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 下》 第十章 天亮了。 喜悦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直盯着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醒来多久了,还是,根本一整夜都没睡着。 窗外鸟儿啼叫,阳光穿透林叶,洒落一地。 她瑟缩着身子,将被子拉过头顶,继续缩在黑黑的地方,不愿意起床,不愿意面对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但是,床畔的摇篮里,响起嘤嘤哭叫。 母性的本能,逼迫着她掀开被子,离开黑暗的被窝,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摇篮边。身为一个女人,她可以软弱;但是,身为一个母亲,她必须坚强。 要不是因为,她还必须照顾乐乐,她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熬得过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失去浩东,而日夜折磨她的巨大痛苦。 乐乐已经九个多月大了,每次望着女儿,她都在那张小脸上,搜寻着浩东的影子。 泪水,毫无预警的倏然滑落。 那紧揪着她心口的疼痛,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 喜悦泪流满面的,默默帮女儿擦洗小屁股,换上新尿布,然后把可爱的乐乐,抱进怀里。 “对不起喔……”她语音哽咽,跟饿肚子的女儿道歉,掀起衣裳喂奶。 白嫩的浑圆,仍因为充足的母乳而鼓胀,饿极的小乐乐,一碰着妈妈的乳尖,立刻张开小嘴,大口大口的吸吮。虽然没空再哭泣,但是盈在眼里的泪,却滚落小小的脸蛋。 喜悦的心又是一痛。 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在悲伤中,母亲的喜怒哀乐,很容易影响孩子的情绪,可是她无法控制,这几个月,她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哭。 原本,她还以为时间会淡化一切。可是几个月过去了,她却还是觉得心好痛好痛,那个看不见的伤口,像是永远无法痊愈。 每次看到房里那个,浩东亲手做的书柜,她的眼泪就像下雨似的,哗啦啦的落下来。 看到小木屋,她就会想到,他在那边工作的情景;走到厨房,她就会想起,他每次坐在那吃饭的样子;去到田里,她就会想到,两人第一次的初吻。 只要是看到任何跟浩东有关的东西,喜悦就会忍不住掉泪,而这地方,处处充满着跟他有关的回忆。 再度叹了一口气,喜悦把眼泪擦干。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在叹气。 摸摸女儿的额头,她满怀歉意的,吻了吻女儿的小脸,然后擦去两人的泪水,抱着喝饱的小娃儿,一边替她拍背,让她把嗝打出来,一边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头,许水仙已将早餐准备妥当。 “喜悦,你还好吗?”许水仙担心的看着眼眶红红的女儿和外孙女,一颗心只能揪着。 “嗯。”喜悦点点头,深深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这几个月来,爸妈深怕她承受不住丧夫之痛,会一时想不开,所以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她,还让她回到老家,搬回主屋里住,才好就近照顾她。 她当然看得出,爸妈的担忧与不舍,但是她无法控制,心中挥之不去的悲伤,只能强迫自己,尽量让他们看见,自己在吃、在喝、在照顾孩子,免得他们更伤心。 “来,我来抱乐乐,你先吃点东西。”许水仙走上前,抱起打过嗝后,正咿咿唔唔不停的乐乐。小女娃会认人了,看到外婆,高兴的伸出胖胖小手,讨着要抱抱。 “谢谢妈。”喜悦把女儿交给妈妈,独自做到餐桌前,食不知味的咀嚼着放进嘴里的食物。 最近,吃饭变得像是一种痛苦的功课,因为她必须喂母奶,所以不得不维持食量,免得饿到乐乐,否则她根本一点食欲都没有。 四个月过去了,“山居岁月”依旧暂停营业。原本干净整洁的小木屋前,到处落叶满地,却再也没有人去打扫,几栋小木屋就这么空着。 没有了浩东,别说是经营民宿,她呼吸都觉得痛苦,除了照顾乐乐,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坐着发呆。 爸妈看了不忍,有好几次,都试图带她出门走走。但是,她一路上也是毫无兴致,还会在半途上,毫无预警的就掉下泪来。 看着那低头吃饭,吃的像机器人的女儿,许水仙忍住一声叹息,抱着扭动不停的乐乐,指着餐桌上的包裹说道。 “那个包裹,是昨天邮差送来的,你也看一下,里头是什么东西,不要一直放在那里。” “喔。”喜悦点点头,只应了一声。 “好像是国外寄来的,你又去订食谱了吗?”如果真是如此,她倒真要准备三牲与鲜果,赶紧到庙里去还愿。谢天谢地,女儿开始有兴趣买东西,这可是踏出伤痛的一大步啊! 喜悦却摇了摇头。 “没有。”她有些困惑,发下汤匙,拿起包裹查看。包裹的寄件地址部分,写的是鬼画符似的法文,没有写寄件人。上头还贴满了邮票,以及航空邮件的机票。 包裹很轻,虽然尚未拆开,但是她猜想,里头应该不是食谱。 猜不出内物,喜悦只能把包裹拆开。里头的东西,包了好几层防水、防震的气泡袋,如她所预料的,不是食谱,而是一片光碟。 “那是什么?”许水仙好奇的问。 “我不知道。” “好歹看看吧!” “嗯。” 虽然意兴阑珊,但喜悦还是依着妈妈的意思,把光碟放进光碟机里,再打开电视,用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电视画面,跳出一个欧洲的新闻片头。 看到是外国人在讲话,许水仙有听没有懂,也失去兴趣,抱着乐乐走去客厅,预备拿乐乐最喜欢的彩色画册,翻给宝贝外孙女看。 电视银幕里,金发碧眼的新闻主播,开始播报着一则又一则的最新消息。 这是谁寄来的光碟? 寄这张光碟给她,又有什么意义? 她只想了一会儿。 算了,失去浩东,不论什么事情,她都变得意兴阑珊,懒得去追究。 喜悦按着快转键,一边木然的吃着碗里的麦片粥,把糊糊的麦片,一口又一口的塞进嘴里。刚开始,新闻画面里,那些身穿华服的人们,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直到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握着汤匙,她整个人猛然一僵。 她看见了什么?她刚刚在电视上,看见了什么?! 怎么可能呢? 喜悦瞪着电视画面,以为自己看错,但镜头再度晃过去,第二次拍到了那个她绝对不会认错的高大男人。 下一秒,她丢下汤匙,冲到电视荧幕前,慌忙抓起遥控器,用颤抖的手指,把声音调到最大。 天啊,真的是他! 那个人,那个男人,那个揽着一位美艳女子的男人,绝对就是他—— 电视画面一闪而逝,但喜悦已经看的一清二楚。 “妈!妈……”她激动的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我来了!发生什么事?”听到叫魂似的喊叫,许水仙左手抱着乐乐,右手拿着画册,急忙冲回来。 喜悦回过头,又是哭又是笑,眼泪掉不停。“妈,我看到他了!我看到浩东了!” “什么?” “怎么回事?”在屋外工作的方义,听到女儿的叫声,也匆匆跑了进来。“喜悦,怎么了,你还好吧?” 她兴奋的语无伦次,哭哭笑笑,不断重复着。“我看到浩东了,他在电视里!电视里!他没死,我看到他了……” 方义呆了一呆,许水仙却是哇的一声,哭的眼泪如泉,丢下画册抱着女儿。 “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不是啦!妈,我真的看到了!”虽然被抱住,喜悦依然抓着遥控器,从妈妈的肩头看着镜头,一边连忙把遥控器按下倒转,试图找到同一个画面。 “他在电视里!他没死,他上了新闻,参加一个什么展览,还是宴会什么的,我看到了,真的是他!” 那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原本以为女儿终于崩溃,预备跟着大哭的方义,也有些迟疑,只能收住眼泪问道:“你确定?会不会是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我自己的老公,怎么可能看错?!”喜悦疯狂的按着遥控器,一边安慰爸妈。“妈,你别哭了,我没有疯掉,真的,相信我,我找那个画面给你看!” 可是,她越是说,许水仙就哭得越是伤心。 “找到了,在这里,你看!你看!是他,真的是浩东!爸,对不对!妈,你别哭了,快看啊……” “哪里?我没看到啊?”方义顶着电视猛瞧。 “后面那里,他揽着那个穿露背红色小礼服的女人!” 方义看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凑得更近。“咦?看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像啦……”他不是很确定。 瞧女儿跟丈夫这么认真,许水仙也停下眼泪,好奇的回头看去。 看着电视画面,喜悦心急的叫出声,还焦急的倾身,胡乱的猛拍电视机。“噢,可恶,被挡到了!快让开啊,可恶的金发家伙挡到浩东了!” “谁?是谁挡到了?”除了记者正在访问的那个明星,新闻画面里挤满外国人,许水仙看到眼都花了。 方义连忙指着画面。“那里,那里,布莱德皮特跟他老婆后面那个。” “不是老婆啦,小布还没跟她结婚。” “哎呦,小布小布的,你叫的好像是你旧情人一样。”方义咕囔着,话里满是醋意。 喜悦朝父母猛挥手,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屏幕。“不要吵不要吵,他们要移动了!快看!” “噢,天啊!”许水仙一呆。 电视画面里,真的有个看起来很像陈浩东的男人。 他西装笔挺,一身名牌,神情冷峻,帅的不输旁边那些参加展览的电影明星。而他的手里,还揽着一个艳光四射的波霸美女,美女身穿红色大v领的性感礼服,酥胸若隐若现。 “看,我没骗你吧!是浩东,对不对?”喜悦激动的说。 许水仙嘴巴开开,不得不承认,那男人真的长得很像浩东。但是,他们亲眼见过,那辆撞得半烂的货车,浩东应该已经——已经—— 画面再一切,换到下一条新闻。 喜悦那肯罢休,不死心的按下遥控器,让光碟转到看得到那个她朝思暮想、也不成眠的男人的画面。 不同于女儿的兴奋与激动,许水仙还是高兴不起来。 “喜悦,那可能是有个人,刚好长得跟浩东很像。”她看着女儿,狠下心来,语重心长的说:“当时的那种情况,他要活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喜悦把画面停在他出现的镜头,转过头来看着妈妈,眼里有着喜极而泣的泪。“妈,你看,这是他。你看到了,爸也看到了,他活着,活生生的!不是我看错,那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方义迟疑一下,谨慎的说道:“你妈说的没错,那可能只是另外一个人。如果,你真的是浩东,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会回来找我们?” “他可能又撞到了头啊!”喜悦看着双亲,抹去脸上的泪水,认真的说着。“他上次就是撞到头,所以才忘记之前的事,说不定,这次他又撞到了头,然后才把我忘了。” 夫妻对看一眼,无法反驳女儿这过度乐观的猜想。 电视里不也演过类似的剧情吗?他们不是专业人士,也没有失忆过,无法判断女儿的说法是不是正确。 无论如何,这张光碟,都给了喜悦莫大的鼓舞,那双大眼再度变得神采奕奕,不再死气沉沉。 “他一定是忘了,所以才没有回来,但是没关系,等到他见到我,就会马上想起来的!”喜悦用力点头,再度回头对着电视,死命按着遥控器。 光碟机上,显示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后面一定还有别的。 她让影片往前快转,试图寻找跟多跟丈夫相似的身影,一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会让他想起来的!” 喜悦毫不怀疑,他们伟大的爱情,会不敌区区的失忆障碍。 有了他的线索,她立刻就就要去找他!虽然,她并不知道,是谁寄来这片光碟,但是她衷心的感谢那个人。 不论浩东在哪里,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他。 像是在回应她的决心,电视画面里,这段新闻结束后,跳出另一个时段的新闻,画面里出现他的身影,以及一座巨大的欧洲古堡。 意大利。 蓝天,一望无际。 虽然已经接近黄昏,但是天边的太阳,依然十分刺眼,热得好像连古老的石砖路,也都快融化似的。都听说外国月亮比较圆,但难道外国太阳也比较炙热吗? 晒得头发烫烫的喜悦,很快拦下一辆计程车,让全家人都坐进去。她用英文告诉司机,下榻旅馆的地址。 虽然,爸妈还是很怀疑,那个男人是不是浩东,但是她百分之百确定,画面里出现的,就是她的丈夫。 看完整片光碟后,喜悦抄下新闻的标题,跑去网上搜寻,关于那场展览的相关讯息与影片。因为那个美女是法国人,英文的新闻没几句,但法文的相关新闻却有不少。 她很快找到几篇法国美女跟浩东合照的新闻,甚至抓着一本英法字典、一本中英字典,逐字逐句翻译。 那个展览,是一个画展,举行的地点在法国。 美女是法国知名的国际影星,而陪伴她出席的男人,名叫马尔斯,身份是意大利的百万富翁,两人之间传出恋情,而接下来一个月,他们会在意大利那座属于他的海滨古堡度假。 恋情?! 这两个字,让喜悦深吸一口气。 她嫉妒、她吃醋、她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事情还不明朗,她暂时无法决定该怎么反应,只确定自己非要见到他不可。 感谢万能的国际网路,跟无孔不入的狗仔队,他们不只写出了古堡所在的村子名称,甚至把那个古堡拍出来了。 喜悦从白天查到晚上,对着电脑,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 方义跟许水仙,也抱着乐乐坐在一旁,从白天到黑夜,听着女儿翻译那些新闻。 虽然明知道,马尔斯不可能是陈浩东,但过去几个月来,他们从没见过喜悦如此有活力,她像是睡了很长的一场觉,直到这时候才醒过来,再度充满力量。 女儿是自己生的、自己养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喜悦的个性,不让她亲自证实,她是不会死心的。 但是,第一,马尔斯不一定是陈浩东;第二,就算他是,他恐怕也已经再次失忆;第三,如果他不是,喜悦可能要再次承受极大的打击。 怀抱着忐忑的心情,方家三大一小,还是上网定了机票和旅馆,用最快的速度,大老远飞到意大利,来到电视新闻里所说的,那个海滨古堡的所在地。 经过一路奔波,在天黑不久后,他们好不容易到达旅馆。放下简便的行李,安顿好爸妈跟女儿后,喜悦就迫不及待的要出门,冲去那个古堡找人。 “等一下!方喜悦,你给我站住!”许水仙叫道:“外头天都黑了,你还想去哪里?” “太热了,我去买水回来。” “买水?冰箱里就有了,你是去买什么水?” 谎言被拆穿,喜悦一脸心虚。“呃,我只是想去看看……” “这里是意大利,又不是台湾,你人生地不熟的,现在出去很危险!” 方义脱掉鞋袜,跟着好言相劝。“对啊,我们都大老远跑来这里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陪你一起过去,好不好?” 看着爸妈脸上的疲惫,喜悦心中,蓦地被愧疚淹没。 过去这阵子,爸妈一直很纵容她,始终提心吊胆,为她担忧。再者,经过这两天的转机和舟车劳顿,爸妈跟乐乐全都又累又倦,她就算再心急,也该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 强压下内心的急切与不安,喜悦关上门,走回房间,内疚的道歉。 “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许水仙露出笑容。“好了好了,快先去洗个澡,把乐乐也带进去洗一洗,不要把她给烫坏了。” “知道了。”喜悦点头,接过汗湿的乐乐,视线仍不由自主的望向窗户外头。 在月光之下,那座古堡高高矗立着。 她告诉自己,那座古堡待在那里,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不会在一夜之间就突然消失的。 依依不舍的,喜悦收回视线,这才抱着女儿走进浴室。 那天晚上,喜悦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太紧张而再度失眠。但是,也许是长途奔波的太累了,她头一沾枕,竟然一睡到天亮。 这是她这几个月来,首次睡的这么沉。 早上当她醒来时,明亮的光线,穿透窗户,洒落进来。 她听到打鼾的声音,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父母依然睡得正熟,但是身边的乐乐已经醒了。她会醒过来,就是因为乐乐正用小手揉搓拍打她的脸。 看见她坐起来,乐乐快乐的爬得更近,小嘴里还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嘘,乐乐乖,别吵到外公外婆睡觉喔。”她伸出手,抱起女儿,到浴室里盥洗。 在浴室里梳洗完毕后,她替女儿换了尿布,才回到房间喂奶。直到忙完所以的杂事,疲倦的爸妈却仍在呼呼大睡。 阳台外,碧海蓝天,海滨古堡此刻看起来更清晰巨大。 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也不忍把疲倦的双亲叫醒,喜悦写了张字条放桌上,然后悄悄的把婴儿车打开,将笑的很开心的女儿放进去。 看着乐乐天真无邪的笑容,她忍不住亲了小宝贝一下,小小声说:“乖,我们让外公外婆继续睡,妈咪带你出去散步喔。” 乐乐已经听得懂散步两个字的意思,高兴的直笑,还挥舞小胖手,跟睡得正香的外公外婆道别。 抓住那肥胖胖的小手,喜悦再亲了一下,才推着婴儿车,偷偷摸摸的打开门,带着女儿出门去。 因为人生地不熟,加上气候炎热,虽然从窗户就看得到古堡,但她不想绕路,还是请旅馆员工,替她叫了一部计程车。十分钟之后,她已经顺利的到达目的地,站在那栋古堡的雕花大门外。 刚刚在车上,她跟司机用英文简单交谈,知道在古堡旁,方圆数十公里,从远处的山丘到海边的私人沙滩,都是属于马尔斯所有。 阳光很大,她把婴儿车的遮盖放下,避免乐乐娇嫩的皮肤被晒伤。 还没下车之前,喜悦本来勇气满满,但是下车之后,她望着在雕花大门后头,拥有花园喷水池和私人海湾的高耸古堡,她竟然一下子怯弱了起来。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只凭着一片不知道是谁寄来的光碟,就认定这个男人是他? 可是,那一定是他。 她把那片光碟看了无数次,她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陈浩东。她熟悉那个男人,就算他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更何况,他只是穿上意大利手工订做的高级西装。 没关系的,他只是因为撞到头,所以把她给忘了。 她会让她想起来的,她跟乐乐,会一起让他想起来的! 深吸了口气,喜悦推着婴儿车,快步走上前去,按下石头门柱上的门铃。 门铃上的荧幕画面,出现了一个男人,一脸冷淡的开口。他讲的是意大利文,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喜悦鸭子听雷般的,听着那一串意大利语,只觉得有点窘。她清了清喉咙,很礼貌的以英文说道:“对不起,你好,我想找马尔斯,请问他在吗?” 对方不耐烦的挑起眉,改用英文回答:“先生没空,请问你哪里找?” “我是喜悦,方喜悦。可以请你帮我联络一下吗?我有急事找他。” “方喜悦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但是你不在预约簿上,如果你想见先生,麻烦你先打电话联络预约,谢谢。” 说完,他伸手拍了一个东西,下一秒,荧幕画面啪的消失不见。 喜悦不死心,再次按了下门铃。 荧幕亮起,看见又是她,男人撑着眉,满脸不悦。“还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只知道他住在这里。”她挤出一抹微笑,尽力维持着礼貌。“我真的有急事找他,请你跟他说一声好吗?” “抱歉,我很想替你通报,但是我必须按规矩来,就算你是美国总统也一样。”他面无表情的说,跟着又啪的一声,把电源给关了。 喜悦倒抽了口气,一瞬间,火气蓦然上涌。她回过身去,抱起婴儿车里的乐乐,再一次死命的按住门铃。 这次,铃声响了快一分钟,画面才再度亮起。 “小姐你——” “你闭嘴!”她火大的斥责,把女儿放到镜头前。“这个女孩,叫乐乐,是你们先生的女儿!我则是他老婆!我劝你最好快点通报那个混蛋,否则我就去告他遗弃,你听懂了没有?” 那个守卫呆了几秒。他从没见过,有女人带着婴儿找上门,看着镜头里咯咯直笑的婴儿,他反应迟钝的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喜悦把女儿抱回怀里,瞪着那个可恶的家伙。“我是你们先生的老婆,乐乐是他的女儿,你快点把他叫出来,不然我就去法院——”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对方竟轰然大笑。“小姐,你这招太厉害了,你是哪家小报的狗仔?这实在太有创意了,但是就算你声称替先生生了一百个孩子,我还是不能放你进门。” “我不是狗仔!”她气极的跺脚。“孩子真的是他的!” “我不知道你这个婴儿是从哪里借来的,但是你这是白费工夫,快点把孩子还给人家吧,不要再乱按这门铃,下次我就派警卫放狗过去了。再见!”画面又消失了。 “噢,你这个笨蛋!”她气恼不已,失去理智的再伸手去按门铃。 但是这一次,荧幕没亮,倒是大门突然往两旁滑开。 喜悦吓了一跳,以为那家伙真的开门放狗。她紧紧抱住女儿,摆好预备姿势,正准备拿阳伞当打狗棒,却看见一辆银色敞篷跑车,从里面开出来。 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浩东。 他坐在驾驶室上,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曲了起来,搁在车窗上,撑着他英俊的脸庞。 喜悦呆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车子滑顺的开出大门,经过她身边,往前方道路驶去。 她猛然回过神来,抱住女儿冲上前去,叫喊他的名字。 “浩东!” 她知道他听见了。 但是,车子里的人,只在人车交会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踩下油门,极驶而去。 “陈浩东——”她想追上去,却因为太过心急,才跑两步就被绊倒,踉跄的往前摔跌。 “啊!”害怕女儿跌伤,喜悦一手紧抱着女儿,一手撑地,死命的护着女儿,就害怕孩子受伤。 车子引擎发出隆隆咆哮,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喜悦的手脚都擦伤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急切而充满期待的抬头,还想再度喊叫,但是车子已经加速离去,跑车银亮的车尾,跟那个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就在她的注视下,很快的消失不见。 第十一章 直到这个时候,擦伤引起的疼痛,才伴随着挫败一并上涌,化为夺眶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石地上。 被晒暖的石地,转眼就吸干泪水,地上只留下模糊地影子。 一只肥嫩的小手,尝试性的探起,摸到喜悦满是泪水的脸上。 “ㄇ......ㄇ......”母女连心,看着喜悦哭泣,乐乐微皱着小小的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马......” 喜悦看着宝贝女儿,猛然一怔,惊讶的脱口。“乐乐,你说什么?” “妈......”乐乐认真的再说了一次,这次不但发音正确,小手还继续在她泪湿的脸颊上又揉又搓。 过去几个月来,乐乐的嘴里,只会发出简单的音节,原本喜悦跟爸妈还担心,都已经九个月大的乐乐,是不是也因为,感受到大家的悲伤,所以学习能力也变得迟缓。 终于,在喜悦做梦也想不到的这一刻,乐乐开口了。 身为母亲的喜悦,冲淡了身体与内心的疼痛,她激动的以手背抹去脸上的泪开心的抱着女儿。“噢,乐乐,再说一次,你再叫我一次!” 圆润润的小脸,也跟着笑开了。“妈、ㄇ......ㄇ......妈......” “没错,是妈妈!”她忘了手脚的擦伤,跪在地上,连亲女儿好几口。“乐乐,你好可爱,你最厉害了,妈咪最爱你了!” 乐乐被亲得咯咯直笑,因为痒痒的,所以缩着脖子。 女儿的笑声,重新带给喜悦力量,她心里充满感动,好想好想跟浩东分享此时此刻的快乐。 但是,刚才人车交会时,他脸上淡漠的表情,已经证实了,她早先的猜想是正确的。浩东已经忘记她了,所以他才会露出那种眼神、所以他才没有回来找她...... 虽然沮丧,但是她毕竟找到浩东了。她紧紧拥抱女儿,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没关系,爸爸肯定是旧疾复发,才会不认识我们。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这一次,妈妈一定会拦住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子突然在路边停下。 她满怀希望的回头,却发现停下的跑车,并不是浩东驾驶的那辆,而是另外一辆,她认不出牌子,但是百分之百确定,是非常非常昂贵的纯白色的跑车。 纯白色的车门被推开,一双她这辈子看过最完美无暇的长腿,穿着金色的绑带高跟鞋,优雅的跨出车门,喀拉喀拉的走过来。 顺着停在前方的长腿往上望去,只见那位女神,穿着一件极短的连身迷你裙前面的衣襟,开着几乎要低到肚脐眼的大v领,黄金打造般的金发,用一个发夹松松盘起,只有几缕发丝垂在性感的裸肩上。 “嗨。”女神顺手摘下白框镶钻的墨镜,露出迷人的微笑。 喜悦这时才认出,眼前美得炫目的女人,就是在光碟的新闻片段里,贴在浩东身边,状似亲昵的法国女明星。 “小姐,你还好吗?”美女的笑容,比太阳更耀眼。她友善的伸出手。“怎么抱着娃娃跪在这里?来,起来吧?地上好烫,别坐着不动。” 喜悦首度知道,连女人见到美女的时候,也会被深深震撼。她望着那张美丽的脸庞,不由自主的,把手递进那纤纤玉手里,凭借着对方的帮助,顺势站了起来。 美女微笑着,声音又柔又软。“你怎么啦?是迷路了吗?” “我......”喜悦咬着唇瓣,摇了摇头。“我没有迷路。” “没迷路?可是,这条路只通往那座古堡。”美女指着那座古堡,好心的提醒她。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比核子武器更有力的微笑再现。“还是说,你是到村子里玩的观光客?这古堡是私人产业,不让人参观的。” “不是!”喜悦急着否认,顾不得新闻里提过,美女跟浩东是恋人的绯闻,索性实话实说。“我不是观光客。我是来找浩东——就是马尔斯,我是来找马尔斯的!” “马尔斯?”美女红唇微启,秀眉轻扬。“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是方喜悦,是他的妻子,这是他的女儿。” “喔,是吗?”美女没有暴跳如雷,双眉挑得更高,眼里还闪现有趣的神情。“你是马尔斯的妻子?” “真的,我不是胡说八道!”怕对方不相信,喜悦焦急的重申。“我真的是他妻子,不是什么狗仔队或小报记者,请你相信我。” “这样啊。”美女微微一笑,不见分毫妒色。“那么,你怎么会抱着女儿跪在这边呢?” 这个问题,让沮丧的情绪再度咬了她的心一口。“因为......因为......他旧疾复发,把我忘了,那个可恶的守卫又不让我进门......” “太可恶了!”美女眨着蓝色的大眼,连指责都是轻声细语的。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友善的提出保证。“好,没关系,你别担心,守卫不让你进去,我让你进去。” 喜悦一时之间还难以置信。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来吧,别在这愣着了,太阳好大呢,把你的宝贝带着,我们一起进去吹冷气。”美女把墨镜重新戴上,脚跟一旋,优雅朝跑车走去,在踏入跑车前才回过头,用甜美的声音说: “对了,我叫阿芙罗黛缇,是马尔斯现任的情妇。” 古堡耸立于海湾的悬崖上。 从大门到古堡真正的入口,还有一小段上坡路。 阿芙罗黛缇开车载着,满脑子回想着“情妇情妇情妇情妇情妇”的喜悦,一路来到古堡门前,才下车把钥匙交给仆役,保持友善的态度,带领喜悦走进那座兴建于好几百年前,但早已加装了所有现代设备的古堡之中。 凉爽的冷气,将夏季艳阳阻挡在外头,眼前华丽的景象,让直叨念情妇二字,快被醋意淹没的喜悦,也在仰望着无比高耸的大厅门顶时,忍不住赞叹。 这地方真的很大,在网路上看到照片时,景象就已经很令人咋舌了,但是到了现场,一切看起来更奢华。 舒适昂贵的摆设,有的是为了实用,有的只是为了欣赏。水晶吊灯、印度织毯、镶金边的屋顶,绘着圣经里的故事,就连大厅的尽头,还有一座她只在“乱世佳人”那部电影里看过,在郝思嘉家里出现的楼梯。 看着那铺着红地毯,往上延伸的宽敞楼梯,眼前的这一座,毫无疑问的比电影里的更华丽、更雄伟。 阿芙罗黛缇脚步不停,从容往楼梯走去,脚上的金色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喀喀声。 一名衣着打扮十分正式,双手还戴着白手套的管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态度恭敬的鞠躬。 “喜悦,这位是菲力,马尔斯的管家。”阿芙罗黛缇介绍着,声音悦耳。“菲力,这位是方喜悦小姐,从今天开始,她会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 就算说出这句话的,是丈夫现任的情妇,喜悦也无法拒绝。没错,她需要跟浩东面对面,好好的谈一谈,住在这里对她很有利。 管家菲力点头,对突然冒出来的喜悦,没有提出任何身份上的质疑,只是恪尽职责的又问道:“请问小姐,想安排喜悦小姐住哪间房?” “嗯......”阿芙罗黛缇沉吟一秒,诱人的大眼眨了一下,嘴里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就让她住靠海的那间客房吧,那里风景很好。”最后一句,她是对喜悦说的。 “是。” “那就这样了。”阿芙罗黛缇笑盈盈的,轻松挥了挥手,“小可爱,菲力会带你去房间,等会儿你一定要和我说说,是怎么逮到马尔斯,让他套上婚姻的枷锁的哟,一会儿见,拜。” 看着那双美腿,喀喀喀的走过大厅,消失在转角巨大石雕的背后,喜悦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很明显的,身为情妇的阿芙罗黛缇,根本就不在乎她是马尔斯的正牌妻子。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嫉妒,态度更是友善,出奇的热络。 是因为外国人比较开放,妻子跟情妇,不时兴吃醋打架那一套,还是阿芙罗黛缇没把她放在眼里,认为情妇的位置稳如泰山? 即使喜悦满肚子疑惑,一板一眼的菲力,还是谨守本分,挺直背脊,抬高下巴,举起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彷佛变魔术般,两位女仆——真的是女仆,她们穿着货真价实的女仆装——无声的移动过来,拿走喜悦身边的婴儿车,其中一位还想抱乐乐。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不愿意让陌生人抱走女儿,她不肯松手,还是把乐乐紧抱在怀中。 “喜悦小姐,请跟我来。”菲力维持着扑克脸,恭敬的踏出一步,准备为喜悦带路,女仆们也在一旁等待着。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迈开脚步,在菲力的带领下,来到三楼角落,一间靠海的房间。这个房间就跟大厅一样,非常的豪华宽敞,除了起居待客的客厅之外,还有着面向大海的华丽阳台。 首度一窥有钱人的奢华生活,喜悦拘谨的抱着乐乐,站在客厅中,忍不住偷瞄了一眼通往隔壁房间的门。 那里面是卧房,敞开的门中,有一张罩着白纱床幔,给公主睡的梦幻黄铜四柱,更夸张的是,面向大海的落地窗旁,就是一座超级奢华的按摩浴缸,透明落地的偌大窗户上,完全没有任何遮掩,直接就可以看到屋外的大海;按摩浴缸里,已经让人放了水,还撒着一整层的红色玫瑰花瓣。 喜悦看得目瞪口呆。 女仆们已经放妥婴儿车,打开落地玻璃窗,还推来一台银亮的小餐车,送上各式各样的精致蛋糕,跟刚冲泡好的锡兰红茶,才无声退出去。 管家站在小客厅里,指着茶几上的电话,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使用这支电话,直接按数字键0,我们会派人立刻过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具电话精致得像艺术品,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去碰。 菲力微微颔首,正准备退下时,待在喜悦怀里的乐乐,却涨红了脸。不同于妈妈的紧张,她很从容的放了一个屁。 噗—— 臭味,瞬间充斥整个华丽的房间。 即使如此,菲力还是那么镇定。“小小姐需要什么吗?” “呃,那个,不用了,谢谢你。”喜悦尴尬不已,害羞的抱着女儿,朝着婴儿车走去。 “不需要新的尿布吗?” “不用了,我有带。”她红着脸,匆匆在婴儿车里乱捞,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把干净的尿布捞出来。为了环保,她使用的是布制、可以重复清洗的布质尿布。 有了尿布后,她四下张望,想找个平坦合适的地方,却立刻碰上难题。客厅里的桌子,摆着热茶和小蛋糕,旁边几张简单的茶几,都摆着漂亮的花器,不然就是铺着精致的蕾丝桌巾。 正当喜悦犹豫不决时,处“便”不惊的菲力走过来,把客厅桌上的糕点和热茶搬到一旁,很快挪出位置来。 “谢谢。”她连忙把乐乐放到桌子上头。 “不客气。”菲力细心而周到。“需要温水帮小小姐清洁吗?” “是的,可以麻烦你帮我拿水过来吗?” 菲力点头,快速的走进浴室,端来一盆温热的水,协助清洁乐乐的小屁股。小娃儿躺在桌上,咯咯笑着,一点也不介意春光外泄。 然后,菲力以慎重的态度,将脏掉的尿布,放到一只银托盘上。“我会让人清洗烘干,晚点就会再次送来。”他拿着托盘的样子,会让人误以为,托盘里正盛着高级的法国料理。 当菲力要离开时,喜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冲动的开口。 “菲力,等等——” “是的。”管家停下脚步。“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问你,浩东——呃,马尔斯,他跟阿芙罗黛缇......他们——”她有太多的问题,急着想问清楚。“情妇”两个字让她耿耿于怀,但是“现任”二字,也教她如坐针毡。 会有现任二字出现,那就代表有前任,甚至前前任、前前前任......他、他他他他他到底有过多少任情妇?! 但是,菲力却温和的打断她询问。 “抱歉,我们不谈论主人的事情。”没有提供任何解答,他让喜悦碰了个软钉子后,再度恭敬鞠躬,接着转身离开。 从仆人的嘴里,问不出她想知道的答案,害得喜悦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在客厅里,困扰的直绕圈子。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陈浩东! 想到他竟然跟阿芙罗黛缇是情侣,她心里就一阵绞痛。虽然说,他是失去记忆,才会另寻新欢,但是身为妻子,哪里容得下丈夫处处留情,要是他每一次旧疾复发,就找上一个情妇,她绝对会受不了的! 她在屋里头绕得窗外太阳都下山,连乐乐都累了,躺在床边的摇篮呼呼大睡。暮色渐浓,女仆也推着餐车进来,送上丰盛的菜肴。 “小姐,请用晚餐。”女仆恭敬的说道。 喜悦对满桌的佳肴视而不见,急急追问:“马尔斯回来了吗?” “是的。” “他在那里?” “主人正在餐厅宴客。” “他知道我来了吗?” “知道,阿芙罗黛缇小姐已经告诉主人了。” 喜悦心儿一沉。 那就是说,即使知道她人在这里,浩东还是一点也不在乎,把她晾在一旁,想来个眼不见为净? 一股怒火咕噜噜的上涌,喜悦捏紧拳头,勉强自己保持镇定,知道女仆离开后,她才悄悄的上前,无声的打开门,决定主动出击,不再傻傻的等待。 她溜出房间,发现走廊上没半个人影,就连女仆都消失了。她猜想,这个数百年的古堡里,应该有让仆人走的专用通道,而她现在走的这条,则是让主人与客人使用的。 现在,不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齐聚在餐厅里,走廊上才会空荡荡的。 古堡很大,喜悦又是初来乍到,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摸索到餐厅的门外。她迫不及待的,偷偷摸摸贴在门上,从门缝往里面偷看。 餐厅里头,处处金碧辉煌,一张超级大的长餐桌,占据整个房间,每一个位子都坐了人,所有的男女,衣着都正式而讲究,女性宾客的穿着更是争奇斗艳,首饰的光芒,闪得人眼睛发痛。 即使在那么多人之中,喜悦依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个男人,就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看来不仅仅是主人,那态度甚至如君王般傲然。他一脸的冷漠,偶尔才会开口,回答旁边人的问话。 一看到他,喜悦喉头一紧,心跳立刻往上飙升。 天啊,真的是他,那个眉、那双眼,那高挺的鼻子!都是她在梦里,回忆过无数次的,她是这么这么的想念他...... 捣着颤抖的红唇,她几乎要哭出来。 无论怎么看,她都觉得那个男人就是浩东。她早就想好了,马尔斯如果真的是浩东,头上一定留有疤痕,失忆的他,无法解释那道疤痕的存在,但是她可以。 到时候,他就会愿意听她说明来龙去脉,然后他一定会恢复记忆! 喜悦看着主位上的男人,紧张的汗湿双手。她深吸一口气,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在耳中轰然回响。 他一定是!一定就是! 抱着这个信念,喜悦连连深吸好几口气。接着,她用力推开餐厅的门,笔直的朝他跑去,冲到他的面前。 一鼓作气的,她伸出小手,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下,拨开他的黑发。 “你先别动,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了!”她嘴里嚷着,手里继续拨着,想找出最有利的证据。 正在谈话的人们,因为她的闯入,以及她过于大胆的动作,全都停下交谈,个个瞪大双眼,表情骇然,只有一个白发、白胡须,穿着考究白色西装的老绅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银眸像银币般闪亮,欣赏着她无礼的举动。 咦?没有? 她遍寻不到伤痕。 真的没有! “怎么可能?!”她惊讶的脱口而出,无视于一旁人们的惊骇抽气声。 不,她不相信! 他头上的伤疤呢?跑哪去了?这里应该有伤疤的!应该有的啊! 喜悦拒绝放弃,不死心的把他头上的黑发,翻过来又拨回去,拨过来又翻回去,连续拨了两、三次。 “为什么?为什么不见了?”这个男人的黑发下,没有浩东之前的旧伤疤。 她不敢相信,甚至把他的头整个往前扳,死命翻找着。 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她这疯狂乱拨,把他的头发当杂草翻找东西的动作,让现场的人全都看傻了眼。从来没有人,胆敢对马尔斯做出这么不敬的动作。 “你够了吗?” 眼前的男人,发出了冷如寒冰的声音。 捧着那个黑色的脑袋,喜悦倏然一僵,直到此时此刻,才发现大事不妙。 餐厅里,一片死寂,她仍旧捧着他的头不放,但是男人缓缓的抬起了头来。 “你是在我头上找黄金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用那双湛蓝的眼瞪着她,薄唇微抿,眼角抽搐,显得异常不耐。 他的眼睛! 喜悦倒抽一口气,愕然惊觉,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先前在光碟影像里,跟大门外短暂的人车交会时,她都没有注意到,马尔斯的眸色截然不同。 那个时候,她太相信马尔斯就是浩东,才盲目到连这么明显的差别,都没有注意到。 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她。 “呃......我......”喜悦张开嘴,满脸通红,慌得语无伦次。“不好意思,那个......刚刚......我看到......有一只虎头蜂跑进去......哈哈......好大一只呢......被叮到,会死人的......” 她干笑两声,紧张的把他被拨乱的黑发,胡乱顺了两下。“好像......好像飞走了......” 他动也不动的,冷冷看着她。 “应该是飞走了。”她尴尬不已,抽回小手,窘迫的连连后退。“不打扰你们了......我......我先走了......” 她边说边退,一路退到了门边。退出餐厅前,她又看了马尔斯一眼,所有的希望,都在刚刚那短短几秒钟,灰飞烟灭。 泪水,伴随着心痛,倏然上涌。 天啊,她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浩东死了,已经死了,他是马尔斯,不是陈浩东!不是...... “对不起。”喜悦匆匆丢下这一句道歉,转身推开门,心碎的哭着,一路往楼上跑去。 白发老绅士目送她离去,嘴角笑意更深。 “这小女人真教人惊喜。”他和善的笑容,就像是个正在讨论自己孙女的老爷爷。他是欧洲最知名的慈善富豪,身上还有贵族头衔,他亲和力十足的容貌,跟绅士的举止,让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他真的是个慈善家。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累积财富的手段,并不像他穿的白色西装那样干净。 马尔斯看着客位上笑容满面的米歇尔。这场餐会就是为米歇尔举办的,双方要谈的是一笔交易——一笔很大的交易! 所有的发展,原本都在照着计划顺利进行。但是,那个小女人,却突然间闯了进来。 “只是想得到我注意力的新把戏。”他淡淡的说。 米歇尔挑起白白的眉头,对喜悦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他看似和蔼的双眼,实际上锐利的在审视马尔斯脸上的表情,连最细微的变化也不放过。 “话说回来,她这招很有效。”米歇尔呵呵笑着。“胆敢这么做的女人,滋味可是特别不同。” “没错。” 仆人们端上甜点,精致的蛋糕,格外诱人。 马尔斯却在这个时候起身,离开餐桌,丢下满桌的宾客,往餐厅外头走去。 “你不用甜点吗?”米歇尔好奇的问。 马尔斯只回答了一句话。 “我的甜点在楼上。” 第十二章 喜悦冲回客房里,扑倒在床上,再也压抑不住,颤抖的痛哭失声。 发现自己认错人后,她好不容易才振作的精神,再度轰然崩溃。因为有一次的失望,她摔得又重又深,再度心碎的滋味,远比前一次更难受。 她满怀希望的赶来意大利,但残忍的事实,却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摧毁她最后一丝希望。 马尔斯不是陈浩东。 他只是外表神似她的丈夫,实际上却是个彻底的陌生人。 而她心爱的丈夫,早在数个月前的那一个下午,就被浑浊的溪水吞没,消失在滚滚洪流中。 浩东已经死了。 喜悦咬着拳头,心碎的呜咽,泪水沾湿丝绸被褥。 她的心好痛好痛,希望破灭后,她心爱的男人,像是又死了一次。她两度受到丧夫之痛的打击,心中尚未痊愈的伤口,被血淋淋的撕开,痛得她连灵魂都要破成碎片。 房门再度被推开,高大的身影无声的踏入房内。 他站在阴影里,阴影遮掩了他的脸庞,幽暗的双眸,静默的看着在床上痛苦的小女人。 半晌之后,马尔斯才开口,语调平淡而冰冷。 “你不该擅自闯入餐会。” 那冰锥似的指责语气,让喜悦不得不暂时搁下心中的痛楚,软弱的撑起因为哭泣而无力的身子。 “我很抱歉。”她擦拭泪水,低声说着。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冷淡的口气,比十二月的寒风更冻人。 自知理亏,喜悦的脑袋垂得更低。“我认错人了。”她捂着小嘴,咽下一声啜泣。“我原本以为,你是我失踪的丈夫,所以我......” 粗糙的大手,倏地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光线昏暗,但马尔斯的双眼却熠熠生光,亮的像是蓝宝石。 “你连自己丈夫都认错?”他缓慢的逼近那张还残留泪痕的苍白小脸,语气如常冰冷,不带一丝的同情。 他靠得太近,让她不由自主的惊慌起来。事实上,除了浩东之外,没有男人曾经这么靠近她,惊慌取代心痛,她戒备起来。 “你、你们长得很像......”她说得吞吞吐吐,想要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马尔斯却逼靠得更近。 “有多像?”他冷冷的问。 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喜悦蓦地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马尔斯的长相,虽然跟浩东相似,但是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浩东坚毅稳重,看着她的眼神,总带着温柔,而马尔斯却像是一块不会融化、有棱有角的冰,连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森冷无比。 那双蓝色的眼睛,叫她忐忑不安。 “是我看错了。”她一定是被思念蒙蔽,才会做出错误判断。“我收到一张光碟,里头有你的新闻,在电视里头,你看起来很像——不——你看起来有点像他......只有一点点......”她愈说愈小声。 马尔斯的呼吸,吹拂过她的唇瓣,只差一点点,就要吻上她了。“只是一点点的相似,就能让你千里迢迢的,带着孩子赶来?”他讽刺的一笑。 她又想退后,但是马尔斯单掌握住她丰厚的发丝,逼得她只能仰起头来,迎向她原本怀念不已,现在却恨不得远远逃离的俊脸。 “或许,”他闻嗅着她,像是在闻嗅着一瓶上好的红酒。“我可以代替你那失踪的丈夫,好好地安慰你。”他提出最邪恶的建议。 这个提议,不论是对喜悦,还是对她心爱的浩东来说,都是严重的羞辱。她惊呼一声,熊熊的怒火,瞬间淹没理智—— 想也不想的,她冲动的挥出手,想痛揍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出手,马尔斯的动作更快,大手一探,俐落而轻易的,就箝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攻击。她甚至没有看见,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把喜悦的手,故意反剪在身后,逼得她挺出的圆润双峰,不得不贴上他的胸膛。 在她厌恶羞恼的挣扎中,马尔斯露出微笑,在她耳边低语。 “我相信你很寂寞。”他继续说着,那些邪恶的话。“否则,你不会把我误认成你的丈夫。” “放开我!”喜悦扭开头,不肯去听。 他却慢条斯理的附上她另外一只耳朵。“难道,你不会想念吗?想念他的吻、他的身体;想念你们在床上,或在任何地方,度过的两人时光。” 她咬住唇瓣,紧闭双眼,无助的听着,邪恶的话语一句句传入她耳里。 “我可以代替他,好好的温暖你。”马尔斯慢慢说着,像是故意要让她听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只要一次,我就能让你忘了他。” 喜悦倏地睁开双眼,扭头瞪着马尔斯。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她坚定的宣布,即使面对邪恶的诱惑,仍旧不能动摇她对丈夫的深情。“我爱他!永远都爱他!”只要她的心还在跳动,她对浩东的感情,就不会有分毫的减少。 马尔斯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不再冰冷,蓝眸里的眼神复杂,像是极度痛苦,又像是深情温柔。这时的马尔斯,看来又很像是浩东。 那微妙的变化,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喜悦甚至以为,那只是因为美轮美奂的水晶灯,散发的柔和光芒,所造成的错觉,或者是她的过度思念,才引发的幻觉。 马尔斯邪恶的言行,在在证实了,他并不是陈浩东。 就在这个时候,床铺旁的精致摇篮,传一声嘤咛。睡饱的乐乐,笨拙的蠕动,好不容易翻身坐起。 她先是打了个呵欠,然后用胖小手揉揉惺忪的睡眼,大脑袋晃了晃,差点又要跌回枕头上。她一脸无辜,茫然的环顾四周,直到看见喜悦,才忙着伸出小手。 “马、马......骂......”她试音似的,嘟囔了几个相似的字,然后抽噎了几下,小嘴一扁。哇的就哭出来。 马尔斯闻声一僵,松开她的手。 喜悦匆匆赶过去,抱起睡得暖暖的女儿。上次她喂乐乐喝奶,已经是四个小时前的事,乐乐肯定是饿了,才会一醒来就哭。 喂饱女儿,是她身为母亲最要紧的任务。只是,心疼不已的她,才预备掀开衣裳,奉上营养的母乳时,就陡然僵住。 马尔斯还在房里。 更糟糕的是,他杵在原地,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喜悦抬起头来,故意提醒。“我要喂女儿......呃......吃饭......”她别扭的换了个词,不愿意在他面前说出那个亲昵的字句。 “我知道。”马尔斯淡淡的说,转过身去。 还好还好,这个男人虽然邪恶,但是至少还知道,该礼貌的回避,冲着这一点来看,他或许良心未泯。喜悦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马尔斯会离开,但是他却只是走到一张单人沙发旁,从容的坐下。 噢,她错了!什么良心未泯,这家伙邪恶得肯定连心都黑掉了! 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喜悦瞪着那个舒适的坐在沙发上,优雅的跷着脚,一手撑着方正下颚,俊脸有大半被阴影遮掩,姿态简直像是,时尚杂志里的广告男模特儿。 “请你出去。”她不抱希望的说。 “这是我的房子,”马尔斯平铺直述的点出事实,还淡淡的补上一句。“而且,我要看。” 换做是以往,喜悦肯定会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不论是花瓶、石雕或是精装的大本食谱,什么都好——狠狠的敲破这家伙充满邪恶思想的脑袋,严惩他的出言不逊。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他的地盘,她即使很想揍他,也必须暂时忍耐。再说,乐乐饿得厉害,哇哇直哭,小脸上沾满泪,让她好心疼。 情势至此,喜悦只能退让。 她维持残余的自尊,转过身去,避开那双蓝色的眸子,正预备掀起衣裳,却愕然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面大大的镜墙。镜子里面,她错愕的视线,与马尔斯的蓝眸对个正着,因为这面镜子,她就算背对着他,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喜悦羞恼的,又转了个方向。 这次,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面落地玻璃窗。 窗外黑漆漆的,加上屋内灯光反射,玻璃的效果跟镜子差不了多少。不论是向左转,不论是向右转,在玻璃与镜子的夹击下,她都无法躲避,马尔斯无所不在的视线。 难怪,他会选择那张单人沙发。坐在那里,他轻易就能将房内的动静,全都收入眼里。 乐乐哭得更厉害了。 别无选择的喜悦,只能硬着头皮,强忍着羞恼的情绪,在马尔斯的注视下,颤抖的掀开衣裳…… 那煽情的、邪恶的举止,吓得喜悦连呼吸都停了。 品尝她的滋味后,马尔斯勾起嘴角,冷冷的一笑。 “你可以留下。”他沉声宣布。 然后,马尔斯就转过身,步履从容的,径自往门外走去。 月黑风高。 一个娇小的身影,偷偷摸摸的匍匐,溜出古堡,先在花丛里头,躲了一会儿之后,确定四下无人,才迅速冲向另一个花丛,躲在里头不敢出声。 马尔斯离开后,回过神来的喜悦,立刻决定要逃走。她要尽快远离马尔斯,而且,愈快愈好! 这个邪恶的男人,显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想起他对她所做的事,她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自动起立,她不敢想象,要是继续在这里逗留,他又会对她做出什么叫人发指的举动。 她等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午夜过后,才撕开床上那条一摸就知道很昂贵的丝绸缇花被单,把乐乐绑在背后,小心翼翼的溜出来,预备趁夜色掩护逃走。 夜色深浓,古堡里安安静静,所有人像是都入睡了,但喜悦仍不敢大意。 她靠着花丛的阴影,用很慢的速度前进,一边在心里臭骂着,这个花园真是该死的大,有钱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没事把花园盖这么大做啥?害她爬了好久,还爬不到花园的四分之一,锻造的雕花大门还是远在天边。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通过那高高的锻造大门。但是,为了逃离马尔斯,她就算是用爬的,也要爬出去。 花丛里枝叶浓密,虽然能提供掩蔽,但是浓郁的花香,像是无形的手指,搔弄着母女的鼻端。喜悦还能忍耐,但是乐乐却抽了好几口气。 糟糕! 喜悦脑子里,才刚闪过这两个字,还来不及阻止,乐乐已经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传得特别远。 “嘘!”喜悦吓得差点跳起来,急忙解下被单,改把女儿绑在胸前。“乐乐,乖,不要出声。” 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却让乐乐误以为,这是个游戏,不但格格直笑,还再度打了个喷嚏。 “哈啾!” “乐乐乖,不要哈啾了,乖,你乖乖的,安静别出声。”喜悦又是哄又是求,对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 聪明的乐乐,虽然不知道安静时什么意思,却能看出,妈妈对“啾”这个字特别有反应。 “啾!”她故意重复。 “不要——” “啾!” 喜悦哀叫。“乐乐......” “啾!啾!啾啾啾啾!”乐乐太喜欢这个游戏了,声音愈来愈大。 蓦地,喜悦颈后的寒毛,一根根竖起。强烈的危机感,无声的渗入她的每个毛孔,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太像是她小时候,在山林里乱闯时,被山猪攻击前感受到的恐惧。 黑暗里头,有规律的呼吸,逐渐靠近。 几双晶亮诡异的黄色眼瞳,在夜色中慢慢靠近,将母女俩包围起来。喜悦本能的知道,此刻盯上她们的动物,远比山猪更可怕。 她把乐乐抱得更紧,颤抖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 狗的吠叫声响起,传遍整座古堡,更糟糕的是,那声音听起来好近,狗群们的狺狺低咆,近的像是就在她颈后几公分远的地方。 喜悦不敢回头,全力往前冲刺。 但是,无论她跑得再努力,狗群们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追赶上她。一只跑得最快的杜宾狗,往前一跳,挡住她的去路,白森森的利牙,在夜色里闪着寒光。 “啊!”喜悦惊叫出声,被逼着停下脚步,才后退没两步,后头又传来警告的低咆。 狗群在不知不觉间,再度将她包围。他们缓慢的逼近,伏低肩膀,收拢包围的圈子,一只比一只更狰狞骇人,全都咧着嘴,预备撕裂闯入者的喉咙。 “救命啊!”喜悦恐惧的大叫,把乐乐抱得更紧,惊骇的团团转,害怕有任何一只杜宾犬,会突然发动攻击。 她的求救声,却更激怒了狗群,他们愤怒的吠叫,声量极大,轻易盖过她的求救,就连乐乐也害怕得呜呜叫。 杜宾狗愈靠愈近,黄色的眼瞳,像是魔鬼的眼睛。 喜悦恐惧不已,就怕这些狗群,会伤害乐乐。她情愿自己被那些狗撕碎,也不愿意乐乐受到任何伤害。 浩东,救我!浩东,救救乐乐! 她眼眶含泪,在心里呐喊,但颤抖的手,已经按住女儿的小脸,不让乐乐看见,她溅血时的可怕景况。 浩东! 泪水滴落,她在心里呼喊。救救我! 一声男性的嗓音,穿透因杀意而紧绷的夜色。 “停!” 像是变魔术似的,狗群们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原本狰狞的杜宾犬,集体乖乖趴下,变得像猫咪一般温驯。 马尔斯走上前来,抓起 腿软的喜悦。打从她踏出客房的那一秒,监视器就看见她了,他接到通报后,尽速的赶来,但是狗群比他更早赶到,而她逃跑的举动,引发了杜宾狗们的追逐。 “它们、它们......它们要咬我。”极度的恐惧,让喜悦失去判断能力,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这个,仿佛回应她的祈求而出现的男人。 她以为,他就是浩东。 “它们不会咬你。”刻意压抑过的语气,特别冷淡。 “不,它们明明就......” “那是威吓。”马尔斯简单的说,扬手一挥,杜宾犬们就无声离开,消失在花园的角落。“他们受过训练,会包围、威吓入侵者,除非对方手上有武器,否则它们不会发动攻击。” 淡漠的语气,让喜悦突然惊醒。她赶紧松手,推出马尔斯的怀抱,因为再度误认,而粉颊羞红。 “你为什么要逃?” “我要回家。”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待在他身边。 “我说过,你可以留下。” 她不领情。“可是我不想!” “我应该说明白,”马尔斯略略眯起双眸。“我要你留下来。”他的口气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喜悦瞪着眼前的男人。“听着,虽然你救了我们,但是你还没有权力,阻止我离开。” “我可以。” 简单的三个字,轻易激起喜悦的怒气,她重重的跺脚。“我明明已经跟你道歉了。” “那不够。”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们走?”她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 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火苗。接着,马尔斯抓住她,重重吻上她的唇,那个吻是最彻底的宣示,粗暴得几乎弄痛她,跟浩东吻她的方式完全不同,但是却同样让她战栗。 他无情的挑逗她最敏感的地方,准确得仿佛原来就知道,哪个地方能让她酥软,让她轻吟,让她不由自主的回应。 被挤在中间的乐乐,发出很不快乐的尖叫,小小的身躯乱扭,抗议两个大人几乎要把她挤扁了。 最后,是马尔斯中断那个吻。他一言不发的,扛起还因为那个无比震撼的吻,而呆愣的喜悦,以及唔唔抗议的乐乐,带着这一大一小的战利品,转身大步往古堡走去。 喜悦还处于震撼中。 她回应他。 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回应,这个邪恶的男人! 马尔斯先前的举动,以及刚刚那个吻,清楚明白的表达,他正觊觎着她的身体。而且,他没有耐心等待,她这么被扛进屋里,包准像是闯进狼窝的小红帽,马上就被吃干抹净。 “不要,停下来!”她拼命挣扎,粉拳像雨滴似的,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放我下来!”她大叫着。与其说是怕他,她其实更怕,一直把他误认成浩东的自己。 不再被夹击的乐乐,也有样学样,不断挥舞手脚,一边咿呀乱叫。跟喜悦不同的是,她高兴得很,咯咯咯的一直在笑。 才刚踏进屋子,管家已经迎上前来,把乐乐抱走。 “乐乐!放开我,菲力,你要把乐乐抱去哪里?放开我!”马尔斯扛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她焦急的看着逐渐远去的女儿。“我不要离开乐乐!马尔斯,你快放开我!” 满头白发的米歇尔,像是早就预料到有好戏可看,一派轻松的站在楼梯口。“怎么了?什么事情值得劳驾战神,在半夜里忙碌?” 马尔斯重重的狠拍喜悦的小屁股,痛得她喊叫出声。 “女人不乖。”他言简意赅。 米歇尔仍旧带着微笑。 “又是一个奇招?” 马尔斯没有回答,扛着挣扎不已的喜悦,经过米歇尔的身边。 “好可爱的东方小女人,真教人想捧在心口,带着那个漂亮的小娃娃,抛下烦人的俗事,隐居去过太平日子,对吧?”老人的眼里,闪过狡狯的光芒,分外危险。 马尔斯置若罔闻,把米歇尔抛在脑后,一路走进那间喜悦原先待过的卧房,才直接把她丢在又大又软的床铺上。 她喘息的坐起身子,看见站在床边的马尔斯,正低头注视着她。他沉默的、缓慢的,一边看着她,一边解下两手的宝石袖扣。然后,他解开那个最靠近领口的扣子。 这个动作,比用火烧喜悦的屁股更有效。她吓得连连惊叫,拼命后退,直缩到大床的最角落,还抓住床幔挡在身前。 “你不要过来!够了,停在那里,你听不懂吗?别过来!”她紧张过度,一时之间,中文、英文、法文甚至闽南语、客家话,所有她日常用的、精通的或涉猎过,还有发音不标准的,只要是喊停的单子,她全都像保命咒一样,哇啦哇啦念个不停。 马尔斯还是愈靠愈近。 “走开!”她甚至试图用腿去踢他。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慢慢拉过去。 “不、不要......”喜悦哀嚎着,纵然被拉过整个床面,双手却抓住床幔不放。 “不要碰我!浩东!浩东,救我——”她绝望的大叫。 马尔斯动作一僵,深吸一口气,无声的咒骂着。 敲门声突然响起,美得惊人的金发女子,没得到允许,就擅自打开门,笑盈盈的探头进来。 “马尔斯,你在忙吗?”她一脸莞尔,视线溜过凌乱的床铺,跟慌忙抽回脚踝,再度躲到角落去的喜悦。“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马尔斯,米歇尔说他想谈生意了,就是现在。” 这次,他真的咒骂出声了。 “小心点,屋子里有小孩呢,让她听见多不好啊!”阿芙维黛缇伸出食指,笑眯眯的左摇右晃。 马尔斯脸色铁青的咬了咬牙,重拾冷静。他本来想回头,但是在最后一秒,又阻止了自己,不再去看已经吓坏的喜悦,起身往外走去。 “晚安喽!”阿芙维黛缇挥挥手,又对角落的喜悦神秘的一笑,才退了出去,把门房关上。 缩在床角的喜悦,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把门锁住,还把沉重的单人沙发、台灯、茶几、枕头棉被,所有能搬的东西,全搬去挡门后,才虚脱的跌坐在地上。 那一夜,她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瞪着门,始终不敢入睡,就怕马尔斯去而复返,又想回到房里,对她不轨。 那一夜,她也在心里,无数次的懊悔,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够,回应马尔斯的那一吻。 呜呜,浩东在天之灵,会不会原谅她呢? 喜悦坐在地毯上,困扰了一整夜。 第十三章 马尔斯软禁了她。 从那晚之后,他严格的限制她的行动,命令管家与仆人,必须随时提高警觉,不论她走到哪里,都得要有人跟着。 就连手机都被没收,她甚至没办法打电话,给古堡外头的爸妈通风报信,更不可能对外求救。这座巨大的古堡,成了最美丽的牢笼。 仆人们的伺候,和善且无微不至,乐乐更是备受宠爱,白润白润的小脸,总是笑容满面。但是,喜悦却始终提心吊胆。 她害怕马尔斯,怕他会再度吻她、甚至想对她…… 所幸,他似乎被一桩生意绊住,没有时间对她乱来,只是在早餐时间,偶尔会出现,就像是特别来监视,看她有没有乖乖用餐。 喜悦原本就情绪不佳,有马尔斯在一旁看着,她更是食欲大减。虽然早餐很丰盛,而且很巧合的,都是她爱吃的食物,但她还是没有胃口,只用纯银的叉子,在白瓷盘里翻来翻去。 倒是坐在舒适婴儿椅里的乐乐,开始尝试离乳食品,仆人每天为她磨新果泥,吃得她不亦乐乎,每吃一口,小屁股就蹦一下。 喜悦很欣慰,但还是高兴不起来。 “放我走。”她抬起头来,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重复这十几天来,每次见到他时,都会提出的要求。 他的答案,总是一成不变。 “不行。” “你留着我,又有什么用呢?” “我要你。” 他的坦白,教她手里的银叉子,差点要溜下去。“你已经有阿芙萝黛缇了。”有了那种绝世美女,为什么他还会对她有兴趣?跟阿芙萝黛缇比起来,她是这么的平凡。 “她跟这件事无关。” “无关?但是,她是你的情妇,现任的情妇!” “那又怎么样?” “你就不担心,因为你……你……把我留下来,她会因此生气,甚至离开你?” “她不会。” 喜悦几乎想哭。 对,阿芙萝黛缇不会生气,更不会离开。即使她自称是马尔斯的妻子,阿芙萝黛缇也巧笑倩兮,表现得落落大方,甚至还带她进入古堡,证明她对马尔斯有其他女人,一点也不在乎。 最后,无可奈何的喜悦,只能瞪着马尔斯,慎重说出那句老套却经典,而且每部连续局的女主角,都会对坏人说的台词。 “你、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但是永远得不到我的心!”她强调,虚张声势抬高下巴。 蓝眸深处,闪过难解的光芒,他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一只手。始终等在旁边,安静低头的仆人,立刻送上一个大大的素面礼盒,小心翼翼的掀开。礼盒里头,是一件优雅保守的精致礼服。 “今晚会有一场宴会,我要帮助米歇尔募款。”他讽刺的语音,像是刚刚说出口的,是个天大的笑话。“我要你也一并出席,整晚都待在我视线范围内。” 喜悦咬着红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起初,她并没有认出米歇尔,只觉得那个白发绅士看起来有些眼熟,直到这些日子以来,从管家仔细熨烫过、不会沾墨的国际报纸上,她才认出,那个被许多生活在战火频传地区的贫苦儿童,暱称为‘圣诞老公公’的老人。 报纸上不时会有米歇尔的新闻,每一桩都是他乐善好施的伟大事迹,连篇的赞美与恭维文章旁,都有他亲切和蔼的照片。 喜悦思忖着,或许,她可以找机会,向米歇尔求救,那么善良的好人,应该会愿意对她伸出援手…… “不要动歪脑筋。”他冷冷的说道。“你不会有机会接触米歇尔。”他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呃,这家伙居然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希望破灭,喜悦忿忿的瞪着他。“那么,你休想我会去参加那个见鬼的宴会。”她还哼了一声。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马尔斯站起来,走到餐桌旁,轻抚过乐乐的小脸,擦去苹果泥。乐乐急得嗷嗷叫,小嘴一张,咬住那只抢她食物的坏手手,吸着好吃的苹果泥。 “不要碰她!”喜悦立刻跳起来,深怕这个邪恶的男人,会伤害乐乐。 但是,他的动作很轻,甚至是温柔的、怜爱的。他收回手指,拍哄着有些不甘心,小嘴咂咂作响的乐乐,蓝色的眸子落到喜悦苍白的小脸上。 “为了你女儿的安全,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你好卑鄙!” 他露出笑容,蓝眸深处波涛汹涌。那抹笑,有深深的苦涩。“没错,我是很卑鄙。”他不再看她,迳自转身离开。 气恼不已的喜悦,冲动的抓起礼盒,就把它丢向窗外,里头的精致礼服,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掉落到一楼的花圃。 该死,马尔斯说的没错!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 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乐乐,喜悦在仆人的三催四请下,还是装扮妥当,离开那间豪华的牢笼,往楼梯走去。远远的,她就可以听见,乐队现场演奏的古典乐,以及人们欢笑的声音。 但是,当她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热闹的宴会,竟出现短暂静默。不论是男人或女人,都对她的出现感到讶异。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的头发被绾起,别上与礼服同色的紫罗兰色缎带蝴蝶结,衬托出她精致的五官,以及娇甜单纯的气质。但她所穿的礼服,却造成截然不同的效果。 美丽的礼服,虽然长及脚踝,但是她曲线优美的颈项、双肩、手臂,甚至是胸口都是裸露的。细腻的布料,遮住她浑圆的酥胸,但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足以让男人血脉贲张,被那揉合纯洁与性感的美丽迷惑。 她白嫩的颈间,只戴着一条金银丝编成的项链,上头垂坠着几颗大小不一的钻石,最大的那一颗,就躺在她的胸前。 连女人们也觉得呼吸困难。 她们都认得那钻石项链,那是数年前,马尔斯在拍卖会上,以不可思议的高价,所买下来的古董首饰。据说,那个古董首饰,还跟一个缠绵悱恻、令人心碎的爱情故事有关。 如今,这个东方小女人,戴着这条钻石项链出席,无言宣告着,马尔斯对她的重视。 看见喜悦出现,站在大厅中央的马尔斯,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是谁让她穿成这样的?”看着她走下楼梯时,礼服下的浑圆,曼妙的轻轻弹动,他更是怒不可抑。 阿芙萝黛缇笑咪咪的承认。“我。” “我原本挑的那件呢?” “扔了。”阿芙萝黛缇回答,看着因为不习惯被注目而动作有些僵硬的喜悦。“你不觉得,我挑的这件比较适合她吗?”马尔斯挑的那件,根本就无法彰显喜悦的优点。她实在不能忍受,这么暴殄天物的行为。 马尔斯暗暗咬紧牙根,克制着亲手掐死阿芙萝黛缇的冲动。 没错,那件礼服,该死的太适合了! 喜悦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所有的男人,全都在对着她那柔嫩饱满、呼之欲出的双峰流口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即使隔着老远,喜悦仍一眼就看见马尔斯,但是她却故意不走到他身边,反倒往墙边提供跳舞跳累的客人,休息谈话的沙发走去。 就算马尔斯逼着她出席、就算马尔斯要求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但是并不代表,她就得陪在他身边。她甚至还请仆人,拿一本食谱过来,供她坐在沙发上时翻阅,打发这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宴会。 但是,天不从人愿,从她坐下的那一秒开始,男人们就前仆后继,一个个的走上前来,向她邀舞。 她保持礼貌,微笑的拒绝了很多人。不过,男人们不肯死心,甚至还有开始排队,都想得到她的青睐。 她不断的拒绝,直到一个俊美潇洒、风度翩翩的国际巨星,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错愕的瞪大眼睛。 “我看过你的电影。”她脱口而出,万万没想到,会遇见心目中的偶像。 巨星微笑,魅力四射,比电影中更迷人。 “哪一部?” “每一部!”她还参加影迷俱乐部,搜寻关于偶像的所有相关讯息。 “你喜欢吗?” 她兴奋的用力点头。不论哪部电影,她都重复看过好几遍! “那么,我有荣幸能请你跳舞吗?”巨星伸出手来,巧妙的提出邀请。“我可以跟你分享许多拍摄电影时,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起初,喜悦还有些挣扎,但是她不经意的,看见马尔斯隔着大厅,远远望着她,脸色格外难看,那严厉的眼神,正无声的警告她。 这反而激起喜悦的脾气,她故意露出最灿烂的笑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放进对方的手里。 “我很乐意。”她说着,在对方的带领下,滑入舞池中。 音乐曼妙,而偶像妙语如珠,幽默风趣,让她暂时忘却烦恼,甚至还笑了出来。她不习惯跳舞,跟不上节拍,有好几次还踩到对方的脚。 “对不起。”她脸红着道歉。 “没关系,我最喜欢让美女踩了。”巨星眨了眨眼。 她紧张的笑了,脚步更乱,又踩了好几脚,每一脚都恰好踩中对方。她匆忙退开,本能的倾身道歉。 巨星毫不在意。“别怕,再来。”他又伸出手,虽然脚上很痛,但是却又舍不得当她靠近时,他居高临下所看见的美景。“来,我会慢慢的教你。”他想教她可不只是跳舞。 马尔斯眼睁睁的,看着喜悦羞红着脸,再度走入那个男人怀中。他锐利的双眸,注视着那个处处留情、恶名昭彰的演员,借着跳舞的机会,握着她的手,还装作不经意的,抚过她纤纤的腰。 怒气,以及嫉妒,像火一样烧灼着他。 那个男人,贪婪的看着她裸露的胸口,以及那引人遐想的乳沟,假装在她旋转时提供协助,大手却太过亲密的搁在她的乳侧,还用拇指轻轻刷过软嫩的肌肤。 她没有发现,正被技巧高明的偷吃豆腐,还红着脸儿,专心在对方的教导下,学习复杂的舞步。 那个男人,靠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她羞怯的娇笑,脸儿更红。 那个男人,在她颈边吹气,几乎要吻上她白嫩嫩的颈项。 她没有闪躲,笑得那么快乐。 那个男人,圈抱着她的腰,把她揽得更近。 她娇笑着,转出对方怀抱,却又被转回来,胸前的丰盈,撞入对方的胸怀,诱人的弹动。 那个男人故意把她抱紧,享受软玉温香。 马尔斯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被捏得粉碎。怒火终于烧毁最后防线,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嫉妒把他赖以维生的自制,啃食得一干二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人群的。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舞池中,抓住那个该死的王八蛋,重重的摔到旁边去。 以动作片闻名的国际巨星,被摔在地上,像个高中女生,捧着擦破皮的手臂,歇斯底里的尖叫,大喊着经纪人的名字,还急着要叫救护车。帅气潇洒的形象,都是电影包装出来的假象。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全都愣住了,男人们错愕不已,女人们议论纷纷只有米歇尔在微笑。 被嫉妒蒙蔽的马尔斯,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呆愣的喜悦,用最快的速度,把她拖过宽阔的大厅,穿过走廊,走到某个仆人的房间,还把门砰的关上。 黑暗的空间里,她看不见马尔斯的表情,却听得见他沉重的喘息。她心里浮现恐惧,不愿意跟他独处,小手慌乱的摸着门把,试图开门逃走。 他不放她走。 巨大坚实的男性身躯,把她紧抵在门上,他疯狂似的,用热吻攻击她,吻住她的唇瓣,激烈得好像要吞了她。 她刚刚勉强应付那个笑咪咪也色迷迷,一直在偷吃她豆腐的演员。但是,她完全无法应付马尔斯。别的男人碰触她,令她厌恶反感,但是马尔斯的碰触,却教她无法抵抗,仿佛她生来就是属于他。 他激狂热烈的,将她拖进激情的深渊,像用生命在吻她、抱她,大手巡回过她的娇躯,像是守财奴重新确认,最珍贵的实物安然无恙。 黑暗之中,她抗议的娇吟,都被他吞没。 他吻着她的气息,用她最无法抗拒的方式吻她,双手粗暴的扯下那件诱人的小礼服,再捧握住那娇颤的浑圆。他在嫉妒的火海里,握住她的丰盈,不肯松手。 她是他的! 她是属于他的!他一个人的! 占有欲让他几近疯狂,他发誓会亲手撕碎任何一个觊觎她的男人,挖出那些人的眼睛、剁断那些人的手脚。 但,在那之前,他要彻底的爱她。 马尔斯灼热的嘴,往下挪移,吻上乳峰上红嫩的蓓蕾,贪婪的吮尝。一声沙哑的低吼,从他口中逸出,在黑暗中听来特别清晰。 “小樱桃……” 简单的三个字,让两个人同时一僵。 她听见了!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个昵称,是她跟浩东之间的秘密,只有在情欲深浓时,浩东才会这么喊她。 所以……所以…… 喜悦脑中一团乱。 所以说…… “喜悦,你听我说。”嘶哑的声音里,是那么熟悉。 所以说…… “喜悦,我——” “闭嘴。”她懂了。 “听我解释。”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喜悦——” “我不要听你解释。” “乖,你冷静点。” “走开!” “喜悦——” “把裤子脱下来。”她很平静的说。 “什么?”他一怔。 “你说过的,要是丢下我跟乐乐,随便我切哪里都行。”异常的平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把裤子脱下来,我要剪了你。” “我是不得已的。” 她听不进去。“你竟然假装不记得我,还对我——还对我——”她甚至每晚在心里,向浩东忏悔,却浑然不知,这个王八蛋正在耍弄她。 “喜悦——” “滚开。” “你必须听我说——” 她终于崩溃了。 “我叫你滚开!”黑暗之中,响起她怒极的尖叫。 ************ 他落荒而逃。 即使关上了门,退到门外,他却仍旧听得见,喜悦气愤的哭泣跟恼怒的尖叫。她还对着门,胡乱丢东西,从那响亮的破碎声,她丢的应该是花瓶、杯子、茶盘,或许还有台灯。 在一阵铿锵破碎声后,或许是没有东西可丢了,她不再攻击紧闭的房门。但是,门的那一边,却传出她啜泣的声音。 那悲伤的饮泣,比起大哭大闹,还要让他心痛。从门里传出来的每声抽泣呜咽,都像把刀,一再戳刺着他的心。 陈浩东紧握双拳,极力忍住想开门进去,好好安慰她的冲动。不,他还不能进去,她还太过激动,现在进去,只会让她再次崩溃。 他很清楚,对她来说,他的欺瞒无可原谅、罪不可赦,但是他不能不这么做,即便要重来一次,即使知道会重重的伤害她,他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哇喔,她刚刚真的说,要剪掉你的命根子吗?” 一句轻佻的话语,让他倏地回过身来。 美丽得宛如从图画中走出来的男女,就站在他身后,表情兴味盎然,像是在欣赏一曲难得的好戏。 阿芙萝黛缇勾着一个英俊男人,手拿香槟杯,秀眉轻挑,红唇微翘,调侃笑着。“你的小亲亲,还真火爆啊。”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眯起眼,怒瞪着那个英俊男人,声音冰冷。“厄狮,你应该看着米歇尔的。” 厄狮耸耸肩膀,凉凉的说道:“我们会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戏,当然是因为米歇尔已经走了。” 该死! 他脸色一沉。 阿芙萝黛缇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粉红香槟王,开口指出。“你不应该失去冷静的,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当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他眼一眯,怒火再度燃起。 “如果,你不把喜悦牵扯进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蓝色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透出不悦。“马尔斯,你这话就不公平了,如果我不把喜悦带进来,谁知道她会在那里等多久,难道你想让她在那边,被车子撞伤,或是被米歇尔的人马带走?” 他愤怒的上前,瞪着那一对男女,低声咆哮。 “我回来时,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顾及她们的安全!你们却连个人都顾不好!” “嘿,话不能这么说,是她毫无预警,带着一家大小跑过来的。”厄狮替手下辩解,吊儿郎当的笑着。“至少,她们现在还是很安全,如果你希望,我们可以立刻将她们,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不!”这个提议,被他瞬间否决。 现在,情势早已改变。 马尔斯有太多敌人。 原本,他是希望在事情处理好之前,能将喜悦与乐乐隔绝在危险之外,所以他才狠下心来诈死,想等事情处理完,再回去找她。 谁知道,她却自己闯入了地雷区。 如今,已经有太多人知道她的存在,他不敢让她跟乐乐离开身边,他不要再冒任何危险,无法再赌任何机会。 他要她们在他的保护之下,在他的羽翼之中。 “我要她们在这里!”他紧握着拳,咬着牙,瞪着那两个王八蛋。“我要她们待在这,直到事情结束!” “你确定?”阿芙萝黛缇甜笑着。“我是没意见啦,你高兴就好。厄狮,你呢?” “当然没有。”厄狮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却格外冰冷。“不过,你从一开始就该知道,不应该让自己有弱点。” 蓝色的瞳眸一黯。他冷冷的瞪着嘻皮笑脸的厄狮。 “如果你认为,那是我的弱点,那你更应该晓得,只要她们有一点差错,都可能让我失去更多的冷静。”他的声音,冷如冰雪。 厄狮的笑容微微一僵。“这是个威胁吗?” “只是让你知道,我他妈的,除了她们,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他眯着眼,从厄狮身上,再扫到一旁变得有些不安的阿芙萝黛缇脸上。“现在,是你们需要我,如果你们想要事情顺利发展下去,最好能百分之百确保她们的安全。” “你不会故意搞砸的。”阿芙萝黛缇的神情不再那么从容了。“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可以试试看。” 他丢下这句有效的威胁,然后转身走人。 看那远去的男人,厄狮低低咒骂一声。 “该死,他是真的在乎她,对吧?” “没错。”阿芙萝黛缇叹了口气,美丽的脸上,难得的失去笑容。“我们得提高安全警戒的层级,你最好确定,没有人能动那对母女一根寒毛,否则事情恐怕不会善了。” 马尔斯表达得够明白了。 一旦喜悦跟乐乐出了任何意外,他们全部的人都得陪葬。 一阵寒意,窜过阿芙萝黛缇的身子。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 第十四章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于海上夜空,粼粼的波光,悄悄在夜里闪动。 男人无声推开房门。 玻璃与瓷器碎片,在门边散落一地。客厅里一片狼藉,但是已听不见那伤心的啜泣声。很显然的,回到楼上后,喜悦又发了一顿脾气,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个稀巴烂。 男人技巧的避开那些尖锐的物品,穿越阴暗的客厅,走进卧房里头。 靠海的落地窗,仍是敞开的。海风袭来,扬起床上的轻纱,拂过蜷缩在床上的婀娜身影。 起初,他还以为,喜悦已经睡着了。但是走到床边时,他才发现,她仍旧醒着,而且还坐起身子。 这次,她没有再次崩溃咆哮,也没有抓起最近的东西,朝着他丢来,而是坐在那张偌大的床上,静静的看着他。 藉着明亮的月光,他可以清楚看见,她哭红了眼,脸上犹有泪迹。他的心,因为那些泪而隐隐作痛。 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他最珍爱的宝物。厄狮说得没错,她是他的弱点,但他一点也不想消除这个弱点。与她相遇之前,他的生命像沙漠般荒芜,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也不想理解生命的喜悦,直到遇见了她。 遭到暗杀,失忆,和喜悦相遇,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一种不幸。 这个事实,让他心口再次刺痛。 “我很抱歉。”他凝望着床上的小女人,沙哑的道歉。 这句道歉,让她瑟缩了一下。半晌之后,她才张开小嘴,含泪开口。“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她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残忍。 “我知道。”他黑瞳深幽,饱含苦痛。“我一直在那里。”他看见她的悲恸,听见她的哭泣。那景象都烙在他心口上,像发烫的火星,烙印下烧红的伤口。 他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 “我只是想保护你。” “用诈死的方式?”她不可置信的低问着,大眼闪着泪光,“你欺骗了我。” “在当时,那是最好的方式。”他必须要离开,让陈浩东死去,才能让她脱离危险,让盯上他的人,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马尔斯身上。所以,他动手术除去伤痕,戴上蓝色隐形眼镜,再度成为马尔斯。 喜悦泪眼朦胧,不解的吐出一连串困惑,“什么叫最好的方式?就连我追来意大利,你都还要欺瞒我,装成另外一个人,对我……对我……”有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就要被陌生人“欺负”了。 “我不能让你认出来,”他太了解她。“你藏不住情绪,而我不能让别人看出,你对我有多么重要,那只会增加你的危险。”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毀灭她的希望,看着她惊慌闪躲。 只不过,当他当众带走她时,敌人已经知道了他再也无法掩藏的答案。不论他是不是陈浩东,不论她是不是他的妻子,全都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在乎她,这个女人对他太过重要。 她,就是他的弱点,足以让他失去理智,也足以让他致命。 喜悦还在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认为我需要保护?” 他下颚紧绷,苦涩的开口。“我不能告诉你。”他不能透露更多,她知道得愈多,就愈是危险。 这个回答,像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是你妻子啊,不是吗?” 他沉默了。 那无声的沉默,像把巨大的锤子,打在喜悦心上,让她疼痛不已。 “不是吗?”怀疑偷偷的从她心里窜出来,她的声音在颤抖。“还是你不只拥有情妇,也早就有妻子了?”晶莹的泪水,蓦然从她眼角滑落。 “不。”他嗄声说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是吗?”喜悦捂着心口,怀疑的看着他。“那情妇呢?阿芙罗黛缇呢?”她无法容忍,丈夫有别的女人。 “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他看着她,往前走一步,全然坦承。“在你之前,我的确有过别的女人,但在你之后,就没有了。”他走到月光下,不再待在阴影之中。 他抬起手,无限温柔的,抹去她的泪。他注视着她,声音沙哑。 “我的妻子,从以前到现在,就只有你一个。” “既然如此,那就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颤抖着粉嫩的唇,仰望着他,苦苦恳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 “我不能。”他的语气万分苦涩。 “不能,还是不愿意?”她含泪质问。 再一次的,他以沉默代替回答。 喜悦咽出声,死心的闭眼,拨开他温柔的大手。 她的拒绝,让他僵在当场,像被刮下一刀心头肉。他们的生活环境,是如此天差地远,他不认为,她若知道了真相,还能接受他,还能爱他…… 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冒险失去她。只要他不说,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马尔斯有多么肮脏污秽。 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能够完成这件事,他就能回到她身边,当那个平凡的、但被她深爱的陈浩东,他会花一辈子的时间补偿她。 或许,她会很气愤,或许她会对他冷战一阵子,但是他心里明白,她对陈浩东的爱有多么深。 “我很抱歉。” 听到他再一次的道歉,只让喜悦更难受,她气恼的口吐恶言。“你走开,我不要和你说话,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只听到一声叹息。那是一声充满痛苦的叹息。 然后,他就离开了,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明明是她开口赶人,但是瞪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黑暗,她竟又觉得惆怅、觉得不舍——她好气他,更气自己,竟然还对他余情未了。 “可恶!”她抓起身边的枕头,丢向前方的黑暗之中,又趴在床上,再次痛哭失声。 喜悦睡到日上三竿,却只觉得疲倦。 一整个晚上,她哭得睡着,又从梦中哭醒,反复折腾好几遍,窗外天色也渐渐亮起。她又稍微睡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女儿的笑声,才清醒过来。 她走下大床,循着欢乐的笑声走出去。 客厅的脏乱,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地上连一小块玻璃渣渣都看不到,昨晚被她砸碎的东西,像是变魔术似的,全都被放回原处。她相信,不论她再摔多少次,仆人们还是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代替品。 在窗户旁边,那个欺骗她、伤害她的可恶男人,穿着黑色的丝衬衫,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球,在地上朝墙边丢出去,当它滚回来时,又再次的丢出去。 晨光下,包着尿布的乐乐,格格笑着,追着那颗红色的球,一下子爬过来,一下子又爬过去,笑得可开心了。 当他把球拿起来时,乐乐像个火车头一样,笔直朝他冲去。他把球给她,乐乐抱着球,坐了起来,冲着他直笑。 男人的薄唇微弯,扬起一抹温柔的笑。那抹笑,软化他冷硬的表情。 他小心的倾身,抬手抚着乐乐带着笑容的小脸,女儿看着他,也笑着抬起手来,用肥肥的小手揉搓着他的脸庞。 “巴!”乐乐用力的搓着,发出一连串格格的笑声。 那一秒,他屏住气息。 “你说什么?”他悄声问。“再说一遍。” “巴!”乐乐开心的重复,一边笑着,一边拍打揉搓着他的脸。“巴巴巴巴……” 他将女儿抱入怀中,紧紧拥着,结实强壮的肩头,微微的颤慄。 喜悦把一切看进眼里,知道他误以为,乐乐在叫爸爸。事实上,那只是小丫头在揉搓别人脸颊时的习惯用字,那代表巴掌的“巴”,不是爸爸的“爸”,但他不晓得这一点,感动得仿佛亲眼见证奇迹。 可恶! 他是个混账,但是他真的爱乐乐。 眼前的景象,让喜悦的心紧紧揪着,她退了一步,想退回卧房,他却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 他的俊脸上,还残留着激动的情绪。 “马马马……”几乎在同时,乐乐也发现了她,在他怀里奋力的扭动,开心的朝她伸出手。“马咪!” 他抱着女儿,慢慢站起来。 乐乐饿了,而且她也想念女儿。所以,她走上前去,伸手把乐乐从他怀里抱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抱着女儿回床上喂奶。 他仍旧站在原地,一直站着,看着她跟乐乐。 喜悦忍住想瞪他的冲动,只是紧抿着唇,低头照顾着乐乐。 她不想和他说话!她才不要和他说话!他想要看,那就让他看,反正又不是没被看过。 原本,她还以为,他会像昨晚一样,掉头离开。可是他静静站在那个地方,庞大成熟的他,竟像个被罚站的孩子,一动也不动。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抬起头来时,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 他开口问,声音平静无波,但是喜悦知道,他仍在看着自己,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先生,客人来了。”菲力的声音传来。 他沉默两秒,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在那最后一秒,喜悦忍不住抬头,看见他孤寂的背影。跟着,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过头来。 那双眼睛里,满布阴郁与无尽的渴望,深深撼动她的心。 她以为他会开口说些什么,或解释什么,但他依旧沉默,紧抿着薄唇,在注视她的同时,把门轻轻带上。 噢,这个可恶的男人! 喜悦在心里咒骂着,费尽所有力气,才没有再拿东西丢门。 接下来的日子,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 他坚持不肯向她坦白,跟将她软禁在这里的事实,让喜悦恼火不已,持续跟他冷战,较量彼此的耐性。 但是,她没有阻止他和乐乐相处,那太残忍了。 他对女儿的爱,是如此显而易见。每天早上,他会来帮乐乐换尿布,还带来许多的玩具,陪女儿一起玩,帮她洗澡,甚至念绘本给她听。 喜悦虽然决定,要跟他冷战到底,但乐乐的存在,让她的作战计划,变得难以彻底实施。 那对父女,总是会发出欢乐的笑声,吸引她的注意;他念绘本时,她也总是忍不住竖直耳朵;当然,洗澡换尿布时,她更不可能让他自己单独一个人,跟那个过于活泼好动的女儿战斗。 每一次,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她总是会迅速收回,却无法遏止心跳加速。 每一次,他的眼里,也会露出仿佛被攻击的痛楚,像是她不仅仅是抽回了手,而是拿火红的铁,狠狠的按在他皮肤上,对他施以最残忍的烙印之刑。 她总是又气又恼,又觉得心疼。 她气自己还会心疼他,恼火他的不肯坦白,恼火他的无法信任,但是却没有办法完全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今天中午,他带着她的午餐前来,跟她一起吃饭。用完餐后,她不小心弄掉了汤匙,几乎在同时,他跟她都蹲下去捡。 喜悦飞快抽回了手,看见他的眼里,又浮现那抹痛。 她终于受不了,打破数日来的沉默。 “不要这样!”喜悦恼怒的瞪着他。 “怎么样?”他哑声问。 “不要那样看我,”她气愤不已,怒声指责。“你的表情跟眼神,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他没有辩驳,瞳眸却再次一黯。 噢,该死! 喜悦气得咬住了唇。 他的痛,让她也觉得很痛!这真的很不公平,明明错的是他,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大坏人! 喜悦气恼的转过身,抛下那个男人跟天真无知的乐乐,快步走回房间,离开客厅,拉上隔间的玻璃门,躲回卧房去。 可恶!可恶!可恶…… 喜悦搥打着枕头,几乎想大声咒骂尖叫。她真是痛恨,外面那个混账王八蛋,可是又该死的好爱他! 为什么事情那么不公平?为什么连冷战,她都是先开口的那一个?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把他驱逐到心房之外? 埋首在枕头堆之中,喜悦听到女仆进来收拾餐具,听到他开始念起最新的绘本,听到乐乐被他逗笑的声音,热泪不由得再度盈眶。 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围绕着她。那一字一句,都温柔不已,她死命克制着去偷看的冲动,可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下床,移到门边瞧着。 那个男人,抱着女儿,半躺在沙发上。 吃饱喝足的乐乐,趴在他伟岸的胸口,困困的打着呵欠。他温柔的拍抚着女儿的背,直到她安心的睡去。 喜悦咬着唇,有那么一秒,竟然羡慕起女儿,可以这么光明正大、自由自在的窝在他怀里。 当乐乐终于睡着,她亲眼看见他,小心的握着女儿肥胖胖的小手,一根根的细数着。他数着乐乐的手指,数着乐乐的脚趾,每一根都不放过。 那动作,是如此怜爱,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是在检查,过去分离的四个月,他的宝贝女儿,有没有哪里少了一点、多了一些。然后,他偷偷的,吻了吻女儿的头顶。 那神情、那无以名状的温柔,在在都揪紧了她的心。 如果喜悦曾经怀疑,他是恶意遗弃她们母女,在这几天的相处下,那疑虑也早已完全消散。 无限轻柔的,他抚着女儿的脑袋,抚着女儿的背。 不久之后,像是被乐乐的瞌睡虫感染,他慢慢的闭上眼,抚慰的手也渐渐停下来。 她感觉得出来,就算眼睛瞎了,事实也显而易见,他是多么深爱两人的女儿。 那么,或许,是不是他也真的爱她? 站在门边,喜悦凝望着,那个温柔拥抱女儿的男人。 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那句话,动摇了她的心。 过去几天,喜悦不是没有想过,他或许真的有难言之隐,但是什么样的困难,会让他坚持隐瞒,不愿意跟她说清楚、讲明白? 他们是夫妻,不是吗? 一开始,她曾以为,或许他在恢复记忆之后,发现自己家财万贯,觉得她搬不上台面,所以才抛弃她、假装不认她。 但是他却说,这一切,只是想保护她。 不由自主的,喜悦无声推开门,悄悄的走到那沉睡的父女身边,偷偷的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她的心再次抽紧。 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恶,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再对他生气多久。她该死的爱他,就像染了毒瘾一样。 凝望着那个男人,喜悦眼眶微湿。 这么近看,才发现他的脸上有着倦累的痕迹。黑眼圈、眼角细微的纹路,都显示出他的疲倦。 他看起来,活像几天几夜没睡。过去三年多,他一直像铁打般强壮,总是替她挡去所有外头的风风雨雨,她很少看见他露出这么疲惫的模样。这个男人累得好像这四个多月以来,他所经历的事、所承担的责任,比那三年加起来还要多、还要重。 即使在睡梦中,他依然紧锁着眉头,无法完全放松下来。 那皱起来的眉头,看起来好碍眼。喜悦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抚摸他的眉,试图把那个讨人厌的眉头顺开。 本来,她只是想顺个一、两下就好,他以前在睡梦中,偶尔拧皱浓眉,只要她摸个两下,他就会比较好睡。可是,这么一摸,她的手指却不受控制的,重温他的轮廓,从眉头滑到眉角,再往下轻轻的,依依不舍的,抚过他的脸庞,滑至他的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他睁开双眼,已经除下隐形眼镜的黑眸,清楚映着她像落进陷阱的小鹿,惊慌错愕的表情。 可恶,他应该在睡觉的! 被逮个正着的喜悦,羞窘不已,慌张的想把手收回来,他却闪电般伸手握住她。 纵然心里清楚,她可以硬把手抽开,他不会硬抓不放,但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当两人四目交接时,她再也无法狠下心肠。 那双黑眸里,浮现难以明辨的情绪。 “喜悦。”他嘶哑的低唤,非常非常缓慢的,把她的小手再度拉回脸上,让柔嫩的小手,紧贴他的脸庞。然后,他深深的呼吸,因为极度渴望她的触碰、她的抚摸,庞大的身躯隐隐颤抖。 他的眼里,有着教喜悦难以拒绝的恳求,她顺从了他,也顺从自己,摊平了手,抚着他刚硬的脸,抚着他的唇…… 喜悦双颊羞红,望进他深情的眼里,在他温柔的舔吻她软嫩的红唇时,不由自主的回应。 这一次,他不再粗鲁,反而无比的温柔,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和无比的耐性,再次跟她厮磨欢爱。 那一个下午,他成功的让她忘了一切,忘了他的欺瞒,忘了他的可恶,忘了他的卑鄙,忘了他讨人厌的顽固…… 只记得他的存在。 第十五章 美好的日子,像是乌云背后的太阳,稍稍露出曙光。 喜悦还是气恼他、还是满怀疑惑、还是不能接受他一声不响的,选择诈死的方式,让她心痛了好几个月。 但是,她却没办法拒绝他。 明知他还有事情没坦白,没有彻底交代清楚,喜悦的心防却被他的深情凝望,撞出好多破洞,她无法再跟他冷战——事实上,因为分开太久,小别更胜新婚,他们只要有机会,就会“热战”一番。 想起气氛融冰之后,浩东对她所做的事情,她就会心跳加速、脸若桃花。 陌生的环境,增加刺激感,不论是在床铺上、沙发上、精致的蕾丝桌巾上,甚至是入夜后,月光下的阳台上,只要他激情的一吻,或是用那双眸子,火热的注视她,她就会全然沦陷,娇羞的在他怀中,任凭他为所欲为。 不过,她也没让激情冲昏头,担心爸妈苦苦等候,她终于拿回手机,在第一时间久拨打电话。 本来,她还以为,电话接通后,爸妈就会劈头骂她一顿,责怪她失踪多日,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哪里知道电话里传来的,是爸妈乐呵呵的笑声。 “哎啊,喜悦啊!”爸爸说着,口气兴奋得很。 “什么?是喜悦?让我听、让我听!”妈妈一把抢过电话,高兴的嚷着。“妈跟你说,我在米兰买了四、五个包包,跟好几件衣服、披肩——” “是好几十件。”爸爸插嘴。 “浩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让我们出来旅行,什么都是最高规格的,连旅馆的浴室,都比我们家还大,一定花了他不少钱,你要替我们谢谢他啊!”这个女婿真是太贴心了。 “妈,你们在哪里?”喜悦有些困惑,小渔村里头,哪来可以购物的地方? “我们在梵蒂冈啊,浩东没跟你说吗?”爸爸终于拿回电话。 喜悦眨了眨眼睛。 “你们在梵蒂冈做什么?” “我们在排队啦!等一下就可以见到教宗了!” 她坐直身子,不敢置信。“你们可以见到教宗?”她也想去! “好像都要经过安排啦,但是浩东把一切都搞定了。” 喜悦看了丈夫一眼,再一次见识到他有多么神通广大。在她关入古堡后,他大概就以女婿的身份,立刻派人带爸妈出游,一来让爸妈安心,二来也让爸妈避开危险,在他的安排下,爸妈显然玩得乐不思“女”。 不想让爸妈担心,她只能嘱咐。“太阳很大,你们排队时不要晒昏了。” 爸爸又是一阵笑。“安啦,浩东有派人帮我们打伞,你不用担心。队伍好像在动,我要挂电话喽!” “记得跟浩东说谢谢啊!”妈妈最后又喊着。 喜悦看着断线的手机,有些放心,也有些羡慕,浩东看在眼里,贴心的主动提议,等一切结束,也会带她去见教宗。她依偎在他怀里,没有告诉他,其实比起去见教宗,她更想回到他们那个被翠绿山林环绕的家。 虽然他好像忙得很,但是只要有空闲,他就会让仆人把餐点送到房里,陪着她跟乐乐用餐。他对乐乐有无限耐心,就算小娃儿拒绝吃饭,在房里横冲直撞,他也会拿着小碗,耐心的轻哄喂食。 她老是觉得,她会把乐乐宠坏。 但是,当昨天开始,浩东突然失去踪影,不再踏入房内,也不再陪她们用餐的时候,原本令人雀跃期待的用餐时间,顿时变得格外无趣,让她完全提不起劲来。 怕厨师伤心,喜悦勉强吃了几口用迷迭香烤的小羔羊排,香料用得恰到好处,肉质更是软嫩多汁,一切都完美得无法挑剔。上次厨师做这道菜时,她还大声赞赏,吃得干干净净,连乐乐都爬过来,偷抹些肉汁入口。 喜悦又吃了一口盘子里的食物,还剩下三分之二,她却觉得已经吃不下了。 虽然,厨师完美重现这道菜,但是她就是觉得,上次浩东用叉子体贴的切下小羊排,喂给她吃的滋味,比眼前的这盘更美味。 唉,看来,不只是乐乐,就连她都被浩东宠坏了。 少了爸爸的陪伴,连乐乐也垂头丧气,大眼睛东张西望,搜寻半晌之后,才可怜兮兮的看着喜悦。 “啊唔!”她像孤单的小动物,发出困惑不解的声音。 喜悦摸了摸女儿的脸。 “很无聊,对不对?” 乐乐的屁股,在椅子上一蹦,提高嗓音叫着。 “巴!”现在,这个“巴”字,已经是浩东的代名词,乐乐一看见他,就巴巴、巴巴的叫个不停。“巴巴?” “我知道,我也好想他。”喜悦叹气,舀起一勺果泥,喂乐乐吃。乐乐虽然吃了,但还是想念爸爸,变得特别安静,手里还抱着爸爸送的红色球不放。 女仆走进来,看见没吃完的食物,小心翼翼的问,“小姐,你不再多吃一点吗?那盘小羊排,没动几口呢!” “不用了,撤下去吧!” “那甜点呢?”女仆极力推荐,尽心解说,就盼能激起喜悦的食欲。“甜点是提米拉苏,是甜点师傅最擅长的,用了蛋黄、鲜奶油、兰姆酒,最后再撒上可可粉。甜点师傅还做了小小姐的份,特别不加酒——” “也不用了。”喜悦满脸歉意,连美味的甜点也兴趣缺缺。“对不起,可能是因为太热,我没什么胃口。”她撒了个小谎。 像是要附和妈妈,乐乐也把果泥推开,拒绝再吃。 “乐乐,你要多吃点。” “呜哇!” “乐乐……” “巴!巴巴!” 看来,她们都得了“浩东缺乏症”。第一症状就是食欲降低。喜悦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 “浩东——马尔斯他在做什么?”她好想念他,几乎想冲出去找他。 “主人正在会议厅开会,谈了一桩重要生意。” “喔,”她撑着下巴,看着猛咬红色球球的女儿。“他有吃东西吗?” “有。” “吃了多少?” “呃,不多。” 女仆迟疑的口气,让喜悦有些警觉。她放下手,看着忐忑不安的女仆,有些焦急的又问,“他吃了什么?” “主人……主人……主人只喝了咖啡……” 什么?! 喜悦差点跳起来。“你是说,他中午只喝了咖啡?” “不是……”女仆吞吞吐吐,不敢欺瞒。“女人这两天来,就只有喝咖啡,厨师还做了三明治,送进会议厅里,但主人完全没动过。” “这怎么可以?!这样会弄坏身体的。”虽然,她不知道那个会议有多么重要,但是想到他没吃东西,连续两天只喝苦苦的黑咖啡,她就坐立不安。 想了一会儿,喜悦实在是放心不下,身为妻子的职责,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丈夫饿肚子。她决定主动出击,就算他在开会,也要让他多少吃点营养的食物。 打定主意后,她抱起乐乐,询问女仆,“请问,厨房在哪里?” “在一楼,大厅的后面。” “你可以帮我带路吗?”这个古堡,实在是太大了,有人带路,总比在古堡里瞎走的好。 “当然可以。”女仆恭敬的回答。“小姐,请跟我来。” 走过宽阔的古堡,当厨房的大门被女仆推开的刹那,各种食物的香味,像是无形的洪流,朝喜悦湧来,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喜悦跟乐乐的出现,让厨房里的人大吃一惊,纷纷停下手边工作,眼光都带着敬畏。他们全部都知道,这一大一小,可是主人最在意的贵客,绝对不能得罪。 “大家好!”喜悦用她少数会的意大利文,跟大伙儿打招呼。然后,她先把乐乐用婴儿系带绑在背后,再拿出一本英文字典跟意大利字典。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笑着宣布, “请让我在这里做菜。” 她没有忘记浩东偏爱的口味。 只要是辣的食物,他就情有独钟,但是这里的厨师似乎不知道他的偏好,这些日子以来,她没看过厨房里端出什么辣味菜肴。 起初,她决定做一碗辣呼呼的青葱牛肉面。 但是,这里用的是奇扬尼纳牛,味道浓郁,却有些坚韧,没什么油花,跟台湾黄牛的软嫩截然不同,比较适合做成牛排,要是做成牛肉面,恐怕咬起来也是硬邦邦。 再说浩东已经两天没吃东西,辣的食物并不适合,或许她应做一些清爽好消化的食物。 虽然语言不太通,但是靠着字典跟世界通用的比手画脚,她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下,找到需要的食材,做出一锅意式番茄海鲜杂烩粥。 热腾腾的鲜美杂烩粥,散发着凡人无法挡的香气,连乐乐都咿唔咿唔,吵着要吃。她先喂饱女儿,请女仆把女儿送回房里,然后采用隔热手套,端着刚煮好的食物,小心翼翼的走到会议厅的门前,想给浩东一个惊喜。 模糊的谈话声从里头传来,她困难的转开门把,往里头悄悄看了一眼。 会议桌旁边,坐着不少人,除了浩东之外,阿芙洛黛缇、米歇尔,还有几个她没见过的生面孔,菲力则站在角落。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会议厅前方,一面巨大的液晶荧幕上。 发现阿芙洛黛缇连工作场合,都可以待在浩东身边,她心里就一阵酸溜溜,急着想冲进去“宣告主权”。 只是,她还没踏出步伐,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荧幕里发生大爆炸,瞬间烟雾弥漫,一个偏僻残破的小村庄,转眼化为乌有,火光直冲天际。 那是什么?拍电影吗? 荧幕里的景象,比电影写真太多,有种掩饰不住的残酷氛围。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浮上心头。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似乎不该闯进去,荧幕上的爆炸,让她莫名不安。 荧幕镜头晃动,接着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语气兴奋的报告。 “老板,试验完毕,这些新型炸弹,只要一枚就可以毁掉一个村子。”男人的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他取出另一枚炸弹,抚摸着流线型的外表,简直爱不释手。 “这个飞弹可以轻而易举的,炸穿战车的装甲,只要一枚,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干净利落、保证过瘾。”另一个男人出现,笑得满不在乎。他曾在古堡里出现过,阿芙洛黛缇称他为厄狮。 米歇尔伸手,赞许的鼓掌。他望着马尔斯,慈祥的脸庞上,带着最友善和蔼的笑容。“战神不愧是战神,果然名不虚传,有了你提供的武器,这个内战肯定会打得更精彩,死伤人数会更多。” 喜悦僵在门口。 武器? “我向来乐意保护客户的利益,人死得越多,你就赚得越多,你赚得越多,我也就赚得越多。”低沉的嗓音,说出最可怕的话语。 瞬间,她吓得松手,整锅的杂烩粥砰的落地,食物溅得到处都是,陶锅也成了碎片,尖锐的碎片边缘,甚至割伤她的脚,她却浑然不觉。 会议厅里有几秒的沉默,菲力走上前,把门完全打开。 所有的人,都看见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喜悦。她的身子,隐隐颤抖着,双眸里满是不敢置信。 “你……你……”她想问,却又恐惧得问不出口。 浩东的眼神,阴霾得难以看穿。 “回去。”他命令。 米歇尔再度笑了。 “不,就让方小姐留下了吧!”他态度轻松的说道,欣赏着喜悦的困惑与恐惧。“马尔斯这么宠爱你,你终究还是会知道的,他是用什么方式赚来亿万家产。” “我、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事关浩东,她无法不问。她吞下了米歇尔的饵。 “菲力,带她回房去!”他的声音更冷。 “让方小姐留下来。”米歇尔说道。“我很坚持。”他的手往前一指。 原本站在米歇尔背后,神情阴悍的长发男人,动作快如闪电,转眼就来到门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阻止菲力上前,也阻止喜悦离开。 那人无声的打量她,琥珀色的眼睛,像贪婪的老虎。他脖子上的纹身,延伸到衣服里,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想当场撕开她的衣服。 女性的本能,教喜悦不由自主的后退,她从没感受过,这么直接的危险,踉跄的连连后退,但身后的门已经被关上,退无可退的她,只好惊慌的躲到浩东后方,寻求丈夫的保护。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转身,走回米歇尔身边。 米歇尔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战神,你这批武器,确实不错。” “你打算买多少?”她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开口,跟国际知名的慈善家谈论着死亡生意。 这就是他的秘密?! 这就是他保护她的原因?! 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在恶梦之中,无法脱身。 “就像你说的,人死得越多,我就赚得越多。药品和军火,绝对是永不匮乏的好生意。”米歇尔微笑,语气中带着歉意。“不过,这批武器很好,却不符合我的要求,歼灭性太强的武器,会缩短战争的时间,也会减少我的利润。” 他一弹手指,身旁散发邪恶氛围的男人,就按下桌上的电脑按键,荧幕上的画面立刻改变,不再是沙尘弥漫的武器试验场,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头,火在烧,人们在尖叫。 “这是我最喜欢的画面。” 下一张照片,是中枪的男人横死街头。 “我偏好枪支跟大量的子弹,不需要提高战况,只要保持零星的冲突,战争就能长久些。军火需求提高,医药需求提高,这才是长久的生意之道。” 再下一张照片,是行刑前,排队的人们绝望的表情。 “我会把枪支卖给战争的双方,维持他们的武力平衡,不让任何一方强到足以战胜另一方。” 照片,一张又一张。 喜悦全身发冷,无法转开视线。 抱着孩子逃窜的母亲。 痛苦哀号的老人。 全身是血,却还拿着枪射击,神情疯狂的年轻人。 死去的小女孩,倒在墙边,睁大的眼瞳上,停着一只苍蝇。那女孩的年纪,只比乐乐大一点点。 米歇尔的轻声细语,如今跟恶魔的咆哮同样令人骇然。“方小姐,你应该感到荣幸,马尔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死亡商人之一。”他巨细靡遗的告诉她,充满恶意。“这栋古堡、你身上的漂亮衣服、昂贵首饰,还有你女儿吃得、用的、穿的,都靠马尔斯靠着贩卖军火赚来的。你这辈子,都不需要再担心钱的问题,他轻而易举就能供养你所有的开销。” “但是,你……他们说你是好人……”她声音虚弱,不敢看浩东。她害怕,怕这个她原本以为完全了解,却直到如今,才发现他残酷如斯的男人。 米歇尔呵呵的笑了。“我的确把一部分的钱,都捐给了战争中的儿童,替他们买食物、替他们盖医院、替他们盖学校。我也投资药厂,你知道,如此一来,才能创造更多利益,这些国家非常乐意让我进出,那些漂亮的名声,对我的生意,有极大的好处。” “但是,那些孩子……” “噢,是的,我很爱孩子。但是,我更爱钱。”仅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个慈眉善目,被称为“圣诞老公公”的老绅士,送的不只是糖果。 还有死亡。 荧幕上的画面,定格在那个死去的小女孩脸上,喜悦无法移开视线,心痛的感觉,就像是强酸在她心口腐蚀出黝黑的大洞。 米歇尔的视线,在喜悦的脸上逗留,神情愉悦的欣赏着她的恐惧与痛苦,一会儿之后,才转移到马尔斯身上。 如他所猜测的,这个女人的确能影响马尔斯。虽然,马尔斯的神情,依旧冰冷强硬,但是他确信,马尔斯已经被动摇了——毕竟,马尔斯是那么在乎那个女人。 这是他谈生意的方法之一,对方愈是动摇,他就能得到愈大的折扣与利润。 马尔斯冰冷的蓝眸,有着竭力压抑的怒火。 “你想要什么?” “枪跟大量的子弹。”米歇尔说出心中盘算已久的要求。“我知道,你之前曾卖给我的竞争对手,一大批的卡拉希尼可夫,我要你剩下的货,全部。” “因为阿富汗战争,卡拉希尼可夫的价格涨了五倍。” “我付得起。”米歇尔淡淡的说。“我要的是正宗的苏联卡拉希尼可夫,不是以色列、芬兰、波兰跟南斯拉夫的仿制品。” 马尔斯沉默几秒,才沉声开口。 “菲力。” 管家恭敬的退出,过了一会儿,就拿着一个木盒,再度走进会议厅。他将木盒放置在桌上,才优雅的退开。 “这是样品。”马尔斯说道。 “不介意我验验看吧?” 马尔斯淡然挥手。 那个长发的男人走上前,将木盒拉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利落的打开木盒,从防潮的木屑中拿出一把由锻钢制成,体积跟重量都不大的步枪。 男人的手,宛如魔术师一般,快速拆卸着枪支的所有零件,仔细检查步枪的每一寸,再重新组装好。 “卡拉希尼可夫,是我的最爱。”米歇尔微笑,像是看着孙子般看着那把步枪。“甚至在摄氏零度下,它都能够发射,绝不卡弹,结构跟使用方法,简单到小孩子只要训练过三十分钟,就懂得怎样使用。” 毫无疑问的,那武器能轻易夺走无数人的生命。 想到连难以分辨是非的小孩子,都拿着那把步枪,朝着彼此射击,喜悦的胃就一阵翻搅,几乎要当场吐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么邪恶的武器,而贩卖这些武器的,竟然就是她心爱的男人。 “方小姐肯定没见识过,卡拉希尼可夫的优异性能。”米歇尔抬手,很愉快的说道,“不如,现在就试给方小姐看。” 长发的男人,猝然出手,举起长枪,瞄准着喜悦扣下扳机。 砰! 喜悦的身子,微微一晃,过了好几秒,才发现子弹并没有贯穿她的身体。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 子弹精准的打碎她发夹上精致的水晶花朵,之后才穿入墙壁,留下一个焦黑的洞。她清楚的闻到,头发因为子弹的高热而烧焦的味道。 刚刚那一瞬间,她跟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很好。”米歇尔很是赞赏手下精湛的射击技巧。他总是把最信任的人,留在身边。 米歇尔的笑让喜悦惊恐的后退,她喉咙紧缩,仿佛被死神用双手紧紧掐住。她试图张口求救,但当她的视线与马尔斯的兰眸接触时,她又骤然闭上嘴。 她不能向他求救。 他跟米歇尔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同样都是以牺牲别人的性命,换取巨大利润的死亡商人。 喜悦咽下啜泣,却无法阻止眼泪滑落双颊。突然间,她再也无法忍受跟这些人相处一室,更无法忍受荧幕上那个死去的小女孩,如控诉般瞪大的幽暗双眼。 她捣着嘴,跌跌撞撞的,在众人的注视下,狼狈逃出会议厅。 第十六章 喜悦要走了。 那是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一件事。 这比刚才长发男人射击喜悦,更让他恐惧不已。虽然他清楚知道,喜悦不会受到伤害,但是亲眼目睹一切,还是让他濒临失控。 但是,当她转身离去时,他的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无限制的扩大。 他知道,她无法承受那些事,一定会用最快的时间,逃离他的身边,他在会议厅中,依靠着最后的一丝力量,才没有丢下一切,当场追出来。 他尽快结束那场会议,才三步并作两步的飞奔到她居住的那个房间。当他赶到时,脸色苍白的喜悦,已经收好行李,正推着婴儿车走出房门。 远远看见他的出现,喜悦还想抱起女儿往另一边跑。但是,她絮乱的脑子很快判断出那是下下之策,她绝对跑不过他,更遑论还抱着乐乐。 所以,她只是推着婴儿车,直接往前大步走去。 当然,他挡在前方,不肯让路。 “你想去哪里?” “回家。”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对他的深情,却让她还是忍不住保持最后一丝希望,恳求的看着他,抓着他的衣袖。“你不要再做那种生意,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去......” 他脸色微变,戴着变色隐形眼镜的蓝眸,闪过一丝疼痛。 “我很想,但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眼眶含泪,又开始梗咽。“我们这几年,不都过得很好?虽然钱不多,但我们脚踏实地,一样可以过活,不是吗?我们不需要那么多钱,也过得很快乐啊,不是吗?” 他沉默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喜悦咬着唇,随着时间分秒过去,她的心就愈绝望,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的再度滑落。 原来,他宁愿选择,这个用血腥的脏钱堆砌出来的古堡,也不愿跟她一起回去,那个两人一起胼手胝足打造出来的家。 “我要回家......”她看着心爱的男人,只觉得心好痛好痛。“如果你不想,那你自己留下,我会请律师办妥离婚手续。” 听到离婚两字,他呼吸一窒,惊慌得像是要被挖去心脏。 “我不会跟你离婚!” “我会!”她丢下这一句,推着婴儿车,绕过他往前走。 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喜悦——” “别碰我!”她抽回手,哭着胡乱殴打这个可恶的男人。“你这个笨蛋!既然你那么爱钱,你和钱结婚就算了!” “你听我说!” “我不要!你走开,别挡着我!”喜悦火冒三丈的哭着攻击,边哭边骂。“别以为我蠢到不在乎钱是从哪里来的。我死都不会跟一个军火商在一起,这种染血的脏钱,我一毛也不想要!你也不要以为,我会让乐乐生长在这种环境里......” 她崩溃哭叫,对他又踢又打,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将她拦腰扛上肩膀。 “噢!该死!王八蛋!你不要再来一次!放我下来......”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死命挣扎着。“陈浩东!放我下来......” “菲力,带我女儿到婴儿房!”他不顾她的反抗,对跟上来的管家下达指令,随即扛着挣扎咆哮的小女人回房,砰然关上门,才将她带回床上。 一下了他的肩膀,她抬脚就踹人。 “你这混账的王八蛋!走开!” 他闪电般抓住她的脚,跨坐在她身上。 “别碰我!”她吼着握拳挥出去,命中他的左眼。 没料到有这一招,他不慎被打中眼睛,咒骂着抓住她两只攻击力十足的小手,抵在头两侧,将她有效的压制住。 “够了!该死的,你会弄伤你自己的!”他恼火的低咆。 “噢!别说得好像你有多在乎!”她火大的瞪着他。 他的反应,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他低下头来,注视着她,眼里满是痛楚的低吼。“我在乎!我该死的、他妈的在乎!” “你在做军火生意!”她指控着,痛恨自己有眼无珠,痛恨他如此心狠手辣,泪水不断涌出。“你这个混账!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去赚那种钱?可恶!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笨到以为你可能真的爱我,但一个买卖军火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真爱?当你卖出的每一把枪、每一颗子弹,随时都能夺走一条生命时,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在乎?” 在这之前,她可以盲目的去爱,可是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后,有时另外一回事。她不可能只因为爱他,就遮蔽住自己的双眼,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没看见他的所作所为。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杀害的人,都是有父有母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你卖出的军火,会杀死乐乐?”就算她爱他,也无法忍受他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注视着她,恐慌爬上心头。在那一秒,他知道,他会失去她;如果,他再不把话说清楚,他百分之百会失去她。 “我不是军火商。”他嗄声开口。“你误会了,我不是。” “噢!拜托,我看到了,也听到了!”她气急败坏,恨他此刻还想骗她。“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感情,拜托你让我走......” “我不是!”他紧抓着她的手,倾身强调:“不是!” “那你是什么?”喜悦恼火不已,心痛的讥讽。“玩具枪的制造商?好莱坞的特效公司老板?还是你们在拍一场买卖军火的戏,而你只是出借场地,顺便在里面轧一角?” 她本来只是刻意讽刺,但在说出最后一句时,她清楚看见,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让她心底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又悄悄燃起。 喜悦心头一抽,收起尖锐的言语,满怀希望的颤声问着:“你是吗?你是演员?” 他真的希望自己是。 “不是。”他嗄声否认,松开她的手,坐直身子。“我不是演员,但那的确是一场戏。” 什么意思? 她一愣,缓缓的睁开眼,听到他苦涩的低喃。“我只是一个该死的棋子。”他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疲倦。 “你在说什么?”喜悦困惑不已。 他抬起眼,凝望着眼前的小女人。 一直以来,他不敢把事实告诉她,因为他晓得,她知道真相之后,还愿意爱他的机率,小到几近于零。但是,让她误以为,他是个靠买卖军火赚钱的吸血鬼,是一个更糟糕的选项。 终于,他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决定坦诚所有事情。 “我不是军火商,马尔斯只是我其中一个身份。”他疲惫的叹息。“刚刚,你看到的确实是军火交易,但那是我们设下的陷阱,好拦截真正的军火交易,并诱捕参与交易的军火贩。” 她杏眼圆睁,仍旧质疑。 “不是。”他抬起手,想抚摸那张柔嫩清丽的脸儿,却在碰触她的前一秒,迟疑的停住。“我隶属于一个从国际刑警分支出的组织,简称是sss。这个组织是为了遏制军火交易猖獗才成立的,我们专门处理诱捕军火贩子。” 她呆愣的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困惑的疑问。 “所以......你是国际刑警?” “sss强调以暴制暴。”他瞳眸一黯。“我们并不完全被承认,但国际刑警组织的确私底下提供金援,以及掩护。” 她眨了眨眼,脑子飞快的转动。“所以若是你们成功了,功劳是他们的,失败了,就不干他们的事?” “没错。” 看着眼前的男人,喜悦推了推他的小腹,示意他让开。 这一次,他让开了。 她坐起来,看着与她同床共枕三年的男人,开口又问:“你想要我相信这种鬼扯?” 一抹痛楚,再次闪现他的眼底。 “我不是在鬼扯。”他坐在床上,屈起一只脚,深深的凝望着她。“我也从来不曾恶意欺骗你,陈浩东,是我另一个身份。” 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这一切太过荒谬,荒谬得过了头,反而显得像是真的。 她不认为,他随口就能瞎掰鬼扯出什么sss的组织;她也不认为,他会自己在头上敲一个大洞,然后躺在那条溪边,等着爸去救他。 他说的话,解释了许多疑点。 “你没有在贩卖军火?”她颤抖的问出最介意的问题。 “没有。”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一丝迟疑。 看着眼前的男人,在那一秒,喜悦发现自己相信他。她相信他,不只因为她爱他,也因为在心底深处,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一直相信他不是坏人,所以才更无法接受,他竟然在贩卖军火。 但是,谢天谢地,她没有!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几乎要再次哭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冲上前去亲吻他,但是他还有事情没说清楚,她不能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所以,你不叫陈浩东,也不叫马尔斯?” 他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她凝望着他,很慎重的问。“我是说,真正的名字。” “我没有那种东西,就算曾经有,也早就忘了。”他深吸口气,神情苦涩。“我是孤儿,我们每个人都是。我三岁就被挑选进入sss,接受专业训练,我们是特别被培养出来的。” 他抬起手,扒着黑发,倦累开口。“三年前,我刚完成一个任务,到台湾去度假休息,但敌人追踪我,伺机暗杀,所以我才会倒卧在溪旁。” 听到这里,喜悦脸色刷白,轻抽一口气,小手捂住了唇。 “当时我是真的失去了记忆,如果我还记得,我不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那没说完的话,就像根针一样,戳刺着她的心。 “不会什么?不会娶我?” “对。”他嗄然承认。 这个字,像把刀一样隔空飞来,正中心口。 她痛得一缩,泪水再次滑落,但是他抬起了手,抚去温热的泪水。“别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泪眼朦胧,梗咽追问。 “我的生活太危险,如果我还记得,我不会娶任何人,不会娶妻生子,我不会冒险让任何人进入这种状况之中,更遑论......”他眼里布满伤痛,哑声把话说完。“更遑论是我深爱的人。” 这句话,让她浑身一颤。 她可以从那双眼里看出来,这个男人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娶妻生子、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如果不是因为失去记忆,他显然打算这一辈子,都保持单身,甚至连爱都不敢去爱。 因为失去记忆,忘却危险的威胁,他才会娶她为妻。 喜悦心疼又难受,凝视眼前这个男人,鼓起勇气,问出一个让她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问题。“你......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我们认识的那个冬天。”他永远不会忘记,当残酷的真相重新回到他脑中时,他所感受到的震撼。 “真的?”她眨了眨眼,压住心口,有些不敢相信的。“你那为什么没有......没有......离开?为什么等到今年才......” 当时,她还没有生乐乐,两人也才结婚半年,他多的是机会可以离开。 “因为,我爱你。” 他的过去,是如此血腥污秽,配不上她的单纯,但是他就是无法不爱她。 “我瞒着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你爱的那个陈浩东,没有过去,只是个深爱着你的平凡男人。我以为,只要瞒着你,把事情处理好之后,就能回去找你,当那个陈浩东。” “等一下!”喜悦这下真的火大了,“你现在的意思是,我爱的不是你,只是一个虚幻的假象吗?你真的觉得,我有这么肤浅吗?” 他看着她,哑声提醒。“你爱上的那个男人,失去了记忆。” 天啊,她真不敢相信。 这么长久以来,他竟如此深深相信,她会嫌弃他,只因为他长年为了世人,把自己弄脏,做着无名的英雄? 这个男人,真是让她既气愤,又心疼。 “你没有想过,失去记忆的那个人,或许才是真正的你吗?”喜悦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含泪气恼的说。“我嫁的那个男人,虽然沉默寡言,但热心助人。他会扶老婆婆过马路,会爬上树帮小孩子捡气球;会在暴雨之夜,上山拯救迷途的陌生人;会在盛夏时,挥汗如雨的帮村人收割;会在寒冬时,揹着邻居发烧的孩子,跋山涉水,翻过因地震崩塌的山路,下山去求医,那个男人,有一颗最善良的心。” 她好想摇晃他顽固僵化的脑袋,但是最后,她却只是怜爱的抚着他深刻的脸庞。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是你。”喜悦凝望着他,柔声说出事实。“那就是你。” 望着她温柔的双眼,他不自觉的忘却呼吸。 “失忆的你,虽然没有过去,但就是因为没有过去,所以你才能当真正的自己。”她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因为我就在那里,我知道那是真正的你。” 他震撼不已。 这么多年来,他扮演着各种不同的角色,到了最后,连他都不认得真正的自己,但是眼前的女人,却干净利落的抹去那些暧昧不明的浑浊。 她看见真正的他。 连他也看不清自己,她却看见真正的他。 喜悦轻抚着他的脸庞,温柔的低语。“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身分,是你这个人。” 她的抚触是如此温柔,眼里满是爱意。 “难道,你不会怀疑,残酷才是我的本性?” 望着眼前像天使一般的小女人,他干哑的张嘴,吐出心中最深的恐惧。“我杀过人,双手染满血腥,我用这双手做过许多残暴的事。” 喜悦没有因此退缩,反倒拉起他的大手,轻轻印下一吻,仰头含泪微笑。“但是,你这双手,也为乐乐接生,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颗心,因她的话,深深悸动着。 他无法动弹,任凭她捧着他的脸,用万般的温柔,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如果你曾亲手伤害过任何人,那也必定有你的原因。” 她相信他,而且爱他。 即便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他双手染满血腥,她依然爱他。 眼前这个女人,是如此不可思议。 情不自禁的,他摸着她柔嫩的小脸,嗄哑的低喃。“天啊,你不是很愚蠢,就是很聪明......” “不。”喜悦眼泪盈眶,轻轻的告诉他。“我只是很爱你。” 那一天晚上,他告诉她,关于sss的事情。 还有,他为什么会被敌人发现,又为什么必须回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她解释清楚,再没有一丝隐瞒。 “你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他摇头。“马尔斯的身分是个军火商,敌人很多。” 喜悦心中一痛,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么多年来,他一直过着这种水深火热、无法拥有自由的生活。 “你不知道凶手是谁,为什么还要回来?”话才出口,她就已经领悟过来。“你是为了我和乐乐?” “四个月前,sss的人找到了我。”他缓缓点头,清楚的解释。“他们警告我,敌人已经发现我还没死,他们要求我回来,让马尔斯继续一场三年前未完的交易。” “米歇尔,是个道貌岸然的假绅士,他表面上是慈善家,实际上却是军火商。”他告诉她,不再有所保留。“sss想抓他已经很久了,所以我们创造马尔斯这个身分,直到三年前,才让他跟马尔斯成功接触。” “可是,你失踪了,马尔斯不也应该消失了,不是吗?”她困惑的问。 “我失去了记忆,sss也以为我死了,但是马尔斯这条线,他们佈了太久,所以他们让组织里别的人,偶尔扮演马尔斯,维持这个身分的存在。” “既然有人可以当马尔斯,那为什么还需要你?” “因为,只有我,才是米歇尔认定的那一个。”他下颚紧绷,痛恨却也无可奈何。“米歇尔见到我,光靠替身,是没办法瞒过他的。他很小心,从不轻易露馅,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就会立刻抽手。” “所以,当sss再次找上我,我才答应回来。”他握着她的手,轻声告诉她。“我必须把事情做完,再让马尔斯彻底死去,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脱离这个圈子,跟你在一起。” 喜悦喉头一梗,脱口道歉。“对不起。” 他不明白。“为了什么?” “指责你不想回家。”她歉疚的说道。 “我很想。” 他语音喑哑,充满着渴望。“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拖那么久。”事情一天拖过一天,变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在这个华丽的古堡里,他看似拥有一切,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 只有喜悦的存在、只有能回去见她的希望,始终支撑着他,让他能勉强忍受这片仿佛永远摆脱不掉的泥沼。 当那一天,她出现在古堡门口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是从小到大的训练,跟害怕她被牵连进来的恐惧,才能让他保持冷静,继续踩下油门离开。 “我最不愿意的事,就是让你卷入这团混乱。” “我知道。”这个男人,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保护她跟乐乐。“但是我希望,下一次,你能更加信任我。” 他伸出手,将她拥在怀里。 “我很抱歉。” “不要说抱歉。”她将脸靠在他肩上,微微一笑。“我只需要你爱我。” “我爱你。”他沙哑的说,眼中竟浮现泪光。 喜悦环抱着丈夫的腰,在他耳畔真心告白。“对我来说,你永远永远都是那个,我深爱的陈浩东。” 第十七章 陈浩东。 以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只是个代号、只是一个假身分。 但是自从跟喜悦相遇后,陈浩东这三个字,不再只是一个虚假的身分,而是有了深刻的意义。 清晨醒来,他看着依偎在身边的妻子,心中充满柔情,只觉得此生再无所求。他不恋栈危险刺激的生活,更不需要奢华的享用,只要能跟喜悦与乐乐,回到温馨的家,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虽然有些不舍,但为了不想吵醒她,他无声无息的,悄悄下床起出门外,到另一间房去探望女儿。 那个对他来说,如父如师、亦如友的男人,就坐在摇篮边,亲自守护着沉睡中的乐乐。 他知道,男人一夜没睡。这个亲手创立sss,嫉恶如仇的男人,看待自己的责任,向来比谁都还要重。 看见他走来,男人抬眼,凝望着他。那双眼里,总有着无比的睿智。 “你真的要走?”男人开口。 他点头。 对方轻轻的叹了口气。要培养一个像马尔斯这样的菁英,需要花上数十年的时间。再者,要有跟他一样敬业、忠诚,又具备强大抗压性的人才,更是举世少见。 他真的很希望,马尔斯能再多加考虑。 “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喜悦很单纯,不适合这个世界。”陈浩东看着他,走上前抱起在摇篮里,已经醒过来,正在伸手讨抱抱的乐乐。“我也不希望,让乐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男人点头。他能够理解,毕竟孩子是无价的宝物。 当年他所启动的计划,特意从孤儿里去挑选,因为他晓得,不会有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踏入这么危险的计划。 他心里也清楚,其实欠这些孩子一个干净完整的人生。所以,在马尔斯回来的时候,他确实答应过,这是最后一次,只要能完成这次任务,就还马尔斯自由。 不过,当时,他真的以为,或许马尔斯会改变主意,这孩子向来很适应这种生活,他在这一行做得如鱼得水。 马尔斯一直是几个孩子里,最不需要他担心的那一个。 但是,早在他晓得,这孩子已经恢复记忆,却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底。 他安慰自己,至少这个孩子找到了真爱。 虽然非常遗憾,他仍是站起身,走到马尔斯面前。“方喜悦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陈浩东看着眼角已有皱纹的男人,点头应声。 “那就这样吧。”说完,他扬起嘴角,转身走了出去,没入黑暗里。 陈浩东看着那挺直的背影。过去,他就跟那个男人一样,只能一再走入黑暗,他一直以为,自己会走上与那人同样的道路,而且甘之如饴。 但喜悦改变了一切。 她把阳光带给他,从今以后,他的生命,再也跟往日不同。 怀里的女儿,软软小小的,有着婴儿特有的香味。 “巴巴!”乐乐格格笑着,肥肥的小手,再次拍打揉搓着他的脸庞。 “乐乐,早安。” “安……”她巴咂着嘴,挥舞着小手,重复着单字。“安安安安……” 陈浩东笑了起来,抱着心爱的女儿,从黑暗里,跨步走入晨光之中。 ******* 身边是空的。 喜悦闭着眼,摸了半天,却没摸到人。 有那么一秒,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梦。她仍在家中,而浩东真的死了。 失去他的恐慌,再度来势汹汹,她吓得清醒过来,才看见头顶上的床幔白纱,她正躺在四柱大床上,而身旁的枕头,也有凹陷的痕迹。 太过害怕自己仍是在做梦,她甚至忍不住,把枕头抓过来,将脸埋到枕头里嗅闻。 没错,是他的味道。 太好了,不是梦。 陈浩东进门时,就看见妻子跪在床上,抱着他的枕头,反复深呼吸。 “喜悦,你还好吗?” “没,没有啊、没事没事……”被当场抓包,她羞红了脸,却还是抱着枕头不放,傻傻的看着那个如梦似幻的男人,抱着女儿朝她走来。 她深深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性感帅气。 村子里的女人,不论老少,都爱找机会跟他攀谈,要是看见他微笑,更是双颊羞红,心花朵朵开,就连来住宿的女游客,也时常盯着他流口水,害她时常醋意满满,好在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女人,她才能够表现得大方些,不去斤斤计较。 浩东走到床边,低下头来,亲吻她的小嘴。 “早安。”他用大拇指抚着她湿润的红唇,轻声说道。 “安安安安……”乐乐在爸爸怀里帮腔,很高兴的笑了起来。“安安安安安安安……巴巴,安!” 喜悦露出微笑,伸手搔搔女儿的下巴。“她最近在学讲话。”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 看着丈夫,喜悦再次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他,她实在是太幸运了。她放掉枕头,依偎进他的怀中,甜蜜蜜的献上一吻。 “浩东,我爱你。” “爱!”乐乐高兴的喊着,一次就抓到重点。 夫妻看着活泼的女儿,相视一笑。 “没错,爱!”喜悦把女儿从浩东怀里抱出来,把她压到床上猛亲,用亲吻攻击。“我也爱你啊,乐乐!妈咪好爱你啊……” 被强吻的乐乐,挥舞着四肢,开心得格格直笑。 正当乐乐被妈咪逗弄的时候,敲门声响起,得到他同意后,几位女仆才陆续送进早餐。 女仆们没有久留,放下食物后就离开。喜悦抱着女儿下床,跟着丈夫坐到桌边,看到满桌丰盛的早餐,不禁满足的一叹。 “哇,我真的饿了。”少了他的陪伴,加上昨天那场惊吓,她这几天根本没吃多少。 浩东替她倒柳橙汁,还贴心的接过乐乐。 “你先吃吧,我来喂她吃点苹果泥。” 喜悦拿起刀叉,开始用餐,可是才吃了几口,实在又舍不得丈夫饿着,于是切下一小块烟熏火腿,送到他嘴边。 “你也吃点吧?”这些天来,他只喝咖啡,肯定比她还饿。 浩东点头,但还没张嘴,怀里的女儿看见食物上门,竟然一口含住叉子,毫不客气的抢了老爸的食物。 “乐乐,这不是要给你的!”喜悦好气又好笑,连忙伸手到女儿嘴边。“你还不能吃,快吐出来。” “啊噗——” 乐乐嘴里含着肉块,试着咬了两下,无奈火腿太硬,她咬不太动,才噗的又把它吐出来,不过却不是吐在妈妈手上,反倒是朝另一边吐。 浩东飞快伸手,接住那块火腿,动作利落神准,让喜悦惊叹不已。 “她还不能吃肉吗?”他好奇的问。 “她才长了四颗牙,可以喝些肉汤,或吃很软的肉,太硬的东西,她根本也咬不动。”她好笑的说道,数落女儿的事迹。“现在还好,之前她刚长牙时,不管看到什么,她拿起来就往嘴里塞,甚至连沙发椅脚,还是楼梯,她啃得很高兴,爸妈都说她上辈子肯定是只老鼠。” “她几个月开始长牙的?” “六个多月的时候。”看着丈夫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她不禁伸出手,握住他厚实的大掌,柔声告诉他。“你并没有错过什么。” 那虽然只是安慰话语,但是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好过了一些。 “而且,别担心。”喜悦笑着补充,搓搓女儿肥软的脸颊。“她还有很多颗牙要长,会一路长到两岁左右,到时候只怕家里的楼梯,都要被她啃坏了。” “不论她啃坏什么,我都会修好的。”他保证着。 他已经错过太多,但是他很庆幸,自己还来得及参与女儿接下来的成长。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离开她们母女。 情不自禁的,浩东回握住喜悦的手。他很清楚,即使有爸妈的帮忙,过去几个月来,她依然过得很辛苦,在悲伤的同时,还要照顾幼小的乐乐。 “谢谢你。”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 这温柔的举止,让喜悦心头暖暖,眼眶再度微微发热。她弯起嘴角,抚着他的唇,轻声告诉他:“不要说谢谢,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幸福,围绕着他们,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里,他们沉溺在彼此的眼中,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但是幸福的号角,只吹响三秒,就被敲门声给打断。 “唉呀,你们还在吃早餐啊,真是不好意思。”阿芙萝黛缇边说边朝桌边走来,虽然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但她表现出来的,可完全是两回事,漂亮的脸上连一丝歉意都没有。 她笑容满面的,自行拉开一张椅子,根本无视浩东不欢迎的眼神,迳自坐了下来。 “喜悦,早啊。” “早。”喜悦露出微笑,起初,以为阿芙萝黛缇是浩东的情妇时,她就无法真的讨厌她,现在知道,两人根本没有情爱纠葛,让她对这个美女更是完全心无芥蒂。 “小可爱,你也早啊,来,叫姐姐,叫啊,咕叽咕叽咕叽……”阿芙萝黛缇伸手,逗着乐乐。 乐乐歪着头,很乖的叫了一声。“咕叽!” 沦落为‘咕叽’的阿芙萝黛缇,只得放弃让小娃儿叫姐姐的希望,转头看向喜悦,甜笑着问:“怎么样,你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啊。”单纯的喜悦,不疑有他的回答。 “还好吗?”阿芙萝黛缇伸手,交抱在身前,朱唇微扬,笑得意味深长。“还好就好,我昨天看到马尔斯把你扛进门,还替你担心了一下,怕他会失去理智,把你给怎么样了呢。” 听到这句,喜悦双颊飞上红霞,只觉万分羞窘。 事实上,昨晚,浩东的确是对她——对她——‘怎么样’了。但是,事关闺房之乐,她哪里敢承认,只能尴尬不已,小脸通红。 阿芙萝黛缇心里当然有底,只是喜悦实在太可爱,跟乐乐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让她忍不住就想逗她几句。 身为保护者的浩东,却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气的冷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见他一脸不善,她心里就有气。 “怎么,没事我不能来吗?”她仰着下巴,故意甜甜一笑,存心捣乱。“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情妇啊。” 这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没有碰过她。”他直接转头,再次对喜悦澄清。 喜悦认真点头。“我知道,你说过了。” 阿芙萝黛缇的兴致又往上攀高一些些,故意又挑拨。“难道,他说了,你就信吗?说不定他是骗你的。” 喜悦却坚定的点头。 “我信。”她含羞带怯的说。“因为他爱我。”她转头看向丈夫,握住他的手,再度补上一句。“我也爱他。” “讨厌,真不好玩。”看着眼前这一对含情脉脉的夫妻,阿芙萝黛缇夸张的哀叹,秀气的压着心口,受不了的喊着。“饶了我吧,大清早的,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眉来眼去的?” 幸福的氛围,再度被打破,陈浩东的不悦全写在脸上。他冷冷的看着阿芙萝黛缇,开始考虑,要把她直接踢出去,免得她继续打扰他们一家团圆。只是他太了解阿芙萝黛缇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女人要是没事,是绝对不会浪费睡眠时间,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的。 她跷起修长的腿,将长腿交叠在一起,用保养得完美无瑕的手,拎起桌上一根蔬菜棒。“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来告诉你,米歇尔刚刚来电,要求这桩生意,要加上一项新的条件。” 浩东脸色一沉。 “什么条件?” “交货时,他想要喜悦在场。” 想也没想,他铁表着脸,瞬间回绝。 “不行。” 虽然丈夫拒绝,但喜悦却有些好奇,她放下叉子,看着阿芙萝黛缇,不解的问道:“他要我在场?为什么?” “米歇尔怕马尔斯搞鬼。”阿芙萝黛缇用蔬菜棒指着这个单纯的小女人,甜笑着解释。“他知道马尔斯在乎你,只要你在,他搞鬼的机率就会大大降低,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伤到他的心肝宝贝。” “叫他不用想,喜悦不会去!”浩东恼怒不已,厉声重申。“我不会让她到现场!” 正在咬着红色球球的乐我,被那冷酷的声音吓到,突然安静了下来。 阿芙萝黛缇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那么,这交易就不用做了。他特别强调,若是喜悦不在场,交易就取消。” “那就取消!”他斩钉截铁的丢下这句话。 “好吧。”阿芙萝黛缇把那根蔬菜放回桌上,婀娜多姿的站起身,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连试图说服他的意思都没有。 “抱歉,打扰你们用餐。” 丢下这一句话,她风姿绰约的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当事人不急,倒是急坏了喜悦。她连忙开口,叫住阿芙萝黛缇。“等一下!” 金发美女立刻原地站定,回眸一笑,等待着预料中的答案。果然,她听见了那个可爱的小女人,勇敢的开口。 “我去!” 陈浩东闻言,脸色刷白。“你不能去!” “我当然可以。”喜悦看着他,认真的说。“这件事拖太久了。你也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对吧?只要逮捕米歇尔,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你忙了这么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甘心让他溜掉?” 他当然不甘心。可是,他绝对不要拿她来冒险。 “你不能去!”陈浩东冷声重复。 这男人真是顽固! “你一天不逮到他,我们就得在这里多困一天。我虽然不介意,但乐乐会长大,她必须去上学,到时候,你想怎么保护她?”她就事论事,努力说服丈夫。“我会来这里,是因为收到一张匿名光碟,我猜寄件者应该就是米歇尔。” “答对了。”阿芙萝黛缇微笑着。 喜悦继续游说。“只要米歇尔在的一天,他就会把我、把乐乐当成筹码,那个男人有多卑劣,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陈浩东看着妻子,陷入天人交战。 的确,他确实很清楚,但是他不想她以身涉险。 看着丈夫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喜悦靠过去,握住他的手。“与其心惊胆战的,在他的威胁之下过日子,我宁愿把事情一次解决,更何况,若是我在,他不是会更加放松对你的戒心吗?” “你知道,她说得没错,她若是在现场,那杂碎会觉得安全许多。”阿芙萝黛缇笑着附议。 他狠狠的瞪了那张灿烂的笑容一眼。论起狡猾,阿芙萝黛缇也不遑多让,她肯定是在一开始,就晓得事情会这么发展,才特别挑喜悦也在场的时候,跑过来找他。 她就是要让喜悦知道这件事。 她知道,勇敢的喜悦不会退缩,反而会抢着要去。 “别瞪我,我可没有开口说服她,那是她自己的决定。”阿芙萝黛缇甜笑说,还撇得一干二净。 “浩东。”喜悦握着他的手。 他移回视线,满眼痛苦与挣扎,看着她一脸坚定。 “你知道我是对的。” 该死,他的确知道,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主意。 “浩东?” 深吸口气,他一咬牙,不甘愿的开口。“你要去可以,但是到了现场,你必须要听我的,绝对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喔,太好了,她成功的说服这个固执的男人了! 喜悦露出笑容,倾身吻了吻他发凉的唇,乖乖的举手发誓。 “没问题,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第十八章 那一夜,月黑风高。 乌云遮掩住明月,因为风浪较大,除了远处村子里,偶有零星的灯光,海面上连一盏渔船的灯火也看不见。 黑夜里,喜悦听见海浪一波波,拍打着岩壁。 夜半十二点,乐乐已经熟睡,她摸摸女儿的小脸,依恋的又亲了几下,这才鼓起勇气,转身走向丈夫。 他已经戴上蓝色隐形眼镜,穿上西装,梳起头发。 眼前的男人,已经戴上马尔斯的面具,他一脸冷硬,只是改变站姿,收起笑容,就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虽然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体,他却拥有完全不同的气质。 只有那双眼,透出对她的关心。 “你还是可以留在这里。”再一次的,他忍不住开口。 “我要去。”喜悦看着丈夫,已经下定决心。“我不想让那种人继续逍遥法外。” 当初,米歇尔故意让她看那些照片,只为了惊吓她,让她痛苦不已。他从那种炫耀中,得到变态的乐趣。 她真的觉得,这种人应该被关起来,永远的与人群隔开。 陈浩东看着妻子,知道无法再劝阻,只能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一起穿越走廊,走进电梯,打开隐藏的面板,按下其中的按键。 电梯往下,楼层数不断下降,超过了一楼,经过地下室,电梯依然继续往下。 喜悦这才发现,这座古堡,并不只有表面上的建筑。 电梯下降好一阵子后,终于停下来。当门打开时,他紧握她的手,又看了她一眼,直到看见她鼓励的笑容,他才压抑着内心的强烈不安,带着她走出去。 门外,灯火通明。 这座建造在悬崖上的古堡下,经由人工挖凿出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宽敞的空间里,堆放着无数的木箱,木箱上都烙印着类别与编号,标明里头所放的是哪一种武器。 在地下室里,阿芙罗黛缇脚踏红皮长靴,穿着鲜艳的红皮衣,带着几个人手,已经等在那里。 空气中,带着海水的咸味。海风从前方袭来,吹起喜悦的裙摆。 为了降低米歇尔的戒心,她特地穿着轻便的洋装,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穿上行动方便的紧身内搭裤,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逃得快一些。 带着紧张的情绪,喜悦四下张望,发现地下室里竟然有个水道,通往外面的海湾,水道大得足以行驶停泊中型船只。而一艘大船,正从黑暗的夜里,缓缓驶了进来。 米歇尔跟几个手下就站在船头上,而那个冷酷的杀手,就站在米歇尔背后,寸步不离。 喜悦的心跳,因为紧张而加快。她深吸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勾紧丈夫的手,一起走上前去。 船只下锚,稳稳的停妥,最后放下楼梯。 啪啪啪啪! “了不起、了不起!”身穿全白西装的米歇尔,一边拍着手,赞叹的微笑,慢慢走下楼梯。“我真的没想到,在这座古堡下,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仓库,马尔斯,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您客气了。”他微一颔首,冷冷的回答。“我相信,你一定见识过更大的场面。” “啊,你收到我的讯息了。”米歇尔上岸,走到喜悦面前,牵起她的手,印下一吻。“亲爱的喜悦小姐,很高兴又再次见到你。” 那一吻,冰冷湿黏,就像是被冷血动物的皮肤摩擦过,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自动起立。她要很努力忍耐,才没有把手收回来,在衣服上抹干净。 看见她手上的钻石戒指,米歇尔微笑着。 “看来,你已领悟了金钱的美好。” “美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她说着违心之论,知道唯有这些谎话,才能让米歇尔降低戒心。“马尔斯说服了我,我们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当然当然。”米歇尔呵呵笑着,态度慈祥。“我们的确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我们大家都是。” 忍住想反驳的冲动,喜悦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勾着浩东的手,故意喃喃抱怨。“我累了,这里又好冷,我们可不可以快点把事情结束?” “当然。”米歇尔满意的点头,看向马尔斯。“我相信,你已准备好我要的货了。” 他表情冰冷,抬手弹了下手指。 “米歇尔先生的货。” 接到指示,阿芙罗黛缇拉下身后的防水布,露出好几个平放在地上的木箱。她身旁的几个男人,也立刻上前,把箱子都打开。 “喏,都在这里了。”她双手一摊。“你需要点点看吗?” 看见那些精良的武器,米歇尔双眼都亮起来了,他无法转移视线,直接叫唤手下的名字。 “摩根。” 那名曾对喜悦开枪的杀手,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然后走上前来,检查木箱里的长枪,快速的点阅数量。 喜悦真的不喜欢那个人,他有一双冰冷又贪婪的眼睛,那男人比米歇尔更让她害怕。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安,浩东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她的小手,带着她到一旁的沙发坐下。 当那个叫摩根的男人在点货时,菲力为男人们送上威士忌。 “你的货都在这里了,我的钱呢?” 看着米歇尔放松的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他淡淡的开口,语气中却有着强硬的威胁。“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吧?” “当然不是。”米歇尔笑着,轻啜一口威士忌。“我哪敢呢,这是生意,我也懂得什么叫做信誉,不过……” “我已经做到了你所有的要求。”他开口打断那拖泥带水的家伙,露出不耐和冷酷。“你正在消磨我的耐性,如果你不想要这批军火,还有别人想要,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米歇尔朝手下招手。“把钱拿过来。” 站在后头等待的男人们,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走上前,把手上的黑色手提箱打开。手提箱里头,满满都是美金。 喜悦忍不住抽了口气。 天啊,她一辈子都没有看过那么多的钱。 不过,显然浩东有看过,而且还一看就知道箱子里有多少钱。他只看了一眼,就冷冷的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数目。” “我知道。”米歇尔保持微笑。“不过,我认为你的价钱稍微偏高了一点,既然我带了礼物过来送你,我认为,你应该要多给我一点折扣。” “什么礼物?”他微眯着眼。 米歇尔拍了拍手。“把他们带出来。” 他们? 喜悦一头雾水,不明白米歇尔在耍什么把戏,却赫然看见米歇尔的手下,粗鲁的把爸妈从船上押下来,推到沙发前方。 “喜悦、浩东,这是怎么回事?”方义脸色发白,看见女儿,急着要问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爸、妈!” 看见父母,她吓得脸色惨白,急着就要冲上去,浩东却拉住她,阻止她上前。她无助的回过头,看见他脸色冷如寒冰,不过,他没有看着她,而是瞪着那个可恶的小人。 “怎么样?这礼物值得一些折扣吧?你该给我多少折扣呢?”米歇尔露出卑鄙的微笑,还想了一想,故作大方的说。“我想,也不须要多,就对折吧,你觉得如何?” 他眯起了眼。“这就是你做生意的方式?” “对折很公道啊,你可以问问方小姐,我相信她一定觉得,这项交易绝对十足划算。” 那名杀手点完货后,走了回来,站到米歇尔身边,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枪口距离爸妈,只有三公尺不到。 喜悦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些邪恶的坏蛋,又气又惧,连声音都在发抖。“米歇尔,你……你快把我爸妈放了!” “别紧张,我当然会放,只要马尔斯同意这个最新的折扣方案,我马上就把他们还给你。” 米歇尔笑咪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享受着胜利的滋味。这才是他坚持方喜悦一同在场的原因,这个女人可以影响马尔斯,只要掌握了她,就能掌握这次的交易。 三年多前,他派人干掉马尔斯,想要吞掉战神的地盘,没想到杀手失败,马尔斯依然在这个圈子活动,还一再拒绝与他交易,害他错失好几笔大生意。 他该死的痛恨这个老是妨碍他做生意的家伙,谁知道年初,却又有情报显示,马尔斯用另一个身分,过着双重生活,却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就车祸死亡。 陈浩东死去后,马尔斯却还带着女星,在欧洲各地出双入对。 为了测试,他寄出光碟,等着看看那个失去丈夫的小女人,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啊,而她的确有了反应,还千里迢迢的跑来。 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战神这个在业界中,向来是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军火商,竟然真的在乎她。 看着泪湿眼眶的方喜悦、看着那个脸色难看的马尔斯,米歇尔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浩东……”喜悦紧张的看着丈夫。 马尔斯握着她的手,无声安抚,继续跟米歇尔周旋。“所以,你想用五折的价钱,买我这批军火?” “还有你的岳父、岳母。”米歇尔点头,好心提醒,笑得不怀好意。“而且,不是这一批军火,是你这里所有的军火。” 马尔斯的额上冒起青筋。他紧抿着唇,没有同意,但是旁边开始啜泣的女人,显然起了很大的作用。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点头同意。 “算你厉害。”他弹了下手指。“菲力,收钱。” 米歇尔得意的笑了起来,赞赏的再度拍手。“我向来听说你很有风度,战神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菲力和阿芙罗黛缇一同走上前,把装满钱的黑皮箱,全数收下。 米歇尔则举起酒杯,哈哈大笑。“马尔斯,很高兴和你做生意!” 语音方落,瞬间,菲力和阿芙罗黛缇同时发难,两人身手利落、合作无间,拳脚刀枪并用,只在眨眼间,就制伏敌方的人马,把挟持方氏夫妻的人,全数打倒在地。 解决那些男人后,阿芙罗黛缇一脚踩在那几箱装满钱的皮箱上,露出甜美的微笑,举枪对准米歇尔。 “别动!”她说。 没料到马尔斯的情妇和老管家,竟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米歇尔愣了一下,笑容尽失,急忙大叫。 “摩根!” 不用提醒,那名长发杀手,早已在那两人发难时,就举起了枪,直接瞄准马尔斯。 眼看情况危急,喜悦想也不想的,直接张开双手,挺身挡在丈夫身前,要以性命保护他。 “马尔斯!你不想要她的命了吗?”米歇尔叫道。 但坐在沙发上的马尔斯,却一脸冷静,姿态轻松的将紧张的喜悦拉到大腿上坐好。她还是担心他会受到伤害,仍旧死命的张开双手,想挡住随时会射出的子弹。 看见她不顾自己安危,挺身保护他,让陈浩东既感动,又生气。他伸出手,把她的小脸转过来。 “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的。” “我是答应,不会离开你身边。”她飞快瞥了他一眼,又匆匆把头转回去,防备的瞪着那个杀手,不忘辩驳。“我现在又没离开你身边。” 阿芙罗黛缇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抢口持续对准米歇尔。 米歇尔冷汗直冒,只能尽力维持镇定。“马尔斯,叫你的人退下,我就叫我的人收手。” 陈浩东抬起眼,冷冷的瞧着他。“你以为你依然占着上风吗?别忘了,我这里也有把枪对着你。” 米歇尔愤怒的喊叫。“你可以叫你的情妇开枪试试看,看是你或你老婆先死,还是我会先挂掉!” 这样的威胁,并不能吓退喜悦。她更是努力的,尽量伸展身体,恨不得自己能在瞬间暴肥一倍,能把老公全身上下都挡住。 陈浩东看着她。 他不是不感激,但是,她挡住他的视线了。他伸出手,把在腿上乱动的老婆,牢牢固定住。“好了,不要动了,你扭得像只毛毛虫。” “可是,那个人还举着枪……”喜悦回过头,却诧异的看见他竟扬起嘴角,露出莞尔的笑。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放心,没事的。”他把美丽的妻子更加揽进怀里,笑意也更深。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米歇尔的背后,那个持枪的杀手,不耐的拧起浓眉。 “你是不是搞错瞄准对象了?” 杀手先是冷冷的瞪着他,然后,竟然扬起了嘴角。 下一秒,在喜悦吃惊的注视下,那冷血杀手竟把手里的枪,转向米歇尔。 米歇尔脸色丕变,吓得魂都要飞了。“摩根,你这是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你被他收买了?他出多少钱,我给双倍!不,三倍!”米歇尔额冒冷汗,见眼前的杀手,一点也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他狗急跳墙的叫。“你想要多少都行……” 杀手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副手铐,将瞪大双眼的米歇尔,俐落的铐上手铐。 “米歇尔·马丁,你被逮捕了。” “你说什么?”米歇尔难以置信。 “我代表国际刑警,控告你走私军火、涉嫌谋杀,以及不当图利与行贿多国政府官员……” “国际刑警?可是,你是杀手啊!” “对了,还有教唆谋杀,谢谢你的提醒,必要时,我非常乐意上法庭作证。”摩根不忘补充。“你可以把财产留下来打官司。当然,那是说,如果还有剩下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马尔斯,你和国际刑警合作?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道义?你这混账……放开我……你们这些王八蛋!狗杂碎……”米歇尔气急败坏的叫嚣,但久等外头的大批警员,已经一拥而上,把他一路押了出去。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他说了道义这两个字?”摩根挖了挖耳朵,不可思议的讽刺着。 “你没听错,我也听到了。”阿芙罗黛缇笑着走过来。 喜悦看着那两个人,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太过来。接着,她看见重获自由的双亲,所有的思绪瞬间飞走,她担心的跑过去。 “爸!妈!你们还好吧?” “没有、没有!我们没事。”方义抱住女儿。 许水仙更是把女儿拉过来,检查她全身上下。“我们没事,倒是你有没有怎么样吧?你这傻孩子,真是吓死我了,怎么可以跑到浩东前面挡子弹?” 她粉脸一红。 “妈你刚刚还不是一样,一下子就挡在爸面前。” “呃,我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许水仙红着脸辩驳。 “才怪,你妈是因为太爱我了。”方义沾沾自喜,得意极了。 许水仙瞪了丈夫一眼。“你还敢说,刚刚不知道是谁在船上呛声,说什么要杀就先杀你的?” 方义笑得更开心。“那是因为我也很爱你啊!” 确定双亲安然无恙,她转过身去,看见丈夫走过来,朝她伸出双手。她迎上前去,投入他温暖的怀中。 “你还好吗?”他柔声问。 “嗯,我没事。” 菲力在这时也走过来,身边跟着那个脖子上有刺青的杀手。 看见摩根,她忍不住瑟缩,虽然事实证明,他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但是她还是觉得心里怕怕的。 “那个人是好人?”偷偷的,她问身旁的丈夫。 浩东还没回答,他们已经来到面前。那个杀手仍盯着她看,还上上下下、毫不客气的,将她打量一遍,那目光比之前几次,更直接、更大胆。 这个男人的眼神,还是一副想将她衣服剥光的样子。“这个小甜心,看起来很好吃。”他说。 “她是我的。”陈浩东冷冷的瞪着他,丢出如冰块般的字句。“把你的贼眼给我收回去。” 没错没错,她是浩东的,拜托拜托,别再看她了! 喜悦躲在丈夫身后,用力的点头,忍不住探出头,偷瞄那家伙一眼。 那男人耸了耸肩,眼里却闪过一丝戾气。接着,他瞥见她,竟然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吓得喜悦立刻又把头缩回来。 好恐怖,这个像野兽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好人?应该要有人把他关起来,关到笼子里面去! 一旁的菲力,走上前来,露出和蔼的微笑。 “喜悦小姐,谢谢你的协助,你今天的表现,非常勇敢。” “呃,还好啦,我也没做什么。”她有点害羞,从菲力俐落的身手,知道原来他也是sss的人。 “不,你做了很多。”菲力认真的说道。“如果你没有出现,米歇尔会在门口掉头就走,绝不会走入这个陷阱,让我们确认他的罪行。” 喜悦看着眼前的老管家,发现他的气势,完全不同以往,不再内敛有礼,反而变得十分落落大方,充满了自信,她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他一下子变得更加高大。 显然,他的本业,也不单单只是一个管家而已。 “我替你们准备了机票,就放在两位的卧房里。稍后,我会安排一场意外,让马尔斯坠海身亡。” 浩东喉头一紧,看着眼前的男人。“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菲力扬起嘴角,真挚的给予祝福。“你保重。”他伸出手。 陈浩东握住那只粗硬的大手。这只手,陪着他成长,带领他前进,他从未想过他会放开,但是他找到了新的、更需要保护的事物。 “你也是。”他说。 菲力点点头,松开手,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心疑惑的喜悦,拉拉丈夫的手。“浩东,菲力到底是谁?” “他是sss的成立者,组织里的最高指挥官。” 喜悦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他是……最高指挥官?!可是……”喜悦结结巴巴的,看着远去的管家,错愕到极点。“他之前还帮我替乐乐换尿布和洗尿布耶!” “他很习惯帮小孩子把屎把尿。”浩东镇定如常,看着慌乱的妻子,轻声告诉她。“我们都是被他带大的。” 看着指挥着所有人员的老管家,再仰望着亲爱的丈夫,喜悦忽然领悟,对于丈夫来说,那个老管家,并不单单只是个指挥官而已。 喜悦抬起手,轻抚丈夫的脸庞,微微一笑,道:“你知道,这里其实还不错,我不介意,偶尔过来度过假。” 陈浩东心头一紧。 这个女人,是如此温柔体贴。 看着她甜美的笑容,他情不自禁的,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吻了她。当两人的吻,渐渐变得火热时,旁边开始传来调侃的鼓掌和口哨,以及阿芙罗黛缇的娇笑。 终于,浩东抬起头来,贴着妻子湿润的唇,哑声开口。 “走吧,我们回家。” 她又羞又喜,露出甜甜的一笑。 “我,我们回家。” 尾声 “山居岁月”重新开张了。 在旧雨新知的争相走告下,民宿的生意,很快又恢复荣景。忙碌的生活,让时间飞快过去。 好不容易,返家后一个多月的某天,没有任何人订房住宿,一家三口终于偷得空闲,能好好的窝在一起。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山涧潺潺,林叶翠绿。陈浩东抱着女儿,躺在后院铺在草皮上的毯子里。喜悦则坐在他身旁,削着苹果,喂老公一口,再喂女儿一口。 她喜欢看着他吃东西,喜欢跟他这样悠闲的相处在一起。 扮演马尔斯时,他总是紧皱着眉头,板着一张脸,但是回家之后,他慢慢的放松下来。刚开始,她偶尔会发现他绷紧着神经,在夜半惊醒。可是最近,他作恶梦的次数变少了,也不再无意识的皱紧眉头。 只不过,有的时候,她还是会看见他凝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 毕竟,他是那么善于当那个冷酷的马尔斯,他几乎一辈子都在抓那些坏蛋,或许他还想念那样的生活。 瞧着丈夫若有所思的表情,喜悦忍不住问出心里的问题。 “浩东,你会想回去sss吗?”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怕你会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有点大材小用。”她咕哝。 闻言,他扬起嘴角,抬手抚着她的小脸。“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大材小用。” “真的吗?” “真的。” 喜悦瞧着他,好奇的又问:“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念那种生活?” “什么生活?” “就那些锦衣玉食、华服美馔,出入有名车,花钱如流水,住在古堡、豪宅里,坐拥三千美女,还可以逮捕坏蛋的生活啊。” 她的说法让他笑了起来,连乐乐也跟着格格直笑。 “你想得太美好了,那些钱、那些车、那些豪宅华服,都不是属于我的。”他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亲吻,噙着笑说道:“包括那些三千美女。” “可是,你的确可以享受啊。”她咕哝着。 他将她拉下身来,恣意亲吻。 “你是在嫉妒吗?” 她红着脸承认。“一点点啦。” “她们对我都没有意义,只是必要的道具。”他抚着她的红唇,诚心诉说。“只有你,才是我真心想要的。” 喜悦趴在他胸口上,把食指和拇指靠得很近很近的问:“你连一点点,都不会想要回去吗?” 见妈妈趴下,乐乐也费力的爬起来,从躺着、翻身变成趴着,和妈咪一左一右的,趴躺在爸爸的胸口上。 陈浩东拥着妻女,笑看着多疑的妻子。“我连一点点,都不想回去。” “你不想念那种刺激?”喜悦问。“那种抓坏蛋的快感?” “刚开始,或许会觉得刺激,等过了十年之后,那种刺激感,就慢慢变得有些麻木了。在那里,我看似拥有一切,但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 她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这阵子,他没有多说,但是她很清楚,他早已厌倦了那种扮演不同角色的日子。 想起他以前有多可怜、多寂寞、多悲伤,还得周旋在不同的坏蛋之中,她就觉得一阵心疼,不禁伸手摸着他的脸,亲了他一下,心疼的秀秀。“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 “了——”乐乐开口重复,大叫了一声。 喜悦笑着补充。“当然,还有乐乐!” “乐乐……乐乐……”小娃儿高兴的叫着,唱歌似的,不断重复再重复自己的名字。 陈浩东跟着笑了起来,将女儿拉上来亲吻,喜悦也凑上前狂亲女儿。三个人亲在一起,乐乐被父母亲得满脸口水,又笑又叫。 一阵混乱之后,他们躺回毯子上,看着树上的蓝天白云。一片叶飘落,随即被风吹走。 喜悦喘着气,转过头来,看着心爱的男人。 “浩东,你在这里,真的快乐吗?” “我很快乐。”他回答得毫不迟疑。“事实上,我这辈子,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才懂得什么叫做快乐。” 以前,人家叫他战神,其实他从来不是什么好战份子,如果这世上,真有什么让他愿意重披战袍,以身奋战,那也唯有她和乐乐而已。 “只有为了你,才能让我再次回到那个地方去。” 喜悦感动无比,再度凑上前,亲吻他的唇,重复深情的告白。 “陈浩东,我爱你。” “我也爱你。” 阳光灿烂,幸福的号角,再次响起。 这一次,号角响彻云霄,直达天际,宣告爱的存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