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 第1章 入海口,采药逢山山有药 通往郊外的小路,人烟稀少,浓林密叶,两个身材欣长的男子并肩朝着长河边走去。一人身着青袍,系三寸宽绛紫色腰带,约十六七岁年纪,疏眉入鬓,瑞眼如星,嘴角微翘,自带着一股子矜贵轻灵之气。另一人一身白色长袍,同色腰带,约十八九岁,眉眼细长,稍显沉静,肩上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 秦正蓝斜睨了魏玉堂一眼,撇了撇嘴,“玉堂,知道咱们去岛上你还穿这一身白衣,回去若是让魏伯发现咱们偷跑出城,你可不要把我供出去!” “是你强迫于我,我自是不敢犯规矩的。”魏玉堂轻轻飘过一句。 秦正蓝倏的站定,瞪着眼睛怒道:“你是故意的!” 魏玉堂转头直视着秦正蓝。“还去不去了?不去我就回了。” “去、去、去,走嘛!就知道威胁我……”秦正蓝双手搭上魏玉堂的肩膀,推着他向前走。 魏玉堂头也不回。“你是少爷,我可不敢的。” 秦正蓝陪着笑脸。“看你,又说那话……” …… 长河岸边。 此地正是入海口处,似是一个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空气中飘着一股子咸腥味儿,各种海鱼海虾摊贩高声叫卖,早点茶摊支在另一侧。岸边一排排挤满了各式的渔船。 “小公子,新鲜的梭鱼,来点不?” “海蝗鱼嘞!” “二位来碗馄饨吧?”…… 两人经过之处,叫卖声不绝于耳,快走了几步,他们找了个稍微清净些的茶摊,坐了下来,“伙计,来两碗茶!” “来嘞~”茶摊的伙计一边应着,一边拎着一个水壶小跑着过来,将桌子中央翻扣着的一摞大茶碗翻过来两只倒上茶水。 “两位小公子慢用,还来点吃食不?”伙计用手巾抹了抹桌子。 “有什么?”秦正蓝的肚子有点饿了,一早急着出门,没吃几口饭。 “枣糕和马蹄糕,只是不如城里的点心精细,可垫垫肚子。”伙计回道。 秦正蓝见没得挑,便道:“各来一份吧。” “好嘞!”伙计转头呟喝着:“捡两份点心!” 秦正蓝喝了几口茶的功夫,伙计端了两盘点心,又给他们的碗里续上了茶水。 秦正蓝先拿了一块马蹄糕递给魏玉堂,自己才吃了起来,刚嚼了几下,便拧了眉又挤着眼。“唉呀,这是放了多少糖,好悬没齁死我。” 魏玉堂看了他一眼,没理会,独自吃着。 秦正蓝紧喝了两口茶,倒也不浪费,把剩下的一小口儿马蹄糕也添进嘴里硬咽了下去,又拿起了一枚枣糕,咬了一小口尝了尝,便满意的吃了起来。 “小心噎着。”魏玉堂瞧着秦正蓝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秦正蓝翻了魏玉堂一眼,又捡了一块枣糕递给魏玉堂。“你也吃这个,那个齁得慌。” 魏玉堂推了回去。“我爱吃甜的。” 二人吃罢,把剩下的点心叫伙计包上,塞进随身的行囊里。 沿着河岸边来回走了两趟,可供租用的有各式的竹筏和乌篷船,魏玉堂挑了一只稍大的乌篷船,船夫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壮汉,挽着裤角,交涉片刻,船夫站在船头划着浆朝远处的小岛驶去。 秦正蓝微靠在蓬边,魏玉堂端坐于篷内。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风吹荡着船身,阳光折照过来,晃着眼睛,秦正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船家聊着天。 船夫摇着浆,问道:“月沙岛人迹罕至,两位小公子怎么想到去那里?” “听说这岛上的蛇大补,我抓几条回去泡酒!船家要不要一起?”秦正蓝信口胡诌着。 船夫闻言吓了一跳。“哦哦,不了不了,您二位要小心呐。” 秦正蓝又问道:“船家,到月沙岛要多久呢?” 船夫回:“将近十里水路,不到一个时辰吧。” “您这体力真棒!”秦正蓝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船夫一笑,“嘿嘿,出海惯了……” “到达小岛后,等两三个时辰,再接我们回来,到时多付您一趟船钱,可行吗?”魏玉堂接口道。 “可行,可行。”船夫忙不迭地应口。 阳光晃得有些眼疼,秦正蓝往船篷里靠了靠,闭目假寐。魏玉堂轻皱了皱眉,弯腰潜到篷口,把秦正蓝挡在身后,侧对着船夫坐正,少时,便也轻轻阖上双眼。 船体一阵晃荡,两人同时睁开了眼。入目一大片沙滩,稀稀疏疏落着些大石头,不远处便是草木丛生,一片郁郁葱葱,船已然是靠了岸。 两人未等船夫将船停稳,已起身跳下船板。 “船家,就辛苦您多等些时候了。”魏玉堂说罢二人向船夫稍欠了欠身,便向丛林密集处走去。 “小公子,早些回转,过了申时风就烈了。”船家又朝二人轻喊了一声,两人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船家便拖拽着缆绳系在一块大石头上。 秦正蓝指着南面的密林,“玉堂,先往南边走,北面多为草滩灌木,不好行走,南面树木繁盛。” “好。”俩人并排往南面走去。 “可惜咱们这地界儿也没有个深山老林,据说山里面珍贵药材可多着呢,每年大舅舅从东三省采购药材回来,那个稀罕劲儿,二舅舅说南边品类也是数不胜数,很多咱这没见过的。”说着说着秦正蓝脸一垮,叹了口气,“哼,哪回也轮不到我去,没他们还不行了似的?哪天小爷我自己去!”接着秦正蓝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一本正经的道:“放心,到时候哥哥带着你见世面!” 听到这里,魏玉堂一顿,双臂环抱于胸前,稍一歪头,目不转精的盯着秦正蓝。 秦正蓝噗嗤轻笑出声,看了魏玉堂一眼又急忙强忍住笑意,用手轻打着自己嘴唇赔礼。 “哟,瞧我这张嘴,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玉堂哥哥带着我去见见世面。” 魏玉堂神情稍一缓和,秦正蓝又道:“到时候咱最好是能到那天材地宝之地,寻到千年的人参万年灵芝,卖个大价钱,先给玉堂哥哥购一处宅院,再娶一个美人儿,过个两年再……” 第2章 归途中,针灸巧救溺水人 “铛!”秦正蓝摇头晃脑还没讲完,脑后就被敲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 秦正蓝回头嘻嘻一笑,“好啦,逗你玩呢,谁叫你那么闷呢,别生气,明儿请你看皮影儿。” 两人说笑间便进了树林。林子里有酸枣树、洋槐、有不少树干上还缠绕着野葡萄藤。 秦正蓝折了根树枝,边走边拨开挡在面前的枝杈。“看来这里鲜有人来,连条小路都没有。” “这黄精,年份够长了。”秦正蓝拨弄着几簇轮生叶片,叶下种子呈下垂的植株。他躬身蹲下,捡了一块石头,稍稍往下挖了几下,刚要抬手,面前便递过来一把小手锄,秦正蓝朝魏玉堂笑了笑,接过锄头轻轻的刨着,少时,土质全松动了,伸手一提,一大块黄精,品相相当好。 “嘿,好大一块,怎么样?”秦正蓝提着这块黄精笑得得意又明媚。 魏玉堂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伸手接过黄精,折了茎叶,放到刚从背囊里拿出的一个布袋中。 秦正蓝倒也不等魏玉堂回应,接着刨剩下的几棵大株的。 “啪!” 突然一条三角头,带褐色圆斑的蝮蛇将将掉在了秦正蓝的面前,秦正蓝一哆嗦便又电光火石间捏住了蛇的七寸。 “玉堂,你吓坏我了!”秦正蓝稍稍带着幽怨。 “我刚才看它可是冲着你的脖子去的呢。”魏玉堂悠悠地道。 “嘿!我这暴脾气。”秦正蓝捏着这条蛇用劲儿甩了几下,咬牙切齿地。 “咬之前不打听打听小爷的名号吗?我先取了你的胆入药,再将你泡酒,看你还敢嚣张!”说着说着突然用力扔出去有半里地,“今儿先饶你一命!” 魏玉堂嘴角抽了一下,不作声的把剩下的黄精装到袋子里。俩人便起身接着往前走去。 一路走去,二人又看到一片芍药、山竹……都是一些常见的草药。 “我看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走了许久,又挖了几块白芨,秦正蓝便有些悻悻然了。 魏玉堂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道:“回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好吧。” 两人一路回转,眼看着阳光正盛,走得倒也不急。 魏玉堂拎着那个袋子走在前面。“佑之,最近是有什么缺钱的地方吗?” “没有。” “那为何这么着急筹钱的样子?” “啊?”秦正蓝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月咱们出来有五六趟了,你是缺钱了吗?” “没有,没有。”秦正蓝说完,眼珠一转,忽然冲魏玉堂嘻嘻一笑,刚要开口。 魏玉堂便喝了一声,“闭嘴!” 秦正蓝被惊到了一样。“怎么了嘛,我还没说什么呢!” “不必说了!”魏玉堂自知秦正蓝又要胡言乱语,转身便走。 “呵呵!”秦正蓝突然间兴致盎然起来。 魏玉堂则在心里怪自己刚才为什么多嘴问他那么一句。 “唉!”突然魏玉堂的手背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传来一阵刺痛。 “怎么了?”秦正蓝立刻就转过了头。 “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魏玉堂皱着眉,看了手背却没发现红肿,但就是刺痒难当。 秦正蓝观察了一下,看到路旁的一丛带锯齿叶子的植株,便捏下两片叶子,搓烂,敷在魏玉堂的手背上。 “怎么样?” 魏玉堂用手指肚蹭了两下。“嗯好多了。” “这叫蝎子草,应该是被它的刺扎到了,用它的叶汁敷上便好。”秦正蓝笑道:“在外不能拈花惹草,小心伤了自己。” “快走吧你!”魏玉堂没好气的推了下秦正蓝后背。 秦正蓝踉跄了一下,倒也不恼。 …… 城外小交易市场。 秦正蓝看到魏玉堂从药房出来便迎了上去。“怎么样?” “嗯,价格还算公道。”魏玉堂一伸手,翻出几块散碎银子。 “这次的你留着。”没等魏玉堂开口,秦正蓝转身走了。 二人刚出了市场,便听到河边一阵哭天抢地的喧闹之声。 “儿啊,我的儿!” “快,用力压!” “不行了,没气儿了。” “再试试。” “压了水,孩子不行了。” “儿啊……” 二人拔开人群,只见一打扮显贵的妇人抱着一浑身湿漉漉的六七岁小儿,脸色发青,双眼紧闭,已然是没了气息。旁边诸人皆是唉声叹气,议论纷纷。 秦正蓝急步上前,探了鼻息,又摸了了摸胸口,感觉胸口尚有余温。 “孩子给我!”秦正蓝对抱着孩子的妇人说了句便提起孩子趴放在石头上,扯掉套裤,拿出长针半点没有犹豫刺入小孩的会阴穴,只见小孩喷出一口水,还是没有声息。 秦正蓝没有拔针,侧退半步,静静观察着小孩儿。 刚才一瞬间愣住神儿的众人又窃窃议论起来。 “管用吗?” “没动静啊?” “没气儿了,还能行嘛?” “儿,孩子,你睁睁眼呐!”孩子的母亲此时又忍不住哭喊着去摇晃孩子。 “稍等。”秦正蓝安抚了妇人一句。 少时,只见小儿身体微动。妇人惊喜,刚要去抱孩子,被秦正蓝一下拦住了,须臾小儿又微微动了动身子,二便随之而出,小儿哇一下大哭出声,已是清醒。 秦正蓝起了针,妇人迅速抱起了孩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醒了醒了。” “嘿,真神了诶!” “公子厉害!” “小公子哪家的?” …… “唉!公子。” 秦正蓝未等众人反应,已迅速收了针出了人群,随口唤道:“玉堂,走了!” 魏玉堂提脚刚要跟上,却被身边诸人拦了下来。 “唉唉,小公子先停步,请问,二位公子是哪家的?” 这时那抱孩子的妇人也反应过来,追问道:“公子,救命之恩,请留下姓名,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魏玉堂不想回答,想一走了之却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紧紧拉住了衣衫,越是着急越是走不脱。 “是啊,是啊!公子请留下姓名。” 众人的追问中,魏玉堂眼见着秦正蓝渐行渐远,只好道了句:“城内安康堂医馆。” 待众人一松手,魏玉堂抖了抖衣服,便急步追了过去。 第3章 幽州城,佑之出城见恩师 幽州城东安家老宅 二人返回安家老宅时天色已晚,他们由正门转进回廊,魏玉堂回到南房,秦正蓝蹑手蹑脚由抄手游廊转进主院的东厢房,他跟安老太爷住在一套院子里,安老太爷就歇息在正房里屋。看到安老太爷屋里还亮着灯,秦正蓝轻轻带上了门,心虚的没敢发出一点声响,点了灯,换掉了外衫。 “当、当当。”秦正蓝刚靠在床头歇了一会儿,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他赶忙跳起来开了门,一看正是魏玉堂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秦正蓝把他拉进房里,又轻轻关上了门。 “你怎么来了?” “我爹见你房里亮了灯,说给你留了饭,叫我送过来。”魏玉堂边说边打开食盒把两个小菜一碗白饭摆到小桌上。 秦正蓝心里一颤。“魏伯训你了?” “没有。” 秦正蓝松了口气。“你坐下,一起吃点儿。” “我回去吃。”说罢,魏玉堂掏出几块碎银放到桌上便出门而去。 秦正蓝一看,正是后晌卖药材得的银两。 次日一早,安家老宅 秦正蓝打湿了毛巾擦了把脸,便去了正房堂屋。 堂屋内的圆桌上已摆上了早饭,红豆薏米粥,糖饼,还有两碟小腌菜,安老太爷已经盛了一碗粥细细的喝着。 安老太爷是秦正蓝的外公,虽然年逾七十,但身子骨依旧硬朗得很。 “外公,早。”秦正蓝进了门对安老太爷行了一礼。 安老太爷只抬了下眼皮。“坐吧。” 秦正蓝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坐在了安老太爷的侧边,又拿了一张糖饼掰给安老太爷一块。 “外公,今儿我送您去医馆?” 安老太爷从前年起儿孙们就让他休养在家,但每月逢五逢十的几个日子他还是坚持去医馆坐诊,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运动好比灵芝草,何苦去把仙方找。人怕不动,脑怕不用。”总之就是年纪大了也要适当动一动。 “你大舅舅顺道儿过来接我,今日你若是不读书,也随我去医馆抄方吧。”安老太爷掰了一小块饼塞到嘴里。 “我想去西郊私塾瞧瞧沈先生。”秦正蓝轻轻地回了句。 安老太爷轻皱了下眉,随后便释然。“也好。”说罢掏出几块银子放到桌上,“买些点心,也替我给先生带个好儿。” “用不了这么多……”秦正蓝看到银子两眼放光,却还是假装腻腻歪歪的犹豫着。 安老太爷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哼笑了一声。“余下的你留着用。” “谢谢外公!”秦正蓝麻溜地把银子揣到怀里,又端起饭碗,瞬间觉得连小腌菜都格外的香甜了。 饭罢,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管家推门进了屋。“老太爷,大爷的车来了。” 安老太爷起了身,抖了抖袍子。“好,这便走吧,善为,提着我的行医箱。” “记着呢。”魏善为提起行医箱跟在后头。 秦正蓝送安老太爷出了门,便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 书架上取下一个书匣子,往书桌上一倒,已有一小堆散碎银子,随后秦正蓝又把怀里的几块银子掏出来放到一起,满意地笑了笑。 “嘻嘻,还真不少呢。” 秦正蓝随手取了一枚荷包,美美的把银子装起来,揣进怀里,又拍了拍,这才出了门去。 逛到街上,包了两袋点心,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到了西郊,看到有卖鱼的,便又拎了两条活鱼,一路兴致盎然地到了私塾。 沈家的私塾就开设在自家庭院里,院子已然是很破旧了,大门敞开着,门口没有挂牌匾,门里一道影壁墙隔绝了视线,上书一个善字。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还没进院子,便听到一阵读书之声,走进院里,正前方便是改作了学堂的正厅,厅里有十几张几案,案前的小孩儿从几岁至十几岁的都有,上首桌一位约摸七十来岁,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手执一本书,跟着朗诵声翻着书页。秦正蓝刚进院里,沈先生便瞧见了他,交待年纪稍长的一个学生监读,笑着迎了出来。 “正蓝来了!” “先生。”秦正蓝手里拎着东西不便行礼,只轻轻躬了躬身。 沈先生拍了拍秦正蓝的肩头。“来,进屋。” 二人穿过游廊进了后院。 秦正蓝将点心递给沈先生,娴熟的进了厨房,将鱼养在盆里才回到堂屋。 “清扬!”沈先生朝着西屋轻喊了一声。 少时,一个年轻的姑娘便走了过来,正是沈先生的孙女,沈清扬。姑娘身着简朴,未戴发饰,虽无倾城之姿,却也是明眸皓齿,显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她看到秦正蓝眼晴一亮,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便端了两盏茶过来。 沈清扬给秦正蓝递了茶,“正蓝几时来的?” “谢谢师姐,我刚到。”秦正蓝双手接过茶盏。 沈清扬又给沈先生递了茶,便也坐在了侧边。 秦正蓝随手拿起买的糖葫芦递给沈清扬。“师姐,给。” 沈清扬笑眯了眼。“就知道正蓝记着我。” 秦正蓝也笑眯眯地回应道:“那是自然。” “安老太爷可安好?”沈先生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还是有些烫。 秦正蓝回道:“好着呢,今早让我代他给先生问好呢!” “呵呵,让安老太爷费心惦记了。”沈先生眉目间带着笑意。 “学生们可听话吗?” 沈先生回道:“穷人家的孩子多,大都是听话的。” “我还没见过比正蓝更调皮的学生呢!”沈清扬揶揄地笑着。 秦正蓝脸一红。“师姐你又笑话我,还不是你打我打得狠,要不然我也不会逃学。” 沈清杨则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玉不琢,不成器。” 秦正蓝闻言立时夸张地睁大了眼。“怪不得如今我博学多才,超群出众,原来是多仗得师姐教导有方,正蓝在此谢过了。”说完还正经八百地站起来朝沈清扬行了一礼。 沈清扬瞪了他一眼。“呵,一点也不害臊。” “师姐……”秦正蓝不满地噘了嘴。 “清扬,你去跟张妈说一声多做两个菜,留正蓝吃午饭。” “好。”沈清扬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秦正蓝忙站起身。“我陪师姐出去买菜。” “不用,张妈一个人去,现下清扬不方便出门了。”沈先生抬手拦住秦正蓝。 秦正蓝不解。“为什么?” 沈先生放下了茶杯。“前阵子有媒人给清扬说了婆家,我给她应下了,闺阁待嫁,不便出门。” 第4章 西郊外,听闻佳人婚期近 秦正蓝霎时间愣住了,半晌才喃喃道:“待嫁?师姐她……,要嫁人了?” 沈先生叹了口气。“二十了,已经是老姑娘了。照常十五六岁就该结亲了,她爹娘没得早,是我把她耽搁了。” “师姐……师姐同意了?”秦正蓝竟有些结巴。 沈先生眉头微皱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如今早日给清扬觅得良人,我对她父母也算有个交待。若是他日我撒手人寰,她也不至于没个去处。” 秦正蓝一时有些语塞。 沈先生接着道:“正蓝,你稍坐,马上下课了。” “哦好,好,先生您先去。”秦正蓝下意识的回了句。 沈先生起身到了前院,只听得喧闹了好一阵子,便是学生们收拾案几起身放学道辞的声音。 秦正蓝呆愣了好一阵,才端起茶盏轻嗫着。 “正蓝!” 听到声音秦正蓝吓了一跳,转头才看到是沈清扬回来了。 “呵呵,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秦正蓝不由得仔细看了看沈清扬,脸颊微红,双眼顾盼流波,成熟中带着一丝稚嫩,笑颜中藏着一点狡黠。他在心中唏嘘轻叹:“能与师姐结亲的,定然是这世间极好的男子了吧,也许她此时是期盼又幸福的吧。”想到此处,秦正蓝稍稍释然。 “师姐,刚才先生说给你许了人家。”秦正蓝挤出一丝微笑。 沈清扬一愣,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又恢复了笑容。“是。” “定下日子没有?”秦正蓝的手无意地揉捏着衣襟。 “还没选日子,媒人说要等他家的安排,估摸着需要不少时日吧。” “那一定是个极好极好的男子吧,要不然配不上我师姐。”秦正蓝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听说是南城门外一户小买卖人家,只三口之家,父子俩在集市支个摊子卖些个炒花生,栗子,母亲操持家务,生活倒也过得去。” “不是读书人?” “说是略识得几个字。” “你可喜欢?” “没见过,说不上喜不喜欢的。” 秦正蓝犹豫道:“师姐不是说过要找一个能与你对句成诗,琴瑟和鸣的夫君吗?” 沈清扬摇了摇头。“这两年爷爷为了我的婚事操心劳神,不得安生,我也不想再让他费心了。” 沈清扬抬头望着秦正蓝,又略带安抚的语气说道:“正蓝将来定能觅得一个与你琴瑟和鸣的女子,给你带来幸福。” 秦正蓝眼角微红。“师姐,我希望你能幸福。” 沈清扬一笑。“放心。” 二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秦正蓝又有些恍惚,也许这个消息于他来讲有些突然,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适应。 “哟,我还给你烧着排骨呢!竟忘了!”沈清扬突然间站了起来,边跑向厨房边对秦正蓝道:“你先喝茶,我去看看火。” 秦正蓝看着她跑远,默默回道:“好。” 餐桌上,一盘红烧排骨,糖色炒得鲜亮,一看就是沈清扬的手艺;一条清蒸鱼,鱼身上撒着切的细细的葱丝儿;还有一盘小青菜,一份丸子汤。 沈清扬给秦正蓝舀了一碗汤,又夹了两块排骨,“快吃呀,你最喜欢的红烧排骨。” “嗯,早就馋师姐做的排骨了,你也吃。”说罢秦正蓝也给沈清扬夹了一块排骨。 沈清扬咬了一口,嗤笑一声。“果然是火候久了,下次来再给你烧好的。” 秦正蓝也跟着笑了,不过这顿饭吃得有些恹恹然,嘴里赞着好吃,却味同嚼蜡,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添着饭。 饭后,沈清扬给二人重新沏了茶,忙着把碗筷拾到厨房。 “先生,学堂上,身体还吃得消吗?”秦正蓝依着惯例询问着沈先生的身体状况。 “尚好。”沈先生笑了笑。 “先生也要量力而行,别伤了身体。”秦正蓝却是瞧着沈先生眉眼之间略显疲态。 “是老喽,心有余力不足了。”沈先生端起茶杯吹了吹,似是掩盖着落寞的心情。 秦正蓝则是安慰道:“先生开办学堂几十年,已经是极大的功德了,定能长命百岁。” 说着他把早间装银子的荷包放到沈先生面前。“上次来看到又新收了几个学生,见穿着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想必又是先生资助了才能来读书的。” 沈先生推辞着。“你每次拿来的银两足够用了,这才没几日呢,怎么又装来这么多银子?” 秦正蓝又推了回去。“府里给我的月钱花不完,跟着先生资助一些笔墨,也多沾些功德!” “正蓝,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给自个儿存着些,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那是自然,先生放心,存着呢。” “现下这学堂,也多亏了你费心扶持着,唉!。”沈先生不知是在叹自己心力不足,还是给秦正蓝添了麻烦。 秦正蓝则道:“记得先生曾教导我说‘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我也是为自己积点福德嘛。” 又喝了会儿茶,秦正蓝便起身告辞。 沈先生与沈清扬送至门口,秦正蓝回身行礼告辞,又对沈清扬道:“师姐,贺礼我下次来再给你。” 沈清扬微微颔首,二人目送秦正蓝离去。 沈清扬扶着沈先生回了房。“爷爷,先回屋睡会儿吧,一会儿又该上课了。” 待到沈清扬也回了房间。 沈先生拿出一本账册,封面写着“秦正蓝”三个字,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只见他翻到末页,沾笔写道:“五月二十三日,白银十六两。”写完,又往前一页一页细细的翻看了一遍,许久才合上。 另一间屋子,沈清扬靠在床上,手握着一本书,眼睛却愣愣出着神,半晌也没翻一页,此时她心绪复杂,脑中一遍遍回响着秦正蓝的声音。 “师姐,先生说给你许了人家。” “那一定是个极好极好的男子吧,要不然配不上我师姐。” “你可喜欢?” “师姐不是说过要找一个能与你对句成诗,琴瑟和鸣的夫君吗?” “师姐,我希望你能幸福。” “师姐。” …… “你可喜欢?你能幸福吗?”沈清扬轻声问着自己。 良久,沈清扬长长舒了一口气,把书又翻了一页,轻轻读道:“新柳拂堤飞花撒,漾漾生波逐水流。一入江河迹难再,也无根来也无由……” 第5章 秋影园,台前幕后皆是戏 秦正蓝从沈家回来,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一边在想着师姐成婚,送她些什么贺礼比较好,布行、成衣铺、首饰铺……左瞧瞧右看看,看着哪个都太俗气,配不上沈清扬,逛得久了些,心里烦得紧。一抬头,瞧见了“秋影戏园”的牌子,转身便进了门。 这个时辰大厅里听戏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几桌人,台上正唱着《秦香莲》,“……食不饱来衣不暖,全仗着为妻的十指度光阴,供你读书,求上进,大比年为求功名咱们夫妻才离分,你走后盼一日来又一日,一日我盼想你十二个时辰……” 这时伙计哈着腰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是坐大厅还是二楼?” 秦正蓝转弯上了楼梯,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一盘花生,一盘醉枣儿,一壶茶。” “好嘞,您稍等着。”伙计应声下楼。 秦正蓝俯视窗外,此时街上人来人往,对门的怡香楼门口有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铺,怡香楼的几个姑娘此时正在来回挑着试,瞧着很是舍得花钱。秦正蓝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嘴里喃喃自语:“胭脂……香粉……香粉……”突然眼前一亮。“嘿,来钱了!” “客官,您说什么?”此时伙计已端来了茶水和吃食。 秦正蓝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无事,你下去吧。” 秦正蓝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接着看向厅里的皮影戏。“……只教我明白吧死也无怨,哪怕是粉身碎骨我死也甘心,我的夫呀,你留下吧,你留下吧,可怜可怜我吧,苦命的人,我那好心的夫君……” “听得人心堵,换个曲儿!”一道喊声由楼下传来。 秦正蓝闻声望去,见楼下有一桌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穿着华贵,桌上摆了不少水果点心,其中一人正站着身手指向台上吆喝着。 台上的唱声没停,只不过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个伙计,虚扶着那人的胳膊。 “哟,这位爷,您先坐呐,您要听哪出戏,跟小的说,小的这就帮您排上。”说着点头哈腰的又给那人续了杯茶。 那人坐了下来,依旧烦躁,抬手拍着桌子。“换出‘五锋会’。” 伙计道:“爷,上旬就贴了通告,‘五锋会’暂时唱不了,有两张影人儿毁了,正在赶制呢。” 同桌的一人接过了话茬儿:“那就唱‘杨家将’吧。” 伙计赶紧应了下来:“好嘞,爷,这就给您排上,这出戏完马上唱‘杨家将’。” 刚才那人又不愿意了。“立马给我换,把这出戏停了!” 伙计为难道:“爷,这戏开场了便不能停。您麻烦稍等一会儿。” “怎么不能停!我说停就停!这什么鬼声气儿,唱得我心烦,赶紧的!”那人又提高了声调儿。 “爷,爷……您这……”伙计有些个胆怯了,身子躬得越来越低。 其他的几桌客人窃窃私语起来,没人反驳也没人阻止。 那人一瞪眼。“还不赶紧的!” “爷,东家不在,这小的做不了这个主啊,您多担待……”伙计的腰都哈到了膝盖头上。 台上的戏依旧唱着。 “啪!”那人噌一下站了起来,一个大力把茶杯摔到了地上。 伙计吓得连着作揖。“爷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这是闹的哪出儿啊,栓子,你又把哪位贵客得罪了?”这时从后台走出两人,皆有十八九岁,走在前面的青年手执着一把折扇。 秦正蓝认出了两人,正是一起读私塾的同窗,前面一人名马文轩,后一人名马文皓,是堂兄弟俩。秦正蓝没动地儿,抓了几个花生剥着,坐在那儿看热闹。 伙计一看来人,忙哈腰回道:“少东家,这位爷要中途换曲儿。” 马文轩看都没看他一眼,合起扇子指着桌子。“没眼力见儿,先给这桌客人重新沏一壶好茶来。” 伙计赶紧应一声麻溜的跑了。 马文轩对着这桌客人拱手道:“这位客官,抱歉了,下人不懂规矩,顶撞了您。” 那人不屑地瞥了一眼马文轩。“你又是哪个?” “在下马文轩,是这戏园子的少东家。今日家父不在园子里,恕在下眼拙,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声音是越来越大。“行了别跟我废这些用不着的话了,赶紧的,换个曲儿!” 马文轩则是压低了声音。“兄台,戏有规矩,开唱了便不能换。” 那人又恼了,喊道:“我不管哪门子规矩,让你换你就换!” 马文轩又拱了拱手。“实在抱歉,行有行规,兄台见谅。” “那我就拆了这戏台子!”那人喊着又摔了一个茶杯,就要往台上冲。 马文轩马文皓二人一下子拦住了他,其他的伙计也都赶紧跑了过来。一时间整个戏园子乱了起来。 “我看就依这位仁兄的意思,给他换个曲儿不就成了嘛!干嘛闹这么大动静。” 楼上突然传来一道高昂的声音。众人一愣,齐头向楼上望去,见是一位年青公子,正信步走下楼梯,此人正是秦正蓝。 马文轩和马文皓齐声惊疑道:“秦……正蓝?” 说话间秦正蓝走到众人面前。他对着马文轩道:“少东家,你说你多大个事儿,闹成这样?你就依了这位兄台换个曲儿又能如何呢,我们这些客人也没有什么意见,看个热闹罢了!”说罢他环顾了一圈在坐的客人,有的客人坐着,有的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看热闹还是吓到了,只是往这边看着,并没人言语。 马文轩没想到秦正蓝竟然向着别人说话。“这,这,你是不明白,这戏园……” “诶~”秦正蓝扬声打断了马文轩的话,“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嘛。”说到这儿,秦正蓝又对着挑事儿那人道:“这位兄台,是这么个理儿吧?” 那人没回话,却也没再闹。 秦正蓝接着道:“不过,这位兄台,听说这戏啊,听者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一腔开场是八方来听。” 那人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第6章 进后台,戏园规矩真是多 秦正蓝凑近他的耳朵。“意思就是听戏的不止活人,神鬼也在听!现下您想停了这曲儿,但不知道他们听没听够呢?” 秦正蓝挑了一下眉接着道:“我听说在太宗年间,有一富家少爷听戏途中非要强行换戏,结果惹到了同在听戏的鬼差不满,到了半夜,他自己愰惚着进了戏园上了台,被他停了的那出戏硬是身不由已地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亮前竟溢吊在戏台的廊柱子上了,也不知道是自溢的还是那鬼差给吊上去的。” 那人刚要接口,秦正蓝环顾了一圈又道:“还有,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知道的,就在两个月前,在滦州城的一个戏园子里,本地府衙的公子在听戏途中觉得心烦脑胀的,非要换曲子重唱,怎么劝都劝不住呀,最后以权压人,强行换戏,戏园子惹不起他呀,给换了曲儿,你猜怎么着?说惹恼了一队前来听戏的阴差,不光是他,连着整个戏园子都没保住,不知道是何等的惨状,说是官府去办案的衙内都吓疯了好几个呢,你就说瘆不瘆人吧。” 说到这儿那些客人都交头接耳,跃跃欲起。再看那闹事的人也一时无言以对。 秦正蓝缓了缓,清了清嗓子起了高调儿。“不过呀,我也只是听说的啊,也不保真。依我看呢这戏园子,也没必要非得守着这些个旧规矩,这位兄台,你说是不是?” 不等那人回答,秦正蓝对着马文轩一抬眼。“少东家,客人来了园子听戏就是图个乐呵,不依了人家,看这架式你这戏台子立马就不保,我看还是息事宁人,听这位兄台的,换个曲儿罢了,那些个什么阴兵鬼差的事毕竟也是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不过我这个人胆子小,换曲儿之前我得先走了。”说完他转头问那人:“这位兄台想换什么戏来着?” “不必了!”那人眼中似乎透出一丝恐慌,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哎,大哥,你等等我们啊!”余下的两个同伴喊了一声也一起儿追了出去。 戏园里客人也逐渐平静下来,台上的曲儿依旧唱着。马文轩转圈对客人行礼道歉。 “适才对不住了,惊扰了各位贵客,一会儿让伙计给各桌添一壶好茶,以表歉意。” 此时秦正蓝刚走回到楼梯口,马文轩忙紧走几步拦住他。“正蓝,正蓝兄止步,止步,走,咱们后堂好说话 。”说着搭上了秦正蓝的肩。 秦正蓝指了指楼上。“我点的茶在楼上。” 马文轩一边推着秦正蓝往后台走一边道:“诶~,跟我走吧,稍后兄弟请你吃顿好的,好好谢谢你。” 秦正蓝倒也不推辞。“今儿茶水钱给我免了便好。” 马文轩哈哈一笑。“好好好 ,免了免了,走嘛,跟我去后堂。” “常言道吃饭不上厨房,看戏别进后台,这不合适。”秦正蓝有些踌躇。 马文轩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今日这事儿多亏了你在,为表谢意,我先领你参观参观。” 马文皓也附和着。“就是,咱们也许久没见了,再说你今天可帮了大忙了,不然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呢!” 三人谈话间便已由侧门进入了后台,秦正蓝第一次看到皮影戏后台的样貌,有些新奇的左右瞧着,只见幕布后是一长条桌子,桌子上摆着几个影人儿,桌子后几个人一边用竹棍儿和丝线操纵着影人儿表演,一边跟着曲子唱着戏词儿,另一侧几人则是打着鼓奏着乐。 马文轩轻声笑道:“怎么样,正蓝,没进过后台吧?” “嗯,头一回。”秦正蓝应着又看向幕布正后面一整面墙挂着的各样式的影人儿,还有另外一侧区域专门摆放着的各种乐器。 马文轩顺着秦正蓝的眼光介绍道:“这一边是‘西游记’的,这些是‘打銮驾’,这些是‘西厢记’,这儿是‘白蛇传’,……” 秦正蓝很是感兴趣。“有意思,摆放也甚是整齐。” 马文轩一边用手指比划着一边讲道:“这戏班的规矩,影人夹子靠墙放时,需正面朝外,谓之曰‘背时’,平放时朝上。男女影人儿的头和身子不能混杂,以免乱了阴阳。人脸不能相对而放,否则会导致戏班内闹分裂,生口角。看那一侧的乐器,必须立着放,不能躺放在地上。这摞子是剧本,人不能坐在上面的,沾了屁股会臭了戏……” 秦正蓝听到这里嗤笑一声。“这规矩可真是多。” 马文轩则是一本正经的道:“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秦正蓝看着眼前的几个影人儿。“这便是‘五锋会’的影人儿吧?可以摸摸吗?” 马文轩微微颔首。“可以。” 秦正蓝伸出一个手指头轻轻的摩擦了几下,犹疑道:“这是……驴皮?” “是,大多是驴皮,也有羊皮、牛皮的。”说着马文轩领着秦正蓝又往里进入一隔间,秦正蓝看到门口处分别用水浸泡着的驴皮还有两张牛皮。 马文轩一边朝里走一边给秦正蓝介绍:“这选来的皮子先得在凉水里泡个两三天,然后刮毛,剃去里皮的肉渣,再泡、刮薄、去里皮、清洗,如此几遍,直到把皮刮亮泡亮为止;然后撑起荫干;再在这块台子上画稿;分解成块加上油汁儿推摩光滑;然后,描图样儿,你来看这个。” 马文轩走到里侧一个几案边指着桌上的半成品“这个就是新做的五锋会的影人儿,描完图就在这镂刻,这些都是雕刻影人儿用的刀具。等这些雕刻完就是敷彩,用这个酒盅儿把色块和皮胶烧融后趁热点染上色,最后脱水、发汗、熨平,再缀上结便成了,别看这小小的一个影人儿,费的功夫可不少。” 秦正蓝接口道:“怪不得刚才伙计说五锋会的影人儿上旬就毁了在赶制,这是到现在还没制完呢。” 马文轩点点头。“程序繁杂,且费些时日呢。” 秦正蓝也认同道:“开眼了,人说皮影戏是一口述说千古事,双手舞动百万兵,演绎世间百态,讲述古今故事。如今看了这台后的盛况,才知所言不虚。” 第7章 戏园外,有心寻得生财道 秋影戏园后院 三人一边说着便走到了后院,马文轩径直带秦正蓝进了正堂,吩咐下人上茶,三人刚坐定,马文皓像已经忍了许久一样,迫不及待地问道:“正蓝,刚才在前堂你说的是真的吗?再给我讲讲!” 秦正蓝剑眉一挑。“说的什么?” 马文皓急得嘴角直抽。“就是……就是停曲儿换戏闹出人命的事儿。” 秦正蓝答的理所当然。“当然是我胡诌的。” 马文皓惊得站起来指着秦正蓝。“秦正蓝,你,你!” 秦正蓝喝了口茶坏笑着道:“我什么我?难不成……马文皓,你被我吓着了?” 马文轩接口道:“真的是胡说的?” 秦正蓝思索着。“貌似幼时听过类似的传说,记不清了,就随口编的。” 马文皓张着的嘴都没来得及闭上,又轻轻的坐了回去。不放心的又问了句:“真是假的?” “假的!”秦正蓝看着马文皓那呆样子很是好笑。 马文轩也笑了。“我也被你唬住了。” “要不我给你俩念段儿经镇镇心神?”秦正蓝认真地看着二人。 马文轩听了一愣,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马文皓不明所以。“念什么经?” 秦正蓝怜悯地看着马文皓。“当然是念文殊心咒,求求文殊菩萨让你长长智慧。” 马文皓似是有些为难。“我从没念过经,不知道能不能念出来呢。” 马文轩瞥了他一眼,只转头对秦正蓝道:“正蓝,有空便多来咱园子里遛遛,真是有好一段时间没见你了。” 秦正蓝直接回绝了。“没钱!存了几个月才攒够来这一趟的。” 马文轩和马文皓都是一怔,马文轩笑道:“来了提我,不要钱!” 马文皓也附和。“对对,不跟你要钱。” “好,说定了!”秦正蓝说着便起身告辞。“今日我便先回了!” 马文轩还是客气地挽留着。“别呀,说了请你吃顿好的,一会儿咱下馆子去!” 秦正蓝摆摆手。“不了,下次吧,今日还有事,我得回了。” 马文皓嘀咕道:“能有啥事儿比吃饭还重要的?” 马文轩斜瞪了一眼马文皓,对秦正蓝道:“好吧,那过两日咱们再约。” 秦正蓝指了指身后。“从后门走?” 马文轩点点头。“好,跟我来。” 马文皓和秦正蓝并排跟在马文轩后面向后门走去。 “喂!你家那个闷葫芦怎么没跟来呀?”马文皓轻轻撞了一下秦正蓝的肩膀,一脸欠揍的表情。 “说谁呢!说谁呢!”秦正蓝咬着呀掴了两下马文皓的后脑勺。 马文皓紧走了两步,转身面对着秦正蓝。“魏玉堂,魏玉堂行了吧!他不是天天跟着你吗?今儿怎么没见着他?” “人家有自己的事儿办。”秦正蓝冲马文皓挥了下手,恶狠狠地说道:“再瞎说信不信我卸了你的下巴,免得你口无遮拦。” 马文皓边躲闪边。“信、信、信,读书时你就卸过我胳膊了,到现在还没养利索呢。你怎么那么护着那小子?一说他你就急!” “他如今比我下手还狠呢,你小心着点儿!”秦正蓝瞪了一眼马文皓。 马文皓嚅嚅地道:“我又不是想打架,就是问问罢了……” “你有完没完?”马文轩又瞪了一眼马文皓。 马文皓不说话了,噘着嘴跟在了秦正蓝后面,一会便到了后门口,后门是一条小巷子。 “走了!”秦正蓝左右辨了一下方向,朝东面走了。 不多时,秦正蓝又绕到了正街。一扭头又看见了怡香楼门口卖胭脂的小摊铺,想了想便朝那摊子走去。 “老板,这胭脂怎么卖?” 摊主回道:“小公子,这种是七十文,这种五十文,这个便宜,三十七文。” 秦正蓝打开几个胭脂盒看了看,又闻了闻味道,“老板,这楼里的姑娘就擦这个?” 摊主道:“是啊,姑娘们大都用贵的多,每天都有姑娘出来买。” 秦正蓝点点头,挑了个陶瓷烤花胭脂盒。“这胭脂盒子,可单卖吗?” “可以,三十文。” “好,装两个吧。”秦正蓝掏了钱递给摊主,又问道:“老板,你是常在这儿卖胭脂?” “是啊,每日午后都来一会儿,这地方卖的快。”摊主挑了两个胭脂盒子递给秦正蓝。 “那……”秦正蓝指了指怡香楼道:“你可知道这楼里最红的姑娘是哪个呀?” 摊主露出一个懂了的表情道:“自然是花魁苏玉儿了。” “苏玉儿?好名字,美吗?” “美,自然是美!不过苏姑娘可不自己出来买胭脂。我就在窗户缝里瞧过一眼,可美了!”摊主眼中闪着回忆的光彩,他看着秦正蓝又犹疑地道:“听说见那苏姑娘一面,至少需要一百两银子呢,小公子,进这地方可是花钱如流水啊!” “好嘞,多谢老板。”秦正蓝拿起买的胭脂盒背着手走了。 回了安家老宅,秦正蓝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东厢房,直到天黑也没出屋。 秦正蓝点了灯,此时桌上已经摞了很高的书,秦正蓝时不时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看着。不时还敲敲脑袋,嘀嘀咕咕:“明明记得有这个方子呀,是在哪本书里来着?”忙活到半夜,秦正蓝眼皮打架,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许是趴得久了,秦正蓝稍微动了动身子,不小心头磕在了桌子上,一下子便惊醒过来。呆愣了一会儿,看着窗外天刚蒙蒙亮的样子,他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扭扭脖子,感觉这一觉睡得浑身酸痛。一边踱步一边给自己揉着肩颈,半晌才觉得舒服了些。 肚子咕噜咕噜响了几声,秦正蓝才记起昨晚上没顾得上吃饭,看到桌上的茶壶,就喝了几口隔夜的水,顿时也就清醒了许多。 打开门,秦正蓝转过游廊想到南院的小厨房里找些吃的,正看到魏玉堂从他的房间出来,魏玉堂见到他有些疑惑。 “佑之,这么早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秦正蓝揉揉肚子。“我是饿了,没找你,昨晚没吃饭。” 魏玉堂不解地问道:“昨日老太爷不是出诊去了吗?你没和老太爷在大爷家用饭?” 第8章 老宅内,点灯熬油读书忙 秦正蓝踱步上前,不满地道:“我没去医馆。说说你昨日干嘛去了,吃晚饭也不叫我一起,饿死我了。” 魏玉堂耐心地解释。“前儿晚上我爹交待说医馆定购的药材到了,人手不够让我去库房帮忙,昨儿半夜才回来。” 秦正蓝可怜巴巴地看着魏玉堂。“太饿了!” “你先回房,我去厨房找些点心给你送过去。” “如此甚好,谢了!” 不一会儿,魏玉堂敲门进来,拿了一盘糕点和一壶热茶。 “先垫垫肚子。”魏玉堂看着满桌的狼藉,皱眉道:“你这是找什么呢?银子丢了?” 秦正蓝紧着吃了几口点心。“读书呢!” 魏玉堂收拾着书桌,把书一本本重新放回到书架上。“你这书读得真是走马观花!” 秦正蓝没搭他这茬儿,话锋一转问道:“玉堂,我以前装箱子那些书,放在哪儿了?” “看你这儿放不下,我搬到西厢了。” 秦正蓝眼睛一亮,讨好地看着魏玉堂。“玉堂,钥匙给我,成不?” 魏玉堂则是摇了摇头。“你要哪本书,我帮你找出来便是了,那屋里脏。” “我忘记了是哪本,我自己去那边看吧。” 魏玉堂闻言也没了办法。“好,我先收拾收拾,通通风,许久没进人了,灰大的很。” 秦正蓝冲着魏玉堂呲牙笑道:“那便辛苦你了,一会我咱们一起收拾。” “应该的。”魏玉堂回南院取了钥匙便进了西厢,敞开了门和窗,拿着笤帚清扫着。 秦正蓝把糕点都吃了,又喝了几杯茶水,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想要到西厢房看看。刚站到门口就看到安老太爷开了门出来,魏善为跟在身后。 “外公早,魏伯早!”秦正蓝忙行礼问好。 “小少爷早!” “老太爷早。”魏玉堂听到院中的声音,赶忙出来给安老太爷行礼。随后又对魏善为唤道:“爹。” 是的,魏善为与魏玉堂是父子俩,但魏玉堂是魏善为捡回来的。十六年前,魏善为外出办事时,在城外路边,见到雪地里躺着一个三岁上下,衣衫褴褛,冻得快没了气儿的小男孩儿,便抱回了安家,当时魏善为年近四十,并没有娶妻生子,便想着留下这个孩子将来也算有个人能给自己养老送终。征得了安老太爷的同意后,随了魏姓,养在自己膝下。那时秦正蓝不还不足一岁,刚被送到安家不久,安老太爷已经给秦正蓝请了奶娘照顾,看到魏玉堂身弱瘦小,掂量着也就十多斤,实在是让人心疼。安老太爷心善,便加了钱交待奶娘一同照看着。过了几年,安老太爷见魏玉堂善良稳重,秦正蓝也很是喜欢魏玉堂,便让他做了秦正蓝的伴读,随秦正蓝一起读书。所以,秦正蓝与魏玉堂是一同在安家长大的。 魏善为看着敞着门窗的西厢房问道:“玉堂,你去西厢房做什么?” 秦正蓝不等魏玉堂回话,赶忙说道:“魏伯,我有许多以前的书在西厢放着,想这几日去那屋读书,便让玉堂帮我收拾一下。” 安老太爷听闻秦正蓝要读书,还挺开心。“行,温故而知新,多读读书是好事儿。” “是,外公。”秦正蓝接着又道:“今儿佑之就不陪您用饭了,早上起来吃了点心,还不饿。” 安老太爷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嗯,以后啊也不用日日来我房里吃了,你读书要紧。让玉堂跟着你一起读,也有个伴儿,我见你这些日子日日都睡得很晚,也别因为读书熬坏了身子。” 秦正蓝听了此话喜出望外,眉欢眼笑地对安老太爷道:“谢谢外公。” 安老太爷又对魏善为吩咐道:“善为啊,让玉堂只跟着佑之读书就行了,你别总支使他去干别的活计了,咱院里不缺干活的。” 魏善为应了声“是。” 秦正蓝眼珠转了转,又试探着道:“外公,佑之还有一事,小药房的钥匙我想拿一把,我想去小药房配药……”秦正蓝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成吧!善为,去把我那把钥匙给佑之拿来,我也用不到了。”安老太爷很是高兴。 “是。”魏善为即可就回屋去取钥匙了。 安老太爷对秦正蓝道:“如此也省得你三天两头偷你魏伯的钥匙了。” 秦正蓝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安老太爷又道:“以前不给你钥匙,是因为你年纪小心未定,怕你冲动之下用医术伤了人。如今你已经十七了,也稳重了不少,以后小药房就归你使用,自己愿意配什么药就在小药房里用,缺什么药材了,你便写了单子交给你魏伯,让他派人跟库房支取。不过要时刻谨记行医之道,凡事切不可意气用事。” 秦正蓝恭敬地应道:“佑之记下了。” 安老太爷转头叮嘱着魏玉堂。“玉堂啊,你从小便稳重懂事,多帮我看着佑之,别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来。” 魏玉堂躬身。“是,老太爷。” 这时,魏善为取了钥匙出来,秦正蓝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魏善为对魏玉堂道:“玉堂,以后其他的事交给别人,你便只跟着小少爷,细心照顾着,不可大意了。” “玉堂明白。” 魏善为见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了,低声对安老太爷道:“老太爷,早上的风还是有些凉,咱回屋吧,洗洗手一会儿也该用饭了。” 安老太爷应了一句,便随魏善为回了房间。 秦正蓝心满意足,掂着手里的钥匙进了西厢房。房里确实是落了不少灰,摆设跟东厢房基本一样,书架上蒙着布,只是墙角多摆了两个矮架子,架子上摞了几个大箱子,一看便是自己以前装书用的。 “玉堂,应该就在这几个箱子里了。”见没人应声,秦正蓝转过身来,才发现魏玉堂并没跟他一起进屋,人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没在意,自己把最上边的箱子搬下来放到了地上,随手抹了抹箱子上的灰。 第9章 小药房,许多记忆上心头 魏玉堂端着水盆进门时,正看到秦正蓝一只一只的把箱子都摆到了地上,脸上身上也都蹭上了灰。他忙将盆子放下,拦住了秦正蓝。 “佑之,这上面的灰还没擦呢。你先回去换衣服,再洗个脸。一会儿弄好了我叫你便是。” 秦正蓝嘻嘻一笑。“今日又不出去,洗什么脸呀,咱俩一起收拾。”说着把水盆里的手巾拧了拧,就要蹲下身子擦那几只木箱子。 魏玉堂抢过手巾,“快起开。一会儿让我爹瞧见了会训我的。” 秦正蓝并没有挪步。“瞧你说的,做什么事儿不都是我跟你一起的嘛,你什么时候挨过训?再说外公那么疼你,魏伯还不是得听外公的?” “那是以前,老太爷怕你调皮没分寸伤了自己,叫我看着你的。如今你都多大了?老太爷是嘱咐你读书,不是做这些粗活儿的,赶快回屋去,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你在这儿倒是添乱。”说罢,魏玉堂把秦正蓝推出门去。 秦正蓝想了想,往门里探头对着魏玉堂道:“好吧,那你先忙着,我先去小药房看看啊?” 魏玉堂回身时见到秦正蓝已经扭头走了。 安家老宅的小药房自打安老太爷置办这宅子时便有了,是安老太爷以前用来研究秘方的地方,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用药。秦正蓝幼时体弱多病,安老太爷给他精心调养了几年,也是多亏了这间小药房。 秦正蓝开了药房的锁头,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正大光明的打开这扇门,心里还稍微有些个激动。进门一股中药味儿便扑鼻而来,房间的摆设十几年来一直没变,正对着门靠墙清一色的全是药柜,前面一个大桌子,上面摆满了抓药的工具。进门左手边靠窗的位置打了个隔间,是用来煎药的地方,垒着两个小炉灶,后面也有个小药架,药架上摆着几个煎药壶。右手边里屋一个书架,全是医书。一个书桌,上面摆了笔墨纸砚,书桌下的抽屉锁着,里面装的是秦正蓝小时候的医案和安老太爷研制的一些药方。 秦正蓝在屋里来来回回转悠了几趟,左瞧瞧右看看,虽然这间屋子他来了无数次,但以今日这般轻松的心情进来还是头一次,秦正蓝抚过书架上的医书,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药柜上的抽屉,药架上的煎药壶,眼前浮现出安老太爷站在书架前翻看医书,坐在书桌旁撰写药方,立在药柜前配药,蹲坐在炉灶前煎药,一道道忙碌身影在秦正蓝的记忆里曾经是那么高大。小小的秦正蓝当时满眼都是对外公的崇拜,对这间小药房的向往…… “佑之。”门外传来魏玉堂的叩门声,拉回了秦正蓝的思绪。 秦正蓝头都没抬。“进来吧,门没关。” 魏玉堂进了屋,看见秦正蓝正站在药柜前的桌子旁,抚弄着戥秤、建刀、冲筒、乳钵、杵臼……这些工具都是安老太爷用了几十年的。 “房间收拾好了。” 秦正蓝抬头看着魏玉堂。“玉堂,以前进这药房,我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舒畅过。” 魏玉堂悠悠道了句:“其实你每次偷钥匙,我爹和老太爷都知道。” 秦正蓝凝眉问道:“每次?” “对,每次。” 秦正蓝不敢相信。“不对吧?我记得没几次。每次都被发现的话我的屁股早就被打开花了。” 魏玉堂伸手拨弄着杵臼。“老太爷私下嘱咐我看着你别闯了祸,每次都是出了事你才挨训的,其他时候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秦正蓝听到这气鼓鼓地瞪着魏玉堂。“好啊,魏玉堂,怎么说咱俩也是一块长大的情份,我与你肝胆相照,你却对我反戈一击。” 秦正蓝越说越委屈。“怪不得每次都是我一个人挨打,我还庆兴没牵连到你,你却……你、你、你六亲不认、你暗箭伤人、你表里不一、你背信弃义,你两面三刀、你见利忘义、你、你……”秦正蓝把他能想起来的词儿都用在了魏玉堂的身上。 魏玉堂笑了笑。“好了,我还不都是为你好。” 秦正蓝依旧不依不饶。“你心口不一、你口腹蜜剑!” 魏玉堂抬眼瞧着他。“你没完了是吗?” 秦正蓝听到这句气得够戗。“魏玉堂,你还有理了?想想那板子挨的,我的屁股到现在还疼呢,你此时却还想着威胁我?” 魏玉堂叹了一口气。“你给刚生完崽儿的牛喂催奶的药,搞得那母牛上窜下跳,冲出牛圈跑进了山;给鸡配的启宫丸,十几只鸡吃完下的都是软壳蛋;给羊熬了大承气汤,羊都泄的脱了力,我不通知家里,人家就要抓你见官了。” 魏玉堂直视着秦正蓝:“还有沈先生隔壁那家,人家院里养的观赏鱼,你说池塘湿寒定会得了风湿,配了萆薢丸撒了下去,若不是沈先生替你赔了钱,你以为能逃得掉吗?” 秦正蓝一下子就泄了气。“那,你这嘴是雇了南天门守门的神将吗?就不能给我提前透露点消息?” “告诉了你,只怕你会更肆无忌惮,不知会多闯下多少祸事。” 秦正蓝的声调瞬间降了下来。“咱俩情同手足,我以为你会与我一条心呢。” “我寄人篱下,只能听吩咐办事。” 秦正蓝看魏玉堂生了气,轻轻戳了戳他。“咱们是难兄难弟,我也是寄人篱下,好了,你保证以后跟我一条心,我便原谅你了。” 魏玉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敢!我六亲不认、暗箭伤人、表里不一、背信弃义……” 秦正蓝捂住魏玉堂的嘴,讨好地道:“我错了,是我错了,好哥哥,是我不知好歹、不识实务、不识抬举,你大人大谅,原谅我,成不?” 魏玉堂打掉秦正蓝的手。“不敢!” “好嘛,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不提了,实在不行你打我一顿消消气?”说着从秦正蓝桌子后面绕了出来,搭着魏玉堂的肩。“走了,回屋回屋,赶明儿我给你配点逍遥丸吃,免得气坏了身子,啊!” 第10章 油灯下,寻得太平圣惠方 秦正蓝和魏玉堂中午简单吃了点饭便回了西厢房。整个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书架上的布也掀掉了,书桌椅子箱子都擦干净了,连里间的床上也重新铺了新床单。 “玉堂,你真能干!”秦正蓝笑得一脸谄媚。 魏玉堂指着桌子上的一大摞书。“这箱子里的书都帮你拿出来了,你看完放到一边,我再装回去。” 秦正蓝接着拍马屁。“玉堂哥哥最好了。” 魏玉堂没理他,坐在了书桌的另一侧,也拿了本书读了起来。 秦正蓝则是一目十行,一本一本的翻看着。过了半晌,许是眼睛酸了,他放下书,不多时便支着下颌看着读书的魏玉堂出了神。 魏玉堂感受到秦正蓝的目光,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秦正蓝想了想,轻声道:“玉堂,你定亲了吗?” 魏玉堂不解地皱了皱眉。“没有,为何这样问?” “你十九了吧?魏伯也要给你说媒了吗?” “没有。” “玉堂,你说人是不是到了年纪都要成婚?” “是吧。” 秦正蓝闻言神情有些许落寞。 魏玉堂将书合上,转身看着秦正蓝。“是谁要成婚了?” 秦正蓝轻声叹道:“昨日去看沈先生,师姐要嫁人了。” 魏玉堂了然。“哦,清扬师姐应该比我还大一岁吧。” “婚事都是要长辈作主吗?” “也许吧。” “唉……我将来可不想让别人安排了人生。”秦正蓝又叹了口气。 魏玉堂没有讲话,只是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撇了撇嘴。“有些担心师姐,沈先生给师姐定了亲事,但是我没看到师姐很高兴的样子。” 魏玉堂似乎是有了兴趣。“佑之,你喜欢清扬师姐吗?” 秦正蓝有些不明所以。 魏玉堂接着道:“你小时候说过长大了要娶清扬师姐的。” 秦正蓝翻了个白眼。“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那时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及我师姐三分,我自然是喜欢的。” 魏玉堂也没再追问,只是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女孩子都是矜持的,再高兴也不能喜形于色。” 秦正蓝觉得魏玉堂讲得很有道理。“那倒也是。过些日子给师姐添置些嫁妆,让她高兴高兴。” “好。” 秦正蓝瞧着魏玉堂。“玉堂,等你成亲了,我也帮你添置嫁妆,一定让你高兴。”说完便笑了起来。 魏玉堂就知道他正经不过一会儿。“不劳你费心。” 秦正蓝笑道:“你看你,又生气了,开玩笑呢!”说完也不敢再放肆,这呆瓜不禁逗弄,还是埋头看书吧。 两人在西厢房内半日没出屋,天已经有些黑了,魏玉堂点了灯,把秦正蓝翻过的书整理了一下分类放回了箱子。 “歇会儿吧,我去取晚饭过来。” “好。”秦正蓝也累了,抬手揉着睛明穴。 …… 就这样一连过了两日,西厢房内的书也翻过了多半。安老太爷每每经过房门口,看到二人读书的身影,心中甚是欣慰。 “七白挺子膏,白芷、白蔹、白术各一两,白附子、白茯苓、细辛各三分,白芨半两……”秦正蓝高兴得一拍手。“就是它了,叫我好找。” 魏玉堂闻言一抬头,看到秦正蓝翻看的是一本《太平圣惠方》。 秦正蓝拿出纸笔,把这个方子抄录了下来。“玉堂,走,去小药房。” 二人开了小药房的门,秦正蓝照着方子抓药,然后用药碾子碾碎,过筛,再碾碎,再用捣药罐捣细。如此多次,捣罗为末。 “玉堂,帮我打个蛋清来。”秦正蓝手中不停。 不多时,魏玉堂端来个小碗,里面有一个打好的蛋清,秦正蓝把研细的药末倒入碗中,和匀,做成两个圆饼状,隔了块木板,放在背阴的地方。 “好了。”秦正蓝拍了拍手上的药渣,笑道:“晚上试试,玉堂,给你一个。” “治什么的?” 秦正蓝嘻嘻地笑着。“涂之可令面光白腻细润,去?面皱,有极效。” 魏玉堂闻言沉下了脸。“不用。” 秦正蓝哄着他。“用嘛,好哥哥。就当帮我试试药,晚上洗了脸将这个研了涂面。一早再洗掉。” “你又要做什么?”魏玉堂不理解他的用意,随后又想了想问道:“送给清扬师姐的?” 秦正蓝噗地笑了。“送给师姐也行,不过我还有别的用处。成了再告诉你。” 当天晚上,秦正蓝给魏玉堂一块香膏,自己拿了另一块回了房间。 秦正蓝洗了脸,对着镜子瞧着自己这张脸,喃喃道:“书上说用浆水磨汁涂之。那岂不是很麻烦?先用了清水,明日看看成效把方子改改吧。” 秦正蓝在胭脂盒中研了一些汁水出来,往脸上涂,涂着涂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只给自己涂了半张脸。心道:“这样应该能看出成效如何吧。我这张脸……唉,要是魏伯能帮我试试就最好不过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 第二日一早,秦正蓝感觉自己的半张脸有些紧崩感,他下床用湿毛巾擦了脸,照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效果的,右侧好像稍微白了一点。” 不一会儿,魏玉堂送来了早饭,秦正蓝看到魏玉堂的脸,眼前一亮,魏玉堂平日习武做活,比自己稍微黑一些,今日明显白净了许多。 秦正蓝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玉堂瞅了许久,看得魏玉堂显得有些窘迫了,才满意地道:“玉堂,你真好看。” 魏玉堂脸一红,斥道:“瞎说什么呢?” 秦正蓝嘿嘿一笑。“我是说这香膏,效果还不错,待我今日调调剂量,晚上再试试。” “玉堂,还有一事求你。”秦正蓝又凑了过来。 “何事?” “诶,你去跟魏伯说说,让他试试这香膏,我自己不敢去。” 魏玉堂不满地瞪着秦正蓝。“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秦正蓝缩了缩脖子。“不至于,不至于……” 魏玉堂又道:“你说……老太爷若是知道你进小药房是为了制这香膏,会怎样?” 秦正蓝赶忙示弱。“哥哥,玉堂哥哥……” 第11章 坐榻旁,外公细述幼年事 幽州城内安家老宅 六月的天已经然是有些热了,主院里那棵十余米高的大枣树,那开满了的淡青色的六角小花如今也谢了,后面缀上了小小的核果,但枝叉摇晃间,依旧飘散着淡淡的余香,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的撒在院子里。正屋床上,安家老太爷刚午休醒来,靠在枕头上闭目不知思索着什么,半晌,魏善为端着一盏新沏好的茶进来,轻轻的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安老太爷听到响声张开了眼,长舒了一口气道:“善为,你去把佑之叫过来。” “是”魏善为微一躬身,退出堂屋朝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内,秦正蓝正坐在书桌旁摆弄两个胭脂盒子。这四五日,秦正蓝的香膏试验了几次,最后的成方里调大了白芨的剂量,又加了少量的白僵蚕和玉竹,成膏的效果是最好的,现在秦正蓝与魏玉堂的脸上皆是莹白剔透,整个人看起来散着亮光,显得贵气了许多。秦正蓝瞧着魏玉堂那白白润润的脸蛋儿笑得见牙不不见眼,直呼他是小白脸儿。气得魏玉堂直道以后这种事再也不要找他了。 秦正蓝小心地揭了两块儿香膏,放入了买回来那两个胭脂盒里,又找了两张彩纸写了小小‘玉子膏’三字贴在了胭脂盒盖上,这才满意地收了起来。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秦正蓝一激灵,七手八脚的把胭脂盒塞进书架里,又随手抓起一本书翻开几页才朝门口道:“请进。” 魏善为推开门,只站在门口并没进屋。“小少爷,老太爷叫你过去。” 秦正蓝看到来人,赶忙站起来,稍有些心慌。“魏、魏伯,我犯了什么事儿了吗?” “老太爷没说什么事儿,刚醒来一会儿子,快过去吧。”魏善为微微笑了一下,催促道。 “嗯。”秦正蓝应了一声就出了屋门。 几步路便到了正屋门口,歪头朝里瞧了瞧,老太爷此时已经靠在了窗边的罗汉榻上闭目养神。秦正蓝慢慢的挪了过去,看到床边矮几上的茶盏,便拿了过来放在罗汉榻的小方几上,才轻轻叫了一声:“外公。” 安老太爷睁开眼,朝着凳子勾了下眉。“坐吧。” 秦正蓝偷瞄了眼老爷子的眼色,没瞧出什么,便安心的把凳子搬过来坐下了。 此时,魏善为又端了一盏茶来,放到离秦正蓝不远的圆桌上,秦正蓝小声道了声谢。 “你大舅舅带信儿回来,布商朱家,带了重礼送到了医馆。”安老太爷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小口。 秦正蓝听到这,皱眉道:“朱家?我不认识朱家!” 安老太爷又解释了一句。“说是你救了他家小孩儿。” 秦正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略有些骄傲又假装满不在乎的说道:“噢,前几日路过长河边,遇见一个小儿溺水,被我救了。” “朱家送了整整一马车的礼盒,摆满了医馆正堂。”安老太爷的声音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秦正蓝听到这里则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急道:“外公,我行完针便走了,但是他们拦住了玉堂,定是那个臭小子报的家门,我并没有张口要诊金!” 安老太爷闻言则是皱了眉。“行了针?” “是,那小孩儿捞上来已然没了气儿,他家人正呼天抢地哭呢,我看着貌似还有救,便施针,那小孩哭出声来我便起针走了,谁知道玉堂那小子腿脚那么慢!”秦正蓝噘了噘嘴,口气又讨好了几分,“外公~,我真的没想要报酬的。” 安老太爷点点头。“嗯,你大舅舅会处理的。” “谢谢外公!”秦正蓝嘴角的笑漾了开来。 安老太爷正了正身子,将胳膊搭在了小方几上,眯眼瞅了秦正蓝一眼,脸接着沉了下来。“你去长河边干什么去了?” 秦正蓝一愣,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我……” “嗯?” 听着安老太爷的质疑声,秦正蓝心虚了。“去,去入海口玩了……” 安老太爷哼了一声。“我是如何交待你们的?” “如今外面不太平,不得私自出城,否则,否则……家法处置。”秦正蓝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大表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亲生子了,看看你,比门楣都高了,还在气人!” 秦正蓝偷偷抬眼瞄了瞄魏伯,魏善为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 “对不起,外公。”秦正蓝往前跪走了两步,两手抚上了安老太爷的膝盖,撒起娇来。“您别生气了,佑之知道错了,我发誓,下次决不再犯,一会儿下去我就领罚。” “唉!”安老太爷长叹了口气,对魏善为道:“善为,你去,把我的箱子拿过来。” “是。”魏善为转身去里间立柜里取了一个约二尺长,一尺宽的小箱子,挪了下茶盏,放到了安老太爷身边小方几上。 安老太爷又对魏善为道:“你先出去吧,带上门。” “是。”魏善为一欠身出了门。 安老太爷顿了一会儿。“你也起来吧,坐下,外公有话对你说。” 秦正蓝应了一声,起身又坐回了圆凳上。 安老太爷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一边开锁一边对秦正蓝讲道:“你母亲怀你不足七个月便早产了,你自生下便体弱多病,怕养不活,还未足三个月你父母便将你交给了我,从此日夜跟在我身边,也亏得我是个大夫……,你四岁时候,城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进咱的医馆讨水喝,见到你说你少年体弱,需取一小字填补命格,我便央他取了你现在的小名儿‘佑之’,那人言‘积德行善,天必佑之’,从那之后,你的身体才逐渐健硕起来,同样也越发的顽皮。” 说着,安老太爷还瞪了一眼秦正蓝。接着从箱子中找出一块粉青色和田玉佩,交到秦正蓝手上。“这是你外婆临终前叮嘱要留给你的。” “外公,你现在给我这个干什么呢,我又没地方放,还是您锁着吧。”秦正蓝欲起身要放回到箱子里。 “坐下。”安老太爷轻按了一下秦正蓝。 “外公……”秦正蓝有些疑惑的嚅嚅道。 第12章 唐都城,离别家乡岁月多 “你先收着听我讲。”安老爷接着又拿出一串桃木质手串珠,“这个是当年给你起小字的那个游方道士留给你的,说与你有缘,说过了十七便可戴上,可保你凡事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说着套到了秦正蓝手腕上。 秦正蓝摩搓着玉佩和手串有些无所适从,看着安老太爷从小箱子又拿出了三张房地契和钥匙,一张一张的边递给秦正蓝边说道:“这个民房院子在唐都北郊,离你父亲的宅子不是很远;这个在滦州城中亮道胡同,一所院子,现在院里有二个人打理,这里面夹着他们的身契;这个也在滦州城中,是一所门面房,租用了出去当作古马镇的日常开销。这些个房产你自已留着,父母家人都没必要跟他们讲,留到日后作为你自己过日子的底气。”说完,安老太爷重新把小木箱上了锁,钥匙挂回腰间。 “外公……”秦正蓝有些着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安老太爷重新喝了口茶,对秦正蓝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七月份你父母要来贺我七十寿诞,到时你便和他们一起回去吧!” 秦正蓝顿时急红了眼,又跪了下去“外公,您这是怎么了,佑之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私自出城了,不会让外公生气了!” “你先起来。”安老太爷伸手抬了抬秦正蓝的胳膊。 “不,我不起来,外公,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这就去领家法。”秦正蓝一抿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今天你大舅舅差人带信儿回来,一是朱家送了你救人的谢礼,还有就是朱家有意与你结亲,他家的女儿今年十五,来询问咱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思,我这才想到你已然长大了,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婚姻大事我是不能替你应承,所以你也该回到父母身边了,毕竟将来下聘成亲都是需要你父母作主操办。” 秦正蓝有些愣怔。“外公,我还小呢。” “傻孩子,你十七了。”安老太爷笑了一声,手下又用了力。“来,先起来。” 秦正蓝就着安老太爷的手起身坐下。 “把东西先装上,自己留好。”安老太爷又重新靠坐在榻上,叹了口气,“唉,日子过得真快呀,眼看着我们佑之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你那个家回去了以后,要保护好自已,咱们两家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越是这样的小门小户,争家产时恐怕更会兄弟反目成仇,你家的那几间糖店,不了解你那兄弟几个都有什么心思,你不必与他们相争,没有那些,你这半吊子医术将来也能安稳度日。” “半吊子?外公,以前你不是说我是小神医的嘛……”秦正蓝有些不乐意了。 “越长大越是毫无长进了,现在还有几分心思在医术上?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去医馆抄方了?”安老太爷斜睨着秦正蓝。“前几日见你读书辛苦,以为从此开了窍,我还没高兴几日,现下又懒散起来了。” “我……”秦正蓝竟一时反驳不出,半晌才嗫嗫出声:“我会用功的……”只不过声如蚊蚋。 安老太爷道:“外公不求你将来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便好。” “外公……,我不想去唐都。”秦正蓝眼神带着些哀怨。 “回是一定要回去了,你大了,外公也老了,我若有一天撒手去了,你境况会尴尬,倒不如趁正在回去,那是你自己的家,以后常回来住便是,房间也会给你留着。” “外公……”秦正蓝起身挤到安老太爷身侧,张开胳膊抱着他,把头埋进安老太爷的肩窝,声音犯着哽咽。 安老太爷抚着秦正蓝的头叹道:“你自小在幽州长大,与父母兄弟定是有些隔阂的,回去了少惹是非。” “若是有人欺负我呢?”秦正蓝头也不抬,委委屈屈的。 “噗~”安老太爷轻笑一声,“倒也不必吃亏!到时候让玉堂也与你一起回唐都,他照顾着你我放心。” 秦正蓝轻声叹息:“外公,我舍不得您。” 安老太爷抚着秦正蓝的后背。“如今几岁了?不害臊!” “外公,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变得我有些害怕。” “那就住到不怕了再走。” 秦正蓝听到轻轻的勾起了嘴角。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暖暖的,秦正蓝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秦正蓝三四岁时,每日白天安老太爷带着他去医馆坐诊,自小草药,杵臼便是他的玩具。晚间回来陪着他在院子里玩耍,睡前读着医书哄他睡觉。稍大点便送他读书,教他医术,虽然安老太爷常常对他动用家法,但也最大限度地给了他自由。可以说秦正蓝几乎从来没离开过安老太爷。秦正蓝的母亲是安老太爷最小的女儿,他的三个表哥都大了他几岁,自从他来了安家,安老太爷便全身心地照顾他一个人,表哥们很少在安老太爷身边玩耍,现在就连孙儿们也不甚亲近。 秦正蓝回到房时,见魏玉堂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看书。他也没有说话,垂着头径直进到里间倒在床上。 魏玉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来没见过秦正蓝这副模样,以前就算是挨了打瘸了腿时也没这么沮丧过。魏玉堂想了想,信步进到了里间。 “佑之,你怎么了?”魏玉堂站在床边轻轻的唤道。 “佑之?” “佑之?” 秦正蓝眼朝里,一动不动。魏玉堂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有什么异常。 “小少爷?” 秦正蓝闻言突然间转过身来,瞪着魏玉堂,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自小秦正蓝便不让魏玉堂随着下人叫他‘小少爷’,都是以名字相称,他说魏玉堂是对他最好的兄弟,不愿别人轻看了他。最初魏玉堂不肯,魏善为也不允,但经不住秦正蓝威逼利诱,撒泼打滚,坚持不懈,几年下来,在秦正蓝的纠正下,其他人也都默许了。这几年除了魏玉堂管不住他或是生气的时候,才叫他‘小少爷’,以往这样一叫秦正蓝依旧会撒泼耍赖,但也保准老实下来。 第13章 小巷口,戏园旧人来寻仇 魏玉堂提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他在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放到了秦正蓝的面前。“给你。” 秦正蓝疑惑地坐了起来,拿起荷包往床上一倒,都是大大小小的银锭子,顿时双眼放光道:“怎么这么多银子?你去打劫了?” 魏玉堂淡定地道:“我存的,这些年的月钱还有你给的一些。我也没什么花处,你拿去用吧!” “干嘛给我?” “你这些时候不是缺钱用吗?我就这些了,你先拿着吧。” 秦正蓝不禁一笑:“谁说我缺钱了?” “那你……” “我只是喜欢钱,赚钱是我的爱好。有钱可以喝茶看戏,还能去花坊听姑娘唱曲儿。”说罢,秦正蓝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些银锭子便要伸手。“既然你没什么花处,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魏玉堂一掌打来,把秦正蓝掀倒在床,利落得把银子装进荷包重新揣进怀里。 秦正蓝“哎呦”一声,扶着肩膀幽怨地看着魏玉堂。“你打疼我了!” 魏玉堂也不理他,起身回到书桌旁拿起书看了起来。 秦正蓝起了身,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道:“钱是你要给的,我拿了你还打我,讲不讲理了!” “你说过了午时跟你上街,我在房里等你两个时辰了。” 秦正蓝坐下,也随手拿着一本书翻开,无精打采地叹道:“明日再去吧。” 半晌,秦正蓝是一个字儿也没读进去,倒是魏玉堂聚精会神,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偶尔抬手翻一页书。 秦正蓝起身站到魏玉堂的身后,双手按上他的肩膀,一边揉着他的肩一边道:“玉堂,你看两个多时辰了,歇歇吧?” 魏玉堂头也没回。“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正蓝不满地拍了一下魏玉堂。“瞧你说的什么话?我能有什么奸啊盗啊的,久视伤血,我纯粹是心疼你罢了。” 魏玉堂放下书。“有话坐下说。” 秦正蓝顺势坐下,试探道:“嗯……,玉堂,我问你个问题啊,若是我回去唐都,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吗?” 魏玉堂丝毫没有犹豫。“那是自然。” 秦正蓝强调。“我说的是离开幽州,去唐都生活,你可愿意?” “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唉呀,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的心里,可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 秦正蓝有些着急。“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没有我,让你自己选的话,你是愿意留在幽州还是愿意去唐都,或是去别的地方生活?” 魏玉堂直言:“我没想过这个。” “那你现在想呀!” “我自然是跟你一起。” 秦正蓝气得站起来敲了一下他的头,“呆瓜!”转身回了里屋。 次日卯时刚过,朝阳初升,秦正蓝便带着魏玉堂出了门。 街上已是人流如潮,三五成群,有挑担的,有推车的,偶尔还会有辆马车穿街而过,惹得行人纷纷避让。道旁店铺老板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做小买卖的摊贩也都挑着担子找着合适的位置,有摆出刀剪的,有摆出簪钗首饰的,有吹糖人儿的…… 秦正蓝买了两串糖葫芦,两人在街上闲逛着。突然魏玉堂凑近秦正蓝,“后面有四个人,跟了咱们一路了。” 秦正蓝给魏玉堂使了个眼色,放慢脚步,拐进了一条窄巷,走到一个岔口,一拐弯,便停了下来,在墙后等着来人。 不一会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 “大哥,人不见了。” “跑哪儿去了?” “莫不是发现咱们了吧?” “别费话,给我找,这臭小子敢戏耍老子,不给他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 秦正蓝一听这声音便笑了,原来是前几日在戏园子撒野那个人。 秦正蓝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笑道:“兄台是在找我吗?” 那人扭头一看。“果然是你!” 秦正蓝道:“哟,我当是谁呢,兄台这几日可还睡得安稳?没做恶梦吧?” 那人恨恨地咬着牙。“臭小子你别嚣张,今儿不给你教训服了我就不姓朱!” 秦正蓝噗嗤笑出声来。“猪?” 秦正蓝歪头打量这几人的身形。“嗯,果真是人如其名!” 那人气得脸红如火,对身后三人叫道:“上,给我往死里打!” 说罢三人齐拥而上,魏玉堂舜时挡在了秦正蓝的身前,与三人混战在一起,拳脚相向。别看魏玉堂身形精廋修长,却身手敏捷,力大如牛,拳拳到肉,几个回合便放倒了两人。那人见三人也敌不过对方一人,转身想溜。秦正蓝身影微动,几步便挡在了那人身前抬手作势要打,那人举手要挡,秦正蓝收手一拳击在了他的大包穴上,那人应声倒地,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正蓝蹲下身,顺手就把糖葫芦塞进了那人嘴里。“兄台,尝尝我这糖葫芦甜吗?你说你这红润润的小嘴儿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呢?” 那人面无血色,下巴不住地抖动着,双眼惊恐地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小嘴一撅,满脸的无辜。“兄台要把我往死里打,我是怕得很,如今我只能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了。你猜我这糖葫芦若是一下串到了你到后脑,衙门的仵作会不会觉得是你贪吃不慎丢了性命?” “不可伤人性命!”此时魏玉堂已收拾了三人,站在了秦正蓝身后。 秦正蓝不依不饶地道:“可是他说要把我往死里打呢!都吓死我了!” 那人此时也稍微缓过了气儿,对着秦正蓝一直摇头。 秦正蓝把糖葫芦从那人嘴里拿出来,嫌弃地扔到了一边,拍拍手站起身来。 “公子,公子,我是打牙犯嘴,说得话作不得真,作不得真!”那人喘着粗气不住地求饶。 秦正蓝也不看他,只对着魏玉堂道:“他吃了我的糖葫芦,还弄脏了我的衣服。” 那人一听,差点翻了白眼儿,却赶忙道:“我赔,我赔……”说着忙不迭伸手入怀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头顶。 秦正蓝伸手拽过荷包,抖出里面的银子,又把荷包扔回去。“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你再敢打我,我就串了你的糖葫芦!” 说罢,转头就走,边走还边拍了拍身上,直道:“真晦气!” 魏玉堂也是拍了拍身上的土,嫌弃地皱了眉头。 第14章 酒馆内,先天禀赋不足者 还未到巷子口,秦正蓝紧走几步,一下子揪住在巷子口藏着的那人的衣领。“老远就见你一直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正蓝兄,秦正蓝,是我,松手,松手啊。”此人正是马文皓。 秦正蓝并未松手。“三十六计你是就学会了跑啊,看见有人将我堵在巷子里,你是扭头就跑,躲在这儿是想看热闹吗?” 马文皓好不容易从秦正蓝手里挣扎出来,连忙道:“哪会呢?我是瞧着他们跟你进了巷子才跟进来的,我心里想着你们要是打不过我定会回去找帮手。” 秦正蓝哼了一声。“帮手呢?” 马文皓转而又一笑,“我这不是瞧着你没吃亏嘛!” 秦正蓝问:“你认识他?” 马文皓道:“朱家的,布商朱家。” 秦正蓝皱了眉头。“朱家?怎么这么耳熟呢?” 马文皓道:“这幽州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有钱人家,上次我大伯回来,我们一说此人,他便知道是谁了,就连我大伯对他都得小心应付。” “知道了,别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否则小心你的下巴!”秦正蓝说着做了个卸他下巴的动作。 马文皓赶忙赔着笑脸。“不说,不说。走,我请你去戏园子里喝茶。” 秦正蓝此时没有那个心情。“不必了,别跟着我!” 说罢,秦正蓝和魏玉堂二人隐入了人群中。只留下马文皓一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那个闷葫芦如今身手怎么那么厉害?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临近午时,空气中飘着诱人的菜香。 秦正蓝在一家不大的酒楼门前停了下来,转头对魏玉堂道:“我饿了。” 魏玉堂看了看酒楼的招牌,上书“正兴酒楼”四个字,装修得倒也质朴。 “不回家用饭了?” 秦正蓝拍了拍胸口藏的银子。“今日有送上门的银子,吃点好的!” 魏玉堂“嗯”了一声跟着秦正蓝进了酒楼,二人先净了手,就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伙计见来了客,立马提着一壶茶水小跑过来,放下茶壶,在肩上扯下抹布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二位小公子,吃点什么?” 秦正蓝看着魏玉堂。“玉堂,你想吃什么?” “随你。” 秦正蓝稍微想了下,对伙计道:“酱牛肉,红烧鲤鱼,冬瓜丸子汤,一壶酒,两碗饭。” “好嘞,您稍等!”伙计转身向后厨房高声喊着上菜。 魏玉堂听到秦正蓝要了酒就直皱眉。“老太爷不让你饮酒。” 秦正蓝给魏玉堂倒了杯茶送到跟前,“打架打得浑身疼,喝口酒舒舒筋骨。” “架是我打得,你是动了嘴。” 秦正蓝伸出拳头。“你看,现在还红着呢。” 魏玉堂不理他,秦正蓝忙道:“不许告状,我少喝点儿,再晚些回去,肯定不会有酒气的。” 不一会儿,酒菜端了上来,秦正蓝殷勤地给魏玉堂夹菜。 “玉堂,尝尝这牛肉。” “玉堂,来块鱼,吃这鱼肚子,刺儿少。” “玉堂,来喝点汤。” “玉堂……” 秦正蓝给魏玉堂的碗里夹满了菜,又盛上一碗汤。这才给自己倒上一盅酒,小酌起来。 魏玉堂没动筷。“老太爷说过你先天禀赋不足,不宜饮酒。” 秦正蓝一口酒好玄没呛出来,他恨不得捂上魏玉堂的嘴,左右看看,小声道:“嘘,嘘,别说了。那是小时候,现下……”秦正蓝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己下身。“现下我哪儿禀赋不足了?以后这种有损我尊严的话不能说。” 魏玉堂轻飘飘来了句:“先天。” 秦正蓝气得抚了抚胸口,咬了咬牙。“好、好,我不喝了。以后你也不准再提这个。” “好。”魏玉堂便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秦正蓝给自己倒了杯茶,长舒了一口气,一饮而尽。 魏玉堂夹了块鱼放到秦正蓝了碗里。 秦正蓝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却感觉食不知味。 “老太爷说,吃饭剩碗底,罚辟谷三日。”魏玉堂说着又给秦正蓝夹了块肉。 秦正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闷头吃饭。 二人结账出了酒楼,顿感热风拂面。秦正蓝撇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路上的行人见了他都自动躲着走。 一支糖葫芦突然横在秦正蓝的眼前,抬眼一看,正是魏玉堂擎着糖葫芦看着他。秦正蓝抿了抿嘴,没动。 魏玉堂又把糖葫芦往前探了探。“别气了,给你买的。” 秦正蓝忍着笑意夺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原谅你这一次!” 秦正蓝正走着远远地就瞧见了怡香楼门口那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铺。 “老板,还认得我吗?” 摊主看到秦正蓝眼睛一亮。“认得、认得,您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当然不会忘。” “难怪老板买卖这么好,嘴像抹了蜜一样。” 摊主嘿嘿一笑。“今日公子买些什么?” “想让老板帮个忙,不知可方便。”说着秦正蓝掏出二十多个铜板放到摊主的手里,“这是酬劳。” “您讲。” 秦正蓝掏出怀里的两盒玉子膏。“我这两盒胭脂,想托您送给这怡香楼的姑娘。” 摊主会意的笑了笑。“是那花魁苏玉儿?” “不,不,这楼里叫得上名儿来的其他的姑娘还有谁呀?” “听说有个叫容儿的也很是讨喜,还有一个是……” 秦正蓝道打断了摊主的话。“就送给这容儿姑娘,另一盒给苏玉儿身边的小丫头。” 摊主点头答应了。“好,您交待我怎么说?” “就说我仰慕这姑娘,送个胭脂聊表心意。” “那个小丫头?……” 秦正蓝气得要敲那摊主的头,“刚夸了你会说话,这会儿子倒藏拙了,我的目标当然是那苏姑娘了。”接着又郑重其事道:“这玉子膏可是京城带过来的,京城贵主子们才能用的。你别把事儿给我办砸了!” 摊主小心地接过那两个胭脂盒。“哟,这么贵重呢,放心吧您呐,保证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秦正蓝仔细交代了一边用法。“每夜净面后用浆水于瓷器中磨汁涂之,连用七日,保准皮白润泽,面若桃花。可记住了?定要仔细交待。” 摊主默记了一边。“话儿一定替小公子代到。” 秦正蓝承诺道:“事成后必有重谢哦。还有,七日后我再来买五个胭脂盒子。” 摊主一个劲儿的躬身答应。 第15章 正厅内,朱家送来救命礼 离了那胭脂摊子,秦正蓝还有些不放心。“走,看戏去。”叫着魏玉堂进了秋影戏园,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坐在老位置上。 今日的戏是“武松打虎”,正演到老虎纵身扑将过来,武松纵身而起,双手抡起哨棒,用力劈下,一击未中……,幕布上战况激烈,伴随着响亮的锣鼓声,很是热闹。 伙计颠颠儿地跟了上来,赔着笑脸。“秦公子好。” 秦正蓝闻言一挑眉。 伙计接着道:“少东家交待下来了,您来了一定不能怠慢。您吃点什么? 秦正蓝掏出一小块碎银。“先上一壶茶就好。” “好嘞!我去通知少东家过来?”伙计讨好地道。 秦正蓝拦住了他。“不必,我坐一会儿就走。” 伙计答应着一溜小跑下了楼。 秦正蓝探头目不转睛地瞧着窗外那胭脂摊,见不时就有姑娘妇人停下看看,不一会儿,怡香楼走出俩姑娘,那摊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俩姑娘回去又叫了两人出来,那摊主比比划划讲了半晌,送出去一盒玉子膏,不多时,摊主又往楼里东张西望一番,有个姑娘过来搭话儿,另一盒玉子膏也送了出去。 秦正蓝这才满意地转回头来,只见不知何时已上了茶水,魏玉堂正端着一杯茶不解地看着他。 秦正蓝立即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得模样。“这么喜欢看我啊!” 魏玉堂哼道:“厚颜无耻。” 秦正蓝轻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茶,细啜慢饮,神思遐想。 秋影戏园后堂。 “那闷葫芦一人对三人,出手不凡,一个回旋身便踢倒一人,紧接着手臂这么一伸,一收,又一拧,咔嚓一声,另一人抱着胳膊倒地乱滚……”马文皓正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地跟马文轩讲述着上午的事。 这时小二跑过来禀道:“少东家,秦公子正在二楼喝茶。” 马文皓闻言一哆嗦,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马文轩问道:“他可说要我过去?” 伙计道:“我问了,秦公子说不必。他是跟另一位年龄相仿的公子一起来的。” 马文皓颤了声。“哥,定是那闷葫芦。” 马文轩瞪了一眼马文皓,对伙计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待伙计走了,马文皓抓瞎地对马文轩道:“怎么办,怎么办,秦正蓝交待不让我说出去的,否则要卸了我的下巴。” 马文轩瞪了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小子下手狠着呢,今儿差点把那朱家公子串了糖葫芦。”马文皓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捂了嘴。 “你再别对其他人讲就是了。就怕那朱公子丢了脸面,不肯善罢甘休。” “哥,不会连累咱们吧?” 马文轩真是恨铁不成钢。“不会,你只须老实待着。” 戏园子二楼。 “佑之,今日之事,用不用跟老太爷交待一下?” 秦正蓝惊道:“我只是托人送盒胭脂,又不是去逛了花楼,你没必要这么狠心吧?” “我说的是早上的事儿。” 秦正蓝闻言眼露凶光,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茶杯,目光阴恻恻的。“不必,常言道平路跌死马,浅水也能溺死人。他若再找不痛快,我定能让他化作一缕轻烟……” 魏玉堂打断他的话:“不可伤人性命!” 秦正蓝一缓神看着魏玉堂,突然一笑。“我说着玩呢!” 魏玉堂没有接话,他知道秦正蓝是认真的,今日若不是他拦着,看秦正蓝的架式,那朱公子定会伤得不轻。这十几年来,秦正蓝只要不是把天捅个窟窿,安老太爷便会出面护短,安老太爷行医几十载,救人无数,整个幽州,不管是平头百姓亦或是达官显贵,都会卖安老太爷几分薄面。从小到大,秦正蓝虽然从不主动惹事打人,但是只要有上门挑衅或是仗势欺人者,他必不手下留情。魏玉堂从小习武,跟在秦正蓝身边,秦正蓝虽然只跟他偶尔学个一招半式,但动起手来,却很少与人斡旋,往往一招即中,鲜有失手。 “玉堂?”秦正蓝伸手在魏玉堂眼前晃了晃。“生气了?” 魏玉堂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咱们回吧!” “你不看戏了?再听一会儿呗!” “不看了,回!” 秦正蓝看着魏玉堂面色不善,赶忙起身乖乖与魏玉堂回了家。 安家老宅 秦正蓝刚一迈进院子,便看到魏善为站在正房门口,见他进门,冲他招招手。 秦正蓝走近小声打招呼。“魏伯。” 魏善为指了指屋内。“小少爷,老太爷嘱咐你回家了去屋里回话。” 秦正蓝心里又开始打鼓,心道难道是上午打架,人家这么快便找上门儿来了?他又往前凑了凑,惴惴不安地问道:“魏伯,是有什么事吗?” 魏善为道:“大老爷和大少爷在屋里,把前日朱家的谢礼驾车送了过来。” “朱家?”秦正蓝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这个朱家可不就是今早打架的那个朱家嘛! “小少爷?小少爷?”魏善为轻声唤了两句。 秦正蓝这才回过神儿来。“哦,哦。” 魏善为替他开了门。“进屋吧!” 秦正蓝慢慢蹭到了屋里,正看到他大舅舅安伯礼和大表哥安逸坐在安老太爷跟前,低声说着话儿。身后桌上和地下摞着很多箱子、礼盒。 秦正蓝行礼唤道:“外公、大舅舅、大表哥。” 闻言屋内三人一同转过头来,看到来人是秦正蓝,安老太爷道:“佑之,过来。” 秦正蓝搬了个矮凳靠在安老太爷脚边坐了下来,双手放到膝盖上不作声。 安老太爷对安伯礼父子道:“过两月,我打算让佑之回唐都去了,他的医术虽不甚精进,但也免免强强吧,临行前你们费心找人帮他打造一只行医箱,往后若用得到,也算不白瞎了这手医术。” 安伯礼点头答应:“这是应该的。” 秦正蓝又站起来行了一礼。“多谢大舅舅,大表哥。” “佑之不必客气。”说完安伯礼又朝安老太爷请示道:“父亲,没别的事我们便回医馆了。” 安老太爷摆了摆手。“去吧!” 第16章 安康堂,佑之一同去坐诊 秦正蓝跟着魏善为一同将安伯礼和安逸送到门口,行礼告辞接着又回了安老太爷的房间。依旧规规矩矩坐在安老太爷对面。 安老太爷看了一眼地上。“这些,都是安家送你的谢礼,你大舅舅说入医馆的账不合适,便给你拉了回来。” 秦正蓝不敢擅自做主。“那外公的意思?” 谁知安老太爷也没有替他安排的意思。“你自己做主便是。” 秦正蓝扭头瞅瞅那堆箱子礼盒,思索了一会儿。“外公,师姐就要成亲了,能不能把这些当作贺礼送过去?” 安老太爷惊奇道:“哦?是清扬那丫头?” “是。” 安老太爷有些感慨。“有几年没见过沈家祖孙俩了,那丫头如今几岁了?” “满二十了。” 安老太爷叹了声:“二十了?是不小了……唉,她父母走得早,这是生生给耽搁了……”安老太爷此时又在心里肯定了自己让秦正蓝回唐都的决定是无比的正确。 秦正蓝喜道:“外公这是同意了?” 安老太爷道:“当然,说了你自己作主。既然知道了此事,我也备一份薄礼,你去了就一同交与沈家吧。” “谢谢外公!”秦正蓝很高兴,没想到安老太爷能成全他的心意。 “应该的,你小时候没少给沈先生惹事,清扬那丫头也对你颇为照顾,咱们自是要感恩。沈先生日子过得清贫,这样吧,我再多上一份礼金。” 顿时秦正蓝的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是,外公。” 又到了安老太爷去医馆坐诊的日子。 安老太爷用过早饭后,问魏善为:“这几日佑之在做什么?看他读书的劲头儿似乎又过了。” 魏善为回道:“想是对拳脚功夫上了心,这不一早便带着玉堂又去练功了,这会儿估计也快回了。” “哦?他最近没闯什么祸吧?” “似乎是没有。” 安老太爷淡然一笑。“知道佑之是你抱着长大的,你倒也不必处处替他遮掩。嘱咐玉堂多劝顾着些罢,年纪小就是定不下性子。” 魏善为笑盈盈。“是。” 安老太爷想了想又道:“今日就让佑之陪我去医馆吧。时间还早,我就在院子里等会儿他。” 魏善为闻言去里屋拿了条手巾,把枣树下的躺椅擦了擦,又拿了个垫子放上,扶着安老太爷坐下。 秦正蓝和魏玉堂回来时,正看到安老太爷靠在躺椅上,拿着本医书仔细地看着。 秦正蓝此时满头大汗,脸上红一道黑一道全是汗渍,挽着袖口,正眉飞色舞地跟魏玉堂说着什么,看到安老太爷他顿时站住了身形,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旁边的魏善为,接着又低下了头。 安老太爷听到声音放下了书,就着魏善为的手站了起来。“看你这一身脏的,还不回屋换了衣服?洗了脸跟我一同去医馆。” 秦正蓝愣了一下,赶忙应了声“是。”说着溜进了屋子,麻利地净面,换衣。不一会儿便一身清爽地站在了安老太爷的面前。 安老太爷端祥了一下,伸手擦掉了秦正蓝颊边的水渍。“走吧!”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说着:“早上还没用饭吧?一会儿去医馆吃两块点心吧。” 魏玉堂紧走几步到门口,放下马凳,站在一旁,秦正蓝先一步迈了上去,转身扶着安老太爷上了马车,又接过魏善为手中的行医箱,冲着魏玉堂做了个无可耐何的鬼脸,放下了帘子。 伙计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车厢里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你底子弱,练功也要注意分寸。”安老太爷看着秦正蓝还稍显红润的脸。 秦正蓝又想起了魏玉堂说他先天禀赋不足,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憋得脸又红了。 安老太爷见状擎过他一只胳膊,切上了脉。半晌,问道:“犯了错事?” 秦正蓝茫然回道:“没有啊!” “那你在紧张什么?” 秦正蓝闻言收回手,不情愿道:“外公,先天不足后天补,我如今身子已经不弱了……” 安老太爷愣了一下。 秦正蓝见安老太爷不搭话,拍拍自己的胳膊和肩膀,“外公,来,你摸摸,我如今壮实着呢……” “好啦,好啦,知道了……”安老太爷顿时哭笑不得。 马车停在了医馆的正门。 秦正蓝扶安老太爷下了车,进门正看到安伯礼的孙子,也就是安逸的儿子小柱儿正站在伯礼的面前背汤头歌。“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热恶寒头项痛,喘而无汗服之宜。……” “小柱儿……”安老太爷笑着唤了声。那小柱儿听到立刻跑了进来直叫道:“太爷爷!太爷爷!我在背汤头歌呢!” “背得真好!”,安老太爷一手揽过小柱儿轻拍着他的小脸儿。秦正蓝帮安老太爷拉开椅子,扶他到诊桌后坐下。又将安老太爷行医箱中的号脉枕、针炙包依次拿出来放到诊桌上。 “小柱儿,叫小叔叔呀?”安老太爷指着秦正蓝对小柱儿说。 小柱儿扭捏着又往安老太爷怀里蹭了蹭,才叫了声:“小叔叔。” 秦正蓝笑着对着指头哈了口气,打他了一个脑瓜奔儿。小柱儿紧躲到安老太爷身后,“太爷爷您看看,小叔叔又打人了!” “父亲!”安伯礼走过来对安老太爷行了一礼,坐到另一侧的诊桌后。小柱儿在两人的椅子后面跑来跑去,来回穿梭着笑闹。 秦正蓝看着这一幕,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医馆长大的。他笑着招呼:“小柱儿,到小叔叔这来!”秦正蓝搭着小柱儿的肩膀问道:“小叔叔考考你啊,你汤头歌背得这么好,那会背针炙歌诀了吗?” “当然!”小柱儿挺胸抬头,斗志昂扬的样子,大声背道:“肚腹三里留,腰背委中求;头项寻列缺,面口合谷收。心胸取内关,小腹三阴谋;酸痛阿是穴,急求刺水沟。……” 这会儿医馆还没来病人,伙计们忙着收拾框,填补药框,安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秦正蓝与小柱儿闹。 第17章 安康堂,朱家公子来就诊 少时,只见三十岁左右一壮汉,由一年轻妇人搀扶着跌跌撞撞进了门,坐在诊桌前,看他面色已呈萎靡之色,双目凹陷无神,头晃身摇。 “大夫,快给我当家的看看!”那年轻妇人刚到桌前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安老太爷细细看了看那人的面色。“哪里不好?” “前些时日被狗咬了一口,村里的郞中给包扎了伤口,服用了解毒丸,伤口愈合很快,没成想几日后便发了烧,喝了药一直没见好,这两日头晕,声音嘶哑,也进不了几口饭了。” “共几日了?”安老太爷把病人的手放到号脉枕上。 妇人稍想了想,回道:“十一日。” 安老太爷拿了块压舌板。“张口看看舌头,张口!他听不清我说话?” “是,头晕,耳朵也不灵光了。”妇人回道。 安老太爷不再说话,细细地诊起脉来。两只手共诊了有半柱香功夫,道了声:“佑之,开方。” “是。”秦正蓝已执笔在手,等着老太爷的后话。 “白术、茯苓、炮附子各十二钱,生姜十二钱,红参十钱,麻黄三钱,蝉蜕八钱,……五剂,煎服。” 老太爷口述,秦正蓝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跃然纸上,安老太爷讲完,秦正蓝也将将停了笔。 秦正蓝将抄好的药方交给安老太爷审了一遍,这才又递给药柜上抓药。 那妇人见开好了方子,急问道:“大夫,怎么样?几日能好?” 安老太爷将压舌板扔到一边。“吃五日先看看,耽搁的有些久了,好好照顾着。” 妇人急得不住地搓着手。“那这可怎么办啊?” 安老太爷道:“五日后再来看看。” 抓好了药,伙计帮着妇人将那壮汉扶上了马车,马车行得很急,一会儿便消失在街口。 “佑之,知道为何开此方吗?”安老太爷问道。 秦正蓝想了想道:“此人被狗咬后余毒未清,想是邪气深入,肾阳虚衰,虚阳外越,故见发热,寒气凝滞,水气不化而泛滥,上泛清窍,则见头眩,浸渍于胃肠、肢体、筋脉,则见身重润动,津液变生痰饮水湿阻于各部,而致七窍蔽塞。所以用真武汤加减以温阳化气,减白芍,加蝉蜕,以利咽喉,麻黄附子细辛汤透邪开窍,人参扶正,桔梗汤,木蝴蝶以开音利咽。” “嗯,可以,无大差错。” “我是看了外公的方子才想通一些,若依我的诊断,是开地榆败毒散加减方。” “嗯,地榆败毒散加减也勉强可用。切记,观其脉象,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临证之时,辨证论治,切不可只听病因便存了先入为主的观念。” 秦正蓝微微点头:“记得了。” 安老先生又道:“还需熟读医书。” “是。” 不一会儿,病人逐渐多了起来,安老太爷和安伯礼的诊桌前都坐了病人,倒也不甚忙碌。安老太爷这桌刚送走一个病人,见门口进来一主一仆打扮的人,二十岁上下,进门就喊:“大夫,咳咳……大夫,先给我瞧瞧!” 此二人一进门秦正蓝就认出了他们,正是那日把他堵在巷子里的朱公子和其中的一个随从。这一眼的功夫秦正蓝心思急转间决定先发制人,他站起来冲着二人招呼道:“那边人多,二位这边来。” 闻言一回身,朱公子二人也看到了秦正蓝,只见那朱公子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先是意想不到,而后怒不可遏,再后咬牙切齿,又后犹豫不决,半天挤出了两个字:“你、你……” 秦正蓝接口道:“对,是我给你们看。来,过来坐。”说着又侧头对安老太爷低声道:“外公,这二人看着是轻症,我来试试吧。” 安老太爷看了一眼二人。“也好。” 此时,那朱公子又有些惶惶不安,止步不前的样子。 那随从此时也似乎是醒过了味儿,刚要提醒朱公子:“公子,这人便是……” “闭嘴!”朱公子急忙出言打断了他,小声道:“状况不明,不要鲁莽。” 见他们没动,秦正蓝便又招呼道:“过来呀!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朱公子踌躇不前,听到后面的人不断地催促,一咬牙便坐到了秦正蓝的诊桌前。 “哪里不好了?,胳膊伸过来!”秦正蓝问道。 朱公子恨不得咬碎了后槽牙,把一只手放到号脉枕上,阴声怪气地说道:“四肢酸软无力,胁间闷痛,胸闷气短。” 那随从接口道:“就是前两日跟……” “先让我诊完脉再说。”秦正蓝打断那随从的话,那随从两次都没把话讲完,有些憋气。秦正蓝盯着他的眼睛。“你等会儿,我看完他再给你看。”那随从闹不清自己怎么回事,片刻间竟在与秦正蓝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不再言语。 秦正蓝诊了一会儿脉,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朱公子。“公子是气血於滞,血脉不通,定是不小心磕碰到了肋间,幸亏是伤得轻,扎几针喝两付药便好了。这要是力道再大些,怕是会四肢瘫痪,再难恢复。”说着秦正蓝重按了一下朱公子的手腕,从他的手腕下撤下了号脉枕,接着道:“还有稍许的肝郁气滞,俗话说,病从心起,气大伤身。公子平时还是要待人宽和,行事稳重,莫要动气为好。” 那朱公子此时也明白了秦正蓝话里的意思,心里五味杂陈,无所适从,不知是该憎恨秦正蓝伤了自己,还是该谢他手下留了情。 秦正蓝松开手又问道:“这伤有几日了?” 朱公子这刚平静下来的气顿时又往上涌了涌,心道我这伤有几日你不比谁都清楚吗?他强压了压火气,哼道:“三日。” “行,躺到诊床上,我给你行针。”秦正蓝打开了针灸包,面无表情地说道。 朱公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接着又顿住了脚。“可以不行针,只吃药吗?”他倒不是害怕针灸,只是害怕这针拿在秦正蓝的手上。 此时安老太爷笑着接口道:“小伙子,还是下几针好的快些。” 第18章 饭桌上,安老太爷强撑腰 朱公子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有些晕针,还是先吃药吧,实在不行再来针灸。” “也好。”秦正蓝重新坐下,拿起笔一边写着方子一边道:“我给你开一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的方子,再加上两味疏肝解郁的药,先吃两剂看看,效果不佳的话就过来针灸。” 秦正蓝开好方子交给安老太爷过目,安老太爷点了头他才把方子交给柜上的伙计抓药,转头又对朱公子道:“不管何病,最重要的还是遵医嘱。” 朱公子起身刚要走,秦正蓝又笑吟吟地补了句话:“公子,别忘了付诊金。” 朱公子没有转身,背对着秦正蓝长舒了两口气才道:“知道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那伙计看了看朱公子离去的背影,又瞅了瞅秦正蓝荡着一丝笑意的脸,半晌才回过神来到柜台取药交钱。 安老太爷似是看透了二人之间的较量。“佑之,你认识此人?” 秦正蓝赶紧摇了摇头。“不认识,看着面熟,可能在街上碰见过。” 安老太爷半信半疑地“哦”了声,便接着叫下一个病人了。 今日的病人很多,午饭也是轮换着在医馆里吃的,到了酉时,照例停了诊。一天下来,几人都很疲累。按照惯例,安老太爷坐诊的日子,都是在大爷安伯礼家中用晚饭。 安老太爷,安老太爷的大儿子安伯礼,大儿媳妇方氏,大孙子安逸,大孙媳妇柳氏,曾孙小柱儿,二孙子安康,二孙媳妇周氏,外孙秦正蓝一桌九人,依次而坐。 饭桌上,炸刀鱼、香椿苗炒鸡蛋、尖椒炒豆片、烧菌菇、凉拌海带、腌酱菜、一盆清粥,一笸箩饼子。菜色简单清淡,旁边站着的两个小丫头给每人盛了碗粥,安老太爷端起碗先夹了一筷子菜,众人才陆续夹菜吃饭。 席间祖孙几人谈起了近几日病患情况。 安老太爷道:“我翻看近日的医案,霍乱之症甚多。” 安伯礼忙放下筷子。“是,长河下游水患频发,病人感受暑湿、寒湿秽浊之气及饮食不洁所致。” 安老太爷点点头。“今春行冬令,夏必水涝啊。” 安伯礼附和:“寒湿入侵,客邪秽气,郁遏中焦,贪凉露宿,又易饮食腐馊之物,明显近几日病患急增。” “脾胃受伤,升降失司,清浊相干,气机逆乱,所以吐泻交作。因其吐泻,津液过量丧失,故在短日即现形容惟悴,目眶下陷,筋脉挛急,手足厥冷等危重证候。”安老太爷神情凝重,这是大疫来临的前兆啊。 安逸也道:“爷爷,医馆已经全力在看诊,小叔那边的分馆更是人满为患。” “外公,不若我带些药材去长河下游义诊几日,您看可行吗?”秦正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最好将传染源扼杀在源头。 安老太爷思索片刻。“甚好,这样吧,安逸你明日到库房清点霍乱之症常用的药材,后日带着安康、安达、佑之,去下游义诊。” 安康闻言急急道:“爷爷,本身医馆和库房就人手不够,若是出去义诊,将这库房的药材支走,影响医馆的生意不说,药材肯定是不够运转的,这得赔进去多少钱啊?” “住口!”安伯礼叱喝道。 安康道:“父亲,事实如此,如今我管着库房的账册,库房所存药材运转目前供着咱们的两个医馆只富余十余日,下批药材入库还需七八日,若是将药材作义诊用,定是会产生几日亏空。” 安老太爷面色不善。“为医者,必当行具佛心,先医己心,而后医人。不能以趋利为目的,医心不轨,又岂能医人?为医之道你难道都就着饭吃了吗?” 安康唰的一下涨红了脸。 安老太爷接着道:“为医者当修医德,行仁术,万不可存了贪得之心。” 安康小声应道:“是,安康知道错了。” 安伯礼也轻声陪着不是。“父亲,是儿子教导不严之过,回头我依家规加倍罚他,您不要生气,定不会有下次了。” 安康闻言忙不住地点头。 安老太爷道:“那便依我的吩咐,安逸,安康二人明日准备清点药材,备足灾民五日所需,将药馆所有的五苓散和附子理中丸都带着,轻症即时便可服用。后日一早出发,医馆药材若有不足,去其他医馆照价购买!” 几人齐声回道:“是。” 安老太爷也不再追究。“吃饭吧。” 安康闻言赶忙夹了一块香椿苗炒鸡蛋送到安老太爷的碗里,赔着笑脸。“爷爷,这是今年最后一茬香椿苗了,您尝尝。”说着也给秦正蓝夹了一块道:“佑之也尝尝吧,你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听大哥说过两月你便回唐都了,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跟二哥说,临行前我给你填置。” 安逸也接口道:“是啊,佑之,回去了免不得有个缺处短处的,你开口哥哥们便帮你备齐了。” 秦正蓝回道:“谢谢大表哥,二表哥,那倒不必了,没什么需要的,也就收拾几件衣服,简单。” 安逸点头。“行,你有需要随时跟大哥说。” 秦正蓝道:“好。” 此时安老太爷慢悠悠地开了口。“佑之自小在咱们安家长大,咱家的人定是都心疼他的。平时说是月例,每月也就只给他发一两银子零用,他这个贪玩的年纪喝个水打个牙祭都不够,更不用说能存下积蓄了,回到唐都定是需要适应,他家里人不见得照顾得周到,有个什么想不到的缺处短处,还是得靠自己安置,俗话说的好,有钱好办事,没钱事难成。有钱傍身,万事不愁。你们月月领着那许多的月例银子,若是真有疼他的那个心呐,就自掏腰包多给准备点银子,比说那些个漂亮话儿可实在得多。” 众人听了都呛了一口饭,这老太爷还真是疼爱这个外孙,临行还得给他挣上一笔。刚才安老太爷发了通火,此时众人心思各异却也不敢反驳,只能点头附和。 “是,还是爷爷想得周到。” “对,对,置办啥物件也不如手里有钱实在。” “大伯给你出一份,不能让孩子囊中羞涩。” 就连安康的媳妇周氏都笑意盈盈地道:“二嫂多了没有,一点点心意还是要的。” ……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大早,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便摆在了秦正蓝房间的书桌上。 第19章 义诊去,玉堂等在城门外 安家老宅 秦正蓝看着那一大包银子,咂着嘴直叹道:“这几个人是真有钱啊!我这也算是白手起家了!” “你管这叫白手起家?”魏玉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秦正蓝转头紧紧抱住那包银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哈哈!”说着秦正蓝把银子藏进了书架一角。 魏玉堂也坐了下来。“明日我陪你一起吧!去长河下游,定是要住在那里,不知道当地情况如何,我还是陪你一起,再说安排饮食住宿也都需要人。” 秦正蓝忙道:“不用,大表哥肯定会安排好的,都是医馆的伙计跟着,他们都有经验,会防护,你没有经验,不小心的话容易染上疫病。” 魏玉堂沮丧了好一阵儿,又想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两人都停了口。 秦正蓝扬声道:“请进!” 门开了,魏善为提着一个行医箱进了门来。“小少爷,老太爷吩咐我把这行医箱给你送过来。” 秦正蓝疑惑道:“这不是外公的行医箱吗?” 魏善为将行医箱放到桌子上。“是,老太爷说他们几人都有行医箱,让你就先用这个。” 秦正蓝笑了笑。“我自己有针灸包,再带些纸笔也就够了。外公这行医箱是祖上传下来的,太贵重了,魏伯你快拿回去吧!” 魏善为道:“老太爷交待了,以治病救人为重,祖传的不是行医箱,而是医德医术。这箱子就算是毁了,也不会怪你。” 次日一早,秦正蓝到达库房时,四辆马车已经装好药材和煎药工具整装待发了。安康、安达三人看到秦正蓝手里的行医箱时心里都是一惊,安逸分配四人各跟一辆车,每辆车还配有两个伙计。 一行人驾着马车由安家医馆的库房出发了,安康终是没忍住,走到了安逸的马车旁,跳上了马车,与安逸并排而坐。“哥,你说爷爷这是什么意思?把他的行医箱给了秦佑之了?” “给他用用而已,他自己没有行医箱。前几日爷爷已经交待父亲给佑之定做行医箱了。” “就这么给他用了?平日咱们摸都不摸不着。” “你倒是空长了许多年岁,还不如你媳妇明白事理。” “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安逸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你自己有行医箱,去摸那个干什么?咱们协助父亲在老医馆主事已经几年,却从来没想到要给佑之定置行医箱,他如今十七,你想想你几岁置的行医箱?” “他也不是咱安家人啊!” “他只是不姓安,但他是爷爷的亲外孙,是你我的亲表弟。你昨日也看到了,爷爷对他是什么心意。” 安康闻言咬了咬牙。“你不说这个我还不生气,就因为他的提议,咱们还得去那灾区,我实话实说有什么错,父亲罚了我一年的月银。” “罚你一年都是少的,我看你是到现在都没悔悟,从小背到大的医之训戒你是一点儿没记住,你本就不适合行医。” “那小子能比我强到哪儿去?就会在爷爷面前装老实,自小到大咱们家里除了他,谁敢闯祸?” “他虽顽劣,但大事大非从不含糊。” 说话间已到了城门口,城门外站着一人背着行囊,正是魏玉堂。 魏玉堂对安逸和安康行了个礼。“大少爷、二少爷。” 安康问道:“你这是?” 魏玉堂回道:“安老太爷让我随着一道去。” 安逸指了指后面的马车。“既然爷爷吩咐了,那便一起吧。” 魏玉堂又行了一礼朝后面秦正蓝的马车走去。 安康哼了一声。“爷爷真够偏心的。这是恐怕秦佑之受苦,整日巴巴儿地派人跟着。” 安逸轻骂了一声:“闭嘴,再说这些个有的没的,你就给我回去!” 安康不满地扭头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秦正蓝看到魏玉堂走了过来,问道:“玉堂,你怎么来了?来,上车!” 魏玉堂看了眼旁边的伙计。“我不上了,在下边走。” 秦正蓝闻言跳下马车,跟魏玉堂并排往旁边走了走。“说呀,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又追来了?” 魏玉堂板着脸。“我回过老太爷了,他同意我跟着。” 秦正蓝见状陪着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染了病嘛,好啦,你说去便去,染了病我先给你治。” “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魏玉堂的面色依旧冷然。 秦正蓝见魏玉堂还是闷闷不乐,叹道:“唉,这行医箱怎么这么沉啊,坠得我手疼。” 魏玉堂闻言默不作声地接过了行医箱。 秦正蓝笑道:“玉堂,你看,没你还是不行!” 魏玉堂还是不理他,闷头走着。秦正蓝有一搭没一搭地闹着他。 车队在去往郊外的路上,时不时便能看见三三两两状况不佳的人,有互相搀扶着的,有板车上拉着病人的,往城里走,想必都是下游的灾民。两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达了长河下游水患最严重的寿庙村,纵然有心理准备,众人还是被眼前的情象惊到了。洪水横流,漫溢下游数百家房屋及千亩良田。禾谷漂没,豆田泥烂,千余口人迁来迁去,无家可归,风餐露宿。 寿庙村地势平衍,沟渠纵横,多雨季节本也不易水患成空,但由于近几年建房造船,树木被大量砍伐、却无人续种,使大量水土流失,许多淤泥沉积在河床,河床升高,加上今年又大雨一连数日不停,被水成灾。县府官员,已经设法赈济灾民,建棚施粥,稳定民心,才未造成大规模灾民暴动,但是灾后防护措施不利,众多百姓患上霍乱,疟疾等疾病。一时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安逸打听之下,带着车队众人驶进到一座废弃的寺庙,寺庙里已挤满了灾民,看到安逸众人皆是神情各异,大多数人还是盯着马车上载着的物品,好像只要有一人出声带头他们便会一拥而上。 安逸见状马上大声喊道:“乡亲们,我们是城内安康医馆的大夫,马上车全是药材,我们是来这里给乡亲们诊病的!” 灾民们听到这话将心将疑。 “不是说笑的吧,有谁会来这地方?” “你们是过路的吧?” …… 第20章 寿庙村,义诊队伍驻荒庙 安逸吩咐伙计们把油布掀开,露出里面装着药材的箱子。对灾民们说道:“乡亲们,这里地势稍高,我们想在此地驻扎,开堂给乡亲们治病,乡亲们可否帮忙腾出一小块地方?” 灾民们见到满箱的药材,这才信了他们,有几个重症病人的家属纷纷起身到安逸的面前。 “大夫,大夫,先给我孩子看看病吧,已经两日高烧不退了。” “大夫,给我老娘看看吧!” “大夫!” …… 安逸想用手势压下村民们的喊声。“大家稍安勿躁,稍等片刻,我们先把药材搬下来,诊桌搭上,要不然也看不了病不是?你们大家需要看诊的,先排个队,成吗?” 大多数灾民们倒也听话,有的排起了队,有的退了回去,只有几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似乎是不相信的样子,靠在墙上眼色不善地盯着众人。 安逸指挥着伙计把油布铺在干燥一些的地上,把盛药的箱子依次放到上面排好。又寻了几块木板,搬一些石头,简单搭了四张诊桌。后面伙计们搭了几个熬药用的小炉灶。 时间不等人,看着灾民们的病情,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准备了,安逸对安康、安达和秦正蓝道:“诊病时记录好姓名、年纪 、住址、病证,并标注编号。以方便二诊,现在便开始吧。”几人齐齐点头答应。 这时一妇从小声问道:“看病要多少钱?” 安逸呵呵一笑答道:“这位大嫂,不要钱。说了我们是城里安康堂医馆的,有的乡亲可能去过。这次来是奉了家里老爷子的吩咐,免费给乡亲们义诊!” 灾民们还是小声议论,有相信的在各个诊桌前排起了队,有些不相信的或是病不重的还在一旁观望。 “叫什么名儿,几岁,住址?” “哪里不好?” “伸舌头看看!” …… 四张诊桌,四个大夫,不一会儿便都看完了一人,把药方递给了后面的伙计,两个伙计们依方抓药,其他四个伙计打水生火熬药。魏玉堂别的忙帮不上,就帮伙计们去井里打水,在就近处拾拾柴火,但是眼睛却时刻盯着看诊的人群,这些灾民情绪不稳,稍有差池就会出事。就当安逸几人每人刚看了两三个病人,后面熬药的伙计就跑过来,着急地道:“大少爷,这样不行啊,煎药壶也不够呀?” 安逸皱了皱眉,问在场的灾民。“乡亲们,你们可以把药带回去的,自己熬着喝了。” 那些灾民七嘴八舌地道:“我们连家都没有了,去哪里熬药啊?” “对呀,这出来义诊,家伙都带不够!” “得嘞,这还看什么看呀!”…… 安逸也有些难办,出来带了八个煎药壶,本以为够多了,谁成想……到底还是考虑不周啊! 其余众人也是停了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这时秦正蓝站了起来。“大哥,你看看这么办行不行。乡亲们多为霍乱之症,我们先诊病开方,挑出一个伙计验方,把我们几人的药方里基本相同的方子挑出来放到一起,统一抓药,再用同一个药壶煎药。就可以一炉药供几个人喝了,这样虽说会差些剂量,但总归是对症的,也好过喝不上吧。乡亲们有方便的,帮忙看着自己的那炉药。霍乱症占用五个药炉,留一个给急症备用,剩下的给其他病症的。应该可以节省些时间,较轻症的咱们有带来的五苓散和理中丸,对症的可能直接服用,大哥,你看可行吗?” 安逸听了眼前一亮。“是个好主意。”说着便吩咐后面众人依秦正蓝的方法做事,又对灾民们道:“乡亲们,我们虽是来义诊的,但也会有考虑不周之处,望见谅。乡亲们若是身体健康的,也请帮帮忙,帮我们拾拾柴,打打水,拜托了!” 交待完,众人又坐下沉心看诊。伙计们也忙中有序,挑方子,抓药,熬药。几个有眼力见儿的妇人跑过来帮忙打水,煎药,一时间顺利很多。 等第一炉药煎完,伙计依着药方念着名字,灾民们拿着吃饭的家伙前来领药。表兄弟几人的医术都是不错的,喝了药的几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大有好转,有两个轻症的已经有没任何症状了。其余观望的一些人此时也都挤了过来。 三个多时辰,这个小庙里外的一些病人基本都诊完了,只是还偶尔从外面进来一个人看诊。安逸、安康、安达,秦正蓝四人在诊桌后低声谈论起今日的状况来。 安达看着散坐在各处的村民。“今日人还不算多,不知道明日状况会如何。” 安逸道:“口口相传,相信时间不长便会有很多灾民过来了。患者多为感受时邪,饮食不洁。水患不除,病患便不止。” 秦正蓝看着身后熬药不停的伙计,有些忧虑。“若明日病患骤然增多,这些个药壶还是不够用。依我看,拜托熟悉此地的一些乡亲,去没有受灾的一些村民或是村里的郎中家里,或借、或买一些煎药壶过来,咱们抓完了药可以让他们自己搭炉熬药,这样也会快很多。不然一但等的时间太久,但凡有几个救治不及时,怕是会怪到咱们头上。” 安康接口道:“我们这儿搭着人手、搭着药材,他们还敢生事?” 安逸扯了扯安康。“你小声点儿!极有可能。佑之说的倒是个可行的方法,一会儿我去跟灾民们问问。” 安康很是不满。“他们敢!咱们还不给他们看病了呢!” 秦正蓝皱眉看着安康。“二表哥,说这话之前考虑考虑一同前来的人,凡事有个万一,万一生了事打了起来,你是有能力护住大家还是有能力自己跑了?现在灾民人还少,不如你现在过去试试,去问问那些灾民,敢不敢生事,别到了明日后日,灾民没闹事,你自己倒生了事!” 安康往里面的灾民们看了一眼,除了那些个老弱病患,他们进来时靠在墙上眼色不善地盯着他们的几个壮汉,依旧立在墙边打量着他们。安康瞄了几眼那里,又瞪了眼秦正蓝,便没再作声了。 安逸也赞同了秦正蓝的说法。“安康,咱们来这里势单力薄,人生地不熟,你言谈举止要格外注意,别给我找事儿!” 安康瞅了一眼安逸,没说话。 安逸眼见着灾民陆陆续续起身要走,赶紧追过去询问,原来是官府的粥棚到时辰该施粥了。安逸便把借药壶的想法跟众人说了,又拜托他们跟其他的灾民讲一下这里义诊的事情,通知有病患的人家可以来这里诊病。 第21章 寿庙村,义诊有序进行中 天色渐暗,灾民们走得差不多了,安康堂医馆这一行人中午就没来得及用饭,此时都急急地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就着伙计烧沸的热水,草草吃了。 吃完饭,安逸叫伙计们把分好的药方拿过来,又吩咐几个伙计们出去多捡些柴火,用在晚上驱寒和明日熬药之用。接着几人就着火光研究起今日患者的症状和药方来。 安达看了看使用药材的账册道:“咱们带来的人参不多,是不是留给重症使用,不是危重症用党参替代?” 安逸道:“说的是,你们几人记着。” 安达又道:“我今日诊了近十人都为湿热内蕴之霍乱症,吐泻腹痛,肢冷转筋,口渴烦躁,目陷脉伏,苔厚黄而干,脉濡数伏。” 安逸点头。“我也诊到此症了,还有几人兼有舌强筋缩,猝然痞痛。” 秦正蓝道:“我这里也有几人这个症状。多数为霍乱腹痛,欲吐不能,欲泻不得,四肢厥逆,身青囊缩者。” 安达突然灵光乍现似的道:“不如依此症先填写一些方子,明日对症的话直接填上名字便可,如何?” 秦正蓝笑道:“三表哥,明日你开方倒是快了,熬药的也跟不上呀。” 安达也呵呵笑了一声。“一会儿闲了抄些试试”。 安逸站起了身,回头对后面的伙计嘱咐着。“一会儿清点一下回来的人数,效不更方,今日的病人多数睡前还得再服用一剂。” 安康拍了拍手。“也好,早早熬药吃了,也可以早点休息。” “一会儿肯定还会来一些人,听到义诊的消息,那些个重症肯定是着急的。”安逸毕竟年长一些,考虑事情也周到。 安康闻言面色有些难看,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说的啥。 几人正说着,灾民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果不其然,后面急急地跟着十几个眼生的患者,有搀扶进来的,有抱进来的,甚至还有抬进来的。 安逸吩咐了两个伙计去清查今日睡前需要服用第二剂药的人,剩下的还是白日时的程序,各自忙了起来。这十几个患者诊完又煎上了药后,天便完全黑了。 清点服药的伙计此时也统计完成,需二次服药的人药方上都标上了记号,挑拣了出来, 二次煎药比上次就简单多了,算了人数,药量,一起抓药,熬药,比白日省了将近二个时辰。就是这样,也足足熬到了子时。伙计们熬药期间,安达就着柴火光撰抄了数十张今日常用的方子。一切收拾妥当,几人往地下又铺了两张油布,和衣而卧。在睡前安逸还在叮嘱安康:“不管你有几分怨言,这几日都不可多嘴多事,不然明日一早你就给我滚回去。……”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大亮,已经陆陆续续来了看诊的人,有些病人竟真的自己带了煎药壶,安逸见没有危重病人,便让这些人稍等了一会儿,让医馆的人快速的烧水吃了点干粮就开始了看诊。 许是昨日都听说了义诊的事,今天的人愈发的多了起来,即便是有许多人自带了煎药壶,还有一些人去帮忙打水,拾柴,但依旧是有些忙不过来。后面排队的人都有些焦躁。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秦正蓝此时也有些心焦。他看了看诊完脉等药的人明显比正在排队的人平静许多。他停了笔,从行医箱中又取了两支笔出来,扬声唤魏玉堂:“玉堂!过来!” “什么事!”听到声音魏玉堂即刻便出现在秦正蓝身前。 秦正蓝将笔递给他道:“拿着我这个砚台,和一些空白药方单子,让后面排队的人写上姓名,年纪,住址,不会写字的你帮他们写,写完让他们自己拿着这单子过来,这样会快一些。” 魏玉堂应了一声便到后面依言行事,转移了一些患者的注意,后面的人群稍微平静了一会儿。 秦正蓝把身边安达的砚台往自己这边移了移,看着安达时不时地把昨天撰抄好的方子拿出来用上,哭笑不得地道:“三表哥,你昨天的主意真是明智!” 安达一边写着方子一边笑道:“今晚上再撰抄一些。” 秦正蓝点着头,接着看诊。 过了半晌,秦正蓝这个临时的方法果然奏效,看诊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一些。安逸见人越来越多,唯恐出什么差子,不时地嘱咐着身后的伙计们,又安抚着排队的病人。但后面依然有人闹了起来,魏玉堂放下手中的笔墨,没等起身,昨日盯着安康堂众人的那几个男人便走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喧闹声一会儿便止住了。 午时,几人又没时间用饭,一直又忙到了天黑。人群散去,草草吃了点东西。他们已经累得不想起身。这时昨日用药生已经大好的一些人走了过来,直言要帮忙。安逸又高兴又有些感动,嘱了伙计们接着清点需要晚间服药的人,抓了药,便托那几个要帮忙的妇人帮忙煎药,几个小伙子出去拾柴。这样,几个伙计才躺倒在油布上,等煎好了药再去纷发。 安逸、安康、安达和秦正蓝此时也是不时地揉着右手,只感觉骨节酸痛难忍,安逸拿出针灸包给几人施了几针,减轻痛感。 半晌没见魏玉堂的身影,秦正蓝眼光在人群中搜寻,只见不远处魏玉堂正跟那几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交谈着什么,秦正蓝有些不解,却也没唤他,眯着眼休息。今日安达也没了撰抄方子的兴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魏玉堂才回来轻轻地坐在秦正蓝的身边。 秦正蓝睁开眼晴,轻声问道:“做什么去了?” 魏玉堂道:“今日排队的病人喧闹了些,我见这几个男人出面制止了,刚才我过去找他们几个谈了谈,交待几人接下来的几日帮忙维护一下秩序,免得有人闹事,我给了两块碎银,他们便答应了。” 秦正蓝听了很是诧异,满眼惊喜。“玉堂,你真厉害,想得这么周到。花的钱回去加倍给你补上!” 第22章 老宅内,寿庙村义诊嘉奖 魏玉堂淡淡道:“不必,钱是老太爷给的,事也是老太爷嘱咐我安排的。昨日我跟着那些灾民到施粥的地方,找到官府的人,想要他们来帮忙,但是他们拒绝了,说灾民众多,本就人手不足。我没办法今日才找了这几个人,他们是本地不好惹的痞子,我觉得应该也可以帮到咱们。” 秦正蓝闻言不由得夸赞。“姜还是老的辣呀,老头子英明,玉堂你也厉害!” 魏玉堂舒了口气。“大伙儿都忙完了,已经过了丑时,快睡吧,一会儿又该起了。”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秦正蓝。 接下来的两日,伙计们做起事来已是驾轻就熟,有了那几个男人帮忙维护秩序,看诊也很是顺利,从开始的人满为患,到第五日前晌,看诊的人已是稀稀疏疏,几乎没了重症病患,带来的药材也已经是弹尽粮绝。过了午时,安逸吩咐伙计们收拾东西,把这五日来看诊的一千多张方子也装到箱子里抬上了马车。灾民们看到一行人要走了,都走了过来道谢,送别。安康堂的一众人也都回了礼。期间还来了两个看病的,安逸见他们都是轻症,只是嘱咐他们去看就近的郞中便招呼了众人驾车回程。 回程的路上,药箱已是空的,伙计们便也都跳上了马车,众人的心情也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虽然身心疲惫,脸上却都洋溢着笑意。 秦正蓝靠在药箱子上,嘴里衔着根儿草,眯着眼睛,怅然若失。“玉堂,这趟出诊,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感觉自己一下子真正成了大人,又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你能明白吗?” “你只是累了,什么都没变。” 秦正蓝忸怩了一下身子。“玉堂,我在跟你掏心窝子呢!” “你睁眼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变了?” “那我的心里像怎么缺了一块似的?” “许是这几日没吃饱。” “玉堂,你总是故意气我……” 秦正蓝声音渐低,不一会儿便响起了细小的鼾声。魏玉堂帮他调了个舒服的位置,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马车回到医馆的库房,库房里跑出一个伙计,看到马车朝门里喊道:“少爷回来了!” 库房里跑出五六个小伙计,紧着帮忙卸车,把药箱搬到库房里,又将马车牵进后院儿。 安逸忙道:“初五儿,那箱子里有药方子装好给我拿过来,一张不能落下啊!” “知道了,大少爷!”不一会儿,那个叫初五儿的小伙计捧了个稍小的药匣子交给安逸。“大少爷,全在这里了。” 众人都拾掇好了,又一个伙计跑过来。“大少爷,老太爷吩咐了,您几人若是回来便去老宅找他回话儿。” “知道了。”安逸又指着跟着去寿庙村的几个伙计道:“你们几个今日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说罢带着兄弟几人去老宅见安老太爷。 安家老宅 几兄弟围绕在安老太爷堂屋的圆桌上,魏善为招呼几个伙计端来了茶水和几碟子点心。 安逸恭恭敬敬地把装着药方的匣子递到安老太爷的面前,打开。“爷爷,这是五日间我们几人开的方子,共计一千六百三十二张。” 安老太爷拿出药方翻看一下,笑眯眯道:“你们几个眼看着都瘦了一圈儿,辛苦了。这次出去,都有什么感触啊?” 安逸有些羞愧。“虽然此次提前做了一整天的准备,还是有许多欠缺之处,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况状,还是孙儿经验不足,做事考虑不周。” 安康指着自己的黑眼圈。“爷爷,灾民太多了,我们这几日是不分昼夜地看诊,吃不好,睡不好的。” “此次霍乱,来势凶凶,短时间内便转成危重患者,我只怪自己医术不精,见到重症不敢医治,怕病人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医。许多重患都是转给大哥诊的。”安达的语气中掺着一丝愧疚。 “我,我……”秦正蓝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义诊这几日所有事情都是大哥操心。” “灾民遍野,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重病缠身。许多灾民肯是会失了人性,你们虽是去义诊,其实也是随时身处危险之中,能平安回来安逸功不可没,你们几个表现也是不错,为医者就该如此。” 安老太爷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药方,每张药方记载得都非常细致,药方下面小伙计们还用小字标注了一剂而愈或是不效更方等字样。 安老太爷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比我预计的要好很多,做事细致有条理。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该赏,这样,安逸,你告诉你父亲,就说我交待的,从柜上出钱,赏……你们兄弟四个和玉堂每人二十两,八个伙计每人五两。 几人都是很意外,高兴地起身谢了安老太爷。安康和安逸却在桌下拉拉扯扯的,安老太爷当作没看见。“药方就留在这儿,我再看看,你们几个回吧!这几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几人闻言起身行了礼,退出门来。秦正蓝直接回了自己的东厢房。安逸拽着安康的胳膊,安达跟在后面三人一齐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安康一下子甩掉了安逸的手。 “大哥,你拦着我干什么?秦佑之也就算了,魏玉堂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跟咱们领一样的赏钱?”安康气哄哄的瞪着安逸。 安逸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安达,低声喝道:“你闭嘴!” 安康却又提高了声调。“凭什么不让说,他一个下人,配跟咱们一样的待遇?” 安达咬着牙道:“安康!我现在让你住嘴,你再多说一个字,别怪我扇你!” 安康闻言虽然闭了嘴,但脸气得通红,一转身丢下两人走了。 安达在后面定了身,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安逸再没理会安康,转头对安达说道:“三弟,走吧。你先去分店跟小叔道个平安,省得他惦记!” 安达应着紧走几步跟上了安逸,二人出了巷子向街里走去。 第23章 胭脂摊,摊主急寻玉子膏 安家老宅 晚间饭后,安老太爷在灯下翻看着寿庙村义诊的药方。 魏善为轻轻地将十五两银子放到了老太爷跟前。“老太爷,您太惯着玉堂了,不能赏他这么多银子,我作了主,跟伙计们一样,留了五两给他,这十五两还是退给柜上吧。” 安老太爷闻言放下手里的药方。“善为,这是玉堂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魏善为慌忙解释。“这孩子收到柜上送来的银子就都给我送了过来,说这不是他该得的。” “善为,这么多年,我和佑之心里,可从来没把你们父子俩当作下人对待,玉堂虽说不是我亲孙子,可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这孩子端正实在,他护着佑之长大,我一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尤其在佑之的眼中,你是抱着他长大的伯伯,玉堂更是他的手足兄弟,你别看佑之平日里顽劣成性,但这孩子心思重,也知道感恩,他待玉堂比那三个哥哥都亲近许多。” “老太爷,您祖孙二人心善,但我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善为,你这是越说越见外了,什么身份?你和玉堂从来都不同于柜上的那些伙计,你也知道佑之的性子,我今日若是依了你扣了玉堂这银子,佑之恐怕定会跟我生了嫌隙,你觉得呢?” 魏善为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一直念叨着:“这、这……这真的是不合适。” 安老太爷叹口气。“你,赶紧地把这银子还给玉堂去,莫要叫我动气!” 魏善为无可奈何,只好拿着银子退了出来。 东厢房内,秦正蓝小心地插了门栓,将这几日得的银子全都倒在了书桌上,正喜笑颜开地数着。“二百六十两啊!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得到这么多银子!这些给师姐购置嫁妆应该是够了吧?我一定要让师姐嫁得风风光光!” 秦正蓝一锭一锭地把银子装到袋子里,想了半晌,又咬咬牙,迟疑地从里面拿回了二十两。“这个,还得给师姐买礼物用。” 第二日,秦正蓝醒来时已经过了正午,却也没人叫他起床。义诊的这几天他真是累了,此时头晕脑胀的,若不是肚子咕咕地响,他还不想起呢。 秦正蓝匆匆擦了把脸想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刚打开门,就见到门口放着一个食盒。他眼睛一亮,咧着嘴就将食盒提了进来,里面的饭菜还热乎着呢。秦正蓝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吃了个精光,抹抹嘴,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他换上一身衣服,拎着食盒送到南院的小厨房,又叫上魏玉堂一同出了门。 二人穿街走巷,径直朝怡香楼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卖胭脂的摊主远远看到秦正蓝,便急急地跑过来,趔趄几下好玄没跌在那儿。“哎哟,我的小公子哟,您可是来了。您这几日是去哪儿了?这两日我都没敢往别处去,巴巴儿地在这等着,生怕错过了您。” “何事?哦,差你的赏钱,放心,我没忘。”秦正蓝说着掏出一串铜钱放到了摊主的手上。 “不是,不是这个。”摊主急得把赏钱推了回来,“这怡香楼里的姑娘都找您找疯了!” 秦正蓝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哦?是嘛!” 摊主带着满面笑意道。“您那玉子膏好多个姑娘都过来打听呢?见天儿地往我跟前来问,您看看您,有没有富裕的,行行好儿,匀给咱们几盒。” 秦正蓝啐道:“我还以为哪个姑娘看上公子我这俊俏的容颜了呢!” 摊主讨好地笑道:“哎哟我的小公子,您这等风姿,哪个姑娘不喜欢呢?不要说是容儿姑娘,就连那苏姑娘都说了,若是看到您,定请您进去听曲儿呢!” 秦正蓝嘿嘿一笑,倒也不再逗他。“说正事吧!” 摊主道:“您那玉子膏……” 秦正蓝为难地道:“那玉子膏呀,有倒是还有一些,不过那都是给家中女眷留的,你也知道,能从京城买回来不易,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魏玉堂站在旁边看着他编瞎话儿,也不插嘴。 摊主闻言眼中一亮,忙对着秦正蓝点头哈腰。“小公子,这姑娘们也都托人打听过这玉子膏,却都没有门路,您看,若是您肯让出这玉子膏,姑娘们说了,这价钱您随便开。” 秦正蓝心道‘笑话,门路都在我这儿呢!’他假装想了半晌道:“好吧,我回去跟家中女眷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她们多等几日,我再去京城寻些。” 摊主立马拍手叫好。“那敢情好,您费心,若是去京城,也帮小的费费心,可以的话多带些回来,这价钱,好说!那些姑娘为了那张漂亮脸蛋儿,都舍得花钱。” 秦正蓝很是淡定。“到时候看看再说吧,我也没把握能买回多少来,毕竟人家那都是专门供给贵主子们的,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拿,咱们平头百姓都拿这个用了,有些个贵主子可就会不乐意了。若真是能得了这门路,我便与你做个长久的生意。” 摊主赶紧附和道:“是、是,您多费心。” 秦正蓝张开一只手比划了一下。“行吧,我也不多赚,我给你五两银子一盒,你愿意卖给姑娘们多少钱我不管。” 摊主喜出望外,急忙道谢:“成,成,太好了,谢谢,谢谢小公子了,我这儿给您行礼了!” 魏玉堂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心道这买卖跟抢钱差不了多少吧?秦正蓝此时心里却觉得可能要得少了,看这摊主的反应好像那些个姑娘肯出的银子可不少。 “胭脂盒子带来了吗,再给我拿几个吧!” 摊主手忙脚乱地拿出来一堆,足有二十来个。“早准备好了,这些您都拿着,不要您的钱,下次我再多拿点来!” 秦正蓝哭笑不得地道:“用不了这么多,钱也是要给的,一码归一码。”说着他捡了六个胭脂盒。“就这几个吧。” 看那摊主有些欲言又止,秦正蓝道:“目前只有这么多了,明日给你送过来!告诉那些姑娘们,谁想要提前把银子备着了,届时银货两讫,各不相欠!”说罢扔下胭脂盒钱走了。 第24章 玉子膏,玉是魏玉堂的玉 这摊主站在那老半天,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笑呵呵地嘀咕着:“这买卖一次就可抵平日我辛辛苦苦赚一年了,我的娘嘞,这真是个财神爷呀!” 秦正蓝满面春风地走在街上,魏玉堂从后面都可以瞧出他雀跃的心情。 “佑之,老太爷知道了会不会……”魏玉堂问得有些迟疑。 秦正蓝顿了顿,等魏玉堂赶上了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秦正蓝问道:“我可有不劳而获?” “没有。” 秦正蓝又问:“我可有强买强卖?” “没有。” “那你又担什么心呢?这跟我挖草药卖钱有何不同?只不过比挖草药轻松一些罢了。” “但是,你这价钱……” 秦正蓝一笑。“你情我愿的事儿,今日我还嫌要的少了呢,你看看怡香楼里的那些个姑娘,哪个贵人去了不是一掷百金千金的呢,我赚的这点小钱在她们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你再看那卖胭脂的摊贩,我这个价钱给他,他还能从中赚不少呢,自古贩夫走卒,引车贩浆者,皆生活艰难,我这买卖虽然不能说帮他什么大忙,至少也能让他活得轻松一些吧?一盒胭脂,三者皆乐,又何乐而不为呢?” 魏玉堂觉得他这套说词有些牵强又带些道理,又仔细想了想,他道:“这是什么邪门歪理,却让你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的?” 秦正蓝呵呵一笑。“歪理也是理!咱不偷不抢,凭本事挣的。” 安家老宅 秦正蓝与魏玉堂二人一回家便钻进了小药房忙活起来,抓药,研麿……魏玉堂没等秦正蓝吩咐也主动地去厨房取来了几个鸡蛋。 秦正蓝一边制着香膏一边笑嘻嘻地问魏玉堂:“玉堂,你知道这香膏为何叫玉子膏吗?” “方子里不是叫什么七白挺子膏吗?” “不不,我改了方子,肯定就得给改名字呀!” “玉子膏?是说涂了会面白似玉吗?” “不对。” 魏玉堂想了半晌。“是因为成膏时又加了玉竹?” “不对!”秦正蓝傲娇地道:“我量你也猜不到,这玉子膏的玉,便是你魏玉堂的玉呀!” 魏玉堂瞪了他一眼。 秦正蓝接着道:“是因为这香膏是你帮我试药,才能制成的,所以肯定是魏玉堂的玉。” 魏玉堂研着药粉。“你可以叫怡香楼那花魁苏玉儿的玉。” 秦正蓝噗嗤一声笑了。“哟,人家姑娘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 魏玉堂闻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秦正蓝又道:“不过,我用的就是魏玉堂的玉。这事儿你不许告诉外公啊,否则我就跟外公说这玉子膏的玉便是你魏玉堂的玉,到时候看你怎么解释!” 魏玉堂半晌才闷闷地道:“你是一个大夫,做这买卖……恐怕不太好吧?” 秦正蓝听了这话倒是一愣,想了一下便说道:“玉堂,我从未想过一生从医路,我自认做不到医家老祖宗的训诫,至少目前做不到。现下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赚钱,能赚到钱我就高兴,仅此而已。” 魏玉堂感觉有些看不透秦正蓝了。“但是在寿庙村,你行医之时,却从没见你有过半分的瞻前顾后。” 秦正蓝直言:“因为我当时想做的就是治病救人啊,这跟我现在想的是赚钱又有何不同呢?我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不想被那些个条条框框拴住了自由,我想要做的不光只有治病救人,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但是做什么事情都要花钱,还要花很多很多钱。” “那你为何只答应给他六盒,再多做一些,岂不赚得更多?”魏玉堂看着这满屋的药材,并不缺货。 秦正蓝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 “你赚这么多钱,也没见你给自己置办什么值钱的物件儿。” “我存着不行吗?钱要花在刀刃儿上!就比如……”秦正蓝对魏玉堂挤了挤眼睛。“玉堂你若是喜欢那花魁苏玉儿,我便可以花钱替她赎身……” 秦正蓝话还未说完,就见魏玉堂要扬手将那快要搅好了香膏扔出去,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魏玉堂的手。“唉,唉,唉,你怎么还失去理智了呢?我开个玩笑而已,咱不带急眼的,放下,听话,放下啊!哎哟,哎哟,我的头,我头怎么这么晕呢!” 魏玉堂一恍神的功夫秦正蓝便从他手里抢过了乳钵抱在怀里。“我的玉堂哥哥,这可是三十两银子啊,老话儿讲,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可不能冲动啊。再说我真是开玩笑呢,那个叫什么苏玉儿的,哪配得上我家玉堂呢,我家玉堂可是正人君子,定是要配得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魏玉堂严肃地道:“以后不要与我开这种玩笑。” 秦正蓝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不开,不开,我保证,我发誓。”秦正蓝见魏玉堂依旧是面色不善,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制成饼状的香膏放到了阴凉处,又小心翼翼地道:“玉堂,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我这马上弄好了,净了手就回去。” 魏玉堂闻言,把桌子上的鸡蛋壳和一些药渣收拾了,便出了门。还没走远,便听到秦正蓝的嘀咕声:“这臭小子,真爱生气,可吓死我了。” 东厢房内 秦正蓝正仔细地把写着“玉子膏”字样的彩纸贴在了那六个胭脂盒上,然后齐齐地摆在桌子上,他一边点着那些胭脂盒子一边数道:“五两、十两、十五两、二十两,二十五两,三十两。哼,我这脑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儿!” 秦正蓝想了想,把那钱袋子又倒了出来重新数了一遍,喜滋滋地将上次拿出来的那二十两银子又一齐放回了钱袋子里。 “当、当!”两声敲门声把秦正蓝惊得一跳,吓得胡乱抓过几本书将桌子上的东西盖住,才颤声道了句:“请进!”过了半晌,门外没有一点儿动静。 “请进!”还是没有动静。秦正蓝便起身开了门,门外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地上放着一个食盒。秦正蓝不由得轻笑了声:“看来这气儿还没消呢!” 第25章 沈清扬,驾车送你新婚礼 怡香楼门口 卖胭脂那小摊贩正东瞅西瞧,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突然他眼睛一亮,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满脸希冀地望着秦正蓝。“小公子,您来啦!” 秦正蓝笑了笑,掏出六盒玉子膏,放到那摊贩的手里。“都在这儿了。” 那摊贩也麻溜地掏了个钱袋。“公子您收好,整整三十两。”说着又拿出一袋子胭脂盒,笑嘻嘻地道:“那几个姑娘不光付了胭脂钱,还给了我不少的赏钱,还有几个姑娘没拿到,都着急问我呢。这些个胭脂盒您就拿回去,下次若是再有这玉子膏来也省得您多跑一趟了,您若不介意我给您送到府上也成。” 秦正蓝笑骂道:“你这个贪心的!不必给我拿着这些,再说我家里也不方便放,家里家教严,你更是不用给我送。你放心,过几日若是能寻得这香膏,我定会匀一些给你的!” 说罢,秦正蓝将银子揣到怀里,拐了个弯儿,逛到了下一条街。 秦正蓝一个店铺一个店铺地逛着,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看着哪一样儿都觉得不适合沈清杨。直到进了一间名为‘笔砚斋’的店里,才细细地挑了起来。 “老板,这对镇尺多少钱?”秦正蓝指着一对和田青如意镇尺。 老板看了一眼,感叹道:“小公子好眼力,这对镇尺以和田玉为材,玉质温润,这上面的和合如意是前朝时期名匠的手艺。这价格嘛,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两银子。” 秦正蓝闻言不由得捂住了怀里的银子。心道这店老板的眼睛是点多了七宝散嘛,这么毒辣,怎么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揣了多少钱的? 秦正蓝不动声色,又仔细瞧了瞧别的,没有找到比这对镇尺更合适的。便也不再多言。“就要这个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还没捂热乎的三十两银子。 老板道了声:“好嘞!”笑吟吟地找出一个淡青色的木质礼盒,把那对镇尺小心地装好。双手递给秦正蓝,“公子,您小心收好了!” 秦正蓝接过盒子道了谢,出门又去了一家糕点铺包了二斤马蹄糕,才往家走去。 安家老宅 秦正蓝刚走到大门口,就见着两个伙计在往一辆马车上装着十几个箱子和礼盒。 “这不是安家送来的那些吗?”秦正蓝一边嘀咕着一边进了门,先去了南院魏玉堂的屋子,魏玉堂没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去干嘛了,他放下一包马蹄糕便回了正房院子。 院儿里安老太爷的正堂门儿开着,魏善为正指挥着伙计们往外搬东西。 秦正蓝上前唤了声魏伯,又问道:“外公在屋里?” 魏善为答道:“在,屋里看方子呢。” 秦正蓝走进堂屋,见安老太爷坐在榻上,摆弄着一箱子药方。他上前把另一包马蹄糕放到方几上。“外公,给您买了点心。” 安老太爷笑眯眯地问道:“去街上啦?” “嗯,顺便给师姐买了件礼物。”说着秦正蓝又将装着镇尺的礼盒放到了安老太爷的面前。“您瞧瞧!” “哦?”安老太爷打开礼盒看了一眼。“你倒是有心。” 秦正蓝不好意思一笑。 “我让你魏伯雇了一辆马车,后晌儿你若是没什么事儿,便把这些东西给沈家送去吧。我也着人填置了几样,一齐装上了。”说着安老太爷递给秦正蓝一张清单。 “好。”秦正蓝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写着:樟木箱一对,紫檀木妆匣一件,蜀锦十匹,香云纱十匹,娟纱十匹……。 “还有五十两银子,魏伯已经放到你屋子了。一会儿用了饭便去吧!事儿办完了便安生歇息个几日。” “是。”秦正蓝行了一礼便出了屋。 秦正蓝刚要回房想了想又走到魏善为跟前,小声问道:“魏伯,怎么不见玉堂?” 魏善为道:“说是去他师傅家了,我这便找人将他唤回来。” 秦正蓝忙道:“不用、不用,我不找他,就是没见到他人,随便问问。” 秦正蓝回了屋,却又探出头对魏善为嘱咐道:“魏伯,您别叫玉堂回来!” 魏善为笑着应了声:“好,知道了!” 午后 秦正蓝背着个行囊,带着两个小伙计,领着马车去了西郊,进了村子,农家院有几个在门口乘凉歇晌的男子,见到秦正蓝带着满满一马车礼品走来,高声问道:“这不是安家的孙少爷吗?有些日子没见您来了?” 秦正蓝对着那些人颔首一礼。“是,各位叔叔伯伯好。” “这是去沈先生家吧!” “听说沈家那丫头快嫁人了!” 秦正蓝回道:“是,外公让我代他送来的贺礼!”说着秦正蓝没有停留,带着马车朝沈先生家走去。 背后那几个男人像是找到了话题,谈论声不绝于耳。 “这孙少爷倒是越来越稳重了,前些年像个小土匪似的。” “安家老太爷真是有情有义,送这么重的礼。” “这孙少爷见天儿地在这儿路过,算起来在沈家读了有十多年私塾呢,两家自然是有些交情的。” “听说这沈先生与安老太爷也是旧识呢!” “嗯,不然怎么把孩子大老远的送这儿来读书呢!” …… 不一会儿,马车便驶到了沈家门口。 秦正蓝吩咐着两个伙计把东西都搬到里院。只见课堂里那十几个正上课的学生也不读书了,探头探脑地瞧着热闹,沈先生有些意外地迎了过来。 “正蓝,你这是干什么。” “外公叫我来送些贺礼。” 沈先生直道:“这太多了,安老太爷太破费了!正蓝,你先进屋,先进屋。” 秦正蓝嘱咐了二个伙计搬完东西不用等他,直接回了,便随沈先生一起进了后院,此时沈清扬也闻声走了出来。 秦正蓝脆声叫了一声:“师姐!” 沈清扬面上一喜。“正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先进屋,我去给你沏茶!” 秦正蓝随着沈先生坐下。“外公说,也不知道师姐需要什么,就大概置办了一些。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便由先生再填置吧!”说着,他把肩上的包裹打开,将安老太爷给的五十两和他自己的二百六十两,共计三百一十两银子一齐推到了安老太爷的面前。 沈先生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这、这、这实在是收受不得!” 第26章 沈家内,祖孙二人生分歧 秦正蓝起身扶着沈先生坐下。“外公说,先生一生清贫,正蓝又得先生与师姐照顾多年,我祖孙二人自应当感念于心。而且在正蓝心里,师姐更是尤如亲姐姐一般,如今师姐要成亲了,不舍之心,难以言表,也只能出些银钱,希望能给师姐多置办些嫁妆,聊表心意。” “也花不了这么多的银子啊。” “给师姐留些钱财傍身,也就多添些福气。这是外公与我的一点心意,先生也不要再推辞,不然回家我也不好交待,办事不利怕是会吃了家法板子呢!” 此时,沈清扬端了茶水过来,看到桌上的银子,也很是惊诧,却没有过多的言语。 秦正蓝接过茶杯,歉意地对沈清扬道:“今日没来得及去买糖葫芦,师姐不要生气啊!下次一定补上。” 沈先生叹了口气,对沈清扬道:“清扬,你先将这银子收起来吧。” 沈清扬顿了顿,却是没有问出口,只是收了银子往西屋去了。等她再回到正堂,就只见剩了秦正蓝一人坐着喝茶。 秦正蓝见沈清扬回来。“先生去了前院,学生们在闹呢。” 沈清扬坐下,看着秦正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秦正蓝从胳膊下拿出那镇尺的礼盒,神秘地对沈清扬道:“师姐你猜,这是什么?” 沈清扬娇笑着从他手里夺过礼盒。“我猜什么猜,不猜!”说着便打开了盒盖儿,只一眼便惊喜出声:“镇尺!” 秦正蓝笑眯眯地问道:“喜欢吗?” 沈清扬频频点头。“嗯,嗯,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清扬抚着镇尺上的和合如意的图案,“这个,很贵吧!” 秦正蓝一本正经地道:“不贵,但情意很重!” 沈清扬闻言,抬眼看着秦正蓝,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满心的喜悦,碧波一样的眼睛里闪着亮光,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秦正蓝竟一时看得呆了片刻,脸上也不禁漾起了宠溺的笑容。“师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沈清扬脸一红,翻了他一眼。“你就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我可是说真的。”秦正蓝站起来踱了几步。“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这说的便是师姐你。” 看秦正蓝摇头晃脑的样子,逗得沈清扬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正蓝转身坐下,一手支着下颌,端量着沈清扬。“师姐,你不打我的时候,真的是比仙女还美。” 沈清扬闻言,霎时便止住了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秦正蓝没来及反应,本能地护住了脑门儿。“救命!” 沈清扬手还没扬起来,便瞥见了手里的镇尺,小心地抚了两下,又轻轻地坐了回去。 秦正蓝没挨到预想中的巴掌,慢慢地探出头,看到沈清扬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抚弄着那对镇尺,他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师姐,我的头也很硬的,这镇尺不禁得摔打……” 沈清扬也不说话,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秦正蓝颤声道:“师姐……,你别吓唬我,我害怕!” 就在此时,沈先生迈步走了进来,秦正蓝一下子跳起来,跑到沈先生的身后。“先生,师姐又想打我!” 沈先生呵呵一笑。“快坐!你还当小时候啊,如今都几岁了?还这样闹?” 秦正蓝委屈地道:“刚才她站起来了,明明是要打我!” 沈清扬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沈先生显呗。“爷爷,你看,正蓝送我的镇尺!” 沈先生接过镇尺仔细端祥了一番,对秦正蓝道:“这瞧着是个老物件儿了,花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钱,就在街里淘的,我看着好看就买来了。” “别给清扬再乱花钱了。” 沈清扬闻言不高兴地拿回了镇尺,小心地放回盒子里,一扭身回屋了。 沈先生也是一愣,与秦正蓝对视一眼,两人都无可奈何地笑了。 又喝了会儿茶,秦正蓝便起身告辞了,沈先生要留他用饭,秦正蓝道:“爷爷还在家等我回话呢!我改天再来!” 沈先生送秦正蓝到了门口,秦正蓝行了一礼又道:“先生,若是师姐定了婚期,一定要稍信给我,我过来送师姐。” 沈先生点头应承,目送秦正蓝走远。 到了晚饭时分,沈清扬从房里出来时,见到堂屋桌子上只摆了两副碗筷,不解地问道:“爷爷,正蓝呢?” “回了。” “怎么没叫我一声?我以为会留他吃晚饭呢!” “他还有事,便走了。” 沈清扬心思有些沉郁,一边给沈先生盛饭,舀汤一边道:“爷爷,那三百多两银子……” 沈先生皱着眉头想了想。“收着吧,退回去也不是礼数。你自己跟张妈商量着,看看再填置些嫁妆,余下的成亲时也都带过去,有钱傍身,日子也过得富裕些。” 沈清扬手下一顿。“我也没什么填置的了,钱也用不了几个,爷爷你留着给孩子们读书用吧。” “清扬啊,爷爷想了些日子了,要不然就关了这学堂吧。” 沈清扬急道:“为什么?不是开得好好儿的?” “这学堂月月都需要正蓝周济,若是关了,便也省得他再操这份心了,如今他祖孙俩又出给你出了这么多钱,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份情意怎么还呐!恐怕我是得带进棺材去了!等你嫁了人,就让张妈跟着你过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沈清扬在沈先生对面坐下。“爷爷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不想成亲,我只想陪着爷爷!” 沈先生闻言一笑。“不能说这赌气的话。不嫁人,等我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沈清扬眼眶瞬间就红了。“那我便去尼姑庵做个姑子!” 沈先生闻言生了气,声调也拔高了。“你是想让我闭不上眼吗?” 沈清扬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也怕给沈先生气出个好歹来。“爷爷,您别生气了。我不说了。” 沈先生叹了口气。“好了,不说了,先吃饭吧……” 第27章 东厢房,秦正蓝命悬一线 次日一早,安家老宅 今日又是安老太爷坐诊的日子,一早出了正堂屋门,安老太爷看了看秦正蓝的屋子,门窗紧闭,屋内也没有动静,应该是还没起床。 魏善为低声问道:“老太爷,要不要叫着小少爷跟您一起去?” 安老太爷摆摆手。“不必了,让他睡吧!义诊这几日看他瘦得厉害,必是累坏了,回来的这两日也没得闲好好休息。明日给我他诊诊脉,喝两副药养养身子。” 说罢二人便出门去了安康医馆。 午时,魏玉堂拎着食盒来到秦正蓝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动静,他便将食盒放到了门口。 过了未时,魏玉堂又来到了正房院里,见秦正蓝门口的食盒没有动,他上前敲了几下门,贴着耳朵听听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他又轻唤了两声:“佑之?佑之?你起了吗?” 屋里依然没有人应声。 “佑之,你在吗?我进来了啊?” 魏玉堂慢慢推开了门,看见秦正蓝正在里间躺着。 “佑之,该起了,用点饭吧……” 魏玉堂说话间进了里屋,一眼见到秦正蓝脸颊凹陷,口鼻出血,他惊得一下子扑到床前,激动地喊着:“佑之!佑之!你怎么了?” 秦正蓝没有任何反应,魏玉堂哆嗦着手探了探秦正蓝的鼻息,呼吸微弱,几近于无。 魏玉堂头晕脑胀、手足无措,突然又夺门而出,发疯般向安康堂医馆跑去,一路上不知撞倒了多少人,撞翻了多少个摊子,人还未进门喊声已经传了进来:“快、快……、老太爷……老太爷快!” 魏善为叱喝道:“玉堂,你这成何体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魏玉堂也不管正在看诊的病人,扑到安老太爷的诊桌前,喘着粗气。“快,快,老太爷,快,快救救小少爷,小少爷他,他快不行了!” 安老太爷闻言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头一晕差点摔到地上,魏善为一把扶住老太爷的胳膊,吩咐魏玉堂。“快去叫车!” 魏玉堂跌跌撞撞跑进后院。正在看诊的安伯礼也是惊得站了起来,大跨步来到老太爷跟前。 安老太爷双眼发直,下巴不住地抽搐,颤声道:“快,善为,咱们快回家……” 安家老宅 此时秦正蓝的屋里,安老太爷坐在秦正蓝的床前诊着脉,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安伯礼,魏善为,魏玉堂在后面站着,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正蓝。此时的秦正蓝浑身高热,口鼻出血,形如枯槁,身下汗湿一片。 少时,安老太爷喝道:“快,去我房里取安宫牛黄丸来,清水化开!” 魏善为小跑着出了门,魏玉堂也跟了出去跑到厨房取了个小碗和汤匙。 “父亲……”安伯礼站在床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安老太爷头都没抬。“你打湿个帕子拿过来!” 安伯礼一愣,随即便转身到水盆前投洗了毛巾,递到安老太爷手上。从始至终,安老太爷的眼睛就没离开秦正蓝。 安老太爷给秦正蓝擦了擦口鼻的鲜血,又把手巾翻了个面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时魏善为拿了药过来,就着小碗的水化开,刚要上前去喂秦正蓝,却被安老太爷拦下了,安老太爷接过小碗,用勺子把药汁搅匀,才舀了一点儿,慢慢地顺进秦正蓝的嘴里,喂进去的药有的咽了下去,有的顺着嘴角流出了出来,流出的药汁中还混着鲜血。安老太爷依旧哆嗦着手,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 魏玉堂从怀里掏出个帕子,上前轻轻地擦去秦正蓝嘴角的血和药。 过了有半个时辰,小碗里的药终于喂完了。 安伯礼俯身轻轻地道:“父亲,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看着佑之。” 安老太爷一动没动。“不用,我自己守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安老太爷擎过秦正蓝的手腕,细细地把着脉,又翻开秦正蓝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开方!” 安伯礼接过魏玉堂从书桌上抓过来的毛笔和纸,沾了墨,蹲下就着床沿等着安老太爷的后话。 又考虑了片刻,安老太爷掷地有声地道:“男胎子河车一具,龟板、黄柏各三两,杜仲,牛膝各一两,陈皮一两,五味子一两,酒糊为丸,快去!” 安伯礼记完方子即刻转头出了房门。 安老太爷口述完药方,也像脱了力一样,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魏善为快速地托住了安老太爷的后背,轻声道:“老太爷,去歇会儿吧!这有我呢!” 安老太爷轻轻地摇了摇头。“扶我坐到这床上靠会儿。” 魏善为和魏玉堂一齐搀扶着安老太爷在秦正蓝的脚边坐下,魏玉堂找了个靠垫垫在了安老太爷的身后,又去小厨房沏了杯热茶端给安老太爷。 安老太爷就着魏玉堂的手喝了几口茶,半晌才吁出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道:“都怪我呀,真不该让他去那寿庙村!” 魏玉堂‘咚’地一声跪在了安老太爷面前,红着眼。“老太爷,都怪我,您罚了我吧,前日小少爷说了一句有些头晕,我却只当他是开玩笑没往心里去,是我的罪过!” 安老太爷眼中噙着泪摇了摇头。“跟你无关,你起来吧!” 魏玉堂依旧跪着,已是泪流满面。“今日午时小少爷还没起,我敲了门没有动静便走了,直到后晌才发现异常。”说着‘啪’地一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顿时血就从嘴角淌了出来。“若是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命也定要去赔了他!” 安老太爷挥挥手。“善为,你快让这孩子起来。” “咳!”忽然,秦正蓝轻轻的咳了一声,三人一齐扑了过去。 “佑之!” “佑之!你怎么样?” “小少爷!” 秦正蓝的小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后又没了动静。 安老太爷伸手又给秦正蓝把了脉,许久,又靠了回去,叹道:“缓了一些了”。 魏玉堂抹了把眼泪,把秦正蓝额头上的手巾重新投洗了一遍,又将刚才咳嗽流出的血擦干净。轻轻地握了秦正蓝的手,跪在床前也不说话了。 第28章 东厢房,老太爷怒斥众人 魏善为去小厨房提了个食盒过来,端出一碗粥,对安老太爷道:“老太爷,用点儿饭吧,您这身体怕熬不住。” 安老太爷摇了摇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又过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天已黑了下来,魏善为点了灯拿到床边。在忽晃的灯光下秦正蓝的脸上才显得有了一些血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安伯礼和安逸父子捧着个药匣子一齐进了门。魏玉堂赶忙起身,却膝盖一软又倒了下去,他敲了两下发麻的小腿紧着又站了起来,接过安逸手中的匣子看着安老太爷。 安老太爷道:“先服八十丸。” 魏玉堂取了小碗倒了药丸化开,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秦正蓝的嘴里。多半个时辰,药已饮尽,几人都在床边观察着秦正蓝的动静。安老太爷又把上了秦正蓝的手腕,而后交待了一句:“过三个时辰再进一次。” 魏玉堂轻轻地应道:“是。” 安伯礼往前走了两步。“父亲,您还是回房休息吧,有儿子在这守着。” 安老太爷没有睁眼,只道:“伯礼,你回去,留安逸在这儿。” 父子二人没敢再说什么,齐声应道:“是。” 安老太爷每过两刻钟便给秦正蓝把一次脉,还不时地摩搓着秦正蓝腕子上的手串,喃喃自语:“你这臭道士,不是说收了这珠子能保孩子平安的吗……” 直至半夜,其他三人或靠,或坐,都闭上了眼睛。只有魏玉堂依旧跪坐在床前,时不时地给秦正蓝换换帕子,擦擦口鼻。 过了丑时,魏玉堂轻轻起身化了八十颗药丸,细细地给秦正蓝喂了。又过了约半个时辰,突然秦正蓝剧烈地咳嗽起来,接着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顿时几人都惊醒了,安老太爷更是瞬间就抓住了秦正蓝的手腕,诊完了脉,又试了试体温。对魏玉堂道:“暂时无事,玉堂,你先帮佑之换身干爽的衣裤。” 魏玉堂在衣柜里拿出一套里衣,轻手轻脚地给秦正蓝换上。又打了温水拿着毛巾帮秦正蓝擦了身子。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魏善为又拎着食盒拿来了早饭。“老太爷,您多少用点吧!” 安老太爷此时也感觉头脑晕眩,四肢乏力,这才点了点头接过魏善为手中的碗,喝了几口粥便又递了回去。“你们也吃点吧!” 魏善为端着碗想再让安老太爷多吃几口,但看着安老太爷的样子却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辰时,秦正蓝的手微微动了几下 ,魏玉堂轻喊道:“老太爷,佑……小少爷的手动了!” 安老太爷又诊了脉,交待道:“再服八十颗。” 魏玉堂忙起身化药,细细地喂着。 “爷爷,佑之怎么样了?”安逸此时也有了些疲累的样子,轻声问道。 “还有一口气,只差一点儿就送了命!”安老太爷语气不善。 吃了药,直到午后秦正蓝也再没了动静,只是阖眼睡着。到了后晌安老太爷又让进了一次药。 酉时,安伯礼,安叔礼,安康,安达四人一齐进了秦正蓝房间,向老太爷行了礼,问着秦正蓝的状况。 “父亲,佑之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这孩子是不是老病儿犯了?” “爷爷,佑之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 安老太爷看着众人,“虚损严重,气血虚败,脏腑亏伤,精神疲竭。” 安康忍不住问道:“虚损严重?爷爷,这小子不会是去逛花楼伤了身子吧?” “住嘴!”安伯礼喝了声,转身扬手就扇了他一耳光。 众人也都是恼怒地瞪着安康。 安老太爷的眼睛从安逸、安康和安达三人身上扫过,沉声道:“你们三个,去院子里跪着!” 其他人还没反应,安逸便推搡着安康出了门,又从后面踹了他一脚。安达也没敢讲话,低着头跟在后面出了门,三个人齐齐地跪在了院子里。 “父亲,您别动气。这孩子不懂事,口不择言。”安伯礼上前宽慰着安老太爷。 安老太爷瞪着安伯礼。“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安伯礼躬身低着头。“是儿子的错。” 安老太爷道:“你的错,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安伯礼弱声道:“是儿子教子无方……” “玉堂,再给佑之进一次药。”说完对魏善为道:“善为,扶我回正房屋,别在这扰了佑之休息!”又对安伯礼和安叔礼道:“你们两个,随我过去!” 正房堂屋 安老太爷靠座在榻上,安伯礼和安叔礼也没敢坐,低着头立在下首。 安老太爷闭目长吁了一阵儿,才睁开眼吩咐道:“善为,你去把寿庙村义诊的方子拿过来!” 魏善为把药方匣子拿过来放在了方几上。安老太爷从匣子里整整齐齐拿出了四摞药方。“这是寿庙村义诊五日间,他们四人开的方子,共计一千六百三十二张。其中安逸三百六十七张,安康二百六十一张,安达四百四拾九张,佑之伍佰伍拾五张。伯礼,你来告诉我,你作为父亲错在了哪里?” 安老太爷又道:“方子中记载,安逸施针一百三十三次,安康四十六次,安达一百零二次,佑之一百八十七次。你再告诉我,你还错在了哪里?” 安老太爷又喝道:“把安逸给我叫进来!” 安逸低着头进来跪在了安老太爷面前。 安老太爷问道:“你告诉我,佑之他是不是为那病危之人施了大补的针法?” 安逸低声回:“是。” 安老太爷又问:“施了几次?” 安逸回:“二十……余次吧。” 安老太爷怒喝:“滚出去!” 安逸赶紧爬起来溜到院子里跪下。 安老太爷对着安伯礼和安叔礼抖着手里的药方。“清莲是你们的亲妹妹,她的孩子佑之也是你们的亲外甥,是外面跪着那三人的亲兄弟!自小我为他精心调理身体,保他平安长大,就是为了让你们这样欺负的?” 安伯礼和安叔礼闻言齐齐跪在了安老太爷的身前。 安老太爷攥着拳头,指节泛红,凝神注视着二人,咬着牙道:“若是今日佑之有个万一,你们两家子便滚出了我安家的门,我与你们也不再是父子!” 第29章 一整夜,兄弟罚跪庭院中 是夜,秦正蓝又进了几次药,安老太爷也在东厢房内又守了一夜。 院外,安逸、安康、安达依旧在那跪着,安逸和安达跪得笔直,安康已经熬不住瘫坐在那儿。“大哥,爷爷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 安逸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有脸说话?” “安逸!你别太过分!”安康急了,兄弟二人此刻小声地吵了起来。 “你说的那是人话吗?佑之为何会如此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关我什么事?是老爷子说的他虚损严重,我就问一句有什么错。” “寿庙村五日义诊,你自己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回来没人告发你,你就以为自己万事大吉成功臣了?若不是怕灾民闹事,依秦佑之的性子,你觉得你能安稳到现在?我袒护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弟弟,而是怕惹了爷爷和父亲伤心!” 安康依旧是不服气。“我有什么错?我没有治病救人吗?” “若不是你,佑之何须至此?一行四人,只有你一个消极应付,贻误时机。” “那是他自找的,我又没逼着他。”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祖宗的训诫,你可记得一星半点儿?” 安逸说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满眼泪水。“我如今包庇你,已是给安家丢尽了脸面!我愧对祖上,愧对爷爷,愧对父亲,更对不起佑之。就是为了偏护你,才酿成今日之祸,你我都知佑之他有病根未愈,若是早些跟爷爷言明,也不至于造成他今日病发而生死难料!” 安康嗫懦道:“谁能料到他这么禁不得磨练……” 安逸此刻懒得再搭理他,依旧跪得笔直,安达一句话也不敢说,也是直挺挺地跪着,却是低下了头。 这一夜,秦正蓝烦躁不安,惊厥谵妄。直到黎明时分,又发了两次汗,才逐渐安稳下来。安老太爷,魏善为,魏玉堂三人这一夜折腾的也都是神形俱疲。 “水、水……” 跪伏在床边的魏玉堂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他往前探了探身,把耳朵放到秦正蓝的嘴边,大声都不敢出。 过了良久。“水……”。 魏玉堂直起身子,向安老太爷喊道:“老太爷!小少爷说要喝水!” 安老太爷也登时睁开了眼睛,呆愣了片刻,细细地给秦正蓝把了脉,便又听见秦正蓝哼了一声:“水、水……” 老太爷这才吩咐:“玉堂,取温水,徐徐喝一小点。善为,你交待厨房,熬了粥,盛一碗米汤过来。” 喂了点水,秦正蓝不自觉得吧唧吧唧嘴,魏玉堂有些兴奋地问安老太爷:“老太爷,小少爷他,他是不是好了?” 安老太爷轻轻点了下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说完安老太爷下地坐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个方子,走到门口。 “安逸,你过来!” 安逸听到唤声,踉跄着起了身,缓了好久才一瘸一拐地走到老太爷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爷爷。” 安老太爷把方子递给他。“这些药小药房都有,你去叫魏伯开锁,按方抓药,即刻熬了送来。” “是。”安逸接了方子,往南院走去。 安老太爷又看了眼在院子里跪着的安康和安达,二人见安老太爷看过来,赶忙跪直身子,低下了头。安老太爷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回屋。 魏玉堂又忙活起来,给秦正蓝喂完了水,又打了温水给他擦了身子,重新换上一身干爽的里衣,将身下的床单也换了新的。坐在床前轻轻地给秦正蓝按摩着四肢。 小药房内,安逸一刻也不敢耽误,照方抓药。“鳖甲三钱,柴胡三分,青蒿一钱半,地骨皮一钱半,丹皮一钱半,生地五钱……”他一边念叨着一边称着药,此刻他的膝盖钻心的疼,背上已经微微地冒出了汗,却是咬着牙挺着背,直至把所有药材倒入煎药壶,接了水,又燃了碳,这才坐到炉前的小凳子上,不住地敲打着双膝。 魏善为提了食盒回到东厢,从里面拿出一碗米汤,一碗粥,两块火烧,一碟咸菜。魏玉堂接过米汤,坐到床前,一勺一勺地喂秦正蓝,秦正蓝虽未睁眼,但好像也是饿了,一小会儿便进了小半碗。 魏善为端了粥递到安老太爷跟前。“老太爷,小少爷安稳多了,您也吃点。” 安老太爷点点头,就坐在书桌前喝了小半碗粥。“你们爷俩也下去吃点。” “好,我送了食盒回去顺便就吃了。”说罢魏善为收拾了食盒唤了魏玉堂一声:“玉堂,走,下去用些饭吧。” 魏玉堂一边给秦正蓝擦着嘴角一边说:“您去吧,我还不饿。” 魏善为闻言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过了有一个时辰,安逸端着一小碗药进来了。“爷爷,药煎好了。” 安老太爷接过药碗,尝了一小口才递给了魏玉堂。 安逸又小声地问道:“爷爷,佑之他,没事了吧?” 安老太爷哼了声:“命算是保住了!” 安逸“嗯”了一声便想回去院里跪着。 “带着你那俩个弟弟,去你爹那儿领家法去,什么时候觉得够了什么时候停。”安老太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虽是惩罚,安逸却是像得了特赦令一样。 “是。我这便去。爷爷,小药房还温着一碗药,桌上也还有抓好的一副药。”说完安逸行个礼便退了出去,招呼了安康和安达出了老宅。 喝了药,秦正蓝身上又细细地出了一层汗,半个时辰后,便完全退了烧。又过了一个时辰。秦正蓝轻轻地睁开了眼。 “玉堂……” 第30章 魏玉堂,我是捡金子去了 魏玉堂一震,探起身子,抓住秦正蓝的手,红了眼眶,“佑之?佑之,你醒了……” 秦正蓝虚弱地笑了笑。“玉堂。” 安老太爷听到声音赶忙来到床前一边抚上秦正蓝的手腕一边急声问道:“佑之,感觉怎么样?头晕吗?恶心吗?身上疼吗?” 秦正蓝对着安老太爷抿嘴一笑。“外公。” 魏善为乐滋滋地道:“老太爷,小少爷如今还虚弱着,您慢些问。” 安老太爷也是讪讪一笑。“对,对,我慢些问,慢些问,佑之,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正蓝道:“身上疼。” “好、好。”安老太爷喜极而泣。 “小少爷你这一醒,看把老太爷高兴的。老太爷已经守了你两天两夜了。”魏善为也凑上前,看着秦正蓝的面色已经见了红晕。 秦正蓝歉意地看着安老太爷。“对不起……外公……。” 安老太爷见秦正蓝还是有些气喘,急道:“好了,好了,不讲话了,不讲话了。” 秦正蓝又哼哼几声想说话,但眼皮又有些发沉,终是抵不住困意,不一会儿便又合上了眼睛。 魏善为轻声道:“老太爷,小少爷醒了,现下您也放心了吧?咱们回屋眯一会儿吧,要不然等小少爷再醒来,您就该倒下了,这儿有玉堂守着,您就放心吧。” 安老太爷答应着:“好,好,玉堂,小药房温着药,佑之再醒来便给他喝了。辛苦你了啊!” 魏玉堂点头:“老太爷放心吧,这些是我的份内事。” “你这两日不眠不休,滴水未进,也别熬着了,吃点东西,歇一会儿吧!” “嗯,玉堂知道了。” 魏善为扶着安老太爷回了房,安老太爷刚躺到床上便睡着了,魏善为轻叹了口气,心疼地给安老太爷盖上一张薄毯,自己则靠在床脚,不一会儿也睡了。 秦正蓝又睡了有两个多时辰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瞧见魏玉堂趴在床沿儿睡着了。魏玉堂闭着双眼,眼睫毛偶尔颤一下,脸色暗黄,双腮凹陷,胡茬儿也都冒了出来,一脸的潦草。秦正蓝想动动身子,却感觉四肢百骸像灌了铅一样。 秦正蓝静静地看着魏玉堂的脸,莫名的一阵心疼,心道这个呆瓜,怎么把自己熬成了这个样子。 “佑之!”魏玉堂像是被惊了一下,突然便睁开了眼,满眼的血丝,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把秦正蓝吓了一跳。 魏玉堂恍惚了一下,继而看到秦正蓝的脸庞,尴尬地笑了笑。“佑之,你醒了?我去给你端药!”还没等秦正蓝答话,一溜烟地跑了。 时间不长,魏玉堂便端着药碗回来了,他用勺子搅了搅药汁,舀了一勺送到秦正蓝嘴边,轻声道:“温的。” 秦正蓝笑了,配合地喝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碗药便见了底。 秦正蓝的脑门又冒了点儿汗,魏玉堂取来毛巾给他擦了汗。 秦正蓝唤了一声:“玉堂。”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是饿了吗?刚才我已经交待小厨房熬上了粥,一会儿就好,老太爷叮嘱了,你现下只能喝粥,不能吃别的。”魏玉堂关切地看着他。 秦正蓝不禁又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呢。” 魏玉堂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有哪不舒服吗?” 秦正蓝委屈巴巴地道:“不能动,浑身疼。” “给你揉揉。”说着魏玉堂张开两只大手轻轻地给秦正蓝按摩。 秦正蓝又道:“玉堂。” “怎么了?”魏玉堂手下没停。 “我躺了多久了?” “今日是第三日。” “玉堂。” “嗯?” “你真丑。” 魏玉堂闻言嘴角抽了抽。“话说多了会累,歇会儿吧。” “不累,玉堂,不按了,你坐这。” 魏玉堂依言坐下,又把秦正蓝的胳膊擎过来揉按着。 秦正蓝道:“玉堂,辛苦你了。” 魏玉堂顿了顿,微红了眼眶。“我不辛苦,是我对你照顾不周,让你差点儿送了命。” “别这么说,哪有那么严重?” “你,好好顾惜自己。” “我恍忽是到了那栒状山,山顶上全是金子,给我高兴的啊,我就在那山上捡啊捡,不停地捡,捡了满满一兜子金块儿,突然老远听到你说什么要死要活的,吓得我赶紧跑回去找你,连那兜子金块都扔了……” 魏玉堂一笑。“你只见到金子了?” “嗯,满山遍野全是金子。” “好了,你歇会儿,我去给你盛粥。” “我不吃!” “怎么了?” “不想吃” “要吃一点,有助于恢复。” “那你陪我一起吃吧。” 魏玉堂顿了一下。“好,陪你一起吃,然后我再陪你去趟栒状山,把那兜金子找回来。”说完出门去了小厨房。 秦正蓝闻言愣了半晌,又突然一笑。“这呆瓜什么时候学会哄人了?” 不一会儿,魏玉堂便端了两碗粥进来。“来,现在吃正好。” “你先吃。” “我先喂你,一会儿我再吃。” “你先吃,不然我吃不进去。” 魏玉堂一仰头,瞬间便把那碗粥喝了个精光,秦正蓝这才笑了。 “扶我起来吧,我坐着吃。躺着身上受难得很。” 魏玉堂把粥碗放到床沿,又从床角拿了两个枕头,这才扶秦正蓝坐了起来,将枕头垫在他的背后。“怎么样?这样行吗?” “嗯。” 魏玉堂喂秦正蓝喝了一碗粥,又给他擦了嘴。“感觉好点吗?” 秦正蓝点头。“好多了,你再去厨房用点饭,我自己坐会儿。” “不用,我吃饱了。” “你不多吃点,哪有劲儿照顾我?” “怎么你是身上难受了吗?要不要擦擦身子,换一身里衣?” 秦正蓝闻言看了看此时自己身上穿的白绸里衣问道:“我身上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是。” “那我岂不是被你看光了?” “身上也是我帮你擦洗的。” “也被你摸光了?” “嗯。” 秦正蓝俩眼一闭。“魏玉堂,你这个登徒浪子!” “你小时候洗澡都是我帮你洗的。多言伤气,来,躺下歇会儿吧。”魏玉堂说着抽了秦正蓝身后的枕头,扶着他躺下了。 许是话说得多了有些累,不一会儿秦正蓝也就睡着了。魏玉堂坐在了床边给他推拿按摩,连手指头,脚指头都细细地揉了几遍。 第31章 任何人,也不能欺负了你 后晌,魏玉堂仍在给秦正蓝推拿按摩。 魏善为扶着安老太爷进了东厢房。睡了半日,此时,安老太爷的精神头儿也基本恢复了,脸上挂着笑意。 一进门儿,魏玉堂便听见了声音,把秦正蓝的胳膊轻轻地放在床上,转身对安老太爷行了个礼。 安老太爷轻声问道:“还睡着呢?” 魏玉堂点了点头。“午后醒了一次,喝了药又进了一碗粥。说了会儿话便又睡了,约摸着有一个时辰了吧。” 安老太爷在床边轻轻坐下,给秦正蓝切了脉,微微点了点头。“好多啦。善为啊,小药房还有一副安逸抓好的药,你费心去煎了吧!” “是。”魏善为应声走了。 魏玉堂问道:“老太爷,小少爷他醒来说不能动,浑身疼,是不是……?” 安老太爷摇摇头。“他现下还太虚弱,不适合施针,多给他推拿推拿就好,但手法要轻。” “是。” “晚上还是进粥,睡前再喝一剂药,明早一剂。” “玉堂记下了。” “你用饭了吗?你瞧瞧这几天熬的,照顾佑之也不能损了自己的身子。” “用过了,午后跟小少爷一块用的饭。” 安老太爷笑了笑。“好,好,这才是好孩子。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魏玉堂羞愧地道:“小少爷没事,我才能减轻点罪过。” “别这么说,有些事你也无可奈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此时,秦正蓝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轻唤了一声:“外公。” “哎。”安老太爷闻声连忙转回了身,满眼慈爱地看着秦正蓝。“是我们说话吵到你了吧?” 秦正蓝道:“没,睡得累了,醒来看看。” 安老太爷轻笑了一声:“看来是真的恢复了一些精神了。” 秦正蓝微微动了动手脚,似乎松泛了一些。想就着劲儿起来,还是有心无力。魏玉堂紧走两步到了床前,扶了秦正蓝坐起来,又把两个枕头全垫在了他的后背。 秦正蓝长吁了一口气,对安老太爷歉意地道:“这两日外公累坏了吧,看您都瘦了。” 安老太爷道:“是啊,你差点吓死外公了,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可不能自己憋着,记得了?” 秦正蓝乖乖答道:“记住了。” “凡事都要量力而为,不可伤了元气。” “记住了。” “不论是谁,也不能任由他欺负了你。” “记住了。” “现下倒是学乖了,若再有一次,怕是我这条老命也得跟着你去喽!” “外公,佑之真的记住了,我发誓,决不再犯。” “好,好,说了这会儿话,累不累?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不累,坐一会儿舒服。” “好,好,那就坐着,坐着。”安老太爷轻抚着秦正蓝的胳膊,又摸摸他的脸,像是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晚间,秦正蓝进了一次药,又让魏玉堂陪着他吃了饭。漱了口,净了面,折腾了一会儿便又睡了。 次日一大早,秦正蓝就醒了。魏玉堂依旧是趴在他床沿边睡的,许是累坏了,还打着呼噜。 秦正蓝伸了胳膊,侧着身轻轻地挪坐了起来,脸有些涨红,他想叫醒魏玉堂,张张嘴又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魏玉堂还没醒,秦正蓝终是忍不住唤道:“玉堂,玉堂?” 魏玉堂瞬间便直起了身。“啊?怎么了,怎么了?” 秦正蓝不好意思地道:“别紧张,我实在是憋得慌,想上茅厕。” “好。”魏玉堂闻言麻利地从地上拿起夜壶,就要去脱秦正蓝的裤子。 秦正蓝紧忙拦住了他。“哎,哎,哎,玉堂,玉堂,停,你等会。” 魏玉堂停了手,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秦正蓝急道:“你先把那个放下,放下!你听我说,扶我去院里上。” “不行,你身子虚得很,就在这上吧。” “哎,玉堂,玉堂,你放下,听话。我也想溜达溜达,躺了几天了,得活动活动了。” “是吗?我得先去问问老太爷。” 秦正蓝一把拽住他。“站住,我就是大夫,你还问什么老太爷,快点吧,我要憋不住了。” 魏玉堂无奈,只好放下夜壶,慢慢地扶他起来,将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秦正蓝好几天没走路了,脚底下有些发软。魏玉堂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搂着他的腰,问道:“行不行啊?” 秦正蓝被气笑了。“什么行不行的?我只是好久没动了,走几步就好了。” 也就二三十步的路,秦正蓝已经累得满头大汉,整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了魏玉堂的身上。还没走回房间,便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魏善为从南院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赶忙小跑着过来,架住了秦正蓝另一侧的胳膊,“我的小祖宗唉,您怎么出来了?” 秦正蓝回道:“魏伯,我溜达溜达。” “这一大早的,天还凉着呢,进了风怎么办?走走走,快回去了。”说着魏善为不由分说就架着秦正蓝进了屋,还止不住地责怪着魏玉堂:“玉堂你也是,怎么竟由着小少爷的性子来?这外面儿的风还硬着呢!” 秦正蓝看着满树的绿叶。“魏伯,这都六月了,哪有硬风呀,你别怪玉堂,我好多了,是我逼着他扶我出来的,我不想躺着了。” 魏善为将他扶到床沿坐下。“不想躺着就坐会儿吧,可不敢乱跑了啊。” 秦正蓝有些无可奈何。“知道啦魏伯。” 魏善为对魏玉堂道:“玉堂,好好看着小少爷。我去把药热来。” “知道了,爹。” 魏善为把桌上昨天用过的碗收到一起,拎着又去了南院。 魏玉堂拧了个毛巾,给秦正蓝擦着脸。“累吗?” 秦正蓝扯下魏玉堂手里的毛巾,自己擦着手。“没那么娇气,只是几天没下床了,气血不通而已。多走走,一会儿就好。” “也不能着急,慢慢来。”魏玉堂接过毛巾,又从柜子里取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换身里衣吧,这么一会儿流了不少汗。” 第32章 魏玉堂,你这个登徒浪子 秦正蓝抻了抻衣服,“放这吧,我自己会换。” “你现在还虚着呢,容易摔了。”说着魏玉堂便去解秦正蓝的扣子。 “停,停,停。”秦正蓝捂住了衣襟。“你这个登徒浪子,休想再摸小爷的身子。” “你们俩个闹什么呢?玉堂,你手上没轻没重的,小心伤了小少爷。”魏善为端着药进来,瞪了一眼魏玉堂,把碗递给秦正蓝。“温度刚刚好,喝吧。” 秦正蓝接过碗道了声谢,几口就把药喝了。 魏玉堂道:“爹,是小少爷不让我帮他换衣服,非要自己换。” 魏善为接过秦正蓝手里的药碗,问道:“小少爷,若是玉堂照顾的不好,那就我来帮你换吧。” 秦正蓝咳了一声。“不是,不是,魏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已经能动了,能自己换。” 魏善为沉了脸道:“你手脚还软着,折腾久了,容易落了汗。玉堂,还不快给小少爷换了,一会儿落了汗又该发烧了。你若是照顾不周就自己去领板子!” 魏玉堂应了一声“是。”便去解秦正蓝的衣扣。有魏善为在旁边监督着,秦正蓝也不好再反驳,任由魏玉堂给他脱了里衣又迅速地穿上了新的。 魏善为见秦正蓝没再说话,便带上门出去了。秦正蓝噘着嘴却又顺从地任魏玉堂又给他换了裤子。收拾好,魏玉堂站在一旁给秦正蓝按揉着肩背。 秦正蓝拍拍魏玉堂。“你别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青天白日的,一个大男人对我上下其手,像什么样子?” 魏玉堂手下没停。“老太爷说了,多推拿按摩好得快。” 秦正蓝有些惊疑地问道:“玉堂,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魏玉堂眼神一暗。“以后不跟你生气了。” “为什么?你别这样,还是生气吧,你不生气我更害怕。”秦正蓝的精神显然是恢复的不错,一直跟魏玉堂打着趣。 “没什么可气的。” “玉堂,你怎么了?是谁给你委屈受了?你跟我说。” “没有。”魏玉堂把秦正蓝的腿扶到床上,又将靠枕垫上。“靠会儿吧,一会儿老太爷该给你诊脉来了。” 果不其然,安老太爷用了早饭便过来了,身侧魏善为提着个食盒,魏玉堂忙过去接了食盒,放到桌上,又给老太爷搬了凳子放在床前。 安老太爷坐了下来,笑着道:“听你魏伯说,一早就去院里溜达了?清早凉,出去的时候记得披件外衣。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秦正蓝伸手放在自己腿上,安老太爷搭上了他的脉,闭目感受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渴不渴?” “有一点。” “嗯,再喝几剂补气的方子,也便好了。” “外公,我这是旧疾犯了吗?” “嗯,有些这个原因,但不全是。你幼时留下病邪深根于骨,我年事已高,精力不能支撑施针拔邪,你舅舅兄弟们则是学艺不精,我不敢妄加尝试,怕伤了你的性命。本想着若是不极度损耗精元,也可保你几十年无虞了。没想到这次你义诊时用针过度,大耗元气,这才引邪外发。” “那,我以后再不能用针了?”秦正蓝虽说不是太想把行医当做事业,但是不做和不能做在他心里还是有区别的。 安老太爷呵呵一笑。“你此次是因祸得福了,这次病发,是因为精元耗损严重,以致阴不守阳,阳气尽泻于外,邪毒上浮,流窜于体内,也险些送了性命。不过如今毒邪已尽去,虽经历了生死关头,但从今往后也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闻言,魏善为和魏玉堂也都是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 秦正蓝问道:“外公,你以前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这个?” 安老太爷则是坦然道:“先天不足后天补,各其所命,顺其自然。告诉你有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 “以后,不会再复发了吧?” “呵呵,不会,不会了,已然是全愈了!不过这次元气大伤,需得好好将养一阵子了。” 说罢安老太爷走到桌边,执笔写下了一个药方。“善为,走,咱们再给佑之抓几副药。玉堂啊,你们俩个也快把饭吃了吧。”说罢,二人一齐去了小药房。 小药房内。 安老太爷亲自抓好了三副药,细心地包好。交待魏善为每日煎一副分早晚给秦正蓝服用。便走到了书桌前,在腰间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下面的抽屉,将里面秦正蓝的医案拿了出来,把这几日的药方附在了最后。安老太爷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善为啊,时至今日终于圆满了!” 魏善为笑道:“是啊,老太爷十几年的心病今日也尽数去了!” 安老太爷又歉意地道:“这几日你们爷俩也累坏了,佑之这病发的太危险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连安逸那孩子我都信不过,也只能辛苦你们了。” “老太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不都是我们份内的事吗?” “玉堂是个直心眼的孩子,我见他他照顾佑之却不懂得顾惜自己,你回去叮嘱叮嘱他。” “好,玉堂身子骨硬朗,多熬几日不打紧。” “真不敢想佑之若是在我面前丢了性命……善为,这次可是生生把我吓坏了。” “小少爷福大命大,又有老太爷庇护着,有事也定会转危为安的。” “对,对,当年那个游方道士也是这样说的,积德行善,天必佑之,佑之是心善之人,也是有福之人。” “是,小少爷以后定是一帆风顺,长命百岁。” 安老太爷闻言高兴地笑了起来。“十七年了,善为,终于是盼到这一天了,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老太爷,可不能这么说,您啊也得长命百岁,看着小少爷成婚,再给您生个曾孙,没准儿佑之还得求您给他带孩子呢!” 安老太爷笑意见浓。“你这张嘴呀,就会宽慰人。” 安老太爷低着头从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着一尺多厚的病案,往日给秦正蓝看病的情形历历在目。读到秦正蓝病危时的方子,仍是止不住地手颤。 第33章 秦佑之,原来是个小财迷 又经过了三日的细心将养,秦正蓝已经康复了,只不过依旧消瘦。因为是损伤了气血,中气不足,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来恢复。这三日魏玉堂也依旧在秦正蓝的屋子里日夜守候,并没有半丝懈怠。 这日清早,秦正蓝用了饭后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眼睛却走了神儿。魏玉堂也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陪着他。 秦正蓝看了看魏玉堂,动起了心思。“玉堂,我已经大好了,你不用见天儿的守着我了,天还早,你出去练练功,逛逛街,或是看望看望你师傅。” 魏玉堂不为所动。“我想看书,不想出去。” 秦正蓝眼睛一转。“玉堂,我前几日给你买的马蹄糕,你看到了没?好吃吗?我都没尝到。” 魏玉堂翻了一页书。“好吃。你若想吃,我去街上给你买一些回来。” 秦正蓝将脸贴了过来。“不如咱们一起去?我还想吃那正兴酒楼做的鱼了。” 魏玉堂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不适合出门,再养些日子,想吃的话,我给你买回来。” 秦正蓝一脸的可怜巴巴。“玉堂,你就带我去吧,逛一小会儿就回。我在家闷得这浑身都长霉了。” 魏玉堂倒也不恼,语气像哄孩子一样。“再过五日,好吗?” 秦正蓝噘着嘴不说话。 魏玉堂想了想,合上了书。“那你等一会儿,我去请示一下老太爷。” 秦正蓝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今日外公不是去医馆坐诊了嘛,咱俩一起去。” “没去,在房里。” “没去?逢五逢十可是雷打不动的日子,难道是……外公病了?”秦正蓝一下子就急了。 “没有,好着呢。”说罢魏玉堂抬脚去了安老太爷屋子。 秦正蓝起身下床,扒在门口望着魏玉堂,只见魏玉堂轻敲了几下门便推门进了堂屋,只不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了。 还没等魏玉堂进门,秦正蓝眼睛里充满希冀地着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啊?” 魏太堂摊开手,手心里有五两银子。 秦正蓝瞪大了眼睛。“老爷子给的?” 魏玉堂推了推秦正蓝的胳膊让他进屋,“老太爷说别累到了就好。这些银子给你看戏喝茶用的。” “外公这是发了慈悲心了,这可是我五个月的月钱。”秦正蓝顿时笑逐颜开,赶紧推搡着魏玉堂。“快走快走,省得一会儿老头子变挂了。” 临出门前魏玉堂去南屋取了把伞拿在手里。秦正蓝看见还很是不解。“今日没雨,你带伞干嘛?” “给你遮阳用的。” 秦正蓝一下子愣在原地。“玉堂,你开玩笑的吧?我又不是娇小姐。” 魏玉堂也没再理会他。“走吧,拿着也不费劲。” 安康堂医馆 安逸眼看着都过辰时了,安老太爷还没来坐诊。他不安地走到安伯礼的诊桌前,“父亲,难道今日爷爷不过来了吗?” 安伯礼瞪了安逸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们几个,估计这会儿气还没消。过两日购置些补品,再去看看佑之。” “是,我尽快安排。” “安康还没去库房吗?” “他已经躺了四日了,说是身上肿得厉害,暂时还下不了床。” “既然他力所不及,那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父亲!” 安伯礼看了他一眼。“一直知道安康是寡恩薄义,有己无人的性子,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如今看来,他实在是不适合为医一途。还有你,莫要一错再错!” 安逸低下了头。“是,儿子以后肯定痛改前非,决不再让父亲操心。” “哼,知道就好,别再给我惹出事来!” 安逸赶忙应是。 安家老宅上房屋 安老太爷正看着一封信,是前日沈先生写来的。又看了许久,安老太爷眼眶有些泛红,闭眼靠在了榻子上。 魏善为上前递了一块帕子。“老太爷,哪儿不舒服了吗?” 安老太爷睁开眼,轻叹了一声,把手里的信递给魏善为。“善为啊,你看看。” 魏善为双手接过,只见信上写着: 启农仁兄,见字如晤 多年未见,吾心甚念。近几日,思虑反复,不得入眠,只得提笔与启农兄诉说一二。吾虽与启农兄只得一年同窗之谊,结为良友,却得兄关照至今,淮仁实感心中不安。吾与启农兄未见已隔三年许,然思兄之念未尝稍离臆间。已亏得启农兄与正蓝多方照拂,私塾才得勉力经营至今,近三年细细记录于案者已得兄陆续资助白银近六百两。如今我孙清扬即将成婚,启农兄不仅赠礼数十件,更有白银三百余两,淮安属实是受之有愧却无以为报。启农兄费心经营医馆,佑护百姓,淮仁不便前去打扰,只得以此信言说,而此言却不能表吾感恩之情之万一。执笔之时,思及此生从未予启农兄半点助益之事,吾心甚愧!唯愿兄善自珍重,以待来禧。 六月初十淮仁谨书 魏善为从头至尾,来来回回把这封信看了三遍。有些不可置信。“老太爷,这……信上说的银子都是小少爷自己送的?” 安老太爷点了点头。“这些年,委屈佑之了。” “是啊,以前只觉得小少爷是贪玩,才带着玉堂出去采药。也认为他们制药赚钱,是为着喝茶听曲儿。如今看来都是资助给沈家私塾了,这事儿他却连玉堂都瞒着。” “他是不想让我知道,也免得沈先生难堪。这孩子啊……”安老太爷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难怪平日里都是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给他一点小钱他都宝贝的紧。” 魏善为也笑了。“小少爷是个良善的好孩子,老太爷您平时还真是多虑了。” 安老太爷又叹了口气。“是啊,是我对这孩子太小气了,本想是为他好,怕他兜里有钱会动了歪心思,不料却是让他受委屈了。这六百多两银子他得是费了多少心思啊!” 魏善为指着信上。“看来大爷他们给拿来的银子,他也是一点没留全给了这沈家了。” 第34章 马文皓,我给他下了降头 安老太爷轻叹了声:“唉,以前我也只知道沈先生过得清贫,但从未料到境况如此艰难,也从未主动资助于他。一直觉得佑之上学时得安先生和清扬那丫头照顾,所以颇有走动,却不知这孩子心思竟是如此细腻。这臭小子真是让人又生气,又心疼。” 魏善为将信纸折好,放回茶桌上。“您不必生气,自古以来捐资助学是多大的功德啊,小少爷这是为您挣福德呢!” “哼!若是那几个,能有佑之一半的良心,我安家就算是烧高香了!一个个,只空长岁数,竟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不能比,小少爷可是老太爷您一手带大的,那心思能一样吗?” 安老太爷闻言心情豁然开朗,哈哈大笑,“对!对!我教出来的孩子定是错不了的,哈哈!善为,将佑之花给沈家的钱,咱都补给他,从我的账上出!加倍补给他!哈哈,这孩子,甚得我心,甚得我心!” 魏善为看着正笑得高兴的安老太爷,也跟着笑了,他都不记得安老太爷有多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恣意叫卖的摊贩,粼粼而来的马车,鳞次栉比的红墙绿瓦,秦正蓝感觉这一切,对他而言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天上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谁曾想几日前自己还在黑暗里苦苦挣扎。想到此处,秦正蓝笑了。 “哎,这不是正蓝兄吗?”只听得一声招唤,来人还没来得及挨上秦正蓝的肩膀,魏玉堂双眉一挑,一掌便将来人击了出去。 “哎哟,我是马文皓,哎哟,你这个闷……不是,不是,玉堂兄,可疼死我了!” 秦正蓝一回头,正看到马文皓捂着自己的肩膀哀嚎,又一瞅魏玉堂看也不看那马文皓一眼,依旧侧立在自己的身旁。 秦正蓝噗嗤一笑。“文皓兄是想与玉堂切磋切磋吗?又何必这么心急呢,你看这人来人往的,放不开手脚。” 马文皓往前走了几步,瞥了眼魏玉堂。“不敢、不敢,我只是多日未见到正蓝兄,有些激动。” “你在这街上闲逛什么呢?怎么没见文轩兄?” “他在戏园子了,我这不是闲得嘛,出来溜溜。”马文皓看了看秦正蓝二人的脸色。“有些日子没见,你二人怎么如此削瘦了?” 秦正蓝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是吗?可能是练功练的吧。文皓兄要不要也跟我过几招?” 马文皓嬉笑着道:“不用,不用。前几日我哥还念叨说要请你吃酒呢!现在还早,咱们先去戏园子听戏。” 秦正蓝点了点头,转头征询魏玉堂的意见。“去坐一会儿?” 魏玉堂点头,跟着二人到了戏园,又上了二楼坐在老位置上。马文皓交待伙计给上壶好茶,又点了花生,炒栗子,庚子糕,便也坐在一边陪着二人说话。今日戏园子里人只有两桌客人,很是冷清。 伙计上了茶、点心,不一会儿,马文轩也跟了过来。 马文轩见到二人点了点头,坐在马文皓旁边,给几人让了茶。 “正蓝兄这些日子忙什么呢,有些日子没来听戏了。” “没什么可忙。”秦正蓝看了一眼马文皓道:“跟文皓兄一样,游手好闲呗。” 马文轩笑了笑。“晌午一块吃饭?” “戏园子里不忙吗?我倒是乐意,就怕你抽不开身。” 闻言,马文轩苦笑一下。“这阵子没几个人听戏,闲得很。” 秦正蓝望了望窗外的川流不息的人群。“这季节,不应该呀?” 马文皓接口道:“还不是那个朱公子,这些日子天天带着人来园子里闹事,人都被他闹走了,成天这样,谁还敢来呀?” 秦正蓝凝眉问道:“告官,官府也不管吗?” “他家财大气粗,官府只说也没伤人损物,管不了。”马文轩看着二人瘦削的脸,问道:“那个安公子,不会也找你的麻烦了吧?” 秦正蓝摇头。“没有。” 马文轩颔首。“那就好,别再连累了你就行。” 秦正蓝跟魏玉堂对视了一眼,心道难不成那朱公子是在自己这吃了亏,便找上了戏园子的麻烦? 说话间,秦正蓝看到街上那个朱公子正带着两人还真是奔着戏园子来了。 一进门,三人一边嚷嚷一边赶人。“都走都走,看什么看,赶紧的!”后面跟着的两个伙计还去拉扯着那仅有的两桌客人。“让你走便走,别惹不痛快!”。 马文轩叹息一声刚要起身下楼,秦正蓝拦下了他。 马文轩疑惑地看着秦正蓝。“正蓝兄你这是……” 秦正蓝站起身,在盘子里拾了一颗炒栗子,倚在过道的栏杆上,对准那朱公子的脑袋掷了过去,正砸中那朱公子的后脑勺儿。 那朱公子后脑一痛,手一捂望向砸来的方向张口就骂:“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砸你爷爷……”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口,他看见秦正蓝正倚着栏杆,歪着头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一丝讥笑。 那朱公子顿时磕巴了:“你,你……我,我……” 秦正蓝轻叱了一声:“滚!” 那安公子呆愣了一下,即刻便扒拉着那两个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马文皓见此情景,一脸好奇。“正蓝兄,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你这什么招数,太厉害了!” 秦正蓝一笑:“我给他下了降头,你要不要试试?” “你真会忽悠人。”马文皓翻了个白眼儿。 “你若不信,便来试试,保证你下次见了我就跑。”秦正蓝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正蓝兄,他这是……”马文轩也很是想不通此中缘由。 秦正蓝用下巴颏指了指魏玉堂。“被他打服了。” 魏玉堂闻言看了秦正蓝一眼,却也没否认。 马文皓对着魏玉堂竖起了大拇指。“玉堂兄,你可真敢!” 看魏玉堂不理他,马文皓又转头对秦正蓝道:“你们不怕他告官啊?” 秦正蓝笑了,“你不是也说告官不管用吗,他告了便再打,打到他不敢告为止。” 马文皓听了服气地直对二人拱手行礼。 第35章 魏玉堂,哪一样你不心动 正兴酒楼 四人用完饭出来,天已经是极热了,双方道了别,秦正蓝便想回家了,午时的太阳太烈,此时他已经有些头晕。 魏玉堂撑开伞挡到秦正蓝的头上,秦正蓝赶紧拽下他的手。“这成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家娇滴滴的小姐呢。” “天热,你身体还没养好。” 秦正蓝左右看看,又眼神闪躲闪着。“玉堂,给我留点面子,人家都看我呢。” 魏玉堂又把伞撑了起来。“热了,容易头晕。” 秦正蓝没办法,羞得差点跳脚。“那我自己撑着。快回家吧,丢死人了。”说完抢过伞急匆匆地就回了家。 刚一进院儿,秦正蓝一个踉跄便晕倒在地。后面跟着的魏玉堂吓得一边喊老太爷一边抱起秦正蓝就往屋跑。魏善为闻声出来见了也是吓坏了,赶紧回去扶了安老太爷过来。 魏玉堂把秦正蓝轻轻放到床上,慌得嘴唇打颤,双手也止不住地抖着。 秦正蓝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缓了过来,安老太爷给他把完脉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事儿,大病刚愈,身子虚,许是走的急了再加上天儿热有点儿中暑。” 魏善为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小少爷,你这也太吓人了,我看还是好好在家养着吧。” 安老太爷也道:“嗯,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养好了再说。” “外公,我没事,就是进来的急绊了脚。”秦正蓝急得坐起身来。 “我是大夫,知道你怎么回事儿,老实在家待着,不准出去了。”安老太爷拉下了脸。 魏善为也哄着他。“就是,小少爷年轻,有几天就养壮实了。” “老太爷,您快给小少爷开药啊!”这时魏玉堂插嘴说道,他面上还是有些着急躁。 安老太爷闻言一顿,随即便笑了。“你不用担心,佑之没什么事,也不用吃药了,平日多吃点饭,好好养养就没事儿了。”接着又对秦正蓝道:“你看你,给玉堂吓成什么样了?” 秦正蓝讨好地笑道:“玉堂,你别担心,刚才我是故意吓唬你来着。” 魏玉堂看了秦正蓝一眼,默然不作声。秦正蓝看着魏玉堂的样子想哄他几句,但看看安老太爷和魏善为在这儿,也没好意思张嘴逗魏玉堂。只能抿着嘴低下了头,一副乖样儿。 魏善为看着几人,呵呵一笑:“既然不用开药,那便喝点绿豆汤解解暑吧。小厨房里这几天都备着呢。” 老太爷也道:“对,玉堂你去厨房端几碗绿豆汤过来,一会给我屋里也送两碗。善为啊,既然佑之没事,咱就回房吧,一天天的早晚被这孩子吓死。” “小少爷,乖乖地,可不能再吓唬人了!” 魏善为笑着扶起安老太爷回屋了。 魏玉堂去厨房盛了绿豆汤,装进食盒,先送到安老太爷的房里。 安老太爷见魏玉堂进来,便问道:“玉堂,今日你们都去了哪儿啊?” 魏玉堂回道:“回老太爷,先去了‘秋影戏园’听戏,午时跟马文轩和马文皓两兄弟在正兴酒楼用饭,吃了饭便直接回来了,没再去别处。” 安老太爷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一挑眉。“是与你们一起读书的马家那俩兄弟吗?” “是。” “马家那俩兄弟人倒是还可以。”安老太爷笑了笑。“玉堂啊,你不用担心佑之,他如今病根已去,再不会有什么大事了。只是大病过后还有些虚弱罢了,你不必那么紧张,平日可带他练练功,恢复的也会快些。” 魏玉堂颔首。“是,老太爷,玉堂晓得了,刚才说话有些急,还望老太爷原谅。” “你是关心则乱,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好啦,去吧,你们俩也喝点绿豆汤解解暑热。” “是。”魏玉堂盛出两碗绿豆汤放到桌上,行个礼便提着食盒回了东厢房。 安老太爷看着魏玉堂的背影,叹道:“玉堂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东厢房 魏玉堂端了一碗绿豆粥递给秦正蓝。秦正蓝接过碗,看着魏玉堂默默不作声的样子,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说,便一仰脖一口气把一碗绿豆汤都喝了,把碗往前一递,“我还要。” 魏玉堂又盛了一碗递给秦正蓝。秦正蓝一仰脖又喝了个精光。 魏玉堂接过碗。“你不用这样,我没生气。还要吗?” 秦正蓝这才咧着嘴笑了。“不要了,你也喝吧。” 魏玉堂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桌旁慢慢地喝着。秦正蓝则是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看着,是一本《徐霞客游记》,他正读到‘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风,两峰秀色,俱可手擥。’秦正蓝忍不住问道:“玉堂,出了这幽都,外面是什么样的?” 魏玉堂道放下碗,边收拾着桌子。“不知道。” 秦正蓝有些失落。“玉堂,这十几年来我因病困在这幽都,而你因我困在这幽都。玉堂,你可曾有过怨怼?” 魏玉堂没有任何犹豫。“从未。”说着他也拾起桌上的一本书,坐到了秦正蓝床边的矮凳上。 秦正蓝又道:“虽然你们对此事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其实我都知道,连那小柱儿都跟去过南方,而我无论怎样闹却连这幽都城都没出过,若不是这次生病因祸得福去了病根,过个一两月出了幽都左不过是又被困在唐都了。玉堂,如今我已痊愈,你可还想跟我去唐都吗?” 魏玉堂放下书,直视着秦正蓝。“我跟你去唐都,无关你是否痊愈。” 秦正蓝有些难过,却不知悲从何起:“玉堂,你与我应该是苏轼与陈季常,是黄道周与徐霞客。虽死生不易、肝胆相照,但你也是你自己,绝世独立,应该为自己而活。也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做,那么壮丽的河山,‘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会当凌绝顶,一揽众山小’,那么多美丽的女子,‘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还有我堂堂七尺男儿的抱负,‘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玉堂,哪一样你都不心动吗?” 第36章 秦佑之,我睡觉打呼噜吗 魏玉堂摇摇头。“不心动。” 秦正蓝紧追不舍。“玉堂,你除了不会医术,处处都比我优秀,读书、习武,样样拔尖。你离开这里可以更优秀,生活的更好,不必非要把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 “不想离开。” 秦正蓝又被他气笑了,卷了书给了他头上一记。“你这个呆瓜,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魏玉堂夺过那本书。“明白,这些话从你十二岁起,每年都跟我说几次。” 秦正道两眼一翻。“那你……你不愿意活得更自在一些吗?” 魏玉堂固执地道:“我现在就是在过自己愿意过的日子,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说罢便又低头读他的书。 秦正蓝想了想。“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有的事自己无所察觉,却寄托着你对自己将来生活的期盼,你看,就比如你最喜欢看的书,里面写的肯定都是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喜欢去的地方,喜欢过的生活。对吧?” 魏玉堂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对。” 秦正蓝见魏玉堂点头认可,笑吟吟地道:“我说的自然是没错的,你给我读读你现在看的什么?我来听听你喜欢过什么样的生活。” 魏玉堂看了他一眼,擎起书,读道:“又南三百里,曰栒状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碧石。有兽焉,其状如犬,六足,其名曰从从,其鸣自詨。有鸟焉,其状如鸡而鼠毛,其名曰?鼠,见则其邑大旱。只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湖水。其中多箴鱼,其状如儵,其喙如箴,食之无疫疾。” 秦正蓝听到第一句就有些忍不住,无奈又好笑地坚持听着,他抿着嘴唇,斜眼瞪着魏玉堂。“你故意的是吧,你这是在戏弄我?” 魏玉堂一本正经地把书往秦正蓝眼前一递。“你自己看,我读得可有错?” 秦正蓝看了一眼,伸手打掉他的书,没好气地道:“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吧。” 魏玉堂顺着他的话茬回道:“好。” 秦正蓝翻个白眼,靠在床头。 入夜时,秦正蓝让魏玉堂回南院休息。魏玉堂有些不情愿。秦正蓝无奈地道:“玉堂,你打呼噜吵得我睡不着,你回自己房间睡吧,明儿一早再过来。” 魏玉堂不信。“我睡觉不打呼噜的。” 秦正蓝一脸的嫌弃。“反正你趴在我床沿天天打呼噜,一晚上吵醒我好几次。今天你也听见了,连外公都说,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了,药也不用吃了,老太爷的话你都不信吗?好哥哥,我求你了,你快回你房间吧啊!” 魏玉堂迟疑了一会儿。“那好吧,明早我再过来。”说罢他便带了门回了南院。 一进南院儿,魏玉堂正看到魏善为从小药房出来,他唤了声“爹。” 魏善为问道:“玉堂,今日不在小少爷房里值夜了?” 魏玉堂则是反问道:“爹,我睡觉打呼噜吗?” “不打,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少爷说我打呼噜吵了他,让我回来睡。” 魏善为笑了。“那是小少爷看你在他房间休息不好,故意说的,那你便回房睡吧,小少爷的病也好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魏玉堂这才应了一声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魏玉堂拎着一壶热茶,便敲开了秦正蓝的房门,秦正蓝还没醒过神儿,连连打着哈欠。“玉堂,怎么起这么早?” 魏玉堂先给他到了一杯茶水。“先喝口水,起来一起练功。” 秦正蓝一喜。“去后山?” “在院儿里。” “也行不开手脚啊。” “只练练基础。” 这二人哼哼哈哈地在院子里练了起来。安老太爷听到声音也跟魏善为出来了,站在屋檐下,看着二人打拳。不一会儿,秦正蓝就出了满头的汗。 安老太爷笑道:“善为你看,还是玉堂精壮,打出的拳呼呼带风。” “小少爷身子养利索了,他俩不相上下。” “你呀,净是捡着好听的话儿讲,佑之这拳是玉堂教出来的,他几斤几两玉堂比咱们清楚。” “老太爷你这话儿就有失偏颇了,小少爷从小到大哪次打架可都没输过的。” 安老太爷也是笑了。“他那些花架子,只吓唬吓唬小孩子们。从小没有跟着师傅练内功,这只能叫花拳绣腿。” 秦正蓝听着二人对话,坚持练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顶不住。“外公,你这是专门灭我的威风来的?”扔下一句话喘着粗气回了房间。魏玉堂也行了礼回南院换衣服去了。 安老太爷闻言嘿嘿地笑道,指着秦正蓝的背影。“你看看,你看看,不爱听还耍上小脾气了。” 魏善为边搀着安老太爷进屋边道:“您啊,您这是敲打他,省得不听话又跑出门去吗?” 这厢秦正蓝确实已经累得龇牙咧嘴,呼呼喘气,在凳子上坐了老半天才歇过劲儿来。他紧灌了几杯茶水,胸口的那股热气才稍稍压了下去。 这时院里传来低声说话的和走路的声音,秦正蓝循声看去,见是安逸与安康兄弟俩,手里端着几个礼盒,朝安老太爷房里走去。那二人的步伐都不是很自在,安康还一瘸一拐的。 二人敲门进了屋,将礼盒放在桌上,向安老太爷行了礼,安逸恭恭敬敬地问候道:“昨日未见爷爷去医馆,我爹特嘱咐我来看看,瞧瞧是不是佑之的病有了反复。这次大病一场,伤了根本,给他购置了些补品,好好将养将养身子骨。” 安老太爷靠在榻子上。“你爹有心了,佑之的身子已无大碍,你们只需管好自己,做人行事莫要给我安家丢了脸面。” 安逸躬身。“爷爷教训的是,这几日我兄弟三人都有悔悟之心,日后一定做到,做人坦坦荡荡,行事无愧于心。” 安老太爷又抬眼看了一眼安康。“人心只一拳,没有太大,盛下了是非,就盛不下正事。好了,回吧!佑之还在休息,就别去打扰他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齐声应了声“是”,便行礼出了门去。 第37章 勤炼体,以凝思在神为主 接下来的几日,魏玉堂每天清晨便来叫醒秦正蓝,一起在院子里打拳练功,眼见着秦正蓝的面色越来越好,胃口也大了起来。 这日,魏善为陪着安老太爷去医馆坐诊了,秦正蓝和魏玉堂练了功后,二人便坐在书桌前写字。 魏玉堂年少时虽为了练功少读了几年书,但功课从未落下,读书,写字样样优秀。此时,魏玉堂执笔正默写道家内功心法,骨力遒劲,字体张扬却又收张有度。秦正蓝则是一边看着一张舆图,一边在另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只是没一会儿,便放下了笔。他探头看着魏玉堂写的字。“玉堂,你这字写得真是好,我自愧不如。”秦正蓝竖着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 “我马上写好了。”魏玉堂一边写一边道:“给你的。” “给我?”秦正蓝又仔细看了看内容。“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摇天柱。赤龙搅水津,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这是……练功的心法?” 魏玉堂收了笔,擎起纸从头到尾重新检查了一遍,才递给秦正蓝。“是道家内功心法。” 秦正蓝接过,犹疑地道:“我这个年纪练,是不是晚了?” 魏玉堂道:“无所谓年纪,炼体,去病强身之用。以前没敢让你练,我不懂医术,怕不小心引出你的病气。” 秦正蓝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么看来,道家内功心法与我中医相通,中医认为肾为先天之本,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这心法也是以固肾强肾为主旨。” 魏玉堂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此时练适当其时,可补你先天禀赋不足之气。” 魏玉堂此言一出,就像踩了狗尾巴一样,秦正蓝一下子就急了眼。“魏玉堂,你,你这个,我说过不许再提这个话。” 魏玉堂也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急忙道:“失言,我刚失言了。” 秦正蓝气得自己拍着胸口顺气。 魏玉堂赔礼。“我真是失言。别生气了,我教你练功。” 秦正蓝瞪了魏玉堂一眼。“就原谅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魏玉堂点头道:“再没有下次了。” 秦正蓝盘腿坐在床上。听着魏玉堂的旁述,依言而动。“闭目冥心坐,夫闭目者,所以养神。冥心者,所以收敛妄念,法当盘膝而坐,微闭双目,内观其心,使一切杂念逐渐排除,都归泯灭,心境朗彻,普照通明。头须持正,背脊须竖立,全身四空,不倚不靠,尾间应端正,不可偏倚,是为至要。握固静思神,握固双拳,可以敛气固精,为闭关却邪之妙法。将左右双拳握紧,手心向天,手背向地,然后放置膝头之上,使全身持平端正,以静其心,祛除一切杂念,以凝思在神为主。叩齿三十六……。” 不到两刻钟,做完一个循环。秦正蓝长舒了一口气,睁开双眼。 魏玉堂问:“觉得怎么样?” 秦正蓝点头。“心神澄澈,但是身上觉得有些累。” “还不熟悉,多练练便好。练好了不仅可以气血旺盛,出拳也会更有力。” 秦正蓝眉毛一挑,随即便想通了其中缘由。起身下地,活动活动手脚。“黄帝内经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怪不得说医道同源呢。” 眼看到了午时,魏玉堂收了桌子上的纸笔。“想不想吃正兴酒楼的鱼?我去给你买回来。” 秦正蓝摇头。“那鱼买回来味儿就不对了。” 魏玉堂又道:“马蹄糕呢?” 秦正蓝又摇了摇头。“不想吃了。在屋里呆着真没意思。” “真想去街上逛逛……”突然,秦正蓝叫道:“完了,完了,玉堂!” “怎么了?” “那个香膏,我给忘到脑后了,上次送那玉子膏有几日了?”秦正蓝掰着手指算了算。“哎哟我的钱呐,那个摊主一定等急了。玉堂,咱们上街,好吗?” 魏玉堂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让,是老太爷吩咐下来的。” 秦正蓝急得抓耳挠腮的。 魏玉堂问道:“我去帮你送吧。” 秦正蓝看着他,摇摇头。“我怕你不会说。” “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秦正蓝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又想赚银子,终于,还是决定让魏玉堂去了。“你过了午时还去怡香楼门口找他,买几个胭脂盒来就行,别的不必多说。” 魏玉堂应道:“行。” 刚用过午饭,魏玉堂就出门去了。秦正蓝眼见着魏玉堂走了,想了想,便钻进了小药房。 出了院门,魏玉堂径直上街就去了怡香楼门口,此时天气正热,街上的人稀稀疏疏,只偶尔从酒楼里用完饭出来的几个人,也似乎是受不了这暑热匆匆离去。他站在胭脂摊前,那摊主此时坐在一个石墩上,正用袖子扇着风。一个人影挡在面前,他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哎哟一声,握住了魏玉堂的手。“公子,您家的那位公子呢?我这等得头发都快白了。” 魏玉堂不声不响地撤回了手。“他没空,你只取给我几个胭脂盒。” 那摊主听了麻溜地拿出一个袋子塞到魏玉堂的手里。“小公子,越快越好,越快越好,那些个姑娘都等急眼了。” 魏玉堂伸手入怀。“多少钱?” 那摊主急道:“不要钱,您快回吧,抓紧拿来啊,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魏玉堂也不多言,道了声“告辞。”转身便走。到了点心铺子,刚进了铺门,正好与那安公子三人走个对面,魏玉堂还未站住脚,那安公子拔腿就跑了。魏玉堂有些不解,也没理会,包了一斤马蹄糕便回了家。 到了院里,秦正蓝也做完了香膏正躺在枣树下的躺椅上闭目休息,一手还拿着把折扇扇着风。 第38章 对不起,玉堂你受委屈了 秦正蓝见到魏玉堂回来也忙起身跟进了门,魏玉堂净了手,将马蹄糕递给了秦正蓝一块,又将胭脂盒子倒了出来,哗啦啦铺了一桌子,足有三十多个。秦正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买这么多?” 魏玉堂摊摊手。“那摊主给的。他只说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秦正蓝闻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玉堂,你说我是不是个赚钱的天才呀?” “是。” “没想到这些个姑娘真舍得花钱在脸面上。但是我今天只做了十几个。”秦正蓝想了想道:“余下的过一两日再给他。” “在点心铺子碰到了那个朱公子,他看到我就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魏玉堂皱着眉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秦正蓝笑着说:“他受伤后去了医馆,正好是我跟着外公坐诊的那天,让我赶上了我还不吓一吓他吗?” 魏玉堂把那些个胭脂盒又一个一个地收到袋子里。“这胭脂是今天给他送过去吗?” 秦正蓝嘻嘻笑道:“过两个时辰等香膏干透了送去,钱到了手里我才放心。” 傍晚 ,魏玉堂拎着一包银子回来了,秦正蓝喜颠颠地接过钱袋,坐在桌前数了两遍,整整八十两。抚着这些银子,秦正蓝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分出四十两装回钱袋,递给魏玉堂。“拿着。” 魏玉堂将手背到身后。“不要。” 秦正蓝皱眉道:“这是你的那份,你应得的。有付出有收获才能走得远,没有道理好处只让一个人得了,你若是不要,以后我便也不好意思用你了,明天我就自己偷偷上街。” 魏玉堂见秦正蓝说得认真,便也不再多说,伸手接过钱袋,揣进了怀里。 秦正蓝见状笑眯眯地道:“这才对嘛,不要让我欠你太多。” 魏玉堂颔首。“知道了,我去小厨房取晚饭,你稍等会儿。” 魏玉堂刚出了正院门便迎面碰到了安康,一个小伙计手里拎个食盒跟在后头。两人一对面,魏玉堂连忙侧身让开,安康则被吓了一跳,他一见来人是魏玉堂,想起安老太爷的赏钱,一股邪火便从心头起。他一巴掌扇在魏玉堂的脸上。“你这个不长眼的奴才!” 魏玉堂依旧侧身站在那,只看了安康一眼,没动身也没说话。 安康越看越来气。“还敢看我!你想跟我们爷们儿平起平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接着又猛的一脚给魏玉堂踹了个踉跄,他怀中的钱袋也掉了出来。魏玉堂刚要弯腰去捡,没料想安康一脚踩了上去。这时南院的几个伙计在屋门口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却没人敢出来,只一个机灵的伙计趁人不注意转过游廊去了内院。 魏玉堂站直了身子。“二少爷,这是我的东西。” 安康看了他一眼,捡起钱袋,撑开口瞧了瞧。“你的东西?不见得吧?” “是我的。” “哼!你不吃不喝也存不下这些个银子,说!趁着老爷子不在家,你是从哪屋里偷来的?” 魏玉堂咬了咬牙。“二少爷,这是我自己的。”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让我查出来带你去见官,你可就吃不了兜……” “见什么官?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安康话还未说完,便被正出来的秦正蓝打断了。秦正蓝在屋里闻得院外吵吵嚷嚷的,便出来看看,正好也撞前了前来报信儿的伙计,出门将将听到安康跟魏玉堂说什么见官。 安康见了秦正蓝,上前道:“哟,佑之在家呢,二叔今日宰了一头羊,特意给老爷子炖了当归羊肉,你的脸面可真大,刚出了锅,我们都还没动,老爷子让我先给你送来了,说你身子还虚着,正好吃点补补。”身后的小伙计把食盒放到秦正蓝旁边的台阶上。 秦正蓝一躬身。“有劳二表哥了。那你们俩这是……?” “不谢。”安康说着又转头指着魏玉堂,“你得好好查查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秦正蓝闻言一皱眉,转身看了一眼魏玉堂,只见他的嘴角渗着血丝,急道:“玉堂,怎么回事?” 魏玉堂没有说话。 安康道掂着手里的钱袋。“若不是我发现,我看你房里的银子都得被他偷了去了。” 秦正蓝这才看到安康手里的钱袋,一下子便也想到发生了什么,他上来抢过钱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狠狠扇了安康一个嘴巴。安康瞪着眼便上前要还手,魏玉堂见状迅速地挡在秦正蓝的前面,就在一瞬间秦正蓝拔开魏玉堂,接着一脚给安康踹出去几米远,安康带来的小伙计也吓坏了,刚要去扶安康,秦正蓝紧走几步,连着踹得安康滚了几滚。 安康嘴里连骂着:“秦佑之,你,你这个小瘪犊子,秦佑之,你疯了?” 秦正蓝恨声道:“安康,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安康指着秦正蓝,不可置信。“你竟然敢为了一个下人跟我动手?” 秦正蓝又给了安康一脚,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又算个什么玩意?你个外面怂,窝里横的东西。给你脸都不知道好好接着是吧?” 安康就着小伙计的胳膊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留出来的血,红着眼瞪着秦正蓝:“秦佑之!” 秦正蓝挑了挑眉,又逼近安康一步。“安康你给我听好了,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但凡他魏玉堂破了个皮儿,我就剁了你的手!” 安康连着后退了几步。“好,好,秦佑之,你给我等着!”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小伙计紧着几步跟上他,恐怕慢了一步便挨了骂。 秦正蓝这才走到魏玉堂身边,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他嘴角的血渍,又拍了拍他腿侧的脚印。这才道:“玉堂,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魏玉堂淡淡地道:“没事。” “你放心,这事儿没完。”秦正蓝又冲还在往这边看着的伙计们道:“看什么看,都回屋去!”那些个小伙计仅着麻溜地钻回屋里。 秦正蓝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走了,回屋。” 第39章 庭院内,秦正蓝晚间罚跪 安康回到家,没再去正堂用饭,直接回了自己屋,倒在床上生着闷气。 正堂一桌子人已经开饭了,半晌还不见安康过来。 安叔礼问道:“安康还没回来吗?” 安逸回道:“早该回了,我去看看。” 安康媳妇周氏忙起身道:“大哥,您坐着,我去瞧瞧吧。” 周氏回了屋儿,一眼便瞧见安康正气呼呼地躺在床上。“出去一趟这是怎么了?一家子都等着你用饭呢?” 安康哼了一声。“不吃了!” 周氏走近了,看见了安康脸红了一大片,就连眼眶子都有些发青,浑身的土也是没收拾,惊道:“呀!这是怎么弄的?” 安康背过身不理她。 周氏坐到床边仔细看了看。“让我看看,哎哟,都肿了,这是跟谁打架了吗?” 安康烦躁地喊道:“滚!滚出去!” 周氏一愣,顿时红了眼,颤着声道:“你这是哪儿受来的气,跑回家撒到我身上了?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问都不能问了?” “滚!我让你滚!别在这儿烦老子!”安康腾地一下坐起来,瞪着周氏直喊。 周氏吓得一愣,接着哭着跑了出来,到了门外她停下脚步想了想,直接去后院叫了跟去的小伙计,问清楚了原由。沉了沉气,红着眼回到正堂,低着头道:“安康说他不吃了。”说完坐下却不动碗筷,只垂首擦眼泪。 安老太爷闻言什么也没说,只安安静静地用饭,其他人看看安老太爷的脸色,也是没吱声,都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安老太爷直至喝完汤,放下了碗筷,又拿手帕擦了嘴,这才道:“说吧!什么事?” 周氏低声啜泣着道:“安康不让说。” 安老太爷道:“他若是真不让说,你就不会跑到我跟前哭哭啼啼!” 周氏闻言起身直直地跪倒在地。安伯礼见状气急。“你这是干什么,老太爷在这,像什么话!” 周氏哭的愈发大声。“这佑之成日在外面打架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跟亲哥哥都动手了,他把安康打得脸都肿了!” 安老太爷道:“别磨叽,想说就痛痛快快地说。” 周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刚我回屋,见到安康脸上红肿一大片,问他也不说,我只得去问了跟去的小伙计,说是被佑之打的!” 安叔礼问道:“他好好地去给佑之送饭,佑之为何打他?” 周氏道:“安康撞见魏玉堂偷钱,教训了他。那佑之出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打了人。” 安老太爷身后的魏善为闻言也眉头一皱,想要说话,低头看看安老太爷,却又闭了嘴。 安叔礼道:“许不是安康错怪人家了吧?” “说是那魏玉堂急匆匆地从主院出来,怀里揣着几十两银子,大晚上的,不是偷的还能是谁给的不成?再说,就算是错怪了他,那佑之也不能为了一个下人把安康打成这样吧?”周氏越说越激动。 “安康管的倒是挺宽的,也难为他教训人能教训到我的院里。”安老太爷抬头看了看老大安伯礼。 周氏闻言有些错愕。“爷爷,那下人若是真的偷了银子,能不管吗?咱家犯了偷盗的下人都是打了板子送官的。” 安老太爷眉眼间冷了几分。“你们眼看着他偷的?他怀里揣了银子就是偷的?我看我这个老头子在这个家也没什么用处了,任谁都能跑我院里当家作主了!” 安伯礼此时也看出来了,那魏玉堂就是真的偷了老宅的银子,他安康也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瞒着不说倒还好,这一说还成打了老太爷的脸面了。他沉下脸来,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对周氏道:“老太爷院里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们管?不懂规矩!我看挨顿打是轻的,让安康自去领家法!” 周氏闻言瞳孔一缩,睁大了双眼看着安老太爷和安伯礼父子俩。“这……” 这时柳氏站起来道:“没听见你爷爷和父亲说的话吗?还不赶紧下去!”说罢摆了摆手,后面的小丫头赶紧过来扶起周氏不由分说地连扶带拽地出去了。 柳氏又转头对安老太爷挤出了一丝笑。“爹,安康前些天被他父亲停了职,许是想立功赎罪,没想到却冒冒失失的犯了错,这孩子心眼直,定是没考虑那么多……” 安老太爷冷哼一声。“我倒是想让他立功赎罪,今儿这机会给他了,他做了什么?” 安伯礼给了柳氏一个眼神,对安老太爷道:“父亲,我定会好好罚了这臭小子!” “罚不罚的我不管,只是,要想管我院里的人和事儿,最好等到我入土了以后。”说罢,安老太爷便起身出了门。 众人起身相送,看着老太爷的背影,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心事重重,有人愁眉苦脸,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怒火中烧…… 安老太爷回到老宅时,天已经擦黑了。一个伙计听到开门声提出了个灯笼交给魏善为,二人刚走到主院门口,便瞧见了台阶上一个食盒,魏善为看了安老太爷一眼,上前打开一看,正是安康带来的盛着当归羊肉的食盒,原封未动。魏善为挥手让伙计提到厨房,这才扶着安老太爷进了院儿。 行至院内,只见院里一个人影正直挺挺地跪在那里,魏善为起初以为是魏玉堂便没有作声,谁知走近一看,却是秦正蓝。 魏善为赶紧停了脚步,问道:“哎哟,是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天黑了,这地上凉膝盖受不住。” 秦正蓝跪在地上不说话。 魏善为看了看安老太爷,安老太爷叹了口气。“外公累了,佑之,你跟我进屋说。”说罢,就着魏善为的手进了屋。秦正蓝却是没动,还是没有说话。 魏善为安顿了安老太爷在榻上坐好,这才又出了屋,蹲在秦正蓝的面前,轻声道:“小少爷,老太爷知道今儿的事儿了,也骂过了二少爷。唉,您也是冲动了,玉堂他犯没犯错,您大可以等老太爷回来处置,没必要为他出头,您还失手打伤了二少爷。”说着,伸手扶住秦正蓝的胳膊,“快起来吧,要跪也得是玉堂跪在这儿,您这是算怎么回事儿啊!” 第40章 大房院,打得安康嗷嗷叫 秦正蓝抬头问道:“玉堂他有什么错?你们都认为他就该错,该打吗?” 魏善为闻言眼眶发酸,叹道:“你瞧瞧,这跪得久定是着了凉,声音都哑了。玉堂他受点委屈算什么呢?您快起来吧,我这老头子蹲了这一会儿已经受不住了。” 秦正蓝挣开魏善为得手。“我不起,我打伤了安康就在这跪一夜赔给他。” “秦佑之,你给我进来!”此时,安老太爷的声音透着怒气直直冲进了秦正蓝的耳膜,将他吓了一跳。 秦正蓝和魏善为对视一眼,赶忙就着他的手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进了屋,不情愿地跪到安老太爷面前,眼里泛着红血丝。 安老太爷阴沉着脸问道:“你说说,你跪在院里是何意?” 秦正蓝认错。“我打伤了安康,该跪。” “知道是错为何还打?” “他该打。” “既然是他的错,你为何还要跪?” 秦正蓝梗着脖子,毫不示弱。 “我打他,是他该打。我跪,是因为我打的是我表哥。” 安老太爷揉着太阳穴道:“唉,这一天天闹得我头疼。” 秦正蓝追问:“外公,玉堂是没有卖身契的,对吧?” “对。” “他本来可以反抗,是因为我,才忍着这份欺辱。” 魏善为在门外听着二人的对话,眼里也是噙满了泪水,却是摇着头。 过了半晌,安老太爷面色转柔。“行了,你闹够了,我也明白了,以后他们也不敢来这院子里胡闹。回屋去吧!善为!” 魏善为听到老太爷唤他,赶忙进了屋。 “你去小药房,取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来,这几天身子刚有点起色,也禁不住他这么折腾。” “是。”魏善为出了门。 安老太爷看着秦正蓝道:“怎么?你是等着我扶你回屋呢?” 秦正蓝听了嘴角一勾,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鞠了一礼,又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魏善为到小药房取了药,又进了魏玉堂的屋子。看到魏玉堂正坐在房里看书,上去就掴了他后脑勺一下。“小少爷在那院儿为你罚跪,你还有心思在这看书?” 魏玉堂呆愣着道:“啊?小少爷不是睡了吗?” 魏善为把药膏塞到魏玉堂手里。“你这个呆脑子,还不快去给小少爷上药!” 魏玉堂起身跑到东厢房,看到秦正蓝躺在床上,还盖上了被子。 “你不热啊?”说着魏玉堂把被子掀开。 “玉堂?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是魏伯呢!”秦正蓝闻声一下子便坐起了身。 “我爹怎么说你在院里罚跪呢?” “没事,我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才跪的。” 魏玉堂打开药膏盒子。“来,膝盖上擦点药吧。” 秦正蓝撩开了裤腿,笑着道:“我里面带了护膝。你看,一点事儿没有。” 魏玉堂听了,不禁莞尔。 秦正蓝问道:“你的腿还疼吗?安康那家伙心狠着呢!” 魏玉堂摇头。“我是习武之人,不碍事,他伤不到我。” “你这个呆瓜,下次不管遇到谁欺负你,都要还手,知道吗?” 魏玉堂一笑。“以后别这样闹了,老太爷年纪大了。” “知道了,你回屋歇着吧。我要睡了。”说完秦正蓝又蒙上了被子。 正房屋里。 魏善为沏了杯茶放到桌上,躬身道:“老太爷,今儿的事儿是玉堂惹出来了,回去我定会罚了他。” 老太爷道:“你就别跟着掺合了,佑之说的对,玉堂他一点错儿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冲撞二少爷也是不对的!” “安康那孩子,从小把他惯坏了,再不修理修理,日后必成祸害。” “那银子?我去问清楚。” “行了,行了,别问了,定是佑之那孩子给他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打安康。咱们这俩老头子就别管这闲事儿了。你没看到佑之那臭小子在我面前越来越执拗了吗?他这是试探我是帮着亲,还是帮着理呢!” 大房宅院 这厢安伯礼命人又托着安康挨了一顿板子,打得安康嗷嗷叫唤。扶回了房,安康趴在床上就哭。周氏怕挨骂也不敢哄他,见他没有停的意思,只得去主院偷偷喊了她的婆母柳氏过来。 柳氏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儿子的哭声,又生气又心疼。她挑门帘进了里屋。“行了,哭得这么大声,你父亲听到了一会儿还得再打你一顿!”说着,柳氏坐到床沿儿,看着安康的套裤上渗了一些血出来,更是心疼的不行。“那秦佑之成天干架,你说你去他院儿里闹个什么劲儿啊!来人,去拿点药来!” 安康依旧哭喊着:“叫父亲打死我算了,反正我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我做什么都是错!” 周氏插嘴道:“娘您说说,为了那么个下人,佑之竟然敢对他哥动手。” 柳氏转头呵斥道:“你还有脸提,谁让你在老爷子面前搞那么一出的?” 周氏闻言低下了头,小声道:“我还不是心疼安康,想让老太爷给他做主……” 柳氏瞪了一眼周氏,转头对安康道:“从小到大你都没看明白吗?那魏玉堂长在秦佑之的心尖尖儿上,你还偏不信这个邪,总想着去惹他。明知道秦佑之有老爷子护着,你便离他远一点,何苦挨这顿打?” 安康一脸的恨意。“我就看不惯魏玉堂那副嘴脸,明明是个下人,行事做风倒像个主子似的!” “是主是仆,老爷子都没说什么,你去管个什么劲儿?你若以后还是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少不了挨打。”柳氏虽说心疼儿子,但是看着安康这没出息的样子,也是恨铁不成钢。 这时一个伙计递上来一小瓶药粉,还是前几日挨打用剩下的,就在外屋里放着的。柳氏起了身,让伙计上前退下裤子撒上了药粉,安康疼得又是一阵叫唤。 “行了行了,别喊了,一个大男人连这点疼都受不住,你看看你大哥什么时候像你一样?” 安康咬着牙道:“娘啊,上次结的痂还没好呢,这又挨了一顿,我这屁股像被爆竹炸了一样!” 柳氏闻言不禁噗嗤笑了一声。“还不是你自找的!好好养几日吧。” 周氏恭敬地送婆婆出了门,却不敢回屋了。她也是没想到安老太爷是这个态度。 第41章 集市上,偶遇师妹信小愚 接下来的日子,秦正蓝老老实实地在家待了有半个月。魏玉堂带着他每日坚持练功、打坐。眼见着身体越发的强健,面色也是白皙红润有光泽,看起来更加的清新俊逸、气宇轩昂。 连安老太爷见到如此英姿飒爽的秦正蓝也是高兴地连连点头,就连对魏玉堂也是更加的关爱了。期间魏玉堂又去街上送了两次香膏,卖得了一百五十两银子。直到这日,老太爷终于放话解了秦正蓝的禁,可以出门了。 眼瞅着马上到了安老太爷的寿日,秦正蓝正盘算着不知给老太爷准备个什么礼物而烦恼着。 “写一篇寿字如何?”魏玉堂提议道。 “前几年写过了。” “那画一幅松鹤延年?” “这些都有人送过了。让我再想想,过了外公的寿日我就得回唐都了,要送一个特别一些的礼物。” “要不,去街上逛逛?” 这话正中秦正蓝的心意,一拍即合,两人立刻就出了门儿。 秦正蓝已经有十几天没出门了,有些兴奋。二人走街串巷,转了几圈都没买到心上的物件儿。 “咱们再去郊外逛逛呗?”秦正蓝用折扇挡着头上的阳光,眯了眯眼。 魏玉堂点头同意。“好。” 二人踏着树荫,一路来到了郊外的集市上。这集市不比城里,虽然脏乱了一些,但是很大一片场地,卖什么的都有。空气中混杂着果香、茶香、饭香,还有卖牲口那边传过来的粪味儿,彼此起伏的吆喝声中偶尔掺杂着一两声羊叫、驴叫、马叫声。地上的小摊儿也摆着各种城里没见过的新奇的玩意儿。二人一边逛,偶尔蹲下来瞧瞧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儿。秦正蓝正逛得兴起,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银铃般的声音。 “师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蹦跳着拍了下魏玉堂的肩膀。 魏玉堂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小师妹信小愚,他笑了笑,又往女孩儿的身后望了望。“小愚?你怎么在这儿,师傅呢?” 信小愚转过身朝着不远处喊道:“爹……这边来!” 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正是魏玉堂的师傅信长海,快步朝这边走来。还未到身前,魏玉堂便躬身行了一礼,唤道:“师傅!” 信长海笑抬手虚扶。“玉堂,快一个月没来家里了。这是买什么来了?” “师傅,最近事情有些多。”魏玉堂说着又指着秦正蓝介绍道:“这位是……” “在下秦正蓝,是玉堂的朋友。您就是玉堂的恩师信师傅吧。常听玉堂提起您。”就在魏玉堂思索着怎么介绍,秦正蓝对那信长海依礼回道。 这信长海虽是习武之人,长得却是彬彬有礼,一副文人的模样。 信长海回礼道:“哦,哦,您就是安家的孙少爷,也常听玉堂说起您。” 秦正蓝道:“信师傅,别这么生分,您就随着玉堂跟我叫佑之吧。” 信小愚看着魏玉堂,眼里像闪着星星,却是嘟着嘴。“师哥,不是答应的来给我过生辰嘛,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你这是说话不算话!” 信长海嗔怪地道:“小愚,怎么跟师哥说话呢,都过了十五了,也不知道稳重点。” 信小愚手一背。“我不管,师哥答应了的。” 魏玉堂有些脸红。“小愚,家里有事耽搁了……” 秦正蓝一看魏玉堂窘的不行,笑道:“小师妹是吧?前阵子你师哥被我牵连,让我家老爷子罚了禁闭,不能出门,这不,今儿一放出来,马上就来集市上给你挑礼物来了。” 信小愚一听此话眼角便漾开了笑意,她扯着魏玉堂的衣角道:“真的吗,师哥?” 魏玉堂看看信小愚,又看了看秦正蓝,他不愿说违心话,愣是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秦正蓝见状接口道:“当然,他是脸皮薄,失了约不好意思。”说罢,他用肩碰了碰魏玉堂。“玉堂,这下正好可以让小师妹自己挑个喜欢的礼物了。” 秦正蓝向信长海投去了询问的眼神。“信师傅,不如咱们一起逛逛?” 信长海只好点了点头。“那就打扰小少爷了。” 秦正蓝赶忙纠正道:“信师傅,是佑之。” 信长海又点了点头。“好,好,佑之。” “那我跟你叫什么?”信小愚探过来半张脸问道。 秦正蓝笑了笑。“你想叫什么?” 魏玉堂道:“小愚,叫秦大哥。” 信小愚冲魏玉堂笑了笑,听话地冲着秦正蓝脆声声地叫了声:“秦大哥!” “好,小愚,既然叫我一声大哥,那今日你便多挑一件喜欢的礼物,秦大哥送你。”秦正蓝大方地道。 信小愚眼睛亮晶晶的。“当真?” “当真。” 信小愚扯着魏玉堂的袖口。“师哥,走,你帮我挑!” 信长海无奈地摇了摇头,歉意地对秦正蓝道:“抱歉,小女失礼了。” 秦正蓝躬身笑道:“小女孩儿活泼,也讨人喜欢。正好能让玉堂多说说话。” 边说着话儿,一行人在集市上逛了起来,魏玉堂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错到秦正蓝的身后跟着。信小愚则是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蹦来跳去的。 “师哥,我要这个!”几人偱声看去,只见信小愚举着条稍显小巧的长鞭。 秦正蓝噗嗤一笑,他本以为这个长得玲珑剔透的小姑娘会挑些胭脂首饰之类的,没想到挑了个武器,真不愧是习武之家出身。 几个人来到这个小摊前,小摊上摆满各式的武器,长剑,短剑,匕首,长矛,长鞭,大刀,还有各种小型暗器。 魏玉堂接过信小愚手上的长鞭试了试,虽然小巧,稍显得有些细,但重量却是不轻,是用蛇皮编制而成。魏玉堂点了点头,“不错。” 那摊主也道:“公子好眼光,咱这儿的家伙全都是有名的工匠打造的,别看小巧,杀伤力可是极强!” 信小愚夺过长鞭,笑道:“师哥,我喜欢,你就送我这个吧。” 魏玉堂点头同意。 第42章 将离别,一份寿礼系心意 秦正蓝眼光也在小摊上搜寻一圈,看到一组六个的小飞刀,很是别致,便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做工也很精致。他问信小愚道:“小愚,秦大哥送你这个飞刀行吗?你看看可喜欢?” 信小愚接过瞧了瞧。“喜欢,谢谢秦大哥。不过,我还是喜欢师哥送我的长鞭。”说着她又站到魏玉堂的身边。“师哥,还是你眼光好。” 这句话转换得秦正蓝有些哭笑不得。魏玉堂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秦正蓝,他跟老板问了价钱,也没有讲价便付了钱。 信长海也大方道谢。“让你们破费了……” 秦正蓝一挥手。“信师傅,您太客气了。” 信长海又道:“快午时了,玉堂,……佑之,去家里坐坐吧!” 魏玉堂回绝道:“不了,师傅,我们还有其他事。” 秦正蓝也附和。“是啊,信师傅,改天再去叨扰。” 信长海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慈爱的一笑,便也没再客气。“好,那改日玉堂一定带佑之来家里坐坐。” 魏玉堂躬身。“记得了,师傅。” “那我们便先回了。小愚!”说着信长海扒拉了一下信小愚。 信小愚则是不同意了。“爹,你先回吧,我跟师哥再玩一会儿。” 信长海一瞪眼。“像什么话,你师哥还有正事。走了,你娘还在家等着呢。” 信小愚不动。“我不!” 信长海刚要发火,魏玉堂对信小愚道:“师妹你先回,我还有要紧事。过几日再去看你。” 信小愚不高兴地耷拉着眼皮,却也不再犟。乖乖地跟着信长海走了,还时不时地回头叮嘱魏玉堂:“那,师哥,你过几日一定记得来看我。” 魏玉堂点点头,看着他父女俩走远了,转头对秦正蓝道:“咱们是再逛逛,还是回了?” 秦正蓝没答他,却是八卦地问他:“哎,我看你那小师妹挺喜欢你的,你也挺喜欢她的。” 魏玉堂看了秦正蓝一眼。“没有。” 秦正蓝撇了撇嘴。“你说谎,我眼又不是瞎的。你那师傅也挺喜欢你的,我看他应该同意将女儿嫁给你。” 魏玉堂冷声道:“我不同意。” 秦正蓝闻言拦在魏玉堂的身前。“为什么?” “我不想成婚。” “难道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 “为什么?” 魏玉堂面色一僵。“没有为什么?还逛不逛了?” 秦正蓝忙错开了身子。“逛,逛。你跟我说说嘛!” 魏玉堂继续往前走。“没什么说的,就是不想。” 秦正蓝直叹魏玉堂是个榆木脑袋。“你这个呆瓜!” 二人路过紧里面卖牲畜的地儿时,秦正蓝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卖小猫儿的。秦正蓝招呼着魏玉堂走到跟前,一个竹制的小笼子里关着两只小猫儿,一只三花的,一只黄白花,圆圆的小脑袋,蓝色的眼睛,声音细细的,喵喵地叫着,全身都是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秦正蓝问道:“老板,这小猫怎么卖的?” 那摊主道:“都是二十文,小公子要哪只?” 秦正蓝往笼子里仔细瞧了瞧,正好那只黄白花的小猫将小爪子伸了出来,一捯一捯地想碰秦正蓝的手。秦正蓝笑着指着它。“就它了,它喜欢我!” 那摊主闻言笑呵呵地从笼子里把小猫抓出来放到秦正蓝的怀里。“这只喜欢黏着人。” 秦正蓝摸摸小猫儿的小脑袋,问魏玉堂:“玉堂,好玩吗?” 魏玉堂眼神漠然地道:“可以。” 秦正蓝又把小猫往魏玉堂跟前递了递,“你摸摸。” 魏玉堂后退了一步。“不了,你抱着吧。” 秦正蓝呵呵笑道:“它又不咬你,你怕什么?” 魏玉堂伸手入怀取了钱交给那摊主。又对秦正蓝道:“午时了,是回去用饭,还是在这吃了再逛逛?” “回吧,礼物选好了,不逛了。”秦正蓝抚了抚怀里的小猫。 魏玉堂有些惊讶。“你……送老太爷这个小猫儿?” 秦正蓝逗着小猫。“对呀!这个礼物多好!” 二人回了老宅,老太爷的正房门开着,许是正在用饭。 秦正蓝还没进门便邀功似地叫了声“外公!”然后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瞧见屋里一桌子的人正在用饭。他也没看仔细,赶忙缩了脖子要回自己屋。 安老太爷则是听到了他的唤声,扬声道:“佑之,进来!” 秦正蓝抱着小猫进了堂屋。这才看清楚桌上坐的正是自己的父亲秦其修,母亲安清莲,大舅舅安伯礼,小舅舅安叔礼,父母身后还站着母亲当初的陪嫁丫头百合和琥珀。 秦正蓝依次行了礼。“外公,大舅舅,小舅舅,父亲,母亲。” 安清莲立刻站起了身,走到秦正蓝的身边,抚着他的胳膊,就掉了眼泪。“阿蓝,又长高了,也壮实了。” 秦正蓝似是有些不习惯她的碰触,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不叫阿蓝,我叫佑之”。 安清莲闻言一愣,有些个不自在,刚想改口,安老太爷扬声道:“还没用饭吧,来坐下吧。”魏善为闻言移了个凳子放到了安老太爷的身侧,加了一副碗筷。 “清莲,你也坐下先用饭。”安老太爷见着秦正蓝坐下,看着他怀里的小猫问道:“怎么弄这么个小猫回来了?” 秦正蓝抚了抚小猫的头,把他轻轻地放到安老太爷的腿上,轻声道:“外公,这是我送您的寿礼。” 安老太爷看到这似乎还不满两月的小猫,眼底闪过一丝柔软,挑了挑眉。“哦?寿礼啊?” 秦正蓝委屈地道:“是啊,虽然您要赶我走了,但我惦记着怕您孤单,让它陪着您。” 安老太爷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那这份寿礼份量可够重的。” “可不嘛,我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呢。” 安叔礼也笑道:“佑之,这寿礼可真是别出心裁!也亏你能想得出来!” 秦正蓝问道:“外公,你喜不喜欢?” 安老太爷摸着这毛绒绒的小家伙。“你送的,我不喜欢也不行啊。”他又转头对安清莲道:“清莲,你瞧瞧你这儿子,性子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儿!” 安清莲摇着头。“我可不敢跟您这么放肆,瞧您给他惯的。” 安老太爷笑道:“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第43章 小花猫,你的名字秦豆豆 安家老宅 众人用过了午饭,安老太爷安排秦其修安清莲夫妇住到北院内宅休息。留了秦正蓝在自己屋里。 今日爷孙俩一左一右都倚在榻上,安老太爷把那只小猫放到方几上,不时地帮它顺着毛,又点了点小猫的鼻子。 “这小不点叫什么名字?” 秦正蓝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还没有名字。” 安老太爷道:“你便给它起个名字吧,正如你所说,等你回了唐都,就得让这个小不点陪着我了。” 秦正蓝一笑。“它长这么小,那就叫豆豆吧!随我的姓,秦豆豆!” “好嘞,叫豆豆!秦豆豆。呵呵,这寿礼是我最喜欢的。”安老太爷也是一笑,抚着小猫又问道:“佑之,见到你爹娘,不高兴?” 秦正蓝垂首道:“没有高不高兴,有些生疏罢了。” “他们是你的父母,将来回唐都就是你的靠山,你不可如此无礼。” 秦正蓝一个手指绕着小猫的尾巴。“外公,我实在是不愿意回去,人为何非要离开自己熟悉的人和地,去跟不熟悉的人一起生活呢?” “子曰:‘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三十而立, 四十而不惑, 五十而知天命, 六十而耳顺,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如今七十还尚有不能由心之事,你如今刚几岁? ” 秦正蓝垂着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却是不由得瘪了嘴。“十七。” 安老太爷又道:“人的这一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与身不由已,太多的事情无法做到两全其美。你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尽自己所能去改变,否则只能是被动的接受。你若是真不愿意在唐都生活,回去一两个月再搬回来住些时日。我不是说过了嘛,你的屋子永远都给你留着,谁也不能动,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还有,唐都是你自己的家,那的人也不是陌生人,是你的生身父母。” 秦正蓝闻言只是低头应了一声。 “佑之,你娘是我的女儿,我见不得她伤心。” “外公,我记住了。” “去给你爹娘递杯茶,他们定是等着你呢。” “是。” 秦正蓝端着两杯茶进了北院敲开了父母的房门。安清莲一开门便呆住了,她没想到秦正蓝会过来。 安清莲今年三十四五岁光景,一身浅紫色衣裙,薄粉敷面,眉似新月,双目澄澈,素齿朱唇,秦正蓝长得与她有七分像。 “母亲。”秦正蓝躬身行了一礼。 安清莲眸子一亮,连忙侧身让秦正蓝进来。“快,进屋。”秦其修则是正坐在圆桌旁看着一本书。他约有四十七八,虽然面相也是品貌非凡,温文尔雅,眼神中却透露着一股生意人的精明之色。 “父亲。”秦正蓝又给秦其修行了一礼,将茶放到桌上。 秦其修应了一声。“坐吧。” 秦正蓝默然坐下。 安清莲关了门,坐到了秦正蓝的身边,不住地打量着他。“佑之,如今身子可还有不舒服吗?前晌你外公跟我们提了你生病的事,可把爹娘吓坏了。” 秦正蓝微一颔首。“已经大好了。” 安清莲眼中满是疼惜之色,略带讨好地道:“好,好,这样咱们回了唐都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唐都的家里院子几年前就给你备出来了,回去随时可以住,你自己一个小院子,清净,没人会打扰到你。” 秦正蓝应道:“谢谢母亲。” 秦其修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佑之,明日你外公寿辰,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唐都,你是同我们一起,还是有其他安排?” 秦正蓝道:“我稍晚两日,跟先生和同窗告个别再回。” 秦其修点了点头。“也好。”说完又拿起了书,似乎是没什么话讲了。 安清莲看秦正蓝,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秦正蓝却是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不适,终于他起了身,向二人躬身行礼道:“父亲、母亲一路辛苦,休息一下吧,佑之先回屋了。” 安清莲还想挽留,秦其修却是痛快地道:“好,回吧!” 秦正蓝闻言即刻便退了出来。 安清莲有些不情愿地道:“其修,我还没跟孩子呆够呢!你怎么让他走了?” 秦其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这孩子在这儿坐得难受,何必让他不痛快呢,以后咱回家有的是时间。” 安清莲抹着眼泪,“这孩子如今跟我生分的跟陌生人一样。” 秦其修安慰道:“终归是你生的,放心吧。相处一段时间自然就亲近了。” 秦正蓝回了房间,感觉胸口堵了一口气一样,坐立不安,很是难受。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怎么了,心里明知那两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却对他们无比的抗拒。秦正蓝在房里踱了几圈,便拿了钥匙,起身去了小药房。抓方,研药……他制起了玉子膏,他支着胳膊用力地擀着药碾子,神丝不守,竟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泪,一时止不住,连鼻涕也冒了出来。 “小少爷,哟,怎么哭了?”魏善为拍了拍秦正蓝的肩膀,给秦正蓝吓了一跳。 “小少爷,怎么了?我叫了好一会儿门你也不应声,怎么躲在这儿哭呢?” 秦正蓝红着眼睛望着魏善为,嘴一撇,竟是泣不成声,泪又流了满面。 魏善为又走近两步,轻轻地拍着秦正蓝的背,又掏出手帕给他擦了眼泪鼻涕,心疼地道:“这是受什么委屈了呀?好了,别擀了,来,过来坐下歇会儿。”他半环着秦正蓝将他扶到桌前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秦正蓝抽泣了好一阵儿,才慢慢平息下来。他道:“魏伯,你别告诉别人,丢人。” 魏善为依旧拍着他的背,笑眯眯地道:“好,不告诉别人,你跟魏伯说说,什么事能这么委屈?从你十岁起,就没见你哭过了。” 秦正蓝脸上燥得慌,嘴却是硬的。“没什么事儿,就是心里难受得慌。” 魏善为了然地看着秦正蓝,手下轻抚着他的背。 第44章 寿宴上,福如东海寿南山 “人这一生呢,要走很长很长的路,眼前不可能总是同样的风景,就像四季更迭,日出日落。以前你总是想着如何往外跑,往后也许就是想着如何往家来。看似是变了,实则也没变。” 秦正蓝长舒了一口气。“魏伯,你舍得玉堂跟我走吗?” 魏善为笑道:“你这傻孩子,年轻人哪有不出去闯荡的呢?再说,从唐都到咱家坐马车最多不过两三日路程,又不是山高水远。你只是没出过远门,不习惯罢了。” 秦正蓝闻言脸一红,又有些羞涩,拉着魏善为的胳膊,撒娇道:“魏伯,我哭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跟外公也不能说。” 魏善为哄着他道:“好,好,不说,不说。想想你小时候啊,成天让我抱在怀里,一放下就哭闹,直到不知道是哪一天,突然就不让抱了,越跑越远。” 魏善为看着秦正蓝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眼神也透出了光彩,揶揄地道:“去看看那药渣还能不能用了?擀了那么多。” 秦正蓝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边将魏善为推出门边道:“能用,能用,魏伯您快歇着去吧,我自己收拾。”魏善为摇着头无奈地走了。 秦正蓝看着自己擀的一堆药渣,哭笑不得。又倒腾了有一个时辰,做了有三十多块玉子膏。他净了手,又洗了脸,才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医馆的伙计都去了老宅帮忙,安家的医馆没开门,只贴了个告示:“家中宴客,歇业一日。” 安家并没有邀请宾客,只是一家人在安老太爷的堂屋里坐了两桌,安老太爷不喜欢太热闹,也没有请戏班。 今日安老太爷一身棕灰色长衫,黑色团花织锦缎马褂,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乐呵呵地坐在主位上,身后一展屏风,上书一个大红色的寿字分外抢眼。儿女孙子和媳妇们站立在两侧,院里伙计们一个一个的也偶尔探过头来看热闹。 魏善为扬声喊道:“儿女们给老太爷拜寿喽!”安伯礼夫妇,安叔礼夫妇,秦其修夫妇一齐跪在了安老太爷的面前,磕了三个头,齐声道:“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安老太爷笑道:“好,善为,发红包!”魏善为拿出一叠红包发下去,几人齐声道谢方才起身。 又听魏善为喊道:“孙儿们给老太爷拜寿喽!”安逸夫妇和小柱儿,安康夫妇,安达,秦正蓝齐跪在安老太爷的面前,磕了三个头。 安逸道:“祝爷爷松鹤长春,后福无疆,富贵安康,春秋不老。” 白氏道:“孙媳祝爷爷洪福齐天,年齿不老。” 安康道:“祝爷爷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周氏道:“祝爷爷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秦正蓝道:“祝外公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小柱儿也奶声奶气地道:“祝太爷爷长命百岁!” 安老太爷此时更是乐开了花,直道:“善为,发大红包!”众人接过红包又给安老太爷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这时不知是门外的哪个伙计喊了声:“祝老太爷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一人开头,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着喊着。 “祝老太爷健康长寿!” “祝老太爷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老太爷福满门,寿无疆!” “祝愿老寿星,与天地比寿,与日月同辉!” …… 只听得安老太爷是喜笑颜开,眼中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不断地吩咐着魏善为:“善为,红包人人有份啊,人人有份!” “是,是,都备着呢!”说着魏善为从榻上拿起一沓红包,沿着每个人发了下去。听到有赏红包,正在南院厨房做活的伙计们都跑了出来,一边说着吉祥话儿,一手领了红包又跑回了厨房。 安老太爷吩咐道:“吩咐了厨房上菜吧!” 魏善为交待下去,不一会儿,饭菜就陆续地端了上来。每桌六凉八热十四道菜,外加一个汤。给老太爷煮了一碗长寿面,蒸了一萝萝发面的寿桃。同时南院里也开了两桌,忙活完的伙计们也都上了桌,一家人一直热闹到天黑。 第二日一早,秦其修,安清莲夫妇二人便准备回唐都了。在安家老宅门口,安老太爷,秦正蓝将二人送到门口,伙计从后院牵出了马车,安老太爷给准备了许多的点心吃食,一一装上了车。安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女儿面露不舍之色,安清莲也是又掉了泪。“爹,女儿这就回去了,您保重身子。改日再来看您。”说完又看着秦正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安老太爷道:“你放心,佑之这两天也就启程回去了,你们先回家帮他收拾收拾,看看别有什么缺处短处的。” 秦其修道:“爹放心,一切有我。都安排好了。” 安老太爷挥了挥手。“好,回吧,一路上注意安全。” 秦正蓝向二人行了礼。“父亲,母亲一路平安。” 秦其修扶着安清莲上了马车,后面跟着的百合和琥珀也进了车厢,两个伙计坐在车厢外驾车。安清莲挑着帘子还想说什么,安老太爷却是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二个伙计一声吆喝,一不会儿,马车便驶出了巷子。 安老太爷和秦正蓝目送着马车直到没了影子,这才回院。 安老太爷就着秦正蓝的手边往院里走,边问道:“佑之,你打算哪天走?” 秦正蓝想了想。“过两日吧,想跟沈先生和师姐去告个别。还有马家那两兄弟也去打声招呼。” 安老太爷点点头。“也好,沈先生前阵子还写了信来道谢了。” 秦正蓝眼皮一跳。“说的是师姐成亲的事吧?我是说了那些个贺礼是您安排的。” “嗯,说了些感谢的话。” “外公,等师姐成亲,我回来一趟。” “多照应照应他祖孙俩,过得都不容易。” 秦正蓝挎起安老太爷的胳膊。“外公,以后我也会好好孝敬您的……” 第45章 临行前,特意过来道个别 安家老宅 秦正蓝去小药房取回了已经荫干的玉子膏,不想去街上拿胭脂盒了,他便用彩纸仔细地包了,再用浆糊粘上,在彩纸上写上‘玉子膏’字样。将三十六枚香膏装进袋子,便去南院找魏玉堂。 天气正热,魏玉堂的房间开着门窗,人坐在桌前读书。秦正蓝敲敲他的窗户。“玉堂,走了,一起上街!” 魏玉堂闻言便站了起来,关了窗,锁上了门。 两人出门,拐出巷子去了街上,魏玉堂看见秦正蓝手里的袋子,问道:“拎的什么?” “玉子膏。前日做的。”秦正蓝抬了抬手中的袋子。 魏玉堂一挑眉,接过袋子拎着。“这么能干?” 秦正蓝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便含糊道:“闲着没事儿干,就弄了些……” 魏玉堂问道:“这一两日咱们便要走了吧?” “若是没其他的事,我答应了外公,明日便走。” “我要去跟师傅道个别。” “那是自然,顺便哄哄你那小师妹,别时间长了见不到你哭了鼻子。” 魏玉堂脸一红。“不要取笑我。” “好、好、好,咱们先去街上,买些东西,我也得去趟沈先生家。” “还得雇一辆马车吧?” “嗯,你若是愿意,骑马去也行。” “坐马车吧。” 二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在街上溜达。秦正蓝的肚子有些饿,早上安老太爷和他父母一起用饭,他嫌拘束,谎称头疼没起床。这时候肚子已经是咕咕乱叫了。 魏玉堂眉头皱了皱,问道:“早上没用饭?” 秦正蓝摸摸肚子。“嗯,还饿着呢。” 魏玉堂抬头找了找,指着一间粥铺。“去喝点粥?” 秦正蓝点了点头,二人进了粥铺。小店不大,前厅一个老板,一个伙计,总共有六张小长桌。隔着半截儿门帘的厨房正冒着一股股热气,柜台后的老板不住地拿一条手巾擦着汗。 秦正蓝环视了一周,在东南角落里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马文轩和马文皓。马文轩抬头也刚好看见了他,秦正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二人的桌边,用扇子敲了下马文皓的后脑勺儿。马文皓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他一捂后脑,转头瞪着眼睛就要诈唬,一看是秦正蓝,立马就住了嘴。 “正蓝兄,玉堂兄,来,一块儿坐。”马文皓笑眯眯的挪到马文轩身边,给二人让了位置。 秦正蓝二人坐下,叫了两碗粥,一笼包子。 马文轩问道:“正蓝,你们也是这个时辰还没用饭?” 秦正蓝点头。“起得晚了。正好我要去戏园找你们呢。” 马文轩闻言,放下碗筷。“有什么事吗?” “没要紧事,你别紧张,就是我要去唐都了,来跟你们道个别。”秦正蓝太饿了,眼睛不住地瞟着厨房的位置。 “去唐都?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还为这事专门来道别?”马文皓时常出门,不理解秦正蓝来道别的意思。 秦正蓝道:“以后就定居在唐都了。回来可能没那么方便了。” 马文皓突然感觉有一些不舍。“怎么突然去那里?幽都不是住得好好儿的吗?” 秦正蓝笑道:“父母都在唐都,让我回家去了。我家在唐都东郊秦家糖铺,你们以后若是到了唐都方便找我。” 小二端上来了粥和包子。秦正蓝端起粥喝了几口,又拾起个包子,吃了起来。 马文轩问道:“何时动身?” 秦正蓝道:“明日。” 马文轩愕然。“这么急?” 秦正蓝笑了笑。“前些日子就定好了,只是我没得闲出来。” 马文皓琢磨了一会儿,道:“前些日子?不会是你那二表哥出的幺蛾子吧,我可听说他前阵子挨了你家老太爷的打。不会是你跟他……?” 秦正蓝眉头一皱。“你这是听谁说的?” 马文皓咬了一口包子,回道:“你二表哥自己说的,上月你们医馆去义诊的事,他宣扬得街里人都知道了,不过他刚嚷嚷没两日就挨了板子,好几日没起来,背地里偷偷地怪你连累的他。没想到过了没几天,说是又让老太爷罚了。”说完马文皓还嘻嘻地偷笑起来。 秦正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魏玉堂,对马文皓道:“道听途说。” 马文皓急了。“哪有,安康那个大嘴巴,自己逢人便讲。” 秦正蓝闻言用筷子又敲了马文皓一记。“说谁大嘴巴呢?你自己一身毛儿还说别人是个猴儿,谁有你嘴巴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马文皓瘪了瘪嘴。“行了行了,他这么说你你还向着他。” 马文轩也敲了一下马文皓,叱道:“废话!难道还向着你啊?” 秦正蓝转移了话题。“对了,这阵子那个朱公子消停了没?还去闹事吗?” “再也没来过了,多亏了你。”马文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秦正蓝微笑着摇摇头,喝下最后一口粥。“那这顿就麻烦文轩请了,走啦!”说罢便招呼着魏玉堂出了门。 二人到点心铺子各买了几包点心。又去了怡香楼门口,但是那小摊贩没在。秦正蓝想着他应该还是过了午时才能过来,想着先去看了沈先生回来再过来一趟吧。秦正蓝又买了几串糖葫芦,分了三串给魏玉堂,道:“送给你小师妹吃!” 二人出了城门便分道而行,秦正蓝去了西郊,而魏玉堂则是继续往北走去。 秦正蓝轻车熟路地来到沈家门口,很意外地没有听到读书的声音,大门也关着。他上前敲了几声门,半晌,张妈应着声出来开了门。 秦正蓝躬身一礼。“张妈,怎么关着门?先生不舒服了吗?” 张妈一边让着身子,一边道:“没有,都挺好呢,去吧,先生和小姐都在后院。”说罢便急急地去了厨房,看来是正在烧饭。 秦正蓝心中疑惑却也没再追问,直接进了后院。堂屋没人,秦正蓝在院子里唤道:“先生?师姐?” 片刻,沈清扬便从屋里跑了出来,应道:“正蓝!” 秦正蓝调皮地一笑,把手里的点心和糖葫芦都塞给沈清扬,进了正堂屋:“师姐,你怎么瘦了?先生呢?” 沈清扬笑道:“爷爷在屋里。他腿脚慢。” 第46章 魏玉堂,你走了我怎么办 二人在堂屋坐下时,沈先生也从里屋出来了,一边还念叨着说:“我还以为耳鸣了呢,原来真是正蓝来了。” 秦正蓝看着沈先生的气色无恙,才不解地问道:“先生,今日学生们没来上课?” 沈先生轻咳了声到:“半月前,已经把私塾关了。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了。” 秦正蓝闻言也不是特别惊讶,点了点头。“是啊,开私塾劳心劳力,师姐若是成婚了,剩您一人料理便更累了。” 沈清扬问道:“正蓝,怎么这么久没过来了?” 秦正蓝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被外公罚了禁闭……” 沈清扬噗嗤笑了。 秦正蓝又仔细看了看沈清扬。“师姐,你气色不是很好,是准备婚事太累心了吗?来,我给你把把脉。” 沈清扬嗒然一笑,回绝道:“没什么,最近睡得不太好。过几天便好了。” 秦正蓝黯然收回了手。“那还有什么需要购置的?我后晌出去一趟一并购齐了。” “都准备齐了,你不用费心了。” 沈先生冲着沈清扬道:“清扬,这茶还没端呢!” 沈清扬闻言恍然起身,忙去了厨房。 秦正蓝又喊了声:“师姐,我晌午在这儿用饭!” 沈先生摇头叹道:“这孩子,成天魂不守舍的!” “我也是看师姐瘦了许多,是婚事将近,心思重了吧!”秦正蓝看着沈清扬瘦削的背影道。 沈先生点点头。“可能是吧。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 秦正蓝似是有些惊讶:“这么快!还有两个月了?” 沈先生道:“三个月,今年闰七月,办完这婚礼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可师姐她,她……”秦正蓝有些怔忡,话到一半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秦正蓝又掏出了一百两银子,放到沈先生的桌上。“先生,既然私塾关了,这便是我孝敬您老人家的了。” 沈先生起身要将银子揣回秦正蓝怀里,“正蓝,你以前送来的都花不完了,快拿回去,自己留着,你年轻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秦正蓝攥住沈先生的手笑道:“先生,我自己存了不少呢!以后恐怕也不方便孝敬您了。明日我便起身回唐都随父母居住了。” 沈先生闻言一顿,忙问道:“怎么?是你父母的意思?” 秦正蓝重新将沈先生扶到座位上。“是,外公也是这个意思。说我该回去了。” 沈先生讷讷道:“那清扬成亲……” “先生放心,师姐成亲我定会回来观礼的。” 此时沈清扬端了两盏茶,放到桌上。“正蓝,想吃什么?还是做个排骨?” 秦正蓝扬眉。“好,谢谢师姐。” 沈清扬微笑着重新回了厨房。 信长海家 信长海家的前院儿很大,一进大门便是个练武场,场内埋着梅花桩,沙包阵,石锁,箭靶,正对着大门是练功房。此时信长海的大儿子信小勇正在院里指点着几个徒弟站桩,信长海一儿一女,信小勇和魏玉堂同岁,浓眉大眼,英气十足,尚未婚配。 魏玉堂直接进了大门,唤道:“小勇!” 信小勇面上满是喜色,跑了过来,擦了擦头上了汗道:“玉堂!今日不忙?” 魏玉堂点头。“师傅呢,在家吗?” “刚回了后院,你先进去,我散了他们就来。”信小勇交代了一句,又返回了练武场。 魏玉堂点点头,转过回廊进了后院。只见信长海的母亲信老太太和夫人梅香屿正在院里择菜,信长海接了一盆水投了个毛巾擦着汗。 “奶奶!师傅!师娘!” 几人闻声都望了过来,一看是魏玉堂都高兴地站了起来。 “玉堂来了,快,来坐这儿。” 信小愚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师哥,你来啦,这些是给我买的吗?” 魏玉堂笑了笑,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信小愚,又将点心交给梅香屿。便坐在了信老太太身边,帮她择菜。 信小愚也坐了过来,将手里另外的糖葫芦分给了信老太太和梅香屿。 信小愚边吃边问道:“师哥,下午陪我练功?” “谁家小姑娘跟你一样的?玉堂穿得干干净净的,陪你练完了带一身土回家啊?”信小勇走进内院取笑着信小愚。 信小愚冲着信小勇瞪着眼睛。“哥,你再胡说小心我用鞭子抽你!” 信小勇抢过信小愚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又还了回去。 信长海问道:“学生们都散了?” 信小勇回道:“嗯,刚散了。”他接过信长海递过来的毛巾投洗了一下,连头带脸一起擦了一遍。 魏玉堂放下了手里的菜,站起来,正色道:“我今日是来辞行的,明日我便随小少爷去唐都了。” 众人都是一阵讶异,信小愚急道:“师哥,你要去多久?” “小少爷要回去定居,我随他一起。” 信小愚不理解。“你为何要跟他一起走?你不能不去吗?在幽都不好吗?” 信长海喝叱道:“小愚,不得无礼。”他问魏玉堂:“决定了?” 魏玉堂点点头。 信小勇也问道:“就,不回来了?” 魏玉堂又点了点头。“无事的话,就在那边了。” 信长海又问道:“那你爹的意思?” “他也愿意我跟过去。” 信小愚闻言跺了跺脚,她把糖葫芦扔到信小勇怀里,跑回了房间。 魏玉堂有些无奈。 信小勇略带探究地问道:“玉堂,你想过以后没有?” 魏玉堂垂眼思索了一下,一抬眼见这几人都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道:“以后我应该也会在唐都生活。” 梅香屿想问问他,小愚怎么办?她看看信老太太,又看看信长海,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一直以来她们都认可了魏玉堂,知道信小愚从小就喜欢他,也一直认定以后他会与小愚成亲,但因为信小愚年纪还小,都秉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正式地跟魏玉堂提过。但此时此刻,提这件事似乎也不太合适。梅香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家人就这样沉默了。 魏玉堂本来想用了午饭再回去的,但此时的气氛让他无所适从,他便躬身对众人道:“奶奶,师傅,师娘,小勇。还要收拾行李,我便先回去了。”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一家人都没反应过来,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信小愚的屋门一下子撞开了,她疯也似的追了出去。 “师哥!” 魏玉堂已经走到了练武场,闻声回头看着信小愚。信小愚脸红似血,眼角还噙着泪。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魏玉堂,“你走了……我怎么办?” 魏玉堂一皱眉,满眼疑惑地看着信小愚。 信小愚又一字一句地问道:“师兄,你走了,我怎么办?” “小愚,你保重!”说罢魏玉堂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7章 行医箱,行医济世谋生路 秦正蓝在沈家用完了午饭,又喝茶多坐了一会儿。回到安家老宅已经是过了未时了,他到处没找到魏玉堂,以为他还没回来,便去了老太爷屋里。 正房里屋安老太爷正斜靠在床上休息,怀里抱着豆豆,有一搭没一搭的缕着猫毛。秦正蓝进了门,搬个凳子坐到安老太爷床前,豆豆冲着它喵喵叫了两声,伸着舌头舔舔嘴巴,又闭了眼睛。秦正蓝笑了笑,伸手点了点豆豆的小脑袋。 安老太爷没动身,只是将小猫又往怀里搂了搂。“在沈家吃了饭才回的?” 秦正蓝颔首。“是。” 安老太爷指了指墙角的衣柜。“你大舅舅把你的行医箱送过来了。在柜子里,你拿出来看看可还趁手。” 秦正蓝将安老太爷的柜子打开,中间隔板上正放着一件行医箱。秦正蓝轻轻地拿了出来,坐下,放到了腿上。 这是一件黄花梨木制成的箱子,长、高均为一尺有余,宽大概有六寸,上有绞花纹提梁,四面有铜制包边,单开门向下开,门上有铜制拉环,上有一锁孔。打开门,里面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十个小抽屉。秦正蓝拉开抽屉,右上面的抽屉里放着的放是号脉枕、笔墨纸砚。再下来抽屉里是一套针和砭石。另一个抽屉里放的几个竹罐儿。再往下边的抽屉里有一些小药瓶,看瓶身上标着金疮散、五苓散、安宫牛黄丸、麻沸散等近十余种。剩下几个抽屉里装的是常用的数十种中草药。 秦正蓝仔细看了一遍,抚着四角雕刻的玉带纹样,喜道:“看起来跟外公的行医箱很像。” 安老太爷慈爱地笑了笑,“我本是希望你能行医济世,但后来发现你可能志不在此,也不想勉强你。带着它,以后可能有用得到的地方,若有走投无路之时,做个走方郎中也是你谋生的手段。” 秦正蓝点了点头。“谢谢外公,也谢谢大舅舅。” 安老太爷又道:“佑之,你这几个表哥,看在外公和你大舅舅的面上,你也不要怪他们,安逸是个有大局观的,安达胆子小,也不敢做什么,只有安康这孩子打小的性子便是自私自利,也怪我惯得他,遇事都为他自己考虑,成日里挨罚挨打不知多少回,却也改不过来。” “外公,我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我不会记恨,更不会花心思想那些个有的没的。”秦正蓝嘴上答应着,眼睛却还是打量着行医箱。 安老太爷也认同地点点头。“记住,咱既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要怕事,以后你自己得护持自己周全,外公老了……” 秦正蓝起身蹭到安老太爷身边。“外公,你别这么说,您还得过八十大寿,百岁大寿呢,您就等着,将来我准得好好孝敬您呢!” 秦正蓝几句话便哄得安老太爷喜笑颜开。 此时,魏善为进了屋来,把几张银票放到老太爷的手上。“老太爷,换回来了。” 安老太爷看也没看便塞到秦正蓝手里,“这是外公给你的傍身钱。” 秦正蓝翻开一看,是几张银票,加起来整整有三千两。他瞳孔瞬间就放大了,惊诧地道:“外公,您这是……这是把家底儿都给我了?” 安老太爷笑了,“咱家的家底儿这么薄吗?我行医开馆几十载,这点儿钱就是家底儿了?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你外公了。” 秦正蓝眼珠转了转,靠近安老太爷,问道:“那,外公,您跟我透露透露,您到底有多少家底儿?” 安老太爷拄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道:“嘿,你这个臭小子!有多少肯定是不能告诉你,不过等你成亲,外公再给你这双倍的,如何?” 秦正蓝闻言低眉搭眼地道:“我若是不小心打了光棍儿,那岂不是亏大了?” 安老太爷和魏善为二人闻言皆是一愣,后又一同笑了起来。 魏善为咳了两声,笑道:“以小少爷的风流之姿,这婚事怕是不会远的。” 秦正蓝撇嘴。“魏伯,那玉堂还不是俊俏得跟个仙人似的,也没瞧见咱家踏破门槛儿呀。” 魏善为闻言直叹气。“你不提我还不生气,玉堂这倔脾气,这两年说媒的都有几十个了,他也不允,也不知道成天想些什么,我都懒得管他了。” 秦正蓝听到这话,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魏伯,怎么回事儿,说说,我怎么不知道有上门儿说亲的?” 魏善为嗤笑道:“你这小孩子知道什么?说亲也不能找你说呀!” 秦正蓝被好奇心控制。“说说嘛,都是哪家的?长得美不?” 魏善为摆摆手。“行啦,都是以前的事儿了,他一直拒绝,现在人家媒人都不乐意上门了。” 秦正蓝手抚着下巴,皱着眉头道:“我觉得玉堂,可能是喜欢他的那个小师妹!” 魏善为闻言眼神一亮。“当真?” 秦正蓝想了想,道:“反正看那小师妹是喜欢他喜欢得紧。不过年纪有点小,可能玉堂才没着急吧。” 魏善为呵呵笑了起来,搓着手道:“那就好,那就好,晚一两年没关系,我就怕玉堂没这个心思。” 秦正蓝压低了声音。“魏伯,这事儿您可得保密,不要讲是我说出来的!玉堂会生气的,您就当不知道啊!” 魏善为此时已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他紧答应着:“好,不说,不说,呵呵,这小子!” 安老太爷也笑了,指了指秦正蓝。“你背后论人闲话,说完了胆子还小了?” 秦正蓝脸一红。“外公,我,我这不是安安魏伯的心嘛!我这一手的好消息倒是说出错了!哼,不说了,我回房了!”说罢,秦正蓝揣上银票,提着行医箱跑出了屋子。剩下安老太爷和魏善为两人对视一眼,都欣慰地笑了。 一进东厢房的门,秦正蓝“哎呀”一声,差点儿没摔回去,他是看见了魏玉堂的背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只见魏玉堂长身玉立,正摆放着书架上的书,闻声一回头,便见到秦正蓝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第48章 寿庙村,方懂生命之敬畏 魏玉堂本能地伸手要去扶,秦正蓝却是一个转身回正了身子,一边进了门,一边心虚地问道:“玉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玉堂见状也就收回了手。“回来有好一会儿了。” “那你,你……”秦正蓝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问。 魏玉堂疑惑地问道:“什么?” 秦正蓝反问。“你不知道我在外公房里吗?” 魏玉堂摇头。“不知,我以为你还没回来。” 秦正蓝闻言笑了,知道他肯定没听到自己在安老太爷房里说的话。“我回来没瞧见你,就去了外公房间。” 魏玉堂将桌上的一个荷包拿了过来递给秦正蓝。“这是玉子膏的钱。” 秦正道讨好地道:“这事儿我都忘了,还是玉堂你心细。” “午间去了一趟,他带的钱不够,刚才我又去取了一次。另外,我告诉了他需要出远门,他便给我留了个地址,也放在荷包里,说以后若是没找到他,可以直接去家里面。”魏玉堂捏了捏荷包,摸出了那张纸。 秦正蓝不住地拍着马屁,两眼放光似的看着魏玉堂。“玉堂,你办事儿怎么这么周到呢!我真是拍马不及。” 魏玉堂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你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啊?什么?什么……亏心的事?没有啊,我没有……”秦正蓝一时有些慌乱,连忙收回眼神,一边摸搓着后脖颈一边低着头挪进了里间。 魏玉堂心中恍然,他知道秦正蓝一定是做了什么错事才有这个表现。他也抬步进到了里间,站在秦正蓝的身后。“说吧,你做了什么?” 秦正蓝一回头,跌坐在床沿上,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哦,我只是,只是想说我忘了雇马车了。” 魏玉堂闻言一笑,却也不再逼问,只道:“我雇好了,明日辰时起程。” 秦正蓝此时心知说多错多,只哦哦应了两声。 魏玉堂回到外间,一边从箱子里找出一块白布,蒙在了书架上,一边问道:“佑之,你看看你那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今日都装了箱,检查一下,别有落下的。” 秦正蓝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没,没什么需要拿的吧?有两件衣服就成了。” 魏玉堂则是提了建议。“衣服多带几件,你看看书有没有需要拿回去的,另外你常用的东西,笔,砚台什么的用不用带上?” 秦正蓝摆摆手。“带衣服就行了,书太多,不拿了,就在这儿放着吧。外公说这屋子给我留着,没人会进来的。” 魏玉堂点点头。“也好,一会儿你收拾好了把需要拿走了装到这箱子里。我的已经收拾好了。” 秦正蓝一看,箱子里只有一个小包袱,大概魏玉堂也只是拿了几身衣服。 秦正蓝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胸口,神秘地道:“玉堂,你先猜猜,我这儿有什么好东西?” 魏玉堂瞧了他一眼。“银票。” 秦正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魏玉堂拍拍胸口。“我也有,老太爷给了我三百两。” 秦正蓝自觉没趣,便起身开始收拾行囊。他从柜子里找了几套衣服,还有上次老太爷给的地契,玉佩,手串等物,连着怀里的三千两银票一齐包了个包裹,又将行医箱提到桌子上。“就这么多了。” 清早,安家老宅门口。 一辆马车早早地停在了门口。上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赶车的伙计。 秦正蓝,魏玉堂二人也没装箱子,只是各背一个小包裹,提着行医箱便出来了。 魏善为扶着安老太爷站在门口,安老太爷道:“你舅舅和哥哥们说要来送你,我给回绝了。” 秦正蓝点点头。“外公您要保重身子,我安顿好便会回来看您。” “路上注意安全,若有个什么事儿,不要贪恋财物,保命重要。”安老太爷回身对魏善为抬抬手。 魏善为拿出了两把长刃匕首递给他二人,“这个护身用。玉堂,你保护好小少爷。” 魏玉堂点头答应。“是,玉堂知道。” 安老太爷往前走了一步。“到家了,少惹事儿,别打架。” 秦正蓝点点头。 安老太爷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外面不安生,多行些路,你们人单势薄,早一天到,早安心。” 秦正蓝也往前一步,抱住了安老太爷的肩膀。“放心吧,外公。我到家就写信过来。” 安老太爷点了头。“行了,走吧,走吧。” 秦正蓝与魏玉堂正经地行了一礼,便跳上了马车。随着赶车伙计的一声吆喝,像前日一样,不多时马车便拐到胡同口,秦正蓝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回望去,见安老太爷与魏善为依旧站在门口,动也不动地看向这边,初升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像一副剪影。 直到马车拐出了巷子,秦正蓝才不舍地放下了帘子。他叹口气,“感觉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魏玉堂抬眼看了看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秦正蓝哼了一声。“你不明白……”话还没讲完,他随即想起了什么,立刻闭了嘴。 车厢里,伙计按照魏玉堂的意思,摘了卡座,垫上了两层软垫。魏玉堂盘腿靠坐在一侧,秦正蓝则是枕着包裹,懒懒地斜躺在了软垫上。马车走的官道,也不觉得颠簸,不一会儿,秦正蓝那边便传过来轻轻的鼾声。 路上突来的一阵儿起伏颠簸,秦正蓝睁开了眼,他动动身子,伸个懒腰,问道:“玉堂,到哪儿了?怎么这么颠?” 魏玉堂掀开帘子看了看。“瞧着像是寿庙村。” 秦正蓝闻言坐了起来,挑开帘子向外看,远远望去,田里的水基本已经退尽,庄稼地重新露出了水面,地里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地重新耕种着,村子里的房子几乎都有重新修缮过的痕迹。路边还留有一些水洼,里面游着几只野鸭子。河岸上,成群成群的青蛙呱呱地叫着,声音彼此起伏。秦正蓝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他向前探探身问正在赶车的伙计:“大哥,这儿是寿庙村吗?” 赶车的伙计回道:“是,上个月还到处都是水呢,这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逃难走了的村民也基本都回来了。” 秦正蓝应了一声,垂下了帘子,又蜷着腿躺下,阖上了双眼。 第49章 不安全,祸患常从巧处生 在路上又走了有一个时辰,马车在一个茶水摊停了下来,车夫把马车赶到树荫的下面,对着车厢内道:“二位公子,咱歇歇脚,马也累了。您二位要不要下来喝口茶水?” 秦正蓝和魏玉堂闻言,挑开车帘儿看了看,路边只有一个茶摊儿,支着五个桌子,有一个桌子上坐了两个男人,一个四十六七岁,一个二十七八的样子,看着像是父子二人。桌子边上还支着两个扁担。另一桌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挽着裤脚,像是刚从船上下来。 马已经弯着脖子吃上了草,秦正蓝跳下了车。 “好,一起喝口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魏玉堂随即也下了车,他把包裹和行医箱也都带了下来。二人一下车,便引来茶摊上众人的侧目,交颈而谈。这二人皆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着实亮眼。 二人挑了个桌子坐下,秦正蓝也招呼着车夫。“大哥,过来一起坐。” 车夫摇了摇头道:“您二位歇着,我一会儿还得饮饮马。” 秦正蓝叫伙计冲一碗茶汤,一壶清茶,上一碟点心。 那伙计高声答应着取了一只碗,只见他一手端碗,一手握着那龙嘴大铜壶把手,向上一抬,壶嘴一斜,一股子沸水直冲到碗里,一瞬间茶汤便冲熟了,里面再舀上一勺儿白糖撒上芝麻和果脯,一碗热乎乎的茶汤便冲好了。 秦正蓝把茶汤推到魏玉堂面前,自己则倒了杯茶水。“玉堂,是你喜欢的味道。” 魏玉堂吃了一勺,眼角荡开一丝笑意。道:“你也喝一碗吧,怪饿的。” 秦正蓝自己按揉着内关穴,摇摇头。“有点恶心,我喝点儿水就行了。” 魏玉堂抬头看着他。“晕车了?” “嗯,有一点,可能是睡得多了。”秦正蓝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魏玉堂心里估算了一下脚程。“要不然今天到了黄坨镇就歇下吧,不走那么急了。” 秦正蓝点点头。“好。” 二人喝完了茶,又到树林里溜达了一会儿,秦正蓝感觉舒服多了。坐上了马车,继续向西行去,魏玉堂嘱咐了车夫到黄坨镇今日就歇脚了。 秦正蓝没有再睡了,他也学着魏玉堂的样子,盘着脚靠在车厢一侧。 魏玉堂瞧着秦正蓝虽是闭着眼睛,眼睫毛却是不住地抖动着。“佑之?” 秦正蓝闻言睁开眼睛,投来询问的目光。 魏玉堂问道:“还是不舒服吗?要不你给自己扎两针。” 秦正蓝一笑。“我施针的技术不怎么样,车这么抖我怕给自己扎成筛子。” 魏玉堂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是怕针吧。” 秦正蓝翻了个白眼。 “又不怎么疼,扎两针总归比恶心舒服得多。”魏玉堂看着秦正蓝发白的脸。 秦正蓝是死鸭子嘴硬。“现在没事了,前晌是睡得姿势不对。” 魏玉堂又问:“现在饿了没?我带了点心。” 秦正蓝摇了摇头。“没胃口,晚上再吃吧。” 魏玉堂点头。“那就再坚持一会儿,最近也得到镇上才有客栈。” 秦正蓝闭上眼,又靠在了车厢上。魏玉堂也是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马车外声音愈见嘈杂,应该是快到了。魏玉堂挑开帘子,嘱咐车夫道:“找一个干净的客栈歇下吧。”说罢他又往车后看了一眼,刚要放下车帘,突然,魏玉堂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眉头皱了皱。 不多时,车夫便把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的门前。“公子,到了。” 魏玉堂掀一帘子一瞧,“兴盛客栈”,两层的木楼,门柱上书着对联‘笑迎八方尊贵客,喜进四方如意财’。 两人跳下马车,车夫交待道:“公子,我赶车去后院,您二位自便。明日起程时让客栈的伙计支会我一声就行。” 魏玉堂点点头,车夫便赶着车绕到了后院。 二人进了门厅,掌柜的一瞧来了人,忙招呼道:“二位小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秦正蓝的胳膊倚在柜台上。“开两间上房。” 掌柜回道:“好嘞,两间上房!” 魏玉堂一摆手。“不,开一间,套间最好,没有的话宽敞点的房间也行。” 秦正蓝面带疑虑看了看魏玉堂,魏玉堂没有解释。只是看着牚柜的开了一房间,付了钱,叫来一个伙计领着二人上了楼。 到了房间,秦正蓝对小伙计道:“伙计,一会儿麻烦你把饭菜帮我们送到房里。” “好嘞。”小伙计应了句, 便关门出去了。 房间不小,但只是一间屋子,紧里面一张床,床边一张罗汉榻,正中间一张圆桌,四只圆凳。圆桌正对着一个窗户,窗外临街。 秦正蓝把包裹往桌子上一扔,仰身倒在床上,笑道:“玉堂,你开这一间房,是怕我半夜跑了吗?” 魏玉堂回答得认真。“不安全,在一起有个照应。” 秦正蓝闭着眼睛声音渐轻:“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 魏玉堂将包裹放到床角,行医箱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小心些总是好的。我看见今日有两个人……”魏玉堂的话还未讲完,就听到了细细的打鼾声。他目光略见柔和,轻轻走到床边,帮秦正蓝脱了鞋子,将脚移到床上。自己则坐到罗汉榻上打坐。 天已经黑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魏玉堂瞬时睁开了眼睛,片刻,他们的房门被敲响。 魏玉堂起身开了门,见是小伙计,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他侧身让开,小伙计进门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魏玉堂又交待他重新沏一壶热茶过来,小伙计才退了出去。 魏玉堂走到床边,见秦正蓝睡得正熟,脸红红的。他眉头一皱,探了探秦正蓝的额头,果然,发烧了。他赶忙拍拍秦正蓝的胳膊,轻声唤道:“佑之?佑之!” 秦正蓝迷茫地睁开了眼,眼中已布满了血丝,定了好一会儿才道:“玉堂,怎么了?” 魏玉堂伸手扶起他。“快起来,你发烧了,得吃点药。” 秦正蓝坐起了身,稍微有些头晕,他揉揉太阳穴。 “没事儿,有些上火罢了。”秦正蓝拎起行医箱,在里面翻翻找找,倒出几粒牛黄上清丸扔到嘴里。又起身到圆桌旁倒了一杯凉茶喝了几口。 第50章 住客栈,夜遇贼人翻窗入 魏玉堂问道:“怎么样?中午就没吃东西,要不多少吃一些?” 秦正蓝点点头。“有点发烧,可以吃几口清淡的。” 这时小伙计又敲门进来,递了壶热茶。 “等等!”魏玉堂叫住了要出去的伙计。 小伙计回头问道:“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再熬一碗粥,一碟咸菜。”魏玉堂说话间扔给小伙计一串铜钱。 小伙计答应着去了。 秦正蓝倚在桌子上,看着魏玉堂直笑:“玉堂,你就像个小媳妇儿,忙忙叨叨地。” 魏玉堂端视着秦正蓝的脸,依旧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叹了口气。“还有心思开玩笑!” 秦正蓝心中有数。“放心,我没那么虚弱,一会儿喝了粥,不超过两刻钟,烧就退了。” 魏玉堂依旧是皱着眉头,嘀哝着:“这病根儿是不是老太爷没看好?” 秦正蓝眉毛一扬。“你敢质疑老头子的医术?” 魏玉堂叹道:“为什么你总是生病呢?” 秦正蓝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我是纸糊的,行了吧?” 魏玉堂一怔,不说话了,开了门,在门口等着小伙计。 秦正蓝扯着嘴角看着魏玉堂的背影。 不出所料,秦正蓝的粥刚喝了一半儿,就已经微微发了一层汗,烧立即就退了。秦正蓝得意地冲魏玉堂挑挑眉。“怎么样?放心了吧。” 魏玉堂见秦正蓝精神见好,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这才端起碗,专心地吃饭。 秦正蓝搅了搅碗里的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突然他想起了一事,问道:“玉堂,马文皓说安康挨打的事,你知道吗?” 魏玉堂平静地道:“知道。” 秦正蓝闻言放下勺子。“怎么回事?” “你昏睡时,老太爷罚他们三人在院子里跪了一夜,第二天又挨了板子。”魏玉堂叙述的不带任何感情。 秦正蓝闻言扑哧一笑。“怪不得那安康酸溜溜的,他该打。倒是大表哥和安达属实冤枉。” 魏玉堂面色淡然。“谁都不冤枉!” 秦正蓝看着魏玉堂,歪头想了想,随即点头附和道:“对,谁都不冤枉。” 二人吃过晚饭,魏玉堂从包裹里拿出魏善为交给他的两个匕首,递给秦正蓝一把,“拿着,防身。” 秦正蓝惊诧道:“玉堂,难道这是家黑店?” 魏玉堂将一把匕首塞进后腰。“不是,我见到一路上有人跟咱们同行,以防万一。” 秦正蓝点了点头。他往床里面移了移,拍了拍床沿,示意魏玉堂到床上来睡。 魏玉堂将罗汉榻上的方桌放到地上。“不用,我躺在这儿。” 秦正蓝拍拍床沿。“来吧,这床挺宽敞的。” 魏玉堂摇摇头。“不用,在这儿警醒一些。” 秦正蓝没办法,只好仍了一只枕头给他。魏玉堂收拾好,熄了灯。 子时刚过,窗子上一阵窸窸窣窣地轻响,是有人拨动窗栓。秦正蓝与魏玉堂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魏玉堂轻嘘了一声,一闪身便躲到了窗户旁,秦正蓝躺在床上没动,瞪着眼注视着窗户的动静。 不一会儿,窗户被拨开,外面的月光照了进来,窗口一个稍显强壮的身影,刻意放轻了呼息声,支着窗台一跳,便进了房间。他右手执着一条削尖了的竹片,轻手轻脚地往床边靠了过来。 秦正蓝轻眯着双眼,见那人影在床角摸摸索索要拿他的包裹,秦正蓝一个挺身便下了床,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领。那人一惊,右手的竹片便砍了下来,秦正蓝一躲,此时,魏玉堂也已经扑了过来,他抬腿一下子踢在了那人的腰上,那人一个踉跄,却没有跌倒,手上的竹片一顿乱砍,趁着秦正蓝和魏玉堂闪躲的功夫,转身便向窗户跑去。秦正蓝转身一刺,匕首便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划了一道口子,魏玉堂看准时机又是一脚,那人往前紧跑几步跪在了地上,魏玉堂探身一下子便擎住了那人的手臂。那人吃痛,大急之下喊道:“放手,我是你大哥!” 魏玉堂一愣神,手下一松,那人甩开膀子,一下子便从窗台跃了下去。秦正蓝一手按住窗台刚要跳下去追,被魏玉堂拦住。 “穷寇勿追。” 秦正蓝气恼地一顿足。“一个没注意,让他跑了!” 魏玉堂向窗外看了看,见那人已经跑远。他关了窗户,到桌过点了灯,又仔细地洗了洗手。“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谁?”秦正蓝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问道。 魏玉堂将手巾搭到盆架上,也坐了下来。“你可记得晌午在茶摊上有一桌坐着两个男人,桌边还放着扁担的?” 秦正蓝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 魏玉堂与秦正蓝对视一眼。“刚才来的就是那个年轻的。” 秦正蓝感到莫名其妙。“难道他们是从幽都一路跟踪咱们来的?” 魏玉堂点了点头。“应该是。” 秦正蓝揉着眉心猜忌道:“难道是安康找来的?”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他不至于,也不敢。” 魏玉堂面色平静下来。“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秦正蓝一惊:“玉堂,你惹到什么人了?” “我猜他应该是我生身父母那边的人。不过也不是太确定。” “你生身父母?你三岁就到安家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哪来的生身父母?” 魏玉堂一时间眼中闪过了各种情绪,有疑虑,有痛恨,有失望,还和着一丝杀气,他认真思索了一下,道:“四年前,我从郊外回家的路上,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拦住我,说是我的生母。当时我没有答理她,后来,她时不时地便在路上截住我。” 秦正蓝异常地惊讶。“你没跟魏伯提过吗?” 魏玉堂摇了摇头,“她应该不敢去安家,所以才在半路上截我。” “那她这又是为什么?”秦正蓝脑袋似乎已经转不过弯了。 魏玉堂冷哼一声。“要钱。” 秦正蓝闻言腾地站了起来。“扔孩子的是她,如今还有脸来认!” “这四年来,我只见过那个女人,今天的这人,想必是她的儿子。”魏玉堂拽着他的胳膊坐下。 秦正蓝咬牙道:“玉堂你别怕,看我不剁了他们!” 魏玉堂摇摇头,无奈地道:“他们虽然只是想要钱,也难得还记得我,能费心找到我。”说着,他歉意地看着秦正蓝。“只是连累了你。” 秦正蓝握住他桌上的手。“玉堂,别这么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难。” 第51章 断亲钱,旦夕福祸无干系 兴盛客栈 一早,客栈的小伙计又将饭菜端了上来,还带着一壶热茶。 魏玉堂的精神还是有些低落,秦正蓝不住地给他夹菜。“玉堂,别想那么多了,快吃饭。吃完了咱们好赶路。” 魏玉堂看着眼前的饭碗,喃喃道:“佑之,那二人怕是不能善罢甘休。” 秦正蓝这一夜也想了许多,也明白了魏玉堂的一些个心思,他小心地问道:“那……玉堂对此你是怎么想的?” 魏玉堂有些纠结。“我只希望能把他们赶回去。若是跟去了唐都,怕是更不得消停。” 秦正蓝忽觉得心中一阵钝痛,他又夹了一柱子菜到魏玉堂碗里,轻声安慰道:“玉堂,相信我,一切交给我来办。” 魏玉堂抬眼看着秦正蓝,秦正蓝的眼睛清澈又真诚,他明白他。 用了早饭,二人下楼到柜台结账,补交了两餐的饭钱。秦正蓝先跟掌柜的打听了附近马市的地址,然后跟着小伙计的指引到后院找到了他们雇的马车,秦正蓝给全了车夫这一趟的马车钱,便叫车夫驾了车返回了幽州。 二人背着包裹到了东市,秦正蓝连价都没讲,直接付了六十两银子。二人骑着两匹马便出了镇子,走了不远,果然在一个茶摊前又看到了那父子二人。那二人见到秦正蓝与魏玉堂骑着马过来,显然是一愣,不由得站起了身。 “玉堂,你往前面一里地外等我。”秦正蓝先交待了魏玉堂,又用马鞭指着那二人,示意他们往前面的树林来。 魏玉堂并没有走远,一直离着秦正蓝也就二十米远。那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咬牙,拿起东西跟着秦正蓝往小树林里去了,走了大概有半里路,秦正蓝勒马停了下来,他没下马,一脸戾气,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二人。 对峙之下,那年轻男子终是没沉住气。“你找我们何意?” 秦正蓝轻蔑地笑了笑,伸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指间晃着。他斜睨着那青年男子。“肩膀上的伤口包扎好了?” 那男子一愣,随即嘴硬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秦正蓝眸中一片厉意闪过。“哦?那想必我是认错人了。好吧,告辞!”说罢他打马便要走。 “等等!”那年长男人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伸手想要截住秦正蓝。 秦正蓝勒了缰绳,挑了挑眉等着下文。 那年长男人掰着手指头,胸口起伏了几次,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秦正蓝。“我是魏玉堂的亲爹!” 秦正蓝毫不在意。“有何凭据?” 那青年男子胸有成竹。“他小时候后腰有一枚铜钱大小红色的胎记,现在应该长大了一些。” 秦正蓝心中一沉,咬着后槽牙。“哦?是嘛!那您老贵姓呀?” 那年长男人回道:“我姓张。” 秦正蓝摇了摇头。“我可没听说过哪个儿子不跟老子一个姓的!” 那年长男人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那青年男子恨声说道:“他自小丢了,让你家捡了去!” 秦正蓝厉声道:“是丢了还是扔了?丢了为何早不去找?扔了为何还有脸来认?” 那二人一时语塞,互相看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说。 秦正蓝又道:“说吧,你们追了这么远,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年长男人有些耍无赖的样子。“我年纪已大,他的几个哥哥都还未娶亲,他如今也成年了,总该为家里担待些吧?” 那青年男子也接口道:“对,我爹娘好歹对他有生身之恩,这总该报答吧?” 秦正蓝火气上窜,一个没忍住腿下就用了力,那匹马扬蹄就要窜出去,秦正蓝回了神,忙勒紧了缰绳。“这四年来,你们家在他身上搜刮得还少吗?” 那青年男子哼道:“那点钱,我爹娘吃饭都不够。” 秦正蓝撇着嘴啧啧叱道:“那你这个当儿子的又是干什么吃的?几个成年男子养不活一双父母?” 那青年男子老脸一红。“这你不用管,我们找的是他!”说着,那人手指向远处的魏玉堂。 秦正蓝胸中一阵翻腾,扬手一鞭子就抽了下来,正抽到那青年男子的胳膊上,顿时袖子便裂了个口子。 那二人一惊,慌忙拾起身边的扁担,怒道:“你要干什么?” 远处的魏玉堂嘴唇上已经咬出了深深的一道牙印,此时见到这边对峙的情状,刚要提马过来,秦正蓝打了个手势,他便又停在了原地。 秦正蓝提马绕着二人走了一圈,嗤笑道:“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呢!他魏玉堂是我的人,卖身契也在我的手上,怎么?你们是想赎人吗?” 那二人闻言便呆愣住了。“这、这……”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秦正蓝又道:“不知道这事儿闹到官府,会定个什么罪,你这一家子是不是都得下了大狱?” 那年长男人喏喏道:“可是,他是我生的儿子,我……” 秦正蓝斜睨着二人,满脸的不屑。“我家养了他十六年,你若是想认,可以花钱赎了回去,我也不多要,五十两银子即可。” 那年长男人闻言后退了一步。“五十两?我没有钱,没有,我也从来没卖过他……” 秦正蓝哼笑。“没钱?那你的意思是想对薄公堂喽?” 那年长男人吓了一激灵。“我没,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看他现在出息了,好歹也是我生的儿子,想要点养老钱而已……” 秦正蓝低着头,像是考虑了许久似的,半晌才道:“这样吧,我也不让你们白跑这一趟,既然你说当初没卖他,今日我便付了你与他的断亲钱。从此以后你们再不许来找他!” 那二人闻言匀是眼睛一亮。秦正蓝见状真是咬得牙咯咯作响,他替魏玉堂的心软感到不值,此刻真恨不得一鞭子抽死这二人才解气。 秦正蓝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扔到脚下,直接了当地道:“画押!” 二人拾起那纸展开一看,是拟好的一张断亲文书。里面言明以一百两白银,断了魏玉堂与他赵家关系,从此以后无论生老病死,旦夕福祸再无干系。这二人眼里只有那一百两白银字样,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摸遍全身想要找笔签字画押却是没找到,手脚逐渐焦躁起来。 第52章 你嫌脏,我便先替你收着 秦正蓝一扬马鞭,鞭稍照着那青年男子的脸又来了一下,血刷地一下就渗了出来,那男子吓得又是一呆。秦正蓝盯着那人脸上不断滴下的血,面无表情。“可以了,画押!”接着又指了指那年长男人。“你也画!” 那二人涂了男子脸上的血,在纸上画了押,双手递回给了秦正蓝。 秦正蓝看了看那张纸,眼底的凉意一闪而过。“今日你们得偿所愿,若有反悔,咱们便新账旧账一起算,不给你们赵氏一家都下了大狱我就不姓秦!”说罢,他扔下一百两银子骑马扬鞭而去。 魏玉堂看到秦正蓝朝他这边来了,也调转了马头,二人一路飞驰,直到奔出了有百八十里地,到了一条小河边才停了下来。二人下了马,牵着马往前走了走,便松开缰绳放它们自己去饮水了。 秦正蓝伸手掏出断亲文书递到魏玉堂的眼前,魏玉堂没有接,只感觉到一阵恶心,不由得干呕了起来。秦正蓝赶忙又收了起来,直道:“知道你嫌脏,我便先替你收着。” 魏玉堂呕了好一阵儿才过了劲儿,他蹲下来就着河水洗了手脸,又漱了漱口,感激地道:“谢谢你,佑之。” 秦正蓝朝魏玉堂笑了笑。“玉堂,若真要谢,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这十六年,你护着我长大。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魏玉堂恍忽道:“佑之,你做得很多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歇会儿吧!”秦正蓝打断了魏玉堂的话,仰身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眯着眼睛,揪了一根儿草叶,放在嘴里嚼着。 魏玉堂也顺势躺了下来,头枕着双手,透过睫毛直视着阳光,此时他感觉这烈日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秦正蓝温柔而坚定地轻声道:“玉堂,你便是那青竹。” 唐都秦宅 戌时一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唐都东郊急驰而过,哒哒之声在秦家大院门口停下。秦正蓝刚跃下马,秦家的大门便开了,里面探头出来两个小伙计。“是小少爷吧?” 秦正蓝点点头。 两个小伙计高兴地道:“小少爷,快进来,夫人前两天就嘱咐过了,让我们随时听着动静,说小少爷您呐要回家来了!”说着他又招呼了其他的伙计。“你们两个,快来,帮小少爷把马牵到马厩里去,好好喂着!” 进了主院,也早有小伙计跑进院去报了信儿,几个房间已经点了灯,安清莲和几个丫环婆子都迎了出来,随后秦其修也披着衣服出来了。 安清莲披着外裳,紧走几步。“佑之,怎么赶这么晚的路?累坏了吧?” 秦正蓝微微一礼。“母亲,父亲。天晚了,找人先带我回房吧,我累了,想先休息。” 安清莲愣了一下,连忙道:“好,好,你们快领小少爷回独留居。烧了热茶再送点宵夜过去,赶紧的,别耽误了小少爷休息,这一路定是累坏了。” 这院里一阵忙活,烧水的烧水,热饭的热饭。两个小伙计则是领着秦正蓝和魏玉堂去了给他拾掇好的一处院落,在东北角,院子不大,夜里影影绰绰也瞧不太清楚,伙计直接领着他进了正屋,点了灯,屋子不大,也是里外两间,里间放着床,书架书桌,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还有各种医书,外间是一个圆桌。屋里收拾的很干净,看来这两天是天天打扫着呢。 “其他的屋子有收拾好的吗?”秦正蓝看着眼前的小伙计问道。 那小伙计赶忙应道:“有,有,耳房和厢房都是干净的,里面的被褥也都是新的。” 秦正蓝点了点头。“你们回去吧,不用在我院里留人,我要歇着了。” 小伙计指挥着把茶水,宵夜摆到桌上便领着众人带上门,出了院子。 秦正蓝跟魏玉堂坐在桌边,秦正蓝给魏玉堂倒了杯茶,递了碗筷。“玉堂,就先吃点这个,跑了一天,一会儿早点睡。” 魏玉堂点点头。“我就跟你在这屋里吧。” 秦正蓝一下子被茶烫了嘴,他笑道:“这都到家了,不会来小偷了,你去耳房睡,这两天你都没怎么休息。” 魏玉堂则是摇了头。“还不知道这院子安不安全。” 秦正蓝嗤笑。“你放心吧,我母亲就我这一个亲儿子,谁敢害我呀?” 魏玉堂还是不放心。“把值钱的东西藏在隐蔽处,这大院里人多眼杂,小心为上。” 秦正蓝只得又点点头。“都听你的,放心吧。吃饭!” 二人匆匆用了饭,骑了一整天马也确实是累了,不多时便各自熄了灯睡了。 唐园正房屋里,此时却是烛光摇曳。 安清莲与秦其修靠坐在床上谈着话。 安清莲扭着只手帕。“其修,你说这孩子,怎么急得这在半夜的才到家,怕不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吧?看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人心疼。” 秦其修叹道:“行了,看你这念叨有半个时辰了。可能是不愿意住店了,急走了两个时辰罢了。” 安清莲莫名一阵心慌。“这孩子难道是没钱住店?都怪我,都怪我,当时怎么没想到给孩子留下钱呢!” 秦其修拍拍安清莲的手。“好了,好了,你这是多虑了,你瞧他外公对孩子那心疼劲儿,怎么可能不给孩子钱花嘛。再说了,两个大男人遇到什么事儿不能解决的?” 安清莲坐直了身。“不行,我得给阿蓝,不,给佑之多准备些银子。这些年,这孩子就没用过我的钱。”说着说着,眼泪竟掉了下来。“你说这孩子,活得多惊险,听我爹讲犯了病的时候,我这心就扯得生疼。” “都过去了,爹说了,病根除了,以后可安心了。”秦其修安抚地拍着安清莲的背。 安清莲反驳道:“那也得小心为上,万一呢?我爹也说了,凡事多顺着佑之,不能过多地让他忧心。” 秦其修无奈,连连答应着。“好,好,怎么顺着都随你,别乱想了,睡吧。” 第53章 独留居,是给了你最好的 秦家大院 第二日一早,巳时三刻,秦正蓝才朦胧地睁开了眼。外面静悄悄的,他望着屋顶,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已经回了秦家。他浑身酥软地在床上又躺了一阵儿,才起身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洗了脸,打开了屋门。 魏玉堂此时正站在院子的一棵枣树下,仰头看着树上还没成熟的枣子。见到秦正蓝出来,他不由得一笑。“佑之,你看这枣树,跟老太爷院里的差不多,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秦正蓝走下台阶,他看不出魏玉堂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高兴,还是羡慕。站在树下,他摸了摸粗糙的树皮,晃了晃树下的摇椅,既熟悉又陌生。 “咚咚咚。”小院的门被轻轻地敲响,门外传来一道小心翼翼地询问声:“小少爷,您是醒了吗?” 秦正蓝往门口看了看,院门是虚掩着的,门外的人影却是没敢推开这道门。 “进来吧!” 门口的小伙计闻言轻巧地推开了门,躬身进了院子。 “小少爷好,我叫秦如,老爷夫人问您晌午要不要去唐园用饭。”看秦正蓝有些疑惑的样子,秦如赶忙补了句“唐园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院子。” 秦正蓝点头道:“好。” “好的,小少爷,我这就回了老爷夫人去,过一会儿先给您端些早点来垫垫肚子。”秦如又一躬身。 秦正蓝又点了点头。秦如才哈着腰退出了门。 魏玉堂看着秦如的背影。“你父母对你是用了心的。” 秦正蓝转身坐到了躺椅上,轻轻地摇着,树叶中撒下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一晃一晃的。他双臂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感受着脸上的温度。许久,他轻声道:“玉堂,这风吹过来的方向不对。” 魏玉堂抬头看着屋前的牌匾。“他们也许是给了你最好的。” 秦正蓝知他是又想到了自己生身的父母,感觉一股热意冲上了眼眶,他依旧是闭着眼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 “玉堂,回屋吧,我饿了!” 魏玉堂答应一声好,先转身进了屋。 秦正蓝睁开了眼,看着魏玉堂的背影,眼中满是心疼。他长舒了一口气,提步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那秦如又带着一个伙计,提着食盒进了院子。一壶热茶,一小盆清粥,几个糖饼,两碟小菜,摆到桌上,另一个伙计拎着食盒退了下去。秦如站在桌旁,给二人各盛了一碗粥放下,才对秦正蓝道:“小少爷,您先少吃点,到了晌午饭口我再来叫您。” “好,”秦正蓝又交待道:“玉堂不过去,你吩咐人晌午过来送饭吧。” “是。” 见那秦如出了院子。秦正蓝拿了一块糖饼递给魏玉堂。“玉堂,你先在这院儿将就些日子,我找找在附近给你弄个宅子,在外面住也自由一些。” 魏玉堂一愣。“不用,这院子挺方便的。” 秦正蓝夹了一口小菜,放到嘴里,吃着有些咸,不由得皱了眉头。 “你不用总是将就我,在这唐都城,以后你愿意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魏玉堂毫不意外,笑了一下,随口应道:“知道了,以后再说。” 秦正蓝道:“后晌咱们出门逛逛。” 魏玉堂嘴里嚼着菜,只点了点头。 晌午,唐园 到了饭口,安如过来领着秦正蓝进了唐园正厅,厅里一张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人,秦其修,安清莲,秦其轩,苏锦珠,秦正金,秦正玄,秦正绯,秦娇儿。 秦正蓝进门便顿住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屋子人。安清莲连忙起身来到秦正蓝身边,“佑之,来,你可能记不清都是谁了,娘给你重新介绍一下咱们家的人。” 安清莲拉着秦正蓝的手来到秦其轩夫妇的面前。“这是你二叔,二婶。” 秦正蓝稍稍欠身一礼,唤道:“二叔,二婶。” 接着便是大哥秦正金,二哥秦正玄,三哥秦正绯,小妹秦娇儿,秦正金与秦正玄是秦正蓝同父异母的哥哥。秦其修的正妻苏锦玉,生了秦正金与秦正玄,十九年前病逝,安清莲是续弦,嫁过来后生了秦正蓝。秦正绯和秦娇儿是他二叔秦其轩与二婶苏锦珠的儿女。安清莲一一介绍过。秦正蓝也依次打了招呼。 介绍完,安清莲将秦正蓝安排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对大家说道:“佑之刚回家,对家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咱们大家伙儿多关照关照他,他若是有什么说得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体谅。” 说罢,安清莲又对秦正蓝道:“佑之,你有什么需要便提,有什么事便说,不要闷在心里。” 秦娇儿盯着看了秦正蓝好一会儿,叹道:“大伯母,在这整个唐都城里,我还从来没见过小哥这么俊俏的公子呢!” 苏锦玉笑骂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害臊。这是你小哥,要是出去对别人也评头论足,还不让人笑话!” “我是实话实说,我这小哥长得就像画里的人一样儿。得亏没随了我大伯,要不然……”还没说完,秦娇儿眼珠转到秦正金和秦正玄脸上,噗哧一声笑了。 秦正玄指着秦娇儿道:“你这臭丫头,又想取笑我!” 秦正金则是笑着摇了摇头,将秦正玄指人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秦正绯端详了一会几人的模样,也点点头附和。“小妹说的对。确实如此!” 秦其修喝止了几人的笑闹声。“行啦!聚到一起就是一顿闹腾!” 秦其轩也沉下脸。“你们俩若是再口无遮拦,就回去面壁思过。” 秦正绯闻言低了头,秦娇儿倒是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秦其修望着秦正蓝问道:“嗯……佑之,那院子可还住得惯吗?还是十几年前给你留的,院子有些小了,若是不喜欢,给你换个大一些的。” 秦正蓝回道:“不用,很好了。” 秦娇儿又插嘴问道:“为什么叫小哥佑之,不叫阿蓝?” 安清莲笑着解释:“是我娘家外公给他取的小名儿。”说着又看向秦正蓝,眼里满是欢喜。“希望护佑他健康的意思。” 秦其修摆摆手,阻止了众人的话茬。“先用饭吧,后晌我带佑之去铺子看看。” 第54章 院墙内,两女墙头探新郎 安清莲小声对秦正蓝嘱道:“佑之,你看看这儿的饭菜吃不吃得惯,若是不喜欢,就交待小厨房单独给你做。” “佑之,屋子里有蚊虫吗?若是有,便让百合去给你唝一些驱虫药。” “佑之,衣柜里准备的衣裤都还合身吗?不喜欢的话咱们再重新做。” …… 不管安清莲说什么,秦正蓝只是点头答应着。 直到安清莲说道:“佑之,身边给你安排个侍候的人吧,你看今日去你院里的秦如还行吗?” 秦正蓝毫不犹豫地回道:“不用,我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 安清莲点了点头。“好好,那等你需要了再找。” 秦娇儿咽下一口饭,对安清莲道:“大伯母,小哥光应对你了,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到嘴里呢!” 安清莲一怔,赶忙道:“哦,哦,不说了,先吃饭,吃饭。” …… 吃了饭,秦正蓝面露疲态地对众人道:“我还有些累,就先回去歇着了。”说完躬身一礼转身便出了屋。 众人都是有些诧色。 秦娇儿望着秦正蓝匆匆而出的背影。“我这小哥真不爱说话。” 秦正金却很是理解。“他是对咱们不熟悉,在一起待着不自在。” 安清莲附和道:“是,突然来了唐都,可能需要适应几日。” “那我有空就带小哥出去逛逛。”秦娇儿像是跟安清莲做着保证。 苏锦珠瞪了她一眼。“你小哥也会嫌你烦。” 秦娇儿瞥了一眼众人。“我好歹比这三个哥哥长得顺眼一些吧。” 秦正玄喝道:“这丫头没完了,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确实是没见过小哥这么好看的人啊。哪像你们几个,咦~”秦娇儿竟然还不满意地撇了撇嘴。“若是都长成我小哥这模样,你们三个还至于到现在都打着光棍吗?” 苏锦玉怼了一下秦娇儿的胳膊。“别乱说话,你大哥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 秦娇儿笑了。“嘻嘻,对哦,我差点忘了!我大哥都二十八了,再不成亲就没人要了。” 秦正玄哭丧着脸道:“完了,我也二十多了!” 秦其修和秦其轩兄弟二人听着秦娇儿这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直揉额头。 独留居 秦正蓝回了房间,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见魏玉堂正坐在他屋里看书,问道:“玉堂,你吃过了吗?” 魏玉堂点了点头。“晌午有人送饭菜过来。” 秦正蓝躺倒在床上。 魏玉堂合上了书,转过身问道:“怎么?不高兴吗?” “人太多,烦。”秦正蓝打了个哈欠。“玉堂,后晌不能跟你出去了,父亲让我跟他去糖铺。你要跟我一起吗?” 魏玉堂没有考虑。“我都行,你若是想,我便跟着你去。” 秦正蓝想了想。“还是算了,怕你不自在,你自己想干嘛便干嘛吧,我跟着去一趟也就回来了。” 魏玉堂点点头。“你自己注意安全。” 秦正蓝一笑。“这大白天的,还有人跟着,再安全不过了。” 魏玉堂站起身来,扬了扬手中的书,道:“我回屋看书,你睡一会儿吧。” 秦家糖铺就在东郊的街里,离秦家大院不远。 秦其修带着秦正蓝,身后跟着秦如,三人出了巷子,便到了街上。一路上,秦其修给秦正蓝指引着方向,讲着这街上的一些家传的门面生意。路上遇到熟人便有跟秦其修打招呼的,秦其修也微笑应对。 “哟,秦家大爷,今儿这么闲啊,这小公子是谁呀,看着面生?” “我小儿子,刚回来,以前在幽都住着的。” “嘿,这小公子长得真俊俏!” “呵呵,您过誉了!” “秦老爷,上店来了?” “是啊,是啊,您家生意好啊!” “这位也是您家公子吗?真是一表人才!” “过奖了,过奖了,呵呵。” …… 一路行来,不一会儿,秦家的铺面就在眼前了。 临街的一个墙头上露出两个小脑袋,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前面一个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店铺行人。侧身一个打扮得素静得小丫头也是五官端正,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二人正是这院主的女儿苏孜玉和她随身的小丫头小文。 苏孜玉目光搜寻着这街上了铺面。“小文,哪家是?” 小文一抬下巴。“小姐,那儿,牌匾上写着呢,秦家糖铺。” 苏孜玉看了过去,秦家糖铺的门面挺大,门口也支了个摊子,有小伙计在那边吆喝边打包装着盒子。“哦?以前去过几次这家店,没注意到哪个是他家的大少爷呀?” 小文道:“听说经常出远门谈生意,很少在铺子里。再说他家也不光这一个铺子,听媒人说在西郊和城里也有铺面呢。” 苏孜玉撇嘴。“都说这奸商奸商,也不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想的?非要给我找这家。” 小文轻声道:“秦家聘礼给的可是在咱们这儿头一份的多。” 苏孜玉眼底一片落寞之色,叹道:“敢情是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小文声音渐高。“小姐,快看,快看,秦家的老爷和少爷来了!” 苏孜玉向秦家糖铺门口望去。“哪个?” 小文手指着往铺子走来的两个人。“你看,那年纪大的便是秦家大老爷,边上跟的肯定是他家少爷了,长得还怪精致的。”小文说着拱了拱身边的小姐。 苏孜玉顺着指头望去,只见两人徐徐走到铺子前,年长的一人身着藏青色长袍,同色对襟马褂,正指着铺子向年少的那小公子介说着什么。年少的那位身着淡紫色长袍,紫青拼色偏襟马褂,清新俊逸,玉树临风。苏孜玉从没见过这么标志的男子,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小文的手在苏孜玉眼前晃了晃。苏孜玉一个回神,扒在墙头上的手一松,差点掉了下来,她轻呼一声,引得街上的人向这边望来,也包括铺子前的秦正蓝。苏孜玉脸上一阵发烧,拽着小文蹲在墙后缓了半天,才小心落下了地。“你这丫头,吓了我一跳!” 小文挽着苏孜玉的胳膊边走边说:“小姐,秦家公子真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呢!我瞧着,跟小姐很是般配!” 苏孜玉此时已经羞红了脸,心里却是一阵喜悦,她加快了脚步催道:“还不快走,一会儿让爹娘发现了不得了。” 第55章 独留居,娇儿初遇魏玉堂 秦家糖铺店面坐北朝南,有十米宽,门框正上方悬着硕大的一方门匾,上书“秦家糖铺”四字,两边的廊柱篆刻着一副对联“福门家业腾云起,宝地财源乘风来。” 走进店内,正对门的是一条近一米宽,五米长的柜台。柜台上林林总总摆设着各式包装纸和精美的礼盒,右手边放着铲子和称盘。柜台后是一套通高的展柜,柜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瓷罐子。东侧有一件镂空雕花屏风,屏风后是一张方桌,几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茶盘。西侧是一个切案,用来切制成了一半的糖条。 柜台后是一个四十多岁管记账的掌柜,还有一个管称重的小伙计。切案上也有两个伙计在干活。 二人一进门,掌柜的就从柜台后转了出来,笑着招呼道:“老爷来了!您坐下喝点茶。” 秦其修介绍道:“老安,这是我小儿子,从幽都回来了!佑之,这是咱家的大掌柜,你叫安叔。” 安掌柜赶紧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小少爷。” 秦正蓝点头回了一礼。“安叔好”。 安掌柜紧忙活着沏水倒茶,将茶杯让到二人面前。“您二位坐,先喝口水解解渴。” 秦其修和秦正蓝二人在主客位坐下。安掌柜又问:“老爷,我把账本拿过来您瞧瞧?” 秦其修点了点头。安掌柜转身回去取了两本账双手放在秦其修跟前的桌面上,然后侍立在身侧。 秦其修用指尖点了点桌子道:“老安你也坐。” 老安这才欠了欠身,在下首边坐下。 秦其修喝了口茶,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秦正蓝则是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坐着喝茶。那账本上仔仔细细地记录着每一笔进账和出账。到这个时辰,这一天的流水已有二十页之多。看完他又翻开另一本账,里面记的是每日的总账和结余。秦其修看完合上了账本,想了想,他道:“老安,你这两日抽空换一千两银票,给我送到院里去。” 安掌柜问道:“是从柜上出?” 秦其修摆手。“不,我个人账上出。” 安掌柜点头答应。“好,我一会儿就去办。”说完他起身捧着账本回了柜台。 秦其修又转头对秦正蓝道:“佑之,咱家的糖铺将来有你一份,你也要开始学着做生意了。” 秦正蓝这才抬起头。“父亲,我刚回来,这事以后再说吧,先让哥哥们管着。” 秦其修眉毛一挑,手上倒着茶,问道:“难不成你想开医馆?我昨日是见那魏玉堂拎了个行医箱回来。开医馆恐怕比做这生意还要操心许多啊,弄不好也容易贪了人命官司,我不是太认同。不过,你若是志在行医,我也想想办法帮你开起来。” 秦正蓝摇了摇头,却是微微一笑。“没有,我还没考虑这事儿。” 秦其修点点头。“嗯,你外公说你的医术不错。你若是想好做哪行,便跟我说,我帮衬你。” 秦正蓝应道:“多谢父亲。” 秦其修笑道:“你我本是父子,不必这么生疏。” 秦正蓝颔首。“是。” “那魏玉堂,你是想怎么安排?是留在你院里,还是安排他看店,或是……?”秦其修皱着眉头认真地想着还能有什么事情可以安排给魏玉堂做。 “他有自己的事,只是暂时住在家里。”秦正蓝没做过多的解释,直接拒绝了。 秦其修也点了点头,他也并不想在其他人的身上多花心思。“好吧,那一切你自已作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秦正蓝“嗯”了一声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起身往家走。 秦家大院,独留居 秦娇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独留居门前。她见门虚掩着,刚要推门而进,路过的一个小伙计提醒道:“小姐,大夫人特意交待过,任何人未经小少爷允许,不得擅自进他的院子。” 秦娇儿双手叉腰。“我是他妹妹也不行吗?” 那小伙计不确定地道:“这,这我不知道,夫人交待我们是这么说的,您要不先去问问夫人?” 秦娇儿挥挥手。“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那小伙计闻言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转头看了看,很怕秦娇儿会直接进了门去。秦娇儿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才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以前这院子几乎都是锁着的,其他人从来没进去过。秦娇儿站在门前想了一会儿,又从门缝往里望了望,瞧见正房屋门敞开着。 “小哥!小哥!”秦娇儿对着门缝轻轻唤了几声,院里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半晌,秦娇儿终是抵不住好奇推开门进了院门,她看见枣树下的躺椅上撒着点点的阳光,看见还有一本翻开的书扣在椅子里,看见树干旁飞来飞去的蝴蝶,看见枝叶间缀满了还未成熟的青枣,这院子打理得还真是好。 秦娇儿提步上了抬阶,扒着门柱歪着小脑袋往门里看,影影绰绰看到一器宇轩昂的人影坐在桌旁。她一笑,蹦跳着进了堂屋,嘴里唤着:“小哥,原来你在屋呀!” 那人影闻声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一本书,向这边看过来。眼见那人清瘦白昕的脸庞,狭长的双眼炯炯有神,鼻梁挺直,朱唇皓齿,清冷的目光注视过来时,秦娇儿的心顿时停跳了几拍,一时间竟看得呆住了。 “请问你是?”那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疏离。 秦娇儿羞红了脸,脑门上冒了汗,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叫……叫秦娇儿。” “佑之不在。你请回吧。” 秦娇儿闻言缓了缓神,问道:“你是哪位?” “魏玉堂。” 秦娇儿痴痴看着他,念叨着:“魏玉堂,魏玉堂……” 魏玉堂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提高声调又说了句:“佑之不在,你请回吧。等他回来,我会转告。” 秦娇儿感觉脸上发烧。“好,好。”她边回答边转身跑出了门。 她还没到门口,院门被推开了,是秦正蓝正要迈步进门,瞬时两人都顿住了脚步。 秦正蓝看着面前的人,只见秦娇儿满面通红,眉眼含春,他皱着眉头问道:“秦娇儿?你来干什么?” “我,我……”秦娇儿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她急得一跺脚,拨开秦正蓝跑了出去。 第56章 发烧了,秦娇儿见色起意 秦正蓝不明所以,急步进了房间,看到魏玉堂正端坐在桌前看书。 魏玉堂听见脚步声刚想又说什么,抬眼一看是秦正蓝,便改了口道:“佑之,你回来了?刚才有个叫秦娇儿的女子来找你,你见到了吗?” 秦正蓝点点头。“嗯,在门口看到她了,她没打扰到你吧。” 魏玉堂摇头。“没有。” 秦正蓝解释道:“她是我二叔家的妹妹,你不必理会。” 魏玉堂继而又点点头。 秦正蓝走到桌前翻了翻魏玉堂的书,“读哪本书呢?诗经?” 魏玉堂合上了书。“打发时间罢了。” 秦正蓝道:“给家里写封信吧。省得外公和魏伯担心。” 魏玉堂闻言起身给秦正蓝让了位置。 秦正蓝奇怪地问道:“你不写吗?” “你帮我问候一句便可。”魏玉堂拿着书坐到了床沿上。 秦正蓝无奈地一笑,端坐于桌前,沾笔书道: 孙男佑之跪禀外祖父大人万安: 佑之与玉堂一路平安顺利,已于昨日晚间抵达秦家大院。 父母亲安排的院落有棵枣树,甚得我心意。今日午间与父母叔婶,兄妹用饭,父母叔婶关爱,兄妹和睦。午后与父亲同去糖铺喝茶。 虽三日未见外公,却是甚是想念,思念之情无法言表,夜失眠,饭无味,归心似箭。孙儿谨记外公教诲,谨言慎行,韬光养晦。 正值酷暑,外公务要夙夜戒护,以保安康。 代玉堂向外公和魏伯问安。 七月十一孙儿佑之谨禀 秦正蓝放下笔,吹了吹墨汁,递给魏玉堂。“你看看吗?” 魏玉堂接过信,寥寥数行,笔势行云流水,舒展有度。他过了一遍内容,点点头,把信放回到桌上。 秦正蓝得意地道:“怎么样,我的字有进步吧?” “没看出来。”顿了一下, 魏玉堂又接着道:“不过,哄人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秦正蓝将信纸折了起来,瞪了魏玉堂一眼。“呆瓜!你懂什么?” 秦正蓝出了院子,去了唐园,通禀过后安清莲又迎了出来。秦正蓝欠身行了一礼。“母亲。” 安清莲微笑道:“佑之,进屋。” 秦正蓝跟在安清莲身侧。“给外公写了封平安信,烦请母亲帮我寄送一下。” 安清莲紧忙道:“好、好。交给我吧,我着人办。” 秦正蓝将折好的信笺双手递交给安清莲。 “那便麻烦母亲了。” “跟娘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秦正蓝一躬身。“是,母亲,佑之还有一事相求。独留居现下是我与玉堂两个男人居住,秦娇儿不请自入属实不妥。还请母亲告诫一二。” 安清莲闻言半信半疑,却又很快绽开了笑容,答应道:“好。” 秦正蓝又是一礼。“佑之就回去了。”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安清莲攥着手绢慢慢地坐在凳子上,纠结了半晌,她轻轻地展开秦正蓝的信笺。 “小姐,你……”身后的百合有些着急。“小少爷知道了,会生气的吧……” 安清莲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你不许说。” 她三两眼看完了信,又重新叠起来。叹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在这儿有何不适之处,这孩子又不愿意交流。” 百合道:“小少爷有需要定会说的,刚才他不就提了不让娇儿小姐进院子吗?” 安清莲一顿。“对,百合,帮我把秦如叫来。” “是。” 不一会儿秦如小跑着进了堂屋,躬身行礼。“夫人。” 安清莲问道:“秦如,你可知娇儿小姐何时去了独留居?” 秦如愣住了,结巴道:“不,不知道。我跟着老爷和小少爷去了糖铺刚回来一会儿。” 宁清莲道:“我说过的话是没人当回事儿吗?找个靠谱的,守着点,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什么人,没有小少爷的许可,一律不准进独留居的门。” 秦如忙应道:“是,我这就去办。” “等等。”宁清莲叫住了他。 秦如回身:“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宁清莲拿起秦正蓝的信笺,递给秦如,“这是小少爷寄给幽都的信。” 秦如双手接过,应了声“是。”退出了门。 青梅轩 秦娇儿闷头一口气跑回了她的房间,趴倒在床上,双手捂着脸。此时她只感觉从脸颊到脖子,火烧一样一阵一阵发烫,心里突突跳个不停,魏玉堂那张脸在她的眼前一闪一闪的。她回神间不由得捶打了几下床铺,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 “阿娇,阿娇?这是怎么了?”门口传来人声,是她的母亲苏锦珠。 秦娇儿赶忙坐起身,理了理头发。“娘,有事吗?” 苏锦珠看着秦娇儿绯红的脸颊。“是不舒服了吗?刚有人说看到你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以为出了什么事,我过来看看。” 秦娇儿咬了咬嘴唇道:“没事。” 苏锦玉上前摸了摸秦娇儿的额头。“有些烫,发烧了?” 秦娇儿扒下母亲的手。“没有。是天气热。” 苏锦玉来回踱了两步,盯着秦娇儿的脸看了一会,见她眼神飘忽,心神不宁的样子。“阿娇,你今天不对劲儿,到底怎么了?” 秦娇儿不好意思地道:“娘,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苏锦玉脸色一沉,眉头微蹙。“你对谁一见钟情了?” 秦娇儿面露向往地道:“娘,我今日看见了一个谪仙一样的人。” 苏锦玉道:“你午间不是刚说过你小哥是这唐都最好看的,长得像画儿里的人吗?” 秦娇儿羞涩一笑。“不一样,各有千秋。” “你这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臊!以后不准自己往街上跑了,不安全。” 秦娇儿嗲怒道:“娘,你不懂。” 苏锦玉瞧着自己的女儿似乎真的是上了心,便问道:“哪家的公子?今年几岁?成亲了没?” 秦娇儿一时语塞。 苏锦玉哼道:“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什么一见钟情?” 秦娇儿反问:“那是什么?” 苏锦玉恨铁不成钢地道:“是花痴。” 第57章 四合院,木泽巷三十六号 清早,秦正蓝与魏玉堂一起出了门,在街上闲逛。不一会儿秦正蓝却是走街串巷,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魏玉堂不解地问道:“佑之,你停一下,咱们这是去哪儿?” 秦正蓝停住了脚步。“去北郊。” 魏玉堂更加疑虑:“北郊?做什么?” 秦正蓝推着魏玉堂往前走。“去找我的房子。” “你的房子?” 秦正蓝一笑,神秘地道:“外公送给我的房子,有一套在北郊,咱们去看看,合适的话搬出来住,在这秦家大院太不方便了。” 魏玉堂顿住了脚步。“搬出来?你刚回家,你父母不会同意的吧?” 秦正蓝伸手拽了魏玉堂的胳膊。“不管这些。咱们先去看看吧。” 二人拐进一条街,街牌上写得是木泽街,又顺着街边寻了半天没找到,秦正蓝从怀里掏出房契,“木泽巷三十六号付二号。”二人仔细寻找了一翻,终于到有一个铺面上挂着门牌,用小小的字写着木泽巷二十一号,确认了一下方向,向东走去,少时,便见到了木泽巷三十六号,是一个关张了的酒楼,酒楼边进去便是一个巷子,巷子里第二个门口就是木泽巷三十六号付二号。对开的木门不大,许是年久,上面的油漆已经是斑驳陆离,秦正蓝摸出一串钥匙,对比了一下,找出一个稍长的,打开了锁头。 门一推开,便涌起了一阵灰尘。二人在鼻子前扇了扇,迈步进了院。这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约摸有六分地大小。五间正房,二套厢房,一排倒座,院里杂草丛生。房间的门窗也略显破旧,风吹日晒之下,有的位置被腐蚀得没了边角。秦正蓝与魏玉堂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秦正蓝有些个尴尬,讪笑道:“这,换换门窗,重新粉刷一下就可以住了,不过得费些时候。” 魏玉堂微微笑着点点头。 二人退出了院子,上了锁,又拍了拍身上的土,拐到主街。秦正蓝看着临街的三十六号酒楼,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绕来绕去瞧了半晌儿。 秦正蓝抬着下巴指了指这酒楼,对魏玉堂道:“玉堂,你看这儿,是不是个好地界儿。” 魏玉堂也仔细瞧了瞧。“挺好的。” “你看见没,上面贴着‘出售告示’。” “是,关张了。” 秦正蓝眼中含着一丝笑意。“玉堂你喜欢吗?” 魏玉堂不解道:“什么?” 秦正蓝又抬了抬下巴。“这房子。” “还可以。” 第二日,秦正蓝通过牙行以二千二百两白银的价格买下了这座酒楼连着后面的一座院子,并交了税银,拿到一张红契,上书的持有人则是魏玉堂。 忙了一天,秦正蓝回到独留居时已是酉时一刻,魏玉堂依旧是坐在桌前读着书。 “玉堂,你猜猜我今天做什么去了?”秦正蓝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魏玉堂看着秦正蓝一脸的得意之色,衣襟上还沾着尘土,皱着眉头问道:“打架了?” “什么呀!”秦正蓝将手中的房契拍在了书桌上。“玉堂,送给你的!” 魏玉堂拿起来一看,霎时惊住了。“秦正蓝,你疯了?” 秦正蓝坐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茶喝了。“玉堂,干嘛连名带姓的叫我?一天没见咱们竟如此生疏了吗?” 魏玉堂急道:“你是脑袋里灌了浆糊还是喝了迷魂汤?” 秦正蓝拽着魏玉堂坐下,递给他一杯茶。“消消火,怎么看你像是对我起了杀心?” 魏玉堂指着那房契。“这不是小数目,快想办法换回来!” 秦正蓝也指着上面大红的印签。“换什么换,盖了官印的。” 魏玉堂恨得直咬牙。“好,你买便买了,为何要买在我的名下?” 秦正蓝噘着嘴委屈地道:“本来想博美人一笑,你看你这样子别说笑了,我这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魏玉堂瞪圆了眼睛。“佑之,我没和你说笑!” 秦正蓝淡淡回道:“我也没和你说笑呀!” 魏玉堂闭了闭眼,深吸了两口气,直视着秦正蓝道:“佑之,去将名字改过来。” “改不了了。好了,你别这么急燥好吗?” 闻言,魏玉堂无言地瞪着秦正蓝。 秦正蓝将茶杯塞到魏玉堂的手里,轻声道:“我又没触犯天条,你不至于这样,啊……” 魏玉堂还是没说话,他此时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心里怨秦正蓝意气行事,他将胳膊支在桌子上揉了揉双眼,长呼了一口气。“佑之,想个办法。” 秦正蓝站起了身往一旁挪去,他感觉此时很危险,想离魏玉堂远一些,直到退到书桌旁,他才道:“玉堂,我买下这地方是有原因的,前面临街的酒楼可以开个营生的铺子,后面的四合院可以住人,多好。” 魏玉堂道:“我不管你做什么,只是这房契为何是写了我的名字?” 秦正蓝思索了一下。“让你开店养着我呐!” 魏玉堂知道如此下去秦正蓝也是胡搅蛮缠,他现在脑袋都快炸了,这是二千多两银子,秦正蓝相当于就这样白给了他。 秦正蓝把那份断亲文书也拿了出来,看见渗出的血迹,他便在外面又包了一层纸,然后将房契叠好,放到一起,交给魏玉堂。“玉堂,这两个都是重要的东西,你保管好。” 魏玉堂认真地道:“佑之,你在哪儿我便随着你住哪,这房契于我而言没用。” 秦正蓝一笑。“要不说你呆呢!一根筋,你听我的安排准没错。一定要收好啊。” 魏玉堂迟疑地接过地契文书。 秦正蓝计划着接下来的事情。“我想着收拾收拾先开个店面,咱们两个也有个事儿做,俗话说的好,未遇良人先立业嘛。” 魏玉堂疑惑道:“你不随你父亲做生意吗?” 秦正蓝摇了摇头:“他们兄弟几年了,一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来了占谁的也不合适。” 魏玉堂问道:“那你想开什么店?医馆?” 秦正蓝又摇了摇头:“不开。” 魏玉堂复问道:“糖店?” 第58章 秦家院,男丁全是光棍汉 秦正蓝闻言嘴角直抽抽。“你眼里就有这两件事儿啊,那满大街的生意多的是。咱干个别的,省心的。” 秦正蓝又拿出了八百两银票放到魏玉堂面前。 “过几日找人牙子买上几个伙计,收拾收拾,再把那旧院子修缮一下,等咱们住过去了也方便。为了免得我爹来插手,开店这事得你出面经营,所以做什么就你做主吧,我相信你。” 他见魏玉堂没应声,转到魏玉堂身后边给他敲着肩膀边道:“玉堂,这秦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发月钱,以后没准儿就得靠你养活我了,所以事儿就都交给你了啊,我父亲昨日说最近让我跟着他做个帮手,我也抽不开身。” 魏玉堂这才点点头。 秦正蓝顿时就笑眯了眼睛,挨着魏玉堂坐下了。“玉堂,你还是不生气的时候好看。” 魏玉堂料到了秦正蓝正经不过一会儿,没理他,起身拿了书回耳房了。 晚上,秦如敲了院门来请秦正蓝,说是老爷夫人叫他过去一趟。 秦正蓝跟着秦如来到唐园,秦其修和安清莲夫妇正坐在堂屋等他。秦正蓝进了屋,照例行了一礼后,依言坐在了下首边。 安清莲看着秦正蓝清瘦的脸。“佑之,这两日住着习惯些了吗?晚上能睡好吗?” “谢母亲关心,挺好的。”秦正蓝的声音客气又疏离。 安清莲点点头。“还不足半月,你大哥便要成亲了,你若是没其他的事,便帮着你父亲忙活忙活。” 秦正蓝答应道:“是。” 安清莲又道:“你大哥不容易,一直都是他出门跑生意,耽误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说个媳妇。” 安其修接过话茬:“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他还小,又不明白这些。” 安清莲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不是跟佑之说说家里的情况嘛!将来阿玄和阿绯成亲时,也得佑之帮忙张罗呀!” 秦正蓝心想,好嘛,这一家子,生的男丁全是光棍儿,一个有媳妇的都没有。大哥秦正金长得普通,还生得一脸的小麻子,看着应该是小时候生了水痘没养好落下的。二哥秦正玄长得倒是周正,看着也有二十二三岁了,二叔家的三哥秦正绯跟秦正玄年纪相仿,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秦正蓝寻思着这一家人应该是光想着做买卖赚钱了,把说媳妇的事给耽搁了。 “佑之,佑之?”安清莲见秦正蓝走了神儿,叫了几声才向她看来。 秦正蓝回了神。“什么?” 安清莲把手里的银票往前递了递。“这是爹娘给你的,你留着用。” 秦正蓝接到手里一看,是一千两银票,想必是昨日秦其修交待安管家换的那个,他倒也没推辞,道了声:“谢谢父亲、母亲。” 接下来的几日,秦正蓝若是在家,魏玉堂便留在家里陪他练功,读书,写字。秦正蓝若是跟秦家人出门,魏玉堂也便出门去北郊料理院子。 这日后晌,魏玉堂从北郊回来,还没走到独留居门口,秦娇儿从侧边小路跑了过来,叫住了他,将一个香囊塞进他的手里,便红着脸转身跑开了。魏玉堂看着手里的香囊呆愣了一会儿,又泰然自若地进了院子。他随手将香囊放到秦正蓝的书桌上,便回房洗漱换衣去了。 魏玉堂拾掇清爽了,刚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秦正蓝就拿着那个香囊进来了。 “玉堂,怎么没去我房里看,这屋暗,伤眼。” 魏玉堂放下书,“刚回来,靠着歇一会儿。” 秦正蓝拎起那荷包问道:“你放我桌上的?” 魏玉堂点头。“是,你妹妹给的。” “这丫头怎么这么自来熟!给我拿这么个东西过来干什么。”秦正蓝打开拉绳,里面放着几花瓣。“还怪香得!” 魏玉堂问道:“佑之,明日有时间去北郊吗?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去看看还缺些什么,我再让人购置。” 秦正蓝转了转脖子。“近几日都没空,这一天天的我比那小伙计还忙。” 魏玉堂皱眉。“你还跟着干活了?用不用我跟去帮忙?” “不用,就是来来回回的走,折腾得慌罢了。”说着秦正蓝有些失神地道:“玉堂,师姐也要成亲了,你说这么多事情,不知道他们祖孙俩个人能不能料理得过来……” 幽州安家老宅 “老太爷,老太爷,小少爷来信了!”魏善为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进了房间。 安老太爷正抱着小猫闭目养神,闻言立刻坐了起来。“快,快拿来我看!” 魏善为走到跟前,双手递过信笺,便立在床边等着安老太爷拆信。 安老太爷展开信笺,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满眼的笑意。过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魏善为着急了。“老太爷,信上怎么说啊,小少爷还好吗?玉堂有没有说什么?” 安老太爷看了看魏善为,眯着眼睛,一个手指头点着信笺上的一行字,“喏,看到没,这几个字是写给你的。” 魏善为靠近了信笺,仔细瞧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代玉堂向外公和魏伯问安。” 魏善为站直了身子,直道:“玉堂这个臭小子,连问个安都要他人代写!” 安老太爷嘿嘿笑了。“谁让你平日对孩子那般严格,孩子跟你不亲近也是情理之中嘛!” “我严格吗?”魏善为想不出自己哪里不对。 安老太爷点了点头。“玉堂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哪像佑之,成日里没个正形,你看,这信有一半都是花言巧语哄着我开心的,换了玉堂是万万写不出这话来的。” 魏善为黯然。“老太爷,这两孩子一走,院子里太清静了,我感觉这心里一天天都是空落落的。” 安老太爷也道:“是啊,我也是整日提不精神来,没人陪咱们说话喽!” 这时候豆豆抬头冲着安老太爷喵喵地叫了几声,安老太爷又笑了。“你看看,豆豆不乐意了。”说着他拍拍豆豆的头道:“还有你陪我呢,是吧?”豆豆像是听懂了似的,呜咽两声钻到了安老太爷的咯吱窝里。 第59章 秦家院,合卺嘉盟缔百年 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秦正金成亲的日子。 由于安清莲是续弦,所以幽州安家没并有来人参加婚礼,只是早早的派人送了贺礼。秦正金亲生母亲苏锦华的娘家长辈依礼节来参加婚礼。 秦正金的亲生母亲苏锦华和他二婶苏锦珠是亲姊妹俩,所以苏锦珠待秦正金、秦正玄两兄弟很是亲近。 这日一大早,新娘家的六十四抬嫁妆就送到了秦正金住的明月阁。整个秦家置办得张灯结彩,几个门口也挂上了大红灯笼。 前一日晚上,安清莲便送来了特地为秦正蓝定做的衣服,说是平日里穿的太素,今日要穿着喜庆些,跟着哥哥们接待宾客,也不会失了礼数。秦正蓝一早换上了新衣服,没找到合适的配饰,便将秦娇儿送的香囊挂在了腰间。 穿戴整齐,秦正蓝开了房门,正遇到魏玉堂要出门去北郊。看见秦正蓝的一身装扮,魏玉堂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平日里秦正蓝几乎都是一身素色长衫,很是随意,今日这一身莲青色织锦罗绸的衣衫,更是衬得秦正蓝面如冠玉,明眸皓齿,一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模样。 秦正蓝背着手下了台阶,问道:“玉堂,我这一身怎么样?” “嗯,俊美得……”魏玉堂斟酌了一下用词,“天怒人怨。” 秦正蓝噗哧一笑。“这词儿是用在这儿的吗?” 魏玉堂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秦正蓝。“嗯,很是贴切。”说罢,魏玉堂挥了挥手,匆匆出了门。 秦正蓝信步来到前院,前院已是人声鼎沸,宾客如云,门口,一头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簪着大红丝绸,后面一队吹鼓手,再后面一顶八人抬杠的富贵牡丹喜轿,几个一身红衣的轿夫分立两侧。 秦正金在秦家祠堂磕了头出来,向父母亲人行了礼,跨步上马,一时间鼓乐齐鸣,震耳欲聋。秦正金打马上前,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巷子。 新娘的家就是秦家糖铺不远的街角后巷的苏家,黄昏前大红轿上坐着新娘子便接到了秦家大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新娘子一身凤冠霞帔,足登绣履,盖着大红盖头盈盈娆娆下了喜轿,秦正金拉着大红色喜绸引着新娘踏着喜毯进了内院,跨火盆,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一套繁琐的礼仪下来,新娘终于被引进了洞房。 新娘子挪了挪屁股,总觉得下面硌得慌,伸手整理了一下,从铺垫下掏出一把花生,还有几颗大枣,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确定屋子里没有别人,她轻轻地掀开盖头的一角,露出圆圆的脸蛋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是前些日子在秦家糖铺前爬墙偷看的小丫头苏孜玉。苏孜玉只觉入目一片大红色,喜床上的幔账是大红龙凤双喜的图样,窗子上是金色的双喜字,桌上一对烛台,上面两支大红色双纹喜字蜡烛,五个点心碟子上面也盖着红色双喜字,一壶两杯的酒盘,前面一杆系着红绸的喜秤。苏孜玉做梦一样看着这婚房,不觉又想起了那日偷看到的秦家公子,没来由地羞红了脸。 只听得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笑声,苏孜玉急忙盖好了盖头,端端正正地坐着。 “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就别在外面耽搁时间了!”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耽误你洞房!” “赶紧的,赶紧的!” …… 随着一阵吵闹声,门被大力撞开了,踉跄着跌进一人,紧接着门又被外面的人关上了。苏孜玉紧张地拧着手指,心突突地跳着,她的新郎官来了。 只听着新郎官站稳了脚步,插上门栓,一步一步,步履稳健地走到里屋。稍停片刻,她听到了他执起喜秤的轻响。 “新郎官,新娘子美不美啊?” “哈哈哈哈……” 窗外又传来了笑问声。新郎官也是轻声一笑,这笑声毫无防备地闯进苏孜玉的耳朵,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少时,喜秤缓缓地掀开了红盖头,苏孜玉眼前一亮,入目是新郎的大红色衣摆和一双黑色千层底皂靴。 新郎官坐在了苏孜玉身旁,伸手轻轻抬起苏孜玉的下巴,苏孜玉顺势抬眼,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她“啊!”的一声惊叫出声,不由得往后倒去,这不是她的看见的那个新郎…… 喜宴上,秦正蓝喝了些酒,微微有些醉意。看着客人们筹光交错,举杯痛饮,他胸中却是有一股烦闷之气在肺腑之间冲撞。秦正蓝又灌下一杯酒,便起身离了宴席。夜晚的微风一吹,一丝凉意瞬时让秦正蓝清醒了许多。拐进甬道,顺着一串串红灯笼向东北角走去。 “小哥!小哥,我是阿娇,你站住!”身后传来秦娇儿的喊声。 秦正蓝站定,转身看向来人,皱着眉头问道:“这儿都是外客,你怎么跑过来了?” 秦娇儿没有回答他,直接指着他挂在腰间的香囊。“这香囊怎么在你身上?” 秦正蓝低头看了看。“不是你送我的吗?” 秦娇儿一跺脚,气道:“谁送你了!我是,我是送……” 秦正蓝拽下那香囊,眯了眯眼,嘴角溢出一缕笑意。 “不是送我的。难不成……你是对魏玉堂有了非份之想?” 秦娇儿倏地便红了脸,映着灯笼的亮光更显得面红耳赤。秦正蓝见她不说话,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你这是默认了?” 秦正蓝将手中的香囊交到秦娇儿手上,又道:“不过呢,你想也白想,他魏玉堂已经有了意中人!” 秦娇儿眼睛睁得圆圆得,急声问道:“真的?是谁?” 秦正蓝答得一字一顿。“青梅竹马。” 秦娇儿又连问道:“下聘了?订亲了?成亲了?” 秦正蓝摇摇头。“那还倒没有。” 秦娇儿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哥,你帮帮我,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秦正蓝打量着秦娇儿。“你与他顶多是一面之缘,从未有过接触,左不过是看他长得好看,起了色心,这也能叫喜欢?” 第60章 成衣铺,未遇良人先立业 秦娇儿反驳道:“不是,你胡说!” 秦正蓝站定了脚步,直视着她。“那你说,你喜欢他哪里?” 秦娇儿闻言怔住了,仔细想想,她确实是喜欢他长得好看,但又不想承认。她只道:“我对他一见倾心。” 秦正蓝笑得意味深长。“对他一见倾心的人多了,算了吧。”说罢秦正蓝摆摆手转身要走。 “小哥!”秦娇儿又急步追了过来,挡住了去路。 此时秦正蓝胸中的那股烦气冲上了脑门,脑袋又有些晕晕胀胀,他道:“你先回房吧,明日再说!我今日喝了酒,不舒服。”说完,他只觉脚下虚浮,强忍着不适,跌跌撞撞走进了独留居的院子。刚进门,一阵呕意上涌,秦正蓝扶着院墙吐了出来。 魏玉堂听见响声开了房门,忙跑了过来扶住秦正蓝,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道:“怎么喝这么多?” 秦正蓝又干呕了几下,他往旁边推了推魏玉堂。“我吐了,你先回屋。” 魏玉堂掏出手帕,给秦正蓝擦了擦嘴,“好了没?我扶你进去。” 魏玉堂扶着秦正蓝回房躺下,倒了杯茶喂他喝了,又搬出了行医箱,问道:“佑之,你看看这里面哪个是解酒药?” 秦正蓝吐完已经感觉舒服了许多,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也散开了,只是头晕得厉害。他看着魏玉堂着急的样子,笑道:“谁的行医箱里带解酒药呀?我没事了,是刚才酒喝得急了。” 魏玉堂把行箱放回去,才坐到床边。“还恶心吗?” 秦正蓝摇摇头,迷蒙着双眼歉意地道:“对不起,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魏玉堂道:“没事,送你了。” 秦正蓝蹬掉靴子,将手臂枕在头下,细声细气地道:“玉堂,你回屋吧,我困了……” 魏玉堂帮秦正蓝将外衫褪下,拿了枕头枕上,又打湿了手巾给他擦了脸和手。 “你,也要结婚了……”耳边传来秦正蓝的一声呢喃。 魏玉堂眸光一暗,只轻声说道:“佑之,你醉了。”他抻过一张薄毯给秦正蓝盖上,轻轻带上了房门。 第二日一早,秦正金稍稍洗漱便先出了门。小文进房来给苏孜玉梳妆,今日还得拜祠堂,拜公婆,见兄嫂,敬茶…… 小文看着镜中的苏孜玉欲言又止,一不小心拽到了苏孜玉的头皮,苏孜玉“哎哟”一声,小文一下子回了神儿,忙道:“对不起小姐,弄疼了吧?” “没事儿,你想什么呢?”苏孜玉揉揉自己的头皮,看着小文一脸难堪的模样。“你昨日为何没提醒我?” 小文急道:“小姐,我没机会说啊!” 苏孜玉戴上一对简单的珍珠耳环,叹了口道:“也是,说了又有何用呢?” 这时,琥珀姑姑进得门来给整理新床,叠被,她从褥单下抽出一方元帕,眼神闪了闪,又不动声色地装进一个小木盒中,急步出了门去。 小文偷眼看着这一切,等琥珀出了门,怯声问道:“小姐,你们没有……” 苏孜玉“嗯”了一声,接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端端正正站着等秦正金过来接她去祠堂。 今日秦正蓝没留在家里等着见新嫂子,一早交待了秦如一句,便和魏玉堂出了门。二人一路走到北郊,来到木泽巷三十六号,眼前一切让秦正蓝惊呆了,只见原先楼酒模样的门市已经改头换面,门上一块墨底朱漆大匾“朝霞成衣铺”。虽还未到巳时,已经有顾客络绎而入了。秦正蓝诧异地看着魏玉堂,魏玉堂点点头,二人进了铺子,一进门,掌柜伙计门皆点头唤着“公子好。” 宽敞的大堂内被分成了四个区域,一进门便是一个极长的柜台,后面是盛放布料的展柜。柜台上各式各样的布料,苏绣、云锦、蜀锦、雪绢、羽缎、羽纱、蟒缎……看得秦正蓝是眼花缭乱;左手边悬挂着各试样衣,有长衫、马甲、罗丝裙……右手边还是一排稍窄的柜台,上面罗列着各种的胭脂水粉、疏头油,还有各式丝绢、手帕、香囊等小饰物。有几个姑娘正在胭脂柜前叽叽喳喳地挑选着,嘴里念叨着:“玉子膏、好用、白净……”什么的。秦正蓝眼睛一亮,又看向魏玉堂,魏玉堂眼底噙着笑意给了秦正蓝一个肯定的眼神。 二人又上了二楼,一入目便见有两个五六十岁的老裁缝正在裁衣,柜台后挂着几套已经裁好衣裳,上面卡着纸片,写着定制人的姓名和住址,并标注着是自取还是送货。另有几个房间的门口贴着试衣间字样。 看了一会儿,魏玉堂便领着秦正蓝下楼出了门向巷子里的四合院走去,一进院,以前杂草丛生的院子焕然一新,听见门响,从倒座出来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模样的仆人,看到魏玉堂赶忙躬着身问礼道:“魏公子回来了。” 魏玉堂点点头。“我说过了,刘伯,刘妈见到我不必多礼。”接着他转头介绍道:“这位是秦公子,咱这院子的主人,佑之,这是刘伯、刘妈,二人是我雇来料理这院子的。” 双方稍稍见了礼。魏玉堂便带着秦正蓝往正屋走去。 二人进了屋子,西侧的屋子,里面床铺、罗汉榻、书架、衣柜、书桌、圆桌一应家具全都是崭新的。魏玉堂打开了衣柜,里面罗列的衣裤均是秦正蓝日常喜欢的面料和颜色。书架上也装满了书,也是在幽州里秦正蓝常用的和喜欢的。秦正蓝抚着这明净的家具,问道:“玉堂,这是你给我布置的房间?” 魏玉堂笑着点了点头。“可还满意?” 秦正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又高兴地往东套屋走。“我也看看你的房间。” 魏玉堂闻言一愣,想拉住秦正蓝却耐何他走得太快,秦正蓝一进东套屋就愣住了,屋里只放了几个箱子,和一套桌椅。他不解地看着魏玉堂。“玉堂,你不与我一起住吗?” 魏玉堂拉着秦正蓝出了门。“我在东厢房住,也收拾好了。” 秦正蓝一下子定住了脚步,脸也沉了下来,看着东厢房的方向出神。 第61章 人有疾,爱人者人恒爱之 魏玉堂走到西厢房,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门锁,唤道:“佑之,来,看看这屋!” 秦正蓝缓步走到西厢房门口,只见里面布置成了一间小药房,药柜、器具、煎药炉也是一应俱全,里侧背荫的地方还晾晒着几格层圆饼样的香膏,看着应该是魏玉堂已经制好了的玉子膏。 魏玉堂看着秦正蓝此时不苟言笑的脸,轻声问道:“怎么?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明日便着人拆了。” 秦正蓝摇了摇头。“喜欢。” 魏玉堂不解地道:“那你是怎么了?头晕了?是昨日的酒还没醒透?” 秦正蓝又摇了摇头。“玉堂,你搬到东套屋住好吗?” 魏玉堂一愣。“不合适。住东厢就挺好的了。” 秦正蓝怆然道:“玉堂,你终是要与我分出个尊卑上下吗?” 魏玉堂的心里像是被狠狠抓了一下,他哑声道:“佑之,我……不是……” 秦正蓝眼中透出一丝失望,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要倒下一样,冷然又带着祈求道:“玉堂,我想让你搬到东套屋……” 魏玉堂扶住秦正蓝的背脊,急声应道:“好,搬。” 秦正蓝闻言倏地一下便笑了,就像是乌云冷不丁地被一阵狂风吹走了一样,再也看不出半点阴霾之色。“快点,现在就搬,我就坐在院里看着。” 魏玉堂拧着眉,沉吟片刻。“秦正蓝,你搁这儿跟我唱戏呢?” 秦正蓝闭着眼睛没有应声,只一会儿他捂住胸口,弯下了腰,一手支向魏玉堂的胳膊,大口喘着气,沉声道:“玉堂,我难受……快……扶我进屋……” 魏玉堂心中又是一紧,双眼发胀,他打横抱起秦正蓝就回了屋子,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跑到小厨房提了一壶茶水,又喊着刘伯道:“刘伯,快,快去医馆请个大夫过来!”他急匆匆回屋倒了一杯茶水,支起秦正蓝的身子喂他喝了几口。半晌才问道:“佑之,怎么样了?” 秦正蓝蜷着身子,紧咬着嘴唇,将脸低到胸口,闷声道:“玉堂,你别气我,我便没事。你一气我我就喘不来气。” 魏玉堂缓缓地给他顺着后背。“对不起。” 秦正蓝带着哭腔道:“你立刻找人来将你的卧室搬到东套屋,你快去……” 魏玉堂迟疑道:“那你……” 秦正蓝道:“你快去!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魏玉堂不明真假,却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出门叫人去了。 秦正蓝闷着头待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远去,瞬间抬起了头,眼角眉梢透着狡猾,他翻身下床,捋捋袖口,望着窗外得意地道:“哼!魏玉堂,我还治不了你了?” 不一会儿,院里人声响起,像是来了几个年轻的小伙计,叮叮当当地从东厢房往东套屋搬东西,魏玉堂叮嘱了一声“轻点声。”便抬步进了秦正蓝的房间。人声响起时秦正蓝就已经躺回了床上,依旧蜷缩着身子。 魏玉堂拍了拍秦正蓝的胳膊,轻声道:“佑之?” 秦正蓝轻哼了一声,没抬头。 魏玉堂又道:“搬家具的伙计已经来了。刘伯也已经去请大夫了。” 秦正蓝这才抬起头,呢喏道:“我没事,不用请大夫。” “还是看看吧,放心。” “我就是大夫,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 “请都请了,也不能让人白来一趟。” 说话间,张伯领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夫敲了敲门。 “进。”魏玉堂应了一句,起身搬了一只圆凳放到床边。 那大夫将行医箱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拿出脉枕,将秦正蓝的手放到上面,一手搭上了秦正蓝右手的寸关尺,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魏玉堂见秦正蓝不说话,便替他回道:“他喘不上来气。” 那大夫皱了皱眉。“还有别的不适吗?” 魏玉堂见秦正蓝还是没说话,轻唤道:“佑之?大夫问你话呢?佑之?” 秦正蓝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大夫,信口道:“胸口突然疼了一阵儿,头晕,眼疼,身子发软……” 大夫闻言又皱紧了眉头,换一只手细致地体会了脉搏,这才道:“从脉象上看小公子的身子没什么事儿,若是只出现了一两次这种状况,那可能是一时的气血上涌,或是受了惊吓。” 魏玉堂迟声问道:“大夫,你看,需吃些什么药?” 大夫摇了摇头,收拾了药箱。“不用吃药,偶尔的不适应该可以很快恢复。” 魏玉堂点点头,将大夫送出了门去,道了谢。又嘱咐刘伯付了诊费,这才进了屋去。 刘伯拿了一串铜钱,将大夫送到门口。回身进了倒座擦了擦汗,对刘妈道:“真吓人,咱们秦公子的身体看来是不怎么好啊!” 刘妈也道:“是啊,怪不得魏公子将那西厢弄成了药房呢!我起先还奇怪,怎么好好的院子里还弄出个药房。没成想,这头一天来,就病了。” “唉,年纪轻轻的,这身子怎么这么弱呢!” 刘妈面现心疼。“等他们搬过来,我给炖些补汤好好养养。” 刘伯皱着眉头问道:“老婆子,大夫说的发病的症状,我听着跟咱家铁蛋差不多呢,怕不也是心痛病吧?” 刘妈闻言眼泪瞬时涌了出来,她试了试泪,哽咽道:“想起咱的小铁蛋我就难受,若是还活着,也有秦公子这么大了。” 刘伯叹息了声。“别哭了,咱不提了,提起来伤心。” 不一会儿,一个小伙计敲门回禀道东套屋已经收拾好了,魏玉堂起身又安排了几句才叫那几人走了。 魏玉堂再回到屋里时,秦正蓝已经起身坐在了桌旁,自己倒了杯茶水喝着。魏玉堂也坐到了对面,仔细看了看秦正蓝的脸色,白里透红,细润光泽,已经没有了半点病态,他问道:“好了?” 秦正蓝点点头,笑道:“说了不用找大夫的,我自己就是神医。” 魏玉堂微微笑了一下。“以后别动这么大的气,伤身体。” 秦正蓝一愣,随即幽怨地看了魏玉堂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第62章 秦娇儿,不到黄河心不死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魏玉堂心里一阵愧疚。 秦正蓝扬眉一笑。“原谅你了。” “咚咚咚。”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 是刘伯推门进来,他问道:“午时了,二位公子可是要在家里用饭?” 魏玉堂看向秦正蓝,秦正蓝点了点头。魏玉堂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刘伯赶紧躬身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这是老奴应该做的。” 不过三刻钟,四菜一汤便端上了桌。秦正蓝夹了一口笋尖炒肉。“玉堂,你尝尝,还真好吃。” “嗯,刘妈的手艺好,熬的汤才好喝呢。”说着魏玉堂给秦正蓝舀了一碗汤递到跟前。 秦正蓝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吸了两口,叹道:“嗯,好喝!玉堂你真是的,不早点叫我来尝尝。这么好的菜,喝杯酒才应景,有酒吗?” 魏玉堂摇摇头。“你身体不舒服,不能饮酒。” 秦正蓝闻言心里暗暗嘀咕:“自作孽不可活,有得必有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魏玉堂又给秦正蓝夹了块红烧肉。“尝尝这肉,很软烂。” 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四个菜都见了盘底,秦正蓝看着停了筷子的魏玉堂道:“玉堂,你再吃点啊,这么好吃的菜。” 魏玉堂笑道:“我吃过几次了,你吃吧!” 秦正蓝又扒了两口饭,想起了那新开的成衣铺,问道:“玉堂,你怎么起来做个成衣铺的?布置得还真是别致,你自己的主意吗?” 魏玉堂点点头。“开业时赠送了小块的玉子膏和手拍、绢花这些小物件,今日见着客人多起来了。” 秦正蓝感叹。“玉堂,你真是做什么像什么,真是优秀!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 魏玉堂回道:“也是跟你学的。” 秦正蓝摆手。“不,不,我可没这么好的头脑,你这铺子做了衣裳的能顺便买点胭脂,来看胭脂的也免不了被展列的成衣吸引,好,真是好主意。” 魏玉堂解释道:“是因为玉子膏的成效好,所以才吸引人的。从开业到现在五天时间,昨日开始九成进来的客人都是打听玉子膏的。” 秦正蓝扬了扬眉。“当真?这一本万利的买卖,有这么多人来?我一直以为只有那烟花之地的姑娘们才舍得花这个冤枉钱呢!” 魏玉堂一笑。“我把价格定在了六两银子。想着若是像幽州的小贩那样的,过来成量购买,就给五两价格,咱们单卖六两。” 秦正蓝给魏玉堂伸了个大拇指。 魏玉堂又道:“不过这香膏得自己做,方子不能让伙计得了去。万一丢了方子,这笔买卖也就丢了。” 秦正蓝点点头表示认同。 二人用完饭,不一会儿刘妈进来收拾碗筷,还关心地问秦正蓝:“秦公子,身子这会儿好些了吗?” 秦正蓝笑道:“好了,谢谢刘妈,喝了你做的汤,顿时精神了。” 刘妈也笑着回道:“好,那我就每日给公子您熬汤喝,早日将身体养好。” 秦正蓝和魏玉堂二人在四合院里歇了一个多时辰,便起身回了秦家大院。到了大门口,正遇到一家人送秦正金舅舅姑姑们离开。他二人向众人颔首一礼,也就进了门,没看见到苏孜玉和小文的惊诧。擦肩而过时,秦正蓝却还是瞧见了秦娇儿的急切。 二人步伐沉稳地向独留居方向走去,拐了个弯,秦正蓝低声道:“玉堂,快走!” 魏玉堂不明所以,却也是亦步亦趋跟在秦正蓝身侧,疾步如飞地进了院子。秦正蓝迅速地插上门栓,拉着魏玉堂就进了里屋。 二人刚进了屋,魏玉堂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院门口便传来了秦娇儿的扣门声:“小哥!小哥!” 紧接着来了一个小伙计似乎在劝告着秦娇儿。“小姐,夫人说了,不管是谁,都不能打扰小少爷。” 秦娇儿怒道:“你别管,我找小哥有事情!” 那小伙计拦在了秦娇儿的身前。“小姐,夫人告诫了多次,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别的谁,都不准来。” “你起开!”秦娇儿不满地呵斥那个小伙计,又对着门缝喊道:“小哥!小哥!” “小姐,您别为难小的,这样夫人会怪罪下来的。” …… 听着外面的吵吵嚷嚷声,魏玉堂问道:“佑之,你妹妹找你,你为何不理她?” 秦正蓝翻了魏玉堂一眼。“不是我不理她,我这是为了你好!” 魏玉堂不解。“为了我?” “那丫头看上你了,非要我帮忙。” 魏玉堂恍然,道了声“多谢。”回耳房了。 秦正蓝哭笑不得,他冲着魏玉堂的背影“哎,哎!”了几声,魏玉堂却是连头也没回。 不一会儿门口热闹了起来。听得又传来了有安清莲,苏锦珠的声音。 安清莲问道:“阿娇,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秦娇儿道:“大伯母,我找小哥!” 安清莲面色不愉,但还是耐着性子劝秦娇儿。“你小哥不喜欢人打扰,等过几个月熟悉了,你再找他玩,好吗?” 秦娇儿跺着脚。“大伯母,我有急事!我看着小哥进了院了。” “阿娇,不得无礼。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苏锦珠黑了脸。 “我等了小哥一天了,我就要找他,就要找他。”说罢秦娇儿又朝着门口喊着:“小哥,你开门呀!” 安清莲赶忙拦住阿娇要敲门的手。“好阿娇,听大伯母一句话,你小哥刚回来,别惹他生了气啊!乖。” 苏锦珠气道:“阿娇,你再闹事,我便告诉你爹罚你禁闭!” “我不,我不!”几人死拉硬拽还是拉不走秦娇儿。 秦正蓝听着外面的吵闹声,略一思索,他将步子踏得铛铛响,沉着脸‘咣当’一下摔开了门。他看了看众人,又冷眼瞧着秦娇儿。 “别在我门前胡闹成吗?” 秦娇儿被这突如其来开门声吓了一跳,却还是梗着脖子问道:“小哥,你昨天答应我说明日再说的!” “我答应你什么了?说什么?”秦正蓝又转头对着安清莲道:“母亲,明日我便搬出去住!”说罢,秦正蓝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安清莲才喃喃地问道:“刚才……刚才佑之说的什么?” 第63章 秦娇儿,不撞南墙不回头 唐园 安清莲坐在桌边垂泪,百合在身旁不住地劝着。“小姐,您别难过,小少爷许是说的气话!” “这么多年来,佑之他一直对我冷漠疏离,娇丫头这么一闹,他竟要搬走。”安清莲不住地拭着泪。 百合道:“小少爷没在家里住过,自是不习惯,我瞧着这些日子若不特意去请,他就没跟家里人一起吃过饭。” “在幽州宅子里只有他祖孙二人,咱这家里太热闹了。” “这娇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劲儿缠着咱小少爷干嘛?” 安清莲不满道:“唉,惯得没个样子。” “您也别难过了,等老爷回来让他跟小少爷谈谈。” “这是怎么了,哭什么?”秦其修从门外进来,正看到安清莲抹着泪。“让我谈什么?” 百合看见秦其修进了门,躬身一礼带上门去出了。 秦其修坐在安清莲身侧,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安清莲仍是扭头擦着泪。“娇丫头在独留居门口吵闹,惹恼了佑之,他要搬出去住。” 秦其修捏着眉头。“娇丫头胡闹,佑之也是不懂事,这么点事情,至于吗?” 闻言安清莲恼了。“你的意思还是佑之错了?” 秦其修道:“我不是说他错了,是这孩子性格过于孤僻了,跟我出去十几天,我若不问话,他从来不开口。” 安清莲闻言眼泪更是潸然而下。“这孩子从小到大受的这些苦,多少次死里求生,他能开朗到哪里?” 秦其修一见安清莲又掉了泪,也不再争辩。“好了,好了,不提了,明日我找他谈谈。” “嗯,可要好好跟他说。”安清莲又问道:“阿金是怎么回事?” “他只说是酒醉了。” 饴园 秦娇儿跪在苏锦珠的面前,低着头。 苏锦珠气恼地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没由得去招惹秦正蓝干什么?你这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这下好了,你这大伯母亲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闹成这样跟给人家赶出去有什么两样吗?” 秦娇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锦珠又道:“回你的青梅轩,一个月不准出屋。” 秦娇儿顿时抬起了头,脱口而出:“不行!” “不行也得行,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秦娇儿咬着唇,眼中泪光盈盈。“娘,求你了,我只是想找我小哥帮帮忙,我,我……” 苏锦珠疑惑地道:“帮忙?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秦娇儿瞪着眼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她红着脸,一咬牙。“娘,我喜欢上了魏玉堂,我想嫁给他。” 苏锦珠闻言登时站了起来,紧攥着拳头问道:“魏玉堂?谁是魏玉堂?” “是……就是跟在小哥身边的那人。” 苏锦珠喝止道:“荒唐!” 秦娇儿往前跪走两步,眼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娘,我从见到他的第一面,我的心就不能自已,这半个月来,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日就想着能见着他一面,娘,真的,我心里难受。” 苏锦珠冷着脸:“我虽没见过魏玉堂是哪个,但从幽州跟过来侍候的也定是安家的下人,门不当户不对,你死了这条心。” 秦娇儿急道:“娘,他一表人才,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娘,真的,我就是喜欢他,喜欢的不行,喜欢得非他不嫁。” “你一个姑娘家,说这种话也不知道脸红!” 秦娇儿扯着苏锦珠的裙摆,央求道:“娘,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特别特别喜欢,我认定了他。” 苏锦珠松了拳头,缓缓地坐下。“明日我去查查,不过这事儿定是十成十的不行。就算我不管,你爹也不会答应的。” 秦娇儿不住地哀求。“娘,您就帮帮我,若不能嫁给他我就出家当姑子去!” “说什么混账话!看来你小哥想要搬出去,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也是为你好。” “他未娶,我未嫁,有何不可?我不管别的,就算他只是个车夫,我也要嫁给他,就算他娶了,做小我也要嫁给他!” “别说了!我看你此时是魔怔了,回你院儿去,不经过我同意不准出来!”苏锦珠被气得攥紧了拳头。 第二日一早,秦正蓝和魏玉堂刚打开院门,便见到秦如正等在那里。秦正蓝对魏玉堂道:“玉堂,你先去,我这可能有些事情,处理完了再去找你。” 唐园 秦正蓝迈步进了正堂,行礼后依旧坐在了下道边。 安清莲着急地刚要开口,秦其修抬手阻止了她。 秦其修和煦地道:“佑之,听说,昨日跟你小妹有些误会。” 秦正蓝没有正面回答。“是我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 秦其修又道:“那丫头的性格是吵闹了些,但并不是坏心思的孩子,你也没必要搬出去,这还是住家里方便。” 秦正蓝垂着眉眼。“是我给家里添麻烦了。” 安清莲急道:“佑之,不是,是娇丫头不懂事。爹娘自会好好说教她,你不要搬出去住。”说着说着,安清莲的眼圈又红了。 秦正蓝道:“我好清静,怕不小心会伤了兄弟姊妹间的情份。” “咚咚咚”门外小伙计敲了门。“老爷,二夫人来了。” 秦其修一愣。“请她进来吧。” 苏锦珠颔首一礼。“大哥,大嫂,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我想找佑之问一些事。”说罢她转头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只道:“二婶,有话就在这说吧,父亲,母亲都不是外人。也许有些事敞开了说更好一些。” 安清莲也说:“是啊,锦珠,坐下说。” 苏锦珠闻言,便也坐在了秦正蓝对侧,安清莲的下首边。她踌躇了一会儿,才道:“佑之,二婶想问问你魏玉堂的事情。” 秦正蓝道:“昨日我跟妹妹说过了,玉堂他虽还未成婚,但已经有了意中人。” 秦其修和安清莲听得二人的对话均是大吃一惊。 苏锦珠问道:“佑之,这魏玉堂是幽州老太爷家的什么人?” 秦正蓝淡漠地看着苏锦珠。“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是我的发小。二婶你也不必打听的得如此细致,我说过了,玉堂有意中人,他也无意于娇儿妹妹。” 苏锦珠恨声道:“可是娇儿她,她说她非要嫁给这魏玉堂!” 秦其修更是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其轩知道吗?” 第64章 人无仪,流水无心恋落花 苏锦玉摇摇头,红了眼眶,无奈地道:“我还没敢跟他讲,这娇儿她,她说若不应了她,她便要绝食,昨晚和今早已经两顿没吃了。” 秦正蓝冷笑一声。“这与玉堂有何干系?她只不过见了玉堂一面,并无其他交集。” “我也是没有办法,所以今日才来跟你打听一下。”苏锦玉放低了姿态,小声说道。 秦其修不禁拍了桌子。“这孩子真是胡闹!” 秦正蓝起身。“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佑之便先退下了。” 闻言安清莲和苏锦玉同时站了起来。 安清莲道:“佑之,听娘一句,不搬出去好吗?” 苏锦玉则道:“佑之,等等,二婶还没说完。你妹妹她,她……” “二婶,我觉得还是让二叔劝劝妹妹吧,玉堂是个外人,跟我来的唐都,我不想给他惹不必要的麻烦。”说罢秦正蓝便想转身出门。 安清莲急忙叫住秦正蓝。“佑之,你……” “母亲,我晚上回来住。”秦正蓝说完就出了门。 安清莲捂了捂胸口,这才暂时定了心。 苏锦玉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怨声道:“都怪我,将娇儿惯坏了。这……” 秦其修叹道:“你回去跟其轩商量商量吧,娇儿这丫头这次真是失了体统。” 晚上,秦正蓝让魏玉堂留在了北郊的四合院住,魏玉堂本想跟他一起回来,让他拦住了。过了戌时,秦正蓝才回了秦家大院,等到秦如回禀了,安清莲这颗心才真正落了地。一连三日,秦正蓝都是清早出门,过了戌时才回来。 这几日,秦正蓝白天去木泽巷,晚上才回秦家大院。这日晚上秦正蓝一进家门,见院子里没有像往常那样,而是灯火通明。他就知道定是秦其修和安清莲在等着他。 进了门,果然秦如在大门里坐靠在墙边等着他,门吱呀一响,秦如便睁开了眼,他赶紧起身,来秦正蓝跟前小声地说道:“小少爷,老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都在屋里等您呢!” 秦正蓝一皱眉。“二老爷,二太太也在?” 秦如道:“是,貌似是娇小姐不太好……您快进去吧。” 秦正蓝稳步进了正堂,跟几人见了礼,便坐下了。 几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秦其轩叹了口气。“佑之,今日是二叔找你有事相问。” 秦正蓝颔首。“二叔请说。” 秦其轩道:“那魏玉堂……是安家的仆人?” 秦正蓝正色道:“只是在安家长大。” 秦其轩又道:“他,对娇儿……” 看秦其轩正吞吞吐吐,秦正蓝直接道:“我已经说过几遍了,他对娇儿妹妹无意,他早有意中人。” 苏锦珠含泪道:“佑之,你小妹她,她已经有四日滴水未进了,如今已卧床不起了!” 秦正蓝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秦娇儿竟是如此的固执。他道:“那二叔和二婶的意思,是让我去给妹妹她诊治诊治?” 苏锦珠和秦其轩对望一眼,均是一怔。 苏锦珠道:“佑之,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你小妹,去同那魏玉堂讲,若是他同意娶,我们可以许他生意铺面,许他金银千两,许他……” “二婶。”秦正蓝打断了苏锦珠的话。“我今日坐在这里,不是来听你们贬低魏玉堂的为人的。他魏玉堂是个正人君子,从未有过无故伤人之举,但也从不受制于人。你说的这些,只要他愿意,他自己就有本事挣来,用不着别人施舍。” 苏锦玉喏喏道:“佑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不想眼看着你小妹的命没了啊!” 秦正蓝思索了一会儿。“我先去看看她。” 青梅轩 秦娇儿果真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短短几日,已经是瘦骨嶙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秦正蓝拿起她的手腕,把了会儿脉,问道:“就没人想着喂几口水喝吗?” 边上的小丫头道:“喂过了,都呕了出来。” 秦正蓝道:“重新沏一杯热茶过来。你们都退下吧,我跟她说几句话。” 小丫头取了茶便退了出去,秦正蓝见秦其轩和苏锦珠依旧站在屋里,便道:“二叔,二婶,你们也出去。” 秦其轩和苏锦珠互看了一眼,秦其轩点了点头,便一起出去并带上了门。 秦正蓝将茶盏敞了盖子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对秦娇儿道:“妹妹,我知道你醒着,能听得到,今日是二叔和二婶求到了我的跟前,我才来跟你讲几句话。” 秦娇儿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秦正蓝接着说道:“魏玉堂虽不善言词,却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从小到大,爱慕他的女子不说很多,十几个总是有的,不光是对你,对任何人,他都从未动过心思。” 说到此处,秦娇儿的睫毛微颠,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汩汩而下。 “你觉得以魏玉堂的人品性格,你现在的威胁之举,他若是知道了是欢喜还是厌恶?” 听了这话,秦娇儿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此时她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骄蛮的光彩,似乎只是一片死寂。“小哥,我没有威胁,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 秦正蓝道:“你也见到了,魏玉堂是个才貌双全的男子,你喜欢她也正常。但是男人真心喜欢的都是能与他品质契合,同样优秀的女子。且不论他魏玉堂喜不喜欢你,你先问问你自己,够不够优秀能配得上他!” 秦正蓝见秦娇儿哆嗦着嘴唇,双眼出神,便道:“先起来,喝口茶吧!”他轻轻地扶起秦娇儿,让她靠在床头,将温热的茶水送到嘴边喂她喝了两口。又道:“旗鼓相当才能久处不厌,棋逢对手才能相伴终生。妹妹,不论将来魏玉堂能不能喜欢上你,首先你得让自己优秀得让他的目光能在你这停留,若是他无意于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于他而言也只是笑话罢了。” 说罢,秦正蓝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人!”一时间,秦其轩,苏锦珠,侍候的小丫头全都挤了进来,一行人看见秦娇儿靠坐在床头,均是一愣。秦正蓝对小丫头吩咐了句:“给小姐熬一碗稀粥,少量多次喝下,以后几日,徐徐进食,不可一次吃得过饱,免得伤了肠胃。” 见秦娇儿没有任何反对,苏锦珠喜极而泣。秦正蓝对秦其轩,苏锦珠行了一礼,又对秦娇儿道了句:“妹妹,好生将养。”便推门而去。 第65章 解隐疾,圣手能医秦正蓝 这日清早,秦正蓝还没起床,院门就被敲响了,秦正蓝一骨碌爬起来,穿着里衣开了房门,问道:“谁啊?” “是我,大哥。”门外秦正金的声音轻且急切。 秦正蓝心中疑虑,他这个大哥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外,跟他过多的交谈都没有。秦正蓝登上靴子直接去开了门。“大哥,何事?” 秦正金道:“佑之,可以去你房里说吗?” 秦正蓝点了点头,将秦正金让进了房里。 秦正金坐在了圆桌旁没有说话,秦正蓝也没有多问,只是耐心地等着秦正金开口,思虑了许久,秦正金才低声道:“佑之,听父亲说你的医术不错,能不能给大哥看看?” 秦正蓝先是一愣,接着从容一笑。“当然可以。”他起身从行医箱里拿出了脉枕放到桌上,秦正金自觉地将手搭在了上面, 秦正蓝问道:“哪里不好?” 秦正金瞬时脸涨得通红,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秦正蓝也不再追问,伸手沉心为他把起脉来。一只手诊完又换了一只手,过了有一刻多钟,秦正蓝收了手,又看了看舌象,才道:“命门火衰,心气不足。可是晚间房事不举?” 秦正金面色又是一白,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可,可能治?” 秦正蓝点头。“好治!” 秦正金惊喜地看着秦正蓝。“佑之,你帮大哥治治,这几日,我焦虑不安,几次去医馆又不好意思进去,左思右想,只能让佑之你帮我瞧瞧……。” 秦正蓝拿出纸笔,提笔写下了一张起阴汤加减方。交给秦正金,“四剂而阳举,再四剂而阳旺,再四剂举而不败。” 秦正金闻言瞪圆了双眼,问道:“当真?” 秦正蓝肯定地点点头。“十成把握。” 兄弟二人出来时,恰巧看到秦如来请秦正蓝去唐园用早饭。 秦正蓝问道:“大哥,不如一起?” 秦正金手里捏着折起的药方,低声回道:“不了,佑之,这事你可要替哥哥保密。” 秦正蓝点头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跟着秦如进了唐园。 大清早饭桌上的菜色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丰盛了。秦正蓝刚入座,安清莲赶紧给他舀了一碗汤。“才知道你喜欢喝汤。尝尝,厨房熬了一宿呢。” “母亲,早上吃不下这么油腻。” 安清莲道:“那就少来一点儿吧,你每日清早出去,入夜才回来,我只能早上叫你一起吃点饭了。” 秦其修也道:“佑之,吃一点,都是你喜欢的。” 秦正蓝皱了皱眉头,汤一入口,他便刚尝出了刘妈熬汤的味道。他放下碗,沉着脸问道:“你们去北郊了?派人跟踪我?” 秦其修道:“佑之,我们只是关心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问你时你什么都不说。” 秦正蓝放下碗筷。“所以呢?就派人尾随调查?” 秦其修也放下了筷子。“我说过,若是你想做什么事,我自会帮助你。但我给你的钱是希望你用在自己身上的,不是让你去资助他人开店。” 秦正蓝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这是你给的,还是收回去吧。” 秦其修的瞳孔缩了缩,垂下眼皮。“佑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秦正蓝冷笑道:“那是什么?我一直觉得这张银票揣在我身上辍得难受,不是您给了我这些钱,就可以随意地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若是我今日真的用了这银票,是不是那铺子的生意就得记到您的名下了?” 秦其修声音中透着寒意。“你说什么呢?我是你父亲!怎么就不能过问了?” 秦正蓝也不示弱,冷冷道:“父亲?我尊你一声父亲你才是。” 安清莲闻言立即祈求地按住了秦正蓝的胳膊。“佑之……你别恼,是娘的错,娘想亲近你,却不知道怎么办。” 秦正蓝缓缓地抽出胳膊。“互不干涉,自会相安无事。” 安清莲含着泪道:“佑之,娘只是想对你好,弥补这十几年对你的亏欠,难道我这也是错了吗?” 秦正蓝心中一软,嘴上却道:“我不是戏园子里被人捏在手里的影人儿。” 安清莲眼中闪过一丝落漠。“不是,自然不是,这十几年,把你送到幽州是迫不得已,哪个当娘的不想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呢,佑之,当初爹娘是想保住你的命,如今也是想让你好,吃好,睡好,心情好,除了想时时看见你,我别无所求。” 秦其修语气也软了下来。“佑之,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并无害你之意。” 秦正蓝长吁一口气,只道:“知道了。” 秦其修道:“佑之,我一故交来信说,可以去学他们制关东糖的方子。以前这些都是你大哥的事,现下他刚成亲,你就跑一趟吧!” 秦正蓝点头。“好。” 秦其修拿出一个写了地址的信笺,几张银票,连着秦正蓝还给他的那张,一齐推到秦正蓝的跟前。“关东多流寇,一路谨慎小心,临行前可以先向你大哥请教请教。” 秦正蓝应道:“好。” 北郊四合院 秦正蓝一进门钻进了屋子,躺倒在床上。魏玉堂应该是去了成衣铺,此时没在房里。刘伯看到秦正蓝进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心里便有些忐忑。他沏了一壶茶,敲门进了屋。“秦公子,茶水放桌上了?” “好。”秦正蓝并未起身。 刘伯又问道:“那……午饭想吃什么?” “随意。” “公子,是不舒服了吗?用不用叫大夫?” “不用。” 刘伯惶惶不安地带上门,想了想,急步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魏玉堂脚步生风地闯进了屋子,撞门声惊得秦正蓝一瞬间坐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像风一样卷到床边的魏玉堂。 “佑之,你怎么了?” 秦正蓝讷呆呆地道:“没,没怎么啊。” 魏玉堂手背试着秦正蓝额头上的温度。“像是发烧了吧?” 秦正蓝打掉额头上的手。“干什么呀?风风火火地吓我一跳!” 第66章 相思难,为伊消得人憔悴 魏玉堂看着秦正蓝红润的面色,舒了口气。“刘伯说你像是病了。” 秦正蓝没好气的道:“病什么病?我这身子骨像天天生病的样子吗?” 魏玉堂这才回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是怎么了,一脸的烦躁。” “有吗?” “嗯。” 秦正蓝起身也在桌边坐下,随手拿过魏玉堂倒好的茶,叹了口气。“我需要出门一段时间,大概一个多月吧!” 魏玉堂问道:“去哪里?跟你父亲一起?” “关东。有两个经常出门伙计跟我一起去。” “我也随你一起去。” “不用了,路太远,你看铺子吧。” “不成。我跟着你,关外多山,我也想去山里看看。” “那铺子怎么办?” “有掌柜。” 秦正蓝闻言粲然一笑。“那好,你若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习惯。” 魏玉堂点点头,嘴角也掠过一丝笑意。 秦正蓝道:“那你将铺子的事安排安排,咱们五六日后就出发了。” “好。” 秦正蓝盯着魏玉堂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哧一笑,惹得魏玉堂一怔。 秦正蓝歪着头笑眯眯地瞧着魏玉堂道:“玉堂,你还真是讨人喜欢,怪不得我那妹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魏玉堂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秦正蓝一本正经地道:“真的,前几日为了想嫁给你竟绝食了,只吊着一口气。若不是我去了,恐怕如今已经埋了。” “荒唐!” “是啊,都觉得荒唐,没想到那丫头如此固执。” 魏玉堂问道:“如今好了?” 秦正蓝眉头一挑,将头往前探了探,笑意盈盈地看着魏玉堂。“嗯,我替你应了这门婚事,她一高兴便好了。” 魏玉堂猛地站起了身,急道:“秦正蓝,你……你做事怎么如此离谱!” 秦正蓝仰头笑了起来。“诶,你急什么,我那妹妹长得还过得去吧,不是很丑。” “你荒谬!无耻!”说罢魏玉堂便要转身而去。 “诶,诶,等等!”秦正蓝一把拽住了魏玉堂的袖子。“我还没说完呢。” 魏玉堂转头怒气腾腾地看着他,秦正蓝憋着笑意道:“后来我觉得她实在配不上你,又反悔了。” 魏玉堂紧攥着拳头,咬着牙道:“秦正蓝,我若不是看在你先天禀赋不足……唔……” 话还未说完,秦正蓝便一个起身捂住了魏玉堂的嘴。“你这个呆瓜,你答应我不说这事了,你说话不算话!” 魏玉堂反握住魏玉堂的手一扭,又一个转身,便制住了秦正蓝。“你成日拿这种事打趣我,我为何不能说?难不成你真的是……” 秦正蓝跳着脚道:“魏玉堂你住嘴!你放开我!再不放我可点你的穴了?等你动不了了,我就将你绑回家交给秦娇儿……诶,疼、疼、疼、疼!” 魏玉堂推开了他,又慢条斯理地坐下,喝了口茶。“你恼羞成怒了?” 秦正蓝夺过魏玉堂手中的杯子。“这是我喝过的!” 魏玉堂眸色暗沉。“以后不准拿这种事打趣,一点都不好笑。” 秦正蓝揉着手腕道:“你这个呆瓜,头一次打架这么用劲儿,都扭疼我了,怎么?我说哪句话戳你肺管子了?” 魏玉堂看了他手腕一眼,眼见是已经红肿了一大片。“药房有针灸包,你自己扎几针吧。” 秦正蓝哼道:“不用,我回去让秦娇儿看看,万一跟你成亲了,一言不合便会挨打,也能叫她断了这念想。” 魏玉堂闻言眸子一动。“当真?若是管用,我现在将你的腿也打断,估计效果会更好。”说罢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擒住秦正蓝的脚。 秦正蓝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道:“魏玉堂,果然,为了你自己竟不顾我的死活了,我真是交友不甚。” 魏玉堂哼笑一声,转身开了门招呼刘伯去附近医馆买一盒活血化瘀膏来。 秦家大院青梅轩 秦娇儿的脸色还是有些憔悴,不过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此时正学着绣花,这针经常不听使唤,一不留神便会扎了手。旁边的小丫头看不下去了。“小姐,好了,咱不学绣花儿了,您看这手,扎得都是窟窿了。” 秦娇儿依旧一针一针地仔细绣着。“青兰,以前读书、写字、女红我都没学好,以后我要重新学起,做到样样优秀。” 青兰道:“小姐,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呢,再说,咱会一点就行了,做多了这个伤眼睛。” 秦娇儿道:“青兰,你知道吗?以前从没觉得我哪里不好,直到遇见了魏玉堂,爹娘只道魏玉堂与我门不当户不对,竟让我自己也认为我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认为只要爹娘首肯,我便能嫁给他,但却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原是我配不上他。” “小姐,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配不上他呢?” 秦娇儿声音中带着一丝伤感。“说了你也不懂。” “娇儿这是做什么呢?”说话间,苏锦珠迈门而入。 秦娇儿并没有停下手。“娘,我绣花呢,您坐吧。” 苏锦珠在秦娇儿身旁坐下,看了看她绣的花样儿,笑道:“你这针法不对,来,娘教你。”说着接过秦娇儿手中的绣绷。 “这花瓣要先用垫绣,你看,先用竖针垫绣几针,然后再这样横平针绣,就把竖针压在平绣之下了”,苏锦珠仔细地一针一针地演示给秦娇儿看。“怎么样,是不是漂亮多了?” 秦娇儿接过绣绷,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嗯,娘绣得真好。” 苏锦珠温和一笑。“想当年,你娘的绣功在滦州城里可是无人能出其右。” 秦娇儿摸着衫布上的花瓣。“想不到娘这么优秀呢,爹爹当初是不是因为你女红做得好才喜欢你的?” 苏锦珠眸光一亮,随后羞涩地笑道:“这个倒不知,不过婚后你爹曾说过,媒人说亲时拿给他的帕子,他之前从来没见过绣得那么活灵活现的鸳鸯呢。” 秦娇儿闻言涩然一笑,道:“小哥果然说得对。” 第67章 春风好,良辰美景奈何天 唐家大院,独留居 这是秦正金第二次敲开了独留居的院门,秦正蓝直接将他让进堂屋。 秦正金刚一坐下,便从腰间拿出一柄小巧的桃木剑,放到桌上。“佑之,传言关东地区成精的鬼物较多,这个送给你防身。” 秦正蓝拿起这柄小剑,剑身泛红,纹理清晰,看质地应该是百年的野生桃木,剑柄处的祥云龙纹刻得精细传神。虽是不太相信这些,秦正蓝对于秦正金送的这份心意还是表示了感谢。 秦正金道:“一路上要小心谨慎,虽说与你同去的秦意和秦祥都是有些功夫的,但万事还是指望自己才保险。这柄剑一定贴身收好,不可大意,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秦正蓝点点头。“谢谢大哥,我记得了。” “本来这趟应该是我去的,但你也知道我刚成亲……只能辛苦你了。”秦正金停顿了一会儿,脸上飞上一层红晕,又道:“你开的药很管用……这几日……我,我已经好了……” 秦正蓝看着秦正金绯红的脸颊,心道这秦正金都二十八岁了,脸皮还这么薄,难道是自己在医馆见的多了?并不觉得这种事这么难开口。他微笑道:“多吃些时日,会更好。不必担心,对身体不会有伤害的。” 秦正金红着脸点了点头。“你一路小心,等会儿父母亲都在,我就不跟着出去送你了。”说罢便起身告辞了。 明月阁 小文正在帮苏孜玉上妆,看着镜中充满笑意的眼睛。她笑道:“感觉小姐愈发的漂亮了呢,就像那早上还带着露珠儿的果子,连眼睛中都透着风情万种。” 苏孜玉绯红着脸啐道:“臭丫头,不害臊,在讲什么虎狼之词!” 小文拧开一盒药膏,边给苏孜玉的脖子、肩膀处涂抹边心疼地道:“姑爷也是,前几日垂头丧气的还以为他不喜欢小姐呢,这两日却是下手也没个轻重,看把小姐折磨的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好皮肉了。” 苏孜玉羞恼地道:“你再胡说休怪我缝了你的嘴,再将你赶了出去!” 小文忙赔着笑脸。“好好好,小姐,我不敢说姑爷坏话了。看来一见倾心真是敌不过日久生情,这刚几日,就满心满眼全是姑爷了?” 苏孜玉夺过小文手里的药膏。“行了,行了,堵不上你的嘴,你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涂。” “涂什么呢,这么香?”秦正金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吓了苏孜玉一跳,她转头看见秦正金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苏孜玉赶忙拉紧了领口,羞涩道:“你不是说去独留居了吗?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正金咽了口唾沫,哑声道:“只是叮嘱四弟出门的一些事情,说完便回来了。” 秦正金贴近了苏孜玉,鼻翼中传来一丝淡淡的幽香,他顿感口干舌燥,将鼻子靠在苏孜玉的耳旁,轻声问道:“玉儿,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苏孜玉躲闪着耳旁的酥麻感。“是,是药膏……” 秦正金双手环抱上苏孜玉,调笑道:“不对,是你的体香,玉儿……”秦正金的呼吸渐促,环抱的双臂也用上了力气。 苏孜玉脸已烧得通红,她急促喘着气道:“夫君,夫君,你先放开我,现在还是早上……” 秦正金轻轻地含上了苏孜玉的耳垂,轻轻地啃咬着,一股股热气和喘息声不断地冲进苏孜玉的耳膜。她轻轻扬起了头,双手却是抗拒着秦正金的束缚。“夫君,一会儿该来人了……” 秦正金紧紧箍住苏孜玉不安份的双手,口中没停,含糊地道:“不会,他们都去门口给老四送行了……玉儿,你真香,玉儿,我想你了……” 苏孜玉闻言立时清醒了一半,她要挣脱开秦正金,却是没那么大的力气,只得乞求道:“夫君,我身上的伤痕还没消,你就别……啊……” 苏孜玉的话还没说完,秦正金一把将她抱起扔到了床上,随后覆身而上,一手轻轻摩搓着苏孜玉的后颈,一手去解她的腰带,秦正金呼吸越来越急促,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眼中充斥着压制不住的欲望。“玉儿,我会轻轻的……” 秦家大院门口 秦正蓝向门口的众人行了一礼,便利落地跳上了马车。身后安清莲一句句的叮咛隔着帘子传进车厢里,秦正蓝却是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次出门秦正蓝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和几瓶常用的金创药,避障丸,五苓散等。秦正金送他的那把桃木剑他嫌硌腰,也一并装在了包裹里。 通往城外的岔路口,有一男子长身而立,望着疾弛而来的马车,正是一袭轻装的魏玉堂。秦祥“吁”地一声勒住缰绳,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魏玉堂的身旁。魏玉堂并未多言,直接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秦正蓝侧躺在内,支着胳膊面带笑意地看着他。“玉堂,还是这双马双辕的车躺着舒服。” 魏玉堂将包裹放在身后,靠坐在一旁,道:“带着针包没有?小心一会儿晕车。” 秦正蓝讪笑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上次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晕的。来,你也躺这儿歇会儿。” 魏玉堂瞥了一眼。“不用,我身体好,没那么累。” “哟,怎么听着这话里有一股子邪火呢?”秦正蓝起身盘腿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魏玉堂。 “并没有。”魏玉堂只用余光扫了一下秦正蓝,便轻轻阖上了双眼。 秦正蓝没有退缩,他蹭到魏玉堂的身侧,敲打着他的双腿道:“让我猜猜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等得久了,腿站麻了?不过这真不能怪我,是大哥一早便敲门找我说了些有些没的注意什么的,我都已经很长话短说了。” 看魏玉堂还是默然的闭着眼睛,难道是猜错了?应该不会,他问道:“玉堂,你几时在这里等的?” “卯时一刻” “唉哟,现在已经巳时了,玉堂你等了两个多时辰了?”秦正蓝加快速度紧捯饬着手给魏玉堂敲腿。 第68章 南风吹,男儿有志在四方 “是我错了,昨日我应该叫你一起回来住的,本来是觉得秦家太乱怕你烦心,没想到失策了,对不住啊,玉堂,别生气。” 魏玉堂将他的手拿开。“我不喜欢生气,你过去躺着吧。” 秦正蓝闻言也不再闹腾,依言又躺下了,他问道:“玉堂,成衣铺的事都安排妥了?” 魏玉堂点头。“嗯,现如今经营已经平稳,做成衣的人也逐渐多起来,便又雇了两个裁缝,胭脂水粉还是以玉子膏为主,这几天我已经调制出了近两百份香膏,想来出门两个月也差不多够用。另外我又给幽都的那个摊主写了信,给了铺子的地址,告诉他可以来铺子里取玉子膏。” 秦正蓝的嘴都咧到了耳根。“玉堂,你就是个做生意的天才!” 魏玉堂斜睨了他一眼道:“今年多雨,雷也多,你少说些违心的话。” 秦正蓝道笑得眉眼弯弯,他从包裹里摸出那把桃木剑,拿在手里咻咻地砍了两下。“看,我有这避邪神剑,想来也能替我挡一挡雷。” 魏玉堂饶有兴致地接过这柄小剑,细细地观摩了一会儿,又还给秦正蓝,问道:“你父亲的给的?” “大哥给的。” 魏玉堂有些意外。“很难得,是百年雷击桃木所制。” 秦正蓝挑了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魏玉堂道:“我也有一把,师傅送的。” 秦玉堂抚摸着这把木剑。“没想到秦正金竟舍得。” 魏玉堂眼神黯淡了下来,轻声道:“佑之,你家人对你都很好,爹娘也很心疼你。” 秦正蓝眨巴眨巴眼睛。“这两口子跟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开始我还心软了,关门时瞧见两人在那挤眉弄眼的,哼!成日就商量着怎么拿捏我。” 魏玉堂闻言有一丝诧异,他想了想又道:“应该是关心你吧。” 秦正蓝不置可否,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怕惹得魏玉堂伤心。 秦家大宅 唐园 秦其修正坐在桌边两手按揉着太阳穴,这半个月秦正金的婚事,秦正蓝突然在北郊置办的宅子铺子,一件一件的事情弄得他有些焦头烂额,尤其是秦正蓝这孩子,又固执又不服管教,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一副任何事都与你们无关的样子。 安清莲拿了一碟点心,放在桌上。“早饭吃得匆忙,你吃块点心吧。” 秦其修摇摇头,看着安清莲道:“吃不下,怪不得你爹说佑之的性子像你,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安清莲不满地道:“我怎么了,我陪你演这出戏,佑之还不领情。咱们就真真切切的对他,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罢了,你偏要管,偏要管,管不着你自己倒生气了,我跟你说,这孩子要真的再和我生分了,我可不依!” 秦其修无奈。“你就惯着他吧,自己在外面为所欲为,早晚惹出事来!” 安清莲红着眼。“我就惯着怎么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十七岁跑这么远嫁给你。这十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刚进门我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便帮你细心教养着两个十来岁的儿子,而我自己亲生的儿子却丢在幽都闯生死关,反正我不管,以后我宁可失了与你的夫妻情份,也得要这个儿子。” 秦其修眼见着安清莲又要掉泪,他声音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清莲,为夫知道你的委屈,好啦,以后只要佑之不过份,咱便由着他来,行了吧?如今阿金成也婚了,等阿玄和佑之也成婚后,咱们便什么都不管了。” 安清莲哼道:“你成日里光说些空话,到时候一句话便又反悔了。” 秦其修被戳破了旧事,讪笑一声。“不会的。我都一把年纪了,管得再宽能宽到哪儿去呢?” 安清莲又道:“佑之他没出过远门,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便决定让他出去,这一去最少俩个月,若是有个意外,我担心他……” 秦其修摇摇手。“诶!你这就多虑了,这条路阿金从十六岁开始跑了不下十次了,跟去的秦意和秦祥也是往日跟阿金跑惯了的。你放心好了,走官道不会出什么事的。他已经十七了,不让他做些正事,将来家里的铺子他管不来的。” 安清莲暗然道:“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这一路的颠簸……” “男儿有志在四方,只有出去闯荡才能成长,你不能一天到晚将他护在身边吧?”秦其修道:“哦对了,阿金他们两口子……你过问了没?” 安清莲闻言脸一红。“前两日小文将一枚染了落红的元帕交给了琥珀,我也没再说什么,我是个后母,你别总让我管这些事情。” 秦其修叹道:“那就好,阿金年近三十了也没能成个媳妇,说这个媒费了多大的劲,真怕会闹出什么差子。” 明月阁 房门外,丫头小文提着食盒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饭菜也重新热了两次,早上起来苏孜玉和秦正金二人都没用饭,这眼见着都快午时了,这房门还是紧闭着,小文等也不是,走也不是。 红罗账里,暖香软玉。秦正金贪婪地看着怀里香汗淋漓,面露疲色,已经沉沉睡去的人儿,将苏孜玉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的颈项,肩头,胸口,小腹……借着账帘透进来的微光,也能清晰看见她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 秦正金在枕头下摸出一盒药膏,沾在指肚,抹在那些红痕上,又轻轻地晕开按揉着。他小心地将苏孜玉翻了个身,苏孜玉整个后背上也是一片大块的青紫色。 秦正金心中有些懊恼,心疼地摩挲着,苏孜玉似是有些吃痛,偶尔嘤咛出声,这一声一声就像是小猫的爪子般一下又一下挠在秦正金的心上,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感觉麻酥酥的,他呆呆地看着苏孜玉细滑的脊背,心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喉结一阵滚动,终是没忍住,欺身而上,苏孜玉一声痛呼,睁开迷蒙的双眼,正对上秦正金热切的眼神,那眼神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瞬时便将她吞噬。 第69章 关东城,未曾谋面先吊唁 秦正蓝的马车一路朝着东北方向而去,四人晓行夜宿,行驶了二十多天,马车终于进了关东地界。这二十多天的颠簸,秦正蓝和魏玉堂的精神也都有些萎靡,秦正蓝晕车,多半时间是在睡着,魏玉堂则是坐在一侧看书。 “小少爷,咱是直接去卢家,还是歇一晚明日再去?”帘子外秦意的询问的声音响起。 魏玉堂闻言,拍拍睡得正香的秦正蓝。“佑之,醒醒了!佑之!” 秦正蓝迷茫着双眼,问道:“怎么了?” 魏玉堂道:“快到了,秦意问你话呢?” 秦正蓝坐起来,搓了搓脸,掀开车厢帘子,问道:“秦意,到哪儿了?” 秦意道:“小少爷,已经进了长白府地界了。咱们是先歇脚还是直接去卢家?” 秦正蓝看了看天色,快到午时了,他道:“找个离卢家近一些客栈歇了吧,明日再去。” 秦意应了一声“好嘞!”便驾着马车熟悉地拐进一条街道。 第二日一早,秦意又来敲秦正蓝的门,秦正蓝还没清醒,眯着眼睛起床去开了房门。秦意躬身问道:“小少爷,辰时了,咱们要不要去卢家?” 秦正蓝道了句:“我以前没来过,别惊扰了人家,这样,你先送张拜贴过去。”说罢又趴在床上倒头睡去。 过了不过两刻钟,秦意又火急火燎地闯进门来。“小少爷,小少爷,不好了,卢家死人了!” 秦正蓝瞬间清醒,急道:“死了?谁死了?” 这时隔壁房间的魏玉堂和秦祥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 秦意喘着气道:“我去卢家,刚到门口便看到正在办丧事,我没敢进去。听街坊们说是横死,仵作都来查验过了。” 秦正蓝脑袋里空白了一会,他瞧瞧魏玉堂,又瞧瞧秦意和秦祥。“是卢家?谁死了?” 秦意道:“秦老爷。” 秦正蓝起了身,坐到桌旁。问秦意和秦祥:“那咱们现下应该怎么做?” 秦祥想了想,道:“照礼应该备办香烛纸供,前去叩拜。” 秦正蓝点头。“那你便去置办吧。” 秦正蓝转头又对秦意道:“你去备二百两银子,等秦祥回来你二人跟我一同前去吊唁。” 二人答应着出了门。 “玉堂,这次来的不是时候。恐怕得耽误些时日了。”说道秦正蓝又掐着手指算了算,“时间有些紧,我还得回去参加师姐的婚礼呢。” 魏玉堂凝眉思索了片刻。“过了头七,咱就可以去拜访了,不过就几日的功夫,回去走快些,应该不会耽误事儿。” “嗯,玉堂,一会儿秦意、秦祥跟我去吊唁,你就不必跟我去了,到那还得行礼叩拜的,麻烦,时间不会很长,我也就回来了。”秦正蓝换上了一身素白色的袍子。 魏玉堂点点头。 卢家 秦正蓝身着素服带着秦意和秦祥到了卢家。卢家门口一盏白灯笼,外墙根靠着各种纸糊的车、马、牛、房子,和童男童女的纸人儿,门牌上挂了白布。秦意报了家门,被一伙计引进院内,院里各屋门口也挂了白布,白花,挽联。正堂屋正中一方黑漆棺材,棺材前一个大缶,里面燃着烧纸,两侧是身披孝服的夫人和儿孙们。 只听门侧一人高声喊道:“唐都秦家公子前来吊唁!” 闻言刚才还抽泣的众人瞬时高声痛哭起来,秦正蓝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躬,孝子贤孙回礼,接着卢家的大少爷卢鹏上前招呼,当他看到来人不是秦正金,稍一愣神,秦正蓝则看出了他的疑虑,便道:“接到卢伯伯来信邀约,大哥临时抽不出身,便让我代替前来,不成想却无缘见到卢伯伯一面。” 卢鹏点点头,双眼又泛了眼泪。“家中有丧,不便待客,请问公子大名?” 秦正蓝躬身道:“秦家老四,秦正蓝。您节哀,我过几日再来看望夫人和公子。” 双方客套几句,秦正蓝便告辞回了客栈。 “玉堂,要不这几天咱们俩去山上逛逛?”秦正蓝进屋先净了手,擦了脸,脱了外裳,在包裹里重新找出一套长衫换上。 魏玉堂回道:“往北走便是长白山,离得不远。” “那咱们这就走吧!” “总得带些干粮吧,进山若是往里走,估计有三四日才够。” 秦正蓝开了门,往隔壁喊了声:“秦意!” 不一会儿,秦意便进了门。“小少爷,有何事吩咐?” 秦正蓝道:“我和玉堂出去逛逛,你二人在客栈守着,最多六七日我也就回来了。” 秦意闻言面露难色。“小少爷,老爷吩咐了,让小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秦正蓝皱了眉,眼中闪过丝丝怒气。“我有手有脚,用得着你们跟着吗?我现在去茅厕,你去不去?” 秦意忙道:“不是,小少爷,怪我没讲清楚,是老爷怕您有什么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你二人在这守着,别到时候卢家来人时找不到人,耽误了正事儿。” 秦意小声应道:“是,小少爷。” 秦正蓝又道:“下楼去帮我包两包点心上来。别惹我生气,气出病来你会治吗?” 秦意垂着脑袋下了楼。 秦正蓝拎起包裹,拽着魏玉堂就出了门。“客栈里有点心,带点就行,你去房里收拾包裹。” 二人出了客栈,一路东南方向走,秦正蓝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唯恐秦意和秦祥跟过来,魏玉堂在街里的成衣铺买了两个斗篷装进了包裹,道是山里冷,御寒用。 出了镇子,远远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峰,峰峦叠嶂,衬着天上漂浮的白云,更显得巍峨雄伟。虽是见着山似乎就在眼前,却又步行了有十多里路,才堪堪到了似是山脚的丛林密集之处,内有一条湍急的小河蜿蜒而下。 秦正蓝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苦笑道:“俗话说得没错,真是望山跑死马,眼见着山就在眼前,竟走了这么久。” 魏玉堂点头。“我也累了,咱们歇一会儿再往里走。” 秦正蓝找了一块大石头,躺下来。“玉堂,道家不是有个太白金星吗?是不是就住在这山上?” 第70章 长白山,清影灼灼隐绿桠 “不是。关东地区不兴道教。”魏玉堂也在旁边坐下。 “太白金星是哪个太白?” “相传是中土一带,我也不甚了解。” 二人歇了一会儿,便进了林子。林中又是另一个景象,满坡的叫不出名的植被,各种奇花异草,林茨密集的白树。河流平缓处蒸腾着一阵阵雾气笼罩在密林之中。 渐渐往里走去,刚开始还偶尔有人行过的痕迹,慢慢的到里面,杂草间便一点路都没有了。 秦正蓝挽起了衣角,向坡上走,“玉堂,你看山梨树!”秦正蓝在一棵十来米高的梨树前停了下来,树干粗壮,枝桠遒劲分散,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秦正蓝伸手摘了一颗山梨果,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嘴里一阵麻木,味道酸涩难吃。他冲着魏玉堂尴尬地一笑,扭头又接着往前走。 “玉堂,你看山葡萄!” “玉堂,你看红松!” “玉堂,你看樾桔!” …… 秦正蓝一路走着,一路惊奇地给魏玉堂指着每一棵植株。魏玉堂一步一趋地跟在秦正蓝身后,也没答话,只是发现自从秦正蓝尝了那山梨果后就再也没往嘴里放任何果子了。 “玉堂,你说这山里怎么像没人进来的样子?” 魏玉堂拨开偶尔挡在身前的树枝。“传说这长白山是龙兴之地,听闻建朝之初,为了护佑这龙脉,便将此地封禁。现在虽说有不少人迁来此地居住,想必是也不敢随意进山吧。” “只是为了保护龙脉?那派人镇守岂不更保险吗?” “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 “应该是为了稳固江山,怕在这边境有人与外族内外勾结吧。” “玉堂,你看红景天!山参!玉堂你快看!”秦正蓝的语气逐渐兴奋起来。他蹲下身子查看着植株的大小,叶片长短。“玉堂,这些草药都有些年份了。” 魏玉堂问道:“采一些吗?” 秦正蓝笑笑。“等回来再说,先往里面走,里面应该更多一些。” 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到了山腹,天已经暗了下来,风也急了。 秦正蓝瑟缩着道:“也亏得太白金星没住在这儿,这七八月的天都这么冷了,长年住着估计会得风湿症的,怕是神仙也抵不住啊。” 魏玉堂从包裹中拿出披风,给秦正蓝披上。“这长白山顶的积雪长年不化,日落之后自然是冷的。” 秦正蓝裹紧了披风。“马上应该就到山顶了吧?这地方已经分外冷了。” 魏玉堂看看天色。“咱们走了差不多有四个时辰了,应该是距山顶不远了,今晚就在这里先歇了吧。”说罢,他从附近捡了一些枯树枝,在包裹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起了一堆篝火。火焰上招了一群群的小蠓虫,绕着二人转着飞。 “今天先凑合吃点干粮,明日给你打野兔子吃。”魏玉堂翻出干粮和水囊,递给秦正蓝。 秦正蓝只吃了一小块干粮便没了胃口,他只道:“留着肚子明天吃烤野兔。” 魏玉堂掰了一块干粮扔进嘴里。“是歇在树上,还是移了火堆躺在地上?” 秦正蓝看了看十多米高的白桦树,笑道:“就在树边靠会儿吧,上树我怕睡着了掉下来。” 魏玉堂将火堆往树根处移了移,二人靠在树旁,等天完全黑了下来,火也快灭了。 “佑之!佑之!”魏玉堂突然推了推秦正蓝,低声急切地唤着他。 秦正蓝掀开蒙着头的斗篷。“怎么了?” 魏玉堂指着前方沉声道:“你看前面!” 秦正蓝定睛看去,只见密林间似是有一簇簇淡蓝色的火焰,就像是坟地中经常会出现的鬼火一样。他轻轻起身想要过去查看,却被魏玉堂伸手拽住。“情况不明,别去。” “咱们就是从那儿过来的,我带着桃木剑呢,没事儿,过去瞧瞧。” 秦正蓝起身往那鬼火方向走去,魏玉堂也跟在身侧,到了一簇闪光处。秦正蓝俯身一瞧,见一棵黄绿色茎枝,他徒手扒开一层土,便摸到了一块根茎,心下已是了然。他想吓一吓魏玉堂,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就在魏玉堂轻声唤了一句“佑之?”的时候,他攥着那棵天麻苗“啊~啊~”惊恐地叫了两声,还没等他有别的反映,魏玉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抓住了他的后脖颈,一下子便将他甩到身后,接着亮出了手中的匕首,戒备地对着刚才秦正蓝俯身的地方。 “哎哟,咳咳,玉堂,咳咳咳,你这个莽夫,哎哟,疼死我了,我的屁股!”秦正蓝抚着自己的屁股直喊疼。 魏玉堂退到秦正蓝的身侧,眼睛仍是没离开刚才的目标。 秦正蓝伸出脚给魏玉堂踹得一个咧咧。“还不扶我起来,哎,哎,我的屁股,疼死了!” 魏玉堂转身看着秦正蓝,问道:“刚才是什么?” 秦正蓝亮出手中的天麻苗。“这冒着火光的是天麻苗,我就是想吓你一下,谁知道你……哎哟,快扶我,你这个呆瓜!” 魏玉堂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秦正蓝轻轻扶了起来,搀着他走回火堆旁坐下,屁股刚一沾地,秦正蓝又疼得“哎哟!”一声,他没好气地甩开魏玉堂的手。 魏玉堂却也没说什么,又起身捡了些干树枝,点燃了火堆。火焰照耀下,秦正蓝正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和后腰。魏玉堂微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上前蹲在秦正蓝身侧,上手给他揉着后腰,语气中略带着责备。“你也不说一声,我以为你被什么东西咬了呢!” 秦正蓝瞪着他道:“被啥东西咬了也没有你摔得重啊?下手咋没个轻重呢,这一下差点儿给我摔得背过气去。” “对不起。”魏玉堂面现尴尬,手下放松了力道。 秦正蓝听到魏玉堂如此一说,心里知道是自己先惹起来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道:“下次对我下手轻点儿,我这身子骨儿哪禁得住你这么摔打?” 魏玉堂轻声回道:“是,以后不摔你了。” 第71章 惨戚戚,何恨憔悴在山中 山里的早晨湿漉漉的,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儿,秦正蓝被鸟儿啾啾的鸣叫声吵醒,鼻翼中传来一阵阵肉香,他惊喜地睁开眼睛,见身上盖着魏玉堂的斗篷,魏玉堂则在昨日的火堆上又重新燃起了火,火上烤着一只野兔子,他挪到魏玉堂身边,称赞道:“真香,玉堂,你早上打的?” 魏玉堂点点头。“刚才去旁边练功,看到的。往东走,有条溪,你去洗洗脸,回来也就熟了。” 秦正起身往东走去,此时应该还未到辰时,大山里烟雾缭绕,繁盛的树木都笼罩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远处的景象看不清楚,只见得迷迷茫茫似是山壁陡峭,又似十里瀑布倾泻而下。 秦正蓝向东走了不远,便见一条溪流蜿蜒而过,他蹲下身鞠起一捧水扑到脸上,山水凛冽,入口甚是甘甜,溪水里偶尔游过几条小鱼,急切地煽动着尾巴。 秦正蓝洗了脸,漱了口,踌躇了一会儿,真想跳进这溪水里洗个澡,奈何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又怕魏玉堂会担心,只得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魏玉堂的兔子也烤好了,拽了一只腿递给秦正蓝,秦正蓝咬了一口,油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他不住地叹道:“玉堂,真香!” 魏玉堂撕了一块肉扔进嘴里,一挑眉,对自己的烤野兔子的手艺也很是肯定。 秦正蓝抹了抹嘴角的油。“玉堂,一会儿咱还往山顶走吧,这条山脉太大了,要想真的游遍,估计没有半月时间下不来。” 魏玉堂伸手指着右侧。“往东南方向,应该有一条瀑布,我往那里走了一小段路,听到了水声。” 秦正蓝恍然。“哦?远远望去,我以为是陡崖呢。那咱们就往瀑布那看看去!” 二人穿过树林,一路朝着东南方绕过去,秦正蓝依然是走在前面,不时地分辨着各种草药,一边分神听着瀑布的响声。 “佑之,该往南走了吧?”魏玉堂提醒道。 秦正蓝伸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还得往前走呢。” “玉堂,来,你看。”秦正蓝指着一根人参苗。“身上有红绳吗?” 魏玉堂摇了摇头。“没有。” 秦正蓝想了想,将手腕上的串珠摘下来套在了人参苗上。 魏玉堂疑惑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秦正蓝蹲下身子。“这棵人参至少百年了,省得它跑了,传说百年的野山参会跑,抓不到的。没有红绳,勉强用这桃木手串试试。” 秦正蓝顺着枝茎挖开地面的浮土,指着露出来的芦头。“玉堂,你看,这样的圆芦头都是年份很长的了。” 半晌,这棵人参终于被挖了出来,参体不大,腿呈人字形,总归也就二两多,根须却是很长,有将近两尺。蓝正蓝捏着这棵人参,笑道:“这是大补的东西,关键时能吊住一口气,可值钱了,嗯……估计能换一套房子,玉堂,送给你了。” 魏玉堂板着脸道:“我没用,你自己留着吧。” 秦正蓝嘻嘻一笑,将人参塞到了魏玉堂的手里,又将手串重新套在手腕上。“看来这道士送的手串果真是好东西。” 又走了有十里路,瀑布的水声却是越来越小了,秦正蓝讷讷地道:“玉堂,走错路了……” 魏玉堂早就料到了一般。“无事,这边离山顶的路近,风景也好。咱们下山时再去看瀑布。” 秦正蓝等着魏玉堂追上他的脚步。“你带路吧,我听你的。” 魏玉堂笑道:“我又不识得草药,你在前面走好了。”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午时便到了山顶,一面是丛林密叶,一面是悬崖陡壁,远远望过去,真是有‘会当凌绝顶,一揽众山小’之感。 “玉堂,你看,瀑布在那里,下面有一池清潭,真美。呵呵,等下了山去那潭里洗个澡去!” “砰!砰!”两声巨响突然响彻在山林之中,秦正蓝和魏玉堂吓得转身向密林中望去。 秦正蓝急道:“玉堂,什么声音?” “不知。”魏玉堂立时将秦正蓝护在了身后。 “呯呯!呯!”不一会又传来了三声响,接着密林里传出了一阵骚动,一只黄纹白睛的老虎窜了出来,看到二人,张着虎口,直奔而来。 魏玉堂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原来是头老虎!后面可能还有猎户追赶!” 秦正蓝则是拽了拽魏玉堂的衣角。“玉堂,咱们快跑吧!” 二人看向四周,却是没有有力地势,他俩站在一处突出的崖壁,后面是悬崖,左右紧邻峭壁。 呼息间老虎已是近在眼前,二人被逼得一步一步后退,秦正蓝一个不慎,脚下一滑,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便摔下了山崖。魏玉堂转头不见了秦正蓝,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跃了下去,伸手想要抓住急剧下落的秦正蓝。 当秦正蓝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身下一片柔软,他动了动身子,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呆愣了会儿,他才猛然起身,这才看清了他身下压着的正是魏玉堂。 “玉堂!玉堂?”秦正蓝拍了拍魏玉堂的脸,魏玉堂却毫无反应。他哆嗦着伸手探了探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秦正蓝深呼了几口气,提着力气检查了魏玉堂的浑身各处,发现他是摔断了右腿,小腿的骨头支了出来。 秦正蓝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地形,见他们掉到了山腹中的一片平台,往里面还有一个不大的洞口,他进到里面,一股子动物皮毛的味道。他又出了洞口,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柴,掰了四根又粗又直的树枝,他在魏玉堂身边跪坐下来,从包裹里找出火折子,点了一堆火,又将身上的长衫下摆撕了几根布条。 秦正蓝连着拍拍魏玉堂的脸,唤道:“玉堂?玉堂?”见还是没有反应,他只能将匕首的刀鞘塞到魏玉堂的嘴里,轻声道:“玉堂,你忍着点儿,我将你的腿复位,这伤不能拖着。”说罢,他将一只腿压在魏玉堂的大腿上,两只手搬起他的小腿,一个用力,身后也传来了魏玉堂“啊!”的一声大叫。秦正蓝一边念叨着:“好了,玉堂,这就好了,马上好了……”一边手下不停,将树枝固定在小腿四周,又用布条紧紧地捆住树枝和小腿。 第72章 不自支,奈何病痛妨行步 这一会功夫秦正蓝已是满头大汗,他转身将魏玉堂嘴里的刀鞘取出来,给他擦了擦额上因疼痛而浸出的汗珠,不住地安慰道:“玉堂,好了,没事了……” 天上淅淅沥沥地滴下了水滴,不知是更深露重,还是下起了小雨,秦正蓝又赶忙将魏玉堂抱进山洞,也将火堆移到洞内。他看着魏玉堂的脸,此时又密密地冒出了汗珠。 秦正蓝将包裹枕在魏玉堂的头下,又把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了他的身上。一边用袖口给他擦着汗,一边轻声道:“玉堂,你忍忍,我去给你找药。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拿着火折子出了洞口。 过了有两三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秦正蓝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洞里,看到魏玉堂身边爬了不少蜘蛛蚂蚁和小虫子,秦正蓝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他一边抹着泪一边点着了干柴,将周围的虫子赶走。 秦正蓝把旁边的十来株草药拿过来,“接骨草、巴戟、续断、丁香……”秦正蓝仔细分辨了一遍,摸摸包裹里也找不到什么器皿可以捣药,便一狠心将各种草药分别咬了几口在嘴里嚼了起来,半晌,他吐出嘴里的药,喃喃道:“玉堂,对不起了,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嫌弃我,就凑合着吃吧。”说罢便将一口草药分着塞进了魏玉堂的嘴里,又将水囊拔开,一口,一口地将药沫顺了进去。 约有半个时辰,药喂完了,秦正蓝喘着气,感到身心疲惫,他抚摸着腕上的手串,委屈道:“外公,佑之想你了,若是你在就好了,玉堂的伤肯定好的更快。”秦正蓝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却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迷蒙间,一个老道士来到秦正蓝的身边,唤道:“佑之小少爷?” 秦正蓝疑惑地看着这个老道士,白眉白发,留着胡须,一身粗布衣袍,看起来邋邋遢遢的,他问道:“你是谁?怎么认识我的?” 老道士憨憨地笑着。“你我有缘,早就认识了。” 秦正蓝道:“我怎么不不记得你?” 老道士笑道:“佑之,你这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秦正蓝惊道:“啊,你便是那个游方道士?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老道士敲了敲秦正蓝的头。“佑之小少爷,莫多说了,你受了伤,失血过多了。还不快快醒来包扎上伤口,要不然就没命了!还不醒来,快醒!”一个“醒”字似乎在秦正蓝的脑袋里炸裂开来,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只不过眼前一阵旋转,又闭了闭眼,才勉强好了一些。 秦正蓝再睁开眼时,看到了魏玉堂的脸庞,他正拿着水囊给自己喂水,秦正蓝一笑。“玉堂,你醒了。” 魏玉堂点点头。“饿了吗?” 秦正蓝坐起身,看看外面的天色,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一低头又看一眼自己下身的衬裤被脱了下来,一条腿连着脚上全是血迹,大腿上已经被包扎上了。 “我刚刚给你包扎好,还没来得及换上裤子。”魏玉堂解释道。“包裹里有金创药,给你上过了。” 秦正蓝没说什么,拿起早晨吃剩的草药递给魏玉堂。“你自己再嚼了吃些,治骨折的,你骨头折了。”说完从包裹里找出件衣裳,自己穿上了,伸腿时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心道昨日竟然没发觉。要穿鞋时,秦正蓝嫌弃地撇了撇嘴,整个鞋子全被血染红了,就连洞里也都是他的血脚印。此时又是一阵眩晕袭来,心里突突地跳,秦正蓝知道是自己失血过多了,他轻轻地躺下,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拿起魏玉堂剩下的一块葛根,吃了几口,侧身瞧着魏玉堂,问道:“腿还疼吗?” 魏玉堂摇头。“不疼。” 秦正蓝歉意地道:“你的腿,估计是我砸的,醒来时我正趴在你身上,我还以为你断了气呢。” “我经常练功,摔一下没事的。” 秦正蓝又道:“咱们得换一个地方,我怕这个洞是那只老虎的。” 魏玉堂闻了闻味道。“不是老虎的,这味道像是狐狸,不过应该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味道已经淡了许多。” 秦正蓝嗤笑道:“你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魏玉堂则道:“我应该属鼠。” 秦正蓝闻言讪笑了一声,坐起了身。“你自己呆会儿,我出去给你找点吃的。” 魏玉堂拦住了他。“别去,你失血太多,出去危险。包里还有些点心,凑合吃一些。”说罢魏玉拿出点心包,打开一看,里面都碎成了渣渣。他愣了一下,还是递给了秦正蓝。“还可以吃。” 秦正蓝拿着这包点心,正不知如何下口之际,突然听见外面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二人对看了一眼,立时闭了嘴,魏玉堂想起身,被秦正蓝一把按在那里。秦正蓝也没管自己没有穿鞋,迅速地起身躲到了洞口后面,他示意魏玉堂闭上眼睛,自己则是一动不动,连呼吸都闭住了。 不一会儿,洞口探进一个小脑袋,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毛色火红,像一团火焰,黑亮的鼻头不停地蠕动着,是一只狐狸!它似乎是闻见了洞里的血腥味,在洞口瞧了半天,不时地晃动着蓬松松的长尾巴,它见魏玉堂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轻身一窜,便要进洞,秦正蓝看准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飞脚踹了过去,那狐狸嚎叫一声跌下了崖壁。秦正蓝脑袋瓜里一阵眩晕,一瘸一拐地走回到洞里,魏玉堂惊道:“佑之,你伤口撑开了!” 秦正蓝低头一看,大腿上又是殷红一片,他跌倒在地,喘了一会儿,才坐起身来,魏玉堂已经从他的包裹里拿出一件新的里衣,用力撕成了几片,连着金创药一起递给了秦正蓝。 秦正蓝似是已经没了力气,哆嗦着手解开了大腿上的布,露出一条半尺长,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像是锐利的石头划伤的,他刚撒上药粉,还没来得及缠上布,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73章 有患疾,君子贵人而贱己 秦正蓝的脑袋昏昏沉沉,那老道士又来到了他的梦里,不同的是这次拄了个拐杖,扶着腰。颤巍巍地低头查看了秦正蓝一眼,用手弹弹他的脑壳儿。“臭小子,怎么这么脆弱?这一天的功夫晕了两回了。” 秦正蓝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老道士。“你怎么又来了?我是想我外公,又不是想你,怎么总是梦到你?昨日还管我叫佑之小少爷呢,今儿怎么火气这么大?” 老道士哼道:“我来看看你还活着没?” 秦正蓝连啐了几口吐沫。“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 “我是实话实说,你再不起来,这口气就没了。”说完老道士又掴了他一巴掌。 秦正蓝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见魏玉堂正拍着他的脸唤他。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嘟囔道:“玉堂,你再拍我的脸就肿了。” 魏玉堂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正双眼通红的看着他。“佑之,你是醒了吗?” 秦正蓝哼道:“睡个觉都不消停。你叫我干嘛?” 魏玉堂不自然地笑了。“叫你起来吃点东西……” 秦正蓝吧嗒吧嗒嘴,问道:“玉堂,你是不是往我嘴里喂点心了?” 魏玉堂点了点头。秦正蓝哭笑不得道:“我醒了自会吃,你这么心急干嘛?” 魏玉堂道:“你已经昏睡了三日了。” 秦正蓝心中骇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三日了?快,我看看你的腿!” 魏玉堂往后缩了缩。“我没事,你先喝点水,吃点东西。” “不饿,来,先给我看看,复位得怎么样?”秦正蓝不由分说地移过魏玉堂的腿,小心地摸索着。“你是不是乱动了?”说着解开绑腿的布条,说了句“忍着点。”话音刚落,大拇指用力一按,只感觉魏玉堂一个哆嗦闷哼出声,秦正蓝闭了闭眼,又将布条麻利地绑了回去。 “只能躺着,一步不准乱动。”说完秦正蓝也躺了回去,胸脯急剧地起伏着。过了一会儿,他哑声道:“玉堂,你再不好好养着,以后便是铁拐李了。” 魏玉堂无言以对,只能闭眼休息,刚才那一下,他又疼得满头是汗了。 秦正蓝歇了一会儿,便坐了起来,拿起水囊想喝口水,只见水囊里的水是满满当当的,又见旁边的地上有许多葡萄皮,他道:“魏玉堂,你疯了?” 魏玉堂咬着牙忍着腿上传来的巨痛。“我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是拄着树枝,这条腿没用力……” 秦正蓝喝了几口水,又将石头上放着的点心渣吃了。缓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又有了些力气,他解开自己腿上的布条,看到伤口长得很好,上面散着干药粉,布条上也没有了血迹,知道他昏迷时定是魏玉堂按时给他换了药。复又躺下了,轻声道:“玉堂,你不要再动那只腿了,我如今伤好了,你便好好养着,别落下残疾。” 魏玉堂回道:“好。” “你若是再错位了,复位时一次比一次疼。你可以练练内功心法,肾主骨,骨生髓,髓生血,血养筋。别动这条腿就行,对你的恢复有好处。” “好。” 秦正蓝突然嗤笑道:“一只老虎就把咱们两个逼到如此境地。” 魏玉堂闭着眼睛不甚在意。“生死有命。” 秦正蓝闻言挑了挑眉道:“玉堂,假如啊,我是说假如,我若是在这荒山野岭丢了命,你怎么做?” 魏玉堂想了想。“就将扔在这洞里。” “埋都不管埋?” “嗯。” 秦正蓝也歇够了,便起身道:“算你心狠,我出去哭会儿。” 秦正蓝到处找他的鞋,也没找到,问道:“玉堂,我的鞋呢?” “在洞口。” 秦正蓝出来便看到了自己的鞋,明显是被涮洗过了,虽然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却是干净了许多。秦正蓝叹了口气,蹬上鞋子往林子里去了。他又给魏玉堂采了些续骨的草药,摘了些野果子,他一一尝了,捡着可以入口的才拿了回来,身体还是虚得很,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出了一身的虚汗,心慌气短,头晕沉沉的。 秦正蓝进了洞口,看到魏玉堂已经沉沉睡去,不知道是困了还是疼晕过去了。 秦正蓝便又捡了些柴,燃起了一堆火。心里想着其实应该给魏玉堂弄点肉吃,但是自己现在的体力不行,这腿的伤口也刚长上,一不小心便会裂开,只在心里腹诽自己,不能再给玉堂添负担,只能先让他委屈几日。秦正蓝吃了几棵果子,不一会儿也倒在地上睡着了。 就这样过了有三四日,秦正蓝的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伤口的痂也结实了。魏玉堂却是着急了,他闹着要回去。 “佑之,咱们现在离山脚应该不是很远。” “再待些时日,你这腿不能颠簸行走。” “咱们在这山里呆了有十来日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都来得及,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你的腿重要。” “你忘了?清扬师姐的婚礼,再不走赶不上了。” 秦正蓝闻言一怔,是啊,师姐的婚礼,他怎么会忘呢,但此时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挤出一抹微笑。 “只是错过观礼罢了,等什么时候回去了再去看她也是一样的,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只安安心心地养伤。” 魏玉堂垂首低声道:“佑之,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错也是我的错,要进山的是我,要走这条路的是我,先掉下悬崖的也是我,你这呆瓜,不要把什么错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魏玉堂整日里打坐练功,秦正蓝出去找吃的,有时候捉一条鱼,有时候是野山鸡,有一次甚至逮回了一只野狍子,但野兔子逮得少,他只道是狡兔三窟,丝毫不提是他自己追不上。 这样混混沌沌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天,魏玉堂的腿也好多了,只是秦正蓝还是不让他走路,怕落下病根。他说是魏玉堂天仙一样的模样,若是瘸了腿,连老天都会看不下去。 第74章 出深山,响必应之与同声 就在二人在山里养伤的时候,客栈的秦意和秦祥已经像无头的苍蝇,急得直转圈。卢家公子派人来了两次,前一次他们还客套地讲小少爷出门了还没回来,第二次便急眼了,托卢家大公子帮忙找人,这人一波一波地派出去,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 在山里呆了整整一个月,魏玉堂又提出了要出山,秦正蓝仔仔细细地给魏玉堂检查了一遍,腿上已经消肿了,但是长时间走路肯定还是不行的,他道:“玉堂,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这腿接了两次,你若是非要出山,我背着你,可好?” “我现在已经不疼了,削个拐杖走没有问题的。” 秦正蓝摇摇头。“要么我背你,要么再养一个月。” 魏玉堂闭了闭眼。“那便再养一个月。” 秦正蓝笑了。“你是怕我背不动吗?” 魏玉堂只是闭口不言。 秦正蓝又道:“我背你有个六七日也出山了,放心,这几日我练功练得勤,完全没问题的。” 魏玉堂还是不同意,就这样,又在山里待了半月,直到魏玉堂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二人收拾收拾东西,出了山洞。 走了一日,来到了瀑布下的深潭,秦正蓝兴奋得连衣服都没脱,一下子就跳了进去,还直在水里招呼着魏玉堂也一起来来,魏玉堂只是摇摇头,在岸边简单洗了洗。秦正蓝自顾自地向水里潜去,还没游到潭中,便瞧见水底一阵翻涌,有一条长尾巴的蛟龙样的影子在水中打转,秦正蓝在水里都感觉自己冒了一身的冷汗,他一个急转身迅速地往岸边游去,不敢回头,却感觉那东西一直追着他,魏玉堂则在岸边紧张地看着他,直到魏玉堂将他拉上了岸,他才气喘吁吁地问:“玉堂,你看到了吗?” 魏玉堂点头。“你身后似是有一水怪,模样看不清楚,体大如牛,脖子四尺有余,一直在你身后盘旋。” 秦正蓝抚胸道:“吓死了,我的魂都在后面追。” 魏玉堂道:“我见它游得缓慢,并没有伤你之意。也许只是水草之类的。” 秦正蓝退到离水远一些的地方,软倒在石头上。“玉堂,这水中之物,定是那琴虫,你知道琴虫吗?” 魏玉堂点点头。“嗯,是有些像的。山海经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有蜚蛭,四翼。有虫,兽首蛇身,名曰琴虫。’” 秦正蓝喘着气道:“我也许跟这长白山八字不合,五行相冲。” 魏玉堂笑了笑。“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吗?” “现在有些信了。”秦正蓝看魏玉堂脱了鞋,揉着脚,问道:“玉堂,你的腿怎么样?疼吗?” 魏玉堂摇摇头。“不疼,已经全好了。” 第二日傍晚,二人便出了山,只是出口并不是他们进山的那个地方,穿过一层灌木,前面是一丛石林,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石头,古怪离奇地映入眼帘,有的像是那水怪,秦正蓝看了冷不丁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擦黑时,二人拦到一辆路过的马车,答应了多给几倍的价钱,那人答应才拉上二人,这条路并不好走,到达客栈时已经过了子时。他们俩正奇怪着客栈怎么这个时候还是灯火通明的,刚一推开门,一个人便哭喊着抱住了秦正蓝的大腿,秦正蓝定睛一瞧,是秦意,大厅里秦祥在桌上打着瞌睡也瞬间惊醒了,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也很是兴奋看着二人。 秦意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小少爷,这一个多月您跑哪儿去了,可吓死我们了!这镇子都翻了几遍就没您的影子!” 秦正蓝扶起他,小声道:“行了,这大半夜的,别吵了别人。门外那马车钱还没给,你帮我付了去。再叫伙计给弄两个菜,爷饿了。” 这一顿忙活,直到秦正蓝和魏玉堂坐下吃上了饭,众人才安静下来。 秦正蓝跟卢家的伙计道了谢,又让他回去报个平安,吩咐秦意和秦祥也一同坐下呆着。他俩吃饱喝足了,看着秦意二人着急的样子,才低声道:“我俩进了山,玉堂为了救我受了伤,这才耽搁了些时日。” 秦意泪眼婆娑。“我当初就说了跟着小少爷,我和秦祥都有些功夫,定是能帮上忙的。” 秦正蓝歉意地道:“对,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带上你们。不过现在少爷我又累又困,咱们先上楼休息可好?” 秦意秦祥听话地将秦正蓝送进了屋,又接了壶热茶,这才回了屋。 第二日过了午时,秦意才小声地敲响了秦正蓝的房门,昨日看着秦正蓝和魏玉堂二人虽然像是梳洗干净了,但是身上的衣服,鞋子却是破损得严重,他特意去街上给二人置办了几身衣服鞋子。 秦正蓝好好洗漱了一番,看得秦意又红了眼眶。 “小少爷定是受了不少罪,本来就瘦,现在更是又清减了几分,脸也晒黑了。”秦意捧着衣服,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笑道:“没事,你去楼下去置办几个菜直接送到玉堂屋里去,他的腿伤了,这两日走路走得急,会疼的,你们对他好点,若是没有他,你家小少爷就没命回来了。”说罢他便先去了魏玉堂的房间。 魏玉堂起得早,已经在看书了。看见秦正蓝进来,放下书道:“你醒了?听着你房里没动静,就没过去打扰你。” “刚起。”他掀起魏玉堂的裤角看了看腿,这两日路走得多,还是肿了起来。“没有大碍,这两日少走路,养两日也便好了。”秦正蓝拎出个凳子坐下。 魏玉堂点点头,放下裤角,蹬上鞋子下了床。“佑之,你今日还要去卢家吧?” “嗯,一会儿用了饭就去。这些时日让他们操心了,一是要送些谢礼,另外关东糖的制糖术也抓紧学了,咱们争取早日启程回去。” “卢家老爷的事怎么办?” “我不便过问,只等回家禀了父亲和大哥吧。” 第75章 幽州城,新婚吉日难夙愿 幽州沈家 沈清扬端庄地坐在梳妆镜前,张妈一边给他梳头嘴里一边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沈清扬看着镜中妆容明媚的女子,轻声开口道:“张妈,正蓝还没到吗?” 张妈手下不停。“没,门外许多学生都来了,但还没瞧见秦公子。” 沈清扬打开妆台上一个礼盒,里面放着的是秦正蓝送给她的镇尺,内里也被她放上了一个双喜字。她轻轻叹了声:“不怨造化作弄人,只叹红颜多命薄。心伤心碎心已止,缘浅缘深缘由天……” 张妈闻言制止道:“出阁之日,小姐不要说什么心伤命薄的话,这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沈清扬娴静一笑。“张妈,我只是想起了一首诗而已。” 张妈又给沈清扬顺了顺额发,拿起妆台上的小巧的凤冠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头上。 “小姐今日出了家门,便为人妻为人媳,嫁到夫家万不能如在家中这般任性,要谨记恭顺丈夫,孝敬公婆。”说罢示意沈清扬站起,将大红色丝绸喜服一件一件仔细地套在她身上,系上四合四如意云头云肩。“这套喜服是秦公子送来的绸子制的,还真是好看。” 沈清扬的喜服饰品都是嘱咐张妈挑选的最简单的样式,但是每样都是张妈细心挑的。 张妈是沈清扬的自小便雇来的奶妈,是她将沈清扬一手拉扯大的。以前沈家家境好时,安老太爷因意外失了儿子儿媳,将她雇来喂养小清扬,这么些年操持着沈家的家务,虽说家境日渐衰落,却也从未想过离开,一直伺候着这祖孙二人,心里早已将沈清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在张妈将要给沈清扬盖上大红盖头时,却被她阻住。“张妈,再等一会儿吧。” 张妈侧耳听着外面沸沸扬扬的响声。“新郎官到了,即便是现在秦公子来了,也不能到闺房里来见你。乖小姐,咱不能误了吉时。” 沈清扬一怔,轻轻松开了攥着张妈的手,闭上眼睛任由张妈把红盖头盖上,扶着她的胳膊出了房间。 来到正堂,安老太爷端坐在上首,等着新人叩拜辞行。 两个新人行完拜别之礼,眼见着沈清扬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盖头里簌簌而下,安老太爷也是一阵心疼,他缓缓起身站在二人跟前,嘱咐道:“今日你二人结为夫妻,日后定要风雨齐闯,苦乐同享。” 沈清扬随着张妈的指引伏上了一人的后背,背着她出了门,旁边一年轻人女子执着红伞护着她的头顶,上面窸窸窣窣地散下了不少的米粒。 到了轿门前,沈清扬手里被塞进了一个苹果,她一愣,接着又向门口方向行了一礼,转身进了喜轿。 一声“起轿!”唢呐鼓乐声更加欢畅,一阵颠簸。轿子起了,一路热闹的送嫁声里,唯独没有听见秦正蓝的声音。 沈清扬撩开盖头,低喘了口气,定定看着轿内这一方空间,感觉胸口似是有个东西碎了…… 关东长白府卢家 秦正蓝与秦意秦祥带着重礼来到了卢家。 秦正蓝对上面坐着的卢家老夫人深行一礼。“晚辈失礼,这么久才来探望伯母,还望伯母恕罪。” 卢夫人忙虚扶道:“秦小公子客气了,卢家与你父亲是多年至交,我也听鹏儿说了,你外出遇到些意外,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秦正蓝微微一笑。“本是想着出去逛逛,没成想……真是惭愧,让伯母和卢大哥跟着费心了。” “关东这地界不太平,进来了许多老毛子,你卢伯父他就是……”话未说完卢夫人便掩面哭了起来。 秦正蓝见状又是深施一礼。“伯母节哀。” 下首坐着的卢鹏也伤感了起来,沉声道:“父亲早前就交待了,邀了秦伯父来学习新的制糖方子。若是你方便,我这便带你去糖铺吧?”见母亲抽泣个不停,卢鹏想着带秦正蓝出门,省得母亲一直哭个没完。 秦正蓝点头答应,又向卢夫人拘了一礼,才随着卢鹏出了门。走了有两刻钟,便到了卢家糖铺后堂。卢鹏没有废话,直接交待伙计给秦正蓝演示关东糖制糖过程。秦正蓝要了一份纸笔,一边看一边细细地记录着。 只见那伙计先将一份麦芽和三份的小米用清水淘洗数遍,直到将米糠、杂质全部洗净为止,然后再加上少许的水一鼓脑儿倒进锅里,中火慢熬,伙计不时地用挑糖棍从糖锅里将糖挑起,查看熬制的火候和成色。直到挑起尺把长的糖丝不断,又呈现白色透明,糖锅里也不再起小白气泡泡,才让烧火的伙计撤了火。接着将锅里的糖膏舀出来,放在案子上,静置约一刻钟,便开始揉糖,接着拔糖,两个伙计对头,一个人抻着一个糖膏头,将糖抻到三四尺长,另一人将糖膏头往上一合,接着再抻拉。如此反复多次,糖膏越拔越白,越拔越细,最后要拔出蜂窝状,放到案子上,开始打馅,加香料,压成一块块相同的大小,然后静置,如此便完成了制作。 卢鹏捏起一小块糖看了看成色。“往年,关东糖多为年节和祭灶神时用,一般只有在小年前后才制作,近两年,随着许多关外人迁来,很是受欢迎,平时也有许多人来购买。” 秦正蓝点了点头,询问道:“那我来上手试试?” 卢鹏微笑着示意伙计协助着秦正蓝制作。 连着做了三锅,秦正蓝才真正掌握了精髓,他有些不好意思。“正蓝愚钝,辛苦各位了。” 秦正蓝将作好的记录折好,塞进了胸口,又对卢鹏道:“卢兄,麻烦你跟我在这耗费了几个时辰,因我自己的失误,在关东耽搁了这么久,为免家人担心,明日我也便要回去了,这样,小弟请你去酒楼喝点儿,就算是辞行了。” 卢鹏点头答应,几人便在街里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酒楼,要了个包间,秦正蓝请卢鹏点了本地独有的几个菜色,两壶烧酒,短暂的客套之后,二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饮起来。 第76章 酒醉起,梦回人远许多愁 “听秦祥讲,正金成婚了?”卢鹏喝了一杯酒,打听起了秦正金的近况。 秦正蓝勾了勾唇角。“是,我起程的前几日,新婚燕尔,所以这次才是我代替大哥来了关东。” 卢鹏不禁一叹。“我们俩同岁,我已经有了两儿一女,正金一直都是顺其自然,也不见他着急,如今终于是开了窍了。” 秦正蓝剑眉一扬,举起了酒杯。“卢兄真是好福气。” “只是父母包办,婚后倒也省心。”卢鹏说着说着笑容一僵,神情逐渐落魄。“只是世事无常,我父亲还没享够儿孙绕膝的福气,就这样去了……” 秦正蓝拍拍卢鹏的肩膀。“逝者安息,生者奋发,伯父定是不希望你如此难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卢鹏闻言凄然一笑。“对,我与正金情如兄弟,对正蓝也是一见如故,来,咱们不谈别的,只喝酒!” 秦正蓝也端起了杯,二人你来我往,说得少喝得多,不多时便醉了。 秦正蓝是被秦意和秦祥架着回客栈的,听到声响,魏玉堂立刻开了门,跟着三人进了秦正蓝的房间。 “秦意,你去楼下打一壶热茶来!” “秦祥,换一盆新的洗脸水!水温一些。” 魏玉堂吩咐了二人,便下手将秦正蓝的鞋褪了,外衫脱掉,看着他红彤彤的脸,魏玉堂深深地叹了口气。 “今日是清扬师姐成婚的日子,没来得及观礼,你是心里难受吧?” 秦正蓝扬起手喏喏道:“是我的师姐……” “好,好。”魏玉堂接住他的胳膊,放回身侧。这时秦祥秦意二人也进了屋,他伸手接过秦祥递过来的湿手巾,将秦正蓝的脸和手擦了一遍,又对他俩道:“你俩回屋吧,晚上我在这儿守着。” 秦意站着没动。“魏公子,您去休息吧,我们在这看着。小少爷早上还说您的伤还没好利索,让您好好歇着的。” 魏玉堂摇了摇头。“他晚上可能会吐,你们不了解,还是我来吧。没事,你俩快回屋收拾收拾吧,明日还得启程回唐都。” 秦意和秦祥对望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魏玉堂便将他俩推出门去。“回屋吧,别在这僵着了。明日你俩早点儿起,将回程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别误了行程。” 秦正蓝半夜就醒了,他借着月光看见魏玉堂趴在自已的床前,就知道自己昨晚上一定又是醉得厉害了。他没再睡,一直望着窗口发呆,师姐的婚礼他竟然错过了,他觉得师姐肯定会怪死他了,也不知道婚礼操办得怎么样,家里人少,会不会忙不过来?师姐的新娘装肯定是美极了,毕竟这是师姐一辈子的大事,都怪自己考虑不周。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真的会遗憾一辈子…… 直到看见魏玉堂移了移发麻的手臂,秦正蓝才赶紧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魏玉堂试了试他的额头和呼吸,才收手回了隔壁房间,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秦意和秦祥早早地将马车装好,又上楼来叫秦正蓝二人。秦正蓝趴在床上不动,他就是不想起来,任凭秦意如何呼唤,他是充耳不闻。 直到魏玉堂收拾利索又进了房间,秦意才对他摊摊手。“魏公子,要不咱们再歇一日?” 魏玉堂皱眉问道:“昨日是怎么说的?是今日走还是再呆几日?” 秦意看了看趴着不动的秦正蓝。“小少爷定的今早走。” 魏玉堂来到床边,看着秦正蓝不断颤动的睫毛,将手里的包裹扔到床上。 “好,你们俩个把小少爷的行李搬下去,我抱他上马车!” 秦意忙道:“我抱,我抱,我抱吧!” 魏玉堂盯着秦正蓝的脸。“行,那就你将他抱下楼。” 秦正蓝身体轻颤了一下,闷声道:“我是没长腿吗?要你们抱?”说罢黑着脸起身头也不回地直接下楼钻进了马车。 秦意忙着拎起秦正蓝的外衫和马褂追了过去。“小少爷,小少爷,衣服还没穿上呢!” 秦正蓝被他气得直瞪眼。“你嚷嚷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光着屁股跑出来了!”后面跟着的魏玉堂闻言用力地抿着嘴,压制着笑意。 在秦正蓝的授意下,一路快马加鞭,在十月十五直接回了幽州安家老宅,安老太爷和魏善为看见二人回来皆是大喜过望,忙交待了厨房准备了吃食。 秦正蓝却是没歇着,跟安老太爷见了礼便直接打马出城去了沈家。安老太爷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孩子怎么如此的焦躁?” 人都说近乡才情怯,秦正蓝则是离沈家越近,心里越慌,马蹄声在沈家紧闭的院门前停下,秦正蓝将缰绳拴在门前的树干上,用力地敲响了门。好一会儿,门里传来了张妈的答应声。 “来啦,来啦!” 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妈见门口站着的秦正蓝,很是惊讶。 秦正蓝颔首。“张妈,沈先生在家吗?” 张妈赶紧让开了身子。“在、在,秦公子进吧。” 秦正蓝迈步向内院走去,张妈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又管住了嘴。直到进了堂屋,沈先生才从里间出来,看样子像是刚睡醒起来。 秦正蓝行了一礼。“先生,我来了。” 沈先生坐在上首,交待张妈上了茶,才道:“正蓝,几个月没见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去了一趟关外,受了点儿伤,所以耽误了返家的日期。师姐的婚视没赶回来,实在是遗憾得很,只希望师姐不要怪罪于我。”秦正蓝有些羞愧,本来是答应了沈先生一定会来的。 沈先生急道:“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秦正蓝笑了笑。“不要紧,腿上划了个小口子。” 沈先生这才舒了口气。“出门在外,定要万分小心才是。” 张妈此时插嘴道:“小姐回门时还惦记着秦公子呢。” 秦正蓝眸中一暗。“是我对不住师姐,让她担心了。” “清扬她会理解你的。”沈先生揉了揉额头,似是有些累的样子。“唐都的生活还适应吗?你在幽州长大,乍然换了个地方,恐怕也不习惯吧?” “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帮忙……”秦正蓝试探地问道:“先生,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去看看师姐?” 沈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这样吧,我想清扬了,明日你跟着我一起去看看清扬。” 秦正蓝闻言眼前一亮。“谢谢先生,我明日早上驾了马车来接您。” 第77章 魏玉堂,闭口不提心事藏 安家老宅 秦正蓝回到安家老宅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辰,他在门口直接将缰绳扔给看门的伙计,便进了内院。 安老太爷已经用完了晚饭,与魏善为,魏玉堂三人正坐在堂屋里说话。看到秦正蓝进了门,魏玉堂起身去了厨房将准备好的食盒拎了过来,直接给他摆在堂屋的桌上了。秦正蓝道了谢,先喝了几口茶,端起碗吃了起来。 安老太爷看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嗔怪道:“做事越发的急躁了。” 秦正蓝咽下一口米饭才道:“外公,我这几个月都没好好吃饭了,好想家里的饭菜。” 安老太爷浅笑。“怎么,唐都的风水不养人吗?” “您看看我的脸,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进了秦家,我就是跳进了火坑!”秦正蓝说出话不由得带上了撒娇的口气。 魏善为也附和着。“小少爷是瘦了好多,这唐都的饭菜这么差吗?老太爷,要不然雇一个幽州的厨子跟小少爷回去吧?” 安老太爷斜眼瞪了一眼魏善为。“你听他胡说呢,他那家里比咱们可富裕得多,还能缺了他一口饭吃?” 魏善为不认同。“你看小少爷这小脸儿,可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嘛!” “只是黑了一些,精神头儿还是好的。”安老太爷眯着眼乐呵呵地瞧着秦正蓝。 秦正蓝夹了一筷子鱼,咂咂嘴。“这鱼还是原来的味儿,真好吃。外公,我就是想您想的,本来早就想回来了,可是那秦老头儿竟让我跑了一趟关东,害得我相思成疾,这才瘦了的。” 安老太爷瞪了他一眼。“越发无礼了,什么秦老头儿,那是你父亲。” 秦正蓝嘟囔着。“我不喜欢他。” 安老太爷无奈地摇了摇头。“去沈家了?沈先生如今身体怎么样?” “还好,可能是有些孤单吧,看着有些郁郁不得言。”秦正蓝又夹了一块鱼扔进嘴里。 安老太爷轻叹一声。“年纪大了,再没个事做,难免会孤独。” 魏善为接口道:“小少爷你可不知,自从你走后,老太爷也是一样孤单了许多,日日念叨,恐怕你在唐都过得不如意。” “外公最疼我了,要不外公,您与魏伯一起跟我回唐都住一阵子吧?”秦正蓝目光殷殷地看着安老太爷。 “算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身子骨经不住折腾,你勤回来就好。”安老太爷摇摇头。 “好,以后我常回来住便是了。”秦正蓝放下了碗筷,又喝了几口茶,这才心满意足。 安老太爷又问道:“这次准备在家住几天?我听玉堂说你们从关东直接就来了幽州。” “我明日跟沈先生去看看师姐。然后可以在家多住几日,唐都没什么要紧事。早一天回晚一天回没什么差别。”秦正蓝想着自己在秦家糖铺顶多也就算个打下手的,有没有他无所谓。 这时从里间走出来一只花猫,肥肥的。冲着安老太爷喵喵地叫着,安老太爷笑着抱起它,给它顺着毛。 “小豆豆长这么大了?还认不认识我?”秦正蓝也倾身抚了抚小猫的脑袋瓜儿,小猫冲着秦正蓝叫了两声算是回应了。 祖孙絮絮叨叨地聊到了将近子时,安老太爷的精力实在是撑不住了,才放秦正蓝回东厢房休息,魏玉堂给他提了壶热茶过来。 秦正蓝故意挨近盯着魏玉堂的眼睛道:“玉堂,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来我房间献殷勤,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怕老太爷担心,你去关东受伤的事我瞒下了没讲。”魏玉堂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到秦正蓝跟前。 秦正蓝了然。“没讲就对了,为何还一副心虚的样子?” “没有。”魏玉堂端起茶水,小嗫一口。 “明日一早我跟着沈先生去看师姐,你不去瞧瞧你师傅和小师妹吗?”秦正蓝怎么看魏玉堂怎么不对劲儿。 魏玉堂摇了摇头。“下次再说吧。” 秦正蓝奇怪地看着魏玉堂。“怎么回事?跟你小师妹吵架了?那更要哄哄呀!” “没有。”魏玉堂仍是面无波澜。 “玉堂,你不对劲儿,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秦正蓝凑了上来。 魏玉堂的头向后仰了仰,伸手将他推开。“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不想去罢了。” 秦正蓝无奈地坐回去。“几个月没见,你不想你的小师妹吗?” “不想。” “你移情别恋了?不喜欢她了?” 魏玉堂皱眉。“我从来没说过喜欢她。” 秦正蓝眼珠转了转,得出了结论。“不喜欢?我看着你很喜欢她的呀。难道上次你去她家,闹了不愉快了?” “她只是我的师妹,我对她跟对别人并无不同。” “可是,可是她明明是很喜欢你的……” “然后呢?我必须要喜欢她吗?” 秦正蓝看着魏玉堂沉了脸,连忙解释。“不,不是,玉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以为你俩是两情相悦呢,所以我妹妹说喜欢你我才回决了她。那你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魏玉堂打断了秦正蓝接下来的话。 魏玉堂看着魏玉堂肃然的脸,赶忙结束了这个话茬儿。“玉堂,要不然你跟我去看看师姐?” 魏玉堂摇摇头。“不去了。” “玉堂,对不起了……” “无事。你休息吧,我回房了。”说罢魏玉堂起身直接走了。 秦正蓝看到魏玉堂离去的背影,总感觉他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是上次辞行时真的闹了不愉快了?不对呀,魏玉堂是个正直不阿的人,不会跟他师傅产生什么不快。那是什么呢?想着想着,秦正蓝一拍脑门,暗道难不成是信家逼婚了?” 一早,秦正蓝特地早早的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正式的衣衫,先去街上买了几样礼物,还有师姐喜欢吃的糖葫芦,又叫了马车,去西郊接上了沈先生和张妈,一起去城南郊外看沈清扬。 出了南城门,一路打听,终于到了沈清扬婆家门口,几人下了车,听到院中传来“咕咕咕,咕咕咕!”的人声,张妈主动去敲响了门环,门开了,正是沈清扬身着一身粗布衣裳,系着棕灰色围裙,胳膊上挎着个簸箕,应该是在喂鸡。 沈清扬看清来人也呆住了,半晌,她才手忙脚乱地放下簸箕,抚了抚头上的碎发,尴尬地道:“爷爷,张妈,正、正蓝,快进!” 第78章 心惦念,春有百花秋有月 沈清扬侧身将三人让进院子。三人扫视了一圈儿,小院不大,约有二分半的院子里,只有三间正房和一间东厢房,西侧是一个羊圈,里面拴着两只羊,羊圈边上是个鸡窝,只是没圈起来,有五六只鸡满院子跑着。正房门口一个压水井,井旁有两个木盆,里面还泡着衣服。 秦正蓝从进门开始眼圈就红了,看着沈清扬红肿粗糙的双手,凌乱的头发,发黄的皮肤,已经有些爆皮的嘴唇,跟几个月前的师姐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张妈也是心疼地摸了摸沈清扬的脸,理理衣领,掉下泪来。只有安老太爷闭了闭眼,轻叹一口气,随后便恢复了平静。 “清扬!这是谁来了?”此时从正房东屋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也是一身粗布衣裳,一副寻常农家妇女的打扮,她便是沈清扬的婆婆赵氏。 沈清扬赶紧答道:“哦,娘,是我爷爷来看我了。” 赵氏堆起了满脸的笑意。“哟,是亲家爷爷,您快屋里坐吧。” 沈清扬忙领着几人进了堂屋。堂屋里有一个柴火灶,灶前放着一个小板凳,北侧是一个碗柜。东屋应该是公婆的房间,沈清扬带他们进了西屋。屋里一个小炕,炕上有一小桌,靠着墙的位置放着几叠崭新的被褥,旁边是几个樟木箱子,应该就是沈清扬带来的的嫁妆了。地上只放着一个脸盆架子,便没了其他东西。 几个人坐在炕沿上,赵氏从东屋里搬来一张凳子,自己坐了下来。张妈和秦正蓝将一堆礼品放到了炕桌上。沈清扬去了外屋提进来一壶温水,拿了三个碗,给三人每人倒了一碗水。 “家里没茶叶了,就凑合喝口热水吧。” 沈先生接过水碗,随手又放到炕桌上,指着炕桌的礼物对赵氏道:“亲家母啊,一点心意,别嫌粗陋。” 赵氏见着那些礼物眼睛直放光,点着头道:“有劳她爷爷惦记着。” 沈先生放缓了声调。“您和亲家公身体都挺好的?” “好着呢,好着呢。”赵氏挑着眉眼,手上比比划划。 沈先生瞅了一眼沈清扬。“清扬嫁过来,还算懂事吧?” 赵氏又点点头。“懂事,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沈先生也点了点头。“这丫头自小没干过什么粗活,还望亲家母多多帮衬着。” 赵氏讪笑。“她爷爷多虑了,每一样活计,都是我细细教过的。” 张妈坐在沈清扬的旁边,不住地抚着她的手。“小姐,好看的衣服有许多件呢,怎么穿得这么……素静呢?” 还没等沈清扬说话,赵氏插嘴道:“那些个绸锻不禁得穿,做一点活便串了线,我让清扬收起来了。” 沈清扬拍了拍张妈的手。“是,张妈,干活还是穿这些方便。” 张妈掉了泪。“小姐也没做过这些粗活,你看这手都糙了。要不然我留下来,帮帮小姐。” 沈先生闻言也跟赵氏商量道:“亲家母,您看清扬干活手脚慢,要不让张妈来家里照应着?” 赵氏闻言脸色一变,瞬间便又挂上了笑意,却是笑不达眼底。“不瞒她爷爷说,一来呢我家这没有空余的屋子,外面那间厢房里堆的都是粮食和一些做买卖的家什。二来我们这小家小业小买卖的,一年忙下来也将将只够我们这四口人的口粮。” 秦正蓝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将手伸进怀里,攥着秦其修给他的那一千两银票,想拿出来交给师姐,却又怕这样做不合适,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渐渐松了手。他站在沈先生的身侧,似是感觉到沈先生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他将一只手抚上沈先生的后背,给他顺着气儿。 沈先生沉吟片刻,终是没再坚持。“真是惭愧,是我考虑不周了,望亲家母不要介意。您先忙去吧,我还有几句话嘱咐清扬。” 赵氏闻言只得讪讪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对沈清扬道:“清扬,别耽误了做午饭,一会儿还得给希然和你爹送饭去呢!” “知道了。”沈清扬答应了一声,赵氏才掀了门帘出去。 沈先生拍着沈清扬和胳膊,颤声道:“孩子啊,为人妻为人媳,理应料理好家事,只要你夫君待你好,便可。但若是有什么不顺,便回家找爷爷,爷爷会为你作主。” 沈清扬只是扯着嘴角稍微笑了笑,但笑意也只是留在了嘴角。“爷爷不用担心,清扬已经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秦正蓝将桌上的糖葫芦递给沈清扬,低声道:“师姐对不起,没来得及参加你的婚礼。” 沈清扬接过糖葫芦重新放到炕桌上,释然一笑。“就是担心你会出事,你没事就好,现在不也看到了嘛。” 秦正蓝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再答话。 张妈始终拉着沈清扬的手,满眼的怜惜。“小姐,这离咱家也不远,没事了就回去歇几天,张妈给你做好吃的。” 沈清扬点头。“你们午间就在这儿用饭吧,我这就去做饭。” 沈先生拦住了她。“不了,今日就是来看看你,一会儿我们便回去了。” 闻言沈清扬的眼底浮上一层氤氲。“爷爷,才来就要走了?” 沈先生点点头。“在这儿呆久了多有不便,会打扰到你婆母。有什么事等你回家了咱们再细细说。做活不要逞能,小心伤了身子。”说罢,沈先生便起身招呼了张妈和秦正蓝。“咱们也回吧。” 沈清扬将三人送到了大门口,不知道赵氏是没听到他们出来的声响还是有意没出来。三人上了马车,秦正蓝撩开了帘子,直至看不到沈清扬的身影。 三人在车厢里安静地出奇,只有张妈不住地滴着眼泪。直到进了沈家,沈先生才重重地跺了跺脚,长叹一声不住地摇着头。 秦正蓝也是心绪难以自己,他才跟沈清扬说上一句话,他看了看西边的房间。“先生,我可以去师姐房里看看吗?” 沈先生一愣,接着便点了点头。“去吧。” 秦正蓝迈步进了沈清扬的闺房,房里装饰的还是她出嫁时的样子,到处贴着红双喜字,床上的帘缦都是红色的,秦正蓝仿若看到了沈清扬穿着婚服的样子,端庄,美丽,眼里闪着光。妆台上放着一个礼盒,打开一看,正是他送给师姐的那对镇尺,上面也覆着一个小小的红双喜字。他拿起镇尺,放在手心端详了半天,才又轻轻放回去,合上了盖子。 秦正蓝坐在桌前,取过纸笔,研了少许墨汁,提笔写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他将银票折在纸里,压在了镇尺礼盒下方。告辞大步出门而去。 第79章 张妈道,心意收下钱归还 沈家 直到第二日一早,张妈照例去收拾沈清扬的房间,才发现了压在镇尺盒子下的银票。她没敢动,急忙跑到正屋叫了沈先生。 “先生,小姐的房里有一千两银票!您快去看看!” 沈先生闻言一惊,赶忙进了沈清扬的房间,顺着张妈的指引,看到了妆台上银票和信笺。他看了半晌,才悠悠开口。“正蓝这孩子啊!唉!” 张妈问道:“是秦公子放下的?” 沈先生点了点头。“张妈,这张银票就麻烦你跑一趟城里还回去吧,我实在是无颜见安老太爷。” “这,这是秦公子送给小姐的吧?”张妈心里其实想留下这张银票。 沈先生则是回绝得干脆。“送给清扬的更不能要。你还给正蓝,便道‘心意留下,银票归还。’” 张妈点了点头,将那银票细心地贴身放好,又拿了个菜篮子才匆匆出了门。 早上,秦正蓝约着魏玉堂去林子里打拳,整整练了一个多时辰,他也不回去。靠在一棵树上轻轻地撞着背。 魏玉堂很是奇怪秦正蓝今日的举动。“不累吗?” 秦正蓝将背撞得咣咣作响。“累呀,累了才舒坦。” “以前你都是喜欢躺着歇着的,练功一直都不积极,今日这是喝了什么药?”魏玉堂将手上的绑带卸下,准备回去了。 秦正蓝感觉心往下一沉,紧紧地坠着,他不知不觉又加大了撞击的力道。“玉堂,以后我要好好练功了,定能好好保护你们。” 魏玉堂皱眉不解,便也不再追问,只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等着秦正蓝。 秦正蓝一边撞着树干,一边“喝!喝!”地轻叱出声。 直到汗顺着脖子一直滴到胸口,整个上衣汗湿了一片他才停住,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回家去了。 安老太爷早用完了早饭,躺在树下,怀里抱着小猫逗着玩。 “哎哟”见着秦正蓝二人进了院儿,魏善为惊叹一声。“我的小祖宗诶,这都是秋天了,弄得这满脑袋汗,不是找病生呢吗?赶紧进屋,用热水擦擦。”说罢,小跑着去南院招呼着小伙计端了两盆热水进了屋。 倒是安老太爷的神情依然安逸得很,丝毫也没在意。“别瞎忙活了,他现在成日东跑西逛的,不至于。” 秦正蓝笑得见牙不见眼。“外公望诊的功夫越发的出神入画了!” 安老太爷呵呵一笑。“臭贫!年轻人多摔打摔打是好事儿。” 魏善为将秦正蓝推进了屋。“还是洗洗去吧,我吩咐厨房煮了姜糖水,一会儿喝一碗。”说完又转身对魏玉堂道:“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洗洗?” 魏玉堂应了一声跑去了南院。 不一会儿,有小伙计来报,说是西郊沈先生家的张妈妈,找秦公子。秦正蓝在屋里听到通报声,急忙跳下台阶。 “是找我的!”直接跑去了门口。 门口张妈妈看到秦正蓝出来,将手中的银票放到了他的手上。 “先生让我代句话,说是心意收下了,钱票归还。” 秦正蓝有些着急地又想将银票塞给张妈。“张妈,我这是想留给师姐傍身的,没想到她在夫家生活得如此辛苦,想着让她或是开个铺子,或是雇几个人,让她身后有个支撑,多少能给她减轻一些负担。” 张妈没有接那银票,反手拍了拍秦正蓝的手背。“先生道人各有命,虽然当时他也没料到刘家的家境如此艰难,但是不至于过不下去,这也是大多数普通人家的生活罢了。既已成事实,便随遇而安吧。” 秦正蓝怅然道:“可是张妈,师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张妈也是一阵神伤,不过他还是推拒了。“秦公子,放心吧,我会时常去看小姐的,有什么可以帮衬的上的,我都会做的。” 秦正蓝还想推让,张妈又道:“先生说了,你这样的帮衬让他羞愧难当,公子就不要再推让了吧。” 秦正蓝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张妈拐出了巷子。 秦正蓝垂头丧气地回到内院,安老太爷见他过来,只悠悠地叹了句:“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 秦正蓝闻言脚步一顿。“可是外公……难道我们就算不上是亲人吗?” “人生有限,做人有尺。”安老太爷起身拍了拍秦正蓝的肩头。“三个月没回家了,你母亲也定是担心坏了,明日便回唐都吧,等过些日子再回来住。”说罢转身回了里屋。 秦正蓝回了屋,他感觉好像就在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第二日,依着安老太爷的意思,秦正蓝和魏玉堂驾车回了唐都,一路上秦正蓝失魂落魄的。 秦玉堂看着秦正蓝发暗的脸色,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秦正蓝转头看着魏玉堂,眼神却似是落不到实处。“玉堂,一切都变了,怎么办呐?” 魏玉堂思索片刻,道:“顺势而为,随遇而安。” 秦正蓝疑惑地看着魏玉堂的眼睛,只瞧见魏玉堂眼中的一片清明。“是我做错了吗?” “知错就改,迷途知返。”魏玉堂语气活像是个得道的僧人。 秦正蓝淡淡笑了笑,又问道:“玉堂,你真的没去你师傅家?” 魏玉堂摇摇头。“没有,一直没出门。” “玉堂。”秦正蓝终于还是好奇地问出了心里的疑虑。“是不是信家对你逼婚了?” 魏玉堂一怔,又摇了摇头。 “没有?”秦正蓝不相信。“往日最长两个月你就会去你师傅家一次,这回……”他眯着眼,摇了摇头。“玉堂,你不对劲儿。” 魏玉堂只是漠然道:“不想去便不去罢了。” 秦正蓝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沉默了下来。 直到回了唐都秦家大院,安清莲早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秦其修这几个月连着收到了三封关东卢家的来信,一封是卢老爷的死讯,一封是秦正蓝的失踪,一封是秦正蓝学成制糖后的回复。 秦正蓝和魏玉堂下了马车后直接回了独留居换衣服。安清莲听到消息后不管不顾直接闯了进来。 第80章 人归来,秦娇儿春心又起 秦正蓝此时刚换下了里衣,还没穿上外套,安清莲已经进了屋。她掉着眼泪对秦正蓝左看看右看看,直到全身检查了个遍,后面的百合才堪堪追了过来。 秦正蓝见着安清莲这个样子,呆愣了半天才问:“母亲,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看看你伤着哪了?”安清莲的心这才平复下来。 秦正蓝想着定是秦意和秦祥说了什么,他缓声道:“我没事,是玉堂摔断了腿,所以才多耽搁了些日子。” 安清莲抹了抹眼泪。“魏玉堂?是他……受伤了?” 秦正蓝点点头。“嗯,骨头断了,所以休养的时间长了点。” 安清莲疑惑道:“跟娘说说,怎么回事?” 秦正蓝抬手示意安清莲坐下。“我到卢家的那日,正赶上卢老爷的丧礼,所以就想着过几天再去拜访,便先去附近的山里逛逛,我不小心掉下了山崖,玉堂他随后跳了下来,垫在了我的身下,我这才保住了命,没受什么伤,但是他却把腿骨摔断了。” 安清莲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一紧。“那他岂不是得瘸了?” “我给他接上了,瘸倒不至于,不过定是会留下病根,阴天下雨时容易腿疼。”秦正蓝口气中有着一丝遗憾。 “那咱们是不是得补偿那孩子呢?”安清莲思前想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然,不然让你爹补偿他些银子,你看行吗?” 秦正蓝听了挑了挑眉,像是很感兴趣似的问道:“那母亲,你觉得你儿子这条命,值多少银子呢?” 安清莲愣住了,她说的是魏玉堂的腿,而秦正蓝谈的是他的命。 秦正蓝见她不言,呵呵一笑。“算了吧,玉堂也看不上这三瓜两枣儿。” “那,那……”安清莲一时哑口无言。 秦正蓝揉了揉额头。“母亲,您这看到我了,也放心了,此时我还累得很,能不能先歇着了?” 安清莲忙站起来,喃喃道:“好,好,你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秦正蓝点点头,将她送到门口。 安清莲恍恍惚惚地回了唐园,秦其正见到她的样子也是心里一惊。“这是怎么着了?秦祥不是说佑之没伤着吗?” “是,没伤着。”安清莲有气无力地坐在了凳子上。 秦其修奇怪地问道:“那你这是怎么了?” 安清莲看了秦其修一会儿,才将魏玉堂为了救秦正蓝摔坏了腿的事讲了出来。“这救命之恩咱们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秦其修不以为然。“这不是他应该的吗?” 安清莲不认同。“佑之说过,魏玉堂不是他的仆从。” “有什么区别吗?只不过是你爹心软,没造身契罢了。”秦其修觉得自己心里明镜儿一样。 安清莲扶额。“我看佑之对他,根本就是袒护得很。” 这话秦其修倒是认同。“这魏玉堂本事倒是不小,我着人去查他那间成衣铺子,开得很有想法。原是个楼酒来着,买下来的房契是魏玉堂的名字,清莲,你觉得凭一个在安家做工的,能有钱置这份家业吗?佑之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思?” 安清莲闻言心里一慌。“你查他?让佑之知道了还了得?” “没有我,他们那间铺子早就关张了。他们以为没权没势的做这么大买卖那么容易的?这几个月有挑事儿的还不都是我暗中帮着解决的。查一查他又怎么了?”秦其修看着安清莲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安清莲很是烦躁。“行了,行了。该帮的帮,不该查的别查,他又没用你的钱。” “你看看你,胳膊肘儿全歪到你儿子身上去了。”秦其修不满地道。 安清莲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你儿子?” 秦其修一怔,笑道:“对,也是我儿子。” 安清莲站起身斜瞄着秦其修,话中警告的意味甚浓。“我告诉你,别干涉佑之太多,只要他不受伤,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秦其修哼道:“慈母多败儿!” “你敢惹恼了他,我便哭给你看!”撂下一句话,安清莲一甩袖子出了房门。 秦其修没动身。只听见门外安清莲吩咐着:“给小少爷准备饭菜了没?我不催是不是就没人想着?刚到家定是还没吃饭呢,多备出点来,院里还多一个人呢……” 青梅轩 小丫头青兰快步进了屋,秦娇儿正在给一套里衣缝扣子。她抬眼看了看青兰。“青兰,来看看,这次我缝的应该很好了吧!” 这几月秦娇儿是仔细地学习女红,布料都不知道费了多少,才算得上真正缝制好了一件衣服。 青兰抿着小嘴儿笑。“好着呢,小姐,你这一天都让我看了八百遍了。” 秦娇儿用牙咬断了线头,将针插到线轱辘上。“你这臭丫头,还跟我这不耐烦了!” 青兰将秦娇儿面前的针线笸箩收了,才神秘地伏到她的耳边。“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秦娇儿眼神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懒懒道:“他回来又怎样?那脾气臭得很。” 青兰仰起了小脸儿。“我刚才听小厨房张罗饭呢,说是独留居两个人的。小姐你说跟小少爷一起在独留居的能是……” 还没等青兰说完,秦娇儿腾地站了起来,抓住青兰的手臂激动道:“是魏玉堂!是吗?” 青兰笑着点了点头。 秦娇儿坐到梳妆台前,靠近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拿出石黛细细地描了眉,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又理了理头发,才站起来看着青兰。“青兰,还可以吗?” 青兰点头。“好看!” “走吧!”说着秦娇儿就要往门口走。 “小姐,你去哪里?你不能去!”青兰一下子拦住了秦娇儿。 秦娇儿转过头问道:“为什么不能?” 青兰拉住她往回走。“小少爷刚回来,要休息,大夫人肯定派了人守着门的。再说有外男在,这天都黑了,二夫人也不能同意你去呀。” 秦娇儿闻言丧气地又坐到了梳妆台前,赌气地摘了耳环,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人,过了半晌才叹道:“青兰,怎么办呢,我很想见他。” 青兰帮她将耳环放到盒子里。“小姐这几个月都过来了,也不差一天两天的。等天明了再说吧。” 秦娇儿默默不许,一会儿又拿起了那套里衣,里衣是成年男子的款式,是她仿了秦正蓝的尺寸做的。“青兰,这几个月我读书、写字、学做女红,但是却越来越感觉自己差劲,怎么办呢,是他太优秀了吗?但是他的出身远不及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青蓝轻声安慰道:“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呢?我看您配那个魏玉堂是绰绰有余。虽说我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儿,但也肯定及不上咱家小少爷吧。” 秦娇儿摇摇头。“你不懂,他跟小哥不同,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第81章 魏玉堂,女追男如隔层纱 次日一早,秦正蓝去糖铺传授关东糖的制糖工艺,而魏玉堂则去了成衣铺。秦娇儿和青兰带着一个小包裹来到独留居门口敲了许久也没人开门,直至一个小伙计过来说是二人早早的便出门了。 秦娇儿恼得直跺脚,青兰赶紧将她劝了回去。“小姐,不能闹脾气,你忘了上次的事了?” 秦娇儿听了瞬时便泄了气,气鼓鼓地回了青梅轩。 魏玉堂一进铺面,掌柜的和小伙计们立即围了上来,很是关切。 “魏公子回来了!” “哎哟,魏公子,您可回来了!” “公子,出门辛苦吧,又瘦了许多。” “公子,这是店里的账册,您先看看吧!” …… 魏玉堂朝众人点点头。 “账册帮我送到后院,有时间我会细看的。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掌柜的,每人派五两银子红包,并轮休五日。” “哟,太好了,谢谢公子!” “多谢公子!” “谢谢魏公子!” “谢谢魏公子!” …… 魏玉堂寒暄了几句,叫着掌柜。“方掌柜,跟我去后院一趟吧。” 方掌柜抱着几本账册跟着魏玉堂来到了成衣铺的后院,这院子比付二号的四合院稍微大一些,是个二进院子,厢房跟着成衣铺后间连接处有一个小门,进来一排厢房,是伙计们现在住的地方,再进一个二门,就是正院,三间正房边上有一间耳房,也有东西厢房。这个院子买来时就挺新,所以没怎么收拾,只在东厢简单地置办了书柜和书桌,做为魏玉堂日常看账本的书房。 进了东厢,方掌柜把一摞账册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书桌上,又将一千两的银票放在账册上。 魏玉堂请方掌柜拿个凳子坐下,他才坐在桌前,先翻出总账浅看了几页。直至他停手,方掌柜才适时地开口交待了这几个月的经营状况。 “魏公子,这三个月共卖出成衣四百八十二件,定制成衣的有四十五套。胭脂水粉营收利薄,主要利润来源是玉子膏,但在上个月便已售罄。幽州的小贩来过两次,以五两的价格买走共六十枚玉子膏,这个月来了没货便回去了,我补给了他一两银子的路费,他道过半个月再来的。另有其他几地的摊贩也来打听过,我留了姓名和地址,但没有完全应承下来。”方掌柜指着那摞账册道:“名册也在这里。” 魏玉堂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收入所得除了这一千两其他的都陆续进货用了,还余有一百多两用作周转。咱们若想继续扩大经营,看行情,这一千两投进去的话,也是可以的。” 魏玉堂思索了一会儿,道:“就这样可以了,树大招风,咱们低调经营,不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方掌柜颔首答应。“好的。” 魏玉堂提笔写了两页纸,上面都是药材名,除了玉子膏用到的药材,又加了一些刘妈熬汤经常用到的一些补药掺杂在其中。一起交给方掌柜。 “照单购置这些药材,送到后面的四合院。” 又过了好一会儿,魏玉堂还是叮嘱道:“还有,你交待下去,跟我一起过来的秦正蓝公子,若是他有什么吩咐或是需要支用银两,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们都依他的吩咐办事,不用请示我。” 方掌柜有些惊诧,见魏玉堂说得认真,便也没再追问,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了,你先回去吧,记得给伙计们发红包。我再看一会儿账册。”直至方掌柜出了院子,魏玉堂才又翻开账册,细细地看了起来。 魏玉堂这一看便是几个时辰,直至天将黑了,听见前院有了伙计们的交谈声,估计店铺已经打烊了,他才合上了账本。 肚子里咕咕地叫个不停,魏玉堂才发觉这一天没吃也没喝。稍加思索,他揣上那一千两银票,没去四合院,直接到街上简单吃了点饭,便回了秦家大院径直进了独留居。 秦正蓝正坐在桌前摆弄一块小六壬排盘。见魏玉堂进了屋,稍感意外。 “诶?玉堂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住在四合院了呢!用过饭了吗?” 魏玉堂点了点头。“嗯,吃过了。你这是在弄什么?” 秦正蓝扬了扬手中的排盘。“从糖铺回来在街上买的。等我研究研究,就能算出你媳妇是哪个了。” 魏玉堂见他没说两句又歪了话风,便将一千两银票摸了出来,放到秦正蓝的面前。 秦正蓝展开一看,问道:“哪儿来的?你出去打劫了?” 魏玉堂拎个凳子坐了下来。“铺子赚的。” 秦正蓝闻言又递了回去。“赚这么多?给我干嘛,你自己留着啊。” 魏玉堂又将他的的手阻了回去。“铺子周转够用了,这是富裕出来的。” 秦正蓝转了转眼珠,笑道:“我说呢今天走在路上这双腿不听话,总是往横里走。起初我还以为是得了偏枯之症了,闹了半天是老天在预示我今日有这天降的横财!” 魏玉堂被他气笑了。“邪理歪说!” 秦正蓝将那张银票展开,用手指头轻轻弹了一下。“怎么着,玉堂,你准备从现在就开始养我了?” 没等魏玉堂再说话,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秦正蓝皱了皱眉,以为是唐园出了什么事,急步出来开了门。 门一开,见是一小丫头,秦正蓝问道:“你不是秦娇儿身边的丫头吗?” 青兰福了一礼,将手里的包裹塞到秦正蓝手里。“是,小姐让我将这包裹送来,是给魏玉堂公子的。”说罢没等秦正蓝回答便急急地跑了。 秦正蓝呆愣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不是回绝了吗,怎么又卷土重来了呢?”他转身进院上了门栓。进了屋直接将包裹扔给魏玉堂。“给你的!” 魏玉堂问道:“什么?” 秦正蓝挑挑眉。“你自己看看吧,我也不知道。” 魏玉堂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身淡青色里衣。他疑惑地看着秦正蓝。“谁给的?” 秦正蓝嗤笑。“秦娇儿。” 魏玉堂闻言想也没想就扔到了桌上。“你还回去吧,我不要。” 秦正蓝坐在椅子上,以手遮面,又重重地按了按太阳穴,叹道:“这丫头!”转而他又仔细瞧了瞧魏玉堂,不解地问道:“玉堂,人都说女追男隔层沙,你这层沙也太厚了吧?” 第82章 信小愚,山有木兮木有枝 魏玉堂的眉头抽了抽。“我与她素不相识,收了这贴身的衣裳,让人知道了会毁了你妹妹的清白,叫人说了闲话。” “她都不怕,你怕什么?”对这秦娇儿执着秦正蓝也是无奈。 魏玉堂神色认真。“我虽对她无意,但也不能不为她考虑。她是你的妹妹。” 秦正蓝摸着下下巴颏儿,过来翻了翻魏玉堂的衣领。“那……你穿没穿过你小师妹做的衣裳?” 魏玉堂唰地一下红了脸,虽然没说话秦正蓝却什么都明白了。他笑道:“哦,原来是送衣服的人不对,啧啧,没想到啊,魏玉堂,你还有两副面孔呢?” 魏玉堂拍掉秦正蓝的手,理了理领口。“都是师娘帮着做的,你不是也穿过好几件?” 秦正蓝哼了一声。“胡说!” 魏玉堂道:“我每次带回来的新衣服,你见了不都要挑几件拿走吗?” 秦玉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是?那是你从你师傅家拿回来的?” 魏玉堂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 秦正蓝翻开自己的领口瞧了瞧,恨声道:“那你怎么不说呢?” 魏玉堂看着秦正蓝的反应觉得好笑。“有什么可说的,只是衣服罢了。” 秦正蓝瞪他一眼。“你这个呆瓜!”接着又摩搓摸搓自己的脖颈。“完了,我这一世英明……” 魏玉堂又道:“佑之,我看还是跟你妹妹讲清楚比较好,你帮我。” 秦正蓝摇了摇头。“我看她那个顽固的性子,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等你什么时候成了亲,她也许就死心了。” “那这身衣裳你就自己收着吧,别往我跟前拿!”说罢魏玉堂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青梅轩 秦娇儿正扭着手绢在屋里焦急地踱来踱去,一见青兰进屋,急急问道:“怎么样?” 青兰过去挎上秦娇儿的胳膊,似是感觉到微微的颤抖。“小少爷开的门儿,我塞给他就赶紧跑回来了。” 秦娇儿一手抓住青蓝的胳膊。“那……你说清楚了是给魏玉堂的吗?” 青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说了,说了的。” 秦娇儿这才缓缓坐下,却依旧拧着手里的绢帕,忐忑地道:“青兰,你说他……不会退回来吧?” “小姐,不会的,我看着那身衣裳都喜欢得很呢。相处久了,他会喜欢上小姐的。”青兰看着秦娇儿六神无主的样子有些心疼,“小姐,要不看会儿书吧?”话音未落,便隐约听到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大门似乎是被敲响了。 秦娇儿腾地站了起来。“青兰!不会是魏玉堂他不高兴,走了吧?你,快去帮我瞧瞧……” 已是戌时三刻了,天已经大黑。前院儿除了值夜的小伙计,其他人都歇下了。此时大门的门环被人实实地敲了几下。一个小伙计赶紧提着灯笼到门前隔着门缝问道:“谁啊?” 门外中气十足地回道:“我是幽州来的,找秦正蓝小少爷和魏玉堂!” 小伙计闻言吱呀一声开了门,他提着灯笼照了照前面这人,二十岁左右的一年轻汉子,身材伟岸,肤色偏黑,五官轮廓分明,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面上很是焦急。 小伙计躬身道:“请问公子贵姓,我进去帮您通报一声。” “信小勇,有劳了。” 小伙计道了声:“您稍等。”便又掩了门直奔独留居而去。 不一会儿,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响起,大门直接敞开了。 魏玉堂急步走出了门。“小勇!你怎么来了?” 信小勇着急道:“玉堂,你见到小愚了没?” 魏玉堂疑惑地摇头。“没有,怎么,她也来唐都了?” 信小勇忙点着头。“前几日她不知是听谁说的你回了幽州,没等到你来便去城中寻你,回到家就要收拾东西来唐都找你,被父亲喝叱了一顿拦下了。谁知第二天一早家里便没了她了踪影,我这才急急的骑了马寻了过来,这一路上也没见到她的影子!” 这下魏玉堂也着急了。“她一个姑娘家这不是胡闹吗?” 秦正蓝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以示安抚,他对信小勇道:“信大哥,可知小愚姑娘是雇了马车还是骑马来的?” 信小勇急得直跺脚。“应该是没骑马,家里的两匹马都在。不过查不到是不是雇了车。这若是出了什么事……诶呀!” 秦正蓝抬了抬手安慰道:“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出去找找!” 信小勇拱手一礼。“麻烦秦公子了,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寻到你这里的。” 秦正蓝点点头。“没事。”说罢他便进门去了唐园。 约有一刻钟的功夫,院子里的灯都亮了,二十来个伙计提着灯笼聚集到了门口。 秦正蓝安排道:“你们几个,去附近的客栈打听有没有叫信小愚的租客,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们几个,去街里,河边,树林,或是可能藏人的地方寻找,务必仔细!” 就在此时,秦正金、秦正玄和秦正绯也出了门来,秦正金叫小伙计去马厩牵五匹马出来,便对秦正蓝道:“爹通知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寻找信姑娘。” 秦正蓝点头。“那便谢谢哥哥们了。她叫信小愚,圆脸,大眼睛,个子大概到我肩膀这。”说着秦正蓝比划了一下高度。 几人点了点头,各自牵了一匹马,打马便走向巷子外跑去。 此时院里也热闹起来,秦其轩夫妇二人也急急地来到了唐园,坐在秦其修夫妇的下首边。 秦其轩倾身问道:“大哥,怎么回事?谁家姑娘丢了?” 秦其修道:“是佑之和魏玉堂在幽州的朋友,说是来唐都与他哥哥走散了。小姑娘一个人怕出什么事,所以求到了佑之。” 秦其轩恍然地点点头。“他们兄弟几个都出去找了,若是离得不远,应该能找到。” 秦其修道:“嗯,有他们几个就够了,你们还是回去歇着吧。” 秦其轩这才坐直了身子。“无事,天还早,我陪大哥一会儿。” 四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唠着闲话,眼看着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只偶尔传来一阵马蹄声,外面还是没有别的动静。 第83章 子时过,良人玉勒乘骢马 直到过了子时,出去的人人差不多都陆陆续续回来了,才看到魏玉堂提马回来,身前罩着一个姑娘,众人看到都很高兴。 信小勇忙跑过去将信小愚扶下马,向众人深鞠一礼道谢。 “实在是麻烦大家了,这样,今天太晚了,明日我一定携妹妹登门道谢!” “你们和佑之都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秦正金回了一礼,又转头问魏玉堂道:“魏公子,你是从哪里找到信姑娘的?” “秦家糖铺附近。”他瞥了一眼信小愚又道:“她迷路了。” “找到就好,这么晚了就不多说了,信大哥你先带小愚妹妹回客栈吧,明日我和玉堂再去找你们。”说罢秦正蓝便回身招呼着伙计们和几个哥哥赶紧先回去休息,留了魏玉堂,信小勇,信小愚三人说话。 直到人都进去了,信小勇将信小愚扶上自己的马告辞道:“玉堂,我们便先回了!” 魏玉堂上前将一张纸条塞到了信小勇的手里。“这么晚了秦家也不方便给你们收拾客房,实在是抱歉。我在前面街上给你们开好了房间,小勇你们今日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早我就过去找你。” 信小勇点头道了一声谢,刚提马要走,一直低头不语的信小愚对魏玉堂轻声道:“师哥,你一定要来找我。” 魏玉堂只点了点头,拍拍马屁股示意信小勇可以走了,信小勇吆喝一声打马出了巷子。 院子里已经灭了灯,魏玉堂直接从游廊往独留居走。 “魏公子!”一道女声传来,吓了魏玉堂一跳。 魏玉堂转头一看。“秦姑娘?” “魏公子,我……你……我给你的……”秦娇儿支支吾吾,又向前进了一步。 “秦姑娘,自重。”魏玉堂退了两步转身便走,头也没回地进了独留居的院子。 秦正蓝正在床上躺着,看见魏玉堂进来,口气酸酸地叹道:“玉堂,你真是红颜祸水呀!” 魏玉堂倒了一杯茶递给秦正蓝。“对不住,给你家添麻烦了。” 秦正蓝坐了起来,接过茶杯。“说什么话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更何况我跟小愚师妹还有一面之缘呢!” 魏玉堂也累坏了,更多的是后怕。“若是小愚有个万一,我不知道怎么跟师傅师娘交代。” “在幽州时我就说让你回去看看,你偏不听,怎么样,人家追来了吧?”秦正蓝翻了个白眼。 魏玉堂叹了口气。“你别翻旧账了。” 秦正蓝调侃道:“哟,还不让说了。你说说你惹得这些个风流债,若是让秦娇儿遇上那信小愚,啧啧啧,乐子可就大了!” “明日他们兄妹也就回去了,小勇有分寸,不会让小愚乱来的。”魏玉堂依旧是面露愧色。 秦正蓝摇了摇头。“我看不见得。你那小愚师妹若不是急了眼也不会一个人闯到这唐都城来。” 魏玉堂闻言半晌没说话,只皱着眉头轻轻地抚弄着茶杯,看着水里飘起的一片茶叶出了神。秦正蓝见他的样子,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想什么呢?” 魏玉堂抬眼看了看秦正蓝,认真地说道:“我还不想谈婚论嫁,佑之,你帮帮我!” 秦正蓝摊开双手。“这我怎么帮呀?你不要的我也不要。我也不想谈啊。” 魏玉堂瞪了他一眼。“你可还记得前两年,城中有来向老太爷给你说亲的媒人,你当时嘴里吐着血追着人家跑了两条街。” 秦正蓝闻言噗哧一笑。“那时还小,不懂事。你这什么年纪了?再搞那套你自己面子上放得开吗?” 魏玉堂也是翻了个白眼。“我自不会那么做,我的意思是你给我弄点药,让我看起来像是患了不治之症,也许这样她们便可以死心了,” 秦正蓝紧着摇头道:“不,我可不干,魏伯知道了得骂死我。他还盼你早日成个家呢。再说了,秦娇儿咱不算,那小愚师妹跟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又那么喜欢你,你为何还不愿意呢?” 魏玉堂只摇了摇头。 秦正蓝探究地看了魏玉堂一会儿,突然眸光一闪,他抻过魏玉堂的手腕,细细地给他诊起了脉。 魏玉堂不解。“你干什么?” 秦正蓝嘘了一声,示意魏玉堂不要出声,只仔细地体会着脉象,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收回了手,自言自语道:“怪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到底怎么了?”魏玉堂语气中稍显不耐。 秦正蓝皱着眉,似是回答魏玉堂的问话,又似是喃喃自语。“我是在看你是不是有什么阳痿不举之症。脉象上看没什么问题,那会是什么呢?难不成……” 秦正蓝又要去抓魏玉堂的手腕,被魏玉堂一掌拦了下来。“胡说什么呢!”魏玉堂的脸已经胀得通红。 秦正蓝笑了笑。“你害羞什么,我是个大夫,你有什么病我都能帮你治好,你不要讳疾忌医。” 魏玉堂再不发一言,胀红着脸起身回了屋,只留下秦正蓝还伸着个手没有收回来。 再说信小勇和信小愚兄妹两个一路无话,直至回了秦正蓝帮他们定好的客栈,信小勇的房间里已经提前给摆上了一桌饭菜。信小勇掩上了房门,才喝叱道:“小愚,你知道你犯了多大错吗?” 信小愚早就饿了,她直接给自己盛了碗饭,吃了起来。 信小勇见她不答话,更是生气。直接夺过了她的碗。“我问你话呢。” 信小愚这才盯着信小勇道:“哥,我喜欢师哥,就要跟他在一起。” “就算是喜欢,你也不能这么鲁莽啊?你这不是让人低看你一眼吗?”信小勇将饭碗仍回桌上。 “爹爹总说‘习武之家,不拘小节’。”信小愚不以为然。 信小勇长舒了一口气,这下坐下,耐着性子道:“习武之家,不拘小节,不是用在这里的。婚姻大事,还是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鲁莽而来,是想没名没份地跟在他身边吗?” 信小愚直接点了点头。“我能日日见到他就行了。” 信小勇平复了一下心情,语重心长地道:“哥哥知道你喜欢玉堂,但是玉堂也没承诺过要娶你,你年纪还小,再等些时日,自有爹娘为你作主。” “师哥都来唐都了,天高地远,若是他喜欢了别人怎么办?我不,我就要守着他。”信小愚委屈至极。 “你没瞧见玉堂还是借住在秦家吗?你来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信小勇一手指着门口,像是魏玉堂站在那儿一样。 “我不管,反正我就在这。”信小愚眼睛跟信小勇对恃着,丝毫不让。 兄妹二人一时争论不下,信小勇只摆摆手让她回房。等明日魏玉堂来了再商量。 第84章 女儿行,落花有意水无情 第二日早上,信小勇兄妹刚用完饭,秦正蓝和魏玉堂就来了,信小勇将二人让进屋里。信小愚过去挨着魏玉堂坐下了。 魏玉堂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道:“小勇,今日你便带着师妹回去吧,省得师傅着急。” 信小愚闻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不回去!” “小愚!不得无礼!”信小勇怒叱道。 秦正蓝看着此时剑拔弩张的三人,讪讪一笑道:“那我……我就先去街上逛逛,一会儿再回来……”说罢转头出了门。 “秦公子,稍等一下!”秦正蓝回头一看,正是信小勇追了出来。 “秦公子,我跟你出去逛逛,买些礼物,一会儿去府上表达一下谢意。” 秦正蓝笑道:“信大哥客气了。” 信小勇拍了拍秦正蓝的肩膀,一边下楼,一边道:“小妹实在是任性得很,让秦公子见笑了。” “小女孩还小,都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个小妹也是一样骄蛮呢。”二人边说边上了街里。 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栉节比邻的商铺,信小勇感叹道:“上一次来唐都还是四年前,跟父亲一起,变化可真大啊!” 秦正蓝跟在一边不置可否。 “秦公子……”听着信小勇犹豫的声音,秦正蓝知道他肯定是要问一问魏玉堂对信小愚的心意。 “信大哥,随着玉堂叫我佑之就行,也显得亲切些。”秦正蓝笑意吟吟。 “哦……嗯,佑之,玉堂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与小愚的事。”信小勇终是开口道。 “他这个人心思重,心事都藏在心里。昨日我也问过,他只是说近一两年还不想谈婚论嫁。”秦正蓝斟酌着回了句。 信小勇又道:“那……他的意思是让小愚等个一两年还是?” 秦正蓝摇摇头。“问多了,他便不讲话了,他什么心思我也不甚清楚。” 信小勇叹了口气。“看来……唉!” 秦正蓝从小到大也一直猜不透魏玉堂的心思,就像魏玉堂将他自己与别人分得格外的清楚,从不带秦正蓝去信家,回来也从不讲有关信家的一切。虽然跟着信长海学艺有十来年,但好像对他家的人也不甚亲密。像是心里藏着很多心事,却从不与人言说。 信长海买了几盒点心和一些水果。逛了有一个时辰,两个人才慢悠悠回了客栈。刚到门口便听见了信小愚抽抽哒哒的哭声和魏玉堂依旧冷清的声音。 “小愚,你还是尽快跟小勇回家去,留在唐都实在是不方便。” “师……师哥,你……你就……就这么……嗬……这么狠心吗?”信小愚的声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秦正蓝二人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半晌,魏玉堂一直不再说话,只听得见信小愚的哭泣声。又过了一会儿,信小愚终于出声了,声音里有些恐惧颤抖。“师……师哥……,我的手指……动不……不了了……” “怎么回事!”屋内传出了魏玉堂急切地声音。“我带你去医馆!” 秦正蓝,信小勇二人听到声音,不再迟疑不决,直接推了房门进去,正看到魏玉堂将信小愚抱了起来要夺门而出。见二人进来,愣了一下,直接将信小愚放到床上。“佑之,快来给小愚看看!他手指僵直,不能弯曲了!” 秦正蓝看了看信小愚的面色,在屋里巡看了一圈,见方桌上放着一摞信纸,拿起两张卷成一个尖筒状,扣在了信小愚的口鼻上。 信小勇看得不明所以,问道:“秦公子,怎么回事!” 秦正蓝安慰道:“没什么大事,情绪过份激动,长时间呼息急促所致,不用着急,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几人看着信小愚抽抽哒哒逐渐平静,有一刻钟功夫,已经缓过劲儿来。秦正蓝将纸筒拿开。“玉堂,你帮小愚师妹倒一杯热茶过来。” 魏玉堂点点头,下了楼。 “小愚师妹,玉堂耿直,你莫要真与他生气。”秦正蓝声音轻柔,想安抚信小愚的情绪。 “我不管,反正……反正我不走……”信小愚却依旧固执已见。 秦正蓝叹了口气,得,这两个人这固执劲儿有得一拼。 一会儿,魏玉堂端了碗热茶上来,递给了信小愚,信小愚红着脸接过茶盏,还低低地道了句:“谢谢师哥。”秦正蓝在旁边看得是哭笑不得。 信小勇则是胸中闷着一口气,一直喘不出来。 “小愚,你就在客栈待着吧,我与秦公子回去,跟他家的长辈道个谢。” 信小愚不回答,只是看着魏玉堂。“师哥,你在这陪着我吗?你若是走,我便跟着一起去。” 魏玉堂皱了皱眉。“佑之,就让小勇跟你去一趟吧,昨晚在家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应有的礼数还是需要的。” 秦正蓝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好,你便陪着小愚师妹在客栈待着。”说罢二人一齐出门去了秦家大院。 秦家大院青梅轩 青兰从南院出来,绕过穿廊,急步进了青梅轩。 “小姐,昨天晚上找人的那位带着礼物道谢来了!” 秦娇儿满脸的失落。“来就来呗,跟我说这个干嘛?” “不是,小姐,只有小少爷领着那人进了唐园。不过,小姐,我刚才听昨日夜值的伙计讲,丢的那个姑娘似乎是特意来唐都寻魏玉堂的……”青兰压低声音在秦娇儿的耳边解释道。 秦娇儿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兰点着头。“我刚才问得昨夜开门的伙计,他道小少爷二人刚出门时,似乎那人讲的是那个小姑娘自己先寻过来的……小姐,你说,那姑娘是不是就是小少爷说的魏玉堂的心上人啊?” 秦娇儿一时间心慌意乱,嚅嚅道:“我还以为小哥是骗我说的,原来真有此人吗?那……现在魏玉堂岂不是,岂不是就是在陪着那姑娘……”话未说完,她已经跌坐在床沿。 青兰见状,忙着过来安慰。“小姐,不一定是真是,那小伙计只是说好像是那么说的,也许是他记错了呢……小姐……” 秦娇儿没再理会她,只是出神地摩搓着自己的衣襟,掉下泪来。 第85章 青梅轩,情丝缠身命欲休 午时,秦正蓝和信小勇并没有留在唐园用饭,而是直接回了客栈。 房间里魏玉堂和信小愚在桌边相对而坐,并没有说话。只是信小愚的脸颊泛红,面露着喜色。秦正蓝有些疑惑,难道是魏玉堂应下了这丫头的婚事吗?但看一眼魏玉堂,脸上并没有任何异色。 “哥哥,秦大哥,你们回来了!”信小愚见二人进来忙站了起来。 “嗯。”信小勇应了一句抬抬手示意信小愚坐下,接着也请秦正蓝坐了下来。 信小勇看了看信小愚满面的喜色,试探地问道:“小愚,你想清楚了?是跟哥哥回去?” 信小愚点了点头。“嗯,回去,不过师哥答应我了,若是我想来看他,可以随时过来。他若是回幽州,也一定会来看我。” 魏玉堂补了一句。“我说的是需要有你哥哥陪同。” 信小愚娇憨地道:“一样的嘛。” 秦正蓝闻言不禁莞尔,心道小姑娘就是容易唬弄,这跟婚事也扯不上关系啊,至于这么高兴吗? 信小勇冲魏玉堂点点头。“这次是小愚太冒失了,给你们惹了麻烦。” 魏玉堂也是缓和下了脸色。“我是看着小愚长大的,也了解她的脾性,她心思单纯,定是没想那么多。”信小愚听了魏玉堂这话更是羞涩地低了头。 秦正蓝提议道:“也快午时了,要不,咱们一起去酒楼吃点东西?就当给信大哥和小愚妹妹送行了。”说完他看了看魏玉堂。 魏玉堂冲着他点了点头。四人一行直接出了客栈,就近找了一家酒楼上了二楼的包厢。不多时,六个菜便上了桌。 秦正蓝举起茶杯。 “你们兄妹骑马回去,不便喝酒,今日我以茶代酒,跟二位辞别。” 信小勇和信小愚也都提起了茶杯,信小勇道:“多谢秦……嗯……今日多谢佑之了。” 几人喝了口茶,便各自吃着饭。信小愚一边吃,一边替魏玉堂夹着菜,魏玉堂也不说话,只默默地低头扒饭。 吃着吃着,秦正蓝不自觉得望着窗外眯起了眼,只见街上秦如像没头苍蝇一样来来回回在街上串了好几趟了。秦正蓝皱了皱眉,低头喝了声:“秦如!” 秦如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左右的扭着头找声音的来源,直至又听到一声:“秦如!这里!”这才循声向二层望来,一眼看见了秦正蓝,便急也似地钻进了酒楼,直接来到了秦正蓝所在的包间。 “小少爷,快点……”秦如一进门,见着了一行四人,立时闭了嘴。满眼焦急地看着秦正蓝。 “怎么了?是叫我回去吗?”秦正蓝手里还举着茶杯。 秦如点点头。“老爷叫人四处找您呢!” 秦正蓝疑道:“我刚从家出来,出了什么事?” 秦如看看其他的三个人,没办法,只得挤到秦正蓝的身边,凑进他的耳朵耳语了几句。还没等话说完,秦正蓝惊得站了起来。“什么?” 马上要走到门口了,才回过神来,对着也站起来的三人说道:“家里有急事,我就先回了,玉堂,你替我招待好信大哥!” “用不用我……”还没等魏玉堂说完,秦正蓝打断他的话道了句“不用!”便急火火地跟着秦如跑下了酒楼。 青梅轩 待秦正蓝跟着秦如进了青梅轩的院子,见着几乎全家人都在院里,里屋门紧闭着。青兰和苏锦玉则是在门外好言相劝着。 “娇儿,你听娘的话,把门开开!”苏锦玉的声音都颤了。 “小姐,您就开开门吧。”青兰掉着泪。 这时众人也看到了跑进院子的秦正蓝,苏锦玉急急地跟屋里讲道:“娇儿,你小哥来了,你快开门吧,有什么话你跟他说!” 秦正蓝快步走到房门前。“二婶,娇儿妹妹这是怎么了?秦如急匆匆地怎么说是她闹着要自尽呢?” 苏锦玉颤声道:“佑之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是青兰说是娇儿哭了很久,也不用饭,竟然将自己锁在房里,也不开门。” 秦正蓝断然道:“二婶闪一闪,我将门破开!” 还没等秦正蓝行动,苏锦玉立时拦住了他,却是声如蚊呐,唯恐惊动了屋里的秦妖儿。“她……刚才她拿着剪子,声称谁破门她便自刎。” 秦正蓝点了点头,平复了下呼息,对着门内道:“娇儿妹妹,我来了,你有什么事儿便说吧!”半晌,门里没有任何声响。他回头看了看苏锦珠,又看了看在台阶下站着的秦家全家人,各个都是皱急着眉头。 “娇儿妹妹?秦娇儿?”秦正蓝抬高了声调,门内依旧是没有回答。半晌,只听见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二婶,你确定娇儿妹妹说要见我?” 苏锦玉看向青兰,青兰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娇儿?秦娇儿?……”秦正蓝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声,他皱了皱眉头,没等苏锦珠阻拦,一抬脚便踹开了房门。 门外的几人一拥而入,吓得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条白绫将秦娇气儿溢掉在房梁上。最前面的苏锦珠啊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正蓝急步上前将秦娇儿缓缓抱了下来,放到了床上,摸了摸她的颈侧和胸口,喊道:“快,捉一只活公鸡来!” 后面的人紧跟着喊:“活公鸡,快!” …… 秦正蓝将秦娇儿的领口敞开一点,吩咐青儿将窗户打开,又让无关的众人出去。 只一小会儿,一个小伙计拎了一只公鸡过来,秦正蓝抓过公鸡,左右一看,梳妆台上有一把剪刀,他拿着剪刀将鸡冠刺几下,把血滴入秦娇儿的口中,鸡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屋子里的人被吓呆了,此时也看呆了。 “佑之……怎么样?”秦正绯最先缓过神儿来,急问道。 “怎么样?”秦其修此时也开口道:“佑之,救回来了吗?” 秦正蓝只回了句:“等等看。”一众人又是大气不出地直愣愣看着秦娇儿。 过了有一会儿,秦正蓝才将公鸡交到眼前的秦正绯手里,又把了把秦娇儿的脉。松了口气。“吊得时间尚短,没什么事了,这只鸡拿出去吧。” 第86章 玉堂心,任他明月下西楼 秦正蓝站起身在脸盆里洗了洗手,又吩咐仍是呆呆的青兰道:“你去换盆温热的水,给你家小姐擦洗一下。”说罢他坐在桌前,拿起一支笔,开了一张方子,眼光在众人中巡视了一圈,秦正绯忙上前接过来。“我着人去抓药。” “都散了吧!派两个丫头看着点她就成了。”秦正蓝起身刚要走,门外刚才被搀出去的苏锦珠和刚刚回来的秦其轩急急地进了房间。 苏锦珠一边往门里闯着一边喊:“我的娇儿啊!娇儿!”一下子便扑到了秦娇儿的床前。 “娇儿!”秦其轩也是急步到了床前,看到秦娇儿满嘴的血。他吓得都磕巴了。“这……这是……怎么了?” 秦正蓝道:“婶婶,你别扒在妹妹身上了,她刚缓过气儿来,禁不住你压!等一会醒来喝几剂药,养个两天就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锦玉好像刚听明白秦正蓝的话。她一边抹着泪,一边从秦娇儿的身上下来。安清莲和秦正金等人此时也一齐上前安慰着秦其轩和苏锦玉,嘴里讲着什么“福大命大,缓过了气”之类的话。 秦正蓝出了门,拦住了打水回来了青兰,让她将水盆交到里面,出来回他的话。不一会儿,青兰就出来了,看到秦正蓝一人站在东厢房的檐下,背影清冷孤立,旁边没跟着别人。 “小少爷……”青兰走到秦正蓝的身后小声地唤了一句。 秦正蓝回过身,盯着青兰看了半晌,问道:“你是从多大开始跟在秦娇儿身边的?” “回小……小少爷,青兰……青兰从小便跟在小姐身边,已经有……七八年了。”青兰似是也吓坏了。 “青兰?”秦正蓝重复了一句她的名字,皱着眉头道:“娇儿她因为什么自溢,为何会做出如此烈性之事?” 青兰想了半天,才呐呐地开口。“她以为,以为魏玉堂公子有了……有了未婚妻,这才……才……” 秦正蓝的眉头愈皱愈紧。“这些是谁跟她说的?” “是我跟看门的小计打听来着,好像是……好像是昨天找来的那个……那个……”青兰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小少爷,我也没想到小姐她……她……” 秦正蓝沉着脸道:“你明明知道你家小姐的性子,还在她的面前胡乱编排。” 青兰闻言吓得跪在了地上。“小少爷,没有,我没想到会这样,真是没想到……” “你作为贴身侍候的丫头,这种事不规劝着主子,反而助她给陌生男子送贴身的衣物,还在她面前煽风点火,搬弄是非,我看你是居心叵测!”秦正蓝哼了一声,刚要返身回屋,顿了一顿又对青兰道:“你跟我回屋。” 秦娇儿的闺房间里,只有苏锦珠和安清莲坐在床边帮秦娇儿收拾着,几个丫头也站在旁边伺候着。秦正蓝进来,直接到了床边又重新给秦娇儿把了脉,对苏锦珠和安清莲道:“娇儿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边上不要围这么多人,会透不过气来。” 一家人此时都坐在西屋等着消息,秦正蓝进了门走到圆桌前,对秦其轩躬身道:“二叔,我不了解妹妹以前的性格,以前妹妹也做出过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秦其修此时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冷静了许多,他紧皱着眉头,缓缓道:“这丫头虽说是刁蛮任性,也经常跟我们耍些小性子,但也从未做过如此过激之事。” 秦正蓝实在是不愿意牵连到魏玉堂,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二叔,我刚才问了妹妹的贴身丫头青兰,她说妹妹是因为魏玉堂才想不开的,我实在是费解。” “什么!” “什么!” “什么!” …… 在坐的几人皆是惊骇得轻喝出声。 秦正蓝点了点头。“关于魏玉堂我上次就已经交待过了,至于今日妹妹为什么会如此,您就问青兰吧!我还有事没处理完,先走了。”说罢,没等任何人回答,便直接出了房门。桌边的这些人神思各异,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秦正蓝急急地回到独留居,没见魏玉堂回来,又赶去了客栈,老板说信小勇兄妹已经退房走人了,闻言秦正蓝一刻没停又去了木泽巷,刚好在四合院找到了魏玉堂,魏玉堂正猫在小药房里制玉子膏。他见秦正蓝进来,便问了句:“事情处理好了?” 秦正蓝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看着魏玉堂将一个个小面饼状的玉子膏晾在隔板上,那几层隔板已经摆满了,魏玉堂又从药柜下抽出几块木板,放到架子上…… “玉堂……”秦正蓝迟疑地开口。 “嗯?”魏玉堂手下没停。 秦正蓝问道:“他们两兄妹已经回去了?” “嗯。”魏玉堂像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那个……”秦正蓝咬了咬牙,还是将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小愚师妹那……你可是应了她别的?” 魏玉堂闻言一怔,秦正蓝又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同意了跟她的亲事。” 魏玉堂停了手,直视着蓝正蓝。“你听谁说的?” “没人说,我只是问问,问问。”秦正蓝着忙解释。 “并没有。”魏玉堂直言不讳。 秦正蓝起身走到魏玉堂的身侧,认真地道:“玉堂,你的年纪也差多该成亲了,若是怕娶亲的银两不够,我这里还有,另外……” 魏玉堂歉意地打断了秦正蓝的话。“佑之,自从出了幽州,便屡次因为我给你添麻烦。” 秦正蓝接过他手中的钵,将膏体揉成面饼状,摆到架子上。“玉堂,怎么又说起这个?我在谈你的婚事。” “不想娶,这便是我的真心话,小愚她只是个妹妹而已……”魏玉堂还想说什么,但不知怎么组织语言。 秦正蓝则顿时便知道他的意思。“好,那就先存钱,等什么时候想娶了,也不愁。” “佑之,你有事?”魏玉堂觉查出今日的秦正蓝有些过份地絮叨了。 秦正蓝笑了笑。“没有,就是单纯地想问问你的想法。” 当天晚上,秦正蓝第一次没有回独留居过夜。这两日,虽说秦正蓝也常常想像以前一样偶尔与魏玉堂调笑,但魏玉堂还是感觉到秦正蓝的不正常,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样子。 直到第三日晌午,秦如找上门来。 第87章 躲得起,青山朝别暮不见 秦正蓝让秦如等了有半个时辰,他与魏玉堂用完了饭,才缓步出门跟秦如回了唐园。 秦其修、安清莲、秦其轩、苏锦珠四人正坐在正堂等他,秦正蓝进屋躬身道了“父亲,母亲,二叔,二婶。”便自觉地坐在了下首。 安清莲想站起身离秦正蓝近一些,看了看秦正蓝的脸色又坐了下来。秦其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佑之,娇儿这两日已经大好了……” 秦正蓝没有回话,只是抬头看着秦其修等着他的下文。 “你二叔和二婶想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秦其修思索着开口。“那个魏玉堂他……他到底有没有定婚?” 秦正蓝立时就皱了眉。“二叔二婶这是要逼婚?” 安清莲忙道:“不是,佑之。你二叔二婶是问问你和那魏玉堂的意见。他们只是有意将娇儿许给魏玉堂。” “我问过玉堂,他对秦娇儿无意。”顿了一顿,秦正蓝又正色道:“您二位若是觉得我们来了唐都给家里添了麻烦,那我可以搬走。” “没有!”安清莲急切地否定道。 秦其轩则是一脸严肃。“佑之,娇儿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 秦正蓝挑了挑眉。“所以呢?” 秦其轩在秦正蓝的注视下躲闪了眼光,但还是想争取一下。“咱们的家世配那魏玉堂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没了命吧……” “难道娇儿妹妹没读过书吗?我记得私塾先生上的第一课便是教育我们明事理知荣辱,而后内敛自谦,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知礼指的是约束自己,而不是去苛责他人。”秦正蓝耷拉着眼皮,没有正眼看任何人。 “啪!”茶盏落地声音由里间传来。秦正蓝微一皱眉,知道定是秦娇儿在里面偷听。 秦其修闻言也有些挂不住面子,秦正蓝这一通话将明着是在说秦娇儿,暗着是连在坐的几人都一块骂了,他冷叱道:“佑之,这话说得过份了!” 秦正蓝无奈地笑了,他抬眼盯着秦其修的眼睛。“哦?父亲是说我过份吗?我今日便把话放在这儿,她秦娇儿的命不值钱,我的出诊费可贵着呢,若是再有下一次,休怪我袖手旁观。” 此时里屋的门帘缓缓挑起,秦娇儿颤抖的身子倚在门框上,她哆嗦着声音问道:“小哥,难道在你眼里,我秦娇儿竟是如此不堪吗?” “娇儿!”苏锦珠忙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搂扶着娇弱的秦娇儿。 秦正蓝哼道:“我不知你近日的所做所为是出自本心还是有人怂恿。我只想告诉你,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总该懂的吧?” “佑之!”秦其轩也不爱听了。 秦正蓝回首道:“听闻近日春华楼的一个姑娘看上了二叔,不知二叔可以许她正妻之位?还是委屈她做了小妾?那姑娘性子烈,你可别拒绝让人家不明不白送了命。”说罢秦正蓝转身便走,一刻也没停留。身后传来了茶盏啐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安清莲的呼声,秦其修的骂声。 “佑之!” “你这个逆子!” …… 秦正蓝出了唐园,稍顿了顿步子,急速回了独留居拎着行医箱和包裹朝北郊的方向走了。 进了四合院,秦正蓝将东西扔在桌上,微眯着眼躺在床上。躺着躺着秦正蓝便睡着了,梦里乱七八糟的,安老太爷给他诊病,哄他吃药;母亲每年只来两天日却总是抱着他哭,每次她唤阿蓝,自己总是纠正道我是佑之;与魏玉堂一起上学读书,下课去摸鱼;上学不听话被师姐拿着戒尺满院子追着跑,将他打哭了再做红烧排骨给他吃;唐都的院子里闹哄哄地,一张张脸孔烦得他头疼…… “佑之?佑之!怎么出这么一头汗!”耳旁传来了魏玉堂的声音。 秦正蓝疲惫地睁开眼睛。“玉堂,你忙完了?” “怎么了?不舒服?”魏玉堂将毛巾递给他。 “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秦正蓝坐了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怎么将行医箱带过来了?出诊去了?”魏玉堂有些奇怪,唐都城有谁需要让秦正蓝出诊。 秦正蓝笑笑。“玉堂,你去铺子里交待一下,咱们俩个出门一趟!” 魏玉堂疑惑地问道:“这才回来几天,又要去哪里?” “带你去瞧瞧我的房产!待几个月。快去,嗯……实在不行就把铺子关了吧!”秦正蓝戳了戳太阳穴,无所谓地道。 “佑之,你是得罪了家里?是因为我吗?”以魏玉堂对秦正蓝的理解,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有这种表现。 秦正蓝摇摇头。“没你什么事,我只是被他们烦得难受。你痛快点,跟不跟我走,你不跟着我就自己去了啊!”说完他起身将包裹背上,提着行医箱假意要走。 魏玉堂拦下他。“你这么急干嘛,等我安排安排,行吧?” 秦正蓝催道:“快一点啊!不行就闭了店得了,也让伙计们歇歇。” 魏玉堂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开。” 魏玉堂急步出了门,秦正蓝则是坐下,喝着已经凉掉的茶等着魏玉堂。 过了有一个时辰,秦正蓝都等急了,魏玉堂才迟迟而来。他先回了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裹,才问秦正蓝:“是今日就走吗?但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 秦正蓝神色坚决。“走!雇个马车吧。” 二人出了巷子,在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向东方滦州方向驶去。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了,两人找了一间客栈住处下,第二天巳时便到了到了滦州镇子的街里,二人付了马车钱步行前往亮道胡同。 秦正蓝拿出房契,指着上面的地址,向行人打听了方向。约摸走了一刻多钟,二人到了一处院子前。门楼不高,朱红色略旧的大门。秦正蓝上前敲了敲门,不大一会儿,一位六十来岁还算健硕的老头儿开了门。 “请问你就是万伯吧?”秦正蓝稍点了下头。 那老头儿端祥了二人一番。“请问公子是?” “幽州安康堂安老太爷是我外公,小子秦正蓝。”秦正蓝说完笑意吟吟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恍然。“噢噢……老仆是姓万,您叫我老万便可,老太爷前几个月已经来信知会过了,孙少爷请进,快请进吧。” 第88章 滦州好,低花树映小院秋 老万领着秦正蓝二人进了内院。这是个二进的院子,跟成衣铺的后院差不多大,院子里种着几棵杮子树,已经结了很多杮子,透亮的桔红色很是诱人。 进了正房屋子,屋里虽然简单,但收拾的很干净,看来是每日都会打扫。 “孙少爷,您先坐一会儿,我去沏茶,一会儿再跟您回话。”老万说完躬身回了南院。 二人坐了一会儿,老万领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计端来了茶水。那伙计看着很腼腆,将茶盘放下便出去了。老万站在一旁,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水。“孙少爷,先用点茶。” 秦正蓝点了点头问道:“万伯,这院子里现下住着几个人?” 老万回道:“我,还有我刚才那个小伙计。我那老子婆前年去世了,我年纪也大了,所以跟老太爷请示过,便找了这个伙计,他是个哑的,听得明白,说不出话来。平时管打扫院子,月末去城中心的商铺收租。” “万伯,这是玉堂,不知我们二人来这里住是否方便?”秦正蓝给二人介绍道。 魏玉堂和老万互相点头示意算是见了礼。 老万又对秦正蓝笑了笑。“孙少爷见外了,您当然可以随时住,愿意住多久住多久,这是孙少爷您的院子。” 秦正蓝点点头。“我要在这长住一阵子呢,你看要不再雇个做饭的伙计?” 老万赶紧道:“不用,不用,阿伦做饭做得可好了。哦,刚才那个就是阿伦,别看他不会讲话,做事儿可尽心了!” 秦正蓝掏出了几块银子,递给老万。“以后便麻烦你二人了,若是还有什么缺处短处,尽管说。” 老万赶忙推辞着将银子放到桌上。“孙少爷不用,我这里还有收的租子钱,本来也是要攒起来年底给您交账的,您既然来了我便也省心了。” 秦正蓝也不再客气,将银子又揣了回去。“好,若是不够再跟我开口吧。” “好,好,屋子都是干净的,您二位先歇着,我去张罗午饭。”老万出了房间。 秦正蓝则是起身看了看里屋陈设,只能用干净整洁来形容,因为里面只有床,并没有多余的家具。秦正蓝冲着魏玉堂扬了扬眉。“玉堂,你先挑,睡哪间?” “我在西屋。”魏玉堂没看,直接答道。 秦正蓝看着他郁郁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喜欢住这?那咱们再寻别处。” “没有。”魏玉堂回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在这儿长住。是因为找小愚的事你家人有了意见吗?” “怎么会?是他们一趟一趟地找我,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我嫌烦罢了,来这儿清静清静!”秦正蓝拍拍魏玉堂的肩膀。“这一路风尘,先进屋换件衣裳。”说完他提了包裹先回了东屋。 魏玉堂并没有信了他的话,但也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也便默默回了房间。他房里也是只有一张床,并没有其他的家俱。 待到午时饭菜端上来时,老万给他们添置的脸盆,书桌和衣柜也送到了,还给他们二人新买了两床被子,将原来铺的换了下来。秦正蓝感叹老万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办事又细心效率还高。 二人洗了手,才坐下来吃饭,桌上已经摆了四个菜,盐焗花生,醋溜饹馇,浇汁红鲤鱼,蒜泥白肉,几个肉火烧,还有两碗饹豆捞面,典型的滦州菜色。 “玉堂,一会儿咱们去城中心逛逛?”秦正蓝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好。”魏玉堂瞧着秦正蓝,微微皱了眉头。“佑之,这一连几日你都没怎么吃饭,怎么,胃不舒服吗?” 秦正蓝砸砸嘴道:“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坐车坐的吧!” “那一会儿去街上买点想吃的。”魏玉堂知道秦正蓝有晕车的毛病,但又不愿意针灸,也不喜欢喝药。 “嗯。”秦正蓝答应着,这几日他确实是胃口差了很多,他一想到秦娇儿吊在房梁上的样子,就止不住的恶心,前两日见了秦娇儿的面,他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像是见了鬼一样,一阵阵的发毛。 刚用完了饭,老万又带着一个裁缝进了屋,说是给两人裁几件秋冬的衣服,眼瞅着天就冷了,也没见他们带冬衣。秦正蓝心里一暖,依着老万的意思,配合着裁缝量了尺寸。魏玉堂想要拒绝,可看到秦正蓝的样子,便知道说了也白说,也只得顺从地量了尺寸。 忙了好一会儿,二人才能出了门去。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头上顶着万里晴空,秦正蓝的心也跟着清爽了许多,秋日的阳光很是温柔,映着树叶的影子撒在石板路上,追随着二人不断前行的脚步。 在蓝天的映衬下,一高达数丈的牌楼分外的雄伟,一排排白墙青瓦的房舍也显得格外地亮眼,旁边一座八角宝塔,随着微风拂过,塔顶上不时传来了阵阵铃响。往东走不远,是一座关帝庙,庙里一座关羽像雕得威风凛凛,不少百姓驻足参拜。绕过关帝庙,便见到一条长河穿城而过,河里大大小小的游船不时擦肩驻停,相识的船夫大声吆喝着打招呼。 秦正蓝踏着满地金黄色的树叶,笑弯了眼睛。“玉堂,我喜欢这里。” 魏玉堂的目光深邃又若有所思,继而升起一抹柔色。“喜欢便在这里长住吧。” 两人一路走着,前面一个小贩抱着个草靶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秦正蓝眼睛一亮,便要跑上前去,随即又顿住了脚步,踌躇了一下,转脸又往河面上看去了,面上也似是蒙了霜。 魏玉堂不动声色地买了两串糖葫芦,跟在秦正蓝身后走了一会儿,才将糖葫芦递过去。秦正蓝看了一眼,对魏玉堂勉强地笑了笑,接过一支,转过头咬下了一小口。 魏玉堂见着秦正蓝的背影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愉悦,便跟上前轻声道:“佑之,我有些累了,要不咱们回吧。” 秦正蓝点了点头,二人一路回转,但回到家时天也已经黑了。房里老万已经点了灯,阿伦见午饭二人用得不多,后晌便煮了银耳雪梨汤晾着,二人一回来,他便端了上来,秦正蓝对他道了声谢,他只是憨憨地笑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秦正蓝喝了小半碗梨汤就感觉饱了,他跟魏玉堂支应了一声晚饭不用叫他,便回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89章 不自医,自古渡人难渡已 又过了几日,秦正蓝仍是一副忧思郁郁的样子,胃口依旧是小得很,每日睡醒都是满头大汗。魏玉堂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拽着他要出去看大夫。 “玉堂,我自己就是大夫,还看什么大夫?”秦正蓝扒掉魏玉堂拽着他的手。 魏玉堂认真地说道:“佑之,你这些日子不对劲儿,你瞧瞧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什么样子?还不是风流倜……”秦正蓝一边问着一边照了照镜子,镜中的人着实吓了他一跳。面色青白,双眼失神,双颊已经有些凹陷。他被吓了一跳。“这是谁啊?这么丑。” 魏玉堂又拽起他的胳膊。“走了,出了胡同就有一家医馆。” 秦正蓝被他拽得一个咧咧,他嗔怪道:“你这么急干嘛,我说了我是大夫,我自己会治。” 魏玉堂不信,仍是拽着他。“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嘛,这都有十几日了,你自己也没治。” “好了好了,玉堂你先松手。相信我,我能自医,我这就开方子。”秦正蓝坐到书桌旁,反手给自己号了脉,魏玉堂上前替他研了墨,他写了一张秘旨安神丸的方子,下面小字注:炼蜜为丸,朱砂为衣。写罢,他扬了扬手中的药方。“这下放心了吧?” 魏玉堂接过他手中的方子就出了门。过了有两个时辰方才回来,手里端了一个药盒。他将药盒递给秦正蓝,又替他倒了杯水。 秦正蓝笑了笑,看了看药丸的个头,取出几粒咽了下去。 魏玉堂掏出药方。“医馆说,这方子是治疗因惊吓而神魂不安的方子。佑之,是出了何事?” “听他们胡说呢,我是因为心烦心悸而已。”秦正蓝抢过药方放到抽屉里。 魏玉堂问他。“几日能好?” 秦正蓝一脸认真的保证。“不出三日。” “当真?”如今秦正蓝的话魏玉堂约摸只信三分。 秦正蓝肯定地点头。“当真。” 魏玉堂似是松了口气,嘴里小声喃喃了两句,秦正蓝没听清楚,不过瞬时的功夫,他便猜到了魏玉堂说了什么,急道:“魏玉堂,管好你的嘴巴,你答应过我的。” 魏玉堂投来一个无辜的眼神。“怎么了,我也没讲话呀?” 秦正蓝气呼呼得自已直掐人中,魏玉堂见了笑着拍开了他的手。“我真没说什么,是你多想了。” 秦正蓝按时服药,魏玉堂也交待了万伯多给秦正蓝熬一些补身体的汤。果然不到三日的功夫,便逐渐恢复了精神,胃口也好了许多,魏玉堂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在秦正蓝和魏玉堂又重新逛了一遍滦州城时,秦家大院的气氛则是郁郁沉沉。 安清莲鲜有的发了火,她指着秦其修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秦其修,我不管你们秦家谁死谁活,我的佑之若是有个闪失,整个秦家谁也别想好过!” 秦其修皱着眉头,眼神却是落不到实处。“你发这个邪火干什么?他只是成心赌气,过些时候就回来了。” 安清莲气怒攻心。“你秦家的姑娘看上人便要强嫁,逼我的佑之做什么?” 秦其修这几天也是思虑了许久,觉得秦其轩夫妇确实是强人所难了。这些日子那秦娇儿也老实了,也不吵着要死要活的了。他怕别人听到两口子吵架。“清莲,你小点声。” “小声干嘛,我又没丢人,我的儿子让别人欺负走了,我还不能张嘴了?”安清莲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全身炸了毛儿,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秦其修起身给安清莲揉着肩膀,细声细语地哄道:“这几日我也想了,开始确实是因为娇儿闹的有失偏颇了。你别闹,我这就派人去找佑之,行吗?” “我再说一遍,佑之若是找不回来,你秦家也别想安宁了!”安清莲扭了几下肩膀想挣脱秦其修的双手,声音有些哽咽了,眼圈儿也泛了红。 “好,好,我多找些人,往幽州去瞧瞧。肯定是往他外公那去了。”秦其修一个劲儿地拍着安清莲的背。 安清莲闻言这才安心了一些。“那还不赶紧的,赶紧去啊!” 饴园 秦其轩、苏锦珠、秦正绯,秦娇儿,这几日一家四口也总是齐聚在内堂。 “娇儿,不是哥说你,你这做事得确实是过份,这下好了,佑之被气走了。”秦正绯两手一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秦娇儿。 秦娇儿早已不复以前的骄蛮无理,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眼圈泛着红,轻轻地道:“哥,对不起,我也是一时被嫉妒蒙了眼,猪油蒙了心。但是……但是我是真的想……想嫁给魏玉堂……”秦娇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正绯其实也是心疼秦娇儿的,从小到大这个妹妹是几个哥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他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你若是真喜欢,也不能这样啊?我也是个男人,哪个女人对着我寻死觅活的,我也受不了。再说凡事讲究个先来后道,那个姓信的女子,一看就跟他关系匪浅。” 秦娇儿闻言又哭了,这一家子都跟着皱了眉。 秦其轩喝叱道:“行了!别没完没了的了,全家都跟着你丢人!” 苏锦珠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又想起了秦正蓝说的什么春花楼的姑娘。“你还说女儿呢,你还不是出去寻花问柳了?” 秦其轩“啪!”的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立时滚到了地上,摔成了几片。给那母子三人吓坏了,立时站了起来,又都将脚缩了回来。 “我跟你说了几遍了,那是他秦正蓝乱说的!你还不懂他的意思吗,人家魏玉堂看不上你闺女,不管死活,做妻做妾都不要!” 这句话像是挖了秦娇儿的心,她“哇!”地一声跑了出去。苏锦玉也不再多言,立时喊着追了过去,怕秦娇儿又想不开了。 秦正绯站在那不敢走,也不敢坐,只是垂着头。 秦其轩脖子上的青筋过了半晌才慢慢缓了下来,颓然地坐下了。他闭了闭眼睛,想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阿绯,你说这事怎么办?” 第90章 兹事大,自己孩子自己疼 秦正绯垂首站了一会儿,试探着道:“爹,我觉得是娇儿不对,纵使喜欢那魏玉堂,也不能这样苦苦相逼,这也不应该是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事……” “嗯……也是我欠考虑了,以为以他一个魏玉堂,能跟咱们家结亲,自不会推辞的,没想到……唉!”秦其轩细细想来是后悔莫及。 “爹,这佑之都走了半个多月了,唐都城里全都没有他的消息。大伯那已经急坏了,您看咱们是不是也着人帮着找找……”秦正绯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睛时刻瞄着秦其轩的脸色。 秦其轩又长吁了一口气。“去吧……先找阿金和阿玄问问情况。” “是。”秦正绯闭着一口气轻轻转身出去带上了门,直到下了台阶,才抬起头来舒了气。 幽州安家老宅 秦正玄是带着秦如去的幽州,当进了安家老宅时,安老太爷和魏善为都是一愣。 “外公安好,阿玄给您磕头了。”秦正玄恭恭敬敬地给安老太爷跪了下来。 “哎哟,使不得,快起来,起来吧。”安老太爷急忙给魏善为打着手势。 直至进了内堂,喝上了茶,安老太爷才问道:“阿玄啊,怎么来幽州了?是来做生意的吗?你父母亲身体都好吗?” 秦正玄有些不好意思。“回外公的话,父母身体都安好,我这次来是打听佑之的……佑之他……近日有没有回来?” 安老太爷闻言有些着急。“佑之没回家来,他是怎么了吗?” 秦正玄这才把近期发生的事情大概地讲了……听得安老太爷的眉头是越皱越紧,旁边的魏善为也是攥着拳头,忍着堵在胸口的一口气。 “外公,家里找了近一个月了,您觉得他能去哪儿呢?”秦正玄问得小心翼翼。 安老太爷听完心中很是气恼秦家这一家子没谱的人,但更多的是心疼秦正蓝。庆幸秦正蓝在回唐都之前将病根治愈了,若是照自己以前的侥幸心理,将秦正蓝送回去,那这后果简直是不敢想。他将身体往榻里靠了靠,支着额头仔细想了一会儿。“你们去木泽巷四合院找了?” 秦正玄点点头。“找了,从佑之走了以后,父亲就每日三次着人去看,那两个下人和店里的伙计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都道是走得很急。” 安老太爷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心里慢慢有了计较。但他只是皱眉道:“将他气成这样,以他的脾气,短时间内怕是不愿意回家了。唉,你们这一家人也是,终究是没在身边长大,难道就没有一个为他着想的吗?” 秦正玄只能不住地点头承受着安老太爷的不满。 过了半晌,安老太爷又道:“你就先回吧,抓紧再去其他的地方找找,别出了什么差子才好。我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他能去哪儿,这样,我也派人去周边找找,如果找到了,便让他给家里回个信儿。你这就去吧,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找人要紧。” 这茶还没喝进嘴里,安老太爷就赶人了。秦正玄只得又给安老太爷行了礼,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待秦正玄的马车出了巷子,魏善为就憋不住了。“老太爷啊,怎么办啊,上次我看着这俩孩子面色都不好呢,这如今怎么……怎么人又没了呢?老太爷,老太爷啊……” “行了,你也别叨叨了,我脑壳子都疼了!”安老太爷就着魏善为的手上了抬阶。 魏善为一边紧着去开房门,一边还不住地叨叨着。“能去哪呢?这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人都丢了一个月了才来找?……” 安老太爷进了门又蜷到榻上。“好了,好了,停了嘴吧……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了。” “真的?在哪儿,老太爷,他们在哪儿呢?”魏善为眼睛一亮。 安老太爷给了他一个停止的手势。“你去帮我取纸笔来,我先写封信。” 魏善为颠颠地取来纸笔,将纸铺好,在一边研着墨,又想张嘴。安老太爷打断了他。“他们两个多半可能是在滦州亮道胡同的院子里,我给老万写封信问问就知道了。” 魏善为点着头应着,一边研墨,一边看着安老太爷下笔。不一会儿的功夫,写好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老万问情况的,另一封是给秦正蓝的。写完晾干墨迹,便装了封交给了魏善为的手里。 魏善为手里攥着信,接着问道:“老太爷,您说秦家真的那么欺负小少爷吗?” “也说不上欺负吧,只是他们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想通过佑之来让玉堂应了亲事,我估摸着秦家这大小子说话肯是瞒了几分呢,闹得肯定比他说得热闹得多。这事儿啊,佑之一定是瞒下了玉堂做的,要不然玉堂也不会由着他不声不响地走的。”安老太爷靠在那儿,一手抚着发亮的脑门儿。 魏善为点点头。“是啊,玉堂性子直,若是知道情况,会来信的。他肯定是以为是佑之受了委屈。唉,也不知道他跟信家那小丫头怎么样了,这孩子,什么也不说。” 安老太爷无奈地笑笑。“顺其自然吧,孩子自已的事他若是需要咱们的时候再插手。你忘了前两年佑之闹的笑话了?” 魏善为闻言也是一笑,想起了秦正蓝追着媒人满街跑,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给秦正蓝提亲事了,直至上次他救人的那个朱家来过一次。 “那我先去寄信了。”魏善为小跑着将信送出去。 “等等。”安老太爷又叫住了魏善为,嘱咐道:“再换五百两银票一起寄给他们。不是听说他置办铺子了吗,肯定也没啥钱花了。出门在外,穷家富路,不能让几两碎银难倒了。” 等魏善为出了院子,安老太爷则是抱起了小猫儿豆豆,缕了缕毛,他又点着小猫的头轻声道:“你这个臭小子,有事怎么不回来呢?倒去外面野什么?” 那小猫应景地喵了两声。安老太爷又接着道:“是怕外公操心吗?你这一跑,一点信儿都没留,我就不操心了吗?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身子骨怎么样了,练功总是三天的热度,一点也不勤快。那你知道护着玉堂,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呢?” …… 第91章 莫回首,众里寻他不知处 秦正玄的马车刚到街上,秦如透着帘子问道:“二少爷,咱们要不去街里看看?我跟安宅的伙计们打听,说是小少爷经常去一家戏园子,园子里的公子是少爷以前相好的同窗。” “去,快去!”正闭目思索的秦正玄眼睛一亮。 马车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秋影戏园,秦如勒停了马车,跟着秦正玄进了戏园子。戏园子里很热闹,正演着武松打虎。楼下已经坐满了人,几个小伙计忙得是脚不沾地。 秦正玄上了二楼,只坐了一小会儿,一个小伙计拎着茶壶就上来了。 “公子,您需要点什么?”小伙计抹了抹桌子,先倒了杯茶。 秦正玄看了看楼下,对小伙计说道:“只一壶茶便好。我想找你们家的两个公子,不知方不方便?” 那小伙计愣了一愣。“不知公子贵姓,有何事?” “我姓秦,你只告诉马公子,我有事相询。”秦正玄掏出一小块碎银放到桌上。 那小伙计一听姓秦,眉头舒展了开,忙道:“秦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回。”说罢将茶壶放到桌上,转身小跑下了楼。 不一会儿,马文皓大踏步上了楼,还没到跟前便嚷嚷道:“正蓝兄,这都几个月了,才回来啊?” 秦正玄回头看去,正对上迎面走来的马文皓,马文皓顿时愣住了。“你是?” 秦正玄站起身来点头微微一礼,笑了笑道:“你便是马公子吧,我是正蓝的二哥秦正玄,冒昧前来,失礼了,咱们坐下说?” 马文皓有些不知所以,但也即刻坐了下来。 “我今日是有一事,想跟马公子打听打听。”秦正玄赔着笑脸。 “什么事你说吧!”马文皓没有多想其他,直来直去。 秦正玄思索了一下。“正蓝他……近一个月有没有来过你这?” 马文皓直接摇了摇头。“自从七月一别,还没见过他的人。” 秦正玄又追道:“那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儿吗?” 马文皓不理解秦正玄为何有此一问。“他不是回了唐都了吗?” 秦正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前些日子跟家里闹了点别扭,有近一个月没回家了。家里怕出什么事,所以……” “闹别扭?他也不至于离家出走吧……”马文皓突然眼睛瞪了老大。“难道……难道你们惹了那闷葫芦?不,不,不,你们是惹了那魏玉堂了?” 秦正玄闻言心里就是一惊,随后又假装平静地问道:“马公子,这话怎么说?” “让我说中了吧?这秦正蓝你怎么惹他都没事,若是惹到了魏玉堂,啧啧,那可就没完喽!”马文皓似是被挑起了兴趣。 “文皓!胡说什么呢!”身后一声喝叱,马文皓立即闭了嘴,是马文轩上来了。 刚才小伙计来报说是秦公子,他们两个都以为是秦正蓝来了呢,马文轩正在处理事情,便让马文皓先过来陪着,没想到眼前的不是秦正蓝,而马文皓正呼呼喳喳地说着,嘴上又没了把门的。 “哥,这是秦正蓝的二哥!”不没等马文轩相问,马文皓直接帮他介绍了。 马文轩闻言躬身一礼。“是秦家二哥,失礼,失礼,小弟来迟了。不知二哥前来所谓何事啊?正蓝没一起过来吗?” 秦正玄回了一礼,将马文轩让入了坐,才道:“我此次来幽州,便是找正蓝的,他离家近一月了,也没来个信儿,也没去外公那,所以冒昧来你这来问问,不知道可有正蓝的消息。” “是吗?可是他有几个月没来我这戏园子了。”马文轩心里也是很奇怪,秦正蓝从来没办过这种离家出走的事吧? “哥,你不知道,他们惹了魏玉堂,我看呐,若是他没动手,那肯定是家里的长辈犯了他的忌,这次秦正蓝回不回家可就玄了!”马文皓一副大明白的样子,气得马文轩直瞪他。 秦正玄也是尴尬地一笑。“拜托二位公子想一想,正蓝此时有没有其他的去处?” 马文轩略一思索。“除了我这儿,他也就是经常去看望沈先生了,不过,他不可能长期住在沈先生家的。” “这沈先生是?”秦正玄心里一动,似是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是我们的私塾先生,住处在西郊。”马文轩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句,他感觉秦正蓝这个二哥似乎与秦正蓝没有什么亲情所言,对秦正蓝的事似是一无所知。 “多谢马公子了。”秦正玄点点头。沉吟了一下,他又问道:“不知道公子可否告知,为何说惹到了魏玉堂,正蓝就会……会恼了呢?”秦正玄斟酌着选了个保守的词。 马文皓看了看马文轩,见他没有表示,便道:“从小到大,魏玉堂就是秦正蓝的逆鳞,别说打架了,连说他一句都不行,不带犹豫的,直接动手打人。我每次挨他打都是因为魏玉堂。”说完他不自觉得揉了揉胳膊。 秦正玄笑着点了点头。“可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故吧,感情自然是好一些。” 马文轩也点了点头。“若真是因为魏玉堂才离家的,那就耐心点吧,可能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回来。” 秦正玄只得告辞。“打扰二位了,如果有正蓝的消息,还望马公子给家里去个信儿,以后若是方便,也可以去家里坐客。我这便去沈先家再看看。” 马文轩轻轻点了点头,将秦正玄送出了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离去,马文轩才对马文皓训道:“我以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背后莫要论人是非!” 马文皓嚅嚅道:“可那是秦正蓝的二哥啊?他们惹了秦正蓝,自己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马文轩瞪着他喝道:“就你知道?” “我说得不就是你以前告诉我的嘛!”马文皓缩着脖子不服气。 “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弟弟,让你少惹魏玉堂,省得挨打!我是为了让你大嘴巴到处乱说的?”说罢气得马文轩一甩袖子进了戏园子。 马文皓无言以对,只得小心地跟在后头,又追问着:“哥,你说秦正蓝能去哪儿呢?让他家人这么找也找不到人?” “我怎么知道?别人的事少打听,别嚼舌根。”马文轩加快脚步,不想再谈论此事。 秦正玄则是又去了西郊沈先生家,只是在门口简单问了几句没有什么结果便也直接打马回转唐都了。 第92章 竹笛响,散入冬日满滦城 滦州城 这一日,秦正蓝和魏玉堂正坐着摇船赏景,走着走着远处行来了了两只花船,漂亮的姑娘们在里面吹拉弹唱,很是悦耳。秦正蓝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花楼的姑娘,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这船上每一个姑娘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只是表演着才艺,并没有撩拨招客,有两个姑娘还在床板上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岸边的行人看着秦正蓝与魏玉堂皆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俊俏模样,竟吹起了口哨调侃着让他们去跟姑娘们打趣。秦正蓝见状不禁噗哧地笑了起来。“玉堂,你瞧,这里的民风竟如此的开放。” 魏玉堂自始至终神色淡淡。“都说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果然不假。” “那你说说咱们幽州为什么没有这么美的花船?”秦正蓝歪着头问他。 魏玉堂摇了摇头。“不知。” “你瞧瞧这滦州的河水,清澈见底,最大的鱼也不过一指多长。”秦正蓝的声音认真中带着一丝笑意。“再看看咱们幽州,地处入海口,有时候那大鱼都会自已跳到你的船上来,若是真有这花船和姑娘,那岂不是一会儿的功夫,这姑娘们便都是满身的鱼腥味儿了?那情景也着实不雅呀!所以,咱们幽州的船只适打鱼,不适合载姑娘……”说完他自己先嘻嘻地笑了起来。 说话间那花船已经越走越远,秦正蓝被那乐曲声吸引。待上得岸去,便吵着要买一把琴回去,等到乐器铺子里选了一圈,又觉得抚琴难学,逛了半晌,只挑了一只竹笛,让店里的乐师大概教了一下,又买了两本乐谱便回去了。 自己鼓捣着学了两日,几只手指也逐渐听话了起来。这日魏玉堂听见慢慢吹奏将成的调子,掀帘进了房间。 秦正蓝嘴下没停,面带得色的一边看着魏玉堂一边吹着曲子。不多时他停了下来,得意地问道:“玉堂,好听吗?” 魏玉堂为难地点点头,但瞧着他兴致正高,便道:“佑之,吹一首凤求凰听听吧!” “我刚刚吹的这首就是啊!”秦正蓝瞬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霎时间,魏玉堂一愣随即噗哧地笑出声来,秦正蓝则是恼羞成怒地低喝道:“魏玉堂!你真是杀人诛心!你,哼!” 魏玉堂低头抿了下嘴,想将话圆回来。“咳,咳,不是,是我刚才没听仔细,佑之,吹得蛮好听的,真的,不信你问问万伯。” 此时老万正掀帘进了屋,见魏玉堂唤他还不明所以地问道:“魏公子,有何事?” “小少爷问这首曲子吹得好不好听。”魏玉堂微微一笑。 老万一怔,忙道:“好听,好听。” “没意思。”秦正蓝丧气地将笛子扔到桌上。 “孙少爷,老太爷来信了。”老万将手里的信笺递给秦正蓝。 “是你告诉外公我住在这里的?”秦正蓝疑惑地接过信笺。 老万摇摇头否定了,又将另一封信从怀里摸出来递了过去。“这是老太爷是给我来的信,说是如果您在这里,便将那封信交给您。” 秦正蓝点点头,打开手里的信笺,里面还折着一张银票,信上写道: 吾孙佑之: 见字如晤 今日你兄长正玄来幽州问询你的去处,外公才知你已经离家近一月。他粗略讲了原由,听来确实是秦家行事不规,让佑之受了委屈。 虽然猜到你应该身在滦州,但外公没有向他透露只言片语。此事外公站在你的一边,你何时消了气何时再回去,只需给外公来封信报个平安,省得我惦念。 老万管家多年,心思细腻,想必也会将你二人照顾得很好,随信有五百两银子,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年关将至,若是年前不回家,年后雪化了便回来幽州住吧,你魏伯也是成日担心得很,整日念叨扰得我不得安宁。 小豆豆也长大了,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看来也是个傻猫,都没见它抓过老鼠。 好了,就这样吧,一篇闲言碎语,想必你也不喜欢看。 记得报个平安。 外公手书 秦正蓝读完了信,想了一想,对老万道:“万伯,你回信时帮我们报个平安吧。我如今心情不好,身上也疼,不愿意写信。” 等老万出了门去,魏玉堂问道:“怎么不给老太爷回信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若是真的回了信,不出几日秦家便会找来叫我回去的。你且看着吧,只要我不回信,外公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告诉他们。”秦正蓝自认将安老太爷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 魏玉堂听了不置可否。 直至年关,秦正蓝和魏玉堂也没有回唐都,每日不是在滦州城里逛着,便是在房里读书,吹笛,日子过得倒也快。秦正蓝的心情日渐开朗起来,魏玉堂和老万也逐渐放下心来。 这日又收到了安老太爷的信,应该是老万回信时说了秦正蓝生病的事,安老太爷的信里仔细嘱咐了他日常应该注意休息,多多练功,按时用饭。滋补的汤可以吃哪些,放什么药材之类的,来来回回车轱辘话写了几页纸。却再也没说让他回唐都的事了,只道养好身体就回幽都住着,再给他调养调养之类的话。 写给老万的纸比秦正蓝的还要厚,估计也是交待他仔细照顾着什么的。因为近日看老万和阿伦做的菜色是越发精致,滋补的汤也是一碗又一碗不分时候地端进来,搞得秦正蓝说自己像是在做月子。 滦州城里过年的气氛份外的浓。老万也买了许多的灯笼挂在院子里,还有红纸,裁成了条状,让两个公子写了几副对联,大门口、小门口都贴上了。老万和阿伦也格外的高兴,老万直言在这院子住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像这样过过新年,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 老万看着秦正蓝高兴,私下求着他给阿伦看看嗓子,说是带着他瞧遍了滦州的医馆也没治好。 秦正蓝只是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已经给瞧过了,他应该是小时候被人为的伤了嗓子和舌根,已经没办法恢复了。” 看着老万很是情绪很是低落,秦正蓝安慰道:“万伯,那铺子近三年的租金收上来不用交给我了,留着你养老用,若是可以给阿伦说一门亲事,也可以在这院子里长住,娶亲的银两我给出。” “那怎么成呢?这不合规矩。”老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秦正蓝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您老守着这院子这么多年也辛苦了,给您养老是应该的,给阿伦说门亲事,将来也能照顾您不是?再说我以后还可能来这里长住呢,可且有得麻烦您的。” 老万感激道:“孙少爷您真是心善,我替阿伦谢谢您了。” 说着,老万就想跪下,可给秦正蓝吓得不轻,他连忙扶住了老万,告诉他家里还没购置爆竹让他赶紧出去买来这才做罢。 第93章 新年到,几人得见是新春 新年 秦家大院 虽然已经是年三十,但是秦家上上下下并没有一丝年味儿,因为一直温良好说话的安清莲放下话来,找不到秦正蓝,这个家谁也不能有笑脸。就连秦正金以刚新婚第一年,家有新妇这种说辞也行不通。所以一整个大院没敢挂一盏红灯笼,也没贴一副对联。 秦正玄回家后将在幽州的一切交待给秦其修和安清莲后,他们这才了解了为何秦正蓝不惜对秦其轩说出大不敬的话,为何因为对魏玉堂这谈不拢的婚事便要离家出走。 “阿玄,你外公的身体还好吧?这事儿没让他生气吧?”秦其修不放心地问道。 “看着外公身体还算硬朗,嗯……”秦正玄顿了一顿又道:“生气肯定是生气了,因为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赶我走了……” 安清莲揪着手绢念叨着。“这孩子能去哪儿呢?都怪你!”说着说着她又对秦其修发了火,“你不分黑白,与别人站在一起来对付你自己的亲儿子,全天下也就你这独一份儿了!” “行了,这事就揭过去吧,我不也是怕娇儿那丫头出了人命嘛!”秦其修的解释苍白得自己都不好意思。 安清莲怒道:“秦娇儿的命是命,你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就不怕你儿子出了人命?这都多久了?人呢!我儿子人呢!” 秦正玄看两人要吵起来了,赶紧打着圆场。“父亲,母亲,过了明日我再去城外找找。这天寒地冻的,估计佑之也不会走太远的,他还小肯定也喜欢去热闹的地方,我会好好寻他的。” 秦其修也在一边附和。“佑之他是成人了,不会丢的,放心吧!” 秦正玄也是紧着安慰安清莲。“母亲不要太心焦,外公也说了,他若是找到人也会给咱们来信的。” “好了,阿玄,你回屋吧!”秦其修挥挥手,让秦正玄走了。 等秦正玄出了门去,秦其修站起身来搭着安清莲的肩膀哄道:“清莲,是为夫的错。你也不要生气了,你看,阿玄都被你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你生这么大气呢!” 安清莲拍掉他的手。“佑之这孩子从小就受了不少罪,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的,不想掺和你家这些破事儿。他与那魏玉堂情同手足,那孩子又救过他的命,你以后不许再为难魏玉堂了。” 秦其修不住地点着头。“知道了,那魏玉堂是个人才,我看将那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虽说出身差了点,但也是个有本事的。若是真跟娇儿结了亲,也是一件好事,可惜了……” 安清莲冷哼一声。“就这娇儿丫头的行事作风,谁家好孩子能看得上?也不知道跟哪儿学来的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二房的秦其轩夫妇在这两个多月也是没露头,一是确实有错在先,二是现如今的秦娇儿像是被下了蛊一样,依旧对魏玉堂念念不忘,为了防止她再做傻事,不管白天夜里都有人时刻守着她。 明月阁 秦正金点上了一对红烛,对正在卸妆的苏孜玉抱歉地说道:“玉儿,这第一个新年,只能给你点一对红烛看看了,对不住了……” 苏孜玉轻声道:“我理解,你四弟如今杳无音信,是不适合。” 秦正金也帮着苏孜玉摘了耳环。“四弟他今年刚回家,小妹就闹这么一出,唉……” “也难得你们对母亲这么敬重,都依着她,这么翻天覆地的找了有两个月。”苏孜玉接过耳环放到梳妆台的小抽屉里。 秦正金闻言坐在了苏孜玉的身侧,跟她讲起了往事。“我亲娘生下正玄不久便过世了,那时我刚五岁,二婶虽说是娘的堂妹,但那时已经怀了正绯,自顾不暇。爹和二叔又长年在外做生意,我和正玄几乎是跟着奶娘和下人们长大的。” 说到这里,秦正金声音不由得低沉了下来,苏孜玉则是握了握他的手。 秦正金接着道:“直到我大概十岁那年,母亲嫁了过来,那时她也就跟娇儿一般大的年纪吧。但是从那开始,我和正玄的衣食住行都是她接管了,包括私墪先生留的功课,也都是她监督完成,起初我跟正绯也很排斥她。” 秦正金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像是整个人跟着回到了过去。“直到第二年我生了天花,命在旦夕,就连父亲也决定放弃我了。母亲不顾自己身怀有孕,马不停蹄地将我送到幽州外公家治疗,我这才保住一命。应该是为了护理我疲累交加,回唐都不几日母亲便早产了。” 苏孜玉听到这里不禁抓紧了秦正金的手,紧张地问道:“那个早产的孩子便是你四弟?” 秦正金点了点头。“佑之不足七个月就出生了,生下便体弱难活,勉强喂了七八个月,就送到了幽州,一直养在外公身边调理身体。听说今年又犯了一场大病才除了病根儿,这才有幸回了唐都。这十七年来,母亲从未在我们面前再提过此事,但我们父子三人心里对她却是敬重的。” 苏孜玉也是深受感动。“继母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容易。” 秦正金微微一笑又道:“就连跟你的亲事,都是母亲费心说成的。”说完秦正金将苏孜玉搂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此事,我对她又添了许多的感激,因为让我遇到了你。” 苏孜玉噗哧一笑。“我可是没看上你呢,长得不俊,年纪还大……” “哦?没看上我吗?”秦正金闻言坏笑着抱起了她,放到床上,抵住了她的腰。 “唉,你别来!”苏孜玉双手抵在秦正金的胸前。 “你说,倒底看没看上我。”秦正金则是抱得越紧,不依不饶。 “看上了,看上了。”苏孜玉赶紧服了软。 “看上哪儿了?”秦正金依旧是不松手。 苏孜玉抿着嘴唇不说话。秦正金的手在她的腰间挠了两下,她才一边躲着一边道:“看上了,看上了你年纪大,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秦正金这才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腿上。“我过了年二十九,年纪也不算太大吧。”说着他将嘴唇贴近了苏孜玉的耳朵。“我身体像年纪大的吗?要不要试试……玉儿?” 苏孜玉瞬时脸红到了耳根,推搡着他。“明日还得去找你四弟呢……” “并不影响。”秦正金轻笑一声,将她轻轻地压在了身下。 第94章 年三十,哪家欢喜哪家愁 滦州城的年三十,满城灯火通明。 老万捧来了两身新衣服,枣红色的,说是给两个公子穿,显得喜庆。秦正蓝和魏玉堂穿上后对视了一眼,秦正蓝便哈哈笑了起来。 “万伯,你做的这衣服像是喜服!”秦正蓝甩了甩袖子,又看了看魏玉堂与他一身相似的袍子,“玉堂,你真好看。” 老万闻言也笑了。“滦州城里未成婚的小伙子都这么穿,一来是喜庆,二来也是祈福愿来年能找到新媳妇。” “借您吉言,玉堂就差不多了,我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秦正蓝笑嘻嘻地打趣着。 “孙少爷天人之姿,若真想找,想必咱家的门槛儿都会被踏破呢!”老万丝毫不吝啬对秦正蓝的夸奖。 “那我可得好好寻寻了,别到头来出家成了和尚。”秦正蓝口无遮拦,听得老万直想捂了他的嘴。 这时阿伦也跑了出来,也穿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裤,不过只是最简单的样式。这新衣服一上身,阿伦看起来也英俊了许多。他对几人招招手,示意年夜饭做好了。几人先去门口放了一挂鞭炮,这才进了屋,秦正蓝让老万和阿伦一起坐下,几个人一边吃菜还一边喝了点酒,只有魏玉堂一个人喝的茶。 推杯换盏间,老万喝了几口酒话也就多了起来。“孙少爷,正月初一开始便会有秧歌队,十五街里有舞狮的,可热闹呢!咱这滦州城的新年从初一一直能热闹到二月初二。” 秦正蓝酒量小,已经有些醉了,傻呵呵地笑着。“是嘛,幽州的新年也很热闹呢,每年这时候,老宅院子里也是被魏伯挂满了灯,我却是吃半截饭就跑到沈先生家里再吃一顿,师姐总是给我留很多的红烧排骨。”说罢,秦正蓝的面色逐渐委屈起来,他看着魏玉堂撇着嘴道:“玉堂,师姐她受苦了……” 幽州刘家 刘家三口人围坐在了沈清扬公婆房里的炕桌边,沈清扬将午后张妈送来的已经炖好的鱼、肉、和一些酱好的凉菜端上了桌后,默默地坐在了刘希然的身边。 赵氏夹了口肉,放到碗里捣了捣,才连着饭一起扒到嘴里。她拧着眉看了看沈清扬。“清扬,这成亲有三四个月了,你这肚子也没有个动静,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沈清扬咬着嘴唇道:“娘,今天过年,咱们不说这个。来,您吃鱼。”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要是肚子里揣了个小的,这年过得才高兴呢。”赵氏翻了她一眼。 “这不是日子还短,过几月兴许就有了。”刘父则是打着圆场。 “我跟你结婚第二个月就怀上了,这要是身上没毛病,怀个孩子哪有那么费劲?我看呐保不齐是有啥毛病,过几日请北庄的司婆给看看。”赵氏很是不满意刘父话里对沈清扬的维护。 “司婆?”沈清扬不可置信。“有毛病也是看大夫,看什么司婆?” “司婆看事儿准着呢,有毛病也能给调理好,比大夫可强多了。”赵氏瞪了她一眼。 “清扬,听娘的,那神婆很准的。”刘希然也在一旁附和着。 沈清扬眼里透着一丝惊惧。“我以前看诊没说过我的身体有问题。我害怕,我不想要看什么司婆。” “要是能怀上了早就怀上了,怀不上难道你要我刘家断了香火吗?”赵氏越说越激动。 “清扬,听娘的,喝了那神婆的药,想生男便生男,想生女便生女,灵着呢。”刘希然用筷子敲了下碗沿,不愿意再让沈清扬回嘴。 “先吃饭,吃饭吧。”刘父闷头夹菜。 沈清扬闻言眼里含了泪,低头端着碗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她轻轻放下了碗,说了句“我吃饱了。”便回了西屋。 东屋里传来了赵氏摔筷子的声音。“拉拉个脸给谁看呢?读了几年书就觉得比谁都明白了?生不了孩子读了再多的书有什么用?希然,将你屋里那些个没用的书都给我扔了,我看着心烦!” “娘,您看您,生什么气呢,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她……”不用看,沈清扬就能猜出刘希然此时的神色。 …… 沈清扬听着东屋的谈话声,终是忍不住趴在床上抽泣起来。她的心一阵阵揪着疼,心道:“爷爷,我宁可去庙里做了姑子,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啊。” 不多时,刘希然一身酒气地进了屋,看到床上颤着身子的沈清扬,愠怒道:“娘就说了两句,你至于吗?” “若是我生不了,你休了我便是,为何要这样糟蹋人呢?”沈清扬起身擦了擦眼泪,仰头看着刘希然。 “你当娶个媳妇那么容易呢?说休就休?再说请司婆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你以为请司婆便宜吗?我娘说了,看司婆的钱得从你嫁妆里出!”刘希然盘腿上了炕。 沈清扬讥笑道:“你娶我的钱我都还给你,你还是给我一封休书吧!” 刘希然闻言一阵羞恼上头,啪地一声给了沈清扬一巴掌。“给脸不要脸了是吧?好好说话你不听!” 这一下给沈清扬打懵了,从小到大她还从没挨过打。她浑身颤抖着,咬了咬牙,便要下炕出门。不料却让刘希然又推了个踉跄,躺到了炕上。 沈清扬惊道:“刘希然,你要干什么?” 刘希然狠狠地道:“大过年的别找不痛快,我娘说得果然没错,马靠鞭,牛靠鞍,媳妇不打能上天!我看是惯得你!” “闹什么闹!大过年的,哭丧呢?”刘氏的骂声也从门外传来。 沈清扬闭了闭眼睛,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刘希然,我先回娘家住些日子。”说罢她便想起身拿件外套。没想到还没等她起来,刘希然又将她推倒在了床上。 “没听我娘说吗?这大过年的,你成心找事儿是不是?”刘希然红着眼低吼道:“让你生个孩子的事儿,你就这么难缠?” 沈清扬吓呆了,她往角落上缩了缩。 刘希然见状冷笑一声。“果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他眼神一暗,欺身上前,便要扯沈清扬的衣裳,“我娘说了,有了孩子你就老实了。” 沈清扬连连后退,护着自己的身前。“刘希然,你住手,住手!” “啊……”刘希然痛叫一声,抽出了胳膊,手腕上已经被沈清扬咬了血淋淋一道口子…… 第95章 藏心事,借酒消愁心扉痛 已近午时,秦正蓝越喝越多,一直要跟他们几个碰杯。 魏玉堂干笑了一下,给秦正蓝递了杯茶。“佑之,你喝多了,喝口茶醒醒酒。” “我没喝多,玉堂,我没喝多……”秦正蓝抬手挡住了魏玉堂递过来的茶杯。 “佑之!”魏玉堂的口气严肃起来。 秦正蓝眼泪汪汪地怯怯道:“玉堂,我没喝多,是不是我如今做什么都不对……你说我哪里错了呢?玉堂,到底是哪里错了……” 眼见着秦正蓝失了态,魏玉堂只得扶起秦正蓝,架着他往里屋走去,这一边又吩咐了一句。“阿伦,帮我倒一碗蜂蜜水来。” 秦正蓝一边踉跄着,一边还在念叨:“玉堂,我心里怎么这么难受,他们一个个都将我往外推,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还陪着我了……” 魏玉堂将秦正蓝靠到床头上,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喝多,酒量小还贪杯。” “玉堂,你也嫌弃我了吗?”秦正蓝竟然还不满意地撅了嘴。 魏玉堂一愣。“当然没有。我是说你喝醉了。” 秦正蓝嘴角轻扬,荡出一抹笑意,口气里却是不尽的委屈。“你们一个个,都要与我生分了,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哼,我一个人……” “说什么胡话呢?”魏玉堂想要给秦正蓝脱了鞋,又被他拦住了。 秦正蓝拽着魏玉堂的手臂闷声道:“玉堂,成年了真不好,去年我十七,一直以为幽州就是我的家,外公却给我赶了出来让我去了唐都;师姐嫁人了以后,也跟我生份得像个邻居;到了唐都,这秦家的一众人活像衙门的官差,随时都在审判我一个;而你,玉堂,玉堂我们俩一起长大的情份,而你始终要与我划清界限,分个清楚。”秦正蓝不禁苦笑。“呵,今年我就十八了,不知道我这个人啊最终会流落到哪里,不知道还有谁会放弃我,想想也没有谁了,没人了……玉堂,玉堂你懂得我的感受吗?” 魏玉堂头一次听到秦正蓝这套言论,听着似是不对,却又不能反驳出什么。想了半天,他只叹道:“佑之,没人放弃你,他们都在,我也在,你想多了……” 秦正蓝含着泪呵呵笑了几声,便躺倒在床上,不再说话。直到阿伦送来了蜂蜜水,魏玉堂叫了他好几声,他也只是摇着头,将脸埋在胳膊下面。 魏玉堂无奈地摇了摇头,信步走到院子里。外面的爆竹声不时地传来,天上偶尔炸起几朵烟花,映在魏玉堂的脸上,却显得很是落寞。阿伦也提着几挂鞭炮到大门口点着了,噼噼啪啪的声音响彻在院子里。 不知何时,秦正蓝也出来了,倚在门上,不知是在看魏玉堂,还是透过魏玉堂看向了门口。 “佑之?头还晕吗?桌子上的蜂蜜水喝了吗”魏玉堂一转头便看到了秦正蓝的身影。 秦正蓝懒懒地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右手捂着胸口。“玉堂,帮我煎一碗药,药已经配好了,在桌子上。” “怎么回事?”魏玉堂闻言急步跨上了台阶,双手扶住秦正蓝。 秦正蓝浅笑道:“心突然有些疼,不碍事。” 魏玉堂将秦正蓝扶进屋,看到行医箱打开了放在桌子上,一张纸上堆着几种草药。 秦正蓝扬了扬下巴。“就是那些。水一碗煎七分,碗里滴三五滴香油,药成后淋入碗中即可。” 待魏玉堂拿着药出去,秦正蓝靠在床上大滴大滴的汗已经流了下来,他咬着牙,一手抓着胸口,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钝痛毫无规律地袭来,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痛得几乎要散了神识。 老万先跑进了屋,不住地唤着秦正蓝,将他头上不时冒出的汗细细擦去。 约有一刻多钟,魏玉堂端着药碗也急步进了屋,后面跟着一脸急相的阿伦。秦玉堂见着秦正蓝已经躺倒在床上,不知是昏倒了还是睡着了,依旧紧皱着眉头。他轻唤了几声,秦正蓝微微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魏玉堂只得让他依在自己身上,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端着碗喂他喝药。好在秦正蓝还算有些意识,配合着将半碗药喝了下去。 魏玉堂将药碗递给了阿伦,掏出帕子给秦正蓝擦了擦嘴,依旧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烛光摇曳,两人枣红色的衣衫衬得秦正蓝的脸分外的苍白,就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老万等得着急,问道:“魏公子,孙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魏玉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许是上次的病没好透吧。” “唉!孙少爷光长了个大个子,这身子骨怎么这么弱呀?接二连三的生病,真是吓死个人。”老万攥着手,倾身上前轻唤着。“孙少爷?” 时间过得极慢,似是已经熬过了半盏油灯,秦正蓝才缓缓睁开了眼,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他看着眼前的老万和阿伦。“万伯,阿伦,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老万刚要说话,魏玉堂也接口道:“万伯,回去吧,这里有我,有事情的话我会去叫你们。” 老万和阿伦这才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已经好了。”秦正蓝坐直了身子,揉了揉胸口。 “佑之,怎么回事?”魏玉堂扶着他肩膀没有放下,怕他随时会倒下一样。 “只是胸口疼了一阵,已经没事了,你也回屋歇着吧。”秦正蓝摇摇头。 “今天我还是在这屋睡吧,晚上你不舒服了我还能照顾你。”魏玉堂不放心他一个人,怕有个闪失。 “我是个大夫,这不是什么大毛病,放心吧啊!”秦正蓝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示意他回房。 又过了十几日,几人看着秦正蓝再没有什么不适,便都暂时放下心来。 每日依旧是无所事事,秦正蓝带着魏玉堂看了初一的扭秧歌,十五的踩高跷,二月二的舞狮,这样悠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二月底。 “佑之……”魏玉堂犹豫地开口。“要不然咱们起程回幽州吧!” “怎么,你想家了?”秦正蓝挑了挑眉。 “回去让老太爷给你瞧瞧身体。”魏玉堂心里始终放不下秦正蓝的身体。 “我真的没事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秦正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魏玉堂认真地道:“佑之,我也想回去了。咱们一起回去一趟行吗?” 秦正蓝揣测着魏玉堂的心思,想到他也有几个月没有见魏伯和信家人了,也许信家两兄妹已经又去唐都找过他了。 秦正蓝点点头,笑道:“好,你想回去咱们便回去。” 知道秦正蓝二人要回幽州,老万去街里买了很多滦州的点心,又写了一封信,让他们一起带给安老太爷。 第96章 连三月,不知何处是故乡 路上雪已经化了,路上很是泥泞,马车走得非常慢。秦正蓝本来不想带行医箱的,但是魏玉堂非要拎着,加上老万塞进来的给两人带的冬衣,甚至还有一床棉被,说是春捂秋冻,还有好一阵子才会暖和。另外还装了一些特产什么的,整整占了小半个车厢。 “玉堂,你瞧瞧,躺都躺不下了。”秦正蓝瞅着这一堆东西。 “靠那儿吧!”魏玉堂往角落里挪了挪,指着那堆棉被和衣服。 秦正蓝听话地窝了过去,晃晃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玉堂,这次回去是不是就得跟小师妹订亲了?” “为什么这么说?”魏玉堂闻言皱了眉。 “你们青梅竹马,人家又单枪匹马地来找你,你若不负责,他爹娘能饶了她啊?”秦正蓝想着一个小姑娘没名没份地跑来,自是少不了家里的埋怨。 “她做了什么,与我何干?”魏玉堂微闭着双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玉堂,你……”秦正蓝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魏玉堂直视着秦正蓝,认真地问道:“佑之,你认为婚姻之事,是负责,是从命,还是听由本心?” “玉堂,我一直都觉得你跟小师妹是情投意合。”秦正蓝有些迷茫,他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并不是,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在魏玉堂眼里,秦正蓝的观点似是太过浅显了。 “哦。”秦正蓝只应了一句,他有些想不通。 魏玉堂又问道:“佑之,你不是说过将来不想让别人安排了你的人生吗?” “我说过吗?忘记了。”秦正蓝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应该是这样。” “我也一样。我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事,不想浪费精力在这些无用的情爱里。”魏玉堂的眼神愈发坚定。 “玉堂,你想要坚持做什么事?去哪里?参军吗?建功立业?”秦正蓝不解,魏玉堂的心思他从来琢磨不透。。 魏玉堂抬眼看了看秦正蓝。“不是,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玉堂,你像打哑迷一样。”秦正蓝摇摇头。 “就这样挺好的,我不想有什么改变……”说罢魏玉堂又眯上了眼睛假寐。 秦正蓝只好讪讪地道:“好吧,放心,你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 魏玉堂闻言只动了动睫毛,并不言语。 幽州安家老宅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安家老宅的门口,秦正蓝刚敲开了门,便急忽忽进了院子,只留下看门的小伙计不停地往下搬着行李,魏玉堂则是将行医箱提了下来跟在秦正蓝的身后进了院子。 “外公!我回来了!”秦正蓝刚进了院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片刻,魏善为便敞开了门。“哟,小少爷,这初春的天最冻人的了。冷了吧,快进屋,里面燃着碳火呢。” 秦正蓝立即进了屋子,搓着手道:“魏伯,这一路可冻坏我了。” 屋里,安老太爷正斜靠在榻上看着医书,瞧得秦正蓝进屋,看了看他的脸色。“善为啊,给这俩孩子弄点姜汤喝,驱驱寒气。”说罢抬手示意秦正蓝坐在他对面的榻子上。 魏善为应了一句直奔小厨房而去。 魏玉堂将行医箱送到了东厢房,而后又进了正屋给老太爷问了好。老太爷笑呵呵地让他坐在下首的圆凳上。 安老太爷牵过秦正蓝的手,摸上了他的寸关尺。秦正蓝一怔,不由得抽回了手。“外公……” 安老太爷没理他,又将他的手拽了过来,细细地体会着脉象。秦正蓝奇怪地看了一眼安老太爷,又瞧瞧魏玉堂,也不要说话,任由安老太爷给他诊脉。 等魏善为把姜汤端了上来,安老太爷也松了手。“你们俩先把姜汤喝了吧。” 秦正蓝和魏玉堂乖乖地各捧了一个碗,喝尽了一整碗姜汤水。 “佑之之前吃过什么药了?”安老太爷张口不是问秦正蓝,而是看着魏玉堂。 魏玉堂则是很自然地回道:“刚到滦州时起初表症上看是忧思郁郁,不思饮食,小少爷自己开的秘旨安神丸,年三十晚上犯的心痛,熬的药里有陈皮、香附、吴萸,良姜,石菖蒲,煎后淋香油服用的,药也是小少爷自己从行医箱里找的。” 秦正蓝闻言眼底骤然一缩,冲着魏玉堂努了努鼻子,魏玉堂就当是没看见一样,接着说道:“秘旨安神丸用了三日,心痛药只服了一剂。” 安老太爷点点头。“家里出了什么事,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秦正蓝搭拉着眼睛瞟了一眼魏玉堂,小声道:“没什么事,只是秦家闹哄哄的,我心烦……” 安老太爷气道:“你当我是个庸医不成?” 安老太爷看着秦正蓝没再出声,便挥了挥手,示意魏善为和魏玉堂两人出去。 “说吧,怎么回事?”待魏善为带上了门,安老太爷又问道。 “二叔家的小妹上吊着,我应该是一时间被吓着了,成日做恶梦。”秦正蓝抿了抿嘴唇,现在想起那个场景他的心还在突突。 “这秦家,唉!我听你二哥讲了个大概,说是小女孩耍脾气非要嫁给玉堂。没想要竟出了这种事。”安老太爷皱着眉,气不打一出来。 秦正蓝点了点头。“外公,你别告诉玉堂,这事儿他不知道,我怕他生气。” “知道了,你自己觉得现在身体痊愈了?”安老太爷叹了口气。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了,多练练功,过些日子不再想这事儿就好了……”秦正蓝低着头,似是自己做了错事一样。 “要么施针,要么吃药,你自己选。”安老太爷的语气不容置疑。 秦正蓝苦着脸道:“吃药……” 安老太爷瞪了他一眼,又心疼地道:“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小小年纪便伤了心神。我给你开个益肾养心,摄神安魄的方子,好生吃几副再说。本身就体质孱弱,自己也不知道好好爱护身体,你这一身医术是白学了吗?” “外公,我是太想你了,想得心都疼了。”秦正蓝自知理亏,不再顶嘴,握住了安老太爷的手。 “算了,你好好的就成。”安老太爷闻言,脸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第97章 绝笔信,望尔护清扬周全 屋外,魏善为带着魏玉堂回了南院。“玉堂啊,你先在我屋里睡一会儿,等给你生个碳盆熏熏屋子你再过去。” “谢谢爹。”魏玉堂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 “这次回来,要不你就别再跟小少爷走了吧!”魏善为一边捡了几颗烧得正红的碳块,一边试探道。 “为何?”魏玉堂看着魏善为的脸色不像是为他担心,而是有一丝喜色。 魏善为嘿嘿一笑道:“年前,信家来人请我去了一趟,商议你与小愚姑娘的婚事,我代你应下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早些成亲,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爹,我不同意!”魏玉堂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怎么?跟小愚姑娘委屈了你?还是,还是你真的看上了秦家的小姐?”魏善为的脸一下子便沉了下来。 “都没有,我还不想成亲。”魏玉堂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回程的马车上秦正蓝刚问过他这个问题,想不到这么快这个问题就抛到眼前了。 “你都二十了,难不成想像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吗?”魏善为的手攥紧了衣角。 “有何不可吗?” “你,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爹,我并不想跟信家结亲。” “玉堂,这都几年了?以后就没人帮你说媒了!”魏善为有些恼火。 “爹,这事儿让我自己做主行吗?” “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爹,我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惹您生气,不过我只当小愚是一起长大的妹妹,与她结亲之事恕我不能从命。” “唉呀!”魏善为气得一跺,走了。 晚上,秦正蓝睡在东厢房里,感觉分外的安稳,一觉到天亮,连梦都没有。 一连几日,安老太爷也没有让他出门,只一门心思地在家调理身体。魏玉堂倒是出去过一次,只带了满脸的伤回来,他只道是去了信家。魏善为看到他的模样也明白了几分,气得几日没理他。秦正蓝心里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就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去小药房调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偷偷放到了魏玉堂的屋里。 又过了两日,安老太爷给秦正蓝复诊。 “佑之,你根基弱,身体有问题了一定要尽早治。”安老太爷摸着秦正蓝的脉,嘱咐着。松开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自己试试,这才是常脉。” “估之记下了。”秦正蓝乖乖地应道。 “可以停药了。”安老太爷点点头。 “外公,这下我可以出去了吧?”秦正蓝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安老太爷看了魏善为一眼,魏善为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丧贴,递给秦正蓝。 秦正蓝展开信纸,入目的是沈清扬绢秀的字体。“这是……这是……外公……”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安老太爷。 安老太爷叹了口气。“对,沈先生上个月过世了。” 秦正蓝想即刻出门,却又顿住,此时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 “佑之,你先回房去,等平静了再说。”安老太爷给魏玉堂使了个眼色,“玉堂……” 魏玉堂拍拍秦正蓝的肩膀,拽着他回了房间。 秦正蓝什么都没说。 “我爹说六十九岁是个坎儿,沈先生也算是高龄了……”魏玉堂掏出手帕递给秦正蓝。 “玉堂,你去吧,我想睡会儿。”说罢秦正蓝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魏玉堂看了他一会儿,回身带上门出去了。 次日一早,魏玉堂陪着秦正蓝去西郊沈先生家,秦正蓝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晚上哭过了。一路无话,直到看见了沈先生家门口的一那颗桃树,秦正蓝又红了眼眶,一时神情竟有些恍忽。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魏玉堂上前敲了敲门,张妈答应着开了门,一见到秦正蓝,张妈也是掉了眼泪。她将二人请进内院,正堂桌上还摆着沈先生的灵牌,秦正蓝与魏玉堂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张妈上了两盏热茶。“二位公子喝茶。” 二人道了声谢,秦正蓝直接问道:“张妈,先生是生了什么急症?” 张妈叹了口气道:“因为小姐的事,先生怒急攻心,郁郁一个月便去了。” “怎么?师姐怎么了?”秦正蓝猛然站了起来,急急问道。 “唉,一言难尽,小姐夫家也是太不讲理,因为小姐一时没有怀孕,便找来神婆又是作法,又是喝符水。唉,小姐一时受不过,他家便几次跟小姐动了拳脚……”张妈说着说着泪也是流了下来。 “岂有此理,他们是不想活了!那……那……师姐……师姐她现在在哪儿?”秦正蓝气得都结巴了。 “上个月先生去逝回来过,那姑爷全程跟着,他家扬言小姐若不跟他回去便要告到衙门。后来强行掠了回去,我去看她,她那婆母也不让我进门了……”张妈神色暗淡,她一个妇道人家确实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还了得!我去将师姐抢回来!”说罢秦正蓝就要夺门而出。 “秦公子,你这样过去,小姐她,她会被人说闲话的。”张妈和魏玉堂一齐将他拦了下来。 “都这样了,还管什么闲话不闲话?”秦正蓝气得就差跳脚了。 魏玉堂拉着秦正蓝的胳膊。“要管的。你不知道师姐怎么想的,她希望如何。” “师姐肯定是不想在那家呆了!”秦正蓝的眼眶又红了。 “你问过了?”魏玉堂的话像一柄刀子刺进了秦正蓝的胸口。 秦正蓝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才肯定地喃喃道:“不用问,我明白师姐。” “佑之,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慎重。”跟秦正蓝比起来,魏玉堂显得淡然许多。 这时,张妈回屋取了两封信,交给秦正蓝。“这一封是留给小姐的,那几日刘家人一直跟在小姐身边,我没来得及交给小姐,另一封是写给公子你的。” 秦正蓝打开了一封信,里面写道: 孙儿清扬: 仔细想想,爷爷养你二十载,养女成人,劝你结婚,并不是为了让你尝尽人间疾苦,也不是让你为哪家延续香火,而是想让你体验人生的幸福。 爷爷很惭愧,竟然不知道你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爷爷很愧疚,当初没帮你把好关,让我这千娇万宠长大的孙女短短几个月便尝尽人间丑恶,尝尽了过去二十年没有尝过的苦。 一辈子太长了,遇见错的人比孤独更可怕,清扬不怕,爷爷接你回家。 另一封信只有歪歪扭扭短短的两行小字: 正蓝: 老师绝笔,望尔护清扬周全。 第98章 重叠泪,人如风后入江云 秦正蓝看完信,跟张妈肯定地道:“张妈,你放心,我就是杀了他们也要接师姐回家。” 张妈只是流着泪。“秦公子啊,这不是容易的事。闹到官府,咱们也不占理,弄不好清扬还得受杖刑。” 秦正蓝闻言眸子一暗,他看向魏玉堂,魏玉堂心里一惊,微微摇了摇头。他明白秦正蓝,他这表情明明是想要了那刘家人的命。他忙道:“佑之,咱们从长计议,不忙这一两天。” 秦正蓝二人回了家,看门的小伙计递给他了一张拜帖,说是一早马文皓托人送来的,听闻他回来了,马文轩请他过去喝茶。 秦正蓝大概扫了一下拜帖的内容便扔到了桌上,他从包裹里掏出了银票,对魏玉堂道:“玉堂,现在已经不是前朝了,师姐应该不会受到刑罚吧?要不然咱们送些银子到衙门,我这里还有两千多两银票,估计足够用了。” 魏玉堂则道:“要不然跟老太爷商量商量?他老人家可能有办法呢?” 秦正蓝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没等说话,看门的小伙计又进来了。“小少爷,门口马文皓公子来访。” 秦正蓝没好气地回道:“我没空搭理他!” 小伙计刚退了出去。 “秦正蓝!正蓝兄!出大事儿了!”大门外马文皓不顾形象地喊了起来。“清扬师姐出事儿了!” 隐约听到“清扬”二字,秦正蓝飞也似地出了门,揪着马文皓的衣襟。“什么事?” 马文皓急道:“我和我哥刚从郊外回来,听说那刘家找了神婆今日要作法蒸了清扬师姐!我哥去找其他几个同窗帮忙,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 “等着!”秦正蓝跑到后院马厩牵了一匹马便急急跑出来,他一手将马文皓拎到身后,对追出来的魏玉堂道:“玉堂,我去救师姐,你去衙门报官!”说罢,一鞭抽到马屁股上,也顾不得马文皓坐没坐稳,一直向刘家奔去。 待到刘家门口,只见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秦正蓝闪身跃下马背扒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墙边搭了一个灶台,灶里已经点了火,上面放了一个半人多高的蒸笼,灶前一个神婆打扮的人一手端着个酒碗,嘴里正在念叨着什么,刘家三口人则是站在神婆的身后虔诚地双手合十。 秦正蓝见状红了眼,他直接踹倒了神婆,打开了已经开始冒了气的蒸笼盖,里面沈清扬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已经晕了过去。 那神婆被踹的一时爬不起来,躺在地上直哼哼。刘家几人要过来阻拦,秦正蓝连续几马鞭抽了过去。而后他将沈清扬抱了出来,几下便将绳子解了开来。 这时,被甩下马的马文皓也钻进了人群。秦正蓝探了探沈清扬的鼻息,又摸了摸脉,而后将沈清扬交给马文皓,转身便走到刘家三人面前。他咬得银牙吱吱作响。“我看你们是想死!”说罢,他上前一脚将刘希然踹退了有一丈远。 “你是谁?”刘希然踉跄地起了身,却没敢再上前,捂着大腿叫嚣着。 “你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刘父此时也急红了眼。 “他,他是……”沈清扬那婆母赵氏认出了秦正蓝,却说不出他是谁。 外面围着看热闹的邻居们也是你一嘴我一嘴地议论纷纷。 秦正蓝气得浑身哆嗦,青筋暴起。“你们这是杀人害命!你们一家,还有你!”他指了指刘家三口,转头又指着那神婆。 “沈清扬身上有邪祟,我们这是给她除邪!”刘希然张口回道。 秦正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招手让他过来。那刘希然没进反而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秦正蓝紧走几步,一手拽着刘希然的衣领走到那口蒸锅前,反手便将他举起来扔了进去。赵氏看到尖叫一声跑了过来就要去救,被秦正蓝一脚又踹了回去。 “佑之!”此时人群外魏玉堂一声高喊,制止了秦正蓝接下来的动作。他后面还跟着马文轩和另两个同窗。 魏玉堂拽住秦正蓝,也没管呼天抢地的刘家三人,对着外围的人群高声道:“衙门的人随后便到!请乡邻们留下作个证人!”说罢,他冲秦正蓝点点头,低声道:“佑之,你先带清扬师姐回去,这里我处理,你放心。” 秦正蓝也点了下头,回身抱起沈清扬,出了人群骑上马扬长而去。 秦正蓝直接将沈清扬带回了安家老宅,他没理上前牵马的小伙计,直接将还在昏厥中的沈清扬抱下马进了内宅,魏善为和安老太爷应该没在家。 秦正蓝将沈清扬抱到东厢房,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打开行医箱,取出几支银针,思索片刻,果断地下了针,过了约有一刻钟,沈清扬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正……正蓝?我这是……在做梦吗?”沈清扬的声音透着嘶哑。 “师姐,是我。你别动,我帮你起针。”秦正蓝红着眼眶笑了笑。 沈清扬依旧是恍惚着,却是很听话地一动不动。 “师姐,怎么样?好些了吗?”秦正蓝起了针,从新放回针包。又拎起茶壶倒了杯水,扶起沈清扬喂她喝了几口水。他将沈清扬身后垫了个靠垫,让她靠坐着。 沈清扬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嚅嚅道:“我这是,这是……” 秦正蓝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抓着沈清扬的手让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师姐,是我。你说你打我打得那么狠,怎么到了人家还能挨了欺负呢?”说着秦正蓝又心疼地红了眼。 沈清扬虚弱地笑了。“只有你才甘心等着让我打。” 秦正蓝拿出沈先生留下的信,递给沈清扬。“师姐,你不要在刘家呆了,回来吧!” 沈清扬看着沈先生的信,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将头埋进手心里,止不住地抽泣着。 “师姐,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回来。”秦正蓝轻轻地嘱咐了一声,便出门去了小厨房。 第99章 须担责,大丈夫一言九鼎 等秦正蓝端了一碗大枣粥进屋里,沈清扬已经平静了下来。 “师姐,趁热喝了。”秦正蓝把碗递到沈清扬手里。 “谢谢你,正蓝,给你添麻烦了。”沈清扬低着头,满脸的歉意。 “师姐,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没事就好。”秦正蓝示意她将粥赶紧喝了。 沈清扬一口一口啜着粥,秦正蓝耐心地等她喝完,伸手接过了碗,才道:“师姐,你还有我,不用委屈求全。” “一会儿送我回西郊吧,在你这儿不方便。”沈清扬想掏手帕,却是掏了个空,只一个愣神,随后无奈地笑笑。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想回去也得过几日,等一切都处理好了再说 ,到时候我陪你回去。”秦正蓝没想到沈清扬如此的心焦。 “没关系,张妈应该在家呢。”沈清扬摇了摇头,坚持着。 “张妈在有什么用?你就不怕他们再掠了你回去吗?还是师姐你自己想回刘家去?”秦正蓝有些恼了。 沈清扬一时语塞:“我,不是……” 看着沈清扬又红了眼眶,秦正蓝紧忙着道歉:“对不起,师姐,是我话重了,你放心,以后我养着你,我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佑之!你过来!”外面安老太爷的声音响起。秦正蓝安慰地拍了拍沈清扬,跟着去了安老太爷房里。 外面天已经擦黑了,安老太爷和魏玉堂都回来了。秦正蓝进屋时,安老太爷正黑着脸坐在榻子上。秦正蓝自知安老太爷又给他善了后,一言未发先乖乖地跪在了安老太爷的面前。 安老太爷使了个眼色,魏善为了然地关上了房门。 “你倒是自觉!”安老太爷哼了一声。 “外公,沈先生临终前让我护师姐周全,我不能见死不救。”说着秦正蓝从怀里日掏出沈先生的绝笔信递给了安老太爷。 “你救人便救人,将别人打成那个样子做什么?”安老太爷展信看了一眼。 “他们……他们该死。”秦正蓝小声但坚定地说道。 “该死也用不着你动手!”安老太爷喝叱道。 “我知错了。”秦正蓝认错的速度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不适应,一时间房间里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安老太爷问道:“刘家一家已经被抓了起来,清扬那丫头,是什么意思?” 秦正蓝昂首道:“当然是退婚,师姐命都快丢了。” 安老太爷追问:“她说的?” 秦正蓝梗着脖子想了想,径直起了身道了句:“我再去问问!”说罢又回了东厢房。 沈清扬已经起了身,正坐在桌前翻着一本书。听到门响回头正看到秦正蓝急急地闯了进来。 “师姐,你说,跟刘家退婚行不行?”秦正蓝紧盯着沈清扬的双眼。 “正蓝……”沈清扬眼神竟有些躲闪。 秦正蓝急了,他蹲在沈清扬的面前。“师姐,你还在犹豫什么?” “没那么容易的……”沈清扬迟疑道。 秦正蓝认真地道:“师姐,如今有我外公帮你做主,你惹是想退婚,明日便可拿到退婚书,从此以后你与那刘家再无瓜葛。但若是……若是你还想回到刘家,我便打断他一家三口的腿,让他们不能再欺负你!” 沈清扬闻言不禁噗哧笑出了声。 “师姐,先生不在了,我便是你的家人,你不必有后顾之忧。我能养你一辈子,你不要再回刘家受罪了,好吗?”说着,秦正蓝掏出了包裹里所有的银票,交到沈清扬手里。“师姐,这够用了吧?不够的话我还能赚来。你不要再回去了,好吗?看着你在刘家,我心里难受……” 沈清扬将秦正蓝扶了起来,又把银票塞到他手里。“我跟刘家退婚。” “真的?”秦正蓝高兴地问道。 “真的。”沈清扬点点头。 秦正蓝推开门又跑回了安老太爷的房里,重新跪了下来。“外公,我问好了,师姐要退婚。” “好,我与沈先生也算是同窗好友,为他孙女儿出头也是应该的。”安老太爷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谢谢外公,谢谢外公!”秦正蓝激动地给安老太爷嗑了个头。 安老太爷叱道:“这成何体统,快起来吧!” 秦正蓝不但没有起身,还往前跪行了几步。“外公,先让师姐暂时在咱家住下,可好?”见安老太爷沉吟不决,他想了想又道:“不行的话那我便随师姐暂时回沈家住吧!” “越发不像话了!善为,你吩咐伙计将北院收拾个客房出来。”安老太爷喝止了他的话。 秦正蓝一听顿时满脸喜色。“外公,从小照顾师姐的张妈还在西郊。”说着他转头乞求地看着魏玉堂。 安老太爷无奈道:“玉堂,你去吧……” “外公……”秦正蓝上前抱住了安老太爷的腿。 待魏善为和魏玉堂都出了门,安老太爷拍了拍秦正蓝的肩膀,让他坐到对面说话。 “佑之,你这么做知道以后会担负多少事吗?”安老太爷叹了口气。 “无非就是一些流言蜚语罢了,我不在乎。”秦正蓝似是早就想过了后果,一脸正色。 “人言可畏,也许有一天你会为今天做的事情后悔,但是其他人呢?”安老太爷轻叹一声,这个外孙还是太年轻。 “外公,至少我现在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以后即便会后悔,也不会推卸该有的责任。”秦正蓝知道安老太爷口中的其他人就是沈清扬。 安老太爷点了点头。“好吧!也许是我老了,时局动荡,我是看不明白喽……你们年轻人也许是对的吧。” “外公,还是你最好了。我现在做的,只是不想让自己愧疚一辈子。”秦正蓝拽过安老太爷的胳膊,将脸贴了上去。 “好吧!好吧……”安老太爷揉了揉秦正蓝的头。 不多时,魏善为便将客房安排好了,秦正蓝回房领着沈清扬去了北院。 看着简单整洁的屋子,沈清扬很是感激。 “师姐,一会儿玉堂把张妈接过来照顾你。你只放心住着,什么都不用想,一切有我。”秦正蓝抹了抹桌子,擦得很干净,手指上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沈清扬含首。“我只叨扰几日,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便搬回去。” “师姐,你非要跟我这么生份吗?自从你成亲以来,你便不是以前的你了。”秦正蓝皱眉,坐在了沈清扬的身侧。 沈清扬闻言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人间非净土,各有各的苦,以后你便明白了原来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已。” “师姐,相信我,你永远是我的师姐,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我不会变,你也不用变。”秦正蓝看着沈清扬游移不定又惊魂未定的眸子。 第100章 呜呼哉,直道纠缠两无益 说话间,魏玉堂领着张妈进了门,一进门张妈便拉着沈清扬手左看看右看看,摸摸脸又摸摸身上。“都是张妈没本事,让小姐受苦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让我看看给我带什么来了?”沈清扬指着张妈抱进来的一个大包裹。 张妈擦了擦泪,一边解着包裹一边道:“给小姐你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你宝贝的一些物件儿,我怕家里没人进了贼……” 看着二人聊得热络,秦正蓝和魏玉堂退出了屋子。 到了东厢房,魏玉堂关上了门。 “佑之,今日衙门审了一遍刘家三口,从年三十开始这一家人就陆续地折磨师姐,以她不能生育为由,叫了几次神婆。这次又是师姐没同意出钱给他娶妾氏,他们便栽赃师姐染了邪祟。”魏玉堂只平静地娓娓道来,却听得秦正蓝的胸口都疼了。 “衙门怎么说?”秦正蓝只关心那刘家三口人能不能伏法。 “他们也都认罪,若是师姐谅解便也无事,若是不谅解,就得下狱了。”魏玉堂明知道秦正蓝的想法,还是将两种可能都说了出来。 “谅解?”秦正蓝冷笑一声,咬牙道:“下狱都是轻的,我恨不得让他们死!” “他们也是看着师姐娘家没有靠山,又见她的嫁妆丰厚,便起了歹心,那个刘希然也是个不老实的,一直都流窜在各个花楼。” “退婚书,没问题吧?” 魏玉堂点点头。“后来是老太爷去谈的,说是主要看师姐的意思。” “那就好。以后他家也没人会找师姐的麻烦了。玉堂,这次还好有你,谢谢你。” “清扬师姐也是我的师姐,虽然我在私塾读书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多蒙了先生和师姐的照顾,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也多亏了马文皓,若不是他及时来通知,恐怕今日师姐就凶多吉少了。” “你带师姐走了之后,他们两兄弟还带着几个同窗帮忙将刘家的三口和那神婆押到官衙,还劝着带了几个邻居过去,做事很是稳妥。” “明日你还跟外公去官衙吗?” “嗯。” “好吧,你便多费心吧。我不想师姐跟着去了,免得她难受,你就说师姐还昏迷不醒吧,记得千万别轻饶了那几个畜牲!” 魏玉堂点头应下。 第二日一大早,秦正蓝便去小厨房装了早饭,拎着食盒敲开了沈清扬的房门。 张妈开了门,忙接过秦正蓝手里的食盒。“秦公子好早。” 秦正蓝笑了笑道:“昨天晚上师姐只喝了一碗粥,我琢磨着肯定早就饿了。” 沈清扬也已经起了床,正在镜子前梳辫子。她将头绳系了个蝴蝶结,便起身来到了外间。“我还不饿,你不用费心。昨日魏玉堂也已经嘱咐过张妈厨房,水井各处的位置了。” “早上我又让他们熬了些红枣粥,里面有莲子百合和桂圆,你多吃点,对身体好。”秦正蓝看着沈清扬的气色恢复了不少。 张妈已经将饭菜拿了出来,摆到了圆桌上。看到秦正蓝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道:“秦公子,一快吃吧!” 秦正蓝摇摇头。“你们吃,我回去吃。一会儿我出去一趟,缺什么短什么的张妈你跟南院的小伙计要就成,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了。” 说罢秦正蓝转身走了。 张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高兴得还是难过得,只轻声道:“若是姑爷像秦公子这么知道疼人就好了……唉!” 沈清扬坐下,接过张妈递过来的一碗粥。“张妈,咱们以后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从今以后,我与刘家便没有半点关系了。” 张妈愣了一下忙道:“也好,也好,咱们俩个相依为命也比去那刘家受罪强上万倍。” “张妈,你也快吃吧,吃完再休息一会儿,你这一晚上也没怎么睡。”沈清扬也心疼张妈这么大年纪,还需要来回奔波照顾她。 秦正蓝回到厨房只囫囵地吃了几块点心,等安老太爷三人一走,他也揣上银子出了门。他先径直先去了秋影戏园找马文轩兄弟。 一大早戏园刚开门,还没有客人,三人便在大厅坐了一会儿。 秦正蓝直接道:“昨日的事,我特意来感谢二位,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哪里,咱们都是同窗,这不都是应该的嘛。”马文轩摆了摆手。 “若是师姐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沈先生交待。”秦正蓝心有余悸。 “知道你跟沈先生感情深厚,这些日子我们也听说了清扬师姐的一些事情,一听说你回来,我便给你下了贴子,想同你讲讲,谁知下午就出了事儿。”马文轩解释道。 “也怪我,这一走就是几个月,连沈先生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秦正蓝心中悔恨又愧疚。 “正蓝你也不必难过,先生走得急,只我们近处听到信儿的一些学生去送了送。”马文轩安慰地拍了拍秦正蓝的肩膀。 “不知沈先生埋在了哪里?”秦正蓝几乎能想像得到当时的沈先生的遗憾,直到闭眼心里都惦念着沈清扬。 “沈先生家东面三四里地的那个小山坡上,清扬师姐选的地方。说是她的父母也都葬在那儿。”马文轩的话语中同样的一阵唏嘘。 秦正蓝了然地点了点头。 “正蓝,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马文皓插嘴问道。 “还不知道,过些日子再说吧。”秦正蓝拍拍马文皓。“文皓兄,这次你立了大功了,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尽管说。” 马文皓转了转眼睛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秦正蓝此时的对马家两兄弟有求必应。 “我那媳妇连着两胎,生得都是闺女,哪天你帮她看看,我想要个儿子。”马文皓挠着头,似是苦恼得很。 秦正蓝眯了眯眼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的种子不行,为什么要挑地的毛病?” “是我的种子不行?”马文皓眨巴着眼疑惑了半晌。 秦正蓝挑了挑眉,又点点头,肯定地看着他。 “那该怎么换种子?”马文皓这个问题将秦正蓝和马文轩都逗乐了。 秦正蓝拍了拍马文皓鼓出来的肚子。“你这样恐怕费劲,是你的阳刚之气不足啊。你试试换个北面的屋子睡。”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错怪了我媳妇了。”马文皓恍然。 第101章 退婚书,自此星辰非昨夜 在戏园只待了一小会儿,秦正蓝便告辞出了门。 “哎,哎,公子,公子!”秦正蓝刚走不远便被一个人拉住了衣袖。秦正蓝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卖胭脂的摊贩。 秦正蓝指着他空空的脖子问道:“今日没出来摆摊吗?” “不瞒公子说,小人租了个小门面,如今不用风吹日晒了。”那摊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真是好啊,买卖做大了。”秦正蓝闻言也是打心底为他感到高兴。 “只是公子,你家的玉子膏真是不好买,我去了唐都几次,只有两回是拿了货回来,跑空的就有四五回。” 那摊贩有些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正蓝想想也是,他跟魏玉堂在滦州一住就是几个月,都没跟铺子里联系。 “等我有时间给你送一些过来,我那里有你的地址。”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我这铺子可全指着您的玉子膏赚钱呢!”那摊贩乐得一个劲儿地点头。 “敢情我还是你的财神爷呢?”秦正蓝也乐了。 那摊贩忙道:“可不是嘛,这几个月没有玉子膏,我这生意都惨淡了许多。” “放心,我一准给你送去。”秦正蓝又保证了一番。 跟那摊贩告了辞,秦正蓝又去了成衣铺给沈清扬买了两身衣服,去点心铺子买了几包沈清扬平时里爱吃的点心,回来路上又买了几串糖葫芦。回到家时,安老太爷和魏玉堂都还没有回来。他便又直接去了北院。 敲了门,是沈清扬开的门,她道张妈已经跟着衙门过来的人一起去刘家拉她的嫁妆去了。 秦正蓝将买来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子上,“师姐,给你买的。” 沈清扬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发了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恬静的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她像是思量着什么一样,就那样,一动不动。 “师姐!师姐?”秦正蓝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啊,什么?怎么了?”沈清扬这才缓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秦正蓝歪着头打量着沈清扬。 “我只是觉得这些好像太遥远了,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沈清扬怅然道。 “师姐,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去给你买。”秦正蓝语气中全是宠溺。 沈清扬只淡淡笑了一下。“天天买我哪吃得完。你一大早出去就是去买这些了?” 秦正蓝点点头。“我猜你定是很久没吃过了,毕竟谁也不如我了解你的口味。” “明日我便回去吧,在你家多有不便,呆着也不自在。”沈清扬犹疑半晌还是开了口。 “师姐,这么急吗?这里哪儿不好了?”秦正蓝的情绪瞬间便失落了。 沈清扬耐着性子道:“你没听过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再说,今日过后刘家也不会再来招惹,我回去住着也安心。” “好吧,明日我送你回去。”秦正蓝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勉强。 沈清扬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沈清扬将衣服收了起来,便没了事情可做。秦正蓝也发现了沈清扬在这是不太自在,他灵光一闪,拉起沈清扬道:“师姐来,帮我干点活儿。” 沈清扬好奇地跟着秦正蓝去了前院,秦正蓝拿了钥匙领着沈清扬进了小药房。他递给沈清扬一个铜钵。“一会儿我抓了药,你便帮我捣碎。”说罢他拿起杆称称着药材,每称完一味药就倒进沈清扬手里的铜钵中。 二人配合着做了许多的玉子膏,秦正蓝一边指导沈清扬做一边给她讲解需要的药材,剂量,要领,就连每片卖给谁,卖多少钱都一一交待了个清楚……做着做着,沈清扬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着沈清扬的笑容,秦正蓝也笑了。“师姐,你就在这儿住着,帮我制玉子膏,帮我赚好多好多钱,都给你花,好吗?” 沈清扬闻言笑容一僵,只摇了摇头。 过了晌午,安老太爷和魏玉堂才回来。听到众人进门的声音,秦正蓝和沈清扬也跟了过来。安老太爷刚在坐榻上坐稳,秦正蓝就着急地问道:“外公,怎么样?” “善为。”安老太爷瞅了魏善为一眼。 魏善为在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沈清扬。沈清扬看完一下子便跪在了安老太爷的面前。“谢谢老太爷,谢谢老太爷成全,清扬感激不尽。” 安老太爷摆了摆手,秦正蓝也赶紧过去扶起了沈清扬。他伸出手,眼睛看着沈清扬,沈清扬将那张纸递给了秦正蓝,上面正是官衙盖了印的退婚书。秦正蓝也激动地红了眼。“师姐……” 安老太爷宽慰道:“清扬丫头啊,你受苦了,以后若是再有什么难处,便来安爷爷这,我给你做主。” “谢谢老太爷,这两日麻烦您了。”沈清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不必如此客气,我和你爷爷本就是好友,佑之自小到大也多亏你祖孙二人照拂,你爷爷去了,这说起来也应该是我份内之事。”安老太爷记起了旧事,也是一阵感慨。 沈清扬攥着手里的退婚书,心里五味杂陈,爷爷去世了,这个家也倒了。 “师姐?”秦正蓝轻轻碰了碰沈清扬的胳膊。“外公忙一早上也累了,你也回屋歇一会儿吧。” 沈清扬点了点头,对安老太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秦正蓝将沈清扬送到门口,看着她往北院走了,便又退了回来。 “外公,那刘家人,是不是下狱了?”秦正蓝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放回去了!”安老太爷面对秦正蓝时像换了一副面孔一样。 “为什么?”秦正蓝急了。 “到底也没出什么人命。”安老太爷语气淡淡。 “这、这、若是我们不去救,就出人命了!”秦正蓝声音渐高,眼瞅着要急眼。 “好了!就这样吧!”安老太爷打断了秦正蓝的话。“都还没用午饭,你们各自管各自吧,我累了,这儿就不留你们了。” 秦正蓝自知话急近了些,便也闭了嘴,退到门外等着魏玉堂。 第102章 不应当,可惜无奈留后患 魏玉堂出门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二人一齐回了南院魏玉堂的房间,秦正蓝招呼一个小伙计将二人的饭菜送过来,这才坐下仔细地询问起来。原来是刘家也找了本族有声望的亲戚作保,再加上确实没出人命,又答应了退亲。所以官衙也不好再追究什么罪责,只将两方协商只拟了退婚书作罢。 秦正蓝气呼呼地道:“便宜那家畜牲了,哼,官衙饶了他们,可过不了我这关!” 魏玉堂则是劝道:“佑之,就这样吧,这事儿老太爷已经费了许多心思,再说你打人的事,人不是也作罢了吗?你若是再惹事,老太爷还得操心。” “若是日后他再去找师姐的麻烦,师姐一个人在沈家,岂不是很危险?”秦正蓝有些不满,想想却也无从反驳。 “他们不敢了,官衙留了案底,再惹事便真得下狱了。放心吧!”魏玉堂认为这结果应该就是最圆满的了。 在魏玉堂屋里用完了饭,秦正蓝依旧有些愤愤不平,他嘟囔着嘴回了正院,一进院吓了一跳,见魏善为正站在东厢房门口等着他。 秦正蓝的心突突跳了几下,他讪笑道:“魏伯,你在等我吗?” 魏善为点点头。“小少爷,进屋说。” 秦正蓝将魏善为让进屋,又给他搬了个凳子。 秦正蓝试探地问道:“魏伯,是外公有什么事交待给我吗?” “不,是我有事找你想问问。”魏善为很少有这种表情,说不上是担忧还是窥视。 “魏伯您说。”秦正蓝眉角微动,心里有了几分明了。 “嗯……”魏善为先是悠悠地长出了口气。“上次你跟我说的玉堂和那信家小姑娘的事……” “哦。”秦正蓝忙答道:“那小姑娘是喜欢玉堂喜欢的紧,但是,我后来又问了玉堂,谁知他说,他说他只当人家是一起长大的妹妹。” “小少爷啊……玉堂他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你的妹妹吧?”魏善为急得要跺脚。 “不,不,不,我那个妹妹刁蛮任性,玉堂自是看不上她。”秦正蓝赶忙摇头否认。 “唉!该怎么办哟!”魏善为又叹了口气。 秦正蓝不以为然道:“魏伯,人生苦短,他愿意怎么过便怎么过呗。” “小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善为暗道一句怕不是玉堂是跟这小少爷学得,如此玩世不恭。 秦正蓝不知道怎么安慰魏善为,只能道:“魏伯您放心好了,玉堂若是遇到喜欢的,肯定带回来给您看。” 魏善为摇了摇头,一声又一声不住地叹息。 第二日一早,沈清扬吃过早饭就过来跟安老太爷辞行,说什么都要回沈家去。 秦正蓝无奈,只得吩咐伙计套了马车,他不放心,要亲自送沈清扬回去。沈清扬和张妈坐在车里,秦正蓝和驾车的伙计坐在前室。果不其然,远远的便瞧见了沈家门口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往门里面张望。 秦正蓝跟车里的沈清扬嘱咐了一句别出来。便将车停在沈家门口,翘着二郎腿,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刘希然。 刘希然回头看了一会儿秦正蓝,终于认出来了。他指着秦正蓝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素未谋面的老祖宗,刨了人家祖坟才摊上你这么个不肖的子孙!”秦正蓝眉宇之间,一片杀气,他哼了一声。 “毛都没长齐,你倒是来管别人家的闲事!”刘希然闻言一下子就怒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秦正蓝轻轻跳下马车,眸子里一片晦暗,一步一步逼近刘希然。 刘希然被逼退了几步,他转而对着马车里喊道:“清扬,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前几日是我糊涂,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正蓝挡在车厢前,喝道:“你过去了,别人过不去,滚!” “沈清扬,我为了娶你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你说走就走,门都没有!”刘希然仍然不依不饶。 “栓子!”秦正蓝冲着驾车的伙计喊了一声,眼睛看着他手里的马鞭。那伙计会意,将鞭子扔给了秦正蓝。 秦正蓝伸手接过鞭子,下一刻那鞭稍便落在了刘希然的身上。“见过阎王爷没有?今日我就送你过去看看阎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说罢,又一鞭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 这两鞭打得刘希然嗷嗷直叫,秦正蓝倒是笑了。“这马鞭倒是个趁手的家伙,回去我得专门置办一个。” 刘希然的哭喊声招来了好几个邻居出门观望。这些人都是认识秦正蓝的,搞不清楚状况的只远远的看着,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 秦正蓝不等刘希然再说话,一鞭接一鞭地挥了出去,他想起前两日被盖在蒸笼里的沈清扬,顿时杀红了眼,也不分前后左右,只一味地抽打着刘希然,刘希然一边叫喊着沈清扬的名字和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一边左右躲闪着,脸上也都挂了彩。 沈清扬在车厢里听得心惊胆战,怕秦正蓝闹出人命,她掀开车帘,阻止道:“正蓝,够了!” 秦正蓝闻言一顿,回头看向沈清扬。 “别闹出人命。”沈清扬看着刘希然被打得惨状,只是担心给秦正蓝惹了麻烦。 秦正蓝点了点头,上前冲着刘希然胸口来了一拳,没等刘希然躲闪,他的身子瞬间便软了下去,沈清扬吓得啊了一声。秦正蓝则道:“师姐你别怕,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张嘴罢了。” 说罢,他将马鞭还给那叫栓子的伙计。“栓子,将他捆起来,报官!” 栓子将刘希然捆在门前的桃树下,将沈清扬和张妈二人扶下了马车,便驾着车去官衙报官去了。 秦正蓝让张妈搬了一只椅子出来,坐在门口看着刘希然。 这时边上的邻居们也都围了上来。 “这不是安家的孙少爷吗?出了什么事了?” “这人,这人不是沈家的姑爷吗?” “哎哟,打成这样子,安家小少爷,这姑爷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地问着秦正蓝。 “他已经不是沈家的姑爷了,昨日县衙作主拟了退婚书。”秦正蓝声音高昂。 “怎么回事?清扬那孩子现在没事儿吧?” “清扬的婆家厉害着呢,你不知道吗?沈先生下葬的时候他们还闹过一场呢!” “估计他们也就是看清扬没娘家撑腰,才这么欺负人的。” “可不是嘛,可怜的孩子,遇人不淑啊!” …… 任众人在一旁议论纷纷,秦正蓝眼里一片冰冷,目不转睛地盯着瘫软在地上的刘希然。 第203章 惨去去,为伊挨得家法棍 不多时,几个衙门的官差便来了。带头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他低头一眼看见了刘希然,倒是认了出来。“怎么又是你?” 秦个蓝站起身来,对着官差颔首一礼。“官差大人,昨日官衙拟的退婚书,今日这刘希然又公然来强抢民女。要不是我拦着,他就将人掳走了,简直是目无王法。” 那带头的官差看了看白白净净,身材瘦削的秦正蓝,又看了看身材魁梧瘫倒在地的刘希然,问道:“是谁将他打成这样的?” 秦正蓝无辜地道:“官差大人,没打几下,他是装的……” 这时一直站在院里听动静的沈清扬也走了出来,她看了地上的刘希然一眼,对官差行了一礼,道:“官大人,小女沈清扬,前几日被刘家虐待成疾,今日才转好,不料刚返回家中,这刘希然又想要强掳了我去。我们实在没办法,才自保的。”说着她递出了手里拿着的退婚书。 那官差只看了一眼退婚书,并没有接。“我知道此事。” “还望官大人作主,要不然小女这整日担心吊胆,没办法过安稳日子。”沈清扬说着又是一礼。 那官差指着刘希然,对身后几人道:“将刘希然带走。” 那几人解开绳子,刘希然却仍然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几个官差像拽个死人一样,很是犯愁。 秦正蓝上前狠狠拍了几下刘希然的后背。“官差大人说话你没听到吗?你别在这装死了!” 刘希然猛喘了几口气,身上这才恢复了一点力气。踉跄着任凭官差们拉着他走了。 “你,也跟我们走一趟。”那带头的官差转头指着秦正蓝。 “官大人,这……”沈清扬急了。 旁边的邻居也是为秦正蓝说话。 “官大人,我们都瞧着呢,同秦小公子没关系。” “是啊,秦小公子只是护送了沈家小姐回来。” “不能伤了好人吧!” …… “例行公事,必须走一趟!”那官差不容置疑地说道。 “师姐,放心吧,到衙门讲清楚就好了。”说罢秦正蓝无所谓地跟着官差们走了。 驾车的伙计栓子跟沈清扬鞠了一礼。“沈小姐,我先回去了,我得赶紧报告老太爷去救小少爷。”说罢,他跳上马车一声吆喝急急地走了。 沈清扬对邻居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随着张妈进了院子。 沈清扬看着张妈已经重新布置过的屋子,屋里所有的红喜字都被撤了下去,床单和床幔也都换成了以前经常用的素色。她抚摸着味道熟悉的被子想起父母早逝,想起她与爷爷相依为命,想起儿时的无忧无虑,饱读诗书,想到爷爷为自己的终身操心劳神,想到如今已到二十岁年纪,却已是家破人亡。 沈清扬扑倒在床上终于哭出了声,她嘶哑着喉咙,放肆地哭着,几个月的委屈,不甘,心痛仿佛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哭声听得门外的张妈心疼地捂住了胸口,也跟着落下泪来。 刚过了晌午,魏玉堂骑着马来了沈家。还带来了一辆拉货的马车,车上堆满了木碳,粮食,蔬菜,鱼肉,干果等,几乎是应有尽有,跟着伙计一齐将物品搬进了院子。又留下了二百两银子,魏玉堂没多留片刻,便直接跨上了马背。 沈清扬追到门口。“玉堂!正蓝他,他没事吧?” “没事,老太爷将他保了出来,这些东西就是他交待我送来的。”魏玉堂勒住缰绳。 “那他……”沈清扬又想要问什么,想了想却道了声:“谢谢你。” 魏玉堂点了点头,一夹马腹,便打马回了安家老宅。 “怎么样?师姐还好吧?”东厢房内,秦正蓝一看到魏玉堂进来,便着急地问道。不小心却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地直哈气。 魏玉堂上前按住了他。“师姐好着呢,东西也都买齐了送了过去。老太爷还交待我给了二百两银子。” “那就好,那就好。”秦正蓝心一松,感觉屁股上的伤口越发的疼了起来。“哎哟,玉堂,真疼。” “谁让你不听话,哪有将人往死里打的?老太爷若是不保你,官衙打得比这还重呢!”魏玉堂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 “魏伯的手也太狠了,我这屁股都被抽烂了。”秦正蓝疼得倒抽着气。 “行了,我都看到了,我爹还悠着劲儿呢,老太爷在边上看着呢,难道你想让老太爷亲自动手不成?”魏玉堂嘴上说着不重,眼睛却还是瞟着秦正蓝的屁股,被子边上蹭得有少渗出的血渍。 “外公就没说让你给我拿点止疼的药来吗?”秦正蓝满脸的委屈。 “老太爷说了,不准用药,让你疼疼好长记性。”说着魏玉堂反手拿出一盒活血化瘀膏。“这是我去街上时偷偷买来的。” 秦正蓝直接笑开了花。“玉堂,还是你好。哎哟哟,真疼。” 魏玉堂扯开被子,秦正蓝的袍子上已经渗出了血,掀开外袍,血液干涸的地方贴在了裤子上,被魏玉堂这么一掀,疼得他直冒汗。“玉堂,玉堂,太疼了,小点劲儿,太疼了,太疼了……” “老太爷叮嘱你几次了,你还这么不管不顾地想要人命,疼也是应该的。”魏玉堂嘴上说着,手下却放轻了许多。他将药膏给秦正蓝涂上,又帮他找出一条新裤子换上。 “玉堂,这几天你就辛苦辛苦,多去瞧瞧师姐,我不放心。”秦正蓝一边咬牙强忍着疼,一边还不忘叮嘱道。 魏玉堂点了点头。“知道了。” “外公消气了吧?”依秦正蓝对安老太爷的了解,安老太爷这次并不是真生气。 “没瞧见,听南院的栓子说,好像是去医馆了。”魏玉堂将药盒盖好,塞进秦正蓝的枕头下。 秦正蓝舒了口气,刚想翻个身,又疼得“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好疼呀,玉堂……太疼了……” 魏玉堂听秦正蓝的哼唧声,头都大了,忽然他转了个话题问道:“佑之,小药房里的玉子膏是你做的?” 秦正牙猛然记了起来。“对,玉堂,你明日帮我送到那个摊贩家吧。我答应了他的。” “我这就送过去吧。”说罢魏玉堂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哎,玉堂……”秦正蓝叫都没叫住他。“走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 第104章 莫感伤,病床前头气如山 秦正蓝感觉屁股上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连着脑袋都跟着晕忽了,他正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在打旽,突然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他以为是魏善为回来了,装着虚弱的口气轻声道:“请进。” “哟,佑之这是犯什么事儿了?听说爷爷对你动了家法了?”随着门被推开,也传来了安康欠欠的声音,秦正蓝一眼就瞪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 “还能来干什么?我父亲让我来给你送药。看来你将爷爷气得不轻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呀?”安康欠揍的脸上笑得这个欢实。 “与你无关的事少打听,省得不小心伤到你。”秦正蓝对上安康时,气势上从来不会输。 安康扑哧笑出了声来。“都起不来了,还这么硬气呢?再怎么说我也是来慰问你的,你不应该礼貌点嘛。” “你趁早躲我远点。”秦正蓝翻了他一眼。 “别生气,好歹我也是你哥哥,还是关心你的。”安康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你不是给我送药来了吗?药呢?”秦正蓝见着安康两手空空,显然是借着送药的名头来看他笑话的。 “我让安达去取了,他稍后便到。”安康许气中少有的气定神闲。 秦正蓝哼了一声。“故意找人来看我的笑话是吧?安康你等着,不出五日我必打得你也躺在床上!” 安康眉毛一抖,忙道:“说什么呢?哥哥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老爷子在医馆发了脾气,闹挺了半晌才知道是被你气得,他老人家又心疼你还抹不开面子,魏伯这才托父亲配了药让我们给你送来。哥哥我放心不下先来了,安达等着配药呢,所以才迟了点。” 秦正蓝又是哼了一声埋头趴着不再理他。 “哥哥帮你看看伤。”安康一边掀着秦正蓝的被子一边道。 秦正蓝一下子拍掉了他的手,不料又牵动了伤口。“咝……起开!哎哟,不用你看!” 安康嘿嘿一笑。“好,好,不看,我不看。一会儿安达来了让他帮你。” 不一会儿,安达端着一个药匣子敲门进了屋,看到躺在床上的秦正蓝,忙将药匣子放下,坐到床沿边问道:“佑之,怎么样了?”说罢用手试了试秦正蓝的额头,“看你这汗出的,已经有些发热了。” 安达从药匣子里拿出一包药粉和一小瓶黄酒,递到秦正蓝的面前。“活血住痛散,吃了就不疼了。” “谢谢三哥。”秦正蓝接过药粉,就着黄酒吃了下去。 安康不满地道:“哎,怎么不谢谢我啊,我还是先来的呢?” “你躲我远点,我看着你就来气!”秦正蓝又瞪了他一眼。 “哎,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安康指着秦正蓝,却是转头对着安达说道。 “你再多说一句,我这就能起来揍你!”秦正蓝咬紧了牙,做势要起身的样子。 “好了,佑之,我帮你看看伤口。”安达笑着虚按住了秦正蓝。 “不用了,刚才上的药。”秦正蓝摆了摆手。 安达闻言便停了手,从药匣里又拿了一盒药膏。“好,下次再换药了用这个吧。咱们医馆的跌打散,好用着呢,前次二哥挨打也是用的这个。” “好,二哥挨打有经验,他用得管用那必是好东西。”秦正蓝倒是痛快地接了过来。 “秦佑之,你……” 安康刚要反驳几句,秦正蓝就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不想说话,你们先回去吧。” 见秦正蓝这么说了,二人只得悻悻然出了门。出门时正看见骑马回来的魏玉堂,魏玉堂下马只朝二人行了一礼,没多说话,直接进了院子,这下气得安康又是直跺脚,直道魏玉堂没规矩。 魏玉堂急匆匆地进了屋。“佑之,我刚看到二少爷和三少爷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们来送药。”秦正蓝头都没抬。 魏玉堂看着了秦正蓝床上的药匣子,才松了一口气。“老太爷让送来的?” 秦正蓝点了点头,问道:“安康没为难你吧?” “没有。”魏玉堂掏出一个荷包扔到床上。“玉子膏的钱。” “我叫你半天你也没理我,头也不回就走了。我本来想告诉你,这钱顺便给师姐送过去,就说是外公给的,我给的她不要。”秦正蓝叹了口气,嗔怪着魏玉堂。 “我下次去的时候再给她就是了。”魏玉堂说着又将那荷包揣了回去。 秦正蓝伸了伸胳膊。“玉堂,我想翻翻身,太累了。” 魏玉堂看着他又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不禁勾唇一笑,找了两个枕头放到后面,帮他将身子侧了过来。秦正蓝疼得吸了一口凉气,叨叨咕咕地道:“咝,疼,疼,疼死了,我不就打了那畜生一顿嘛,外公真狠得下心啊,太疼了!玉堂,我是真疼啊!” “老太爷回来说那刘希然伤得极重,弄不好会落下残疾。”魏玉堂又夹了几块木碳扔到碳盆里,盆里噼里啪啦地暴了一阵火星子。 秦正蓝咬着牙哼道:“哼,那也是他活该,下次见到他我还打,往死里打。” “我看你屁股还是不疼。”魏玉堂向来知道秦正蓝,真正伤到了哼都不会哼,专门在这种小伤小病上赖赖叽叽的。 秦正蓝闻言又哼哼起来。“怎么不疼,你看我头上的汗,疼死了,疼着呢,哎哟,哎哟……” 秦正蓝越哼声越大。 “行了,行了,在长白山上受那么重的伤也没见你哼一声,打几板子你还没完了。”魏玉堂听不得他这哼叽。 秦正蓝听到这话立时便禁了声,嘟囔着闭上了眼。 魏玉堂见着天色已晚,去小厨房端了临出门时特意交待了熬好药膳回来,叫秦正蓝吃饭。 “我的屁股都不能坐,怎么吃,你喂我!”秦正蓝满是怨气。 “这会儿老太爷也该回来了,让他看到你这么矫情又得训你一顿。”魏玉堂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闻言赶忙撑起了身子,接过碗几口就将一碗汤给喝了。“行了,玉堂,你快回去吧。把灯帮我息了,省得外公回来看到我。”说罢他将碗放到床沿,又闷头趴了回去。 魏玉堂嘴角噙着笑,收拾了碗筷,息了灯,拎着食盒回了南院。 秦正蓝喝了药后伤口的痛真的减轻了一些,不多时就睡着了,迷糊间,有一只温凉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呢喃了一句习惯性地想转身,不料却碰到了伤口,怎耐脑袋里晕晕沉沉并没有醒来,只是“哎哟”了一声,将胳膊换了个位置便又睡了过去。 第105章 沈先生,坟前清酒诉心肠 安老太爷房内。 “老太爷,小少爷还是有些发烧,想来定是伤口肿得厉害。”魏善为低声道。 “后晌安康和安达不是给他送了药吗?”安老太爷闻言皱了眉头。 “是,三少爷给喂了药的。您也知道,小少爷这身子骨儿弱,这次又打得狠了些。”魏善为语气里满是心疼。 安老太爷哼了一声。“就让他疼着去!告诫过几次还是对人家下这么狠的手。” “小少爷还不是怕那家伙伤了沈家小姐吗?年轻气盛下手难免没个轻重,也不能全怪了他。”魏善为倒是觉着秦正蓝这次做得没什么不对,他往书桌前挪了挪,眼巴巴地看着安老太爷。 安老太爷瞥了魏善为一眼,叹道:“我拟个方子,一会儿还是你熬了药看着他喝了吧,另外外用的药膏也帮他擦点。老大看病保守,开的药药劲不到位。” 魏善为紧忙研了墨。“这药得抓紧喝,若是到明天,怕是会烧得厉害。” 安老太爷寥寥几笔便开好了药方,魏善为小跑着去了小药房,半个多时辰就熬好了药,他将一副药分成两碗,端了一碗送到秦正蓝房里。 点了灯,魏善为看着床上的秦正蓝脸红通通的,还冒着细细的汗珠儿。 “小少爷!小少爷?起来喝点药!” 秦正蓝迷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魏善为,嘴一撇,委屈地道:“魏伯,你下手真重,疼死我了……” 魏善为干笑一声。“来,喝了药就不疼了。”说罢扶着秦正蓝将半碗药喝了干净,苦得秦正蓝直咧嘴。 魏善为又拿了个毛巾,将秦正蓝的被子掀开要给他换药,秦正蓝捂住了屁股。“魏伯,不用了,晌午玉堂帮我上过药了,你们别来个人就要脱我的裤子。” 魏善为拍掉他的手,一边给他清着伤口一边道:“老实待着!” 不一会儿,药也上完了,魏善为收拾了东西要走,秦正蓝轻声道:“魏伯,你告诉外公,我知道错了,让他老人家别生气了。” “知道啦,你以后做事也要三思而后行,老太爷这几日都没得闲呢。”魏善为转头给他掖了掖被子。 秦正蓝闷声应了一声。魏善为也没再多说,帮他又添了几块炭火便走了。 过了几日,秦正蓝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但肿还没全消,还是不能骑马。他着急去看沈清扬,便交待伙计套了马车,先去街上又购置了些粮食果蔬,酒水吃食,便驾着车到了西郊。 马车先去了安葬沈先生的那片山坡,秦正蓝拎着一壶酒,一个杯子,还有一些点心独自登上山坡,找到沈先生的坟前,他将东西摆在坟前,恭恭敬敬地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坐在坟旁,倒了一杯酒先洒在了坟前,“先生,我来看你了。” 沈先生的坟前残留着安葬时烧的纸灰,这三月的风有些暖了,坟上的草已经长了有一寸高了,秦正蓝徒手挖了几捧土往坟上扬了扬,就当是给沈先生添了坟。 又给自己倒了了一杯酒,朝着墓碑敬了敬。“先生,我今日陪您喝几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先生,恕正蓝不敬,我私自看了您写给师姐的信,让他与那刘希然退了婚。” “先生,本来想让师姐随我在外公家居住的,但师姐坚持要回来,您可要保佑着她啊!” “先生,不知怎的,如今师姐倔强又生份,已经不像以前的师姐了。” “先生,您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好师姐的。” …… 秦正蓝坐在沈先生的坟头,洒一杯,喝一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一会儿,一壶酒已经见了底。秦正蓝也就站了起来,对着墓碑深拘一礼。“先生,我去看师姐了,改日再来陪您说话。”说罢,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坡,靴子底粘满了泥巴。 秦正蓝没再进车厢,只跟着伙计斜靠在前室,不一会儿便到了沈家门前。 张妈开了门,秦正蓝交待伙计将买的东西帮张妈搬进院里,便独自一人进了内院。 “师姐!”一进院子秦正蓝朝着沈清扬的屋子喊了一声,不一会儿沈清扬就出来了,秦正蓝将糖葫芦递给沈清扬。“师姐,这几天过得可好?” “快进屋吧,初春外面还是有些冷的。”沈清扬走在前面,到了屋门前,秦正蓝却停了脚。 “怎么?”沈清扬不解地看着他。 “都是泥。”秦正蓝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鞋。 沈清扬轻笑一声,先将糖葫芦塞到秦正蓝手里,又拿过支在墙边的笤帚叫秦正蓝提起脚来帮他扫了扫,二人这才进了屋。 沈清扬搬出个凳子让他坐,秦正蓝有些为难,他的屁股还有些疼呢,坐不得硬凳子。“师姐,这凳子面还冰屁股呢,你给我垫个垫子呗。” 沈清扬没见过他这么矫情的样子,倒也没追问,只依了他找了个软垫给他垫上,秦正蓝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沈清扬倒了杯茶,放到秦正蓝的身前,却闻到了好大的一股子酒味儿,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一大早你就喝酒了?” 秦正蓝笑了笑。“刚去看沈先生了,陪他喝了几杯。” 沈清扬闻言眸子一暗。“爷爷快过五七了。” “到时候我来陪你给先生上坟去。”秦正蓝看着沈清扬失了神的样子,心里一抽。 “这几日,是安爷爷将你关在家里了吗?”沈清扬抿了抿唇,将心事压下,转换了话题。 秦正蓝信口胡诌道:“没有,外公怎么会关我呢,是官衙那边说可能要问话,让在家呆着省得找不到人。” 沈清扬点了点头。“以后你不用再理会刘希然。他若是再找来,我不开门便是,若是胡搅蛮缠,还可以报官,你别再跟他打架了,免得将你牵连了。” 秦正蓝乖乖地答应着,他喝了口茶,这茶太苦,苦得他皱紧了眉。 “这银子你帮我还给安爷爷,以前爷爷留下的钱已经足够我们用了。这账本是爷爷以前记的,都是关于你的账目,爷爷也没留下什么别的遗物,这个你就收着留个纪念吧。”沈清扬拿出一包银子和一个账本递给了秦正蓝。 秦正蓝将账本接了过来,翻了几页,是沈先生的笔迹,何年何月何日秦正蓝送来多少银两记得份外的仔细,秦正蓝看着这账本不禁红了眼框。感叹短短数月,已经是物是人非,阴阳相隔。 秦正蓝揉了揉眼角,平复了下心情,将桌上的银子推了回去,道:“长者赐,不可辞。师姐,你既然叫一声安爷爷,我外公也就是你的长辈,他关心你也是应该的,你跟张妈一介女流,生活不易,就不要再推辞了。再说,我若是真的拿了回去,外公的大板子肯定会打在我屁股上的。” 沈清扬咬着唇低声道:“我已经欠了你家太多,不想再给你家添麻烦了。” 秦正蓝心里有些难受。“师姐,你非要跟我分得这么清吗?小时候闯祸时先生为我花的钱,这许多年来在你家蹭的饭,你是不是也要同我一齐清算呢?”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沈清扬着急地辩解道。 秦正蓝认真地看着沈清扬。“师姐,在我的心里,你和先生一直是我的亲人,如今先生不在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没有为难,没有勉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对不起,正蓝。”沈清扬低下了头,声音中的酸涩差点将秦正蓝的眼泪引出来。 “师姐,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回到小时候,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追着我打,那时候的师姐才不陌生。” 沈清扬笑中带泪,没有再反驳什么。秦正蓝则是微微松了口气,将桌上的糖葫芦又递给了沈清扬。沈清扬将糖葫芦送到嘴边,却感觉味道苦苦的,像是上面糊的糖浆熬焦了。 第106章 不由己,唐都来信催人归 秦正蓝坐得久了有些屁股疼,他并没有留在沈家用饭,晌午前便坐着车回家了。 到了老宅门口,在车里折腾了好一会儿,秦正蓝才慢腾腾地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地进了门儿,迎面正撞上往南院走来的魏玉堂,他立时停住了脚步,站得笔直。 魏玉堂也站住了脚步。“佑之,你吃饭了没?我刚过去看你没在房间。” “没,没,没吃呢。”秦正蓝竟有些心虚,他将手背在身后,攥紧了拳头。 “那你是在南院吃,还是回屋吃?”魏玉堂站在原地接着问道。 秦正蓝的屁股此时疼得难受,他想尽快回屋趴着。“我还不饿,先回屋歇会儿。” “好吧。等后晌你饿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秦正蓝想等魏玉堂进屋再走,魏玉堂不明所以,一直站在原地等他先走。 秦正蓝表情有些不自然。“咳,咳。没事了玉堂你回屋吧。” “嗯,我是准备回屋。” “你还有事吗?” “没事。你回吧。” “咳,你先回。” “你回。” 秦正蓝没办法,强忍着直直走了几步,硬挺着进了正院门儿,这才呲着牙,挤着眼一拐一拐地往里走去。 “佑之!你的伤又裂开了吗?”身后魏玉堂的声音响起来,秦正蓝瞬时呆在了原地。 魏玉堂从后面跟了过来,架起秦正蓝的胳膊。“进屋,我帮你上点儿药吧。” 秦正蓝愤愤道:“你刚才是故意想看我笑话是吗?” “没有,怎么会呢。”魏玉堂一脸平静地道:“我刚看你走路不对劲儿,想着定是坐车颠到了伤口。” 秦正蓝也不装了,故意将半个身子都倚在魏玉堂身上,一瘸一拐地进了房,直接趴在了床上。 魏玉堂拿过了药匣子,褪下秦正蓝的裤子,看到有几处没掉痂的地方又渗了些血出来。 “你还是多养两天再出去吧,这伤口又裂开了,还是有些肿。”魏玉堂清了血液,又重新上了点药。 “我就说嘛,魏伯下手太狠了。他定是带着私怨的,可能是怨我没将你看好,生生错过了信家小师妹的好姻缘。”秦正蓝趴在床上,一边咬着牙还不忘吐着委屈。 “听我爹说,秦家来信,请老太爷劝你回唐都呢。”魏玉堂擦好了药,顺手将秦正蓝的裤子提上。 秦正蓝顾不得伤口疼,挺起身子急急问道:“外公这么快就将我卖了?那他怎么说?” “不知道,我爹只跟我提了一句。”魏玉堂将药膏收进了药匣子。 秦正蓝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玉堂,你怎么想?你想回去吗?魏伯还会同意让你跟我回去吗?” “我自是跟着你一起走。”魏玉堂直言道,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是看魏伯的样子,很是着急你的婚事。”秦正蓝虽说愿意魏玉堂跟在自己身边,但是却不能忽视眼前的现实。 魏玉堂谈到这个也是有些头疼。“唉,随他怎么想吧!我若勉强同意也是害了小愚。” 秦正蓝点点头。“好吧,不过玉堂,你是愿意在这幽州待着还是愿意去唐都?” 魏玉堂想了想道:“我自是觉得唐都比幽州自由一些。再说,那铺子的钱还没回本呢。” “那咱们就先赚钱,兜里有钱,遇事不忙。”秦正蓝心下已然清明,只要是魏玉堂的真实想法,不管是怎么样的,他都支持。 “嗯,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我担心那铺子经营不下去了。”两人三言两语便达成了共识。 “行,我只是有些担心师姐,不知道她和张妈两个妇道人家能不能行。”虽说沈先生是个老人家,但是他在的时候,秦正蓝从来没担心过什么,沈先生这么一走,怎么就感觉这个家已经垮了一样呢。 魏玉堂也叹了口气表示认同,却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 果然不出所料,没两日安老太爷便叫了秦正蓝去他房里,说了安清莲已经一连写了三封信叫他回唐都。 “佑之啊,你娘连年都没过好,一直记挂着你,不然你回去瞧瞧?”安老太爷端着一杯茶,只撇着茶叶沫子,却没想要喝的意思。 秦正蓝撅起了嘴,不满道:“外公,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吗?那秦家我真不喜欢。” “都多大了还在这撒娇?我心疼你,也心疼我的女儿。你娘信上保证了,说是秦家不会再逼迫你了。”安老太爷语气中的坚定,容不得秦正蓝再推托。 秦正蓝也料到了安老太爷的决定,便道:“外公,你若是愿意我回去,我便回去。” “嗯,佑之,你懂事了……”安老太爷倒是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那,还能让玉堂还跟我一起回去吗?”秦正蓝问得小心翼翼。 “为什么不能?”安老太爷不了解秦正蓝为何有此一问。 秦正蓝低声道:“只怕是魏伯不愿意了。” 安老太爷了然。“起初是想让玉堂成个亲事的,不过玉堂没这个心思,你魏伯也不能强人所难,就再等等吧。” “那……外公,若是我回了唐都,师姐那……就得您费心照应着着了,我怕是那刘家不会安份又伤害了师姐。”秦正蓝本来短时间是不想回去的,对于沈清扬他觉得还有一些后顾之忧没有处理。 安老太爷点头。“自然,我让栓子常过去看着点。你放心,真有什么事的话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行吧,那我过几日就回去。让您女儿放心。”秦正蓝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是不情愿。 安老太爷叱道:“什么我女儿?那不是你母亲吗?” “是,是,是,让我母亲放心。”秦正蓝忙不迭地点头。 “哼,臭小子!记得回去了少操心秦家的事,再闹什么妖儿你也别理便是了。”安老太爷冷哼一声,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着。 “是,记住了。”秦正蓝点点头。 安老太斜睨着秦正蓝。“再有什么事,别一声不吭地就走,再不济也可以回幽州来。” “是,知道了。”秦正蓝又点点头。 第107章 五七祭,沈清扬泪洒坟冢 这一日,秦正蓝照例套了马车,去街上购置了许多的粮食菜品,日常用具,带着魏玉堂去西郊给沈先生过五七。 马车刚出了城门不远,便被一个妇人拦住了去路。 驾车的正是栓子,他急忙勒紧了缰绳,勒得马不由得嘶叫了两声。魏玉堂掀帘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眼光便瞟到了车前站着的妇人,魏玉堂眼光一暗,直接跳下了马车。那妇人急急地上前要同魏玉堂说话,魏玉堂阻止了她。 “佑之,你先去吧,我……处理点儿事。”魏玉堂靠近车窗朝车内说了句。 秦正蓝掀开了帘子,看到了道旁的妇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副常年做活的装扮,虽然皮肤粗糙了一些,但却可以看出眉宇间和魏玉堂有几分相似。 秦正蓝看着那妇人焦急的样子,又看了看魏玉堂两难的神色,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把身上带出来的银子都扔给了魏玉堂,魏玉堂接过那荷包,有些尴尬。 “栓子,走了!”秦正蓝朝着伙计喊了一声,便直接撂下了帘子。 跑出了一段路,秦正蓝才又掀帘往后看了看,魏玉堂站得笔直,那妇人正比比划划地跟他说着什么,秦正蓝不由得叹了口气,魏玉堂的心还是太软啊。 秦正蓝进了沈家内院时,沈清扬正在屋里练字。一手小楷写得字正而体通,笔力劲健。 “师姐的字写得越发的好了!”秦正蓝真心地夸赞着。 沈清扬放下笔唏嘘道:“许久不写字,已经生疏得很了。” 秦正蓝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认真地道:“笔力确是比之以前更加刚劲有力了。” 沈清扬笑了笑,收拾了桌面。“走吧,张妈一早就将东西准备好了。” 秦正蓝随着沈清扬出了门,到了前院栓子已经将马上的东西搬进了院里。 也掉转了车头。“小少爷,坐车去?” 秦正蓝看了看沈清扬。 沈清扬道:“不远,就走着去吧。” 秦正蓝点点头,让栓子在车上等着。一行三人往东面走去,张妈挎着个竹篮走在前头,秦正蓝和沈清扬落后了有十几步远并排跟在后面。 “师姐,过一两日我就要回唐都了,你……要保重,有什么事就去找我外公,他自会帮你解决。”秦正蓝缓缓地开口,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话说出来有些别扭。 沈清扬闻言有些惊讶,遂又想明白了一般,微微一笑。“我现在挺好的,你不用多费心了。” “我就是不放心你,有什么事可千万别逞强。”秦正蓝看着身侧的沈清扬,小巧却又倔强的身躯,让人心疼又怕伤了她的自尊。 沈清扬点点头。“你也照顾好自己,唐都……唐都挺好的吧?” “没有咱们幽州好,但是母亲一直催我回去,外公也是心疼母亲,怕她为我担心,他说唐都才是我的家。”说到这儿秦正蓝不由得讪笑了一声,又急急道:“不过,师姐,你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你忙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沈清扬面色淡淡,心里却是酸涩得很。 秦正蓝忽然想试探地问道:“师姐,不如……不如我带你去唐都玩些日子吧,就当散散心?” 沈清扬闻言摇了摇头。“不了,我只想清静些时日,哪儿都不想去……” 三人走了不远,便望见了前方土坡上的墓碑。 一连几日放晴,脚下没有那么泥泞了,路已经好走了许多。张妈把篮子放下,将祭品一一摆放好,三人在墓前磕了头。张妈又拿出了几捆纸钱和火折子递给了沈清扬。 沈清扬点燃纸钱时已经抽泣出声,秦正蓝看她悲伤难抑,便识趣地走远了些。远远地看着沈清扬哭倒在了沈先生墓前,秦正蓝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沈先生走了,师姐实际意义上便再没了亲人。 回城时,到了街上,秦正蓝便让伙计先驾车回去了,他则是跳下车又去了秋影戏园。 “哎,正蓝兄,今日得闲了?”马文皓依然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这一两日我就回唐都了,跟你们俩个道个别,也拜托你们多多看护清扬师姐,莫让她再被刘家欺负了。若是有什么事,就写信给我,我定会回来的。”说罢秦正蓝将写了木泽巷四合院地址的纸条放到了桌子上。 “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的。”马文轩将那纸条揣进怀里。 秦正蓝点点头。“不知道师姐倒底是什么想法,非要回老宅子住,唉,也只能先依着她的意思了,以后再做打算吧。” “她不回沈家也不行啊,人言可畏,就退婚这事儿左邻右舍的也少不得议论,也真是苦了清扬师姐了。”马文轩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正蓝闻言皱紧了眉头。“会吗?是李家有负师姐在先。他人有什么可议论的?” “你还没成婚,自是不知道这家长里短的乱糟事儿。师姐就是没能生育才这样让刘家欺负了,要不然他家怎么会那么蛮横呢!”马文晧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不能生育?谁说的?”秦正蓝错愕。 “街里人都知道,我听我娘说的。说是那刘家小子本来年纪就不小了,清扬师姐嫁过去后,她婆母日日问询怀孕的事,这一连几月没结果,所以就找了那个神婆。”马文皓压低了声音,探头靠近了秦正蓝。 “笑话!”秦正蓝冷哼一声,怒道:“他家无子是他们作孽作的,跟我师姐有什么关系?莫让我再瞧见他,再让我瞧见了我就让他再不能行人事!也绝了他家的念想!” 马文皓闻言打了个冷战,有些愣怔地看着秦正蓝。 “怎么?你想先试试?”秦正蓝看了他一眼,眼中煞气未散。 “没有,我完全没有这个想法。正蓝兄,你前几日还说要感谢我来着,今日又拿这事儿来吓我!”马文皓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马文轩也道:“你这个未婚的小伙子,又不串什么烟花之地,怎么净说这些囫囵话?” 秦正蓝眉角一挑。“什么是囫囵话?我是个大夫,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未婚,你不也未婚吗?” 马文轩讪讪一笑。“那倒也是。” 坐了不一会儿,秦正蓝就起身告辞了,只是又反复叮嘱了几次让他们照看沈清扬的话。 第108章 爱子心,秦正蓝重回秦家 回到家时,魏玉堂正在房里等他,看见秦正蓝进屋,魏玉堂将早上那荷包又还给了他。 “佑之……” 秦正蓝不解地道:“怎么又拿回来了?” “我身上的银子够用。”魏玉堂说话有些吱唔。“佑之,今日是……” “玉堂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怎么说那毕竟是你的血亲,你割舍不下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银子是你赚的,你不用都交给我。”秦正蓝很是心疼魏玉堂,虽说旁观者清,他明知道那家人找玉堂就是为了榨他身上的钱财,但是魏玉堂的心里却始终还是向往着亲情的。 魏玉堂着急解释。“不是,她说是生了病,太过……” “好了玉堂。”秦正蓝又打断他的话。“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你自己的钱怎么花都行,只要他们不伤害你,你愿意怎样便怎样。” 魏玉堂只好点了点头。 秦正蓝忽然又问道:“玉堂,你不同意跟小师妹成亲,不会是怕这家人找信家的麻烦吧?” 魏玉堂摇头。“没有,跟他们无关。” “那就好。”在秦正蓝的心里,任何阻在魏玉堂面前的绊脚石都该死。 “佑之,这件事,你先别跟老太爷和我爹讲。”魏玉堂说得小心翼翼。 “好。”秦正蓝目光关切。“已经解决好了?” 魏玉堂应道:“嗯。” 秦正蓝本想再多呆几日的,谁成想第二日又收到了安清莲的来信,没办法,在安老太爷的催促下,他们只得收拾了行囊启程了。 秦正蓝将沈先生留下的账本和以前送给他的几本书翻了出来一齐装上了马车。外婆去世时秦正蓝只有三四岁,印象并不深刻。沈先生这一走,他才真正第一次体会到了活生生一个亲人一样的人,在这个世上消失是什么感觉,沈先生最后留给他的这些东西,他也总觉得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马车先回了木泽巷,此时刚过了午时,敲开院门,刘伯和刘妈看到二人回来又惊又喜,这几个月二人像消失了一样,一个口信儿都没带回来,让人很是担心。刘伯帮着将行囊搬进屋里,又付了马车钱,刘妈则是紧忙活给二人做饭去了。 吃过了饭,魏玉堂立刻就去了成衣铺,秦正蓝则是歇了个晌,才跟刘伯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回了秦家大院。 刚进了大门儿,秦如便瞧见了秦正蓝,他呆了半天才反映过劲儿来,一把抱住了秦正蓝的胳膊。恐怕他再跑了一样,冲着后院直喊:“小少爷回来了,快,快点去唐园报个信儿!”果然有小伙计听到便一溜烟地跑着回唐园向秦其修和安清莲报信儿去了。 秦正蓝哭笑不得地拽掉秦如的手。“秦如,你这是干什么!” 谁料秦如又抓住了他。小少爷,这回您可不能跑了,我们把唐都城都翻了几翻了。” 秦正蓝无奈只能任他拽着胳膊进了唐园。 安清莲闻信儿刚收拾利索,秦正蓝也进了门。还没等他拘礼,安清莲掉着泪便迎了上来。 “佑之啊,你这孩子好狠的心呐,叫为娘的好找。” 秦正蓝唤了句:“母亲。” 安清莲抹了抹眼泪拉着他坐下,又吩咐秦如道:“秦如,你快去铺子里给老爷送个信儿。” “母亲,您也坐吧。”秦正蓝说道:“我有些渴了,想喝口水。” “哦,哦,瞧我都忘了,百合呀,你去,再叫小厨房给佑之准备点果子送来,还有,还有,熬上汤,留着小少爷晚上喝……”安清莲手足无措地安排了一番,这才在秦正蓝身边坐了下来。 “佑之……”安清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回就不走了吧?” 秦正蓝想了想,其实他是不愿意在秦家大院住的。“母亲,娇儿妹妹的事,我至今都有些后怕……” 安清莲忙道:“这我知道,你外公来信也讲了,你还小,难免被这种事吓着,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也交待下去了,以后秦娇儿的事不准再烦你。” 秦正蓝颔首。“谢谢母亲。” “那……我现在就让人把你的屋子通通风?”安清莲小心地看着秦正蓝,唯恐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秦正蓝只得点了点头。安清莲高兴得快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的人交待了好一会儿,就这点儿事,似乎把安清莲忙活得脚不沾地了。 百合这时也将热茶和两盘小点心端了上来,秦正蓝道了声谢,低头慢慢啜着茶水。 安清莲也端了杯茶,摩搓着茶杯,迟疑地开口:“玉堂,你大哥成亲了,你爹在城郊也给他置办了一个新铺子,让他自己去经营了,前些日子你爹也跟我商量过了,以后你就跟着去糖铺学着做生意吧,也算是为你爹分担分担,你看成吗?” “可以,不过得给我发月银。”这事儿秦正蓝倒是不想拒绝,本来他自己也没什么事做,只要不跟这几个兄弟产生冲突,他也乐得忙一些。 安清莲一笑道:“月银自是有的,跟你几个哥哥一样,每个月二十两,前几月的月银也都是秦如按时送到你院里的。” “那就好,反正我是不能白出力的。”秦正蓝仰着头,有了一股子傲娇劲儿。 安清莲闻言也是放下心来。“当然,其他人有的,你都有,不会少。” 说话间,秦其修也回来了,秦正蓝立即低了头,站起身向他拘了一礼。“父亲。” 秦其修心里自是有些激动,但表面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他点了点头道:“嗯,坐吧。” 秦正蓝依言坐下,三个人半晌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尴尬。 “咳咳。”秦其修轻咳了两下才道:“佑之,明日起你便跟着去铺子里打点生意吧!” “知道,母亲刚才已经跟我说过了。” 秦其修看了安清莲一眼,又道:“每月也会按时给你发月银。” “知道,这个母亲也说过了。” 秦其修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我想过了,上次的事,是爹考虑不周,有些唐突,以后……不会再提此事了。” 秦正蓝颔首。“谢谢父亲理解。” 看着二人实在是没什么话题,安清莲道:“佑之他今日刚回来,想必也累了,要不就先回房休息去吧,明日再去铺子。可好?” 秦其修和秦正蓝都点了点头。秦正蓝则是立即起身回了独留居。 果然,里屋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钱袋,秦正蓝倒出来一瞧,里面有一百六十两银子。他轻哼了一声,心道:“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第109章 少女心,屋外笛声何处来 独留居 今日安清莲和秦其修的态度让秦正蓝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也想通了许多事,后晌已经在木泽巷四合院休息过了,这会儿精神倒是很足。他拿出在滦州时买的那管竹笛,平时没事的时候就练练,他吹奏的水平倒是高了很多。 试了两个音,一首娴熟的高山流水倾泻而出,曲调悠扬婉转,一时传遍了秦家大院,很是动听。 唐园内秦其修有些奇怪。 “清莲,这难道是佑之吹的?不曾听说他还会吹笛 。” 安清莲扬眉笑道:“不知道,不过还蛮动听的呢。不愧是我儿子,多才多艺。” 秦其修轻瞥了安清莲一眼。“没听说还有这样自夸的,学来学去也是一些没用的玩意儿罢了。” 安清莲不满地道:“你懂什么?除了做生意,倒没见你会其他的。” 青梅轩 秦娇儿自从上次被秦正蓝救回来后,许是忧思难解,身子一直都是病恹恹的。这几天又有些中了伤寒。老三秦正绯刚送走大夫,抓来了药送到青梅轩。 秦娇儿身边的丫头青兰已经被秦其轩换了,听说是给了些银子打发回了老家,现在在秦娇儿身边侍候的是从苏锦珠身边调过来的,叫青培,也是受命看着秦娇儿以防她再想不开。这姑娘虽说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心思细腻,很是会察言观色,倒是时时开解秦娇儿。 秦正绯将药包交给青培。“青培,我在这陪娇儿待会儿,你先去熬药吧。” 青培接过药应声出去了。 听闻北面清脆的笛声传来,秦娇儿身子不禁一震。“哥,这是小哥院里传来的吗?” “是,佑之后晌刚到家,想必是回了独留居了。”秦正绯瞧着这个妹妹,曾经多么的心高气傲,如今连问个问题都小心翼翼的。 “那……”秦娇儿声音有些发颤。“魏玉堂他……” “他并没有过来。”秦正绯看着秦娇儿难掩的失落,心里越发的不快。“已经快半年了,娇儿,你就这么放不下吗?” 秦娇儿不争气的掉了泪,秦正绯叹了口气。“你与他没有两次交集,何至于如此呢?你看看你自己如今的模样。” 听着秦正绯恨铁不成钢的责难,秦娇儿只轻声道:“哥,我本也想忘了这事,但是,我实在是做不到。心里明知道这样不对,可像是中了蛊术一般,管不住自己。” “娇儿,这魏玉堂心肠可是硬得很,陷得越深,你伤得越深,哥不希望你因为这么一个男人丢了命。”秦正绯跨步坐在凳子上,想好好地跟秦娇儿说道说道。 “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想不开了。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我……还是想嫁给魏玉堂。”秦娇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正绯听着这话气得暗暗咬牙,一狠心,话便说出了口。“哥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瞒着父母,去了趟幽州,暗中探了魏玉堂和那信家的底细。” 秦娇儿闻言精神一震,急问道:“哥,你……你怎么……” 秦正绯瞪了她一眼。“我还不是看你整日忧思郁结,所以就着外出找老四的由头,去了幽州,不过这事谁也不知道。” 看着秦娇儿期待的眼神,秦正绯接着道:“魏玉堂是安家管家的儿子,跟佑之感情很好,那信家主人是魏玉堂的师傅,去年寻来的便是他的小师妹,也是他师傅的小女儿。不过,这次我去时,却听说魏玉堂亲自去信家拒了这门亲事,还因此与那姑娘的哥哥打了一架。” 秦娇儿听到此处面现喜色。“哥,可是真的?” 秦正绯点头。“八成是真的,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他小师妹与他青梅竹马,他还能狠下心来拒婚,而你与他没有半点感情,想想吧,你再认真下去,是何后果。” “哥,我明白。”秦娇儿轻轻点了点头,但眼角眉稍却是浮上一丝喜色。秦正绯见状直恨自己张这个嘴。 “娇儿,你是我的亲妹妹,若是他有意于你,我自会帮你促成此事,若是他无意,哥不愿意再看到你折磨自己。说一千道一万,你的身体得先好起来,明白吗?” “谢谢哥。娇儿知道了。” …… 自此,秦正蓝每日主要的事情就是随着秦其修巡查店铺,查看账目,几日的功夫,秦正蓝就基本熟悉了店铺经营上的所有环节。没过几天,秦其修很多时候已经放手让他自己出来经营管理了。 四月份的天气虽说已经很暖和了,但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来了一股寒气,唐都城三四成的人都伤寒咳嗽了起来。虽不是什么大病,成人还好,但是小孩子却份外的难挨,成药喝不进,只买一些糖果来哄着喝药,一时间糖铺的罗卜糖卖得很是紧俏。 铺子里有的伙计也感染了风寒,秦正蓝帮着开了药,但有严重的还是放回家休息了几日,秦正蓝则是留在铺子里整日整日地跟着忙活起来。 这日,秦正蓝看着跟进门买糖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咳嗽不止,他想了想,便拟了个止咳去痰的方子,交待伙计熬成汁后再兑上蜂蜜,制糖时当作水熬到糖块里,制成后,他和伙计们尝了尝,虽有些药味,但还是甜味居多,对咳嗽有很好的缓解作用。 不过几日时间,研制出来的止咳糖便卖得脱销了,秦正蓝又改进了几次方子,跟伙计们尝试着制成了几种不同口味的止咳糖,由于效果显着又方便食用,一时间,有些个医馆也争相前来购买。秦其修对于秦正蓝的创意很是惊讶,也十分的认可。暗讨以前竟是小瞧了自己这个小儿子。 午饭时,秦正蓝包了些止咳糖回了四合院,交给了魏玉堂。“看你这几日也有些咳嗽,若是不愿意喝药,便尝尝这个,稍有些效果。” 魏玉堂拿出一块含在嘴里,确实觉得嗓子里干痒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佑之,这是你研制出来的?” 秦正蓝得意地点点头。“你就说我是不是个天才吧?” 魏玉堂笑了笑,附和他道:“嗯,确实是。比秋梨膏方便,这个可以随时带着。” “那是,目前卖的最好的便是这款糖了。”秦正蓝一时间傲得,屁股就要翘上了天。 第110章 五五分,君子协定生意经 魏玉堂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银票,交到秦正蓝的手上,秦正蓝翻开一看,整整两千两,他惊讶得不知所以。“怎么这么多?玉堂,这……怎么赚的?” 魏玉堂解释道:“去年九月,幽州做玉子膏生意的那个摊主,他叫赵生,给牵线接了怡香楼十几套舞服的生意。交货时说是咱们店里做得好,今年正月,又给介绍了两家生意,也都是舞服,所以赚了不少。” “赵生?我倒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怪不得他说自己也开了铺子,原来是生意做大了。”秦正蓝对于这个小摊主还是有些感情的,听到他的生意越做越顺,心里真心的为他高兴。 “是,也是没想到他能想着咱们店里。”魏玉堂对于这个人也是很认可,至少他知道回馈和支持。 秦正蓝将银票还给魏玉堂。“铺子里赚的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不管这边的事。再说秦家的生意他们会给我发月银的,我暂时不缺钱花。” “这铺子是你的,赚的钱也自然是你的。”魏玉堂将银票又推了回去。 秦正蓝眉毛一挑。“玉堂,你又来了是吗?” 魏玉堂无奈地道:“佑之,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堪。” 秦正蓝揉了揉脑袋。“这样吧,从今往后成衣铺的分账咱们五五分,不过,生意上的事我可不管,我干拿钱。”说着他眼珠一转,仰头道:“还有,先说在头里,赚了肯定是要分我一半,若是赔了,你可得自己担着,我兜里的钱可从来是许进不许出的。” 魏玉堂一时竟笑了,他心里明白秦正蓝的用意,没再驳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秦正蓝紧忙地抽了一张银票揣进怀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数着日子秦正蓝回唐都也快一个月了,一直都在铺子里忙活,这两日秦其轩道是佑之回来后还没有正式的同大家吃个饭,所以主动张罗着摆了一桌。 秦正蓝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在四合院吃过饭才回秦家的,这日秦如早早地就来找他说是家里晚上一起用饭,他只得先回四合院跟刘伯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回了秦家大院。 进门时见秦如早早地在门口候着他,秦正蓝苦笑道:“秦如,你整日里瞄着我干什么?” 秦如一手又拽住了秦正蓝的胳膊。“小少爷,您误会了不是?怕您不知道,今日是二爷张罗的,去他院里吃,所以我才在这等着您。” “成,那这就去吧!”秦正蓝将秦如的手扒拉下来。“好好走,不用拽我。” 秦如领着秦正蓝进了饴园的院子。从回秦家以来,秦正蓝还没进过这院子,看着大小陈设跟唐园所差无几,只是院子里少了两棵树,显得透亮点。 堂屋里灯火通明,除了秦正绯和秦娇儿,其他人都已经落了座。秦正蓝进了门,先给众人一一见了礼,对于大嫂苏孜玉,秦正蓝还是头一次见。 秦正金起身正式地给两人介绍了一下,“玉儿,这是老四佑之,佑之,这就是你大嫂苏孜玉。我们成亲都快一年了,你们俩还没见过面呢。” 秦正蓝恭恭敬敬的给苏孜玉行了一礼。“大嫂好。” 苏孜玉自是见过秦正蓝的,她只站起来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了礼。“四弟好。” 秦正金拉着秦正蓝在自己旁边落了坐,秦其轩则是叫伙计去叫秦正绯和秦娇儿。苏锦珠解释说这些日子秦娇儿正调理身子,想必是正在喝药。 秦正金低声对秦正蓝耳语道。“佑之,你大嫂的肚子如今还没动静,你有时间了帮着看看?” 秦正蓝看了看苏孜玉的脸色,轻声问道:“表面上望着你俩都应该没什么问题,看过其他大夫吗?” “看过几个,也是说身体上没啥问题。可不知怎地,就是怀不上呢?”秦正金将手挡在嘴边,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 秦正蓝微点了点头。“回头我帮大嫂诊诊脉。” 二人虽然话音压得很低,旁边的人基本听不见,但是秦正金另一旁的苏孜玉显然早就知道秦正金会跟秦正蓝谈什么事,一张脸红得像是发了烧一样。秦正金伸过一只手,拉住苏孜玉,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二人的眉来眼去羡煞了旁观的苏锦珠,她对安清莲道:“大嫂你看,阿金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唉,这什么时候才能轮到阿玄和阿绯啊。对了,还有佑之,前几日不是有媒人来说亲了吗。” 秦正蓝自是没理这茬,秦正玄接口道:“二婶,佑之还小,我自是不急,您先帮阿绯物色个吧!” “帮我物色什么呢?”说话问秦正绯迈着方步进了门来,后面跟着秦娇儿。 苏锦珠笑道:“在说给你找媳妇呢,你看看你大哥大嫂,多好的一对。” “大哥都老了,我还小呢,不急。” 秦正绯顺着坐在了秦正蓝的身边,两人点头打了招呼。 秦娇儿看了秦正蓝一眼,轻声叫了句:“小哥。” 秦正蓝看了他这个妹妹一眼,身形瘦削,眼睛也失了以前的神彩。他也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秦娇儿坐在了苏锦珠的身边。苏锦珠轻声问着她是不是刚喝药了,秦娇儿轻声回答了声是。 桌上的人已经齐了,秦其轩招呼伙计们可以上菜了。而后又对大家伙道:“第一呢今日就算是我为佑之接风,另外咱们一家人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了,也算是借了佑之的光团聚一下。” 秦正蓝听着说到了自已,抬起了头。“二叔太抬举我了。” “这以前的事咱们都不提了,这个月佑之炮制的止咳糖卖得不错,为咱们的糖铺增了不少的收入,也可以说是喜事一桩。”秦其轩堆着笑脸,确实,有一说一,秦正蓝还是有些个生意头脑在的,单说这一个月,就相当于以前半年的营收了。 这时秦正蓝轻哼了一声。秦其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问道:“佑之,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年前生的病,现如今还没养好,是有些不舒服。”秦正蓝话语间有些个阴阳怪气的意味。 秦其轩知道了他还是对秦娇儿的事耿耿于怀,只讪笑了两声道:“娇儿啊,你不是总念叨着要跟小哥赔礼道歉吗,现在便给你小哥陪个不是吧。” 没等秦娇儿站起来,秦正蓝懒懒地道:“不用了,既是吃饭,咱们就开席吧,我也饿了。” 此时秦其修也张口道:“今日人齐全,希望咱们家呢,以后能兄友弟恭,上下和睦。其轩,不用管孩子们了,咱们先喝一杯。”说罢他先给身旁的安清莲夹了一柱了菜,才举起酒杯,跟秦其轩碰了一杯。 秦正蓝跟本无暇顾及其他人,只伸了筷子夹菜吃饭。偶尔秦正金跟他碰个杯喝口酒。 第111章 子女缘,医者难从脉上寻 一顿家宴表面上也算是热热闹闹,秦正蓝不一会儿便吃饱喝足了,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坐下去,他又灌了一口酒,搭着秦正玄的肩膀站了起来。 “秦如!秦如!”秦正蓝叫了两声并没有看见秦如的影子。 秦其修给身后的秦意打了个手势,秦意心领神会地小跑到秦正蓝身边架住了他。“小少爷,我扶着您。” 秦正蓝将身子倒在了秦意身上,含糊道:“走,扶着小爷出去!” 瞧着秦正蓝踉跄着出了门,一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老四的酒量也是忒小了点。”秦正绯看着秦正蓝踉跄的背影嗤嗤直笑。 “他自小由外公看着,估计是没怎么喝过酒。”秦正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安清莲则是朝身后的百合挥了挥手。“佑之身体才刚养好,百合,你跟过去看看。” 百合一路追了过去,却只看到秦意将秦正蓝扶进了独留居的门便被推了出来,秦意被一下子关在面前的门吓了一跳,他摸了摸鼻子,嘀嘀咕咕地走了。 秦正蓝就着水盆洗了把脸,心中莫名的一阵烦躁。心道这秦家可能跟他八字不合,只是瞧着这一家人他就头疼。他甩了甩头,想到院子里透透气,月光撒进了院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枣树已经抽了嫩芽,秦正蓝的身形斜斜地照在树干上。 看着空旷的院子,秦正蓝苦笑了一下,坐到树下的躺椅上,虽然椅子上已经垫了垫子,还是感觉到一阵冰冰凉。他将脚支了上来,轻轻摇着躺椅,不一会儿,他的心缓缓地静了下来。 细细算下了,回唐都有一个月了。不知道师姐最近怎么样了,马家两个臭小子怎么也不来信呢?不来信也好,不来信证明师姐过得挺好的。想着想着,一股困意袭来,秦正蓝竟轻轻打起了鼾声。 “阿嚏!”打了个喷嚏,秦正蓝也惊醒了过来。眯了这么一会儿,全身冻得冰凉。秦正蓝赶紧起了身,跑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还没等秦正蓝起床,秦如便端来了一碗热汤面。说是安清莲交待的,昨晚喝了酒,汤面加了点辣椒,让他发发汗。秦正蓝也是昨晚上有些冻着了,正合他胃口。他起床只漱了漱口,便将一碗面吃了个精光,额头上微微冒了些汗珠。 “小少爷,夫人让你用完了饭去去唐园一趟。”秦如接过秦正蓝手里的碗。 “说了什么事吗?”秦正蓝瞬间就皱了眉。 “没有。小的没问。”秦如摇了摇头。 秦正蓝摆了摆手,秦如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洗了个脸,套上外套去了唐园。一进门,正看见安清莲和百合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儿。 “母亲。”秦正蓝远远地站定。 安清莲一抬头,招呼着秦正蓝过去。“佑之,来。” 秦正蓝踱到安清莲身侧,安清莲指着一植株问道:“佑之,这是什么。” 秦正蓝都不用细瞧,打眼一看就认了出来。“金银花。” “这个呢?”安清莲又指着旁边一株。 “藿香。”秦正蓝不明白安清莲问他这些做什么。 安清莲点点头,笑道:“我自小也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但医术却不怎么样。只会一些简单的方子。” 秦正蓝不知她什么意思,也没说话。 “原来听你外公说过你的医术不错,没想到你做生意的头脑也很精明。你爹这些日子没少跟我夸奖你。”安清莲宽慰地笑道。 “歪打正着而已。母亲还有别的事吗?我该去铺子上了。”秦正蓝嘴上说着,脚尖已经撇向了门口。 “佑之,就这么不喜欢跟娘说话吗?”安清莲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剪刀递给百合。 秦正蓝低头并不回话。 “好了,是你大哥找你,他一早有事急匆匆地走了,说是你答应了帮你大嫂看诊,所以一早还知会我留住你。”安清莲拉着秦正蓝往屋里走,将他按在凳子上。“先在屋里坐会儿,你大嫂一会儿就到。” 秦正蓝腹诽看个诊而已,还拐了这么大弯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苏孜玉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正是小文,她一看见秦正蓝脸都红了。 “母亲。”苏孜玉二人对安清莲行了一礼。 秦正蓝也站了起来,叫了声:“大嫂。” 安清莲起身拉着苏孜玉坐下。“阿金一大早就来敲我的门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这孩子,许是怕你不好意思,才过来先打个招呼的。” 苏孜玉红着脸。“他是想得多,麻烦母亲了。” “佑之,你给你大嫂看看吧。”安清莲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个脉枕,放在了苏孜玉的手腕底下。 秦正蓝点了点头,手指按上了苏孜玉的左手脉。过了一会儿,又换了右手,细细诊了一遍,他又让苏孜玉张口看了看舌象。 半晌,秦正蓝收回了手,安清莲忙问道:“怎么样?” 秦正蓝回道:“大嫂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大哥我给他看过,也没问题。可能是你们的子女缘还没到吧。” 苏孜玉将袖子往下拉了拉,礼貌地道:“谢谢四弟了。” “大嫂客气了。”秦正蓝点点头,又对安清莲道:“母亲,那我就先去去铺子里了。” 安清莲应了一声,秦正蓝便大步出了院子。 安清莲轻轻握住苏孜玉的手。“这事儿也急不得,放松心情。” 苏孜玉颔首。“娘,是阿金他……” “他年纪大了些,自然是急的。佑之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他看了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了,放心吧,早晚会有的。”安清莲拍了拍苏孜玉的手背,宽慰着她。 苏孜玉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告辞。“母亲,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出了唐园的门,小文碰了碰苏孜玉的胳膊。“小姐,小少爷长得可真俊。” 苏孜玉抬眼瞧了她一眼。“你若是喜欢,赶明儿将你派到独留居侍候吧!” 小文撇了撇嘴。“我就是说说嘛,是好看嘛,还会医术。就是性子太清冷了些。” 苏孜玉瞪了她一眼。“这院里人多嘴杂,管住你的嘴。” 小文闻言吓得吐了吐舌头,二人迅速回了明月阁。 第112章 春心寄,马似流星人似箭 秦正蓝并没有去糖铺,而是先去街里买了包马蹄糕,拿着去了四合院。一进门,看见刘伯正在打扫院子,他问道:“刘伯,玉堂在屋吗?” 刘伯看见是秦正蓝来了,忙回道:“一早就去铺子里了,还没回来呢。” 秦正蓝顿感没什么意思,嘴里叨咕着:“铺子里哪有那么多事儿,见天的有什么可忙的?” 进了屋子,秦正蓝拿出几本从幽州带回来的书看了起来。除了那本账册,其他的书已经很旧了,都是前几年从沈家带回来的,有沈先生的,也有沈清扬送他的。秦正蓝想起了沈先生,眼眶又红了。 翻到一本诗经,扉页上盖着沈清扬的印章。翻看了几页,里面掉出一只已泛黄了的书签,秦正蓝弯腰拾起,吹了吹沾上的浮土,只见上面娟秀地小字写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丁己年三月二十正蓝生辰顺意。”正是沈清扬的字体。 秦正蓝喃喃道:“师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书签,一时有些恍惚,三年了。 秦正蓝懵了,反复地念着书签上的小诗,“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邂逅相遇,与子偕臧。适我愿兮?与子偕臧?……” 秦正蓝敲着脑袋。 “是我想的意思吗?师姐!” “师姐,你是什么意思?” “适我愿兮,是我吗?” …… 秦正蓝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他又反复将书签看了几遍,揣进怀里,直接跑出了院子。身后的刘伯被他吓了一跳,喊了他几声秦正蓝也没再回头,直接跑回了秦家大院,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连马鞍都没架,就骑着跑出了城。 门口看门的秦祥呆愣了半晌,才跳起来跑回唐园报信去了。 “夫人,夫人,小少爷……小少爷他……他骑着马跑了,什么也没说。” 安清莲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谁又惹他了?” “跑着回来的,直接牵了马就跑了!”秦祥指着大门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安清莲急得直跺脚。“快呀,快去铺子问问是怎么了!快啊!” 秦祥踩着后脚跟跑了。 秦正蓝什么也不想了,只一股脑儿地挥着马鞭闷头向前,一路上不吃饭,也不住店。 直到马跑累了撂了蹶子,秦正蓝才任它自己歇会儿,任它愿意喝水便喝水,愿意吃草便吃草,秦正蓝一直就没下马。晚上下起了小雨,他依旧趴在马背上赶路。 天还没亮,秦正蓝已到了沈家门口,他精疲力尽地敲着门。 “谁啊?谁?”门内传来张妈的问话声。 秦正蓝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张妈……是我,开……门!” 张妈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开了门一看,是秦正蓝。“哎哟,秦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时候来了?” “师姐,我找……师姐!”秦正蓝将缰绳一扔,直接向后院走去,脚步踉跄却坚定。 张妈绑了缰绳,又快速地关了门,从后面追了上来。“秦公子,小姐还没起呢!秦公子你等等!” 秦正蓝走到沈清扬的门前,扬起了手,却没有敲下去。他垂着头,终是后退了几步。 张妈从后面扶住了他。“秦公子,看你这一身湿的,先去先生房里躺一会儿,我这就叫小姐起来,啊,行不行?”秦正蓝没有言语,任由张妈拉着他去了沈先生房里坐下。 张妈又转身出来轻轻敲开了沈清扬的房门。 沈清扬套上外衣,快步走进了房间,看见秦正蓝正捂着胸口,直愣愣地坐着。 “正蓝?”沈清扬试探着叫了一声。“正蓝?” 秦正蓝抬起头,头发上依旧往下滴着水。“师姐……” 沈清扬从盆架子上扯下毛巾,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水珠,问道:“正蓝,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秦正蓝直直地盯着沈清扬看,将沈清扬看得有些发怵。“怎……怎么了?” 秦正蓝轻笑一声,抓住沈清扬的手拽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侧。 “到底怎么了?正蓝,你这样很吓人。”沈清扬想抽回手却被秦正蓝紧紧地抓住。 秦正蓝伸手入怀掏出那枚书签,挂在手指上晃在沈清扬的眼前。“师姐,这是真的吗?” 沈清杨看清时却只愣了一下便苦笑道:“那时年纪小,写着玩的。” “你骗人。师姐,你为何不亲口跟我说呢?”秦正蓝将书签又小心地揣进怀里。 沈清扬终于挣脱了秦正蓝的手,她起身后退几步。“正蓝,我想你是误会了。” “呵,师姐,你急着否认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秦正蓝伸手又要去够沈清扬。 沈清扬又后退了两步,一时语塞,转身就要走。 “师姐!”秦正蓝急声叫住了她。“我昨日从唐都骑马过来,一日一夜没歇着了,头疼,腿也疼,能先在这睡会儿吗?” “我……我先让张妈给你找床被子。”说罢沈清扬快步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张妈端了一碗汤让秦正蓝喝了,又从柜子里取了一床被子,让他脱了外衣在沈先生的床上休息。 秦正蓝确实是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午饭时,秦正蓝还没醒来。 “小姐,用不用叫秦公子吃饭?”张妈摆了两道菜,一碗汤。 沈清扬摇了摇头。“让他睡吧,醒了再说。” “是出了什么事了?难道是刘家的人又要过来?”张妈已经有些害怕了。 “没什么事,他是从唐都回来的,骑马累了。”沈清扬低垂着睫毛,不由自主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头。 张妈给沈清扬盛了一碗饭放下。“小姐你先吃吧,我再去炒两个菜给秦公子温着。” 沈清扬点点头,却是没有拿筷子,她心里很乱,也没心思吃饭。掀开门帘看见秦正蓝还在睡着,她轻轻走到了床边。 秦正蓝的头发上的水把枕头都浸湿了,额头上还微微冒着汗,身下的床单也湿了一片。家里没有合适秦正蓝穿的衣服,他是穿着湿透的里衣睡的。 “师姐……”秦正蓝的嘴里发出一声呢喃,把沈清扬吓了一跳。 她快步出了房间去了厨房。张妈已经炒好了菜,将锅底放上了水,把菜放在笼屉上就着锅底的余火熏蒸着。 “小姐,你吃好了?”张妈看见沈清扬过来有些奇怪。 “张妈,一会儿你去街上帮正蓝买套衣服吧,他这样浑身湿着容易伤寒。”沈清扬拿出几两银子放到张妈手里。“捡着好一点儿的料子买。” 张妈笑着回道:“好,我这就去。” 第113章 重拳出,沈家门前事非多 后晌秦正蓝才悠悠转醒,他睁眼清醒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头真疼,想必是昨晚淋雨着凉了。看到床边放着一套淡清色的新衣服,里衣外套都有,床下还放着一双新鞋。他知道肯定是沈清扬给他准备的,起身换上了干爽的衣服,他摸了摸身上,又急着弯腰翻着被子,直到从枕头底下找到那枚书签,这才松了口气。 坐在桌前,秦正蓝手里攥着那书签,脑袋瓜里逐渐清明起来。“我是这干什么来了?我说什么了?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秦正蓝起身来到院子里,沈清扬的房间关着门,他转悠了两圏,不知所以时便出了院子。往东走去。 “先生,怎么会这样?”秦正蓝靠在沈先生的墓碑旁,揪着脚边的杂草。 “先生,你说,师姐是喜欢我吗?” “先生,我读给你听听,这是师姐写给我的……” “先生,我该怎么办呀?” “先生,师姐怎么办呀?” “先生……” 沈家 张妈进了屋里看到秦正蓝已经不在房里,急急跑进了沈清扬的房间。 “小姐,秦公子不见了。” 沈清扬放下手中的镇尺,站起了身。“去哪了?” “像是走了。” 沈清扬愣了一愣,又缓缓地坐下了。“也好,走了也好……” “但是马还在院子里。” 沈清扬顿了许久才道:“哦,早上他说是骑马骑得腿疼,应该是走回家了。” “可他还没吃饭呢。” 沈清扬叹道:“算了,人都走了……” 天已经擦黑了,秦正蓝依旧坐在沈先生的墓前,只是不再说话,看着坟头发呆。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秦正蓝抬头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马朝他疾驰而来。 “玉堂,你来了?”秦正蓝的脸已经僵了,他似是如释重负地一笑。 “佑之,出什么事了?”魏玉堂站在秦正蓝的面前,将他的身形罩在了身影之下。 “没事。”秦正蓝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回来了。”魏玉堂蹲了下来,直视着秦正蓝的双眼。 秦正蓝歉意道:“对不起,玉堂,我忘了。” “起来吧,天黑了,先回家再说。”魏玉堂向秦正蓝伸出了手。 秦正蓝就着魏玉堂的手站了起来,想了想道:“玉堂,你先回,我去看看师姐。” “这么晚了……”魏玉堂不放心,看着秦正蓝一副头脑不清楚的样子。 “无妨,你回去跟外公报个平安吧。”秦正蓝搓了一把脸,对魏玉堂笑了笑。 秦正蓝一路往沈家走着,想着也许还能赶上晚饭。还没到门口,远远的看见有三个男人在沈家门口晃悠,听见张妈在轻叱:“你们还不快走!一会儿我家公子回来饶不了你们。” “哟哟,你家哪来的公子?” “呵呵,莫不是被休回家的小媳妇有了相好的?” “哈,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嘻嘻……” …… 秦正蓝快步走到门前,看着为首的那个青年,那人翻着眼睛看了一眼秦正蓝。 “小子,滚,别多管闲事。” 秦正蓝不由得皱起了眉。“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滚?用什么姿势?” 张妈听见秦正蓝的声音,忙开了门。“秦公子,快进来!” 秦正蓝回头看一眼张妈,道:“张妈,你先关上门,省得吓着你。” “呵,还来了个愣的!”旁边的几个人看笑话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还真是来沈家的,我说呢,平时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 “对呀,这不就是个荡……” 话未说完,秦正蓝上前一脚踢向正说话的这人膝盖,那人双手一挡的功夫,秦正蓝一手锁住他的喉咙,一手拍向他的后脑,双手一夹,便将那人的头扭转着摔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为首的那人先是惊愕,又转为恼怒,他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拳,秦正蓝一手拉过他伸过来的拳头,另一手击向他的耳门,同时抵起膝盖狠狠击在了他的跨下,那人嚎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不住地翻滚起来。 “叫得人头疼!”秦正蓝欺身上前捏住那人的下巴,一提一拉,下颌骨便被卸了下来。 剩下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吓得是连连后退。秦正蓝向他招了招手,他又连着后退几步,却绊倒在地。秦正蓝揉了揉拳头,往前欺近了几步,那个惊恐地望着秦正蓝,嘴里磕磕巴巴道:“这位……公子,这位……小爷,我不敢了,不敢……” “你的话还真多呢!”秦正蓝上去两脚便将那人的两只胳膊踢脱了臼,那人嗷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了出来。 秦正蓝喝道:“你再叫一声我也卸了你的下巴!”那人吓得立即闭上了嘴,却又疼痛难忍,生生憋得冒出了一脑门的汗。 “这么不中用还敢出来惹事?今日我还累着,下次让我再看见你们可没有这么走运了!”秦正蓝眸中寒光闪过,完全看不出这话却是笑着说出来的。 推开院门,几步外沈清扬正一脸呆愣地看着他,秦正蓝瞬时拉下了脸,嘴一撇,委屈道:“师姐,我手疼,快进屋给我上点药酒。”门外的两个男人听到这声调讶异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手疼? 回了沈先生的房间,秦正蓝揉着手背道:“师姐,你看这都红了……” 沈清扬嘴角扯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跌打酒,抻过秦正蓝的手,将药酒倒上一点,帮他轻轻地按摩。 “师姐,我腿也疼……”秦正蓝说着往前坐了坐。 沈清扬瞪了他一眼便转身要走。 秦正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师姐,别走。” 沈清扬回头无奈地道:“我去给你取点吃的,晚饭我们都用过了。” 秦正蓝拽着她的手不动。“不要走,我不饿。” “秦公子,给你留着饭呢,下来吃点吧。”二人正在拉扯间,张妈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沈清扬脸一红,挣开了秦正蓝的手,快步走到了圆桌前,帮着张妈将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 第114章 空余恨,劝君从此莫留诗 “秦公子,你先吃,不够再叫我。”张妈拿着托盘便要走。 “张妈!有酒吗?”秦正蓝站了起来。 张妈看了看秦正蓝,又瞧瞧沈清扬。“有倒是有……” “刚才用劲用过了,喝点酒舒舒筋骨。”秦正蓝揉着手腕子。 张妈点了点头,去厢房取了一瓶黄酒回来。 秦正蓝拉着沈清扬坐在自己身边。“师姐,你陪我吃。” “少喝点儿,一会儿还得骑马,免得摔下来。”沈清扬给他倒了杯酒。 “不怕,喝多了我便不走了。”秦正蓝一仰脖就干了一杯。接着把酒杯又递了过去,示意沈清扬再给他满上。 连喝了两杯,沈清扬夺下他手中的酒杯,将饭碗递到跟前。“先吃点饭。” 这菜还是中午炒的,蒸得有些失了味儿,秦正蓝确实是饿了,吃得却还挺香。吃了一碗,秦正蓝就放下了筷子。接着又拿起了酒壶,自己倒了一杯。 “师姐,你怕吗?” “怕什么?”沈清扬一时没反应过来。 “外面那些人。” 沈清扬摇摇头。“这几个人两三日便来一次,只是在门外闹闹罢了,不敢进门。” “师姐,你喜欢我吗?”秦正蓝猝不及防地问道。 看沈清扬直着眼瞧着他,秦正蓝又问了一句。“师姐,你是喜欢我吗?” “正蓝,我想你是误会了。”沈清扬思索着该怎么解释。 秦正蓝又摸出那枚书签。“这上面写着是送给我的。” “是前几年写的了。” “师姐,我才看见……” “只是抄了一首诗罢了,你这么较真干嘛?” “师姐,你嫁给我吧!”秦正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沈清扬站起身来连连后退。 秦正蓝快速地扶住了她。“怎么?师姐你不喜欢我?” “我,我,你这是干什么?”沈清扬有些羞恼。 秦正蓝关上了门,将后背靠在门板上,挡住了要夺门而出的沈清扬。“师姐……” “起开!” “不起!” “起开!” “不起!” “你不起开我动手了?!” “不起!”秦正蓝闭上了眼,等了半天也没见沈清扬的巴掌落下来。 沈清扬闭了闭眼,沉声道:“正蓝,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是我不需要你这个样子。” “师姐,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认真的。” “我并不喜欢你,也不想嫁给你。” 秦正蓝又举起那枚书签。“你这个上面写了,是喜欢我的,适我愿兮,与子偕臧。都是你写给我的。” 沈清扬一把夺过书签,扔到地上,喊道:“我说了抄的,乱写的,你听不懂吗?” 秦正蓝冲过去捡起那书签,揣进怀里。 “师姐,若是我早知道,定不会让你吃这许多的苦,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你走,出去!”沈清扬敞开了房门对秦正蓝喝道。 秦正蓝一动不动,沈清扬上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了前院,推出了门,接着又将拴在院子里的马解下缰绳牵了出去。 “呯!”的一声门响,将秦正蓝关在了门外。 秦正蓝看着手里的缰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难道真的变了吗?他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在门外站了有整整一刻钟,跨上马,他往城中奔驰而去。 院里的沈清扬听见了马蹄声,才稍稍打了一道门缝,门外已空无一人。 “小姐,这是怎么了?”张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妈……”两行泪水自沈清扬的眼角流下。 “傻孩子……”张妈上前搂住沈清扬的肩膀。 安家老宅 天已经大黑,定是魏玉堂嘱咐过给秦正蓝留门了,大门虚掩着,直至秦正蓝进了院子,南倒座房里才出来一个小伙计,将大门栓上,牵着马送到马厩里。 安老太爷屋里已经熄了灯,东厢房还亮着,是魏玉堂坐在屋里等他。 “佑之,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秦正蓝颓丧地坐在了床上。 “脸这么红,你喝酒了?”魏玉堂起身倒了杯茶递给秦正蓝。 “喝了一点儿。” “又出了什么事儿?秦如找到我说你跑了,刘伯也说你面色不善的。又跟家里闹矛盾了?” 秦正蓝摇了摇头。“玉堂,我要跟师姐成亲。” “什么?”魏玉堂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玉堂,你坐下。”秦正蓝将魏玉堂按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那枚书签。“我昨天瞧见的,师姐喜欢我,我要跟她成亲。” 魏玉堂接过那书签,来来回回看了两遍。“你是疯了吗?这书签是三年前的,再说,再说师姐她……她……” 秦正蓝抽回那枚书签,重新塞进怀里。“我若是三年前便知道,师姐如今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你是想让师姐免受苦楚,还是真的喜欢师姐?” 秦正蓝愣了片刻,才道:“当然是,都有。” “你……幼稚,懒得跟你说。”说罢,魏玉堂一转身走了。 “这么大脾气干嘛?”秦正蓝朝外面看了看,已经没了魏玉堂的身影,随后便关上了门。 秦正蓝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师姐,我这脑袋瓜都想疼了,你想我怎么样啊?” 直至过了子时,秦正蓝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秦正蓝便惊醒过来,一晚上没脱衣服,这一觉乏得很,他一骨碌坐了起来,穿了鞋坐到书桌前执笔研墨,用笔杆子敲着脑袋思索着。“第一步是要做什么来着?三书六礼,不对吧?提亲,对,得先提亲。”秦正蓝在纸上郑重地写上了‘提亲’二字。 “提亲?谁去提?外公吗?哎哟,脑瓜疼。对,让外公帮我找个媒人,沈先生不在了,岂不是要跟师姐提吗?不行,不行……”思来想去,秦正的笔头都快被咬烂了。 秦正蓝干脆扔下笔,换身外套,打开门到了安老太爷的房门口,他侧耳往里面听听,没有声音。 “还没起吗?这天都亮了。”想一想,他又去了南院,南院也是一片寂静,魏善为和伙计们也都没起呢。 “佑之,你做什么呢?”刚要回院时,魏玉堂的房门开了。 第115章 春心动,青鸟殷勤为探看 秦正蓝转回身,看着像是刚起来的魏玉堂。 “今天怎么回事?都没起来?” “这才寅时,你起这么早干嘛?”魏玉堂手里端着个脸盆。 秦正蓝挠了挠头。“我……我……我起得早,我……” “练功去吗?”魏玉堂看着他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不去了,我累。”秦正蓝说完回了内院。却一直在院子里绕来绕去,也不进屋。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魏善为端着一盆水进了院子,秦正蓝赶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魏伯,我来,我送进去。” 魏善为让他给弄糊涂了,不知所以地就将脸盆递到了秦正蓝手上,呆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去取早饭。” 秦正蓝端着脸盆进了安老太爷的房间,安老太爷正好刚起来,一眼瞧见端着盆进门儿的是秦正蓝,一下子愣住了。 “佑之?你魏伯呢?” 秦正蓝呵呵一笑。“魏伯给您盛早饭去了。”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安老太爷挽起了袖子,疑惑地看着秦正蓝。 “这不是早睡早起嘛!”秦正蓝将脸盆放到盆架上。 安老太爷一边撩着水洗脸一边道:“你今日很反常!” “没有,这不是昨个没见着您嘛。”秦正蓝又殷勤地递上了毛巾。 安老太爷笑眯眯地擦了脸。 这时秦正蓝看见魏善为又提着食盒进了院子,他颠颠儿地跑了出去,从魏善为的手里接过了食盒。 “魏伯我来。” 魏善为没撒手。“小少爷,我提进去吧,不用急,里面装着你的那份呢。” 秦正蓝一个一个地掰开魏善为的手指头。“不用,不用,魏伯,您去忙,我送进去。” 魏善为奇怪地道:“小少爷,你这……今儿这是咋了?” 秦正蓝边往外推着魏善为边撒娇道:“您忙去吧,魏伯。” “好、好、好……”魏善为答应着回了南院。 秦正蓝拎着食盒进了房间,将饭菜摆上了桌子。 “外公,来,吃饭喽。” 安老太爷系好了扣子,挽了挽袖子,坐到饭桌前。“说吧,什么事?” “外公,没事儿,先吃饭,吃饭。”秦正蓝把筷子递到安老太爷手里。 “无事献殷勤,先说吧,要不你盛的这饭我吃得不安生。”安老太爷太了解这个外孙了,这一勤快,准没好事儿。 “还是外公了解我,我想……”秦正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公,我想让您帮我找个媒人。” “你说什么?找什么?”安老太爷闻言碗差点儿掉下来。 秦正蓝一本正经道:“找个媒人,我要去说个媒。” 安老呛咳了两声。“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师姐,沈清扬。”秦正蓝眨着眼希翼地看着安老太爷。 “佑之,你是烧糊涂了吗?”安老太爷悚然一惊,他将碗筷墩在桌子上。 “外公,你帮帮我嘛。”秦正蓝也放下碗筷,揪住安老太爷的衣袖。 安老太爷往下压了压怒气。“为什么?” 秦正蓝不解地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想起要跟沈家丫头提亲?”这事太突然了,任安老太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秦正蓝会有这个想法。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想跟师姐结婚,就提亲喽。” “不对,你若想跟她成亲,以前干什么去了?非要这时候才提?” “以前没想,现在想了。” “沈家那丫头提的?” 秦正蓝摇了摇头。“她还没同意,我这不是想让您想想办法,找个媒人嘛。” “我想不了办法,也做不了主,你跟你父母去说吧。” “外公!求求你了。”秦正蓝晃着安老太爷的胳膊。 “你若是喜欢别人家的姑娘还好说,那沈家丫头已经嫁过人了,你若是娶了她,让别人怎么看你?” “嫁过人又怎么了?就是因为嫁过人了我才心疼她。” “你是不是听说她过得不安宁,所以才想娶她的?” “可能有些这个原因吧,但不完全是,我昨晚仔细想过了,若是真的选一个人一起生活,我喜欢跟师姐在一起。外公,你帮帮我吧,我是认真的。” 安老太爷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道:“先吃饭,一会儿你陪我去沈家瞧瞧。” 秦正蓝忙点点头,殷勤地给安老太爷夹了两筷子小菜。 不一会儿,魏善为端来两盏茶,顺便收了碗筷。安老太爷吩咐道:“善为啊,你让伙计套车,我跟佑之去西郊一趟。” 魏善为道:“老太爷,今日是去医馆的日子……” 安老太爷无奈地摆摆手。“先不去了,你一会儿去打个招呼,就说等我回来再说。” 魏善为答应着退了出去。 秦正蓝高兴地帮安老太爷投洗了毛巾擦手,又取了个毡帽恭敬地递到安老太爷手里。 安老太爷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我没答应帮你提亲,只是先过去看看沈家丫头。” “知道,外公,我知道。”秦正蓝点头如捣蒜。 说罢安老太爷将帽子扣在头上,由着秦正蓝挽着他出了门,驾车的还是栓子。 魏善为和魏玉堂都站在门口,秦正蓝将安老太爷扶上马车,自己刚要上去,身后魏玉堂叫住了他。 “佑之!” “怎么了玉堂?” 魏玉堂停顿了片刻。“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秦正蓝笑了笑。“不用,你在家吧。”说完他跳上车钻进了车厢。 魏玉堂有些担心地看着马车走远,直至拐出了胡同。 车厢里,秦正蓝往安老太爷身边蹭了蹭,安老太爷瞟了他一眼。“什么事?” “那个……外公,您……您别吓到师姐……” 安老太爷瞪了他一眼。“要不我回去?” 秦正蓝忙陪着笑脸。“不不不,外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老太爷闷声叹了口气,眯上了眼,身体随着马车的节奏晃动着。 到了门口,栓子将脚踏放到地上,秦正蓝先下了车,又小心地将安老太爷扶了下来。 上前敲了门,好一会儿张妈才出来开门,看见站在秦正蓝身边的安老太爷她一愣。 第116章 何太急,谁料春心系茑萝 秦正蓝笑道:“张妈,你不认识了吗?这是我外公,来看师姐。” 张妈退后一步,将沈清扬嘱咐她的不让秦正蓝进门的话也丢到了脑后。等秦正蓝和安老太爷进了门,张妈看到门口驾车的伙计没有进来的意思,便虚掩了门,小跑着超过了秦正蓝二人的步子向内院报信去了。 秦正蓝挽着安老太爷不紧不慢地走着,看到了读书的正厅,已经门窗紧闭,冷冷清清,安老太爷也是唏嘘不已。“老喽,真是眨眼间便阴阳相隔了……” 秦正蓝也是眸子一暗,随即又指着最旁边的一间小耳房。 “外公,你看那间小屋子,是沈先生专门给我准备面壁思过用的。” 安老太爷顺着秦正蓝的手指看过去,眼中闪着一丝回忆。 “是啊,转眼间你就大了,如今也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了。” 秦正蓝和安老太爷刚走到内院门口,沈清扬便迎了出来,她同秦正蓝对视了一眼便不自然的转过了头,对安老太爷含首一礼。 “安爷爷好,麻烦你了,劳烦您还惦记着我。” 安老太爷呵呵一笑。“说起来你也算是我孙女儿了,稍微惦记一些是应该的。” “安爷爷快进屋。”沈清扬领着二人进了正堂,又招呼着张妈上茶。 从一进门,秦正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沈清扬,他不清楚此时沈清扬的心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张妈上了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安老太爷端起茶杯,撇了撇茶叶末,小啜了一口,眼光只停留在了茶杯上。让沈清扬和秦正蓝都有些不自在。 秦正蓝扭了扭身子。“嗯嗯”两声假装清了清嗓子。 安老太爷瞅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依旧垂着双眼,似是思索着什么。 秦正蓝又看向沈清扬,沈清扬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又急速地躲开。安老太爷一抬眼正看到这一幕。这才轻咳了一声,问道:“清扬啊,这些日子过得很辛苦吧?” 沈清扬听到安老太爷叫她才回过神来,顿了一会儿才道:“有安爷爷顾惜着,不算辛苦。” 安老太爷点点头。“哎,你爷爷走后我确实是应该将你安置得近一些,你这孩子啊,也是倔强。” 沈清扬低声道:“在这里生活惯了。” 安老太爷瞧着沈清扬,似是又清减许多,也知道这丫头日子过得不安生。“若是有需要,一定要来告诉安爷爷,不管什么事,安爷爷都会管的。” 沈清扬颔首。“记得了,谢谢安爷爷。” 秦正蓝有些着急,想插嘴,却被安老太爷瞪了一眼憋了回去。 安老太爷又道:“清扬啊,今早佑之跟我谈了他的一些想法……不知你是何心思?” 沈清扬闻言顿时红了脸,她急道:“安爷爷,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一门心思想过清静的日子。” “师姐!”秦正蓝急了。 “佑之!闭嘴!”安老太爷喝叱了秦正蓝一声,又对沈清扬道:“清扬,你对佑之……” 沈清扬看看秦正蓝,又瞧了瞧安老太爷,心知此时必须得坚定立场,否则爷爷和安老太爷一辈子结下的交情也许今日就毁在她这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安老太爷。“安爷爷,我是一直当正蓝当亲弟弟看待。” “师姐,你骗人!”秦正蓝立时站了起来。“你自己亲笔写的,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沈清扬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地道:“并没有,是你误解了。” “外公!”秦正蓝急红了眼。“师姐明明是喜欢我的。” 沈清扬的脸都红到耳根了,好在安老太爷并没有多理会秦正蓝,只道:“佑之,你够了!” “外公!”秦正蓝急得够呛,跺着脚恨不得转两圈。 安老太爷打断他道:“我是在问清扬,你现在给我出去!” 秦正蓝愣住了,他看看安老太爷,又瞧瞧沈清扬。 安老太爷又喝了一声道:“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让你出去!” 秦正蓝抿了抿嘴,好半天才不服气地跺着脚出了房间。他走到门边,将耳朵贴近想听听二人的对话,门内却传来了安老太爷的又一声喝叱。“佑之,你到前院去!” 秦正蓝吓了一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终于噘着嘴走了。 安老太爷这才放柔了声音。“清扬,我瞧着佑之是认真的,依他的性子做了决定恐怕就不会变了。所以我才过来问问你的心思,你不必考虑其他,只将你真实所想告诉我就好,这很重要。” 沈清扬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神中已是一片清朗。“安爷爷,正蓝他只是怕我受了别人的欺负,错将怜悯当成了责任,我与他一起长大,深知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我也一样,他只是个弟弟,于我而言他同其他的师弟们也并无两样。” 安老太爷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你这孩子啊!” 沈清扬心中没了起初的压抑,也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秦正蓝在前院转了又转,思前想后,却不知如何是好。正闷头转悠时,只见沈清扬扶着安老太爷的胳膊,两人一同面色轻松地走了过来。 秦正蓝迎了上去,挽住安老太爷另一侧胳膊。“外公?” 安老太爷瞅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师姐……”秦正蓝又看向沈清扬。 沈清扬却也只是对安老太爷轻声道别。“安爷爷,路上小心。” 安老太爷走到了马车前又对沈清扬嘱咐了声。“嗯,有困难一定给安爷爷来个信儿。” 沈清扬点了点头,将安老太爷扶上脚踏便松了手,后退了几步。 秦正蓝想留下来,但看了看安老太爷的眼神,只得跟沈清扬道了个别,依依不舍地跳上了马车。 栓子将脚踏收上了车,一扬鞭子轻轻抽在马屁股上,马车缓缓地驶离了沈家。 秦正蓝挑开车帘向后望去,沈清扬的身形渐远,见她抬手到面颊,似是擦着眼泪的模样,秦正蓝心里一阵酸楚。 “好了,放下帘子。”安老太爷沉声说道。 秦正蓝扭过了身子。“外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问了问沈丫头的想法。”安老太爷微微眯上了眼睛。 “外公,真的,师姐明明是喜欢我的,她,她三年前就喜欢我了。”秦正蓝又往安老太爷眼前蹭了蹭。“外公,您说话呀?” “她说了,于她而言你同其他的师弟们并无两样。”安老太爷睁开眼瞧着他。 “不行,我要回去问问她!”说着秦正蓝起身挑起帘子就要出去。 安老太爷叱道:“不得放肆!坐好。” 第117章 日西斜,我想逃却逃不掉 安老太爷授意马车直接去了安康堂医馆。直至二人下了车,秦正蓝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安伯礼看到秦正蓝跟着一起来了,也是一愣。 秦正蓝随着安老太爷坐在了诊桌旁边,安老太爷和安伯礼都开始了看诊,只有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的毛笔。 “开方。”安老太爷看秦正蓝出着神,又大声道了句:“佑之,开方!” 秦正蓝神情一怔。“什么?” “开方。” “噢噢。”沾了墨,秦正蓝顺过一张纸,跟着安老太爷的述说开好了一方,然后递给安老太爷,安老太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检查了一遍药方,才又递回给他让他交到柜上抓药。 秦正蓝帮忙交了药方,眼珠转了一转,便顺着柜台另一侧偷偷向门口挪去。 “回来!”安老太爷喝了一声。就连安伯礼和伙计,加上医馆里的病人都转头望了过来。 秦正蓝低了头,又慢慢地退回到诊桌旁坐下。 “外公我头疼,想回家。” 安老太爷闭着眼给眼前的病人诊完了脉,才回道:“不用回家,我给你扎两针就好了。” 秦正蓝赶忙摆手。“不不不,不用扎,我揉揉就好了。”说着用双手食指按着太阳穴揉着。 安老太爷抬眼看着他。“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秦正蓝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间,安老太爷又让秦正蓝跟着去安伯礼家用晚饭。秦正蓝郁闷得很,却也不能驳了安老太爷的意。 今日回来的晚了些,妇人们带着孩子已经在小厅吃完饭了,只有安伯礼,安叔礼,安逸,安康,安达几人陪安老太爷在正厅用饭。 进门时所有人都瞧出了秦正蓝面色不善,也都识趣儿的没跟他多说话,只有安康见了他眼眉一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专门走了过来拍着秦正蓝的肩膀。 “哟,佑之,今儿又怎么了?” 秦正蓝抬眼瞥了安康一眼,动了动肩膀抖掉他的手。“起开!” 众人都看了过来,安逸给安康使了个不要惹事的眼色,安康却假装视而不见,还撞了秦正蓝一下。 “看来佑之是又惹了什么事儿了?” 秦正蓝没有多话,直接坐在了安达旁边。不料安康又凑过来挤在了他的身边。他皱着眉头舒了口气,低声道:“你离我远点,我今儿心情不好,怕不小心伤了你!” 安康小声调侃道:“不至于吧,看爷爷的面色,你又惹他生气了?该小心的是你吧?上次挨板子的伤好全乎了没?” 安老太爷已经动了筷子,其他的人也都开始夹菜用饭。安伯礼和一旁的安叔礼小声讨论着今日出现的特殊的病例。 秦正蓝低头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白饭,今日似乎是没有什么胃口,也没有伸筷子去夹菜。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将一块鱼肉夹到秦正蓝的碗里,秦正蓝一抬头,见安达正善意地冲着他笑。 秦正蓝将碗里的饭吃完,便起身向众人支应了一声就去了院子里。 安康好奇地问安老太爷:“爷爷,佑之今儿又惹您生气了?” 安老太爷瞧了他一眼,道:“不关你的事儿别打听。” 秦正蓝在院子里晃了两圈就想出了门去。 “小少爷,你干什么去?”魏善为的声音由身后传了过来。 秦正蓝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魏伯,您吓我一跳,您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呀?” “老太爷让我嘱咐你,等他一起回家。”魏善为抬腿下了台阶。 秦正蓝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地道:“哦,知道了。”说罢在台阶上坐了下去。 直到安老太爷用完饭出来,魏善为一直站在秦正蓝身后看着他,秦正蓝无可奈何,放弃了偷跑的念头,跟着安老太爷回了家。 到了家,安老太爷交待了魏玉堂时刻看着秦正蓝便回屋休息了。 秦正蓝和魏玉堂对坐无言。 过了许久,魏玉堂盘腿坐在床角,闭着眼不知道是在练功还是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秦正蓝假装伸了个懒腰,眼角又瞄了一下魏玉堂就要下床。 “咳!”魏玉堂轻咳了一声,秦正蓝又缩了回去。 魏玉堂缓缓睁开双眼。“佑之,你就这么喜欢师姐?” 秦正蓝点了点头。 魏玉堂又问:“非她不娶?” 秦正蓝又点了点头。 “你早干什么去了?若是师姐还没成亲,想必这事儿不会这么困难。” “以前不知道师姐喜欢我。” “她喜欢你所以你才喜欢她?” “师姐喜欢的东西我都得给他。” 魏玉堂闻言皱了眉。“什么叫她喜欢的你都给她?也包括你自己?” 秦正蓝点头。“当然,她喜欢我,我就是她的。” “荒唐!”魏玉堂瞪了他一眼。 秦正蓝这才正经地道:“玉堂,我是认真的,从前我不懂,这两日我想清楚了,自始至终我都是喜欢师姐的。” “你不嫌弃她嫁过人?” “不。” “你不怕由此而生的流言蜚语?” “不。” “你为何如此执拗呢?” “玉堂,你帮帮我。”秦正蓝突然靠近恳求道。 “你坐好说。”魏玉堂被突然靠近的这张脸吓得向后一仰头。 秦正蓝笑了笑,规矩地坐好。 “佑之,若是真的娶了师姐,往后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自然不会。由小到大,我只喜欢师姐,我能保证以后也只喜欢她。” “若你是认真的,我自然会帮你。”魏玉堂眸光微暗,迟疑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玉堂你最好了。”秦正蓝闻言嘴角扯到了耳根。 “不过,这几日你消停一些,想想办法吧,我想老太爷和你父母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秦正蓝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双手交叉垫着后脑勺靠在床头上,看着房顶发呆。 第二日一早,安老太爷让魏善为来叫秦正蓝一起去医馆。 秦正蓝奇怪地问:“怎么还去?今儿也不是日子啊?” 魏善为道:“老太爷说让你散散心。” 秦正蓝哭笑不得。“散心?去医馆散心?” 魏善为点头。“老太爷是这么交待的。你赶紧的把饭吃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118章 显身手,日出依旧与天齐 “外公真是……用心了……”秦正蓝咬着后槽牙。他瞧了一眼魏玉堂,魏玉堂剑眉一挑,给他回了个无奈的眼神。 到了医馆,安伯礼和安逸也都是一愣,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安伯礼忙紧走几步来到安老太爷身前回话。 安老太爷只轻飘飘来了一句。“无事,你去忙,今天佑之占一个诊桌。” 安伯礼应了一声,挥手让正在收拾诊桌的安逸将诊桌让了出来。秦正蓝不情不愿地挪到了诊桌后坐了下来,将安老太爷行医箱里的脉枕和针炙包等拿出来放到了诊桌上。安老太爷则是走到柜台后查验着之前的医案,安逸在身旁陪着讲解。 秦正蓝看了看几人,都是各忙各的,没人正眼看他。直到来了看诊的病人。 第一个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看着安伯礼那边有几个人排着队,秦正蓝这边则是还没人,便走到诊桌前坐下。 秦正蓝抬眼看了一下来人,问道:“您哪里不好?” 那妇人伸出胳膊,指着右手的手腕至手肘的部分道:“这里痛,干不得活儿了。” 秦正蓝伸手捏着她的手腕。“哪里最痛?这里吗?” 妇人回道:“是。” 秦正蓝松开她的胳膊。“你来回左右动一下我看看。” 妇人转着手腕,偶尔哎哟叫痛一声。 秦正蓝又捏住她手腕内侧稍一用力,问道:“是这样往外侧扭的时候痛,是吗?” 妇人一皱眉头又点了点头。 “施一针便好。” 说着他拿起针炙包,找出一支三寸的长针,转过诊桌来到妇人的面前,一手捏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执针,果断地刺入外侧的养老穴,随后转头,直直地透到内侧的间使穴,左右捻针,行平补平泄的手法,随后直接起针。 “再转转手腕试一下。”秦正蓝将长针擦了擦便放入了针包。 妇人扭了扭手腕,高兴地道:“好了,好多了。” “明日若好了就不必来了,若还是不灵便,再来针一次就好。”秦正蓝写了方子,递给那妇人。“去柜台交钱吧。” 这时在安伯里那边排队的人看到这妇人的的反应,有两人稍踌躇了下就小跑着过来了。 前面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材虽瘦削肚子却不小,他上前坐在诊桌前,秦正蓝照例先问诊。“哪里不好?” 那男子道:“不知怎么回事,这两个月感觉就吃得多,喝得多,尿还多,身上越来越没劲儿。” 秦正蓝指了指脉枕。“手放上来。” 那男子先将右手放了上去,秦正蓝诊了一会儿,又让他换了左手,一共诊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又让那男子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象。“体内有热,消渴之症。” 秦正蓝提笔写了一副白虎加人参汤加麦冬和栝楼牡蛎散的药方,又检查了一遍才递给那男子。“先吃两副,两天后再来复诊。” 那男子拿着单子去了柜台。安老太爷接过单子,看了看那男子的面色,点了点头将单子交给伙计抓药。 秦正蓝看病的效率极快,可以施针的就不开药,开的药方基本上也都是以经方为基础的加减方。安老太爷虽然没到诊桌上,但每递到柜上一个方子,他都要先检查一遍。 直到一天的看诊结束,安老太爷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满意之色,看来秦正蓝的医术并没退步,一日的方子比安伯礼还要多上几张,而且胆大心细,用药准确。 没到酉时,几人结束了一天的看诊,安伯礼来到安老太爷面前协恭敬地问道:“父亲,今日去我院里用饭吗?” 安老太爷今天虽然没看诊,但是觉得异常的疲惫,他摆了摆手。“不了,伯礼,往后的几日就让佑之天天过来坐诊,你看顾着他,不要让他出去,看完诊直接送回老宅。” “是,父亲。”安伯礼将二人送至门外马车旁。 秦正蓝站在安老太爷身后苦着一张脸,安逸在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日,安逸被安伯礼派来接秦正蓝去医馆,医馆离老宅其实不是很远,只是安老太爷年纪大了,所以才坐马车前去。 秦正蓝跟在安逸的身侧,安逸看着他的那张臭脸有些哭笑不得。 “佑之,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让老爷子这么紧看着你?”安逸边走着边问道。 秦正蓝只是叹了口气。“不能告诉你。” 安逸嘴角一勾。“能是什么秘密?左不过又是跟哪家的公子少爷打架了吧?” 秦正蓝双眼一撇。“还当我是小孩子?我哪有那么多的精力打架?” 安逸则是嘱咐道:“反正不能将人招到医馆来打架啊!” “不会,不会……”秦正蓝快走了几步,在小摊上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安逸一串。 安逸接过来,好笑地道:“还说不是小孩儿,怎么还是喜欢吃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秦正蓝闻言又将递过去的糖葫芦抢了过来。“你不吃算了,我给小柱儿留着,他还得叫我一声好叔叔呢!” 安逸摇了摇头,由得秦正蓝跑在了他的前面。 不出所料,小柱儿已经在医馆里背汤头歌了,看见秦正蓝手里的糖葫芦,急忙跑过来亲热地喊道:“小叔叔,小叔叔!” 秦正蓝笑着蹲下了身子,将糖葫芦在小柱儿面前晃了晃。“小柱儿,你告诉小叔叔,谁第一好?” 小柱儿一抬头安伯礼和安逸都看着他,他转了转眼珠儿,附在秦正蓝的耳边轻声道:“小叔叔最好,小叔叔是最疼小柱儿的。” 秦正蓝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子,将糖葫芦递给他,笑道:“你这个小精灵鬼!” 秦正蓝站起身,对安伯礼行了一礼。“大舅舅。” 安伯礼点了点头。“坐吧。” 秦正蓝今日没有带行医箱,用的是医馆里备用的脉枕和针炙包。安逸坐在了秦正蓝的身侧,又开始了一天的看诊。 秦正蓝看诊的时候还是非常细心的,基本没有出过什么差子。或是施针,或是开药方,几乎是一刻不停,只午时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天暗了下来,才停了手。 第119章 写情书,我本将心向明月 连着在安康堂医馆坐诊了六日,秦正蓝已经烦躁不已。白天安伯礼看得紧,一早安逸过来接他,晚上将他送回安家老宅。用了晚饭魏玉堂跟他在东厢一起看书休息。一点儿跑出去的空隙都找不到,有时候他竟然想到了用秦娇儿绝食上吊的套路。 这日用完晚饭,安老太爷将秦正蓝留在了房里。 “佑之,这几日心静了没有?”安老太爷坐在榻子上将小猫儿顺手揽进了怀里。 “静了,静了,静得很。”秦正蓝委屈道:“外公,至于吗?我不过是想和师姐成亲,您不帮我就算了,还这般阻挠我。” “别人可以,沈清扬不行。” “为什么?” “她嫁过人了。” “就因为这个?” “对。”安老太爷叹了口气又道:“你可以给她钱财,护她周全,但不能娶她。” “外公,若是不能娶师姐,我便绝食,割腕,上吊,跳崖!” 安老太爷正在给豆豆顺毛的手顿了一顿。“不可胡说。” 秦正蓝脸上的表情逐渐认真,在这一刻他似乎真的理解了秦娇儿,若身边都是阻碍,真的就看不到希望。“外公我说的是真的,若是不能娶师姐,我便终身不娶了。” “看来,你的心还是没静下来。” 秦正蓝凑上前来,腻腻歪歪地唤了句:“外公,佑之求你了……” “你母亲已经来信了,你的婚事我也管不了,你还是回家吧,让你父母做主。” 秦正蓝转了转眼珠,问道:“外公,若是我母亲同意了,是不是您就不会阻挠了?” “是,我只不过想让我的女儿少操点心,想让你将来的路好走一些罢了。” “那……”秦正蓝试探地问道:“外公,我明日不去医馆了成吗?” 安老太爷只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了东厢,魏玉堂正坐靠在床边里看书,秦正蓝坐在了桌旁,咬着笔杆儿想了半晌才执笔写了一首诗:‘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写完了,秦正蓝轻声读了一遍,忽然咧了嘴。“咦!太肉麻了!师姐看见了一定会打我。”随即他又一笑。“也好,打也好,骂也罢,理我就行。” 他将纸折了起来,塞到信封里,递到魏玉堂的面前。“玉堂,明日若是外公还不让我出门,你帮我将这个交给师姐。” 魏玉堂接过那信封,疑惑地看着他。“这是?” “情书!”秦正蓝笑道。 魏玉堂没再说话,将信封揣到怀里。 “你明日帮我送?” “明日我交给老太爷。”魏玉堂抬眼看了看他。 “哎,魏玉堂你……”说着秦正蓝便要去抢。 魏玉堂捂住胸口,闪到一边。 “你不是答应了要帮我的?,再说刚才外公答应不再管了。” “我反悔了,不帮了。” “为什么?”秦正蓝一下子头就大了。不住地哀求:“好哥哥,你就行行好嘛!” 魏玉堂没说话,任凭秦正蓝怎么晃荡他也没再抬头。 “玉堂……我这次想将师姐接回唐都。”秦正蓝又补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把师姐接回唐都。” “我看你是魔怔了。”魏玉堂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佑之,你真的想好了?我原以为你这几天已经想通了……” 秦正蓝不能理解魏玉堂的问题。“自始至终我都是认真的。玉堂,我没开玩笑,我想要接师姐到唐都,然后再跟她成亲。” 魏玉堂哼道:“你还真是想得美,师姐同意了?你父母同意了?” “我不管别人,师姐同意就行。她若不同意,我便一哭二闹三上吊。” “佑之,你今日冲动行事,若他日后悔了,更会害了别人。”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秦正蓝认真地道:“我确定自己倾心于师姐,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这辈子就娶她了。” “知道了……” “玉堂,你帮不帮我嘛?” “帮。”魏玉堂合上书,站起了身道:“我回屋了。”说罢转身出了门。 “哎!哎!玉堂,你不用看着我了吗?”秦正蓝叫了几声魏玉堂也没理他,带上门回了南院。 秦正蓝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魏玉堂的声儿,他这才转了转脖子,躺倒在床上,望着房顶出神。 次日一早,秦正蓝还没起床,就听到南院里一阵一阵的喧哗。他套上外衣,简单洗了个脸,出门去南院想瞧瞧是怎么个情况。 刚出了二道门儿,秦正蓝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魏玉堂跪在魏善为和安老太爷面前,脸上肿起了手指印。旁边一个妇人身后跟着个年青男子捧着一块牌位站在魏玉堂身旁哭。那妇人正是前些日子拦下马车的人,那男子是在客栈偷袭自认是魏玉堂哥哥那人。 “玉堂!”秦正蓝跑了过去,蹲在魏玉堂身旁。“你,这是谁打的?”说着他转头看向妇人身后的男子。“是你?” 说着秦正蓝迅速地起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脚将那男子踹了个踉跄。 那男子立刻立眉瞪眼,吼道:“你干什么?” 秦正蓝瞪了回去。“干什么?要你的命!我不是没警告过你。”说着秦正蓝又要动手,却被那刚缓过神儿来的妇人挡在了身前。 秦正蓝回身要将魏玉堂扶起来。“玉堂,你起来,不用怕他们。” 扶了几次魏玉堂却是低着头一动不动,还将秦正蓝的手拂了下去。 “佑之,你先回屋。”安老太爷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秦正蓝抬头看了一眼安老太爷,只见他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几人,一旁的魏善为也是胀红着脸。 “玉堂有什么错?”秦正蓝直接跪下,挡在了魏玉堂的身前。 “小少爷,你这是干什么?”魏善为见状赶忙伏身来扶。 秦正蓝仰着头道:“我在这儿,谁也不能动玉堂!” “他,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这家人找上门来丢安家的脸!”魏善为气得跺着脚。 “报官!玉堂手里有断亲文书!”秦正蓝用胳膊肘撞了撞魏玉堂,示意他将断亲文书拿出来。 “娘……你说句话,娘……”那男子闻言拽了拽妇人的衣袖。 第120章 不知耻,母不慈来兄不友 那妇人立即掉了泪,还直冲着魏玉堂哭道:“真儿啊,你真的要如此狠心吗?你爹已经死了,如今只剩我们几个孤儿寡母。你就真的不想认我这个娘吗?真儿……” 秦正蓝闻简直言是气炸了肺,他腾地跳了起来,刚走到那妇人身前,身后传来魏玉堂和安老太爷齐声的喝止声:“佑之!” 秦正蓝咬着牙攥了攥拳头,却冷不丁便冲着那男子又打了过去。那男子直直退了六七步才停住了脚,嘴角已经沁出血来。秦正蓝紧走几步追了上去,又是一脚踢向了那男子的肚子,终于那男子跌倒在地,那妇人也顾不得什么,忙哭喊着去扶。 “你,你凭什么打人?”那妇人查看了一下年轻男子的伤势,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冷笑道:“凭什么?就凭这是我家,你们未经同意私闯民宅,我就是将你们剁了你也说不出理去!” 这时,魏玉堂又重新低下了头。安老太爷叹了口气,冲着魏善为摆摆手,二人进了二道门,回内院去了。秦正蓝看到二人走了,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知道安老太爷是将这事交给他处理了。 秦正蓝顺手抄过墙边的一把铁锹,指着那男子,冷哼一声。“小爷我这几日正气儿不顺呢,你倒是送上门儿来了。” 说着秦正蓝向前逼进几步,那男子连着后退,那妇人着急了直接护在了那男子的身前。“你要干什么,要打你就先打我!” 秦正蓝看都没看那妇人,侧身一铁锹就杵到了那男子的大腿上。“打你?你俩谁都躲不掉,要是你们还在我家院里捣乱,我就让你俩有来无回!” 那男子痛叫一声,豆大的汗已经流了下来。 秦正蓝将铁锹又掂了两掂。“还不滚?命真的不想要了?” 那妇人看着秦正蓝血红的双眼,已经怕了,她一边将那男子扶起来后退着走一边冲着魏玉堂喊道:“真儿,你就看着他欺负我们娘俩儿是不是?你不能看着娘饿死啊!你爹已经没了,要我怎么活诶……” 秦正蓝将二人逼到门口,冲着那男子又晃了一锹。“住口!还不快滚!” 直到二人离了院门,秦正蓝才用尽力气甩上了大门。他将铁锹扔到墙边,对一旁探头探脑的几个伙计骂道:“看什么看!没用的东西!连家门都看不住!” 秦正蓝看着魏玉堂还直直地跪在上,叹了口气过去扶他。“还跪着干嘛呢?起来,我帮你上点药,谁下的手?打这么重。” 魏玉堂又挣脱了秦正蓝的手,这下给秦正蓝气得够呛。“你这个呆瓜,还不进去同魏伯把事情讲清楚?” 秦正蓝又用了用力,魏玉堂才就着力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秦正蓝。“佑之,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这两人冷不丁地找上门来哭闹,外公和魏伯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只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你自己的想法给他们交待清楚,他们自然会帮你处理好,你这个木头脑袋都不知道转转弯吗?”秦正蓝一边说着一边将魏玉堂身上的土拍干净。“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魏玉堂摇摇头。“不用。” “要不先进屋歇会儿吧,说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我看你这精神不太好。”秦正蓝帮魏玉堂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魏玉堂又摇了摇头。“不用了,佑之,你回屋吧,我自己去说。” 二人一同进了正院,秦正蓝目送着魏玉堂敲开了安老太爷的房门,这才回了东厢房。不一会儿,安逸来找秦正蓝坐诊去。 “大哥,我今日不去医馆了,你跟大伯说一声吧!” 安逸闻言就要往安老太爷屋里走。“我去问一下爷爷。” 秦正蓝赶忙拦住了他。“外公在里面谈事呢,一时半会没时间。” 安逸瞧了瞧安老太爷紧闭的房门,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不行,爷爷不发话,我不敢。” 秦正蓝有些急,他担心魏玉堂,又怕安逸进去看到魏玉堂的窘迫,脑海里挣扎了一会儿,才道:“算了,咱们走吧。” 到了大门口他又交待看门的伙计一会儿让他告诉老太爷和魏玉堂自已去了医馆。 走在街上,脚下生出一阵阵浮土,接连几日的晴天,空气中有些干燥,秦正蓝也是心浮气燥,魂不守舍的。 “佑之,怎么了?”安逸又停了下来,看着慢腾腾跟在后面的秦正蓝。 “大哥,我头疼。”秦正蓝腻腻歪歪,都要抬不起脚了。 安逸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天也不热呢。到了医馆我帮你看看。” 一进医馆的门,安伯礼就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晚?快点,病人已经排队了。” 秦正蓝看了安逸一眼,向安伯礼施了一礼。“大舅舅,是我耽搁了,今日太阳大,晒得我不舒服,就让大哥坐诊吧。我去旁边歇一会儿。” 安伯礼疑惑地点了点头,也没时间追问什么,接着忙手里的病人。 秦正蓝坐进了一侧的屏风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几口,直到肚子咕咕地叫了几声,他才发觉自己早上还没吃饭。想要出去买点吃食,又怕安伯礼追出来耽误他看诊。其他的伙计们也都在忙,他只得多喝了几口水解解饥饿。 安逸忙了一阵儿,腾出空找过来,抻过秦正蓝的手腕。“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秦正蓝笑笑。“大哥,我饿了……” 安逸笑着摇了摇头。“后堂有吃的,你不知道自己去取吗?” “我不是怕你们以为我逃跑了嘛!”秦正蓝惨兮兮地揉了揉时不时咕咕想两声的肚子。 安逸招手叫来一个伙计,让他去后堂取点儿点心过来。然后拉了椅子坐在秦正蓝对面看着他。 “头还疼吗?实在不舒服的话我晌午送你回去。” 秦正蓝赶忙点了点头。“好好好,回去。” “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连老爷子也是闭口不语。”安逸实在是奇怪这祖孙俩,一个比一个嘴严。 秦正蓝摇了摇头。“不好说,说来话长。” 第121章 杳无音,魏玉堂离家出走 午时,安逸送秦正蓝回了安家老宅,二人进门时院里分外的安静,秦正蓝心里一阵突突,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一样。 安老太爷已经用完了午饭,靠在榻子上闭目休息。魏善为并没有在屋里侍候,二人进了门向安老太爷行了礼。 安老太爷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安逸恭敬地道:“佑之身子有些不舒服,我想着送他回来歇歇。” 安老太爷只淡淡地说道:“嗯,行吧,明日你也不用来接他了。” “是。那爷爷我就先回医馆了,一会儿又到看诊的时间了。”看安老太爷点了点头,安逸才回身退了出来。 “外公……”秦正蓝支吾着想打听魏玉堂的事情。 安老太爷也没隐瞒,直接告诉了他。“玉堂他……被你魏伯赶了出去。” “什么?”秦正蓝惊得就要往外跑。 “你先回来!”安老太爷喝了一声。 秦正蓝顿住脚步。“外公,为何会这样?玉堂哪里错了?” 安老太爷沉声问道:“你不知道他哪里错了?” 秦正蓝心里一颤,缓缓地转过身,跪在安老太爷身前。“外公……玉堂他,他是身不由己。” 安老太爷冷着脸道:“他是拎不清!你魏伯已经被他气病了。” 秦正蓝闭了闭眼,此时他的心里一阵儿一阵儿揪着疼。“外公,玉堂他不是有意的。” “哦?让他交出断亲文书他倒是不肯,是为何?”安老太爷心里也是怨恨着魏玉堂,这个孩子打小主意就正,犯了轴劲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肯?”秦正蓝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他往前跪行几步,哀求道:“外公,玉堂去哪儿了?我找他问问,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安老太爷摇摇头。“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 “我去看看魏伯。”秦正蓝站起了身,跑向南院进了魏善为的屋子,一进门的情形吓了他一跳,只见魏善为脸色灰暗地躺倒在床上,床边放着个药碗。 秦正蓝慢慢走到床边,伸过魏善为的胳膊给他把了把脉。魏善为轻轻睁开了眼睛。“小少爷?” “魏伯,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您这身子骨禁不住。”秦正蓝还是头一回看到魏善为这个样子,眼神里一点儿光彩都没有了。 闻言魏善为老泪纵横。“白眼狼啊,我这十几年竟养了只白眼狼!” “魏伯,玉堂不是那种人,他是有苦衷的。”秦正蓝虽然看不得魏善为这么难受,但是更不愿意听到他这样说魏玉堂。 “咳,咳,大雪之日我将他抱回来,细细将养,换来的就是他的忘恩负义,咳咳……”魏善为一阵止不住地咳嗽,秦正蓝上前帮他轻轻拍着后背。 “魏伯,您别生气,玉堂他不是不听您的话,他是有苦衷的,您相信我。”秦正蓝看着魏善为的咳嗽声缓了下来又小声问道:“那个……您知道玉堂他去哪儿了吗?” 此话一出,魏善为又粗喘起来,“不知道!他爱去哪去哪!” 秦正蓝将他的枕头垫高了点。“魏伯您别生气了,先睡一会儿吧,我就先走了。” 秦正蓝去栓子的屋里交待他好好照看着魏善为,又去了魏玉堂房里,房间里什么都没动。他皱了皱眉,接着又跑回了东厢房,果然,魏玉堂什么也没留下。 秦正蓝心里的那一阵儿痛又上来了,捂着胸口趴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了身。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魏玉堂可能会去的地方。“信家?以玉堂的脾气,如今可能不会去。他亲生父母家?今日已经闹了一出,他会去吗?他们家在哪儿?在郊外的哪个地方呢?哎哟,脑袋又疼了。师姐那里?对了,我给师姐的信还在他身上,他会不会送过去了?” 想到这里,秦正蓝跑回马厩牵了一匹马,直接去了沈家。远远的又看到有两个男人在沈家门口晃悠,他催马上前,那两人听到马蹄声便急急地走了。 秦正蓝也无暇顾及他们,他敲开沈家大门,张妈看到来人是秦正蓝,直接道:“秦公子,小姐她……她说不让你进门……” 秦正蓝闻言一怔,也不多解释,问道:“张妈,我是来找玉堂的,他今天来过了吗?” 张妈摇了摇头。“没有,这几日都没有人来。” 秦正蓝点了点头,直接跳上马走了。 张妈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以为以秦正蓝的脾气不会这么痛快地走了,这一出倒是出乎意料了,她急步进了后院沈清扬的房间。 “小姐,秦公子刚才来找魏公子,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说没来他立刻就走了。” 沈清扬想了一下道:“没什么事的,魏玉堂是有功夫的。” 张妈又道:“看秦公子的样子,很急,都没来得及问你的情况。” “这样不是很好吗?”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清扬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 “小姐呀,你说你若是答应了秦公子的婚事该多好啊,他那么听你的话,你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人是知根知底的。”张妈看得出来沈清扬的落寞。 “张妈,别说了!”沈清扬打断张妈的话。“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能配得上他?他不懂事我不能不懂事。” 张妈轻叹一声,退出了房间。沈清扬红了眼,她低喃道:“正蓝,你来晚了。” 再说秦正蓝骑着马又直接到了北郊,边走边打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信长海家。 信家校场的门敞开着,里面有几人正在练功,他用力敲了敲门,向着练功的那几人挥了挥手。信小勇看过来,快步走到门口,问道:“秦少爷?你有何事?” 秦正蓝微一躬身。“我来这儿问问玉堂有没有来过?” “没来!”信小勇一眼魏玉堂的名字就沉下了脸。 秦正蓝追问道:“那你知道他还有别的去处吗?” “不知。”信小勇没好气地回道。 秦正蓝牵着马的手颤了颤,道了声“多谢。”便想跳上马,脚下却有些虚,跳了几次才跨上了马。刚要打马走,身后信小勇的声音传来。 “唉!魏玉堂怎么了?” “失踪了。”秦正蓝说完催马就走。 第122章 北郊外,秦正蓝寻人受伤 秦正蓝重新回到了城门口的位置,想了想遇到魏玉堂亲娘站的位置,又返回了北郊。他进了一个村子,挨家挨户地打听姓赵的人家。问到一个老大爷模样的人,那人告诉他再往北走有个赵家村,基本都是赵姓人家。 骑马又走了有几里地,这才到到了一个村子,秦正蓝打听了几户,就找到了那个赵家。 赵家的门口很小,院墙很矮,一眼可以看到整个院子,院子也不大,老式的三间草房,倒是东西厢房像新建成不久的样子,秦正蓝没有下马,直接在门口攥着马鞭敲了几下门,屋里出来个妇人,正是魏玉堂的亲娘。她看到秦正蓝时身子一颤,一边退一边冲着屋子里喊道:“成儿!冠儿!成儿!” 秦正蓝并未阻止她,待她退到门后才沉声道:“我是来找魏玉堂的。” 那妇人疑惑了一下。“真儿?他没来。” 这时屋里也跑出了两个人,正是前晌被秦正蓝打了的老大赵成和另一名稍年轻一点的男子,听那妇人叫的名字应该是叫赵冠了。 那赵成看见秦正蓝也是先哆嗦了一下,接着又想到是自家门口,蛮横地问道:“你找到我家来干什么?” 秦正蓝依旧沉着脸道:“我是来找魏玉堂的。” 那赵冠道:“大哥,他说的是咱们小弟吗?” 赵成点了点头咬牙道:“前晌就是他动手打的我。” 秦正蓝没理会儿他们的对话,冲着院子里喊了两声:“玉堂!魏玉堂!你出来!” 赵成有些急眼了。“他怎么会来我家里?” 这时屋子里又跑出个男子,是他家老三赵赛,这个老三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是个莽夫的模样。出门直喊道:“娘,谁来了?” 那赵成眼珠一转,冲着道:“赵赛,抓住这人,就是他打的大哥。” 赵赛闻言眼睛一瞪,一把揪住了秦正蓝的马辔头。 “你干什么?”秦正蓝抻了一下缰绳,想挣脱赵赛的手。 那赵赛嘿嘿一声:“干什么?你打了我大哥,就得还回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着秦正蓝一鞭子抽到了赵赛的胳膊上。谁知赵赛只皱了皱眉,却并未放手。 “哥,给他拉下来!”赵赛的话音刚落,另外两兄弟就一拥而上。 秦正蓝急红了眼,马鞭急甩,终是敌不住三人的拉扯,被伸下马来。秦正蓝午间没吃饭,加上急火攻心,身上本来就没劲儿,一时落了下风。 直到马鞭被抢走了,秦正蓝倒在地上抱着头,任凭他们三兄弟的拳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过了许久,秦正蓝已经眼冒金星,鼻口都流出血来,那妇人在旁边吓得直喊“住手,要出人命了!”三人才停了手。 赵赛探了探秦正蓝的鼻息,又踹了他一脚。“还喘气儿呢!” 那妇人忙退到门边,叫着三个儿子。“快进屋,进屋!” 赵赛还想将秦正蓝托进院子里,却是被那妇人拦住了。“老三,算了,别出了人命。” 赵成上前来摸了摸秦正蓝的胸口,摸出个装银子的荷包,掂了掂,塞到身上也进了院子。 秦正蓝在地上躺了有半个时辰,路过的人都是远远地看一眼,都不敢往前来扶他,直到天都快黑了,他才攒了些力气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牵起马缰绳,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上马。 靠在墙上又歇了好一阵,看到旁边有一块大一点儿的石头,秦正蓝这才将马牵过去,借着石头勉强上了马。他趴在马背上,用手拍了拍马肚子,低声道:“咱们走。” 没有马鞭的抽打,那马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秦正蓝已经脱了力,晕晕得根本抬不起头来,任凭这马自己走。只是不到两刻钟的功夫,马就停了下来,一个劲儿地打着响鼻儿。 秦正蓝已经是半晕迷了,只听得到马嘶叫的声音,却是抬不起眼皮。半晌,听得开门声传来。 “唉?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是怎么了?”听说话的声音正是信小勇。 看见马背上的秦正蓝没有反应,口鼻处还淌着血,信小勇牵着马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直到进了后院,信长海听见马蹄声出了门来。 “小勇,这是谁啊?”直到走到跟前,信长海才认了出来。“这不是,这不是安家的小少爷吗?他,他,他怎么了?” “不知道,我开门就见是这样的。”信小勇牵着缰绳看着信长海,等着他的吩咐。 信长海忙道:“快,快抬进屋里,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这时信小愚和她娘梅香屿也出来了,信小愚上前帮忙,一看到秦正蓝的脸,她惊叫一声:“秦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七手八脚将秦正蓝抬到了信小勇的房里,信长海探手察看着秦正蓝的伤势。 “还好,没伤到骨头,想必是有些内伤,小勇,你取些跌打药来!” 信小勇去取药,信小愚也端了一盆水过来,打湿了毛巾帮秦正蓝擦着脸上的血渍。 秦正蓝被信长海喂了一颗药丸,过好一会儿才悠悠醒来。“你是,你是……信大叔?” 信长海点了点头道:“佑之少爷,您这是怎么弄的?要不让小勇去你家送个信儿让人来接你一趟?” 秦正蓝急得咳嗽了起来,直到顺了气才道:“不,不……信大叔……,咳咳咳……” 信长海忙将他安抚下来。“你先休息会儿再说话。” 秦正蓝闭眼躺了一会儿,信长海又给他的脸上,胳膊上的淤青处上了药膏。 梅香屿给秦正蓝熬了一碗白粥送了进来。“长海,你喂了他吧。” 信长海将秦正蓝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秦正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信大叔,给您……添……麻烦了。” “你的马将你领到我家就是有缘,你不用这么客气。”信长海吹了吹粥碗的热气,舀了一勺送到了秦正蓝的嘴边。 秦正蓝想扯出一个微笑,却牵得脸上生疼。信长海看他的样子也没多说,将碗里的白粥喂他吃了就出了门,只留他一人在屋里躺着。 秦正蓝出了一身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就这样过了一夜。 一早,秦正蓝感觉精神好多了,只是身上更疼了。他刚呲牙咧嘴地坐起身来,信小愚便端着一盆水进了门来。 秦正蓝先打了个招呼。“小愚师妹,麻烦你了。” 信小愚看秦正蓝坐了起来,将脸盆放到盆架上,拧了个湿毛巾递给他,神情却是欲言又止。 秦正蓝接过毛巾,也大概知道信小愚想问什么,他道:“玉堂他,他昨日从家里出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想知道他的事!”信小愚别扭地转了身。 秦正蓝叹了声气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玉堂他……他不容易,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们不要记恨他。若是他来你家,你就帮忙给我送个信儿吧,我接他回去。” 信小愚转回身,眼眶却是已经红了。 第123章 空知返,寻人未果心茫然 信小愚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一身衣服,递给秦正蓝.“这是以前帮师哥做的,你就凑合着装吧。” 秦正蓝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们昨晚的收留,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秦正蓝在信家用了早饭,得亏是习武之家,各种跌打药都常备着,秦正蓝身上的伤经过这一夜已经好了些许。饭后,他向一家人致了谢,便跨上马告辞了。 秦正蓝的身上很疼,头脑越是清醒身上越疼,疼得钻心。慢悠悠地骑着马,一边思索着魏玉堂还可能去的地方,他魏玉堂平时根本就没什么朋友,能去了哪儿呢?唐都?对,还有唐都。想到此处,他催马便要回安家老宅,霎时间脑海里又浮现出沈家门口晃荡的男子,眉头一皱,调转马头又去了沈家。 在沈家门口勒住了马,秦正蓝想了想,先敲了敲门,便趴倒在了马背上。不一会儿,张妈出来开门,看到马背上的秦正蓝吓了一跳,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浑身上下都是土,再一看脸上,红一块紫一块,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张妈忙手忙脚地牵住缰绳,谁料这匹马却是不听话,伸着脖子就是不走。秦正蓝心里轻叹一声,双腿轻夹了夹马腹,马便很听话地跟着张妈进了院子。 张妈将马拴在柱子上,又不知道怎么将秦正蓝弄下来。她小跑回内院去找沈清扬。 “小姐,快,快,秦公子他,他受伤了!” “伤?伤哪里了?”沈清扬惊诧地放下手里的毛笔,立时站了起来。 “在前院,在前院呢。”张妈说不清楚,只牵着她的袖子往外走。 两人跑到前院,沈清扬一眼的便看见了马背上的秦正蓝。她急跑过来,拍着他的脸。“正蓝,正蓝,这是怎么了?” 秦正蓝心知他二人也弄不动自己,他只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自认为惨兮兮地轻笑着低声道:“师姐……”说罢,一翻身就要翻倒在地,沈清扬伸手接住他的胳膊,秦正蓝就了一下劲儿,顺从地倒在了沈清扬的身上。 二人好不容易将秦正蓝扶进了沈先生的房间,安顿在床上躺下,张妈又端来了水。 沈清扬坐在床上,看着秦正蓝的样子,心里莫名的一疼。她接过张妈递过来的毛巾给秦正蓝轻轻地擦了脸。 秦正蓝皱起了眉头,直喊疼。沈清扬手下不由得又轻了几分。擦净了脸,沈清扬刚要起身,秦正蓝往前伸了伸手。轻声道:“师姐,手还没擦呢。” 沈清扬看过来,见手背上青紫一片,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口子,虽然都已经稍微结了痂,但看起来仍是很吓人。沈清扬将他的手托起来,轻轻地擦着,眼泪却是止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秦正蓝的手上。 秦正蓝反手握住沈清扬的手。“师姐,你别哭啊,我不疼了。” 沈清扬擦了擦泪,把他的手放到身侧,将毛巾递给张妈,张妈端着脸盆就出去了。 在沈先生的柜子里翻了好一会儿,沈清扬找出一盒药膏来。手指肚匀开,轻轻抹到秦正蓝的伤口上。“你都多大了,整日里还在外面打架?” 秦正蓝又将另一只手抻过去让沈清扬给他上药。“师姐,玉堂找不到了。” 沈清扬道:“他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秦正蓝叹道:“他是离家出走了,师姐,我怕他会出什么事。” 沈清扬手下一顿,随后又瞪了秦正蓝一眼。“他会功夫,至少不会像你这样。” 秦正蓝闻言愣了一下,是啊,玉堂功夫好,不会有危险,是自己急则生乱,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找了半天。这么一想伤口更疼了。 沈清扬给他上好了药,将上次来时换下来的衣服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换换衣服吧。” 秦正蓝娇声道:“师姐,我身上疼,动不得。” 沈清扬将衣服放在床沿。“我去叫张妈来帮你。” 秦正蓝牵住她的手。“师姐……不叫张妈。” “一会儿帮你雇一辆马车送你回家。”沈清扬挣开他的手。 秦正蓝急道:“不要,师姐你救救我,外公看到我这个样子还会再打我一顿的。” “那你就在这住几天,养好了再回去吧。” 秦正蓝瞟了一眼沈清扬的脸色。“师姐,明日我就回唐都了……” 沈清扬疑惑道:“这一身的伤怎么走?” “我还是不放心玉堂,我得去找他。”虽说魏玉堂有功夫,但是秦正蓝还是不放心,玉堂心思重,又没有别的朋友,魏伯这样逼他,难免他会想不开,万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后果不堪设想。但这边的沈清扬也同样让他放心不下,秦正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师姐,你同我一起去唐都好吗?” 沈清扬低头摆弄着衣角,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自己回吧,我不去。” “师姐……我这个样子没人管我,回去会死在半路上的,求求你了,师姐……”秦正蓝看着沈清扬心疼自己的样子就撒起了娇。 不料沈清扬还是摇了摇头。“让你家的伙计跟着侍候吧。” 秦正蓝一时不知道再找什么借口了,只轻咳了一声。“咳,师姐,你先帮我倒杯茶呗。” 沈清扬起身帮他倒了一杯茶,秦正蓝稍微侧过了身,一边小口喝着水,脑袋里一边想着办法。直到水喝尽,还没有个头绪。“师姐,还要,再来一杯。” 沈清扬又给他倒了一杯,又饮尽了,还没等他说话,沈清扬问道:“还要吗?” 秦正蓝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沈清扬接过杯子,放回桌子上。“你先休息会儿,我叫张妈准备午饭去。” “师姐!”秦正蓝叫住了她。“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沈清扬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什么事?” “你过来嘛,我不想让别人听到。”秦正蓝招了招手。 沈清扬脸一红。“哪有别人?就张妈一个她在前院呢。” 秦正蓝哼唧道:“你过来嘛,我大声说话难受。” 沈清扬无奈地走上前,坐到床边。“说吧。” “先说好,你不许生气。”秦正蓝小心翼翼地先打了个预防针。 第124章 心可鉴,佑之伪言巧似簧 沈清扬叹道:“不气,说吧。” 秦正蓝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问道:“师姐,你……你想过再嫁人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沈清扬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师姐。”秦正蓝直直地盯着她。“你说嘛,我认真的问。” “应该……是不会了。”这个问题沈清扬自己也想过,是跟张妈俩人就这样糊涂的过,还是有其他的路,至于跟秦正蓝,以前还好,但是如今,想都不用想了。 “认真的?”秦正蓝看着沈清扬的眼睛。 “是的。”沈清扬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回唐都吧!”不等沈清扬接口,秦正蓝急忙又道:“师姐,你先听我说完。” 沈清扬闭了嘴,秦正蓝挪了挪身子,坐直了些。他想去握沈清扬的手,却被她挣开了。 “师姐,我给你说个秘密,我自己的,你不能对别人讲。”秦正蓝话还未出口,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嗯……我打小身体就不好,这你是知道的,外公说我……嗯,怎么说呢,先天禀赋不足。你知道先天禀赋不足的意思吗?” 沈清扬想了想,摇了摇头。 秦正蓝支支吾吾地开口。“就是,就是,就是我自出生就注定体弱,有些方面肯定是……不,不能……” 秦正蓝看着沈清扬此时也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脸。小声道:“师姐,你……不会嫌弃我了吧?” 沈清扬有些心疼地看着秦正蓝,此时脸上还有这些伤,样子更加的可怜,她轻轻一笑,帮秦正蓝理了理头发。“怎么会呢?” 秦正蓝顺势握住了沈清扬的手。“师姐……你若是不想嫁给别人,如果不嫌弃,就嫁给我好吗?……师姐……师姐……这些话我本应该烂在肚子里的,但是,师姐……你能明白吗?” 沈清扬有些个愣怔,她站起身道了句:“你容我想想。”便急步出了房间。 秦正蓝仰靠在床头,心道:“秦正蓝啊秦正蓝,只能赌这一次,若是这样再不成,那你就真没希望了。师姐啊,对不住了,等成亲后我再自证清白……” 午饭是张妈送到屋里来的。秦正蓝看沈清扬没跟进来便问道:“张妈,我师姐呢?” 张妈回道:“她在房间里,说是让你先吃。” 秦正蓝答应了一声,等张妈放下饭菜走了,他才下了床,鼓捣了好一阵儿,才勉强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走到桌边一看,一盘红烧排骨,一碗青笋汤。 秦正蓝也是饿了,端起米饭就着排骨大口地吃起来。排骨肯定是师姐烧的,还是原来的味道。吃饱了,又喝了两杯茶,将碗筷放回食盒里,秦正蓝又躺回到了床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迷蒙中,秦正蓝出了很多汗,感觉额头上冰凉凉的,脖子上有些痒,他伸手一抓,握住了几根手指,立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沈清扬,他才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师姐,你来了?” 沈清扬看到秦正蓝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是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秦正蓝坐起了身,顺手接住了额头上掉下来的湿帕子。握着沈清扬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师姐,你……想好了吗?你不会不要我吧?你若是不要我,我就没脸再见你了,只有出家当和尚一条路了……” 沈清扬拿过他手中的帕子,将他脸上的汗珠擦了擦,轻声道:“不会,明日我跟你回唐都,一路上也能照顾你。” 秦正蓝闻言身子一震,抓紧沈清扬的手,不可置信地追问道:“师姐,师姐,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沈清扬温柔地笑了,轻声道:“是真的。不过送你到唐都我就回来。” “为什么?”秦正蓝追问。 沈清扬柔声道:“一来我还没想好,二来是唐都也没有落脚处,我不想借住在你家,不想被人说了闲话……” 秦正蓝忙道“不会,不会,外公给了我另一处院子,离秦家也不算太远,也会有人照顾你们,你保证喜欢。师姐,你就长住吧,好嘛师姐,求你了。” 沈清扬被他晃得头晕,原有的顾虑一时间也没有了,还没有仔细再考虑就连声答应了。 “师姐……”秦正蓝一把将沈清扬抱在怀里,沈清扬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不一会儿,脖颈中一片湿热,她并未推开秦正蓝,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秦正蓝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好像是憋了许久一样,他将头埋在沈清扬的肩头不肯起来,沈清扬被他抱得浑身热哄哄的,眼中却是一片柔情。 许久,沈清扬才又拍他两下。“再不松开我喘不上气了!” 秦正蓝不好意思地直起了身,他低着头,又握上了沈清扬的双手,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师姐,我是太高兴了……” 沈清扬轻笑了一声。“那你,今日回家去吗?” 秦正蓝摇了摇头。“不回,再挨顿打的话明日就走不了了。师姐,明日一早我回趟家再雇个马车过来接你。你一定不能反悔。” 沈清扬点了点头。 秦正蓝又道:“若是你反悔,我便吊死在沈家门口,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沈清扬闻言噗哧一笑。“哪有你这样没皮没脸的?” 秦正蓝紧握了握沈清扬的手。“我不管,反正没人要我,若是你再抛弃我,我就没活路了。” “好了好了,再晃我就晕了。以后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若是你早告诉我……”说了一半沈清扬却停了话茬儿叹了口气。 “若是早告诉你怎么样?你就不嫁给那姓刘的了是吗?师姐,你早就喜欢我对吗?师姐,你说呀,师姐……” 沈清扬嗔怒道:“是什么是!快躺下再歇会吧!” “我不躺,我怕这是一声梦,师姐,我怕一眨眼这一切都消失了。”秦正蓝拉着沈清扬的手,声音中夹杂着委屈。 沈清扬没办法,只得任秦正蓝握着她的手。 “师姐,你帮我想想,玉堂能去哪里呢?”秦正蓝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另一块还悬在那儿呢。“幽州城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再有就只有回唐都去看看了,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去,若是唐都再没有,那我……我还得回来找。” 沈清扬想了想问道:“他师傅家呢?” “去过了。” “马文轩两兄弟那?” “我还没去找,但是我想着他肯定不会去的,他跟那两个家伙关系也不近。” “那他平时最喜欢去哪儿?” “最喜欢去的?除了他师傅家还能有哪儿……对了!”秦正蓝轻叫一声:“我知道了,知道了。” 说罢,秦正蓝即刻下了床,他抱了抱沈清扬道:“谢谢师姐,我想到了,我先走了,我先去找玉堂。明日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说着秦正蓝就要往外跑。 “你这一身的伤,怎么走?”沈清扬叫住了他。 秦正蓝兴奋地道:“不疼了,一点不疼了,一会儿天快黑了,我就不好找了,师姐,你一定等着我,明日一定等着我!” 沈清扬点了点头。“好,你去吧,自己小心。” 秦正蓝又上前抱了抱沈清扬。“那……我先走了……” “你,晚上还回来吗?” 秦正蓝展颜一笑。“应该不回了,不知道找玉堂要到什么时候,师姐,记得,明日等着我!” 说完秦正蓝大步走到前院,解开缰绳,跨上马,回头看了沈清扬一眼便打马跑回了城内。 第125章 细思量,魏玉堂跪地赔罪 秦正蓝骑着马到了安家老宅后山的小树林,他将马拴在林子外,一步一步向里走去,那里是魏玉堂每日练功的地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天已经黑了下来,看着哪里都是一团一团的暗影。 秦正蓝放轻了脚步,他怕被魏玉堂听到了声音会躲起来。直到走到了一小块空场处,果然,看到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魏玉堂,月光照下来,将他的脸映得惨白。 “玉堂?”秦正蓝走到跟前,小声叫了一句。 魏玉堂慢慢睁开眼睛,他眼眶红红地道:“佑之,我舍不得离开……” 秦正蓝又往前走了几步,蹲在魏玉堂身前。“都怪我,没想到来这里找你,玉堂,走,我带你回家。” 魏玉堂此时也看到了秦正蓝的脸。“你这脸,谁打的?” 秦正蓝并未答回,只道:“走吧,先跟我回去再说。” 魏玉堂没动。“我爹将我赶出来了……” “玉堂,魏伯气病了,很重。”秦正蓝说着又拍了拍魏玉堂的肩膀。“走吧,回去!” 魏玉堂闻言不再坚持,站起了身,许是坐的时间久了,腿已经麻了,他轻跺了几下脚,这才跟着秦正蓝走出了林子。秦正蓝解开马缰绳,魏玉堂顺手接了过来,二人牵着马并排地走着。 “玉堂,你回去跟魏伯服个软,他年纪大了,怕你不孝顺他,他说什么你都应下就是了。”秦正蓝边走边嘱咐着魏玉堂。“那个赵家,看起来不是什么善类,你若是放不下,给钱就是,别因为这个,把魏伯气坏了。” 看魏玉堂一直不回话,秦正蓝撞了撞他的肩膀。“玉堂,有没有听?” 魏玉堂应声道:“知道了,佑之,我……我只是不想,不想……” 秦正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放不下你那个生身的母亲,但是她能扔了你,你觉得她对你有几分真心呢?只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她的几句违心的话就让你心软了。玉堂,其实你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你纵是没错,魏伯呢,他更没有什么不对。” 魏玉堂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的伤,谁打的?” 秦正蓝撇撇嘴,一手捂着脸道:“就是赵家那三兄弟,我昨日过去找你,他们不光打了我,还将我的钱袋抢走了,他们下手真狠,我现在浑身都疼着呢。” 魏玉堂眸中一暗,就着月光看着秦正蓝的侧脸,隐隐的青紫痕迹,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异状,他伸手加了两分力气捏了一下秦正蓝的肩膀,秦正蓝疼得激灵一下快速地躲开了。 “你这么不中用了?”魏玉堂虽是嘴里说的秦正蓝,心中却是对赵家的几人又多生了些芥蒂。 秦正蓝听了气得两眼冒火。“你……我……”哼哧了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气嘟嘟地走在了前面。 两人走了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大门是虚掩着的,门内的地上放着个灯笼,有个小伙计靠在墙边打盹儿。门一响,那小伙计立时惊醒过来。 “小少爷,你们回来了?” 秦正蓝点了点头。“去厨房拿点饭菜送到玉堂屋里来,我们俩的。” 等魏玉堂将马送到马厩回来,小伙计也把饭菜送了过来。魏玉堂本来想先去魏善为房里的,被秦正蓝拦住了。“你两天没吃饭了,一会儿去了还得跪,先吃点饭再说。” “一会儿你一进屋就跪下承认错误,说你是被蒙蔽了,不会再跟那家联络,一心一意给魏伯养老……”秦正蓝一边吃着,一边唠唠叨叨地嘱咐着魏玉堂。“听到没有?只捡好听的说,别发傻。” 魏玉堂点头道:“知道了。” “不能犟嘴,只表忠心。” “知道了。” 在秦正蓝的唠叨中用完了饭,秦正蓝拍拍魏玉堂的肩膀,便回了正院,看到安老太爷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吓得钻进东厢房,摸黑上了床。 魏玉堂轻轻敲了两下魏善为的门就直接进了去,魏善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栓子在旁边看护着,魏玉堂给栓子打了个手势,栓子便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 魏玉堂跪在床边,见魏善为的脸色蜡黄,唇无血色,床边上放着一只药碗,里面的药还是温的,想必是晚上的药还没喝。愧疚在他的心里翻滚,他想到幼时魏善为对他的喜爱,送他读书,供他习武,添置新衣,让他在沈家的生活与一同长大的秦正蓝相差无几。赚的月钱基本上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想到此处魏玉堂模糊了双眼,他轻轻拍了拍魏善为,低声唤道:“爹,爹,醒醒,该喝药了……” 魏善为睁开萎黄的眼睛,看见面前的魏玉堂,一时又是气怒攻心。“滚!咳咳,你给我滚出去!” 魏玉堂不为所动,依旧低声哄道:“爹,您别生气了,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太犟了,我错了,我在后山反醒了一天,知道错了,爹,我以后都听您的。” 魏善为仍是没听进去,怒道:“你回去找你的亲娘吧!” “爹,您就是我的亲爹,我是怕他们找上门来,才一直忍让的,不料想还是有了这么一天,是我错了,爹,她们从把我扔进雪地的那一天就已经断了跟我的血缘,爹,是我不会说话,是我嘴笨,您真的别气了,以后我只给您养老,只听您的话……” 魏善为从小养大魏玉堂还从未听过他说这么多服软的话,这孩子从来没跟他提过任何要求,父子间的对话也是只言片语就结束了。所以,一直以来,他从来不知道魏玉堂的心中所想。此时听到这一通话,已是老泪纵横。 “你真是个逆子啊……” 魏玉堂将他的泪拭去。“爹,咱们父子哪有隔夜仇,我发誓,以后听话,不跟那家人联络,只尽心尽力地侍候您一个人。” 看魏善为消了一些火气,魏玉堂又轻声哄道:“爹,起来把药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他拿起药碗,舀了一汤匙药送到魏善为的嘴边,魏善为别扭了一下也就顺从地张开了嘴。 将药喂尽,魏玉堂又细心地给魏善为擦了嘴,跪在床边一直陪着直到魏善为睡着。 第126章 心上人,难得追随入唐都 第二日一早,刚过寅时,魏善为就醒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看到跪趴在床边的魏玉堂,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这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又怎么狠得下心真的赶出去呢。他轻轻地坐起了身,尽量不发出声音,蹬上鞋子就下了床。 魏善为打了一盆水,走到内院进了安老太爷的房间,安老太爷也是刚睁眼,一瞧见进来的魏善为,奇怪地道:“善为?这么快就好了?” “好了,好了,让老太爷费心了。”魏善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先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安老太爷冲着他招招手。 魏善为一边递过来手腕一边回道:“是昨晚玉堂回来了。” “哦?我说呢!”安老太爷按上魏善为的右手脉,片刻,他呵呵一笑。“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也是,以后可不能跟孩子置气了。” 魏善为一直点着头,安老太爷随后也放下了手。“再吃几副药,你这两日歇歇,不用到我跟前来了。” “没事儿,没事儿了,做点事倒是精神不少。”说着魏善为拧了个毛巾递给安老太爷。 外面天大亮时,秦正蓝才起了床,他好好洗漱一番,从里到外重新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瞧了瞧,嘟囔道:“这几个该死的玩意儿,都给我毁容了,幸亏我底子好……” 收拾妥当,秦正蓝去了安老太爷房间,安老太爷已经用完了早饭,魏善为正在收拾着桌子,看到进来的秦正蓝,魏善为惊道:“哟,小少爷,这脸是怎么弄的?” “前日,骑马不小心摔了一下。”秦正蓝摸了摸脸。“魏伯,您身体还好吧?” 魏善为笑道:“好了,托小少爷的福。我这就给您去取些早饭来。” “不用不用,我吃个饼就行了。”秦正蓝上前拿了一块安老太爷剩下的糖饼吃了起来。 “这两日去哪儿了?”安老太爷沉声问道。 秦正蓝回道:“在郊外信家住了一晚。” 安老太爷哼了一声。“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过来!” 秦正蓝嘿嘿笑了两声,一屁股坐在安老太爷身侧。“外公,我今日就回唐都。” “哦?”安老太爷很是意外,他仔细看了看秦正蓝的脸,虽然看着吓人了点儿,不过也都是皮外伤,也就没有多想。 “您不是说我母亲来信了嘛,我先回去让她安安心,等过些日子再回来看您”说着秦正蓝看了眼魏善为又道:“玉堂就在家多呆些日子吧,等魏伯身体好了再让他回去找我吧。” “也好。”安老太爷点了点头。 秦正蓝又往前拱了拱。“外公,我没钱了……” “臭小子,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儿。”安老太爷笑骂一声。“要多少?” 秦正蓝捏了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一点儿,够我回到唐都就行。” “你倒是好说话儿!”安老太爷无奈地笑了笑了,对着魏善为道:“善为,给他取五十两。” “谢谢外公。”秦正蓝接过银子立马就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要先去雇个马车。” 安老太爷摆摆手,秦正蓝就出了门,他跑去南院找魏玉堂。 魏玉堂也已经醒了,睁眼看到魏善为已经不在屋里,知道他定是去了正院,便也就放心了。回屋里洗漱好了,就去了东厢房找秦正蓝。没料到秦正蓝从安老太爷房里出来后却直接去了南院。 在南院没看到魏玉堂,秦正蓝只好又回了东厢房,一眼看到了魏玉堂坐在了桌旁。 “玉堂,你在这里啊,我还去南院找你了呢。” 魏玉堂掏出个钱袋递给秦正蓝。“给,我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多。” “不用,外公又给我钱了。”秦正蓝笑坐到魏玉堂身旁,将钱袋推了回去。“玉堂,我今日先回唐都,你等魏伯养好身体再回去吧。” 魏玉堂问道:“这么急?是唐都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秦正蓝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窗外,才神秘地道:“我今日先接师姐去唐都。” “师姐?”魏玉堂不解。“她同意了?” 秦正蓝点了点头。“你先别跟外公讲。” “你一个人,可以吗?”魏玉堂看着秦正蓝这满脸满身的伤。“要不过几日再回吧。” 秦正蓝翻了个白眼。“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可以吗?” 魏玉堂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等我爹身体大好了我再回去。另外铺子里你也照应照应吧,再这样折腾下去,这买卖都要关张了。” “好。”秦正蓝答应着。“你也早点回来,千万记得不要再跟魏伯硬碰硬。还有,这一两日去你师傅家看看吧,我去他家找你来着,想必此时他们也是着急的,还有我这伤也多亏了他们。” 魏玉堂将秦正蓝送到门口,看着他出了胡同口,才落寞地回了院子。 秦正蓝虽然身上还是疼得很,精神头却是足得很,他去马行雇了辆马车直接向西郊驶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到沈家时已经过了辰时。 沈家的院门虚掩着,秦正蓝一进门便瞧见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张妈。 “张妈,怎么还洗衣呢?准备好了吗,马车在门外了。” 张妈用围裙擦了擦手道:“秦公子,让小姐跟你去吧,我看着家。” 秦正蓝不解地问道:“师姐走了,还有什么可看的?张妈你跟我们一起吧?” 张妈笑道:“家里还有好多东西呢,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再去也不迟。” “好,我先去找师姐。”秦正蓝没再多话,直接去了内院。 “师姐!”还没进院门,秦正蓝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沈清扬站在房门口等着秦正蓝进来,她指了指屋里。“收拾的东西有点儿多。” “不怕,有我呢。”秦正蓝嘴里答应着,不过进屋一看,东西确实不少。 “张妈说,怕马车颠簸,带了一床被子,这两个包裹是我的衣服,这些是一些首饰还有你以前送我的一些东西。” 秦正蓝握着沈清扬的手,眼中一片柔情。“师姐,来的这一路上,我心里都是怕的,唯恐你食了言,不要我了。” 沈清扬俏脸一红。“不会,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的。” 秦正蓝又问道:“刚刚张妈说她不跟着一起走呢?” 沈清扬点点头。“是,她不放心家里,说是过些日子再去。” “好吧。那师姐,你先坐一会儿,我先将东西搬到车上。”秦正蓝又紧握了一下沈清扬的手才松开。 来回一共搬了三趟,期间沈清扬要帮忙,被秦正蓝拦下了,直到最后一趟,他一手拎着包裹,另一手牵着沈清扬到了前院。 第127章 一间房,沈清扬心乱如麻 沈清扬看到张妈在门口等着,不好意思地挣脱了秦正蓝的手,张妈笑呵呵地嘱咐道:“路上小心,秦公子,我家小姐就拜托给你了。” 说着,张妈和沈清扬都红了眼,沈清扬攥住张妈的手。“张妈,你早点来找我。” 秦正蓝也道:“张妈,不能晚了,回去我跟师姐就要成亲的,若是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说什么呢?”沈清扬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秦正蓝依旧强调着:“张妈,你给我做主,师姐可不能反悔的。” 张妈笑得眼中含泪。“好,你好好照顾小姐,走吧,走吧。” 秦正蓝先一步上了车,递过手来将沈清扬扶了上去。 伙计将车掉了个头,跳上车,扬鞭吆喝着车轮吱呀作响。 沈清扬掀开帘子,看着站在门口的张妈又红了眼。秦正蓝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师姐,过不了几日张妈就来了。” 马车转了弯,沈清扬轻轻放下了帘子。“这一走,好像心里空了一块。” “又不是十万八千里,一两日的路程罢了,随时可以回来的。你看我还不是来来回回很多次了?”说着秦正蓝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递到沈清扬面前。“给。”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总拿这个哄我!”沈清扬噗哧一笑,却还是接了过来。 “师姐,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秦正蓝认真地看着沈清扬。 直看得沈清扬脸都红了,她将糖葫芦塞到秦正蓝的嘴里。“闭上嘴,也闭上眼。” 秦正蓝顺嘴咬下了一颗山楂果,嚼了一嚼。“太酸了,你吃。” 说罢,秦正蓝掀开帘子,跟赶车的伙计道:“伙计,到前面的山坡下停一下。” “好嘞!”伙计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勒停了马车。 “师姐!”秦正蓝将手递了过来,二人牵着手到了沈先生的墓前。秦正蓝打开手中拎着的酒壶,撒在沈先生的墓前。 “先生,今日就不陪您喝了,我要带师姐去唐都定居了,您就放心吧,这辈子我守着师姐,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了。”秦正蓝拉着沈清扬在墓前跪下。 “先生,等我跟师姐定了日子再来跟您报喜,到时候多陪您喝几杯。您泉下有知,就祝福我们俩吧!” 秦正蓝看着沈清扬只是红着眼框也不说话,又捏了捏她的手。“师姐,你说几句啊?你告诉先生你同意了,快,师姐!” 沈清扬拭了拭泪。“爷爷,清扬不孝,让您操心了。” 秦正蓝听得有些道急,又催道:“师姐……你快告诉先生!” 沈清扬无奈,松了秦正蓝的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爷爷,正蓝他……他……” “成亲,成亲……”秦正蓝在旁边小声嘀咕着。 “爷爷,您就放心吧,正蓝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他在您肯定也放心的,是吗?” “对,对,先生肯定放心。”秦正蓝插嘴道。 “爷爷,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您了,您别怪我。” “不会多久的。”秦正蓝又插嘴道。 “好了,爷爷,我们就走了,下次回了再来看您……” 秦正蓝扶着沈清扬站起了身,还细心地帮她拍了拍腿上的土。 马车晃晃悠悠,秦正蓝又有点晕车了,他靠着车厢慢慢地滑了下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沈清扬轻轻将手抽出来,不料又被秦正蓝拽了回去。 沈清扬无奈地笑了,她看着秦正蓝的侧脸,闭着眼睛乖得像只猫,眼角和唇边还有着青痕,马车颠簸时偶尔会皱几下眉头,看着看着,沈清扬不由得出了神。 等沈清扬回过神儿来,秦正蓝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嘴角绽着一抹笑意。“师姐,好看吗?” 沈清扬将头转向窗外,撩起帘子。“停了?” 秦正蓝也坐正了身子向外望去。“到客栈了!师姐,早饿了吧?”说话间,外面驾车的伙计敲了敲车厢。 “小公子,到了,今天就歇在这吧!” “好,一会将车上的包裹帮我送上去。”秦正蓝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将沈清扬扶下马车。只见沈清扬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裹。 秦正蓝顺手接过。“这什么宝贝?” “百宝箱。” 秦正蓝一笑,牵着沈清扬的手进了客栈。 “老板,开一间房。再弄几个菜,一壶茶送上来。”秦正蓝摸出一小块银子递到柜上。 沈清扬闻言刚要反对,被秦正蓝捏了捏手随即就住了口。 老板一声吆喝,跑过来一个小伙计带着二人进了房间。 秦正蓝将包裹往床上一扔,边检查窗户门栓边道:“师姐,你一个人住不安全。上次跟玉堂住到这儿就遇到了贼。” 一回头,看见沈清扬不信任地看着他,秦正蓝又委屈道:“师姐你竟然不信我?你在担心什么呢?我又不能做什么。” 沈清扬听到这话有些愧疚,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秦正蓝牵住她的手。“没事,你放心,我将来会找个神医,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沈清扬脸颊绯红,甩开他的手,独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秦正蓝在盆里洗了洗手和脸,又将毛巾打湿递给沈清扬,“擦擦手,一会儿吃饭了。” 不一会儿,小伙计便将饭菜和热茶端了上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秦正蓝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又盛了一小碗白饭放到沈清扬跟前,这才在旁边坐下,夹了一柱子菜给沈清扬。“快吃吧,饿一天了。” “魏玉堂找到了?”沈清扬问道。 秦正蓝给自己添了一碗,才回道:“嗯,找到了,多亏了你的提醒。” “我也没提醒你什么。”沈清扬吃了一小口饭,慢慢在嘴里嚼着。 “就是你的功劳。你问了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我这才想起来的。”秦正蓝这个确实是实话,若是没有沈清扬的提醒,他跟本就没想起来到树林子里去。 “他……没什么事儿吧?”沈清扬不知道该不该问。 秦正蓝则是直接道:“没事,就是跟魏伯闹了点别扭,已经没事儿了,过几日应该也会回唐都来。” “正蓝……”沈清扬犹疑道:“我有些害怕……” 秦正蓝闻言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了?我跟你在这房里,你不用怕,论打架我还没输过呢,一两个小毛贼算不得什么。” “我是怕到唐都……我应付不来许多人,我怕……”沈清扬轻轻地叹了口气。 秦正蓝一笑,攥紧了沈清扬的手。“放心,师姐,一切有我,我不会让其他人打扰到你的,院子里有刘伯和刘妈,若是你也不喜欢,我可以让他们去别处。” 沈清扬摇摇头。“别因为我打扰了别人的生活。” “不会,放心,师姐,你还不信我吗?”秦正蓝又将筷子塞到沈清扬手里。“先吃饭,不要胡思乱想了,相信我。” 第128章 夜寂静,我自中宵成转侧 二人吃了饭,秦正蓝招呼了客栈的伙计将托盘端走,又换了盘洗漱用的温水。 “师姐,你洗洗脸早点睡,坐了半天的马车,一定累坏了。” “你先洗吧,我帮你再涂点药,也好得快一些。”沈清扬将床上的几个包裹摞在床角,在里面找出上次给秦正蓝擦的那盒药膏,又将油灯拨亮了一些。 秦正蓝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不用涂了,过几日也就好了。” “快点!”沈清扬拔高了声调。 秦正蓝立刻脱掉了马褂,挽起袖子洗了脸,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沈清扬的身旁,闭着眼睛让沈清扬给他上药。 涂完了脸上,沈清扬一低头,瞧见了秦正蓝露出的一截胳膊上也满是瘀痕,她执起秦正蓝的胳膊要仔细瞧瞧。秦正蓝起先还以为沈清扬主动来拉他的手,忙用手去接,再一看沈清扬的眼睛停在他胳膊上,他一下子就将胳膊缩了回来。 “过来!”沈清扬已经面色不善了。 秦正蓝迟疑地将胳膊伸过去,一边还狡辩道:“已经好了,就一点……” 谁料沈清扬将他的袖子又往上撸了撸,伤痕一路顺延往上,沈清扬又执起另一只胳膊,同样都是伤痕,她脑袋嗡嗡作响,实在不敢想这是有多少伤,“你将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 秦正蓝抓着胸口为难地道:“师姐……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又不是没帮你上过药,快点!”沈清扬顾不得其他,只一味催促着。 秦正蓝起身慢腾腾地解开了外袍的扣子,搭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再脱!”沈清扬拿着药盒的手都攥紧了。 秦正蓝噘着嘴又将里衣脱了下来,沈清扬看了一眼就呆住了,只见秦正蓝胸前还好一些,身侧和后背延伸到腰上满满的都是伤痕。这都不用再看,想必下身肯定也都是。 “你……你这谁给你打的?” “师姐,我可以穿上了吗?我害羞。”秦正蓝顾左右而言他。 沈清扬将他按坐在凳子上,拿着药膏轻轻地涂着,恐怕再弄疼了他,想着怪不得在马车里躺着时总是时不时地皱眉,偶尔还哼哼几声,想必是疼的,唉。 涂到后腰时秦正蓝躲了一下,沈清扬忙问道:“怎么,疼了?” 秦正蓝摇摇头。“不疼,不疼了,有些痒。师姐,好了,不涂了。” “别说话!”沈清扬涂完上身,将药膏递给秦正蓝道,“去床上,自己将裤子褪下来涂药。” 秦正蓝看沈清扬的面色不善,也不敢反驳,乖乖地自己上床好歹抹了几下,就穿好了裤子,又下床将上衣也套上。从后面抱住背着身的沈清扬哄道:“师姐,以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沈清扬想挣开他,秦正蓝“哎哟”了一声她就不舍得再用力,只好任秦正蓝环抱着她。秦正蓝的头埋在沈清扬的肩头,轻声叹道:“师姐,有你真好……” 沈清扬轻声道:“正蓝,你先松开,我怕弄疼了你。” 秦正蓝放开了钳制,依依不舍地道:“师姐,我一定要早点娶你。” 沈清扬将床上的被褥铺了下来。“你早点歇了,伤才好得快。”说罢自己将坐塌上的矮桌搬了下来,便要歇在坐塌上,被秦正蓝拦住了。 “师姐你这是干什么?我一个大男人会将你欺到塌上?”秦正蓝戏谑一句,将她推回床边。“后晌睡得多了,我晚上打坐便好,伤也好的快。” 秦正蓝端坐在在坐塌上,行起了内功心法,打坐运功。 沈清扬坐了多半日的马车,早就累了,她靠在床头看着秦正蓝,只稍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睡着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秦正蓝恍惚间听到一阵泣泣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先看了看窗外和门口,门和窗都关得好好的,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将油灯点亮,走到床边才看见原来是沈清扬睡得并不安稳,像是处在恶梦中一般。 秦正蓝把油灯放在床柜上,搬了个矮凳放到床边,伸手轻轻拍着沈清扬。“师姐,我在呢,不怕,我在呢,不怕,不怕……” 等到沈清扬慢慢平静下来,秦正蓝抓过她的手腕,按上了她的脉搏,细细体会。许久,秦正蓝睁开了眼睛,眸中闪着一股恨意。“刘希然,你这个畜牲!” 秦正蓝没有再回坐塌上,一直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沈清扬,许久,他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沈清扬醒来时,看到趴在床边的秦正蓝开始是吓了一跳,又看到秦正蓝坐的姿势,一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时不时地还拍两下,心里顿时一阵温暖,怪不得昨晚睡得比往日安定了许多。 沈清扬将身上秦正蓝的手拿下来慢慢放到床沿,看到上面的的淤青又消了些许,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取过秦正蓝的袍子盖在他的身上。 天还尚早,外面一片寂静,沈清扬擦了擦脸,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坐在桌边读了起来。 “师姐,有不认识的字吗,这一页需要读这么久?”秦正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扬一个激灵。原来秦正蓝已经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都没有发现。 沈清扬合上书。“又躲在我身后吓人,你这孩子似的心性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儿?” 秦正蓝伏在沈清扬的背上。“师姐,人都说男人成家后就会变得成熟,懂得了肩上的责任,不会再无所顾及。所以……”他靠近沈清扬的耳旁压低了声音。“所以师姐你要早作准备,尽早与我成亲……”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几声。 秦正蓝眉头一皱,不舍地松开沈清扬,敞开房门,门口站着的正是驾车的伙计。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大清早的就来搅扰!”秦正蓝的语气不善。 那伙计陪笑着道:“再不起程恐怕会再耽搁一天才能到了……” “正蓝,这位大哥说得没错,早点赶路才对。”沈清扬拽了拽秦正蓝的手。“快点,将行李搬到车上,咱们赶路了。” “伙计大哥,你先帮我们将行李搬过去,我们俩个用了早饭就走。”沈清扬拿了一把铜钱递了过去。 第129章 故人心,山长水阔知何处 幽州城安家老宅 是夜,魏玉堂端着药碗进了魏善为房间,豆大的灯芯摇摇而坠,照在魏善为布满皱纹的脸上。 “爹,喝药了。” 魏善为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玉堂啊,这药明日就别喝了吧,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爹,老太爷说了,顺便给你调理调理身子,您年纪大了,有些小毛病一并治了省得将来遭罪。”魏玉堂耐心地劝慰着。 魏善为叹了口气,道:“我老了……这几日我也细细思量过了,你若是真放不下你那生身母亲,随你去吧。只是,那日我也瞧了,她家未必是真心待你,你凡事给自己留个后路吧……” “爹……”魏玉堂‘咕咚’一声跪在了魏善为的身前。“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真的不会了。明日我去郊外跑一趟,以后断不会再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咳!”魏善为轻咳一声。“你起来,爹并不是这个意思,往后什么事你自己做主便是,我年纪大了,心力不足以再过问太多。以前总是想趁着我还能动,让你早日成个家,也可以帮你带带孩子,如今呐,我也想明白了,凡事强求不得。” “爹……”魏玉堂喏喏两声,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好啦!”魏善为将药碗递给魏玉堂。“回屋吧。” 魏玉堂点点头,临出门前回头说了句:“爹,您放心,我会为您养老送终的。” 魏善为摆了摆手,眼瞧着魏玉堂帮他带上了门,才轻声叹了口气。“终究不是自己的……”他摇了摇头,吹灭了灯。 第二日一早,魏玉堂向魏善为支会了一声,就出了门去。他转到街上,去点心铺子买了几包平素里经常买的点心,想了想信长海好酒,就又拎了一坛酒。 “唉,这不是闷……这不是魏玉堂吗?”身后一声呼喊。 魏玉堂转身一看,是马文皓和马文轩兄弟俩正从一个铺子里走出来,马文皓正跟马文轩指着他在的方向。 魏玉堂停住脚步,等二人来到他跟前。 马文轩问道:“玉堂兄,正蓝他也回来了吗?” 魏玉堂稍一颔首。“他昨日已经回唐都了。” “这么不巧?”马文皓想挨近一些,想了一下又顿住了。“玉堂兄,你记不记得在我家戏园闹事的那个朱公子?” 魏玉堂点了点头。“怎么了?” 马文皓笑道:“你猜怎么着?从上次正蓝又将他赶走之后,几个月也再没来过,但就在不久前,他又来了,是打听正蓝兄来了。” 魏玉堂闻言眉尖一挑。“何事?” “好事!”马文皓终是靠近了一些。“听他说去年他家曾托人去你家提过亲,要将他妹妹许给正蓝,被你家老太爷给拒了,说是得问过正蓝父母亲。这一年来,也有几个媒人给这姑娘说过媒,但是不知怎地,都没成,他父母便又想起了正蓝来。他细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跟他有过节的这个秦正蓝,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想的,竟让他打听到我们这里来了,说是要去唐都城说媒。他家不是这幽州城里最大的布商吗?说是承诺给闺女的嫁庄就有好几个铺子。这下正蓝兄是要发达了!” “你们告诉他了?”魏玉堂微眯着眼看着马文皓。 马文轩接过话茬道:“没有,我们只说也不清楚地址,他听后还很客气的走了,我瞧着那样子应该会跟你家再问吧。” 魏玉堂这才松了口气。“好,多谢了,我回去跟老太爷知会一声。” 马文皓用扇柄指了指魏玉堂的手里的酒坛,问道:“玉堂兄你这是要到哪喝去呀?” 魏玉堂低头瞧了一眼。“哦,去城郊看看我师傅!” 马文轩闻言便道:“那就不多打扰了,待正蓝兄回来请你们来戏园喝茶!” “好。多谢。告辞了。”魏玉堂颔首答应一句便拎着东西出了街道。 “奇怪啊?不对啊?”马文皓揉搓着自己的下巴念叨着。 “走了。”马文轩推了他一下。“什么不对?” “哥,这秦正蓝和魏玉堂一向是同来同往的,此时秦正蓝自个回了唐都,不正常,绝对不正常。”马文皓回头又看了看魏玉堂的背影。 “我看你管得太宽了。” “真的,哥,你不觉得吗?难道……难道是那安家已经找过去了?” “走了……”马文轩没再理他,径直向前走去。 这边魏玉堂拎着东西到了信家门前,大门是开着的,魏玉堂有些踌躇,举步不前。他在门口足足站了有一刻钟,直到院内正练功的小孩子们看见了他。 “大师兄,你看,门口是谁啊?” “他怎么不进来呀?” …… 信小勇转头一看,正瞧见魏玉堂看着这边发呆。他示意师弟们接着练,抬步走了出来。 魏玉堂回了神,便也进了门。二人并未讲话,信小勇只是直接接过魏玉堂手中的东西,二人并肩走向内院。 进了院子,正在院里聊天的几个人都是一愣。 “我先去看顾师弟们了。”说罢信小勇转身回了前院。 “奶奶,师傅,师娘,小愚。”魏玉堂向几人分别点头打了招呼。 最先反映过来的是信长海。“是玉堂啊,来,坐吧。” 魏玉堂在信长海的身边坐下来,与信小愚正是面对面,这个姑娘瘦了好多,眼神也不似以前的活泼了,她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魏玉堂。 “小愚,去给你师哥重新沏壶茶。”梅香屿心疼地看着女儿。 小愚不吭一声地进了厨房。 “师傅,佑之回家说来家里叨扰了一晚,也让师傅师娘为我担心了。”魏玉堂斟酌着缓缓开了口。 梅香屿淡淡道:“你没事就好。” “那……我就……”魏玉堂颇感尴尬,便想起身走人。 “玉堂啊,留下来吃午饭吧。”信奶奶此时开了口,笑吟吟地看着魏玉堂。 魏玉堂抿了抿嘴唇,瞄了一眼众人,点了点头,屁股又坐了回去。 信奶奶又问道:“玉堂啊,上次小勇回来,说你是在唐都定居了?过得怎么样,身边有人照顾吗?” 魏玉堂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奶奶,我是跟着小少爷过去的,如今住在街里,院子里住着有两口人帮着做饭收拾。” 信奶奶点了点头。“那……平日里就跟着那小少爷吗?” 魏玉堂老实回道:“并没有,小少爷买了一间铺子,平日里我负责打理铺子。” “可遇上心仪的姑娘了?”信奶奶问了这一句,几个人齐齐都看着魏玉堂等着他回答 魏玉堂脸一红。“没有,玉堂力有未逮,还没有能力成家立室,所以……眼下并不想他人跟着我受苦。” “哦……”信奶奶应了一声转头对梅香屿道:“香屿,你去瞧瞧小愚这丫头,沏个茶怎么还不出来?” 第130章 庭院深,散了玉堂的牵绊 梅香屿起身去了厨房,正看见信小愚旁边的烧水壶嗡嗡作响,而这个小丫头则是已经神游天外了。 梅香屿轻轻环上信小愚的肩膀。“小愚,这水都快烧干了。” 在梅香屿的眼里,信小愚一直都是一个心思单纯可爱的小丫头,就算是遇到再大的事情,低落的情绪也不会超过一天,但是自从魏玉堂亲自来回绝了这门亲事后,这半年的时间,这个孩子表面上和平时无差,但在她眼里几乎就没真心笑过一次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说实话她对于魏玉堂也曾经产生过恼意。 “娘……”信小愚看着梅香屿红了眼眶。 “乖,你年纪还小,别想那么多了。”梅香屿将沸水倒入茶壶,又拍了拍信小愚的肩膀。“择菜,跟娘一起做饭。” 说罢,她拎着茶壶先走了出来。 “玉堂,喝茶吧!师娘去做饭了。”梅香屿递了杯茶放到魏玉堂跟前。 “谢谢师娘。”魏玉堂点头谢过。 午饭的餐桌摆在了院子里,一家人依序而坐,魏玉堂坐在了信长海和信小勇的中间。信小勇拎过魏玉堂带回来的那坛酒。 “玉堂,以后见面的时候也少了,今天就陪我爹喝点吧!” 魏玉堂平时是不喜欢喝酒的,不是他酒量小,而是不喜欢那一瞬间的晕眩,他只愿意脑子里每时每刻都是清醒的。但是今天,他只觉得亏欠这一家人,不好意思回绝,只得伸手接过酒杯,恭敬地举了过去。 “师傅,我陪您喝一杯。” “好啊,这酒闻着还是原来的味儿!”信长海笑了。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信小勇又给二人续上了一杯,自己也满了一杯。 “玉堂,你我做了十二年的兄弟,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记得,我站在你身后,无处可去时,信家也是你的家。”说罢,不等魏玉堂举杯,信小勇自己便一饮而尽了。 魏玉堂不由得看了信小愚一眼,紧随其后陪了一杯。“是我愧对你们。” 三个大男人交杯换盏,喝得多,吃得少。 信小愚坐在了信小勇另一侧,看着魏玉堂三杯酒后下肚后就有些担忧,她是知道魏玉堂不喝酒的。她扯了扯信小勇的衣角,信小勇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并未理她。 梅香屿看出了信小愚的情绪,夹了一柱菜放到她碗里。“你吃你的。” 信小愚闻言低头扒着饭菜,眼睛还是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地瞥向魏玉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家人几乎都停了筷子,信奶奶有午睡的习惯,已经由梅香屿扶进了房间。 信长海和信小勇已经上了头,脸红脖子粗的,反倒是喝得最多的魏玉堂脸色未变,看似还清醒着,他起身拱手一礼。 “师傅,小勇,小愚,后晌我还有事要办,就先回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信长海点头。“好吧,小勇你去送送玉堂。” 信小愚忙站起身来。“哥喝多了,我去送师哥吧。”说罢她跟在魏玉堂身后,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信长海见状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大门上着门栓,练功的学生们一般都是歇了晌以后才会回来。 “师妹,回去吧,我走了。”魏玉堂扶上门栓。 “师哥。”信小愚叫住了他。“师哥,你跟我这么生份了吗?” 魏玉堂转过身来,直视着信小愚。“小愚,我不想伤害你。” 信小愚身子一颤。“师哥,你是讨厌了我吗?” 魏玉堂想了想,道:“小愚,师哥希望你变回以前的小愚。有一些事情会耗尽我的一生去做,我不想去拖累任何人,所以我不是任何人的良人。小愚,这跟你无关,明白吗?不是你,也不会是其他的人。” 信小愚道:“师哥,我们相处了十多年,我只是觉得不至于因为这一件小事就生份了。” 魏玉堂点点头。“小愚,你一直是我的小师妹。” “如果……那如果你……” “没有如果。”魏玉堂没等信小愚说完就打断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信小愚仰起头,眼中的神彩似乎回来了许多。“好吧,师哥,我明白了,我只是你的师妹,那……以后我还可以去唐都找你玩吗?” 魏玉堂也微微笑了笑。“当然可以。” “师哥,回见,我会去唐都找你的。”信小愚上前主动卸了门栓。 魏玉堂点点头,挥了挥走径直离去。直到午后的风一阵一阵吹进他的颈项,魏玉堂的头才稍稍地晕了一些,他甩了甩头,向不远处的赵家庄走去。 魏玉堂虽然没进去过赵家家门,但是他那个生身的母亲早就给过他地址,在他疑惑身世不可解时,也兜兜转转地来过很多次,或站在胡同口,或藏在树后,每次来都是看着这紧闭的大门发呆。所以,那地方他不用打听,闭着眼都能找到。 也许是下定了决心,也许是借着这次的酒劲儿,他大力地敲开了赵家的大门。 “真儿?”是他那生身母亲刘氏开的门。“你怎么来了?进屋吧?” 秦正蓝摇了摇头。“我说几话就走。” 看到刘氏的那张脸,早已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魏玉堂攥紧了双拳。 “真儿?”刘氏又唤了他一声,魏玉堂这才张了口。 “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也包括你的儿子们,决不允许再踏进安家半步。前几日你们将沈家小少爷打伤,又抢了他的钱袋,若是报了官,你们几口人谁都逃不掉。我是看在你跟我有一丝血缘,才前来警告,若是再犯,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刘氏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个她一次一次找他要钱从未落空过的她的小儿子赵真,以前她出面抹几滴眼浅,不管要多少钱,几乎都能得到满足,而今天,是破天荒地对她说了这么重的话。 “真儿……”刘低的眼圈又红了。可是这次的眼泪却是失了作用。 “我不是什么真儿,我的名字叫魏、玉、堂!”说罢,魏玉堂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那刘氏在他身后不住地呼唤。 第131章 未婚妻,有花堪折直须折 天还没黑,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木泽巷四合院的门口,车刚停下,院门就开了,刘伯探着头看到正在下车的秦正蓝。 “哎哟,秦公子哟,您可回来喽!” “刘伯!”秦正蓝跳下了车,又伸手将沈清扬扶下车。“刘伯,这是清扬,是我的……嗯未婚妻!师姐,这就是刘伯。” “少夫人好!” “刘伯好。” 两人各自问了好,秦正蓝交待刘伯付车钱,再将行李搬进来。便先行带着沈清扬进了院,遇上从厨房出来的刘妈,又介绍了一遍。“刘妈,这是我未婚妻,清扬。师姐,这位是刘妈,刘妈煲的汤可是一绝呢!” “哟,原来是少夫人,少夫人好!” “刘妈好。” 两轮介绍下来,沈清扬又红了脸,秦正蓝见状一笑,一边领着她往正房走一边跟刘妈道:“刘妈,最近睡得不好,晚上煮个安神汤可好?” 刘妈应道:“好、好、好,晚上多给你们弄几个菜。” “师姐,你住这间,我的房间。”秦正蓝领着沈清扬进了西套屋。 屋子里很是简洁干净,沈清扬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的正是前几年她送给秦正蓝的那本诗经。她坐在椅子上,翻看了几页,里面偶尔有几行画线的标注,都是表达倾慕思念的句子。 沈清扬苦笑地勾勾唇角,轻轻合上了书页。 秦正蓝搭上她的肩膀歉意地道:“师姐,对不起。” “何出此言?”沈清扬又拿过一本《史记》。这书是沈先生送给秦正蓝的,在‘孟子荀卿列传’中也夹着一张书签,上面是秦正蓝的字迹‘少年自有凌云志’ 秦正蓝伸手合上书,将沈清扬拉到圆桌前坐下。“师姐,你送我这本书拿回来我便封存到了箱子里,真的从未打开来看过。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一本书。” 沈清扬笑了笑。“无妨,已经过去了。” 门外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儿,秦正蓝掀帘出来,见刘伯已经识趣地将行李放在了外间,还有一壶热茶,却并没有进门打扰他们,他不禁一笑,一一将行李搬了进来。 秦正蓝倒了一杯茶递给沈清扬,“师姐,怎么样?累吗?” 沈清扬摇摇头。“后晌躺了很久,不觉得累。” “明日叫刘伯帮你置办个梳妆台。”说着秦正蓝取过一把木梳。“师姐,我帮你梳梳头,可以健脑,有助眠的功效。” 沈清扬忙攥住他的手阻止道:“不用,晚上我自己梳。” “师姐,听话。”秦正蓝坚持给沈清扬散了头发,将头发拢到后面,一下一下地梳了起来。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沈清扬的头发掉得厉害。梳了好一会儿,他将掉发攒到一起放到桌上。 “师姐,掉发掉得多了些,一会儿我帮你开两副药喝喝?” “正蓝……”沈清扬声音中带着一丝疑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秦正蓝将梳子放在桌上,轻声道:“没有,是你想得太多,睡眠不好所致,喝点药,几日的功夫就好了,扎几针好的更快些。” 秦正蓝取出针包,对沈清扬一笑。“师姐,试试我的技术,你还没领教过我的针灸术呢。”说着,他拿出几支针,略一思索,快速地扎上了沈清扬的百会、风池、膈俞、太渊,太冲,血海。 施完针他坐在沈清扬身旁扶着她的胳膊,怕她晕针倒地。 “怎么样?师姐,” 沈清扬微微有些晕。“有一点晕,要出汗的感觉。” 秦正蓝点点头。“正常的。”他一直守在沈清扬旁边待了有一刻针,才迅速地起了针。 “感觉头脑轻松些了没有?” 沈清扬点头。“嗯,是有些效果。” “先去躺一会儿。”秦正蓝让沈清扬上床休息,他自己则是坐到书桌旁快速地拟了一张镇心安神的方子。 见沈清扬呼息声见浅,秦正蓝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他知道小药房的药不全,就把方子交给刘伯,交待他照方抓几副药回来,晚饭后就先熬上一副。又到厨房叮嘱刘妈晚饭先热在锅里,等沈清扬醒来后再吃。 “我家秦公子还真是贴心呢。”刘妈打趣地笑道。 秦正蓝大方地道:“可不嘛,好不容易找到个媳妇儿,不贴心点儿不要我了可怎么办?” “喜欢公子您的,放出风声可从街头排到街尾,还愁找不到媳妇儿呀!”刘妈手下不停,将择好的小葱淘洗了一下,切成段,扔到锅里。 秦正蓝一本正经地道:“刘妈,我喜欢的可就这一个,若是她不喜欢我了,我就当了和尚去喽。” “哎呦呦,可不能这么说。快呸呸呸!”刘妈闻言急了。 “好,好,呸呸呸!”秦正蓝感到好笑,却也依着刘妈跟着呸了几声。 “这鱼真炖得真香!刘妈,明日做个牡蛎豆腐汤。我想喝了。” “好,好,明日一早我就去市场挑最新鲜的牡蛎去。”刘妈连声答应着。 秦正蓝回了屋,眼看着沈清扬睡得还算塌实,额头和鼻尖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儿,掏出手帕帮她轻轻擦去了汗。看着她的睡颜,秦正蓝心里有一丝愧疚滋生了出来。‘师姐,若是你知道我骗了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要我了?我知道不应该撒谎的,可是你能理解我的不得已吗?我也只是想让你平安开心罢了。唉!若是你真的恼了,打我,骂我都行,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想守在你身边。’ 沈清扬这一觉睡了有一个多时辰,她悠悠转醒时屋里已经点了灯。秦正蓝正坐在桌旁看书,手里摆弄着一块罗盘。 “正蓝!”沈清扬好久没睡这么塌实过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秦正蓝闻言合上了书,将书和罗盘一并塞进了抽屉里。“师姐,你醒了?饿不饿?你洗个手,我去将饭菜端过来。” 安清莲看着出门而去的秦正蓝,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过了半年多胆战心惊的日子,这突如其来的踏实让她感觉不真实。她掬了一捧水打在脸上,突然间就笑了。是了,是真的,可是…… 第132章 凤求凰,人生自是有情痴 秦正蓝将饭菜摆上桌,一条红烧鱼,一盘炒青菜,一盘凉拌藕片,一小盆莲子瘦肉汤。 “刘妈说今日咱们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去买菜,明日再好好地给咱们做一顿替你接风。给,师姐,先喝碗汤,尝尝刘妈的手艺。”秦正蓝给沈清扬先盛了碗汤。 沈清扬拉着秦正蓝坐下。“不用管我,你吃你的就好,还有,不用让刘妈忙活,我来这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师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平日里我和玉堂也在这吃饭的,刘妈喜欢做,你放心。若是你嫌人多,我便让他们老两口去旁边的院子住。”秦正蓝手下不停地给沈清扬夹着菜。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让他们走。”沈清扬压住秦正蓝的胳膊阻止道。 秦正蓝笑道:“先吃饭吧,师姐,什么也不用怕,你只管随心随意,一切有我。” 沈清扬点了点头。“这汤真好喝。” 两人吃了饭,不一会儿,刘伯端了一碗汤药进来,还有一盒药膏。 “公子,我看你手上和脸上都有伤,买了一盒药膏,擦上好得快些。” “谢谢刘伯。”秦正蓝伸手接过。 “那个……秦公子,您家人这几日都有人过来问您是否回来了。您看是不是……”刘伯本来想明天再说的,想了想,怕耽误事儿,还是支唔着开了口。 秦正蓝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用理他们,过两日再说。” 刘伯闻言没再多问,收拾了碗筷就出去了。 “师姐,来喝药。”秦正蓝摸了摸碗侧,温度刚刚好。 沈清扬苦着脸道:“瞧着就苦。” “喝嘛,饭后半个时辰喝,正好。喝完送你点儿甜的,可好?”秦正蓝像哄孩子一样,声音柔得能溺死人。 “什么?” “要什么都行……”秦正蓝将碗端到沈清扬嘴边。“来,喝了,一会儿凉了会更苦。” 沈清扬也不再矫情,痛快得喝了。秦正蓝递给她一杯清水让漱了漱口。 “这药方不算苦的。” 沈清扬问道:“喝了这药几日能好?” “你若是听话,三五日就好了,别想太多有的没的,你这就是思虑过重。”秦正蓝小心措词,唯恐沈清扬多了心。 沈清扬不满道:“你这医术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我记得以前喝你的药都是一两剂就好,如今还不能保证了。” 秦正蓝闻言嗤笑了一声。“也许是没人管着就荒废了医术吧。” “你要送我什么甜的?”沈清扬问出口又红了脸,心知秦正蓝不会说出什么正经话。 “很多种,师姐你要哪种?”说着秦正蓝就要上前抓沈清扬的手。 沈清扬一躲。“要个离我远一点的。” “好!”秦正蓝从柜子里取来了笛子,先试了两下音。“师姐,好好听,送给你的。”说罢,笛声响起,婉转悠扬,秦正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沈清扬,眸子里说不清的情意随着笛声倾泻而出,沈清扬一颗心噗通噗乱跳,思绪也随着那笛声上天入地,缠绵不绝。 一曲终了,秦正蓝走近两步,低声问道:“好听吗?” 沈清扬晶亮的眸子闪了闪。“好听,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吹笛子。” “那你猜猜我吹得什么曲子?”秦正蓝眼神炙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沈清扬退后一步,躲开秦正蓝的目光。“我不懂音律,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曲子。” “怎么不正经了?”秦正蓝逼进一步,握住沈清扬的手。“师姐,你这样说,司马相如他老人家必会掘坟而起,来找你算账呢!” 沈清扬一怔,随后恍然。“是凤求凰?” 秦正蓝点点头。“正经吗?” 沈清扬的脸红彤彤的,并未答话。秦正蓝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师姐,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沈清扬身子一僵,推开了秦正蓝。“正蓝,爷爷刚去逝不久,我现在实在是不能答应你。” 秦正蓝一急。“师姐,你变卦了?不是说丧过百日就行吗?师姐,我就是怕夜长梦多,这刚短短几日的功夫,你就变了吗?” 沈清扬拍拍他的手,伸着让他一起坐下才道:“正蓝,你不要怪我想得自私,爷爷没了,在这个世上我一个真正的亲人都没有了,你与我从小一同长大,如今可以是我的依靠,倘若真有一日我跟你成了亲,稍有不合,我可就连你都失去了。再说,我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也是配不上……” “师姐!”秦正蓝打断了沈清扬接下来的话。“你不要看轻了自己,也不要对我如此的铁石心肠,你不是卓文君,我也不是司马相如,我不会三心二意,不会让你生出怨怼之心的。我知道你受过伤了,有警醒之心也是正常,但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因为从小你就只打我一个人,从来不打别人,。” 沈清扬听到这里眉心一动,想不通他这是哪里得来的判断。秦正蓝顿了顿接着道:“师姐,你也心疼心疼我好吗?以前,在我眼里,你就像一个神女一样,美丽善良,遗世独立。我从未肖想过能和你在一起,看到你在刘家受苦,我只恨自己不是你亲弟弟,小心翼翼,恐怕冲动行事会让你受人诟病。直到看到你写给我的书签,我的心就像是炸开了一道缝,是阳光第一次照进来的感觉。师姐,原来你离我并不远,是我的疏忽,你才多受了这么多的苦难,我只想珍惜你,呵护你,将你捧在手心……师姐……你行行好,我这棵铁树头一次开花,你别灭了我的光行吗?师姐……” 沈清扬的头像是带上了紧箍咒,里面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她的目光仿佛透过秦正蓝落到了一片虚无之中。眼前的秦正蓝让她既熟悉又陌生,脸依旧是以前那张精致又真诚的脸,只不这些话却不像她认识的那个秦正蓝会说出来的。这几日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步一步推着她前行,还没等脑子想清楚,就已经身在唐都。 “正蓝,是你吗?” 秦正蓝一怔。“师姐,你怎么了?” 沈清扬笑了,这才是秦正蓝。“头疼,我想早点睡了……” “师姐,那我……我……”秦正蓝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沈清扬将秦正蓝推出了门。“听话,睡觉去吧。” “师姐……你不帮我擦药了吗?我的药膏还在屋里呢!师姐!”秦正蓝站在门口轻叫着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还没等说话,手里被塞进了一盒药膏,门随即又关上了。快得秦正蓝甚至都没看清开门的是不是沈清扬。 第133章 就问你,我的娘子美不美 秦正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魏玉堂的东套屋,他脱了外衫和里衣,镜中的背影宽肩窄腰,线条明朗。背上一片片的淤青已经变成了红紫色。秦正蓝的身上还是一阵阵的酸疼,他活动活动筋骨,便用指腹抹了一些药膏,将能够到的地方都抹了一遍,肌肤上一片清凉的感觉。 想换套里衣,秦正蓝打开门看到对面的房门还是紧闭着,想了想,只好打开了魏玉堂的衣柜,从里面抽出一套浅青色里衣,刚要关柜门,一方手帕掉到了地上。 秦正蓝弯腰拾起,却是一方沾着血渍的帕子,血渍已经呈暗黑色,秦正蓝嫌弃地咧了咧嘴,“玉堂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这帕子莫不是哪个姑娘送给他的?沾上血了还不舍得扔。哎呀,啧啧,洗都不洗。”虽然嘴里嫌弃着,但还是将帕子又放回了衣柜。 秦正蓝和魏玉堂的身形差不多,站在一起看像是比魏玉堂稍微高一点但并不明显,所以他们俩的衣服尺寸也基本相同。秦正蓝麻溜地换上了里衣,这才躺倒在床上。“也不知道玉堂和魏伯说开了没有,唉,玉堂这个呆瓜,直心眼,也不会说点好听的哄人。他那个亲妈怎么那么讨人嫌呢,光知道给自己的孩子添麻烦,跟我母亲差远了。我母亲好歹还是疼我的……母亲,秦家,哼!”秦正蓝翻了个身。 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秦正蓝开门出来,早晨的风很是凉爽,连味道都是清甜的。沈清扬的房里还没动静,想必是喝了药的原故,能多睡会儿也是好的。 厨房里,已经熬好了早饭,沈清扬的药也已经泡在了药罐子里。 刘伯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过来。 “秦公子,起来了?你刘妈已经去街上买菜了,她说是早点去可以挑到新鲜的牡蛎。少夫人起了没?饭是端到屋里吗?” “不用,她还没起,一会儿我自己端进去就成。”秦正蓝活动着筋骨。 刘伯嘿嘿一笑道:“少夫人好福气。” “那你可说错喽!刘伯,是我的福气好。”说着,秦正蓝得意地凑近刘伯问道:“刘伯,你说,少夫人美吗?” 刘伯看着秦正蓝那张雍容雅致的脸庞,心里暗笑:“怕是公子你自己不照镜子吧?” “刘伯,我问你话呢?”秦正蓝在刘伯面前挥了挥手。 刘伯忙点着头:“美,美,当然是美,跟公子您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秦正蓝听得眉开眼笑。“刘伯你好眼光,我也是这么觉得。” “秦公子,魏公子是去找你了吧?他怎么没跟您一起回来呀?”刘伯问有些担心魏玉堂,说是去寻秦公子了,但是没有一起回来,秦正蓝到家也没提。 “哦,他需过几日再回来,在家里照顾他父亲呢。”秦正蓝也看出了刘伯的担心,宽慰道。 刘伯点了点头。“你们这些年经人呐,都是风一阵火一阵的,让家里父母多担心,对了,这些日子每日午后您家里都会派人来问您,要不然今日您见见?” “好。”秦正蓝也不甚在意,想必是母亲跟外公通信大致知道自己的归期罢了,这几日回去一趟也好,谈谈跟师姐的婚事,宜早不宜迟,看沈清扬的心思不定,若是反悔了就得不尝失了。 听得沈清扬屋里打开门窗的声音,刘伯回屋将二人的早饭装进食盒,交给秦正蓝。“那公子您就自己拎进去吧,我给少夫人的药煎上。” 秦正蓝提着食盒进了房间,见沈清扬正在梳头,他放下食盒,上前抽出沈清扬手中的木梳,轻轻地梳着,沈清扬脸上腾起一抹红晕。 “师姐,昨晚上睡得还好吧?”秦正蓝手下极轻,但还是梳下了许多的头发。 “很好,一夜无梦。”沈清扬将桌上的头发一一拾起,拧成一股,在指间缠绕着。 “哦?”秦正蓝手下一顿。“不应该呀!” “为何?”沈清扬黛眉轻皱。 “我拟的这方子,应该梦里有我才对。”秦正蓝默默含情地看着镜中的女子。 沈清扬愣怔了一下,随后噗哧笑出声来。“油嘴滑舌。” “我油嘴滑舌你也知道?”秦正蓝也嗤嗤地笑了。 沈清扬将木梳夺了过来,她想将发髻盘起来,被秦正蓝阻止了。“师姐,梳你以前的辫子,好看。” 沈清扬想反驳一句,随后又想到此时的自己,也就听从了秦正蓝的建议。 “真好看。”秦正蓝看着镜中的沈清扬。“快吃饭吧,一会儿带你出出去逛逛。” “方便吗?”沈清扬有些犹豫。 秦正蓝眉稍一挑。“我在呢,有什么不方便的?” 二人简单用了早饭,秦正蓝到柜子里取了一身衣服,委屈道:“师姐,你将我关在门外,这里衣穿的还是玉堂的。” 沈清扬瞧了他一眼。“正蓝……我……” “怎么,师姐,你想留我在这屋睡吗?啧,这……不大好吧?”秦正蓝面上有些为难。 “想什么呢!”沈清扬气笑了。 “走了。”秦正蓝快速地系上盘扣,握起沈清扬的手。 沈清扬挣脱他的手。“别拉我,我自己走。” “你嫌弃我!”秦正蓝顿住脚步。 “走不走,不走我回屋了?”沈清扬不想理他这茬。 “走,走,就喜欢你嫌弃我的样子。”秦正蓝将手背到身后,大步走在前面。 “秦公子,少夫人的药快好了!”刘伯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二人。 “一会儿回来喝,我带着少夫人出去逛逛。”秦正蓝说到少夫人三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神情傲骄。 刘伯不禁扶额,只得哼哈两声缩回了厨房。 二人转出胡同,秦正蓝先带沈清扬进了朝霞成衣铺,方掌柜抬头一看来人,忙小跑着跟了过来。 “哎哟,秦公子,您回来了?” 秦正蓝笑道:“嗯,方掌柜,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师姐,这是方掌柜。” 方掌柜闻言忙陪着笑道:“少夫人好,我说秦公子气色怎么这么好呢,原来是有未婚妻了。” 沈清扬脸又红了,她轻轻点了点头。“方掌柜您好。” 秦正蓝又带着沈清扬到胭脂摊前。“伙计,给我夫人挑几样好用的胭脂,包起来。” “是,秦公子好,少夫人好。” 方掌柜跟在身后,点了几样卖的最好的,示意伙计包起来。 “方掌柜,让老文给少夫人做几件衣裳,玉堂说他的手艺最好。”秦正蓝说着虚扶着沈清扬的腰上了楼梯。 “老文,这是我的未婚妻,您费心给做几件新衣裳,另外,还得做套喜服,等我成亲了用。” “少夫人好,恭喜公子,恭喜少夫人。”旁边的几个伙计也跟着老文在一旁道喜。 秦正蓝满意地点了点头,沈清扬全程红着脸,让老文帮她量好了尺寸。 “师姐,你选几个料子。”秦正蓝站在沈清扬身边轻声道。 第134章 不能羞,鸳鸯何时知双飞 沈清扬看了秦正蓝一眼,又见边上几个人都看着她,她只好选了几个素静的颜色,就匆匆拉着秦正蓝要下楼。 “哎,哎,公子,少夫人!”老文急声叫住了他们。“公子,您的尺寸还没量呢!” “我?”秦正蓝疑惑地问道:“我量什么?” 老文笑道:“喜服您也得做呀!以前给您量过的尺寸不知道还合不合适,最好再量一次。” “哦,忘了我也得穿。嘻嘻,来吧。”说罢秦正蓝站得板正,伸着双臂老老实实地配合着量好了尺寸。 “方掌柜,那结婚需要的首饰您帮我准备几套,届时我们再过来挑。” 方堂柜忙应道:“好,好,记下了。” “正蓝,快走了……”沈清扬听得脸红耳热,拉着秦正蓝出了门。 “师姐,你这么主动拉我的手,我都不好意思了。”秦正蓝故意反握住沈清的手。方掌柜捧着打包好的胭脂追出门来,看见二人正在那腻歪,又低了头进了门去,想着一会儿还是帮他们送到院里吧。 沈清扬忙松了手。“正蓝,你别见人就说我是你未婚妻。” “怎么了嘛,我说的实话呀。师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沈清扬的个子稍稍过了秦正蓝的肩膀,秦正蓝低头看着她,只瞧见她颤抖的睫毛和绯红的脸颊。 说着秦正蓝又引着沈清扬向街里走去。 “还没定呢,你这就到处宣扬……”沈清扬不满地嘀咕着。 “定了,我早就定了,师姐,我可是非你不娶的。” “别说了……”沈清扬急得快走了几步。 “师姐,给。”秦正蓝递过来一串糖葫芦。 “师姐,给。”秦正蓝又递过来一支糖人儿。 “师姐,尝尝这家的杏仁糕。” “师姐……” 一路上秦正蓝时不时地往沈清扬的手里塞着各种吃食。沈清扬终于定住了脚步,无奈地看着他。 秦正蓝看着沈清扬手里塞得满满的,噗哧一笑,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带着沈清扬进了笔砚斋。 “老板,给我夫人挑几支上好的墨条。” “来了,小公子,小夫人,你们来这边看,这几支奚墨怎么样?还有这黄山墨……”老板殷勤地介绍着。 沈清扬在这铺子里看了许久,选了几套笔墨纸砚,又买了两本字贴,这才作罢。 秦正蓝交待道:“老板,再拿一套颜料,一起包好。” 二人回了四合院,刘妈也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二人回来,忙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少夫人,药还温着,现下喝正好。” “谢谢刘妈。”沈清扬端过药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张妈接过药碗就回去了。 秦正蓝将一颗糖塞进沈清扬的嘴里,“这样就不苦了。” 桌子上还有一些胭脂,几件首饰,还有几套成衣,想必是方掌柜一齐送了过来的。 “正蓝,这些东西还没付钱呢。”说着沈清扬拿出一个钱袋交给了秦正蓝。 秦正蓝笑道:“师姐,你这是给我的吗?” “将这些的账去结了,别赊账。”沈清扬指着那一堆衣物首饰。 “哼,还以为你发给我的月钱呢!”秦正蓝将钱袋又还给了沈清扬。 “不能去要超过自己的能力的东西,你要不就去结账,要不就将这些东西退了去。”沈清扬有些不高兴了。 “师姐,我什么时候做过出格的事了?如今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呢?”秦正蓝拉着沈清扬坐下。“这店是玉堂开的,赚了钱有我的分红,所以不用付钱。师姐,我不是无所事事的,放心我能养活你。就算是你想要金山银山,我也会凭本事给你挣来的。所以,你想要什么都行,当然,也包括我,都给你。” 看秦正蓝笑得揶揄,沈清扬推了他一下。“秦正蓝,你以后不准在外面说我是你未婚妻。” “我不,我就要让他们都知道。”这个秦正蓝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他恨不得昭告天下呢。 沈清扬闻言扬起手作势要打,秦正蓝紧闭上双眼。“你打吧,打死我我也要说。” 等了半天,沈清扬的巴掌也没落下,秦正蓝嘴角一咧,睁开了眼睛。“师姐……” 沈清扬颓然地放下手臂。“正蓝,我害怕,我已经有些后悔跟你来唐都了。” “师姐,这院子里,铺子里这些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你这边保护你的。就算是我外公,我父母,都使唤不动他们。你只管开开心心的等着我娶你,其他的一切,有我呢,我不会让你难堪,更不会让你受伤,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你一个人在幽州我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只能委屈你在这院里待嫁,好吗?”秦正蓝攥紧了沈清扬的手。 见沈清扬不作声,秦正蓝在衣柜的抽屉里翻出所有的银票,房契,还有外婆留下的那块和田玉佩,一股脑塞到沈清扬的手里。“师姐,这是我现在能给你的聘礼,成婚了之后,我赚的所有的钱也都会交给你的,这块玉佩是外婆留给我的,我想着肯定是给她外孙媳妇儿留的。都是你的,师姐,至于我这个人,你是现在查收还是要等成婚以后,也随你,好吗?” 沈清扬想要推让,却被秦正蓝紧紧攥住双手。“师姐,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你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你不要想丢下我,师姐,这辈子我认准了你,就不会再改变,你也给我一个安心,好吗?师姐,你若是不要我,我就去投河,去上吊,去咽了砒霜,这院里有小药房,我这就去配药,一了百了……” “行了!你别说了!”沈清扬打断了秦正蓝的话。“是我的原因,是我心思摇摆不定,是我害怕流言蜚语,你别这样诅咒自已,若真出了什么事,我担不起。” “师姐,我可能太心急,我改,师姐,我都听你的。”秦正蓝顺了顺沈清扬额前的头发。“师姐,我不会让你听到任何流言蜚语,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第135章 觉已晚,入骨相思知不知 午时,刘妈做了牡蛎豆腐汤,香菇炖鸡,素炒黄花菜,凉拌莲藕。秦正蓝很满意,刘妈心细,做的全都是有益安神助眠的菜色。 摆好了饭菜刘妈就回去了。 “老头子,我看咱们秦公子对少夫人可真是好得不得了。” 刘伯笑道:“你怕是没看见,今儿早上秦公子在院里,花儿,草儿,就连洞里的蚂蚁他都报过喜了。” “这些年轻人啊。”刘妈一边擦着锅台一边感叹。“看来咱们这院子里喜事将近了。若是咱家的小铁蛋还活着,咱们也该抱孙子了……” 刘伯拍了拍刘妈的后背,安慰道:“他肯定是托生到好人家去了,不用跟着咱受苦。” 屋里,秦正蓝又给沈清扬盛了一碗汤。 “师姐,张妈的手艺好吧?多吃点,你这些日子瘦多了。” 沈清扬点了点头。“好了好了,别盛了,我已经吃饱了。” “我还没吃饱,你再陪我吃点儿。”秦正蓝扒着碗里的饭。“后晌我回去秦家一趟,时间不会太久,师姐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的,你去吧,我写写字时间也就过去了。”沈清扬垂下了眼睛,有些不安。 “怎么了?”秦正蓝见沈清扬情绪有些低落,放下碗筷,握着沈清扬的手。“那我今天陪你,改天再回去。” “不用。”沈清扬忙道:“你别这样,你该做什么就去做,别因为耽误事。” 秦正蓝温柔一笑。“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筹备咱们的婚事。” 沈清扬抬眼看着秦正蓝,却避开他的视线,将目光落在秦正蓝的下巴上。“正蓝,我想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想娶我?就是为了那几年前的书签?还是因为爷爷的嘱托?亦或是因为你可怜我?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先天不足什么的,这两日我也想过了,若你真的身体有问题,你肯定是不会娶我的。” 秦正蓝抬起沈清扬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师姐,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以前有人说媒,我避之不及,觉得婚姻就像是一只笼子,只会将人禁锢,不得自由。现在想想,起初听沈先生告诉我你要成亲时,我心里面像堵了一座墙一样,当时我不理解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心里只想让你开心,只要你过得高兴,我舍出什么都愿意。后来,发现你过得不如意,我就一心想将你解救出来,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直到看到了你写给我书签,我就像在黑暗里发现了一道门,这道门就是我一直苦寻无果的答案,那时我才知道,我跟你之间,还有可以有成亲这条路。师姐,不是嘱托,不是可怜,是我一直喜欢你但是我自己却不知道。” 沈清扬有些动容,却还道:“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如今我只是个孤女,而且还结过婚……” 秦正蓝将沈清扬搂进怀里。“师姐,在我眼里门当户对是志趣相合,我与你自小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不过,你以前受过的苦,我只怨自己开窍得晚,让你遭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师姐,你不要再怀疑,不要再自我否定,你都快不像以前的你了,这样的你我看着心疼。” 沈清扬听着耳边传来的秦正蓝的心跳声,和掷地有声的承诺,不禁湿了眼眶,不过她却是话锋一转,问道:“所以,你说你先天不足,是假的了?” 秦正蓝脑子里突然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半天才轻笑一声道:“这个 ……我倒也没试过……”他垂下眼帘,舔了舔嘴唇。“爷爷从小就说我先天禀赋不足,至于哪里不足,师姐……要不然,你检验一下?” 沈清扬抬眼看着秦正蓝,四目相对时,她却是羞恼地转过了头,秦正蓝却是捧住了她的脸,视线锁定在她的睫毛下。“怎么?师姐,你这是同意,还是默许?” 沈清扬羞得耳根发烧,她推开秦正蓝,扭头要走。“你快回家去吧。” 秦正蓝又伸手捉住沈清扬,从她的背后环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姐,你给我个准话嘛,也好让我安心。” 沈清扬沉默了许久,才道:“正蓝,如果你能顶住流言蜚语,即便是天塌了我也会跟你在一起,如果你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摇,就放我离开。” 秦正蓝闻言高兴地掰过沈清扬的身子,举起一只手,目光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秦正蓝指天为誓,此生只忠情于沈清扬一人,不离不弃,至死不渝,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 ” 沈清扬笑中带泪。 “那……”秦正蓝垂眸盯着沈清扬的嘴唇。“师姐,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想什么呢!”沈清扬抬手给了秦正蓝脑门一记。“该干嘛干嘛去吧!” 秦正蓝揉着脑门,噘着嘴道:“师姐……你又打我。” “你的饭还吃不吃了?”沈清扬看着桌上剩的小半碗饭。 秦正蓝老实坐下将剩下的饭几口扒到嘴里。“吃好了。”说着搬了一只凳子放到书桌前,领着沈清扬坐下。“师姐,先坐下,我给你画一张像。” 沈清扬被按在了凳子上,不解地问道:“画像干嘛呀,你不是还要回家吗?” “不着急。”秦正蓝将笔洗倒上水,把前晌买的颜料打开,推开一张画纸,“师姐,你坐好。” 秦正蓝笔下线条或曲或直,或粗或细,墨色或浓或淡,或干或湿,稍后又换了一只笔,点染上色,画成,秦正蓝端祥了一会儿,虽然不是十成十的像,但也画出了沈清扬神韵的十之七八,总体还是很满意的。 “师姐,还行吗?” 沈清扬歪着头看了看。“这画功,和几年前的差不多。” “师姐,你是想说我没什么长进是不是?”秦正蓝小心地将画纸放到桌子上,笑道:“以后给你多画几张,自然就长进了。” “秦公子?”刘伯轻轻敲了敲房门。“秦家的伙计又过来了。” “师姐,你睡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秦正蓝交待了一句,随手关了门跟着刘伯出了门来。 第136章 莫盘说,一片痴情牢心锁 门口秦如正伸着脖子往院里张望,看到秦正蓝出来,赶忙道:“小少爷,老爷和夫人都等你回去呢。” 秦正蓝转头对刘伯道:“刘伯,关好门,从今日起,除了我和玉堂,其他人一律不准进门。” 刘伯点头答应了,秦正蓝才出了胡同。 “日日来寻我干嘛,有什么要紧事?” 秦如小跑两步跟上秦正蓝。“前阵子幽州来人了,想必是与您有关,所以夫人日日叫我过来瞧瞧您回来没有。” “找我的?怎么找到唐都来了?”秦正蓝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点心铺子门口,称了二斤麻花,递给秦如拎着。 直到进了秦家大院的门,秦如的嘴里也没说出点有用的消息。秦正蓝接过麻花,径直进了唐园,门口百合刚从正屋里出来,看见刚进门的秦正蓝,喜道:“小少爷回来了?老爷去铺子里了,夫人这会儿子刚睡下。” 秦正蓝将麻花递给百合。“好的,百合姑姑,那我就先回独留居,一会儿母亲醒了我再过来吧。” 百合想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您也歇会儿,夫人醒了我即刻就去叫您。” 秦正蓝应了一声退出院子,往独留居走去。 “佑之?你回来了?”转角处秦正绯正与秦正蓝走个碰头。 秦正蓝客气道:“刚回来,三哥,你今日没去店里忙吗?” “娇儿体弱,给他找了个大夫调理调理,这不,刚送走。”秦正绯看着眼前的秦正蓝,眉眼自然带笑,与以前的神色大不相同。“佑之满面春色,想必是好事近了?” “好事?三哥此话怎讲?”秦正蓝眉稍一挑,心道难道他秦正绯会算卦不成?面上却不露痕迹。 秦正绯笑道:“还想瞒我不成?几天前有媒人特意来给你说媒,你小子可以啊?两个哥哥还没着落,你这就板上钉钉了。” “媒人?我不知道这事,待我后晌问问清楚。”秦正蓝说着颔首示意便要旁走。“三哥你忙,我先回屋歇会儿。” “哎,哎……等等。”秦正绯伸手拦住了秦正蓝。“佑之,那个魏玉堂这次跟你回来没有?” “没有。三哥找他有事?”秦正蓝心里立时警醒。 秦正绯无奈笑道:“还不是娇儿那丫头嘛,跟害了相思病似的,我只是问问啊,并没有别的意思,若是他魏玉堂有意,咱们能促成这门亲事最好,若无意,也没关系,左不过是这丫头福薄,两人没有缘份。” 秦正蓝闻言眉头扭在了一起。“娇儿她还没死心呢?” 秦正绯手一摊。“没办法,深闺少女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一动心,就认准了。不过这些日子倒是消停许多了,也不吵不闹的。我也是心疼她,咱们就这一个妹妹,从小娇到大,你说,看着她难受咱们当哥哥的也不舒服不是。” 秦正蓝摇了摇头。“这件事我爱莫能助,玉堂不喜欢她,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能勉强他。” “没事儿,没事儿,娇儿最近也没再提这事儿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随意问问罢了。”秦正绯解释了一通就侧开了身让路。“佑之你先去休息,我这会儿也得去店里了。” 秦正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感觉头都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独留居 屋里很干净,想必是刚才秦如刚来过,脸盆里新接的水,桌上的茶壶也是热的。秦正蓝洗了把手,在书架里挑捡了几本书出来摞在书桌上,准备一会儿带回去给沈清扬看。收拾好了,又喝了一杯茶,他便和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入梦里都是沈清扬,有忧伤:“如今我只是个孤女。”有自卑:“我还结过婚。”有犹疑:“你是因为什么想娶我?”…… “师姐!”秦正蓝惊坐而起,醒了好一会儿,敲了敲脑袋。“不是,秦正蓝你是傻了吧,师姐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做这种梦简直是自寻烦恼。” 秦正蓝起床洗了把脸,这时百合也敲了院门来找他。 “小少爷,夫人已经醒了,让我来叫您过去呢。” 秦正蓝点了点头。“好的。”说罢走在了前面。 唐园 “母亲。”秦正蓝对安清莲躬身一礼。 “佑之,以后能不能别跟娘这么客套?”安清莲上前拉着秦正蓝坐在自己的旁边。“这次你走得急,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对。”秦正蓝肯定道:“急事儿,大事儿。” “哦?”安清莲笑道:“说来听听,我看咱们俩谁要说的事儿大。” 闻言,秦正蓝想起了秦正绯跟他说的媒人的事,心道不如先下手为强,免得说慢了受制于人。“我要娶妻,我师姐,沈清扬。” 这句一出,安清莲呆住了,她直愣愣地看了秦正蓝半晌,又转头看着正端了茶进来的合百。直到百合放下茶盏出了门,她还没回过神来。 “母亲?”秦正蓝轻唤了一声。 “啊。”安清莲应了一声,这才醒过味儿来。“你说……娶谁?” 秦正蓝肯定地道:“沈清扬。” “佑之,这事儿太突然了吧?”安清莲不可置信地道:“这沈……沈氏跟你合过八字没有?” “母亲,她不是沈氏,她是沈清扬。我的师姐,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再合适不过了。” 安清莲又问道:“是你念私塾的那个沈家?” 秦正蓝点了点头。“对,是沈先生的孙女。” “她今年几岁?你托过媒人了?之前听说过她家只有他们祖孙二人,沈先生已经答应了吗?”安清莲一连三问。 “沈清扬今年二十一,没有媒人,沈先生也已经过世了,婚事她自己做主。”秦正蓝回答得肯定。 安清莲有些头疼,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好倒是好,不过前几日,幽州布商朱家也托人来提亲,说是跟你有些渊源,他家的姑娘今年刚满十七……” “母亲,我只娶沈清扬。”秦正蓝打断了安清莲的话。“我今日回来就是跟您商量婚事的。” 安清莲只愣了一下,点头道:“若是你喜欢,我去给你们二人个批八字,虽然她家没有了长辈,但接下来的一套流程咱也不能省。只不过这沈清扬就是比你大了些……” 秦正蓝道:“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觉得正合适,也不用批什么八字,我俩相合着呢。” “那该有的礼数也得有不是?再简单也得说媒,下聘礼不是吗?这些事情需要跟你爹商量商量,让他出头操办才显得咱家重视。”这一切来的太快,安清莲毫无准备,只想拖得一时等秦其修回来商量一下。 秦正蓝起身道:“好,你们先商量吧,我就先走了。” “佑之,你去哪儿?”安清莲急声问道。 “回木泽巷。”秦正蓝脚步停都没停。 第137章 人地生,沈清扬水土不服 秦正蓝提着几本书,又在街里买了些点心粮果,才回了四合院,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刘伯和刘妈正在屋里择菜。 听见门响,刘伯掀了门帘出来。 “秦公子,您回来了!少夫人后晌不知怎么地呕了好一会儿,我说我去叫您,她不同意,说给她叫大夫,她也不让,折腾了好一阵子。” 秦正蓝闻言急步进了房间,见沈清扬正躺在床上睡得还算安稳。他轻步走到跟前,轻轻按上沈清扬的寸关尺,好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应该是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有些心火。 稍一思索,秦正蓝去小药房称了两味药包成两小包。 “刘伯,您受累,将今晚和明天的药里再加上这两味。” “是,秦公子,那晚上就给少夫人做些好消化的?”刘伯应伸手接过药包。 秦正蓝点头。“好,她有些水土不服,这两日做点小米粥,盛点酱菜就行了。我也一样,不用再给我另做别的。” 估计沈清扬还得睡一会儿,秦正蓝便没再进屋打扰,跟刘妈要了几颗鸡蛋,直接进了小药房制起了玉子膏。直到月影西斜,天已擦黑,秦正蓝才大概收拾好了,去了厨房。 厨房里,刘伯和刘妈正坐在桌上用饭,看见秦正蓝进来,刘妈忙站起来将还在小火上咕嘟着的一砂锅小米粥端下来,又舀了一小碗酱菜放到食盒里。 “秦公子,饿了吧,刚才看您忙着,我就没打扰您。” “不饿,晌午吃得饱。”秦正蓝看着刘伯和刘妈的小桌上也只是有两碗粥和小咸菜,便嘱咐道:“刘伯,刘妈,你们俩不用迁就我们,平时操劳的多,你们多给自己做点好吃的。咱家的钱够用,不用省。” 刘妈笑道:“知道公子您人好,平时我们伙食挺好的,今天也是偷懒了。” “那就好,可千万保重好身子,您若是累倒了,我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说罢秦正蓝接过食盒。“你们吃吧,这个我自己拎回屋就成。” 西套间,屋里已经暗了,借着些许的月光,秦正蓝将食盒放到圆桌上,又摸索着找到火柴点着了油灯。 床上沈清扬还在睡着,秦正蓝皱了皱眉,坐在床沿上轻轻摇了摇她。“师姐!师姐?醒醒了……师姐?” 沈清扬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了坐在面前的秦正蓝。 “正蓝,你回来了?” 秦正蓝笑道:“早就回来了,你看天都黑了。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呢?都怪我拉着你逛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日头晒得头疼了?” 沈清扬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睡了这么久,已经好多了,没事,不用担心。” “起来吃饭吧!”看着沈清扬的精气神儿还好,秦正蓝温柔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今儿只让刘妈做了粥,简单吃点吧。” 本来是没什么胃口,晚上不想吃的,看着秦正蓝殷勤地给自己盛了饭,沈清扬还是坐到了饭桌上,不过只喝了少半碗粥,她就吃不进去了。 秦正蓝也没强迫沈清扬再吃,只是将她剩下了粥喝了个干净。简单收拾了桌子就起身站到沈清扬的身后给她按摩头和肩颈。 “这样按按会不会舒服一点?” “好多了。”沈清扬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正蓝,你几时回来的,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秦正蓝手下没停。“只待了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还在街上给你买了点心呢。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在小药房制香膏来着。” 沈清扬问道:“那香膏需要很多吗?我平日没什么事可以帮你弄一些的。” “你若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做。这个无所谓需不需要,就当胭脂水粉卖而已。”秦正蓝囫囵地说道:“赚钱的东西,盈利比别的东西高一些。” “卖的贵,有人愿意买吗?”沈清扬不解地问道:“上次跟你制了那么多,都卖完了?” “当然,很抢手的,一会儿我取一块过来你试试就知道了,你们女孩可喜欢用了。”秦正蓝看着沈清扬的皮肤,也确实该用一用,这几个月在刘家被折磨得都憔悴了许多。 “你将方子写出来给我一份,我闲时可以帮你制一些。”沈清扬拍了拍秦正蓝的手,示意他停下。“过去坐。” 秦正蓝听话地坐在书桌前,提笔写下玉子膏的方子和制法。“师姐,你可悠着点,有了你的帮忙,我怕是很快就成了这唐都城的首富了。” 听着秦正蓝调侃地话,沈清扬只淡淡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会贫嘴。” “我还带了一些书过来,若是我不在家,你就看看,都是一些解闷儿的话本。”秦正蓝指着书架上捆着的几本书道:“你也可以给玉梅师姐写信呀,很久没听你提起玉梅师姐了,她最近怎么样了?” 沈清扬闻言愣怔了一下,才失落地道:“女子成亲后就没那么多时间跟朋友来往了,玉梅她如今相夫教子,忙得很,已经没功夫回我的信了……” “师姐,等你给我名份了,也会忙起来的。”秦正蓝知是又不小心勾起了沈清扬的伤心事,忙捏了捏她的手。 沈清扬噗哧一笑,却又一本正经地道:“你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吗?” 秦正蓝脑袋里轰隆一声,心道报应来得这么快吗?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呀,后晌才跟秦正绯说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就转到自己身上了?不过他也知道,沈清扬多半心思又是摇摆了,他反手抱住沈清扬低声道:“甜不甜的得尝尝才知道,师姐你还没尝呢怎么知道不甜?要不,你先尝尝?” 沈清扬掐了他一下。“越发的油嘴滑舌了,怎么什么话到你这就变味儿了呢?” “我不管,反正我这只瓜是你的。”秦正蓝搂着她晃了两晃。 秦正蓝腻味了好一会儿,直到刘伯端了药碗进来,他才松开了沈清扬。开了门将食盒顺带着交还给刘伯了。 “师姐,来,喝药了,糖都准备好了。”不知何时,秦正蓝又摸出了一块糖,在沈清扬面前晃了晃。 沈清扬将药汤一饮而尽,秦正蓝将糖果塞到她嘴里,她还是被苦得咧了嘴。 “这药怎么跟两次的不一样,苦这么多?” 秦正蓝心虚地嘿嘿一笑。“我又加了点儿莲子心。” 沈清扬无奈地道:“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太苦了。” 秦正蓝偷偷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我帮你梳头吧,喝了药一会儿该困了。” 第138章 从别后,小愚重入唐都城 说罢秦正蓝将沈清扬按坐在凳子上,小心地为她解了辫子,轻轻地梳了起来,看着镜中的沈清扬,秦正蓝嘀咕道:“明日真得让刘伯买个梳妆台回来,这镜子太小了,脸都看不全。” 沈清扬这次没有拒绝,她发觉自己只这一天的功夫,思想就已经有了些许的转变,对于秦正蓝抛过来的善意并不是那么的排斥了。 秦正蓝将她的头发顺直,轻轻地梳了许久,将掉发收集了起来拧成一缕。“明儿我给你做些洗头发的皂荚水。” 沈清扬果然有些困倦了,眼皮打架,她撑着手站起来,“正蓝,你回屋吧,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天还早呢,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给你读书好不好?”秦正蓝随手拿了一本书,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将书翻过了一页。 “且说天下名山,除王母所住昆仑之外,海岛中有三座名山:一名蓬莱,二名方丈,三名瀛洲。都是道路窎远,其高异常……” 读了不过两页,沈清扬那边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秦正蓝轻轻合上书,凝视着熟睡的沈清扬,这张脸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但是眉眼间的愁绪却是以前的沈清扬脸上从来没出现过的,真不知道前一段婚姻带给她了多大的伤害,让这么一个从小到大独立骄傲的女孩儿变得如此的敏感,脆弱。 许久,秦正蓝熄了灯,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回了屋,看到床上放着洗干净的衣服,他笑了笑,一看就知道是沈清扬叠衣服的手法。 就这样过了五天,秦正蓝没再回秦家大院,也没有去糖铺打理生意,只每日里和沈清扬看书,写字,画画,下棋,制香膏,晚饭后出门散散步,沈清扬的精神头儿已经大好,用了玉子膏,脸上也是润白无暇,看得秦正蓝更加移不开眼了。 这一天二人吃了晚饭,照例出了门儿散步,天已经擦黑,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透出点点灯光,他们没往街里走,顺着胡同往南走。秦正蓝牵着沈清扬的手沐浴在夜光下,长长的影子缀在身后。 “师姐,就这样跟你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多好。” 沈清扬则是仰着头认真地看着秦正蓝。“正蓝,你的梦想是什么。” “娶你。”秦正蓝毫不犹豫地道。 沈清扬闻言停下了脚步。“不是少年自有凌云志吗,所以,你的凌云志原本是什么?” “凌云志?”秦正蓝怔了怔,随后又笑了笑。“可能是笑傲江湖,仗剑天涯吧?” “听说现在很多家境不错的年轻人出去求学了,你没有这个想法吗?”沈清扬虽然喜欢秦正蓝,但是她并不希望秦正蓝因为自己而改变什么,她绝对不可以做他的绊脚石。 “没有,出去学什么?想不出我能学到什么,医术吗?安家的医术我都还没学明白呢,哪敢走出去献丑。习文?四书五经,古文典籍,老祖宗集大成的智慧全在文字里,沈先生就是我的指路明灯。习武?但我志不在此,从小仰望强者却身不能由已,如今成年了,却也没了恣意而为的心性,比起我,玉堂可能更适合走出去看看,他的心性才适合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我并不想去见什么大世面,如今只想过平淡舒心的日子,就像这样,最好。”说着秦正蓝执起沈清扬的手在面前晃了晃。 “好吧,这样也很好。”沈清扬安心地接着往前走着。 溜达了好一会儿,二人才携手回转,只不过刚进胡同,远远地看到了两道人影站在门口,起初二人以为是刘伯和刘妈在门口乘凉,待到近前,才看清了是魏玉堂和信小愚。 沈清扬看清二人时,魏玉堂和信小愚的目光都落在了二人交握的手上,沈清扬脸一红,将手迅速地抽了出来,秦正蓝手心一空,再看沈清扬羞红的脸,却也没有在意。 “玉堂?小愚师妹?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魏玉堂收回目光。“回来有一会儿了,才用了饭。” 几人边说着话边回了房间,秦正蓝好奇地问道:“小愚师妹这次来是?” 信小愚扬眉笑道:“秦大哥,你上次在我家住了一天,我过来讨讨债不过份吧?” “小愚她说上次走得匆忙,这次想来唐都多游玩几日。”魏玉堂看了看秦正蓝。“我想着师姐也在这里,所以我就答应将她带回来了,也可以陪师姐说说话。” “还是玉堂你想得周到。”秦正蓝一笑,转头招呼着沈清扬。“来,师姐,这是玉堂的小师妹,信小愚。小愚,这是沈清扬,我师姐,也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一出,在场的四个人是神情各异。秦正蓝洋洋自得,沈清扬娇羞满面,魏玉堂眸光晦暗,信小愚目瞪口呆。 “秦大哥,你,你,你要成亲了?跟你师姐?” 秦正蓝又握住了沈清扬的手,目光停留在沈清扬的脸上。“对,时间不会太久,一切都在准备中。” 信小愚转而惊喜地恭贺道:“那就提前祝贺你们啦,师姐真漂亮,配得上秦大哥。” 沈清扬则是满眼笑意地看着信小愚。“小愚妹妹真是率真可爱。” 信小愚一下子便过去挎住了沈清扬的胳膊。“真的吗,师姐你喜欢我吗?那我帮你准备嫁妆吧!我有经验的,我表姐成亲我帮过忙呢!” 沈清扬不好意思地道:“没那么急,还没说准呢。” 秦正蓝接口道:“说准了,小愚师妹你就费费心吧,也正好有你陪师姐说说话儿。” 魏玉堂看着几人寒暄,不发一言,直到秦正蓝看了过来,他才开口道:“佑之,今天先让小愚跟师姐挤挤,明日我让人将成衣铺后院的房间收拾一下,咱们俩搬过去,师姐,你看可以吗?” 沈清扬点点头。“当然,小愚来吧。”说罢她便拉着信小愚的手回了西套屋。 秦正蓝想跟进去说几句话,却被魏玉堂拉住了,他示意秦正蓝回屋,有话要说。 一进屋,魏玉堂就掩上了房门,秦正蓝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魏玉堂一个跨步坐到了凳子上。“你父亲去幽州了。” 第139章 初相逢,姐妹情深自有缘 秦正蓝一惊。“你的意思是?他去调查师姐的事去了?” 魏玉堂点了点头。“应该是,听我爹说问了老太爷许多关于你跟师姐的事情,说是还要在幽州逗留几日,我瞧着他怕是要查个底朝天,所以着紧回来跟你报个信儿,你能有个准备,别因为这件事跟家里面闹翻。” 秦正蓝来回踱了几步,微眯起了双眼。“十七八年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倒想指点我的人生来了?他怕不是想得太美!” 魏玉堂劝慰道:“也许你父亲并没有什么恶意,本身成亲之前都要相看人家的。只不过可能师姐成过亲这件事,他们会很难接受。” “嘘!”秦正蓝忙走过去捂住魏玉堂的嘴,还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恐怕让沈清扬听了去。“你小点声,让师姐听见,她又该多想了。” 魏玉堂皱了皱眉,打掉他的手。“至于嘛!你这是干什么?” 秦正蓝坐到魏玉堂对面。“你不知道,这两日师姐才恢复过来,她一直病着的。” 说话间,外面沈清扬的房门被敲了几下,秦正蓝忙跳了起来,开了门。“刘妈,把药给我吧,我拿进去。” 秦正蓝接过药碗,沈清扬也开了房门。 “师姐,该喝药了。”说着秦正蓝就要往屋里走,却被沈清扬拦住了。 “你不用进来,给我就行了。” 秦正蓝躲开了沈清扬伸过来的手。“我看着你喝,糖在抽屉里,我帮你拿。” 沈清扬小声道:“我自己喝,自己拿。你快回屋吧。” “师姐……”秦正蓝还要往屋里走。 “秦正蓝!”沈清扬轻喝一声,手心朝上,又小声道:“把药给我。小愚还在房里,别让人家笑话。” “师姐……温柔点,你吓到我了……”秦正蓝另一只握住了沈清扬。 沈清扬无奈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正蓝,听话,把药给我,一会儿小愚该过来了。” “不行。”秦正蓝摇了摇头。 “秦正蓝,你别太过份了!”沈清扬沉下了脸。 秦正蓝委屈道:“师姐,你不如前几日温柔了……” “你给不给我?不给我就不喝了!”说着沈清扬就要甩手回屋。 “师姐,师姐,好啦,给你,给,给,给。这么凶干嘛?”秦正蓝不情愿地抻住沈清扬的手,将药碗递了过去。“现在喝正好,喝完吃颗糖,省得嘴里苦。” “知道了。”沈清扬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将空碗放回秦正蓝手里后,便直接关上了房门。 “哎!”秦正蓝留在原地还没回过味儿,好一会儿才回了房间。进屋正看到魏玉堂绕着个茶杯,一脸玩味地瞧着他。 “怎么了?羡慕我有未婚妻了?” 对于秦正蓝的贫嘴魏玉堂已经习惯,他只是不明白秦正蓝好像突然间转了性子一样,非要娶沈清扬。“佑之,你还是早点想想你父亲回来你怎么应对吧!” 说罢魏玉堂起身开了衣柜,他一眼瞥见了一角放着的那块手帕。“有人翻我衣柜了?” “前几天借了你一套里衣穿,已经放回去了。怎么,你嫌弃我?”秦正蓝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哦,没事。”魏玉堂翻出一套衣服,脱掉外衣,投洗了毛巾,洗漱好换上新的里衣,将毛巾扔进脸盆,端着出去换了一盆温水进来。“来,洗洗脸,睡觉了。” 秦正蓝听话地站起来,一边擦着脸一边道:“玉堂,我还没去过成衣铺的后院呢,收拾屋子需要几天?” 魏玉堂回道:“屋子是干净的,只需要买两张床就行了,明晚就可以搬过去。” “就让师姐和小愚在这院里住吧,我看她们俩个还挺聊得来的。”秦正蓝点了点头,进而话锋一转问道:“玉堂,你这次有些不对劲儿,你不是回绝了小愚妹妹的婚事了?如今怎么又把人家拐到唐都来了?你回心转意了?” “她自己想来而已。”魏玉堂不甚在意。“她只是我的师妹,不能是其他的什么。” “还真是个呆瓜!”秦正蓝将毛巾扔到盆架上,仰倒在床上。 西套屋里两个女子的嘻笑声传了过来。 “师姐,秦大哥对你可真好。”信小愚笑嘻嘻地瞧着转身进来的沈清扬。 沈清扬打开抽屉里拾起一颗糖扔进嘴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跟我调笑惯了。” 信小愚挠了挠额头。“我跟师哥也一起长大的,为何他从来没跟我这般玩笑过呢?” 沈清扬看着信小愚略显稚嫩的脸,连眼神中都是清澈。“个性不同,我跟魏玉堂也是几年的同窗,他性子内敛,不像正蓝这么没正形。” 信小愚呵呵一笑:“我就喜欢看他那副事事不关已的样子。” 沈清扬柳眉轻挑。“小愚,你喜欢魏玉堂?” “对呀,但是他回绝了。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信小愚嘟着嘴而后又愉快地道:“不过,他说了也不喜欢别人。” 沈清扬闻言噗哧一笑。“所以,你跟他来唐都只是因为喜欢他?” “不然呢?”信小愚不解地问道:“难道师姐你不是因为喜欢秦大哥才来唐都的吗?” 沈清扬一怔。‘是啊,我是因为什么呢?喜欢?逃避?被动?’她苦笑。“我也不知道。” 信小愚学着魏玉堂以前的样子踱着步子转了一圈。“我爹常道,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先前想着,师哥他不喜欢我,我就走,可是他也不喜欢别人,那我就可以追。” 沈清扬的心里竟有些艳羡这个女孩子,单纯,洒脱。她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第二日一早,四合院里份外的热闹。 “师哥,你出去练功了?怎么没叫上我呀?”信小愚看到脸色微微泛红的魏玉堂进了院子,便迎了上去。 魏玉堂顺手接过信小愚递过来的毛巾。“我起得早,怕打扰到你们。” 信小愚并没在意。“好吧,那明天一起。” 魏玉堂点了点头,迈进了门,不知谁将房里的圆桌搬到了正厅,早饭已经摆好。西套屋里传出秦正蓝和沈清扬低语的声音。 第140章 情见深,只愿君心似我心 “师姐,今日起就不用再喝药了。”秦正蓝将梳子放下,把沈清扬的发尾打了个绳结。“我扎得还行吧。” 秦正蓝看着镜子里的沈清扬,面色红润,眉眼含笑。 “咱们出去吧,好像是魏玉堂回来了。”沈清扬拍了拍秦正蓝的手,就要起身。 “不管他。”秦正蓝从后面环住沈清扬的肩膀。“师姐,不能人一多你就冷落我。” 沈清扬竖着耳朵听着一门之隔外的魏玉堂和信小愚二人移凳子的声音。“你起来,一会儿人家进来像什么话?” “什么话,夫妻夜话。”秦正蓝嬉皮笑脸地又道:“不对,这青天白日的,自然是说些早安情话。” 沈清扬羞得满脸通红。“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错了。”秦正蓝紧忙道歉,松开了沈清扬,嘀咕道:“明儿我就将他们赶走。” 沈清扬看着秦正蓝装出来的委屈样子,刚握上他的手,随即又被反握住。“没脸没皮像个孩子一样,什么时候能成人?” 秦正蓝闻言不乐意了。“师姐,我今年十八,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可以变,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沈清扬还真的仔细想了想,似乎打认识秦正蓝起他就是这副样子,不知道他若真的严肃认真起来是什么样儿的,她不禁摇了摇头。 “秦大哥,师姐,你们俩在屋里磨蹭什么呢?饭都凉了!”屋外传来信小愚的催促声,将沈清扬吓了一跳,她瞪了一眼秦正蓝,转身出了房间,看见信小愚歪着头看她,又不禁红了脸。 “我们在屋里忙正事儿。”秦正蓝则是先帮沈清扬拉出个凳子,而后自己也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切!”信小愚不屑地哼了一声,也替二人盛了稀饭。 沈清扬道了谢,却被信小愚拱了一下。“盛个饭至于说什么谢呢。” 秦正蓝端起碗,还是先给沈清扬夹了菜,才自己吃了起来。 席间魏玉堂只是低头吃着饭,一直没说话,信小愚也夹了一筷子菜到魏玉堂的碗里。 “师哥,是不是练功累了?看你精神不怎么好的样子。” 秦正蓝闻言扭过头看了一眼魏玉堂。“玉堂,怎么了?” 魏玉堂抬头看着二人。“没怎么,食不言。” 秦正蓝勾唇一笑。“玉堂,这附近有没有戏园子?今天带她们俩听听戏去,如何?” “北街有一家。”魏玉堂几口将碗里的饭吃完,站起身来道:“佑之,我先去铺子里瞧瞧,后晌能腾出空来的话就去。小愚,你老实在家里呆着,别到处乱跑。” “哦。”信小愚应了一声,眼瞧着魏玉堂大步出了门,不解地问道:“秦大哥,师哥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有些拘束吧,过两日就好了。”秦正蓝又给沈清扬夹了一柱菜。“师姐,你多吃点,吃了药后营养得跟上。” 信小愚盯着沈清扬的饭碗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叹道:“再这样下去我快长针眼了。” “没事,你忘了?我是个大夫。”秦正蓝将凳子又往沈清扬身边靠了靠,不料却被沈清扬瞪了一眼,他忙陪了一笑。 信小愚也跟魏玉堂似的,几口扒完了饭,就进屋去了,临走丢下句话:“秦大哥,以前我还真不知你脸皮这么厚的?” 沈清扬看着信小愚消失了身影,又瞧了瞧秦正蓝。“这下你如意了吧?” 秦正蓝则是毫不在意,附耳小声道:“不管他们,师姐你高兴就好。” 二人用完了饭,秦正蓝拦住了沈清扬要收拾桌子的手,拉着她就进了东套屋,沈清扬脸立刻又烧了起来。 “秦正蓝,你有完没完了?” 秦正蓝拉着她一起坐在桌旁。“你想什么呢,师姐,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说呢。” “什么事?”沈清扬等着他的下文。 “师姐,我喜欢你。”秦正蓝握紧了沈清扬的手,示意她看着自己。“我接下来的话希望师姐你别生气,先听我讲完。” 沈清扬闻言有些紧张地看着秦正蓝,紧紧抿着双唇。秦正蓝看到她这副样子心底涌起一股爱怜,他拍拍沈清扬的手,在心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师姐,咱俩的婚事我父母那边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你听到了,或者是……有谁找你,不,不对,是除了我之外,任何人说的,做的任何对于咱们不好的事情,你都不要信,不要去听,你只记得,我,秦正蓝,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这辈子非你不娶,就够了。其他的一切,给我一小点时间,我都会处理好。好吗?” 秦正蓝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清扬,似乎是想将自己眼中的坚定传达过去。沈清扬则是抿了抿嘴唇,继而低下了头。秦正蓝见状有些急了。“师姐?你是生气了吗?” 沈清扬许久没出声,只掉下了几滴泪,落到了秦正蓝的手上,秦正蓝像是被烫到一样,一把将沈清扬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啊,师姐,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不应该吓唬你的,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不是真的,必竟并没有发生什么。” 秦正蓝捧起沈清扬的脸,她依然轻皱眉头,低垂着睫毛,一行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滴下来。秦正蓝心头一阵发紧,轻轻拭掉她的眼泪,将她的头重新靠在自己的肩头,抚着后背,低声哄道:“师姐,我错了,你别哭,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我错了……” 车轱辘话秦正蓝来来回回说了几遍,好一会儿,沈清扬推开秦正蓝,将眼角的泪抹了抹,露出一抹笑,但这笑容看在秦正蓝眼里却有些吓人,他怕沈清扬说出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话,立即道:“师姐,你等一会儿,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不管什么时候,在哪里,我只喜欢你,你不能不要我。”说完他又捂住沈清扬的嘴,不想让她开口。 沈清扬对着秦正蓝的手就咬了一口,秦正蓝毫无准备,怔在了原地,呆愣愣地看着沈清扬。 第141章 楼外楼,山高天阔不可攀 “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这是想做什么?”沈清扬已经变了脸色,扬眉看着秦正蓝。 秦正蓝低着头,低声求饶。“我错了……” “咬疼了?”沈清扬抻过秦正蓝的手,看着上面的牙印,用大拇指轻轻地揉了揉。 “我是应该疼,还是不应该疼呀?”秦正蓝抬眼瞟了沈清扬一下,立即又垂下了眼皮。 沈清扬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忙你的去吧。” 秦正蓝点点头,轻声道:“我去收拾屋子,将这间房腾出来给小愚,我就可以随时跟你待着了,师姐,你送我到门口。” 沈清扬无奈,只得任秦正蓝拉着她的手到了大门口。 “师姐,你歇一会儿,若是能腾出空来,后晌咱们去看戏。” 沈清扬点了点头。 “师姐,我喜欢你。” 沈清扬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沈清扬又点了点头。秦正蓝还要说什么,沈清扬将他推了出去。“去吧!” 秦正蓝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胡同,先去了成衣铺,见着魏玉堂正跟方掌柜谈论着什么,他没有上前,往左边挂成衣的架子走去,铺子里几个裁缝的手艺都不错,有时候成衣都供不应求,前几日听方掌柜讲,有许多热销衣服的款式还是魏玉堂参与设计的,让他又对魏玉堂高看了一眼。 “佑之!”魏玉堂瞧见了秦正蓝,招呼了一声,而后搬着柜上的几个账本,二人一齐从后门进了院子。拐进二门,魏玉堂将先放进东厢房,就带着秦正蓝进了正房的屋子,一进屋是正厅,两旁各一间,里面都空着,不过收拾的挺干净。 “我已经交待方掌柜去购置两个现成的床铺,其余的你若是还需要,再陆续的买吧。”魏玉堂径自说道,而后话锋一转。“佑之,这次带小愚回来,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不会,说什么呢?”秦正蓝拍拍魏玉堂的肩膀道:“这些时日师姐思虑过重伤了身子,小愚师妹活泼可爱,正好可以让她开心开心。” “那就好,小愚从未恳求过我什么,我也是着急回来,所以也是……” “你不用解释了。”秦正蓝打断了魏玉堂的话。“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父亲去了幽州,想来他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了。” 魏玉堂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马家兄弟说是朱家又要来说媒。” “嗯,我母亲已经跟我说了。”秦正蓝唇角一勾。“没想到我还这么抢手呢!” 魏玉堂目光炯炯。“佑之,你是铁了心要跟清扬师姐成亲吗?” “嗯。”秦正蓝毫不犹豫地应道。 “你若是成了亲,也许以后几乎就没有机会去游历了。壮丽河山,男儿的抱负,这些曾经你向往的,如今都不要了吗?”魏玉堂明显有些激动,声调也高了。 “我如今只想早日娶师姐回家,保护她,怜惜她,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秦正蓝轻叹一声。“什么男儿抱负,在我眼里都不及先生的嘱托,师姐的安乐重要。” “保护她就要跟她成亲?”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回了东厢房。 “成亲是我心所愿,不是其它。”秦正蓝将魏玉堂按在椅子上坐下。“好了,看你的账本吧,如今我无所事事,得抱紧你的大腿才能衣食无忧。” 魏玉堂翻开账册,先看了总账,而后又对比着明细账页核查收支。 “这阵子成衣的盈利是最高的,其次是胭脂水粉类,再次是布匹。方掌柜跟我商量要扩大经营,增加存货,我没同意。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咱们必竟年轻没有根基,这铺子的买卖从开张起你父亲也在暗中帮忙周旋,我觉得没必要再过多的投入了。”魏玉堂一边核对着账本,一边跟秦正蓝交待着经营情况。 秦正蓝听了则是无所谓地道:“一切都听你的,你作主就是。我只听命令,不发表建议。” 魏玉堂点点头。“那就先这样,船小好调头,若是将来有个万一,也好抽身。” “有什么万一?”秦正蓝不解。 魏玉堂只道:“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增加风险而已。” “玉堂,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从幽州回来看你像是有点不对劲儿。”秦正蓝拎了个凳子,坐在了桌旁。 魏玉堂神情平淡,依旧是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我能有什么心事?我爹的身子已经大好,如今无事一身轻。” “玉堂,不如你去京城,去南方闯荡闯荡,我坐守唐都,做你的后盾。”秦正蓝并不想让魏玉堂跟他困在同一个地方,魏玉堂应该是个有抱负的人。 魏玉堂闻言怔住了,是啊,秦正蓝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又将要成亲,也许并不需要自己时时守护了。他轻轻挑起眉角。“怎么?我挡你的桃花了?” “哟,生气了?”秦正蓝搭着魏玉堂的肩膀,晃悠着。“我不是看你整日里束手束脚不自在嘛,山外有青山,楼外有高楼,依你的本领,定是可以在外叱诧一方的,何必困在这小小的城中呢。以前因为怕我丧了命,日日跟着我。如今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从未想过要一个人闯荡。”魏玉堂心中一阵郁闷,外的世界纵然向往,可是孤身一人出去,这事儿他却从来没考虑过。 秦正蓝神情一暗,随后又微微扬唇一笑。“玉堂哥哥,你这是舍不得我吗?呵呵,怎么办呢,我如今身负重任,已经不适合再勇闯天涯了。嗯……我倒是觉得小愚师妹可以陪着你,你们两个师兄妹挺合适的,又都是习武之人。” 魏玉堂抖了抖肩膀。“并不合适。” 秦正蓝看魏玉堂瞬间变了脸,也适时地闭了嘴。“好了,玉堂哥哥,别生气。走了,吃饭去了,后晌请你看戏,好不好?” 对于秦正蓝的情绪变化之快,魏玉堂一直都是见怪不怪了,总是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太过别扭了。 还没等两人出门,秦掌柜定的两张床便送了过来,一起搬进来的还有两床被褥。只晚上睡个觉,这点东西也就足够了。 又耽搁了一会儿,等回了四合院,看沈清扬和信小愚的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回来了?快吃饭吧。”。看到二人进来,沈清扬站了起来匆匆进屋取了毛巾交到秦正蓝手里。 秦正蓝则是心惯性地顺手抓住了沈清扬的手。“师姐,你帮我擦。” 看着二人的样子,魏玉堂和信小愚同时皱了眉。 第142章 意难平,长风阁又生事端 四人吃过了饭,魏玉堂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送去了旁边的院子,就这样把房间让给了信小愚,信小愚倒是很高兴地搬到了东套屋。 秦正蓝则不同,信小愚一走,他就拉起沈清扬的小手坐到了床边。“师姐,晌午睡一会儿吧,我给你读书。” “一会儿小愚还要过来呢,你收敛点儿。”沈清扬抻出手,无奈地看着秦正蓝。 “小愚不是刚搬到东屋去了嘛,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儿。”秦正蓝看着沈清扬笑,这些天来沈清扬已经没有了刚开始那种对他由内而外的排斥,虽然害羞,在没人时却也喜欢跟他牵着手。 “哟,秦大哥,你这是说谁呢?” 秦正蓝咧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信小愚挑着门帘就进了屋。 “小愚师妹,不是给你腾了房间了吗?”秦正蓝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信小愚坐到床边,挎着沈清扬的胳膊。“一个人太冷清,我不习惯,想清扬姐。” 秦正蓝看着信小愚挎着沈清扬的那只手就瞪了眼。“撒手!冷清你去找玉堂啊!” “我不,师哥又不喜欢我,我才不自讨没趣呢。”说着她拱了拱沈清扬。“清扬姐,你往里点,咱俩一块睡。” 秦正蓝拉起沈清扬就护在了身后。“小愚师妹,你先回屋,我有话跟师姐说。” 信小愚不动如山,只笑吟吟地看着沈清扬。 沈清扬则是将秦正蓝往外推,秦正蓝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师姐……” “小愚还小,刚来也还不熟悉,我陪陪她,忙了一早,你也先去歇会儿,不是说后晌要去看戏吗?”一步一步,沈清扬直到将秦正蓝推出了门。 “师姐……” “秦公子,外面有人找!” 两人正在胶着之际,刘伯进来唤了秦正蓝。 “大晌午的谁找我?”秦正蓝有些不耐烦,依依不舍地看了沈清扬一眼。 “是您家里人,秦公子快着吧,那人急得跳脚了。” 刘伯催得急,秦正蓝小声跟沈清扬道了句:“等我回来。”大步出了门。 门口等着的,依旧是秦如。 “小少爷,快。回家!”说着秦如拉着秦正蓝就往外跑。 秦正蓝有一股子火气冲上了面门,他甩开秦如。“这一天天地要干什么?” “哎哟,我的小少爷,等着你救命呢!”秦如的鞋都被绊掉了。 秦正蓝闻言转头往回走。“秦娇儿没完了?我不管了。” “爷,我的爷。”秦如踉跄地追了过来。“不是,不是小姐,是三少爷。” 秦正蓝顿住脚步。“秦正绯怎么了?” “听说是被二老爷打得,就剩一口气了。走吧,小少爷!” “那么多大夫呢,非要找我干嘛?” “二夫人交待的,不让找别人。” 秦正蓝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跟秦如回了秦家大院。 二人进了长风阁,整个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进了屋,只有苏锦珠坐在床沿边愣神儿。秦如识趣儿地退出去带上了门。 秦正蓝揉了揉鼻子,他实在不愿意同这个二婶说话,就这样站在下垂首。 苏锦珠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她面色憔悴,双眼无神,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了看秦正蓝,她站起了身。“佑之,你过来给你三哥看看吧,这是你二叔的意思。” 秦正蓝走到床边,看着秦正绯趴在床上昏睡着,面色泛红,应该是发着烧。他轻轻坐下,执起秦正绯的胳膊,诊了一会儿脉。随后掀开了被子,秦正绯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屁股上渗出了血渍。 “二婶,三哥这没什么事儿,擦两天药也就好了。” 苏锦珠点了点头。“他这伤倒是没什么事,不过……佑之,你诊出点别的没有?” “没有。”秦正蓝诊得仔细,毫不犹豫地回答。 “佑之,你坐。二婶有话说。” “佑之……”还没等苏锦珠说别的,床上的秦正绯唤了一声。“佑之……你过来……” “佑之,出来说。”苏锦珠拽着秦正蓝出了门。 院子里,轻风徐徐,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两只鸟儿叽叽喳喳地互相追逐着飞。 “佑之,你三哥他……养了个男伶。”苏锦珠看着树稍瞧了半晌,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男伶是什么?”秦正蓝想了想,似乎没听过这个词儿。 “戏子。” “戏子?男戏子?” 秦正蓝好一会儿才反映过来,他看着眼前的苏锦珠,跟他刚来秦家大院时像是苍老了十岁,也是,她的这两个孩子是一个比一个操心。 “佑之,可以治吗?”苏锦珠的眸子中有一丝希翼,却像随时会被掐灭一样。 “这,不是病。”秦正蓝摇了摇头。“二婶,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罢秦正蓝抬腿就走。 “佑之!” “佑之!” 苏锦珠和秦正绯同时唤出了声。 秦正蓝回头一看,秦正绯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佑之,进屋。”秦正绯又唤了一声。 秦正蓝愣了一下,大步上前搀了秦正绯的胳膊,扶着他进了屋。走到了床边,秦正蓝抿嘴强忍着笑意,让秦正绯重新趴在了床上。 “佑之,你先关门。”秦正绯的脸已经冒出了汗珠,虽说没伤到根本,但是秦正蓝也尝过那个滋味儿,知道他此时每动一小下,就疼得够戗。 院里苏锦珠依旧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稍上的鸟儿。秦正蓝关上了房门,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三哥,你叫我是有什么事?” 秦正绯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递给秦正蓝。“佑之,帮三哥一个忙。那孩子还小,我怕他会吓坏了,如今我出不得门儿,你帮我跑一趟,将那孩子安顿一下。” “三哥你真养了个男戏子?还是个孩子?”秦正蓝没接那钥匙,他的脑袋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秦正蓝支了支僵硬的身子。“他今年十五,京戏班子里打人打得很,我是看他可怜才将他赎了出来,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秦正蓝不信。“那为何二叔把你打成这样?” “我在铺子里拿钱买了个小院儿,被我爹查账查出来了……佑之,你快帮三哥去瞧瞧,恐怕这时我爹早已经将他赶了出去了。” 秦正蓝并不想多管闲事,他不知道秦正绯的话里有几分真假,也不知道他赎出来那个孩子是什么情况,这是帮忙还是纵孽,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但秦正绯却是急了。 “佑之,就算三哥求你这一次,你只需将他安顿好。” 说着秦正绯将钥匙塞到秦正蓝手里。“哥哥实在是找不到别人,如今这院子我出不去,其他的人我爹也不让进来。” …… 第143章 夜已深,寒月潦倒依墙角 不愧是城都,城中就是比郊外热闹啊,这条街里三四层高的戏园子是一座挨着一座,花楼的姑娘们在门口生拉硬拽地揽着客,秦正蓝一个不小心差点被架进楼去,好不容易脱了身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正蓝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和钥匙还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照着秦正绯给的地址循街找着,七拐八拐进了胡同,这才在紧里面找到了一个小院子。 院门没有上锁,秦正蓝上前敲了几下门,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开了门。 “你找谁?” 秦正蓝又对了对手里的地址。“请问这是秦家的院子吗?” “前两日我已经买下来了。”那男人端详了秦正蓝几眼,接着道:“怎么?你要看房契吗?” “哦,不用。”秦正蓝赶紧摆手。“请问这里面原来住着的那个小伙儿去哪儿了?” “小伙儿,什么小伙儿?这房子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卖给我的,没有什么小伙儿。” “哦。打扰了。”秦正蓝颔首一礼,往外走去。 “哎!”突然那男人又叫住了他。“院后河边有个小乞丐,总是在我家附近这转悠,你可以过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是,抓紧把他领走!” “多谢!”秦正蓝拱手谢过,绕过胡同,后面有一条小河沟,再后面是个林子。 秦正蓝在林子里逛了半晌,天已经蒙蒙暗了下来,也没找到一个人影,无奈,他只能回转。 原路返回时,瞧见黑黢黢一团影子贴在刚才那家的墙角。秦正蓝缓步上前,正是一个瘦小的男孩缩在那儿。 “寒月?”秦正蓝试探地轻唤了一声。 那男孩一个激灵就站起了身,背靠在墙上,面色惶惶地看着秦正蓝,眼中闪着戒备和寒光。 “你……你是谁?” 明明还是个童声,秦正蓝心里一颤,顿时心软了,他摸出钥匙在寒月面前晃了晃。“秦正绯托我来找你。” “他……他在哪里?”寒月看着眼前的钥匙,身上像是一下子卸了力。 “走吧,先安顿下来,目前他还不方便见你。”秦正蓝抬脚慢慢走在前头。 寒月犹疑了片刻,跟了上来。二人一路走着,没未搭话。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进了东郊街里,秦正蓝找了个普通的小客栈,又留下了几两银子。 “你这几天吃住都在客栈里,别往外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不管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来路,秦正蓝都不敢冒然领回去,就这样吧,过几天秦正绯的伤好了,让他自行解决。 “谢谢!”寒月道了声谢,秦正蓝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回到四合院时已经亥时三刻了,推了推大门,门应声而开。 “秦公子,您回来了?”秦正蓝还没来得及关门,刘伯就探出了头。 “嗯。刘伯,以后您不用给我留门了,回来晚了我直接去旁边的院子睡,留着门我怕不安全。”秦正蓝心里想着,若是玉堂他们两个还好,关不关门都无所谓,但现在院里住的是沈清扬和信小愚两个姑娘家,必须谨慎些。 “好,记得了。秦公子,少夫人出来问过几次了,放心不下您,您过去瞧瞧?”刘伯插上了门栓,又问道:“您吃饭了吗?锅里还给您热着饭呢。” 听刘伯这么一说,秦正蓝的肚子还应景地叫了几声。“没吃呢,麻烦您帮我拎到少夫人房里。”顿了一下,秦正蓝又道:“算了,我自己拎着吧。” 刘伯闻言小跑着回了厨房,不一会儿将食盒交到了秦正蓝手里。“您若是走,记得叫我一声。” 秦正蓝点点头,拎着食盒进了西套屋。屋里点着灯,沈清扬支着胳膊坐在桌旁,头一晃一晃地打着瞌睡。 将食盒放在桌上,秦正蓝缓步走到沈清扬的身旁坐下,看着她打嗜睡的模样,觉得份外的可爱,伸手托住沉清扬的头,轻轻唤了两声:“师姐?师姐?” 沈清扬睁开眼呆愣愣地看了秦正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正蓝,你回来了?” “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呢?”秦正蓝环住沈清扬的肩。 “你说让我等你的,这么久不回来我怕你出什么事儿。”沈清扬微微一笑。“你没事儿就好。” 秦正蓝心里暖暖的,他帮沈清扬顺了顺头发。“以后不用等我,保不齐会有什么事儿就耽搁了。睡眠不好,会掉头发的。” 沈清扬点点头。“你吃饭了没?” “没呢,这不刘伯给我留的。”秦正蓝指着桌子上的食盒回道:“你再陪我吃点?” 沈清扬陪着秦正蓝吃了饭,秦正蓝将这后晌的事跟沈清扬讲了个大概。 “就是这样,一直耽搁到现在,对不起啊师姐,本来答应陪你去看戏的……” “没关系,看戏不是随时都可以嘛,玉堂倒是带着我跟小愚到街了上逛了一会儿。”沈清扬担心了几个时辰,本来她一直魂不守舍地胡思乱想,恐怕是因为自己让秦正蓝和家里闹了意见,现在终于放了心。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小男孩儿,他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我没去时他一个人就已经在外野了几日了,再说他也十五了,不算小了。我也放下银子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其他的事儿就让我三哥自己去处理吧。”对于这个男孩,秦正蓝并不想多说,涉及到秦正绯的私密之事,光听一面之词,他也不能判断是非,只能尽量远离。 “师姐,不说他们了。”秦正蓝握住沈清扬的手。“师姐,你想没想我?” “正经不过半刻!”沈清扬看着秦正蓝笑意荡漾的眼睛,轻怨了一句。 “师姐,我是怕你在这院子呆腻了。我若是没时间陪你,你岂不是会怨我吗?”秦正蓝依然笑着,语气里却是有几分小心地试探。“师姐,你若是腻了,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可以去游玩些日子。” 沈清扬闻言回握了秦正蓝的手。“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留恋儿女情长?我欣赏的是那个有凌云志的秦正蓝,所以你不必日日围着我转。我在这儿能读书,写字,制香膏,还有小愚陪着闲话,还能看她练功,一整天忙着呢。” 秦正蓝点了点头。“三哥如今被关了禁闭,听说父亲也有事出去了。我若不主动去铺子里帮忙,明日母亲也该着人来叫我了。所以,师姐,我且先去忙几日,晚上回来陪你。” “好,行了,天也晚了,你回去睡吧!”沈清扬拍拍秦正蓝的手,起身要送他出门。 秦正蓝坐着没动,抱住了沈清扬的腰。“我不走,我来的时候刘伯就已经睡下了,再叫醒他一次不全适。我就坐在边儿上给你读书可好?” “不好。晚上睡不好,白天怎么有精力?听话,快回去,我去关门。”沈清扬坚持道。 “师姐……”秦正蓝起身扶着沈清扬坐到床沿儿。“我想跟你多呆一会儿,你睡了我去榻子上靠会儿就成。” 夜已深,东屋的信小愚估计也歇下了,沈清扬也不好意思大声喝斥他惊扰了其他人,叹了口气,只得依了秦正蓝。“你就在榻子上凑合一夜吧。” 第144章 真男儿,胜败兵家事不期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信小愚就推门进了屋。 “清扬姐,走,看我练功去!”但当她看清屋子里的人时,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昨晚她回屋时沈清扬的屋里还是一个人,这一大清早,秦正蓝正窝在榻子上酣睡。“这……” 在信小愚刚进屋时,沈清扬就已经睁了眼。“小愚,轻点声。” “他……这……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愚,你先回屋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沈清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 下了床,沈清扬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找了信小愚,二人携手出了门。 其实推门声响起时,秦正蓝瞬时间也醒了,但他只是闭着眼装睡,直到二人出门时,他就从榻子上跳了起来。匆匆洗漱了一下也出了门。 离四合院不远的一处空地。 “师姐,你找块石头坐下。师哥说他就在这练功,咱们等等他。”信小愚说罢后退了十几步,扬开鞭子耍了起来。 一身翠衣,身似银蛇,腰似杨柳,朱唇皓齿,目似朗星。虽然没有半点配饰,信小愚却像是浑身散着光,一招一式干净利索,虽无大家闺秀的美态,却是另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气韵。沈清扬竟一时看得呆住了。 “好!师妹的功夫长进不少!”身侧传来啪啪地鼓掌声。 信小愚一个收势,转头看了过去。“师哥,你来了!” “确实不错!”沈清扬的身后也支应了一声。不用回头,沈清扬就听出了秦正蓝的声音。 “秦大哥,师哥说不错我还服气,你嘛!”信小愚说着摇了摇头。“说这话真是大言不惭。” 秦正蓝也没反驳,只轻笑了一声揽起沈清扬的手。“师姐,回家吧,该吃早饭了。” “佑之,还早,陪我练会儿拳。” 魏玉堂的一声招呼,让秦正蓝顿了一顿,他看了看魏玉堂,又瞧了瞧信小愚。一个是一脸淡然,一个是满眼的藐视,秦正蓝暗道这谁能忍?将袍子别到腰间大步走到了场中间。 信小愚憋着笑退到后边坐到了沈清扬身侧。 “清扬姐,你看过秦大哥练功吗?” “打架见过不知道算不算。”沈清扬微笑着看向场中的秦正蓝,昂首挺胸,像一只斗鸡,气势上还真不输魏玉堂。 信小愚噗哧一声笑了。“听师哥说过秦大哥并没有拜师学过功夫。” 两人话还没说完,场上的魏玉堂和秦正蓝已经动起手来。 魏玉堂的一招一式信小愚再熟悉不过,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套路大体都是差不多的。她与魏玉堂对峙时的输只输在男女体力上的差距和魏玉堂扎实基本中下的变招。而秦正蓝的招数则是给她逗笑了,虽说跟魏玉堂的招式看起来也差不多,也是有模有样的,但是却可以明显看出来下盘并不稳,只学了个形似,能跟魏玉堂多熬上几个回合的则是他的出其不意之处。每个攻式之后必定跟着一式或拳或指的砸上对手的穴位,一攻不成还有后招,招招指向人体大穴。虽然拳风差了些,但若真的不小心被他点上,那就栽了。 信小愚看得有趣,乐得手舞足蹈。一旁的沈清扬也是头一次见到秦正蓝练功,从小只知道秦正蓝三天两头地生病,又弱又爱打架。却从未见过他展露功夫,今日看来虽说多半总是处在下峰,偶尔一两招倒也能让魏玉堂慌了手脚,让她这个不懂功夫的人也看出了一点儿乐趣。 “佑之,你愈来愈不中用了!”一个胶着的空档,魏玉堂冲着秦正蓝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秦正蓝的脸腾地就红了,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叫不中用?” 魏玉堂唇角微微一挑,紧接着抻胳膊就给秦正蓝来了个背摔,落地时伸手接了一下,秦正蓝这才站定。 “师哥厉害,师哥真厉害!”信小愚一边蹦跳着一边拍手叫好。 “魏玉堂你……你……你使诈!”秦正蓝踉跄着站定,指着魏玉堂半晌憋出了这句。 “我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你马上就不行了!”魏玉堂解着手腕上的绑带,面色依旧淡淡的。 “重来!”秦正蓝不依不饶。 “不来。”魏玉堂收拾停当,抬腿要走。 “重来!”秦正蓝拦住魏玉堂。 “正蓝,该吃饭了。”沈清扬轻轻地唤了一句。 “行吧,师姐,咱们走。”秦正蓝听到声音,立刻跑过去拉起沈清扬的手走在了前面。 信小愚和魏玉堂都很无语,真是见识了秦正蓝变脸的速度。 “师姐,也不知道刘妈早上做什么饭,我昨晚都没吃饱,早就饿了,身上没劲儿。” “师姐,是玉堂跟我使诈,我本来还可以多打几个回合呢。” “师姐,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师姐,你还笑?不行,我回去再跟玉堂打一局让你看看!” …… 秦正蓝在沈清扬耳边絮絮叨叨,直到最后,沈清扬才拉住了秦正蓝。“多打个三五回合也不影响结果。走了!” “师姐,咱不谈输赢,我耍的拳还算漂亮吧?”秦正蓝自是有他的骄傲,虽然知道不是魏玉堂的对手,也不想在心上人的面前失了脸面,所以此时是紧着找补。 沈清扬是了解秦正蓝的脾性的,虽然觉得好笑,却也抿着嘴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拳耍得很有气势。若是你不分心总往我这边瞧,肯定还会多打上几个回合的。” “就是嘛,师姐明日我再耍给你看,我除了拳还会掌法呢。”说着秦正蓝还伸出手掌在沈清扬跟前比划了几下。 “师哥你瞧,秦大哥也就在清扬姐这个外行面前忽悠几句。”信小愚与魏玉堂并排跟在秦正蓝二人的身后。这声音拿捏得不大不小,将将能让前面的秦正蓝听到。 “小愚你……”秦正蓝刚想理论两句,又被沈清扬牵着手快走了几步。 “师妹,不得无礼。佑之虽然掌握的招数不多,但是跟你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身后魏玉堂的声音也是将将传入秦正蓝的耳朵。 “我可不跟他比,我若是赢了,他面子往哪放呀?”信小愚火上烧油又来了一记。 “玉堂,你……”秦正蓝瞪着眼转了身。“好男儿不跟女斗,赢了也不光彩,我才不比呢!”撂下一句,秦正蓝紧拉着沈清扬的手进了院子。 第145章 生意经,玉堂相邀去京城 几人吃了早饭,魏玉堂去了成衣铺,而秦正蓝也赶到了秦家糖铺。果然不出所料,秦其修走了几日的功夫,铺子里就堆了许多待处理的事情。 安掌柜看到迈进门的秦正蓝,紧忙着迎了上去。 “小少爷,您这些日子忙什么去了,铺子里一堆的事儿等着您定夺呢!” “不是有我父亲在,等我做什么?”虽然知道秦其修去了幽州,秦正蓝还是如是说,并没有表现出知情的样子。 “老爷几日前就走了,临走还交待铺子里的事儿有您做主就行。昨日前晌我也去唐园回了大夫人,大夫人说您今日就会过来,果然不错,大清早的就等到您了。”安掌柜一边叨叨着一边将账本搬了出来,放到屏风后的茶桌上。 秦正蓝心里一动,他今日到糖铺来也是昨晚才临时决定的,母亲怎么会提前知道?这几日两人也没见过面,难不成她派了人跟踪自己?不对呀,她前晌怎么知道自己晚上做的决定呢?秦正蓝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坐到椅子上大体翻看了账目。安掌柜又将需要处理的事情一一跟秦正蓝讲明,让他定夺。 忙了好一阵子,才清静下来,眼看已经过了午时,秦正蓝也就没回四合院,想了想,去街上找了个小摊要了碗馄饨吃。 “老板,来一碗馄饨,两块油饼!” 秦正蓝的勺子还没舀上一个馄饨,对面就坐下了一个人,冲着摊主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抬头,四目相对,坐在对面的正是昨晚上秦正蓝救回来了寒月。 “寒月?我不是说了让你吃住都在客栈里,别往外跑吗?” “这位,嗯……这位哥哥,我是出来吃点东西,并没有乱跑。”寒月一改刚才的脆声,低下头喃喃细语,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吃点东西?你那客栈离这里有几里路吧?专门来这里吃东西?你以前来过这里?还是说你过来找人?”秦正蓝放下勺子,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孩。 虽说长得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这男孩眉宇之间透露出来的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应该有的成熟。修长的眉毛没入鬓角,一双眼睛像是微微泛着蓝光,像湖水一样内敛,又像刀光一样锐利。微翘的鼻尖衬得整个脸庞楚楚动人,唇瓣不点而红,抿嘴时唇边有两个小小的梨窝。穿着的还是昨晚遇见他时的那套衣服,淡蓝色的袍子,天青色马褂,虽说不是很新,但难掩身姿摇曳。明明是个男孩,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一股媚态。不知怎么回事,秦正蓝一时间竟是看直了眼。 “哥哥,对不起……客栈太贵了,我……我怕钱花没了,所以就退了……”寒月结结巴巴地道出了缘由,那样子分外的可怜。 “你说什么?退了?那你住在哪儿了?”秦正蓝回了神儿,不可置信地问道。 “饿了就在街上吃点东西,余下的时间就在客栈附近转悠。我怕秦公子过来找不着我……”寒月翘起嘴唇微微一笑,这笑容里却是透着无尽的委屈。 “我不是给你钱了吗?花完了自然会再给,你至于闹这么一出吗?”秦正蓝的头都大了,一股子恼意直冲胸口。 秦正蓝的斥责似是吓坏了寒月,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动不动。 “客官,您的馄饨和油饼!”这时摊主端来了寒月的餐食,但寒月还是盯着秦正蓝,一动不敢动。 秦正蓝挥挥手。“先吃饭吧。” 寒月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轻轻地放到了嘴里,抿着嘴细细地嚼着。 秦正蓝突然就没了胃口,囫囵着吃了几口,就放下勺子,扔下几个铜板,走了。 坐在对面的寒月此时也住了嘴,看着秦正蓝消失的方向发呆。 回到糖铺,掌柜和伙计们在歇晌,坐站或坐地打着瞌睡。听到秦正蓝进门声,都齐齐地睁开了眼睛。 秦正蓝冲大家摆摆手,转入了屏风后,接着看前晌没看完的账薄。糖铺的营收还算丰厚,零售只占小头,多的是发往外处的订单,看起来都是秦其修多年积攒下来的客户。支出除了伙计们的开支,家人的月银,其他较为固定的就是打点的费用,虽然写得不详细,看日子都是在年节前夕,秦正蓝倒也明白了。 “小少爷?看得怎么样了?”安掌柜拎着一壶茶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了秦正蓝。 “谢谢安叔。”秦正蓝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这茶不错。您坐。” “上好的西湖龙井,老爷的旧识给捎过来的。”安掌柜坐在了秦正蓝左手边。 “安叔,这么多事儿二哥怎么没过来打理铺子?”秦正蓝一直都不明白,秦正玄也老大不小了,父亲宁可让他这个不听话的主儿来管着,却从没有叫过秦正玄。 “噢,二少爷呀,他一直都是跟着大少爷的。老爷不让他独自拿主意。” 安掌柜不明不白的一句解释,跟没说一样,秦正蓝更是摸不着头脑。 核对好了账目,秦正蓝在页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合上账册就告辞出了门。 回到木泽巷,秦正蓝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去了成衣铺后院。东厢房敞着窗户开着门,魏玉堂正伏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画什么呢?”秦正蓝上了台阶。 “佑之,你来了。”魏玉堂一抬眼见是秦正蓝,招呼他过来。“过来,帮我瞧瞧,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秦正蓝探身过去,见桌子上都是一张张画好的成衣图,男式女式都有,画得很是细致,有很多已经上了颜色,仔细看连布料的底纹都画了出来。 “这是给新进的料子绘制的成衣吗?真好看!”秦正蓝真心地称赞着,不得不说玉堂真是优秀,若不是因为身份原因处处受制,可能玉堂在某些方面能成为常人无可企及的大家。 魏玉堂点了点头。“方掌柜最近新购置了些布匹,我瞧着好看,画一些草图让老文制几件成衣试一试。” “你的脑瓜儿里怎么有这么多想法呢?这些都是我没见过的样式。”秦正蓝拾起那些图细细地端祥着,心里想着若是给师姐穿上肯定会好看。 “我在城外交易市瞧着外地的客商穿着的,照模样描的,细节处稍微改了改。”魏玉堂解释道。 看着秦正蓝认可地点了点头,魏玉堂接着道:“佑之,听说京城不管是服饰还是其他,都比较新颖独特,我想去瞧瞧,开开眼界,于生意上也有助益。” “京城?”秦正蓝不由得微微皱了眉。“是要我与你一起去?” 魏玉堂点头。“你若是方便就一起去,若是有顾虑,咱就不去了。” 第146章 见友人,相约引路入京城 晚饭后,秦正蓝照例拉着沈清扬的手出门散步。因为有信小愚在,二人难得有独处的时光。 微风拂面,月光散落,映出二人依偎着的身影。他们慢慢地走着,沈清扬的心里涌起一阵温暖,曾几何时,她是真得幻想过这般的情景,那是她情窦初开的梦,关于她和秦正蓝的梦。只埋在她的心底,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如今,看着身旁欣长的身影,她却生出一股自行惭愧之感,这一切的一切,都终结于那段晦暗的婚姻。 感受到沈清扬的情绪变化,秦正蓝握紧了她的手。“师姐?” “嗯?” 一声轻唤,将沈清扬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师姐,这唐都城你可喜欢?”秦正蓝拉着沈清扬出了巷子,拐进另一条街。东郊的街里虽然不像城中那样声色犬马,但也别有一番安定人心的淳厚之感。 “还可以,几天过下来,倒也平静。”沈清扬是知足的,自从她退婚之后,幽州沈家一墙之隔外,小混混老盲流混迹出入,而如今的唐都东郊,平静安逸。 “玉堂他……”秦正蓝顿了一顿,终是开了口。“玉堂他想去京城看看。” 沈清扬的手明显一紧,语气中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啊,你们两个倒也有个照应。” 秦正蓝轻叹一声,将沈清扬圈进怀里。“师姐,我的意思是带着你一起去逛逛。听说京城的繁华是咱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 “不了,知道你们一定是有正事的,带着我多有不便。”沈清扬懂事得让人心疼。 “没有什么正经事,只是去见见世面,于成衣铺的经营也许有些助益。”秦正蓝抚着沈清扬乌黑的头发。“没有你,我这一路上也没有乐趣。再者,咱们成婚也需要置办许多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的眼光定是不如你的。玉堂,我,你,再带上小愚,咱们四个人一起,去外面看看,若是以后你厌倦了唐都城,咱们还可以去京城,去海城。直到找到一个你愿意停留下来的地方。” “正蓝……”沈清扬的心此刻软得就像一汪水,原来在秦正蓝的人生计划里,都有她。 听着沈清扬声音中的振颤,低头看着她浓密的睫毛下滑下的一滴眼泪,秦正蓝没有多想便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沈清扬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吓到了,浑身僵直后退了两步。秦正蓝大手一伸,重新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师姐,不怕,是我。” 沈清扬伏首在秦正蓝的怀里,眼泪一颗一颗止不住地流下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是委屈吗?不是。 二人刚进了四合院,信小愚眼睛闪着光就跑了出来。 “清扬姐,师哥说明日要带咱们去京城!” 但当她看到沈清扬红着眼框时,上前挎住沈清扬的胳膊,话是跟沈清扬说的,但是眼睛却是瞪着秦正蓝。“清扬姐,怎么回事?是秦大哥不愿意带你吗?” “没有,出门风大,眼睛进了土。”沈清扬拍了拍信小愚的手。“走,进屋吧!” “师姐,那我……”秦正蓝看着二人挽手进了屋,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沈清扬回眸一笑。 谁知第二日一早,几人刚吃了早饭,四合院的门就被敲响了。让秦正蓝惊讶的是,门外站着的是马文轩和马文皓兄弟俩。 “正蓝兄,你可以呀,我说去了几趟沈先生家师姐都不在,原来是被你拐到唐都来了?”门一开,马文皓的声音首先挤了进来。 “你们二人怎么来了?先进屋吧。”秦正蓝侧身将二人让进了正堂。转头又对着刘伯吩咐道:“刘伯,沏点茶,我朋友来了!” 落了坐,沈清扬和信小愚二人听见人声也挽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 “是你们兄弟俩呀?”沈清扬惊喜地上来打着招呼。 “师姐!” “清扬师姐!” 沈清扬跟二人见了礼,又跟信小愚作了介绍,众人这才相继坐下。 “这么看师姐的面色好了许多。”马文轩淡淡地微笑着跟沈清扬寒暄。“看来还是唐都城的风水养人。” 沈清扬面色一红。“让你们跟着担心了,没有无谓的搅扰,塌实了一些。” “哎?那谁,魏玉堂呢?”马文皓伸着脖子四处瞧瞧。 “我们准备今天出发去京城呢,他出去雇马车了。”眼瞅着刘伯端上了茶水,秦正蓝率先起身,帮忙将茶端给几人。 “京城?”马文皓闻言眼睛一亮。“哥,咱们也去呗!” 马文轩看了他一眼,转头问秦正蓝:“今天就走?” 秦正蓝颔首。“去京城见见世面,这不开了个铺子嘛,出去取取经。你们兄弟俩是特意来看我们的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不如我们同行?” 马文轩点了点头。“去了先生家两次,没见到师姐,反复问了张妈,才告诉我们你将清扬师姐带回了唐都。”说完他转头看了看马文皓热切的眼神,接着道:“我去过京城两次,也可以给你们带个路。” “好!你们如今住在哪儿?有行李吗?”秦正蓝很是乐意马家兄弟俩跟着一起去,一路上多两个男人也安全一些。 “马车就在门外呢!我们雇着马车来的。”马文皓扬手指着院外。 “那将好,倒省事了,等一会儿玉堂回来,咱们即刻起身!”秦正蓝大手一挥,笑道。 正说话间魏玉堂进了门,他看到马文轩兄弟俩先是一愣,随后问道:“门口那辆马车是你二人的?” “是。”还没等马文轩二人回答,秦正蓝就接过话茬。“他们不放心师姐,过来看看。知道咱们要去京城,想要一起同行。” 魏玉堂顿了一下,与秦正蓝对视了一眼,回道:“好吧。马车已经雇来了,咱们收拾收拾出发吧!” 沈清扬和信小愚回屋各自拎了个小包裹。魏玉堂又对秦正蓝道:“佑之,咱俩的包裹我已经放车上了,你把行医箱带上。” 秦正蓝一愣,想了想,听话地到沈清扬屋里取出了行医箱,检查了一下,药材倒也充足,几人便一齐出了门。 临走,秦正蓝又嘱咐刘伯,若是秦家来人就支会他们一声。 第147章 睡意沉,哪个小偷不长眼 秦正蓝将沈清扬扶上马车,沈清扬回头嘱咐了句:“坐后面去,不许乱说话!”便进了车厢。 秦正蓝愣了一下,随即灿然一笑。转头进了马家兄弟的马车。 就这样,沈清扬,信小愚两姐妹一辆马车行在前头,四个男人坐另一辆马车跟在后头,出城沿着官道朝京城方向驶去。 魏玉堂不爱说话,眯着眼假寐;秦正蓝容易晕车,四个人一辆马车自是没有地方让他躺着的,他便也靠在车厢上休息;马文轩见着二人不讲话便也闭了眼;只有马文皓张了两只大眼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皱皱眉,叹叹气,一刻也不得闲。 秦正蓝睁眼时正看到马文皓挤眉弄眼地左右扭咕。 “怎么?身上长跳蚤了?” “饿了,早上都没吃饭呢!以为到你家能蹭上一顿早饭,谁成想,我现在饿得发慌!”马文皓叹了口气。 秦正蓝闻言一挑眉,看向马文轩,马文轩颔首一笑。 “早上刚赶到,所以没来得及用饭。” “吃食在前面的车里,我帮你们取点过来。”魏玉堂提前购置了一些点心,放在雇的马车里。 “我去,我去!”秦正蓝不由分说跳下了马车。 沈清扬和信小愚说了半晌话,也累了,也都斜靠着休息。怱地一阵清风吹进车厢,二人都是警醒地睁了眼,一看是秦正蓝钻了进来。 “师姐,怎么样?若是坐着不舒服,就让他们把卡座拆了,可以躺一会儿。”秦正蓝笑嘻嘻地坐在了沈清扬的身侧。 “还好,你怎么过来了?”沈清扬正了正身子。 “马文皓那猪饿了,我来拿点吃食过去。”秦正蓝探在沈清扬耳边轻声问道:“师姐,要不我过来陪你?” 沈清扬瞬时红了脸,信小愚则是瞪了他一眼。“秦大哥,你赶紧回去!跟两个姑娘家挤在一辆车里,像什么话?” “啧!小孩子家家捣什么乱?”秦正蓝又往沈清扬身边蹭了蹭,挎住她的胳膊。“师姐,你说呢?我在这儿,也好保护你们。” 沈清扬拍掉秦正蓝的手,拿起旁边的一个包裹塞进他的怀里。“小愚的功夫不比你差,快回去!” “知道这样就不让那俩人跟着了,真是耽误事儿!”秦正蓝叨叨咕咕地下了车。 直到过了申时,马车才走到了一个小镇子里。马文轩往外看了看,道:“今日就歇在这镇子里吧,再往前走没有歇脚地了。” “好。”秦正蓝不熟悉路,坐了一天的马车也晕得他难受了。 马文轩交待车夫找了一个大一点的客栈停车,几人要了三间房,就在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不多时,伙计便上了四凉四热八个菜,六个人午饭只吃了几块点心,如今都饿坏了,只听得碗筷交错之声,众人正吃得投入,旁边一桌三人的聊天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哥,怎么样,还是这大米饭就肉香吧?”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的瘦小男人对着旁边跟他长样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笑着道。 “得亏有你,要不然咱们还真吃不上这好饭。”那哥哥一边扒着饭一边回道。 “就这一回的买卖,钱还是省着点儿花吧!”另一个有六十来岁的老头淡淡地说道。 “爹,您放心,只要那知府小姐的病没治好,我就一个月去一次,反正不管能不能治,都能得五两银子,我改改装扮,他们认不出来的。这不比咱在土里刨食儿强多了?”那小胡子一脸的得意洋洋。 “行了,不要再去了,不小心露了馅儿那可是下大狱的重罪!”老头转头看看四面,进门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他又低声嘱咐道:“别说了。” “爹,您怕啥,离咱们这有一百里地呢,没人知道。”小胡子给老头又夹了块肉。“吃吧,爹,以后您就放心跟我过好日子了。” 秦正蓝几人听得云里雾里,这说的似乎是治病,又不像。马文皓好奇,刚想转头看看,被马文轩用筷子头儿敲在了手指头上。 “文皓,不可。”马文轩的声音低了又低,恐怕惊扰了那三个人。 “知道了,哥。”马文皓缩了缩脖子。 吃完饭,几人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接着起程,直到后晌他们到了香江镇时,才知道了前一日客栈中那爷三个说的是什么事了,城门和大街小巷都贴着告示,上面大致内容就是说知府家的小姐病了,只要有郎中肯去诊治,不管开不开得出药方,有没有治好,都可得五两银子的诊金,若是可以治愈,则一次性付诊金五百两。 马文皓看了看秦正蓝,道:“正蓝,你医术那么好,去试试啊?” 秦正蓝瞥了他一眼。“若是好治的病,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吗?看那告示,贴了有好几个月了,再说他是知府,这里离京城应该不远了吧,什么样儿的大夫找不来?这么久都没人能治好,你觉得我这个山里的凤凰有这么大的本事吗?我才不去讨那个没趣。” “万一能治好呢?我相信你的医术!”马文皓看着那告示上的赏金直吧嗒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出头为好。”马文轩在旁边阻止了马文皓再次开口。“文皓,你没来过不清楚,离京城越近,这人就越杂,父亲每次带我来,都是跟赶车的伙计们住在下人院里,所以咱们也尽量低调行事,小心为上。” “对。咱们还带有两个女眷,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魏玉堂点头道。 赶车的伙计照例找了一个稍大的客栈歇了脚。睡前马文轩千叮咛万嘱咐几人夜间警醒一些,却还是出了事儿。 一早,是魏玉堂先醒来,他揉了揉发沉的脑袋,看着秦正蓝还在沉沉睡着。突然间瞄到床角,两人的包裹不见了。 “佑之!佑之!快醒醒!”魏玉堂推搡了好一会儿,秦正蓝才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玉堂,天还早,再睡会儿……”说着,秦正蓝的鼾声又起。 “佑之,不好了,进贼了!”魏玉堂话音未落,秦正蓝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你说怎么了?” “包裹丢了!” “咣当!”一声响,秦正蓝已经夺门而出。 第148章 揭告示,官宅前自荐行医 沈清扬和信小愚的房门被秦正蓝踹开,看到两人衣衫齐整地并排躺在床上,秦正蓝立时松了一口气。 转念又一想,刚才自己这么大声地踹门,这两姑娘都没醒,秦正蓝忙跑到床边探了探沈清扬的鼻息,又松了口气。 “师姐?师姐!醒醒!”秦正蓝一边拍着沈清扬的胳膊一边唤道。 这时魏玉堂也找了过来。两人叫了好一会儿,这两个姑娘才悠悠转醒,看见屋里的两个大男人,却是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进来的?”信小愚睁着朦胧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魏玉堂。 “你们俩看看受没受伤,丢没丢东西?”魏玉堂后退了几步,走到窗前,见到了窗子上也有被刀刃拨过的痕迹。 “包裹没了!”沈清扬看着秦正蓝,声中带颤,心里慌乱得很。 “不怕,师姐。”秦正蓝上前轻轻拍着沈清扬的背。“有我在呢,以后我都在。” 魏玉堂出去敲了马家兄弟俩的门,也是好半天才有人应了一声,接着又回到了自己桌里仔细地探查着。看到了榻子上的行医箱,上面塞着一张纸条。 “佑之!”魏玉堂将纸条送了过去。 秦正蓝打开一看,上书:江湖救急。若有急用,可去知府家行医领赏。 “这是早就盯上咱们了……”秦正蓝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昨日惹了谁人的注意了。转而对魏玉堂道:“玉堂,这若不是个江湖高手就是跟这客栈串通一气了。” 魏玉堂点点头,转而又下了楼,将掌柜的拎了上来。正好,马家两兄弟也醒了过来,跑到了沈清扬二人的房间。 魏玉堂将掌柜的扔到屋里,顺便就带上了门。 “掌柜的,说吧!我们几人在你的店里丢了包裹,这怎么讲?” 那掌柜的虽然哈着腰,但却是理直气壮。“客爷们呐,这香江镇里人多眼杂,小店门内外都是有警示,让客人自行保管好行囊。不信的话您再去门口和大堂里瞧瞧,我们就是吃多了这些亏,所以才立了牌子以作警醒。” “这惯偷官府都不管的吗?”一旁的马文轩问道。 “是啊,我们俩的包裹都没了,里面好几百两银子呢!”马文皓也气呼呼的接口。 “客爷,这地界儿每日往来客商和闲杂人等不计其数,您若是能抓到人我们可以帮您扭送官府,至于那贼人,今儿跟明儿的不一定就是一个人,我们商户也是不堪其扰啊!”掌柜的一副莫奈何的样子。 看着这掌柜的一副滚刀肉的模样,魏玉堂挥了挥手,便让他下去了。 “如今怎么办?我们哥俩儿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了。”马文皓垂头丧气。 “都一样,连包裹带衣物全都被偷了个干净。”魏玉堂的声音低沉得吓人,其实他是在恨自己,昨日马文轩叮嘱了半天,他却是没全放在心上,囫囵着就睡了过去。 “玉堂,不用自责,这贼是用了药了。”秦正蓝揉着依旧发懵的脑袋,庆幸地道:“好在他只求财,师姐和小愚都没事。” “要不,我们即刻起程回去吧!坚持坚持也就到了……”马文轩思索着,打了退堂鼓。 魏玉堂颔首表示同意。 然而马文皓却是眼珠一转,对秦正蓝道:“正蓝,咱们一文钱都没有,就是回去这一路上也是难挨,不如你去那知府家里给看看诊,得五两是五两……”话还没说完,就被马文轩一眼瞪了回去。 秦正蓝想了想,四个大男人倒还好说,一路上风餐露宿都无所谓,这还有两个姑娘呢。尤其是师姐,身子骨刚养好不几日,禁不起这么折腾,想到此,他一咬牙。“好,我就去试试,左右还能赚几两不是。” “正蓝……”沈清扬担心地开了口。“要不别去了吧……” “别担心,师姐,告示上面不是写着嘛,只要去诊,就有诊金。昨日那爷仨个说的你也听到了,他们去了是不止一次了。”秦正蓝朝沈清扬展颜一笑。“我不会惹事的。” 秦正蓝跟掌柜的打听了官老爷家的地址,拎着行医箱就出了门,魏玉堂非要跟着的,但是被秦正蓝拦住了,说两个姑娘得有人保护。但是秦正蓝刚走到街上,魏玉堂还是跟出了门。 在就近的墙上撕下一张告示,转过了两条街,秦正蓝就看到了一气势恢宏的大门口,两旁的石狮子瞪着过往的人群,像是一个不满意就要扑将过来的样子,门前的牌匾上刻着“华宅”二个黑底金漆的大字,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门口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拦住秦正蓝。 “公子,请讲明来意,登记入册。” “看病。”秦正蓝晃了晃手中的告示和行医箱。 “姓名,年岁,祖籍何处。”侍卫似是早已见怪不怪,例行公事地盘问。 等一切都登记完毕,侍卫招手从院内招了一个小伙计出来,交待了两句,那小伙计便领着秦正蓝进了院子。 走进宅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院内种植着十几棵硕大的梧桐树,树叶繁盛。树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路旁是各式的花木,绽着花苞,将开未开。 看不出来这是几进的院子,只看这一座座的假山凉亭这院子得占几亩地了吧,都说奸商奸商,像秦家这样的商户为商几十载估计也购置不起这么一幢宅院,还得是贪官,且不说他这个五六品的小官,一年的俸禄能拿多少,若为官不贪,这一个个诊病的大夫每人五两的诊金恐怕他都付不起。秦正蓝摇了摇头,一阵暗暗地腹诽。 跟着小伙计穿过外院迈进了一条长长的回廊,穿过回廊进到了第二进院,院内依旧是草木繁盛,显得一派祥和。 在一个房门前站定,伙计示意秦正蓝稍等,便轻声敲了门进去回禀,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小伙计才出现在门口冲着秦正蓝招招手。 秦正蓝缓步上前,迈进了屋子。 原来这屋子是个书房,长长的几案后端坐着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威严庄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第149章 痰阻症,医术高胸有成竹 “秦大夫,这位就是咱们的县老爷。大人,这是揭告示的秦大夫,唐都人士,去京都办事路过香江镇。”小伙计给二人介绍了一番就退到一侧,等候吩咐。 “大人万安。”秦正蓝将行医箱放在脚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嗯……”县老爷看着眼前的秦正蓝,心里涌起一阵失望,这个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医术能高到哪儿去,不过他还是微微笑了笑。“不知这位秦大夫师从何人呐?” “外祖父。外祖家世代为医。”秦正蓝回答得简洁明了,不卑不亢。 “嗯……”县老爷轻叹了口气,像是背熟了一般讲道:“小女今年十四,因出生时难产,落下了癫痫的毛病,只是近几年日益严重,受尽折磨。看得大夫也不计其数,如今没有别的要求,若是能有所缓解,让孩子少遭些罪,我也便知足了。” 见秦正蓝并未答话,县老爷接着说道:“你放心,诊不出什么,诊金我府上也照样出,若是能见效,赏银五百两。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听着这县老爷的自述,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子震慑的力量。秦正蓝仔细揣摩着其中的信息,问道:“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个大夫能给小姐治好吗?” “从未。”县老爷摇了摇头。“幼年时服药后会稍有缓解,但随着年龄渐长,有人用大剂的全蝎,蜈蚣,但是收效甚微,甚至过一段时间复发的会更厉害。” 秦正蓝点点头。“不如我现在就帮小姐去诊治一下。” “那就有劳秦大夫了。”县老爷挥挥手,让小伙计带着秦正蓝下去了。 又入了回廊拐进了第三进院儿,院里有两个丫环模样的正端着脸盆等物候在房门外。 小伙计跟一个小丫环耳语了几句,那小丫环放下东西进屋回禀了片刻就招手让二人进去。 一进屋子,一股子馨香就冲进了秦正蓝的鼻翼。最里面是一张硕大的黄花梨木床,粉红色的床单和床幔,床幔落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床边。 “大夫人,秦大夫来给小姐诊病,已经请示过老爷了。”小伙计上前躬身回话。 “好,请吧!”大夫人的面上是一片疲惫之色。 秦正蓝上前行了礼,接过小伙计递过来的矮凳放在桌边。打开行医箱,拿出脉枕。大夫人将小姐的一只手拿了出来放到了脉枕上,那动作轻得像是恐怕惊动了帐内的小姐一般。 按上手腕,一片冰凉,秦正蓝并未在意,微闭上双眼沉心诊起了脉。 约一柱香的功夫,秦正蓝睁开了眼。问道:“小姐是否常期服用着安神汤?” “是,每日最少两三剂。”大夫人一边回答一边将小姐的手轻轻送回账内。 秦正蓝接着问道:“能发声,但无法说话,不思饮食,醒时流口水,发作时手舞足蹈,难以控制,兼有呕吐?” “是,就是这个症状。”大夫人眼中现出了少有一丝光彩,目光锁定了秦正蓝。 “可否将幔帘撩开,我还需诊一下左手脉,另外还需看一下眼睛。”秦正蓝抬眼看着大夫人,他知道有些官宦人家不愿意将家中内眷显于人前,尤其是小姑娘,他现在已经有七八分确定这小姐的病情,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诊,否则恐有闪失。 只见大夫人皱着眉头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咬咬牙,撩开了幔帘。秦正蓝抬眼望去,床上的小姑娘干煸瘦弱,脸色发白,身量看起来只像十一二岁左右。 秦正蓝躬身拎起小姑娘的左手,直接站立着掐上小姑娘的脉搏。大夫人则是像受了惊吓一样,战战兢兢地看着小姑娘的脸,唯恐她醒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秦正蓝轻轻放下小姑娘的胳膊,又扒开了她的眼皮观察着。好一会儿,秦正蓝重新坐了回去,大夫人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夫人,小姐主症为痰扰之证。需先用针灸配合用药。”秦正蓝下了定论。 一听针灸,大夫人有些个犹疑。“只用药不行吗?这个针以前有大夫也用过,孩子害怕发作得更厉害了。” “夫人不必担心,痛感细微,看小姐目前的状况,行针不会吵醒她的。”秦正蓝肯定地回道。 “这……我……”看大夫人的意思,还是不放心。 秦正蓝细细地打量了大夫人一会儿,开口问道:“大夫人近几日可是正头痛发作?” “啊……这……你怎么知道的?”大夫人一时语塞,竟是答非所问。 “我可以帮大夫人扎上两针,可缓解一二。”秦正蓝说完端正地坐在那等着大夫人的回复。 大夫人呆了好一会儿也明白了秦正蓝的用意,他是怕自己不信任他的医术,这是要当场在自己的身上试针。罢了,既然他能看出来自己头痛,想必也不是那些个庸医,女儿近日癫痫发作的频繁,熬了几日的通宵,如今正头痛欲裂,也好,为了女儿,试试又何妨。 看着大夫人点了点头,秦正蓝从行医箱里取了一长一短两支银针。 “是右侧偏痛吧?” 听到问话大夫人又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秦正蓝执起短针就迅速地刺入了大夫人左手的合谷穴,大夫人惊讶的同时,竟一丝也没感觉到疼痛。 接着秦正蓝又拿起那根长根,对着瞳子髎刺入,捻针,提针,接着斜着刺向率谷穴,行得正是太阳透率谷的针法。这一套手法如行云流水,直到起针时,大夫人才反映过来,她此时的头痛已经云了十之八九,心下大喜,竟红了眼眶。 “大夫,行,您快给小女瞧瞧吧,可以施针,可以施针……”大夫人激动得语无论次。 秦正蓝点点头。“那就请大夫人将小姐的裤筒挽到膝盖。” 大夫人这头一不痛,一股睡意便袭了过来。她强撑着倒了杯凉茶先喝了,这才听从秦正蓝的指示,将裤角挽到膝盖以上。露出小姑娘枯瘦的一双腿。 秦正蓝重新在行医箱抽出一支长针,稍一凝神,刺入小姑娘的丰隆穴,捻针,提针,向上斜刺再捻针,提针,复向下斜刺,而后留针,行的是导痰之术。 第150章 十两银,两份诊金赚到手 “留针一刻钟。”说完秦正蓝走到书桌旁坐下,就着桌上现成的纸笔拟下了一个方子。 “今日先服一剂,分两次间隔四个时辰服用。明日前晌我再来复诊,吃了这药会呕出痰饮,大便之中也会有粘稠痰状物,届时不必慌张,是见效之状。”秦正蓝拿起药方,递给大夫人过目。 俗话说得好,久病成医,女儿这一病十几年,虽说大夫人不会开方,但是药却也是认得几分了,看着秦正蓝的药方中开的有藜芦,甘草,半夏,百合等草药,并没有寻常大夫经常开的蜈蚣,全蝎等虎狼之药,最厉害的也就是那味生附子,也放下心来。 “大夫人,里面的一味生附子需要提前煮上一个时辰,我已经作了标注,切误大意了。”秦正蓝又嘱咐了一句。 大夫人点点头。“记得了,谢谢秦大夫了,那就麻烦您明日再跑一趟?” 秦正蓝起了针,颔首一礼,正要退下,记起了一事,转身又问道:“夫人,不知可否将今日的诊金先付了?昨夜客栈遇到了贼人,将我的银钱包裹一并都偷了去,如今我身无分文,着实不便。” 大夫人闻言眉心一动,随即答应道:“当然。”便跟着秦正蓝出了房门。 “华全!你回了老爷,先付秦大夫两人的诊金,另外跟着秦大夫回客栈,将宿食钱一并付了。” “是!”那带路的小伙计躬身应道。 “秦某谢过夫人。”秦正蓝躬身一礼,便随着小伙计出了院子。 到了府门口,小伙计笑道:“秦大夫,您稍等,我去帮您支诊费。”说罢小跑着又回了内院。 再回来时,小伙计满面春风,对秦正蓝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双伸手递过来一个荷包。 “秦大夫,这是十两的诊金。老爷说了,明日来还有诊金,若是见效,不光赏金照付,还另有赏赐。” “谢了。”秦正蓝接过荷包,随手揣进了怀里。 小伙计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正蓝的身后,到了客栈,秦正蓝直接上了二楼,小伙计则是站在前台递上一锭银子,还低声跟掌柜的交待着什么。 “正蓝,你没事吧?” “正蓝,怎么样?看好了吗?” “正蓝,是不是手到擒来?” …… 一进屋,几人就围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追问着。 “师姐,放心,我好着呢!”看着沈清扬焦急的样子,秦正蓝呵呵笑道。环视了一周,却没见魏玉堂的影子。“玉堂呢?” “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嘛?你没瞧见他?”马文皓心道怪了,前后脚的功夫,魏玉堂不至于追不上吧。 正在说话间,魏玉堂进了门。 “玉堂,你去哪儿了?”秦正蓝顿时放下了心。 魏玉堂先是朝身后瞅了瞅,又将房门关上。 “佑之,你一切还顺利吧?我本想潜进那华宅瞧瞧的,但是院内有高手隐在暗处,我差点被发现了,转了几条街,才险险甩掉。”魏玉堂脸色暗沉。 “人家是官老爷,肯定有看家护院的,我没事,一切都顺利得很,病人也不是很棘手,只是我很是疑惑难道这繁荣之地连一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吗?”秦正蓝净了净手,跨步坐了下来。 马文轩分析道:“你也说了人家是官老爷,有本事的大夫不差这些钱,也都怕惹事上身,肯定不主动上前来,去的想必都是缺钱的二把刀。” “正蓝,不如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回去吧,我心里不安定。”沈清扬倒了一杯递了过来。 秦正蓝伸手接过,正好渴了,一口便干了,递过去示意沈清扬再给他续上。这官家大宅就是无情,竟然连一杯茶都没赏。 “师姐,我答应了明日再去复诊的,不过今天的诊费已经得了,给了十两。”说着秦正蓝掏出了荷包,将银子倒子桌子上,两块银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两。 “咦?不是五两吗?”马文皓绕过桌子坐在秦正蓝的身侧。“你给治好了?不对呀,治好了应该有五百两赏金的呀?” “顺便治了那夫人的头痛症。所以得了十两。”秦正蓝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眯着眼接着道:“那小姐的病我有把握能治好,就是不知道这官老爷能不能兑现承诺给咱五百两。” “不给就不给,正蓝,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心里始终害怕,这地方太吓人了。”沈清扬的语气急切,她害怕,尤其是秦正蓝只身前去给官小姐诊病,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杀头的罪,这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哭叫都无门。 “师姐放心。”秦正蓝起身将沈清扬让到坐位上。“有我保护你呢,哪怕我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让别人伤了你一根头发。” “你别说这么晦气的话,我只是怕拖累了你们。”沈清扬低着头,一行六人,只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秦正蓝了解沈清扬的心思,以前的沈清扬也是个乐观活泼的女子,那段失败的婚姻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是已经改变了她。如今的沈清扬凡事都习惯往坏的一面想,出了事首先反醒的是她自己,唯恐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拖了后腿。他拍拍沈清扬的手,安慰道:“师姐,不用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官老爷也是人,他家人也会生病,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吗?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肯定不会出手的。官老爷家请客,一会儿咱们就吃顿好的,今天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我再给你另叫一盘凉拌猪心补补。” 沈清扬闻言噗哧一声笑了。马文轩也附和道:“正蓝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一行这么多男人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秦正蓝也笑了,他拾起桌子上银子,扔给马文轩一锭,另一锭扔给了魏玉堂。 “你们看着咱们急缺什么就先购置一些吧。”魏玉堂倒是痛快地塞进了怀里,看着马文轩要推辞,秦正蓝又道:“明日我出诊还会给诊金的,这购置东西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听到如此说,马文轩也就没再推辞,将银子默默地收了起来。 第151章 寂寂夜,二人守夜一人醒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魏玉堂转身开了门,见门外是客栈的小伙计,正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样菜,站在门口冲着他笑。 “我们还没有点菜!”魏玉堂瞬时又警醒起来。 “呵呵,客爷,是县老爷家来的人吩咐的,您们几人的店饭账他们全包了。”小伙计点头哈腰地回道。 “进来吧!”屋里的秦正蓝吩咐道:“捡着好菜多上几个,昨晚我们的包裹衣服在你的店里被偷了个精光,如今心里还害怕呢,得补补。” “这个您放心,县老爷来人都交待了。”小伙计一边摆着菜盘一边说道:“您几位稍等,还有好几个菜呢。” 不多时的功夫,满满一桌子菜已经上齐了,秦正蓝没忘记给沈清叫了一份拌猪心。 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才发觉从早上到现在还都没吃饭呢,尤其是马文皓,本来就身胖体壮,极容易饿,此时看着满桌子的菜已经双眼放光了。 “快吃吧,都吓着了,也饿坏了。”秦正蓝先拿起筷子给沈清扬夹了块猪心。 “吃吧,吃吧,我早饿了。”马文皓随即夹了块肉,大口地扒着饭。 众人吃了个半饱,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又谈了起来。 “秦大哥,这饭钱真的不用咱们花钱?一桌子不少钱呢!”信小愚嘴里塞得满满的,说出话都是囫囵声。 “应该是吧,既然客栈的伙计这么说了,他都不怕收不到钱,咱们就放心吃。”秦正蓝随时注意着旁边沈清扬的情绪,时不时地夹一柱子菜过去。 “佑之,她这病需要看几天?咱们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吗?”魏玉堂已经放下了碗筷,心中存着事,他吃不下。另几个听到问话也都看着秦正蓝。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秦正蓝拍着胸脯,一脸的自信。 “也好。”魏玉堂点点头。 “那……这几日的店饭钱咱们都不用出吗?别到时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再跟咱们要钱,若是拿不出,还不得让咱们做劳工啊?”马文皓说着说着,感觉到嘴的肉也不香了。 “放心吃你的吧,做劳工你能干什么?光长了个大块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秦正蓝嗤笑一声。 “也是,做劳工也不怕,有你们陪着,倒也行。”马文皓转个头儿的功夫就想通了,又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听到这话,几个人的嘴角都抽了抽。 吃过了饭,后晌客栈的小伙计上茶也上得殷勤了,直到天黑前,成衣铺的伙计竟然送来了几套衣服,说是县太爷安排的。 这让几人对秦正蓝投去了钦佩的目光,以前一直知道秦正蓝的医术不错,但是由于秦正蓝平时里的作风像是有些不误正业,医馆里又有安老太爷坐镇,就算是秦正蓝治好了什么疑难杂症,大家也都认为他是在安老太爷的指导下用的方子。此时,马文轩默默地给秦正蓝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临睡觉了,马文轩和马文皓两兄弟回了屋,这边秦正蓝和魏玉堂商量了起来。 “玉堂,我不放心师姐她们俩单独住了,要不咱们轮流给她们守夜吧。”秦正蓝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 “可以,这样,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魏玉堂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行,过了子时你记得叫我。”二人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安排好了。 沈清扬和信小愚心里确实后怕,没有任何意见,听从着二人的安排。 就这样,沈清扬和信小愚躺在床上,秦正蓝和魏玉堂坐在榻上打坐。刚开始二人还精神集中,闭目打坐。不一会儿的功夫,秦正蓝先睡着了,他缓缓地沿着靠背滑了下来,半靠在榻子上,响起了轻轻的鼾声。魏玉堂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搬出个凳子放到窗户和房门的中间,腰背挺直地坐着。 直到窗外微微泛起了亮光,秦正蓝一个激灵睁了眼。他看看天色,大概已经寅时,魏玉堂端坐在凳子上,听到声音正扭头看向他。 “玉堂,你怎么没叫我?”秦正蓝揉了揉脸下了地,低声问着魏玉堂。 “我打坐,一时忘了时间。”魏玉堂站起了身,一时腿竟有些麻了。“既然你醒了,就坐着呆会吧,我躺会儿。”说着,托着腿蜷到榻子上,闭上了眼睛。 秦正蓝坐在凳子上,闭目冥想,将那官小姐的病情和昨日自己诊断的脉象细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思考着喝了一剂药后病程缓解的程度,又将今日出诊时的注意事项思考了一番,这才睁了眼。 秦正蓝是结结实实地休息了一晚,精神矍铄。魏玉堂则是精神稍显萎靡,直到用早饭时,他的眼中还有许多的红血丝。 早饭还没用完,客栈的小伙计就来报,县老爷家来人请秦正蓝了。让在坐的几位都愣了愣,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关键是也没说官小姐目前的情况。 “我跟你一起进去吧。若是有什么事,也好及时救你。”没等秦正蓝起身,魏玉堂就先开了口。 秦正蓝一口稀饭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沈清扬又给他倒了两杯水喝了这才缓了缓。 “玉堂,不用,你就在客栈里老老实实呆着,护好师姐和小愚,今天我已经去过一趟了,保证没什么事儿。” “我看行,我和小愚有文轩跟文皓在呢,正蓝,就让玉堂跟着你吧。”沈清扬非常赞同魏玉堂的想法,秦正蓝一人前往她也不放心,俩人至少有个照应。 其实秦正蓝心里也明白,除了上次魏善为生病魏玉堂没办法放他先走了,其他出门的时候基本都是守护在他身旁的,可是自己也不能让玉堂守护一辈子,总得适应着各自独立。 只是听了沈清扬的话,终还是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啊,我求之不得,你不跟着我心里始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的。”一边说着,秦正蓝还一边捏着两个指头比划着。 闻言,魏玉堂的心里明显一松,转头对小愚嘱咐道:“小愚,师姐就拜托给你了。” “唉?玉堂兄,还有我们哥俩呢!”还没等信小愚答应,马文皓插嘴道。 魏玉堂看了马文皓一眼,并未接话。 “你!你!”马文皓不满地磕巴了两下,终是闭了嘴。 第152章 秦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 秦正蓝走在前头,魏玉堂拎着行医箱跟在后面。到了楼下,果然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柜台边等着他,只是不是昨天见到的那个。 “官差大人,我就是秦大夫,咱们走吧。”秦正蓝上前颔首一礼,客气地道。 “不敢当,秦大夫,老爷吩咐我接您过去。”那侍卫忙回了一礼,又看到了后面跟着的魏玉堂。“这位是?需要跟着您一起去?” “对,他是我的徒弟。”秦正蓝立即回道。 侍卫释然,魏玉堂却是愣了一下。 侍卫在前,秦正蓝和魏玉堂跟在后头,转过了两条街,这奇特的组合惹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 照例,进了大门,还是昨日那个叫华全的小伙计领着二人进了内院,今日没见到县老爷,直接入了官小姐的院子,一进院儿,两个丫环就迎了过来。一个在前面迎着秦正蓝,另一个去接魏玉堂手里的行医箱,魏玉堂没松手。 “玉堂,里面是小姐的闺房,不方便这么多人进去,你就在外面等我。”直到秦正蓝回头嘱咐了一句,魏玉堂才松了手,站定,与那小伙计一齐候在院子里。 一进屋,空气中已经没有昨日那么浓郁的香气,却是混着一股子秽物的味道,虽然窗户和门都敞着,但是那股味道是新的,所以还有些微微的冲鼻。 “秦大夫,您来了!快,春桃儿,上茶!”大夫人一见到秦正蓝,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这个反应让秦正蓝心下大定,再看床上,昨日一直闭目不醒的官小姐,此时正端坐在床沿,肢体偶尔会润动,但是看脸色比昨日已经好了许多。 “夫人安好,小姐安好。”秦正蓝躬身一礼。 大夫赶紧上前虚扶起。“秦大夫不必客气,您快帮小女瞧瞧,如今是好了几分了?” 丫环适时地搬了凳子放到床边,秦正蓝上前沉心诊了双手脉,又看了看舌苔。 “嗯,不错。昨日用了药后有何反应?” “如您所说,用药后呕了几次,都是粘稠的秽物,也发作了几次,但是比之前发作的轻了许多,直到晚上,第一次没有喝安神汤就睡着了,安安稳稳睡了一整夜。”说到此处,大夫人握住了官小姐的手,激动得无以复加,眼中噙着泪,满眼爱意地看着这苦命的女儿。再加上昨日秦正蓝用针灸给她治好了头疼,晚上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个囫囵觉,此时她的心里真是对秦正蓝的医术佩服得无体投地。 “今日一早,刚醒来就排了大便,几乎都是脓状,着实是吓了我一跳。” “嗯,效不更方,再服两剂也就痊愈了。”秦正蓝点了点头,转坐到书桌旁,提笔重开了方子,只是去掉了昨日加进去的四逆汤的几味药。 递上方子,秦正蓝便告辞道:“夫人,今日就向夫人辞行了,在此处已经耽误了两日的行程。” 秦正蓝直言,但大夫人却是没有接话,她先接过丫环送进来的茶水递给秦正蓝。 “秦大夫不急,先喝口茶歇歇。” 秦正蓝无奈,接过了茶,喝了两口,茶水温热,入口将将好,喝着是上好的龙井,一掀茶盖香气四溢。 “秦大夫,您先坐,我还有一些事项需要问您。”大夫人将秦正蓝让到外间坐下。 “夫人不必客气,有什么不明之处您尽管问。”秦正蓝将茶杯放下,双手扣在膝盖上。 “您说小女再服两剂药就痊愈了,不知这痊愈如何说?是癫痫之症从此不会再发作吗?还有她以后能说出话吗?还有,她今年马上满十五岁了,却天葵未至,这身量还会再长吗?” 秦正蓝微微一笑,作母亲的倒真是细心,听大夫人如此一问,他的心中竟也是替这位官小姐一暖。 “大夫人不必担忧,一来我说的痊愈正如您所想,癫痫之症从此不会再发作;二来,开口说话是迟早的事,令爱本身言语上没有问题,是被这痰阻所扰,只需要平时多陪她说说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如常人一般讲话;三来,小姐是因为营养不足导致的生长迟缓,病愈后胃口上来了,自然也就无碍了,新年前,天葵定至。” 秦正蓝的一字一句,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大夫人的心上,大夫人是又哭又笑,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也便恢复如常。 “谢谢秦大夫,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秦大夫能答应。小女一病十几载,我这心里着实是没底,还希望秦大夫能多留三日,若是期间有个万一,我也好去找您。”看着秦正蓝皱了眉头,大夫人又道:“两日也成,只要小女不再发作,必有重谢。” 秦正蓝暗叹,果然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虽然这大夫人的话说得虽是恳求,但如今他要是敢拒绝,这后果定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无奈呀,谁让这是人家的地盘儿呢。 “大夫人客气了,这也是应该的,那秦某就多在客栈逗留两日。” “那就多谢秦大夫了。”大夫人难得的向秦正蓝回了一礼,吓得秦正蓝心里一跳。 “秦某告辞!” 大夫人依旧将秦正蓝送到房门口,吩咐了小伙计。“华全!去库房支五两银子的诊费,另外再预付二百两银子的赏钱!” 说罢大夫又转头对秦正蓝承诺道:“其余的在秦大夫离开前必如数奉上。” 听到大夫人如是说,院子里站着的魏玉堂心下大定,这就代表着秦正蓝已经成功了。伸手接过行医箱,二人跟着小伙计就出了院子。 照例,在大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小伙计就捧着银子笑意吟吟地跑了过来。 “秦大夫好医术,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您拿好,不多不少正好二百零五两。” “有劳你了,这是一点心意。”秦正蓝接过银子,拿出五两递给小伙计。 小伙计眼睛都亮了,千恩万谢,嘴里仍是不住地夸着秦正蓝的医术高明,直到秦正蓝摆摆手,随着魏玉堂走远了才作罢。 第153章 有真相,小偷竟是县老爷 这两日秦正蓝也去街上溜达过,但只要他一出客栈的门,总感觉有几双似有似无的眼睛盯着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被人包围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会一直追随着直到他回到客栈为止。他心里明白,这是县老爷怕他提前跑路,让人秘密盯着他。不过反过来一想,他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也就意味着晚上不会再有贼人光顾他们的房间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头上,县老爷派了那个叫华全的小伙计又送来了五百两银子,这倒是让秦正蓝很意外。 拿了银子,几个人一刻都没耽误,即刻动了身,商量了一下,看这里离京城也就还有半日的路程了,狠了狠心,接着朝京城进发。一路顺利,刚过了午时,车子便稳稳地进了城门。 京城的繁华,让几人花了眼,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纵使脑袋里编织了无数次这里的美好,当真见了,还是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天子脚下,热闹的盛景,真真如清明上河图所绘,令人心驰神往。一栋栋古朴又巍峨的建筑,红墙绿瓦反照出的日光映到眼睛里,给这座都城更添了几分神圣。 一路行来,山门,庙宇,茶坊,书院……一座座城楼房宇鳞次栉比。到了城中,南北和东西朝向的街道交错而建,宽阔整齐,路旁有茶楼,药坊,酒肆,当铺,客栈,一眼望不到头儿,路上行人如织,有赶车的,有挑担的,有携手缓缓而行的…… 几个人照例在归繁华的街里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先安顿了下来。一顿饱饭过后,众人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 “歇一会儿咱们就先在附近的铺子逛逛,附近几条街基本是这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方了,明日再去前后各处细细地逛一遍,后日你们可以到郊外拜访一些制布染布坊,我和文皓就到近处的戏园子看看。”马文轩大体安排了一下,就看向了秦正蓝和魏玉堂。 预收的那二百两银子前天秦正蓝已经分给了马家兄弟一半,他又起身翻了翻包裹,取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数出了二百两银票交给了马文轩。 “这个还是给你们,不能白来一趟,该花钱的地方还是得花……” “这……这……这个钱袋……”还没等秦正蓝说完,马文皓站起身来,指着秦正蓝手里的钱袋憋了半天,喝出了一句话。“这个钱袋……是我丢的那个!” “你说什么?” “文皓,你没看错?” “这是县老爷的伙计送来的,你确定没看错?”秦正蓝将手里的钱袋递给马文皓。 “不可能错,这内里我媳妇还绣上了我的名字呢!”马文皓麻溜地将钱袋翻了个个儿,说得没错,青色的里子用红线绣着马文皓三个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几人都懵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马文轩。 “这么说来,偷咱们包裹的是那县老爷?!” “偷了包裹,让咱们身无分文,在行医箱上留字条,正蓝去诊病……”沈清扬细细想来,额上就冒了汗。“这……他们不会是早有预谋吧?” 看着沈清扬害了怕,秦正蓝往她的身边挪了挪,信小愚也似是查觉到了,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应该不会。”魏玉堂眯了眯眼,回想了从进香江镇开始的所有蛛丝马迹。“应该是县老爷家的眼线发现了行医箱,知道咱们之中必定有一个大夫,俗话说得好,病急乱投医,这个县老爷铁定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否则也不会大意地将偷到的钱袋又给了咱们。” “对。”秦正蓝认同地道:“一个大夫一次的诊金就是五两,这么多年来,那县老爷的俸禄远不足以支付这笔庞大的费用。所以说……” “所以说他们付出去的诊金都是偷来的!”马文皓哆哆嗦嗦地抖着手里的钱袋。“他给咱们的钱都是从咱们这儿偷去的?” 众人认可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这县老爷有钱养那么多个暗卫。”魏玉堂的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怪不得咱们在客栈丢了钱财,他们都是一副司空见贯的样子。” “那,他们可会有伤人之心?”沈清扬犹疑地问道。 几人都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 “在这天子脚下,不会出什么大事,至少目前咱们是安全的。”马文轩沉吟道:“等咱们回程,就加快速度,免得一路上再生了枝节。” 众人都是点头认同。 休整了一会儿,几人出了门。自然而然,马文轩和马文皓在最前面领路,秦正蓝和沈清扬并肩紧随在后,魏玉堂始终在秦正蓝身侧四五步远,身旁的信小愚则是围在他的身周不远处左看看,右瞧瞧,一刻也不得闲。 几人大概逛了几家布庄,成衣铺,胭脂水粉店,走走停停,就过了快两个时辰,秦正蓝买了一些沈清扬素来喜欢的一些小物件儿。 “正蓝,我累了,想先回去了。”沈清扬靠近秦正蓝身边低声说道。 转头看了看沈清扬的脸上已现疲色,秦正蓝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得马文皓指着一家富丽堂皇的三层酒楼招呼着众人。 “你们闻闻,这家飘出来的味道真香!” “我们先回了,你愿意闻就在门口多闻一会儿再走。”说罢秦正蓝牵起沈清扬的手转身就走,魏玉堂和信小愚见状紧跟其后。只剩下马文皓一脸呆愣地看着马文轩。 “看什么看!一点儿眼力见儿也没有,还不快走?”马文轩敲了一记马文皓的脑壳。 “怎么了嘛,我也没说什么呀?”马文皓嘟嘟囔囔地跟在后头。 “正蓝,这样不好吧?大家也都饿了,会让人不高兴的。”沈清扬看着秦正蓝的作风有些个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扫了大家的兴致。 “我不管他们高不高兴,我师姐高兴就成。”秦正蓝捏了捏沈清扬的小手。“走了,我们回去歇着。” 第154章 不同意,沈清扬是二嫁女 与此同时,唐都秦家大院 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秦家大院门前,小伙计殷勤地上前摆上马凳,下来的正是秦其修,在门口未做停留,他直接回了唐园。 “琥珀,你交待厨房给老爷熬点粥,再做几个小菜。秦意,帮老爷打一盆水……”安清莲忙忙活活交待了好一阵儿,这才进了屋。 秦其修洗了脸,褪了外袍。这才坐下倒了一杯茶,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晚饭。 “其修,怎么样?”安清莲帮秦其修又添了一杯茶,这才在他身旁坐下。 “唉!”还没说话秦其修先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你倒是说呀!”安清莲急得直扒拉秦其修。“别让我着急。” “这沈清扬是佑之私塾的师姐没错,年纪长了他三岁,也算是书香世家。只不过亲人都相继离世,现在成了孤女。”说着秦其修揉了揉眉头。 “也可以啊,只要孩子愿意,至少是书香世家,也算般配。”安清莲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心道白着急半天,跟佑之讲得一丝不差,可以接受。 “那女子去年结过一次婚,据说是婆家不明事理被佑之给搅了。”秦其修这话这句话一出,安清莲刚端到嘴边的杯子顿住了。 “搅了?什么是搅了?” “你那乖儿子将她那丈夫给打了,让县衙判了退婚。”秦其修眉头皱成了一团。 “你等等,我没听明白。你再重新说一遍?” “这沈氏嫁给了赵家……” “不要叫沈氏,佑之说了叫沈清扬。” “……,好吧,据说这沈清扬嫁给赵家后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所以她那婆家的作派就有些失了尺寸,伤了这孩子,所以佑之就将那一家三口给打上了公堂,经过你爹的周旋,判下了退婚书。” “那佑之没受伤吧?” “……不知道,反正如今是好好的。”秦其修没好气地回道。 “那就好……那家也是该打,欺负一个孤女算什么本事?” “清莲,现在是你儿子要娶这个孤女。” “我儿子要娶……等等,你说她结过婚了?” “那我刚才都说了什么?”秦其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自己没讲清楚吗?“结过了,退婚表面上说是婆家做得过份,但他家说是因为这孩子不孕。” “结过婚?”安清莲拧眉想了一阵儿。“佑之非要娶的话倒不是不行。” “你说什么?”秦其修腾地就站了起来。“我不同意佑之娶个二嫁女!” “你急什么?”安清莲也站了起来。“二嫁女怎么了?你还不是个二嫁男?” “我……”秦其修一句话哽在喉咙,看了安清莲半晌才道:“我跟她能一样吗?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还不是个二手的?”安清莲也回瞪着秦其修。 秦其修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清莲,你在说什么呢?我……我虽然……”虽然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这时,秦意送来了晚饭,这才让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下来。 “清莲,我饿坏了,先吃点东西再说。”秦其修朝秦意摆摆手,让他退下了,而后又坐下,端起饭碗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安清莲则是踱着步子,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刚才秦其修带回来的消息。不一会儿,她也是头疼得揉着眉头。那朱家的女孩子多好,年纪小,家里又是幽州的大户,垄断着市上八成的布匹生意,佑之又有恩于他家,定不会让儿子过得辛苦。虽然自己愿意佑之找个书香世家的女子,但是比较起来这沈清扬除了佑之喜欢确实是无一处优势。 同是女人,安清莲很是心疼沈清扬的遭遇,她本意也是不愿意秦正蓝娶她的,但是听到丈夫说什么二嫁女,言语中透着一抹鄙夷。这让她非常恼火,为何男人可以一娶再娶,女人再嫁就有人说三道四? “别吃了!”安清莲越想越气,冲着秦其修发了火。 “怎……怎么了?”秦其修端着饭碗不明所以。 “我就不该找你这个二嫁男!”安清莲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秦其修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说错话了,紧忙着道歉。“清莲,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想啊,沈清扬结婚半年都没怀上孩子,那,若是真的跟佑之结了婚,还生不出怎么办?就眼瞅着佑之无后吗?” “无后可不行。”安清莲闻言认真了起来。 “就是嘛,我说的不是别的,就是不会生这件事,搁谁家也不成啊!”秦其修趁着这功夫又扒了几口饭。“咱们家又不提倡娶小,这可难办了。” “算了,等佑之回来跟他好好说说吧!”安清莲叹了口气,这女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明早让秦如叫他过来,这一跑生意上的事也不管不顾了,以后怎么放心将铺子交给他?”秦其修也放下了饭碗,这么一闹腾也没了味口。 “走了,说是去京城了。”安清莲回道。 秦其修闻言更是羞恼。“清莲,你说说,你说说他,从回了唐都开始,一刻也不得闲。”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嫌气了?想将他送回去?”安清莲的眉毛又立起来了。“终究不是养在身的,就是不亲。我做了个后娘还什么都没说过呢,你这个亲爹倒是嫌弃上自己的儿子了!” “不是,清莲。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刚进门时还好好了,是我说错了话,我道歉,好吗?我本意不是那个意思……” “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秦其修的话。 “老爷,二老爷请您去他院里一趟呢,说是有要紧事儿。”秦如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像是救了秦其修一样。 “清莲,我先去瞧瞧什么要紧事,这么晚了还着人来叫!”说完不等安清莲回答,一溜烟似地走了。 眼看着出了院子,也没瞧见二房屋里的伙计。 “秦如,谁来叫的?怎么没人了?”秦其轩四处张望着,没看见一个人影儿。 “老爷,我是听见夫人的声音拔高了,怕你们吵起来,所以才找了个借口招呼您出来的……”秦如挠着头,低声说道。 “你个臭小子,倒是有几分机灵儿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