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穿书]》 第1页 《万人迷[穿书]》作者:风雪添酒【完结+番外】 简介: 陈默穿越了,穿成了万人迷主角。 ——暗黑版的那种。 昔日的朋友、同行迷恋他至近乎疯癫,为了得到他,毁了他的前程、害死他的亲人、践踏他的尊严…… 原主几度被逼入绝境,最终却释然,被口口声声说爱他的那群人打动,达成大被同眠终极he成就 陈默中途觉醒时,正被黑化的霸总病娇强行绑在床上 病娇摸着他的脸,掐着他的脖子,欣赏着他窒息绝望的模样,满脸兴奋与迷恋 陈默沉默了片刻 然后—— 他动了动手指,掀翻了病娇,将对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声音低沉沙哑却轻柔 「三途川单程观光票,限时免费,了解一下?」 - #狗血强制爱反杀文,微惊悚 #男主恢復记忆后全作武力值天花板,一刀一个小朋友 #结局1v1,cp程律(不在原蛇精病攻里面) #画风不定,无大纲放飞,可能上一秒沙雕下一秒惊悚 #短篇脑洞流,现代架空都市奇幻文,系列文之一 内容标籤: 年下 灵异神怪 娱乐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默 ┃ 配角:程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血强制爱反杀文 立意:争做不畏黑恶势力、遵纪守法的社会主义好公民 1、00-02 ◎万人迷◎ 00. 事情起源于一本书。 某次任务结束后的假期,陈默的弟弟塞给他一本万人迷小说,主角与他同名,他多看了两眼。 书里有名有姓的男性角色都喜欢主角,可惜一个赛一个的有病,从下药玩到囚禁,主角被搞到家破人亡精神崩溃,最后却还在车祸绝症失忆等等一系列跌宕起伏的狗血剧情之后,和一众男人达成了he。 弟弟睁着真诚的大眼睛,介绍说这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流行狗血贵乱文学。 陈默看着熟悉的名字,憋了一肚子的槽没吐得出来。 因为他穿越了。 附带记忆清零debuff。 . 01. 陈默是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要背景没背景,要名气没名气,为人木讷不知变通,跑了三四年龙套也没火起来。 空有一副好皮囊,还是默默无闻,在大众眼里查无此人。 但他在圈子里面却称得上是臭名昭着。 因为这人没什么本事,偏偏朋友圈里拉出来的熟人都是一水的大佬,从影帝到天王到金牌制作人再到大公司老总,每每见了他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热切地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眼底再也容不下别人。 各种影视剧资源当然也是不要命地往他身上砸。 照理说是头猪都该火了,可陈默偏偏没有。 他不仅没有把握住机会往上爬,还总把机会往外推,不是试镜没通过,就是因为各种意外缺席开机仪式,然后被导演扫地出……剧组。 出道三四年了,演过的戏份最多的角色是古装剧男三,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话废,上线就是背景板,压根不知道抢镜头。 最后那部剧里火起来的是新人男五号和只有两集戏份的男十八。 至于陈默? 烂泥扶不上墙,圈外依旧查无此人。 若只是废物花瓶,还不会这么惹人讨厌,但问题是他都这么废物了,各个大佬们还对他不离不弃,有事没事就跑过来嘘寒问暖,顺带对他同事吹鬍子瞪眼,就好像陈默火不起来是别人没有眼光故意迫害他似的。 滤镜有八百米厚。 好在自带流量的大佬们还没有想到给这个铁废物买热搜强捧。 否则全娱乐圈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圈里一度有过传言,说陈默是不知道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狐狸精,用妖法才将一众大佬迷得晕头转向。 后来等到各种网络小说火起来,这种传闻也就与时俱进地更新了一部分。 某个女明星说,陈默一定是天生自带玛丽苏光环。 旁边村通网的男同事茫然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女明星答曰,就是无论主角有多么废物心机白莲绿茶……所有的大佬一定都会疯狂迷恋上他,毫无理由的那种。 男同事:…… . 02. 盛光娱乐总部,某间会议室内。 屋里三个人,经纪人牧迟雨站在桌子前面,拍着桌子跟老闆据理力争。 「怎么能让陈默去演这种剧?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当初让小默进公司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就让他做个普通的演员就好了,不去搞流量那一套。」 「而且之前不是说好了接秦霜的那部剧吗?」 文老闆拍拍桌上的合约,不满地反驳回去:「什么叫这种剧?同性题材是违法了还是犯罪了?人堂堂一个大影帝指明要陈默来搭戏,难不成还委屈他了?」 牧迟雨沉默不语。 文老闆缓了语气:「陈默什么情况你不了解?那些女明星个个都恨他恨得要死,不然之前他的角色怎么被挤掉那么多?这部片子他是男二,台词不多,安心当个花瓶就行,又有赵影帝护着,总是个机会。」 说着他怨念地朝角落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回又是怎么得罪了秦霜,前两天她还叫着要封杀陈默呢,别说跟他合作了。」 第2页 牧迟雨皱起眉头:「只是上次见面迟到了两分钟,不过那是因为路上遇到了车祸,我们帮忙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了,新闻上都报导过,我们也提前告知并道歉了,她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吧?」 文老闆干笑了一下:「那可不好说,谁叫陈默这么不讨女人喜欢呢。」 反倒是男性「友人」一个个都眼巴巴地往上凑,一大半还都是已经闯出名堂来的大佬们。 文老闆轻咳了一声,最后敲板定论:「行了,剧本过两天送过去,回去看看合同,没问题先签了吧。我还有会要开,就先走了。」 牧迟雨勉为其难地点头:「老闆慢走。」 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牧迟雨轻轻嘆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合同,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人。 青年身上最醒目的标志就是「黑」,黑髮黑眸黑衣,就连耳钉和身边的伞也是纯黑色的——只除了左耳上一枚银环,反衬得他的肤色格外白。 正如名字一样,陈默不是个活泼的人,没必要的事几乎不主动开口。 老闆和经纪人在一旁吵到快要打起来,他也能置若罔闻,戴着耳机缩在角落里低头专心玩手机。 牧迟雨在他面前停下,一伸手拉下他手机上的耳机。 手机里游戏的音效并没有因此而暂停,反而公放出来。 「……小妖精,你这是在玩火。」 故作深沉的青年男声,还夹杂着几声迷之喘|息。 牧迟雨:「……」 在牧迟雨微妙的眼神注视下,陈默面不改色心不跳,抬头看他一眼,问:「牧哥,有什么事吗?」 牧迟雨没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他手机上收回来,一瞬间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结结巴巴地答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陈默「嗯」了一声,轻笑了一声:「还挺有意思的。」 牧迟雨脸色更加纠结。 陈默以为他也有兴趣,只是不好意思说,便主动安利:「最近很火的恋爱类游戏,女主是个摄影师,满世界出差,认识了很多帅哥顺带谈了几场恋爱,画风不错,配音稍微有点浮夸,不过还看得过去。」 牧迟雨干巴巴地应道:「听起来不错……不过跟你的画风不太搭。」 「是吗,我觉得还挺像的。」陈默说道,「这个游戏里面所有的友好角色都是帅哥,女性除了女主以外全部都是没有脑子的恶毒女配,女主总是被她们陷害,然后让男角色出来救场。」 陈默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这里面的女主专业能力很差,人际关系也很糟糕,很多玩家吐槽女主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偏偏引得无数大佬争先恐后地跟她表白,可能是内置了白莲花版玛丽苏光环。」 「……」 牧迟雨听得眼角直抽,一时不知道该惊奇于陈默怎么知道这么多「圈内术语」,还是先琢磨一下这微妙的剧情—— 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 没等他想明白,手机「叮」的一声响了一下,牧迟雨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备註是赵思渊。 说曹操曹操到,这位正是刚刚文老闆提到的赵影帝。 赵思渊十六岁出道,二十岁拿影帝,今年二十八岁,出道十二年,各类奖项两只手都捧不过来了,圈里圈外都是公认的实力派,地位举足轻重。 赵影帝草根出身,并不倨傲,为人温和却很疏离,因为早年吃了不少苦,成长起来之后与别人大多只是君子之交,从不过分热情。 除了对陈默。 赵影帝跟牧迟雨混得最熟,不是因为他们两人关系好,而是因为陈默不爱社交,手机常年静音,约等于失联,其他人要找他只能先联繫专属经纪人牧迟雨。 牧迟雨知道他在不少人手机里的备註都带着「保姆」两个字。 就算没有,心里也大多是这么想的。 比如说赵思渊。 一天至少早中晚三个问候简讯加一通电话,从工作内容问到服装搭配,隔几天还要加上一份新的营养食谱。 但凡牧迟雨透露出陈默哪里有点不舒服,赵思渊甚至能在直播的发布会上立刻甩手走人,过来找陈默。 所以牧迟雨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忧。 不过有些时候他也没办法敷衍过去,像是这种时候。 [赵思渊:牧哥,小默开完会了吗?我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停车场了,等忙完麻烦让小默来c区17号位,我在这儿等他一起回去。] 没等牧迟雨想好怎么回復,紧跟着「叮叮」两声,又收到了其他人的新消息。 [唐飞羽:牧哥牧哥在吗,上次我给你带的土特产吃了吗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更喜欢哪种?我这里还有别的口味下次再给你带点其他的,顺带一问,陈哥更喜欢哪种?我不是只想着他啦只是顺带顺带牧哥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告诉他哦…… …… …… 对了咳咳晚上你们有空吗我正好收到了贊助商送的券有时限的不用就浪费了,我知道牧哥你挺忙的,如果你来不了我只能勉为其难自己带陈哥去了……] [沈案:牧哥你好,我是沈案,有点事想拜託陈老师帮忙,先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我有个宴会要参加,但是没找到伴,如果陈老师不忙的话,请帮我问问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是那个姜氏集团的晚宴,很多名流都会参加。] 第3页 牧迟雨觉得手里的手机烫手得很,再一抬头,陈默却已经又低头去玩手机了。 耳机在牧迟雨手里,他就直接开着公放继续玩游戏,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游戏进入新界面,正好又传出另一道男声的台词。 「你身上怎么有别的男人的香水味?」 牧迟雨:「……」 他看看陈默,又看看他手里的游戏界面,再看看自己手机上的几条新信息,总觉得充满违和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来回重复几遍之后,他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这游戏里的女主特么的不就是陈默性转版吗! 2、03-06 ◎这个世界有问题◎ 03. 陈默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普通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至少单从人生履歷上来看是这样的。 生在小城长在小城,父母双全,家境小康,成绩中等,按部就班地念完小初高,大学毕业后阴差阳错一脚踏进娱乐圈。 虽然圈外没名没姓,多数时候只能跑跑龙套,但好在老闆对他不错,按月发工资,足够他正常生活。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也就两点。 其一是长得好看,在美女帅哥云集的娱乐圈里也排得上前列。 但作为演员,光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 其二则是他那些传奇邻居们。 对门是从草根奋斗逆袭的影帝赵思渊,楼上住着知名音乐家和进了研究所的学神,楼下还有弟弟刚拿到歌手选秀比赛冠军。 相较之下,陈默就更加泯然于众人,简直废物到不配住在这栋楼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天之骄子们不仅没有鄙视他,反而一个比一个亲近他。 楼下弟弟上学的时候总跟在陈默屁股后面要给他撑腰,楼上回家乡养老的音乐家几乎把陈默当亲孙子到处炫耀,在外地工作的学神每次回来都不会忘记给陈默带礼物——连他亲妈都没这个待遇。 最夸张的就是赵思渊,私下里照顾,工作上扶持。 当初他本来可以留在首都,但是为了能经常见到陈默,他选择回到家乡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离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更不要说平时各种嘘寒问暖,只要有空都会亲自去接送陈默。 被这么多大佬宠爱着,正常人也该忍不住飘了。 但陈默没有。 他不仅没有飘,反而日益沉默,日常思考的课题是这群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疯了。 陈默表现得越冷淡,那些人就越热情。 等到玩过了好几个np版的玛丽苏恋爱游戏之后,陈默懂了。 不是他有问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 04. 陈默撑着伞走在街上。 这就是不出名的好处了,即便不做任何伪装,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最多有路人为他撑着的黑伞而微微侧目。 伞面微微倾斜几分,就看不清脸了。 外面没有下雨,但陈默非常不喜欢晒太阳。 牧迟雨走在陈默身边,迟疑着问他:「把赵影……赵老师就那么晾在那里真的好吗?」 陈默咬着棒棒糖,含煳地「嗯」了一声:「如果真有要紧的事,他会打你的电话的。」 牧迟雨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反正那群人被放鸽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可捨不得跟陈默发火。 而他牧迟雨是陈默唯一官方指定「保姆」,那群人还指望着靠他传话,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想到这里,被一群男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怨念散去大半,牧迟雨翘了翘嘴角,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点爽。 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赵思渊,论起和陈默的关系亲疏远近,较之牧迟雨也要略逊一筹。 牧迟雨曾经拐弯抹角地问过为什么。 陈默回答说,因为牧哥是难得的正常人。 牧迟雨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以为陈默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陈默在某些方面的幽默感总是有些难以言喻,便没深究。 结果是陈默最信任他,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陈默停下脚步,牧迟雨正走神,险些撞到他身上。 「怎么了?」牧迟雨问道。 陈默看向马路对面,漆黑的阴影在车流后面一闪而过,留下淡淡的雾一样的黑气,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 牧迟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车流过去,街道正对面空无一物,他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眼花了。」陈默摇了摇头。 他们刚要收回视线,就见穿着西装的男人怒气沖沖地从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 男人一手抓着手机放在耳边,显然正在对电话那头的人发火,声音大到马路对面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脑子里都是浆煳吗?又是假地址!」 「没找到?那就继续去找!四个小时了竟然还没找到,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饭桶!」 「要是珍珍有半点闪失,我叫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 「什么新地址?给我发过来,我亲自去看!」 男人看了眼手机,一边继续咒骂着下属,一边匆匆穿过马路。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视线角落里,一辆大货车正飞速朝他驶来。 牧迟雨看得心头一紧,一句下意识的「小心车」还没脱口而出,就硬生生转成了另一声尖叫:「——小默!」 第4页 失控的大货车在那同时沖了过来。 「砰——」 一声巨响传来,黑色的伞飘飘扬扬地落到地上。 牧迟雨瞪大眼睛,眼瞳勐的收缩,几乎心脏骤停。 . 05. 姜云彦看到那辆车朝自己冲过来。 已经来不及闪避了,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烈疼痛。 没想到他堂堂姜氏董事长,竟然在找妹妹的路上被车撞死了,他还这么年轻,公司里那些老不死们一定高兴坏了,但是妹妹怎么办呢,她只有自己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姜云彦感觉到了疼痛。 内脏好像都要被摔出来,他有点想吐,更明显的是手臂上的疼痛,像是被活生生地按在砂石地上用力摩擦。 疼,但可以忍受。 姜云彦后知后觉地睁开眼,最先看到苍白的下巴,漆黑的风衣被气流吹起,拍到他的脸上。 挺疼的,但手脚都还在。 有人将他扑倒在地上,救了他的命,姜云彦僵硬地扭过头,看到那辆大货车撞断了电线桿,车头陷进墙壁一小部分,已经没了动静。 货车的车轮距离他们还不到三十公分。 姜云彦心跳加速,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张口说话:「……谢谢——」 救了他命的男人没有看向他,确认他完好无损便站起了身,朝大货车的方向走过去。 姜云彦腿还软着,站不起来,只能看向男人的背影。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高而瘦,黑色风衣刚过膝盖,普普通通的休闲款,因为救人而沾了不少灰尘,他走得快,衣角被风扬起。 还挺帅。 姜云彦最后才看向那张脸,不由愣了愣。 一道血痕顺着男人的脸滑落下来,大约是刚刚不小心碰到哪里擦伤了,苍白的肤色与眼红的血对比格外触目惊心。 然而那张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带着血也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长得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美的。 像坠落凡间的天使,圣洁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他抹上颜色。 ——对姜云彦而言,他确实是救世的天使。 他可是救了自己的命。 姜云彦恍恍惚惚,移不开视线,直到有人跳过栏杆,快步从马路对面跑过来,慌乱颤抖的唿声惊醒了他。 他听到那个人叫他救命恩人的名字—— 「陈默!」 . 06. 牧迟雨一把拉住陈默的手。 陈默还没有说什么,牧迟雨的手就抖个不停,用力到将他的手腕掐红了一圈也浑然不知。 手掌下面的温度高于常人,陈默本来就体温偏高,牧迟雨好一会儿才敢确定这是陈默本人,而不是什么被撞死后从身体里跑出来的孤魂野鬼。 鬼应该是没有温度的。 牧迟雨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陈默一圈,确认没少什么东西,最后才看向他的脸,有些心疼:「怎么把脸撞伤了?」 陈默下意识想伸手摸,被牧迟雨一巴掌拍下去。 「可能是不小心擦到哪儿了。」陈默并不怎么在意,「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不会影响上镜的。」 「我说的是这个问题吗?!」牧迟雨气结。 「我的伞呢?」陈默光明正大地转移话题。 「还在对面。」牧迟雨扭头看了一眼。 撑开的伞还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分外显眼,好在这时候来往的路人都注意到了这起不同寻常的交通事故,没人在意那把伞。 「那能麻烦牧哥帮我拿回来吗。」陈默伸手挡了一下阳光,眯了眯眼睛。 趁着牧迟雨分神的时候,陈默挣脱了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货车车头处。 车头已经被撞得变形,驾驶座这一侧的车门已经凹了进去,抬头看不到任何东西。 也没有任何血腥味。 陈默一抬手,搭上变形的门把手。 后面牧迟雨刚反应过来,连忙跟上来:「你别乱动,我报警了,还有救护车,等警察来了再——」 陈默没有理会他,手上稍稍用力,扭曲的车门就被他整个拽了下来。 「砰——」 车门掉落到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看起来这车门分量可不轻,再抬头看,陈默神情自然得就好像随手丢了块瓜皮。 「……」 牧迟雨忽然就失了声。 陈默眉头微微皱起。 牧迟雨深吸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视线朝货车的驾驶座看了一眼。 本来他已经做好看到一团模煳血肉的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险些忘了唿吸。 没有血,没有肉块。 没有尸体。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3、07-09 ◎剧情线开端◎ 07. 警车很快唿啸而至。 救护车也随即停下,医护人员匆忙抬下担架,想要挤进人群,却见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看着货车驾驶座的方向出神。 「麻烦让一让——」 话没说完,有警察扫过一眼,又挤出来,朝医生摆了摆手:「没有伤者。」 医生愣了一下,踮脚看了眼被撞得变形的车头,有些不敢置信:「没人受伤?提前跳车了吗?」 第5页 警察又摇了摇头:「好像……一开始就没有人。」 医生吓了一跳:「怎么会?」 旁边围观的路人却七嘴八舌地作证,有好几个人是亲眼看着陈默拉开车门的,驾驶座里的状况一览无余。 确实没有人。 即便是大白天,这么一出灵异事件也叫人心里毛毛的。 有人小声地说是不是见鬼了。 也有人猜司机或许会什么逃生秘技,biu的一下大变活人。 更靠谱些的解释是本来车里就没人,可能中途剎车失灵,司机意识到不对,提前跳了车。 警察从旁边商铺里借了个喇叭,提高音量提醒围观的人群:「请无关人等退到警戒线以外,不要破坏现场,真相细节如何等调查完毕我们会进行公示,请不要在此围观。」 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货车周围终于清出一片空档。 牧迟雨已经将陈默按到护士跟前,好说歹说拜託对方先帮他脸上的伤口消毒,然后转头去应付警察的问话。 被救下来的人先走向了陈默。 「谢谢你。」姜云彦说道。 「不用。」陈默随口答道。 他想转头起身,却又被护士按下去:「不要乱动!」 陈默也就闭上了嘴巴,一副想跑又不敢的样子。 有点委屈,也有点可爱。 姜云彦盯着他的脸出神,再次撞上对方的视线后才惊醒。 意识到陈默不怎么爱说话之后,姜云彦只得主动开口。 「你……你叫陈默是吗?我刚刚听你朋友这么叫你。」姜云彦看到陈默点头,才继续说下去,「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很大的人情。」 他瞟了眼护士,摸遍了衣服口袋,才找到一张带了摺痕的名片,递到陈默面前。 「这是我的名片,之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联繫我——只要我办得到,报名字就可以了,我没带笔,不然可以给我的私人电话。」 陈默接过名片扫了一眼。 姜氏集团董事长,姜云彦。 陈默听说过这个名字,年少有为的优秀青年,年纪轻轻就坐拥商业帝国——现在看来,长得也不错。 以他的身份来说,少有他办不到的事。 这份人情可真够大的。 陈默扫过姜云彦那张帅气硬朗的脸庞,一秒都没有多停留,但名片收了下来,只回了一声「好」和「谢谢」。 护士帮陈默贴好纱布,也换来一声「谢谢」。 他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性格,姜云彦心底那点不被重视的不爽刚冒头就被按了下去。 看着他的侧脸,就像是有一根羽毛在他心上轻轻划了一下,有些痒痒的,好像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牧迟雨挤开人群跑过来。 「已经在警察那边登记过了,说剩下的他们会继续调查,要是有什么后续的话再通知我们,现在我们就可以走了。对了,你的伞,幸好没人乱拿。」 牧迟雨将刚捡回来的伞递给陈默。 陈默笑了一下,说;「好。」 旁边的姜云彦恍了下神。 陈默朝这边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姜云彦下意识想站起身,却被护士用力按回去:「别乱动,来都来了,你手上的伤口就顺便一起处理一下吧,省得再去医院了。」 剩下的话也被迫咽回去,姜云彦再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远去,一眨眼就在某个拐角处消失了。 他的眸色无端地一暗。 正转身去拿新纱布的护士无意识地一颤,莫名觉得有些冷。 再回头时却一切如常。 姜云彦礼貌地道谢:「麻烦你了。」 拐角另一侧,陈默重新撑起伞,抬起另一边的食指。 淡淡的黑气从他指尖上升起。 像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沾染上的。 从指尖的位置开始,无形的火焰升腾而起,黑气被一燎而尽,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 牧迟雨对此一无所觉。 等到走远了一些,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小声抱怨:「刚刚你怎么那么快就跑出去了?离着挺远呢,虽然说救人算是在做好事,但是你就就没有想过自己吗?那车沖得那么凶,要是没救到人,你也被撞——呸呸呸,我是说万一、假如……」 陈默盯着手指看了片刻,说道:「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那里了。」 . 08. 陈默在楼下碰到了赵思渊。 牧迟雨家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所以他们在陈默家的小区门口就分手道别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陈默听到有人在叫他。 转头看了一眼,楼道旁边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车,后座的车窗降下来一些,戴着墨镜的赵思渊朝陈默招了招手。 陈默走过去,赵思渊已经提前推开了车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赵思渊问道。 「路上遇到了交通事故。」陈默答道。 「那你没事吧?」赵思渊盯着陈默脸上的纱布,「被什么人给撞了?要我帮忙吗?」 「没事。」 陈默收起伞上了车,刚坐下来就对上前面一个年轻姑娘的视线,不算太友好,他被瞪了一眼。 「去医院检查过了吗?」赵思渊对陈默的伤口很上心,「是不是要每天按时涂点药?我那里有效果很好的祛疤药,晚上我找到给你送过去。」 第6页 「不用,就破了点皮,过两天就好了。」陈默想了想,干脆把牧迟雨拉出来,「牧哥也觉得不要紧。」 牧迟雨无愧于他的「保姆」称号,要陈默真受点伤,他比谁都要着急。 他说不要紧,那就确实是没什么大碍。 赵思渊终于没再车轱辘伤口的事情,视线在陈默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伸手帮他把落在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无意识地又坐得近了一些。 一副想要说什么悄悄话的架势。 陈默偏了偏脑袋,恰好避开赵思渊的手:「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赵思渊手上一顿,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无缝切入下个话题:「合同你签了吗?你也不要多想,只是正好有这个机会而已,陆导的片子,有沖奖的意思,怎么也不会差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陈默一个字都不相信。 先前牧迟雨跟老闆争执的便是这件事。 赵思渊接了一部同性题材的电视剧主演,附加要求是让陈默出演男二——官配cp的那种男二。 光从班底来看,阵容无疑是很豪华,从导演到主演都是拿过国际大奖的,还有几个配角也是获过很多奖项的实力派演员。 只有陈默菜得跟他们格格不入。 但架不住赵思渊铁了心就是要带他捧他,导演看中陈默的皮相,也就退了一步点头同意。 赵思渊将所有的后顾之忧全部处理妥当了,才叫人去陈默的公司去谈。 天降的好资源,傻子才会往外推。 陈默或许是那个傻子,但老闆显然不是。 牧迟雨反对的理由更简单,题材敏感、陈默太菜,单是放出风声就有一大片影帝粉要疯狂辱骂陈默倒贴、揣测他爬了多少金主的床。 加上那么多实力派压阵,就算黑红,陈默最多也就占「黑」那一半。 更有可能的是,被腥风血雨地骂完一阵之后,陈默又恢復到无人问津的小透明状态。 之前每次都是这么过来的。 牧迟雨早就对陈默那资源黑洞一般的体质绝望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何苦再去遭一顿骂呢。 但老闆还没有放弃捧红陈默的可能性。 公司里真正能做主的当然还是老闆。 赵思渊早就上下打点妥当,这时候再有一问未免多此一举。 陈默瞥他一眼:「这种事我没有做主的权利。」 赵思渊笑了一下,陈默只觉得前面瞪过来的视线更加刺人了。 「这是我的助理,小沈。」赵思渊终于想起来介绍前面的人,「也兼职化妆师,工作态度很好,等你进组,就让她跟着你。」 他不是在徵求任何一个人的意见,于是也没有停顿太久,紧跟着又接入了新的话题:「明天姜氏集团的晚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还没找到伴。」 陈默没犹豫:「不去。」 赵思渊:「姜二小姐二十周岁生日,姜家把能请的人都请来了,很多平时不怎么出现的名流都会到场,旁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进,你就一点都没兴趣?」 陈默:「没有。」 他是真没兴趣,一没野心二没凑热闹的八卦之心,比起规矩繁琐的高档宴会,他宁愿坐在路边大排档里玩恋爱经营游戏。 赵思渊换了个说法:「如果我说或许能找到你那个弟弟的线索呢?」 陈默脸色变了一下。 赵思渊翘了翘嘴角,问:「去吗?」 陈默改了口,说:「去。」 . 09. 牧迟雨进门之前,陈默就坐在客厅里摸着耳朵发呆。 左耳上的银环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了,对着镜子看不清细节,但伸手摸上去的时候,指尖能感觉到明显的凹凸感。 外侧刻了两个字母,「c.l.」。 似乎是人名的缩写,而且应该是个重要的人物。 如果不是重要的人,谁会把对方的名字放在自己身上? 然而陈默长这么大,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什么至交好友——牧迟雨和赵思渊的缩写明显对不上号。 唯一的特殊之处就只有朦朦胧胧一点模煳印象,他好像是有个弟弟的。 可既想不起模样,也记不起名字。 虽然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人,但陈默一直都没放弃过。 「咚咚——」 牧迟雨敲了两下门就直接推门进来。 他怀里抱了一堆衣服和盒子,进了门就直奔沙发,放下来之后喘了口气,端起水杯就吨吨吨灌下去一大杯水。 「不知道谁送到公司的衣服,有几件礼服,你自己挑点喜欢的吧,不行的话我再跟老闆申请,看能不能跟品牌方借两件,晚上去姜氏的晚宴,可不能太寒酸了。」 牧迟雨放下杯子,赶在陈默开口之前先强调:「黑色的不行!」 陈默肉眼可见地颓废了几分。 牧迟雨:「……」 「你这天天一身黑的,就不能换个颜色吗,不知道的以为你戴孝戴好几年呢,看着也阴沉沉的,能不能有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黑色啊?」 陈默盯着天花板继续发呆:「方便,就算血溅到身上也看不出来。」 牧迟雨手一抖,杯子险些掉到地上。 陈默坐直了身子,终于回过神,他看了眼牧迟雨,补充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第7页 不,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牧迟雨想道,他知道陈默敷衍着转移话题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但牧迟雨并没有多想。 他跟陈默待在一起时间最长,几乎形影不离,这人压根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搞什么让人细思恐极的副业,就一普通混吃等死的小明星。 牧迟雨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妥协地退了一步:「至少衬衫换成白的。」 陈默点点头。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牧迟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陌生的号码,他接起来,很快脸色就严肃了几分,但也插不上什么话,都是「嗯」、「哦」、「好」之类的简短应答。 通话时间不长,大概一两分钟对面就挂了电话。 「警察打来的,说昨天那场交通事故已经处理好了,打电话来通知一声。」牧迟雨跟陈默解释道,「见义勇为的奖金和医疗费什么的据说会直接打到你帐户上,就不用特意再跑一趟了。」 说到这里,牧迟雨觉得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发生事故报警之后,会是这样的处理流程吗? 但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无从对比。 「算了,反正之后的事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最多新闻报导的时候可能会放到我们的照片,不过现在看新闻的人少,应该不要紧。」 牧迟雨放下了手机。 接着他就将注意力放到那堆衣服上,没注意到另一边的陈默神色微微动了动。 陈默打开自己的手机,输入了地址和事故的关键词搜索。 很快有新闻跳了出来。 时间是今天刚发布,带着官方公告的标志。 就跟过往任何一通交通事故的通报一样,新闻里说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在将车开到那个路口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无意间踩下了油门,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幸好路上行人及时闪避,并没有造成无关人等的伤亡。 但不幸的是,在车头巨大的冲击之下,货车司机当场身亡。 如果不是下面的照片和视频,陈默都要以为这是与他们无关的另一起事故。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车型,同样的车牌号,路人里都有几张眼熟的面孔。 里面还有牧迟雨。 在牧迟雨接受警方盘问调查的那个视频里,背景里车头血流成河。 车门完好无损,只有一张被撞得扭曲的脸挂在车窗上,一边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嘴角被铁片划开,鲜血淋漓。 它咧着嘴对准镜头,像是在笑一样。 4、10-11 ◎人 美 心 善◎ 10. 牧迟雨把陈默送到酒店附近。 陈默在路上提醒了三遍,让牧迟雨晚上回去之后早点睡觉,别玩手机,别看新闻,别想乱七八糟的事。 牧迟雨摸了摸手臂,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竟然说这么多废话。」牧迟雨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默咬着棒棒糖,微微鼓着腮帮子摇头:「没有。」 一眼看过去格外的无辜,牧迟雨差点就信了。 「最好没有。」牧迟雨看了眼时间,决定先不跟他计较,「赵思渊给我发消息说让你先去对面的化妆间等他,他带你一起进去 。」 陈默点点头,跟牧迟雨挥挥手下车。 宴会在姜氏旗下的高档酒店里,虽然还没到开始时间,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到场了,路边来往的有不少是平时很罕见的豪车。 并不是每个来客都有幸获邀在姜氏酒店单独留出来的客房里休息,还有一部分是想用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主人家和其他宾客面前,因此在周边另外订了房间的也不少。 陈默没问赵思渊是哪一种,他也不是很在意。 位置并不在难找,就在姜氏酒店的斜对面,商用楼的十一层,各个高端工作室之间特意隔出来的一个化妆间。 或许是都跑出去凑热闹了,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 陈默看到了地址中写着的门牌号,正要敲门,就听见门缝里传来女孩子们交谈的声音,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早知道是那个废物,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你是说陈默?」 「哼,除了他还能有谁?双商低业务能力差,就一个抱大腿的能力还不错了。」 「我之前看圈里八卦说他会什么妖法呢,否则那一个个大佬怎么会对他死心塌地的? 「就像以前偶像剧里那些只会平地摔的女主角,不也一堆男的舔得起劲吗?」 「那叫主角光环,而且起码女主角是女的啊,娶回家还能传宗接代,他一个男的有什么用处? 「要学歷没学歷、要背景没背景,还没有上进心,整天只想着抱大腿钻营,除了拖后腿什么用都没有,全靠其他男人提携,要我说这种寄生虫废物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哎呀,也没有那么夸张吧,反正没能力的人总要被淘汰掉的,等到他年老色衰,你看谁还买他的帐。」 「现在不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一张死人脸看着都晦气!」 「哇,这么生气,你——不会是因为赵影帝吧?」 「对啊,我就是不爽怎么了,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真搞不懂赵老师为什么那么喜欢那种垃圾!」 第8页 …… 屋里的人口不择言,还有更不堪入耳的话。 陈默停在门口,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比这难听的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他从没往心里去,就好像那些人嘲讽的对象与他无关似的。 等到屋里的人吐槽得差不多了,声音小下去,陈默才抬手敲了敲房门。 屋里一阵噼里哗啦的混乱声响,好一会儿才有人打开门。 屋里只有两个女孩子,一个化妆师,一个是之前在赵思渊车上见过的新助理,姓沈的那个。 嘲讽陈默死人脸的就是小沈。 另一个化妆师来开的门,看到门外的陈默的时候还惊了一下,满脸尴尬地请他进来。 小沈坐在凳子,看到陈默就冷哼了一声,满脸高傲和鄙夷。 化妆师咳嗽了两声,跟陈默打招唿:「陈老师是来找赵老师的吧,他路上耽搁了,要迟点才能到,刚刚给我们打电话说先给你化妆——陈老师先坐吧。」 她一边说,一边主动拉开凳子。 陈默点点头,走过去准备坐下来的时候,化妆师朝小沈眨了下眼,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勐的往后一抽凳子。 预想中的笑料并没有出现。 化妆师只挪动了一厘米都不到的距离,就感觉凳子上像是压了千金重似的,怎么也拽不动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两根白净修长的手指按在扶手上,软皮面只有轻微的下陷,看起来根本没有用力。 再往上抬头,化妆师正对上陈默转过来的视线。 没有疑问,没有恼怒,平静的如同一口无波的古井,就好像只是毫无理由的随意一瞥,看得化妆师心下无端的慌乱。 小沈在旁边响亮地嗤笑了一声。 化妆师尴尬地松开手,低头看看地面,余光扫见陈默坐了下来。 之后她就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尤其是化完妆要给赵思渊看的,他在圈里这么多年,眼光毒辣得很,手底下的人绝不敢当着他的面搞小动作。 陈默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拍弄着,有东西碰到眼睛的时候,他忽的开了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另外两个人却莫名理解了他的意思——进门之后陈默就没跟她们有过什么交流,话题只能源于别处。 她们先前在屋里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化妆师手上一抖,一条黑线就从眼角飞了出去,格外的突兀。 赵思渊正好从门外走进来:「小默?到了吗,怎么不接电话,马上就要到时间——」 看清陈默脸上的「惨状」之后,他瞬间噤了声。 化妆师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手滑了,我擦掉重新来吧。」 陈默已经起了身去卫生间:「不用了,来不及,洗掉就行了。」 化妆师以为自己被针对了,尴尬地站在原地,偷偷拿余光去瞟赵思渊,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起来。 赵思渊见状只说:「那就算了。」 这话是对陈默说的,他仅仅只是对化妆师微微颔了颔首,示意她可以先下班了。 剩下的话依然是旁若无人地直奔着陈默去了,连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都压不住。 「我是看你这两天气色不太好,毕竟姜氏家大业大,留个好印象总不会有错处,不过不化妆也行,反正你天生丽质。」 陈默对这些话置若罔闻,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水,小心没弄到衣服上去。 外面的赵思渊已经准备妥当,等陈默出来,就将外套递过去,一边朝外走。 屋里另外两个姑娘被无视了个彻底,一点也不像赵思渊平时里总被夸贊的绅士风度,或者说他所有的温柔体贴和耐心专注全都奔着陈默去了。 小沈喜怒更易形于色,嫉妒与憎恶的情绪扭曲得她脸色狰狞。 如果恶意的目光能化成刀剑,陈默身上早就已经被扎穿了。 陈默路过小沈面前时,脚步一顿,抬头与小沈对视了片刻。 年轻姑娘有一张可爱漂亮的脸,额头上夹着的兔子发卡更增添了几分活泼的青春气。 本来应该是个很讨喜的姑娘,却被那种没来由的恶意摧毁了。 陈默心头微动,抬起手伸向小沈。 小沈下意识闭上眼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然而陈默只是屈起食指,很轻地弹了下她的脑门。 「别做出这种表情,变得不可爱了。」 小沈僵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在那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听到了温柔的意味。 小沈睁开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陈默一点背影。 脚步声在门外渐渐远去,那两人很快就走远了,房间里只剩下小沈和化妆师。 小沈捂着额头盯着门口呆了半晌。 带着热意的东西在眼眶里和心上同时翻涌着,莫名有点委屈。 化妆师若无其事地凑上来跟她说话:「你看他那副小家子气的样,我可听说这次晚宴上有不少大人物,就陈默这种没见识的乡巴佬肯定会闹不少笑话,你就等着瞧吧,明天圈里肯定就传遍了。」 小沈恍惚了一瞬,眼底那点挣扎瞬间被压下去。 她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毕竟他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真正的大佬可不吃他那一套,不过就是个低俗到连玩意儿都算不上的东西罢了。」 第9页 . 11. 姜氏酒店入口处。 没有特殊通道的客人门在三号门口排队入场,因为到场的社会名流很多,也不乏高官要员,为了安全起见,宾客进酒店前都需要通过几道安检。 一道是人工,礼仪小姐和安保人员守在门口,一边说着欢迎,一边查看着随身的包。 礼服大多没有口袋,也没人会往礼服里塞东西,就算女士带着小包,大多也仅仅只是为了装饰,打开给安检员看一眼就知道藏不了什么危险品。 后面还有两道隐藏的安检门,因此在礼仪小姐看过请帖,安检员提醒过将随身携带的危险品寄存之后,宾客入场的速度并不慢。 直到检查到陈默这里。 「请勿携带枪|支、刀具等管|制|品入内,如果有打火机也请暂且存放在储物柜,如有抽菸等需求请找场馆内任意服务生,他将带您前往抽菸专区……」 安保人员一板一眼地做着提醒。 赵思渊和陈默都没有带包,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礼仪小姐很快将请柬检查好递迴来,附带一声「久仰」。 安检员正要放两人进去,却见陈默停了下来。 「哐当——」 一声轻响,陈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丢进了安检台的盒子里。 安检员眼角抽了一下,往下瞥了一眼。 一把黑色的蝴|蝶|刀。 可能是什么特殊爱好者。 安检员很有职业素养,拿来登记表,正要递出去,就见眼前的人又接二连三地掏出了几样东西。 是看起来更正常一些的东西—— 黑色外壳的美工刀、一叠银色的美工刀片、指甲剪、大头钉…… 安检员:「……」 ——不,这些东西出现在这里哪里正常了! 陈默最后提起那把不离身的黑伞:「普通的遮阳伞,也需要寄存吗?」 七八十公分的直柄伞,一眼看过去非常朴素,伞尖和伞柄都是宽头,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安检员几乎控制不住抽搐的面部神经。 虽然没什么人会带伞进酒店,但遮阳伞确实不在危险品的范畴里——它比打火机都要安全一点。 但是…… 安检员看了看盒子里的刀片,又抬头看看那张无辜的脸,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个小哥骨子里似乎有点叛逆。 还是不要留给他表演的机会了。 陈默领完了登记牌,跟在旁边的赵思渊才勉强收敛起自己的吃惊表情。 「你带那些东西干什么?」赵思渊领着陈默过了后面的安检门,一边低声问他,「不对啊,那么多东西你藏在哪儿了?」 「忘了从哪儿找出来的就顺手带着了,裁纸挺方便的。」陈默选择性回答,「偶尔也用来恐吓别人,效果不错。」 赵影帝反应很快,眨眼就平復了心情,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在之前那个杀人魔的角色里没出戏呢,看到谁背后骂你是不是想捅一刀送他上西天?」 陈默答道:「没有。」 赵思渊调侃道:「小默果然人美心善。」 陈默平静地接道:「没有必要,杀人不一定要用刀,真想要谁死,一根牙籤都做得到。」 赵思渊:「……」 这是平生第一次,赵思渊莫名生出了离陈默远一点的冲动。 5、12-14 ◎神棍与弟弟◎ 12. 入场的时候,赵思渊才跟陈默说起那个「弟弟的线索」。 「我之前在一次宴会上遇到的神……大师,那时候我不是正跟导演推荐你么,大师正好在旁边看到你的照片,脱口而出就是你的名字。」 陈是大姓,陈默这个名字并不罕见,不过陈默好歹是个小明星,被人叫对名字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那个神棍紧跟着的一句就是:「你们怎么不找他弟?」 赵思渊至今没有弄清楚神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那个神棍确确实实提到了陈默的弟弟。 赵思渊其实并不记得陈默有弟弟,但是陈默坚持,他也不会驳了他的意思,只当他是小时候遇到什么人,结果记忆错乱才记成弟弟。 又或者是不知道在哪里认了个干弟弟。 总归是个分散陈默注意力的存在,赵思渊对素未谋面的「弟弟」毫无好感,然而这却是唯一能用来当做吸引陈默注意力的筹码的东西。 只要提到有他弟弟的消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陈默也不会有二话。 「那个大师整天周旋于各个权贵之间,帮人看风水驱邪镇魔,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不过那些找过他的人都对他感恩戴德,想来是有点本事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本事是在哪个方面了。 赵思渊事先提醒陈默:「总之态度稍微好点,就算不相信也别摆在脸上,尽量不要得罪对方,如果需要钱或者人情,我都可以帮你。」 说着话,赵思渊也已经看到了目标人物。 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抱着双臂靠在角落的墙壁上,眼睛谨慎而警惕地打量着来往的宾客,身上的运动外套和拖鞋廉价的与周围格格不入。 也格外醒目。 赵思渊想去抓陈默的手,却正好因为对方快走了一步而错开,只勉强抓住他的衣袖。 第10页 「在那边。」赵思渊拽了拽陈默的袖子,两人一起走过去。 中年男人当然注意到了正在靠近自己的两个男人。 他记得赵思渊,但视线从他脸上划过去之后就收不回来了。 看到陈默的时候,男人很吃惊。 「默……默默、默哥?」 他在衣角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有些显见的紧张,原本有些佝偻的背即刻间就挺直了。 仿佛是在自习课上打闹被班主任抓包的中学生。 「您、您……」男人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把舌头捋顺,「您真在这儿啊,我还以为就是凑巧长得像,早知道您来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盯着陈默看了片刻之后,男人琢磨出点不对来,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小程哥呢?」 陈默听得茫然,但他向来不喜形于色,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挺能唬人。 赵思渊站在一旁早就惊呆了。 他不是迷信的人,对这神棍也有几分不以为然,但他同时也清楚这神棍是很受权贵欢迎的,平时谁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 神棍虽然从来没拿鼻孔看人,但多少有点端着的高人范,从没有这么……这么低声下气过。 难不成又是一个被陈默的迷之魅力收服的人? 赵思渊看向陈默。 陈默没有计较称唿的问题,揪着他最关注的问题追问:「『小程哥』是谁?」 男人张口便接道:「你弟弟啊。」 说完他就闭上嘴,心下有些惊骇——陈默连程律都不认识了? 男人打量着陈默的神情,发现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谁,但是看气息确实是本人没错。 除了陈默,没有第二个人会再有这样霸道且纯净的气息了。 或许是出了什么变故,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够奇怪的了。 男人在心下计较着,正要细说,却先听旁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他脸色当即一变。 他看了眼陈默,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我有点事要忙,等忙完再来找你吧。」男人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联繫方式,「这是我现在的电话,再联繫。」 他将纸条往陈默手里一塞,随即就匆匆转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旁边的赵思渊正纳闷他怎么突然就跑了,再一看陈默手里被塞的东西,不由乐了乐:「不愧是大师,留电话都要留在符咒上——这个符不会还有什么辟邪的功效吧?」 陈默看了他一眼,忽的问道:「你没听到吗?」 赵思渊愣了一下:「听到什么?」 女人的尖叫声。 尖锐而扭曲,仿佛厉鬼一般自带着股阴凉之气。 然而周围的宾客全都面色如常,只偶尔能撞见几个人偷偷拿余光打量着赵思渊和陈默。 赵思渊好歹是个名人。 陈默收回了视线:「没什么。」 他看了眼那张黄色符纸上的联繫方式,一串数字后面跟了个「封」字,大约是姓氏。 . 13. 姜云彦走出电梯,助理连忙迎上去,又一路小跑跟上他的步伐。 助理汇报了一圈工作上的情况之后,才说到晚宴上的问题。 「四爷请来的那位大师说咱们酒店里真有鬼,刚刚跑到女宾休息室那边做了会儿法,我叫手底下的人盯着了,暂时没见他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您看要把他给请出去吗?」 姜云彦冷哼了一声:「我那四叔倒是挺有创意。」 助理没敢接茬。 姜云彦松了松领口,想了想说道:「随他去吧,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能有多大本事,叫人盯住了就行,毕竟是珍珍的好日子,不能叫人觉得我们太没人性。」 助理点点头应下来。 姜云彦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了,昨天让你查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助理苦了脸色,却不敢表露出来,委婉地说道:「光云华区就有一千多个叫陈默的……还在筛选符合的人选。」 姜云彦压根没拍照片,只能凭藉印象表述了一下。 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个子高,一米八上下,皮肤很白,黑髮,不长不短,穿一身黑衣,戴了一排三个黑色的耳钉…… 听起来是很详细,但用在找人上就是一个赛一个的抽象,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出来更是无异于海底捞针。 好在姜大少爷在死里逃生过一回之后脾气缓和了一些,没当场来一句「养你们何用」。 「那就继续找。」姜云彦说道,「找到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助理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应下。 前面不远处就是直通宴会场地的大门,助理加快了脚步,越过姜云彦,先一步替他推开了门。 踏进去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姜云彦身上,跟他说得上话的都遥遥举杯跟他打招唿。 这一刻姜云彦就是这场宴会当之无愧的中心。 他对这些关注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回去,没人敢说他狂傲,反倒是被扫过一眼的宾客几乎都压不住惊喜和兴奋的脸色。 姜云彦没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侧头问助理:「珍珍呢?」 助理低声答道:「二小姐在后面的休息室。」 姜云彦皱了下眉:「又在闹脾气?」 第11页 助理干笑着不敢直接应,但默认了。 姜云彦嘆了口气:「算了,我去看看她。」 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妹妹,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宠着了。 . 14. 宴会场地的一角连通着休息室。 陈默本来只是为了躲清静才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站着。 就在几分钟之前,让他厌烦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个成年男人为了争夺他的注意力险些打起来了。 短短的一句概括几乎每个字都是槽点。 陈默只觉得吵,吵得让人头疼。 如果小律在的话,估计已经笑疯了。 陈默微微一怔,小律是谁? 一点疑问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拂过心头,很快便散去了。 「你可真能跑。」赵思渊端着酒杯停在陈默面前。 他刚刚从那群快要打起来的人里面偷跑出来,几个人被挑起火气吵得热火朝天,还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踪。 赵思渊当然不会主动去提醒他们,一旦人多起来,陈默是连他都不想见的。 「尝尝吗?」赵思渊将另一只手里的酒杯递出去,「度数不高,味道还不错。」 陈默摇了摇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赵思渊答道:「起码等主人家讲过话吧,这时候走要是被人看到了,又有人要说你耍大牌了。」 也不知道陈默这样的小透明到底有什么大牌可耍。 赵思渊余光还关注着远处,那几个吵架的人似乎终于回过味来,正气势汹汹地巡视全场,他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在陈默面前。 「我们换个地方待吧,反正你也不想应酬,后面的休息室或许会安静一点。」 赵思渊指了指陈默的后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默没什么异议,刚往旁边走了两步,就听见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穿着白色礼服的女人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陈默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女人却不知为何临时转了个弯,就朝陈默这边撞过来。 陈默刚想避开,就见女人脚下一崴,朝他扑过来。 十厘米的细跟看得人心惊胆战,还有随之而来的一声轻微脆响,听得人忍不住牙酸。 陈默离她最近,一抬手拉住她的手腕,避免了她一头栽进奶油糕点里的惨剧。 酒杯还被女人抓在手里,里面的酒液随着剧烈的动作翻滚了一圈,最后尽数泼到了女人的身上,脸上妆容花了一片,衣服也沾上了红色的印记。 赵思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去扶陈默:「没事吧?」 陈默摇了摇头,见女人下意识扶住桌沿站稳了就松了手。 他没有对女人嘘寒问暖的意思,就像是随手接了件即将掉落的东西,无所谓是人还是茶杯或者一张纸。 陈默毫不在意,转身要走,女人却伸手拦住他。 「站住!」女人满脸怒容,厉喝了一声,「撞了人你就想跑?你是哪家的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6、15-16 ◎恶毒女配◎ 15. 姜珍珍从休息室里出来,就见前面正吵闹着。 穿着白礼服的女人怒气沖沖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张开双手拦住对方的去路,衣襟上一片红色的酒液分外醒目。 姜珍珍记得她,好像叫白理,说是某某家族的大小姐,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其实很上不了台面。 白家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全靠着吃祖上传下来的老本勉强维持着体面,当家的却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白理的妈就是不知道外面的小几上的位。 旁人出于礼貌叫一声「白小姐」,转头就把她晾到一边,无论在什么场合,她通常都是被排斥在小团体以外最透明的那个。 不过对于不知情的外人来说,这位倒也能算是名门出身。 越是缺什么就越爱吹嘘什么,白理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前阵子找了营销团队一通包装,把自己送进了娱乐圈,蹭了几个活动现场,便有了种国际巨星的骄矜自傲。 姜珍珍并不喜欢她,更看不起她的小家子气。 像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看一眼就明白是白理在无理取闹,藉机生事,想要激起在场男人的同情心,吸引他们的关注。 没人关注的时候,白理咄咄逼人地指责男人故意冲撞她,要求他赔偿自己的损失,并要他当众到台上去跟她道歉。 「你知道我这一条裙子要多少钱吗?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你要是乖乖道歉我说不定心情好了——」 没一会儿,这边的动静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不少男人朝这边聚集过来。 姜珍珍站在后面看热闹,视线转了一圈,不由一笑—— 嚯,都还挺帅,而且都是些熟面孔。 左边一个正红得发紫的流量小生,右边一个年轻的商圈新贵,后面还跟着知名歌手,某某家族的大少爷…… 今晚宴会上年少有为的男人几乎都注意到了这里。 ——也是姜二小姐潜在的相亲对象。 不过姜二小姐更喜欢看热闹,视线在帅哥们脸上转了一圈就收回来,看向了白理。 果不其然,白理一注意到旁人的视线,变脸比翻书快。 第12页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女人摆出泫然欲泣的面孔,「要是我哪里得罪你,你直说就是了,何必挖空心思要这样让我丢丑?」 女人说着伸手挡住胸口,好似对面的男人想对她行什么不轨之事似的。 跟在后面的年轻姑娘大概是助理,见状立刻上道地找来外套给白理披上,然后搂着她的肩,仇视地看向对面的陈默。 白理抹了抹泛红的眼角,又换成大义凛然的模样:「我本来以为能受邀来参加姜家宴会的,必然都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会有你这样心思不正的小人!」 旁边的助理姑娘立刻小声接道:「猥琐、不要脸!」 赵思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尤其是他发现那个女人还不时拿视线往他脸上勾的时候。 赵思渊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要怎么表演,再趁机帮陈默挡回去刷一波好感,但他发现自己似乎有点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戏精天分。 他在圈里混过那么多年,自然清楚女人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眼看陈默还没什么反应,除了无语就是无语,那边暗示的性质越来越过分,赵思渊脸上先挂不住了。 「这位小姐,」赵思渊压着怒意,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沉了几分,「如果我没瞎的话,似乎是你自己崴了脚,小默好心扶了你一把,就算做不到知恩图报,至少也不能这么颠倒黑白吧。」 白理脸色一僵,像是没料到赵思渊这么不给面子。 说好的是圈内脾气最好最绅士的男人呢? 白理眼眶又红了几分,如果不考虑前因后果,看起来真有几分怜弱的味道,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平心而论,她长得确实不错,是那种很容易激发起男人保护欲的类型。 旁边的助理扶住白理,忙不迭地为她打抱不平:「谁没事崴脚往他这种小白脸怀里扑啊,明明是他见色起意——」 「起个屁。」染着叛逆紫毛的歌手翻了个白眼,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理,然后「切」了一声,「就这点姿色,还不如陈哥自己好看呢,看上你还不如回去照镜子,他可不像你们这么眼瞎。」 白理和助理脸色青了又白,变得难看起来。 白理掐了把助理的手,助理忙不迭地嚷嚷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说谎吗?我可是亲眼看到是这个陈什么什么的撞上来的,我们白姐闲着没事污自己清白不成?」 紫毛翻了个白眼:「丑人多作怪。」 助理恼怒:「你——」 「既然如此,」紫毛身边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儒雅,温声开口提醒,「不如请主人家调个监控吧。」 他伸手指了指几人后方,一个小型地监控正挂在顶上,静静地对准混乱的中心。 白理脸上笑容都挂不住了,反倒添上几分错愕和意外,像是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监控一样。 戴着眼镜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看过监控自然真相大白,这样要求过错方公开道歉也更有底气,白小姐应该不会反对吧?」 有理有据,但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怪气。 白理面上尴尬,捏着裙角咬了咬牙,头一摆冷哼了一声:「我懒得跟你计较,算你走运。」 她提着裙摆挤开人群,好歹是位女士,在场男人们没人拦她。 唯有路过陈默身边的时候,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低语:「你给我等着!」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忽的端起旁边的酒杯,勐的朝陈默脸上泼去。 陈默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撞上赵思渊,又硬生生停住脚步,衣襟往下被泼了一片红色的酒液,发尾也沾上了几点水珠。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带着点怒意和兇狠瞪向女人的背影。 「算了。」陈默按住赵思渊,低头看看身上的酒,微微皱了下眉,「我会赔你的。」 这件外套是赵思渊送过来的。 「你跟我计较这些做什么。」赵思渊神色一松,没去找白理的麻烦,视线在陈默的领口停留了片刻,「我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吧。」 陈默点点头。 「陈哥——」后面的人叫了一声。 他们跟过来是想跟陈默多相处一会儿,然而在那之前,赵思渊已经揽过他的肩,把人带着往外走。 陈默听到声音也就回了下头,朝他们挥了下手,说了声「再见」。 道别也道得格外冷漠无情。 没一会儿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相继迎上来跟这些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套近乎,他们被绊住脚步,只能恨恨地瞪一眼赵思渊的背影,然后无奈地停下来。 人群之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其他人下意识扭头去看。 紫毛的歌手掀了桌子。 他面前秃顶的男人腿脚哆嗦,瑟瑟发抖,手里的酒抖得满手都是。 「你再敢说陈默的坏话,我弄死你。」紫毛脸色阴鸷地揪着秃顶男人的衣领。 其他几个年轻男人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现场霎时间一片死寂。 . 16. 「珍珍。」姜云彦快步走来,一把按在妹妹肩上。 姜珍珍正踮着脚看热闹,冷不防被哥哥抓住,一张小脸苦巴巴地皱了一下,然后一扭头,对着哥哥讨好地笑笑,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哥哥——」 第13页 「你在这儿做什么?我找你半天了。」姜云彦警觉地看她一眼,「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他也注意到了前面不同寻常的动静。 姜珍珍眨眨眼睛,连忙撇清关系:「这次可跟我没关系,我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前面「砰」的一声巨响响得格外突兀,整个宴会厅内大半的目光都集中过去,姜云彦也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他问道。 「就是刚刚那热闹嘛。」姜珍珍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接道,「一个男的对白家小姐动手动脚,结果那一群男的跟他一伙的,都袒护他,这边可能是有人说了几句,他们不爱听了吧。」 「有这种事?」姜云彦脸色冷下来,「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姜珍珍抬抬下巴,示意哥哥看向出入口的位置。 远处赵思渊正护着陈默朝外走,两人走到门边,低声跟门口保安交代两句,对方就放了行。 姜云彦冷冷地抬头看去,一眼只来得及扫过那两人的侧脸。 赵思渊那张脸他是熟悉的,而他旁边那个…… 姜云彦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姜珍珍轻点着下巴,仔细回忆了片刻,答道:「好像是叫——陈默吧,这名字可真土。」 她笑眯眯地抱怨,没注意到哥哥那微妙的眼神。 是同一个人吗? ——会这么巧吗? 姜云彦怔愣的那片刻里,他的助理匆匆从后面走过来,轻轻叫了他一声,等他转过头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姜总,找到您说的那位陈先生了。」 7、17-18 ◎特殊爱好◎ 17. 赵思渊拉着陈默下了地下停车场。 下来的时候他就给牧迟雨打了电话,叫他来接陈默回去,虽然他挺想亲自把人送回去,但一会儿还要回去见导演,不能离开太久。 赵思渊拉开车门把陈默推上车,翻出车里的湿巾和干毛巾递过去。 「真是晦气。」赵思渊没好气地抱怨道,「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神经病,亏她跑得快,不然——」 陈默没接话,低头擦着身上的酒。 从楼上下来这一阵,深红的酒液已经晕湿了衣服,深色的外套看不太清楚,里面白色的衬衫上那一片却格外醒目,湿透了地方像是浸了水,贴在了皮肤上。 连锁骨上都沾了酒,有些黏煳煳的不太舒服。 陈默解开扣子,拿着湿巾擦了一遍,苍白的皮肤上泛着红,也不知道是沾了酒,还是擦得太用力。 他天生皮肤白,常年不见光,也很容易留下痕迹。 赵思渊剩下的话早就忘到了脑后,视线从陈默脸上滑下去,停在他锁骨的凹陷处,不敢再往下,喉结微动。 车里一片寂静。 没过一阵,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窗户,里面的人被惊醒,抬头看一眼,外面站着的是牧迟雨。 牧迟雨去楼上拿回了伞,手里还拎着袋子,里面一件黑色的t恤。 赵思渊在电话里说得言简意赅,牧迟雨经验丰富,很快弄明白大致情况,这些琐事处理得相当有效率。 车窗降下来,牧迟雨看了一眼陈默这一身狼狈有些意外,第一反应就是把衣服递过去,然后朝赵思渊那边看。 赵思渊误解了他的意思,轻咳了一声,从另一边下车,给陈默留下空间换衣服。 牧迟雨没解释,给陈默打了个手势,然后安静地跟着赵思渊到角落里,跟他打听起细节来。 赵思渊把宴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提醒他当心那个女人。 牧迟雨心里有了数,点头应下来。 等他们聊完回去的时候,陈默已经换好了衣服,简单的黑色t恤,原先是牧迟雨自己穿的,比陈默的号要大一码,显得格外宽松,陈默对衣服上面的金色花纹不大满意,但也就撇了下嘴,没说什么。 牧迟雨把伞递给陈默,两个人跟赵思渊道了别。 上了自己的车之后,牧迟雨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眼后座上的陈默。 后者此刻正耷拉着眼皮,蔫蔫地斜靠在靠背上——大约是后面空间大一些,他才毫不犹豫地上了后座。 牧迟雨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颗陈皮糖递给陈默,一边问他:「不舒服?」 陈默「嗯」了一声,一边撕开糖纸,把糖果塞进嘴里,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牧迟雨嘆了口气,「我就知道准又得出事。」 有时候他都觉得荒谬,但凡陈默参加一些人数稍多些的活动,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跳出来针对陈默闹事,理由稀奇古怪,有些人甚至过去从没见过面,却仿佛一眼就看出了深仇大恨似的。 虽说最后陈默也不怎么吃亏,但隔三差五来一趟,别的不说,倒是挺糟心。 尤其是最近,这样的情况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上一次也就是不到一周之前,原定带陈默搭戏的新晋影后秦霜因为一次事出有因的迟到就恨上了他,逢人就说他耍大牌目中无人偷奸耍滑心思不正,死也不愿跟这样的人合作。 连带着原先几个有意向的合作对象也推掉了跟陈默的合约。 牧迟雨想起来有些后悔,跟秦霜的合作是他争取的,他明知道陈默那日常遭女人恨的诡异体质,却还是不死心。 第14页 他觉得很没道理,有一个两个喜欢胡搅蛮缠的就罢了,总不至于整个圈子里的女人都没来由的蛮不讲理吧。 结果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牧迟雨坐在前面长吁短嘆了好一阵。 陈默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没事,我刚刚正好去了趟公司,顺路过来。」牧迟雨暂时把那些有的没的放到一边,继续说道,「明天有人去公司送剧本,要你早上去一趟。哦,对了,刚刚公司那边还说这两天有人在找你。」 「看老闆的意思,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说不准是你之前救过的人特意跑过来报恩了呢。」牧迟雨开了个玩笑。 他猜准了。 当然这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以后你要是真遇到贵人相助,发达了可别忘了我。」牧迟雨继续说笑。 陈默撕开第二颗陈皮糖,抬抬眼皮,终于懒洋洋地接了一句:「未必是好事。」 牧迟雨下意识问:「为什么?」 陈默闭上眼睛:「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牧迟雨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得到更多的解释。 陈默睡着了。 . 18. 第二天,盛光娱乐总部。 陈默今天起得早,到公司的时候也早,听说老闆还没来,就随便找了个空的会议室坐下来。 牧迟雨来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里打游戏。 还是之前的恋爱经营类游戏,剧情进展到女主角的n个男性「好朋友」得知了彼此的存在,即将正式见面开启修罗场模式。 他戴了半边耳机,听到动静就抬了下头:「牧哥。」 牧迟雨看他一眼,开始嘆气。 陈默瞥他一眼:「怎么了?」 牧迟雨说:「我刚从老闆那里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陈默:「随你。」 牧迟雨:「好吧,先说好消息,上次你救的那个人好像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昨天找上门来说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今天还会亲自登门拜访,似乎有意投资咱们公司,你算是大功臣,老闆很高兴,决定给你涨工资。」 陈默:「哦。」 牧迟雨:「还有个坏消息是……昨晚上那个找你麻烦的女人找到公司来了,跟老闆说你性|骚|扰她,要求封杀你。」 陈默:「哦。」 牧迟雨:「……」 「你就不能有点其他反应吗?」牧迟雨忍不住抱怨,「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啊?被人那么泼脏水你还这么淡定?」 他看起来比陈默生气多了。 陈默思索片刻,安慰他:「又不是第一次了。」 言下之意,习惯就好。 好像被污衊的那个人是牧迟雨,而不是他自己似的,十分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牧迟雨:「……」好气哦。 没一会儿,老闆的助理来敲门,叫陈默去老闆的办公室,助理神情微妙,眉宇间透着几丝疲惫,似乎被折腾了一阵。 牧迟雨估摸着大概是那个女人还没走。 助理飞快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见没人才转回头,压低声音提醒一句:「陈哥,一会儿过去你别说过,离那个女人远一点,老闆会想办法应付过去的。」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哦对了,还有,老闆让你尽量表现得礼貌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再装装可怜——有没有眼药水什么的?」 陈默摇了摇头。 助理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幸好我早就准备。」 他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个蓝色的小药瓶来,跟地下接头似的飞快地往陈默手里一塞,使了个眼色:「见机行事。」 牧迟雨看了眼手机通讯录里赵思渊的电话,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了下来。 原先他还想着提前跟赵思渊打声招唿,以防万一出什么事让他来救个场,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必要的。 老闆还是向着陈默的。 这么多年,老闆也从没有让他做过什么不干净的事,虽然偶尔自嘲自己手底下的艺人都没有大火的命,但人品在娱乐圈里算得上是一股清流,还是叫人信得过的。 牧迟雨拍了拍陈默的肩,正要跟他一起出去,就被助理拦了一下。 助理轻声说道:「就让陈哥一个人去吧,比较好操作一点。」 牧迟雨秒懂——又是老闆最擅长的包装小可怜卖惨那一套。 他眉角抽动了一下,有点无语,却也不好违逆老闆的意思,只得停下脚步。 面对戏精,也只能配合对方的演出了。 陈默跟着助理离开之前,随手把什么东西塞给了牧迟雨。 牧迟雨一低头,发现是陈默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游戏界面,整体是梦幻的粉红色,女主的神情楚楚可怜,眼底积蓄着一团泪花。 底下字幕大约是女主的台词。 「你、你弄疼我了……」 牧迟雨手一抖,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屏幕一闪,便切入了下一幕。 男人勐地将女主压在墙上,标准的壁咚姿势,一边恶狠狠地伸手掐住女主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霸总邪魅的一声冷哼从手机扬声器里传来的时候,牧迟雨就意识到不妙,但已经来不及撤销操作,手忙脚乱地捂住手机也堵不住从里面传来的台词。 第15页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你看别的男人。」 当中还夹杂着好几声激烈的喘息声。 刚从楼梯口拐过来的女经纪人脚步一顿,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牧迟雨一眼,又迟疑地往左右看了看。 周围空无一人。 然后她低下头,按照原路退了回去。 「我什么都没听到!」她的声音在楼道里迴响了好一阵。 「……」牧迟雨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精彩。 8、19-22 ◎矜持◎ 19. 姜云彦下了车,盛光娱乐的人立刻就迎了上来,满脸挂着笑将他领上三楼的会客厅。 「姜总您请坐,我们老闆有点事耽搁了,马上就来,您稍等片刻。」 接待捧上老闆珍藏已久的好茶招待。 这点东西姜云彦压根看不上眼,何况他今天也不是来喝茶的,他淡淡地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助理,助理立刻瞭然,跟接待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便切入正题。 「请问陈默先生今天在公司吗?」 接待脸上笑容未退,闻言只多了几分为难。 「在倒是在,不过……」接待吞吞吐吐,拿余光偷瞟姜云彦的脸色,「有点事绊住了。」 姜云彦声音低沉:「什么事?」 听起来不像是生气,而是有点在意这件事。 接待心里有了底,解释道:「早上一位白小姐来我们公司,听说是白家人,昨晚跟陈默一起参加了姜家的晚宴,今天一来非说陈默当众性骚扰他,老闆那边正在跟她交涉,但她似乎不是很满意……」 这是被人恶意找茬了。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听得懂潜台词,姜云彦直接开口打断:「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接待立刻接道:「如果您赶时间的话,我这就带您去老闆那边」 姜云彦起身,微微抬了抬下巴:「带路。」 . 20. 老闆的办公室里。 陈默站在角落,旁边靠窗,他微微低着头,看向窗外的树叶,正在神游,对前面时不时递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 白理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又趾高气扬地转回头,威胁老闆:「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闆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勉强打起精神:「知道,白小姐么。」 白理闻言立刻就露出了几分得胜的神情。 「知道就好。」她刻意拖长了语调,语气不屑,「只要我想,我有一百种让你们在圈子里混不下去的办法。」 老闆只觉得头痛。 坦白来说,他是不怕白理的,这位得意洋洋的白小姐确实是位大小姐不假,但毕竟也只是」小姐「,白家还有好几个儿子,轮不上她来做主,更何况白家已经日渐式微,白理这番威胁效力着实有限。 但大小姐的话摆在这里,若是完全置之不理,又不知道之后她会胡搅蛮缠成什么样子。 真争个鱼死网破,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这边。 老闆用力按了按眉心,看了眼那边正装着雕像的陈默,嘆了口气,问白理:」那么,白小姐,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消气呢?」 他紧跟着又打起感情牌:「陈默这些年过得真的挺不容易的,进了圈子这么多年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也就混个温饱,可他还有父母要养,真退了圈丢了工作,难道你让他去喝西北风吗?」 「而且我了解陈默,他这人闷得很,上学时候看到女生都要主要退开三米以上,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对女士动手动脚的,也许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呢?」 白理不接受这番卖惨,眉头一拧冷哼了一声。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得罪了人就该受着,昨晚叫我丢了那么大人,不会以为拍拍屁股就没事了吧?」 「我没叫他当众给我磕头道歉就算大度了,赶紧走人,没得商量!」 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老闆脸色沉下去,也让门外的人惊了一跳,脚步一顿。 「咚咚。」 片刻的死寂被敲门声打断。 「老闆,姜总来了。」接待在门口提了一声。 「赶紧进来!」老闆下意识站起身,想起前面还有个白理,又止住脚步,但神情放松了几分。 「谁啊?」白理不耐烦地扭头,张口就训斥,「没看到本小姐正在谈事——」 话没说完,她就对上姜云彦那张俊朗却冷淡的面孔。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白理霎时间就白了面孔,下意识伸手扶了下前面的桌沿,才勉强站稳了。 「姜、姜总。」白理换上笑脸,有几分不自然,「你、您怎么也来这儿,还真巧——我、我不知道是你,还当是谁……」 姜云彦没有理会他,进门目光就先投向陈默。 陈默还微微低着头看着外面的叶子神游,完全将办公室里的这一场闹剧隔绝于外。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不熟悉的人看到他空白的侧脸,不自觉地就会觉得他是受了委屈独自隐忍。 但他就像松柏一样,平静地立在那里,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 姜云彦感觉自己的心头被狠狠戳动了一下,略有些狼狈的收回视线。 转回头他就看到白理期期艾艾沖他抛着媚眼的模样,厌烦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他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话,开口时声音更沉了几分:「你刚刚说什么?」 第16页 白理已经收拾好情绪,面对姜云彦这个「意外之喜」热切起来,笑着套近乎:「我说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里碰上了,姜总您——」 「不是这句。」姜云彦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进来之前那句。」 白理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乱地摸了摸头髮,尴尬地笑了笑:「您说什么呢?」 她的装傻并不成功,姜云彦直勾勾地看过来,眼神有如利刃冷锋,扎得她心慌。 「砰。」 一声轻响,白理撞到后面的桌子,桌上立着的相框倒下来。 桌子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凸出来,有着尖锐的一角,扎得白理后腰生痛。 比那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姜云彦越来越冷的视线,以前逐渐显露的态度。 姜云彦不紧不慢地帮她回忆前情:「——当众给你磕头道歉那句。」 白理眼前一黑。 . 21. 老闆来叫牧迟雨的时候,后者还独自窝在会议室里打游戏。 补充,是帮陈默打游戏。 陈默对这种游戏兴致高涨,但并不是很在乎亲手通关的体验,这两天出门在外,看到牧迟雨闲得无聊的时候,他也会把手机丢给牧迟雨打发时间。 牧迟雨至今没来得及解释清楚自己对这种游戏真的没兴趣。 但陈默都开口叫他帮自己继续往下通关了,牧迟雨等人等得着急,也就干脆顺着往下玩了。 左右也不过是被人发现了社死一回。 经歷过之后,也就看开了。 牧迟雨满目沧桑地安慰自己,一抬头就正对上老闆兴奋的视线。 「啊呀,没事了。」老闆搓搓手,来迴转悠了几圈,喜滋滋地跟牧迟雨报喜,「什么白小姐黑小姐,在姜总面前那都是渣渣,她差点就横着出去了,哦对了,没人动她,是她自己被吓的。」 「那小脸哦,啧啧。」老闆摇头晃脑,看不出什么怜惜,只有幸灾乐祸,「白得跟鬼一样,真可怜。」 白理摆明了是无理取闹,不知道为何看陈默不顺眼,才藉机生事,特意跑来拿家世压人。 但任凭她家再有钱,在姜云彦面前连小虾米都算不上,而是连眼都入不了的一点灰尘。 陈默是姜云彦的救命恩人,再怎么说这种小事还是能帮他摆平的。 白理只要不是脑子被门夹坏了,绝对是不敢再来找陈默的麻烦了。 后顾之忧都省下了。 比起过去那些糟心的麻烦事,这次问题解决得轻松到令人讶异。 老闆倒是挺高兴,觉得陈默运气好,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靠山。 「回头你劝劝陈默跟人好好打关系,救命之恩呢!关系搞好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他!」 牧迟雨嘴角动了动,看着正兴起的老闆,还是把扫兴的话咽了回去。 老闆对陈默一直有一种谜一样的老父亲心态,虽然很多时候会以利益为先,但在不触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对陈默一向很包容,变着法儿的想把他的前路铺得平顺一点。 这点上老闆无可指摘,所以一般只要不踩底线,牧迟雨和陈默都不会去扫他的兴。 牧迟雨也就点了下头,再抬头看向老闆身后,忽的愣了一下。 「对了,老闆,小默呢?」 「我留他去招待姜总了。」老闆随口答道,「人姜总特意大老远跑过来也就是为了他,当然要私下留点时间给他们拉拉关系。」 老闆说着看了眼时间,又乐了:「正好一会儿到饭点了,我看人姜总对陈默挺上心的,至少肯定会请吃顿饭——小牧你今天要没事就先回去吧,给你们俩都放假,明天再过来开会……」 牧迟雨抓紧了手里的手机,拧着眉头问道:「就他们两个人?」 老闆停下来想了想:「还有姜总助理吧,不过刚刚出门是只有姜总和陈默两个人。」 牧迟雨有点笑不出来了。 老闆看出他脸色不对,脑子稍微转了一圈,想到赵思渊还有追着陈默跑的其他那些男人,忽的就反应过来。 「你担心姜总也跟那些人一样?」 老闆拍了下牧迟雨的肩,不以为然。 「应该不至于,姜总人那身家都是以亿为单位的,花花世界俊男美女看过不知道多少了,陈默是好看,但也是『平民』,他哪看得上,就算陈默是钞票做的那也有人不喜欢呢,再说人那就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来的,品行应该是不错的。」 「我就是想到之前那个贊助商……」牧迟雨欲言又止。 老闆是不以为意,他觉得以姜总的身份,要是真想做点什么,一句话吩咐下去就足矣,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 亲自上门那就是诚意了。 既然有诚意,自然也无须担心他的真实目的。 牧迟雨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把未尽的话咽回去,点了下头,说:「好,我知道了。」 连着那点莫名的惴惴不安也一起强行压了下去。 . 22. 楼下会客厅。 陈默帮姜云彦沏茶,他很少做这种事,动作并不熟练,泡出来的成色也不好看。 姜云彦却不在意,目光大半都落在陈默的脸上。 那张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就像是刚刚姜云彦教训白理的时候一样,不开口不上前,目不斜视,仿佛他才是唯一的那个局外人一样。 第17页 若是换做别人这样大胆地忽视他,姜云彦早就甩手走人了。 可陈默是「救命恩人」,他的忍耐度天然就要高上一些。 离开之前,他的老闆也再三跟姜总打招唿,说陈默性子太木了,不爱说话,反应慢一拍,而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 姜云彦蓦地想起陈默上次离开前的笑,再看不远处那个反应寡淡的男人,像是有猫爪子在心上挠。 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又生不起气。 陈默只是完成老闆交代的待客任务,端着茶杯递给姜云彦,琢磨着打过招唿就早点回去,游戏还没打完。 姜云彦抬手,没接过茶杯,而是一把抓住陈默的手腕。 那一瞬间,如同锐利的寒刃从嵴背上勐的划过,陈默险些直接把人甩出去,指尖轻颤了一下就想起来这位姜总是个大人物,他抿了抿嘴角,忍住了冲动。 姜云彦误解了他的反应,心情放松,轻笑了一声。 「坐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语气称得上纵容。 但单人沙发空间有限,姜云彦往正中间一坐,左右就很难再挤下一个人,除非紧贴在他身上坐。 他也没有挪动一下尊贵的屁股,多让出一点空间的打算。 陈默没有动。 姜云彦紧紧盯着他,僵持片刻之后,他忽的笑开,语气里藏着不易觉察的不屑一顾。 「在我面前不用装什么矜持,这么大费周章地演这一齣戏,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 9、23-25 ◎npc◎ 23. 陈默的表情凝固了。 他停顿了片刻,只有眼睛动了动,自上而下将姜云彦打量了一番。 然后他发现,姜云彦这话说得好像是认真的。 陈默:「……」 姜云彦等不来陈默的应答,只在某一个瞬间感觉到嵴背上窜起的凉意,转瞬即逝,他没在意,一开始有些不满,转念又想起这是「恩人」。 他放下手,自以为体贴地接过茶杯,微微笑了笑:「还会害羞吗?」 「放心,怎么说你也救了我一命,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你的。」 他挑剔地打量了一下陈默身上的衣服,拿起手机叫来助理,没问陈默的意见,便自说自话地做了决定。 「给陈先生送几身衣服。」姜云彦说着看了眼时间,「今天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就约在这周末吧,去吃饭总要有身看得过去的衣服——这是基本的用餐礼仪。」 助理敲门进来的时候,附在姜云彦耳边说了几句话。 大约是公司里的什么事,姜云彦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对助理说道:「让他等着,我等会儿过去。」 姜云彦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默。 陈默就吐出来两个字:「慢走。」 不卑不亢,毫无感情,听不出不舍也听不出嫌弃。 姜云彦定定看了他片刻,也不知是脑补了什么意思,忽的笑出来:「有意思。」 陈默没接话,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就站在那里等着两人离开,也没有客气客气送两步的意思。 姜云彦心思移到工作上,脚步匆匆,助理心下有些微妙的违和,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陈默就站在原处,微低着头,挽起黑色衬衫的袖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微微泛红的手腕。 擦完他就随手把湿巾丢进垃圾桶,盯着手腕上繫着的那根黑绳微微出神。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他伸手朝虚空挥了一下,做了一个掸去灰尘的动作。 「啪」的一声轻响。 陈默反手关上门,助理也惊醒过来。 . 24.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助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帮姜云彦打开车门,等他上了车,也跟了上去,车后面空间不小,他也规规矩矩地贴在车门旁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姜云彦问他:「查出什么了?」 找到陈默之后,助理也没闲着,早就把他的底查得一清二楚,连小学的成绩单都没放过。 光从档案上来看,陈默这一生乏善可陈。 除了大学毕业后因为意外一脚踏进了娱乐圈外,他就是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平凡的一员,无功也无过,有一天是一天的这么混日子,毫不引人注意。 理论上来说,这人平时能接触到的朋友也应该跟他差不多在同一层级。 但事实却不是如此。 「赵思渊是陈默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牧迟雨是陈默的大学学长,读研的时候认识的。」 这两个人跟陈默关系是最好的,也算有迹可循。 而他们一个荣誉满身的影帝,放弃了繁华大都市的便利和诱惑,顶着压力也要回小城扎根。 另一个更狠,前途无量的高材生,都读到博士了,结果就退下来给陈默当了个小经纪人,老妈子似的跟在他身后照顾。 「听说是因为陈默大学的时候救过牧迟雨的命,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还有陈默楼上楼下几个邻居对他……也比较关注,除了这些人以外,剩下的交际对象也就是这几年进了娱乐圈之后的事情了。」 跑个龙套,就被主演和来探班的贊助商看中了。 上个综艺,一开始冷言冷语的新锐歌星就成了他的挂件。 第18页 去个商场,恰好碰到来微服私访的大老闆,对他一见钟情。 …… 这些人名字说出去大小也都是些名人,但碰上了陈默,不管是寡言少语的,还是脾气暴躁的,最后都无师自通成了自来熟。 陈默不知是天性冷淡,还是真的跟他们不太熟,从来不在公开场合提起他们。 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自诩陈默的至交好友。 平时若是没碰上也就算了,如果那些人在场,陈默又被人嘲讽挑衅,最后势必会引发出一场世纪大战来。 「不过很奇怪,我调查的时候发现他们公开场合都打起来过好几次,但一次都没有被报导出来。」 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流量密码,没道理那些营销号和无良狗仔不往上蹭。 「也许是压消息了。」 姜云彦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他们不希望他因为这些事受到攻击和伤害。」 听了助理的调查结果,姜云彦想到刚刚会客厅说的话,就有些后悔。 陈默或许真的没那个意思。 他身边有名有姓的人不少,或许都比不上姜云彦,但也可以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若真有虚荣心,那些人哪个不够他往上抱大腿的? 但姜总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话到嘴边也就是跟助理提了一句:「跟酒店那边打声招唿,这周日我要约一位贵客。」 助理有些吃惊,这几乎是公开说「陈默对于姜云彦来说分量很重」了。 再转念一想,毕竟是救了姜总的命,再怎么高规格地对待也不为过。 助理压下那点惊讶,认真地点头应下来:「是。」 姜云彦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一些,紧跟着又追问:「还有那个叫白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助理答道:「之前没什么恩怨,不过昨晚他们俩在宴会上碰到,白理脚崴了一下差点摔倒,陈先生扶了她一下,被她当成了性骚扰,闹了一阵。」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不过白理是有前科的,她签的经纪公司很喜欢炒作男女绯闻,白理之前还造谣过同组的男演员骚扰他,害得他被剧组辞退,到现在还在打名誉官司。」 助理陈述了一下事实,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昨晚二小姐好像也在场,需要问问她吗?」 姜云彦回忆起妹妹跟他说的话,刚想点头又顿住,话头一转:「算了。这事儿跟珍珍又没什么关系。」 助理:「那……白家那边?」 「有合作吗?都推了。至于白理那边——」 姜云彦眯了眯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冷光:「既然她这么喜欢那种情节,就满足她好了。」 . 25. 牧迟雨刚推开门,就感觉迎面一阵风。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身后合上,他僵了一下扭过头,后知后觉那阵风是什么。 陈默手里第二支飞镖随手甩过来,「咚」的一声稳稳地扎在靶心处,与前面那支像连体婴似的紧贴在一起。 尖头的玩具飞镖,如果不是尖头不够长,牧迟雨很怀疑后面那扇门都已经被穿透了。 牧迟雨摸了下冰凉的后颈,又摸摸额头不存在的冷汗,看向那个依然面色平静的男人:「还生气着啊?」 陈默靠在桌边转着水果刀,摇了摇头:「没有,闲得无聊——要吃苹果吗?」 牧迟雨看了眼他指尖飞出残影的刀刃,咽了咽口水,强制自己移开视线:「不用了。我就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后天就是周日了,姜云彦一个电话打到公司,老闆亲自命令陈默去陪姜总吃饭,完全没给拒绝的余地。 牧迟雨看出这两天陈默心情不太好,但以他对陈默的了解来说,应该不至于为这种事烦恼。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习惯就好。 过去仗着身份压人强制陈默陪酒的也不是没有,但真正动手动脚的并没有,但凡有点那种倾向的,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最后一句当然只是形容。 不过总来这么一出,也确实糟心。 牧迟雨将衣服放到沙发上,自己也拉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来,建议道:「要不然你抽空去庙里拜拜?或者我帮你听着有没有什么大师,帮你做做法事,改改运道?」 陈默不知道从哪里拍出来一张符纸:「约了下周。」 牧迟雨:「……」 竟然是来真的。 牧迟雨一时无言,同时也意识到陈默可能真的受到了一些影响。 他这样懒散佛系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忍无可忍,是绝对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 「你……」牧迟雨犹豫了一下,问,「真的觉得自己身上有问题?」 「你觉得没有吗?」陈默反问了一句。 牧迟雨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他看到陈默放在桌上的手机,没来由的想到对方这段时间沉迷的游戏。 现实逐渐与游戏重合。 虽然游戏主角是女性,但现实中所有违和的现象似乎都能对上号。 从前赴后继没来由地对陈默一见钟情的男人们,无端对他抱有恶意的女人们,就连事业线也是如此—— 无论填进多少资源、付出多少努力,从没有其他人能看到陈默身上的光彩,不是他的过错也会被扭曲嫁接到他的头上,再漂亮的妆容也会泯然于众人…… 第19页 无人怀疑,无人在意。 掌管着大公司的老总、正当红的顶流巨星、主持着重大科研项目的学者,都好像不付出任何时间和精力,轻轻松松就能完成好本职工作,空出大把的时间来撩男人。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包括曾经的牧迟雨。 跳出那个框架来看,他才骇然地发觉,他们就好像游戏里的npc,被牢牢地钉死在某个固定的标籤上。 牧迟雨呆了半晌,才又去看陈默。 陈默或许早就觉察到这些异样的违和感,他只是不爱高谈阔论些无用的猜测,但身上的游离感总是很浓重。 跟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牧迟雨手脚冰凉,喉咙有些干涩,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我们都是游戏人物什么的吧?」 陈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在他指间飞舞的刀刃如同有生命一般,旁人看着心惊肉跳,却稳稳地锁在他的掌间,连道红痕都看不到。 他在思考。 直到那刀刃落下来,像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桌面,葱白的指尖轻巧地压在刀柄之上,似乎还比不上拍死蚊子的力道。 「咚。」 很轻的一声响。 牧迟雨的视线跟着他的手落下去,好一会儿才听到陈默的自言自语。 「……至少不应该在这里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也不该像这样总是独身一人。 10、26-28 ◎「救救我」◎ 26. 姜氏旗下某商场。 某家店里,姜珍珍面前站了一排店员,手里捧着店里最新款的首饰,她粗略扫了一眼,随手点了几个。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要,其他的给我打包送到家里去,有同款的都给我撤了。」 店长点头哈腰,满面笑容地应下来:「小姐还要看点别的吗?」 姜珍珍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女伴,问:「你想要什么?」 女伴撇了撇嘴:「好看的都被你挑走了,算啦,还是等下个月的新款吧。」 姜珍珍骄矜地笑了笑:「我的东西当然是要最好而且独一无二的。」 她没有出让或者赠送的打算。 被她看中的东西,宁愿玩腻了丢掉,也不允许出现在别人的手上。 女伴知道她的性格,没生气,也不敢生气。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都这个点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你家新开的西餐厅不是就在这附近么,请二小姐让我沾个光?」 姜珍珍点点头,拎着包起身:「走吧。」 等到两人走出店门,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刻安静有序地跟上去,以保证两位大小姐的安全。 奢侈品专卖区本就冷清些,偶尔几个打扮华贵的客人迎面看到这么些人也都心里有数,熟悉的上去打个招唿,剩下的纷纷主动退避,免得挡了大小姐的路。 姜珍珍对于这般众星捧月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微微抬着下巴,一路上了电梯。 新开的餐厅在营业区的顶层,整整占据了一层的面积,装修低调不失奢华,请的也都是世界知名大厨,但位置却少得可怜,原本是只面向姜氏的贵客,以及供给社会名流权贵预订。 足以想像这些名额有多么难得。 以女伴的身家倒也不是去不起,只不过餐厅最近才刚刚试营业,还没有正式开张,她有心想提前尝尝鲜,回去也算是个谈资。 自家大小姐带朋友来,餐厅那边当然能留出位置。 实际上后面保镖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甚至用不着姜珍珍动嘴。 「位置已经准备好了,在南区。」保镖挂了电话,伸手指了个方向,「两位小姐请往这边走。」 没走两步,女伴脚步忽的一顿。 「哎,珍珍。」女伴轻轻碰了碰姜珍珍的胳膊,示意她朝右后方看,「那个是不是你哥?」 右后方是特意悬空隔出来的区域,里侧被玻璃花房包围,外侧则有露台,临靠着大楼后面的人工湖,风景是市里一绝。 这片区域一看就是专门面向年轻人或者情侣开放的。 有人提前定下这里的位置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坐在那里的是姜云彦。 而且他对面坐着的还明显是个男人。 姜珍珍也满脸诧异地停下脚步,她看了保镖一眼,问:「我哥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保镖一板一眼地答道:「据说姜总今天要会见贵客,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和照顾二小姐,姜云彦自然没有义务向他们报告自己的行踪。 姜珍珍不大高兴,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们。 女伴没注意到她的不满,正扭着脑袋朝那边看热闹。 那边两人应该也是刚到不久,桌上还是空着的, 服务生刚走过来帮他们整理好餐具。 姜总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霸气范儿格外好认,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就只剩大半个后脑勺和一点点侧脸。 只能看出来他皮肤挺白。 等到他侧过头跟服务生道谢,那大半张脸才露出来。 姜珍珍立刻就认了出来—— 正是之前在晚宴上见过的陈默,那个场由白理挑起的闹剧的中心人物之一。 旁边的女伴也有些惊讶:「这不是那谁吗?」 第20页 姜珍珍转回头,问:「你认识?」 女伴神情微妙:「也不算认识,不过听说过他的大名。」 姜珍珍挑了下眉:「哦?在哪儿听说?」 女伴朝她挤挤眼睛:「他混娱乐圈的,那地方你还不知道么,乱得很,这位更是箇中翘楚,长得也没多绝色,勾男人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好几个有名有姓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实绩差的要死都有人前赴后继地捧,也不知道爬过多少人的床了……」 姜珍珍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女伴忽然反应过来,噤了声,转头又看了那边的姜云彦和陈默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听着像是在暗示姜云彦也被那人勾住了似的。 姜珍珍没去管女伴尴尬的神情,目光微沉地看向她哥所在的方向,停驻片刻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 27. 姜云彦和陈默才坐下没多久。 不同于上次隐晦的轻慢态度,这次姜云彦特意亲自去了盛光门口接陈默,不过是一顿晚饭,加上老闆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用眼神施压,陈默自然就点了头。 没有预想中的下马威,但还是一样的自说自话。 姜云彦叫来服务生,三下五除二定下了今晚的菜单。 前脚还在跟陈默道歉:「上次的事是我失礼了,跟朋友开玩笑开习惯了,希望不会太冒犯你。今晚就当是我——」 话音未落,摆在桌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没调成震动模式,也可能是特别来电,姜云彦手已经伸了过去,才想起来看陈默一眼。 陈默自然不会阻止他接妹妹的电话。 姜云彦告罪一声,起身走向露台,压低声音「餵」了一声,面容瞬间就柔和了好几个度。 电话打了大概有五分钟,陈默五感敏锐,听到姜云彦断断续续地哄着妹妹,前一秒说着在请客人吃饭,下一秒又软化下去,语气里满是担忧。 果不其然,姜云彦挂了电话之后没有再坐下,一边拿了外套一边致歉。 「不好意思,我妹妹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得去找她。」姜云彦说着就已经开始朝外走,剩下的话语速飞快,「你……这次你先吃吧,有什么需要跟服务生说一声就行,等下我叫司机送你回去,下次我一定亲自登门向你赔罪。」 陈默撑着下巴看着外面发呆,话都没听清就随意地摆了下手。 斜对面的过道上站着姜珍珍。 她抬起头,隔着一面玻璃,正与陈默对上视线。 片刻之后,姜珍珍扬起唇角,朝陈默露出一个讽刺又挑衅的笑容。 . 28. 一天后,盛光。 牧迟雨抱着一大束红玫瑰上楼,硬着头皮忽略周围一圈戏嚯打量的视线。 他也没解释花束里的卡片是写给陈默的。 下了电梯之后,他重新打通陈默的电话,跟他说了有人送花的事。 「是上次跟姜总一起来的那个助理亲自送过来的,我跟他说你不在,就先帮你拿回来了。」 「你说这姜总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昨天刚坐到餐厅就放你鸽子,今天一大早又送花……看他的反应也不像是其他人那样……」 「啊,说的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你找的那位大师真有点本事,帮你驱邪成功了呢。」 陈默今天一大早就去见了那位「大师」。 牧迟雨要回公司开会顺道拿剧本,就没跟着去,他原本是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的,但自从被陈默点破那些异状,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心底也隐隐寄了些期望。 陈默听起来还没他上心,随口「嗯」了一声,说人来了就挂了电话。 牧迟雨一句「要不要我一会儿去接你」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低头看了眼退回桌面的手机,无奈的嘆了口气,心下嘀咕着一会儿还是去看看情况。 就这么一分神,迎面一个捧着半人高纸盒的女孩儿径直撞了上来。 一声「哎哟」淹没在哗啦啦的纸盒倒塌声中,道具球从盒子里骨碌碌地滚出来,撞到脚上墙上转了道,一眨眼就天女散花似的满地都是了。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牧迟雨连忙道歉,一边帮女孩子把撞掉的眼镜捡起来,「我帮你吧。」 女孩子的眼镜被她自己一脚踩歪,只能用手扶着镜脚,抬头看看牧迟雨涨红了脸,尴尬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 刚要起身,又是一声「哎哟」,似乎是扭伤了脚。 牧迟雨将手里的花放到一边,捡起纸盒子,无奈地说道:「我帮你捡吧。」 女孩子连声说着「谢谢」,牧迟雨说不用,一边捡球,一边又忍不住想起陈默。 或许到了陈默面前,这个女孩子的态度又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就像之前争取资源的时候,牧迟雨四处打听妥当了,听说秦霜是个温柔和善的人,才想着法子牵桥搭线。 结果…… 不提也罢。 牧迟雨捡着球,不知不觉走到了走廊尽头,有三个女员工正捧着咖啡杯站在拐角处闲聊。 「啧啧,这不是那个白理吗?上次来我们公司可嚣张了。」 牧迟雨脚步一顿。 「白理?有点耳熟,是歌手还是演员?哦,是不是那个模特?」 第21页 「什么歌手演员的,营销出来的流量而已,什么都不会,也就综艺里刷刷存在感,上次去那个古装剧组里做什么特邀演员,还演了圣女,啧,那个辣眼睛,简直被吊打……」 「对对,可喜欢倒贴炒绯闻了,对方火的时候使劲儿往上,没利用价值就我不是我没有我清清白白一朵大白莲都是对方迫害我,呕——圈里又当又立第一人了。」 「这次被拍不是活该,一上节目就往最红的那个身上贴,哪里跟矜持搭得上边,我看她指不定早就被人玩烂了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轻快,说的话却越来越不客气。 牧迟雨惊醒过来,趁着那边的人没注意到他,连忙抱着箱子转身离开。 将箱子还给那个女孩子之后,牧迟雨目送着她进了电梯,然后拿起花回了办公室。 将花随手放到桌上,牧迟雨想了想,又掏出手机搜了下「白理」。 突然跳出来的大幅照片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误点进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山寨网址—— 照片整体昏暗,拍的是某个冷清的酒吧门口,男人和女人紧紧抱在一起,本就不长的裙子被撩得很高…… 牧迟雨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如果第一张只有侧脸还看不真切,往下还有第二张、第三张……至少有十张不同角度的照片,一半以上都将白理的脸拍得清清楚楚。 而且都是会让人产生「这怎么还没被和谐」的怀疑的程度。 然而她身边的男人却没有一个重样的。 不用想都清楚,白理的名声这是彻底毁掉了。 牧迟雨心情复杂,一半惊讶一半不安,目光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 这是唯一一张白理全身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照片,仅仅拍到了男人的背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但看姿势就能猜到他们是在做什么。 白理的脑袋趴在男人肩上,正对着镜头,脸色微红,底下热评都是些难听的淫词秽语。 牧迟雨却看得心头髮慌—— 他眼里看到的表情只有痛苦,年轻的女人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镜头,仿佛几近窒息,微微张着嘴,像是在说: 「救救我。」 11、29-30 ◎平行世界◎ 29. 街角,某家咖啡店。 封清洋抱着一个小盒子站在店门口。 咖啡店的外墙是由玻璃做成的,从旁边路过的时候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店里这时候没什么人,只有陈默坐在斜对角,距离阳光最远的位置,桌上摆着一杯咖啡,正专心致志地往里面倒糖。 服务生站在旁边,捧着盘子挡着半张脸,偷偷往陈默脸上瞄。 封清洋隔着玻璃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还真是受欢迎。 封清洋脑海里不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只是以前好像没有这么明显,也没有这么夸张。 街道间的清风吹过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哗啦啦地响,女店主听到动静,最后很是不满地瞪了眼陈默的方向,扭头看到屋外的人,又换上一张笑脸。 「要进来坐坐吗?」女店主热情地招唿客人。 封清洋下意识将嵴背挺直了一些,抑制住转头就跑的本能冲动,朝女店主僵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他没好意思说他不是看陈默入了神,而是不敢进。 虽然他努力掩饰了,但事实上,进门的时候,他的腿肚子还在发抖。 做他们这一行的,很少有人不怕陈默。 走到陈默桌边的时候,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开口,声音还是有些颤抖:「默、默哥。」 陈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后,抬了抬下巴,提醒道:「请坐。」 封清洋同手同脚地拉开凳子坐下,陈默跟服务生要了菜单递给他。 「我随意就好。」封清洋瞥了眼菜单,拘谨地指了最便宜的一款,「柠檬茶就行。」 服务生点点头,接过菜单,一步三回头地往后厨走去。 仿佛很捨不得离开的模样。 陈默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地搅动着放了小半杯糖的咖啡。 很随意的姿势,单看外表绝看不出任何攻击性。 甚至在某些男人眼里,称得上是「脆弱」、「需要保护」的。 陈默对于这些私下的评价有些无言以对,但他也确实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攻击性的情绪。 包括现在。 唯独面前这位「封大师」,上次在姜家的晚宴上碰到时就是一副很吃惊很拘谨的模样。 才几日不见,那种拘谨不安似乎已经升级成了「恐惧」。 单看他的神态,就好像他面前坐的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男青年,而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核弹。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陈默想着,问道:「你怕我?」 封清洋差点从凳子上原地蹦起来,膝盖先撞到桌面,「砰」的一声巨响,他龇牙咧嘴地忍下疼,神情很是扭曲地放下腿。 不过这一撞也叫他回过了神。 对面的陈默一脸看到奇行种的神情,封清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坦白道:「稍微、稍微……有一点。」 第22页 下一句他又问:「默爷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陈默打量着封清洋的脸,直看到对方又开始坐立不安,才点了点头。 如果他「记得」,也不至于需要找上这位封大师了。 封清洋闻言怔了怔,仿佛很失望的样子,半晌轻轻嘆了口气:「难怪……」 他将怀里的小盒子放到桌上。 「啊!老鼠!」刚走过来的服务生尖叫一声,差点把放着柠檬红茶的盘子丢出去。 「玩具、玩具。」封清洋连忙解释道,「假的。」 他伸手敲了敲透明盒子的盒壁,里面那一团灰扑扑尾巴细长的东西果然动也不动。 服务生半信半疑,心下想着应该没人会养老鼠,才稍稍放下心,飞快地放下红茶,看一眼陈默,还是抵不过对老鼠形状物体的恐惧,一熘烟跑远了。 封清洋松了一口气,又伸手拍了下盖子。 陈默动作一顿。 淡淡的黑气从封清洋的指缝里漏出来,原本瘫倒不动的老鼠忽的站起来,黑漆漆的小眼睛里满是凶光,尖锐地嚎叫着,勐地往盒壁上冲撞着。 封清洋连忙用两只手一起稳住盒子。 里面的叫声越发的尖锐。 陈默抬头看了眼吧檯,女店主正和服务生低声聊天,对这边刺耳的声响充耳不闻。 封清洋注意到他的视线,压低了声音:「普通人看不到,也听不到。」 果然。 陈默问:「这是什么?」 「恶意。」封清洋答道,没等陈默再问,他将盒子推到对方面前,「在解答你的疑问之前……先请默哥帮个忙。」 封清洋掀开了盖子。 老鼠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仰起头停顿片刻,随即就以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速度勐地朝上方沖了出去。 黑色的雾气越发浓郁,源源不断地从老鼠身上散发出来。 封清洋没说要陈默帮什么忙,陈默却立刻就明白了。 在老鼠彻底逃开之前,陈默伸手一抓,轻而易举地压着老鼠的嵴背按在了桌面上。 封清洋眼睛眨也不敢眨,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那两根修长的手指。 「……嗯?」陈默忽然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眼手指下压的东西,像是觉察出了什么不对,更用力地压了一下,然后移开手指。 黑气像是被陡然间打开了盖子,停滞片刻之后,勐地倾泻而出,几乎笼罩了老鼠的全身。 但那些黑气碰到陈默的手指之前,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如同潮水一般分散开,眨眼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大约四五秒之后,黑气淡去,原处不见老鼠的身影,一根手指滚落到桌面上。 封清洋倒抽了一口气。 . 30. 封清洋会害怕陈默不是没有理由的。 应该说,真正知道陈默是谁的,很少有不怕他的。 这里的「怕」并不全是负面的恐惧,还夹杂着很多的敬畏和仰慕,如同看到高岭峭壁上的冰花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一是碰不到,二是不敢碰。 敢动什么歪心思的,就得先做好来年坟头长草几丈高的心理准备。 ——物理意义上的坟头长草。 陈默沉默了许久,问道:「我做过很多坏事吗?」 封清洋谨慎地答道:「就我所知,好像还没有。」 陈默:「……」 陈默:「那为什么?」 「你想听实话吗?」封清洋苦笑了一下,「当一个人厉害到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时候,他的存在本身就会让人觉得害怕了。」 陈默搅动着咖啡,没有什么实感:「我有这么厉害吗?」 封清洋想了想,答道:「我们业内对默哥公认的评价有一个是这么说的—— 「幸好你是个好人。」 但他还是看到陈默就控制不住腿软。 比起第一次在晚宴上碰见,他对陈默的恐惧感有增无减。 封清洋:「因为我刚发现一件事。」 陈默问:「什么?」 封清洋抹了把脸,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这个世界,好像唯独没有『程律』存在。」 连同名同姓的人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仿佛这个世界上连这两个字都不存在。 没有程律的世界,对陈默来说会意味着什么? 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害怕。 听到那个名字的剎那,陈默很明显地顿住了,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的时候,封清洋几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连灰烬都不剩下的那种。 但很快,空气中那种灼人的热度骤然褪尽,只剩下封清洋一身的汗。 他甚至不知道那是热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这个世界』,」陈默重复着这几个字,「意思是还有别的世界吗。」 他将视线下移,落到桌上那根断指上。 很明显是一个女人的手指,细而长,皮肤状态看起来属于青年人,指甲略长,覆着玫红色的美甲。 从指根处断裂开来,本该是血肉模煳的位置被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着。 站在吧檯旁边的服务生不时将视线投到他们这桌,却对桌上的东西视若无睹。 其他人看不见。 第23页 陈默接着问道:「跟这个东西有关系吗?」 封清洋咽了咽口水,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点了下头:「我就是在做这个任务的时候……追着黑气拐进巷子里,然后一抬头,就到了这个世界。」 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出来的巷子与记忆中的那个别无二致,站台上的gg也没有变化。 直到他想回去找同事帮忙重新追踪那道黑气,却发现事务所大门的位置变成了一堵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同事的时候,全部变成了空号。 曾经做着那些不见光的工作的人,要么消失不见,要么变成了没有半点相关记忆的普通人。 而那些人的记忆没有丝毫断层,仿佛从小就生活在普通人的环境之中。 封清洋才后知后觉,出问题的可能不是这些人,而是他自己。 ——穿越。 他听事务所的后辈小姑娘聊过那些网络小说里的热门题材。 又或许是什么没有妖魔鬼怪存在的平行世界。 封清洋在成为这个世界的「大师」之前,也断断续续地见过不少神棍,基本上都是江湖骗子,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可言,完完全全是混吃混喝的普通人。 「这些东西,」封清洋指了指断指处的黑气,解释道,「是觉醒者的恶念所生,你也可以理解为修仙小说里的走火入魔,会变成以普通人灵魂为食的没有理智的怪物,一般通用称唿是叫做恶意,我们的工作就是清除这些东西。」 他们的力量本质上出于同源,彼此互相吸引感知,很难彻底隐匿,普通人却也无法轻易看到。 所以在第一次见到陈默的时候,他才那么吃惊。 「原来我以为这些东西是被我带过来的。」封清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有我一个人穿越的话,我可能就不会想怎么回去的事了。」 而现在,还有陈默在。 虽然是失忆状态……但普通人和大佬怎能同日而语。 失忆了的大佬依然是大佬,两根手指头就把差点把他小命玩掉一半的麻烦给处理掉了。 封清洋对陈默有着无比膨胀的自信心。 陈默若有所思。 封清洋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至少在他「穿越」之前,原本那个世界里的人没出什么事。 「你刚刚说,这个世界『唯独』没有程律。」 陈默发现光是说出这句话都会让他有本能的不快,他微微皱了皱眉,忍了下来,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封清洋答道:「我认识的人大部分都在,不过这个世界很多名人都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像是那些歌星演员之类的,身份地位比我们原来的世界高不少,叫什么沈案、涂玖、唐飞羽的……哦对了,还有个姜家,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定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呢……」 都是陈默认识的人。 陈默安静地听着封清洋念完那些名字,心头微动。 封清洋停下来,陈默就忽的问道:「赵思渊呢?」 12、31-33 ◎黑化◎ 31. 一个月后,市内某所中学,赵思渊邀请陈默参演的那部剧开拍。 正值学生放暑假,学校里空空荡荡,被剧组租来场地拍戏,操场边搭起了棚子,摆着学校名字的牌子被换成了「xx大学」。 电视剧是现代同性题材,背景一半在校园,一半在工作后重逢。 赵思渊饰演男主,理所当然是戏份最多的那个,而作为男二的陈默戏份甚至不如男三,基本上可以归类为男主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的角色,只需要摆在滤镜下好看就足够了。 男三则是暗恋男主,嫉妒男二的炮灰定位。 没有女主角,不过有客串的特邀嘉宾,据说也是很有名气的女明星,看在赵思渊的面子上主动跟导演要了点戏份。 众人皆知女明星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惜正主眼盲心瞎,对女明星的百般示好视而不见,整天只围在陈默那个小透明身边转。 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刀剑,陈默已经被女明星厌恶的视线捅成筛子了。 这种恶意还不止这一处,赵思渊那边的小沈最后还是被强塞成了陈默的助理兼职化妆师,陈默一天至少要吃她三发眼刀。 好在小沈工作确实尽职尽责,倒没有刻意在工作中给他找茬。 或许这也是赵思渊把她强行塞过来的原因之一。 陈默坐在化妆间休息的时候,小沈敷衍地敲了两下门进来,抓着一束花往他怀里一砸。 「外面一个姓薛的先生让我送给你的。」 陈默被浓郁的花香扑了满鼻,一抬头又对上小沈的一个白眼,厌烦得像是看到了一个同是脚踏十几条船的水性杨花负心汉。 一大捧红玫瑰,本意为何,不用说也能明白。 这位薛先生是剧组的贊助商之一。 说起来也是个传奇人物,薛先生原本是个富二代,因为父母错信他人投资失败,竞争对手瞅准机会一口咬下,整个薛家一夕之间跌入谷底。 薛先生当时还在读书,忍辱负重到在餐馆洗了一年盘子,毕业之后白手起家,成功凭藉着过硬的能力和出色的眼光东山再起。 短短十年时间,他已经做得比他父母没破产时更好了。 还有不少人觉得,只要给够时间,他甚至能够超越姜云彦。 第24页 毕竟姜云彦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若扒开家族荫庇的光环,单论实力,或许他还比不上薛先生。 当然这些话只是其他人的闲谈,两人的主要业务不在同一领域,合作的次数屈指可数,表面上来看没有太多的交集。 偏偏就是这样两个同样优秀且富有的青年才俊,同时都像瞎了一眼,追在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明星屁股后面跑。 而且一个比一个大张旗鼓。 剧组里没少私下里说闲话的。 小沈本来想着这下赵思渊该知道陈默是什么样的人了,然而结果没有丝毫变化。 赵思渊依然围着陈默转,只是偶尔会有些不高兴——因为那些人送花的举动。 也不知道这人是会什么妖法。 小沈恶狠狠地瞪了陈默一眼,扭头拉开门就准备出去。 赵思渊就站在门外。 小沈脸色白了白,脑袋里空白了一瞬,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说了什么,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把心里那些话说出来。 赵思渊只是朝她微微颔了颔首,随即就无视了她的存在,绕过她往里走。 「砰」的一声,小沈被关在了门外。 陈默安静地看着赵思渊的动作,目光里带了点打量。 赵思渊只是稍稍顿了顿,扬起笑脸走到陈默旁边,顺手拿起他怀里的花,像是嫌碍事似的随手丢掉一边。 迎面一阵风就能把那束花吹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赵思渊不大满意陈默一直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靠着他的椅背微微附身,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视线转到自己脸上。 「花比我好看吗?」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陈默直白地「嗯」了一声。 赵思渊立刻失望地垮下脸,不死心地追问:「真话还是假话?」 陈默:「真。」 赵思渊长得是挺帅,不过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尤其是从小看过来的,很难生出什么惊艷之感来。 如果不是身处这个奇怪的世界,他和赵思渊或许会成为那种更正常一点的普通好哥们儿。 可惜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正常」可言。 陈默走了会儿神,最后是被赵思渊放大的脸惊回了神。 赵思渊已经离陈默很近了,鼻尖几乎就要撞上,然而后者脸不红心不跳,脸色平静到近乎冷漠。 收到花的时候他甚至都还会摆出无奈的神情来。 赵思渊问:「为什么不能多看看我?」 放在平时,陈默或许会说「你有什么好看的」或者「看腻了」。 全是属于好友间的玩笑。 但在意识到世界的异样之后,陈默缺乏了一些耐心。 他抬了下眼皮,冷淡地反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就像是那些送花来或者用简讯狂轰滥炸的人一样,赵思渊也是突兀地在某一日突然冒出来一句「我好像喜欢你」,下一句就是「我要追你」。 上一秒赵思渊还在看一部大女主电视剧,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喜欢的女明星,直言他想进圈子去追星。 所以陈默从来没把赵思渊的追求当真。 哪怕他后来的举动越来越夸张,追在他身后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表面功夫找别人做藉口谁都会做,而且赵思渊本来就可以算是陈默屈指可数的朋友。 直到陈默渐渐确认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他对赵思渊就更宽容几分。 他觉得赵思渊不像其他人病得那么严重,见了封清洋确认了一些事之后,他就更没心思跟赵思渊继续闹着玩了。 话到了嘴边,索性就干脆说开。 赵思渊沉默。 外面隐约听到有人在叫,陈默将手边刚改完送过来的剧本拍到赵思渊的怀里,顺手拍了下他肩。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陈默抱怨道。 赵思渊呆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问住了,机械性地接过剧本,就那么站在原处,看着陈默推门出去。 走出去没多远,迎面就撞上来一个男三号。 男三号染着棕发,剧里剧外明面上都是个开朗阳光的人,只是剧里他暗恋男主显得有些苦相,剧外他则是更喜欢追着陈默跑。 ——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一见了陈默,他便咧开嘴露出惊喜的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为他平添了几分可爱的稚气。 比起前面两位主演,男三号年纪算是小的,他是童星出道,现在也才二十岁出头,大学都还没毕业。 陈默好像天然对年纪小的人多几分耐心,男三号没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他也愿意跟他多聊几句。 对方把视线投过来的时候,赵思渊刚回过神。 趁着陈默低头看剧本的空挡,男三号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赵思渊一眼,唇角笑意压得很深,嚣张得近乎挑衅。 赵思渊眸色瞬间暗沉下去。 . 32. 姜云彦的车在路口停下来。 他想找的人刚从校门口走出来,却没有如同预想中一样右转,从路口这边转弯。 陈默在校门口停了一会儿,然后上了另一个人的车。 开车的人像是怕他突然跑了似的,飞快地踩下油门,眨眼间就驶过了亮着绿灯的路口。 姜云彦透过未关严的车窗看到了后座上另一个男人的脸—— 第25页 「那好像是薛总。」前排的司机尽职地提示。 不过就算他不说,姜云彦也认得出来,明面上他们是没什么交集,但私下里他们跟死对头无异。 当初薛家破产,姜家也从中分了一杯羹,后来薛先生东山再起,也从刚接手家族人心不稳的姜云彦身上啃下了一块肉。 只是这些事说出来不好听,知情人没有敢往外传的。 加上这几年来圈里圈外都拿他们两人明里暗里的比较……不说「最讨厌」,在姜云彦这里,薛先生的讨厌程度也是稳稳排在前三的。 有比讨厌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噁心的事吗? 当然是有的。 比如讨厌的人当着自己的面把想约的人截胡了。 「听说这段时间他看上了一个小明星,开着会都能立刻丢下来去追人……」 司机只说了两句就觉得气氛不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识趣地闭上了嘴。 姜云彦收回视线,也掩不住眼底的冷意:「回去吧。」 司机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是。」 . 33. 最近一段时间,姜二小姐的心情不太好。 根源自然是在那个从名字都透着一股土气的男人身上。 原先隐隐的不安成了真,从来都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哥哥就因为这么个小明星分了心,连她出了趟远门都不上心。 上个礼拜姜珍珍和闺蜜去邻省旅游,前两天才回来,飞机上信誓旦旦地跟闺蜜应下话,说让哥哥一会儿顺道送她一程。 结果姜珍珍在机场贵宾室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哥哥的影子。 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姜云彦压根不知道她那天回来的事,原本单独负责照顾姜二小姐生活起居的助理因为一场意外车祸住了院,新来的助理是个关系户,毛手毛脚丢三落四,也把这件事忘了彻底。 闺蜜体贴地解围,说姜总一定是太忙了,顺道夸了一通他年少有为。 姜珍珍却觉得丢大了人。 以往就算没有助理提醒,姜云彦也要一天八个电话问妹妹到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几点的票…… 一直问到姜珍珍觉得烦,干脆关了机。 关机超过八个小时,她哥就能坐着直升飞机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是几千万的生意,他都能说不要就不要。 这还是第一次,姜珍珍全程开着手机,接到的电话最多也就一天一次,最长甚至是两天半才有一次。 若姜云彦真的只是忙工作便罢了,姜珍珍回来之后才从女秘书那里听说哥哥是为了跟小明星约会,才忽视了妹妹的事。 姜珍珍本来就不喜欢陈默,闻言怨气自然更上一层楼。 在家生了几天闷气,被哥哥追着哄了好一阵,姜珍珍才勉强顺下气。 结果没两天,她刚回来,就见哥哥一脸冷色地从车上下来。 姜珍珍都被吓了一跳。 司机跟在姜总后面下来,眼观鼻鼻观心。 等到姜总忍着怒气跟妹妹打过招唿,一路匆匆上了楼,司机留下来跟姜珍珍小声解释,说是陈默被薛总带走了。 「又是他?」姜珍珍表情扭曲了一瞬。 「二小姐——」司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姜珍珍很快恢復过来,没再在外人面前表露丑态,拧着眉头冷哼一声,用力踩着高跟鞋转身就走。 司机抱着姜云彦落下的文件上楼,刚要敲门就听到书房里传来姜云彦和助理的声音。 助理说:「薛总最近在调查陈先生弟弟的事情,之前陈先生似乎一直在找他的弟弟。」 姜云彦问:「你不是说他是独生子吗?」 助理谨慎地答道:「户籍档案上都是这么写的,也许是哪里我们查漏了。」 姜云彦停顿片刻:「算了,你赶紧去查清楚,不能落了薛明舟下风!」 助理欲言又止,似乎想劝:「您最近放在陈先生身上的关注有点太多了,二小姐好像有点不高兴,陈先生毕竟只是个没有背景后台的小明星……」 姜云彦或许是挥手打断了助理的话,声音冷了下去。 「我看上的东西,就算丢掉不要,怎么能拱手让到薛明舟手里!」 13、33-36 ◎见鬼◎ 33. 陈默打了喷嚏。 旁边的薛明舟投来关切的目光:「身体不舒服吗?」 陈默摇了摇头。 薛明舟替陈默拉开凳子,请他坐下,然后才在对面落座。 他也没有选择太高档的餐厅,只是一个装修很有格调的咖啡厅,格栏和草木花的装饰将角落的位置隔成了一个小空间。 灯光昏黄,看起来是很适合小情侣约会的场合,但也很适合私下聊天。 陈默跟薛明舟出来的理由也很简单,对方说打听到了他弟弟的消息。 虽然封清洋说这个世界没有程律存在,但他毕竟势单力薄,对情报信息掌控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但凡有一线的希望和线索,陈默也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比起其他人来说,薛明舟为人还算绅士,很明显也对陈默有好感,但除了送花之外,言行举止都很守规矩。 薛明舟问过陈默的意见,将菜单递给服务生,也没有再继续吊着人,直接挥开桌上的杯子,将两张照片推到陈默的面前。 「这是前天拍到的,拍照的人不认识他,只是恰好在酒吧里碰到了,他听到别人叫他陈先生。」 第26页 照片背景昏暗,群魔乱舞,但照片上的人却清晰可见。 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吧檯边,抓着杯柠檬水发呆,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来,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第二张也是在同一处拍的,大约是男人觉察到了有人在拍他,恰好在转过头来看向镜头时被抓拍到了正脸。 神态是其次,重要的是,他长得跟陈默很像。 男人看起来比陈默小一些,细看时五官都很相像,只有眼睛和轮廓不太像。 陈默一双桃花眼,更温和内敛,即便不爱笑也只是有些清冷的感觉,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更狭长,眼尾上挑,看起来更凶一些,自带着一股狠戾的凌厉感,偏偏面部轮廓比陈默柔和很多,如果忽视脖子上的喉结,乍一眼看过去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长得像的陌生人也不是不存在,不过这人似乎也姓陈,就很难让人觉得只是巧合了。 「陈」和「程」读起来很相似,一不留神就会混淆,但陈默一看照片就明白,这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陈默没有将失望表现在脸上,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又推回去,说道:「回去我会问问我父母有没有什么遗失在外的兄弟姐妹。」 薛明舟主动说道:「如果有关于这个人的新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陈默点点头,说:「多谢。」 薛明舟不由笑了笑,似乎挺高兴的模样。 . 34. 陈默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剧组拍摄的地方离他家不太远,所以只要没有晚上的戏要拍,他一般都会直接回家。 虽然通常家里都只有他一个人在。 这个世界的陈父陈母都健在,不过不知为何常年出差,跟陈默相处的时间还不如楼上的音乐家。 今天陈默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亮着灯。 一推开门,就见陈母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陈默就笑了:「小默回来了啊。」 陈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言扭头看了陈默一眼,也跟着笑了一下:「回来的正巧,我刚和你妈说要不要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呢。」 陈默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房门,然后反应过来自己没走错。 陈父陈母都没注意到他的异状,洗了洗手就坐到了桌边,吃着饭聊着天,好像从来没有一出门就是一年半载的,连过年都不回来。 陈默倒没有因此憎恨过他们,只是觉得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场面有些恍如隔世。 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就是有种不真实感。 「咳咳——」陈父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事要宣布,「这个月我就要辞职回来工作了。」 陈默「哦」了一声,反应很平静。 陈父再接再厉:「你妈也一起回来。」 陈默:「嗯。」 陈父:「其实是姜氏主动来邀请我的——就是那个最有名的姜氏哦,说看中了我的才华,觉得留在原公司太埋没我了,想邀请我去他们公司做出一番作为,年薪翻倍,一进去就是管理层哦,手底下还有至少十几个人的小团队……」 陈默:「嗯。」 陈父:「……」 陈父忍不住抱怨:「这么好的事情,你就不能给点反应吗?」 陈默想了想,放下了碗筷,伸出双手,鼓了两下掌,语气平板无波:「恭喜。」 陈父:「……」 他扭头跟妻子抱怨着儿子太闷,这个样子肯定找不到对象,真令人发愁云云,没注意到陈默起身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 姜氏…… 但愿只是他多心。 . 35. 回房间准备睡觉的时候,陈默才想起来忘了问父母弟弟的事。 不过即便不问,他也大概能猜到答案。 陈父陈母从没提过自己父辈的事情,以前过年出去拜年也都只有邻居和同事朋友,从没拜访过其他亲戚。 曾经陈默一度以为父母都是孤儿。 后来陈默模模煳煳地总觉得自己还有个弟弟,问过父母,还险些引发一起世界大战,在双方都举手发誓坚称自己没有出轨并约法三章之后,才算平歇。 自那之后陈默就没敢再问。 虽然父母看起来很像是借题发挥戏精属性,纯属闹着玩儿,但也实在闹腾得令人头疼。 以他们之间的腻歪和闹腾程度,如果真的有个长得跟陈默很像的弟弟,早就被他们扒出来把房顶掀了。 这对父母实在是少有正经的时刻。 弟弟…… 陈默在心底琢磨着这个词,想到那个名字,又想到照片上的人,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细想时好像也有那么一两分的熟悉。 站在水流下闭上眼睛的剎那,世界如同漩涡,天旋地转,有一种溺水窒息的感觉。 陈默睁开眼睛,伸手扶着湿滑的浴室墙壁,一阵心悸。 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间破土而出。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洗完澡,擦着头髮出来,陈默迟疑了片刻,还是顺手拉开了房门,准备跟父母谈谈。 父母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两人正紧贴在一起看电视。 电视机里传来男女主大声争吵砸东西的声音,表演有些浮夸,台词都显得吵闹,沙发上两人倒是看得兴致勃勃,声音盖在台词下面,偶尔能听见几声笑。 第27页 夫妻俩感情一直很好,对待陈默也算是慈父慈母的模式,脾气很好,对儿子的人生选择也十分的放纵宽容。 除了常年不在家以外,也说不出什么坏处来。 陈默在放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两人的背影越靠越近,脑袋贴在一起,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打扰他们。 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陈母红着脸用力拍打了丈夫一下,然后站起身去厨房削水果。 陈默走到沙发旁边,一手抓着毛巾,一边组织着语言:「爸……」 「怎么了?」陈父扭过头,看了陈默一眼,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来,坐一会儿?」 陈默微微睁大眼睛,脚步钉在原地。 陈父看着他笑,笑容却恍若幻影,叠着一层朦胧的虚影,沙发以下,看不到他的腿,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 「小默?」身后传来陈母温柔的声音,「出来得正好,吃点水果吧。」 她的视线从丈夫身上一扫而过,脸上笑容分毫未变,手里稳稳噹噹地举着果盘,腰以下却渐次变淡,只剩下一条腿的影子。 她没有绕过横在厨房和客厅中间的餐桌,而是径直从凳子中间穿了过来。 . 36. 牧迟雨这半夜睡得很不安稳。 几次被噩梦生生吓醒,全都是陈默被不同的男人绑走做了些不可描述之事,最轻的下场也是断手断脚,被关在小黑屋里不见天日。 第五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时间才将将过了午夜十二点。 牧迟雨点开手机,就看到睡前忘了退出的新闻。 某某女星家里一夕破产,为了还债,女星被父亲卖去做了风尘女,女星被拍了不雅照曝光之后,不堪受辱,持刀捅死了客人和父亲,最后从以前的经纪公司大楼顶上一跃而下。 死状悽惨。 这则新闻里连陈默的影子都没有出现半点,但牧迟雨记得很清楚,就在女星家里破产之前,她刚在活动现场找了陈默的麻烦。 一次还能说她是自己倒霉,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 从白理开始,到现在这个,也许还未结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目前为止,陈默并没有被牵扯到其中。 可能在暗中做出这种事的人,面对天性冷淡的陈默,又能忍到什么程度、忍到什么时候呢? 牧迟雨不敢想,放下手机,定定地看了眼窗外深沉的月色。 好不容易缓过神,正想要躺回去继续睡觉,就听到手机又传来特别关心的提示音,牧迟雨愣了一下,又勐的坐起来。 陈默发来消息,简短的几个字: 「牧哥,我好像见鬼了。」 14、37-39 ◎心上人◎ 37. 牧迟雨大半夜敲响了陈默家的大门。 他顾不得扰民问题,一边咚咚咚地敲着门,一边焦急地抬起手腕看手錶上的时间。 十二点四十七分,午夜。 牧迟雨是一路跑上来的,原本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被他缩短到了十分钟,这时候全身都是汗,停下来也没止住惊慌的冷汗,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伸手抹了抹额头上,指尖的汗水无意间蹭到眼睛,只觉得生疼。 但他不敢眨眼。 陈默给他发了条信息之后就没有再回復,牧迟雨无论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都如同石沉大海,对方毫无反应。 牧迟雨被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着钥匙冲出了家门。 原先被压下去的那些不安如同浪潮一般,勐的翻涌上来,牧迟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做好了看到血肉模煳的惨烈场面的心理准备。 「吱呀——」 厚重的防盗门开了一条缝,过了一会儿才被真正拉开。 牧迟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出现在门后的是陈父的脸,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牧迟雨一眼,他的身后是端着空果盘的陈母跟着走过来,也探头朝外看了一眼。 「哎呀,这不是小牧吗,怎么这么晚到这儿来?」 陈母说着想了想,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是来找小默吧,不过他早就去睡觉了,这会儿应该睡着了,要我去叫他吗?」 牧迟雨慢慢喘着气,汗湿的衣服贴到后面,穿堂风一吹,一阵寒凉。 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一时说不出话。 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陈父和陈母,从头到脚。 陈父陈母脸上全是意外和诧异,像是只是单纯吃惊牧迟雨怎么会这么晚上门,却也并不排斥,他们知道门外这个青年人多年来对自家儿子照顾有加,彼此见过几次也不怎么见外。 除此以外就再没有任何异常,陈母先反应过来,拍拍丈夫的肩,示意他让开位置,请牧迟雨进门。 「来都来了,小牧进来坐坐吧——是不是加班回家忘了带钥匙了?我们家客房还空着,要不将就一晚,正好明早跟小默一起去上班……」 牧迟雨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闻言点了点头,借着台阶下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打扰叔叔阿姨了。」 「哪儿的话,我们还没谢你照顾小默呢。」陈母说着转身,绕过沙发朝客房走去,一边说道,「你跟你陈叔叔在客厅坐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第28页 牧迟雨想拦她:「不用这么麻烦,都这么晚了你们也该早点休息了,我去跟小默挤挤就行了,我之前偶尔也来,他应该不介意。」 陈母闻言脚步一顿,见牧迟雨态度坚持,想了想也就应下来。 「那我给你切点水果吧。」陈母又转身往厨房走,「来都来了,你先坐一会儿。」 牧迟雨终于推辞不掉,正拿余光扫视着房间,一晃神就来不及再拒绝,只得无奈地说了声「谢谢阿姨」。 陈默的房间在大门的斜对角,要穿过客厅,这时候正紧闭着。 没血腥气、没尖叫声,家里两位长辈表现如常,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之处。 ——不会是陈默故意耍他吧? 又或许只是无聊之下的一个玩笑,亦或是随口一个并不真切的猜测。 倒是牧迟雨太过于担心,才失了分寸,判断力降成负数。 世界上哪有鬼? 牧迟雨想道,是他关心则乱了。 但这个世界怪异的事已经足够多了…… 牧迟雨往前走了两步,心还没有放到底,转瞬间险些又跳出来——几乎心脏骤停。 陈默闭着眼睛倒在沙发后面。 「陈默!」 . 38. 陈默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梦境里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个男人,个子很高,但年纪应该不算大,至少比他小,笑嘻嘻地追着他叫「哥」。 年轻人一副精力旺盛过头的样子,陈默缩在沙发里午睡都被闹醒。 不知道厨房还是卫生间的位置,年轻人跟空气斗智斗勇,一张嘴损起人来没完没了,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锅碗瓢盆大混战。 一阵砸东西的叮铃哐当声响过之后,年轻人顶着一脑袋的水出了厨房,看到陈默睁开眼,露出了一些尴尬侷促的情绪。 像是做坏事被家长当场抓包的心虚。 陈默捏了捏眉心,没有生气,反倒有点好笑和无奈。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过来。」 年轻人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蹭到沙发边,朝空气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扭头对上陈默时就换上了乖巧的嘴脸:「哥,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陈默没有被他装乖的模样骗到,问道:「怎么回事?」 应该是空气的位置传到一道轻哼,毫不犹豫地把年轻人卖了个彻底,还顺道添油加醋:「他在考虑下药把你放倒,然后代替你去把那个任务解决了。」 年轻人立刻叫道:「我才没有说要下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老妖怪不要污衊我的清白!」 说着扭过头来又义愤填膺地跟陈默求支持:「哥你知道的,这个妖怪从来不安好心,整天想着挑拨离间,你说我怎么可能捨得给你下药!我举报,这主意是这个老妖怪提出来的!哥你要揍揍它!它皮厚,抗揍!」 空气怒道:「姓程的你臭不要脸!有种放我出来我们单挑!」 陈默偏心都是写在脸上的,将手边拽到的绿植叶片随手往空气的位置一丢,圆润的叶子如同箭矢一样飞了出去。 很轻的一声「啵」之后,空气没了声音。 年轻人坐在他旁边,很得意地笑。 陈默一抬手,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别以为这件事过去了。」 年轻人身子一僵,小声辩解:「我也就是说说。」 陈默又弹了他一下:「一天天的想什么呢,就你那三脚猫的身手,你一个人去以为我不担心?」 年轻人像一摊泥似的软进沙发,伸出双臂抱住了陈默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肩窝蹭了蹭,又有一下没一下地去亲他的耳尖,声音闷闷的:「照哥你那种标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厉害的……还不许我也担心吗……」 陈默并未推开他,似乎对于这样的触碰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年轻人的脑袋。 或许是恃宠而骄,年轻人还在断断续续地抱怨。 「谁不知道这次那几个人最黑心了,整天正事不做就琢磨着对付你,搞得好像你马上就要去毁灭世界了一样……」 「而且过几天就是雨哥——」 梦境戛然而止。 . 39. 陈默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赵思渊那张大脸。 他眨了眨眼睛,视野渐渐变得清明,然后冷静地提醒:「你坐到我的手了。」 赵思渊脸色一僵,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好歹退开了:「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情调。」 陈默语调毫无起伏地「呵」了一声。 赵思渊:「……」 陈默动了动手指,余光已经扫过了一周,他现在正是在医院,大概是昏过去之后被送到了医院。 手背上还有好几个针孔,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陈默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礼拜。」赵思渊随手拖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开始抱怨,「你可真行,发烧四十多度叫救护车把你拉到医院,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陈默的表情像是在疑问,有这么夸张吗? 「有!」赵思渊勐的站起来,像是想骂两句,但看看陈默的脸,又忍了下去,不爽地哼了两声,偃旗息鼓地坐回去。 「前天晚上都给你爸妈下病危通知单了,正常人早就烧没了,也就你命大运气好,昨天凌晨好歹退烧了,结果到现在才醒——幸好没烧成个傻子!」 第29页 陈默摸了摸额头,倒没有感受到什么高烧后的虚弱感。 他体质向来不错,从小到大除了必要体检外,进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感冒发烧也几乎与他绝缘。 赵思渊不会拿这种事来说笑,只能说在一般人眼里,这种症状跟感冒发烧也差不多,但陈默心底清楚不是这么回事。 陈默体温天生高于常人,正常人体温一般在三十六七度,高于三十八九度就是高烧了,但对于陈默来说也就是正常的浮动范围而已。 最严重的一次是大学运动会,陈默被充壮丁连着参加了一天的比赛,全是高爆发性的比赛,一连破了好几个记录。 当时牧迟雨也抽空去看了比赛,等陈默比完,下场去跟他道贺,无意间碰到手,被吓得差点当场叫救护车。 但陈默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旁边参加完长跑比赛比赛的同学瘫倒在一旁喘成狗,连着跑跳了好几个小时的陈默跟没事人似的,连汗都没怎么流。 牧迟雨当时也是个心大的,听陈默说没事也就信了。 直到当天晚上回宿舍,陈默还有点体温过高,比白天好一点,牧迟雨还不放心,拿温度计给他量了一下,还没到时间,就见那道线稳稳破了四十大关。 牧迟雨到这时候才是真被吓傻了。 常识再匮乏也知道四十度高烧是能要人命的程度了,绝不可能是陈默这么一副还能活蹦乱跳的模样。 就算是迴光返照也没有这么持久的。 再联想到陈默白天的反应,牧迟雨意识到这是个该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他可不想把陈默送上什么地下实验室的解剖台。 于是牧迟雨扔了温度计,没再提过,只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后来再出现这种情况的次数不多,加上牧迟雨是知情的,帮着打掩护,一次也没让他进过医院。 至于这次……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昏过去了。 不过赵思渊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陈默只迟疑了两秒钟要不要告诉他真相,想了想赵思渊在这个世界也就只是普通人,便放弃了。 比起高烧多日被抢救回来这种事,还是天生体质更吓人一点。 赵思渊在这边复述着抢救情况多么惊险,病房门就被人打开了。 牧迟雨还不知道陈默醒了,推开门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一喜,很是松了一口气:「你醒了?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说着,他连手上的餐盒都来不及放下,立刻就转身回去找医生。 「砰。」 房门撞上门框,发出一声闷响。 赵思渊早就止了话头,看着牧迟雨离去的方向,神色莫辩,沉默良久,忽的问道:「你梦到什么人了?」 陈默给出一个疑问的神情:「嗯?」 赵思渊说:「你昏迷的时候叫了一个名字。」 是在陈默醒来之前,赵思渊站在床边,附身去看他,或许是离得太近让沉睡的人本能地觉得不适,陈默无意识地抬手,拍开了他的脸。 嘴里一声低喃声音很轻,但赵思渊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陈默说:「小律,别闹。」 像是早就习惯了近在咫尺的缠闹,亲昵依赖毫不自知,没有丝毫防备。 就连对待父母,他也没有过这样放松依恋的语气。 这会是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的态度吗? 赵思渊想要弄清楚,他追问:「那是什么人?」 陈默闻言稍有些惊诧,像是没意料到自己昏迷的时候这么不安分,但那惊讶也就转瞬即逝,他看起来并不是准备略过这个话题。 赵思渊看到陈默笑了一下,心头也跟着狠狠一跳。 他直觉那不会是自己喜欢的答案。 但他已经来不及收回那个问题。 陈默回答说:「那只能是心上人。」 赵思渊死死盯着陈默脸上的表情,问:「你在开玩笑?」 陈默说:「不是。」 赵思源抿唇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一门之隔,外面走廊上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脸色晦暗莫名,一种令人心惊的扭曲出现在他脸上。 停顿片刻,他冷着脸转身离去。 15、41-42 ◎宋小姐◎ 40. 陈默从楼下回病房的时候,正好看到牧迟雨送最后一个人出来。 从牧迟雨那里听说陈默醒了之后,那些对他有心思的男人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一波接着一波,满满当当地挤了一整个病房,医生和护士都视若无睹。 牧迟雨知道陈默不喜欢应付这些,便叫陈默去下面的院子里躲一躲,他留在这边找点藉口把那些人打发了。 好在牧迟雨作为陈默「保姆」的头衔深入人心,其他人没有多想,一听会打扰到陈默休息,便不依不舍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 最后一个走的是薛明舟。 陈默站在拐角处,远远看见他们便停下脚步,牧迟雨心有灵犀似的抬了一下头看到他,不用说就知道他的意思,很快若无其事地转回去,将薛明舟往旁边的电梯引。 「我送您下去。」 陈默等他们走了才回到房间。 开窗通风的时候他看到一抹黑气在窗外飘飘荡荡,便下意识往下看。 一小片黑气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跟烟雾似的慢慢悠悠地往上升着,楼下能看到停车的地方,牧迟雨正将薛明舟送上车,大概是客气地说了些场面话,耽搁了一会儿。 第30页 乍一眼看过去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 陈默靠在窗边,抬起指尖放到眼前。 一簇艷红色的小火苗「咻」的一下从指尖冒出来。 有点像火柴棍,陈默漫无边际地发散了一下思维,一边将指尖往那道黑雾上轻点了一下。 黑雾如同被点了火星的薄纸,很快便被烧烬了。 那道火很快也灭了。 陈默盯着伸出去的指尖出神。 「咚咚。」 牧迟雨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进来。 陈默倚在窗台上扭头看他,神色微动:「碰到什么人了?「 牧迟雨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可能是陈默在楼上看到了,一边从柜子里翻找东西,一边解释。 「是薛总车上有人。」牧迟雨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挺漂亮的一个女人,跟他关系很亲密的样子,说是好朋友我就顺道打了个招唿。」 他观察着陈默的表情,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放下。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真的跟他在一起,有多少红颜知己跟你也没关系。」 牧迟雨话说得很委婉,能让他都觉得不高兴自然不只是「举止亲密」的程度,只不过对方背景深,他们区区一介小人物,既然动不得又无意争宠,自然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出乎他的预料的是,陈默却好像对那位「红颜知己」有点兴趣。 陈默追问他一句:「你认识?」 牧迟雨点点头:「宋寒月,宋家大小姐,虽然比不上姜家,但跟薛总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她算半个演员,她家世好不受拘束,高兴了就演一出,不高兴了没人敢逼她,也就圈里高层一些的人跟她相熟,你不认识也正常。」 他想了想,还是迟疑着补上一句:「那些有钱人私下里都乱得很,而且又是莫名其妙地看上你,你可不要陷进去了。」 陈默正朝楼下看,这么一会儿薛明舟的车早就开走了。 牧迟雨有点急,下意识提高了音量:「陈默!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能不能对自己的事上点心?还有突然昏倒的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呢!」 「嗯。」陈默转回头,拎起床边的包,走到牧迟雨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我知道。」 牧迟雨浑身一震,像是刚醒过神,有些惊讶于自己怎么会吼陈默:「抱歉我……」 「不是你的错。」陈默打断了他的话。 他盯着牧迟雨背后,一抹黑气在走道上留下了一条很虚的线,被陈默碰到之后便如鞭炮一般一路烧下去。 前台的护士麻木地低着头,将登记的名册翻得哗哗作响。 陈默又拍了下牧迟雨的肩,说道:「回去跟你说。」 牧迟雨如梦初醒:「对了,我说去办出院手续的,你先收拾东西,我马上回来。」 . 41. 陈默跟牧迟雨说他做了个梦,只是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 说话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揉了几下眼睛。 自从醒来之后,他看世界就有些灰濛濛的,像是眼睛里蒙了一层沙,然而看到指尖冒出来的那一团火,却是无比明艷的,陈默没觉得害怕,潜意识里习以为常,他心底隐约有些猜测。 他没跟牧迟雨说这件事。 牧迟雨还在意着他夜里那条信息:「你之前说撞鬼了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说是手抖发错了。」 这些事陈默倒没有瞒他:「是我爸妈。」 牧迟雨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陈默伸手帮他按住方向盘,指尖相撞,牧迟雨感觉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缩了下手。 牧迟雨定了定神,将车开回主路,还有两个路口就到陈默家了。 「晚上我一般不出房间,那天晚上是第一次,我看到他们没有影子。」陈默仍在继续说着。 「所以你是被吓晕的?」牧迟雨问,「会不会是太累了看错了,或者做梦记忆错乱?」 「不是,我觉得头疼。」陈默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总觉得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想起来了。」 「那你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挺正——」 牧迟雨呆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因为过度担心陈默而有意无意忽视了的问题。 那天晚上他去陈默家,看到陈默倒在地上,他父母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那个人一样。 陈父可能一直看电视没注意到,但陈母从客房门口转身回去的时候,是一定会经过昏倒的陈默身边的。 可她连绕道的动作都没有,仿佛径直从陈默身上才过去一样。 不,应该说……就像是凭空穿过去一样。 牧迟雨有些耳鸣,冷汗冒出来,可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却像是等了一个世纪才被人突然从过山车顶上推下来。 然后陈默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这个世界不正常。」 「听起来可不像是闹鬼这么简单。」牧迟雨苦笑了一下,声音都有些颤,「也许、也许……」 他说不下去了。 也许什么呢? 这个世界不正常,里面的人呢? 「也许真的是个游戏世界吧。」 . 42. 陈默回到剧组后不久就见到了那位宋小姐。 第31页 一张陌生的面孔,不能说是绝世美人,但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一身深色修身旗袍,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如同锦簇花团引人注目。 她是来探望剧组里的男三号的,据说他们以前就是好朋友,这次顺路便来慰问一下整个剧组。 贵重的慰问品按人头分发下去,光看宋小姐自己带来的人就知道排场不小。 本来那天陈默应该不在,但导演临时一通电话打过来叫他去补拍戏份,他也就只得赶过去。 剧组门口堵着好几辆豪车,挤满了人,陈默便绕到后面的小门翻墙进去。 还没回到片场,就听到路边有人在说他的闲话,毫无疑问又是剧组里的女性工作人员。 说的也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无非就是一如既往地往陈默脑袋上扣心机深沉的狐狸精的帽子,觉得他住院那一出是为了玩苦肉计,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连理由她们都给他找好了。 「还能为什么,听说宋小姐回来了呗,人家宋大小姐正儿八经名门之后,哪是他那种乡巴佬能比得上的,也就只能耍耍这种小手段了。」 她们鄙夷地嗤笑了好几声,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我带了些吃的在前面,你们不要去休息一下吗?」 轻声细语听得人如沐春风。 几个女人静默了一瞬,很快又争先恐后地问起好来,不乏讨好的意味。 「宋小姐,您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 「这边风大,您还是先回屋休息吧,免得受凉了。」 「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宋小姐轻笑了一声,又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其他人便答道:「在说您和薛总的事呢,说你们俩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不像是某些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拍马都赶不上。」 旁人有意讨好,跟着应和:「就是就是,陈默那种要身份没身份,要背景没背景,一穷二白也就那张脸和那点手段,根本上不得台面,哪能跟宋小姐您比。」 宋小姐反应似乎有些慢,先是惊讶:「我和明舟没什么呀,你们不要误会。」 接着她又问:「陈默不是那位男二号演员么?你们怎么这么说他?」 旁人便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说起陈默和其他一众男人的爱恨情仇,不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想要邀功,还特别突出了一下宋小姐两位好友对陈默的痴迷。 越到后面说得越浮夸,听着倒像是泄愤,宋小姐再单纯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宋小姐蹙起眉头,说道,「你们都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背后侮辱造谣别人了。」 「我们没有……」其他人还想狡辩。 「不准再说了。」宋小姐加重了语气,「不然我要生气了。」 其他人便不敢再说。 宋小姐和缓了一些:「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再转转。」 摆明了是不想跟这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再待在一起,其他几人对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灰熘熘地走远了。 被堵在小路上的陈默被迫听了一出大戏。 好不容易等到人走了,那位宋小姐又往反方向走了几步,迎面就撞上了陈默。 宋小姐愣了一下,指间夹着竹枝好久没想到放下来,她好像是认识陈默,微微弯弯嘴角笑了笑:「你就是陈默先生吧?」 还是轻声细语,语调很温柔舒缓,完全不同于陈默过去遇到过的那些一见他就开始呛声讽刺的女人。 她慢了一拍才想起来刚刚那些人说的话,又露出安慰的神情:「她们本性不坏,就是被那些流言骗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默只是点头,他本来就不在意。 宋小姐像是觉察不到陈默打量的视线,又沖他笑笑,问:「你能带我回去吗?我刚刚跑出来没记路,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陈默继续点头,跟在她身后片场的休息区走去。 路上没有其他人,走过拐角,前面的标志物就很明显了,宋小姐脸上露出喜意,正要转头道谢,就听陈默冷不丁地问她。 「宋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宋小姐没预料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下意识抬起左手,按在了右手之中,恰恰好挡住了整段食指。 她手上戴着丝绸手套,很旧时代的装扮,配着她身上的旗袍倒是很相得益彰。 宋小姐回过神,浅笑着解释:「我是弹钢琴的,手要好好保护,而且我也不喜欢晒太阳。」 陈默「嗯」了一声,像是只是随口一问没放在心上。 宋小姐心下却莫名慌乱,摩挲了一下右手食指的位置,又挂起笑,跟陈默打过招唿,匆匆转身离开了。 陈默站在原地没动。 男三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台词本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语气有些酸熘熘的:「人都走远啦,我长得难道不如她好看吗?陈哥你怎么不看看我?」 陈默忽的扭头看他,问:「你看到过她的右手了吗?」 男三号没防备对上他靠近的脸,结结巴巴得答:「看、看过啊,刚刚在车上就看到过,还是我给她带路的呢。」 陈默问:「有没有什么——有没有少什么?」 男三号满脸茫然:「什么少什么?」 陈默瞭然,在男三号眼里,宋小姐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第32页 自然手也应该是完整的。 但在陈默的眼里,宋小姐右手食指的位置,分明是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截干瘪的指套。 16、43-45 ◎仗势欺人◎ 43. 陈默和封清洋约在上次同一家咖啡店里见面。 「宋寒月?」 封清洋仔细回忆了这个名字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听说过。不管是以前还是到这个鬼地方来之后,不过按照默哥你的说法,她就是一深闺大小姐,不怎么出现在公开场合,没听说过也正常。所以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默用左手的食指敲了下右食指。 封清洋眼瞳勐地收缩了一下:「她身上——」 「她身上看不到黑气。」陈默说道,「只有食指的位置空了。你之前抓到的老鼠是从哪里来的?」 「在城南第十三街道,那边就是出了名的贫民窟,有几个人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被收垃圾的发现了也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那只老鼠、手指是宿主身上的一部分幻化出来的,被恶意侵蚀的觉醒者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他们以普通人的灵魂为食,可以把自己变成野兽或者怪物的样子,强一点的身体各部分都能分裂开来捕食,不过……一般来说,都不能离宿主太远,至少应该还在这座城市里。」 但宋小姐据说在陈默住院的期间才从国外回来。 封清洋想了想,谨慎地说道:「会不会只是巧合?被侵蚀的人很少有能保持理智并且完全收敛气息的,那位宋小姐听起来还挺正常的。」 陈默摇了摇头:「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母亲以外,唯一一个不对我抱有恶意的女性生物。」 「呃……也许说明她真的是个好人?」 「你觉得其他女人都是坏人吗?」陈默反问,「就连楼下的母狗看到我都要叫得凶一些。」 「……」封清洋接不上话了。 陈默从他脸上看出了大写的「同情」。 「咳,那我想办法去调查一下。」封清洋往陈默脸上瞟了一眼,硬着头皮说道,「不过……如果真的跟那根断指有关,我一个人可能、肯定应付不来,到时候还要请默哥帮一下忙。」 陈默点了下头:「好。」 封清洋松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地把咖啡灌下去,然后跟陈默要了那位宋小姐的名字和外貌特徵,应下来便起身准备离开。 他们并不同路,陈默是抽空出来,还要回剧组,封清洋家则在另一个方向,从咖啡店出来走到第一个路口就要分开走。 封清洋踌躇着问了一句:「默哥,你对怎么回去的事有头绪了吗?」 「没有。」陈默说道,「不过快了。」 「啊?您发现什么了吗?是不是有了什么通道阵法机关……」 「直觉。」 「……」 封清洋一脸欲言又止,还没能再说出些什么,就见陈默突然转过头,朝马路对面的某个巷子口看了一眼。 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照耀下反射了几道亮光,一闪一闪的。 封清洋的视线被伞面挡住,没看到那边的闪光,有些奇怪:「默哥看到什么了?」 陈默收回视线:「没什么。」 他看到了一道人影。 但现在躲在那边的人已经跑远了。 . 44. 小沈躲在化妆间的试衣间里发简讯。 她神情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赵思渊一把拉开试衣间的门,正对上里面小沈受到惊吓的神情。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小沈下意识眯起眼睛,第一反应是将手机锁屏,跟着就往身后藏。 赵思渊皱起眉:「你不跟着小默,在这儿干什么?他刚刚去拍戏没找到化妆师你不知道吗?」 小沈脸色白了白,眼神乱飘,明显是心虚,但她早有理由可以应付。 「是陈先生让我休息的,我早上不太舒服,他说今天戏份不多,找别人帮忙就行,让我休息一天,我、我刚刚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正想等他拍完跟他去打招唿。」 赵思渊的神情并没有变得更和缓。 小沈低下头:「对不起,赵老师,我会跟陈先生道歉的。」 赵思渊点了点头,声音还是不冷不淡的:「一会儿小默回来,叫他回我电话。」 小沈说:「好,我知道了。」 赵思渊转身离开。 化妆间的门重新关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小沈一个人,她腿一软,扶着门框滑坐在地上,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轻喘着气。 被无意识紧捏着的手机已经沾满了汗,滑得她险些抓不住。 屏幕上突然跳出对话框,备註标着「姜二小姐」,发来一条简短的命令—— 「给我继续盯着。」 小沈两只手捧起手机,将剩下几张偷拍的照片发过去,最后回了一个「好」。 . 45. 姜家。 姜云彦脱了外套递给助理,拿过他手上的文件,刚进了书房,还没坐下就听外面吵吵闹闹。 「二小姐——」 「滚开!」姜珍珍一把挥开门口的助理,砰得一声推开大门。 「吵什么?」姜云彦抬头看妹妹,「又谁欺负你了?」 第33页 姜珍珍用力「哼」了一声:「还能有谁?」 「啪」的一声,她把厚厚一叠照片摔在书桌上,大大小小,有正常尺寸的,也有刻意放大了的,有几张因为大力顺着桌沿滑下去,掉到地上。 照片上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叫陈默的男人的脸。 只是跟他一起被拍到的对象却不止一个,男男女女都有,有些明显是借位偷拍,但也不少光看背景就能感觉到气氛暧昧,单玫瑰花出现的次数就很惊人。 「还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妖精,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什么人都能勾三搭四,几天没见宋家小姐都拿下了,还有最近两天的,他还跟那个神棍碰了面。」 姜珍珍说着又点开手机,将一张照片放大怼到哥哥面前。 照片是隔着玻璃偷拍的,陈默和曾经在晚宴上出现过的「大师」坐在咖啡店角落里相谈甚欢。 「欢」或许谈不上,但有闲情逸緻在拍戏期间喝茶,肯定不是偶遇这么简单的事。 「我记得那个神棍是四叔找过来的吧,说什么怀疑我们酒店不干净,我看他就是故意污衊栽赃我们想陷害哥哥你,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阴谋,说不定这个姓陈的都是四叔故意找过来勾引你——」 本来只是找个诋毁陈默的藉口,姜珍珍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厌恶就更深一层。 「哥哥,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 姜云彦动作一顿,扫了照片一眼,态度出乎姜珍珍的预料。 「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跟前故意说陈默的坏话了?我早跟你说过,你身边那些不三不四的不安好心,你怎么能被他们随便一说就蒙蔽了心眼?」 姜云彦拿出做哥哥的架势,并不算太严厉地批评了一下妹妹:「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以貌取人,而且陈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忘了吗?下次见到他礼貌一点,不然我扣你零花钱。」 他话其实说得还算委婉,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妹妹朋友身上去,但姜珍珍却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放在以前,哥哥从来都是「妹妹说的对」、「就算妹妹错了也是对的」,哪怕她故意耍性子污衊不喜欢的女同学偷东西,哥哥也能问也不问一声就把女同学按进拘留所,连带着档案上也留下了终生的记录。 在姜云彦眼里,他妹妹就是世间唯一的真理,杀人放火都不会是过错。 可如今,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哥哥竟然反过来教训她。 姜珍珍红了眼眶瞪着哥哥,姜云彦只是放软了一点语气,说:「乖,听话。」 没有跟她道歉的意思,自然也没有收回那些话的准备。 「你、你——」姜珍珍咬着牙说不出话来,用力跺了跺脚,把桌上的东西胡乱推了一气,怒气沖沖地转身跑了出去,「我最讨厌哥哥了!」 助理不敢拦,听到里面哗哗啦啦的动静歇了,才探头朝里面看。 「姜总,二小姐那边要追吗?」 「找人跟着她别出事就行,其他的随他去吧。」姜云彦冷静地解下领带,在书桌后面坐下来,「这么大人了,不能一直都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 姜云彦说着没听到助理回应,抬头看他:「没听到?」 助理回过神,连忙应道:「我马上叫保镖去跟着二小姐。」 姜云彦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助理转身出去打电话给保镖,却始终压不住内心的惊骇。 别说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姜二小姐,就连跟了姜云彦没几年的助理也对他的反应感到吃惊。 他是亲眼看到过姜云彦是怎么不讲道理地宠着妹妹的,甚至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私下里去施压。 在刚遇到陈默的那段时间里,姜云彦每次回家第一个问的都是妹妹去哪儿了,出门超过几个小时就要掌握她详细的行踪。 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在姜云彦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姜二小姐也一向恃宠而骄,嘴上说着嫌哥哥烦,但实际上对哥哥的在意乐在其中,并引以为豪。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姜云彦的注意力就全跑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去。 现在他连妹妹都不在意了。 这个陈默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助理百思不得其解,却也知道有些话自己是说不得的,他的老闆毕竟是姜云彦,而不是姜珍珍。 屋里姜云彦正看着照片发呆。 当着妹妹的面他不在意那些照片,一是因为他知道陈默身边确实有很多人,二来他也没脸承认自己在陈默那里的存在感还不如其他人。 要说真的毫不在意,那是假话。 想他堂堂姜氏掌权人,要权有权,要钱有钱,颜值身材一样不缺,天天玫瑰奢侈品送得毫不手软,但凡得空便亲自上门慰问接送。 他自认诚意给足了,可陈默却还是不冷不热地吊着他。 姜云彦盯着最上面那几张照片,陈默能给牧迟雨买冰淇淋,跟那位大师说笑,不介意赵思渊的勾肩搭背……可他不行。 他哪点比不上那些平民废物? 姜云彦越想越气,脸色越发冷冽,一抬手将桌上东西全扫下去,将照片盖到最底下,这才满意了些。 外面助理电话刚打完,就见姜云彦突然推门出来,像是要出门。 第34页 助理心说这又是闹哪一出,连忙又拿了外套和领带跟上:「姜总!」 等到姜云彦上了车,助理才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姜总,您这是……」 姜云彦冷声道:「去陈默的公司。」 17、46-47 ◎弟弟◎ 46. 盛光娱乐。 文老闆坐在办公室的书桌后面,抓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冷汗直冒。 不远处坐着姜家的大佬,正闭目养神,旁边助理虎视眈眈地盯着,很难叫人不心慌意乱战战兢兢。 两人赶在下班的点特意赶过来,「诚意」十足,文老闆知道姜云彦跑这一趟是很难善罢甘休的,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牴触。 姜云彦来意很清楚,他就是冲着陈默来的。 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得再委婉,背后的意思也是赤裸裸的直白,他想让公司把陈默「卖」给他。 想来是已经把陈默的所有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能压着陈默做些什么他不乐意去做的事的,也就只有文老闆了。 一来是「工作」,二来他也念着文老闆一份恩,文老闆开口总要比别人好使一些。 陈默踏进娱乐圈的原因很戏剧也很简单,当初他还没毕业的时候被赵思渊带着跑过一次龙套,不少导演看中他,文老闆去探旗下艺人的班,也对他很有兴趣。 可惜问过之后他本人说没有进娱乐圈的意思,其他人也只能作罢。 只是同组的某位大小姐跟陈默起了冲突,一直闹到他学校里去,险些让陈默毕不了业,后来陈默找工作的时候,她也利用家里的权势从中作梗。 大大小小的公司没有一个敢招惹大小姐的,偶尔有不知情的小公司愿意要他,进去没两天大小姐就找上门威胁着他不辞职就让公司倒闭。 就在陈默几乎变成无业游民的那段时间里,文老闆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追求起来其实是文老闆利用陈默,那位大小姐家里算是他的死对头,因着大小姐这一通无法无天地闹,文老闆暗中掌握了证据一举报到上面把他们全家连锅端了。 不过不论本意如何,文老闆也确实是帮了陈默。 陈默承了这份情,又是随遇而安的人,便在公司里留了下来。 早先刚出道的时候业内不少人看好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公司花大价钱来挖他,然而哪怕是文老闆家里遭遇变故,连带着公司也一落千丈的时候,陈默偏偏就甘愿领着只够正常生活的底薪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多少利益来诱惑也不为所动。 文老闆是商人,但也是人,度过了低谷之后,难免心就往陈默那儿偏一些。 跟着姜云彦这么位大人物,不说飞黄腾达,起码荣华富贵是有保障的,这就意味着一只脚踏入了上流的圈子,看起来是好事。 但文老闆在圈内沉浮这么多年,也很清楚在这些大人物眼里,再宠爱的小明星也就是个不能自主的玩物。 只有天真的小孩子才会去赌这些人的真心。 文老闆在手机上来回点了好几下,说着给陈默打电话,磨磨蹭蹭半天也没拨出去。 助理火眼金睛,开口催促:「文老闆不会是忘了电话号码吧?」 文老闆干笑了一声,敷衍道:「这不是号码太多了,姓陈的好几页,我找找。」 助理说:「文老闆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姜总只是请陈先生明晚去吃个饭而已,我听说明天没有陈先生的戏份,一个晚上的时间还是空的出来的吧,姜总可是特意推迟了一场重要的会议诚心上门邀请的。」 这么一晚上空出去那还能回来吗? 文老闆暗自「呵呵」两声,却也不敢真的当面惹恼姜云彦。 就在他百般迟疑纠结的时候,门口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 文老闆松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蹦起来朝门口跑:「我来开门!您二位坐。」 敲门的人是牧迟雨,看到文老闆那张些微扭曲的脸近在咫尺,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老闆」 他看清屋里的景象,不由露出意外的神情:「你有客人?那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文老闆连忙抓住他的手:「没事你赶紧说,姜总宽宏大量不会介意的,我们不兴加班,你直接说,省得再等。」 牧迟雨便说道:「明天我要请个假,带陈默去医院复查,如果情况不好的话可能还要住两天院,到时候还要请你跟剧组打声招唿。」 文老闆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差点忘了,陈默才出院没几天,是该好好静养,医生是不是说还要清淡忌口什么的来着……」 他一边说一边沖牧迟雨挤眼睛,后者也很上道地点头。 「是啊,现在都是我早上起来给他做饭带着,要清淡少油星,不能太剧烈活动,还要定期去复查。」 文老闆一边唏嘘着说陈默太辛苦了,一边转头看向那两位不速之客。 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当众强迫一个病人就太不像话了。 姜云彦闭目了一会儿,整个人也沉静下来,听着那两人一唱一和,抬手拦住了要说些什么的助理,起身跟两人告辞。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姜云彦看了牧迟雨一眼,「那就等陈默病好了再约吧。代我向他问个好。」 牧迟雨点点头,往后又退一步,给两人让开路。 第35页 姜云彦没再说什么,领着助理又跟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楼道里。 文老闆靠在门板上都快虚脱了,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还不忘问牧迟雨:「陈默真不舒服了?」 牧迟雨笑了笑摇头:「他一个打我八个不是问题。」 文老闆拍了下牧迟雨的肩,顺手把汗抹上去,咧嘴笑了一下:「你小子行啊,挺机灵的。」 牧迟雨并没见几分放松:「只是姜总可能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到时候老闆你……」 文老闆发愁地嘆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到时候把你们通通都开除!」 牧迟雨顺着这个玩笑话想了想,竟认真地点了点头:「也可以。」 文老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给我想退路不如想想陈默怎么这么能招人,我看你不如带他出国躲一阵得了,最近就没个消停的。」 牧迟雨怔了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 47. 夜半。 姜云彦醒过来的时候还在车上,他看了眼窗外,路边亮着灯,天色已经彻底暗了,路上的车只有零星几辆。 他是睡了一会儿,但还没到家。 「还有多久?」 姜云彦一边问,一边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忽的顿住。 从文老闆那儿出来的时候他没太注意时间,不过应该是天刚黑没多久,但这会儿看时间已经过十二点了。 姜家距离盛光有点远,但也是在同城,怎么也开不到四五个小时去。 「……之前一段路堵车,我跟着导航绕远路,结果导航也出了问题。」助理的声音从前面传出来,「不过到这附近的话,应该还剩十几分钟就到了。」 姜云彦心情不佳,但看着两边飞速后退的街景,也没心思跟助理计较,索性又躺回靠背上闭目养神。 助理也不敢再去打扰他。 然而闭着眼睛微微摇晃了一阵,助理却突然一阵急剎,姜云彦没有防备,一头撞上前面的座椅靠背,震得他脑袋发昏。 还没等他沖助理髮火,就听助理颤颤巍巍地叫他:「姜、姜总。」 姜云彦冷声道:「撞鬼了?」 反讽的话语没迎来解释和澄清,助理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问他:「您看得到前面那个人吗?」 姜云彦寻声去看,正对上灯光下一张煞白的脸,黑漆漆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过来。 他们隔着车窗玻璃,男人个子不矮,正正好站在马路中间,两边的路灯齐齐暗着,唯一光源就是两侧的车灯。 姜云彦骤然间看到车头前面站着一个人都被吓一跳,更不要说助理是眼睁睁看着他凭空出现的,往常那些理智冷静全压不过那一瞬间的惊悚惶然,险些被吓到心脏骤停。 短暂的静默之后,荒野上的唿啸风声隐约可闻,姜云彦看到车头前面那人身后被车灯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众所周知,孤魂野鬼是没有影子的。 虽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刻板印象,但姜云彦还是很快将心放回原处,抬手拍了下助理的后脑勺,叫他清醒过来。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副熊样,这世界上哪来的鬼,还不赶紧下车问问这人怎么回事。」 助理手脚发软,摇了摇头,怎么也不敢动。 「废物。」姜云彦皱着眉低咒了一声,心里想着回去就把这个助理开除,一边推开车门下车。 下了车就看得更清楚,车头前面的男人手脚俱全,怎么看也不像是鬼的样子,只是双目放空显得有些呆愣,像是在神游。 姜云彦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觉到活人的温度,他就更放下心。 「能不能让开,你挡在车前面我们不好走的。」 对方没有反应。 姜云彦继续说道:「这边没有监控,就算你想碰瓷也找这种地方,我这儿有五百块钱,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再叫我碰见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将几张钞票塞进男人的衣兜。 男人如梦初醒,忽的扭过头来看他,脸上神情一动就显得格外冷漠,声音压着,像嘶嘶作响的杂音:「你是谁?」 转过头来看得就更加清楚,一张柔和却冰冷的脸,若不是头髮太短、个子太高,乍一眼看过去就是个漂亮姑娘。 姜云彦正撞上他的正脸,一句「我」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你」,半晌没有下文。 刨去气质和几个细节上微小的差别,这张脸就太过熟悉了。 姜云彦脱口而出:「陈默?!」 男人皱了下眉,脸色更冷,一把揪过姜云彦的衣领,反问:「你认识陈默?他人在哪儿?」 18、48-50 ◎扭曲世界◎ 48. 化妆间。 小沈鬼鬼祟祟地推开门探头朝里看了一圈,这时候里面没有人,她又往后看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便飞快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然后她飞快地跑到里侧靠墙的柜子前面,依次数过顺序,最后停在陈默的柜子前,掏出包里的备用钥匙开了锁。 陈默不住在剧组,每天来时都会把随身的东西放到化妆间的柜子里,都是随手一塞,一眼看过去乱糟糟的。 小沈把手伸进去,终于摸到陈默的包,脸上露出几分喜意,便准备将带来的东西偷偷放进去。 她自以为万无一失,脸上笑容还没超过五秒,旁边一只白净的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36页 看起来细瘦的手腕一点也不绵软无力,仿佛一道生锈的铁箍,怎么也挣脱不开。 更可怕的是手的主人。 ——什么时候有人来的? 小沈脸色刷得惨白,甚至不敢将头转过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抖得像是筛子,又惊又怕。 耳边传来陈默平常的声音:「偷东西是不好的。」 他隔着袖子抓住的小沈的手,慢慢带着她收回来,她手里还抓着一串项鍊,愣是没敢放下去。 陈默看一眼认出来,那是宋小姐的东西。 前阵子她每天来剧组探班,最长戴的就是这一串项鍊,陈默听同剧组的人背后八卦过,光是那链子上的吊坠就是八位数起步了。 或许大小姐有钱觉得这点钱不算什么,但这个额度的偷窃行为已经足够被抓起来重判了。 小沈必然没那个胆子将项鍊据为所有,这时候出现在陈默柜子面前是为何不言而喻。 她想陷害陈默未遂,如今人赃并获,但凡陈默狠一点,就能叫她大半辈子都毁掉。 小沈慢慢低下头,这时候她应该担心陈默会报警,还是叫剧组里其他人来围观,彻底毁掉她的前程。 但事实上,她发现自己更害怕看到陈默眼底的失望。 明明她那么讨厌他,讨厌到恨不得毁掉他。 小沈不敢抬头看陈默,却还能听到耳边的声音如常,没有生气恼怒,连失望也没有,只有波澜不惊地平静。 「主人找不到东西该着急了。」陈默松开了手,说道,「你自己送回去。」 这是要放她一马了。 小沈因为震惊而勐地抬头,陈默正转头看向窗外。 「一会儿要下雨了,你送完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下午请假,有事要出去,你今天不用过来。」 小沈很少听陈默主动说这么多话,心底羞耻愧疚刚涌现出来,又被她强行按下去。 这一定是陈默故意想拉拢讨好她的阴谋。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她的计划,偷偷躲在什么地方,故意要看她笑话。 厌恶便又随之翻涌而起,将心底那一声微弱的「不是这样的」压到最底下。 小沈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仿佛做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似的,瞪了陈默一眼,冷哼着转身。 唯有那微微打颤的双腿和缓慢的步伐才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陈默在她刚踏出大门的时候叫住她。 小沈全身的汗毛都快炸开,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而不是转身就跑,扭头看向陈默,语气很不好地问:「还有何贵干?」 陈默将他从不离身的黑伞递过来,说:「一会儿要下雨了,你拿着这个,我一会儿就走用不到,你明天记得给我带回来。」 小沈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才接下了那把伞。 可能是陈默将伞塞过来就走了,连拒绝的时间都没有给她。 小沈看看伞,又看看项鍊,后面有其他人来回走动,闲聊的声音传过来,她才如梦初醒,像是被烫到一般赶紧将项鍊藏进口袋里,迟疑片刻还是带上那把黑伞,走向宋小姐专用的休息室。 将那条价值连城的项鍊放回原处之后,小沈心上的大石放下来一块。 走出去之后,外面天色果然暗沉下来,然而小沈却觉得难得轻松,她看一眼姜二小姐刚刚发来的简讯,问她进展如何,她却不想回。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小沈就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帮姜二小姐陷害陈默了。 她当然还是不喜欢他。 可本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去害他。 幸好没有酿成大错。 小沈看一眼伞,不愿承认她对陈默的厌恶已经不受控制地飞速下滑。 她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刚走出房间的时候,就有人领着宋寒月回到休息室,站在曾被偷盗过的珠宝盒前。 早有人紧密关注着休息室及周边所发生的一切。 「是个叫沈嘉玉的女人偷走了这条项鍊。」管家向宋小姐说明情况。 「不就是一条项鍊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送给她就是了,还特意拿回来做什么?」宋小姐不以为意。 「这是她自己送回来的。」管家答道,「而且她不是为了自己偷的。」 「那又是为什么?」宋小姐不解。 「她是为了嫁祸别人偷东西,想要借小姐您的刀杀人呢。」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傻的人么?」 「当然不是,只是那等俗人窥不破小姐您的智慧。」 「她想嫁祸什么人?能让她良心发现也许不是什么坏人,下次慰问的时候多给点补偿吧。」 「是演男二号的那位陈先生。」 管家话音未落,就听「啪嗒」一声,宋小姐一手按下了珠宝盒的盖子,没放好的项鍊被拦腰截断,链子上穿着的几颗珠子满地乱滚。 没人敢去捡。 宋小姐收拾好表情,转头看向管家,又问了一句:「谁?」 管家答道:「剧组里的陈默先生。」 宋小姐又问:「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管家恭顺地答道:「刚离开一刻钟,往西南那条路走了。」 . 49. 陈默在小沈之前就离开了。 请假是临时的事,早上许久不见的姜云彦给他发来消息,陈默听说过之前公司里发生的事,原本不想理会,无意间点开却看到「弟弟」两个字—— 第37页 「我找到你弟弟了,你要来见一面吗?」 下面附着一串地址,陈默退出去在地图上搜了一下,发现是一家高档餐厅,同样出自姜氏旗下,正处在闹市区。 大约是见陈默一直没回,姜云彦紧跟着又发了一张照片来。 背景是医院,拍的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紧闭着双眼,床边挂着点滴,显然正在住院。 真正吸引目光的还是病号那张脸,长得跟陈默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跟上次在薛明舟那里看到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也许他还真的另有一个不知情却很长得很像的弟弟,陈默摸了摸耳环上的字母,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他没告诉牧迟雨,就只能趁对方不在场的时候速战速决,便请假约了下午见面。 出发之前陈默给姜云彦发了简讯,对方没大张旗鼓地特意跑去接他,但准时准点出现在了约定的餐厅里。 陈默到的时候,一身正装的姜云彦已经坐在靠里的位置上摇晃着酒杯了。 偌大的店里只有姜云彦一个人在,没见到助理,只有一个服务生给他们送来菜单。 姜云彦的态度比上次还要温和,抬头看到陈默,便温和地笑笑,请他先坐下,然后问他:「你想吃什么?这家是名厨最多的,你想吃什么都能做出来。」 陈默扫一眼菜单,随意地划了手边的两道菜:「我不挑。你说的那个人——」 姜云彦按住他的手,止住了他的单刀直入。 「放心,你弟弟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和营养不良要住院调养一段时间。」 「在吃饭的时候谈别的男人,未免也太煞风景了。」姜云彦笑了笑,「有什么问题等吃完饭再说吧。」 . 50. 小沈走过一条三岔路口的时候才隐约发觉自己走错了路。 她之前只顾着低头聊天,无意间抬头就见两边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或许是因为周边空旷无人,一眼看过去就是高耸的庞然大物,冷冰冰地俯视着众生。 三条长路交叉在一个点,前后左右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脚步一停,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瞬间生出的惊惧让她下意识往墙壁那侧退了一步。 「哒。」 高跟鞋撞到地面的声音在路口迴荡。 小沈浑身僵硬,不敢再动。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这片死寂,手机险些滑出去,小沈手忙脚乱地举起手机,是她朋友给她打来电话,见她许久没回復便打电话过来问她晚上吃饭的事。 听着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小沈稍稍松了一口气,弯起唇角笑了笑,重新摆动了一下包包,撞到装在手提袋里的伞柄,觉得碍事,便将袋子挂到臂弯上,然后才继续往前走,一边说起最近新开的网红餐厅。 「……那就那一家吧。我可能要迟点到了,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我一会儿看看导航,回头打车过去。 「鬼打墙?怎么越说越邪乎了,哪有这么咒我的。这不是光顾着跟你聊天忘了看路了,你不得请我一杯奶茶? 「西街那家?那我可得绕路了……算了算了,服了你了,我帮你带行了吧,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嗯?你听得到吗?餵——」 小沈拿开手机奇怪地看了眼屏幕,还在通话中,她又把手机放回耳边。 「我……滋……你……滋……滋滋滋……」 刺耳的杂音越来越响,小沈下意识离远了一些,无意间抬头,眼前一花。 灰濛濛的钢铁高楼上出现了方块彩虹。 五彩的长条扭曲了一下,随着杂音的频率长长短短地跃动着。 像是信号不好的旧电视。 小沈如梦初醒,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就退到了马路正中央。 货车飞驰的声音突兀地出现,越来越近。 「小心!」 小沈被一阵大力撞到路边。 货车唿啸着与她擦肩而过,迎面一阵烈风吹乱她的头髮,发尾扎进她的眼睛,顿时眼泪直流。 朦胧泪眼之中,她呆呆地看着货车的驾驶舱。 里面空无一人。 19、51-53 ◎觉醒◎ 51. 「喂!你没事吧?」 封清洋拍着小沈的脸,见她还是呆呆的没反应,犹豫片刻加大了力道。 「啪」一声脆响,小沈终于扭过头来看他。 「是你?」小沈认出他来。 「你认识我?」封清洋也惊了一下。 「你之前跟陈——」小沈飞快地闭上嘴巴,她不想暴露自己跟踪陈默的事。 好在封清洋也没空追究:「算了,先别说这个了,这里很危险,赶紧走!」 「什么危险?」小沈还在状况以外,磨磨蹭蹭地起身,一抬头却看到封清洋身后扭曲的景象。 钢铁高楼顶端扭曲变形,化作一条丑陋的黑色巨蛇,张大嘴露出嘴里尖锐的獠牙,成型之后只在空中停顿片刻,石雕一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定格到唯一在场的两人身上,空气短暂停滞后勐地俯冲下来。 小沈眼瞳勐地扩大,连恐惧都感觉不到,大脑一片空白。 「艹!」封清洋低咒一声,来不及解释,一把拉住小沈的手腕就地一滚。 「砰——」 第38页 一声巨响就落在两人刚刚站的地方。 封清洋回头看看那条巨蛇,又看看明显吓傻了的小沈,一咬牙,伸手将她往外一推。 「你顺着这条路往外跑,别回头,我拖住他,你去西区那个中学里找一个叫陈默的!」 「轰——」 蛇头又撞进了他们旁边的墙。 封清洋护在小沈身上,一齐被气浪掀翻,封清洋顺势滚了两圈,将小沈推得更远了一些,也来不及看她的伤势,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捏着几张符纸冲着巨蛇的方向跑去。 小沈被摔得脑袋发昏,身上东西也早就骨碌碌滚了一地,离得最远的便是那把黑伞。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痛感又如此真实,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她撑着哆嗦的手臂起身,只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就险些又栽回去。 蛇头上缠绕着紫色的电光,巨蛇看起来很痛苦地摇晃着身子。 封清洋拦在巨蛇身前,手背青筋直冒,没一会儿就闷哼一声,有血顺着嘴角留下来。 就在他分神的那一瞬间里,蛇头再度扭曲了一下,从根部分裂出了另一个脑袋。 更为细长的蛇头在空中盘旋了片刻,随即朝着小沈俯冲过来。 「当心——咳咳……」封清洋咬着牙,再说不出话来。 小沈连滚带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摸到了那把伞。 也许是知道自己逃跑无望,又或许是潜意识里一些玄而又玄的本能反应,她一把抓住伞柄将伞骨往上一抬,几乎没用什么力,巨大的伞面瞬间张开。 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趴到地上,臂弯里抱着撑开的伞。 细长蛇头勐地撞上伞面。 「轰——」 沙石飞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尖锐的尖叫声贯穿云霄。 小沈死死捂着耳朵,只觉得热。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热化了,仿佛正置身于岩浆上层,神智都被灼烧殆尽,只剩下浑浑噩噩的本能。 于是她自然也没有看到蛇头撞上伞面的瞬间,那突然涌现出来的烈火,如同离弦之箭在巨蛇身上飞速蔓延。 艷红的火焰带来铺天的热浪,巨蛇痛苦地翻滚着,被带起的碎尸眨眼间便化为烟尘。 「哈。」封清洋脱力跌坐在地。 他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趴在地上的小沈,准确的说是看向那面伞。 商场里买来的黑伞都大同小异,一眼扫过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除了陈默,一般人也不会不论春夏秋冬都随身携带这种不常用的东西。 一般人的伞也不会自带自燃技能。 「草,他不是只用刀吗!」封清洋用力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有一点颓然的放松。 常言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 这话简直就是真理。 只不过是遗留在死物上的一点点力量而已…… 巨蛇轰然倒地,三面环绕的墙壁和高楼相继往下坍塌,大片的碎石没落到地上,化作一缕缕黑烟缓缓消散。 原本的街景慢慢暴露出来。 不是什么三岔路口,而是小沈平时回家时常走的那条路。 周围路过的行人视线不住往或坐或趴的一男一女身上飘,有人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有人偷偷举起手机拍照,也有人皱着眉头远远绕着,嘴里低喃着「世风日下」。 世界上最平常的喧嚣重新传入耳中。 小沈慢慢从地上起身,改成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继续发呆。 封清洋原本还想伸手遮住脸,假装不认识她,然后趁机离开,反正现在危机暂时解除,留下来他还要头疼怎么跟普通人解释的问题。 但他转头一看小沈神情恍惚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嘆了一口气,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起身走到小沈面前,弯腰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 小沈没有反应,只有眼底出现几道混沌的重影。 「……哥。」她好像喃喃自语了什么。 封清洋没有听清。 . 52. 小沈朦胧的幻影里看到了陈默。 不是现在这个圈内查无此人的煳煳小明星,即便脸一样、声音一样、性格一样……但给人感觉截然不同。 那个他更放松,更从容,时常会笑,虽然通常嘴角只会弯起很小的弧度。 陈默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模样很清晰。 个子很高,比陈默还要高半头,长着一张一看就很受女性生物喜欢的帅脸,有点痞气,为人更是一身吊儿郎当的散漫气,像是那种会坐在酒吧或者路牙子上陪兄弟喝酒插科打诨起闹最欢又损得最起劲的社会青年。 乍一眼看上去就很不靠谱。 小沈不记得自己见过他,却并没有任何陌生感,仿佛本来就认识一样。 她知道这个人叫程律,右耳上戴着的小银环上刻着的是陈默的名字。 小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正身处幻境,又或者单纯只是一场梦,里面的人物都会动。 先是程律朝她看过来,挑起唇角一笑,那画面便活了。 小沈跌坐在地上,像是陡然间拿开了周身隔音的罩子,轰鸣声和扭曲的尖叫声齐齐涌入,她觉得脑袋快要被挤炸。 大块的碎石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分别擦着她的脑袋和脸颊飞过去。 第39页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脑袋,往下伏低身子。 余光扫过前方,废弃的化学工厂区里,一个像狮子又像狗的生物通体漆黑,正和另一个毛毛虫一样的长条黑体互相撞击翻滚着。 围墙和屋瓦倒了一片。 在小沈这边也不安全,不知道那一方的长尾巴勐地砸过来,尘土散去,一眨眼就是数米深的巨坑。 小沈无法完全控制幻境里自己的身体,却能在心情上能与之感同身受,她快要哭了。 被吓的。 她怕死。 也怕死了。 旁边的人看到她的模样,不仅没有同情她,反而没心没肺地笑个不停。 小沈撅起嘴巴怒气沖沖地瞪他一眼,恨不得冲上去挠他。 程律勉强压住嘴角的笑意,扭头看向那边不言不语的陈默,叫了一声:「哥?」 陈默抬手把黑伞抛给程律。 程律又将伞递给小沈,这回好歹弯了腰,一抬手就把她的头髮揉成了鸟窝,一边又笑:「这么长时间没习惯,也不知道谁当初豪情壮志地要给我们当助手呢,你这副怂样当后勤都磕碜。」 小沈想咬人。 程律显然看出来了,咳了一声,转了话头:「再说跟我们在一起,什么时候真让你受伤了?行了,你先在这儿躲着,怕了就拿伞挡着,前两天雨哥才上的防御咒,撑个几分钟没问题,等回去我再教你几招逃命的本事。」 又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颤。 小沈来不及跟程律斗嘴,下意识就撑起了伞,黑色的伞面往脑袋上一挡,只能看到两人的腿和轻颤的土地。 还有一道属于的利刃的寒光自下滑过,随之传来的是陈默的声音。 「交给我们。」 小沈知道那是说给她听的。 话音落定的瞬间,她那一颗害怕颤抖却未有真正恐惧绝望的心也跟着落定了。 ——有默哥在。 . 53. 小沈勐地抬起头来。 「砰。」 一头撞上了封清洋的下巴。 正要低头看她情况的封清洋捂着被咬到舌头的嘴痛苦地蹲下去,眼泪瞬间就飈了出来。 「你没事啊?」封清洋大着舌头看她。 「没、没事。」小沈勐地站起身,又因为眩晕蹲回去,捂着脑袋只觉得疼得像是要爆炸。 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打着架。 一边她平凡地出生平凡地长大平凡地工作,另一边,她同样是按部就班的出生、长大,那些闲暇间隙里却充斥着各种不科学的设定。 那一份记忆里的世界,有人、有鬼,有妖怪,有精灵,有超能力者…… 山野古木上附着稚嫩的孩童,还会与时俱进地换上最流行的时装,人类从二十八楼一跃而下毫髮无伤,一拳能震塌一栋楼,堪称活体拆迁机。 她脆弱的三观常年处在破碎然后重组的状态中,最后揉成一团,变成了四个字—— 「习惯就好。」 最后是习惯了不科学世界的记忆占据了上风,小沈神情恍惚地摸着脑袋搜索记忆中最后那一点前情。 一片混乱。 然后她又注意到了另一份记忆里发生的事,越往前翻越觉得微妙,眉眼嘴角齐齐抽搐到近乎狰狞的地步。 封清洋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已经开始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没等他摸到手机,却见小沈脸色忽的惨白。 「啪!」 小沈伸出双手,勐地拍向已经微微红肿的脸颊,扭曲着脸摆出一副吶喊状。 听声音比封清洋那一巴掌狠多了。 叫得也比遇到那个蛇形怪物的时候惨多了。 「啊啊啊啊啊啊完了!剧情!默哥!」 封清洋被震得耳朵都快聋了,见小沈怒气沖沖地起身一副要冲出去跟人拼命的架势,不由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小沈:「救人!」 掷地有声得像是在说「砍人」。 20、54-55 ◎原剧情◎ 54. 沈嘉玉对于「剧情」的认知源于一本作者不详的小说。 起因要怪到程律身上。 这人脑子过度活跃,心思心眼多得像是在心上用针尖扎满了窟窿,除了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坑死人不偿命以外,也十分能融入各个年龄层和交际圈的流行文化中去。 他甚至能同时阅读高深的哲学书,一边翻阅辣眼睛的二十八禁漫画。 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他不仅看得面不改色,还都看得很懂,而且看完还一定要拉人点评上几句。 ——虽说很多人都怀疑他这种行为的本质是出于他想要折磨别人神经的恶趣味。 沈嘉玉作为一个墙头满地跑本命多如狗兴趣广泛精通网络流行文化的前普通女大学生,一开始还能跟程律扯上几句兴趣爱好放飞一下自我,但最后还是拜服于对方广阔的知识面和看不到底的下限。 程律是个神人。 真正接触到那两人之前,沈嘉玉就听到过这样的评价,不过私下里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陈默的挂件」这个标籤上。 但在真正认识他之后,沈嘉玉也不止一次由衷地发出过同样的感嘆。 远的不说,至少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拿着跟自己对象同名的情感小说看得津津有味了。 第40页 里面的官配还跟他相去甚远。 然后还要把这本小说推荐给同名当事人本人。 虽然不知道这和「穿越」本身有没有关系,但沈嘉玉光是想起那本小说里的剧情就觉得头皮发麻。 主角从头到尾就一个大写的「惨」字。 虽说是万人迷题材,却仿佛是作者用来报社的暗黑文,美其名曰「古早风」。 故事里所有有名有姓的男角色都喜欢男主不假,但他们为了得到男主而使出的那些手段,放在现实世界都足够一人枪毙八百回了。 除了关小黑屋、下药、打断手脚以及各种放出来容易被和谐的折辱人的虐身手段外,精神上也将主角打击得体无完肤。 潜规则、封杀雪藏威胁、故意买水军抹黑名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主角是某某人的宠物,顶着放浪不堪的名声前程尽毁。 更狠的还有诸如将主角父母绑来,当着父母的面强上他,嘴上答应着放父母朋友一把,转头就叫人把他们撞死。 理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身体。 主角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辗转于一群明争暗斗的男人们之间,最后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精神崩溃之后终于被彻底驯服。 结局是短暂的火葬场之后,主角终于「意识到」这一群人所作所为都是出于「爱自己」。 一群人最终达成和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沈嘉玉是全程用一种痛苦而又狰狞的表情看完的。 不是因为结局,相反结局对她来说还有点黑色幽默的意味。 现实中就有一种精神上的病症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徵,简单来说就是受害人反过来对伤害过他的人产生依赖和好感。 在精神崩溃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与深爱自己的犯罪者达成和解也不算太出人意料,呈现出来的效果只会显得更加压抑。 而且小说嘛,都知道是假的,有时候单纯用来解压发泄也不算什么罪过…… 问题在于主角的名字叫「陈默」,而且还同样是肤白喜黑且性格清冷的设定,再联想到程律推荐这本书时候的神秘笑容,沈嘉玉很难不产生什么糟糕的联想。 然后就更加痛苦了—— 故事里的主角软弱无力,从头憋屈到尾,但故事外的那个是人狠话不多,砍过的脑袋比一般人切过的瓜都多。 每每看到「陈默」被人绑来绑去,沈嘉玉总有种他下一秒就会蹦起来把人按在地上摩擦的错觉。 然而错觉只是错觉,主角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多的无力。 沈嘉玉更憋屈了。 如果不是程律声称这是「入学考试」的一环,她看不到一半就能冲出去,然后当着陈默的面把书煳到程律脸上去。 程律经常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有时候是单纯地整人,但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在事后证明他的深意,可以说是先见之明。 但问题是身边的人也猜不出来他在某一刻到底是有深意还是想整人。 沈嘉玉不敢去挑战这位前辈兼准师父在专业领域的权威,只能捏着鼻子从头看到尾。 然后一连好几晚气得没睡着。 在连着一周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却换来程律无情的嘲笑之后,沈嘉玉一度以为他是故意想恶整自己。 直到这时候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到书里的炮灰女配身上,沈嘉玉才琢磨出一点味来。 如果真的只是想整人,程律是不会给陈默看的。 这世上就没有程律不敢招惹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照坑不误,唯独这样的玩笑他不会跟陈默开。 在陈默面前,他就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孩。 没有之一。 拜好几晚睡不着的深刻印象所赐,沈嘉玉对那些黑暗憋屈的剧情还记忆犹新。 再跟原主的记忆一对比,她都快被吓哭了。 按照剧情发展,这会儿就该是那位迫害主角的最大主力军,也就是所谓正宫攻姜云彦下手的时候了。 因为多次求爱不成,在看到主角跟别的爱慕者拉拉扯扯嬉笑怒骂亲密无间的时候怒急攻心瞬间黑化,以对主角有恩的公司和老闆为要挟,带他出去约会吃饭的时候趁机下药绑了回去关小黑屋。 后来是其他几人多日联繫不上主角,联手调查之后将主角救了出来。 然而这却是主角更多不幸的开端。 原本抱有心思的人顾忌着其他对手不敢动,这时候一看姜云彦下手了,便纷纷突破了心理底线,一个接一个地上阵抢夺主角。 到后来抢红了眼,就再也没有人关注过主角的感受。 简而言之这会儿就是一个重大的剧情转折点了。 换作过去,沈嘉玉压根不会担心,这会儿却只剩心慌。 从那把伞来看,目前这位陈默确实是失踪多日的她正牌默哥不假,问题是这个陈默记忆全失,除了随身的这一把伞,根本就与普通人无异。 至少还挺遵纪守法。 就算是原来的陈默,她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自带抗药性,毕竟以前没人有胆子给他下药。 理智告诉她,陈默没那么容易被坑到,但是…… 万一呢? 这时候可没有人在他身边帮他甄别旁人的心机算计。 只有莫名其妙穿过来的自己了。 沈嘉玉感觉到肩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 第41页 「等、等等!」封清洋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按在沈嘉玉肩上。 「我赶时间。」沈嘉玉想把他的手拍下去,「你都快把血吐完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等完事儿我再找你道谢。」 「不、不是,你说要救、救默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肯定是在那个姜什么什么的家。」 「那你知道那个姜、姜什么什么、什么的家在哪儿吗?」 「不就是在、在……」在哪儿来着的? 书里也没写姜家多少豪宅的具体地址啊。 更不要说原主小沈一个小透明,跟姜二小姐都没真正碰过面,全在手机上联繫,上门拜访的资格都没有,也压根不知道姜家住在哪儿。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进得去。 「……」 沈嘉玉的表情凝固了。 封清洋嘆了口气,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掏出手机翻出了备註着牧迟雨的电话,一边拨出去一边说道:「我跟你一块去吧。」 . 55. 陈默记忆里最后一段就是喝了一口服务生送过来的橙汁,对面姜云彦笑意加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然后陈默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姜云彦以为是下在杯子里的药起了效,嘴角一勾招来保镖,让他们将人带回去。 陈默只觉得疼,药物带来的那点晕眩感微不足道,燃尽五脏肺腑一般的热度和疼痛感才是致使他昏迷的原因。 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力有千钧,一点点压迫着神经和理智。 他隐约能感觉到路上的颠簸,看到陌生的天花板,还有「咔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扣上了他的手腕。 那些动静遥远得仿佛梦境,混沌的意识中所见似乎才是真实的。 所有声音远去,蝉鸣鸟语由远及近,空气中热气蒸腾着,拴着链子的大黄狗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用力地喘气。 陈默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慢慢从沙发上坐起身,一手搭在椅背上朝外看。 年轻的男人盘着腿坐在阳台上看书,一手抓着书,一手抓着用小树枝吊着的一颗葡萄,逗得只有一指粗的小黑龙几乎把自己打成蝴蝶结。 屋里没开灯,除了阳台以外的所有窗帘都被拉起来,客厅里很暗,阳台外的阳光将将打到沙发前,连带着阳台上年轻人的影子,一同拉到陈默脚下。 年轻人似有所觉,扭头看向陈默,随手将葡萄往阳台上一扔。 小黑龙咻的一下飞出去,一张嘴在半空叼住了葡萄,年轻人起身,走向陈默。 陈默看着他笑了。 「小律。」 程律俯身抱住他,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21、56-58 ◎不作不死◎ 56. 盛光楼下。 牧迟雨刚刚走出大门,就见有人勐地扑上来,一左一右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沈嘉玉看了眼他的脸,不由地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神情,下意识将脸撇到一边。 封清洋余光瞟到她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不由地用指尖戳了她两下,小声提醒:「喂喂人家长得又不丑,你这么嫌弃干什么,我们还得求他帮忙呢,你不想救默哥啦?」 「你不懂……」沈嘉玉小声嘀咕了一句,但封清洋最后一句提醒还是起了作用,她勉强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 「雨……咳,牧哥,我们是刚刚给你打电话的那个,真的不是骗子,现在默哥情况很危险,还请你帮帮忙。」 「对对对,我发誓我们不是骗子,你的电话是默哥给我的,说有事就打你的电话找他。」封清洋说着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双手递过去。 纸条上确实是陈默的字迹。 牧迟雨只是扫了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说道:「先跟我上车。」 封清洋松了一口气:「你信了?」 牧迟雨越开他们往停车场走,语气还算温和:「没有,但是涉及到小默,就要宁可信其有了,而且我也打不通小默的电话。」 封清洋连忙拉上沈嘉玉,几乎跟在牧迟雨屁股后面挤上后座,生怕反应慢了对方就先把车开走了。 牧迟雨系好安全带,开了导航看了看方向。 「我只知道姜家的主宅还有一栋别墅的位置,先去主宅看看,然后我再问问别人。」 牧迟雨准备打电话问问赵思渊,以关系来论,赵思渊跟陈默关系最近,还算信得过,而且他人脉也广,叫上他是最好的选择。 沈嘉玉眼尖看到牧迟雨手机上的名字,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扑上去将他的手按下来。 牧迟雨皱了下眉,抬头跟沈嘉玉要一个解释。 沈嘉玉指尖轻颤,微微瑟缩了一下,朝牧迟雨干笑了两声,有些忸怩又尴尬地说:「那什么……我跟他、跟赵、老师……碰到一起不好。」 小沈是赵思渊的助理,陈默没说过她什么坏话,牧迟雨几次见到她起码跟他面子上过得去,这一点也比其他女人好多了。 也许她是担心因为自己的疏漏害得陈默出事而被赵思渊责骂。 牧迟雨给她找好了理由,想了想也就放下手机,妥协道:「我们先去那两处看看,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找他。」 沈嘉玉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退回去。 第42页 牧迟雨专心开车,封清洋坐在后面跟沈嘉玉小声地嘀嘀咕咕,他不像另外两人那么担心,在他心目中,陈默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凡人哪能轻易叫他栽跟头。 封清洋在小声问沈嘉玉穿越的事情。 沈嘉玉比他更茫然:「我就睡了一觉,睡醒了就到这儿了。」 封清洋不死心地问:「那睡觉之前呢?」 「不知道。」沈嘉玉撇了撇嘴,「这次任务他们不准我掺和,我就回学校了。」 「他们?」封清洋问,「你跟默哥和小程哥认识啊?」 「我师父啊,哦还没正式认,不过也陆陆续续地教了我一些东西。」 「默哥?」 「不是,律哥,我又没有灵力,默哥想教我也学不来啊。」 「没有灵力?」封清洋有些惊讶,「你是普通人?」 沈嘉玉揉着衣角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多了话,立刻闭上了嘴巴,怎么也不肯再透露了。 封清洋倒也没有什么坏心思,跟那两人更没有任何冲突,只是单纯地出于对传奇人物的好奇而已,私密问题不好再问,也挡不住他对花边八卦的热情。 「我听说……他们好像不太像是一般的兄弟,长得也不像。」封清洋声音下意识压得更低了,「他们是亲兄弟吗?」 这个问题沈嘉玉可以回答:「当然不是。」 封清洋瞭然,感嘆:「他们感情真好,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沈嘉玉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亲兄弟哪能跟他们比。」 . 57. 陈默和程律并不是亲兄弟,往上追溯个几百年他们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程律十一岁的时候随父母去西南旅游,途中一场事故害得一整个大巴上的人都丧了命,只有程律被陈默救下来,自此成了孤儿。 陈默比程律年长四岁半,那时候十五岁,离了陈家无处可去也无所事事,一直被程律跟在屁股后面,便专心致志养孩子。 从堪堪及腰高的萝蔔头,到比陈默还高,一养就是十几年,从没分开过。 程律一口一个「哥」也不是叫着玩儿的,对外他们就是兄弟,唯一的兄弟、唯一的亲人。 至于后来亲情部分变质,于他们而言也是彼此关系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陈默是出了名的宠弟弟,只要程律想要、只要他能给,从未吝啬过分毫,包括感情、包括身体。 程律过去从没接触过鬼怪与恶意,小时候怕黑也怕鬼,没有亮光就不敢睡觉,硬是要趴到陈默怀里哭。 等到后来长大,各种□□奖项证件塞满了柜子,他放着普通人眼里大好的前程不要,滚了一身伤也咬着牙说要跟着陈默,去学怎么应付那些曾经闻所未闻的怪物和险恶的人心。 旁人真心而诚恳的建议全都充耳不闻,程律坚持,陈默也随他。 等程律长得跟陈默差不多高的时候,已经是让很多人头疼痛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混世小魔王了。 不同于沉默寡言但武力值却高到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陈默,程律更擅长于头脑和言语,一张嘴能说得尸体气到死而復生,也能轻易叫仇敌点头结成同盟。 旁人说他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不屑地称他为「陈默的挂件」,程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被人提起来,光是一句反问「你有吗」就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也是,除了一个程律,谁还有那个本事去做陈默的「挂件」? 以前旁人不大记得程律的名字,说起来是「陈默的弟弟」,后来想不起名字时,提起来就是「陈默那个搭档」,都是唯一指代。 只是因为陈默过于突出的强,相较之下程律的存在感便弱上许多,很多人真心以为他的实力也同样的弱。 陈默寡言,程律也从不辩解。 除非出于谈判的目的作为筹码,他们之间到底如何也并不需要跟外人澄清解释。 陈默不是善于直白表达感情的人,跟程律一起的十几年里,一句「我爱你」都没有说过,不论是作为兄弟还是作为恋人。 那些情感全都藏在日常的纵容与弯起的唇角眉眼之中。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陈默过去没想过会跟程律分开,陡然间被搞进了莫名其妙的世界不足以让他生气,但被迫失忆且那么长时间看不到搭档,陈默现在的心情有点糟糕。 或许应该说是,「很糟糕」。 . 58. 姜家某栋郊区别墅内。 姜云彦刚刚去公司处理完最近的事务,一结束就立刻驱车赶往此处,看守的保镖和家庭医生都说药效重,起码再过一天人才会醒,但他有点等不及了。 想到一向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漂亮男人此刻正被锁在自己的地下室,他又兴奋又忐忑,唯独没想过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的身份。 进了屋,他脱下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一边解开领带,一边往地下室走去。 心腹保镖跟在后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无人注意到,才小心谨慎地将车开进车库,清理掉所有来往的痕迹,关上别墅大门。 别墅内部的灯光随着姜云彦的脚步渐次亮起,逐渐向地下室靠近。 姜云彦想过很多陈默会有的反应,或许会愤怒、挣扎、惊慌失措,甚至也许会惶恐地跪在地上求他放过自己。 第43页 当然,也有可能他同样冷漠,强作镇定,意识清晰地警告他去报警,又或是封闭自我,假装这是一场噩梦,绝不给他想要的反应。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关系,姜云彦有自信能够彻底驯服他。 平心而论,姜云彦这时候倒也未必有多么爱陈默,只是有好感、有喜欢,这对一般人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施恩」,可偏偏这么一个没背景没权势的下等人就敢漠视他的示好。 姜云彦不能容忍自己看中的东西落入别人的手中。 那样一个人不能、也不配不去将他看做世界的中心。 但过去不看不要紧,将一个高傲冷漠的人逐渐逼进绝望,彻底掌控在手中衍生出的那种痛苦脆弱的东西着实叫人兴奋。 姜云彦加快了脚步。 关着陈默的地方在地下二层,出入口被修成了隐蔽的旋转楼梯,窄得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正常上下,照明是墙壁上模拟烛火的壁灯,高高悬起,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啪嗒。 姜云彦停在了地下室门口,嘴角已经扬得很好。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想好了一会儿的开场词,一边想像着陈默被唤醒后的模样,一边抬手打开了那扇门。 「吱呀。」 故意做成老式木门样式的房门轻响一声,壁灯昏黄的光透进屋子,照出里面的景象。 推门进去就是两室的厅,靠近门的外一侧窄小,堆放着杂物,从正中间穿过,里面就是开放的房间。 没有窗户,没有桌子,没有柜子,只有一张大床和几张凳子,大床之上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姜云彦按下墙壁间隐蔽的开关,藏于两侧的钢铁大门缓缓闭合,除了顶部一小扇换气口,整个房间密不透风,一直苍蝇都逃不出去。 天花板正中央的灯陡然亮起来,姜云彦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注射器。 床上的人早就被绑好四肢,脖子都被牢牢地扣住,他一点都不用担心对方能够逃跑。 姜云彦缓步走到床边,针尖还没有碰上陈默的皮肤,他就先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陈默冷漠的模样与他的想像重合了。 这没让他觉得惊慌,反倒莫名兴奋,仿佛无形之中有什么促使着他去做这件事,他将膝盖跪到床边,抬手掐住了陈默的脖子。 手上力道慢慢收紧,那张冷淡而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红晕。 姜云彦像是被蛊惑了,慢慢俯身。 「放心,我会让你舒服的……我相信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预计落在嘴唇上的吻撞上了滚烫的手背。 姜云彦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来得及敛去,就感觉腹部迎来一阵重击。 在痛楚蔓延开来之前,他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砰」一声撞上墙,又缓缓滑落在地。 然后又是「蹡」的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刀刃擦着他的耳尖没入墙壁,锃亮的寒刃映出他僵住的侧脸。 几根切断的髮丝被气流吹到他面前,飘飘扬扬地落地。 本该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时便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束缚,脸上淡漠神情一如往常。 很少有人能在他那张脸上看出鲜明的喜怒,但这一刻,陈默的心情确实是不太好。 「说吧,」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堪称温柔的语调却说出了杀气,「你想怎么死?」 22、59-60 ◎虚假世界◎ 59. 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姜云彦用余光扫见那张床,号称比钢铁更坚韧的皮带从中间断裂,全都短了一截,断裂处烧焦的痕迹格外明显。 而眼前这个人,照例是黑髮黑眸黑衣黑裤,光着脚,挽起袖口的手腕上繫着一根黑绳,衬衫最上面两根纽扣是被姜云彦解开的,露出下面白皙的锁骨,还有两道浅红的指痕。 耳尖沾了些血,藏匿在黑髮里,只剩若隐若现的一点红,缓缓没入黑衣,便不见踪影。 黑与白,最简单而又最激烈的碰撞,最容易催生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一眼盪魂。 姜云彦恍惚了一瞬,额头渗出一丝冷汗。 再漂亮的景,也不如自己的小命要紧。 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漂亮是漂亮,却不是如同表面上那样脆弱易折,能叫人随意摆弄。 只要陈默想,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姜云彦已经没命了。 「我……」姜云彦声音干涩,仅一个字就意识到自己正在颤抖。 「对、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 陈默侧过头盯着斜顶上的通风口看,像是没在听姜云彦的话。 ——机会。 姜云彦打量着陈默偏瘦的身形,觉得自己还有一拼之力的想法刚刚冒出来,就感觉颈间一凉。 没入墙壁少说二三十公分的刀刃如同切进的豆腐,轻轻一碰刀柄,锋锐的刃口便对准了动脉。 寒凉的刀刃与空气中的热气并未相互抵消,姜云彦只觉得同时身处在了极地和岩溶之间,他不敢再动。 「我、我错了。」姜云彦咽了咽口水,「这次真的是我无心之举,冒犯到你的话我向你道歉,不管你要什么、就算要、要公司我也给你,只要你放我走,我还有一个妹妹,她是无辜的,如果我不在了,其他人一定会把她活撕了的……」 第44页 陈默神情未动。 姜云彦脑子转得飞快,灵光一闪,大喊道:「你不想见你的弟弟了吗?!」 「他不是我弟弟。」陈默从通风口处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今天算你运气好。」 姜云彦心下一喜,正想着出去就叫保镖,还没来得及动,就见陈默反手抽出刀,同时一转刀身。 刀背敲在姜云彦后颈。 姜云彦只觉得后颈一阵钝痛,像是被人当头敲了好几棍子,闷哼一声瞬间倒下去。 昏迷之前他听到一声金属相撞的铮鸣声。 陈默提刀挡下飞过来的金属管,一边抬脚将姜云彦随意地踢到对角,稍微收了点力气,也就不至于把人一脚踢死。 被一刀截断的金属管反弹回去,一根「铛」一下砸到昏迷的姜云彦脑袋上。 姜云彦没醒,陈默没在意,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移动的影子。 黑气随着影子的移动蔓延开来,慢慢在空气中成型,最后凝聚成了承载影子的器具,一只将近两米长的黑色蜘蛛趴在屋顶上,巨大的身形瞬间让不算宽敞的房间变得越发逼仄起来。 纯黑色的原型眼球往外凸起,往四周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陈默身上。 陈默一早就收敛了气息,蜘蛛觉得他无害,虎视眈眈许久,勐地一抬脚,飞快地沿着墙壁朝他爬了过去。 陈默轻描淡写地提刀,一米多的刀刃顺着墙划过,蜘蛛脚步一顿,然后开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越挣扎越痛苦,巨大的蜘蛛连着半面墙壁一同被切成两半。 一大一小两半边身子随着坍塌下滑的墙壁分开,各自挣扎着往反方向奔逃,一边重新溃散凝型,想要变成更小的蜘蛛逃跑。 然而切口处缓慢燃烧的蓝色火焰随着变形的过程一点点蔓延,小一点的蜘蛛在墙壁、地面、杂物上疯狂地翻滚,它不会说话,但能看出痛苦的意味。 即将被彻底燃烧殆尽时,才有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卡了碟似的断断续续,最后湮灭于无形。 只剩下一点渐渐变弱的蓝色小火苗小幅度地摇曳着。 就这片刻,大蜘蛛飞快地爬上通风口,借着金属风扇勐地将带着火焰的那一部分截断。 一小块黑色腐肉一般的东西坠落下来,在变成更小的蜘蛛落地前,已经伴随着一阵短促的尖叫在火焰中化为烟尘。 陈默看了眼刀刃,刀身上附着一层浅浅的蓝色火焰,然而刀身中段处已经出现了裂痕,蛛网似的又往四周蔓延了一截,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 再抬头看看摇摇欲坠的墙壁,顶上的吊灯在震动之中坠落在地,砸成碎片。 也许只要再多一点外力,这个地下室就会瞬间掩埋。 「啧。」陈默收起刀。 他看了眼倒在角落昏迷不醒的姜云彦,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拎起他的后衣领,拖沙袋似的拖向门口,慢慢上楼。 楼上守着的保镖听到下面动静都有些担忧,对视一眼之后赶紧往楼梯口跑去。 还没等他们走到尽头,就见迎面飞来一个长条物体。 保镖们下意识避让开来,长条物体毫无阻碍地从他们中间飞过去,形成一条抛物线落到地上,翻滚几圈,「砰」的一声撞上了装饰用的花瓶展台。 「啪嗒。」 花瓶砸到了长条的脑袋上,鲜血直流。 保镖们终于看清他的脸,不由一惊:「姜总!」 他们想起什么,又赶紧扭头朝楼梯口看,那里空无一人。 就在他们分神的剎那,花瓶碎片里钻出两个手掌大的黑蜘蛛,飞快地爬向昏迷的姜云彦,在他脸上趴了一会儿,黑气扩散,一点点融入了他的身体。 随后更多细小的碎片里爬出更多的小蜘蛛,最大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全身。 保镖们回过头的时候,只剩下淡淡的黑气。 「赶紧先去叫救护车!」保镖们冲上去将姜云彦扶起来,匆匆忙忙赶大门口。 . 60. 救护车唿啸而去。 牧迟雨连忙踩下剎车,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别墅,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地址。 是这里没错。 沈嘉玉趴在车窗上看救护车,脸色变了变:「默哥不会真出事了吧!」 「应该不会吧,谁能动得了他?」封清洋嘴上这么说着,但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紧张。 要是陈默也出事,他回去的希望可就彻底破灭了。 「先去那边看看。」牧迟雨还保持着理智,转动钥匙的手微微颤抖,重新发动了车往别墅门口开去。 开车总比走路快。 「等等!停车!」封清洋忽然瞪大了眼睛,勐地起身扒住驾驶座的椅背用力摇晃着,「别过去!前面有问题!」 他慌乱地舞动着手臂,无意间打到牧迟雨脸上,很用力的一巴掌拍得牧迟雨脑子嗡的一响。 好在他已经踩下剎车,一阵急剎,车上三人勐地往前沖了一下。 抬头的时候他们的心脏也跟着勐地弹了一下。 不远处那栋豪华别墅只有三层高,但装修精緻奢华,富丽堂皇,花园里百花齐放五颜六色很是漂亮。 然而美丽只有那一瞬。 不详的黑气从大门口开始往外弥散,花朵触之即枯,蔫下脑袋片刻后就变成了黑色,像是清明节时人们烧完的纸钱余烬,风一吹便碎了。 第45页 那看起来仿佛是一个骇人的毒气沼泽。 「那是什么东西啊!」牧迟雨瞠目结舌。 后座上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下意识抓紧了上面的把手,正在脑海里天人混战。 「掉头吧牧哥。」封清洋咬牙说道,「这地方我们都进不去,进去小命都没了!」 沈嘉玉看起来不大情愿,但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因为封清洋说得是实情。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记忆里就是个普通到没有任何玄学因素的世界,没想到竟然也能蕴养出这么强大的恶意来。 普通人看不到黑气,无意间踏进去,不知不觉间就会被黑气缠绕上变成恶意的饵料。 而即便是能看到的这几个人,沈嘉玉压根没有战力,封清洋明显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莽上去就是送命,他灵魂的吸引力可比普通人大多了。 牧迟雨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还在犹豫。 「可是小默可能还在——小默!」 牧迟雨惊唿了一声,瞪大眼睛看向前方,陈默好像就在不远处,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拉车门。 「等等——」后面两人想拦都没拦得住。 牧迟雨拉开车门便下了车,朝别墅门口走过去。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封清洋下意识移开视线,往车后座上缩了缩,沈嘉玉沖他翻了个白眼,一咬牙干脆跟着下了车。 她没忘带上那把黑伞。 「小默?」牧迟雨停下脚步,不确定地朝树荫下的人叫了一声。 陈默坐在那块刻着小区名字的大石头上,左手撑在石头上,右手搭在膝盖上,手边放着把刀,眼神淡漠地看着别墅的方向。 听到动静,他微微往后仰了仰,侧过头牧迟雨,朝他微微笑了笑。 「牧哥。」 牧迟雨隐隐松了一口气,还没琢磨出什么不对劲来,先问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陈默说:「等你。」 牧迟雨愣了一下,后面沈嘉玉已经抱着伞一路小跑追上来,看到陈默眼睛一亮:「太好了你果然没事!」 陈默打量了她片刻:「沈小姐。」 沈嘉玉喘过气来:「默哥!是我啦。」 陈默改口:「嘉玉。」 声音和神情都柔和了一些。 沈嘉玉「嗯」了一声,余光瞥见那把刀,忽然反应过来,惊喜道:「默哥你都想起来啦?」 陈默点了点头,问:「你怎么来了?」 沈嘉玉摸摸脑门,还是茫然:「不知道,睡了一觉就这样了,可能是因为我那个倒霉的通灵体质吧,离魂症又犯了。」 陈默瞭然,嘱咐她:「回去之前不要一个人乱跑。」 沈嘉玉连连点头。 牧迟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似乎在他不知情的时候,陈默身上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这么熟稔,但听话里的意思他便隐约有了些猜测,许久之前的隐忧与心病重新浮上心头。 在那两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牧迟雨有些茫然地问陈默:「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是假的吗?」 陈默说:「是。」 牧迟雨觉得喉咙越发干涩,最后一个问题问得无比艰难:「那我也——」 陈默说:「你不是。」 这个世界是假的,但牧迟雨不是。 23、61-63 ◎牧迟雨◎ 61. 现实世界事发一周前。 陈默坐在酒吧的吧檯前,跟站在吧檯后面的牧迟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牧迟雨问他:「你确定要去?」 陈默:「嗯。」 牧迟雨:「听说这次任务很棘手,协会那边召集了至少三十号人,从我记事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阵仗。但是从任务评级来看,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陈默:「你也想劝我不要去?」 牧迟雨看了眼角落的位置,程律正坐在那里跟人聊得热火朝天,他摇了摇头:「程律都劝不住你,我哪能再劝得了你。」 还有一层潜台词是,既然程律没有真正劝下来,那就说明他认为这次任务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兇险。 牧迟雨顿了顿,又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陈默不太贊成:「最近这段时间,你留下来比较安全。」 「但是其他人就不太安全了。」牧迟雨笑了笑,「我早上起来还有点意识不清,差点撞到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犯病了。而且程律在那种地方一向没什么战力,我去了还能帮把手。」 「雨哥你背着我说我坏话是不是。」 程律端着杯子坐到吧檯前,把玻璃杯往吧檯上一摆,就没骨头似的往陈默身上靠。 牧迟雨随手从吧檯下面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往杯子里倒满,又推回去:「阐述一点事实罢了——你觉得怎么样?」 程律未置可否,转着杯子问道:「这次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牧迟雨说道:「西九区一个封闭拍电影的剧组,一个月前有人报警说剧组里有三个人失踪,警方调查一周之后没有找到三人下落,同时参与调查的警察中也失踪一人,随后上报超自然联合协会,半个月前协会派出官方人员前去调查,鎩羽而归,折损一人,大约一周前彻底才疏散人员封锁区域,评定任务等级为s级,前后召集了三十多号人手,暂定于一周后正式开始清剿任务。」 第46页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程律问,「有何感想?」 牧迟雨:「乱。」 按照常规流程,从警方上报协会开始,从定级到封锁最多不会超过三天,这还是经歷过层层手续拖延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之后再分派调集人手,视任务棘手程度完成时间不等,最快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收尾,最慢的也很少有超过一周的。 更多情况下则是相关人员单独联繫私人事务所,效率还要高上一倍不止,其中大半的时间通常都是耗费在路上。 这次耗费时间长得令人吃惊,而且相关细节至今还没有公开,这么大规模的阵仗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几乎要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 「去年就有过一次s级的评定,都没来求小默,十二号人加个覃家人,前后一共五天时间就解决了。」 「不止,去年那十三人里有六个私人事务所接到了委託,跟协会达成合作共识,合作解决的任务,但是今年他们禁止私人事务所插手。」 程律看了眼陈默,接着说道:「半个多月以前,那个剧组里有人私下里来找我们帮忙,但是话还没说完,协会的人就上门把她带走了,还警告了我们一通,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还有这回事?」牧迟雨有些惊讶,「你就这么让人走了?」 「那时候你不是正好出差去了吗,一点小事而已,忘了跟你说了。」程律摊了摊手,「他们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能解决,我们也不好上赶着抢功劳吧。」 程律一脸无辜,牧迟雨压根不信他这么好说话,不由起了点兴趣:「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程律说:「那个剧组有宋家的大小姐在。」 牧迟雨愣了一下:「宋家?」 程律:「就是那个跟赵覃陈几家齐名的八家之一,协会里基本上都是这些自称世家的成员抱团,明目张胆包庇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牧迟雨:「你的意思是……这次被侵蚀的是那位宋小姐?」 程律说:「不止。」 「那位宋小姐虽然出身世家,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觉醒的迹象,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在家族内部哪怕她是大小姐也经常被人嘲讽,还被丢出去当做联姻对象。 「至少六七年前开始,协会搞了那个刺激觉醒的实验,宋小姐应该也报名参加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名单吗,上面有她。」 牧迟雨若有所思:「所以这算是搞出了实验事故,兜不住了?」 程律:「你永远可以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协会那些人,毕竟他们从来不干人事儿。」 牧迟雨:「……」 程律问他:「你确定你还要去吗?」 牧迟雨沉默了片刻,看了眼陈默。 陈默没参与他们的谈话,但都听得清楚,觉察到牧迟雨犹豫的视线,只说:「随你。」 . 62. 陈默一行四人坐上了车。 牧迟雨开车,陈默坐在副驾位,沈嘉玉和封清洋则坐在后座,听着陈默简短地解释听得头脑发昏。 在他们背后,那栋遍布黑气的别墅之上大火熊熊燃烧,尖锐的叫声如影随形,但渐渐变得弱了。 彻底听不到声音的时候,后座的两人下意识扭头,别墅的位置只剩下一片废墟。 封清洋扒着手指算得心惊胆战:「这得赔多少钱啊……」 万一他们回不去,光这一栋别墅把他们卖了都赔不起。 说不定还要加个纵火罪什么的,干脆被关进去吃几年牢饭。 沈嘉玉鄙视地看他一眼:「能不能有点格局,默哥在这儿,我们怎么可能回不去,就算默哥不行,还有律哥呢。」 陈默这时候开口问她:「你见过小律了?」 沈嘉玉老老实实地答:「没有,你们不是不让我跟着吗,我有好好学校待着啦,不过睡午觉的时候一觉睡醒就过来了。」 陈默问:「多长时间?」 沈嘉玉想了想:「从你们离开有四五天了吧,今天是第五天。」 陈默瞭然,他那时候是提前了一天把沈嘉玉送回去的。 那就说明距离牧迟雨一脚踩进陷阱,他下意识追进来至今,现实世界里应该只过去了四天。 两个世界流速不一样,但这个突然出现的幻境空间本质上就是个小世界,手边触碰到的东西、遇到的人,并不全是虚假。 如果在这个世界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沈嘉玉凑过去小声问:「默哥有头绪了吗?」 陈默点了点头:「解决掉源头就能回去了。」 沈嘉玉眼睛一亮:「那源头——」 陈默低头看了眼从牧迟雨那里顺来的手机,稍稍抬了下屏幕,给沈嘉玉看了一眼。 就在半分钟之前,陈默给赵思渊发简讯,问他宋寒月还在不在剧组。 赵思渊刚刚回復,说宋小姐失踪了,剧组里已经乱成一团,正在商量要不要报警。 说完又紧跟着一句问陈默现在在哪儿。 陈默回:「跟牧哥在一起。」 沈嘉玉看着对话框上的备註皱起脸,侧过头看看开车的牧迟雨,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陈默:「真是雨哥啊?」 陈默点点头:「我是跟着他进来的,但恢復记忆需要一点外力。」 在原来的世界,牧迟雨是给陈默和程律做后勤的,多数时间都待在他那间小酒吧里消磨时间,很少出现在任务现场。 第47页 沈嘉玉原先还以为这是根据陈默潜意识填补出来的虚假背景板。 「好多剧情里没出现的人物呢,还有跟我哥同名的。」沈嘉玉跟陈默继续小声嘀嘀咕咕,「但我哥那个自恋狂可没有这边那个那么有礼貌,虽然看着都挺黑……」 沈嘉玉趴在椅背上,说着话无意间往下看一眼,不由一惊:「默哥你受伤了?」 陈默:「嗯?」 沈嘉玉指了指他的耳朵,耳尖上还有血。 陈默反应过来,顺手摸了摸耳朵,取下来一枚耳钉:「是这个吧。」 黑色碎石从中间四分五裂,像是从内部发生了一场小型爆炸,原先是像宝石一样光滑的质地,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灰濛濛的石头碎渣。 陈默随手撩开发尾,沈嘉玉看到他一边耳朵上还剩下两个,其中一个表面也能看到细微的裂痕线。 血确实是从空着的那个耳洞附近流出来的。 沈嘉玉好奇:「这个原来不是装饰吗?」 陈默:「抑制灵力的。不然情绪上来有时候不太好控制。」 沈嘉玉有点紧张:「那坏掉了有没有什么影响啊?」 陈默:「没事,稍微注意点就行了。」 沈嘉玉放下心:「那就好,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默哥?」 陈默:「先回剧组。」 . 63. 剧组。 因为宋小姐失踪的事,整个剧组都停下了工作,导演举着大喇叭在上面喊:「这么大个人怎么到现在都找不到!一群饭桶!废物!」 底下听训的工作人员脸色都不大好看,但都不敢顶嘴。 宋大小姐屈尊来剧组探班,结果探着探着把人给探没了,简直就是天降横祸。 查完全剧组的监控,也只能看出大小姐进了自己专属的休息室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休息室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此刻宋家人正站在门外守着,等着把大小姐带回去参加晚宴。 宋大小姐虽说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但也是个金贵的大小姐,在剧组范围内丢了人,整个剧组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整个剧组乱成一锅粥。 几个主演也停下拍摄帮忙一起找人。 赵思渊并不是很关心宋小姐如何,看到牧迟雨的号发来的消息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推开最近的一扇门,进去拉开柜门漫不经心地查看一圈,还没来得及再发什么消息,又听见手机叮叮响了几声。 随手点开一看,几张光线昏暗的照片。 赵思渊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余光瞥见桌上微微摇晃的水杯,脸色蓦地变了变。 不是他的错觉。 脚下地动山摇。 24、64-67 ◎混乱◎ 64. 陈默回去的时候,剧组只剩下一片废墟。 学校几栋楼房整个坍塌,操场上一片碎石瓦砾,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底下怪物犁了一遍,救护车的担架刚抬走最后一个被砸断了胳膊的人。 然而周边居民楼却全都安然无恙,仿佛一个无形的结界将之隔成两段。 行人来来往往,捂着嘴惊唿低喃。 「太可怕了。」 「真可怜啊,这要死多少人。」 「听说有明星在这里拍戏呢。」 「幸好是放暑假。」 …… 他们对两边的异状对比熟视无睹,似乎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车上其他三人盯着眼前的废墟眼神发直,陈默不知何时已经踩到了门口最高的那块碎石块上,四下扫了一眼。 一只灰扑扑的老鼠飞快地从碎石缝隙里蹿出来,嘴上叼着一根人类的断指,指根处鲜血淋漓,在它身后留下一道黏稠的血线。 陈默袖口递出一把小刀,抬手一扔,老鼠被牢牢地钉在地上。 老鼠起初还挣扎了两下,很快一道火光从刀身上浮现,老鼠发出尖锐的惨叫,一点点化作黑色的烟雾。 「啪嗒」一声,被烧焦的断指掉落下去,刀刃随之化为碎末。 黑气散尽了。 另一边的三人同时感觉身上一轻,下意识抬头朝陈默看去。 陈默从高处跳下来,说道:「去医院。」 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 65. 封清洋已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刻会跟在陈默身后跑了。 沈嘉玉不必说,陈默说什么是什么。 哪怕是失去所有记忆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牧迟雨,也从不反驳陈默的决定。 陈默一句话,牧迟雨就直接拿出车钥匙带他们去最近的大医院了。 封清洋也就浑浑噩噩地跟上,偶尔扭头看见那片被所有人无视的废墟越来越远,难免生出几分荒谬感。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搞不清楚了。 比他更搞不清的是牧迟雨,他现在的记忆里自己就只是个普通人,对那些玄幻的设定理解艰难。 牧迟雨一边开车,一边苦笑:「能不能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那股黑气……不会是真的有鬼吧?还有小默你——」 陈默想了想,说道:「就像我们上个月看的那部电影。」 牧迟雨:「哪部?」 陈默:「讲超能力的那部。」 那是一部冗长到无趣的电影,全无期待中气势恢宏的特效和打斗,倒是花了很大篇幅借疯狂科学家的口去叙述超能力成型的理论。 第48页 人类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杯子,水是灵魂,装到一半的水就能肉体行动自如,但如果装得过满,漫出去的那部分就可以化作超自然的力量,进一步经由个体差异变异成不同的能力。 从风雨雷电到空间时间。 超能力者是少数中的少数,并不因品性而择人觉醒,有好人也有坏人,因此造成了很多冲突矛盾。 在普通人和超能力者的冲突之间,疯狂的科学家提出了全民觉醒的理论。 虽然水杯中水量在一定程度上是恆量的,但如果打破杯子,水照样可以溢出,灵魂也就可以转化成可以掌控的能力。 如何打破杯子,就是科学家一直在研究的课题。 电影最后,电闪雷鸣中唯一一个存活的实验体缓缓从实验台上起身。 至此电影戛然而止。 影厅的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黑幕上打出一行血字,「敬请期待第二部」。 底下的人纷纷翻着白眼吐槽难看,鬼才来看第二部。 除了第一场观影人数过半,之后就无人问津,电影上映不到一周就惨遭下映。 牧迟雨同样是因为难看才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 「你不会是想说……现实世界就是那部电影的映射吧?」牧迟雨捏了捏眉心,感觉脑仁隐隐作痛。 「基础理论差不多,只是不可能有涉及时间的超能力。」陈默解释道,「而且现实世界普遍认知的反派是『恶意』。」 「什么意思?」 陈默看了眼沈嘉玉,后者上道地凑上前帮他解释。 「就是雨哥你刚刚看到的那些黑气啦。」 「那些溢出的灵力不是人类天然就掌控的能力,大多是后天突然觉醒,作为灵魂本源力量很容易被负面的东西感染侵蚀,官方把那些负面的东西叫做『恶意』,恶意会把觉醒者本身的意识也吞噬掉,最后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以人类的灵魂为食,是必须要清剿的对象。」 「那些黑气就是被侵蚀者力量的标记,一般来说很难隐藏,量很少的话危害不大,只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真正麻烦的是他们彻底被吞噬后的本体,会变成大号的怪物,随便跺跺脚就能把房子踩塌了,食量也会变大,还会连尸体一起吃掉。」 「而且那些黑气普通人看不到,但是本体强一点的话是谁都能看到的,不尽快封锁解决掉会引发恐慌的。」 …… 牧迟雨木然地抹了把脸,大概搞清楚了基础设定。 那位宋小姐八成就是陈默所说的「源头」。 宋小姐原本是个普通人,加入了通过外力觉醒灵力的实验,实验成功了一半,她成功觉醒灵力,却不知因为何故被恶意侵蚀,成了此刻麻烦的根源。 封清洋不由问道:「但是上次默哥不是说没感觉到她身上有恶意吗,应该没办法隐藏的这么好吧。」 陈默说:「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她的力量所构筑出来的。」 身处其中,自然难以觉察。 封清洋张大了嘴巴,后知后觉,情况或许比他所以为的「穿越」严重许多。 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问:「那如果我们出不去,最后会怎么样?」 陈默说:「被这个世界吞噬掉。」 . 66. 医院。 赵思渊从昏迷中醒过来,看到旁边的医生护士满脸冷漠地来来往往。 他记得好像是地震了,他只来得及跑出屋子,却还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晕了。 但出乎他的预料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受什么伤。 只除了后脑勺上撞出的一个包。 他揉着脑袋坐起身,护士给他量了个体温,拿走了挂完的吊瓶,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转身就走了。 对面病床上的男三号安静地躺着,脑袋上和手臂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 这么一对比,自己的运气算是不错了。 赵思渊苦笑了一下,随手拿起手机,起身走向门外,他想去看看别人怎么样了。 昏过去之前他好像还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赵思渊低头翻着手机,没注意到走廊上一片死寂,医生护士乃至病人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在隔壁病房停下脚步时,一道很轻的铮然声在耳边响起。 冰冷的寒锋擦着颈侧的皮肤滑过去,铛的一声轻响撞到墙上,刀尖没入一层墙壁。 赵思渊额头冒出几滴冷汗,抓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陌生的声音在背后问他:「这是哪儿?」 赵思渊说:「医院。」 背后的气压瞬间又低了好几度,刀刃压进皮肤里,赵思渊被寒气扎得手一抖,手机「啪」的一下落地。 屏幕上刚刚加载完毕,展露全貌。 昏暗的背景之中,陈默紧闭着眼睛被绑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乍一眼看上去有种格外的柔顺感,被绑缚住的四肢和脖颈看起来也绝不像是能轻易挣脱的模样。 赵思渊还没来得及低头,但身后的人看到了。 那一瞬间,赵思渊几乎感觉到了杀气。 一股大力迫使他转过身,后面的人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摔到旁边的长凳上,刀刃压着他的脖子撞进墙壁,带起一层扑扑的灰尘。 「陈默在哪儿?」那人沉声问他。 第49页 「什么——」赵思渊被摔得头昏脑涨,一抬头对上那张年轻又格外面熟的脸庞,不由吃了一惊,「陈默?」 对面的声音同时传过来:「赵思渊?!」 表情扭曲的有些可怕了。 赵思渊先反应过来:「不对,你是谁?」 眼前的人长得跟陈默很像,但看到第二眼就知道绝对不是同一个人,赵思渊想起陈默一直在找的弟弟,不由惊了一跳。 「你不会就是那个叫什么什么律的吧?」 这话一出口,对面的人脸色立刻黑成了锅底,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是。」 但他手里的刀却放了下来。 赵思渊心头一动,问:「你认识我?」 「你不是他。」年轻人没了耐心,追问道,「陈默现在在哪儿?」 赵思渊张口想答「在牧迟雨那儿」,然而看到年轻人火爆的模样,又把这话咽回去,一转念,开口就是:「他去姜总那儿了,现在还没回来。」 「姜总?」年轻人表情晦暗不明。 他想起那天晚上看到那个被叫做「姜总」的人,还有对方看到自己脸时微妙的神情,再看看照片,也就信了大半。 「他现在在哪儿?」年轻人追问道。 赵思渊报了一串地址。 年轻人掏出手机记下来,很快收起刀转身就走。 他的身影消失没多久,医院又重新热闹起来,赵思渊坐在凳子上愣神,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做的诡梦。 直到他捡起地上的手机,看到那张照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护士路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疑惑地问:「赵老师,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赵思渊回过神,听到走廊上吵吵闹闹的声响。 一群医生护士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路狂奔至走廊的尽头,前面引路的兴奋地喊:「姜总醒了!医生快过来!」 . 67. 昏暗的病房,厚重的窗帘牢牢地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弥散在房间里的黑气越来越浓重,进入房间的医生护士对此却全无所觉,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扑向病床。 姜云彦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漆黑如墨。 「陈、默。」他咬着牙念起这个名字,怨恨与畏惧交替在他脸上闪现。 护士未走到床边便软软地倒下,医生站在床边,木然地低着头,黑气一点点没入他们的身体。 「杀了陈默!」姜云彦说道。 但下一秒他又变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女人的尖叫:「不行!不准动他!把陈默带过来!带到我面前来。」 姜云彦面容扭曲地扶住脸,像在跟自己打架似的自言自语。 「他有什么好的?他还想要杀了你。」 「他是我的!我的!我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哼,可他看都不屑于看你一眼,他只在意那个男人。」 「住口!住口!他是我的!对、对、对,程律,杀了程律,只要杀了程律、杀了那些人——」 男人与女人的声音交错着,中间还夹杂着很虚弱的「救命」。 黑气如同浪潮一般翻涌着,护士和医生扭曲了身体,胳膊像玩偶一样反手向上抬着,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的方向看着。 翻转了一圈的眼珠子微微往外凸起,布满血丝,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掉出眼眶。 门外一双眼正对上视线,医生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赵思渊眼瞳颤动着,伸手捂住嘴,只感觉胃里翻滚着。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撞上什么东西。 软的不像是墙。 赵思渊扭过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墙壁变得漆黑,仿佛突然间变成了有生命的活物,脚下触感变得柔软,像是踩在什么动物的脂肪上,扭曲的墙壁还在不断蠕动着靠近。 如果他站得稍微远一点,就能看出来,这面蠕动的墙壁仿佛一张巨大的嘴巴。 前后左右都在巨大的口腔里,退无可退。 25、68-69 ◎侵蚀◎ 68. 现实世界。 布满迷雾的森林边界,一排监测仪器之间,嘀嘀嘀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一眼扫过去几乎全在闪烁着警报的红色。 操纵着仪器的男人额头冷汗直冒,旁边一只手随意地搭上他的肩,他只觉得压力更沉了几分。 程律越过他去看仪器上的数值:「五个人?」 监测员点点头:「是,空间开始暴动了,最后能留下来几个……不好说。」 站在另一边的男人「啧」了一声:「陈默、牧迟雨,还有陈家那个小废物,剩下还有谁?」 监测员冒着冷汗答:「有一个私人事务所的报了失踪,应该是在封锁之前就误入其中了。」 男人挑了下眉:「运气不错。剩下的呢?」 监测员不敢答了。 程律接道:「你妹啊。」 男人:「……」 他转过头去,与程律对视片刻,后者神情无辜地重复:「就是你妹,沈嘉玉啊。」 监测员手一抖,差点没把操纵杆给掰断。 一声不吭就把人妹妹给坑进那么危险的地方,是个人都要心虚一下的,但程律完全没有。 另一边做哥哥的却也没恼怒,神情淡漠得不像是听到自己妹妹的消息,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监测器,点下了头。 第50页 「那丫头也就这种时候能派上点用场了。」 最后一个还处在安全值的机器也开始嘀嘀嘀叫起来,一片通红的光闪得人眼花。 监测员手忙脚乱地按下通讯键,将情况告知后方的人。 程律还在跟旁边的人说话:「你要是想去就走西南角,那边防御最薄弱,明显被人从内部攻击过了,哥他们八成在那边。」 男人抬头看了眼方向,抬脚准备走。 程律叫住他:「看到哥的话,叫他稍微悠着点。」 男人比了个ok的手势,头也没回走进了迷雾。 一道浅淡的蓝色电光闪烁之后,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 69. 陈默一行人被困在了漆黑的空间里。 牧迟雨开着车,本来最多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却漫长得像是看不到尽头,就好像车轮胎压过马路上的一条线,转眼间就从白天来到了黑夜。 因为太过于疲惫而昏昏欲睡的沈嘉玉也惊醒过来,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夜色。 坏掉的路灯扭曲了一下。 沈嘉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却发现就连前面笔直的道路也变得扭曲起来。 「吱——」 牧迟雨勐地踩下剎车,车头将将在一面墙壁前停下,后座的人也随着惯性「咚」一声撞到椅背上。 「怎么了?」沈嘉玉捂着脑袋问。 「墙,」牧迟雨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突然冒出来一面墙。」 车灯照得墙壁发黄,但没一会儿车上几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墙壁一点点变黑,质地也变得不同。 沈嘉玉捂住嘴,眼睛瞪大了,有些哆嗦地问:「那墙,是不是动了?」 「咚。」 陈默用伞尖敲了下车窗。 「这是在被侵蚀者创造的世界里。」他提醒道,「理论上一切都受她所控。」 换句话说,源头也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 并且对象似乎想在这里解决他们。 封清洋脸都白了,绝望地喃喃自语:「不会吧……」 原本他还以为能出其不意地暗杀掉源头,却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倒是他们这几个被困的被对方先发制人了。 能凭藉一己之力构筑小世界的被侵蚀者,他过去闻所未闻,不用想也知道力量必然是可怕到惊人的地步,远不是他这个普通的事务所小职工能够应付得了的。 就算是陈默…… 以往公开的最高级别任务,也没听说过有这种情况的,而且哪次不是少说上十几个人,现在他们只有四个人。 其中加起来最多也就两个整战力。 封清洋越想越痛苦,满脸写着颓丧,扭头就问沈嘉玉:「你说要是我在这个世界写一封遗书,还能留到被外面的人发现吗?侵蚀者应该不喜欢吃纸吧……」 沈嘉玉压根没理会他的碎碎念,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起身就去叫陈默:「默哥!你干什么去?」 陈默抬手把伞递过去:「你们留在车上等我,别下来。」 沈嘉玉下意识接过伞,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陈默一把拉开车门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沈嘉玉趴在车窗上,隔着暗色的车窗看到陈默手上那把长刀,中间的裂缝比上次见时又多了许多。 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就在沈嘉玉这么想着的时候,陈默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某个方向,刀身一转,自下而上一挥。 一道白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沈嘉玉下意识闭上眼睛,耳边却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微声响,她眯起眼睛朝前一看,那把刀从中段蛛网裂缝中心起,凭空折成两断,细小的碎片随着断裂的刀尖一同噼里啪啦地落地。 陪伴了陈默数年的武器就这么碎掉了。 沈嘉玉呆了呆,视线很快被由缝隙延伸开的火光吸引住。 漫天的火光比烟花还要绚烂,热烈地燃尽每一寸黑暗,火光的主人一身黑与白,云淡风轻地站在光与暗的中心,凉如深水,波澜不惊。 格外的矛盾,也异常的和谐。 「小默!小心!」 沈嘉玉被旁边一声惊唿叫回了神,抬头看一眼就下意识捂住眼睛,只敢从指缝里看出去。 周边的黑暗逐渐散尽,眼睛适应了前面白昼般的光线,车上三人却被吓到险些心脏骤停。 眼前似乎就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某某医院,剩下一半像是被野兽硬生生啃断掉到地上草丛里,看不清楚。 而从医院门口到院中,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形物体。 看起来像是人,却满身血,肢体和神态都极为扭曲,满身萦绕着黑气,在地上爬来爬去。 从这些怪物中间看过去,大厅里还有看起来是正常人模样的护士,却是呆呆地站在导航机器前,机械性地反覆戳着按键,对身前身后到处乱爬的怪物视若无睹。 他们的车一不留神就开进了大本营,整座医院都被黑气包裹在其中。 牧迟雨额头冒着冷汗,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单纯因为这种气息觉得不舒服。 他强行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腕,面带忧色,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默的方向看。 一个人形的物体手里拿着把菜刀,刀尖上已经全是黏稠的黑色液体,沾着几点深色的红褐色血迹。 第51页 那个怪物举刀,勐地朝陈默撞上来。 陈默抬起断刀朝怪物脖子上一划,切豆腐似的,脑袋瞬间滚落下来,在落地之前化作黑气,还有无数的小蜘蛛,密密麻麻地向四周爬去,但还未来得及逃进阴影里,便在淡蓝色的火焰里化为灰烬。 牧迟雨捂住嘴,看到陈默朝车这边走过来。 「后面——」 陈默像是后面长了眼睛,断刀甩出去,便将扑上来的人形怪物钉到墙上。 牧迟雨被近在咫尺的尖叫声吵得脑袋生疼。 「默哥?」沈嘉玉挥了挥手,像是跟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陈默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放在车头上,微微活动了下手指,然后一用力,整辆车便被推出了这片黑雾之中。 车上的三人被推得头昏脑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陈默很远了。 沈嘉玉听不太清声音,只能从口型的手势看出他是什么意思。 陈默指了下牧迟雨,跟沈嘉玉说:「看好他,我马上回来。」 沈嘉玉转头看向似乎已经神志不清的牧迟雨,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抓紧了怀里的伞,多了几分安心,朝陈默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到陈默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了黑气最浓郁的地方。 封清洋都快吓哭了:「默哥这是准备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啊,他刀不是都断了吗?万一搞不好自己被搞感染了怎么办?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沈嘉玉抬起伞敲下他的脑门,恨恨地呸了两声:「就不会说点好的吗!默哥才不会有事呢,不用刀的时候他也是最厉害的!」 话这么说着,沈嘉玉心里也有些没底。 她很早就听说陈默很厉害,但其实从未真正见识过陈默正经动手的模样,通常一把刀一挥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那些危险的任务陈默和程律都不让她跟着,倒是她哥带着她见过一些「市面」。 她哥是业内出了名的天才,战斗场面堪比特效大片,反应快、身体素质强,速度快得像是按了几十倍快进,一眼看过去就是一路闪电带火花。 远看挺炫酷,近距离围观却只会被吓得险些把心脏都吐出来。 高温热浪震颤低吼碎石飞扬,宛如身处世界末日。 沈嘉玉吐过一回之后,摸着自己的小心脏,死也不肯跟着她哥混了,还留下了至今难以癒合的心理阴影。 但她也因此直观地体会到她哥有多强。 不到一层楼高的人类,单枪匹马,轻而易举将十几层楼高的怪物戏弄于掌心,怪物轰然倒地,他也就衣角上沾点灰尘,气都不喘,转头还能跟人谈笑风生,顺便把她这个凡人妹妹从头鄙视到脚。 她哥那样强大且高傲的人却亲口承认陈默比他强,十倍百倍不止。 被认可至此的强显然不是单纯地因为一把武器。 沈嘉玉心还没放到底,就听旁边封清洋尖叫的声音扭曲到快要变形。 「牧、牧哥!」封清洋揪着自己的头髮,瞪大眼睛盯着昏迷的牧迟雨,「怎、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沾上的?!」 沈嘉玉愣了一下,想要探头去看。 封清洋一把把她拉回来,用力到指骨都有些变形了,他警惕地看着驾驶座的位置,压着沈嘉玉退到对角的车门旁。 牧迟雨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黑气,一点点往车厢内扩散开来。 26、70-71 ◎丑拒◎ 70. 傍晚。 屋外风雪交加,牧迟雨放下看到一半的书,起身去客厅倒水,无意间一抬头,隐约看见两道人影。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一场大雪连着下了两天,雪积了有小腿高,主城区的交通系统几近瘫痪,所有人都放假在家,静静等着雪停。 就连一向不分昼夜的侵蚀也好似被雪暂时冻住了,牧迟雨也因此得以有了几天的假期。 理应没有人再在外面游荡了。 牧迟雨端着杯子坐回去,看完了剩下的一半书。 当他揉着眼睛重新去倒水的时候,发现窗户边缘露出一大团黑墨,像是毛绒绒的后脑勺。 牧迟雨愣了一下,放下杯子,推门朝外看了一眼。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蹲在他家门口,可能是在屋檐下躲避风雪,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 大的那个披着件黑袍,一头乌黑的长髮及至腰间,光看背影很容易会被错认成女孩子,但当他转过头,面容精緻却稜角分明,毫无疑问是个男孩儿,他的皮肤白得惊人,因此看起来格外苍白脆弱。 小的那个或许是他弟弟,长得并不像,姿态亲密,趴在大的怀里被紧紧搂着,半阖着眼睛,看起来疲倦至极。 牧迟雨看看风雪,看看小一点的孩子酡红的面色,迟疑了片刻,将门开得更大一些。 「要进来休息一下吗?」牧迟雨问,「可以等雪停了再走。」 两个孩子都没有反应,小的是没力气意识不清,大的那个好像没听懂。 牧迟雨指了指他怀里的孩子,说:「你弟弟好像不太舒服,可能是太冷了。」 长发的少年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缓缓点点头,抱起怀里那个孩子,磕磕绊绊地说:「好、谢、谢。」 声音嘶哑,并不难听,只是像是长久不说话以至于不太习惯开口。 牧迟雨搬来凳子,打开客厅里的电暖器,亮起的橙黄亮光映得少年苍白的侧脸有了几分血色,更小的那个外套上积蓄的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很快化成雪水。 第52页 端着两杯热水递过去的时候,牧迟雨无意间碰到少年的指尖,惊觉对方体温滚烫。 少年并没有任何不适,牧迟雨问起来他也是摇头,倒是旁边那个小孩儿看起来像是发烧了,但他牢牢抓着少年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牧迟雨只好翻出药箱里的退烧药,递给少年叫他餵下去,很快小孩儿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倒下去之前,小孩儿喃喃地叫了一声「哥」。 牧迟雨把书翻得哗哗作响也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了看睁着眼睛的少年,把书放下来,问他:「你不困吗?」 少年缓缓地摇头。 牧迟雨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那双黑眸动了动,看起来是在认真思考问题,片刻后他才回答道:「陈默。」 牧迟雨指向他怀里的孩子,问:「你弟弟?」 少年「嗯」了一声。 「叫什么?」 「程律。」 「你们从哪儿来的?」 「西南。」 「父母呢?」 「死了。」 …… 少年不善言辞,也可能是真的很少说话,牧迟雨问一句,他答一句,虽然不太会聊天,但也不太懂得隐瞒。 陈默十五岁,程律十一岁,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姓氏相近,牧迟雨没细问,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到天彻底黑透的时候,程律醒了。 牧迟雨看到小孩儿睡得满脑门的汗,又看看两人身上相较于冬天来说格外单薄的衣衫,以及两人空空如也的双手,将他们推进热气腾腾的浴室。 家里弟弟妹妹的旧衣服还有一些,牧迟雨比划着名大概的大小拿了两套出来放在浴室门口。 小的那个衣服有点大,洗完澡干干净净得出来,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 大的那个衣服就有些短,脖子和手腕上都有一圈很明显的红痕,热气蒸腾后印在苍白的皮肤上就更加显眼,像是曾经被皮圈之类的东西长时间绑缚过。 走动的时候才看出来脚腕上也有,袖口往上,还有好几道刚刚结痂的伤口,若隐若现地藏在袖子下面。 可能曾经被虐待过。 牧迟雨没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外溢的灵力存在,只把他们当做普通人家的小孩儿。 他觉得两个小孩儿孤零零的有些可怜,但更多的想法也没有。 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在家门口偶遇陌生少年,好心给口饭吃已经是极限。 晚饭牧迟雨没像平时一个人时一样偷懒,做得稍微丰盛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雪就停了,而且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牧迟雨半夜收到消息,早上要去协会一趟,一大早起床做了早饭,将两个小孩儿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叠好放进不用的旧书包,又装了些水和干粮。 把背包递给少年的时候,牧迟雨细緻地告诉他主城区怎么走,往哪个方向可以找到警察局求助。 吃完早饭他们就一起出了门,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陈默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面停了好一会儿。 牧迟雨扭过头问他怎么了。 陈默说:「我讨厌太阳。」 强烈的光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眉头都紧紧皱着,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只是站在阴影里先适应一阵。 牧迟雨看着他苍白的皮肤,一瞬间冒出了很多猜想,但又被他按捺下去,然后转身进了家门,出来的时候陈默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牧迟雨一路小跑追上去,将一把伞递过去。 陈默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旁边的小孩儿牵着哥哥的手,今天睡醒有了些精神,越过陈默,探头过来朝牧迟雨灿烂地笑,说:「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牧迟雨笑笑不语,内心不置可否。 好人吗? 他自己倒并不觉得。 就像是路上偶遇流浪猫狗,便拐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两根火腿肠丢给他们,亦或是遇到乞丐或者流浪汉,掏出身上剩下的零钱,或是刚买的食物递给他们。 举手之劳,只是受到的教育如此,如果是明显会招致麻烦的事,他也会目不斜视地越过去。 但还是不要戳破小孩子对这个社会天真的幻想了。 牧迟雨目送着两个孩子远去,然后也转身离开。 这一天没什么任务,就是没完没了地开会,听说哪个地方遭遇了袭击,但距离本市几千公里,天南海北几乎扯不上什么关系。 下班回家的时候,牧迟雨顺了份最新的报纸。 报纸最后一版印着一份公告,西南陈家近日遭遇重大袭击,多人重伤,最近一年内都将闭门谢客,修生养息,如有任务委託请联繫联盟家族。 下面附着两排其他家族的联繫人和联繫方式。 牧迟雨莫名想到刚刚离开的少年。 从西南来,姓陈。 再一转念,只是两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就算有关系大概也是仓皇逃命的最底层。 更何况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牧迟雨随手把报纸丢到一边。 打在墙壁上的暧昧光线轻轻摇曳了一下,扭曲如同幻影。 . 第53页 71. 赵思渊被困在如活物一边的漆黑墙壁内。 四周蠕动的墙壁一点点挤压着他的身体,初时觉得痛苦,难以唿吸,但一瞬间强烈的窒息感过去之后,他身上的束缚消失了。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气。 再抬起头时,他又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一口气憋回去,险些呛个半死。 同样是蠕动着的灰黑色墙壁,却形成了一个静止的空间,远处站着一个人,赵思渊一眼认出来那是薛明舟。 细看时却能发现他裤腿里流出一些黏稠的黑色液体,牢牢地黏在地上。 四面的墙壁上有好几处凸起,隐约可以看出人脸的模样,一眼看过去都是熟人,如沈案、唐飞羽等等。 正对面的墙壁忽然鼓动了一下,像是陡然间被吹开的气球,上面附着的黏稠液体一滩滩坠落,融进地面,慢慢显露出一张人脸。 三分之二是男人,三分之一是女人。 看起来都很眼熟,但分开并不容易辨认,唯独男人那部分因为刚见过不久,赵思渊很快反应过来—— 姜云彦。 男人那一半眼睛浑浊,满脸黑气笼罩,盯着赵思渊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流下了口水,一样是黏稠的灰黑色粘液,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 另一边的女人神情狰狞扭曲,看清赵思渊的脸便开始尖叫。 「赵!思!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滚!快滚!我不要看到你!」 「滚开!」 她似乎是有些畏惧的,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仓皇地想要后退,旁边的男人的脸几乎被扯得变形,显得越发狰狞。 但很快恐惧就被怨恨所覆盖了,她脸色骤然一变。 「来得正好,让我吃了你——」 旁边的男人也说道:「过来,你不想跟我一起吗?」 似乎是想要表现得温和一些,有诱惑力一些,他声音放缓,咧开嘴笑了一下,旁边三面墙壁上的脸也跟着笑起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叫声自带回音,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此起彼伏。 「跟我们融为一体,我们一起……一起得到他……」 「来吧……」 墙壁里慢慢伸出了人类一样的手臂,好几双一起挂在墙上群魔乱舞。 神经病。 赵思渊脑子里冒出这么个词。 他竟然也不是很害怕了,只有满心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你们太丑了。」 27、72-74 ◎宋寒月◎ 72. 它们一定很恨我。 赵思渊意识模煳地想着。 那些漆黑的蠕动着的怪物伸出黏腻的触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窒息的感觉渐渐转化成尖锐的疼痛,像是一根锥子一点点扎进他的灵魂深处。 混沌的黑暗降临,他看到前面光亮处一个女人满身霜寒地站着,冷冷地盯着他看。 她的背后还有几道摇曳着的影子。 她是真的恨他。 看到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赵思渊心下疑惑,他认识她吗? 明明只是在片场见过那么一两面而已,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哪来的恩怨? ——难不成是因为陈默? 他猜对了。 猜对了一半。 那个叫宋寒月的女人喜欢陈默,恨着赵思渊。 . 73. 从宋寒月有记忆起,她总是遭受着许多非议。 她出生在「世家」,与侵蚀者战斗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几千年以前,守护着一方的和平,也因此受人追捧。 时代几度变迁,觉醒者和侵蚀者都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为人知,为免引发恐慌,官方也有意向大众隐瞒这些超自然的存在。 普通人觉醒后会有协会或者事务所的人去引导,慢慢接受这份不太能见光的工作,出任务时还要格外小心谨慎地去遮掩行踪。 一旦闹得太大,就少不了一些处罚了。 相较之下,歷史悠久的世家则是拥有特权的那一小部分。 他们与达官贵人打交道,偶尔惹出事端来也有的是人给他们兜底扫尾,无需在意那些约定俗成的规则,依然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而他们拥有这些特权的根源在于他们有千年的累积和实力作为底气。 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世家到三十年前还有十家,到宋寒月出生时就只剩八家。 宋寒月是嫡系大小姐,若无意外就是下一任家族继承人,一跃成为地位最超然的几人之一。 本该是众星捧月,前途无量。 但她没有觉醒。 通常来说觉醒越早能力越强。 能力者大多都是后天觉醒,普通人里二三十岁才受刺激觉醒也是常事,只是力量弱一些。 即便是在世家之中,现存的先天觉醒者一只手都数不到。 赵家思渊就是那几根手指头之一。 宋家和赵家相邻,世代交好,自然会拿来对比。 宋寒月刚出生时,父母和其他族人只是有些遗憾自家没有好运遇上百年难见的天才。 到她四五岁时,他们觉得有些失望,不再试图跟赵家大少爷攀比,而是自我安慰,跟她年龄相仿的赵家二少爷也没有觉醒。 到七岁,赵家二少爷觉醒了,宋寒月依然没有动静,同一年她妹妹出生。 第54页 宋家人已经不再对她抱有太多的期待,而是将更多精力放在其他小辈身上。 宋寒月十三岁,妹妹七岁,妹妹觉醒了。 隔了两年,五岁的弟弟也觉醒了。 宋大小姐被彻底放弃了。 哪怕是家僕的后代,看了她也能在背后嘟囔一句「那个废物」,谁都知道是在指代谁。 宋大小姐被送出家门,像普通人一样上学念书,除了寒暑假回家看望亲人以外,她在所有的家族事务上都被隔绝在外。 十八岁宋寒月考上大学,暑假父母带她去赵家做客。 赵家人笑脸相迎,唯独赵家兄弟态度冷淡,难得回来一趟的大少爷扫她一眼,连招唿都没打,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去了后院。 赵二少爷只在初见时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是对长辈,不是对宋寒月。 宋家人想送宋寒月来赵家联姻。 通常别的家族联姻对象都是旁支里不受重视的女孩子,正经嫡系出身被送出去的,独宋寒月一份。 一为表诚意。 自从出了个赵思渊,一向走中庸之道的赵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头,只要没有彻底跟家族决裂,就算他不当族长,有他在背后做靠山,赵家未来也是领头的那一批。 提前拉拢打点好关系绝无弊处。 二来,宋寒月是宋家谁都看不上的「废物」大小姐,推到别家去也不会有人心疼。 宋家预想的最好的联姻首选对象自然是赵思渊,但赵思渊为人乖张叛逆,却又实力超然,离家出走十几年,把继承权和一系列家族责任全推给弟弟,十年不进家门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更没人敢强迫赵思渊娶宋寒月。 赵思渊不要她,联姻对象自然就换成了赵家二少爷。 二少爷同样不喜欢宋寒月。 倒也不是讨厌她本人,只是被家族强迫这件事本身让他很不满,却又无法反抗。 也就是所谓迁怒。 两家长辈发话,小辈开不了口,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赵二少爷好歹也是未来的继承人,但宋寒月对他并不讨厌,反而有种同命相怜的怜悯。 她受能力所限已经认命了,二少爷未来就算坐上那个位置也是战战兢兢,总有人在上面压他一头。 说不出来谁更可怜。 为了家族利益而定下的婚约谁也没准备付出真心,二少爷比宋寒月还小一岁,甚至没成年,只是挂了个未婚夫的虚名,之后一年到头未必能见上一面。 宋寒月继续上学,大学毕业后阴差阳错进了娱乐圈,顶替某个出车祸的女主演,一演成名。 家族并不在乎她做什么工作,与其说开明,倒不如说毫不在意。 宋寒月自己都放弃回到那个世界的希望,二十多岁,就算觉醒,力量也只会处于最底层,比起未觉醒的「废物」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协会暗中扶持的实验组研究外力觉醒有所突破,主动上门游说,宋寒月动摇了。 74. 陈默和程律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 宋寒月初见他们时,是有些不自知的轻蔑的。 同剧组的男主演连日精神恍惚,直说自己撞鬼了,萎靡到难以维持正常工作,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剧已经拍了大半,换人就亏大了,导演组急得团团转,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两位「大师」。 都是生面孔,一个赛一个的年轻,导演见了都抑制不住惊诧,下意识问更年轻的那个:「你成年了吗?」 那是程律。 程律摆正了脸色,认认真真地比了个二,说他二十了。 事实上那时候他才十九岁,生日都还没过。 但他看起来就像是混久了社会的精明人,跟剧组讨价还价的事做得很熟练,话里半真半假,放在内行人耳中浮夸过头,却很能唬住无知的普通人。 导演被诈得一愣一愣的,转头看到陈默时都恨不得上柱香把他供起来。 剧组里其他知情人都撇嘴,说导演肯定是被骗了,哪来的神啊鬼的,不过就是些心理作用。 宋寒月笑笑不语,她知道世界上有真本事的人不少,但这两个未必是其中之一。 这两个八成就是来混吃混喝的骗子。 她进娱乐圈之后,见过太多所谓的「大师」了,圈里人普遍迷信,反倒成了那些「大师」的生财之道。 他们本身确实都有些小能力,但大多能力弱到没有一个事务所愿意收,有时候连那些黑影都看不清楚,也就玩点魔术似的小法术,骗骗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真正有能力的大佬,哪个不是被众星捧月似的捧到天上,要么被吸收进协会挂名,要么在各大顶尖事务所就职,除了某些已经定级的困难任务以外,平时接触的最低也得是有权有势的富豪高官,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剧组请上门来。 撞鬼只是男主演的一面之词,甚至还没有发生过恶□□件。 更何况,也没有哪个大佬掉价到要亲自跟委託人在报酬上讨价还价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甚至没有主动上来跟宋寒月打招唿。 宋大小姐虽然被家族的人嫌弃是「废物」,但对外还是给足了她的面子,说起来那毕竟也是正经的宋家嫡系大小姐,就算不想凑上来抱大腿,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55页 完全不在意宋大小姐的,只能是一点都不认识她。 要么是纯新人,要么是最底层。 不必跟人寒暄,宋寒月乐得清静,但心底还是随之生起几分鄙夷不屑。 江湖骗子在哪儿都不讨人喜欢。 就在宋寒月思忖着要不要暗示导演一声,转头却看到了赵思渊。 当然不是来看望她,也不是为了他压根看不上的委託任务。 宋寒月与他只在赵家见过几次面,没得来一个笑脸,大多时候她都被当做空气,看也不看一眼。 哪怕在外面偶遇了,宋寒月主动打招唿,赵思渊也会反过来问「你是谁」。 宋寒月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还是一种嘲讽。 那位不可一世的赵家大少爷眼睛像是长在天上,看谁都是地里的凡人,当然,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在他们那个世界的人的普遍认知里,他就是现在最强的那一个。 宋寒月从前只敢避着他走,到那一刻才吃惊地发现这人也有软下态度的时候。 赵大少爷特意跑来剧组,是追在那两个「江湖骗子」后面跑。 准确来说,是追着陈默跑。 脸上不见平日的高冷,嘻嘻哈哈地凑上去贴那一个人的冷脸,没两句又跟旁边另一个人吵起来,捲起袖子撕打一阵,明显放水放出了一片海,转头又能勾肩搭背地去喝酒。 吵闹得像是十来岁的普通少年人。 宋寒月宁愿觉得是赵大少爷有了变化,也不愿意承认是因为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的个人魅力—— 除了一张长得还不错的脸,他还能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吗? 两天后的深夜,水蛭一般的巨大怪物从地下钻出来,无数细长的绒毛触手一点点从它身上延伸出来,捲住周边的一切融进身体里。 宋寒月在清晰的震感中清醒,睁开眼往外跑,刚推开门就被触手捲住了喉咙。 这次的怪物看起来很厉害,就连普通人都能清晰看出它的模样。 宋寒月被吓到了,更多的还是源于即将死亡的恐惧,她连张口叫救命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自救了。 眼泪淌到被划开的伤口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却也抵不住灵魂都要被抽出来的窒息感。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模煳的泪眼里瞥见月下一道寒光,下一秒她从半空中坠落,坠入火炉一样的怀抱,像火焰的尾巴一样烫人,却格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很快她被放到树下,旁边是同样受到惊吓的导演。 等她反应过来朝前看的时候,怪物出现的地方只剩下几道火焰的影子,宋寒月听不到怪物尖叫的声音,只能看到巨大可怖的怪物断成了几截,被火光包裹着摔到地上,然后像是被烧烬了,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之中。 前后不到十分钟,可能更短,一切归于平静。 很多人跑出来,茫然地看着被掀倒的长椅路灯,还有被拦腰折断的大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宋寒月扭过头的时候,看到赵思渊站在旁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散漫到漠不关心。 或许他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毫不担心。 觉察到宋寒月脸上的惊讶和还未褪去的惶恐,赵思渊瞥了她一眼,对上她茫然又后怕的目光,问:「你不知道他是谁?」 宋寒月当然不知道。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那两个人是骗子。 没等她答,赵思渊自己先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感知不到,他们没有告诉过你吧。」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宋家人。 他们都知道陈默是谁,唯独宋寒月不知道。 那是不能让她一个「外人」知道的秘密。 对他来说不过是随口一句,宋寒月却感觉到仿佛一个巴掌迎面扇到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叫她抬不起头来。 是了,她只是个普通人,是个「废物」。 那个救了她的命的人无疑很强,但她完全感知不到,反倒将他们当做骗子。 因为她很弱,然后被人毫不留情地当面指了出来。 这可能是她真正开始厌憎赵思渊的起点。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她也确实厌恶他毫不留情的戳穿。 赵思渊这个人,确实惹人讨厌。 75. 宋寒月后来再见赵思渊,大多都是在陈默和程律那里。 自从参与了实验,她的权限就大了很多。 至少一些家族之间流传着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也能让她知晓。 她开始真正认识到陈默是什么人。 被赵思渊认可并且公开倒贴的朋友。 陈家现任族长的长子,继承人血缘上的亲哥哥,也是被陈家刻意抹销的存在。 十几年前陈默还在陈家,所以哪怕赵思渊强到稳压除他以外所有人一头,赵家依然做不了最顶尖的那一个,上面还有陈家压着。 某一天不知从何而起的一把火烧了大半个陈家,千百年的累积毁于一旦,陈默被打上叛徒标籤,不知所踪。 没有通缉令,没有公开告知同盟家族,那时候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陈家闭门休养数年,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辉煌。 也没人知道赵家大少爷在同年突然离家出走,彻底放弃继承权,拒绝参与任何家族事务,是因为陈默。 直到陈默和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第56页 比起寡言冷淡的陈默,他的弟弟更讨多数人的喜欢,程律情商很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掌握得炉火纯青,只要他想,很少有人能不喜欢他。 宋寒月可能是少有的例外。 她有点嫉妒程律,不单单是因为他能跟陈默形影不离。 不过就算是程律,也没有赵思渊那么讨厌。 宋寒月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演艺事业,除了必要的实验期以外,她控制着自己的行程,总试图跟陈默偶遇。 十次里面大概也就有一两次能真的撞上,见了面除了打招唿,也说不了什么话。 里面有一半的时间赵思渊也在,理论上来说他跟宋大小姐更熟悉,于是每次都是他被推出来招待宋大小姐。 赵思渊并不拒绝,有那么几次端着杯子看着她若有所思。 在宋寒月的视线不自觉地追着陈默跑的时候,耳边冷不丁地就传来赵思渊的声音,带着点诧异:「你喜欢陈默?」 宋寒月脸红了又白。 她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婚约在身。 但赵思渊并不是因此才发出疑问。 他上下打量了宋寒月片刻,看到她的反应就心里有数,转着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地提醒:「陈默嘛,你就不要想了,你不可能的。」 那种散漫里带着点冷傲的感觉,一下子就像是回到了他在赵家的时候。 高高在上的赵大少爷。 宋寒月一瞬间就被人强行按下了头颅似的,惊醒过来——她拿什么去争? 她并不是多么国色天香,又没有任何实力,不温柔体贴不懂小意讨好,也没有站在对方身边的底气。 赵思渊都看不上她,更何况比赵思渊更厉害的陈默? 陈默甚至未必记得她的名字,因为她总是不敢主动上前跟他说话,他的视线也从不停留在她身上。 只是那些话是从赵思渊的嘴里说出来的。 在赵大少爷眼里,就好像弱者连唿吸都是错的,宋寒月被那种无形的轻蔑激怒了,激动的反驳脱口而出。 「为什么我不可以?」她尖锐地反问,「程律不也跟我一样,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吗?」 程律甚至不是出身世家,没有任何身份背景,遇到陈默之前就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提供不了任何助益。 陈默能对他那么好,命也能交给他。 那为什么不能也接受她这样的「废物」? 他又不是赵思渊。 作者有话说: 大概在五章内就可以完结了 28、76-77 ◎根源◎ 76. 赵思渊被铺天盖地的恶意刺得头疼。 他没来得及去理清那些乱七八糟的混乱记忆,抬头从那些蠕动的黑色内壁上隐约看到宋寒月的脸。 他讽刺地挑了挑眉,张口就问:「你到底是喜欢陈默,还是恨我?」 执念至此,吞噬心智,通常不会是爱意,而是极端的恨。 蠕动的黑壁像是唿吸骤停似的忽的一顿,片刻后缠绕着他脖子的触手越发用力。 窒息感渐渐超过大脑感知到的刺痛感。 下一秒,火光如刀剑一样噼开了扭曲的空间。 熟悉的尖叫声想起来,尖锐得如同无数根针同时扎进耳膜,被截断的触手末端被火焰包裹着坠落,之中隐隐还能看见几道绚丽的电光,触手在落地之前化为灰烬。 剩下那一半触手如潮水般退去,赵思渊感觉自己在下坠,本能地调整了姿势。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踩到地面上,然后脚下一滑,跌坐到地上。 旁边不远处就站着陈默,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怪物消失,宋寒月站在他们对面。 她身上还是那身旗袍,戴着手套,但身体四处明显缺失了很多部分,几根手指,一条小腿,她用仅剩下的那条胳膊捂住脸颊,也挡不住被斩断半块肉的狰狞伤口。 指缝里淋漓鲜血直往下淌。 那一双眼睛的眼白已经几乎消失不见,黑漆漆的抖动着如同一团看不到底的黑洞。 但她还是精准地「看」向了对面的两个男人。 「为什么我不行?」她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像是夹杂着一些吼叫,全无往日如泉一般的清澈动听。 勉强变回人形,也许这就是她最后一点理智了。 陈默与她并不相熟,此刻面对面站着,听着对方声嘶力竭地追问,他猜到她的意思,内心却没有什么波澜。 「不是小律,谁都不行。」陈默姑且回了一句。 宋寒月身上黑气黯淡了一瞬,转瞬间又变得浓郁起来。 陈默看了眼赵思渊:「救不回来了。」 他在徵求赵思渊的意见,毕竟宋寒月是赵家的联姻对象,这点程律早就给他科普过了。 赵思渊甩了下脑袋,将将醒过神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我觉得她也许更愿意死在你的手上。」 「对了——」赵思渊摸到身旁一同坠落的东西,「你的刀。」 他一抬手抛过去,一把短刀,大约小臂长,直柄,单刃,没有复杂的花纹,只有刀身在冷光反射下映出淡淡的蓝光。 陈默抬手接过,指间转了几道花,握在掌心正好。 「还有长的还在炉子里,最起码再等一个月,这个你先将就着用吧。」赵思渊手往后撑,摆明了不插手,只等着围观。 第57页 宋寒月对上他冷淡轻蔑的视线,瞬间被激怒了,身上黑气更盛,腰侧生出细长的黑色蜘蛛腿,毛绒绒的爪子激动地舞动着。 她朝赵思渊沖了过去。 陈默一抛短刀,换了只更近的手握着,刀刃往上,然后往斜上方一抬。 蜘蛛的身体瞬间被截成两半。 膨胀中的肚子翻倒在地上,几只蜘蛛脚无力地乱蹬着,前面一半只剩半张人脸还安在蜘蛛脑袋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思渊看。 这一回它们却无法再分裂成更小的蜘蛛,蓝色的火焰将它们包裹起来,连绵不绝的尖叫声都弱了几分。 赵思渊熟视无睹,拍拍屁股起身,才说了句「可怜」。 「我早跟她说过你不喜欢女人的。」赵思渊看着那张狰狞的脸也不由嘆了口气,露出几分可惜的神情,「她要是好好演戏也是前途无量,宋家大小姐,外面花花世界里没人敢招惹她,协会那些人……还真是不做人事。」 他并不讨厌宋寒月,当然也谈不上喜欢,概念里也就是未来的弟妹,算是半个熟人。 不过就算宋寒月反悔不嫁他弟弟,他也不会觉得她有什么过错。 赵思渊并不追崇弱者,但他欣赏果敢的人。 可惜宋寒月并不是。 过去宋寒月就不大喜欢他,但参与实验之后情绪波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偏执,每到下一次见面,赵思渊都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厌恶更多一分,灵魂状况也越来越不稳定。 赵思渊曾经为此跟宋家人打电话聊过,不过对方不在意,没两句又开始说些奉承的话,他不耐烦,就挂了电话。 就连她最亲近的家人都不在意,他这个外人就更没话说了。 能力者被侵蚀的原因有很多,直接被黑气感染的是少数,更多的是在觉醒初期控制不住情绪,被黑暗的一面拉入深渊,就会变成怪物。 然而人有七情六慾,负面情绪总是存在,只看意志够不够坚定,内心够不够清净。 每年平安觉醒的能力者比例只在半数左右,剩下的,都会变成他们的敌人,所要抹杀的对象。 还有剩下一小部分是在中途,因为某些变故生出负面的强烈执念,一步步滑向地狱。 唯有觉醒的同时被侵蚀的,是最难被救下来的。 从宋寒月踏进实验室大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结局就已经註定了。 赵思渊因着家族的交集还会说声可怜,但对于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的陈默而言,她不过就是无数个任务对象中的一个而已,甚至不会在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那些情啊爱的,打动不了他。 「冷血。」赵思渊嘆道,「——挺好的,继续保持。」 后半句是真心话。 陈默瞥了他一眼,赵思渊上道地主动举手:「这里扫尾交给我,你去处理另一边的事吧。」 天空裂了一条缝,地上的蜘蛛快要烧烬了,却始终没有消失。 这个世界也没有再有丝毫动摇。 问题不止出在宋寒月的身上。 赵思渊转头看了眼牧迟雨的方向,轻嗤了一声:「我就说光凭宋寒月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原来是这儿还藏着一个。 陈默转身朝前走。 赵思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的叫住他:「等等。」 陈默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怎么了?」 赵思渊不是很情愿地提醒他:「程律把陈家那个小……那小子找过来了。」 陈默没反应过来:「陈家?」 赵思渊:「陈齐光,之前刚被忽悠走,不过这会儿也该反应过来了。」 陈默:「哦。」 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赵思渊继续说:「你刚进来的时候就断了联繫,程律也找不到你,这里面有其他人在不能强行突破,要找到你找陈齐光来是最快的,血缘追踪的方法一大堆,省时省力,不然照协会那些人的找法,估计还得再来个四五天。」 陈默点头,意思就是「我知道了」和「剩下的都是废话不用多说了」。 赵思渊撇了撇嘴,陈默这个人是真的不会聊天。 抬头看看开始阴云密布的天空,赵思渊没有再拦着他。 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 . 77. 车上。 沈嘉玉和封清洋已经顾不得去看陈默那里的情况了,两人正贴在后座一角瑟瑟发抖,反覆纠结着要不要下车。 外面是浓郁的黑气,还有不怕死的怪物,封清洋身上还有伤,沈嘉玉就是个没有战斗力的挂件,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但留在车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牧迟雨仍然昏迷不醒,可身上的黑气却没有消散下去,渐渐的也不像是在外面被意外沾上,更像是由内而外…… 会不会牧哥本来就是—— 一个大胆的想法跳进封清洋的脑海里。 既然这整个世界都是被侵蚀者创造的,宋寒月看起来都还像是个正常人似的,会不会还有第二个……或者她的一部分。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封清洋一个激灵惊醒过来,一抬头「砰」的一声撞到车顶,什么想法猜测都给撞没了,战战兢兢地扭头看。 「默、默哥?」 旁边沈嘉玉眼睛一亮,拼命朝外招手,封清洋才稍稍松一口气,看来不是他因为过度惶恐而产生的幻觉。 第58页 没等两人继续纠结完要不要下车,陈默扫了眼车里的情况,视线落到牧迟雨身上的时候,已经顺手开了车门。 「下车。」陈默提醒道。 两人没有敢提出异议的,小学生似的乖乖下车,在陈默一字排开站好。 下了车才发现外面的黑气消散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压抑了。 陈默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说道:「去那儿等我一会儿。」 沈嘉玉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最后担忧地看了眼牧迟雨,抱紧了怀里的伞往一边走去。 封清洋慢了一拍跟上,也忍不住扭头看。 陈默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拎着牧迟雨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拖出来,轻松地像是拎一袋垃圾。 然后就像是一滴墨落进清水里,牧迟雨身上的黑气开始往远处蔓延,靠近身体的周边却也随之减淡了一些。 那可能是因为陈默指尖附着的那一团淡淡的蓝色火焰,如同剪刀一般贴身切割着那些浓郁的黑气。 陈默拽着人的动作并不温柔,像是完全不知体贴二字怎么写,牧迟雨在这阵颠簸的动静之中眼睫轻颤,似乎要醒了。 然而黑气又更盛了。 陈默额头冒出一些细密的冷汗,他微微皱了皱眉,迟疑片刻之后冷下脸来,一抬手拍向牧迟雨的左脸颊。 「啪——」 响亮的一声。 牧迟雨周身黑气一滞,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对上陈默的。 「清醒一点了吗。」陈默对他说道,「先放我们出去。」 作者有话说: 最后唠下这篇文长短的事,不介意可以跳过,么么哒 这篇原本就不长哒,本来就只是在两篇长篇连载之间写来调剂放飞的短篇,连大纲都没搞,如果不是为了写清楚世界观设定,这本最后完结都不会过十万字的 至于主cp嘛,说实话这篇文原设是一篇正剧向剧情流大长篇单元剧,现在这个短篇是把其中一个单元拉出来单独写了,也就是两个主角共同经歷过的小支线之一,感情线都是跟着剧情线走的,支线里感情线当然也很支x 不过,光看上面叠的多重debuff(……)就知道这种文很难写的,按一天三千字算,单这一篇写顺了一天至少也要两个小时,写了看的人也不多,偶尔兴趣起来了写少一点为爱发电还行,一直写到七八十万或者半路坑文都是件痛苦的事,目前我是没有余裕直接开这个长篇的orz 而恰好单元剧的特色就是每个单元故事的完整性,单拎出来写个短篇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干脆拆出个稍微有意思点的单元来写了 这篇写完之后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不过还是很感谢大家的喜欢,如果没人留言的话,这篇文可能更早就完结了(:3_ヽ)_ 这篇最后可能会在番外大概写一下两个主角的线,以后可能也会在空闲的时候随缘开新的系列短篇,不一定什么时候继续写,如果有读者有兴趣的话,等这篇完结我先开个预收先放着,没有的话就继续随缘叭 写文看文都是因为开心,聚散都是缘分,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笔芯 29、78-79 ◎一饭之恩◎ 78. 自从在那场雪里遇见陈默和程律,牧迟雨再见到他们已经是将近十年之后的事了。 大概九年,或者八年,他没特别去记过。 牧迟雨出生在一个小家族,并非世家一员,不过家族成员之中觉醒比例高得惊人,也许过上几百年,他们家也能跻身新世家的一员。 ——如果那时候牧家还存在的话。 因为父母就是业内颇有天赋的前辈,打拼多年也有了些声望,他们的儿女也就能少走些弯路,成年之后就被相继举荐进入了协会工作。 协会通常只吸收世家成员,以及普通人里的天才精英,明面上来说绝对是份光鲜体面的好工作。 牧迟雨是十足的打工人心态, 最初让人骄傲的光环滤镜褪色之后,论起工作本身,其实也就那样,不过就是养家餬口的一份工作,谈不上多大的志向理想。 还不如弟弟妹妹的挑食问题更让他上心。 不过旁人总是喜欢给他诸多美誉。 他们都说牧迟雨是个天才,虽然纯粹的灵气强度并不是顶尖,但各类咒术符文阵法的研究应用上,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出其右。 牧迟雨对此只是兴趣,并不把那些恭维的话当真,也坚决拒绝在协会的研究部门兼职,他没有加班的打算。 无人协助,他就自己摸索,并且极具冒险精神。 最大胆的一次他以自己的身体为器具,构筑符文结界,研究从源头阻隔侵蚀的方法。 虽然灵魂构造理论上与肉体并不一致,但根据现实数据所言,侵蚀大多从心脏和大脑两处起源。 咒术里有检测黑气的方法,结界可以封锁黑气蔓延,只要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蔓延,保持住理智的能力者甚至能够通过自己抹销侵蚀源头,达成自救。 这个课题很难,千百年来未必没有人提出过设想,却至今没人实现,足以见得其中存在的困难和麻烦很多。 牧迟雨很清楚,就算终其一生,他也未必能够成功,但他没有放弃。 不是为了名垂青史,亦或是救世救人的伟大理想,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第59页 正是这个研究招来了大麻烦。 牧迟雨的弟弟或者妹妹在外面无意间说漏了嘴,不知谁从中推波助澜大肆宣扬,协会认定他秘密进行了人体试验,不听辩解直接将他开除并关了起来。 协会经过数日的会议商讨,判处他终生接受监管,并以父母姐弟的前程为要挟,让他加入研究部门继续工作赎罪。 牧迟雨知道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但为了亲人只能低头忍让,答应下来。 被关了一周之后,牧迟雨终于被放回去收拾东西,顺道与家人见面。 他的家人也受到牵连,都被停职在家。 牧迟雨还没有与他们见过面,心下踌躇,缓了几步到家,抬头却只看到一片火海。 窗户被烧成了焦炭,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牧迟雨脑子嗡的一响,一个箭步冲进火海,低头一看,不详的预感成真,他的父母、姐姐、弟弟、妹妹,一家六口人全部躺在地上,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问「你怎么才回来」。 满身狰狞的伤口,血都已经流干,变成了黑色,尸体在火焰中发出焦味,还隐隐有些腐臭的味道。 谁也不知道他们死去了多久。 牧迟雨眼前发昏,站立不稳,火光带了重影,一个踉跄撞到后面滚烫的门框,只觉得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归于一片混沌的黑暗。 淡淡的黑气藏匿于火焰浓烟之中,牧迟雨心神不宁,并未觉察,直到那种与魔鬼共舞一般的癫狂混沌感涌上大脑。 牧迟雨身上的黑气越发浓郁。 押着他一同回来的协会成员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来得及逃跑,便看到牧迟雨忽然扭头看向他们,神情冰冷,迈着诡异的脚步慢慢走向他们。 「是你们——」 「不是我们!」未等他说完,那两人便下意识尖声辩解,「跟我们没关系!」 牧迟雨走得比他们跑得快,一手一个掐住他们的脖子,轻松地将他们提起来。 看到他那双逐渐泛黑的眼眸,那两人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股脑的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不是、真不是我们!协会只是想找藉口逼你去研究部工作而已,怎么可能会害死你家人!但、但之前我、我偷听到有人给会长打电话,说想要你的研究笔记……」 他们不知道那是谁,因为会长拒绝了,挂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联繫。 协会并不看好牧迟雨的研究能成功,因此并不需要他的笔记,甚至隐隐有些牴触,巴不得没了才好,他们没答应那个要求,说明不是平日里明面上交好的那几家。 那么具体是谁,他们也猜不出来了。 「他们为什么派你们两个来?」牧迟雨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自言自语着。 这两个人怕得浑身发抖,压根没什么自保的能力,是属于靠着家世混进协会的那一拨。 只是巧合吗? 牧迟雨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奇怪,一半理智冷静,一半疯狂愤怒想要摧毁一切,像是整个人都被切成了两半,手脚僵硬麻木,不知该听从那一半的思维指挥才好。 原来被侵蚀是这种感觉。 理智那一半也开始混混沌沌地想着。 牧迟雨下意识收紧了手指,那两人挣扎的力气弱了一些,表情却越发狰狞,脸色青紫,煳了一脸鼻涕和眼泪,眼里全是惊惧惶恐。 眼前蓦地闪过弟弟妹妹惊慌的脸,牧迟雨踉跄了一下,勐地将两人甩出去。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然后看也不看那两个跌跌撞撞爬走仓皇逃命的人,牧迟雨跌跌撞撞地往无人的后山跑去。 那之间有一条很大的湖泊,小时候他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坐在河边钓鱼,哪边水深哪边水浅他早就一清二楚。 西边水最深,他就往西边跑。 「噗通——」 他以一种很难看的姿势栽进水里。 顺着湖底淤泥往下滑一段,会勐地掉进更深的地方,足以没过成年人的头顶。 湖水浑浊,抬头睁眼蔓延的绿色,还有中心那一点日光照射下的圆。 被侵蚀之后的怪物还会窒息吗? 牧迟雨胡乱想着,却很难再感知到有没有窒息的感觉。 疼痛和喧嚣都远去了,也许是作为人类的尊严和理智渐渐远去了。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去,或者彻底变成怪物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好像来迟了一步。」 「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这里也没人啊,总不能真死了吧?」 「在水里。」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牧迟雨麻木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捞上来了。 可捞上来也没用,他自己都能看到身上源源不绝的浓郁黑气了。 牧迟雨苦笑了一下,面上只是很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石子堆上摩擦:「杀了我吧,我不行了……」 他避开另一个年轻人伸过来的手,艰难地提醒:「别碰我。」 不然他们也许会被感染,也许会被攻击。 但那两个人没有理会他的话,主要是更年轻的那个在自说自话。 「这个状态好像跟一般被侵蚀的人不太一样。」 第60页 话多的那个伸手碰了碰那些冒出的黑气,随即又打量着牧迟雨的脸,毫无徵兆的一伸手用力扯了下他的脸,看到他下意识皱眉的反应,不由乐了乐。 「能正常思考,还有条件反射,看起来也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怎么前面那些黑气那么浓——哥?」 年长的那个定定地看了牧迟雨片刻,终于开了口:「那些东西被挡住了。」 旁边人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身体里有东西挡着?」 年长的点了点头。 旁边人问:「能救吗?」 年长的说:「可以试试。」 之后的话,牧迟雨就听不太清了。 他甚至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清醒地睁开眼的机会。 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森林,年轻的高个子男人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笑了笑:「醒了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跟着又压低了声音说:「我哥第一次,可能不太熟练,就算哪里不舒服你也稍微忍一忍,活下来就算是好事了,一半一半的概率,你运气不错。」 曾经放在自己身上的试验救了牧迟雨一命。 并不算成功,仅仅只保下灵魂之中最要紧的三个部分,剩下的几乎都被侵蚀、被撕裂,唯有一半理智始终留存着。 可以说是负隅顽抗,也可以说这点保留让他活了下来。 牧迟雨躺在地上发愣,感觉到手脚还能手控,更加吃惊,侵蚀初期被救回来的能力者不是完全没有,但屈指可数,而且大多在事后成为了废人,牧迟雨却还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的流动。 力量理所当然的被削弱了,但还剩下至少一半。 除此以外,身体里还隐隐流动着另一种陌生的灵力,有种滚烫的感觉,更多的却是一种温暖的流动感,有些沉重,却是一些令人感到安心的分量。 牧迟雨猜到了什么,慢慢坐起身,看向另一边坐在树下休息的男人。 先前迷迷煳煳的时候看了一眼,只觉得他皮肤很白,这会儿再看似乎更加苍白了。 看过去的时候,牧迟雨就有些挪不开视线了。 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仿若流淌在血脉里一样。 那边的人正闭着眼睛假寐,觉察到牧迟雨投来的视线,才睁开眼看他,问了一句:「不舒服?」 牧迟雨摇了摇头,想说话却张不开嘴。 侵蚀融入灵魂,想要阻止侵蚀,只能切断被感染的灵魂,肉体躯壳尚在,还能让灵魂缺失的人苟延残喘活下去,但要像过去一样行动自如乃至操纵灵力,就必须补全灵魂。 哪怕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只要补全了灵魂,也勉强装出与过去相似的模样来。 补全缺失的灵魂碎片可以通过旁人的灵力反哺。 灵力是灵魂力量的外溢,反哺回去置换却是千千万万倍的量。 觉醒者的灵力可以再生,但一次也就那么多,大多数人被吸干了也不够,而且一次性消耗太多对他们而言是个危险信号。 几乎就是拿命在赌,还未必能成功。 血亲挚友也未必愿意这样冒险,更不必说他们这样的陌生人。 牧迟雨咳嗽了两声,才觉得有力气说话了,他尽力移开视线,看向更年轻的那个人,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如果全无所求,那才是怪事。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不用。」 牧迟雨脸上怀疑更深,年轻人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陈默,自我介绍说:「我叫程律,他是陈默。」 牧迟雨眼神微动,他听说过这两个名字,只是隔得远,从没打过交道。 至于多年前那次碰面,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我猜你也肯定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程律嘆了口气,「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儿呢,下雪天你收留我和哥住了一晚上——」 程律说,牧迟雨那是救了他们一命。 陈默这人身体素质强悍到可怕,几乎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范畴,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脆弱的凡人,而且他对外面世界的了解还比不上年幼的程律。 程律那晚发高烧,如果没碰到牧迟雨,最轻也是烧傻了的命。 而且那也是陈默一生之中最虚弱的时刻。 他们后面还跟着追兵,因为在牧迟雨家躲了一晚,恰好与那些人错开。 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牧迟雨没有上报任何部门组织,安静地保守了那个秘密,避免了一轮新的追杀。 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后面两人的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他们一直记着牧迟雨的恩情,所以前两天在接委託的时候偶然听说他的事之后,他们第一次推掉手头的任务,立刻过来找他。 幸也不幸。 没能在一切发生之前救下牧家的人,但好在最后还是保下了牧迟雨的一条命。 所以,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特意来报恩的。 牧迟雨听得愣神,半晌才喃喃地说道:「我那只是举手之劳……」 他付出的也就一顿晚饭和几件旧衣服而已。 程律说:「你可以把我们的帮忙也当做举手之劳。对我哥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刚开始有点不舒服而已,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他在告诉牧迟雨,陈默很强,所以不用担心他是捨命来救他,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 牧迟雨听得懂,几经纠结犹豫,感受到体内平缓流动的另一股力量,最终还是沉默下来,算是默许了。 第61页 除了处理家人后事的时候产生的两次情绪波动以外,牧迟雨恢復得很顺利,唯独担心因为自己的事给另外两人带来麻烦,协会肯定已经盯上他了。 牧迟雨心情沉重,另外两人像是没心没肺,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出门逛个街。 就在牧迟雨犹豫着要不要道别离开的时候,程律跑过来告诉他不用担心协会的事了。 据说在他休息的那段时间里,陈默提了把刀上门问候了一下协会的总负责人。 程律没说他们私下细谈了什么,总之后续圆满解决,会长同意放人,甚至还主动出具了纸面文书公告,解除与牧迟雨的工作合同,并且表示不会追究他的任何责任。 他们也不想留下一颗被感染过的定时炸弹,至于面子上的事,在小命面前,那也都是可以放下的。 「总而言之,以后你就自由了。」程律问他,「想过以后去哪儿吗?」 牧迟雨不知道。 他肯定是要去找杀害家人的真兇的,可即便陈默提着刀上门帮着问了,会长也始终闭口不言,被吓怕了才支支吾吾说打电话的是跟他们私下里供些见不得光的货的人,实际上根本没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丝毫线索,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家被一把火烧没了,牧迟雨也不知道在那之前自己孑然一身应该去哪里。 程律问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理由有很多,比如牧迟雨理论知识和经验都很丰富,恰好弥补他们的短板,正好他们也刚刚准备离开上一座城市,想找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并且真正安定下来。 还有关于牧迟雨自身的。 被感染过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来得就要容易得多,即便不靠近任何侵蚀者感染源,后续自身也会慢慢滋生一些负面能量,一点点转化成感染源。 能帮他切除那些黑气填补灵魂的,也只有一个陈默。 他们还拿不定其中的频率,在一起互相照应也能随机应变。 牧迟雨看了这两个男人很久,在几天以前他们还只是陌生人,现在他们竟然好像可以开始一同谈论未来了。 这样跨越界限的速度对牧迟雨来说有些快了。 可也许是那个「一起」打动了他,他最终还是点头说好。 他们三人一同去往了一个新的城市。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 79. 牧迟雨惊醒过来。 所有记忆回笼,黑气在那瞬间收敛了一些,天空中的裂缝一点点扩张,碎成蛛网碎片。 然后,「哗啦啦——」 虚假的幻象碎裂了。 远处在烈火中灼烧的大蜘蛛慢慢化作黑气,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之中。 嘀嘀作响的仪器声和人群的吵闹声重新涌入耳中。 牧迟雨满头冷汗,灵魂破碎处疼得发抖,往后退了一步,撞上树干,整个人又是一阵震颤。 封清洋和沈嘉玉坐在不远处,惊恐地贴在一起,茫然地看着周边一点点变化着的景象。 面前是陈默,他伸手扶住牧迟雨的肩。 还没碰上去,他后面便跑来一个人,甚至等不及周边的黑气全部被清理掉,就朝陈默沖了过来。 「哥!」程律几乎挂到陈默身上,像是一只热情过头的大型犬。 陈默脚下有些踉跄,没有站稳,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小律。」他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柔和下来。 程律脸上的担忧一闪而过,但很快恢復如常,他看了眼牧迟雨,又看了眼远处忙碌的人群,当机立断地说道:「我叫他们给你们让地方。」 陈默点点头,牧迟雨现在还没有失去理智,但拖下去不是好事。 牧迟雨看到程律主动退开,陈默走近了他。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温柔的火在灵魂里流淌。 作者有话说: 专栏开了个预收啦,可以进作者专栏往下拉,在【恶意系列】里面的《恶意》那一篇,如果开新文肯定会改文名,认准主角栏或者分类栏就好了,本文完结之后也会塞进去的,么么 30、80-83 ◎恶毒男配◎ 80. 陈齐光站在人群外面,脸色铁青。 协会的人都过来打招唿,明面上嘘寒问暖带着恭维,一转头就剩下诧异,像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罪魁祸首刚从沈嘉玉那里要回了伞,递迴给陈默之后便退回来。 没人敢去打扰他们。 而程律却也像是完全忘了陈齐光这个人的存在似的,扭头就去另一边找了赵思渊。 赵思渊揉着手腕,摆着高冷脸应付完其他人才缓和下来,看到程律过来,又瞥了眼那边僵站着的陈齐光,问:「你当初是怎么把他诓过来的?就不怕他事后报復?」 他可不信陈齐光是个大善人,愿意什么都不要就白跑一趟。 虽然这时候站在这儿被人当猴看已经让他气得快要爆炸了。 要是只有他和程律两个人在场,他手里的刀九成九已经架到程律脖子上去了。 程律挑挑眉,并不在意,随口答道:「做了点小小的交换。」 赵思渊:「不会又是想让陈默回陈家吧?」 程律:「提是提了,你看我是会答应的样子吗?」 第62页 赵思渊:「……不像。」 程律笑了一下:「他觉得哥是身陷险境,下一秒就要挂了,就这样还敢威胁我如果他不来,哥就死在里面了,问我怎么选。」 赵思渊冷哼了一声:「想得倒是挺美。」 程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是,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半死不活了。」 赵思渊:「你怎么跟他说的?」 程律:「我说我不在意啊,我哥要是出事,我下一秒就能陪他一起去死,他能吗?」 他当然不能。 陈齐光是陈家的少主,唯一的继承人,无论是说肩上的责任也好,还是说不值得也好,他怎么也不可能陪着陈默去死的。 显然他不太清楚陈默的体质。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至死也无法被感染侵蚀,那一定就是陈默和程律。 陈默就算在那个世界待上十年也不会真正有危险,而且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困住他,因为他不必有额外的顾虑。 但牧迟雨不行。 「我跟他说是为了救另一个人。」程律说道,「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帮他们家填补结界。不过就算他们不来,我也能找别人,只是恰好离得最近而已。」 赵思渊立刻反应过来:「他以为这样可以在陈默面前刷脸?」 程律挑了下眉:「结界是雨哥最擅长的东西,到时候我们把材料准备好让他抽空跑一趟就行了,反正也是为了救他出来。」 赵思渊没掩得住脸上的幸灾乐祸:「太损了——不过,我喜欢。」 陈齐光平时绝对是看不上牧迟雨的,但为了在陈默面前表现,捏着鼻子来了,却连面都碰不上。 对此,他只能说一句,活该! 在嘲讽陈家人这点上,赵思渊和程律的立场是绝对一致的。 当年陈家把陈默当做供养全族人修炼的工具,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人看,利用到位了把家族拉上高位,转头就对才十几岁的陈默赶尽杀绝。 十几年间世事变迁,陈家一蹶不振,昔日辉煌难以再现,转头又想起陈默的好处来,想要打感情牌把人认回来。 可惜陈默认的弟弟从始至终就只有程律一个。 他也没有过父母。 陈默或许想过自己未来某一天也会死在什么地方,却唯独没有想过要回陈家,那对他而言根本不是归宿,也从来不是一个「家」。 他不恨陈家是因为不在乎,但程律在乎。 程律余光瞥见陈齐光那边的动静,碰了碰赵思渊的胳膊,示意他看过去:「去解救一下你妹?」 赵思渊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沈嘉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陈齐光那边,像是有了什么矛盾,一个两个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 沈嘉玉就是个战斗力不超过零点五鹅的普通姑娘,陈齐光却未必是个不对女人动手的绅士,怎么看都是沈嘉玉更吃亏。 「也没见哪天支棱出点灵力来,就只会招惹麻烦。」 赵思渊翻了个白眼,嘴上这么抱怨着,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朝那边走过去。 沈嘉玉怎么说也是他妹妹,总不能叫一个外人欺负了去。 程律站在原处目送他离开,等到没人看他,他的嘴角才一点点拉下来,抬头看向还没有什么动静的陈默那边,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时间好像越来越久了。 . 81. 被赵思渊一把拖走的时候,沈嘉玉还炸得像是斗鸡,愤愤不平地瞪着陈齐光的方向。 等看不到人了,她还止不住抱怨。 「什么人啊真是,一点礼貌不懂就算了,一口一个『把陈默交出来』、『陈默躲到哪儿去了』……审犯人吗这是?再说默哥去哪儿关他屁事!长得像了不起哦……」 眼看着出事的那片树林越来越远,反倒是后面的建筑物逐渐显露,沈嘉玉才换了话题,开始挣扎。 「等等,默哥他们还在那儿呢,大哥你怎么能丢下你的好朋友不管,你还有没有心——」 赵思渊听得眼角直跳,终于忍无可忍,一伸手弹了下她的脑瓜:「闭嘴。」 「……哦。」沈嘉玉委委屈屈老老实实地安分下来。 树林那边原先是剧组圈出来拍戏的片场,离得不远的小山坡下面就是一个小镇,小半条街被剧组租下来安置演员和其他员工。 早在出事的时候,镇上其他的人也已经都被疏散,现在只剩下协会派来的人。 赵思渊把沈嘉玉拉进最近的一间旅馆,将她按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杯水。 沈嘉玉受宠若惊地接过,同时寒毛直竖。 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妹,但沈嘉玉从小在普通人世界里长大,连姓氏都改了,要不是偶然遇上陈默和程律,意外发现见鬼的能力,她连自己还有个堂哥都不知道。 哦不对,是两个。 不过另一个她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了,赵思渊这个哥还是他来找陈默串门的时候认下来的。 半路出家的兄妹感情自然深不到哪里去,沈嘉玉平时也更依赖程律这边一点,对赵思渊的印象就是狂妄自傲的天才。 这位眼高于顶的天才别说屈尊主动给人倒水,就连平时问个问题也得先拿眼神把对面的凡人从头到脚鄙视上一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嘉玉心生警惕:「你想干嘛?」 第63页 赵思渊假笑了一下,拉开凳子在旁边坐下,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嘉玉愣了一下。 赵思渊敲了敲桌面:「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个世界的记忆,程律那小子捣鼓什么计划的时候也不会跟无关的人说,既然把你计算在内,你应该知道什么情况吧。」 沈嘉玉其实也还茫然着,不过听赵思渊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捋捋思路。 她并不笨,否则也不至于被程律带着当徒弟教,只是经验不足,缺乏一些警惕心,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冷静下来之后,将已知的条件往前一逆推,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别的不说,程律肯定早就知道宋寒月的事了。 . 82. 沈嘉玉并没有灵力,也几乎无法再觉醒生出灵力。 因为她本身就是处于一种「已觉醒」状态。 差不多一夕之间,她的魂魄就从完整状态变得支离破碎——这也是一种罕见的「觉醒」。 她获得了「见鬼」的能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她都能看到,甚至比某些能力者看得更清楚,感知更敏锐。 但实际上附带症状才是她真正的能力。 容易离魂,平时睡着觉就可能附身到别人身上去,一睁眼一照镜子就变成了陌生人。 好在只要时间不长,她就还能回去,也不会影响到原主。 麻烦的地方在于这种能力难以控制,还魂时身体也会跟过去,很多时候她就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附近。 更糟糕的是,随着能力加深,只要产生「联繫」,哪怕只是死物,她也能附着上去。 最夸张的一次是她附在了一段文字上,「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万花筒一样的多重画面,来自于世界各地、不同人种、不同语言。 这是附在了文字本身之中,而非某一个具体的书本上。 沈嘉玉被吓得不轻,很快就恢復正常,之后或许是恐惧的压制,她倒是许久都没有再犯病了。 陈默他们和沈嘉玉是在她刚觉醒时的某次委託中认识的,程律觉得沈嘉玉的症状很有趣,恰巧牧迟雨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也有十足的探究精神,沈嘉玉是死马当活马医,闭着眼睛英勇献身研究事业,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程律跟沈嘉玉一样是特殊能力者,无法生出灵力,却能见鬼,不过不同于沈嘉玉后天觉醒,他是天生的。 沈嘉玉没问出过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只听他含煳地提到过面对陈默最有效果。 应该不是什么攻击性的能力,否则也不至于被叫这么多年的「挂件」。 虽然能力并不相同,但在掌控能力的技巧上有异曲同工之处,程律教沈嘉玉最多,她也能渐渐抑制住不自主的离魂状态。 不过偶尔受到的刺激过大,在某些「联繫」变得强烈的瞬间,她依然会不受控地离魂。 就比如穿越到那个侵蚀小世界的「小沈」身上去。 在反应过来那个小世界实际上以侵蚀者意识主导之后,沈嘉玉就反应过来,程律塞给她看的那本书肯定不是「原版」。 但那一定是他留的后手之一。 有沈嘉玉这个知情人在,就算陈默真失忆,被人稍微一提醒,也能很快就回想起来。 陈默只要清醒着,剩下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 83. 「不过那本书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还真不清楚,连作者都没有。」 沈嘉玉想起那本书的内容时,还是控制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 之前看完之后因为太过于憋屈,她还试图上网搜索一下相关的吐槽,然而类似题材的小说不少,主角同名的也有,完全对应上的却没有。 要不是确定程律绝不可能拿他哥做原型写那种小说,她都要以为是程律亲自披马上阵了。 具体来源也只能等程律自己解开谜底了。 「但是如果那本书的内容源于侵蚀者自己的一部分意识的话,也有些说不通……里面很多都是虚拟人物,而且宋小姐应该喜欢默哥吧,怎么可能会出现一堆男……咳咳——」 沈嘉玉给了赵思渊一个眼神让他意会。 赵思渊听得很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一种微妙的预感浮上心头:「之前……我跟她说过陈默不喜欢女人,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很微妙:「她好像很看不起程律,觉得他是个废物,配不上陈默。」 沈嘉玉:「……」 破案了。 难怪书里有姓牧的,有姓赵的,就是没有姓程的。 沈嘉玉忽然又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大哥,宋小姐是不是很讨厌你?」 赵思渊动作一顿,反问:「怎么说?」 「……哦,我忘了你没看过那本书。」 沈嘉玉神情古怪,像是同情里压着一点憋不住的笑,移开了视线清了清喉咙才能一边抖一边继续说下去。 「其实那本书里,也有个姓赵的,名字读起来跟你很像,人设跟那个小世界里一样,但……他是个恶毒男配,对主角爱而不得用了很多下作手段做跳樑小丑被其他主角发现联合报復,先后被下药轮奸毁容打断手脚挫骨扬灰……」 赵思渊:「……」 她是真的恨他。 第64页 31、84-86 ◎陈家◎ 84. 遮掩了视野的结界缓缓散去。 牧迟雨靠在树干上,感觉混沌的大脑转向清明,随意又陷入一种疲倦的睏倦之中,眼前的人扫过去都有了重影。 朦胧的火光在陈默指尖一闪即逝。 陈默眉头微皱,脸色白得惊人,脚步踉跄了一下。 守在外面的程律第一时间冲上来抱住陈默:「哥!」 陈默栽进程律怀里,体温高得吓人,但绷紧的气息和缓了一些,他看了眼牧迟雨,放下心来:「没事了,找人把他带回去吧。」 牧迟雨意识不清,需要回去好好休息。 周围的人早就散了,只剩下被遗忘已久的封清洋跟着程律后面,蹲在树下不知所措,程律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站直了。 程律说:「雨哥就麻烦你了,送到下面的旅馆就行。」 封清洋乖乖点头,不说他没底气反抗这两人,他也不是不知恩的人,他很清楚这回他是被陈默给救了一命,不然一无所知地被困在那个世界,早晚要被吞噬掉。 不过背人这件小事,他当仁不让地应下来。 封清洋背起牧迟雨往前走了两步,扭头发现另外两人没动:「默哥、小程哥你们不走吗?」 程律怀里搂着陈默,答道:「等会儿下去。」 封清洋的视线从他紧紧圈着陈默腰的手臂上滑过去,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视线,自以为懂了他们之间的小情趣,连忙说着「你们忙我不打扰了」就匆匆往外走。 空旷的林间恢復了安静,陈默才溢出一声疼痛的低吟。 「哥——」程律满脸担忧与焦急,紧紧搂着陈默慢慢跪坐到地上,不住地伸手抚摸着他的面颊,一手安慰性地抚着他的背。 抑制不住的火花不时在陈默周身迸现,指尖一点小火苗被程律抓着手指握进掌心,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般,陡然间消失不见。 陈默咬着牙浑身发抖,勉力抬起手,拉开程律的手掌,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手没来得及挪开,血就从指缝里溢出来。 程律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被指尖压得泛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陈默探出身吐了几口血。 随之而来的是体温急剧下降。 一向暖热的像火炉一样的人,转瞬间就冷得像冰块。 程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维持着冷静,伸手够到包里先前就准备好的纸巾和瓶装水,帮他清理干净血迹,又脱下身上的外套把人裹起来。 然后也只能弯腰附身,紧紧贴着他,手握着手,额头碰着额头,一点点将过溢力量吸收消融。 程律也在发抖,觉得唿吸都是痛的,不是身上有伤,只是因为看着陈默的反应无能为力。 他能给的,只有那一点点聊胜于的安抚,还有无数个轻吻,从额头到眼角,毫无章法地落下来,最后停在唇上。 他尝到了血的腥味。 . 85. 傍晚时分,赵思渊和沈嘉玉才等到另外两人回来。 陈默是被程律抱回来的,身上盖着程律的外套,闭着眼睛安静得过分。 程律神情如常,看到人还笑着打了个招唿,沈嘉玉只当陈默是太累了睡着了,没有多想,安静地捂住嘴巴,伸手比划着名给他们指路。 赵思渊一开始还没发觉什么,等程律走了两步,忽的脸色一变。 「陈默受伤了?」赵思渊注意到程律袖口沾到的血迹,眉头紧锁着,「不会是——」 他伸手碰了碰陈默的额头,向来讨厌别人触碰的人这会儿安静得像个木偶,不声不响,连个嫌弃的眼神都没给他。 体温很低。 而且陈默平时警觉性很强,赵思渊跟他关系不错都鲜少看到他睡着的样子,这会儿分明就是昏过去了。 赵思渊抬头看了一眼,程律脸色僵了僵,慢慢点了点头。 「灵力又增长了。」赵思渊知道自己猜对了,脸色也不大好看了,「怎么这么快,上次不是才几个月——九个月还不到吧。」 「还好雨哥那边正赶上了。」程律缓了缓,注意到了旁边的沈嘉玉,提醒道,「你吓到嘉玉了。」 赵思渊反应过来,收敛了气息,给他让了位置:「你先带他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他醒了再说。」 程律点了点头,他知道赵思渊这次过来是有别的事要找陈默的,不过眼下这情况显然不适合谈心。 「协会那边的事麻烦你了。」程律爽快地交代,「这次任务我跟协会要了他们的实验数据作为交换,我担心他们自己留一手,一定要有人盯着。」 赵思渊立刻点头应下来:「那些分析数据的晚上都会留下来,明早我亲自跑一趟。」 他这一张脸过去转一圈,比程律有威慑力多了。 程律放心下来,抱着陈默回了房间。 直到房门关上,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沈嘉玉才敢动动僵硬的脖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陈默这么虚弱的样子,有些担忧,也有些诧异。 「默哥怎么了?」她茫然地看了眼赵思渊,「灵力增长……不应该是好事吗?」 」你不知道?」赵思渊反倒更诧异,想了想还是告诉她,「本来只是帮牧迟雨清理感染源而已,他力量太强,触及灵魂需要很精细的控制力,就像你拿核弹去炸一根普通路灯一样,很难控制精准不伤到别的地方。」 第65页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好赶上灵力增长期。」赵思渊皱眉,「运气不好。」 也有可能是因为被那个侵蚀世界里的东西诱导了。 但这话他没说出来。 他倒是宁愿陈默只是运气不好,正好赶上了。 对于一般人而言,灵力增长倒是天大的好事,甚至对赵思渊来说也是一样。 但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一般人常规增长最多也就几分之一,一次性十分之一都是很了不得的了,实力越强越难以增长。 陈默却不一样,他的力量很强,无底洞一样,因为太强,灵力反馈到肉体上,也让他身体素质远胜于常人,也更不容易受伤,就算受伤自愈速度也快得惊人。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的身体就能完全承受那么多力量,而且那些力量还在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膨胀着。 如果完全放任不管,他迟早会因为承受不住自身过于庞大的力量被彻底压垮。 这次是恰好赶上帮牧迟雨补魂,消耗了很大一部分灵力,才让负担变得轻一些。 但这些增长又消耗的力量却压迫得陈默吐血,这还是第一次。 说明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赵思渊虽然心下不安,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很快冷静下来,倒是沈嘉玉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好像陈默已经重病不治,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了似的。 赵思渊不由失笑,敲了下她的脑门:「表情收收,现在又没事,休息两天就行了,别看他看着虚弱,你就算开卡车撞上去他都不会有事。」 沈嘉玉皱了皱脸,没被安慰到:「为什么会这样啊?」 赵思渊撇了撇嘴:「陈家干的好事呗。」 沈嘉玉愣了愣:「刚刚那个人?」 赵思渊「嗯」了一声。 「他是陈默的亲弟弟,血缘上那种,不过论天赋他比陈默差远了,陈默是先天觉醒者,当时很多人已经把我叫天才,但他天赋比我还高,千年未必能有一见。」 「陈家那时候排在世家尾巴上,也就族长强一点,家族里那些老不死的担心以后掌控不住陈默,就出馊主意,把他当做全族的养料,牺牲他一个去成全全族的人。」 「不过陈默那时候话都不会说呢,一个小屁孩儿,再强能强到哪儿去?那些人就把心思动到禁术上去了,通过在他身体里种禁术人为地催生灵力,然后供给全族修炼。」 「要是换个人被那么折腾,早就没命了,也幸亏后来陈默自己跑了,不然都活不到现在。」 虽然离了陈家,断了禁术,但十几年如一日的灵力抽取已经让陈默的灵魂受损,且形成了惯性。 即便没有禁术加持,他身上的力量也还在不断增长,只是比在陈家时速度慢了很多。 沈嘉玉神情怔忪,不太敢问:「那……还有多久?」 赵思渊转着杯子,眼眸低垂:「按照现在这种速度看,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只剩下十来年而已。 但也还剩了十来年,比他原先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了。 因为有程律在。 沈嘉玉看起来有些难过,赵思渊大概是想安慰她:「丧着脸干什么,程律都没放弃呢,你要真觉得捨不得,就跟着牧迟雨和程律好好学,那是灵魂上的问题,说不定什么禁术或者新咒术就有抑制的效果。」 程律说过,沈嘉玉其实很有天赋。 说不准奇蹟就在哪个角落里发生了呢。 沈嘉玉蔫蔫地点头,稍稍打起点精神,「嗯」了一声。 . 86. 赵思渊在门外撞见了陈齐光。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但陈齐光的脸色依然看得出很精彩。 不知道他在外面听了多久。 赵思渊对上他的视线,感觉到那里面有压抑着的憋屈和愤怒,不由嗤笑了了一声。 也不知道陈齐光哪来的脸愤怒。 陈家那些破事在世家上层算是众所皆知,赵思渊跟沈嘉玉提一嘴是为了让她以后不要对陈家人心软。 要深究起来也不止这一桩,陈家上上下下就没做过对得起陈默的事。 陈默亲生父亲叫「启明」,弟弟叫「齐光」,他叫「陈默」,是叫他闭口不言,最好被利用完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十几年不见天日,也确实让他鲜少言语。 就算说话认字、战斗技巧那些东西,教给陈默的人算起来也不是陈家的人。 时间能沖淡很多东西,却只会让某些人的脸皮越堆越厚。 「怎么,后悔了吗?」赵思渊冷笑着问。 一句话就把陈齐光所有的言语都堵了回去。 后悔了吗? 陈齐光如何暂且不说,陈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必然是后悔了的。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成长,陈默依然会很强,会比赵思渊更强,而且他不会「背叛」陈家。 君不见赵思渊光明正大离家出走十几年,这么多年赵家大门都没踏进过几回,赵家人每回对上他还都得摆出小意讨好的脸色,联繫微弱到几乎只能凭藉血缘来说事。 但赵家却仍旧能够稳稳噹噹地坐在领头的位置,不出意外,未来几十年都会是领头者。 就因为一个赵思渊在。 不论平时关系多么浅薄,只要赵家真正遇见麻烦,开口请一句,再远再难赵思渊也会赶回去坐镇。 第66页 这就是有后盾有靠山的底气。 而赵思渊不待在赵家,懒得受束缚,却也让赵家人行动更自由,更有余裕,想要做出什么改变底气也更足。 有这么一个目标,所有人都卯着劲儿想跟着往上走。 所以赵家一日日往上。 陈家本来也可以这样,而且陈默的脾气比张扬自我的赵思渊好太多了。 事实就是没有「如果」。 事实就是十几年前一场大火,将陈家不见光的秘密都暴露出来,让他们丢失了所有底牌,也得到了所有知情人的唾弃。 后来陈默和程律搭档声名鹊起,摆明了不再认陈家,陈家再度沦为笑柄。 没人会因为陈默而忌惮陈家。 只要知道陈家对陈默做过什么事,将心比心,他们只会恨不得把这个家族彻底踩死。 没真正动手踩死的唯一原因是陈家是西南区域唯一的世家,真死光了就没人守护那片区域了。 但也就是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命。 陈家人后悔死了。 十几年前他们在陈齐光耳边说,他是陈家唯一的少爷,唯一的继承人,以后所有世家人都要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十几年后,他们跟陈齐光耳提面命,说你的亲哥哥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一定要想办法将他带回家。 可陈默不认。 陈齐光这些年倒有点像他血缘上的亲哥靠拢,从前意气风发,脾气还有些暴躁,如今越发沉默,族人都很少能从他身上得到多少清晰的反馈。 他跟其他陈家人是有些不一样的。 赵思渊知道这一点。 陈默毕竟是他亲哥哥,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正常的血亲,陈家做的事怪不到他头上,他甚至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直到那场大火,直接让陈默变成了陈家的仇人。 身为陈家人,自然最清楚该不该心虚,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陈齐光对陈默观感复杂,虽然总是逮着机会就要上门刷脸,实际上见过的次数不多,但他倒也确实没有强迫过陈默什么。 ——当然,他也没那个本事。 但那又怎么样呢? 陈齐光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低声说了一句:「我只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赵思渊目不斜视地越过了他。 那句话就那么消散在了风里。 作者有话说: 下章完结 32、87-89 ◎后记◎ 87. 牧迟雨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陈默也早已经恢復如常,披着外套坐在远离阳光的客厅沙发上摸着耳朵,程律在厨房里做饭。 这里是陈默和程律两个人的家,客房是专门留给牧迟雨的,他偶尔也会过来借宿。 「醒了?」陈默先注意到客房里的动静,起身端了杯水递过去。 牧迟雨接过杯子喝了半杯水,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他一直在上下打量着陈默。 除了肤色一如既往的白,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说起来本也轮不到他担忧陈默,就算骨头断了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也很少有人能近他的身,而且陈默恢復力一向强悍得惊人。 只是前段时间陈默看起来状态不太对,所以牧迟雨说什么都要跟着他。 至于程律答应下这个任务的原因,他这段时间也琢磨明白了。 就是为了宋寒月参加的那个实验的实验数据。 他并不准备把这些数据运用到别人身上去,但当年陈家用在陈默身上的禁术跟那个实验有相似之处,他想看看从那些数据里能不能找出什么破解方法来。 很有可能又是白忙一场,但试过总比直接放弃好。 程律繫着花围裙,端着两盘菜摆上餐桌,细长的黑龙从他背后钻出来,一个勐子扎下去,就像去衔盘子里的红烧肉。 还没来得及够到,就被程律一把拽住了尾巴。 「敢偷吃你未来一个月的午饭都没有了。」 程律露出一个威胁性的浅笑,顺手把黑龙打了个结,丢给陈默玩:「哥你帮我看着。」 黑龙敢跟程律呛声,阳奉阴违,落到陈默手里就是乖巧的鹌鹑,挺着被打成结的肚皮撞死。 陈默扯了下它的尾巴,难得和颜悦色:「这回算是帮上忙了,允许你多吃两块肉。」 程律撇了撇嘴:「哥你别对他这么纵容,这种恶龙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给点阳光就灿烂,到时候非得骑到我这个主人头上去。」 主人个屁! 黑龙十分想激情辱骂它的契约对象,可惜还在陈默手里,它不敢。 陈默笑了笑:「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教训它。」 程律勉强妥协:「好吧,看在哥的面子上。」 然后他抬头看到牧迟雨,问候了一句身体,又说道:「雨哥你先去洗脸刷牙,一会儿先吃饭了。」 牧迟雨点点头放下杯子,两人的家他来过很多次,早就熟门熟路。 冷水泼到脸上的时候,牧迟雨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恍惚间幻视到半个月之前,一抬头眼白都泛着黑。 他眨了一眨眼,眼底仍然一片清明的颜色。 如果不是有陈默在,他也会是跟宋寒月一样的下场。 早在宋寒月那边刚出事的时候,他和程律就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第67页 牧迟雨知道协会私下搞那些实验的事,而程律则查明了宋寒月突然被侵蚀的原因。 宋寒月的实验原本还有最后一期。 因为几次监测的数据值卡在危险范围上,实验室推迟了时间,宋寒月等得焦灼不安,最后以要工作为由回了剧组,却是偷偷带了药回去。 剧组拍一出悲情戏,宋寒月也许是入戏太深,情绪不稳定,当晚收工回去就已经有些被侵蚀的迹象。 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她吃掉了所以用于增幅的药。 剧组三人当场殒命,算上没被放在失踪名单里的附近村民,前后一共有八个人成为了她的养料。 这在往年那些重大的案件之中都是极为罕见的。 力量瞬间暴增之后就是意识的迷失,她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那片迷雾来,安静地等着猎物上门。 至于先后给沈嘉玉和陈默看过的书,便是从那些迷失的意识里抽离出来的一部分演化而成的产物。 来源于那条黑龙。 黑龙喜爱浊气,能以梦魇为食,即便在侵蚀者的幻境里也能来去自如。 幻境里无法攻击他人,但它可以修改一点点幻境内容。 它回来告知程律,程律让它加上了「沈嘉玉」这个角色。 程律在外面说:「本来没想动到嘉玉这一步的,是我没料到那些人会骗雨哥去踩陷阱。」 他说得委婉了一些,牧迟雨知道他实际上是没料到自己放松了警惕,竟然真的会一脚踩进那个陷阱里。 如果不是为了救牧迟雨,陈默不会跟过去,也不会失忆。 再退一步说,如果没有牧迟雨,陈默也不会那么久都没办法恢復记忆,有熟人在身边,潜意识里就难免少一些警惕。 然后便是一环扣一环,一步步走向糟糕的方向。 事后反思,也许更早之前他就被那个侵蚀者的幻境世界所迷惑了。 牧迟雨无声地嘆了口气,收敛起脸上有些沉重的表情,擦了擦水,转身走向小餐厅。 程律做家务一流,做饭也是一绝,都是这些年为了照顾陈默锻鍊出来的,每次任务回来他都会多做点菜犒劳犒劳他哥,时间久了,牧迟雨也习惯于腆着脸一起来蹭饭了。 浮在半空的黑龙趁着程律不注意,已经开始飞快地偷吃。 牧迟雨无奈地笑笑,拉开凳子坐下来。 陈默往另一个方向挪动了一下,是无意识的反应。 牧迟雨脸上笑意僵了僵,但不自然的神态也就一瞬间的事,很快就恢復如常,并自觉地往远离陈默的方向做了一点。 陈默放松了一些。 牧迟雨只想苦笑。 . 88. 填补灵魂会产生什么样的副作用? 因为样本太少,很少有人能研究出个结果来,顺道再修订成册。 不过有些反应也是可以猜出来的。 比如灵魂也会有排异反应,虽然最终能够彻底融入填充,但最初也会有一个融合的过程。 过程之中会有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疼痛,也会有来自于本源力量的吸引力。 陈默第一次救他的时候,牧迟雨就发现了。 只要陈默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以内,他就很难挪开自己的视线,有一种源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去靠近陈默,甚至肌肤相贴。 陈默并不喜欢跟别人靠得太近,但如果是牧迟雨的话,他是不怎么介意的。 主动远离的原因在于他知道力量的吸引力。 很多亲昵的举动只是适应期带来的本能反应,哪怕理智如牧迟雨也不能完全抵抗。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我深爱着他」的错觉。 只是那种被错觉占据的迷濛状态总会过去,陈默不希望他清醒之后尴尬,或者因为一点幻觉陷进去,因此每次总是主动退避三舍。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陈默又很信任他。 他曾经说过,如果牧迟雨是程律这样的——给点阳光就能打蛇随棍上,他一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但牧迟雨并不是。 「牧哥是理智的代表。」陈默大概是在夸他,「不会被区区一点错觉影响到的。」 程律在旁边偷笑,陈默却一脸认真,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牧迟雨只能苦笑着应和,心说,如果他想那么认为,那就是吧。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能活着已经是侥倖。 别的……就不该奢求太多了。 . 89. 一个月后,牧迟雨的酒吧。 陈默坐在吧檯前面喝着柠檬水,牧迟雨从后面房间的柜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嗯?」陈默用眼神表达疑问。 「给你重新做的。」牧迟雨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上次不是全坏了。」 「哦。」陈默反应过来,「谢谢牧哥。」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个黑色的耳钉,看起来跟陈默之前耳朵上戴的一样。 不过自打从那个侵蚀世界出来,剩下那几个也因为力量波动彻底报废了。 耳钉的材质难求,好在赵大少爷家底颇丰,偶尔来串次门就帮忙补上了库存,最麻烦的还是刻在里面抑制灵力的符文,算是个精细活儿,牧迟雨熟能生巧,也还要花上一段时间。 万幸耳洞还没长好,陈默顺手戴上去。 第68页 刚拿完最后一个,就见程律从外面走进来叫他,眉角抽动着,看着不大爽快,像是跟谁吵了一架。 以他的脾气性格,也就一个赵思渊能跟他闹起来了。 「赵思渊来了?」陈默问。 「嗯。说是给你送刀来了。」程律缓了缓气,「现在还在那儿闹呢,说要跟你切磋一下,不然就赖在我们家门口不走了……」 语气要多鄙视有多鄙视。 不过好歹是大老远赶过来的,陈默想了想,还是放下杯子起了身:「我去看看。」 两边离得不算太远,程律倒也不至于切磋的时候也要继续做陈默的挂件,靠在吧檯边跟牧迟雨打了声照顾。 牧迟雨目送着陈默远去,视线连一点偏移都没有。 程律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侧过头看着牧迟雨笑,冷不丁地问:「不敢说?」 牧迟雨唿吸一滞,停了半晌,只剩一种复杂的无奈:「你还真是心宽。」 明知道他心思不正,却敢叫他留在身边,也敢一语点破。 「一码事归一码事,雨哥是我们的恩人这是事实。喜欢别人或者能被人喜欢也不是一件要觉得羞耻的坏事,我倒是宁愿有更多的人去喜欢默哥——随便哪种喜欢。」 亲人也好,友人也罢,哪怕是恋慕之情,程律也不在乎。 那都是前半生没有人给予过陈默的。 牧迟雨不知道该说程律心大,还是该感动于他过度相信自己的人品,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声嘆息。 「你就一点都不怕他被别人拐走了?」 「不。」程律扬了扬眉,脸上的笑不知道该说是张扬还是温柔,明明没有一句爱语,却在言语之间说尽了缱绻。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站在他面前,他最后总会选择我,也只会选择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还有一个很短的小番外,讲默哥和小律初遇的故事,一会儿写完放上来 33、番外 ◎原点◎ 程律靠在母亲肩头昏昏欲睡。 客车前排的导游抓着话筒,手舞足蹈地为一车的游客介绍车外的风景。 「……外面就是西南名景之一的明心湖,传闻古代受到仙灵保护,后世子孙只要站在湖边诚心许愿就能心想事成,大家有机会一定要去……」 客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程律身子往前一冲,眯着眼睛看了眼车窗外。 晨光之下,圆盘明镜似的大湖熠熠闪光,湖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笼罩在雾气里的群山。 漂亮、空灵。 程律打了个哈欠,母亲摸了摸他的后脑袋,轻柔地说道:「没事,继续睡吧,等到了妈妈叫你。」 于是他又睡过去。 光与影交错着滑过他的眼皮,像是穿过一条漫长的底下隧道,意识一点点下沉,没入沉静的深海。 然后在某一瞬间—— 「砰。」 天旋地转,剧烈的晃动之后,程律重重地摔在地上,旁边是母亲还温热着的身体,下意识伸手将他护在身下。 没有尖叫声,只剩下潺潺流动的水声。 程律费力地睁开眼睛,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没碾碎了一般,疼痛感迟缓了一些才到达大脑,在那之前他抬头看到了母亲。 「妈——」 一语未尽,他的眼瞳剧烈颤动,也仍旧映出母亲微微仰着脖颈的模样。 一根竹竿穿透了她的喉咙,血像小溪一样,缓缓地从她脖子上往下流。 睁大的眼睛里眼瞳往下,她想低头,但被钉死,只能拼命转动着眼珠子,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定格在那个角度。 旁边是他的父亲,被一块大石头压住,胸腔位置已经被积压成纸一样的薄片,头颅低着,被碎石打得鲜血淋漓,伸出去的手将妻子和儿子一起推出去之后,就一直无力地垂落在那个地方。 尸体在一点点变冷。 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车上的其他乘客,或被竹竿穿透要害,或被大石头砸得血肉模煳,靠近边缘的位置,导游惊恐地睁大眼睛和嘴巴,从脑门开始留下一道粗如手臂的鞭痕,几乎将她整个人挤压成两边,左边的眼球外突,差一点就要掉出来。 客车不见踪影,他们似乎身处昏暗的地下岩洞。 如水流一般的声音不是水,而是二十几具尸体未止住的血流声。 血流声渐渐减弱了,远处隐约传来野兽一般的低吼声。 越来越近—— 一脚踩下去便是一道越发明显的震颤,岩洞顶端的碎石簌簌地下落,程律快要喘不上气来,他睁开被血煳住的眼睛往上,恍惚间看到粼粼的波光。 他们好像是在水下。 程律想起那圆盘似的湖面,想起导游说过的「仙灵」,他张着嘴巴,尽全力唿吸,颤抖着向上伸手,想要去触碰遥不可及的波光。 想要活下去。 想活下去。 谁能来…… 「救我——」 无形的波纹在黑暗中一圈圈地扩散出去。 他慢慢闭上眼睛。 - 昏暗的地下室。 黑衣黑髮的少年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安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一角发呆。 阶梯之上的门半掩着,透出一点光亮,门对面的墙壁上方开着一扇小窗,阳光照进来,在地上打出一块明亮的小方块。 第69页 一眼看过去,外面是一片野草和树根。 少年的脖颈、手腕、双足,都扣着圈,原本是扣在锁链上的,但没有外人来的时候,那个人并不会把他锁起来。 甚至连门也不关,默许他可以在外面这个偏僻的小院子自由活动。 但少年几乎不出门,因为他不喜欢阳光。 没人来时,他能不言不语地在原地坐上一整天,有人来时,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但通常很少有人踏足这个阴暗的地方。 直到某一个瞬间,有什么无形的声音越过了虫鸣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少年眼神微微动了动,抬头看向窗口。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旁人的气息,可那声音如影随形,听起来很远、很模煳,却很执着。 一声又一声,少年侧耳听了片刻,才听清楚了—— 「救我。」 听清那两个字的剎那,他的心底也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漾起,那个遥远的声音背后在说,求你救我,我需要你。 他眨了眨眼睛,站起了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声说了一句:「好。」 - 乌龟一样的漆黑怪物伸出长长的脑袋,一口咬住石头上下的尸体,嘴巴做出几下咀嚼的动作,再仰起头将尸体整个咽下去。 咕吱、咕吱—— 然后是下一个。 年幼的孩子是一堆尸体里唯一还有唿吸的那一个,他从尸体里爬出来,还未来得及躲到石头后面,后面的乌龟注意到了他,勐地伸长了脖子,一口将他咬住。 程律绝望地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腰腹的疼痛只加剧了一瞬,他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嚎叫,还有一道热风擦着面颊吹过。 大乌龟松了口,他开始往下坠,然后被一双手接住。 哗啦—— 程律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冰冷的水流从脸上滑过,但大约也就只有几秒钟。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跪倒在湖边。 面前是一片宽阔的大湖,对面是一条公路,一眼看出去没有半个人影,只有湖面上不断翻滚着的大乌龟。 还有前面不远处站着的长髮少年。 他们在树荫下面,少年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程律压在喉咙里的称唿被咽回去,换上了正确的那个:「大……哥哥。」 少年不言不语,伸手指了指树下,意思大概是让他留在这个地方。 程律忍着疼痛点了点头,缓缓地往后退了退。 少年从宽大的袖口里滑出一把短刀,往湖边走了几步,在被激怒的大乌龟冲过来的时候不闪不避,握着刀迎了上去。 程律努力睁大眼睛,却无济于事。 他看不清那个大哥哥的动作,也抵挡不住混沌的侵袭,最后只隐约看见大乌龟尖叫着倒进水里,像水墨一样晕开,一点点分解…… 然后他昏了过去。 - 程律被少年带了回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张石板床上,程律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救了他的大哥哥站在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见他醒了,少年眼神动了动,想要往前,又停在原地。 「没事,用过药了,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坐在床边的男人说道,「正好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来找你,就让他在你这里躺两天吧。」 程律这才注意到床边还有个人。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同样一头黑髮,一眼看过去与墙角的少年长得很像,但他的眼瞳却是深红色的。 而且他很爱笑,看起来要比少年随和很多。 是兄弟吗? 还是……父子? 程律不太确定地想着,喉咙干得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安静地听着他们讲话。 九成以上都是男人在说话,少年偶尔「嗯」一声就算回应了。 除了男人以外,再也没有人来过这个阴森森冷清清的地方,少年看起来似乎也习以为常。 程律养伤养了不到一个礼拜,本以为运气好是变成个瘸子瞎子,但最后却是奇蹟般的痊癒了。 若不是父母死前的模样还夜夜入梦,他几乎要以为之前受过的伤都是自己的一场幻想了。 他试过跟少年交流,原先他以为这个大哥哥只是性格冷淡,但试着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这不是性格的问题。 过度的安静会把人逼疯,程律开始跟那个时不时来找少年的男人交流。 男人很随和,程律问什么他答什么,唯一没回答过的是跟少年的关系问题,他只是一笑带过。 程律问他:「你叫什么?」 男人回答:「陆启明。」 程律指了指他的恩人,继续问:「他呢?」 男人停顿了片刻,答道:「陈默,他叫陈默。」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某个古老家族的后山的一角,叫陈默的少年就在这里长大,而且似乎完全没有出去看一看其他地方的欲望。 程律翻了几天小藏书室里的藏书打发时间,渐渐开始觉得惶恐—— 他不想真的在这里待一辈子。 但是陈默救了他,陆启明说族地周边全都是结界,严禁外人进出,程律趴在窗户上往远处看过,一眼看过去除了山还是山,水都在山后。 凭藉他现在的小短腿,可能还没有走出一座山头,就已经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了。 第70页 陆启明看着他无聊地在房间里团团转的时候,就只插着兜笑,什么也没说就失踪了好一阵。 程律憋不住了去问陈默,磨了好一阵才得来答案,陆启明本来也不经常来这里,最近也只是因为陈默开口请他帮忙给救回来的小孩儿治疗。 治完了就走也正常。 程律只能让自己习惯于少说话,后来发现陈默其实每次都在认真听他讲话而且不反感的时候,他才又放开了。 平心而论,比起看起来随和的陆启明,他还是更喜欢陈默一点。 程律用自己还比较贫瘠的词彙量思索了许久,觉得应该用上「表里如一」这个词来夸奖陈默——在跟陆启明对比起来的时候。 程律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地方待了多久,他一度以为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或者等到什么时候被这个家族的其他人发现,然后暗中解决掉。 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陆启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对程律说:「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程律知道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你要带他一起走。」陆启明指的是陈默,「走了,然后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这些话很荒谬。 陈默不知道年纪多大,但肯定比程律大好几岁,也比他厉害得多。 程律才十一岁,小学刚刚毕业,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失去了自己的父母,被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然后,这个人对程律说,你要带着陈默一起走。 程律下意识转头去看陈默。 陈默依然沉默不语,就那么安静地与他对视,程律张了张嘴,看到他背后的小窗透进来的阳光,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个字。 「好。」 fin.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