了,等得不耐烦了就直接给潘蓉打电话了,可都被潘蓉按掉了,到最后,潘蓉的手机直接关机。 他不死心,付了吃饭的钱就想去对面的天鹭会找潘蓉。可就在他付钱的时候,有个中年男人怒气沖沖地找上了他,说他偷了自己的皮夹子。 宋天意被人冤枉偷钱,也是恼羞成怒,俩人当众就吵了起来。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大汉把他围了起来,他心里有些发憷,刚要拿出手机报警,手机就被一个大汉拿走了。 宋天意急了,拼命地往包围圈外面闯:「还我手机!」 第187页 他们牢牢挡着他的去路,不让他离开包围圈半步,坚持说他偷了皮夹子,他们就要拿他的手机作为交换。 宋天意一下子就没了主意。就在这时,梅子和裴锦到了。梅子一进来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二话不说来到那群人跟前,说:「你们说他偷了你们的皮夹子,那好,大家都别废话了,报警吧,让警察来查明真相。还有啊——」她指着头顶一闪一闪的监控摄像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摄像头应该都拍到了。你们最好在警察来之前一动不动,也别想着删除监控录像,因为这么做只会让你们栽赃嫁祸的罪名坐实。」 一通话说下来,那群人都有些懵。店老闆这时出来打圆场,把一个皮夹子递给那个人,说:「这个皮夹子是我在地上捡到的。刚才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梅子说:「事情已经清楚了是吧?还不快点把手机还给我朋友?」 「是是。」店老闆一个眼色,其他人便乖乖地把手机还给了宋天意。 宋天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地让人诬陷恐吓一通他当然是不服气的,好在梅子看出了他的不服气,直接拽着他往外走。 宋天意:「梅姐,你拽我干嘛?」 梅子说:「我说你是不是傻?没看出来那些人是故意找茬的吗?」 宋天意一愣,这才回过味来:「你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天意,你担心死我了!」裴锦快急死了,晚来一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宋天意拉拉裴锦的小手,笑呵呵地说:「别急别急,我福大命大,对付那些个小喽啰根本不在话下哈。」 梅子翻了个白眼,问:「你不回家也不和小裴复习看书,来这做什么?」 宋天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梅子:「实话说,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宋天意看看裴锦,嘆了一口气,说:「阿锦,我说了你千万不要多想乱想,好吗?」 裴锦好像早有心理准备,点头说:「好,我不会多想乱想。天意,你快说吧。」 宋天意于是把他想找潘蓉好好谈谈的想法说了出来。 梅子听完打量了裴锦一眼,裴锦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居然神色如常,平静如水。 梅子对宋天意说:「天意,算了吧,你是叫不醒一个睡着的人的。」 「嗯。」事到如今,宋天意也只好放弃。 他们三人坐上梅子的车,梅子准备把他们送回家然后再回自己家。她在前面开车,宋天意和裴锦坐在后排,俩人互不说话,气氛有点冷。 梅子想说点什么打破这样尬尴的气氛,可这个时候宋天意收到一条信息,是潘蓉发给他的,信息很简单,只有四个英文字母:help! 宋天意对梅子大喊:「梅姐,回去!」 梅子竟然听了他的话,方向盘勐地一打,调头回去了。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天鹭会大门口,因为那里全是那些人。也不敢走后门,后门那边更是戒备森严。他们先找了个不易被发觉的地方把车停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潘蓉的消息又来了,她告诉宋天意,除了正门和后门,想进来天鹭会还有一个通道,那就是厨房。天鹭会规定厨房的门要封掉,可这个规定下来那么久了也不见有人真正执行。大厨们没日没夜地在闷热、骯脏、潮湿的厨房里做菜,累死累活,那个门就是他们抽根烟、喘口气、聊会天的一个秘密之地。不用干活的时候,他们偷偷地把那扇小门打开,让外面新鲜、香甜的空气涌进来,人唿吸了新鲜空气,就连心情都能变得很灿烂。他们也是人,也不例外。 梅子三人假装赴宴的宾客,趁厨师们不注意,混进了厨房。然后按照潘蓉的指引和提醒,避开几个监控比较多的点,一路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天鹭会的四楼。 这个地方,普通人根本连踏足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地方,已经不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了。一点都不吵,每个包厢的隔音效果都很好,进入包厢要输入密码或人脸识别,所以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 潘蓉又发来了信息,告诉他们自己在哪个包厢。因时间紧迫,包厢众多,他们决定兵分三路,在天鹭会那些人发现他们之前找到潘蓉,然后带潘蓉出去。 梅子先找到的潘蓉,潘蓉和另外一个女孩其实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早就换了几次包厢,被梅子找到的时候俩人就躲在储物室里,找了扫把拖把畚箕作掩护和武器。 「来不及了,出去再说吧。」梅子一边带她们走,一边打电话给其他俩人。几个人在电梯口汇合,可这个时候电梯故障了,走廊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原来那些人看了监控发现他们潜进来了,就立马停掉电梯,派人来抓他们了。 梅子看看电梯,又看看楼梯,当机立断:「爬楼梯!」 第五十七章 恐吓 你真的是喜欢他还是…… 潘蓉今晚收到消息, 说是那些人要对她和她朋友下手,于是早有准备,和朋友进入天鹭会的那刻起就已经提高警惕, 一看情况不对就熘之大吉。 她们东躲西藏,想找出口逃出天鹭会, 可那些人追她们追得太紧。宋天意打她电话的时候她正和朋友逃亡, 所以只能先关机保命, 等找到藏身之处再开机向宋天意求助。 她没想到的是,宋天意真的来救她了!她发简讯告诉宋天意怎么上来找她们,并提醒他们应该怎么避开监控。来天鹭会上班了两个月, 她差不多把这个地方的地形摸清楚了。研究生到底是研究生,记性非常好,从一楼到顶楼,只要她去过的地儿她都能把那的地形记下来。 第188页 成功帮助宋天意他们上楼,她们本来可以待在原地等待救援的,可是为了迷惑那些人,潘蓉和她的朋友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终躲到了堆满清洁工具的储物室里。 梅子靠着平时对专注力和观察力的训练成果,成功找到潘蓉二人。没多说什么, 几个人赶紧撤离。可到了电梯口才发现电梯已经被人为停掉了,而那些人正在慢慢逼近。梅子当机立断喊所有人跑楼梯, 他们往下跑了一层,发觉不对, 楼下面也有人追了上来。没办法, 他们只好往上跑。跑了两层,楼梯门都是锁着的,无奈又只能往上跑。 楼下是穷凶极恶的追兵, 楼上又没有藏身之地,危机感和紧迫感压迫着所有人的心脏。 谁都不敢大声说话,谁都不敢轻言放弃,他们在梅子的带领下奋力往上跑,不给大部队拖后腿。 潘蓉边跑边抬头看:「最后一层了。」 其他人的心都勐地沉了一下。梅子第一个跑上去,拉起门上的手把往里一推,门竟然被推开了,她开心地朝身后的人打手势。他们进去后,梅子有心地把楼梯门给锁上了,这样一来,那些人上来也无法立刻打开门,他们就能拖延时间逃出去了。 顶楼这层比较正常,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办公处和休闲区。潘蓉说这层除了天诚的高管以及其他公司的老总,别的人是绝对上不来的,她也是第一次上来。 这层比底下几层人性化多了,头顶也没那么多的监控摄像头,很保护隐私。 可不等他们打量这个地方,楼梯门那边就传来了声响。他们追上来了。梅子带着他们找地方躲,最后他们冲进一个小房间,并把门反锁了。 在梅子反锁好房间门的同时,那些人打开楼梯门上来了,刚好从他们藏身的房间门口跑过,吓得梅子出了一身冷汗。 等那些人走远,所有人才得以喘口气。 他们开始打量这个房间,房间不大,一应俱全,风格清新。宋天意看到茶几上有茶水,就给自己和裴锦各倒了一杯解渴。潘蓉看着他们,心里不是个滋味。梅子没空理会他们这个三角恋,心情平稳下来后她才发现和潘蓉一道的那个女孩竟然是那个民间借贷案子的证人戴倩。 「戴……倩?」梅子看着戴倩。 戴倩吓得满脸苍白,现在已经好多了,脸上多了几分血丝。 梅子问:「潘蓉,戴倩,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们?」 戴倩说:「他们为了我手里的证据。」 「什么证据?」 「法官你忘了吗,那天开庭的时候你问了我一句那个装钱的袋子去哪了,还找不找得到。我回答说回家找找看。」 梅子有点明白了:「那些人不想让你把证据交给我们,所以派人抓你?」 「是的,他们知道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袋子,就故意骗我今天来会所,他们打算在这里解决袋子还有我。」 梅子问:「不对,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抓你的?」 潘蓉说:「有人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说那些人要对倩倩不利。我来会所才两个月,这里的人没一个是好人,只有倩倩对我最好,为我出头,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倩倩有事我不能坐视不理,我一定要救她,如果落到他们的手里,倩倩一定死定了!」 说到这,戴倩感激地看了潘蓉一眼,潘蓉主动拉起了戴倩的手,俩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惺惺相惜。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给你们通风报信?」梅子问。 潘蓉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应该是用了变声器,声音是经过处理的。」 「变声器?」宋天意来劲了,「怎么搞得像无间道一样?」 没人搭理他的话,梅子尤其。梅子只关心那个带有四叶草标志的袋子在哪。 「我随身带着。」戴倩把袋子掏出来给梅子看。 那个袋子上面印了一个四叶草的图案,下面还有一行英文字,是天诚集团的英文缩写。 梅子又想到了别的问题:「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下,天鹭会和干金公司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又在这做什么?」 这两个问题戳到了潘蓉和戴倩的痛处,沉默了一会,戴倩对梅子说:「法官,实不相瞒,我们这些女人就是他们的玩物加赚钱工具。我少不更事亲信了贺军的鬼话,从此一步错,步步错,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很恨他们,我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把他们送进监狱。」 梅子:「所以你才肯帮余浩出庭作证。」 戴倩咬牙切齿:「他们全是人渣!」 宋天意听到这,看看潘蓉:「阿蓉,那你……」 潘蓉说:「贺军手里有我的不雅视频和照片,他威胁我给他几百万,我拿不出来,所以只能来这里上班赚钱还债。」 宋天意惊住了,心里不是滋味。裴锦看看他,不说话。 戴倩接着说:「其实天鹭会和干金公司是一条龙服务。我们这些小姐负责出去钓凯子,我们把钓上的凯子带到这里来,让他们在这里玩。这里能玩的东西可多了,也是烧钱的很,一个晚上就能输掉上千万。那他们没钱还债了怎么办?干金的那些人就会趁机给他们提供贷款,让他们把家里的房子、车子、厂子全都抵押给公司。」 其他人听得气都喘不上来。 「黑……黑……」裴锦吓得捂住了嘴巴,但最终还是没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第189页 梅子意识到事态严重,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给自己的未婚夫打电话。可她的手机显示没有信号。她又问其他人要手机。宋天意、裴锦、潘蓉还有戴倩的手机全都显示没有信号。这就怪了。 宋天意说:「信号应该是被他们屏蔽了。糟了,我们出不去也联络不到外界,这可怎么办?」 潘蓉也急了:「完了完了,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我们死定了!」 戴倩握住潘蓉的手:「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出去的。」 梅子也很心慌意乱,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联繫自己的未婚夫或者报警,而是选择了这样一条风险十足的路来走。 就在他们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敲门声勐然响起,把他们吓得一个个面色惨白,直冒冷汗。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房门,眼神惊恐,双脚好像被胶水粘住似的怎么都挪不开。 梅子朝其他人做个噤声的动作,自己则抄起茶几上的那把茶壶,慢慢地走向房门。 宋天意突然从后面快速走了上来,抢过梅子手里的茶壶:「我来,你退后。」 他慢慢靠近房门,敲门声突然在这个时候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紧张得无法自已。 宋天意握上门把,轻轻一转,房门打开的剎那,他迅速举起茶壶重重打了上去。 来人哎呦一声,疼得捂住了额头,同时趁机钻入房间,并随手把房门关上了。 「你们听我说……」来人抬起头来,有鲜血从额头淌下。 梅子认出了他:「你是小亮?」 「是是。」小亮顾不上擦脸上的血,从房间的柜子里翻出一堆服务员的工服,对他们说,「快换上,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宋天意他们还有些懵,今天晚上惊吓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来不及反应。 梅子催他们:「快换衣服啊!」 他们手忙脚乱地换上服务员工服,小亮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口罩,一切准备就绪才打开房门,带他们出去。 那些人还在找他们,他们在小亮的带领下走了另外一条路。眼看很快就要下楼了,可就在这时,前面有人走来了,梅子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些人当中有个人是郁守俊。 她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小亮想了想,点了点头同意了。事实上他们也没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跑为上,能跑掉几个是几个,总比所有人都被抓住的好。 「你们快走!」梅子把他们推向楼梯。 一众人等拼命往下跑,戴倩突然拉住梅子的手,说了句「你一定要挺住,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和你说」后也走了。 梅子帮他们把楼梯门锁好,殊不知郁守俊已经来到了她身后,她刚才所做的一切全都被他看见了。 郁守俊一脸镇定地对她说:「转过来。」 梅子没的选择只能转过去,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就跟击鼓似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到了胸口的位置,因为她很怕那么响亮的心跳声会被别人听去。 郁守俊的手下魏斌说:「咦,这不是梅法官吗?怎么穿成这样?家里很缺钱吗,业余来我们会所打工挣钱?」 梅子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手,死死拽着门把手。她在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阿斌,怎么跟梅小姐说话的?」郁守俊佯装生气。 魏斌立马向梅子道歉:「梅法官,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梅子勉强挤出点笑容来,说:「好巧啊,郁总。」 郁守俊看着门把上的那双小手,笑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已经吩咐人放他们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梅子吃惊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郁守俊又说:「梅小姐,我们挺有缘的。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梅子说:「谢谢,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话音刚落,肚子就叽里咕噜了起来,无情地拆穿了她的谎言。 「是吗?」郁守俊又笑了,「梅小姐,你的身体比你诚实的多了。你就别推辞了,今天这顿饭我是请定你了。」 不容梅子反驳和拒绝,她就被郁守俊的人推进了一个大房间。郁守俊吩咐魏斌为他们准备晚餐,魏斌离开房间后派了两个手下守住大门口,同时通知厨房那边准备郁总的晚餐。 周明和秦勉刚才也在,秦勉完完全全被眼前的景象吓蒙,直到梅子被郁守俊带进他的私人房间她才回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今天是来向郁守俊汇报工作的,晚饭都还没吃,可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晚饭得他们自己解决了。周明叫上秦勉离开,秦勉担忧地看了一眼那个房间,不得不和周明一起下楼。 周明对她说:「别多管闲事。」 秦勉笑着点点头,可一转身,她趁周明不注意,就给自己的男朋友骆扬发了个信息:梅子有难,速来天鹭会。 她在发简讯的时候紧张得手都在抖,一个不小心把鹭字错打成了鹿字,可这并不打紧,她的男朋友骆扬已经收到了她的消息。 骆扬不像梅子、宋天意他们那么冲动,他收到秦勉的消息的时候还在院里加班写文书。他看着这条信息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理了理思绪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梅子的警察男朋友邹畅。他担心秦勉在那也会出事,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前去天鹭会救人。 第190页 滕烨这天也在院里加班,他就坐在骆扬的对面。他看骆扬写文书写的好好的突然就要走,就问道:「走了?有事啊?」 骆扬说:「滕庭,出事了。」 滕烨问:「出什么事了?」 …… 梅子的面前摆满了山珍海味,她的对面坐着这座城市最有钱的人,郁守俊。 郁守俊殷勤地给她倒酒添菜,她却看着菜和酒,并不急着动筷子。 「怎么不吃?」郁守俊看她不吃,问。 梅子说:「我不饿。」 郁守俊:「可是你的身体好像并不是这么说的。」 梅子笑笑。 郁守俊举起酒杯:「菜不吃,那就喝酒吧。」 梅子依然一动不动:「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郁守俊失望地放下酒杯,说:「菜也不吃,酒也不喝,梅小姐,你该不会以为我在你的菜里酒里下毒了吧?」 梅子笑了:「怎么会?郁总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做杀人放火的事?再说,我要是死在这,郁总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郁守俊笑了:「你还别说,我真的能全身而退呢。」 梅子一愣。 「呵呵。我开玩笑的。」郁守俊说,「梅小姐,你说的很对,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做犯法的事?不过,我要是想整一个人,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梅子一个心颤,问:「郁总你要整我?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 「不不不,梅小姐你误会了。」 「那郁总你的意思是……」 郁守俊问:「梅小姐,你未婚夫邹畅是金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对吗?」 梅子紧张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未来公公也是警察,退休前是公安局副局长。你的未来婆婆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的老闆。你的未婚夫屡建奇功,破格提拔,是警队里精英中的精英。你们的爱情故事听上去很浪漫,他追了你很久你才勉强答应和他在一起。其实在你心里,你并不是很喜欢他,对吗?」郁守俊炯炯有神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不是!」梅子说,「我和他在一起,我愿意嫁给他,是因为我喜欢他。」 「是吗?你真的是喜欢他还是想报他的恩呢?」 「我……」 「梅小姐,他或许是真的很爱你,但你并没有那么爱他,你之所以答应嫁给他是因为他为你和你母亲做了很多事,你只是想报恩罢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你之所以嫁给他不是喜欢他而是报他的恩,你觉得像他这样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会怎么样?他会很痛苦,甚至会把对你的爱慢慢变成对你的恨,而你,也会因此过得很累很绝望。」 梅子听不下去了,咬着牙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守俊起身端了酒杯过来,站在梅子身边,说:「梅小姐,你是聪明人,你和他到底合不合适你自己心情最清楚,不是吗?」 梅子冷冷地说:「这是我们的事,不关你的事。」 郁守俊说:「我觉得我和梅小姐很有缘,梅小姐在我心里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如果你未婚夫对你不够好让你受委屈吃苦,那就别怪我运用非常手段教训他了。」 梅子的心七上八下的,但仍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她问:「你要对他做什么?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中国是法治社会,任何人只要触犯了法律就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郁守俊说:「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我说的非常手段,是指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合法的手段。比如说,他无缘无故地被上司痛骂并降职,又比如说,他在出任务的时候被人打了一顿却找不到打他的人是谁。呵呵,诸如此类。」 「你威胁我?」梅子拍桌而起,双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这怎么算是威胁?我这是善意的提醒啊。」郁守俊凑近女孩的脸。梅子下意识地后退,离他远远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梅子沉住气,问。 郁守俊端起她的酒杯递给她:「先喝一杯,我们慢慢谈。」 梅子犹豫了一会,不得不接过那杯酒,心乱如麻。 郁守俊端着酒杯碰了上来,然后一饮而尽:「梅小姐,该你了。」 梅子看着手中的那杯酒,耳边迴响起刚才郁守俊说的那些话,把心一横,捏着鼻子把这杯酒喝了个精光。 「郁总,我喝完了,可以谈谈阿畅的事了吧?」 这酒有点上头,梅子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么一大杯下去,确实有些受不住。 「梅小姐,要是累的话不如去卧室休息一下。」郁守俊说着两只手已经握住了梅子的胳膊,不管梅子愿不愿意,她都被扶进了卧室。 看见大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但没用,男人的力道很大,一下就把她扔了上去。 「梅小姐,你等我一会。」郁守俊放开梅子,转身拿了睡袍,一头钻进浴室里去了。 浴室里水声哗哗的响,梅子躺在床上,意识一会有一会无的。这水声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她拼了命地将沉睡过去的意识重新唤醒过来,双手双脚一同用力,从床上翻了下去。终于下了地,可她发现自己整个人软得像一滩烂泥,双脚更是站不住,没走两步就又跌了回去。焦急万分中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什么,仿佛看见了希望似的拼命地爬向茶几。她右手握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左手臂,想都没想就扎了下去。她下手还挺重,手臂上立马出现一道大大的血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钻,钻心的疼痛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不少。 第191页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开门出去。门口有人把守,魏斌见她手上的血流个不停,吓得忘乎所以,以为他们的郁总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不测,立马带上人马沖了进去,没人管她死活。 她趁机逃跑,为了保持清醒,一边跑一边死死按着手上的伤口,血珠子滴滴答答地掉了一地。 电梯不知何时又好了,她坐电梯下楼,一路上遇到很多人,那些人的脸模模煳煳地从她眼前飘过,他们怕她,远离她,谁都不敢靠近她。 「小姐,你没事吧?」 「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 那些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似的,她知道,她快撑不下去了。不远处模模煳煳的好像是个大门,门外面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还差几步就能逃出牢笼,重见光明。 可就在这时,脚下一软,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大门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她望着不远处的大门,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帮她,也没人敢报警、叫救护车。 滕烨刚到天鹭会,车都没停好就往里沖。他挤出人群,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女孩,惊唿了一声「梅子」便快步上前,二话不说抱起昏迷不醒的女孩,转身狂奔。 第五十八章 探病 滕庭长死鸭子嘴硬。…… 梅子受伤住院, 庭里的小伙伴们打算组个队,周末去看看她。今天已经是周五了,离下班还有十来分钟时间, 他们一个个的已经没心思上班了,全都聚在宋天意他们的办公室里, 讨论明天去看望梅子的时候应该带点什么礼物。 丁筱卿说:「买个水果篮和一束鲜花吧。」 郦励说:「水果篮可以, 可是鲜花好像不大实惠吧, 放两天就坏了,浪费钱,还不如买盆花给她呢。」 丁筱卿:「可是梅子好像不大会种花, 买盆花给她会不会给她造成负担啊?」 冉妍说:「花还是算了吧,不管是鲜花还是盆栽花。水果篮这个可以有。」 郦励:「那水果篮就定下了,其他呢?其他再买点什么?」 「呃……」几个人支支吾吾,你看我我看你,全都没了主意。 最后几个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骆扬,丁筱卿说:「驼法官怎么看?」 「你们拿主意吧。」骆扬无精打采地拉开办公室大门,「对了,我明天就不去了。麻烦你们明天和梅子说一下,就说我有事去不了了。」说完就走了, 头也不回。 郦励摸着下巴:「驼法官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心事比以前更重了?」 一直没发话的宋天意嘆了口气,说:「驼法官应该是因为他女朋友的事。」 几个人齐声问:「他女朋友怎么了?」 宋天意笑笑, 没说。那天晚上,他们在梅子的掩护下成功逃离天鹭会。那个叫小亮的男人带他们从后厨出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和小亮说声谢谢小亮就走了。骆扬那个时候到了, 几个人嘘寒问暖了一番,骆扬便叫他们上车,而他自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说很快回来。宋天意留了个心眼,偷偷下车跟踪骆扬,却让他偷听到了骆扬和秦勉的对话。 那晚秦勉通风报信后心里一直很不安,藉口去车里拿点东西就下楼了。在停车场她碰到了骆扬,确切来说是骆扬先看到她然后来找她的。 「阿勉,我代梅子和你说声谢谢。」 秦勉不敢面对骆扬,背对着他,说:「先别急着说谢谢,梅子还没脱离危险呢。」 骆扬:「阿勉,放手吧,你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出事的,到时候就回不了头了。」 秦勉:「为天诚和郁总做事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 「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今天晚上的事难道你还看不清楚郁守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为这种人做事,等于在刀尖上博弈,幸运的话扬名立万,荣华富贵一辈子不愁,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刀尖扎死。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还能补救。」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好了,我必须上去了,不然他们会怀疑的。你接了人也快离开吧。」 …… 「天意,天意……」丁筱卿看宋天意发呆发的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宋天意回过神来了:「干嘛啊?」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啊?」 「没什么。」宋天意说,然后话锋一转,「对了,梅姐她最爱吃戚风蛋糕,我每次碰到她她手里都会提着一个戚风蛋糕。」 冉妍:「不错,我也发现了。而且她最爱去她家楼下的蛋糕店里买蛋糕。要不这样,今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先预定一个,明天我带去。」 「好,这样也行。」丁筱卿说,「那我和郦励就负责搞定水果篮,明天早上九点大家在人医住院部汇合。」 「行,行。」 郦励:「费用的话到时候大家平摊,应该也没多少。对了,要把良叔他们算进去吗?」 冉妍:「还是去问一下吧。」 宋天意自告奋勇:「我去问。」说完一熘烟地跑出了办公室。 一会,齐良和赵老师一同来了。他们说他们明天也要一起去医院看望梅子。 齐良说:「买东西什么的你们决定,我们大老爷们也买不来。买完跟我们说一下要给多少钱就行了。」 第192页 赵老师:「对。明天我也去,你们约了明天几点?」 宋天意:「早上九点,在人医住院部门口见。」 赵老师:「好的好的,我记下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滕烨沉着脸进来说:「下班了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宋天意看看手机,说:「还有两分钟而已。」 滕烨说:「对啊,还有两分钟下班,那就是说你现在还在上班,对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乖乖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一直到下班。 滕烨回到办公室,周国民过来找他:「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疾言厉色,大家都是关心梅子嘛。」 滕烨说:「关心同事是没错,但这不代表就可以擅离岗位。」 周国民嘆气说:「哎,你就是太吹毛求疵了。你这样他们对你要有意见的。」 「我现在对他们严格是为他们好,如果他们因为我平时对他们严格而在关键时刻始终严以律己,不被诱惑,不犯错误,那我觉得我被他们误解也是值得的,我无所谓做这个坏人。」 周国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滕烨,说:「好,我相信那些小年轻会明白你的一片良苦用心的。对了,他们约了明天早上九点去医院看梅子,你去不去?」 「我明天还有事,你们去吧。」滕烨又低下头去忙工作了。 他不是不想去,而是……那种复杂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它可以轻易地将他井井有条的生活工作节奏彻底打乱,可以把他理智清晰的头脑搞混。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他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女孩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那一刻,他的心好像刀割似的无比剧痛。他什么都来不及细想,抱起女孩一路狂奔。 「梅子,你一定要撑下去!」他一边跑,一边对她说。 可是她怎么都换不醒,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就跟死了一样。 泪水充盈了眼眶,他从没在外人面前掉过眼泪,却在她跟前掉下泪来。 她被护士推进了抢救室,他就在外面等,为她处理后续事宜。汇报、通知家人、缴费、签字,等等,全是他一人完成。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告诉他:「先生,你女朋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你放心吧。」 他没空去纠正医生的说法,忙问:「她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患者体内有大量的安眠药成分,我们已经给她洗了胃,清除了体内残留的安眠药,现在已经没事了。至于手上的伤,经过处理也没大碍了。」 听了医生的话,他轻轻松了口气。这时,邹畅从身后走了上来,刚才这一幕他全看在了眼里,包括医生称唿滕烨为梅子的男朋友但滕烨并没有纠正这个错误的说法。 滕烨一回头看见了邹畅,笑着对邹畅说:「梅子已经脱离危险了。」 邹畅走了上来,说:「没事就好,我刚从天鹭会那边赶过来。这次谢谢你了,滕庭长。」 「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 邹畅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谢谢你。这里有我就行了,滕庭长忙了一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吧。还有,你垫付的医药费我改天给你。」 滕烨说:「好。」 滕烨知情识趣,别人的男朋友来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他是时候离开了。 可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邹畅又说:「滕庭长,你以前不都称唿梅梅为小梅的吗,今天怎么叫梅子了?」 滕烨一愣,回头说:「称唿而已。」 「是啊,称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刚才医生错认你是梅梅的男朋友一样不值一提,对不对?」 滕烨又是一愣,然后不失礼貌地笑笑:「对不起。」说完挺直了腰板转身就走。 他告诉自己,他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被人误会、猜忌。但心里面还是有些许不好受的。这天下班后他没有加班,而是去了琴行弹琴。他弹了足足两个小时,弹的全是悲伤的曲子,弹的忘乎所以。他的钢琴老师没有打断他,而是等他发泄完了才拿了饮料走过去。 钢琴老师:「最近是怎么了,弹的曲子一首比一首哀伤?」 滕烨接过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说:「我弹完了,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钢琴老师:「好,我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俩人走进开在琴行旁边的海鲜面馆,点了两碗海鲜面。同为海边出生,他们都很喜欢吃海鲜。 钢琴老师:「老兄,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对同事好,对老乡好,对朋友好,但是有一点我实在忍不住要说说你了。」 滕烨笑笑:「好,洗耳恭听。」 钢琴老师说:「你呢,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从来不向别人倾诉。明明是对她有意却把这份感情放在心底,不懂得表达。你这样是很吃亏的知不知道?」 滕烨说:「告诉她又能怎样?她快结婚了。」 「你也说快结婚了,那就是说现在还没结婚喽?还没领证结婚就还来得及。」 「这种事,我可不干。不道德,不地道。」 「撬墙角怎么了?现在这个社会撬墙角的多的是,不然你们法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打官司离婚?你和那个男的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上岗喽。」 滕烨笑笑,不说话了。 第193页 「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吃你的面吧。」 「活该你独孤终老!」 …… 滕烨嘴上说不去看梅子,实际上第二天一早就偷偷来了医院。 病房里很热闹,丁筱卿、宋天意、郦励、冉妍、赵老师他们已经到了,正和梅子聊着天。梅子躺在病床上,右手上还挂着消炎的盐水,但看起来精神不错,笑容满面的。 丁筱卿他们坐了一会聊了一会就走了,其实也是不想待太久影响梅子休息。 梅母开门送他们出去,躲在外面偷看的滕烨吓了一跳,立马闪进了旁边的一个病房里。 「谢谢你们啊,你们真是好同事。」 「阿姨你回去照顾梅子吧,我们走了。」 他们忙着互相道别没看到自己,他松了一口气。不过他高兴的太早了,邬建芳刚才去打热水了,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滕烨躲闪的一幕,好奇之下就上前去一问究竟。 「滕庭长,怎么不进去看看梅子?」 滕烨回过身来,说:「我是来看我表舅的。」 病房里就只有一个病人,老人家穿着病号服正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听到滕烨说来看表舅,他就转过来好好打量起滕烨来,一边打量一边说:「小伙子,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滕烨尴尬极了:「是是,我……我走错了……」 邬建芳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去把梅母从梅子的病房里拉了出来。 滕烨看她们走远了才敢敲门走进梅子的病房。 病房里摆满了果篮和鲜花,除了同事送的,还有街坊邻居送来的。 梅子惊喜地说:「滕庭,他们说你不来了呢。」 滕烨说:「我刚好今天也要来看个亲戚,所以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滕庭,那晚,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恐怕……」 「那种情况,是个人都会出手相救的。」滕烨从身后拿出来一束花,四下张望寻找着可以插花的花瓶。 梅子朝旁边的茶几努努嘴:「茶几上有个花瓶。这向日葵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在郦励种的那片向日葵里挑好的剪的。你千万别跟她说,她知道了一定气炸,他们都还等着吃瓜子呢。」滕烨跟做贼似的把向日葵插好,说。 「噗!」梅子笑开了。 看着这束金黄的向日葵,她心里的那团火仿佛又被重新燃烧起来了。 「我真想明天就出院了。」她说,「请了那么多天假,桌子上的案子已经堆成山了吧?」 滕烨说:「放心,没堆成山,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土坡。」 「噗!」梅子又笑了,「滕庭,你是怎么了?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其实挺会说笑话的呢?」 滕烨笑笑,他不会告诉她,他不是什么人都会赏脸说两句冷笑话的。 梅子问:「对了滕庭,余浩的案子怎么样了?」 滕烨说:「这件事没想像中那么简单。你最近在住院不知道院里的事。」 「什么事?」 「上星期院里执行局的工作人员从金州城铁站带回来一个案子的被告,打算对他进行拘留处理。可那被告一口咬定自己已经还了钱,不服执行局的处罚。执行局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就去档案室调取了那个案子在审理阶段的所有的材料。不查不知道,原来那个案子和我们现在手上的这个案子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借贷纠纷,原告虽然不同,但都是干金公司的员工,两个案子的被告都辩称已经还清了所有借款,并指出实际拿到手的款项远远少于借条上的那个数字。」 梅子问:「那在审理阶段的时候被告怎么没提出抗辩?」 滕烨说:「问题就出在这。当时审理阶段的时候该承办法官只给被告发了一封邮件,邮件被退回来后直接公告,缺席判决了。但事实上被告一直住在金州,据他所说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被起诉了,直到执行局的人把他带回来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案子。所以我经常跟你们说,宁可辛苦一点把工作做在前面做细一点做到位,也好过事后被人抓小辫子。公告送达只有到了穷尽了其他办法还是不能送达给当事人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千万不可滥用。」 「那现在呢?」 「院里还在开会讨论,估计该承办法官要被处分了。」 「案子呢?我们的案子和他们那个案子怎么处理?」 「我已经给原告做了笔录,他顶不住压力,终于承认他只给了被告三万块,说是自己记错了,但绝不承认被告已经把钱还给他了。」 「他这是避重就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死鸭子嘴硬。不过光凭这点就能把这个案子移给公安立案侦查了吧?」 「还在查,听说还要把杨超请回来问话,具体我没参与,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们这个案子先中止吧。要移送的话肯定也是一起移送。现在院里审管办正在花大力气梳理类似的借贷纠纷案子,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嗯,我们只能等,希望有个好结果,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滕烨看着她,笑了。 「好了,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滕烨起身要走。 梅子笑说:「好,我就不送你了。」 第194页 「不用送,你躺回去,好好休息。」滕烨边说边开门出去,到了门外,和邹畅撞了个满怀。 俩人都愣了一下,滕烨先开口:「邹副队,你来了啊。」 邹畅说:「滕庭长要走了啊,再进去坐坐吧。」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滕烨没有逗留,客套两句后就走了。 邹畅看看他的背影,推门进去了。 「梅梅。」他是笑着进去的,但当他看到未婚妻床头的那束向日葵的时候,心里一个咯噔。「花哪来的?」 「滕庭送的。」梅子凑过去闻了闻,向日葵并没有香味,但她很喜欢向日葵上那种阳光的味道。 邹畅一听是滕烨送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梅子没有发现他已经生气了。 他看病房里有点乱,就捲起袖子整理起来,整理到一半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梅子这才发现他不对劲了,说:「你干嘛呀?一来就跟吃了□□一样。别整了,等会让邬阿姨整吧。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古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三天没见你了,如隔九秋。」 邹畅被她哄开心了,乖乖地坐了过去:「老婆,想不想我?」 梅子捏他的脸,说:「想,想的要命。」 「想就亲一个。」邹畅指指自己的脸颊。 梅子乖乖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邹畅仍嫌不够,又指指自己的嘴唇。 「去你的!」梅子一巴掌拍了上去,当然,她拍得很轻很轻。 「呵呵!」邹畅笑开了,搂住了未婚妻的小腰。「言归正传吧,天鹭会的事,棘手。」 梅子:「怎么了?」 邹畅说:「我顶着压力带队搜查天鹭会,结果里面一切正常,没有赌博,没有色*情服务,我因此还受到了批评。」 「干金公司呢?」 邹畅:「干金公司的问题更复杂,需要公安、法院等多部门合作,现在还在商量,还没具体方案。」 「怎么会这样呢,我们那天晚上明明看到包厢里有很多小姐。就算没有人赃并获,那潘蓉和戴倩的证词呢?她们是天鹭会的小*姐,她们的话可信度应该比较高吧。」 「我们已经找不到她们了。」 「怎么会?」梅子想了想,「应该是为了躲天鹭会那些人。」 「对了,」邹畅说,「忘了跟你说了,我那晚把你吐出来的东西拿回去检验了。」 「噢,是安眠药对吧?」 「是,这种安眠药是国外研发生产的,药效快但对人体的伤害是普通安眠药的百倍以上,我国禁止进口。所以郁守俊在你的酒里放的安眠药应该是他从国外偷偷带回来的。」 梅子沉默了。 邹畅说:「对不起梅梅,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我饶不了姓郁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抓他。」 梅子摇了摇头,说:「阿畅,我没事,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你千万别冲动,别乱来,知道吗?天诚和郁守俊不是你我就能扳的倒的,一切得从长计议。」 「我知道。」邹畅说,「梅梅,这段时间你就请病假吧,一直请到我们订婚宴结束。」 梅子想了想,笑着靠到未婚夫肩膀上,说:「我知道,我会好好养伤的,我一定会成为你最美的新娘!」 第五十九章 订婚 一个订婚,几家欢乐…… 梅子并没有乖乖地听未婚夫的话一直请假请到订婚宴结束。体内的炎症消了, 手上的伤口也不疼了,她就瞒着所有人急吼吼地回院里销假上班了。 对于她的突然归队,庭里的小伙伴们是又惊喜又担忧。 他们看着她手上裹着的白纱布, 关心地问了很多很多问题。比如伤口缝了几针,一天换几次纱布, 上几次药, 平时生活怎么自理, 等等。 梅子笑着说:「拜託,我只是左手受伤了,又不是两只手都废了, 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啦!」 赵老师听说梅子回来上班了,也特地跑来叮嘱她好好养伤,什么不要碰水,不能提重物,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但梅子听了心里很是感动和温暖。 这次销假回来上班,一方面是放不下她的那些案子,另一方面是来发喜帖的。 接到喜帖的小伙伴们欢唿声连连—— 丁筱卿:「梅子恭喜啊,终于修成正果了!」 宋天意:「梅子你要么不谈,一谈就中, 真是厉害!」 郦励:「恭喜梅子!」 冉妍:「梅子,恭喜恭喜!」 梅子还有三张喜帖没有发出去, 她捧着喜帖上楼,先去的周国民的办公室。周国民正在和案子的当事人打电话, 当事人不依不饶, 好好和他解释这么判的原因可就是不愿听也听不进,认定了法院是在偏袒原告而欺负他。周国民和他解释得口水都快干了,最后的最后, 周国民无奈地说道:「如果你一定不服我们一审的判决,你可以在上诉期内上诉到中级人民法院。」那人说一定会找律师上诉到底,说完愤愤地挂了电话。 周国民打完电话抬头一看,梅子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左手缠着白纱布,手里却捧着大红色的帖子。 周国民笑了:「来发请帖啊?小梅,恭喜啊!」 梅子把喜帖送上,说:「发请帖是一方面,上班才是正道。」 周国民说:「你假期还没结束吧,怎么不再休息休息?你的手伤的那么重,要好好静养的,不然会留疤的。」 第195页 梅子说:「在医院里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无聊得脑细胞都快退化了。」 周国民说:「你这次真是命大,还好你没扎到神经线,只差零点二毫米。」 梅子说:「是啊,我真的挺幸运的。」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梅啊,你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周国民说着起身来到身后的柜子前,打开柜子门从里面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递给梅子,说:「这份礼物是董校长一早就准备好的,她说一定要在你结婚的时候送给你。」 梅子推脱不收:「不,你们太客气了。」 「拿着吧。这是董校长的一片心意。」周国民将礼物塞进梅子怀里,语重心长地说,「我和董校长,我们的亲生女儿常年不在我们身边,一年到头回家不过寥寥数日。不过还好这些年你能时不时地来看看我们,关心我们,我们心里才有些许安慰。其实在我们心里,你和我们的女儿并没什么两样。」 梅子被说得心里头热乎乎的,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好吧,那谢谢董校长,谢谢周ting。」 她捧着沉甸甸的礼物四下张望:「周ting,驼哥呢,怎么今天没见着他?」 周国民说:「小骆他请假了。」 「噢。」梅子抱着礼物从周国民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桌并没滕烨说的那样案子堆成了小土坡,她的桌子和她请假前一模一样,就连水笔放置的位置都没变。 滕烨换上了法袍,准备去开庭。看她来了,拼命地掩藏住心中那份窃喜,冷冷地对她说:「回来了啊?」 梅子:「嗯,我去政治部销假了,今天开始上班。」 滕烨看看她左手上的白纱布,那白纱布刺痛着他的双眼,他不忍再看,就迅速地将目光移到别处,说:「其实你应该等手完全好了再来上班的。」 「嗯?」梅子有点惊讶,他不是一直以来都希望手底下的人少请假多干活的吗?怎么她销假回来干活了他还不高兴上了? 滕烨继续说:「我们最近案子很多,工作量很大,每个人都绷紧了一根弦不敢放松。你要是帮不上忙甚至拖我们后腿,我建议你还是继续休假吧。」 这话说的……梅子很倔强地说:「滕庭你放心,我一定行,不会给大家拖后腿的!」 滕烨笑笑,说:「我马上要开庭了。你说你行,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没问题。」梅子马上放下礼物,抖擞下精神,跟着滕烨一起开庭去了。 今天这个案子挺麻烦的,继承纠纷,兄弟姐妹三个争遗产。原告是最小的妹妹,被告是两兄弟,原告委託了代理律师,俩被告也委託了代理律师。这天原被告和律师都来了,原被告席上坐得满满当当的。1号法庭的空调制冷效果一直不是很好,加上今天人一多又挨得近,几个当事人热得大汗淋漓,抱怨不停,情绪非常不好,还没等法官来就在那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地吵了起来。原告指责两个兄长不赡养老人,等老人去世后却瞒着她擅自把老人生前留下的所有的遗产包括银行帐上十几万块钱平摊分掉了,不肯给她一毛钱。而她当初在老人生病的时候又是花钱给老人看病又是伺候照顾,付出那么多却换来俩兄长这样的待遇。她想不通也气不过,一怒之下将俩兄长告上法庭,为自己讨个说法。 他们吵个不停,两边的律师根本劝不住。直到滕烨和梅子出现,他们才稍稍收敛了些许。尤其是看到梅子是带着伤、包着纱布进来的,他们直接懵逼,说不出话来。 像这种家事案子庭审的时候一定非常吵闹,但今天是个例外,整个庭审过程很顺畅,除了法官问当事人问题当事人才会说两句,其他全是两个律师在对阵。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被梅子的手吓懵住了。他们的注意力被梅子受伤的手吸引,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左手伤成这样、敲键盘都在发抖的法院工作人员居然不请假休息还坚持在一线奋战。 庭审结束后滕烨又安排了一次调解,不过很可惜差距太大没有成功。双方先后离开法庭,两个律师临走前还特地关心了一下梅子。 梅子整理着电脑包,她想把笔记本放进去,可是只有一只手,看着有些吃力。 滕烨过来了,一把从她手里取了笔记本电脑,迅速地放进电脑包里,然后拉上拉链,提着就走。 梅子懵懂地跟了上去,走着走着她想起什么,问:「滕庭,那只大橘猫还好吗?」 滕烨说:「挺好的,挺肥也挺懒的。」 「好想看看它噢,不知道它有没有忘了我。」 「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把橘猫带出来。」 「好啊。」 「那就这么说好了。」滕烨一回头,梅子的眼睛闪闪发光,就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在他心里冉冉升起了。 把橘猫带出来那种话其实只是成年人之间的客套话,不能当真,他也心知肚明,她已是名花有主,她快成为别人的妻子了,怎么可能还会和他约时间撸猫猫呢? 梅子忙着订婚的事,早把橘猫这事抛去了九霄云外。她原本以为只是订婚而已应该很简单的,可真的忙活起来才发现订婚也有很多讲究,再加上邹家那边好面子,邹母又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一切按照正式结婚的规格来操办,来不得半点马虎潦草。 第196页 订婚当天,她和邹畅都请了假,俩人一早就从各自家里拿来了户口簿,结伴来到民政局。 这是邹母要求的,她认为既然俩人已经订婚了那就把证也一同领了,省得夜长梦多。而且证一扯,就意味着俩人可以合法生孩子了,这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她盼着抱孙子盼了好多年了,如今儿子儿媳修成正果,生孩子这事也就自然而然地提上了日程。 她一大早就起来了,亲自把家里的户口簿从保险箱里拿出来递给儿子,笑容满面地说:「阿畅啊,你看你们都快领证了,也是时候考虑生孩子了。今天晚上你就住过去,以后都不回来也无所谓,只要你们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邹畅被说得脸都红了:「妈,大清早的你干嘛呀?害不害臊的?」 「哟,我儿子还会害臊了!」邹母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她一起来就穿上了晚上要出席订婚宴的礼裙。礼裙一穿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看上去不仅年轻了很多岁,而且气质出众,雍容华贵,闪亮得不得了。 邹畅拿着户口簿推门往外走:「妈妈,你放心好了,孩子肯定是要生的,不过这得好好安排,快年底了,你儿子我和你儿媳梅梅都挺忙的,等我们先忙过这一阵再说吧。」 「行,生孩子这事我又使不上劲,一切看你们自己的安排。不过一定要提上日程啊,千万别忘了。」 「行了行了,我走了。」邹畅实在受不了母亲的念叨了,鞋都没穿好就走了。 邹母看着儿子的车开出小区,乐得合不拢嘴,她回到里屋给自己的同事、朋友、小姐妹一一打电话,确认他们今天晚上都会来赴宴。其实她是找个藉口跟他们显摆而已。 「老周啊,我跟你说,我儿子儿媳今天领证去了,还答应我马上给我生个孙子呢!」 「玉梅,今天晚上你早点来,把你老公女儿都带上啊。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儿子成家立业了,我太高兴了。好好,没问题,等孩子出生,一定认你做干奶奶。还要亲上加亲啊?行啊,没问题啊!哈哈!」 「对对,英子,我儿媳是法官,不过现在还是助理,要过两年才能转正。你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是这样的,是我儿媳追的我儿子。当时好像他们两个人在工作上有交集,英子你也知道,我儿子长得帅气人又好,很吸引小姑娘的,我儿媳一眼看中了我儿子,主动追的他,听我儿子说,当时追得可急了,每天都打电话发简讯嘘寒问暖。是是,我还是挺满意的,长得不错,工作也不错,也很孝顺老人家。如果明年能给我生个孙子抱抱,那我就更满意了。」 …… 梅子先到的民政局大门口,邹畅晚来了两分钟,自罚打嘴巴。当然也不是真打,做做样子而已,他的手一扬起来,就被梅子捉住了。 他把梅子的手牢牢拽在手里,牵着她走进民政局。 为了领证,他们今天特地穿了白衬衫,梅子千年难得地化了妆,很淡很淡,但化了妆后她整个人都跟平时不一样了,在邹畅的眼里,她美极了,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取号、排队、拍照、办手续,最后当工作人员将热乎乎的红本本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手牵手地走出民政局,俩人去了对面的早餐店吃早餐。为了拍照好看,俩人约好了早上不吃早饭,这样肚子就能小一点,但其实结婚照只拍上半身,肚子以及肚子以下的部分怎么样就不管了。他们失策了,主要还是头一次领证不是很懂,结果在民政局里干等了那么久,饿得肚子都要扁了。 俩人叫了很多,小笼、烧卖、灌汤包、馄饨,跟一个月没吃东西的难民似的,吃得狼吞虎咽,一点都不顾及形象。 吃完,俩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看看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梅子把手伸到邹畅嘴边,将粘在嘴角的一小片烧卖皮拿了下来。 邹畅也拿起纸巾擦她的鼻子,她的鼻子油光发亮,一看就是沾了油。 「老婆,我们终于领证了。」邹畅说。 「嗯嗯。」梅子笑着说。 邹畅扔了纸巾,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朝着梅子的方向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条爱心挂坠,链子和挂坠都是黄金的,爱心挂坠还能打开,里面镶着邹畅和梅子的合照。 梅子捧着这条挂坠爱不释手,笑说:「虽然很套路,但是呢我就是吃你这套怎么办?」 邹畅说:「那就吃呗。」 「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过我没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邹畅:「你看你都没把我放在心上。」 「怎么会?我只是没想到而已。要不等会我们再去商场逛逛,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不用。」邹畅凑到她耳边,偷偷地说了什么,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 梅子的脸红得熟透了,她捧着自己滚烫的小脸蛋,娇羞地说道:「好吧,我特批你今晚留宿。」 邹畅比划了一个「耶」的手势,开心得像个大孩子。 …… 向阳法庭一如既往地忙。 冉妍负责门口的安保工作,今天有当事人试图带小刀进法院,被她搜出来并好好地教育了一顿;郦励立案和接待来大厅的当事人;丁筱卿开庭去了;宋天意在给道交案子的当事人做重鉴的质证笔录;赵老师在调解室给当事人做工作;骆扬跟着周国民开庭;滕烨在办公室写文书,办公电话和私人手机没停过;邬建芳在给他们准备中饭…… 第197页 一大早大家都挺忙的,一直临近中饭才好一点。开庭的也开完了,调解的也调好了,电话也打得差不多了。 滕烨看周国民回办公室了,就拿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去周国民办公室分烟加抽菸去了。 他给周国民点上,然后也给自己点上。俩人面对面地吞云吐雾了起来。 周国民说:「你不是不抽菸的吗?」 滕烨说:「干咱们这行不抽菸怎么顶得住压力?我其实是抽菸的,狠的时候一天能抽一包。」 周国民上下打量滕烨:「没看出来,真的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抽菸的。」 滕烨说:「从前在刑庭,庭里女孩子多,还有孕妇,所以就没在办公室抽菸。来了向阳法庭,和梅子一个办公室,也不好意思在办公室抽。所以我只能回家抽,或者找可以抽菸的地方抽。」 周国民说:「我也是。她们在的时候我绝对不抽。」 「嗯。」滕烨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周国民觉得有点奇怪,平常他来自己办公室都是开门见山,不管是指出工作上的问题还是讨论案件案情,今天怎么支支吾吾的? 「对了,有个案子想和你讨论一下……」周国民一口气拿出来两个案子和滕烨讨论。 一天又过去了,滕烨觉得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做什么都没劲,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回市区的路上小年轻们在讨论等会几点去酒店,穿什么衣服。说着说着他们就说到了他身上,问他等会什么时候去,开不开车。原来宋天意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喝酒,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睡一天,就是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回家了,所以问他开不开车,喝不喝酒,如果开了车不喝酒的话顺便送他们回家。 滕烨想了想,摸出手机,说:「真的不巧,我忘了我表姨今天来金州,我得去火车站接她。」 「哎——」小年轻们唉声嘆气了起来。 这时周国民说:「我开车的,也不喝酒,你们今天晚上想喝多少就多少,我保证把你们都送回家。」 「哦耶!」 到了院里,滕烨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他表姨今天根本没来金州,只是他找的一个藉口罢了。 他去了琴行,和钢琴老师吃饭,这次吃的是海鲜,他请客。 钢琴老师担忧地看着他海吃胡吃,说:「哎,晚上有大餐不去吃,非得和我挤在这个小破饭店里吃饭。你说你是不是犯贱?喜欢她又不说,她跟别人走了你又在这里折磨自己,何苦呢?」 滕烨已经有点醉了:「你不明白。」 作为一个北方人,他的酒量在整个金州司法系统是一等一的好,可今天喝了一杯啤酒就撑不住了。 钢琴老师说:「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她上司,她是你下属,相处的时间久了有感情了不是挺正常的吗?都是烟火男女,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滕烨:「你不明白的。」 「那你就说到我明白为止啊。」 「其实是……其实……我其实和她还有她未婚夫……我们……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哎,其实你自己都不明白吧。算了算了,看你谈个恋爱真的累的死人的,还是喝酒吧。」钢琴老师举起了酒杯。 滕烨和他轻轻一碰,俩人比快似的一口气喝完。 他吃着喝着就看看时间,心里约摸着那边的宴会差不多快要开始了。 「我去下洗手间。」他藉口上厕所走开,一个人走到饭店外面的大树底下,捧着手机编辑了好久好久的简讯,删删打打,最后写了四个字「祝你幸福」发给梅子。 发完这条简讯,他如释重负地仰天嘆气,这份感情,是时候放下了。 「阿烨。」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泪眼惺忪地看去,说:「娜娜,是你啊。」 龚娜娜优雅地走了过来:「阿烨,你喝酒了。」 「是,和朋友吃饭。」 「你不开心?」 「有吗?」 「没有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都没喝醉过。你喝醉酒,只有一种可能性,你很不开心。」 滕烨说:「你怎么会在这?」 龚娜娜走近几步:「我知道你在这,也知道今天是她订婚,所以来看看你。」 滕烨后退两步,皱眉:「你怎么知道?」 龚娜娜:「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阿烨,她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放弃吧。」 滕烨冷冷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就那么喜欢她?她有什么好的,她哪里比我好了?论家世,我比她好很多很多。论长相,我也胜过她百倍。论事业,我们是不相伯仲。为什么你偏偏就喜欢她呢?」 滕烨说:「没错,论家世,论长相,论事业,你都比她好。但是有一样你绝对比不上她。」 「什么?我有什么东西是比不上她的?」 「一种善良、拼搏、坚强的品质。」 龚娜娜愣住了。 滕烨继续说:「娜娜,忘了我吧,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的。」 「呵!」龚娜娜冷笑了一下,拽紧了拳头,「滕烨,你会后悔的。你会看着她在痛苦中死去。」 …… 金州大酒店。 宾客们陆续到场,司仪准备就绪,酒店工作人员也都到位了,梅子和邹畅的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198页 开始前半个小时梅子发现婆婆送的金镯子忘戴了,急得团团转。 邹畅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忘戴婆婆送的金镯子了,等会被婆婆看到了婆婆会不高兴的。 邹畅想了想,对梅子说:「反正还有时间,我回家给你拿吧。」 「谢谢老公!」梅子开心地在他脸上印上一吻。 邹畅偷偷走了,回家拿金镯子去了。 这一拿就是一个小时。 订婚宴因为新郎的缺席而迟迟不开始,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司仪和酒店经理过来问主人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能开始。 「不好意思,再等等,我儿子很快回来。」邹母一桌桌地去道歉、去解释。 梅子和邹父则不停地给邹畅打电话,然而邹畅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 这个时候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紧张害怕,梅子尤甚。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穿着大红礼裙的她孤零零地坐在主桌,母亲不懂怎么安慰她,邬建芳也懵了。她的那些同事们围了上来,但谁都不敢乱说话,只叫她放宽心。 几十年的老刑警邹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便立刻利用自己的人脉找寻儿子的下落。 很快,金州市交警大队事故处理中队那边来消息了。 邹父听完电话,脸色惨白惨白,双腿有点站不住了,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跌进了身后的一把椅子里,手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刺耳极了。 邹母赶紧跑过来,拉着丈夫的胳膊:「老邹,怎么了?」 「阿畅出……出车祸了……人可能不行了……」 第六十章 遗物 邹畅的遗物。永远的阳…… 金州市人民医院的抢救室里齐聚了外科、内科、骨科、脑科等科室的主任医师, 争分夺秒地抢救着刚拉回医院的车祸患者。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深度昏迷,多个脏器破裂,浑身二十多处骨折, 其中三条肋骨断裂,有一条肋骨戳进了肺里。 他还那么年轻, 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 正值壮年。 身上插满了管子, 戴上了氧气罩,他就这么闭着双眼,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身下血流成河。 旁边的心电图机的屏幕上,属于他的脉搏波动越来越平缓。 护士长看了一眼心电图屏幕,用除颤仪抢救。试了好几次,最后,氧气罩下一口血水喷出,心电图滴滴作响,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 他们已经尽力了,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就是为他摘除身上所有的管子, 为他盖上白布。 有个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小护士参与了全程的抢救工作,最后还是没能把人救回来,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的她竟然在其他同事为他盖上白布的那一刻哭了起来。 其他同事过来安慰她,告诉她, 生离死别是人间常事, 作为医护人员,更要使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 朱医生闻讯赶来,正好有几个小护士正在讨论死者的身份, 有人说是警察,又有人说是富二代。 朱医生不理会她们,掀开死者身上的白布,那一刻,他也受不了了,匆忙离开抢救室。 他是见过邹畅的,从前梅母发病住院,是这个小伙子整夜整夜地守着老人家,不厌其烦。那个时候,他就对邹畅的印象非常的好,他曾经私下祝福过梅子,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託付终身的好人,以后不用再吃苦了。可这才过了多久啊?人的一生,真的很脆弱啊。 他给梅子发了信息,问她在哪,来了没有。 梅子等人正坐车赶来,梅母彻底懵了,邬建芳也吓傻了,邹母哭成了泪人,邹父强忍悲伤。其他人,邹畅和邹父的同事们、梅子的同事们也都跟在后面,每个人都心情沉重,一言不发。 他们赶到抢救室,看到的却是邹畅已经被盖上了白布。邹母嚎啕大哭,然后晕倒在自己的丈夫怀里。梅母呆呆地站在那,十年前丈夫去世的一幕突然很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失控地大喊大叫,疯癫似的狂抓自己的头髮。邬建芳拦不住她,朱医生喊来两个小护士帮忙控制住,他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公安、法院的同事领导们也是震撼无比,低头默哀。 梅子是最后一个见到邹畅的,一路上她是多么渴望早点见到丈夫,可到了医院她就又害怕了,退缩了。 她听到邹母大哭,自己的母亲大叫,就已经知道了结局是什么。 堵在门口的人给她让路,她含着眼泪,一脸冷静地缓步进来。 她冷静得太异常了。所有人都在抹泪,她的眼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可当她跪在病床前,掀开那块白布,看到丈夫满脸鲜血的样子的时候,她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放声大哭。 肝肠寸断、死去活来,那是切肤的痛,痛到骨髓里、心坎里,痛到无法自拔,痛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这个世界都与她隔绝。 哭了一会,护士看他们也差不多了,就过来拍拍梅子肩膀,说要把邹畅的尸首拖去太平间,并叮嘱他们尽快办理相关手续。 可此时的梅子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她眼里、心里只有她病床上的丈夫。在护士一把握住病床栏杆,想把病床拖走的时候,她突然捉住护士的手,按着不让动。护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梅子:「别动。」 「小姐,请你配合我们工作好吗?」 「我说了不要动!」梅子突然大吼,更是粗鲁地拨开护士的手,接着就扑到了丈夫的尸身上,紧紧抱着丈夫,不住大喊,「谁都不能动他!不能动他!」 第199页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丁筱卿先回过神,跑上来劝她下来。郦励、冉妍、邬建芳等人也都过来了,她们一边劝慰,一边将她拽下邹畅的尸身。而护士们就趁此机会将邹畅的尸身推走了。 「阿畅!阿畅!」梅子朝着丈夫尸身远去的方向,哭得撕心裂肺。 …… 喜事变白事,梅子身心受挫,一夜病倒,差点连丈夫的头七都参加不了。出殡那天所有人都哭了,就她没哭。但她的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向阳法庭的人来弔唁,看到她一脸憔悴,眼圈极重,精神萎靡,都吓了一跳,除了安慰别无他法。这天滕烨也去了,只是没和其他人一块去。他去的时候有点晚了,灵堂里没什么人。梅子披麻戴孝地跪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 滕烨都拜祭完了,按照规矩,家里人是要谢礼的。可梅子久久不起来谢礼,最后还是邹父提醒的她。 她听到公公的声音,缓缓抬头,目光呆滞地看了滕烨一眼。然后才慢慢地从蒲团上站起来机械地朝滕烨鞠了个躬。 滕烨看着她,既震惊又心酸。才短短几天没见,她就瘦得脱了相,整个人病怏怏的好像一推就会倒。 他不知道,她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了。她伤心欲绝,什么都吃不下。 邬建芳这时拿了糕点过来,她一如既往地摇摇头不肯吃。邬建芳着急地说:「再不吃东西你的身体要垮的呀!」 滕烨终于知道原来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他很担心她,担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邬建芳看她还是不要吃东西就放弃了,刚想转身离开,手里的那盘糕点就被滕烨抢了去。 滕烨把糕点端到梅子面前,说:「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替他找出真相?」 梅子听到这话突然抬起了头,睁大双眼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滕烨看看前后左右有没有人,邬建芳懂他意思,就默默离开了,只留他们两个人说话。 滕烨说:「我听说公安局已经把邹畅车祸这件案子立成了刑事案件。」 梅子提不起兴趣来:「交通肇事罪,死亡人数为一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可是实践中很少判实刑,大多都是肇事者赔款、受害者家属签署谅解书了事。」 滕烨说:「错,不是交通肇事罪而是故意杀人罪。」 梅子惊讶地说:「故意杀人罪?」 「对。」滕烨说,「本来这个案子是要以交通肇事罪立案的,可是省公安厅突然派调查组下来,说要彻查邹畅车祸一案,据说他们已经拿到了直接证据,证明邹畅那场车祸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省公安厅?他们怎么知道阿畅出了车祸……」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多消息都是封锁的。」滕烨说,「由此可见,邹畅之死并非意外,这不是简单的交通肇事,而是有预谋的谋*杀。」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阿畅灭口?」 「具体什么原因现在还没人知道。」滕烨说,「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很多证据和细节亟待找寻和补充。你是他妻子,如果连你都倒下了,还有谁为他伸冤,找出事情的真相?」 梅子听后大受鼓舞,她想了想,一把抢过滕烨手里的那盘糕点,随便捡了一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得太急呛住了,她咳得很是厉害。滕烨马上给她倒来一杯温水,她喝了一大口水,狠狠一咽,将卡在喉咙口的食物推了下去,滑动的过程中差点刮伤咽道。 滕烨的眉头从踏入这个灵堂开始就没舒展过:「你干嘛吃得这么急?」 梅子一边落泪一边对他说:「我要赶紧好起来,我要给阿畅找出兇手。」 据交警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肇事司机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因邹畅出事的那个地段是个死角监控甚少没有拍到肇事司机的脸部,所以侦查难度非常的大。 滕烨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再放两天假吧,趁着假期好好调理身体,调整心态。我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能变回从前的那个梅子。」 梅子说:「你放心,为了阿畅,我一定会努力的。」 「好。那你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滕烨的出现和他那一番话给了梅子一计强心针,一个重新振作活下去的希望。梅子不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她决心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她首先做出的改变就是好好吃饭,把自己的身体养好,然后就去跑步锻鍊身体,用最短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全新的面貌回归团队。 上班前一天,她接到了丈夫单位部门领导人的电话,叫她过去帮忙整理打包邹畅留在单位里的遗物。 通知她的是刑侦大队队长许绍飞,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听邹畅提过这个刑侦队长,说他如何有勇有谋,十项全能,能力强,情商高,曾破获多起大案要案,所以才能在三十三岁的年纪爬上金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的位置。 关于这个神奇人物,她只在邹畅的闲谈中听说过,并没见过真人,而这个真人却是出乎她的意料,许绍飞比邹畅形容的还要厉害。 许绍飞的厉害首先在于他很会做人。梅子去到刑侦大队,是许绍飞亲自来迎接她的。他先把她领到自己办公室,又是泡茶又是嘘寒问暖的,多少让梅子苦涩悲怆的内心有了稍许安慰。而且他说起话来很婉转,很注意用词,特别照顾梅子现在的感受。 第200页 俩人闲聊了片刻,许绍飞带梅子来到邹畅的办公室。邹畅的办公室就在许绍飞的办公室旁边,他是和另外一个副队长一个办公室,今天刚好这个副队长不在。 许绍飞指指里面靠窗的位子:「那就是阿畅的桌子。」 不用他说梅子也已经认出来了,因为那张积了灰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爱心相框,相框里夹着他们的合照。梅子拿起这张照片,眼眶立刻就湿润了。 这是他们一同去神仙山,她和他站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候拍的。那次是梅母给他们创造的机会,非得怂恿他们起早去爬山看日出。她拗不过母亲就和邹畅去了。神仙山并不高但有的地方还挺陡的,一路都是邹畅照顾的她。他看她背的包太沉就帮她背包,看她双腿发软就主动背她上去。那时的她当然是不答应的。最后的最后,他们歷经千辛万苦终于登顶成功,而太阳没过多久也从东方的那片云雾里裊裊升起。邹畅提议他们背对着初阳合个影,她犹豫了一会答应了。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把他们在神仙山上的合照堂而皇之地摆在了自己办公室的桌子上。 许绍飞看她捧着相片落泪,就说:「阿畅他真的很在乎你,我记得这张照片是他从神仙山旅游回来不久就摆上的。我们那时候还笑话他,都还没追到人家小姑娘呢,怎么脸皮这么厚就把人家小姑娘的照片摆出来了呢?他跟我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想到后来还真让他把你追到了手。你不知道那时我们局的那些未婚小姑娘有多失落伤心,我们队里就有一个小姑娘暗恋阿畅,就因为你们在一起了她主动打报告换部门,现在在阿畅从前工作过的向阳派出所工作。」 梅子已经听不进去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许绍飞默默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梅子擦擦眼泪,说:「许队,阿畅的东西就这些吧?」 许绍飞:「更衣室还有他的几套制服,你也一起带回去,留个念想也好。」 「好,我知道了。谢谢。」 梅子开始默默地整理起邹畅的东西来。他的抽屉里藏了很多书和笔记本,有《百年孤独》、《巴黎圣母院》等名着小说,也有《论中*国*共*产*党简史》、《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 》、《中*华*人*民*共*和*国*简史》等。随便一翻,书上用红蓝水笔做了不少的标记,还在有的段落旁边写了自己的感想。比如谈治国理政第二卷里第一部分关于弘扬伟大长*征精神,走好今天的长*征路中,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长*征胜利启示我们:心中有信仰,脚下有力量;没有牢不可破的理想信念,没有崇高理想信念的有力支撑,要取得长*征胜利是不可想像的。」邹畅在这段文字的旁边写了自己的感想——「信仰是什么?信仰就是一辈子追求真理的初心。我要坚持自己的信仰,可坚持信仰好难呀!人在江湖,有的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人情啊,关系啊,世事啊,他们都是挡在我坚持信仰路上的绊脚石。我到底该怎么办?」 梅子看到这里已经泪目,心中感慨万千。她忽然发现自己太不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原来他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彷徨无奈的时候,只是他从来不把自己不开心的事说与她听,她也未曾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他说他坚持信仰坚持得很辛苦,可是为什么呢?梅子转念一想,又看了看邹畅写下这段感想的时间,正是他帮忙调查她父亲死因的那个时候,那么他的死会不会和她父亲的死有关呢? 想到这个的时候,她吓得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绍飞清咳了一下,把她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她擦擦眼泪:「不好意思啊。」 许绍飞:「没事。阿畅太可惜了,本来他是很有机会被派去国际维和部队的,过个一两年回来一定高升。」 梅子说:「他的愿望永远都不是升官发财,而是坚持心中信仰,为了追求一个真理,一个真相而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许绍飞努努嘴,说不出话了。 梅子整理完邹畅的东西,整整两大箱子,许绍飞很殷勤地帮她把箱子搬下楼,放到她的车上。两箱东西搬了两趟,搬完他对梅子说:「你节哀,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伤心了。」 「谢谢。」 许绍飞又说:「对了我还忘了点事。」 「什么?」 许绍飞说:「是这样的,我们局每人都发了一个u盘,这个u盘只能用于单位的电脑,以后不管是离职还是……最后都是要归还单位的。不过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阿畅的那个u盘,就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个u盘,是不是阿畅把它带回家了?」 梅子想了一下,说:「许队,我好像没见过什么u盘,阿畅在世的时候从来不把公事带回家的。」 许绍飞:「噢,那好,我再找找吧。如果你找到了也请第一时间联繫我。」 「好,没问题。许队,那我先走了,谢谢你。」 …… 余浩来问自己的那个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因为过了好久了也没消息。 几乎每天都会有当事人来问自己案子的进度,他们一般打来大厅问,郦励和丁筱卿经常接到这样的电话——「喂,你好法官,我想问一下我的那个案子现在怎么样了?是个什么情况?」或者「喂,我的案子都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开庭?」又或者「我找那个xx法官,我想问问他我的案子到底什么时候宣判。」等等,诸如此类。 第201页 郦励和丁筱卿会根据不同情况来作出解释,比如——「你好,你的案子现在还在安排调解,调解不成功我们会马上正式立案发传票开庭的。」或者「你好,你的案子因为应诉材料没有送达给被告,所以我们还在送达中,请耐心等待。(然后解释送达是什么意思)」又或者「你好,xx法官的电话是xxxxxxxx,其实开庭传票上都有写的,麻烦你看一下。」等等。 大多数情况,大多数当事人还是挺通情达理的,他们问完案件进展心里也有个底后还会客套地说一句谢谢或者你们案子也多我们也理解。但总会遇到那么几个不讲道理的,这个时候郦励和丁筱卿招架不住了,她们就会喊骆扬甚至滕烨下来解释。 余浩是直接打给滕烨的,滕烨和他解释过后他就安下心来了。挂电话前他对滕烨说:「滕法官,谢谢你啊,你跟我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我现在在开滴滴车,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块钱,我爸妈可高兴了。」 滕烨欣慰地说:「看到你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我也很高兴。好好努力,我们一起加油。你的案子有消息了我会立马通知你的。」 「谢谢,谢谢。」 和余浩打完电话,滕烨打去院里问另一个涉嫌虚假诉讼的执行案件现在怎么样了。说来也怪,那个执行案子突然间就没声音了,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誓要一查到底的架势,可这才过了多久,居然没下文了,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滕烨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敏感的,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妙。那个案子没下文了,那他的这个案子呢? 思考了很久,他给钱副去了个电话,俩人在电话里说得都很委婉。钱副很多地方都是欲言又止,最后的最后,他对滕烨说:「小滕啊,一定不要着急,一定要相信党相信政府,好吗?」滕烨懂他意思了,说:「钱副您放心,我一定听从组织的命令。」 他不知道,在他和钱副打电话的这个时候,杨超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都一脸凝重,一边抽菸一边谈事,把整个办公室熏得烟雾腾腾,乌烟瘴气。 杨超说:「执行局那边已经盖住了,多亏了周大状。」 周明挺了挺胸脯,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工夫的,各种跑东跑西,各种协调做工作,人家也是看在我这张老脸上才同意不追究了。」 杨超:「所以我说周大状就是厉害!大家鼓掌!」 话落,几个手下,包括贺军在内都鼓起掌来。不过掌声稀稀拉拉的,拍得很是有气无力。 周明得到了极大的尊重,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只要杨总能记得我周明这个人就行了。」说完回头看看贺军。贺军也刚好抬起头来,沖周明一瞪眼:「他妈的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杨超凶贺军:「住口!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内讧!你那个事确实做得不地道,还不赶紧向人家周大状道歉!」 贺军咬咬牙,碍着老大的面子,不情不愿地向周明道歉了:「周大状,那件事,对不住啊。」 周明冷冷地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就像贺总当日说的,只停止执业半年已经够好了,又不是吊销执照。我们叔侄俩还要谢谢贺总呢。」 贺军又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硬忍着没有发作。 杨超看看他们,说:「周大状,执行局的案子是摆平了,可是向阳法庭的那个还是个问题。我听说那个案子的主审法官是滕烨,滕烨从前在刑庭的时候我们在背后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黑脸罗剎。他办案从来都不留情面,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是个很难对付的主。那案子在他手里我很担心,如果他把案子移送公安,那么我们的事就彻底穿帮了,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完蛋!」 贺军瞪了自己的手下大山哥一眼,大山哥吓得屁都不敢放。 周明说:「我和滕烨那个人打过几次交道。此人油盐不进,想让他帮忙比登天还难。」 杨超说:「不难的话就不会麻烦周大状你了。」 周明笑笑,说:「这个人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觉得你们要想别的办法。」 杨超:「什么办法?」 周明:「杨总,这还需要我提点您吗?就是法律之外的办法喽。」 「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杨超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贺军突然愤愤地说道:「以前我们都是这么干的都好好的,这次变成这样,都要怪那两个臭娘们!别被我逮着,不然我一定废了她们!」 杨超:「够了!我叫你们放债可没叫你们一份借条拿两份钱!多出来的钱去了哪你我心知肚明,我现在也没工夫跟你掰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解决向阳法庭的那个案子!你如果没有办法就别在这里跟我说屁话!」 贺军觉得委屈极了:「不是杨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是我的错啊,以前都是这么操作的,您也是认同的啊。问题就出在那个小眼镜还有那两个臭娘们身上!有机会我一定弄死他们!」 周明说:「弄死?怎么弄?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你接近的了余浩吗?他现在身边有一堆警察跟着。至于戴倩和潘蓉,她们也躲起来了,你的人找了她们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第202页 贺军:「奇怪什么?就算她们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她们找出来!」 周明:「无知就是无知!」 「你说什么!」 「够了!」杨超发火了,对着贺军勐拍桌子,吼道,「你还有完没完!有这吵架的工夫还不如去想想怎么摆平向阳法庭的那个案子!」 「不就是摆平一个案子吗,有什么难的?杨总,我一定把事给你办的妥妥的,你就看着吧,那些个文弱大律师是不顶用的,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家的兄弟!」贺军拍着胸脯向杨超保证,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六十一章 贿赂 和反派交手一招接着…… 丁筱卿晚上又带俩小的去上兴趣班了, 女儿上口才课,儿子上英文课。这天从家里出发的有点晚了,路上堵了一会车, 她又心急送孩子们去兴趣班,就逆了一次道。就是这一次违章她吃了一张罚单, 而她之前已经违章数次分数被扣得差不多了, 再来今天这么一次, 她的12分就被扣得只剩下区区2分了。 在两个孩子上课的时候,她找丈夫吐槽,说什么以后她再也不开车送俩小的来上兴趣班了, 以后就由丈夫来接送孩子。 丈夫听完就立马给她发了一个五千块的大红包。丁筱卿默默地收下了,抱怨不停。不过她丈夫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以后还会继续死心塌地地为他照顾着他们这个家。这夫妻俩早已有了共识和家庭分工,丈夫工作忙不着家,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妻子丁筱卿。他也知道妻子这么多年熬得有多辛苦,又知道妻子平日最爱在各大平台还有各种商场买买买,所以他就投其所好,每次妻子发怒抱怨的时候就拿钱堵住妻子的嘴。丁筱卿也吃这套,心里是很苦, 但每次收到大红包后就去商场happy shopping也是挺爽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也是不错的相处模式。 这天她收了红包后就去逛购物平台了,一眨眼就把购物车装得满满当当的。但是这么多东西中, 只有一两样是她自己的, 其他的都是丈夫、俩孩子、公婆以及自己父母的。 下单成功,她就心满意足了。孩子们还在上课没出来,她就随便逛逛抖音、微博什么的, 看看最近发生了哪些大事。 热搜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关于明星和娱乐圈的,她翻了翻就退出去了。 手指一不小心划到了什么,一条信息跳入了她的眼帘,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个视频,视频中的人就是滕烨,滕烨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拍什么拍?再拍就弄死你!」这段视频的配文是:视频中此人乃金州市人民法院向阳法庭庭长滕烨,身为堂堂庭长和法官,如此恐吓威胁老百姓,这还有天理吗? 网络世界很复杂,但凡关系到机关单位、法官、公务员的,网友们的情绪很容易就被煽动起来了。他们在视频底下评论,每一个留言都是冲着法院、法官、公务员、法治去的,前排的几个评论尤其犀利,字字诛心,当然其中偶尔参杂几个理智正常的评论,但都被其他评论压了下去。 传播的速度有点快,丁筱卿看到的时候是三千阅读量,评论近一百。她立马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了滕烨,滕烨看到视频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段视频是他上任向阳法庭庭长的第一天帮忙疏散围观拍摄群众的时候被人无意中拍下来的。可当时他对工人说的绝不是视频中的这两句话。 「视频是假的,有人蓄意篡改和诬陷!」滕烨是这么和院长说的。 邢院长和几位副院长都觉此事非同小可,组织力量积极公关。首要的事情就是找寻发布视频的网友,拿到他手中的视频,并加以甄别真伪。时间紧迫,公关的黄金时间是二十四个小时,如果过了二十四个小时,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无功,事倍功半。 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网络攻坚战。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向阳派出所找到了当日拍摄视频却被滕烨制止住了的工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工地附近的简易工棚里吃早饭。看到来找他的人都是穿制服的,这人马上紧张了起来。要说这小子没做坏事,他们绝对不信。 「你们……你们干啥?」这小子心虚了,慌了。 派出所所长拿出网络上的那段视频问他:「你是不是叫卢全?这段视频是不是你放到网上去的?」 卢全矢口否认:「不是,不是我。」 所长问:「那是谁?你最好老实交代,还能从轻发落。被我们查出来的话,就……」 「我交代我交代!」卢全胆子小,被这么一吓吓就全招了。 他说:「前几天有人找到我,说要买我手里的一段视频,就是那个法官的视频。还给我开了很高的价格,十万……十万块钱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这么简单啊!可是网上那段视频真不是我放的,肯定是他放的呀!你们要找也得找他晦气不是么?」 「找你买视频的是谁?联繫方式有没有?」 「有有,我这就给你们。」卢全说着就把那个买视频的人的电话号码给了派出所。 派出所所长又说:「那段视频还在你手机里吗?交出来。」 「好好,我交我交。」卢全乖乖地上交视频。 视频和电话号码都拿去了,把买视频的那人抓回来一问,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据那人交代,他也是听命行事,网上那段视频是他们找社会上懂技术的人p的。再问他是听谁的命令,他就死活不肯说了,这不都几天了还在派出所里和民警们僵着呢。不过滕烨这事算是清楚明了了,派出所和法院先后在网上发通告,在二十四小时内把这波舆情给反转过来了。知道了真相的网民调转矛头攻击发视频的人,而当初那些水军也黯然退场,好几个都被抓起来了,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第203页 「大快人心!」宋天意拍手称快,「对付坏人就该这样,统统抓起来吃国家饭去!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国家的法律是摆在那玩的呢!」 郦励说:「就是!敢污衊国家工作人员还是法官,真当我们是吃白饭的吗?对了,你们说到底是谁要整滕庭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呀?」 丁筱卿:「这事我老公单位也都知道了,好像省公安厅都派人下来了,不简单。」 宋天意:「肯定不简单啊!知道找人p视频,完了那小喽啰还不肯把幕后那个人供出来。我看这事啊,水深着呢,像是来找滕庭报復来的。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滕庭以前案子的被告人出狱了想报仇?」 「得了吧!你小子电视剧看多了吧!」郦励说,「这事都过去了,别多想了。」 可这事真的过去了吗?到底还是郦励他们这些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人家一招不管用,那还有下招、下下招啊!而接下来他们就盯上了郦励。 章启铭一回家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了,喊他吃饭都不开门。郦励的火气上来了,蹭蹭跑上楼,对着房间门就是一脚。这一脚,还真把门给踹开了,里头的章启铭吓了一跳。虽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老婆脾气火爆,但没想到她这么暴力。 「你你你……你把门踹坏了回头还得花钱找人来修。」章启铭在老婆跟前有点怂,说话底气不足。 郦励插着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谁叫你一回家就躲房里的?你以为你自己是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吗?」 章启铭挠挠头,懊恼地说:「我……我也是心情不好嘛!」 郦励问:「干什么又心情不好了?你最近怎么老是心情不好?」 章启铭说:「我今天吃了个处分,这么一来,这辈子都不用想晋升的事了。」 「你犯了什么错啊?你快说啊!」郦励急得不行。 章启铭说:「那事真的不能怪我。我不是和你说过之前我负责了一个项目被别人拿去了吗?那个项目出问题了,好几个数据出错,这些个数据都是我做的,可是我明明记得我移交工作的时候把项目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错才移交的,怎么还会出错呢?领导很生气,今天把我狠狠批了一顿,还给我记了一个大过,还叫我不用考虑晋升的事了,连今年的奖金可能都保不住了!」 「什么?」郦励听到钱没了立马双眼通红,「不是你的错干嘛扣你的钱啊?你有没有跟领导说你移交的工作是没有问题的?」 「我说了啊,可是领导不听我的啊!」 郦励想了想,又问:「那你有没有在移交工作的时候让那个接手的同事签个字什么的?」 「当然没有,都是同事干嘛这么麻烦?」 「你猪啊!」郦励气急,忍不住戳了一下丈夫的太阳穴,骂道,「你怎么就这么扶不上墙啊?移交工作这么大的事你竟然没跟他办移交手续。如果当初他签了字那就说明他确认你移交的工作,对错都由他来承担。现在好了,被人反咬一口了。你都三十多了,女儿都快读小学了,还这么幼稚没脑子,职场如战场,保护自己的道理都不懂。我真的……真的是服了你了!」 章启铭绝望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完了,我这辈子是彻底的完了。」 郦励说:「完什么完?我明天就去你单位找你们领导去!」 「你别去,你去干嘛啊?」 「找他好好理论理论!这事一定要弄清楚,如果是别人栽赃给你的我郦励绝不会善罢甘休!」 章启铭是劝不住老婆的,从家庭地位上来讲,这个家是他老婆说了算,连他爸妈也都要听郦励的。 郦励请了一天事假,具体也没跟庭里的人说。这天一大早地就去了老公所在的单位,在楼下登记后被保安带上了副局长的办公室。 她心里纳闷,章启铭的主管领导并不是副局长,为什么要副局长亲自出马?难道章启铭犯的错误特别严重,严重到惊动了副局长? 法院出身的她特地留了一个心眼,在坐电梯的时候偷偷地把手机上的录音功能开启了。她倒要听听这个副局长说什么! 副局长正在忙,愣是让她在外面白白等了一个小时,为了老公的前途,她忍了。 终于被传召进去了,副局长一上来就给她下勐药,说什么她老公章启铭这次犯的错误太大,给单位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记大过是轻的,其实是应该让章启铭主动离职的。 郦励心里直打鼓,但面上装的还挺镇定,她说:「启铭做事一向很严谨认真,这次出错凭什么说是启铭的错?也许是后来接手的那个同事犯的错呢?局长,我们家启铭在这个单位也好多年了,这些年任劳任怨,当牛做马,这些我想你不会没看见。如果他真的犯了错,受惩罚是应该的。但如果他并没有犯错而是有人居心叵测、栽赃陷害,那我们家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副局长一愣,立马换上了一副弥勒佛笑脸:「小郦啊,你言重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小章以后想要有个好前程的话,还是要再想想其他的办法的。」 郦励:「那就请局长给我们家启铭指一条明路。」 「小章好福气,娶了一个聪明能干的老婆。」副局长一边夸郦励,一边在纸上写了一个号码给郦励。 郦励:「这是什么意思?」 第204页 副局长笑得讳莫如深:「你和他联繫过就知道了。」 郦励拿着这个号码,狐疑地离开了副局长的办公室。坐上自己开来的小车,她马上拨通了这个号码。那边的声音是个男的,他叫郦励现在马上去找他,地点是天诚大厦下面的咖啡馆。 郦励到咖啡馆的时候对方有三个男的在等她,一看这阵仗,她有点害怕,同样的,她开了录音功能,并把手机藏在了包包里。 来人是贺军和他的两个兄弟,郦励并不认识贺军。 贺军开门见山:「你丈夫章启铭的事,不是没有希望。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保证你丈夫以后平步青云,你也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郦励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贺军说:「你来之前见过谁?」 「噢,原来如此啊。」郦励想了想,问,「那你要我怎么和你合作呢?」 「爽快!」贺军以为她同意了,就说,「你去帮我把余浩那个案子的借条偷出来。」 郦励一惊,说:「偷借条?」 「没错。我知道你是向阳法庭的人,那个案子的借条原件就在你们法庭里。你去给我偷出来,我就让你老公官復原职,怎么样?」 郦励笑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书记员,案子又不是我办的,我怎么偷的到借条?再说,我能问个问题吗?你们干嘛非要偷那个借条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贺军说:「我们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如果不是你们庭长不识抬举,我们也不用出此下策。办成功这件事后,除了你老公可以没事,我们另外还会再送你一套房子。华樾翡翠府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带豪华装修,怎么样?这个买卖很划算的。」 「你让我想想啊。」郦励故意犹豫了起来。 贺军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房子,很喜欢华樾翡翠府的房子,因为太贵所以没买。现在现成的房子都摆在你面前了,房子钥匙我今天也带来了,只要你一点头,这钥匙就是你的了。」他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故意放在郦励面前。 郦励看到房子钥匙两眼放光,说:「好吧,我试试吧,行不行可不是我说了算。」 「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贺军说,「不过总得有个期限吧?我给你三天时间,怎么样?」 「好。三天就三天。如果三天到期我还没有主动联繫你就说明我失败了,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了。」 「行。」 …… 三天期限很快到了。郦励那一直没有消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这下贺军慌了神了,想起那天郦励最后说的那句话,难道她真的出了事了?然后把自己供出来了?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手下大山说:「大哥,那边肯定是黄了。不能再等了,姓滕的明摆着要和我们对着干,我前两天去撤诉他也不准,我觉得这事得快刀斩乱麻才行。」 贺军问:「怎么个快刀斩乱麻?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这事都怪你,搞出那么多的破事来!」 「大哥,我已经有办法了,你就看我的吧。」 贺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什么办法?」 「大哥你就看我的。」 这个大山哥心里早有主意,他和自己的大哥贺军道别后就去找他自己的小弟,小亮和星星。可小亮生病了,发高烧,没办法帮他办事。大山哥拿他没辙,骂骂咧咧地走了。他走后小亮从床上爬起来了,星星看着他,说:「哥,为什么你要骗他你发高烧了?大山哥好不容易找我们做事,这要是做好了说不定我们就能翻身了。」 小亮说:「翻什么身?今天这事儿,你听我的,千万别沾。」 三更半夜,向阳法庭的门房大爷打着电筒巡视一番没有问题后就回去睡觉了。 过了会,法庭大院的东北角,两个黑影翻墙进来了,身手不错,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们随身拿了撬门的工具,一顿操作就把法庭的门禁给撬了,接着俩人偷偷摸摸地摸上二楼,又把庭长办公室门给撬开了。 就在他们到处翻找案卷材料的时候,头顶上的灯突然亮了,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沖了进来,把他们包围了。 第六十二章 纪委 滕庭长被纪委带走调…… 杨超那边炸开锅了, 手下贺军、大山等人已被公安控制,他们吐出不少关于他的事情来,他得到消息后马上带上一行李的钞票连夜逃离自己的住处。公安来他家抓捕的时候他早已逃之夭夭, 不知去向。 刑警队的一队员说:「这丫的跑的还挺快嘛!我们刚来就逃了,好像提前知道我们要抓他一样!」 刑警队队长许绍飞说:「别废话了, 赶紧做事吧, 不能让他逃出金州!」 …… 金州高速路口, 警方设障,安检极其严格,凡是出金州市的车辆, 不管是私家车还是大巴车、货柜车,全部都要熄火接受检查。 路口的车子排起了长队,一辆装着生猪的货车驶入了警方的视线。 一警察示意货车停下,司机熄火、下车,并提供驾驶证和身份证以供检查。 司机是个大鬍子,说起话来有点大舌头,他乖乖地交出自己的驾驶证和身份证。 警察检查了一下后把证件交还给他,并示意他把车往前开。司机连连点头,按照警察的意思把车开到前面去了。前面还有更严格的检查等着他。 第205页 车上的生猪们关在这么一个有限的地方, 你挤我,我挤你, 挤得嗷嗷直叫,猪屎拉得到处都是, 臭气熏天。他把车开过去的时候好多人都捂着鼻子自动避开了。他心里有些得意。 下一关的检查和前面差不多, 不过是检查检查证件。有了前面那次的经验,这次他很自然地把证件递了上去,眼睛却紧紧盯着出口的方向。 「同志, 请你下车!」突然,警察敲着车窗,对他喊道。 他摇下车窗,说:「什么事啊警察同志?」 「请你下车,配合我们调查!」一个两个三个警察围了上来。 这阵仗,本来就很心虚的他见了就更心虚了,竟然把心一横,勐踩油门。他心慌意乱,方向盘没把好,装着生猪的货车冲破关卡,却一头撞在了路边栏杆上。车上的生猪不约而同地一声哀嚎,而身后是响彻云霄的警笛声和喊声。他跳下货车,一瘸一拐地朝路边的草丛里跑。逃跑的过程中脸上的大鬍子被风吹走了,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杨超,别跑!再跑就开枪了!」 杨超不管,他一定要跑,他一定不要坐牢! 风在他耳边唿唿地吹,身后是穷追不捨的警察、警犬。这和他当年逃跑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房地产诈骗败露,他不想坐牢,也像现在这样逃跑。那次天气很不好,前路白茫茫一片,找不到方向。很快他就被抓住了,是一条警犬把他扑倒的,紧接着一群警察扑了上来,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令他动弹不得,无助得像只待宰的生猪。他被判了十年,他在监狱接受改造,也在那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同监室的合起伙来欺负他,逼他舔他们的臭脚丫子,逼他喝掺有人尿的水。那种日子,他至今想起来还会胆战心惊。所以他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去,再也不要! 突然,前方闯出来一辆大货车,他来不及躲闪,砰的一声巨响,身体就被撞上了天,他第一次离天空那么近,原来天是那么的蓝,可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身体重重地砸了下来,那一刻,他是真的解脱了,双眼望着蔚蓝的天空,没有闭上。 …… 余浩的案子连同执行局的案子一起移交给了公安立案侦查。杨超命很大,并没有死,被救回来后就成了什么都不记得的植物人。干金小额贷款公司被查封,具体内幕官方没有披露太多。天诚集团对此表示不知情,集团总裁郁守俊第一时间出来接受媒体採访,在新闻发布会上声泪俱下,博得了一片同情。因此,此次干金公司和杨超的事对天诚集团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生活还在继续,向阳法庭的每个人都像没事人似的一如既往地在各自的岗位上忙活。 闲下来他们聊起干金公司的事时,大傢伙一致朝郦励竖起了大拇指。那日,郦励假装见钱眼开套取了贺军的聊天录音后就把录音上交了。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她很紧张,其实上交的时候也想过自己和家人会不会被坏人打击报復。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瞬之间,最终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把录音上交给了组织,为这次顺利捣破干金公司非法借贷案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事后院长、钱副院长、滕烨都称赞了郦励,危险前面不退缩有勇有谋,诱惑前面坚定立场没有因此堕落腐化。郦励本不是党员,经过这一次的事后,院里有意向培养她入党,滕烨和骆扬是她的入党介绍人,她本人也提交了入党申请书。 郦励不仅自己递了入党申请书,还怂恿丁筱卿和她一起入党。丁筱卿也是跃跃欲试,不过现实所迫,家里一堆破事烂事等着她处理,她就只能先缓缓入党的事,等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说。 宋天意和女朋友裴锦参加了这一年的法考,考试前宋天意不小心吃错了东西拉了两天肚子,差点赶不上考试了。走进考场,那种久违了的紧张感扑面而来。他看了看考场的其他人,考场里有个头髮都白了的男人,不知道这个男人考了多少次法考,不管结果如何,这份毅力和精神都是很值得人学习和歌颂的。本来宋天意对这次考试不是很有信心,看到这个白头髮男人后信心一下子就被找了回来。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次考不上没关系,只要努力过就行了,这次不行那就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只要坚持到底,终有一天他会如愿以偿地上岸。 俩人考完开车回金州,宋天意的母亲沈庭给他们做了一桌好菜,等着他们凯旋而归。吃饭的时候俩小情侣说起了今天的考试题目,俩人越说越激动,差点为了一个问题吵起来。沈庭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饭后裴锦很主动地帮忙收拾碗筷,沈庭不让她帮忙她还不肯。裴锦说:「沈庭,我家的碗都是我洗的,您就给我洗吧,没关系的。」沈庭笑得很开心,把自己儿子叫进厨房,吩咐他和裴锦一起洗碗。宋天意耸耸肩,懒洋洋地说自己今天考了一天又开了一天的车已经很累了,竟然还要做家务。 沈庭说:「人家小裴也考了一天,人家还是女孩子呢,也没喊累,你一个大男人做这么点事就喊累了?」 「好好好,我洗还不行吗?」宋天意挠挠头,硬着头皮捲起袖子,从水槽里拿了一只大碗,「我今天要是不洗,老妈你一定会烦死我的。算了,我还是有点眼力劲吧。」 「哈哈哈!」沈庭和裴锦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第206页 …… 邬建芳给他们做完中饭就走了,坐车去梅家照顾梅母。梅母的情况还算稳定,除了偶尔想起女婿的死会哭之外,其余的时间状态都算不错。这得益于医生的治疗和邬建芳的陪伴。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梅母身上,却忽略了梅子。梅子从邹畅去世到现在,其实一直没把状态调整好。有的时候,她的问题甚至比梅母更加糟糕。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下班了她不和大家一块回去,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现在在她的心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忙到没时间去回想那些事,没时间哀伤流泪的时候,她的心里才能稍稍好受一点。所以即便生病了也还在死撑着。 她又感冒了,同时智齿发炎和淋巴结肿大,但她就是不肯去看医生,也不肯吃药休息。 这天,她对着电脑打文书,敲打着键盘的双手都在发抖,眼前更是一阵阵的晕眩,电脑屏幕上的字都快飞起来了。 「咳!咳!」她突然咳得很厉害,想起身倒杯水喝,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还没站起来就跌了回去。 「够了!」滕烨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跟我去医院!」 滕烨拖着梅子来到市人民医院,急诊医生看过后,说梅子的炎症很严重,需要挂点滴。梅子做了两次皮试都没通过,她诧异至极,从前她对青霉素和头孢都不过敏的,怎么这次就过敏了?医生也很无奈,只能给她换药效比较差的药水,并给她开了些消炎的药。 点滴已经挂上了,梅子催滕烨回家:「滕庭,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滕烨抬头看看那两大瓶消炎盐水,说:「晚上我也没事,你一个人我不大放心,我还是留下来陪你挂完吧。」 梅子说:「这两大瓶挂完得九、十点钟了,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没关系。」滕烨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他问梅子:「你晚饭没吃,我去给你买饭吧。」不给梅子拒绝,他飞快地跑走了。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拎了一盒便当回来。便当相当精緻,看上去很有食慾,价格应该也不会很便宜。 「吃吧。」他帮她把便当盖掀开,又帮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 梅子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没什么胃口。 滕烨说:「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你不保重身体怎么给邹畅找真相?」 听到这话,眼泪不争气地下来了。梅子又重新拿起便当,逼自己吃了好多。 滕烨看着她把饭吃完才安心,他说:「我也不会安慰人,但如果你在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话,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梅子说:「阿畅的事,我妈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的病情又反覆了,我又离她太远了,中午都不能回去照顾她。所以我想能不能把我调回院里去,方便我照顾我妈?」 滕烨听到这话后愣了好一会,才说:「也对。你的要求,我会和钱副提的,你放心。」 「谢谢。」梅子笑了。 此后,俩人便再也没说过话。滕烨真的陪梅子挂完了点滴,这段时间他也没浪费,拿出一本案例分析从头看到了尾,看得津津有味,还认真地做了笔记。 护士们都觉得他挺与众不同的,这年头,到哪看到的都是人人拿着手机不停地刷,还真没见过捧着一本书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的呢。 刷手机的一抓一大把,那些个刷手机的男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很没精神。但这个看书的,一看就不是凡人,精神抖擞,给人的感觉舒服极了。不但吸引了小护士们,还把其他女患者的目光也吸引了来。 她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离开这个输液室。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梅子说:「刚才有好几个护士盯着你看。」 「是吗?有吗?」滕烨明知故问。他其实一早就发觉了。 梅子说:「嗯。有个护士长得挺漂亮的,一直在看你,你没察觉到吗?」 「没有。我看书看得起劲,没空理这些。」 梅子耸耸肩:「你的心是钢铁做的吗?」 滕烨说:「我的心当然不是钢铁做的。但我也不是个中央空调,到处拈花惹草。这是我的原则。」 「原来你早就知道她们对你有意思。」 「可是我对她们没那种意思,所以就不用给她们任何机会了,你说是不是?」滕烨停下脚步,看着她。 梅子也看着他,笑说:「的确很有原则。」 滕烨也笑了:「这方面我是很注意的。」 俩人说说笑笑地走出医院,在他们身后,一双犀利狠戾的双眼正死死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黑夜里。 「郁总。」魏斌捧着一大束鲜花过来了。 「不必了,她已经走了。」郁守俊看着这束娇艷欲滴的鲜花,心里头窝火的很。 「那这花……」 「扔了。」郁守俊推门出去。 「是。」魏斌很听话地将这束花了好几百大洋买来的鲜花扔进了垃圾桶,眼睛都不眨的。 「郁总,我预订了三天后飞往阿根廷的机票。」魏斌紧跟着老大的步伐。 「嗯。」出了门后,郁守俊就把墨镜戴上了,生怕别人认出来他是谁。他今天坐的是很低调的奥迪车,坐进车厢后他想了一想,对魏斌说:「阿斌,走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第207页 魏斌说:「郁总,现在情况很复杂,我总觉得暗地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既然天诚的资产都已转往国外,那我们就尽早离开,别再节外生枝了。」 郁守俊说:「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有点不甘心。阿斌,反正还有三天,你去帮我做这件事。」 魏斌嘆了口气,说:「好吧。我这条命都是老大您的,就算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您就吩咐吧,是什么事?」 …… 滕烨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有一天,突然有几个人来到法庭,把他堵在了办公室里。他们打扮得很朴素很低调,但一个个气质超群,绝非普通老百姓这么简单。 滕烨打量着他们:「请问各位是……」 为首的亮出身份,掏出工作证私底下给滕烨看了一眼后马上收好。滕烨心里一惊,还没等他说点什么,这人就说:「滕烨同志,有人举报你在办案过程中收受当事人红包、银行卡等好处,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梅子也在办公室,听到这话马上说:「不可能!滕庭绝对不会收受当事人贿赂!你们肯定搞错了!」 这人看了梅子一眼,对滕烨说:「滕烨同志,事关重大,还请你从大局出发,切勿冲动牴触,跟我们回去把问题讲清楚。」 滕烨愣在原地一会,然后才说:「好,我跟你们回去。」说着摘下了佩戴在胸口的法徽,戴上了党徽。 「请。」这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到如今,负隅顽抗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还会把问题严重化。此时此刻的滕烨别无选择,他只能选择暂时的屈服跟着他们回去把问题说清楚。临走前,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家里的钥匙给梅子,并对她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请帮我照顾大橘它们。」 「嗯。」梅子接过钥匙,声音都在颤抖。 滕烨又说:「千万别让它们饿着了。猫粮我买了十大包,都放在储物室里。」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橘的。」梅子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下来,当着纪委同志的面。 滕烨说:「别哭,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是,我知道了。」梅子愣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滕烨他们走的很低调,其他人都还在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空闲下来才发现他们的庭长好像不见了。 梅子对他们说滕烨被带走了。他们马上追问被谁带走了,为什么要带走滕烨。 梅子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大家听了以后都傻了,被举报收受贿赂,然后被纪委带走,这是大事啊! 号称人脉很广的骆扬这次也打听不出来一丁点消息,没人知道到底是哪个案子的当事人举报的滕烨,更无法打听出来那个当事人「贿赂」了滕烨多少钱。所有的人都三缄其口,保持沉默,没人敢大庭广众地议论滕烨的事。 「这次真的麻烦了。」骆扬心事重重地说。 宋天意很冲动地说:「滕庭怎么可能收受贿赂?就算天塌下来六月飞雪他也不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让滕庭不明不白地被他们带走。我们得联合起来,给纪委写联名信,告诉那些人滕庭是怎样一个人,他一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其他人沉默不语,一个个的脑子乱得跟浆煳一样,一点主意都没有。 骆扬说:「不能这么做。这么做能说明什么问题?反而让别人更加怀疑滕庭。」 宋天意:「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看着滕庭含冤受屈?」 骆扬:「为什么你一定认为纪委他们一定会冤枉了滕庭?你对党对组织就这么的不信任?」 「我不是不信任,我是担心他们查不清楚,万一相信了那个举报人,那滕庭不就……」 「你以为纪委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吗?他们的侦查能力和手段不亚于警方。关于对滕庭的举报,他们一定能查清楚真相。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轻举妄动,自乱阵脚。」 宋天意不以为然地说:「滕庭平时对我们这么好,现在他出了事我们难道什么都不做吗?驼哥,滕庭平时最看重你最照顾你,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落井下石?」 骆扬被气着了:「你说我落井下石?宋天意,拜託你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好不好?」 「你们别吵了,别吵了。」其他人急忙劝架,但这俩人越吵越凶。 宋天意很早以前就有些看不惯骆扬的那套为人处事的方法,觉得骆扬做人太过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虚情假意,一点真性情都没有。 「你不就是担心滕庭的事连累到你吗?说实话就好了,不用拐弯抹角。」 「你真是个蠢货!」 …… 突然,周国民勐地推门进来,铁着脸斥责道:「像什么话!」 骆扬和宋天意马上闭了嘴,不再对吵。 周国民走了进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管滕庭长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要做到不管他在不在都一个样,甚至还要做得比他在的时候更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帮助滕庭长,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告诉外面那些人,我们这个团队是立场坚定、严以律己、廉洁自律的一个团队。而带领这样一个团队的一庭之长,是绝不可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来的!」 第208页 第六十三章 督导组 督导组找到梅子,…… 向阳法庭在周国民的带领下继续正常运转, 一切都和滕烨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滕烨定下的那些规矩,比如周六统一加班周日随机加班、下乡普法宣讲、积极和村社区司法所对接等都在坚持执行, 绝不敷衍了事。 他们每个人都更加努力地工作,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所有人, 他们是怎样的一个团队, 他们的领导是怎样的一个人。 宋天意和骆扬已经互相说开了, 俩人冰释前嫌。其实俩人都不是小气的人,他们都替滕烨打抱不平,但方式有所不同。同个部门, 大家性格和做事方法各不相同,只要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那就问题不大。求同存异,互相体谅和宽容,有问题及时沟通消除彼此心中的芥蒂。所谓的「君子和而不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状态吧。 这天,周国民下了班就去了报国村,顶替滕烨参与村里的调解。晚上,这群年轻人准时来到村里巡迴宣讲, 这是滕烨出事前早就和人家村书记说好的,骆扬认为即便滕烨不在他们也应该完成这一次的宣讲, 真正做到庭长在不在一个样。梅子因为身体还没康復所以缺席了这一次的宣讲活动。 不过梅子也没闲着,他们晚上要去宣讲的道具什么的, 她白天抽空帮他们做好, 也算出了一份力,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下班了,她和从前一样, 回家的路上买了菜和蛋糕。她的事街坊邻居多少还是知道点的,他们背地里也替她惋惜,但从不当她的面说她丈夫的事。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是第一位,从前她尊重他们,所以现在他们也都尊重她。 今天下午邬建芳带梅母去盛医生那做了治疗,梅母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偶尔也会和邬建芳说说笑笑。 梅子回家的时候梅母正和邬建芳聊着今年冬天旅游的事,聊到兴头上,俩人都笑了起来。 「妈,阿姨,我回来了。」梅子把菜拎到厨房,准备开锅烧饭。 邬建芳过来了,端出来两个菜,对梅子说:「别做了,我都已经做好了,快坐下来吃吧。哎,这个菜好像有点冷掉了,我去热一热,你去看看你妈。」 「好。」梅子放下手上的活,跑去母亲的房间。 梅母的房间千年难得地拉开了窗帘。这十年来,她房间的窗帘就没拉开过。她说她怕亮,怕阳光刺眼,怕外面的声音,其实都是心理因素在作怪。而如今,她终于在盛医生和邬建芳的鼓励下把窗帘拉开了,让外面的光亮和风进来,这是一个质的飞跃。 梅母看着一脸憔悴的女儿,说:「梅梅,过来坐。」 梅子听话地过去了,俩人并排坐在窗前,面朝着干净的窗子。这时恰好有一只飞鸟从窗前飞过,只一瞬间的事情,梅母突然感慨了起来:「外面多好啊!从前我怎么就这么笨呢,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它呢?」 「妈……」 梅母握住了女儿的手,说:「梅梅,妈妈十年来都在钻牛角尖,不但让自己伤心,还连累了你小小年纪就要担负起养家的重担。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窗外的景色是多么的美好,有花有草还有小鸟昆虫,这些年来我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事物,时间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错过了就只能错过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梅梅,你还这么年轻,千万别和妈妈一样笨,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你不该整天沉浸在痛苦中,你应该走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 母亲的话让梅子感到震撼,梅子说:「妈,我没事的,你放心,你女儿我没那么脆弱。」 梅母:「我知道我的梅梅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女孩。小邹,太可惜了,多好的人啊!不止你伤心,我也很伤心。可是伤心就能让他活过来吗?我相信小邹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自暴自弃的样子。」 梅子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邹畅出事前送给她的爱心挂坠,看得出神。 梅母又说:「有空去小邹家陪陪他的父母吧,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们比你更难过更伤心。你和小邹毕竟是领过证的,他们也是你的爸妈,知道吗?」 「嗯,我知道。」梅子擦了擦眼睛,把挂坠收好了。 晚饭后,邬建芳带梅母下楼去逛逛,梅子说离开一会,自己驾着车来了滕烨的家。 滕烨买的也是顶楼,一层楼上两户人家,正宗的大平层。她用滕烨给她的钥匙打开了房门,顿时眼前一亮。本以为单身汉的家都是很杂乱无章的,垃圾外卖臭袜子什么的到处乱扔,可谁知道滕烨的家比她家还要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因为东西都收拾起来了,所以一百多平的家看起来特别的宽敞亮堂。 「喵呜~」 听到开门声,几只毛茸茸从不同的地方跑了出来,可当看到来的人不是主人而是她时,有的在原地停下了打量她,有的干脆调头回去,有的跳上冰箱挠痒痒,只有大橘认出了她,拖着笨重的身子来到她脚边,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她的脚踝。 梅子蹲下来抱起大橘,她依稀记得大橘离开法庭的时候好像才四五斤,如今沉得大概有十来斤了吧,也不知道滕烨是怎么养的。 抱了会,她把缠人的大橘放下来,从储物室里拎出来一大袋猫粮。猫猫们一看到熟悉的猫粮又都围了上来,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冲着她喵喵叫。 她数了数,这里除了大橘,还有五只猫猫,分别是纯黑的田园猫、短耳的蓝猫、黑黄相间的加菲猫、一只黄眼一只蓝眼的布偶猫、脖子上系了一个蝴蝶结颇有绅士风度的暹罗猫。同时她又发现,这些猫猫,除了大橘,其他五只多多少少都有些许缺陷。比如田园猫的尾巴只有一小截,蓝猫的一只耳朵缺了一小块,加菲猫的背上少了一块毛髮,布偶猫的后脚有点跛,暹罗猫的前脚断了一根脚趾。 第209页 梅子找来了它们的饭碗,排成一排,每只碗里都倒上差不多分量的猫粮。猫猫们很自觉地来到自己的饭碗前,唿噜唿噜地干起饭来。 大橘不愧是大橘,吃光了自己碗里的猫粮不够,还去偷吃别人的。它偷吃的是暹罗猫的,暹罗猫看了它一眼,然后优雅、高冷地走开了,回自己的窝睡觉去了,好像在说,哼,你吃吧,我才不和你一般见识。 「怪不得你吃得最胖。」梅子撸着大橘,笑着说。 大橘给她撸,整张脸都埋进了猫粮里,啊呜啊呜吃得香。 几只猫猫酒足饭饱都回窝里睡觉了,梅子又当爹又当妈地给它们洗碗、换水、铲屎,忙完这些,她拎着一袋猫屎刚要走,大橘又来缠住她的腿了,又叫又蹭的,不让她走。 没法,她只能蹲下来挠挠大橘的下巴:「乖哈,我明天再来好不好?」 「喵呜~」大橘蹭了一下她的脚踝,然后调头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她叫了两声。 梅子知道它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就放下猫屎,跟着它去了。 大橘把她领进了滕烨的房间,这里也是它睡觉的地方。滕烨刚把它带来的时候给它准备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猫窝,结果它不喜欢自己的窝,晚上睡着睡着就摸进了滕烨的房间。次数一多,滕烨就干脆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给它搭了个窝。它可是这几只猫猫中唯一一只和主人一起睡觉的猫猫,果然是初生猫崽不怕虎。 滕烨的房间也很干净,被子叠得跟豆腐干一样,床上地上也没有臭袜子脏衣服什么的。窗边有一排书柜,书整整齐齐的。大橘一跃跳上了书柜,后腿一蹬,把柜子上的书蹬得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哎,你呀你!」梅子无奈地去捡掉在地上的书。 有几个信封从厚厚的《资治通鑑》里掉了出来。梅子捡起来一看,这些其实不是信,而是猫咪救助中心颁发的领养证书。一共五个证书,正好可以和外面那五只猫咪一一对应。最早收养的猫咪是那只很有绅士风度的暹罗猫,是五年前领养的。后来陆陆续续地又领养了四只。它们都是有缺陷的猫咪,没人要,他却把它们带了回来,给了它们一个温暖的家。 看到这,梅子的眼眶热了。 除了这些信封,还有一些做手工的材料。这些材料她怎么会认不出,不就是那本专门给她用来训练注意力的画册的边角料吗? 这些边角料形状各异,其中一张白纸边角料上沾上了红红的东西。 她仔细一看,确定那红红的东西就是血,已经凝固风干了的血。 这一刻,她的心勐然一颤。她回想起,有段时间他的食指好像破了每天都缠着个创口贴,难道就是为了给她做画册才弄伤的? 想到这,她心内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 把书、信封还有边角料都放回到书柜上,又抱了抱大橘,才拎着一大袋的猫屎离开。 坐电梯下楼,一直出了小区,她的头都是胀胀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说不上来是什么,所以有点心烦意乱。 扔了猫屎,去开车的时候,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每个人腋窝底下都夹了个公文包。 梅子提高了警惕:「你们是谁?」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着对她说:「梅小姐,我们谈谈好吗?」 梅子反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着摸出手机来了。 戴眼镜的男人笑说:「法官就是法官,警觉性很强,不错,不错!梅小姐,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耽误你一点时间,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和我们去个地方?」 「这是我们的证件。」另外一个掏出一个证件本,打开来给她看了一眼。 只匆匆一眼他就把证件本合上了,梅子没怎么看清,依稀记得那本子上好像写着什么「省督导组」、「第十」、「组长」之类的词。 她脑子有点懵,耳边嗡嗡作响。 戴眼镜的男人说:「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吧?」 梅子想了想,说:「怎么证明你们就是督导组的呢?现在太多这样的骗局了。」 戴眼镜的男人已经快哭笑不得了:「这不是坏事,这恰恰说明金州公安的反诈工作做的相当到位。玩笑归玩笑,梅小姐,实不相瞒,这次我们是悄悄来金州的,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一切行动保密,很多话真的不好说太多,请你理解我们的工作,还请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好吗?」 梅子想了想,问:「好吧,去哪?」 这两个神秘的男人请她上了他们的车,一路上梅子的神经崩得紧紧的,车窗开着,手拉着门把,准备一有状况就跳车。 她被带到了桐源武警支队,金州市是桐源市下面的一个县级市,因经济发展迅勐而早在十多年前就撤县设市。 车子缓缓驶入武警支队大本营,这个时候,梅子才真真正正地相信这两个人。 他们把她领到一间办公室,戴眼镜的男人客气地给她倒水,并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帅军,你可以叫我老帅。」并把水递给她。 「噗!老帅?老帅了!行,我就叫你老帅吧!」 帅军指指另一个,说:「他叫彭国清。我们是省第十督导组的成员,老彭是副组长。」 第210页 彭国清说:「老帅是我们组长。」 「你们好,你们好。」梅子面对这两个「钦差大臣」心里有些紧张,想起来刚才对他们那种态度,她赶紧道歉。 帅军笑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有什么,你小心一点很正常,我反而很安慰。要是你是那种别人说什么是什么没有一点自己主见和想法的人,那我倒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该不该拉你入伙了。」 入伙这两个字很是新鲜,梅子问:「我听不大懂您的意思。」 帅军说:「其实我们暗地里调查天诚集团以及郁守俊很久了。经过这么多年的精心布局和卧底的辛苦调查,我们现在可以确定天诚集团就是以郁守俊为首的一个黑恶势力团伙。他们利用美色和赌钱进行高利息放债,再通过其他投资比如房地产投资等方式将钱洗干净,并转往国外。这些不法行为深深地藏在一个看似合法的外衣里,里面的人守口如瓶,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这就是集团总裁郁守俊的厉害之处。」 帅军是省公安厅刑侦局副局长,他是最早关注天诚集团问题的人。多年前他陆续收到过不少匿名举报信,但碍于当时证据不足以及上上下下各种势力的牵绊,一直未能明目张胆地对天诚进行调查。直到2018年《关于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通知》的下发,全国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扫*黑*除*恶斗争,天诚的问题逐渐浮上水面。在掌握了一定的证据以后,省里秘密成立了以帅军为首的专案督导组,秘密调查金州市天诚集团以及郁守俊的涉*黑*涉*恶问题。 彭国清继续说:「这些年郁守俊的动作很多很大,他频繁投资海外,并虚构债权债务抽逃资金,将集团的资产一点点地转去海外。等我们有所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集团的大部分资金已经被转移,现在的天诚集团实际上只是个空壳子。我们发觉不对劲后立刻启动冻结程序,正因为这样,我们打草惊蛇了,郁守俊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连我们派出去的卧底也失去了联络,恐怕……」 帅军说:「国清,不会有事的,他们肯定还躲在金州的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一定在谋划着名怎么逃离金州,我们必须尽快将他们逮捕!」 彭国清:「我真的很担心,他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 梅子煳涂了:「你们要找的是郁守俊,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帅军说:「据我们调查,郁守俊对你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里头。」 彭国清接着说:「没错,他很关注你很关心你的一举一动。你和谁在一起他就对付谁。」 「阿畅的死和他有关?」梅子小心翼翼地求证。 帅军:「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邹畅的死和郁守俊有关。不过滕庭长的事绝对是郁守俊一手操办。他想栽赃滕庭长,我们就给他来个顺水推舟,让他以为他的阴谋得逞,从而放松警惕。可事实证明,效果并不理想。」 梅子惊喜地说:「原来滕庭长没事,太好了!那他现在在哪?」 帅军说:「你放心,他现在很安全。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言归正传,梅小姐,我们需要你帮我们一个忙,帮我们把郁守俊引出来。」 梅子说:「我?我和他连认识都算不上,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出来见我呢?」 帅军一脸笃定:「他一定会的。」 梅子是真的煳涂了:「为什么呀?」 彭国清:「你先见个人吧。」说完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不一会,一个很精神的武警小伙领了一个人进来。这人是戴倩,梅子惊讶地看看戴倩,再看看帅军和彭国清,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戴倩会在这里?」 戴倩说:「贺军要杀我和蓉蓉灭口,还好两位领导救了我们,让我们暂时住在这个地方,等风声过去了再出去。」 「噢。」 戴倩又说:「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的吗,我说我有话对你说,你还记得吗?」 梅子点头:「记得,我也想找你来着,可是我自己发生了那么多事,实在没这么多精力了。」 戴倩盯着梅子的脸,近距离地观察着梅子,口中念念有词:「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梅子一头雾水:「什么像?」 戴倩:「你和阿瑜长得太像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难怪郁总这么喜欢你了!」 「阿瑜?」 「阿瑜全名叫汤佳瑜,她在天鹭会的艺名叫阿瑜,她妈妈叫邬建芳。」 「什么!」听到邬建芳三个字,梅子好像被雷噼了一样愣在了那,久久无法回神。 戴倩:「我和阿瑜是同一年进的天鹭会,那个时候天鹭会里小姐很多,我们又不是很出众,所以经常坐冷板凳,赚不到钱不说还要遭人白眼和奚落。那段日子我们相依为命,过得很艰难但有个伴也不觉得很苦。阿瑜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她不甘心被冷落,就自己找机会。有一次郁总来会所,她瞅准时机故意在郁总跟前晕倒。这一晕,会所里的小姐都说,阿郁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郁总什么女人没见过?可他就是喜欢阿瑜。阿瑜和我们不一样,她读过书,能和郁总谈古论今,还能在事业上帮助郁总,郁总把她当宝。我呢借着她的关系在会所里的日子也慢慢地好过起来了。可是好景不长,没两年阿瑜就跳楼自杀了。她死后郁总一年内没踏入天鹭会,还有传言说郁总因为太过伤心想把天鹭会关了。」 第211页 梅子问:「原来……原来如此……」原来,邬建芳对她的好完全是托汤佳瑜的福。 戴倩说:「梅法官,郁总一定把你当成阿瑜了。」 梅子明白了,她看着帅军和彭国清,说:「我明白为什么你们要让我去引郁守俊出来了。」 帅军说:「那你愿意吗?」 「愿意!」梅子答得非常的坚定。 第六十四章 逃亡 大反派要带着梅子一…… 梅子请了三天假, 对单位内部说是带母亲去看病,其实就是帮督导组他们执行任务。这个任务很重要,全程保密, 除了她、帅军还有彭国清,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按照帅军的指示, 梅子找出郁守俊的微信, 然后假装喝醉酒脑子煳涂了给他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阿畅, 你在哪?我好想你啊! 之所以这么发,是因为梅子从前从来没有找郁守俊聊过天,如果一下子太亲密反而令其怀疑, 但如果装成发错信息了可能会打消对方的疑心和戒备之心。 信息发出去已经有两个小时了还没有回音。梅子有些心焦了:「怎么办,他还没回?可能汤佳瑜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帅军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先别急,再等等。我想他不是没有看见你这条信息,而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回,该怎么回。」 姜还是老的辣,帅军估计的没错,此时此刻,郁守俊正捧着手机, 梅子发给他的信息他已经来来回回看了不下百遍,看得双眼发直, 一眨不眨的。 他们的藏身之地是在一座山上,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家, 只有他们一栋两层楼房子。这栋房子故意做旧的, 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看着好像常年没人住似的,不会引人注意。郁守俊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早在两年前他就居安思危, 为今天做准备了。他找了好多地方,最后选择了这座山造房子。这里的人以前是靠山吃山,把山炸了卖石料赚钱,后来政府出面干预不能再炸山了,这座山就这样被荒废掉了。树木和花草重新长起来了,满目疮痍的山终于又披上了绿装。但因为路不好走所以现在很少有人来了。当地政府还在规划这座山的用途,打算把它开发成旅游地,但是肉眼可见,难度是非常大的。 魏斌端了饭菜过来:「郁总,吃饭了。」 郁守俊躺在沙发上并不想起来。 魏斌把饭菜放下,说:「郁总,你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了。」 郁守俊说:「阿斌,我想去个地方。」 魏斌问:「郁总,你想去哪里?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乱走动比较好。」 「我知道。」郁守俊看着手机,心事重重地说,「坐飞机走是不可能了,那天还好我们没有去机场,不然就被他们抓了个正着了。」 魏斌说:「是啊,幸好他们那边还有我们的眼线。」 「阿斌,跟他说,只要帮我们顺利出国,那我就再给他两百万。」郁守俊说。 「是,我这就和他说去。」魏斌看了眼自己的老大,说,「郁总,你到底要去哪?今天是谁给你发了信息?」 郁守俊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了,往自己身上披了一件皮衣。已经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了。 「我现在要去见个人。」郁守俊穿好鞋子往外走,门一开,一阵大风颳了进来,劲还挺大。 外面的天暗沉沉的,头顶上黑云滚滚,风一阵阵的,吹得那些树木面目狰狞。凭他在金州住了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是颱风的前奏。 「郁总,我听天气预报说,颱风天马快来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危险!」魏斌想方设法地不让他出去。 郁守俊说:「我已经决定了,非去不可。对了,把小亮给我叫来。」 魏斌听话地去叫小亮了。小亮和星星在厨房里忙活,郁守俊的这顿饭就是他俩做的。自从杨超和贺军倒台,小亮和星星就跟坐火箭似的上了位。不过上了位又能怎样?天诚集团被调查,总裁郁守俊出逃,他们一路保驾护航又是打掩护又是烧饭做家务的,像极了人家的老妈子,一点不像上了位的老大。星星对此颇有微言,很是不高兴,时常抱怨。 星星说:「命运真的跟我开了个大玩笑,我们现在这样哪像老大的左右手的样子?整天躲在这个鬼地方,还没有小弟可以使唤,什么事都要我们两个人做。这日子过得比以前还不如啊!」 小亮正洗着碗,听到星星的抱怨,说:「别抱怨了,可能这就是你我的命,认命吧。」 星星愤愤地说:「亮哥,你不是吧?我们在逃亡啊,就这么认命了?万一被抓住是会坐牢的!」 小亮说:「我没想那么多,能过一天是一天,以后的事谁都想不到的。星星,哥我劝你好好干吧,我相信郁总一定不会亏待了我们,说不定会带我们出国享福呢!」 星星一脸忧愁:「亮哥你还真乐观,我就没你这么乐观了。」 小亮:「做人嘛,顾着眼下的就行了,既来之则安之。」 他们的这番对话好巧不巧地被魏斌听去了,魏斌在门口听了会才现身。星星看到他进来了吓了一跳,小亮倒很镇定。 魏斌对小亮说:「郁总要去个地方,点名要你陪同。」 「好,我知道了。」小亮把手从脏水里伸出来,拿了抹布随便擦了擦。 第212页 临走前郁守俊对他说:「小亮,你的好兄弟先留在这,你和我走一趟吧。」 「是。」小亮朝星星看了一眼。星星朝他挥挥手:「亮哥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小亮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他们是骑摩托车来的市区,颱风快来了,路上没什么人,对于郁守俊来说,这种极端天气正好帮了他的大忙了。所有人都忙着抗台了,没人会再盯着他,他想干嘛就干嘛。 小亮一路都没说话,只是来了市区觉得有点心慌了才忍不住问道:「郁总,我们要去哪?」 郁守俊笑笑:「你会知道的。」 …… 梅子已经到江边了,江边的风比其他的地方大多了,那边一阵妖风,就把一棵小树连根拔起。 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回头看了两眼。武警们就藏在那片小树林里,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只要郁守俊一出现,他们就一拥而上将其捉拿归案。 一个多小时前,就在梅子准备放弃的时候,郁守俊的信息来了,他发了个问号给她,此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这是在试探,梅子心知肚明,帅军和彭国清也很清楚。 梅子刚想回復,帅军拦下她,说:「你想怎么回他?」 梅子说:「我回他说我发错了。」 帅军:「这样你们就聊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 「你先发他点莫名其妙的话,假装你是在喝醉的情况下发他的,并且把他当成了你亡夫邹畅。」 「好。我试试。」梅子想了想,编辑了一段消息,给帅军看过后给郁守俊发了过去。 郁守俊收到的信息是:阿畅,来,我们喝!看,牛牛上天了! 郁守俊知道梅子喝醉了把他当成了邹畅,于是将计就计,约她出来见面。 梅子收到了郁守俊约见面的消息,兴奋地对帅军说:「他回了,约我江边见!」 帅军:「好!我马上部署!」 …… 梅子在那已经等了有一个小时了,颱风快来了,但因为帅军和市防汛办打过招唿,等任务一完成立刻撤退到安全地带。可眼下这个情况让他很尴尬,颱风在慢慢逼近,郁守俊却迟迟不出现,这是撤退还是不撤退呢?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有那个店了,一旦打草惊蛇以后想抓郁守俊就难上加难了。 梅子也等得很焦急,江面上的风越来越大了,把她人都给吹傻了。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了。她接起电话的时候朝身后的小树林看了一眼,那边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锁定来电号码的位置,让她放心接听电话。 「餵。」 「梅梅。」真的是郁守俊的声音。 梅子激动极了,故意抽泣了两声:「阿畅,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我很想你,梅梅。想见面的话你就照我说的做。」 梅子一愣:「好。」 好字话音未落,那边就挂了电话。号码的位置差一点就锁定了,可惜时间太短了。 过了会,又一个陌生号码进来了。梅子马上接起来。 「你把手机扔了,走到跨海大桥上来。」 说完又挂了。武警们还是没有锁定号码的位置,把他们懊恼的。 梅子没的选择,只能把安装了监听设备的手机扔进了垃圾桶。小树林里的武警队长发现了梅子的异常,赶紧向帅军汇报。帅军命令他带人跟踪梅子,暗中保护梅子的安全。 郁守俊其实一早就到了,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也一早就知道这次这个其实是陷阱,引蛇出洞的陷阱。 他指着那边的小树林对小亮说:「看那边,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抓我们呢。」 小亮说:「郁总你真是神机妙算啊!你怎么知道这是个陷阱?」 郁守俊笑说:「这些年我什么没见过?这点小技俩就想抓我,未免太小看我了。」 小亮问:「那郁总你打算怎么做?」 郁守俊看着站在江坝上的女孩,说:「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小亮急了:「可是他们这么多武警,我们不是对手啊!」 「用脑子。」郁守俊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小亮,听说你是孤儿。」 「是的,我福利院长大的。」 「我也是。我爸妈在我七岁那年因为故意杀人,一个被判了死刑一个死缓。我从小跟着姥爷姥姥生活,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和歧视。」 小亮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郁守俊又说:「所以我很小就想着出人头地,我不想再过苦日子了,不想看别人的脸色。我想,我们都是孤儿,你也一定能了解我的这份心情。」 「是,我从小也没什么朋友,他们都不跟我这个孤儿玩。」 「听说你和星星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是,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我出发前和阿斌说了,如果我回不去他就会处理掉星星。」 小亮一愣:「郁总……」 郁守俊说:「别这么大声,小心被他们发现。我有个计划,等会你照着我说的做,只要我能顺利带走梅子,你的兄弟就不会死。」 「好……」小亮没的选择。 …… 梅子走到跨海大桥上,现在大桥上很空没什么车,路边停了两辆一模一样的摩托车。还在狐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只大手突然从身后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想反抗,那人对她说:「别吵。」听声音,是郁守俊。她回过头去确认了一眼,果然是他。他全副武装,戴墨镜和口罩,头上还戴了帽子。她只能乖乖听话,由他将自己拖上其中一辆摩托车。 第213页 郁守俊丢给她一件雨披:「穿上。」 她不得不从,乖乖穿上雨披,心想还是静观其变,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也和他穿着同样的衣服,装扮也是一模一样,后座上也坐了一个人,穿着雨披,看不到脸。 不等她打量完,郁守俊就把帽子上的拉链给她拉上了,顿时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两辆摩托车几乎同时开出,朝着同一个方向。武警们接到命令紧追其后,一路拉起了警笛。 梅子坐在摩托车上,因帽子上的拉链被拉上了,眼前黑乎乎的,看不见前方的路在哪,只感觉车子一会往左开,一会又突然打个方向往右开了,走起了s型路线。天上已经开始下雨了,雨点跟豆子般大,砸下来有点疼,幸好穿了雨披。耳朵边上风声唿啸,身后警笛长鸣。恍惚当中,她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那天,也是下着大雨,也是坐在老师的电瓶车上,不一样的是,那天她没穿雨披,雨点直接砸在她身上,砸得她生疼…… 警笛声突然没了,她觉得奇怪,就拉开拉链探出头来往后一看,后面已经没警车跟着了,而郁守俊还在往前开,往山里开,也不知道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她有点害怕。 事实上郁守俊和小亮事先说好了故意混淆武警的视线,两辆一模一样的摩托车,后座还带了个人,都是用雨披遮住头,看不清谁是谁。一路互相走s型路线,到了前面的岔路口突然兵分两路。结果武警们赌错了一辆,他们抓到的是小亮,后座上坐着的也不是人,而是一个和真人一般高、叫人毛骨悚然的娃娃。 郁守俊把梅子带了回来,魏斌和星星愣了好一会,魏斌说:「郁总,你把她带回来……」星星不关心这个,自顾走到门外看了好几眼,自言自语起来:「亮哥呢?亮哥怎么没回来?」 郁守俊说:「把她关起来。我要带她一起走。」 梅子说:「你走不了的。」 郁守俊看看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她,亲自去洗手间给她拿了毛巾:「擦擦吧,别感冒了。」 梅子擦了擦头髮,打量起这个地方来。她没来过这个地方,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郁守俊又从厨房里给她拿了吃的,还从屋里拿了换洗的衣服。魏斌对此很是不解,他认为现在他们在逃亡,没必要带上梅子这个拖油瓶。郁守俊却坚持要带上梅子,两个人因为这个问题争吵了起来,一直从大厅吵到了书房。 他们去书房吵了,梅子待在大厅里,星星负责看着她。 她想去外面,星星不让,还拿刀子威胁她。她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和星星聊起天来。 「对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星星说:「物业那些案子,是我和我亮哥给你们作的证呢。」 梅子想起来了,原来是他。那么和郁守俊一起来接她、开着一模一样的摩托车的那个人难道就是小亮? 星星问她:「你看到我亮哥没有?他现在怎么样了?」 猜的没错,那个人果然是小亮。 梅子说:「我不知道,反正没有警察跟着我们,大概率是小亮被抓了吧。」 「什么?」星星发出哀嚎一样的声音,眼睛也红了,「亮哥被抓了?怎么可能?为什么啊?是为了救你才被抓的吗?」 梅子笑了:「不是救,是绑*架。」 星星一惊,愣了好一会,又说:「那、那、那亮哥会怎么样?会被判几年?」 梅子说:「只要他认罪态度好就能从轻发落。而你,如果到现在都执迷不悟继续跟着一个犯罪分子做事,那么我敢断定你的结局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星星吓得打了个哆嗦。原本他对这个事就不是很有信心,现在被法官这么一说后,内心还真的有些动摇了。 梅子:「做错事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懂得悬崖勒马。」 星星不说话了,努力思考着她的话。 书房里,郁守俊和魏斌已经聊了很久了。魏斌表示不该带梅子走,郁守俊坚持自己的想法。最后手下肯定是听老闆的,因为这个小插曲,魏斌只好把原来定好的计划再重新规划一下。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以后魏斌不会再提起。 魏斌说:「小亮那傢伙看来是被警察抓住了,他一定会供出我们的。郁总,我们得尽早离开。」 郁守俊表示同意:「阿斌,你赶紧联繫船只,趁着颱风,我们从海上离开中国。」 「我明白。」魏斌又说,「对了郁总,那个傢伙嫌两百万太低了,想再加一点。」 郁守俊问:「那他要多少?」 魏斌小心翼翼地说:「一个亿。」 「什么!」郁守俊咬牙切齿,「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大厅里,梅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和风雨中群魔乱舞的树木,陷入了深思。 怎么办?她该怎么脱身?怎么和外界取得联繫呢? 第六十五章 颱风 颱风来了,暴风雨来…… 这天晚上梅子怎么都睡不着, 一来外面风声很响,呜咽哀嚎似的,把窗户撞得吱嘎作响, 二来自己毕竟是被绑*架了,得尽快想办法逃跑才是。 郁守俊把整个房子里最好的房间给了她, 她谢谢都没说就把房门反锁了, 把郁守俊关在了外面。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 要她跟一个绑架自己的犯罪分子说谢谢?门都没有。 第214页 到了半夜,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受不了开始迷迷煳煳了,可楼底下的脚步声又重新把她吵醒了。她起来静静听了会, 下面好像来了很多人,动静很大的样子。 莫非是有人来救她了? 她赶紧换上衣服,偷偷开了门出去了。 狂风暴雨夜敲门,郁守俊也是被敲门声敲醒的。他警惕心很高,叫醒了魏斌和星星,三个人一同来开门。他们怂恿星星去开的门,大门一开,星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了雨衣的男人,开门的剎那刚好天空划过一道闪电, 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恐怖的表情。那竟是个面具。 郁守俊和魏斌紧紧盯着来人,后退了几步, 俩人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拔出了枪。 那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进来,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个人。突然, 他一个转身, 扯住身后那个人的胳膊,大力地将他扔在郁守俊跟前。 郁守俊惊了惊。跟前这个人,穿着和他白天一模一样的雨衣,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魏斌壮着胆子上来,把这人掰过来。 小亮浑身都是伤,被魏斌这么一掰就醒了,他很艰难地睁开双眼,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魏斌在郁守俊的示意下给他餵了点水。 餵水的这个工夫,那戴面具的雨衣男人也脱下了身上的雨衣,并摘下面具。 梅子这个时候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看楼下这么多人,还有一个戴面具的奇怪的男人,就蹲在栏杆边上往下偷看。 那人摘下面具的剎那,她勐地捂住了嘴巴,怎么可能会是他? 郁守俊看清楚来人后紧绷的神经立马松懈下来了,他邀请许绍飞坐下来喝一杯,并殷勤地给许绍飞倒了一杯葡萄酒。 许绍飞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谢绝了郁总的好意,却指指地上半死不活的小亮,对郁守俊说:「这小子差点落在武警的手里,要不是我及时出手,恐怕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早被武警包围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魏斌握着拳头吼道。 许绍飞斜了魏斌一眼:「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郁守俊朝手下打个手势,却和许绍飞说:「许大队,你把人带来就带来吧,为什么要把人打成这样?」 许绍飞看了眼地上的小亮,嗤之以鼻地说:「这小子要去告密,郁总你说我能不打他吗?不打,他就不肯跟我来见郁总你。」 「不……不是……」小亮已经被星星扶起来了,喝了水后神智清醒了不少,「我……我没有出卖你郁……郁总……他……他说……说谎……」说着就咳起来了,星星心疼死了,赶紧跑回房间给他拿了药来。小亮的伤更多的是皮外伤,是被人拿类似鞭子的东西抽打的,左腿上的伤尤其重,都皮开肉绽了,星星在给他上药的时候手都在抖,眼泪都快下来了。「亮哥,你千万不能有事。郁总,许大队分明想要人命啊!」 郁守俊不动声色地问许绍飞:「不知许大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许绍飞笑笑,说:「郁总,你我说话还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吗?您上百亿资产的大富豪,沦落于此,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郁守俊点了根烟,淡定地说:「让你失望了,我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来的这么早是我没有料到的。」 许绍飞说:「郁总真是高瞻远瞩。您是大老闆,您看我这些年为您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是不是也该给我点辛苦费?」 「那是应该的。所以我叫阿斌再多给了你两百万。」 「两百万?」许绍飞笑了,「郁总您不是开玩笑吧?现在两百万能干什么事?半套大平层都买不起。郁总,我给您把叛徒带了回来,我也能想办法让您安全离开中国。您要知道,上面已经把您盯死了,这些天路上都是巡逻的便衣,机场火车站公交车站都加强了安检,整个金州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誓要将您抓捕归案哪!所以我跟您要一个亿真的不算过分。而这一个亿,对于您上百亿的资产来说,只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郁守俊吸了一口烟,说:「好,一个亿就一个亿……」 旁边的魏斌急了:「郁总……」 「别说话。」郁守俊说,「许大队,我想先听听你是怎么安排我们出逃的。」 许绍飞说:「我已经联繫好了一艘艇,从京华渡头出发,一直往东开,只要离开了中国海域,他们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郁守俊问:「可是很快就要刮颱风了。」 许绍飞说:「我去气象部门打听过,天马颱风还有大概三个小时登陆。如果郁总您现在马上走,三个小时足够您逃出中国海域。」 郁守俊:「颱风的路径呢?万一中途遇上颱风怎么办?」 许绍飞:「我也向气象部门确定过了,这次颱风天马的路径很规则,在台*湾西南部海域生成后一直往北移,预测会在温州苍南和台州临海一带登陆。而我们走的是北面的水路,颱风根本影响不到,顶多风大点雨大点。」 郁守俊说:「好,船在哪,我们现在就出发。许大队,保险起见,你要先跟我们一块走,等快出中国海域了再放你回去。」 许绍飞想了想:「我还有选择吗?郁总,那我们走吧。」 他们谈完了,梅子也悄悄跑回房间,心里七上八下的。郁守俊要跑,怎么办? 第215页 不一会,郁守俊就来敲她房门了,她捏了捏挂在脖子上的爱心挂坠,镇定下来后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跟着郁守俊他们连夜赶到京华渡头坐船。 他们是开车去的,所有人都去了,一路上这一车的人各个心怀鬼胎。 梅子假装很诧异地看着许绍飞,说:「许大队,你怎么会在这?你是人民警察,你是党员,怎么会和黑恶势力的头子混在一起?」 许绍飞笑得很是瘆人:「人民警察?党员?从前我把命都可以奉献给单位和人民,可结果怎么样呢?他们只会觉得我们牺牲自我是应该的,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用我们的鲜血换来的太平盛世!这年头,讲奉献讲无私就是个屁!」 梅子反驳道:「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这身制服,就要承受来自这份工作和这身制服带来的压力和委屈。不能受这些委屈可以不做这个,你想要钱那就下海经商啊!可你怎么能穿着这身制服,仗着人民对你的信任,运用你手中本该为人民服务的权力为自己谋私利!这还不止,还给犯罪分子充当眼线,出卖身上的制服,出卖组织,出卖人民对你的信任!这钱即便你拿了,你能用得心安理得吗?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你够了!没有经歷过我那些事情,你就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我!」 「疯了,你真的疯了!你可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啊!你的职责是抓犯人,而你现在却帮一个犯罪分子跑路!你连最起码的是非观念都没了!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下场吗?纵容包庇黑恶势力,给黑恶势力通风报信,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这个罪现在很重很重,只要抓到全部从重处罚!」 「够了!」许绍飞被戳中了软肋,直接甩了个大耳光给梅子。 梅子被打懵了,捂着半边脸,望着群魔乱舞的窗外,不说话了。 岸边上真的停着一艘大艇。 许绍飞说:「郁总,我就送到这了,船上的干粮足够你们撑到离开中国海域。那么那个钱,您看是不是应该给一下?」 郁守俊说:「许大队,我看你还是跟我们走一段吧。这样我心里才安心嘛。」 许绍飞有些不乐意了:「郁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现在这个时候,您还能找到第二条出海的船吗?除了我,您还能指望谁?我要的也不多,当然也是我应得的。这么多年,我为您鞍前马后的做了多少事,您心里一定很清楚。」 郁守俊:「我知道许大队你帮了我很多忙。我郁守俊最讲义气,钱,你大可放心,只要我们安全离开我就马上转给你,也不急于这一时。再说了,一亿人民币啊,许大队以为是一亿日元吗,说转帐就转帐?我得找个能上网的电脑,从网上转帐给你才行,你说是不是?」 许绍飞懵了懵,他太急了,以至于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我不能离开很久,不然会被怀疑的。郁总,您帐上真的还有一个亿吗?」 郁守俊想都没想就说:「当然。」 许绍飞还是很小心的:「您名下所有的帐户都已经被冻结了,您要怎么转给我?」 郁守俊笑说:「国内的帐户是被冻结了,但我还有瑞士银行的帐户。」 许绍飞想起经侦大队的队长曾经提过天诚集团资产转移的事,就说:「那这样,郁总,我们先上船,船上有电脑,您先转我一半,我陪您再走半个小时的路程,半小时后我就回来。到时候您安全抵达了阿根廷,您再转我剩下的一半。」 郁守俊也很爽快:「好。」 一干人等下了车立即上船。这艘快艇有点像渔民出海的船,有上下两层,外带一艘小快艇,等会许绍飞就可以开这艘小快艇回到岸上。所以他一上船就已经关注到了这艘小艇,并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梅子不情不愿地被押上了船,江上的风更大,吹得艇左右摇晃,乘在里面的人跟着摇啊摇的,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 梅子受不了这样的剧烈晃动,上船没多久就吐了几次。郁守俊很关心她,但都被她冷冷地拒绝。他也不着急,对着她冷漠的背影说:「等到了国外,和我住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你就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了。」 梅子捂着嘴巴回头,脸色惨白:「请你醒醒,你爱的人不是我,你爱的是汤佳瑜。」 听到「汤佳瑜」这个名字,郁守俊绷了一下脸,然后说:「无所谓了,只要脸一样就行了。」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梅子毫不客气地拍走他的手,冷冰冰地说:「你别自欺欺人了。你爱的人已经死了,我不是她,你清醒一点行吗?放我走行吗?」 「走?你怎么走?」郁守俊很不高兴,「外面风大雨大,你告诉你要怎么回去?游回去吗?」 「疯子!」梅子恨得牙痒痒。 许绍飞来叫郁守俊,说有事和他商量。郁守俊吩咐小亮和星星看着梅子,自己则带上魏斌和许绍飞商量大事去了。不用猜都知道怎么回事,还不是钱的事情么? 船舱里剩下梅子和小亮、星星。梅子看小亮伤得有点重,想到自己曾经接受过急救培训,就自告奋勇地给小亮消毒、上药和包扎。小亮很感激她,星星也是,混他们这行的,平时酒肉朋友不少,落难的时候踩拉的人也不少。梅子却不以为然,觉得帮一下别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梅子问小亮:「你怎么会被他打成这样?」 第216页 小亮苦涩地笑笑,说:「不把我打伤怎么证明他的功劳?」 梅子说:「你们跟着郁守俊是没有前途的。」 星星想说什么,小亮却抢在他前面说:「梅法官,我们这种人已经没有前途了,所以博一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们是逃不掉的,别再错下去了。」梅子语重心长地说,「小亮,我觉得你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你和星星都还有救,你们回头吧,和我一起想办法回去,好不好?」 星星哭丧着脸说:「回去要坐牢的。」 「回去自首可以从轻发落的。」 星星撇撇嘴,不说了,内心非常的犹豫。 小亮说:「船已经开出十几分钟了,怎么回去?」 梅子说:「不是还有一艘小快艇吗?」 小亮:「那是许绍飞给自己准备的,他等会就走了。」 「我们赶在他前面开快艇离开,反正现在他们还在商量钱的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行,我刚刚上船的时候看了一眼,那艘小艇用绳索拴在了大艇上,那绳索上有把锁,需要钥匙才打的开。」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是不是早就在想怎么逃了?」 小亮笑笑。 「钥匙应该在许绍飞手里。」 「是的,我们要想办法从许绍飞那拿到钥匙。」 说到这里的时候,隔壁突然桌球作响,动静不小。梅子、小亮还有星星出去看究竟。 许绍飞和郁守俊、魏斌对立而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许绍飞愤怒至极,握拳相向。 梅子他们不敢上前,只远远地站着观望。 许绍飞说:「你帐户里根本没有一个亿,你骗我!」 郁守俊笑说:「许大队稍安勿躁嘛。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同甘共苦才对。」 「郁守俊,你骗我!」 原来刚才许绍飞把郁守俊叫出去是为了让郁守俊转帐给他。他给郁守俊准备了一台连着网的电脑,亲眼看着郁守俊操作。谁知所谓的瑞士帐户里居然一个钱都没有。这下,他就崩溃了,懊恼了,发狂了,咬咬牙豁出去了。 是他先拔的枪,然后魏斌也拔枪了,郁守俊倒是异常的冷静,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好像这个事和他无关似的。 枪口对着枪口,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僵持着。 许绍飞忽然有些后悔了,脑子一热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他已经没退路了。 郁守俊说:「许大队,你消消气,我不是故意骗你,等我到了阿根廷我就会把钱打给你。」 许绍飞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 「呵!郁总,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再相信你吗?今天你最好是把一半的钱给我,否则我真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是吗?现在你和我同坐一条船,船沉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你想过没有?」 「呵!」许绍飞冷笑,「郁总,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郁守俊:「不给,一分钱都没有。你能拿我怎么办?」 许绍飞忽然转向梅子,对梅子说:「梅法官,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你父亲的死就是这个人一手策划!」 梅子惊呆了,犹如晴天霹雳。 郁守俊的脸绷了绷,说:「许大队,你今天要和我鱼死网破吗?当年的事,如果不是许大队你把最重要的证据隐藏了,警方至于把那个案子定性为醉酒肇事吗?」 又对梅子说:「还有,邹畅的死,是这位许大队的杰作。」 又一个晴天霹雳。梅子有些站不住了,浑身颤抖不止,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们……」 许绍飞见自己的恶行被揭穿,顿时恼羞成怒,把心一横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梅子他们吓得捂住了耳朵。身后砰然一声,有人重重地倒下了,空气里立马瀰漫开来一股血腥味。 梅子放开耳朵转过身去,可眼前的景象令她大惊。 倒下的竟不是郁守俊,而是许绍飞! 原来刚才魏斌抢在许绍飞前面开枪射中了许绍飞的腹部,许绍飞惊恐不已,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裤兜里露出一个钥匙头。 梅子立即冲过去蹲在他身边大喊:「你不能死!你快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爸爸和阿畅!」手却迅速摸进许绍飞的裤兜,摸出那把钥匙,牢牢地拽在了手心里。 许绍飞望着漆黑的天空,吐出两口血水,喃喃自语:「我……我再……再也不……不赌……赌了……」话音未落就断了气。 「他已经死了。」郁守俊扶她起来,「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可以问我。」 梅子狠狠地瞪着他,那种仇恨的目光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 郁守俊说:「我可以告诉你,你爸爸是因为知道了太多的事才死的,他不死不行,他不死我就得死。至于那个邹畅,他是活该,谁叫他暗地里调查你爸爸的案子?调查来调查去查到了自己的领导头上,你说领导会不杀他吗?」 梅子瞪着他,气都不会喘了,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逃跑才最重要。 「你爸爸的死,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我早知道你和阿瑜长得这么像,我或许就不会杀你爸爸。梅子,我答应你,等到了阿根廷,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第217页 梅子强忍着悲伤和愤怒,忍得身子都快僵了。 「我先给你报仇。」郁守俊为了讨好她,竟又朝许绍飞补了一枪。许绍飞的右手手掌顿时破了个大血洞。「他之前就是用这只手打你的,我给你报復回来了。梅子,别再恨我了,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给你幸福美好的生活。」 梅子对此无动于衷,她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恶魔! 船舱外,风雨交加,船摇摆的幅度越发地勐了。 「怎么风一下子变这么大了!」魏斌跑去查了一下颱风天马的路径,大喊,「不好,天马改变路径了,没在温岭登陆,绕过温岭直接北上了!」 船摇得很是厉害,船里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找可以扶住的东西。就在这个时候,梅子突然拽着钥匙跑了,小亮和星星紧跟其后。郁守俊赶紧去追,可是刚跑到甲板上,一个巨大的浪头打了上来,他躲无可躲,被浪打翻,还好他及时抓住船上的桅杆,才没让浪打到海里去。 等他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雨水站起来,梅子早已用钥匙开了锁,三个人乘上小艇扬长而去了。 第六十六章 大结局(1) 乘风破浪的…… 梅子他们的小艇奋力往回开, 天还没亮起来,海面上黑雾重重,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全凭经验和感觉。 风声在耳边唿啸,刀子似的刮擦着脸和皮肤。石子般的雨珠子疯狂地砸下来。海里的浪好像被激怒了的小孩子, 哭啼喊闹, 浪头像拳头般一个接着一个地扑打上来, 要不是小亮的开船技术好,他们的船早被打翻了,他们也早就葬身大海。 梅子在手机上查到颱风天马还有半个小时到达, 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半个小时逃生。 他们是真正的迎风破浪,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惊心动魄。 郁守俊不甘心放跑梅子,想往回追,被魏斌劝住了。他咬咬牙,看了眼女孩远去的海面,暗暗发誓等自己安顿下来后一定回来带走她。 他们的大艇继续往前开,他们不知道的是, 前方不远处竟然停着几艘水警快艇。他们赶紧绕开水警的快艇,可水警也立马开足马力追捕, 并在后面不停地向他们喊话,要他们停止反抗。 郁守俊怎么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他把船舵交给魏斌, 对魏斌说:「阿斌, 生死一线,逃出去了咱们以后吃香喝辣的,被抓了就只能等死了。」 魏斌不想死, 他还奢望着去到阿根廷后娶个外国妹子当老婆生一堆混血孩子呢。所以他不敢有半点懈怠,只管屏住一口气和水警周旋到底。 郁守俊回到船舱,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登上了一个国外的聊天网站,找到好友列表中名叫「jack」的好友,并主动邀请这个好友和自己视频对话。 颱风的关系,网络不是很稳定。过了很久屏幕上才出现一个大络腮鬍子的外国人。 「hello,jack!」 「hello,paul。」 这时一个巨浪拍了上来,把船打得勐地一颤。船舱里的郁守俊又差点被甩出去,但他紧紧抱着怀里的那台电脑,对着屏幕上的男人大喊:「jack,please help me!」 屏幕上的大鬍子男人发出一声冷笑,冷冰冰地说:「no.paul,you are out!」 「jack!jack!」郁守俊对着屏幕大喊。 屏幕已经黑了,大鬍子男人下线了,并且很绝情地将他拉黑了,而那个网址,他再也登陆不上去了。 郁守俊暴躁地砸了笔记本电脑,走出船舱,却惊讶地发现甲板上站了很多全副武装的武警特警。魏斌已经被他们控制了,拷上手铐带上了警方的快艇。 大势已去。 郁守俊看着眼前的这些武警特警,竟然诡异地笑了。 …… 梅子、小亮和星星乘坐小艇逃跑,因为不认得路加上天黑风大雨大浪更大,在开了一段后这艘小艇最终还是敌不过颱风的威力,直接翻船,把梅子他们统统甩进了海里。 海水很冷,最重要的是浪太大,梅子好不容易探出海面,一个海浪打来,又被打回去了。 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她的体力都快耗尽了。 她开始任由自己在海水里漂流,眼皮跟打架似的合上了。 这个时候,前方那浓重的黑雾里突然射出两道亮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勐地睁开双眼,心中那团求生之火重新被燃了起来。 她咬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到他们来救自己为止。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附近,马不停蹄地准备救援。滕烨也来了,他看到水里的梅子一会沉一会浮的好像快撑不住了,就二话不说带上两个救生圈,跳进了海里。他这个纵身一跃,把船上的武警特警以及救援队都吓坏了,一个个地加快速度下海救人。 滕烨带着两个救生圈,冲破重重阻碍游到快要撑不住了的梅子身边,把其中一个救生圈给她套上。而救援人员也刚好扔了一条绳子下来,滕烨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拉着梅子。船上的救援人员合力把他们拉上了船,滕烨累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了,而梅子已经陷入昏迷了。 随后,小亮和星星也被救了上来。小亮的伤在海水里泡过后发炎感染了,星星也处于昏迷状态,还在抢救。 他们赶在颱风登陆前回到了陆地上,梅子等人也被送医治疗,好在送得及时,几个人都没大碍。 第218页 颱风吹了两天两夜后离开金州北上了。 颱风后的金州,天空格外的蓝,那种蓝,平时是看不到的,那种蓝,很纯净纯净,没有一点点的杂质。 梅子一早醒来就下楼看蓝天白云去了,她恢復得挺好,所以提前出院回家休息了。梅母一早起来给她做早饭,十年来,她第一次起这么早,还给女儿做早饭。 丈夫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而如今这根刺被彻底地拔除了,她也不用再钻牛角尖了,心理问题自然而然地也就好了。 想起两天前,有个警察亲自上门告诉她女儿梅子住院了。她听了吓了一跳,赶紧收拾了点东西赶往医院,亲自照顾女儿。 十年了,她被女儿照顾了十年。十年了,她给女儿惹了多少麻烦。十年了,是时候她为女儿做点什么,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梅子经过抢救后醒了,醒来看到母亲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感动地落下泪来。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的胳膊又疼又麻。可她不忍心喊醒母亲,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强撑着,直到母亲自己醒来。 梅母醒来才发现自己是靠在女儿的胳膊上睡觉的,急得她赶紧给女儿揉胳膊:「梅梅,疼了吧?都是妈不好,怎么就睡着了呢?妈给你揉揉。」 梅子笑说:「妈我没事,稍微动动就好了。」说着随便动了几下胳膊以便让母亲放心。 「梅梅,你肚子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梅母转身从床头柜上拿了个苹果,削起苹果来。 这么多年不干活,她连削苹果都费力。这时,邬建芳来了,她是来换班的。梅子昏迷不醒的时间里,邬建芳和梅母轮流照看梅子。 「我来吧。」邬建芳一把抢过梅母手里的刀子和苹果,三两下就削好了递给梅子。 梅子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笑说:「我这一觉睡得太好了,从来没有这么好睡过。」 邬建芳呸呸两声:「别胡说!你都昏迷了十几个小时了!」 梅子笑笑,问:「阿姨,滕庭他们都还好吗?」 邬建芳说:「他们都挺好的,每天上班下班的很规律。他们托我问候你,说过两天要来看你呢。」 「那,滕庭呢?」 邬建芳笑了:「滕庭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人买通了那个当事人故意诬陷他。他已经回庭里上班了,听说故意陷害他的那个人要吃牢饭了。」 「那……他身体还好吗?」梅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她落水了,快要淹死的时候前面射来两道光。光圈里有个人朝她游来,把她从深渊里拉了上来,而她却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她努力了很多很多次,终于在临近清醒的那一瞬间,那个人的样子清晰地跃入脑海。他就是滕烨! 邬建芳说:「滕庭长身体挺好的,听他们说他平时都有跑步锻鍊身体,所以没什么事。」 「噢。」梅子放心了。 吃过午饭后帅军来找她,一同来的还有小亮。梅子有点看不懂了,小亮不是应该被抓起来接受询问和调查吗? 小亮的左腿伤的有点重,打了石膏,走起路来有点吃力。帅军很照顾地扶他坐下来。看到这一幕,梅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小亮,你不会……」 小亮说:「我真名叫祁明亮,我是一名普通的武警。十年前我被选中来金州做卧底,调查天诚集团。」 梅子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在做梦,或者是在看电视剧。」 帅军说:「十年了,小亮一直打不进天诚内部,更接近不了郁守俊,可你们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给了小亮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真心觉得金州市的司法环境真的很好,大部分的干警都是很优秀的。特别是你丈夫邹畅,他之所以被害,是因为他不肯向恶势力低头,一直坚持自己初心和底线。这样好的一个年轻人,组织上一定会给予其应有的荣誉和奖励。」 梅子嘆了一口气:「荣誉奖励什么的其实也不是最重要的,我最关心的还是真相。我爸的,还有我丈夫的。」 帅军说:「这就是我把小亮带来见你的原因。」 小亮说:「这事还要从阿瑜说起。」 梅子诧异:「阿瑜?汤佳瑜吗?」 「是。」小亮忽然神情失落,过了很久才调整好心态继续说道。 「我那时刚来金州,费了很多工夫才在天鹭会讨了个看场的小活。我就是在天鹭会认识的阿瑜,她很特别,和别的小姐不一样,她要长相有长相,要学歷有学歷,我想不通像她这样的一个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来做小姐。我开始关注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慢慢的我发现她和我一样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找了机会接近她,说实话我挺喜欢她的,可她对我应该不是那种感情。慢慢的我们混熟了,熟到可以敞开心扉。有一次她喝醉酒和我摊牌,她说她听到过很多关于天鹭会的传闻,说她其实来天鹭会根本不是当小姐,而是要来调查外面的那些传闻是否属实,等查到真相写出一篇轰动全国的报导后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当记者了。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妈妈才会对她刮目相看,才会让她当记者。 「我惊呆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查案这种事太危险了。我劝她她不听,后来直接傍上了郁守俊。郁守俊是什么人?他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大老虎,阿瑜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我的担心还是来了。阿瑜在偷天诚帐簿的时候被郁守俊的手下当场抓住,她被送到郁守俊面前。我那天来得太晚了,等我到的时候阿瑜她已经被推下了楼。」 第219页 梅子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郁守俊杀了她?」 「没错。阿瑜已经找到了天鹭会甚至是天诚集团的帐目问题,郁守俊为了掩盖真相就杀人灭口。他事先给阿瑜餵了安眠药……」 「安眠药?是不是国内禁止进口的那种?」 「是的,就是那种,国外研发的,危害很大,据说吃了以后还会产生幻觉。」小亮说,「他们给阿瑜餵了安眠药,然后把她推下了楼,又伪造了一封遗书,给人造成阿瑜是跳楼自杀的假象。而他们在做这个事的时候,正好被你爸爸撞见了。」 梅子捂住了嘴巴:「所以我爸爸是被灭口的!」 小亮说:「你爸爸当时是公司的财务,发现帐目有点问题所以亲自去向郁守俊请示,可惜去的不是时候,刚好碰上郁守俊等人杀人灭口。梅法官,我很抱歉,我没有及时阻止令尊的命案发生。」 「这不能怪你,郁守俊想做什么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原来那场车祸真的不止是车祸这么简单,我一直以来的怀疑都没错……」说到这,梅子哭了。 她不知道,梅母和邬建芳就在病房外。梅母听到真相后情绪激动晕了过去,同样伤感的邬建芳比她坚强一点,扶着她坐到病房外的长凳上,还叫来了护士。 病房里的人正专心致志地讨论着,外面的动静他们是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 梅子说:「阿畅的死我已经能猜到几分了。许绍飞当年在我爸爸的案子里动了手脚,阿畅他帮我查案,却查到了许绍飞的头上,许绍飞怕真相被揭穿所以杀了阿畅灭口。难怪阿畅那段时间这么不开心,其实他背负着很沉重的压力。他曾经也犹豫过,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坚持初心和信仰。只是没想到许绍飞快他一步把他……」 帅军感慨道:「许绍飞从前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刑警和党员,一身正气,嫉恶如仇。无论什么案子他总是跑在最前面,不怕吃苦不怕累更不怕被犯罪分子打击报復。他的改变应该是从破连环杀人案那会开始的。从我调查所知,许绍飞当年抓住那个残忍奸*杀五名受害者的连环兇手后沉闷了好一阵,单位的领导以为他压力太大就放了他几天假回家休息。不过他并没有好好利用假期在家休养调整,而是去了天鹭会,在那整天整夜地玩,放飞地玩。也许,许绍飞的堕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政法工作压力真的很大,没有一颗强大坚定到可以抵御一切诱惑的心是干不好政法工作的。」 帅军说:「除了要有一颗强大坚定的心,还需要一副随时挨刀又砍不烂的强健身体。你看我,我这副身体怎么样?」 帅军的话把梅子逗笑了。梅子边笑边揉眼睛:「您可真幽默。」 帅军:「生活不易,能开心过就尽量开心地过吧,别和自己过不去。」 「嗯,我知道了,我会马上调整好心态,尽快投入到工作中去!」 帅军笑说:「好,这样才像我们政法队伍的干警!」 「对了。」梅子问,「郁守俊抓到了吗?」 帅军和小亮俩人面面相觑。帅军说:「郁守俊死了。」 「死了?」 帅军:「我们的人包围了郁守俊的船,郁守俊不肯投降,引爆了船上的炸*弹装置,整艘船炸成碎片。我们在船的残骸上发现了郁守俊的部分血肉和残肢,经过dna比对,确定是他的。」 「噢。」梅子如释重负地嘆了一口气。她的心,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放晴了。 …… 梅母下楼来找女儿上楼吃饭,看到女儿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天空,就没有打扰她。 梅子深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头一看,欢快地小跑了回去,挽住了母亲的胳膊。 「妈,我们吃饭去吧。」 梅母说:「走,快上去吧,你邬阿姨烧了一大桌好菜。」 这顿饭意义非凡,除了她们三人,邹畅的父母也来了。邹母失去儿子后整个人的性子就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趾高气扬,儿媳妇邀请她来做客吃饭她也来了,还给亲家母买了燕窝和阿胶。 饭间,邹母亲切地和梅母聊起天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冬天旅游的事,邬建芳也加入进去,提议今年过年她们三个一起去哈尔滨看雪。 邹母举双手同意:「好,就这么定了,过年去哈尔滨,就我们三个!费用我来出!」 儿子的死也让她看开了,钱,乃身外物。不久前她把在琴行的股份转给了自己的合伙人,决定从此以后到处游玩、散心。 梅母:「不,我们的费用我们自己会负担的。」 邬建芳:「对,我们aa好了。」 邹母左手拉着梅母的手,右手拉着邬建芳的手,感动地说:「认识你们真好。」 梅子和邹父也没闲着,有的没的聊着。邹父问她工作的事,她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快年底了,结案压力很大,不过我相信我们法庭一定行。」 邹父从来都是很欣赏这个儿媳妇的:「嗯,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完成好今年的工作。来年,再继续努力,更上一层楼。」 梅子向邹父敬酒:「爸,谢谢您的鼓励。」 邹父心中一动,眼眶微热,端起酒杯,说:「梅子啊,你还年轻,趁着这大好年华再找一个吧。我们很开明的,只要你心里有我们,经常来和我们吃吃饭,陪陪我们,我们就满足了。」 第220页 那边正在讨论冬季旅游的邹母听到了这边丈夫的话,也参与了进来,说:「梅子啊,我和你爸的看法有点不同。我觉得,你和阿畅是真心相爱的,阿畅过世没多久你就又谈朋友的话不是很适合,别人也会说三道四的。」 梅子笑说:「妈,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别的,暂时不想。」 「那就好,那就好。」 吃过饭,梅子把买来的水果洗干净切了两大盘,几个老人可以边吃水果边看电视和聊天,不亦乐乎。 梅子不想打扰他们,藉口扔垃圾离开了。 流浪猫们在小区的垃圾收集点等她。她把剩菜剩饭装在塑料盒里给它们吃。猫猫们一哄而上,争先恐后。 在她餵猫的时候,冉妍带着刚放学的女儿芊芊走过来了。 芊芊看到猫猫在吃饭,也从自己笨重的书包里拿出一袋拆封了的小鱼干餵猫猫。猫猫们闻到小鱼干的香味,全都调转身来讨小鱼干吃。芊芊耐心而快乐地餵着猫猫,戒掉手机瘾的小女孩重新回归生活,步上了正常的生活轨道。 梅子和冉妍找地方坐,看到芊芊回归正常,梅子也替冉妍感到高兴。 「妍姐,芊芊她没再网上给明星打榜了吧?」 冉妍说:「已经彻底戒掉了。」 为了帮女儿戒掉网瘾,她首先和女儿好好地沟通了几次,没收了女儿的智慧型手机,换成了只能打电话的老年手机。然后她每个周末都带女儿去参加各种活动,培养女儿积极向上的兴趣爱好,女儿在这个过程中也慢慢地喜欢上了滑旱冰。注意力转移了,也就不记得给哪个明星打榜这事了。 这还不够,她还联合了家教会的家长,其实家长们早就对此颇有微词,自家的孩子每天回到家不是做作业和看书,而是在群里聊天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家长能不急吗?几个家长联起手来,给教育局写了一封信。教育局收到信后连夜组成调查小组对许静展开调查,调查结果坐实了许静利用学校和课堂的资源教坏孩子们。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和未来,怎能如此践踏?师德何在?教育局最终对许静作出解聘和终身不得从事教学的处罚。当然,这和许静她爸爸,也就是住建局副局长倒台一事有很大的关系。在学校里,不要看许静的老师其实不少,但从前大家不敢怎样她,连校长都要奉承她,全是看在她爸爸的面上。她爸被双规后,那些平时受了她不少气的人就趁机把她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全捅了出来。墙倒众人推,许静一时之间失去所有,男朋友和她分手,父亲贪*污所得买的别墅也被收走了,母亲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梅子并不知道这些事。「那太好了。孩子还小,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远比学习成绩重要的多。」 「是的。」冉妍看上去心情好极了,「你明天回来上班了对吧?」 梅子:「对,快年底了,我得回去和你们并肩作战啊!」 「欢迎归队!」 第二天早上,梅子第一个来到院里等车。母亲的病好转,生活能自理了,她的压力也小了很多,不用每天都跟打仗一样了。 等车的时候碰到不少其他庭室的同事,他们热情地和她打招唿,有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过来寒暄,鼓励她振作。 邢院长每天都很早来法院,吃完早饭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忙工作。从食堂出来,他远远地就看到梅子了。他走过去喊了一声「小梅」、梅子也恭敬地喊了声「邢院长」后,俩人聊了起来。 邢院长很关心梅子家里的情况,尤其是梅母的身体状况。 「小梅啊,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梅子有些受宠若惊:「我妈好多了,谢谢邢院长关心。」 邢院长说:「院里研究过了,你家里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如果你想调回来我一定批准。」 梅子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和滕烨提过调部门的事情,原以为滕烨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连院长都知道了。 邢院长继续说:「小梅,你心里有没有意向?想去哪个庭室?」 梅子微笑着说:「邢院长,谢谢您的关心,我真的很感激组织上对我的照顾。不过我决定还是不换部门了。我妈妈的病已经好多了,已经能生活自理了,我有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了。而且,我还年轻,需要在基层多多磨练和锻鍊。」 「好,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邢院长赞赏了梅子两句后转身回办公室了。 这天,大家都早到了,人一齐就出发。在车上,滕烨一如既往地打开学习强国,边上的周国民也跟着学习强国。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冉妍温柔地和女儿打着电话,叮嘱女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郦励自从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就忙得不得了,写思想汇报写到手软,这不,她正在思考这次的思想汇报应该写点什么,大腿上摊着一本习*近*平谈治国理政。梅子和母亲聊着微信,梅母今早去菜场买了一只鸭,说给她做个酱鸭。酱鸭是梅母的拿手好菜,十年没做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宋天意破天荒的没有睡觉,他正努力准备着主观题的考试。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着实好笑。 向阳法庭一切如常,一早就有很多当事人在门口排队等候安检进入。周国民说他早上有个分家析产的案子要开庭,女人离婚后和自己的前夫、前公婆以及高龄爷奶打官司,要求分割农村的自建房,难怪这么多人。 第221页 冉妍第一个下车,飞毛腿似的跑到更衣室,换上警服后就去门口工作了。上班时间其实还没到,但她没让当事人久等,一到岗就直接安检。这种案子本身就很敏感,当事人的心情都很激动。尤其是女人的前夫和前公婆,一来就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骂的很难听,说当初离婚的时候已经补偿过了怎么又来打官司了。女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嘴巴也是不干不净的。女人的前夫见女人骂自己老妈,也加入到了嘴战当中。双方不但对骂,还动手动脚起来。 眼看着对骂即将升级为动手,女法警冉妍及时挺身而出。她往两拨人中间一站,以一人之力将这两拨人分开,然后疾言厉色地训道:「法院不是吵架的地方,要吵出去吵!还有那个谁,就是你,小伙子,你控制一下你自己的情绪,动手打人是要坐牢的,你自己想清楚!」 一通训斥,这拨人碍着冉妍这一身警服,不敢再造次了。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当事人一波接着一波,虽说可以在网上立案,但当事人还是喜欢亲自跑法庭,拿他们的话来说,面对面的心里比较踏实,而且还能向法官谘询法律问题。 郦励的耐心明显比从前好,面对当事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毫不厌烦地一一解答。解释一遍再解释一遍,直到他们完完全全地明白了为止。 除了解答当事人的问题,面对情绪低落或者激动的当事人,她和丁筱卿还会安慰或安抚几句。 有当事人就说了:「你们法庭挺好的,给人的感觉很轻松很温暖。」 梅子一来就马不停蹄地忙活了起来,早上滕烨要开庭,她也参加了。开完庭俩人前后脚回到办公室,梅子想起什么,从包包里拿出来一串钥匙,还给了滕烨。 滕烨接过钥匙,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脖子里的爱心挂坠上。 梅子看他在盯着自己的挂坠看,就说:「我马上摘掉。」 「开庭和接待当事人的时候不要戴就行。」 「好。」 滕烨想了想,问:「早上邢院长找你了?」 梅子点点头:「是啊。」 「那你想好了吗?」 梅子愣了一下,说:「嗯。我已经和邢院长说了,邢院长已经同意了。过完年上来应该就能去新部门报导了。」 「噢。」滕烨有些失落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地对着电脑办公。 第六十七章 大结局(2) 正文完结。…… 年底了, 大家的任务都很重,但都没有怨言。 一个好的部门就像一部好的机器,每个人都是这部机器上的一个零件, 每个零件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做好属于自己的事,不拖后腿。 开庭、宣判、结案、归档……忙得焦头烂额, □□不暇。但梅子应对的很好, 井井有条。父亲的事真相大白后她粗心大意的毛病也跟着好转了。这是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是滕烨一直以来对她的教导和特训。她很感激滕烨对她的培养,很多次想说谢谢,但每次话都到了嘴边了还是被她咽了回去。为什么呢? 滕烨这些天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绷着个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从前还能和他说两句笑话,现在她可不敢,生怕撞上枪口被他骂得体无完肤。 梅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的人,踌躇一番,说:「滕庭,我妈说你救了我的命,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想请你吃个便饭。」 滕烨抬起头来看着她:「是你妈妈的意思?」 「嗯。」 滕烨想了想, 说:「最近大家都在忙结案,我们庭形势严峻, 恐怕没有时间吃吃喝喝。还是算了吧。」 梅子说:「那我说是我的意思呢?我想请你吃个饭。」 滕烨一愣,说:「去哪吃?」 梅子笑了:「来家里吧。我妈做的酱鸭可好吃了。」 「行吧。」滕烨简单地回復了一句, 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梅子又笑了, 心想这个人有的时候还真有趣,告诉他是她妈请他吃饭他就不乐意,说是她请他吃饭他就一口答应,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饭局安排在了周六的晚上。滕烨为了这顿饭这天早上特地早起了,先去楼下的洗剪吹那做了个髮型,再去商场挑了几样礼物。然后拎着礼物,踌躇满志、兴高采烈地去了。 门铃一按,大门一开,他瞬间石化在原地。 「哟,滕庭你来了啊!我去,有必要穿得这么正式吗!」宋天意来开的门,一开门他也惊呆了。不过是庭里聚餐罢了,他们的滕庭长怎么穿得这么隆重,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搞得好像是来见丈母娘的。 在房间里聊衣服和化妆品的梅子、郦励、丁筱卿还有冉妍听到声音也出来了。 「滕庭,你这是搞什么名堂?来吃饭还买东西,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办呀?」冉妍说。 郦励拿胳膊肘捅了冉妍一下,不怀好意地说:「人家这是有备而来,懂了吗?」 冉妍懵了一下:「啥?」 周国民和骆扬看滕烨站在那尴尬死了,就站出来打圆场,一个负责把滕烨迎进屋,一个趁机岔开话题。 骆扬说:「滕庭,我那边那个案子我觉得还是上一下法官联席会议比较好。」 滕烨很是感激地看着骆扬,说:「嗯,跟我说说是什么案子。」 宋天意看看他们,说:「欸欸,你们不要岔开话题好不好?滕庭,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他捡起放在沙发边上的那大包小包的东西,故意扯起嗓子大声嚷嚷了起来:「特级燕窝一盒!特级冬虫夏草一盒!灵芝孢子粉两盒!东阿阿胶一盒!铁皮石斛一箱!老人参一支!可以啊滕庭,你这是下血本了呀!」 第222页 「哇塞!我看看!」 「给我也看看!」 郦励她们一个个的八卦心十足,抢着看这些好东西。 丁筱卿直接拿出手机扫码:「我去,光这盒冬虫夏草就三千多!」 郦励打量了滕烨一眼,笑嘻嘻地说:「是吗是吗?再扫扫其他的看,算算这些东西总共多少钱。」 「你们无不无聊啊?」梅子端了茶水从厨房里出来,把茶水递给滕烨。 天气一点不热,怕冷的郦励甚至穿上了保暖衣,可滕烨额头上直冒汗,也不知怎么了。 他接过茶水说了声谢谢,梅子说:「不用谢。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滕庭,你太客气了。」 「噢……超市刚好打折促销……不小心就买多了……你和你妈妈都能吃……」一向淡定自若的滕庭长开始胡言乱语。 郦励、丁筱卿还有宋天意在一旁捂着嘴巴偷笑,冉妍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周国民一本正经地对她们说:「笑啥?都胆肥了,敢笑你们滕庭长!」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饭喽!吃饭喽!」穿了围裙的梅母端了菜出来,喊他们过来吃饭。 一群人围着个大火锅,扑哧扑哧地开吃了。除了火锅,梅母和邬建芳还做了几个拿手小菜,此外还买了个蛋糕、几样水果和熟食。 饭间,滕烨突然以茶代酒,祝梅子去到新部门后更上一层楼。 话刚说完,整张桌子上的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滕烨和冉妍一样摸不着头脑,问:「怎么回事?我说得不对吗?」 没人回答他,他们不是不想回答他,而是笑得说不出话了。最夸张的还是宋天意,直接笑得趴到地上去了。 滕烨看着周国民,说:「周老,怎么回事啊?」 周国民憋住不笑,说:「小梅她决定留在向阳法庭了。这个事整个法院都知道了,怎么就你不知道啊!哈哈!」 滕烨尴尬地笑笑,真想挖个洞钻进去。他看了眼梅子,梅子笑得很坏,这下他终于明白了,大唿上当。 吃完饭后他们又坐了会,帮梅母收拾了饭桌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帮忙把分好类的垃圾带下去。 他们故意先走的,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梅子和滕烨。 梅子和滕烨逛到垃圾收集点,给流浪猫们餵食。 梅子抱起大橘,对滕烨说:「你的那几只猫猫还好吗?」 滕烨说:「都挺好的,能吃能睡能拉。橘猫不满我这么久没回家,在我的床上尿了一泡尿,害我洗了一个星期的床单和被子,还是除不掉那个味。」 梅子笑说:「去宠物店看看吧,有专门卖除臭剂的。如果不彻底去除那个味,下次它还会再尿。」 「我知道,我已经网上下了一单了。」 说完俩人就没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后梅子鼓起勇气说:「为什么听到我说要调去别的部门了你会这么失落?」 滕烨反问:「你在试我?」 「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那你确定了吗?」 「确定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滕烨看着她,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有些事,我不想说得那么直白。」 梅子笑笑,说:「那就这样吧,我们继续合作,办好每一个案子。」 「好。」滕烨心里有些苦涩,他太想告诉她他是什么想法了,可是他不能。她刚失去了丈夫,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这非君子所为。他能做的,就是从今以后默默地陪着她,帮助她,直到某个时候,她愿意向自己靠近。 …… 在年底的表彰大会上,向阳法庭被评为优秀庭室,滕烨被评为优秀员额法官,骆扬被评为优秀法官助理,丁筱卿被评为优秀书记员。 大会的最后,邢院长发表演讲,着重强调团队精神和个人信仰。特别是信仰问题。 「同志们,习总书记曾经说过,没有理想信念,理想信念不坚定,精神上就会缺钙,就会得软骨病。只有心中有信仰,脚下才有力量。那我们政法干警的信仰是什么呢?我的理解是,必须坚持对马*列*主*义、□□*思*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信仰不动摇,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动摇,始终对党忠诚,对国家忠诚,对人*民忠诚。信仰的缺失是很可怕的,动摇了信仰,背离了党*性,丢掉了宗旨,就可能在『围猎』中被人捕获。这在我们政法队伍中是有活生生的例子的。前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许绍飞就是这样一个背弃党的宗旨的两面人。他的结局深刻地警示着我们,告诫着我们,背弃信仰的下场会是什么!」 又说:「可喜的是,面对同样的问题的时候,我们法院的干警能坚定信念,保持初心,不与黑*恶势力为伍,不受诱惑和威胁。在这里,我要着重表扬向阳法庭的每一位干警。我希望全体干警都能向向阳法庭学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年底的春节文艺汇演,向阳法庭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一个,俗称压轴的。 他们表演的节目是合唱加舞蹈,唱的是《少年》。滕烨弹钢琴,郦励弹双排键电子琴,宋天意弹吉他。金法(金州法院的缩写)歌后丁筱卿主唱。梅子、冉妍、骆扬等人伴舞。 第223页 表演结束全场沸腾,有同事戏称他们是「金法天团」,可以打造一下出道了。 过两天就放假了,没人来法庭了,都忙着买年货准备过年呢。不过向阳法庭的每个人都还在坚守岗位。 梅母、邹母还有邬建芳昨天已经买了飞机票飞走了,三个老太太的哈尔滨之旅正式开启。今早梅母还发了照片给梅子,是她们三个人的合照,梅母站在中间,背后是白皑皑的雪林,她们三人笑靥如花,看上去开心极了。 丁筱卿的老公请了一天假回来了,帮着买买年货陪陪孩子什么的,减轻丁筱卿和她母亲的负担。丁筱卿心里终于有些许安慰了。不过老公又说了,大年夜他陪不了他们吃年夜饭了,因为他要回去值班。听到这话,丁筱卿又焉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从嫁给他到现在年年如此,她也习惯了。 郦励和老公章启铭终于买了一套老破小学区房,也不贵,赶在房价大涨前出手的,也算捡到了个便宜。这边房子买了,那边老公章启铭被单位提拔了,可谓双喜临门,郦励喜上眉梢。 俩人从行政中心出来,开车路过「华樾翡翠府」,这个工程已经停了好几个月了,风吹日晒的显得特别的萧条。 郦励感慨道:「还好当初没买这里,不然这会我得哭了。」 章启铭说:「所以我总说做人不要强求,该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不该我们的你强求都没用。我听说这个华樾翡翠府啊,市里现在很头痛,那些买房的人三天两头去市里讨说法。」 郦励说:「怕啥?这个烂摊子政府肯定会收拾好的,到时候找个接盘的不就行了?城北那个什么楼盘来着,开发商跑了,债权人来法院申报债务人破产,走完程序后政府牵头,现在那个楼盘已经被其他的开发商接盘了,房子也全造起来了。最近还引进了一个大型商场,人气一下子就起来了。所以闹啥呢?」 章启铭忍不住笑了:「你刚还在说买了那个房子就哭呢。」 冉妍这两天也挺高兴的。夫家看她心意已决,两个老人就催促儿子赶紧和她离婚,并在领离婚证的那天放话给她,说什么他们儿子离了很快就能再找一个,找个黄花闺女都没问题,她冉妍一个离异妇女带着个孩子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冉妍懒得理他们,签了字拿了离婚证熘得比泥鳅还快。 她最近迷上了跑马拉松,金州有个马拉松俱乐部,她带着女儿加入了这个俱乐部,没事就和俱乐部的成员一起跑跑步,锻鍊身体。明年春天金州市将会举行半马比赛,她决定参加,拿个好名次。 周国民的女儿从大城市回来了,还带来了男朋友,把老俩口乐得合不拢嘴。男朋友和女儿一样,都是做投行的,身家已经上千万。俩人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互相都有好感就在一起了,工作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照顾。 可当周国民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的时候,俩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目前还不考虑,要以事业为重。 周国民没话说了,私底下跟老伴吐槽:「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董校长比他开通,她劝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想法,别拿你那套老思想去要求他们,小心被你女儿嫌弃!」 宋天意这个年过得美滋滋的,一次性通过法考,打了个翻身仗,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女朋友裴锦反而没有通过,不过她参加了桐源市下半年的事业单位招考,考上了桐源市的事业单位,也算有个安慰了。 可俩人还没高兴太久就又被现实问题难住了。 宋天意考出了法考还继续留在法院当司法雇员吗?裴锦过完年去桐源上班了,以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该怎么维护这段异地恋呢? 骆扬大概是这些人当中这年过得最不痛快的一个了。天诚的事连累到了秦勉,秦勉和周明被抓了,但因为秦勉认罪态度好、主动交代问题,警方看在她戴罪立功的份上同意她取保候审。不过她的律师证被吊销了,为了「合伙人」三个字,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单方面地和骆扬断绝了联繫,骆扬也没再去找过她,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回想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俩都是聪明人,以这种冷静沉默的方式结束彼此间的关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从此以后,大家形同陌路。也许从一开始就註定了结局。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註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小亮身体恢復后就离开金州了。他临走前探望了自己的兄弟星星。星星知道了他的身份非但没怪他还谢谢他帮助自己走上正道。 戴着手铐、脚镣的星星哭哭啼啼地对小亮说:「亮哥,你永远都是我哥。你放心,我出去后一定好好做人!我要去找你,再和你做兄弟!」 小亮感动得热泪盈眶:「好,我等着你。」 从看守所出来,他又去找了梅子,他是专门来找梅子道别的。 他说:「我要走了。」 梅子说:「一路顺风。常联繫。」 「好,常联繫。」小亮顿了一会,又说,「滕庭长是个不错的人,你考虑考虑吧。」 梅子说:「你今天特地来和我道别,就是为了说这个?」 「也不全是。实话讲吧,因为你和阿瑜长得很像,所以我多少对你是有点期待的。不过——」他赶紧话锋一转,「我不是郁守俊,我分得清谁是谁。你是你,阿瑜是阿瑜,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的阿瑜已经死了,而梅子你还好好地活着,你应该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第224页 「谢谢理解。」 小亮走前又劝她:「不要去管别人怎么看,人就活这么一世,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小亮走了,他的话还在梅子耳边迴荡。 放假第一天就是大年夜,母亲她们去旅游了今年就在外面过年了,她一个人闲着没事就在大马路上逛盪,打算等会买点礼物去看看邹父。邹母旅游去了,邹父一个人应该挺寂寞,自从儿子去世,邹父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不比邹母的少。 邹家来了很多人,热热闹闹的,局里的和市里的领导,法院的邢院长也在。邢院长和邹父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俩人从前在工作上也打过交道,关系很好。 他们见梅子来了,都赶紧起来给她腾位子。都是大领导,梅子哪敢坐领导的位子?她站着向各位领导问好加拜年,很多领导她都是不认识的,好在有邹父给她做引荐。 领导们是来给邹父拜年的,拜完年寒暄过就起身走了。邢院长也跟着一同走了。 梅子来的时候买了菜,准备和邹父两个人吃顿丰盛的年夜饭。 邹父看着她在厨房里又是洗菜又是烧油锅的,心里既感动又难受。 「梅子啊,别忙活了,刚刚老邢跟我说,滕庭长今天下午两点钟的飞机,你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 梅子听了,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走就走呗,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邹父说:「孩子,去吧。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了。」 …… 杭州萧山国际机场。 滕烨正在排队,等待检票登机。 他一年只回家一次,每次都会再请几天探亲假,和春节的七天假期加在一块。 他一手提着个灰色的行李箱,一手捏着飞机票,时而抬头看看电子屏幕上的航班信息,时而回头看两眼,好像在等什么人。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无济于事,他压根就没有告诉她他今天走,再说,就算告诉了又能怎么样?她还能来个十八相送吗? 到底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嘆了口气回过头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滕烨」穿过重重人群,穿过了千山万水,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勐地回头,目光似雷达般在人群中快速搜索。 梅子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小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 「你……」 滕烨:「你先说吧。你怎么来了?」 梅子:「我来送送你啊。这次回家打算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滕烨笑了:「还没确定,可能会早点回来吧。」 「那你保重。」 「好。」 机场播报在这时响起来了:「前往青岛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z3551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登机手续……」 滕烨很抱歉地对梅子说:「我得登机了,等下了飞机再联繫。」 梅子说:「好。」 「别推别推……」滕烨被后面的人推着上前。他回头依依不捨地看了两眼,女孩还站在那,微笑着朝他挥手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打扮的很朴素很普通,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我会早点回来的。」 「嗯,我等你。」 …… 你好不是开始,再见也绝不是结束,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