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隐帝","copyright":"纵横》 第一章 与过去和解 南阳国。 天圣三年,四月初五。 清明。 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无数亡魂等待着生人祭奠,那些手拿纸钱的人跪在墓碑前,轻轻呢喃着魂归来兮。 “别怪我……” 林安拿着一推白色纸钱扔进了火盆里。 面前,一个小小的坟包,墓碑上刻着‘家父林长民之墓’,林安烧完最后一捧纸钱,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哥哥,饿……” 他身边站着一个五岁的女孩儿,皮肤干黄,瘦小的人儿穿着一身宽大破旧的裙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吃吧,这是爹爹给姝儿留的。” 林安拿起墓碑前的贡品,擦了擦上面的香灰递给妹妹林姝。 小林姝早就垂涎不已,捧着苹果狠狠地咬了两大口,囫囵不清道:“哥哥,你说爹爹会保佑我们吗?” “会吧……” 大手拉着小手走在下山的路上。 “那就希望爹爹能保佑哥哥考过乡试!” 小丫头回头坚定地看了眼墓碑,大口啃着苹果。 “姝儿……” “恩?” 林安沉默少许,道:“要是哥哥不去乡试了,可好?” 小林姝愣了一下,艰难咽下了嘴里的果肉,小眉头微微皱起:“可爹爹说,唯有读书才能过上好日子,才不用挨饿。” 小小的她并不知道读书的意义,但却明白,在这当今南阳国,读书是改变人生的唯一方式。 没有之一! 南阳国对读书人的优待是绝无仅有的,以至于考中秀才便可亲族七人不用服劳役,不需交税。 当年太祖皇帝一句“与士子大夫共天下”的祖训,将南阳国的读书人们推上了前所有为的巅峰。 至此后五十年,天下人都以读书改命为目标。 林安的父亲林长民,生前就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考了三十年,考败了家产,考破了这个家。 以至于四十岁出头的林长民郁结而终。 林安的记忆中还清晰记得,那日弥留之际的林长民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大朗,好好读书……要……林家以后不再苦难!” 而不再苦难的唯一方式就是做官! 林安感慨一声,笑看着妹妹,“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钱再去乡试了,便不如拿这些不多的钱,将咱们家的生意重新做起来。” 他似乎是在询问妹妹的意见,又似乎像是在与谁解释…… ‘我会应你的遗愿,去读书、去做官、给林家光宗耀祖,算是我对这具身体的补偿,可前提是……我要先活下来!’ 瘦小干瘪的妹妹,破败不堪的家。 这样的林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远处…… 清风吹拂而过,吹散了妹妹的碎发,拂过了林安的脸颊。 这一刻,仿佛冥冥之中九泉之下的林长民与眼前这个‘新的’林安达成了和解。 林安脚步稍缓,慢慢回过头,望向早已看不清轮廓的坟墓,“你放心,我会完成你的心愿,也会好好地抚养姝儿长大。” 下一秒。 清风不再,晴空万里! …… 林家住在距离南阳都城建安城外五十里处的平阳县。 这是一个富饶的小县城,只因它紧邻国都,无数的客商行人前往国都时,都会路过这里。 林家纸铺就坐落在县城大街的拐角处,一处不算差的位置。 门楣上的牌匾早已老旧,古朴的二层小楼就是林安和妹妹现在的家,至于后面的小院儿,早就在他上一次参加乡试时卖给了隔壁屠户。 “哥哥,宣纸发霉了……” 哥哥决定要重拾祖业,懵懂的妹妹便开始整理起铺里的纸张。 奈何这些年林安醉心科举,早就将那些代表了生计的宣纸抛诸脑后。 由于长时间储存不当,宣纸泛黄发霉,上面还长着点点绿斑。 不用想,这些纸不能用了。 林安笑道:“无妨,把这些纸从新泡碎,哥哥有办法让它们恢复如初,并且更加洁白韧性。” “哥哥好厉害!” 小林姝崇拜的看着哥哥,尽管她心里并不认为哥哥能做到。 在她的记忆里,哥哥从没研究过造纸。 连现有的这些,都是半年前庞老师傅做出来的…… 只是纸铺疏于管理,生意越发萧条,庞大叔只好离了林家自谋出路,林家纸铺也再没有做过一张新纸。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家哥哥。” 林安自信的笑笑,接受了来自妹妹的崇拜…… 午后。 林安哄睡了妹妹,悄悄出门…… 凭借记忆来到了城东一家做木匠活的铺子,正碰到木匠大叔在店门前刨花。 “孙叔,忙着呐。” 林安笑得很和煦,清瘦高挑的邻家少年让人感觉阳光朝气。 “小安来了啊。” 孙叔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起身笑道:“有日子没见你了,听说前阵儿你得了风寒,好透了没?这种病最忌讳招风,可不能马虎。” 孙叔是个热情的,县里三邻五家谁做家具都会来这里,价格公道实惠,故而老孙木匠铺的生意一直很好。 “多谢孙叔关心,好多了……” 林安笑着道:“今儿来是想跟您再弄些木屑、树皮……若是有竹屑最好,今年铺子里生意不大好,我准备再做些新纸。” “好!这不叫事儿……” 孙叔一口答应,并问都没问钱的事儿。 不过林安很清楚,这些木屑、树皮放在后世或许是垃圾,但在这时代还是很有用途的,引火、烧柴、做油烛。 好人啊! 林安心中暗暗决定,如有一天自己发了财,一定要回报孙家。 只是还没等他感慨完,孙叔的媳妇儿掐着腰出来,“你个败家的,那些木料竹料不要钱啊?再说,这都第几次了?” 一个很魁梧的妇人,看身量儿能朝孙叔两个还富裕。 “牛婶儿在家呢。” 林安笑着打招呼。 “恩……” 牛婶儿脸上的不悦稍淡,又道:“小安啊,不是婶儿小气,你说这都第几次了?上半年你家那个老庞拉走了两车木屑,说是过几个月做纸卖了钱就来结账……” 孙叔一脸尴尬的看着媳妇儿数落林安,不悦道:“好了,小安又不是外人。” “是!当年老林是教过咱家二壮读书,可后来呢?”牛婶儿没好气道:“不是也没考上秀才么?再说……这些年借钱、借物,没有八百也有一贯了吧?哪次有过回头钱?” 第二章 好白啊! 林安站在原地,心里尴尬到抠脚。 可他却没走,脸上依旧带着笑,“牛婶儿放心,这次我给钱……之前的那些我也都记着呢,回头一定给您补上,再不济……咱家铺子还在那儿呢。” 这话倒是让牛婶儿闹了个脸红。 “婶儿也不是那个意思……就说你不给啥,婶儿还能要了你的铺子不成?” 牛婶儿本质上也是个朴质的农家妇人,她缓了缓语气道:“只是你这几年乡试耗费了不少,若是再不过……” 若是你再不过,就好好找个班儿上吧。 你不是那个材料。 林安没说话,孙叔却怒了,“败家娘们儿,放啥狗屁了?小安这回绝对能考上!等咱小安做了官,都跟着脸上有光嘞!” 对读书人最恶毒的辱骂莫过于一句‘你考不上’。 被骂的牛婶儿本想发飙,又悻悻地忍住了。 可她并不觉的自己错了,而且那话也真的是好心。 在她看来,读书固然好,可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总要先活下去,才有盼头不是? 可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现如今南阳国的读书人却未必能醒悟。 他们一心扑在了科举,认为只有科举才能改变命运。 以至于,这些年来像林家这种屡试不第的家庭破败无数,他们哪怕饿死在书桌前,也决计不改初衷。 林安面色如常,笑着点点头:“牛婶儿说的没错,人总要先糊口再兴家不是?今年的乡试我已经不打算去了。” “啥?” 牛婶儿愣愣的看着他,又连忙摆手,“不……婶儿不是那个意思……这……哎呀,老头子,你说句话啊。” 孙叔也慌了,忙拉住林安的胳膊,“小安啊,你婶儿说话没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乡试还是要去的,若是没钱跟叔说,叔给你拿。” 牛婶儿也跟着补充,“就是,让你叔先给你拿上,不着急还……还有这些东西,你用多少拿多少,钱的事儿回头再说。” 断人前程,犹如抛人祖坟! 若林安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放弃了科举,万一传了出去,三邻五村都会骂自己尖酸刻薄。 读书人啊! 何况林安如今虽拮据,但他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 就凭这个功名,任凭他做个教书先生,或是去县衙做个抄书的小吏也是够了的,至少比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强。 牛婶儿方才那话,也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若是真让她做个刻薄尖刻之人,那也是万万不会的。 林安笑着摇摇头:“婶儿放心吧,这事儿跟你没干系,我心里有数……如今妹妹也大了,乡试固然好,可总得活下去不是?等来年家里充裕些了,再考就是了。” 在孙家夫妻歉意的目光下,林安拉走了一板车木屑,并坚持留下了五十文钱。 …… 现在造纸的原料有了,接下来就是添加剂。 石灰粉上哪儿弄? 现如今造纸大多不用漂白剂,石灰的用处也没有那么普及。 林安找了两天,才在一个猎户口中得知,城外清凉山后面有一片白色碎石,查看过后正是他需要的生石灰。 石灰反复碾碎,呈细粉状后加水,再重新烘烤。 变熟之后的石灰粉加入植物油和少量的白色植物汁液。 混合在一起的木屑、竹屑经过反复浸泡破碎,然后烘干粗磨加工,再蒸煮加热,盘磨继续烘干研磨,再用细纱网过滤杂质,如此反复三遍后,加入准好的生石灰粉,木桶浸泡一日,再加入植物油,白色植物汁液,于细网之上塑形,再反复叠加三次,让纸张厚度足够,提高纸张韧性。(非专业,情节需要,各位担待……) 忙碌了五六日后,林安终于亲手做出了第一批宣纸。 “好白啊!” 小林姝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洁白的宣纸,兴奋道:“哥哥,你真的做出来白纸了!咱们不用挨饿了。” 林安笑着点点头。 连小孩子都知道,好东西不愁卖。 这年头造纸还多以古法为主,纸色大多偏黄,少有的淡黄宣纸,就已经称得上品了,更别提那种厚度足够,又洁白如雪的纸。 虽然这些纸在颜色上还是有些略微泛黄,但与市面上的那些宣纸比起来,的确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接下来就是裁剪,售卖。 林安选了个好日子,将重新开业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当然,这三天他也不能闲着。 林安先是去了一趟城外庞大叔家里。 “东家,您是说……白纸?” 庞叔不可置信的摩擦着手里的宣纸,好白啊! 这是林安做的? 他什么时候研究过造纸了? 以前这孩子一心读书,造纸的技艺也仅限于知道,根本没亲手制作过,外面都说他读书读傻了…… 可傻子能做出来这么白的宣纸吗? 真的好白啊! “这,是你做的?” 迎着庞叔不可置信的目光,林安早就想到好了托词,“是祖上留下的古方,以前父亲和我一心科举便忘了这茬事儿,前几日收拾书柜才发现了方子。” “好……好啊!” 庞叔对此深信不疑,眼中充斥着惊讶和欢喜。 林安笑看着他,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今儿来就是想请您回去接着干,工钱加两倍,您看可行?” 这要放在半年前,庞叔心里肯定会问一句;你吹牛批呢? 还两倍…… 这几年林家生意半死不活,林长民死后更是一落千丈,林安连抓药看病的钱都是借来的,哪里还发的起工钱? 但现在! 摸着手里那张白净的宣纸,庞叔仿佛看见了光。 有这好东西,还怕挣不来钱么? “好,我这就收拾行李去……” 庞叔兴奋的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转头,目光犹豫,道:“东家的意思是说……要把这秘方告诉我?” 造了一辈子纸,庞叔太清楚这张宣纸的价值了。 价值千金不敢说,但一辈子吃喝不愁应该是够了。 林安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笑道:“咱们做生意的都清楚,一个铺子好不好,东西不是最关键的……老伙计才是无价宝啊!” “爹爹年轻时您就是林家的伙计,您在林家的工龄比我兄妹的年龄加起来还要长,若我连您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呢?” 第三章 你早说啊,我忘球了 看着林安真诚的目光,庞叔忽觉得鼻头一酸。 “东家……” 庞叔哭了,他想起了少年时的做工生涯。 那时老东家对他很好,林长民对他也不错,经常拿些肉干给他吃,还教他写字念书。 对于林家,庞叔自是感恩的,所以当听到这番话,四十多岁的老汉哭得像个孩子。 林安走上前拍了拍庞叔的肩膀,亲切的笑着,“以前是我不懂事了,总以为读书就能富贵,却不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咱爷俩一起,把林家纸铺做大做强……我给您养老。” 庞叔妻子死得早,又没儿子。 以前他在林家做工,虽然工钱时有拖欠,但好歹温饱不愁。 后来林家越发破败,林安兄妹两个生活都成问题,庞叔也只能回到乡下,暂住在女儿家,还要遭受女婿亲家的白眼。 这一句养老,无疑触动了庞叔的内心深处。 “好,咱这就回去!” 告别了女儿一家,庞叔跟着林安踏上了返城的路。 “东家,您真的不去乡试了?” 庞叔的惊讶与孙叔两口子如出一辙。 大家统一都是一个想法:这娃疯了! 生活贫苦是一回事儿,但不去乡试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庞叔心想,若是老东家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再说,东家这年纪,他懂得做生意么? …… 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 那少女笑颜如花,红色的碎花长裙让她仿佛从画中走来一般,精致的眉眼赏心悦目,连带那眉尖一点黑色,都如此俏丽出众。 “哥哥,婉儿姐姐来了,还给我带了蔗糖,你看……” 林安刚走到门口,便见小林姝拉着一个俏丽的少女站在那儿,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反差之大,简直就是童话里的翻版。 杭婉儿? 林安死去的记忆再次汹涌而来。 “听爹爹说,你不去乡试了?” “昂?恩……” 林安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这才几天,消息传得这么快么? 杭婉儿轻走了一步,与林安对面站着,“是怪爹爹没帮你疏通门路么?可爹爹说读书人自当浩然正气……” 前世,林长民给林安订过一门亲事,女方正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杭家之女。 杭家在平阳县算是中产,家中也世代都是读书人,到了家主杭远山这一代,终于考上了举人。 自知再升无望的杭远山早早便放弃了省试,留在平阳县衙做了个主簿,十多年的打磨,如今位居县丞一职。 在这平阳县一亩三分地上,县丞也算是仅次于县令的二号人物。 不过杭家并没有想象中那种以官欺民的作风,相反,杭远山治家严明,在当地颇有君子之风评。 “我要养活妹妹。” 林安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 可杭婉儿却秀眉轻蹙,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又有几分羞涩,“你我明年就要成婚的,爹爹给我备了不少嫁妆,可以养活你……妹妹。” 我去! 这么的直接吗? 林安有些惊讶,记忆翻涌,又随即了然。 南阳国民风开放,并不像林安想象中那般苛待女子,相反,这年头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子,都有自择夫婿的权利。 “我……” 林安很想后悔的说一句:你早说啊,我特么忘球了! 他如今占据了死去林安的身体,前世的记忆却有些支离破碎,许多东西都要特定的时刻才想的起来。 “这是爹爹给你的盘缠。” 杭婉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柔声道:“下个月便是乡试了,如你这般十三岁便中了秀才的,整个南阳也没有几个,乡试不过再考便是,有人五十岁了都没考过秀才。” 聪明的女人从来都知道如何给男人信心。 毋庸置疑,杭婉儿是个聪明的,并且她深切喜欢着林安。 所以她担心林安万一考不上举人,万一执拗的父亲因此悔婚,万一…… “你信我吗?” “什么?” “林某便是不去乡试,日后也定能为林家、也为你……博一个锦绣前程!” 林安没有去接那块银锭。 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当年那个名噪一时的神童林安早就死了,如今的这个林安虽也算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还有一个不错的大学文凭…… 奈何人家特么不考这个啊! 但凡他敢去乡试,百分百落榜是没疑问的。 到时候神童变成了傻蛋,这只会让林家的将来更加缥缈。 杭婉儿痴痴地看着林安。 印象中,林安眉眼清秀,笑起来很温暖,可大多时候却是个不解人情的书呆子。 她从未见过如此傲然自信的林安。 从未! 便是当年那个十三岁便中了秀才的神童,也没有此刻的林安那般耀眼。 他眼睛里透着晶亮的光芒,好似这天下对他来说都不过尔尔。 杭婉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蹙眉道:“可不去乡试,你日后如何生计?要不我去求求爹爹,给你在县衙某个活计也好。” 林安啊! 你上辈子炸了多少敬老院,才能摊上这么一个痴情的女子。 老天待我不薄…… 这是林安穿越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他嘴角翘起,指了指前面的门楣,“林家纸铺明日开业,皆时还望杭娘子赏光登门!” “卖纸?” 杭婉儿脸上的表情林安这些天早就免疫了。 “全建安最好的宣纸!” 林安自信的拿出一张宣纸递给杭婉儿。 “好白啊!” 大家的表情和评价一如既往的统一。 杭婉儿心中忧虑渐缓,笑道:“若是你真能做出这样的纸来,想来生计应是不成问题了,可你……真的不愿乡试了吗?” 她还想再劝劝。 南阳国以文为尊,这样的背景下,一个读书人放弃科举改去做生意……从学子变成了布衣。 不划算啊! 就算林家卖纸发了家,那也没有一个县衙主簿更有威严。 “我辈读书所为何?” 林安朗声问道。 这一声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林安像是在发泄对这个时代的不满,高声道:“若心有家国,便是贩夫走卒也可为国尽忠,若只图名利地位,读书倒不如从商,好歹还落个坦荡!” 周围阵阵哗然。 显然,这个论调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第四章 等着挨抽吧! “好一个落的坦荡!” 人群中有个锦衣少年拍手叫好。 林安粗略打量了他一眼…… 白胖白胖的少年,脸上天生就带着那种睥睨终生的傲然,显然这是从小生在权贵之家才养成的气势。 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林安客气的点了点头。 少年也很和气的笑了笑冲他抱拳回了一礼。 趁着人多,林安心中一动,转言道:“诸位请看!” 一张洁白光滑的宣纸举过头顶。 “这便是我林家纸铺刚裁出来的新纸,厚实、干净、不荫墨!” 周围人愣愣的看着那张纸。 大家有些惶然,我刚才是来干啥的? 不过…… 那张纸好白啊,而且真的很厚实。 现下市面上的普通宣纸就一层,墨迹稍微重一点便会透破,好一些的竹纸和绢纸虽然好用,但价钱太贵了。 若不是家境殷实的,一刀绢纸就能让普通人断了口粮。 也不知林家这种纸要多少钱? 看那做工和质量,应该不便宜吧? 周围路人没说话,却用眼神传达了心中的想法,林安趁热打铁,朗声道:“如此品质的宣纸,一刀只要五十文!” 嚯! 这下周围人终于沸腾了。 要知道,南阳读书人众多,从而导致建安纸贵,宣纸的价格从来都是居高不下。 五十文一刀…… 这近乎于普通宣纸的价格了,但品质却比普通宣纸好了几十个档次。 这才是寒门学子们的真正福音啊! 有了这些便宜又好用的宣纸,那些穷书生便能省下几日的口粮,甚至因此挽回濒临破败的家境。 这不是危言耸听! “你这人有意思……” 人群中的少年忽然笑了,引来不少人注视。 “阁下有何指教?” 林安也笑看着他,他有种预感,这哥们儿不像个好人…… 果然! 少年啐笑一声:“你先是高呼读书人应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引来了大家的赞许,可你转脸就开始宣扬自家东西多么好……敢问,阁下可坦荡吗?” 是啊! 周围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们顿时反应过来。 合着这小子刚才那番慷慨激昂,就是想要忽悠咱们买他家的纸。 这个奸猾的! 周围人再看林安,眼神里顿时少了崇拜,变成被耍的愤怒。 好个伶牙俐齿的。 林安心中暗叫一声苦,想了想道:“敢问阁下可是读书人?” “是如何?不是如何?” “再敢问,阁下可知现如今市面上一刀最劣质的宣纸要多少钱?” “不知……” 少年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即白胖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因为他看到了林安嘴角的那丝冷笑。 不好,被他坑了! 少年见状就想开口,找个由头岔开话题:“这和纸价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林安自然不会放过他。 敢砸小爷的场子,等着挨抽吧! “在场的可有读书人,还请出面……” 林安冲周围人抱了一拳,随即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了出来,有些羞涩的抱拳道:“不才,陈某苦读十余载,如今也不过刚是秀才,林小郎君十三岁得中,在下佩服。” 粉丝? 这真是意外之喜。 林安心喜不改于色,郑重抱拳:“惭愧,林某乡试未中,只好重拾祖业……敢问兄台,平日所用宣纸多少钱一刀?” 陈秀才想都未想,“四十五文……林家纸铺陈某以前也是常客,不过囊中羞涩,只能买得起最差的纸。” “听到了吗?” 林安挑眉看向少年,用最平淡的语气道:“阁下锦衣华服自不懂这些寒门读书人的艰辛……一刀劣纸四十五文。” 剩下的不用他再说,周围百姓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劣纸都要四十五文,可如此光洁有韧性的上等宣纸却只要五十文……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位纸铺的老板,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善人! 可十三岁的秀才能是傻子吗? “林小郎君心善啊!” 人群中不知谁先感慨了一句。 “是啊!某以前也读过书,一刀纸就是一月的口粮,而且质量不好废得很快……” “……好人啊!” “五十文一刀,店家根本没挣钱。” “他方才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仅仅第一个‘修身’便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这些感慨每一声都像是一记响亮的小巴掌,抽得那锦衣少年脸上火辣辣的。 更让他憋屈的是,这些巴掌是他主动凑上去挨的。 贱不贱? 少年心中叫苦不已。 趁周围人都在议论纸价,少年低着头灰溜溜的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幽怨的瞪了眼林安,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等周围声音落下来后,陈秀才忙问道:“林兄,敢问一刀五十文可真?” “自然!” 林安太喜欢这个‘神配合’的粉丝了 他束了束衣衫,正色道:“不仅如此,林某在此承诺——凡今年应试的考生,只需留下一篇文章和姓名,均可在小店无偿使用宣纸一月!” 下个月就是乡试了。 这一届的学子最次也是当地的秀才、童生,不管他们这次名次如何,在当地也都是有名的学子。 若侥幸其中有人得中举人……这就是活招牌! 林家纸铺的客人中了乡试举子,这样的广告不比自卖自夸更有信服力么?而学子们也得了切实的利益。 “我来!” 陈秀才没犹豫,直接进店写下了一篇自然为还不错的文章,并落款了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也有几个家境贫寒的学子,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毕竟这年头读书人是讲风骨的。 说什么: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 但等陈秀才捧着一刀崭新的宣纸出来后,几个读书人不再犹豫,纷纷进店留下文章,并喜滋滋的领了一刀宣纸。 林安笑容以待:“诸位放心,待到您用完了这一刀纸,便可来小店领取第二刀纸,直到乡试之前,分文不取!” 人群散去,林家纸铺的消息也随之扩散至各处。 全观了这场‘宣传’的杭婉儿还在发呆,她有种被利用了的错觉。 她怀疑就算这次自己不来,林安也会想办法将林家纸铺宣扬出去……这还是他那个木讷刻板的林哥哥吗? 想到这儿,杭婉儿非但没生气,反而心中欣喜了一下。 今日的林安虽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却更自信、更有朝气,更让人欢喜。 能用一番话就打动了在场路人的心,用小小手段就将纸铺的名气打开,这样的林安的确越来越好了。 第五章 饥饿式营销 平阳县城的面积不算大。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城,却住了不下几万人。 有贱卖了京都房产而来的落魄商人,也有从周边村落迁来的百姓……其中也不乏一些上京赶考的书生。 他们住不起建安城里那些高档的客栈,便只能屈就在五十里外的平阳县,有些甚至一住就是几年。 因此,这里的商业很红火。 光是各种南北风格的酒楼就七八家,还有许多卖日常用品的摊位,不过最多的还是卖文房四宝的铺子。 林家就是这些铺子中的其中一个。 不起眼,却胜在店龄较长。 所以大家对林家纸铺也还算熟悉。 纸铺门口,林安扒着门框,挡住了那些蜂拥而至的客人。 “不好意思,小店刚刚开业,存货不多,今日卖完了,您明日请早……” 几个好不容易排进来的书生失落道:“这才半个时辰……哎,都怪我,犹豫了……” “犹豫什么?” “某虽手头拮据,但风骨还是要有的,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家免费提供纸张不假,但要求也很苛刻。 留下一篇署名的文章…… 那万一之后中举了呢? 皆时大家都会知道某穷苦无门连纸都买不起,这对自己未来的仕途之路来说不算好事儿。 林安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千百年来,人们总是会对免费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人类不劳而获的基因从文明初始便已形成。 谁不想不劳而获? 这想法本没错,可他却忽略了自己面对的这个群体…… 脸面! 读书人的脸面! 在读书人的认知里,脸面远远比过了贫穷,他们为了凑得赶考的盘缠,不惜变卖家产,也不愿受人施舍。 而林安的这种做法就是施舍——指名带姓的施舍! 不过他心里却生出几分不屑。 人都饿死了,风骨还有何用? 这种人说白了就是矫情…… 林安略带歉意笑道:“兄台也知道,咱这宣纸好,而且价格那么便宜,买的人自然就多了,不过……” 林安故意停顿了一下,拖长了尾音。 这种拙略的演技连一旁帮忙的林姝都看透了。 “哥哥,你装的太假了……” 几个书生闻声看去,见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纷纷笑了起来。 连小孩子都骗不过,这个掌柜真失败。 林安脸上尴尬一瞬,接着道:“小店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不需纸张也能写字。” “不需纸张?” “莫不是炭笔?” “炭笔也还好,不过易折……” 几个书生开始议论起来,林安笑着揭秘道:“此物名为粉笔!” “是用白 粉做成的笔哦!” 小林姝踩着凳子站在柜台后面,手里还拿着一只拇指粗细的白色小棍,“这就是粉笔,写在黑板上很好看,擦拭干净以后还能接着用!” 说着,小林姝用粉笔在桌面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一个‘林’字,又用袖口使劲儿擦拭了几下。 “你们看,一擦就没了,还可以接着写!” 咦? 这东西倒是有趣。 店里不少人都被粉笔吸引,更有好奇者借来了林姝手里的粉笔,也试着在桌面上写了个字。 然后他又用手轻轻地擦拭了几下…… “真的可以!” 周围顿时沸腾了。 “这才是好东西啊……” “有了这东西,回头做个木板涂黑,写完了一擦接着用,如此平日里练字、默写就能省下不少纸……” 这年头能读书的大多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有人抓住了重点,“敢问掌柜,这粉……粉笔,多少钱?” 若是太贵的话,那倒还不如买纸合适…… 林安伸出一个手指:“只需一百文……” “这么贵?” 有人叹了一声:“一百文能买两刀纸呢,这粉笔也才指头那么长,一根能用多久?不划算了……” 林安笑了,接着高声道:“终生免费使用!” 粉笔的造价其实并不高,全是林安和庞叔偷偷从清凉山上挖来的石灰粉做成的,最多不过是人工成本而已。 至于为何要免费,林安也是用了好久才跟庞叔解释清楚。 粉笔的材料简单,制作办法也不复杂。而且那东西山上到处都是,就算不免费,也迟早会有人效仿。 到时,粉笔的价格将会是断崖式暴跌。 而终身免费看似亏了,可他却一下子拢住了大批客人,那些人都是学子、书生,他们岂会有时间去研究粉笔? 再者,粉笔的用途终究是单一的。 在家练习演草合适,但科举终究还是要写在纸上的,所以粉笔并不会影响到宣纸的销量,反而能给林安笼络一大批客源。 试想一下,那些买了粉笔的学子,每日都来纸铺补充,那么林家纸铺就会成为一个读书人常去的据点。 客流有了,还怕没生意么? “我要了!” 闻言,有人顿时喊了句。 这人穿着寒酸,一看就是那种穷苦出身。 林安笑着道:“您是第一位购买本店粉笔的客人,除去每天五只粉笔的定量,本店再额外赠送您十只。” “多谢。” 书生接过纸袋,接着在免费使用的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也有人提出了疑问:“只有五只吗?” 说这话的明显就是那种废寝忘食的书呆子。 一天五只还嫌少。 兄弟,你不睡觉的吗? 林安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各位也知道,小店刚刚开业,存货并不多,若是定量太高,别人怕是就买不到了……” 说话那人一听,只能悻悻地闭上嘴。 因为后面交钱的客人已经盯上了他,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狼多肉少……东西就那么多,你都拿了,我们咋办? 店外。 杭婉儿站在一处不起眼的拐角旁,踮起脚远远看看里面的林安。 她忽的莞尔道:“他哪里是没存货……而是故意要让这些人多来纸铺,如此生意自然就红火了……” 一旁的小丫鬟绿竹道:“娘子,林郎君真是聪明呢!” “他本就是神童,可……” 杭婉儿嘴角勾着笑容,眉梢却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现在的这个林安……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变得让人既喜欢又陌生。” …… 第六章 杭家突变 仅仅一天,平阳县不少人都听说了林家新纸的事情。 更有好事儿闲人见人就说,“听说了吗?那个林家纸铺又开业了,上等宣纸才五十文,也不知那林安是不是傻……” “五十文?上个月某家隔壁那个书生为了一百二十文的买纸钱,连长袍都当了……” “那么贵?” 周围人在议论。 旁边一家酒肆里,一个锦袍少年却冷笑道:“切,哗众取宠罢了,他这是赔本儿赚吆喝,等着吧……” 那少年冷笑一声:“等他撑不住了,看某如何揭开他那丑陋的嘴脸!”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轻声道:“小郎君,刚打听到……林家纸铺又弄出一个叫粉笔的东西,还是免费……” “呵,某就不信他那么好心。” 少年放下酒杯,咬牙切齿的喃语道:“走,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某在建安城里呼风唤雨,没想到却在这小小的平阳县被人踩了一脚,不弄他一次,小爷死不能瞑目!” 刚走到门口,一个黑衣大汉走上前来,“小郎君,查到了……主谋是平阳县丞杭远山,此刻他正在县衙。” 少年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冷色,“可确凿?” “确凿!” 大汉从怀中怀里掏出一封手书,“这是杭远山与京城某位官员互通的信件,上面有杭远山的私印,笔记也丝毫不差。” 少年接过信纸仔细看了几眼,又仍还给大汉,冷笑道:“字写得倒是不错,只是这人却丑恶不堪……”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前日那个纸铺的掌柜。 耻辱啊! 等着吧,等某忙完了手头的事儿,定要给你好看! …… 生意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做的。 为了今日的开张,林安可谓是殚精竭虑,一双手在纸缸里泡的通红。 但好在结果是欣慰的。 短短一个时辰,新做出来的两百刀宣纸便兜售一空,林安扒拉着框里的铜钱,每一枚都数得格外认真。 “哥哥,好多钱啊……” 一旁帮忙的小林姝欣喜的摩挲着钱匡,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林安边数边笑道:“庞叔,拿五十文去买些熟肉回来,再拿出两贯钱,明日给孙叔送去,再多弄些料子。” 正在收拾柜台的庞叔笑着应了,“好嘞。” 林安这边也数完了最后一枚铜钱,随手抹了把脸上的细汗,起身伸了个懒腰。 十五贯! 按照今日的收入来看,林家也算是一步进入了小康水平。 林安自然不满足这区区十五贯钱。 这个南阳很辽阔,大到从最南边走到最北边要整整一年,这里有着许许多多未知的风景等待着他去探索。 而在这之外,还有北梁、西蜀,这些陌生的名字和国都都等待着他去发现。 两世为人,何故要拘于一寸之间? 所以他要挣更多的钱,多到足够他走遍这天下每一寸角落,也不枉此生来过一遭。 天色渐渐暗去。 这时代的夜晚甚是难熬,贫乏的娱乐项目,让人一到晚上就只能上床。 当然,有钱人自然不同。 他们可以流连于各种青楼妓馆,那里通宵达旦让人沉醉,或是走进那些深夜里仍旧嘈杂的赌场,赌它个不破不休。 林安现在还算不上有钱人,所以只能早早躺在床上,然后就是漫长的数羊时间……一只羊……九百八十七只羊…… 睡梦里的小林姝,含糊不清的噘嘴道:“哥哥好吵……” 林安赶紧闭上了嘴,可他却越来越精神了。 不是说数羊是科学的催眠方式么,怎的我却越数越精神了? 林安百思不得其解了好久,直到他恍然想到——我为什么不默念呢? 砰!砰!砰! 就在林安将要睡着的一刹那,楼下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楼下打地铺的庞叔最先被惊醒。 只听一阵拆门声,庞叔打着哈欠道:“这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你是?” “大叔,我是杭家的丫鬟绿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匆匆进来,带着哭腔道:“今日忽然有官差上门,不仅带走了家主,还封了门……奴是从门洞里偷跑出来的,小娘子说,让奴来求林郎君帮忙。” “官差?” 林安已经闻声下楼,他脚步很轻,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儿,慢慢说,莫要吵醒了孩子……” 绿竹只是慌乱的点点头,又情不自禁的哭起来,“今日家里来了一大群官差,说是老爷涉嫌贪腐,要捉拿法办。” 杭远山贪腐…… 林安不知道这年头的社会风气如何,但无论在哪个时代,官员贪腐都是重罪。 既然是重罪,自当要由朝廷派人下来亲自审理。 杭远山官居平阳县丞,品阶虽然不高,但也是正经的八品官,就算是贪腐,也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拿人。 如此说来,杭远山八成是真的贪腐了。 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抄家。 林安本想说句活该,可转念又想起了那个俏丽白皙的少女,便问道:“如此……杭世伯真的贪腐了吗?” “没有!” 绿竹斩钉截铁的摇头道:“家主为官清廉,平日里更是节俭,家中连一副值钱的字画都没有。” 林安只是笑了笑,然后摇头叹道,“你只是丫鬟,不知……” 可绿竹却紧跟着道:“林郎君,小娘子让奴给您带句话,若家主真的贪腐了,她这一生便无颜再见你,更不会请您帮忙。” 这是来自杭婉儿的保证。 她深知父亲是被冤枉的,又苦求无门才冒险来找自己帮忙。 可我又能帮你什么呢? 一个落魄的秀才身份,一间刚刚有起色的纸铺,一个半懂不懂的五岁妹妹,还有一个忠心却年迈的老仆。 这既是林安的所有了。 两世为人,他别的没学会,但有个词却深刻得令——自知之明! 绿竹抽噎道:“小娘子说,她知道您也无能为力,可她却也再无别的办法了……或许您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林郎君,或许您真的有法子……” 不是当初的林安? 这妮子是个聪明的…… 林安心中苦笑,我若真是那个林安,这会儿早就魂归奈何了。 第七章 证据! “哥,你去哪儿?” 林安刚走出门口,闻声回头…… 小林姝穿着单薄的内衣站在楼梯上,泪水映花了小脸。 在她的印象中,哥哥上一次半夜出门,走了三个月才回来。 从那以后,本来明亮开朗的哥哥就变得沉默了,还会时不时的暴躁,摔东西,甚至几日不吃不喝。 比起以前那个哥哥,她更喜欢现在的林安。 “哥哥,你又要走了吗?能不能别走……” 林安这才想起第一次乡试的事情。 之前那个林安就是从第一次落榜后,从此一蹶不振,小林姝显然是被吓到了,担心林安再变成之前那样郁郁寡欢。 林安看了眼渐两的天色,笑道:“姝儿啊!哥哥去婉儿姐姐家谈点事,最迟下午就回来了。” 林姝却摇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哥哥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秦为在这双大眼睛的注视下有些内疚了。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存在许多善意的谎言,可再善意的谎言也终究是谎言。 林安走上去抱起了她,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珠,“婉儿姐姐家里出事了,哥哥要去帮忙,婉儿姐姐平日里对姝儿那么好,姝儿觉得哥哥该去吗?” “当然!” 这个解释很有信服力,至少林姝觉得比‘哥哥去办点儿事儿’要真多了。 她乖乖的从林安身上下来,自己走回房间,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婉儿姐姐那么好,哥哥一定要好好帮忙哦。” “好。” 平阳县很热闹,这才将将清晨,不少早点小摊就出来了,热气腾腾的蒸笼冒着白雾,清脆的吆喝声让人食欲大开。 “林郎君,咱们回家吗?” 绿竹跟在林安身后,脸上写满了不安。 林安摇摇头,“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咱们去县衙。” 衙门朝南开,无钱莫进来。 林安站在县衙门口,看了眼两边那尊威严的石狮子,走上前去,拿起门前右边鼓架上的鼓槌。 咚!咚!咚! “要死了!大清早的来报案!” 大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两个衙差打着哈欠骂道:“他娘的,真是一点儿懒都偷不得,这刚进去一个杭铁头,又是哪个头大的来了……” 杭远山在平阳县素有铁头县丞的诨号。 不是他真的头硬,而是他的办案手法十分刚硬,别管是有权有势还是有什么背景的,只要被他拿住证据,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法办! 可笑的是,就在半天前,他被自己人法办了。 林安摇摇头,觉得杭远山这些年混的太扯淡了,这才进去半天,连衙差都敢拿自己打岔了,可见他的人缘多次。 既然没啥人情可讲,林安也不废话了,冲二人拱手道:“在下林安,有冤情呈禀县令大人!” “林安?” “林长民的儿子?当年的那个神童?” 两个衙差只是片刻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林家也算是老土着了,而且林安当年十三岁中了秀才,在当地也掀起了不少的疯传,只是最近听说他做生意去了…… “听说你不是放弃读书,改做纸了吗?这才刚开张一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你有何冤情?” 一个秀才,不读书改卖纸了。 这种自我沦丧的人简直让人可笑。 衙差的态度渐渐变得讥讽,林安也懒得听这些废话,“在下要为平阳县丞杭远山喊冤,此案有情弊,还望县令大人复查!” 嗝! 说话的衙差忽的一个哆嗦,打出一个长长地饿嗝。 显然,他不是饿的,而是被吓得…… “你……你要替谁喊冤?” 衙差不可置信,林安淡淡重复道:“杭远山。” “你可知他犯了什么事儿……贪腐,贪腐啊!我南阳国历来重视官员贪腐,一旦抓到就是重罪!况且杭远山一案早就证据确凿,你疯了?还帮他翻案……” 你以为老子想来么? 林安很想说他是被逼的,可却有苦难言。 人家只是拖托了个消息来而已,并未强逼,不过是自己见色起意,便想要装一把英雄救美罢了。 林安这人毛病不少,自知之明这种东西总是时有时没有…… 可或许此刻在他心里,还对这个世界有些俯视不屑的感觉,认为这个落后的时代,在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面前不过尔尔。 小瞧古人该死。 可惜林安此刻还未能醒悟…… “杭远山有没有罪,要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才知道……”林安负手站在门前,正色道:“若杭远山已经认罪,那官府就不该只是封了杭家,而是把杭家满门收押才对。” “你……” 衙差冷笑一声:“好,某这就去禀报县令,但愿林郎君不后悔就是。”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衙差朝他报以一个讽刺的笑容,接着关上了上大门。 “林郎君请。” 片刻后,大门开启,衙差带着林安来到前堂。 县令姓孙,名叫孙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两撇小胡子尽显沧桑,一身淡绿色的官府更是衬着几分威严。 不过他脸色似乎有些呆呆的,好像还没睡醒…… 堂下的林安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他眼角那颗略微泛黄的眼屎,一晃一晃的挂在眼角,越沾越牢…… “你要给杭远山喊冤?” 孙县令看了眼林安,淡淡道:“本官知道你父林长民生前与杭远山是好友,但此事证据确凿,你回去吧。” 本来单是林安今日搅了自己的好梦,孙琦便想治他个扰乱断案之罪。 但林安好歹有个秀才的功名,见自己都不用下跪。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孙琦忍了。 “证据呢?” “什么?” 可林安却显然是要给脸不要脸了,“孙大人既说是证据确凿,那证据现在何处?林某既已来报案,便该有知情权。” 还知情权! 你以为你是谁? 孙琦脸上带着怒气,冷道:“此案涉及朝廷官员,证据自然是在督案的特使手里,岂是你说看就看的!” “若不能公开证据,恐难以让人信服!” 林安毫无惧意的迎了上去:“杭远山也是多年的县丞了,待今日午后,整个平阳县都会知晓此事,皆时不止是林某需要一个证据,百姓也需要一个证据。” 我今日大张旗鼓的来喊冤,稍后平阳县的百姓们就都会知道此事。 杭远山有没有贪腐跟他们没关系,但有没有证据,是不是实锤,再加上今日林安来喊冤,这些都会让人浮想联翩。 “你敢威胁本官?” 第八章 纸有问题! 一介布衣威胁一个县令。 这就和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去威胁一个县委书记一样可笑。 可林安偏就这么做了。 孙琦很想告诉他‘作死’两个字怎么写,但现在他有些束手了…… 林安的话不无道理,今日他若拿不出证据,明日此事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模样。 “去请特使大人过来……” 孙琦冷冷的命令道,接着向林安投去一个冷漠的目光。 小子,你等死吧! 给一个犯罪之人喊冤,林安的这个秀才功名马上就会保不住了,再加他驳了老夫的脸面,抄家流放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等了小半个时辰,去报信的衙差苦着脸回来,“大人,特使还在睡觉,护卫不敢叫醒,小人等了许久,也……” 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大官儿,我也不敢叫啊。 孙琦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喃了几下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等着吧……” 堂下的林安也在等,而且越等越心惊。 讲道理,一桩贪腐大案,平阳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可身为特使,他却还在睡觉,而且无人敢叫醒…… 真的让人觉得有些无稽。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啊? 你身为特使,奉朝廷之命前来督办,就算不殚精竭虑,也至少该上些心吧?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林安肚里的咕噜声翻江倒海,不止他,上面坐着的孙琦看似在书,实则早就饿的皱起眉头。 玛蛋! 这种人也配当特使? 林安正在心里骂骂咧咧,一个长长地哈欠声响起……闻声看去,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慢吞吞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是你?” 是你? 两人相视一眼,少年脸上的困意顿消。 这不就是昨日那个砸场子的么…… 林安一脸便秘样,“你是特使?” “如何?” 少年看着他冷笑,“某不能做特使么?此次杭远山案证据确凿,手书、赃款、口供,一应俱全,可你却要给他翻案……你,很好!” 少年嘴角的冷笑浓郁起来。 他正想有时间弄林安一次,以报昨日羞辱之仇,没想到今日便主动送上门了。 林安心中更是一凛。 完了! 这货八成是想公报私仇了…… 果然! 少年走到主位上,孙琦马上客气的让开位置,“特使请!” “堂下之人,你可知罪?” 这是准备先定罪,再降罚。 林安冷笑道:“在下何罪之有?” “你明知杭远山证据确凿,还妄想要给他翻案,可见你二人早有勾结,说不定此案你也参与其中,来人啊……” 少年拍下惊堂木,倒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在!” “将此人拿下严查!” 好一个欲加之罪! “慢着!” 林安深知今日下场不会好过了,索性将心一横,“依南阳国律法,若无证据确凿,刑不上大夫,林某虽不是官身,但也是考过秀才的,大人既是要收押林某,证据可确凿?” 你不是说讲证据么? 那咱们就来讲讲证据。 此刻林安已经没有后路了,他现在唯一的仪仗就是杭婉儿的那个‘保证’——杭远山没有贪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杭远山的确是被冤枉的,那证据就该是伪造的,就算做得再逼真,也绝对会露出破绽! “你很好……” 少年似乎早就料到林安这么说。 他双手撑着案几站起来,俯身看着他,冷笑道:“那本官就给你找个证据出来……来人!” “在!” 两排衙差躬身听命。 “传本官令,即刻查封林家纸铺,在证据未找到之前,林掌柜……”少年调笑道:“你就只能慢慢等着了。” 好狠! 林安失算了,他自觉看不起的古人,实则比他想象中要强大的多。 民不与官斗,多么浅显的道理啊! 可惜那一刻他被蒙了心…… 那便鱼死网破吧,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林安的性子向来都是有仇必报,有怨必还,“封的好!既然大人要证据,那林某也想跟大人要个证据……证明杭远山贪腐的证据!” 要拼死一搏吗? 成全你! 少年自是有恃无恐,挥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卫将那封书信拿出来。 侍卫举着书信走到离林安一米开外的距离,摊开书信上面的字迹清晰易辨,后面的落款和私印更是无人能改! 杭远山真的通敌了? 此刻连林安自己心里都是真么想的……红颜祸水啊! 可现在说这些没用,他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封信上,眼睛死死盯着,生怕错过一点儿细节。 假的! 肯定是假的! 林安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正午的阳光透过县衙上空的天井打在脸上,软软的让人舒畅,可林安此刻脸上却满是细汗。 字迹对。 私印都是特制的,无法造假。 可问题在哪儿呢? 阳光越发的耀眼,林安眨了眨眼睛,忽的浑身轻颤了一下。 找到了! 是纸! 纸不对! 林安嘴角渐渐勾起笑容,这笑容让上位的少年皱了皱眉。 “如何?” 少年人缺少城府,他不禁有些惶然。 难道这封信真有问题? 林安仰头笑看着他,亦如昨日那般自信飞扬,他上前一步绕开那封信,伸手指道:“敢问大人可知这封信所用的纸出自何处?” 少年没说话。 他自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了。 “我南阳国盛产宣纸,但我国所产的宣纸大多质地偏软,就算是最好的绢纸,在阳光下也能透出光来,但这封信的纸……” 林安昂首,字句坚定:“它并非出自南阳国!” “荒谬!” 一旁站着的孙琦冷道:“一张纸而已,就算如你所说非出自本国,但其上的字迹是真的,私印也是真的,你有何话说?” 老子当然有话说! 有证据后,林安心中大定,笑道:“孙大人莫急,在下还没说完……” “一张纸的确算不得证据,可这张纸的出处却大有问题!” 林安伸手要拿侍卫手里的信,后者自然不让,冷喝一声‘放肆’。 “放心,林某既然敢来,便不会这么没风度……”他指了指那封信道:“此纸出自北方,那里常年气候寒冷,木质也大多偏硬,所以生产出来的纸张略厚于南阳,且不易透光。” 他说的很慢,有理有据让人不自觉的便会联想。 少年终于变了脸色,“你是说……” 有人陷害! 林安点点头:“就纸而言,这的确是张好纸……但它绝不是出自于南阳,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八品县丞的家里,大人若是不信,平阳县造纸的铺子有不少,可以喊来一一比对。” 林安越是有恃无恐,少年脸色就越发难看,“去找人比对!” 第九章 相信品牌的力量 南阳国建国至今已有五十三年。 当年太祖皇帝兵变称帝,创立了南阳王朝。 而也在此时,趁着中原大乱,北面的胡人也开始疯狂扩张,并在几年间一举肃清了北方诸敌,创建了这片土地上最不可一世的强国——北梁! 至此之后,南阳与北梁两国因为国土的归属打的不可开交。 十年前北梁更是举全国之兵来犯,北梁铁骑横扫中原,南阳国将领拼死抵抗,却还是险些被北梁人打进了都城。 先皇赵勋无奈,只能乞求城下之盟。 至此,两国之间结下了深仇宿怨! 这样的矛盾背景下,杭远山一个小小的县丞,他是如何得到这种质地上乘的北梁纸的? 漫说是他,便是建安城里的那些大人物们,想要弄得这样的纸,也得废不小的力气,更何况两袖清风的杭远山。 这次验证的效率很快,侍卫很快就回来了,俯身在少年身侧耳语几声,只见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平阳县的纸铺不少,经过多方验证比对……此纸的确出自北梁! 林安心中大定,他早就从少年的脸上找到结果了,负手笑道:“弄得到这种纸,想来该是位大人物才对,就是不知特使大人可敢接着查下去?” “某……” 少年语噎,脸色青红阵阵。 他知道这是林安的激将法,可现在却骑虎难下了。 查吗? 若是查,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若是不查…… 今日之事许多人在场,除非他能将这些衙差和林安全部灭口,否则不出三日,此事就会传遍建安。 “查!” 少年冷冷的锤了下案几,身体轻轻颤抖。 他可以不在乎案情,但他却在乎自己和家族的脸面,这事儿若是就此烂掉,不止他会受辱,连带…… 贻笑大方啊! …… 初春的平阳县温暖宜人。 过惯了北方的干冷天气,林安现在只觉得浑身舒畅,正带着小林姝在外面寻找着觅食的鸟儿。 “啪!” 林安躲在树后,手拿弹弓对准了一只贪吃的麻雀。 “打中啦!” 一只鸟儿应声倒地,扑腾着翅膀却无力再飞。 林安跑过去捡起来,小林姝在后面欢呼,她手中还牵着一只浑身黑毛的小狗。 “黑豆!” 小林姝拉着绳子,黑豆呜咽几声不情愿的被她拖过来。 小林姝蹲下去,轻柔抚摸着黑豆的脑袋,认真道:“黑豆要凶!这样那些大狗才不敢再欺负你……” 黑豆一身黑毛看着挺威武,可惜他太小了,身上几处毛发都有斑秃,像是被其他动物咬掉的。 它是林安早上从狗贩子手里刚买来的。 当时小黑豆正在被笼中几只大狗欺负,可叫声却格外响亮,一双黑色的眸子格外凶狠。 狗贩子说这是他无意中从一个番人手里买来的,也不知道啥品种,只是看着浑身黑毛挺好看的。 想到妹妹平日一个人也是寂寞,而自己又忙于生意,很多时候都对妹妹疏于照顾,有个小玩意儿陪着也好。 小林姝很是欢喜,并且很认真的给它取了新名字。 黑豆。 和威武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 不过林姝喜欢就好,林安露出一脸慈祥的姨妈笑。 一个小人儿,一只小狗,在门前玩儿的不亦乐乎。 而店门前的人潮人海中,两个和尚正在对林安怒目而视,林安随手捡起那只麻雀,抬头就看到了来自于和尚的怒视。 这年头没啥动物保护法。 但不缺一些慈悲为怀的方外之人,不过林安对这些方外之人没啥好感,所以便报以了一个欠打的微笑。 我打我的鸟,管你吊事。 …… 杭远山贪腐案的第三天后,林家纸铺重新开张。 杭家也在昨天晚上被解除了封禁,但出门还是困难,毕竟杭远山的案子还没结束,杭家现在还处于被监视阶段。 林安只能托人递了个口信儿,告诉杭婉儿安心等待消息。 接着他便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 造纸是个辛苦活儿,尤其是生意好了以后,他和庞叔更是恨不得一人分成三人用。 “不行了,歇歇……” 林安瘫倒在废纸堆里,轻轻晃了晃发酸的胳膊。 庞叔还在浸泡纸浆,闻言笑道:“小郎君没干过活儿,还是回去歇着吧……小人今晚再加个点儿,不会耽误明天开张的。” 加班儿无所谓,可这么干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林安躺了一会儿,翻身坐起来,“庞叔,咱们招人吧。” “招人?” 庞叔停下了活计,为难道:“可咱这都是手艺活儿,万一被人学了去……” 林安摆摆手,“不妨事,分开制作就是,只要把那几道重要的调剂工序把控住,就是有人偷学,没个一年半载也学不成……” 剩下的话林安没说。 如果一年半载他还不能把林家纸铺这块招牌打响,那他也就活该被人剽窃。 相反。 若是林家未来能够打响名气,就算有人效仿也不怕。 后世那些企业抄袭的例子还少吗? 为什么同样质量的东西,还会有人生意不惨淡而有人却赚得盆满钵满…… 要相信品牌的力量! 第二天一早,林安就贴出了招人的告示。 只是他没想到,才不消半天,就有十多个人来应聘。 林安看着面前这十多个人,半开玩笑道:“咱们平阳县的就业压力这么大的吗?” 庞叔站在他身后,低头小声道:“小郎君,怕是这些人多半是同行派来的‘奸细’……咱家生意好,这才两天便有人眼红了。” 有道是:人红是非多。 更有倒是:同行不同利! 林安心中清楚,就笑道:“不怕!林某既然敢开张,就不怕有人使绊子,他们不是想学么?学就是了……” 林安的语气很是自信,但庞叔却不得不忧虑道:“这是咱家的命.根子,可不行啊!” “庞叔放心吧,这些东西他们就算学了也只是些皮毛,想要创新?且远着呢……” 林安脸上的傲气一览无余。 而他所仰仗的,无非就是历史千年来的发展讯息。 每一样创新时代的产物,都是需要无数年,和无数工匠们呕心沥血才做的出来。 这些人不懂化学的反应和原理,效仿都艰难,更别提创新了。 第十章 武三儿 造纸是庞叔生命中唯一值得被肯定的一件事。 所以他很认真。 哪怕小郎君自信满满,但在挑人这一点上,庞叔仍旧不敢马虎半分,一个上午的筛查询问,最终决定留下一人。 “才一个?” 林安苦笑摇头:“都说了让您放心,多找几个人没问题的。” 庞叔却坚定的摇摇头:“人多眼杂呢……再有,小人找的这人是个孤儿,而且正是壮小伙子,有力气,能干活儿呢。” 这是打算把他当驴用了啊! 林安也不好再说啥,点头:“人在哪儿呢?我看看……” “武三儿!” 庞叔朝门外喊了一嗓子,“快进来见过东家!” 好一个憨壮的少年! 林安身高一米七五,在这人均身高只有一米七的南阳国也算高个儿了,但面前这少年估摸着少说也有一米九。 不只是高,还壮! 这得有两百斤了吧? 作为东家,能干活自然是首选,林安满意的点点头:“你叫武三儿?多大了?” “十六……” 才十六就一米九? 林安心中莫名嫉妒了…… “认识字吗?” 武三儿摇摇头,怯怯的站在原地,“小人没爹娘,祖母嫌小人太能吃,前几年把我卖给了人伢子。” 人伢子就是人贩子。 这年头,人口买卖不犯法,只要有正规的渠道手续,就可以自由买卖。 林安问道:“知道咱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武三儿木讷的挠挠头,“卖纸。” “来时,人伢子可跟你说了规矩?” “你签的是死契,这以后生死都是东家的人,好好干,自然能顿顿吃饱饭,若是有二心……” 庞叔故作严肃道:“打死勿论,到时候咱们可是要官府里见!” 武三儿有些怯,看了眼庞叔后,赶忙低下头去。 “哥哥……” 正好这时小林姝跑了进来,“黑豆不乖,又随地拉屎了!” 林安笑着把林姝抱过怀里,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细汗,笑道:“狗通人性,多教几次就好了,你要跟它做朋友,对它好……等时间长了,它自然就听话了。” 小林姝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武三儿。 “哥哥,他是谁啊?” 庞叔刚想说‘奴……’,却被林安挥手打断了。 从古至今,‘奴婢’都是个卑贱的称呼。 它直击人的自尊,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 可一个时代的产物,存在即是必然……只是林安心中却有些膈应罢了。 生而为人,高低贵贱本就不公平。 他或许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但却不希望妹妹长大以后,养成那种使奴唤婢的娇蛮的性子。 “他叫武三儿,以后就是咱家人了……” 林安抱着妹妹柔声道:“武三儿看哥哥干活儿很辛苦,所以便来咱家帮哥哥干活儿,姝儿记不记得,哥哥以前是怎么与你说的?” “记得!” 小林姝扬起笑脸,认真道:“要平等对人!更要帮助别人……若是别人帮助了你,那就要对人家好。” “真乖。” 林安宠溺的笑笑,放下林姝,“去玩儿吧,记着别跑太远,待会儿就吃饭了……” “玩儿去喽!” 小林姝拖着黑豆走了。 武三儿却早已泪流满面,他狠狠地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脸上的泪水,可地上溅落的痕迹却瞒不过林安。 他起身拍了拍武三儿的肩膀,道:“或许你来时,人伢子与你说过什么,但这些都不重要,好好干活儿,林家不会亏待自己人……” 闻言,武三儿的肩膀猛地一震。 他抬起脸,上面还清晰的挂着泪痕,可脸上却带着无比的震惊。 “郎君……” 林安看在眼里,笑道:“心里有数就好,干活儿去吧。” 与人相处,真心才是必杀技。 这是林安两世为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世上没有天生的好人,也没有娘胎里就十恶不赦的,环境能使人变坏,可它同样能使人向善。 像武三儿这样孤苦的人,他早就淡漠了感情。 可越是这样,当真情赋予他时,他就越是珍惜…… 那小女孩儿脸上的笑容做不了假,那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少年,更是让人感到真诚又可怕! 砰! 武三儿猛地跪倒在地。 林安甚至都清晰的感到了地砖在颤动…… “郎君,小人有错……” 庞叔脸色冰冷,冷笑道:“就知道你心里有鬼,若不是小郎君聪慧,倒是险些让被这憨厚的外表蒙混过去!” 林安看了眼门外,小林姝正抱着黑豆教它如何握手。 “站起来说话……”他随手虚掩了店门,坐在柜台前,淡淡道:“今日之事说清楚,明日永不再提,可行?” 武三儿身体一颤,认命似得点点头,起身站在原地,低头道:“小人是去年卖给人伢子的,可他嫌小人吃得多不好卖,就一直养着小人给他干活儿……今日他忽然带小人来这里,说是给小人找了好去处,只要听话,以后吃喝不愁,还会给小人一贯钱的赏赐……” 一贯钱对林安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一个卖身为奴的人来说,或许他整个人也就值三五贯钱而已。 林安脸上没有波动,只是看着武三儿,道:“所以……你有力气又能干,看着老实稳重,他觉得某会留下你。” 林家纸铺刚开张就生意火爆,这个时候最缺的就是生产力。 武三儿虽吃的多,但对林安来说,吃得多就意味着干得多,所以庞叔能留下他,也是必然的。 武三儿点点头,哽咽道:“那人说,让小人假意在林家干活,趁机将秘方偷来……” “傻子……” 庞叔气道:“你可知死契一签,你的命就是郎君的,就算你能偷到秘方,得了那一贯钱的好处,万一被郎君发现,你还有命活?” 武三儿只是摇头,显然他此刻才知道害怕。 可正是因为他后知后觉,林安才愿意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 若换个机灵的,此刻露馅儿了,肯定就该求饶,若是攀咬,但他却没有,可见骨子里是个憨厚的。 “既如此,你可还愿意留在这儿?” 武三儿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安。 方才他甚至都做好了被送官的准备,可……让我留下来? 林安笑看着他:“念你本性不坏,某便给你一次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要珍惜。” 武三儿哽咽的跪下:“多谢郎君,今后小人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 第十一章 怨命 林家纸铺多了一个伙计。 吃的贼多,但干活儿也是贼猛。 一百多斤的石灰粉,武三儿一背就是五趟,连带着搅拌、压制的活儿也一人干了,比之前林安和庞叔加起来干的活还要多一倍。 小林姝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黑豆就在她脚边卧着。 店里生意红火,林安有时候也会顾不过来,遇到某些没给钱的客人,黑豆就会狂叫不止。 为此林安决定,今后在黑豆的伙食里每餐多加一根小棒骨。 林安动作麻利的将宣纸用牛皮纸袋包好,粉笔按需登记,林姝则在后面的小桌子上练字描红。 那些买了纸的书生也不急着走,而是好奇的看看柜台里描红的小林姝。 “啧啧!这年月女孩儿读书可不多见,林掌柜对妹妹真是宠爱啊!” 南阳国虽没有苛制女人读书,但普通百姓家连温饱都难以维持,就算有些积蓄,也不会浪费在女娃身上。 林家不算什么富贵人家,但好在家里不愁用纸。 说这话的几个书生明显是有些嫉妒了。 他们寒窗苦读多年都买不起几刀好纸,一个女娃娃却能用上等宣纸描红,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林安没解释什么,只是笑笑道:“小孩子闹腾着呢,总要找些事儿做才乖。” 书生突然转了个话题,神秘的道:“听说了吗?今日杭远山的案子有消息了,说是之前的证据系有人作假,但新的证据又不足……这既是无能之政啊!” 读书人大抵都喜欢抨击政治、世道,以此来体现他们怀才不遇的苦闷。 这八卦让林安有些措手不及,就问道:“这事儿也算私密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官府之事关乎大计,怎能随便外传呢? 所以林安觉得这书生在吹牛,就是想博取人地眼球罢了。 书生昂首看了眼周围人,傲然道:“官府之事哪里瞒得过人,昨日就有人传了,说那杭远山就是个伪君子,看似清正廉洁,实则一肚子腌赞。不过也有人说……杭远山就是个替罪羊,背后有大人物呢!” 玛蛋! 这种事儿也是能到处说的? 那孙琦干什么吃的,连这种事儿都能传出来。 前日林安才刚去县衙闹了一遭,转天这消息就出来了。若万一有人追究……老子冤枉啊! 林安很无语,等看到一个少年走近店里后,他就更无语了。 这小子阴魂不散啊! 你特么身为特使,这会儿不好好去收集证据,跑我这儿干啥? 林安没觉得自己多么重要,那么他来必然是有事。 滚蛋吧! 小爷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这字不错。” 少年迈步走到了小林姝的身边,看到她笨拙的在描红,就点点头,然后夸赞了几句。却也知道不能乱当人师父的道理,没敢说哪里不好。 林安没搭理他,黑豆却站了起来,冲着少年在咆哮。 奶声奶气的小黑狗让少年楞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他走到了目光不善的林安身边,说道:“有人说某是故意偏袒杭远山……但你是知道的,某太冤枉了!” 他身为特使,奉命来平阳县彻查贪腐。 短短一日就拿到了证据,并且抓到了罪魁祸首杭远山,这本是大功一件,回去后就能交差领赏了。 可特么…… 林安竟然不怕死的闹到了县衙,并且一语指出了证据的破绽,事情瞬间从简单变得复杂了。 林安点点头,不愿和他争辩。 “某赵其,还未请教兄台……” “林安。” 赵其看他言语冷淡,话锋一转道:“此事闹大了……若某强行将此案定罪,相信仅凭你的能力,无法自证清白。” 官字两张口。 一张口吃饭,一张口判案,全凭心情! 林安的心中一震,他知道赵其来此为何了。 为了一个八品县丞的清白,去得罪一个建安城里的大人物,这笔买卖明显是不划算的…… 秉公执法是没错,可也要分情况。 这话几乎就是直接明告诉林安‘无论杭远山有没有罪,此案都要了结在他身上’! 林安的脸色有些难看,“所以阁下是想准备强行结案了。” 赵其叹了口气:“某若说……此事并非我本意,你信吗?” “信!” 赵其愣了少许,笑道:“林兄这话怕是违心吧?” 林安摇头,仔细看了眼他,淡淡道:“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此事若非要怨谁,那便只能怨林某命太贱了……” 说什么人人平等,可那也只是心中的美好愿景罢了。 千百年的封建制度下,除了成王败寇,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好诗!” 赵其有些惊讶,赞道:“原本听说林兄当年乃是平阳县神童,十三岁得中秀才,某是不信的,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神童?……但闻此诗后,某倒是信了。” 林安没在乎赵其的夸赞,只是苦笑道:“林某之所以信你,是因为当日在县衙中,你并未徇私,只此一点……便说明你是真心想查清此案。” 当日那种情况,若赵其本心就想让杭远山来定罪,他大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将林安捉拿下狱,等到尘埃落定,一切便结束了。 可他没有,甚至安然无恙放了林安,并解除了杭家的监禁。 赵其没想到林安会这么说:“那你不恨某?听说你与那杭家交情匪浅,杭远山更是你的准岳父……” “当然恨。” 林安想也不想就道:“但恨你只是一方面,信你,是另一方面……说了这么多,阁下请道明来意吧,是准备拿某下狱,还是流放抄家?” 作为帮助杭远山翻案主要人物,林安深知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 “下狱抄家如何?另有他事又如何?” 赵其饶有兴趣的看着林安。 这人说话做事总透着那么一股子没来由的老练,可他明明才十七岁而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才? 林安无奈的耸耸肩,然后看向一旁的小林姝,轻声道:“那是我的妹妹,今年刚满五岁……若林某今日终究难逃一劫,还请赵兄看在你我三面之缘的份上,帮她找个好的人家收养。” “你还是觉得某会对你下手……” 第十二章 纯活该! 赵其也看了眼小林姝。 那个女娃娃很是可爱,虽有些干瘦,但身上却透着那么一股子灵动,让人不自觉就喜欢。 林安看着妹妹笑了:“因为林某绝对不会去作伪证,更不会出卖杭世伯,所以自知下场……” 如果林安此刻反悔,并且承认之前的证据确凿,或许他能逃过一劫,至少不会被流放抄家。 可林安既然接过了原身的身份,自然也就接过了那些本该原身承担的责任。 记忆中杭家对他很好…… 尽管杭远山这人有些刻板,但在林长民去世后的这三年来,林家兄妹没少受到杭家的接济照顾。 “某今日来并非此意,而是想说……” 赵其板着脸道:“若某决意彻查此事,你可愿帮我?” 替罪羊么? 林安痛恨自己的聪明。 他终于弄清楚了赵其的意图……案子还是要查的,可这其中会牵扯到多少人,又会得罪多少大人物? 赵其不想得罪那些大人物,又不想在杭远山身上折戟沉沙。 于是乎…… 高低长短正合适的林安,就成了最好的背锅侠。 若案子破了,功劳是赵其的,得罪人的却是自己……偏偏他若是想救杭远山,此事只能答应。 林安沉默了少许,笑道:“某还有的选择么?” 赵其愣了少许,又笑着摇摇头。 没得选! 那就意味着非生即死。 …… 二楼的窗台前,林安泡好一壶清茶,赵其也不客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纸的来源查到了吗?” 赵其放下茶杯,点头道:“户部主事唐仁。” “嚯!” 林安笑着给自己添了杯茶,摇头道:“好大的人物,怪不得赵兄会找到某……能与这样的大人物交手,林某三生有幸。” 赵其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林兄也不必言语挖苦,某之所以来找你,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或者,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林安心中微冷,知道此事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赵其算准了自己不会出卖杭远山,所以这趟浑水,他不趟也得趟。 “小郎君!” 这时楼下上来一人。 赵其的面色一整:“新的证据找到了?” 来人是赵其身边的护卫之一,模样挺普通的汉子,但林安却细心地发现,此人双手布满老茧,绝对的练家子。 这就让他更加好奇…… 赵其,你到底什么来头? 一个十几岁的公子哥却顶着特使的名头来平阳县查案,这本就有些滑稽。 让一个少年来查案,南阳国的官吏们已经废物到这种程度了? 护卫躬身道:“那封书信所用的纸张的确出自唐仁家中,但他却与此案没有关联……线索断了,属下无能。” 说着,护卫单膝跪地,等待责罚。 赵其白胖的脸上有些瘆白,摆手道:“若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查到,此事才真是奇怪了,下去吧……” “如何?” 等侍卫下去,赵其看向林安,问道:“林兄可有思绪?” 林安在思考。 整整半个时辰,他一动未动,赵其也只能干坐着,直到他耐心快要磨平时,林安才轻轻地转了下脖子。 “敢问赵兄,唐仁可是最终的幕后指使?” 林安冷不丁问了句。 若仅仅只是一个户部主事贪腐,那赵其作为特使,就算没有证据,也大可不必如此束手束脚。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案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 赵其犹豫了少许,摇头道:“……不是。” “再敢问……杭远山贪腐之事,是谁发现的?又是谁将此事告知与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杭家的人此刻可还在你的监视下?” 一个县丞的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五百贯赃款,这事儿绝不会那么简单。 五百贯啊! 林安到现在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若按照一文钱一克来算,一贯钱就是两斤,五百贯…… 一千斤! 这特么得多嘚儿的人,才能傻到被对方将一千斤的东西藏在自己家里? 林安忽然觉得,杭远山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纯活该! “你是说……” 赵其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起身道:“栽赃!而且还是家贼!” 林安欣慰的点点头,道:“一千斤的东西,绝不可能是一次藏进去的,否则杭远山就算真的嘚儿,也早就发现了……所以此事恐怕早就开始了,而且就等着你来查……” 人家这是故意给你个线索,好让你赶紧查完滚蛋。 杭远山也早就被那些人当做了炮灰,就准备随时拿他献祭。 ‘啪!’ 赵其忽然爆发了,狠狠地摔碎了手里的茶杯,胖脸随着身体的抖动不断颤动,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把。 耻辱! 这才是奇耻大辱啊! 与那日在纸铺门前林安坑他不同,这次人家是切切实实在拿他当傻子哄呢,若非林安恰好闹了一次,这事儿…… 此事一旦传回建安城,他这辈子也别想抬头做人了! 楼下两个侍卫听到动静慌忙冲了上来。 “滚下去!” 赵其像一头发狂的野狗,连楼下的小林姝也被吓到了,喊道:“哥哥,你在与人吵架吗?吵架不好……” 林安满头黑线的看了眼那一地瓷器渣子,然后冲下面喊道:“没吵架,哥哥在与朋友开玩笑呢……姝儿乖,好好写字。” “哦。” 楼下没了动静。 赵其这时也消气了不少,他认真的看了眼林安,拱手道:“多谢!” 若不是林安看破了此事,他就真的被坑了。 “谢倒不必,不过那茶杯……” “我赔!” “这可是前朝的瓷器,当时卖了十贯钱……” “可以。” “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赵兄觉得眼下我南阳国可算盛世?” 赵其脸黑如炭,脸上的肉微微颤动着,咬牙道:“林安,某劝你莫要得寸进尺!” “十贯就十贯……”林安悻悻地闭上嘴,又忽然道:“但是要现钱,本店小本经营、概不拖欠。” 赵其恨恨的瞪了眼他,从下面喊道:“秦五!” “小人在!” “取十贯钱来给纸铺,现在!立刻!马上!” 第十三章 家贼 平阳县繁华,街上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可在赵其策马而来后,周围的路人全都退到两边,不少摊贩由于太靠近街道,被席卷而来的那些护卫冲倒了摊子。 太嚣张了! 林安羡慕的跟在后面跑…… 若有一天我也能在街上策马横行,那场面该有多么安逸? 不过看周围百姓那厌恶的眼神,算了……这种纨绔二世祖会被人诅咒的,生儿子没屁.眼。 “林安,你能不能跑快些!” 前面赵其调转马头回来。 “大哥,你骑的是马,我靠的是腿……” 林安没好气的瞪着他,然后他忽然发现浑身有些燥热,好像有无数双冒火的目光正打在自己身上。 靠! 林安看到了赵其眼中的那丝狡黠。 被坑了…… 看吧!周围那些百姓的目光简直不要太明显,他们已经将林安视作和赵其一样的混账纨绔了。 而且不止如此。 赵其是纨绔,而他林安就是跪舔纨绔的狗腿子!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周围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安顿时生无可恋。 …… 杭家坐落在平阳县西南角,距离县衙快要二里地了。 身为县丞却住在这样的地段……说他贪污,林安自己都不信。 一套标准的二进小院儿,进去中门两边就是丫鬟杂役住的房子,再往里过了月亮门儿,三间瓦房,一间厨房。 杭家不大不小。 但对现在的林安来说,便是这样的房子,他也是没有的。 平阳县的房价虽没有建安城贵,但也足够普通百姓奋斗几辈子了。 不过按照林家纸铺现在的生意,林安想住上这样的房子也不是没机会。 “好了,别看了……” 赵其在前面催促他快走,又回头道:“若能查清此案,某送你一套宅子又何妨!” 林安管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忙道:“君子一言!” “……” 赵其瞪着他无语凝噎。 杭家的丫鬟杂役不多,除去贴身伺候杭婉儿的绿竹,还有一个侍奉杭家饮食起居的吴婆,外加一个车夫兼杂役的王力。 林安进门的时候,吴婆正在浣衣,看到他脸上一喜。 看来之前那个林安和杭家的关系确实不错。 杭婉儿也从厢房出来,冲赵其盈盈福身:“民女杭婉儿见过大人。” “倒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林兄赌上身家性命也要帮你翻案……” 赵其打量着杭婉儿,又冷道:“之前你纵使丫鬟私传消息乃是重罪,不过看在林安破案有功,此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多谢大人。” 杭婉儿心下松了口气,偷偷地看了眼后面的林安。 那一眼,简直望断了秋水! 杭家遭难,她走投无路,几日的担惊受怕,娘亲因此病倒,家里人心惶惶。 可只有杭婉儿坚信——林安一定会出手! 她确信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林哥哥不会弃她不顾,更相信如今脱胎换骨的林安,有办法救自己一家。 天可怜见,林安没有让她失望。 望着那双清眸,林安心中五味陈杂。 倒不是说埋怨杭婉儿将自己牵扯进这‘泥潭’之中,而是他清楚的知道,那双眸子里的情感,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好了……” 赵其再次煞了风景,没好气道:“等此案了结,你二人再慢慢地看也不迟……” 林安恍得收回思绪,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问道:“婉儿,最近几个月家中可有人频繁往来?” 杭家和林家一样,都算是是土生土长的平阳人,五服内外的亲戚朋友自然不少。 林家以前也有不少亲戚,只是后来林长民屡试不第……穷在闹市无人问,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杭婉儿仔细想了想,又摇摇头。 林安也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那的确是家贼无疑了! 接着他看了眼杭家的几个下人,问道:“接下来某要单独问话,你们可准备好了?谁先来……” 吴婆、绿竹、王力。 三人均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随后绿竹最先平复下来,吴婆眼神有些闪烁,而王力从始至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情。 随后林安去了外院,这里临时空出了一间柴房用于问话。 赵其坐在屋里,林安则站在他身旁。 “你觉得会是谁?” 林安想也未想道:“王力。” “某却觉得是那个吴婆……”赵其反驳了他的观点,接着道:“那妇人眼神闪、躲举止慌乱一看就是有心事。” 林安笑笑,道:“吴婆十三岁就跟程家婶子嫁了过来,家中大事小情都是她在操持,若她是家贼,杭家早就破了……” 杭远山号称铁头县丞,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 吴婆若是家贼,杭远山怕是等不到现在才被人陷害…… 赵其点点头,在对杭家人的了解上,他的确不如林安,“可那个王力明明看着最冷静,而且他并不害怕问话。” 林安冷笑道:“不怕是装的,又或是有恃无恐……赵兄想想,若你只是一个干杂役的小人物,见到那些比你高了不知多少地位的大人物,心中会不会害怕?还会不会如此冷静?” “当然不会,赵某心中自有正气!” 赵其嘴上硬的很,可心中却认同了林安的观点,问道:“你是说,他越是淡然,就越说明他是装的?” “又或是有恃无恐呢?” 林安笑看着门外,绿竹也刚好进来。 赵其语气冷然,“好一个‘有恃无恐’,某到要看看,是某的刀硬,还是他的脑袋硬!” 绿竹被这冷肃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奴婢冤枉……” “你吓到人了……” 林安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赵其,赵其则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让绿竹出去。 反正此人也没嫌疑,何必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慢着……” 林安抬手拦下了绿竹,回头笑看着赵其,“赵兄喜欢坑人吗?” “那要看怎么个坑法……” “比如……” 二人默契的笑而不语。 第十四章 要命的安静 半个时辰后。 杭家仅有的几口人全部问话结束。 而其中审问绿竹的时间最长,其次是吴婆,反而林安认为最有嫌疑的王力,则草草问了几句就结束了。 走出柴房的王力心中松了口气,脚下的步子也漫地大了些。 房间里,赵其看着王力走出的身影露出冷笑。 随后二人来到正院,杭婉儿正在院中站着,脸上带着几分哀愁。 显然,她猜到了问话的原因。 家贼! 原来父亲之所以被污蔑入狱并不只是有人陷害,更是家贼里通外贼! 难怪那么多钱能悄无声息藏进杭家的院子里,当日官差来家中搜查,在树下挖出了两麻袋铜钱。 那一刻,连杭远山自己有些恍惚…… 这不禁让杭婉儿心中难过。 她自问父亲虽然平日里严肃刻板了些,但对家里的下人们还算不错,至少杭远山不是那种苛责奴仆的家主。 可为何会这样呢? 杭婉儿想不通,所以才更是难过。 直到林安向她投来一抹宽慰的目光,然后便听得赵其冷声道:“来人啊!” “小郎君!” 两个侍卫上前。 赵其抬手一指,喝道:“将这个叫绿竹的丫鬟拿下!” “是!” 换乱中,绿竹吓得扑腾跪坐在地上,哭喊道:“小娘子,救我!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 赵其不耐烦的挥手。 “让她闭嘴!” ‘啪’!‘啪’! 护卫两个耳光抽下去,绿竹那张原本清秀的脸,马上肿了起来,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可她仍旧用力的摇着头,以此来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绿竹……” 杭婉儿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是血的绿竹,她眼中满是疑惑。 这不可能! 连一旁的吴婆都同样不可置信的看向这边。 方才她一进柴房便被赵其的厉喝吓蒙了,随即便交代了自己的过错……从前年开始,她就不止一次的,偷偷从夫人给的采买钱里贪墨了。 原因是她娘家的哥哥总是赌钱,在外面欠了不少债。 吴婆实在没办法,才起了贪心。 可…… 绿竹竟然出卖家主? 王力则仍旧静静地站着,连绿竹哭喊求救,都没能让他动容。 不由得她多想,绿竹已经被护卫压了下去,随后赵其冷着脸离开,连带着监视杭家的那些衙差也被撤走了。 林安没走,他还要安抚震惊中的杭婉儿。 “林哥哥……” 杭婉儿白皙的脸上仍旧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声音似乎在颤抖,整个人无力的蹲坐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是绿竹?这不可能……绿竹四岁就与我作伴,当年还是我求父亲将她从人伢子手里救来的……怎么会?” 杭婉儿不断地喃喃自语。 林安心疼的看着她,走过去轻轻地扶起她。 二人进屋后,里面传来了林安的叹息声。 “某也没想到此事会是绿竹所为,可这事儿明显就是家贼做的,吴婆和王力都问过了,没有嫌疑……只有绿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杭婉儿企图为绿竹辩解着:“许是被吓的,绿竹打小在家里长大,从未见过那么多凶神恶煞的衙差,才会吓得说不出话来……” “什么被吓得?!” 屋内,林安渐渐失去了耐心,冷道:“杭伯父是县丞,家中什么时候少过和衙差打交道了?” “可……” 杭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换而是林安的呵斥声:“可什么可?现在救出杭伯父最要紧,既然查出是家贼所为,那杭伯父就能脱罪,你明不明白!” 杭婉儿不再说话,随即传来阵阵哭泣和呜咽声。 “哭哭哭!” 林安更加烦躁的呵斥道:“某拼了命帮你家平冤,你却为了一个贱婢难过,你可想过……若是这个家贼抓不到,某就是连罪,那可是要抄家的!” 啪! 屋内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外面站着的吴婆和王力面面相觑。 二人沉默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出了正院。 …… “走了没?” 屋内。 杭婉儿调皮的冲林安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哭的好累……” 林安望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跟着笑道:“做戏就要做全套,你接着哭……我接着砸……” 砰!啪! 椅子被踹倒,林安的咆哮声连隔壁的邻居都能听见,然后就是杭婉儿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不行……” 哭泣中的杭婉儿戛然而止,嗔道:“这可是爹爹最喜欢的瓷瓶,你若是砸了,爹爹回来怕是也要被气死……” 林安悻悻地放下瓷瓶,又拿起书案上的一方砚台。 “这个也不行……” “那这个呢?” 林安无语的换了一个笔筒,“你这妮子……真是财迷到家了,杭伯父这会儿可还在县牢里呢……” 杭婉儿羞红着脸不再说话。 直到林安嗓子喊干了,杭婉儿喉咙哭哑了,二人才笑着瘫坐在椅子上。 “林哥哥……” 渐暗的房间里,杭婉儿俏生生的叫了一句,脸上顿时泛起点点红晕。 “恩?” “谢谢你……” 林安含有的露出几分羞涩,笑道:“你我自小长大,杭家叔婶对我亦是不薄,若无这些年的接济,林某怕是早就饿死了……” “仅此而已么?” 杭婉儿语气中似有些失落。 “什么?” 林安心跳开始加速。 杭婉儿将头低在胸脯里,声若蚊蝇道:“你我有婚约在身,爹爹说,若你能中的举人,便让我们成婚。” “可我已决定放弃乡试了……” “可你救了爹爹,救命之恩……想必他不会再提此事了。” “可我不是以前的林安了。” 要命的安静。 直到许久,林安心中渐渐有些落寞。 我终究不是那个林安,即便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与我有关,可唯独这份青梅竹马的情义不属于我。 林安本以为救下了杭远山,他与杭婉儿的关系便不再只是当初那个‘林安与杭婉儿’的关系了。 却忽听得杭婉儿喃喃道:“可你依旧是婉儿的林哥哥,可以永远护着婉儿的那个林哥哥……” 第十五章 问我干叼? 初夏夜里的风,还带着三分凉意。 这个常年气候如春的南阳国,却总是会在初夏时有那么几天阴雨,让人多穿嫌热,少穿嫌凉。 林安握着杭婉儿的手坐在窗下。 许是方才太累了,杭婉儿坐着坐着便倒在了林安的怀里,脸上透着几分看不见的红晕。 安静的房间里。 林安甚至能清晰的听见两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无疑……杭婉儿是在装睡。 礼法束缚下的少女,终于在今日这个特殊的时机里,表达了自己的情愫。 林安并不是初哥,反之他前世没少拍拖,尤其是工作以后条件渐好,身边常年不乏那些靓丽的女人环绕。 可眼下这种情形,他还真是头一次经历。 漆黑的房间里,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趁着黑暗的‘庇护’相拥在一起。 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而外间,车夫王力却睁着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许久后,他细细索索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轻手轻脚的从大门旁的狗洞里爬了出去。 随后他背着包袱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夜里。 家贼的消息已经暴露,绿竹也被那个草包二世祖拿下了,这明显是觉得绿竹弱小,所以要让她来顶罪了。 若他再在杭家待下去,等到杭远山回来,此事早晚都会露馅儿。 到时他不仅跑不了,甚至还可能会被杭远山揪出来…… 如此也好,家主素来对他还算不错,能逃过一劫,也好让自己心里的愧疚减轻些。 而就在他消失的地方,几个黑影一闪而过。 …… 王力的脚步很快,做了多年车夫的他脚力不错,不多时就来到城门口。 平阳县紧邻建安国都,周围驻扎着成千上万的禁军,故而寻常时候,看守城门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懒散。 毕竟没哪个不怕死的,敢在天子脚下搞事情。 王力装作一个连夜赶路,回家奔丧的孝子,给守门的士兵塞了两吊钱,匆匆出了城,往东边跑去。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几个黑衣人也跟了过来。 守门的士兵刚想阻拦,却被黑衣人一把推开,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金色的令牌。 “皇城司办案,开门!” “是……” 士兵吓得一机灵,刚忙开门放行。 直到几个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城外,另一个士兵才松了口气:“皇城司的人怎么来平阳县了?他们可是轻易不会出来的,难道有大案?” 士兵甲小声道:“难道是因为杭远山贪腐案?” 最近 平阳县很安静,唯一的大事儿就是县丞杭远山贪腐的事情了。 士兵乙吸了口冷气,道:“这得是贪腐了多少啊!能劳驾皇城司的人亲自来查!” 皇城司是南阳皇室独掌的特殊密碟组织,他们直接归属历代帝王管辖,行事办案不必上报任何衙门。 民间有句俗语:皇城司、皇城司,一出皇城就该死! 他们监察天下百官,并身兼各种刺探侦查的任务,更有先斩后奏之权,皇命所到之处,皇城司上下无不效死! 其内高手如云,遍布天下各个角落,连西蜀、北梁都有他们的探子。 区区一个八品县丞…… 这得贪污了多少钱,才值得皇城司出手啊! 两个士兵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城外,心中不禁为杭远山默哀了一瞬…… …… 这边王力还在匆匆赶路。 即便此刻是深夜,他也还是谨慎的选择了那些乡间小路,兜兜转转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渐亮,他才在一处小村落前停下脚步。 王力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下,接着快步朝一处民房走去。 ‘砰’! ‘砰砰’! ‘砰砰砰’! 三次长短不一的敲门声后,漆黑的屋内,房门吱呀打开,王力看了眼左右,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你逃出来了?” 屋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王力小声道:“贵人恕罪,之前的事情已经暴露……那个叫林安的不知怎么和那位特使搅和到了一起,他们查到了此事乃家贼所为,小人不敢不逃啊!” “你可是被怀疑了?” 贵人的声音冷厉,王力忙道:“没有……他们审问了杭家的丫鬟婆子,丫鬟绿竹因为害怕,被那特使当了替罪羊拿下了。” “替罪羊……” 贵人忽的笑了一声,“这么说,你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被发现了?” “是,小人躲过一劫,所以连夜来找贵人……”王力媚笑着道:“您看您答应给小人的金饼……” 屋内稍稍安静。 随后王力欣喜的笑道:“多谢贵人,您放心,小人这就离开南阳往北边去,今生决不再回来了!” “走吧,某送你上路。” 贵人淡漠开口,后只听‘噗’的一声,王力应声倒地,随即传来金饼落地的声音。 清脆悦耳。 “死人才会让人放心……” 屋内传来一句没有感情的声音。 “说得好!” 黑暗中,赵其的身影缓缓出现,他拍了拍手走到门外,冲里面喊道:“阁下是自己出来,还是某‘请’你出来……” 屋内一阵沉默。 而后,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从屋内出来,看了眼面前的赵其,淡淡道:“还是大意了,没想到你能猜到这一步。” 赵其冷笑着,脸上微微轻颤:“你以为某会看不出你们的计谋,然后草草了结此案?还是……你觉得,某就算知道此事有情弊,也查不到这里?” “主人的计策天衣无缝……”刀疤男子冷笑道:“若不是那个林安突然插手进来,你最多无功而返。” 赵其没有生气,而是朝身后喊了一嗓子:“林兄,人家夸你呢,不出来露个脸?” 黑那中,林安摇摇晃晃的走来,一步一干哕。 “呃……” 林安深吸可口气,骂道:“玛的!你家护卫简直不把人当人……老子没骑过马,被一路裹挟过来的!” 看他狼狈的模样,赵其心中不禁大爽:“干我家护卫何事?怪只怪你不会骑马……好了,闲话少说,人抓到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问我干叼?” 林安下意识回了一句,又道:“林某就是个纸铺掌柜,这种审问用刑的事儿不归我管……” 第十六章 老子就知道 一桩贪腐案,牵扯出来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狠。 林安说不怕是假的。 他只是一个小掌柜,也只想帮杭远山翻案了事,可现在的事情,显然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但此事却因你而起,你逃不掉……” 赵其笑笑道:“某承认,论智谋我不如你,所以此事到现在,只有两个办法……” 说着,赵其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杀了此人,就此了事!王力已死,罪责他全部承担,杭远山无罪释放,但因其管教不严,革职是免不了的。” 林安也不再藏掖,笑着道:“这是准备息事宁人了?杭世伯虽冤枉,但此案牵扯重大,能保住命已然万幸。” “二:……” 赵其点点头,又道:“严刑拷打,拿出口供指认幕后指使!” “赵兄敢吗?” 林安玩味的看着他。 到现在为止,赵其的身份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能调动衙差,又有不少高手贴身护卫,还有那几个先行跟踪而来的黑衣人……那些人虽没有说过话,但能如此精准迅速跟踪王力到此地,他们的身份想必更不简单! 林安虽好奇,但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包括赵其…… 有时候人之所以长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的少。 好奇心害死猫啊! “有何不敢?!” 赵其脸上带着几分狂傲,走上前道:“他们想让某身败名裂,若这都能忍,某也就不用混了!” 这话说得豪迈,但林安却不感冒,只是笑道:“看来一个户部主事的确吓不到赵兄,可若这背后还有人呢?” 赵其脸色变了一瞬,冷道:“不管他是谁,此事……某都要他付出代价!” “可这个代价林某却付不起……” 林安拱拱手,无奈道:“赵兄恕罪,家中妹妹还小离不开人,林某这就回去了,这事儿您请自便……” 靠! 赵其心中暗骂一句,忙道:“听说你将要参加乡试了,某可以帮忙!” 林安头也不回的扬扬手:“林某已经决定弃文从商了,赵兄调查了在下这么久,此事没听说吗?” 弃文从商? 周围人不止赵其愣了,连那几个黑衣人都下意识朝林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包括那个刀疤男。 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关爱智张儿童’六个大字。(不是错字,是系统要和谐……玛蛋,没办法!) “那某若是强留你呢!” 林安身后,赵其的语气逐渐暴躁。 “靠!老子就知道会是这样……” …… 赵其的办事效率很快。 刀疤男被捉拿后的第二天,他第四次登门,并在小林姝大眼汪汪的注视下,和林安言的语讥讽中,鬼使神差的买了一箱子粉笔…… 赵其没好气的瞪着林安:“某家中从不缺笔墨纸砚。” “你不缺,但有人缺……” 林安云淡风轻的倒了杯茶递过去,道:“赵兄可以将这些粉笔捐给城里的福田院,那里的孤儿会为赵兄每日祈福。” 赵其更加暴躁了,冷道:“某更不是善男信女!” “干我叼事儿……” 林安自顾自的喝着茶。 从阁楼窗口望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各种声音,有小贩的叫卖声,妇人在讨价还价,酒楼的伙计在揽客,卖红果的老翁唱着小调…… “喂!卖红果的,等一下……” 林安忽然叫住了那个老翁,飞快的下楼跑了出去。 “你干嘛去!还有正事儿……” 赵其的不满声冲散在楼梯口,不多时,林安捧着一兜子红果回来。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卖山楂的。” 赵其看他一脸惊喜,便不屑道:“这东西满山都是,你却要花钱去买,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没脑子……” 林安懒得和他拌嘴。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小胖子空有个骇人的身份,但脑子却有点儿掺水了,平日里大多是装的精明,实则孩子一个。 他总觉得自己在智商方面被林安吊打了,就总想在言语上找些便宜回来。 可惜林安这人,心里不饶人……嘴上更不饶人。 “有种你别吃!” 林安自顾将一堆红果儿洗干净,接着来到楼下在门前支了个小炉子,又找来几大块蔗糖,用小锅缓慢的熬着糖稀。 小林姝拖着黑豆蹲在旁边,大眼睛盯着小锅:“哥哥,你是要做菜吗?” 林安回头宠溺的笑了笑:“天下美味之一,待会儿先给姝儿吃。” “好!” 一听有好吃的,小林姝也不再闹腾了,蹲坐在台阶上,一双小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林安手里的小锅。 这年头的蔗糖还没那么纯,林安熬了好久才把蔗糖熬得粘稠了,找了几个粗细正好的竹签子,将红果儿一个个的串在上面,去锅里翻滚几遍,再放在托盘上定型。 “好了吗?” 赵其不知何时下了楼,站在林安身后,嘴角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是被未知美食单纯馋的…… “滚,你吃了会变傻……” “某……” 赵其顿时到达了暴躁的边缘。 身边两个护卫则是愣愣的看着林安,心中不禁对他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敢叫自家小郎君‘滚’的,他是第二个…… 真是活久见! 可心里咋就这么痛快呢? 小林姝也馋的口水直流,吸吸鼻子道:“哥哥,能吃了吗?” 林安这才拿过一串儿定型好的红果儿递给林姝,叮嘱道:“小心竹签,还有里面的核要吐掉,不然明年肚里要长红果了……” “恩恩……” 小林姝敷衍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糖衣破裂声,接着就是一阵酸甜冲击了味蕾。 “哥哥,好好吃……好酸,好甜!” 小林姝捧着红果儿啃得不亦乐乎,糖渣蹭了一下巴,衣服上也沾了不少。 林安笑着把她下巴上的糖渣扣掉,毫不嫌弃的放进嘴里吃掉,边道:“慢点儿吃……这东西太甜容易坏牙,每天一串不能多吃,记住了?” 小林姝含糊不清的点点头:“唔……记住了……” 林安这才笑着拿过另一串儿,先是在脸前晃了下,又转手递给了赵其:“边城小吃:冰糖葫芦……赵兄尝尝?” “哼,算你识趣儿……” 赵其没好气的佯怒一声,又慌不失忙的夺过了林安手里的糖葫芦。 咯嘣! 咔嚓! 啧啧…… 三人蹲在纸铺门口啃得不亦乐乎,那副馋死人的吃相,连前来买纸的客人都被馋到了…… 可惜林安不是老好人,并不准备给他们解馋。 第十七章 博弈的输赢 “昨夜那个人审完了。” 啃完最后的一个糖葫芦,赵其随手扔掉钎子。 他扯过自己的衣角,胡乱的擦了擦手:“果不其然,此事确系唐仁所为。” “你好歹也是个特使,注意点儿形象。”林安嫌弃的看了眼他,接着道:“既然证据确凿,此案可以了结了么?”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林安深知,大人物的事情不是他一个秀才能够掺和的。 他现在一心只想赶快了结此事,然后造纸、造纸、造纸……赚钱、赚钱、赚钱……娶媳妇儿。 至于登堂入室,现在还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赵其有些不悦道:“说好了帮我呢?” “可林某位卑言轻啊,一桩贪腐案……一个县丞、一个户部主事,还不够么?” 再往上…… 你还想查谁? 林安到现在也不知赵其的确切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桩贪腐案已经不是普通层面的官吏能插手的了。 万一某位天大的人物被扯出来,一个喷嚏就能灭了他这个屡试不第的小秀才。 “小郎君……” 不远处的秦五匆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赵其下意识皱起眉,又道:“林兄不是外人,直说就是……” 泥马。 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秦五弯腰小声道:“刚传来的消息,唐仁认罪了……” “什么?” 赵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冷冷道:“这是要让唐仁顶罪么?那当初干什么去了……刚坑了小爷一把,转脸就把唐仁送了出来,他们倒是好算计!” 赵其前脚才将那刀疤脸送去建安,后脚唐仁就认罪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唐仁身为户部主事,虽比不上那些权贵公卿,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五品京官。 一个五品官涉嫌贪腐,但凡不是证据确凿,他岂会如此爽快的认罪……这背后若无人指使,狗都不信! 林安正色道:“这不是顶罪,而是讲和。” “讲和?” 赵其不明所以。 “你先是查出了杭远山之案的蹊跷,后又顺藤摸瓜抓住了那个刀疤脸……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计谋被戳破了……” 一个阴谋被戳破,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挖越深。 林安靠在窗口,指节敲打着窗棂,“他们小看了赵兄,却又忌惮你,所以唐仁就是赔罪,如此,赵兄得了功劳,对方也不至于撕破脸,皆大欢喜!” 什么狗屁的贪腐案,其实不过就是大人物之间的一场博弈罢了。 杭远山就是一只替罪羊。 若当初赵其没有看出此案的端倪,那就意味着这场博弈还没开始他就输了。 输了就要认罚。 名誉扫地也好,遗臭万年也罢,这是输家的代价。 可万万没想到,赵其竟然揪出了杭家的家贼,又拿到了唐仁的证据。 这场博弈到现在为止,赵其不仅没输,反而逐渐占了上风! 所以对方果断祭出了唐仁赔罪,这也是输家的代价。 林安淡淡的看着他,深叹了口气道:“能让对方如此快的认输讲和,赵兄的身份让人心惊啊……” 赵其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他,道:“在下不是有意隐瞒身份,实在是此案牵扯到了某些人,赵某不得不谨慎些。” 林安无所谓的笑笑:“既然如此,此案可否了结?” 主动权有了,事情反倒难办了…… 赵其沉思了许久,叹道:“罢了,某现在就回去复命,至于要不要了结,此事某做不了主。” “赵兄慢走,不送……” “……” …… “哥哥。” “在!” 林安小跑着下楼。 小林姝手里一枚玉牌递给他:“这是方才那位胖哥哥给的,他说等哥哥想通了,可以拿着这枚玉牌去建安找他。” 胖哥哥…… 赵其如果听到这个称呼会不会爆炸? “哥哥,‘想通了’是什么意思?” 小林姝仰着小脸问道。 林安拿着玉牌仔细端倪了几眼,便随手扔在了柜台里,笑道:“没什么,姝儿想去看婉儿姐姐么?” “可以吗?” “当然,吃了早饭咱们就去。” 小林姝欢喜的拍手,蹦蹦哒哒的道:“吃饭啦!” …… 赵其走的同时,杭远山也紧跟着无罪释放,不过经此一事,杭远山怕是很难再官复原职了。 此案他虽是冤枉,但平阳县的贪腐是事实。 杭远山作为县丞,就算没有贪腐,也同样免不了监管不力的处罚。 林安带着小林姝来到杭家。 吴婆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被辞退了,但杭婉儿也没有亏待她,不仅给够了盘缠,还额外多给半年的工钱。 杭婉儿的母亲姚氏还在养病中,多日的惊吓过度,人显得格外憔悴。 “奴婢见过林郎君、小娘子……” 一进门就碰上了绿竹,脸上还残留着几个红红的巴掌印,说话也有些含糊。 “呀!绿竹姐姐你的脸……” 小林姝惊呼一声,又心疼道:“这是哪个坏人做的!哥哥,绿竹姐姐是好人,我们要给她报仇!” 小丫头气鼓鼓的举着小拳头挥舞了几下。 林安也客气的点点头,道:“让你受苦了。” 绿竹摇摇头,尽力挤出一丝笑容:“奴婢不苦,只要能让家主小姐无忧,奴婢纵是死了也愿意。” 林安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这种事儿以后不会再有了。” “贤侄来了?” 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从正堂出来,略微褐黄的脸上带着几分威严。 “小侄见过杭世伯。” 林安恭敬行礼,小林姝也盈盈福身,道:“姝儿见过杭伯伯。” 杭远山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抚了抚小林姝的脑袋,慈祥道:“诶……乖姝儿,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杭伯伯,婉儿姐姐呢?姝儿给她带了好吃的。” 小林姝手里拎着一个小食盒,神秘的笑笑。 杭远山笑道:“绿竹,带姝儿去婉儿房里……贤侄,与我入正堂说话。” 林安跟着进去,还未等落座,杭远山转身郑重一礼,道:“多谢贤侄冒险相助,杭某感激不尽。” 林安赶忙闪到一旁,伸手去扶:“世伯这是做什么,这些年您对我和姝儿屡屡接济,这些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二人落座后杭远山直奔主题:“听闻你决定放弃乡试了?” “是。” “为何?”杭远山不解道:“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多年,再加上你天资不错,日后登堂入室也未尝不可。” 这年头读书人的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弃文从商的林安算是头一个。 他苦笑一声道:“官海浮沉,小侄不过是个无门无势的普通人,便是侥幸得了功名最多也不过是这宦海中的一簇浮萍罢了,既如此,从商、做官,又有何不同?” 第十八章 小爷就不怕流氓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时,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 林家纸铺也开张了。 洁白的纸张放在柜台上,根本不用介绍,一拥而来的客人们争相抢购。 后面排队的客人只能一边焦急等待,又摇头叹息,怪自己来得太迟了。 人很多,林安甚至见到了一个官吏也在排队。 由此可见读书人多了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大家的基本素质提高了。 “还剩最后五十刀!” 武三儿将最后一摞宣纸搬来,顿时后面排队的客人开始哄抢。 “某全要了!” “你这人怎能这样!我们都等好久了……” “某要五刀纸!” 林安忙的不可开交,可门外还是等着不少客人。 庞叔瞥见了就说道:“近水楼台,咱们这里人多了,连外面卖茶水的小贩,生意都好了许多,以前他那儿根本没那么多人。” 林安收了一位客人的钱后,也朝外看了一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家生意好当然是好事,但是平阳县对于他和妹妹来说,几乎是个没有依靠的地方。 不能得意忘形啊! 林安卖完最后一刀纸,然后再次指了指空空如也的柜台,示意今晚结束了。 客人们虽牢骚满腹,却也没有办法。 只能悻悻地抱怨几句,然后准备散去。 “既然出来做生意,怎么能这样呢!” 三个泼皮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为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道:“这纸的确不错,而且价格也足够便宜……只是这平阳县的纸铺可不止你林掌柜一家,你卖五十文一刀,那让别人怎么活?” 另一个泼皮也冷笑着道:“就是……恶意竞争可不是君子所为,听说林掌柜也是读书人,好像还是个秀才吧?这事儿办得却有些不地道了。” 这是林安第一次面对汴梁城中的黑恶势力。 他看着这三人淡淡道:“那阁下想要如何?” 说什么恶意竞争,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老子自己的东西,爱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这平阳县每年往来赶考的读书人犹如过江之鲫,林掌柜一家总不能把生意都占了吧?这纸是如何造的?说来听听嘛,大不了某花钱学就是!” 庞叔最先忍不住怒道:“阴的不行,就要来狠的了?有种的就来,小老儿拼的这把骨头,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武三儿站在后面脸上有些胆怯,可他还是抄起了旁边的板凳。 只待林安一声令下,武三儿便会冲上去与三个泼皮搏命。 这是他回报郎君的方式,简单,而又忠心! 林安拦住二人,又看向为首的那个泼皮:“此乃林家祖传的秘方,不卖,更不外传,几位请回吧。” 众目睽睽之下,林安不相信三个泼皮敢当街行凶。 小爷再不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有种的就动手! 泼皮头子似乎也料到林安不会就这么乖乖低头,恶狠狠的道:“给你三天,不然平阳县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林安眸光,故作一脸惶然的道:“要不林某现在就搬家?” 泼皮头子没回头的摆摆手:“某说话算话!” 一阵叹息声中,客人们纷纷散去。 门口卖茶水的小贩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就挤出了些许担忧说道:“林掌柜,咱平阳县的泼皮不少,他们是最狠的,最喜欢跟着到别人家里,然后日日恐吓。” 他看了在后面很乖的小林姝一眼,说道:“要小心啊!” “多谢。” 林安不为所动,走回柜台收拾好账册,抱着小林姝去了楼上。 “郎君,要不咱们报官吧?” 庞叔有些忐忑的看了眼外面。 自古老实人怕流氓,庞叔和武三儿都是顶老实的那种,所以泼皮们一走,二人就开始后怕了。 “他们敢公然挑衅,就说明有人撑腰,报官有何用?” 林安头也不回的上楼,冷笑道:“小爷怕黑怕冷又怕穷,但就是不怕流氓,你们安心做事就好。” 小林姝显然是被那几个泼皮的行为吓到了,抱着林安的脖子不肯撒手,怯怯的道:“哥哥,他们好凶。” 林安把她放到床上,又拿了本画册放给她,笑着抚了抚小脑袋,道:“别怕,那都是装的,再过几日他们就凶不起来了。” “嗯!” 小林姝露出笑容,坚定道:“哥哥最厉害,一定能把他们打趴下!” “当然!哥哥就是南阳版的超级赛亚人!” …… “哥哥!” 第二天吃了早饭后,林安答应要带林姝去逛街,小林姝迫不及待的穿好衣服,站在大门边上叫嚷着。 “来了!” 林姝还忍不住催促:“哥哥再快些,婉儿姐姐都等急了……” “好,这就走。” 林安抱着林姝来到杭家,杭婉儿也带着绿竹正好出门,几人碰头后,便一起朝主街走去。 林安觉得南阳县最多的就是酒楼客栈和文房铺子。 酒楼客栈是物质需求,文房纸铺是精神需求。 但这年头酒楼是高档消费场所,一般的寒门学子住不起这种酒楼,便只能借住那种私人租赁的民宿。 虽然这些民宿的条件很简陋,有些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满足不了,但是它便宜啊,而且是相当便宜。 这就是生存之道。 林安抱着妹妹,旁边是杭婉儿,绿竹跟在三人身后,一晃眼看上去,像极了一家三口在逛街。 只是林安只顾着观察周围,并没有看到杭婉儿脸上那抹红晕。 南阳国民风淳朴,男女结伴逛街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偏偏林安怀里还抱着林姝,这就难以让人不会浮想联翩。 最后林安站在一家规模中等的酒楼前,门前的小跑堂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四位客人里面请,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林安牵着妹妹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叹道:“生意有些惨淡啊!” 这里是主街,地理位置也不错。 此刻快到中午,正是饭店、酒楼上客的高峰期,可抬眼看去,整个酒楼里也不过寥寥两桌客人而已。 小跑堂脸上有些不悦,但还是秉承着职业道德,道:“客人说笑了,这还没到时辰呢,待会儿人就多了……” 第十九章 神童还会做菜? 开酒楼要的就是一个热闹。 人越多,生意越好。 反之,若是一家酒楼里整日寥寥无人,外面人看到也就不会进来,还会潜意识里认为,这家酒楼的饭菜不好。 长此以往下去,生意只会越发惨淡。 “我有办法让这间酒楼日进斗金,可否把你们掌柜叫来一叙?” 不多时,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过来,看林安先是一愣,然后拱手:“原来是林掌柜,方才伙计说有人能让我听云轩日进斗金,不知林掌柜有何高见?” 掌柜眼中有些不屑,但还是客气的请林安落座。 林安回身冲杭婉儿笑笑,“你先带姝儿去隔壁吃饭,想吃什么就点,我这边谈完就过去……” 杭婉儿乖巧的点点头,带着林姝去了。 “婉儿姐姐,哥哥真的好厉害。” 小林姝坐在案几上一摇一晃的。 “恩?” 林姝歪着脑袋,笑道:“以前的哥哥只知道读书写字,可现在的哥哥什么都会,会作诗……会造纸……还会做冰糖葫芦。” 是啊! 如今的林安的确变了。 他与人说话时的那份自信,这是杭婉儿之前从未见过的,好似换了个芯子似的。 …… 另一边,包房里林安刚一落座,酒楼的掌柜尹贵就笑道:“听闻林掌柜的纸铺靠着祖传秘方,这几日可谓是日进斗金啊,怎么?林掌柜这是又看上酒楼行业了?” “实不相瞒,林某确有一些想法,想来可以和尹掌柜合作。” “哦?那在下愿闻其详。” 尹贵只是客气了一句,并不为所动。 能让一家濒临倒闭的纸铺起死回生的确有些手段,但这并不代表他也能开好酒楼。 这本就是两个行当。 林安没在乎尹贵脸上的不屑,笑道:“林某虽未开过酒楼,但一家酒楼是否红火,靠得无而非就是服务、菜品、装潢、价格……” “尹掌柜的酒楼也算是老字号了,只是菜品过于普通,装修也大多陈旧,再有……你没有特色!” 一家店想要暴火,离不开独家特色。 尹贵深知这一点,可却无能为力,毕竟创新说说容易,可做起来就太难了。 林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笑道:“多说无益……林某这里有一道菜谱,算是给尹掌柜的见面礼,你可以让后厨做一下……” 神童还会做菜? 这他么挨得的找么? 尹贵有些狐疑,接过菜谱后只是略微扫了一眼。 炒菜! 他惊讶的看了眼林安,又低头仔细看着菜谱,惊讶道:“这……林掌柜的见面礼太重了,尹某愧不敢收啊!” 说着不要,可眼睛却一丝都不离菜谱。 这是准备记在心里后,在还给我么? 林安心中吐槽,脸上却笑道:“像这样的菜谱,林某还有二几十道……” “几十?!” 尹贵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年头炒菜还未兴起,除了一些大酒楼能做得出来,其他的小店还是多以煎、煮、烹、炸为主。 普通小饭馆儿能有一道炒菜,就可红火几个月了。 可他竟然还有二十多道菜谱…… 尹贵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是说林安是神童么? 十三岁考中秀才,十五岁乡试落榜,这人读书或许很好,可他竟然还懂做菜,这不禁让人惶然。 难道这就是天才么? 记得前朝有位姓苏的诗人,也曾在穷困潦倒之时创下一道名菜,名曰——西坡肉! 难道林安也有这个本事? “林掌柜确定要和尹某合作?” 这下尹贵再不敢轻视林安了,反而有些言语中忐忑。 二十道新式炒菜无论放到哪个酒楼里,都会在当地引起一场旋风般的风暴,就算是遍地繁华的建安,也没有哪家酒楼能有如此底蕴。 “当然!” 林安露出一抹和曦的笑容,接着道:“否则林某何必给尹掌柜送上这道菜谱呢?” 看吧,我可是诚意满满哦! 尹贵小心翼翼的收好了菜谱,又正色道:“林公子如此慷慨,想必条件也应该很苛刻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夜宵。 林安这么大手笔,他完全可以和任何一家顶尖酒楼合作,甚至自己单干。 他看上我什么了? 尹贵赶忙自省吾身,可想了许久,除了这间生意不咋样的酒楼,他也没什么让人惦记的东西了。 房子! 能做生意的都是人精,尹贵很快就猜到了林安的用意,脸色有些难道:“林掌柜是想入股我这听云轩?” 这年头的房产大多都是祖上传下,或是一口价买卖下来的。 租赁者也有,但那只限于建安那种大城市,房价太贵只能租赁。 在老百姓的认知里,东西只有切切实实属于自己,才有安全感。 林安也不装,点头道:“林某要你听云轩的一半房产,你我合作经营……菜谱、人力、财力、均由林某出手。” 这算是一个比较公道的条件。 毕竟房子遍地都是,若非这俩酒楼的位置不错,他大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无非就是花钱而已。 现在林家纸铺生意红火,林安虽然现在买不起房,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尹贵沉吟一番后,问道:“也就是说在下今后只能参与分成?” 能挣钱是好事儿,可若因此本末倒置,万一日后林安反悔了,他不仅什么也得不到,反而还丢了一半房子。 “经营还是尹掌柜亲自管理,但如何经营要由林某说了算。” 时间到了下午。 隔壁杭婉儿和林姝早就吃完了饭,小林姝早就难奈不住,叫嚷着要上街玩耍。 林安听到妹妹的声音,起身笑道:“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尹掌柜,咱们日后再见便是朋友,菜谱送你,祝尹掌柜生意兴隆。” 说罢,林安没有停留去了隔壁。 小林姝马上欢喜的跳进哥哥的怀里,撒娇道:“哥哥,姝儿想去城外玩儿,婉儿姐姐说城外有好多野花,姝儿想去采花……” 路边的野花么? 林安下意识看了眼杭婉儿,笑道:“好,咱们这就去采花。” 几人出了酒楼,杭婉儿秀美的脸上满是好奇,问道:“林哥哥要开酒楼么?” “也不算是……” 林安摇摇头,看着前方道:“昨日有泼皮去铺子里闹了,此事该是某些眼红了的同行捣的鬼。” 第二十章 被拿捏了 所谓同行是冤家。 林安深知,想要在这平阳商界立住脚,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势力盟友。 可那些同行显然是不会与他做盟友的,他们恨不得林家纸铺明日就破产,然后上门抢走造纸的秘方。 杭婉儿虽不懂生意,但她聪慧过人,闻言便道:“所以林哥哥是想另辟蹊径……可如此一来,你同样会得罪那些开酒楼的啊。” 躲过了东家,得罪了西家。 这事儿根本就是越来越糟…… 林安抱着林姝换了个姿势,回头笑道:“借尔之手,除某之患。看着吧,只要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平阳县的酒楼掌柜都会出手,到时候他们会怎样?” 杭婉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确定道:“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得到你手中的那些新式菜谱,威逼也好、利诱……” 对啊! 杭婉儿恍然明白了林安的谋划。 林家虽落寞了,但怎么说也时土生土长的平阳人氏,那些酒楼的掌柜就算再贪婪,也要顾及脸面。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和林安翻脸。 所以利诱的可能更大些…… 林安欣赏的看了眼杭婉儿,笑道:“我本是造纸出身,可却忽然闯进了餐饮业……只要有些脑子的都会想到,这是无奈之举。” 杭婉儿看向林安,脸上满是崇拜,接着道:“所以他们会主动帮你摆平那些暗中作梗的人,希望你重新回去卖纸,更希望得到你手里的菜谱。” 有钱能使鬼推磨,林安手里的菜谱就是钱! …… 当天傍晚,出城踏青的林安还没回到家,他要开酒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平阳县。 平阳县不大,但做生意的奇多。 这里遏制着通往建安城的必经要道,以至于不少有头脑的商人,都陆陆续续将生意迁来了这里。 平阳县最大的一家酒楼里,几个当地有头有脸的酒楼掌柜坐在一起谈论着。 “林安手里有炒菜的秘方!” “真的假的,他不是个秀才么?” “老尹,你说他会造纸我信,林家怎么说也是三代造纸,有些手艺也正常,可这炒菜……” “是啊,老尹……你莫不会是被那林安忽悠了吧?” “这年头最数读书人最会坑人,他们有学问,心眼儿更多……” 尹贵没有解释,只是朝身边的小厮点点头,道:“在下有没有胡说,请诸位先尝尝这道菜再说吧。” 说着,小厮打开食盒,拿出一道菜摆在最中间的那张案几上。 几个掌柜都是老油子了,只是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炒菜。 大家顿时围了上来,待尝过之后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个黑胖的酒楼掌柜,脸上带着贪婪道:“老尹,你听云轩以前可没有这道菜,哪儿来的?” “莫非你换了厨子?” “能有这手艺,工钱不少吧?” 几个掌柜都看向了尹贵,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自己的小心思。 尹贵苦笑一声:“诸位别猜了,这道菜的菜谱正是林安中午给我的,我让家里的厨子试着做了,至于味道……不用我多说了吧?” 靠! 这年头秀才也会做菜了?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林安他想干什么? 黑胖掌柜脸色冰冷道:“这个姓林的小子想干啥?难不成他以为仅凭几道炒菜就能扫了咱们平阳县的酒楼业么?” 正所谓:无规矩,不方圆! 每个行业都有各自的规矩,酒楼业也不例外。 虽然大家存在着竞争关系,但彼此也要恪守最后的底线,比如说价格……同样的一道菜,不可降价太狠。 这是以防那些生意不好的酒楼,故意赔本赚吆喝。 尹贵脸上也有些不悦。 诚然! 若林安条件不那么苛刻,他是很乐意与之合作的。 可要他将自己的房产分一半给别人,这和杀鸡取卵有什么区别? 就算能挣到钱,可他能否挡住这些同行的明枪暗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道理,凡是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懂。 “听说昨日林家铺子里有人闹事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黑胖掌柜冷笑道:“林家纸铺破坏市价,断人财路……不被盯上才怪!” “难道他是因为害怕被人寻仇,才想改行?” 一位稍微年长的掌柜提出了重点,又道:“应该是了……听闻林安与前任县丞杭远山之女有婚约在身,以前大家碍于杭远山的面子可能不敢下手,不过现在……” 杭远山已是昨日夕阳。 林安的后台自然就没了,他若是想在这平阳县混下去,要么夹着尾巴度日,要么就得另辟蹊径。 特么的! 咱们竟然被一个外行的给拿捏了? 一道菜谱就让平阳县的酒楼业如临大敌,可笑的是,人家本无心此道,只是被逼无奈而已。 玛蛋! 在座的掌柜们心中不禁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庆幸林安志不在此,一方面是憋屈……人家只是略微出手,就已经是他们这个分段的王者了。 “那现在怎么说?” 尹贵自嘲的笑笑:“娘的!说心里话,方才我是真心动了,林安说他手里还有二十道炒菜的菜谱,二十道啊!” 他自知仅凭自己吞不下这些菜谱,便将此事全盘托出。 果然! 几个掌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黑脸掌柜笑道:“既如此,我醉仙居出高价买下就是了,尹掌柜不必烦恼。” 年长的那个掌柜紧跟着开口:“就你有钱,我们都没钱么?” “就是,这些菜谱见者有份儿,大不了价高者得……” 就你还想独吞? 呸! 不要脸! 黑脸掌柜早就料到如此,冷笑道:“诸位莫要忘了,人家可不是准备卖菜谱,而是要来抢生意的……若他真有那么多炒菜秘方,逼急了自己开家酒楼也未尝不可,到时候不是麻烦也是麻烦了。” “那就平分!” 年长的掌柜淡淡道:“我们可以找人帮他平了那些闹事的泼皮,作为代价,那些菜谱咱们出钱平分。” 尹掌柜就等这句话呢,闻言马上到:“平分好啊,一来避免有人竞价,二来咱们联手势力也不小,那些人肯定不愿得罪,他们放林安一马……天下太平!”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谋划。 尹贵自知他实力不够,便想拉这些人一起入伙,如此大家都能得了好处。 第二十一章 流氓和秀才 一小串铜钱被丢在了地上。 “林安!” 原本喧嚣的纸铺瞬间安静了。 那些口口声声喊着圣贤之道的读书人全都退到了一旁,几个泼皮根本没动手,就大摇大摆的走到柜台前。 为首的泼皮靠在柜台上,漫不经心的抹了把柜台上的宣纸,留下一道污痕,说道:“你转行吧。” 林安看看地上的铜钱,微笑摇头。 这是准备强买强卖。 他知道泼皮们早晚还回来,所以很是镇定。 泼皮抽出一张宣纸擦了擦手,说道:“把造纸的秘方交出来,以后换个行业,好歹还能混个温饱。” 林安依旧摇头。 “怎么,你不同意?” 这话逼格有些高。 林安抱起被惊吓到的妹妹,笑的很坦荡:“若阁下被无赖勒索了,可会就范?” 泼皮顿时怒了:“小的们,给我掀了他的摊子!” “慢着!” 林安伸手止住了几人,低头叹息道:“我本心是愿意的。” 泼皮转怒为喜,悻悻的道:“算你懂事……秘方不白要,这里有十贯钱,你拿去带着妹妹做点儿别的生意去吧。” 十贯,你打发要饭的呢? 在场的都是来买纸的读书人,他们太清楚林家纸铺的流水了,每日最少五十贯! 如此暴利的买卖,二十贯就想买断。 这分明就是抢劫! 但在场的读书人们却并不想帮林安讨回公道,因为那些泼皮太凶了,这些人可不管你什么‘之乎者也’,他们只会轮拳头。 林安面露难色的道:“可是……” “可是什么?” 泼皮看着林安身边的小林姝,狞笑道:“平阳县每年破了家的孤儿可不少,某不介意再多一个……” 林安笑呵呵的指了指他的身后,道:“可是他们怕是不会同意。” 泼皮怒道:“谁?” 他猛地回身,就见身后站着一群男子。 他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也是这平阳县里的泼皮闲汉,有几个甚至比他们的资历还老,属于老流氓了。 他们来干什么? 同行是冤家,流氓也不例外。 为首的泼皮看了眼那个中年壮汉,拱手道:“这不是刘老大么?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被称作刘老大的壮汉走进来,看都没看那泼皮一眼,径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二郎腿翘着,身后小弟站得笔直。 他们清一色的灰色短衫,一个个身强体壮。 尤其是那个刘老大,脸上虽然没带凶相,但就那睥睨旁人的气势,便让人不自觉就像后退。 这才是真正混黑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跟这个刘老大一比较,眼前这些泼皮简直就成了碎催。 “大狗,听说你要卖林掌柜家的造纸秘方?” 泼皮转头看向林安。 怪不得这小子有恃无恐,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了! 泼皮脸色难看,弯腰哈背的笑道:“刘老大,东边儿这半条街向来是咱们爷们儿罩着的,您这是……” “怎么?你要跟我划地盘儿?” 刘老大抬头看向泼皮,只是一眼就让后者慌忙低头:“小弟不敢……只是……这事儿他……” 刘老大语气缓和了几分:“知道你是受人之托,但今日我也把话放这儿,以后谁再敢打林家纸铺的主意,那就是和我刘强过不去。” “刘老大,这……”大狗急了。 他是害怕刘强,可便是泼皮流氓也是要讲规矩的,收钱办事儿……他既然收了人家钱,这事儿就得抗下。 否则以后就没人再找他办事儿了。 “打断腿,扔出去……” “是!” 刘老大不再废话,身后的小弟们全都冲了上来。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虽然林安不知道那些酒楼掌柜给了刘强多少钱,但就事论事的讲,这是一个很守信用的流氓。 三个泼皮能在街上欺男霸女,自然是武力值超强。 可在林安和刘强那些小弟的眼中,这三人就像是三个孩子。 只是顷刻间,三个泼皮就被撂翻在地,接下来就是断手断脚的惨叫声。 很惨烈。 林安见小林姝看的目不转睛的,就捂着她的眼睛,可林姝却透过指缝在偷看。 三个泼皮被按倒在地上,刘强那些小弟们围在边上踩踏着,不打折扣的执行着老大的命令。 断手断脚! 林安叹息道:“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这是何苦来哉!” 砰!砰!砰! 三个奄奄一息的泼皮被仍在街上。 刘强这才起身,冲着林安扬了扬头:“林掌柜,安心做你的生意……以后没人再来闹事儿了。” “多谢!” 林安笑着还礼。 刘强可能想不到一个秀才会对他这个流氓还礼,笑了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掌柜有缘再见。” 这年头连流氓都这么能拽词儿了? 这真是应了那句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林安有种预感,这个刘强他以后还会遇上…… …… 林家纸铺的闹剧很快就被好事者报上了衙门。 只是等县衙的差役赶来时,地上只剩下了三个奄奄一息的泼皮,以及几只鞋子,和几个破碎的凳子。 差役很艰难的才认出了这三个面目全非的泼皮,然后惊讶的看着林安。 “林公子,这……你干的?” 林安摇摇头,道:“这三人勒索林某,正巧有正义之士赶来替天行道。” 第二天消息传了出去。 不少读书人都表示很开心,毕竟他们不愿失去这么一个便宜买纸的机会。 “刘强竟然帮林安把事儿平了?” “可不是,而且刘强放话了……以后谁再敢去找林安的麻烦,他会出手!” “可林安何时认识了刘强?” 那些文房铺子的老板们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那三个泼皮下手阴狠,却从不留把柄,而且据说在差役们也认识这人,所以很是飞扬跋扈。 他们竟然团灭了? 而团灭的原因竟是被一伙儿更厉害的流氓给弄了。 这…… 林安不是个酸秀才么?他竟然还认识刘强那种大流氓? 小看他了啊! 于是林家纸铺又多了不少人。 大家围在纸铺目光炯炯盯着里面的林安,就想看出一个读书人,到底是怎么和流氓扯上关系的? 第二十二章 房价 “众位!” 林安看了眼外面的围观者,走到门前朗声道:“从今日起,林家纸铺的宣纸不限量供应,粉笔买一送二……外带笔墨纸砚全都八折出售!” 这是要垄断平阳县的造纸业啊! 在场的读书人纷纷惊呼,但更多的是兴奋。 五十文一刀的宣纸不限量供应,若非林安现在的身份是商贾,在场的读书人甚至想给他作个揖。 圣人厚德载物! 可如今如此神圣的事情却被一个弃文从商的小掌柜做到了。 有人顾不得许多,拱手道:“林掌柜此举仁义无双,请受在下一拜!” 这是个贫寒却不失真诚的读书人。 林安也客气的回了一礼,道:“诸位,说是不限量,但林某人力有限,诸位还是快来买纸吧。” 一时间,铺子里再次喧嚣尘上。 林安客气的将宣纸用牛皮纸袋包好,一份份交到客人的手中,武三儿负责搬运,庞叔则在一旁数钱数到手软。 一刀纸五十文钱,除去人工铺面和损耗,净挣十七文。 听着不算多。 一般做传统生意的利润大多都在五五,可林家纸铺却胜在销量巨大,每天都是供不应求。 这才短短半个时辰,殿内现售的宣纸就卖空了。 林安瘫坐在椅子上。 武三儿赶忙去到了茶水来,庞叔也要了一碗牛饮下去。 “呼……” 庞叔长舒了口气,苦笑道:“以前总担心生意不好,可这生意好了……数钱倒成了累死人的活计。” 林安闻言也笑道:“这才是痛并快乐着嘛。” 庞叔认同的点点头,道:“郎君,今日咱们共营收了十五贯三百五十文。” 林安接过账本看了一眼。 庞叔兴奋道:“若是照这么下去,不多半年您就有千贯身家了!就算不去科举,也能富足一生。” 这年头大家对读书似乎都有那么一股子执念。 庞叔是从小看着林安长大的,虽说身份是奴仆,但却更像是叔侄一般。 小郎君放弃了科举改经商,庞叔本意里还是有些抵触的。 万般皆下品啊! 可读书到最后为了什么? 还不是锦绣前程,生活富裕么……虽说不比做官来得风光,但有了钱,的确可以省去很多忧愁。 林安却表现的很淡然,随口道:“这才刚开始,以后还有更多的钱等着我们去赚……” 这个世界……我总要留下些什么才好。 也不枉来此一遭! 回到楼上,他把整理好的铜钱放进放下的箱子里。 然后对林姝说道:“咱们给姝儿存嫁妆,以后风风光光的嫁人,若是不想嫁……那就给姝儿留着养老。” 小林姝打个哈欠,显然她这个年纪还对‘养老’没啥概念。 …… 常年的拮据生活对林安兄妹的身体影响很大,都瘦了不少。 所以林安这几日变着法的做美食,那些菜谱就是他闲暇时弄出来,给林姝养身体的,却没想到正好用在了这事儿上。 一只鸡在陶罐里上下翻滚着,香味浓郁。 林姝站在边上,手中握着几根参须。 人参入药的历史很久了,但是在此时并未被神话,所以价格不贵,他揭开盖子,香味随着蒸汽一起弥漫出来。 “好香。” 林姝欢喜的把小手放在侧面,然后被蒸汽熏了一下,就慌张的叫了起来,然后慌忙把手中的参须丢进去。 “哥哥,好烫。” 小林姝冲着林安撒娇。 最近的林姝越发活泼了,全然没有之前那样怯懦呆傻。 都是读书闹得啊! 以前林安醉心科举,吃饱穿暖都不容易,哪有心思管妹妹。 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灵最是敏感脆弱,大人稍微一点儿的负面情绪,就能成为孩子的童年阴影。 林安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告诫道:“下次不许把手放在上面,会被烫成猪蹄的。” “哥哥,猪蹄是什么?” 刘姝仰着头问道。 “就是猪的脚……” 早饭是香喷喷的鸡汤泡饭,面上飘着些黄色油花的滚烫鸡汤,喝一口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小林姝拿着个小木勺在努力的吃着。 林安撕开鸡腿的肉放进她的碗里,然后得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哥哥,你有钱吗?” 小林姝忽然问了一句。 “姝儿要买什么?” “咱家……” 小林姝怯怯的抬起手,指了指身后。 林家如今只剩下这栋二层小楼了。 后面的院子早就在林安上次参加乡试时,被他贱卖给了隔壁的王屠户,以至于兄妹二人只能栖身在这个不满二十平米的小楼上。 是该有个家了! 现如今平阳县的房价日益见长,林安昨日专门找王屠户问了,说是要两百贯……可他现在所有身家加一起,也不过一百多些。 “没想到这里也有房地产啊!” 林安的骨子里依旧是个传统的华夏人。 立业是第一要求,其次就是成家! 但是他计算了一下,对靠着目前的收入买房没有信心。 至少在未来半年里,纸铺的收入不足以让他买房。 这就更别提国都建安城了,一桩院子少说上千贯,靠近皇城的更贵。 …… 来林家闹事儿的三个泼皮终于宣判了。 流放! 开始还有人暗中使劲,想要颠倒黑白。 可等县令孙琦的一句‘为民除害’后,这些都成了过眼烟云,无人再敢为他们出头,那些背后之人也老实了。 来报信的小吏说完,又板着脸道:“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行径吗?” 林安茫然道:“不知。” 小吏看了柜台上满满的钱筐一眼,说道:“聚众闹事,哄抬物价,若非孙知县看在你之前破案有功的份上,你此刻早就被人弄死了。” 恐怕不是因为破案吧……林安心中冷笑。 小吏见他妥协了,就得意的道:“出来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识时务,你以为整治了那三个泼皮,就能高枕无忧了?” 嗯? 林安恍然抬头,看着小吏的眼神慢慢变冷。 还是不死心么? 黑的不行,要来白的了! 做生意的少有不和官府打交道,否则你别想在当地做大做强。 林安现在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自己。 老子好端端的做个生意,到底碍着谁了? 小吏看林安脸色,就知道他听懂了,冷笑道:“有些东西该舍就要舍弃……言尽于此,林掌柜好自为之吧。” 第二十三章 回击! 林安不想闹事。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为那三个泼皮求情,只要大家以后相安无事就好。 可显然,对方并不想让他好活。 小吏刚走到门口,外面进来一人,正是那日听云轩的掌柜尹贵。 尹贵装着并未看到小吏,进来便笑道:“林掌柜生意兴隆啊!” 林安看了眼他,笑道:“尹掌柜来得还真是凑巧啊。” “这话怎么说?” 尹贵面带疑惑,林安却懒得和他卖关子,直接道:“想必尹掌柜也听说了,那三个泼皮被流放充军……可背后那人,却还是没有放过林某的意思。” 这事儿不算什么秘密。 前日帮林安解围的,那个泼皮刘强,就是尹贵几个酒楼掌柜一起找来的。 他们为的就是今天! 尹贵面带同情的点点头:“这事儿在下也听说了……听说明日咱平阳县要监察各界商铺,林掌柜也在其中啊!” 这就是白道! 黑道用来恐吓,只要舍得花钱就行。 可白道就不是一般人能勾结上了,这些同行显然是准备对林安下死手了。 林安看着尹贵,淡然道:“敢问尹掌柜一句,那背后的作梗者到底是谁。” “这……” 尹贵语气恍惚着,林安也废话,拱手道:“此间恩情林某日后定会报答。” “文源堂的东家——杨硕。” 林安点点头,又笑道:“不止吧?仅凭一个纸铺的小掌柜,恐怕请不动衙门里的人……” 尹贵看了眼周围的客人,拉着林安走到僻静处,小声道:“杨硕不可怕,可你知道他的叔父是谁么?” “谁?” “新任的平阳县丞杨清远!” 杭远山因为贪腐案倒台,他的职位自然就要有人代替。 杨清远…… 林安心中有些无力。 在平阳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一个县丞的分量有多重他太清楚了。 杭远山清正严明因此在当地得罪了不少人,可即便如此,在没有确切倒台前,也无人敢对他下手。 现在又来了个新县丞,可惜不是他的叔父,而是别人的…… 杨硕既然铁了心要弄自己,那以后那些小吏衙役,甚至连刘强那些泼皮都会被鼓舞着来收拾他。 这就是白道的手段。 连报官都不知道告谁! 可我只是想求活而已…… 林安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陌生,法律在那些掌权者的面前形同狗屎。 他们可以一言断人生死,更能颠倒黑白只为私利。 “便是县丞又如何?林某干干净净做生意,这也不行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客人看过来。 尹贵有些恍惚。 他今日来此的本意是想劝说林安拿出那些菜谱,换而,他会找人一起出手,就算不能保住林家纸铺,也会给林安一个体面的台阶。 在他看来,此事到了现在,林安除了认命,再无别的选择。 可他没想到…… 纸铺里大多是来买纸的读书人,有些甚至还有功名在身,大家齐齐的看着满脸悲愤的林安。 尹贵看局面不对,赶忙劝说道:“林掌柜,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哈哈!” 林安笑的很畅快。 “祸从口出?应该是或从天降吧?那三个泼皮公然勒索百姓……杨硕屡次三番巧取豪夺……现在呢?莫非要官逼民反了么?” 林安目光炯炯的喝问道:“是谁给他们的底气枉顾律法!是谁在给这些祸害百姓的败类撑腰助威!林某今日把话放这儿,便是拼的玉石俱焚,也绝不让奸人得逞!” 这事儿本就是心照不宣。 ?但林安却把这层脸皮给扯破了,矛头直指杨清远。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求存。 尹贵的脸色愈发难看,“林掌柜,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再闹下去……我等也帮不了你了!” 林安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去求死,也好让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县丞能够遮掩一二。” 他从容抱起懵懂的林姝,直奔县衙而去。 武三儿和庞叔毅然跟在了他身后…… 围观的人也默然跟随着。 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林安之所以被针对,是惹到了某位大人物,却不知此事因何而起。 现在他们大抵清楚了……同行嫉妒! 林家纸铺的秘方就是这场事故的根源,杨硕巧取不成,便唆使泼皮前来闹事儿,若非林安机敏,那次就已经栽了了。 而尹贵实则是来趁火打劫的。 但与杨硕那种败类比起来,大家自然就顾不上尹贵了。 林安抱着妹妹朝县衙走着,沿途的商家听闻此后,也纷纷余怒难平。 封建社会下的等级制度无比严苛,士、农、工、商的阶级简直像是烙铁,死死的刻在了当下人的骨头里。 所以,越是底层的人,越是能感同身受。 他们当中不少人也曾受到过不公的对待……被泼皮找茬,被官府欺压,甚至被大人物勒索,这是常有的事儿。 以前大家都害怕,所以只能忍着。 现在忽然有了个不怕死的站出来牵头,那些商家们终于爆发了。 有道是:法不责众! 所以他们便想趁着这个契机发泄心中的不满,“林掌柜放心,要是你被抓进去,你妹妹在下养了,把她金尊玉贵的养大!” “说得好!林掌柜敢为天下先,我等帮他养妹妹又有何妨!” 南阳国在某些方面来说是自由的,由于读书人的激增,言论也随之扩大了范围。 百姓肆无忌惮惯了,所以敢讥讽县丞。 可林安知道,这些人也只是口嗨罢了,若是真让他们与官府为敌,那也是万万不会的。 还是要靠自己啊! 所以他必须要回击,而且要在对方出手之前打一个措手不及! 否则今后他将在平阳县寸步难行。 林安一路到了县衙前,杭远山也听说了此事,匆忙赶来现场。 他虽不再是县丞,但余威仍在。 周围的小吏不敢上前,只能任由杭远山在县衙大门口站着。 看到林安抱着妹妹走来,杭远山迎了上去:“那事儿老夫听说了,贤侄血勇可嘉!放心……今日有老夫在,公道便在!” 第二十四章 蛊惑人心的手段 这是公开力挺林安。 更是平阳县的前任县丞和现任县丞的较量! 县衙前,小林姝看着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差役,死死地搂着林安的脖子,“哥哥,姝儿害怕……咱们回家吧。” 那怯生生的眼神让林安的怒火一下就冲到了头顶。 “姝儿不怕,哥哥和他们扮官差抓人犯呢!” 林安安慰着妹妹,他第一次觉得,幼儿没有一个完整家庭,对其心身危害有多大。 若是有个家,他可以把妹妹放在家里让人照看。 哪怕自己深陷囫囵,也不至于牵连到妹妹。 但是今日他不能再忍了,他必须要为自己和妹妹闹出一个安宁日子来,否则以后只会更加艰难! 一群差役从县衙冲了出来,带头的竟然就是刚才去报信的那个小吏。 小吏得意的指着林安喊道:“拿下他!” “来!” 林安怡然不惧的站在原地,喝道:“官商勾结、巧取豪夺!堂堂平阳县衙却成了藏污纳垢的污秽之地,这是谁的天下?” “京都重地,天子脚下!林某到时要看看,我南阳国是否还有公里可言!” 林安朗声道:“你们惩治了那三个泼皮,却又不敢得罪背后的大人物!黑的不行便来白的,强取不行,就来威胁……杨硕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小吏的面色大变,喝道:“拿下他!堵住他的嘴!” 两个差役冲了过来,却被一群人给挡住了,里面有商人,有百姓……这些不算什么,可连竟然还有读书人! 读书人既是上等人。 差役们敢对商人百姓下黑手,却不敢弄这些读书人分毫,否则就算有理也要遭殃。 这些人抱团啊! 林安也看得一愣,早知道这年头读书人如此牛叉,他拉拢几个秀才就好了,何必要舍近求远去求尹贵。 这就是人心,只要有人去引导,可正可邪。 林安此刻却顾不得什么正邪了,他仰头望着县衙上方的牌匾,悲愤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南阳国以文为尊,连不识字的百姓们也都喜欢诗词,甚至能吟诵几句。 这首诗一出,厮打中止了。 人人都在看着林安。 都说此子是神童,可谁都没见过他的文章,现在他一首七言,直教在场的读书人拍手叫好! 神童,名不虚传啊! 可这样一个才子,他竟然委身于商贾……脑子秀逗了么?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小吏面如土色,喊道:“堵住他的嘴!” 可围观百姓的情绪已经不对了,有人喊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打死这些奸贼!” 南阳国立国五十年内,战事渐少。 这些读书人的文风也渐渐变得婉约起来,少有那种批判、热血的感觉,此刻两首佳作一出,也让人感受到了久违的壮烈! 差役们狼狈而逃,小吏更是跑在了第一位。 杭远山站在正中间,险些被波及,心有余悸的道:“这才是手段啊!” “造反!你们这是要造反!” 孙琦也闻声赶出来,看到眼前的暴乱后,摇头叹道:“这不是造反,而是想要他杨清远的命啊!” 说完,他转移目光看向了门前的杭远山。 当初的同僚如今只是相顾无言,二人点点头后各自离去,而人群中,林安也抱着妹妹从容离去。 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再闹下去只会收不了场。 相信经此一事,杨清远这个县丞也就算做到头了,就算他能保住官位,短时间内也绝不敢再找自己的麻烦。 这场大乱很快就传遍了平阳县,各方的反应不同。 有人瞠目结舌,有人直呼荒唐,有人却暗自冷笑。 …… 第二天上午,各方面的消息就被引爆了。 林安坐在铺子里,刚打听消息回来的庞叔,正眉飞色舞的说道:“一县之承啊!竟然就这么倒台了,而且上任不过才三天……他就是回原籍也不止三天啊!” “这么快么?那杨硕呢……” 林安问道。 庞叔解气的冷笑道:“杨硕今早就被拿进县衙问罪了,对其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是他屡次威胁咱们林家的秘方,孙县令判其滚回祖籍,这会儿也该出城了吧……” 林安觉得这个陌生的王朝,正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的被揭开。 他再无一丝不安。 你想弄死我,那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而且要下死手! 这是来自于后世的一次反击。 从蛊惑人心的手段到煽动情绪,一个县丞就这么被他弄下台了,连县令孙琦都难办到的事情,却被一个少年做到了。 “哥哥!” 在门外树下找蚂蚁的小林姝兴奋的叫喊起来。 林安放下手里的算盘,然后过去和她一起玩。 庞叔觉得眼前这个小郎君确实变了,没了以前的迂腐气,却看着更老成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对兄妹很奇怪,哥哥看着很和气,却太老成了些;妹妹很懂事,而且他们的父母家人呢? 林安刚蹲下去,抬头就见到了杭远山。 “小侄拜见杭世伯。” 杭远山点点头,看了聚精会神找蚂蚁的小林姝一眼,说道:“借一步说话。” 林安点点头,然后恭敬的跟在杭远山身后。 二人来到一处小酒摊上坐下,叫了一壶浑浊的黄酒,外加一碟水煮茴香豆。 杭远山浅饮了几口,放下酒碗看着林安,声音略微低沉道:“你很大胆。” 林安没喝酒,他觉得自己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肆意酗酒并不是好事儿。 他拿过酒壶给杭远山斟满,道:“依世伯所见,昨日我若是不大胆,要么交出秘方苟且偷生,要么今后被当做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杨清远是县丞,他若对我出手,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似得简单。” “老夫说的不是这个……” 杭远山摆摆手示意林安莫再添酒,又道:“昨日我亲眼目睹了你的手段,回去后更是辗转一夜……操.弄人心啊!” 不见血刀最杀人! 而林安昨日的手段,就是一把削尖的利刃,杀的素未谋面的杨清远体无完肤! 这种手段,久经官场之人都未必能有。 可它却出现在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手中…… 第二十五章 宴请同行 于林安而言,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可于杭远山而言,他久经官场,深知再高明的手段也会有被识破的那天。 所以作为长辈,他忧心林安。 他担心一旦林安习惯了这种权谋手段,总有一日会被更厉害的人踩死。 “你才十七岁,可这等操.弄人心的手段却让人脊背发寒……再有,你不入官场,便没有保命的资本,这样的权谋能用几次?” 林安在想着中午吃些什么,闻言就随意的点点头。 杭远山说的这些他早就了解,可若是立身之本都没了,就算能苟延残喘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古人言: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如果不能好活,那林安宁愿早死。 “老夫为官十数载,自问对得起朝廷,可最后还是如此惨惨收场……今日你这么一闹,倒是印证了那句话:众口铄金!” 从这话里,林安知道杭远山这是心灰意冷了。 兢兢业业十数载,到头来泡沫一场空。 而那些腐败营私之辈却仍然活的安逸……老杭心里苦啊! “杭世伯的话小侄记下了……” 林安拱手道:“可我只是个想要在这艰难世道下存活发展而已,若是他们没有逼得太紧,我也不会使出那种手段……说句您不爱听的,小侄现在不认什么公理、只认钱!” 杭远山老脸一冷,又忽的叹道:“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可你弃文从商也是为钱……两者相比,你倒是比那些‘在其位却不谋其政’的人强多了。” 林安微微躬身道:“伯父放心,小侄以后定会安分度日。” 我不惹事,但如果有人敢惹我…… 那就不死不休! “你俩的亲事就快到了……” 杭远山知道劝不了林安,又转了话题,道:“婉儿那孩子看着乖巧懂事,可骨子却是个执拗的,她认准了谁,那便是谁……罢了!等明年开春儿,便把你俩的亲事办了。” 林安心中欢喜,赶忙起身,郑重行礼,“多谢杭世伯。” 能娶到杭婉儿,他满心欢喜。 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情谊,怎能不让人珍惜。 小林姝还在树下找蚂蚁,不时抬头看着树干,皱着小眉头在嘀咕着什么。 林安觉得自己是劫后余生。 搬到一个县丞并不容易,若非昨日杭远山在场,孙琦大概会将此事强压下来,朝廷或许会有处罚,但绝不至于把杨清远遣返。 要知道,遣返就意味着贬谪。 杨清远这辈子的仕途完了! 原因就是孙琦担心那些读书人会借机拿此事做文章,若再加上杭远山背后推波助澜,甚至可能波及孙琦自己。 林安笑的很舒畅。 杨硕没能搬到他,反而被遣返原籍,连杨清远都被革职查办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他完胜! 林安第一次对这南阳国的读书人有了好感。 他们或许执拗,但他们却也明辨是非。 “哥哥,抓到蚂蚁啦!” 小林姝抓到了一只蚂蚁,欢喜的跑了过来。 林安微笑道:“慢些!跑慢些!” …… 小掌柜大战黑心县丞! 林安也算是一战成名了,不少曾经受过杨硕欺压的商铺掌柜们慕名而来拜访,甚至还带着厚礼。 虽说林安此举本意只是为了私利。 但杨清远的倒台,却切切实实惠及了不少曾受过他欺压的商人。 前些日子平阳县贪腐案,那时杨清远还只是个书吏,大家只顾着打老虎,却忽略了这只惹人嫌的苍蝇。 如今虽不知老虎打死了没有,但至少苍蝇没了。 林安客气的接待了这些人,然后好言婉拒了各种吃请。 只是有一位大叔执着的要把自家闺女嫁给他,这让他有些困扰。 你不知道我老丈人是谁么! 看来准备工作还是没做好啊……若是杭远山得知有人跟他抢女婿,不知会开心,还是会愤怒。 该是愤怒吧? 毕竟我也挺优秀的。 林安在心里自我夸耀着,小林姝站在他的身边,仰头嚷道:“我哥哥有娘子了,不会娶你家女儿的!” 呃! 林安和大叔相对愕然,然后一起笑了。 随后,纸铺开张。 武三儿端着水盆,照例每日开业前的清水洒扫。 庞叔则是归置好了昨日忘下的货品。 “昨日你去了县衙后,我们便找人来给你看店了……” 一个商户坚定的道:“谁敢趁乱贪小便宜,抽死他!” 林安站在店铺门前,看着面前这些热情的人,突然觉得这个南阳国貌似还有许多值得喜欢的地方。 温暖! …… 温暖只是暂时的,生活再次回归平静。 垄断了平阳县九成造纸业的林家纸铺,依旧是同行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有了杨硕的前车之鉴,无人再敢对林安下黑手了。 这就是震慑的威力。 但林安也知道,这种震慑也只是暂时的,一旦有人生意破败,那就难怪人家铤而走险了。 毕竟在别人想抢你饭碗的同时,你也同样抢了人家的饭碗。 断人生路的事情做不得啊! 林安出了恶气,心里也冷静了不少,当即便给平阳县各家文房铺子的掌柜们送上了请帖。 而请客的地点,则选在了听云轩。 得知林安邀宴的掌柜们纷纷到场,毕竟事关自家生意的事儿,他们就算再讨厌林安也得先忍着。 “林掌柜!” 几个掌柜进了听云轩,正看到门口笑着迎接他们的林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安客气的态度,让几人脸上的冷色冲淡了许多。 稍后大家落座。 作为东主的尹贵还特意来漏了个脸,只是谈笑间却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各位……” 林安率先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道:“先前因为林某的疏忽,导致我等之间有些踟蹰,得罪了!” “林掌柜客气了……” 一个年长的老掌柜看了眼面前的酒杯,忽的笑道:“林掌柜子承祖业,一开张就垄断了我平阳县的九成宣纸,着实厉害啊!” 这话听着在夸奖,内里却是在讽刺。 你林安不讲武德啊! 大家都是卖文房的,可你却想垄断,这是要逼死我们么? “前辈哪里话。” 林安拱了拱手,笑道:“先前只是为了造势,毕竟林家久不营业,若不弄些手段,林某和妹妹怕是就饿死在家里了。” 这是实话! 第二十六章 林安,你玩儿的花啊! 有道是:真诚最杀人! 林家是本地人,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 一穷二白的少年,还拖着一个五岁的妹妹,不饿死就已是奇迹。 也难怪林安一出场就吃相这么难看。 得活着啊! “所以今日林某请诸位来,是想与给位合作的。” 林安直奔主题,老掌柜更是快人快语。 “不知林掌柜想怎么个合作法?” “批发!” “批发?” “你是说让我们从你林家纸铺进货?” “可如此一来,我们不就被你林掌柜桎梏了么?万一你断了我们的货,我等可就只能等死了。” “就是!我们生意做得好好地,凭什么要受人所制?” 林安目光不移,言语坚定道:“立字为据!” “从今日起,凡是与林家合作的铺子,林某承诺每家每月至少一千刀上等宣纸,若有反悔,各位可拿契约说话!” 老掌柜终于拿起了酒杯,“林掌柜此言可真?” 一千刀上等宣纸,光是利润就将近上百贯了。 百贯钱的利润对,一个普通店铺来讲已然足够丰厚了,就算他们将铺子里的货物全算上,一月也不定能卖出百贯钱的利润。 虽说从别人家进货容易被制约,但问题是他们的技术不行啊! 若林安一心要垄断市场,那他们也只能等死。 所以,与其等死,还不如共赢。 林安从怀中拿出一摞写好的文书,亲手分发给了各位掌柜。 “字据林某已经带来了,不过除了这些林某还有一个要求,各位想好了再决定。” 老掌柜点点头:“林掌柜请讲。” 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白吃夜宵。 这么大的一笔利润,若林安什么条件都没有,那才奇怪了……现在他要讲条件,各位反倒放心下来。 “一句话:统一售价!” 林安双手撑着桌子环视了一周,目光中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如何统一?” “现下林家纸铺一刀上等宣纸的价格是五十文,林某会将价格上调至六十文,而各位也要按照这个价格统一售卖,至此之后……除非林家涨价,否则不可变更!” “那进货的价格呢?” 有人问出了关键。 管你定多少钱,我们在乎的是能挣多少钱。 “四十五文!”林安笑着坐下。 他是坐下了,可在座的掌柜们却都站起身了。 “才十五文……” “林安,你这哪是批发,分明就是想拖死我们!” “十五文的利润,一千刀也不过一万五千……十五贯而已!” 我们为了区区十五贯,却把自己的命脉交给了别人。 这特么! 正常人干不出这事儿吧? 林安没理那些叫嚣的,只是冷冷的开口:“你们也会造纸,一刀宣纸的成本多少钱,用我说吗?” 一句话噎得全场鸦雀无声。 现下市面上一刀普通宣纸的价格八十文,成本大约三十文左右。 可林家的是上等纸,成本肯定只高不低! 老掌柜这时开口:“林掌柜,这纸的成本老朽清楚,但定价确实低了些,若是涨到一刀八十……” 如此一个月五十贯的利润,还算凑活了。 反正林家的宣纸不愁卖,大不了卖完了再进货就是。 林安摇摇头,正色道:“纸就是读书人的命,一个普通家庭养一个读书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诸位都清楚……林某虽是商人,但也愿为国家养士尽我微薄之力!” 历朝历代老说‘养士、养士’的。 何谓养士? 一个王朝从兴起之初开始,最缺的就是人才。 可人才是需要培养的,要有足够的环境让他们读得起书,要让他们有足够的资本生存下去。 “说的好!” 在座的有人读过书,闻言下意识击掌称赞了一声。 然后他就被无数道火辣辣的眼神包围了。 他林安要做圣人,情愿放弃到手的钱,你也要做圣人么? 可他们也只能瞪眼,却不敢反驳一句。 今日这番言论但凡传出去,林安就真可能被那些读书人吹捧上天,此刻谁敢反对,就是与读书人为敌。 好大的坑啊! 此刻大家才恍然明白,什么合作、什么批发,都是扯淡! 这就是个坑,一个大坑! 他林安早就知道自己再垄断下去会成为众矢之的,便假意用合作的幌子将他们骗来商议。 等出了这个门儿。 林安今日的言论就会被有心人扩散出去。 到时谁没有与林家合作,就会被当做赚读书人钱的奸商,虽不至于犯罪,但却实实在在的得罪了这些平阳县的读书人。 可他们最大的客源偏偏就是读书人! 操蛋啊! 老掌柜苦笑一声:“林掌柜,你不厚道啊!” “这话从何说起?” 林安一脸的大义凌然,正色道:“林某拿出自家的货源分给诸位,虽说利润少了些,但怎么说也是一笔收入呀,况且你们也可以同时售卖自己的货源,本就没什么损失。” “老朽说的不是这个……” 老掌柜摆摆手,放下酒杯道:“怕是林掌柜早就想这么做了,却担心贸然提出会被人记恨,所以你故意忍着不动,让杨硕那个蠢货忍不住跳了出来……有了杨硕的前车之鉴,自然就无人再敢对你下黑手,接着你再来找上我们……” 剩下的话老掌柜没说,因为在座的各位已经呆滞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林安早不提出批发,却偏偏等到闹了这么一遭才出手。 他早就料到有人会反对…… 因为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在绝对利益面前,什么合作都没用,大家只会想着如何榨干林安。 于是他便闹了这么一场。 借杨硕倒霉的余威,趁势出手! 如此。 除非他们想要和林安鱼死网破,否则就不得不同意林安的建议。 毕竟吃不着肉,啃啃骨头也是好的。 林安,你玩儿的花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识破了,林安心中暗探一声:古人果真不可小窥啊! 他起身倒了杯酒,弯腰道:“诸位,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要利益最大化,平心而论……若林某早早将此事提出来,诸位又该怎么做?” 你们不仅不会同意,还会联手弄死我! 老掌柜也起身回了一礼,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老朽这心里……被人摆了一道,真不是个滋味啊!” 第二十七章 你是怎么混的? 没有人愿意挨坑。 尤其是商人,他们喜欢坑别人,但绝不能容忍被人坑了。 但林安的坑里却实打实的放着好处……虽然不多,可大家现在还有别的选择么? 林安再次一饮而尽,笑道:“诸位,林某在此保证,只要大家日后精诚合作,林某绝不亏待任何朋友!” “林掌柜爽快……” 另一个掌柜最先表态,又道:“只是每月一千刀少了些,能否多给些份额?” “对啊!咱们的价格压得那么低,自然要薄利多销才是,每月一千刀听着不少,可利润着实不多了……” “要不涨成两千刀?” …… 这就是商人。 前一秒他们还沉浸在被坑的愤怒里,下一秒就开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了。 于他们而言,不管什么坑,只要能赚到足够的利益,他们情愿知坑跳坑! 可林安就喜欢吊他们的胃口。 这人啊,吊着吊着就掉坑里了…… 几个文房掌柜们不甘心的走了。 林安跟着来到楼下却被尹贵拦住。 尹贵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抬手抱了一拳:“林掌柜果真好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林安故作不悦的瞥了眼他,道:“尹掌柜,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尹贵恍若不闻,笑着道:“原本想着和林掌柜商议下酒楼的事情,可今日这么一遭……尹某倒是不敢了。” 怕你坑我啊! 林安也笑着说:“林某今日之所以来您这儿请客,就是想趁着和您谈谈……放心,咱俩不属同行,林某的坑砸不到你尹掌柜头上。” 合着是同行就活该被人坑了? 此刻尹贵无比庆幸…… “林掌柜,就问一句……” 尹贵收起笑容,正色道:“你那二十道炒菜秘方可是真的?” 这几日听云轩靠着林安给的那道炒菜卖翻了台,别看只是一道简单的小炒肉,可在此之前,还真就没人吃过。 尤其是这种略偏北方的菜系,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过。 但尹贵心里清楚,想要靠一道菜长盛不衰那是不可能的,只有不断的创新,才是长久之道。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找上了林安。 林安看了眼尹贵那副严肃的模样,心里有些想笑,不就是一道菜么? 他克制住心里的的飘飘然,用一种睥睨之势,略微抬眼看着天空,淡淡道:“不止……” “……” 尹贵惊呆了。 他刚开始以为,就算林安真有二十道菜谱,还不定是什么成色的。 可他竟然还有! 这人上辈子是神仙转世么? 读书读出个神童,十三岁中了秀才! 造纸造出个平阳第一,今日更是凭一己之力垄断了平阳县的造纸业! 本以为他的奇迹到此就结束了,可谁曾想——他娘的还是个神厨! 尹贵噎了好久才缓过来,怔怔的看着林安问道:“林掌柜……你说……你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啥? 林安也呆滞了…… 是啊! 我特么身负如此多的技能,怎么就混成今天这幅德行了? 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前几日还险些被人弄得破了产……我是怎么混的? 林安脸上竟闪过一抹尴尬,咳了一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泛其身!” “说得好!” 殿内正好有两个读书人在吃饭,闻言纷纷起身看了过来。 “兄台好文采!此言一出,便是天下读书人的激励!” “请受在下一拜!” 两个读书人毫不犹豫的朝林安行了个大礼,九十度鞠躬,无比的虔诚。 林安被吓了一跳,又恍然想起来……对啊,这年头可能没有这篇文章,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孟子是谁。 那我——安子? 做圣人的感觉是什么? 大抵是偏偏然吧,仿佛置身于天上,俯瞰大地一切生灵,就如同林安现在的模样。 尽管他极力的可知,但仍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 有谁能控制住被人膜拜的快感呢? 尹贵彻底呆滞了。 他愣愣的看着那两个弯腰不起的读书人,心中狂叹……这世界太疯狂了! 这两个人是他的老顾客了,而且都是考过了秀才的,平日里眼高于顶,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现在他二人却给林安作揖了。 注意:不是行礼,而是作揖! 秀才见官不跪,见县令更是只需低头拱手即可,若非天地君亲师,他们可以平视任何人。 这就是南阳国读书人的权利! 可以他们竟然拜了林安…… 那篇文章他只觉得让人激动,可到底有多好却不知,现在有人告诉了他答案。 …… 恭恭敬敬的请林安上了二楼包厢。 尹贵亲自斟酒倒满,这才有些局促的道:“林……” 此刻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林安了。 叫掌柜显然有些不妥,毕竟这可是让秀才作揖的人啊! 可若是叫先生,他才十七岁…… 南阳国这么多读书人,能授业解惑者大多都是老成持重的,你可曾见过十七岁的先生么? 林安看出了尹贵的尴尬,笑道:“尹掌柜随意就好,什么称呼不重要,咱们此刻谈的是生意,自然要以生意人自称。” 尹贵点点头,这才磕磕绊绊的道:“林……林掌柜,不知您可愿与在下合作?在下愿意让出听云轩的一半房产作为抵押!” 这忽如其来的示弱让林安有些尴尬。 原本大家是平等的,甚至在尹贵看来,如今的林安不过是商界里刚起步的小菜鸡,自己才是前辈。 可他很清楚。 林安今日的这篇文章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他便是平阳县最风云的人物,甚至会被更多的读书人崇拜。 这样一个有号召力的人,他无法不低头。 以至于先前认为苛刻的条件,现在看来也没那么苛刻了。 有林安这块金字招牌,和那些前所未见的炒菜,何愁没有生意! 便是有人眼红也不怕…… 这可是平阳县读书人崇拜的楷模,谁有种就来试试! 林安微微皱眉。 若是可以选择,他不想这么早就出名。 所谓:枪打出头鸟。 他眼下只是一个误入商界的穷秀才,名声这种东西看似能给人带来无尽好处,可一旦被利用,顷刻间就是身败名裂。 在没有绝对实力支撑前,早早出名不是好事儿。 可现在由不得他了…… 第二十八章 猪怕壮 林安很忧愁。 小林姝在店门口逗弄黑豆,门口摆茶摊儿的女人想过来逗弄,却被黑豆龇牙咧嘴的逼了回去。 “这狗看着不大,还挺凶。” 女人悻悻地离开。 小林姝在树下挖土,说是要看看地底下有什么。 林安靠在柜台上,托腮发愁。 他从未想到孟子的一篇文章,却让他无故火了一把。 这是个上下都尊重读书人的国度啊! 今天还能开业不? 万一待会儿那些人冲进来要签名,我签还是不签? “哥哥!虫子!” “来了来了!” 林安丢开烦恼,带着小林姝在树下搞破坏。 天气渐渐回暖,但是林安中午却做了个火锅,下午他照例清水洒扫后,纸铺正常营业。 毕竟有个家是他和妹妹的共同心愿。 隔壁的王屠户已经说了,虽是能把房子腾出来,可价钱一分都不能少。 两百贯! 得卖多少刀纸啊。 客人们也陆续上门,不过没人打扰他,这让林安安心不少。 只是那些目光有些灼热,就像是单身汉发现了美女。 “哥哥,他们好凶。” 小林姝躲进了柜台后面,抱着林安的大腿,觉得这些目光不善。 “不是凶啊!” 林安很惆怅,觉得自己的卖纸生涯怕是要结束了,以后要专门找个人来看店了,否则大家光顾着看吉祥物,这买卖还能做么? 一天的存货照例卖完。 林安在收拾柜台准备关门,那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他有些担心会引起暴乱。 这时一位身穿长衫书生疾步进来。 ?噗通一声,这人竟然就跪下了。 林安愕然,刚想闪开,书生抬头道:“……学生苦读二十年,至今都没考过秀才,家里为了供我连吃饭的口粮都没有了……学生本想就此放弃,可幸而听闻林先生昨日的一篇文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多谢林先生给了我激励!” 我这算是挽救了一个迷途知返的读书人么? 一种类似于教书育人成功感让林安有些飘飘然。 可他又有些为难……执着于功名真的对吗? 有些人天生就不是那块儿料,可偏偏就要强求,到最后不是惨淡收场,就是误入了歧途。 林安淡淡的道:“人最要紧的不是天赋,而是坚持……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好好坚持,你一定能成功。” “多谢林先生!” “多谢!” 周围几个读书人也纷纷行礼,俨然把林安当做了偶像。 他觉得那些灼热的目光不是坏事。 老子就是个天才啊! 林安心中狂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源源不断的财源。 若今后有这些读书人做后盾,他想做什么生意做不成,再也不怕有人下黑手了。 平阳县沸腾了! 林安虽然前世也学习不错,可这年头的读书人可不是前世那些九年义务可比的,他们的基础相当扎实。 要真让林安教他们读书,哥做不到啊! …… 林安决定改行了。 “炒菜!” 尹贵之前与林安有过交集,近水楼台第一个得了消息。 但他没敢私藏,而是召集了同行一起商议。 “林安真的要开酒楼?” “他约我去店里商议,说是这几日林家纸铺被那些读书人围得水泄不通……” “这倒是真的,某家那个小子昨日也去了,说是要瞻仰‘林先生’风采,就差把那林安当成神仙供着了……” “你说这小子哪里来的本事,会做菜,会造纸,如今都快成圣人了……” 老掌柜起身道:“他成什么不重要,问题是现在人家要来呛行了……诸位,咱们要提早应对啊!” “要不咱们每家凑个一百贯,将他手里的菜谱买下来?” 在座的七八位都是平阳县里有实力的酒楼掌柜,一家一百贯,加起来也差不多千贯了,这个价格很诱人。 可尹贵却苦着脸笑道:“你们知道现在林安每天能挣多少钱么?” “他只有一家小纸铺而已,就算生意红火,还能比咱们有钱么?” 有人不屑的笑道。 尹贵看了眼他,没好气的说:“前几日林安整合了平阳县大大小小的文房铺子,现在这些人全都在林家纸铺拿货……保守估计,林安如今每日进项都在五十贯上下。” 每天五十贯! 这对大酒楼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还是让人有些惊讶。 那人不服气道:“就算他每月进项千贯,可成本呢……听说他昨日在城外买下了一块地,要建一个造纸作坊,想必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是啊!” 老掌柜也点头道:“如今他最缺的是资本,咱们若是借钱给他……” 尹贵冷笑到:“诸位别想了……如今林安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下面那些代理商已经把预付款给到明年了,他会缺钱?” “那些人疯了么?” 自古银货两讫,谁会没见到货先给钱? 尹贵摇头道:“林安那自己的造纸秘方做为担保,那些人巴不得林安食言,好名正言顺的吞了他的秘方。” “那咱们就只能眼看着他来抢咱们生意了?” 几个掌柜面带愁色,黑胖掌柜忽的冷笑道:“实在不行……” 老掌柜闻言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严肃道:“不可!林安现在是平阳县读书人心中的楷模,那些人大多都是应届的举子、秀才,你若敢对林安下手……孙县令都帮不了你!” “掌柜,林安来了……” 众人正一筹莫展时,外面的伙计过来禀报。 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尹贵起身来到楼下,笑容满面的将林安请到了楼上。 “林掌柜来的巧,正好各大酒楼的掌柜们都在,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聊……” 林安进门,众人纷纷起身拱手。 “林掌柜……” “林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老掌柜笑着还礼:“林掌柜哪里话,您能来,我们求之不得啊!” 刚一落座,那位黑胖掌柜便起身端着酒杯道:“林掌柜现在可是名人啊,我等能有幸和您共坐一堂,实乃荣幸。”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讥讽。 林安也笑着回道:“什么名人,就是个人名儿而已……裘掌柜某要揶揄林某了,我现在连出门都要乔装一下,生怕被人认出来。” 老掌柜也起身碰杯道:“不知林掌柜今日登门,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第二十九章 林记 林安一饮而尽,只觉得胃里有些不适。 还是年轻啊,不宜贪杯。 “诸位都是我平阳商界的翘楚,林某这里有桩生意,想与诸位谋划一番,不知诸位可感兴趣?” “愿闻其详!” 林安坐下吃了口菜,慢慢道:“想必尹掌柜也与诸位说了,林某手中现有几道菜谱,想与诸位共谋发展。” “如何发展?” 黑脸掌柜脸色有些冷,“莫不是也学老秦那些人,咱们以后从您林掌柜的手里进货?” 林安没理他的揶揄,接着道:“林某想开一家酒楼,希望各位共同注资,作为投资林某愿将手里的菜谱无偿送给各位。” 不要钱? 几个掌柜有些疑惑,尹贵更是一脸警惕。 老掌柜皱眉道:“林掌柜的意思是,咱们一起出钱开家新店?” “是!” “那我们之前的老店呢?” 林安笑道:“老店照开不误,而且凡是注资的酒楼,可无偿使用林某的菜谱,并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这买卖还能这么做? 众人有些跟不上思路了。 按其中意思来看,他们出钱开店换来林安的菜谱,这是稳赚不亏的买卖,毕竟那些炒菜可都是好东西。 开家酒楼能用得了几个钱? 在座的都清楚,一家酒楼能否火爆,最终靠的还得是菜品。 只是他们有一点不明白……林安这么做图什么? 老掌柜皱眉道:“林掌柜的提议是好的,可老朽不明白,您这么做……听闻您整合了平阳县的造纸业,想必该是不缺钱的。” 我们拿钱开酒楼,你无偿贡献菜谱。 那要是我们学会了那些炒菜转头把你蹬了呢? 到时酒楼还归我们所有,可你却鸡飞蛋打了……这林安怕不是个傻子! 林安笑看着众人的表情,道:“是不缺钱,但却没有渠道……诸位都是酒楼业的老人了,手中的渠道定然不少,这酒楼一旦开起来,还要仰仗诸位……至于条件……” 看! 就知道他不傻! 这不条件就来了…… 众人纷纷提高了警惕。 林安接着道:“就一个条件,诸位日后若想退股,酒楼归林某所有……” …… 平阳县的酒楼集体歇业了。 有人得知是林安带走了那些酒楼的人,就说这是在找死。 这些酒楼每日进项不少,一天不干就亏损一天,你林安赔得起? 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从这天天上开始,平阳县的酒楼全部停业了五日。 林安也消失了五日。 第六天! 平阳县的百姓们愕然发现那些酒楼又恢复营业了,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主街最热闹的十字路北口。 一家名叫‘林记’的酒楼悄然开业。 甚至都没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装潢的,连牌匾都是一夜之间挂出来的,在此之前,这里就像个空店。 好奇心害死猫,于是人群涌入。 “红烧排骨……” “糖醋里脊……” 他们愕然发现这家林记酒楼里的菜式全都是炒菜,而且更让人吃惊的是,这里的每一道菜式都闻所未闻! 原先的那些主流美食全都没了,新的菜式、新的装修…… 整座酒楼高三层。 一层用来吃饭喝酒,二层则是大小不一的包房和各种古香古色的摆设,给人一种浓郁的文化气息。 三层没人。 楼梯口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贵宾区’三个大字。 平阳县被引爆了,无数食客蜂拥而至。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城中各处,然后……林安抱着妹妹站在三层的阁楼上,旁边是一脸崇拜的杭婉儿。 看着这个人头攒动的场面,她不禁惊呆了。 这是怎样的天才,才能想出这样的点子! 林安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撼动了平阳县的商业格局,林记这个本不起眼的名字,一夜之间就成了百姓们口口相传的名字。 林安站在那儿,背影笔直挺拔。 他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动容,似乎这一切的变化,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人越来越多。 林安觉得外城的人肯定也来了,甚至整个平阳县的人都在往这边来。 人群中开始有人尖叫哭喊。 要出事啊! 林安有些急了,他料到了今日的盛况,也料到了炒菜一出就会引爆平阳县,可就是没料到交通堵塞…… 这年头可没有交警指挥,万一要是出一起踩踏事件,他的良心过不去是一回事,整个平阳县怕是会翻个个。 孙琦会发疯吧? 刚刚才平定了贪腐案,紧接着就是杨清远案……那些大人物、小人物倒台的倒台,下狱的下狱。 这才安生几天啊! “退后!都退后!” 关键时刻,一群军士骂骂咧咧的赶到了,他们用刀鞘抽打着后续的食客,切断了十字路口的行人。 随后孙琦就出现了。 老头虽然穿着便衣,但是威慑力依旧在,毕竟在这平阳县的一亩三分地上,孙琦就是绝对权力的象征。 他走到了林安的身前,皱眉道:“你想弄什么?” 林安有些尴尬的道:“我只是想开个酒楼而已。” “好端端的开什么酒楼?” “纸铺那儿实在干不下去了……” 孙琦有些怒火中烧,他觉得林安这人就是个祸胎,只要谁沾上他就会倒霉。 前面的杭远山,后来的杨清远…… 听说前几日他整合了平阳县的文房铺子,让无数的读书人争相吹捧,简直就要把他夸成圣人了。 这人就是个不安分的。 孙琦皱眉道:“某年轻时与林长民也算是好友,所以你几次三番闹事儿,本官都没有过分追究,但莫要得寸进尺!” 林安点点头。 他现在建成了造纸作坊,又跻身酒楼业如今也算站住了脚,眼前的目标也算是达到了。 而这些努力只有一个原因。 他要买房。! 正如同后世在帝都买房的艰难,平阳县虽不是帝都,但也算是帝都的五环了,房价已经飞升到了九天云霄。 而他看上的那块地方,房价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林安本想将原先的祖宅买下来,再把隔壁的院子打通,如此两个小院儿加起来,也算是个家了。 可这个家要五百多贯。 第三十章 防不胜防啊! 主街恢复了正常。 可门外排队的食客却只增不减,无数人在叫嚷着。 这些人中有普通百姓,有商人,有文人……他们此刻不分身份只是为了美食,却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在操控。 孙琦的情绪不大好。 “老夫承认你天资聪颖,若是一心科举,登堂入室该不是难事儿,可你为何就热衷于这商贾之道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 林安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观念。 “读书很艰难。” 孙琦的老脸顿时有些晦暗,“能把书读好就算是神童,可你还能轻易的弄出了炒菜,古之易牙也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林安木然道:“我比较好吃懒做。” “好吃懒做?” 孙琦冷笑道:“你带着妹妹辛苦求活,以前或许有些艰难,但现在呢?你坐拥平阳县最大的造纸作方,连酒楼业也唯你马首是瞻,这样的人可会是好吃懒做之辈?” 小林姝不喜欢孙琦,上次哥哥在县衙,就是他想要打哥哥屁股,所以就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孙琦愣了一下,接着摇头笑笑。 “你一篇文章就引得平阳县的读书人们对你趋之若鹜,如今你更是不缺钱了,这便是有了根基,不仅置下丰厚的身家,又得了人心……林安,听老夫的,去科举吧!以你现在的声望,乡试唾手可得!若没有门路,老夫可以帮你举荐!” 南阳国取仕,除了科举外还要官员举荐,孙琦虽只是县令,但为官二十年这点儿渠道还是有的。 若是他能为林安铺路,乡试便稳了,甚至省试都可轻而易举! “孙大人,莫不是杭世伯请你来做说客的?” 林安笑着问道。 孙琦也同样笑笑,叹道:“杭兄说你之聪慧异于凡人,现在老夫算是见识了……” 哪里是聪慧,不过是看得多了而已…… 从古至今宦海里淹死的人还少么? 上到宰辅国公,下到县令小吏,这官场就是一个吃人冢! 林安摇头苦笑道:“孙大人,不是林某不想做官,只是官场有官场的规则,若是有人坏了规则,那就会寸步难行……我只是一个平阳县的小人物,杭世伯的前车之鉴还不够清楚吗?” 这话说得孙琦哑口无言。 是啊! 自古名利场上都是吃人的鬼,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林安如此通透的一番话,倒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听云轩里,尹贵看着大堂里人满为患的食客,只教他热泪盈眶。 多少年了,听云轩的生意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若不是祖上传来的基业,尹贵甚至连改行的心都有了。 而如今…… 仅仅五天时间,他便将一家濒临倒闭的酒楼变成了如今这般红火。 晚些时候,几个酒楼掌柜趁着高峰期过去的档口,纷纷来到听云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一万人空巷的盛况。 生意已经好到了不能再好的程度,现在不是怕没客人,而是客人太多。 那些食客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传闻中的炒菜只有建安城的那些顶级酒楼里才有,平阳县的这些酒楼虽偶尔也有那么一两道菜,但味道却是一言难尽。 现在这是怎么了? 仿佛一夜之间,有厨神降临在了平阳县。 黑脸掌柜少有的露出笑容,嘴都开裂了:“生意太好了,桌椅板凳都不够用了啊!” 另一人也叹道:“是啊!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好生意了,今日我店里的厨子都累到两个,最后没办法,在下只能亲自操刀。” “哈哈!老许你那手艺就别显摆了……” “真不是某手艺好,而是那些菜式太新奇了,以至于很多人甚至都忽略了味道本身,就是想来尝个鲜。” 老掌柜也笑道:“是啊!当初林安提出合资开酒楼时,老夫还想着就算他有炒菜,也不过红火几日就拉了……” 酒楼业没那么简单。 林安一个门外汉,仅靠菜品或许能红火一时。 可等到别的酒楼上门偷偷取经后,再好吃的饭菜也得大打折扣。 可没想到的是,林安不仅会做菜,他还懂得经营。 如何布局装修,如何培训员工。 这人简直天生就是开酒楼的料…… 黑脸掌柜忽然道:“诸位,眼下林记天天爆满,某想着万一过了这阵风,咱们的酒楼可能会被压制啊!” 众人纷纷收起笑容。 挣钱固然好,可赚一时的钱和赚一辈子的钱可不能一概而论。 谁不想日日暴火,可林记作为总店,又有林安创下的一套新式经营方式,很容易就会被他抢了生意。 “要不,咱们撤股?” “可林记现在日进斗金啊,咱们也是东家之一,每日少说能分十几贯钱……” “你就光看见挣钱了?” 黑脸掌柜冷笑一声:“我现在才明白林安为什么要主动拉咱们合伙,还愿意无偿给咱们菜谱……” “为什么?” 黑脸掌柜冷道:“他早就料到了今日的火爆,诸位想想……平阳县离建安城不过五十里,若此间轰动传了出去,咱们会不会被那些建安城里的大人物盯上?” “哦!” 老掌柜豁然起身,惊道:“老朽在建安城有些门路,那些酒楼里大多都有自己的独家菜式,咱们……” 咱们一定会被盯上! 怪不得…… 又被林安给坑了,防不胜防啊! 黑脸掌柜脸色冰冷道:“咱们看似得了好处,但也同时承担了风险……” 老掌柜接着道:“没错,林安自知自己一个人守不住那些菜谱,便拉咱们一起入股,届时那些大人物自然就会找上咱们……” “那现在怎么办?” 有人问道:“咱们在林记都有股份,那些菜谱咱们也都在用,万一被某些人盯上,咱们给还是不给?” 老掌柜摇头道:“这根本就不是给不给的问题!” 大人物之所以能成为大人物,不只是他们的实力强,更重要的是他们垄断了这个行业。 所以一旦有人出手,那肯定是斩草除根! 第31章 有家了!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然而暴富之后该干什么,挥霍? 林安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他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把后面的两间院子买下来,给妹妹一个真正的家。 昨夜林安和武三儿、庞叔三人数钱数到手软,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把五百贯买房的钱备好、装箱。 翌日,兄妹俩起了个大早。 对林家兄妹来说,今日是个大日子,比林记开业那天还要隆重。 小林姝最先起床,对着铜镜梳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啾啾,又换了一身自己最喜欢的小裙子。 随后就是林安。 他倒是不在乎穿戴,只是妹妹今天格外坚定。 最终在林姝的‘参谋’下,林安换上了当初中秀才时穿过一次的那件绿袍大褂儿,翠绿翠绿的格外喜庆。 小小的人儿在前面踱步,林安含笑跟在后面,画面很是和谐。 “我家要买大房子啦!” 小林姝在门外溜达了几圈,见人就显摆几句,人家看小女娃可爱,也顺着哄上几句恭维的话。 “牛婶儿,牛婶儿,我家有房子啦,可大了……” 老孙木匠铺里,牛婶儿正在洒扫。 小林姝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与厚实的牛婶儿撞个满怀。 “哟,这不是小林姝么?” 牛婶儿笑着抱起她,又朝林安笑笑:“小安现在厉害了,你们兄妹俩以后的日子也算好过了,真好!” 真心的祝福从来都是最简单直接的。 林安过去接过抱起小林姝,笑道:“牛婶儿,再过几日城外的作坊就建好了,以后就不用孙叔再麻烦了。” 林家发迹之前,纸铺里所用的材料大多是从孙家的木匠铺里买。 只是如今林记纸铺的销量飞速暴增,孙家的那些边角料明显就不够用了。 牛婶儿脸色有些难看,抿抿嘴道:“得,那也省的我家那口子没日没夜的干活儿了,这有钱了就是好,什么都能买……” 林家最难的那几年,孙家帮了不少忙。 牛婶儿也是个嘴直心快的,听到林安断了孙家的供货机会,自然心中不悦。 林安赶忙笑着道:“牛婶儿说的哪里话,有钱固然好,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邻居之间的情分……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家的那些边角料不用送去纸铺,就等攒够了知会一声,自会有人来取,就按之前三倍的价格。” “三倍?” 牛婶儿顿时喜笑颜开,转头冲屋里喊道:“老头子,快出来……小安和姝儿来了!” 或许令牛婶儿欣喜的不只是三倍的价格。 还有林安对孙家的态度。 都说人有钱了连骨骼都会变,可林安却没有,他依旧尊敬孙家两口子,依旧是那个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小安。 孙叔闻声出来。 听说林安要以三倍的价格收购孙家的那些边角料,孙叔语重心长道:“小安啊,有钱容易、无钱难啊!要懂得节俭……” 林安心中温暖,笑着道:“放心吧孙叔,我知道怎么做。” “对了……” 林安又道:“家里的祖宅我这就买下来了,里面的家具摆设估计也都烂的差不多了,还麻烦您给做几套家具摆设,价格无所谓,实用就行。” 孙叔满口答应:“这算什么事儿,你就说要啥样的,我待会儿就去城外弄料子去……” 现年间没有什么环境保护法,城外山上什么都有,只要你不把山伐秃,爱怎么搞没人管你。 林安从怀中掏出几张图纸递给孙叔,解释道:“这张是沙发,这个是床、桌椅、窗户、门……一共六间厢房,其中一间做成小一点儿的单人床,床头柜做大些……” “这……” 孙叔捧着一堆图纸楞在原地。 沙发? 现在有钱人大多用榻,最不济的也会弄个床桌。 这沙发是什么鬼? 林安笑着解释道:“这沙发比床桌舒服,打好架子以后,用棉纱填充,中间再割伤一层胶垫,再用棉纱填充,最好多添基层,这样坐起来软和,人躺在里面都是软的……” 孙叔呐呐的点点头,摆手道:“这我知道……只是……小安,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木匠活的?” 额…… 林安已经懒得再解释了,便笑道:“偶尔看了本杂书,里面有不少木匠活儿的东西,我这人又懒,便记得了。” 孙叔老实憨厚,但牛婶儿显然就比他精明多了。 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东西的好处,小心问道:“小安……这些……咱家以后能仿制么?” 这年头什么都讲究一个独特。 尤其是有钱人家的摆设,贵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稀有。 我有你没有,这才叫实力。 和后是那些动不动就批量制造的奢侈品比起来,这年头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奢侈品,正儿八经的私人订制。 孙叔瞪了眼牛婶儿,刚想说话却被林安拦住了。 他笑着道:“别人不能,但咱家自然没问题,您想怎么仿制都行,回头我再弄些新的样式,保准咱家的铺子火爆起来。” 几张图纸而已,和孙家以前的帮助比起来,林安怎会不舍得。 …… 从孙叔那儿会来后,林安抱着小林姝去了后院儿。 王屠户已经把里面的东西搬清了,连院子都洒扫的干干净净。 “小安来了。” 王屠户笑着迎上来:“你看这院子干干净净,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那边你婶儿还中了两颗柿子树,回头结了果正解馋,甜着呢……” 一般在人们的印象中,屠户都是那种凶神恶煞的形象。 不过王屠户是个例外。 他家也是平阳县的老人了,祖上几代人都是屠户,传到他这一辈儿也算是小有资产,而且为人厚道,从不缺斤短两。 林安笑着致谢,招呼门外的武三儿道:“三儿,把箱子抬进来……” 王屠户喜滋滋的点好钱,一人扛着箱子离去。 “哥哥,咱们有家啦!” 怀中的小林姝挣扎着下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那笑声清脆悦耳。 林安也在笑。 阳光洒在脸上有些温热,他仰起头迎着那刺眼的阳光,双眸微眯。 林安…… 我答应你的,做到了! 第32章 混臭了街了 在院子里跑了好一会儿,林姝小脸儿通红的停下,撒娇的张开双臂。 “哥哥,累。” 林安笑着蹲下去,然后小林姝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好,中午咱们给小林姝做好吃的……” 他们兄妹之间的这种把戏已经耍过很多次了,每天都会上演。 林安抱着小林姝进屋,又冲武三儿道:“三儿,去前面把庞叔叫来,今天咱们歇业一天,庆祝!” 空荡荡的堂屋里,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小人儿围坐在一张简陋的圆桌前。 林安举起酒杯,笑道:“从今日起咱们就算是有家了,为了咱们的家,干杯! 咱们的家…… 武三儿和庞叔对视了一眼,犹豫的端起酒杯。 论身份来讲,武三儿是奴仆,庞叔算是老伙计……可这院子却是林家的,林安才是主人。 林安笑道:“咱家没有主仆,只有家人和朋友,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 见二人还有些拘谨,林安故作佯怒道:“怎么?这是看不起林某,不愿和我做一家人?” “愿意!” 武三儿憨着嗓子起身,冲林安噗通跪下:“郎君,以后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武三儿以后就姓林了,一辈子都姓林……” 庞叔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跪下老泪纵横道:“承蒙小郎君抬举,我这把老骨头今后便搁在林家了!” “哥哥,武三儿哥哥和庞大叔怎么跪下了?” 小林姝咬着手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林安赶忙一手扶起一个来,道:“先立个规矩,以后咱家不兴下跪!记住了……咱家的人,在家不用跪,在外人面前更不能跪!” …… 今天的太阳很好,他搬了小桌子出来,让小林姝描红。 小林姝很认真,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每个字都的笔锋都干净有力。 直至出现了一只小蜻蜓。 绿色的蜻蜓从小桌子的前方飞过,在墙角的那颗柿子树上翩翩起舞。 它许是飞累了,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又落在了地上的嫩草中。 清晨的露水还留在上面,晶莹剔透。 黑豆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墙边,然后伸出爪子去拍,小林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心中欢喜。 “哥哥,姝儿也想玩儿。” 让五岁的女娃描红,能坐在那儿就已经不容易了,至于效果不过是磨炼心性而已。 妹妹的大眼睛中全是欢喜,林安就摸摸她的头顶道:“好,哥哥带你去街上买糖果,走喽!” 林安一把抱起妹妹在空中转了一圈,黑豆摇着尾巴跟在后面,两人一狗出了院子。 平阳县的春天很美,街道两旁全是人家店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耐不住性子,不是隔一会儿出来一趟,就是站在门里往外看。 枝头上生出了绿色芽孢,微风送来一股植物的味道,很清新。 小林姝趴在林安的肩头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黑豆跟在他的脚边寸步不离,遇上那些长相不佳的路人,还会上去吼叫几声,仿佛在说:丑批,还好意思上街? 一路上兄妹二人买了不少零嘴,直到林安手里再也放不下后,这才果断拒绝了小林姝再买的要求。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并且不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 “汪汪汪!” 黑豆忽然叫唤起来,林安回头,迎面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阁下可是林安林公子?” 男子正在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兄妹,身后还跟着两个大汉,看着一脸凶恶相的,可见不是好鸟。 “我们很熟吗?” 面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林安向来都是报以厌恶。 “好个让人怜爱的小女娃。” 男子赞了小林姝一句,然后才说道:“在下是奉主人之命,请林公子前往聚贤楼一叙,我家主人正扫榻以待。” 这话听着很隆重,可在林安的耳中全是威胁。 小子,识相的话就乖乖的跟我走一趟! 林安摇摇头道:“南阳国律法森严,自建国以来还从未见过这种硬要请人赴宴的,林某不乐意!阁下要是不服,大可去报官,让差役押解林某去赴宴……” 男子听到‘差役’两字非但没怕,反而笑得更矜持了,淡淡道:“……恕我直言,莫说是这平阳县衙,就是建安城、京兆府,我家主人也不惧之!” “呵呵!” 林安把小林姝放下来,然后牵着她说道:“你若真有本事把京兆府的巡检司叫来,林某马上跟你走,任凭差遣!” 吹牛批呢! 京兆府隶属京都管辖,连三省宰相和六部尚书都不能直接调动,你说叫来就叫来? 男子渐渐冷漠:“在下只是来问问,林公子若是不愿,在下自不会勉强,不过……后面会有人找你说话。” “请便。” 林安看着一点儿都不担忧。 男子不禁冷笑道:“别装模作样的,有你后悔的一天。” 他微微低头,然后走近一步,双眼微微往上一翻……林安只觉得脚边的黑豆挣扎了一下。 而男子却觉得眼前一花。 一只小爪子破空而至,一爪就抓向了男子的脸。 “啊!” 男子捂着自己的脸惨叫起来,随即手的下方流出了鲜血。 “呜呜!” 林安肩头的黑豆在咆哮着,那种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虽然稚嫩,可却能看出这条小狗未来的模样。 凶悍! 男子捂着脸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林安你等着……” 等你大爷! 带着妹妹又逛了一会儿,等午饭的时候林安去了县衙。 就孙琦而言,林安算是故友之子。 按理说他本该照拂一二,就算是碍于脸面也不能上来就赶人…… 可如今的林安显然在孙琦心里已经是天怒人怨的形象了,他没叫差役将其敲打出去,就已经很给面儿了。 林安也没想到自己咋就混成这样了…… 简直臭了街了! 他忙道:“孙大人莫急,在下有桩好事儿与您说,算是之前林某为之前的麻烦给您道歉了,不管您如何厌恶林某,且等我说完了……” 随后,这个所谓的人情,让孙琦变得目瞪口呆…… 第33章 外来的流氓 林安已经不看店了,连林记酒楼也请了专门的掌柜来打理,反正那些酒楼掌柜们一个个猴精,有他们在酒楼就没事儿。 他只是会在傍晚的时候,带上小林姝在街上溜达一圈,然后就是走到那家吃那家,看见什么买什么。 “哥哥,姝儿想吃那个……” 小林姝搂着林安的脖颈,含着手指头,街边的那些美食垂涎欲滴。 林安忧郁的道:“姝儿,咱们才吃过晚饭啊!” 见哥哥不搭理自己,小林姝就和怀里的黑豆在嘀咕,时不时的抽抽鼻子,炒菜的香味到处都是。 油纸包里的小酥肉还剩下大半,小林姝拿了一个递给黑豆。 这段时日黑豆儿长的很快,林安每天都会给它一点肉吃,还会定量给他弄些骨头磨牙。 它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咬住了小酥肉,全程都没有碰到小林姝的手指头。 小林姝摸摸它的头顶,说道:“哥,黑豆能吃。” “以后还会更能吃。” 林安不知道黑豆以后会长成啥样,杂交狗的未来不能预测。 黑豆突然咆哮了一声,却是前方来了一群泼皮,人群被推开,然后一阵嘈杂。 这才安生了几天,竟然还有人敢闹事? 打头的几个泼皮面色狰狞,灯火下显得格外的凶悍。 “林安!” 一个泼皮发现了林安,顿时就惊喜的喊了起来,街上瞬间就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所有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 黑豆有些不安的看着那些泼皮,然后往小林姝的怀里钻着,林姝却丝毫不怕,因为她看到了一些人。 那些泼皮们狞笑着逼近,他们大多都是脸生的,否则街上人就会认出来,所以这些人显然是外来的。 外来的流氓,要来弄本地的林安…… 林安似乎特有些惊讶,他也纳闷儿,这些人到底和他有什么仇? 但他并未害怕,因为就在那泼皮喊出林安名字的同时,街上、酒楼里、酒肆中……无数人头伸了过来。 这些人里有读书人,有某些酒楼的掌柜和伙计,就在不远处的街角处,还有一群泼皮,也在盯着这里。 这几个外来的泼皮顿时呆滞了,他们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们正站在人群中央,而边上全都是人…… “滚蛋!否则弄死你们!” 这是流氓管用的威胁手段,把眼神装狠厉一些,把衣襟敞开一些,说话硬气一些,这样的流氓谁不怕? 可他们这次却失算了,那些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冷冷的看过来,其中甚至有许多看似孱弱的读书人。 这是怎么了? 怎么咱连那些文弱书生都吓不住了,到底是这些人飘了,还是咱们那不起刀了……对了,刀! 为首的泼皮下意识就往后腰摸去。 可他忘了今日就是来恐吓林安的,并不是要真的见血,所以出门的时候就忘了带家伙。 这就是不专业的代价…… “他身上有刀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为首的那个泼皮摸后腰的手停在半空,还未等他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 啪! 一块儿转头从他的斜侧面飞来,正巧不巧的拍在泼皮的脸上,当即就把那人拍晕了过去。 “玛的!敢在老子的地盘儿上找茬,弄死他们!” 人群中让开一条通道。 刘强光着膀子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他身后还带着十几个壮硕的小弟,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短棍。 “林掌柜,咱们又见面了。” 刘强歪着头朝林安扬了扬,林安也笑着点了点头:“这些人林某不认识,连他们为何而来都不知。” 其实这会儿林安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头。 不过他不打算说。 装批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代价。 “小的们,干活儿了!” 刘强一马当先抽出短棍,敲晕了一个泼皮,又狞笑着喊道:“老子说了,今后谁敢找林掌柜麻烦,那就是跟我刘强过不去,小的们,只要打不死,就给老子往死里打!” “嗷!” 十几个小弟瞬间围了上去,那些泼皮本想逃跑,可他们周围都是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现场一阵混乱,狼奔豕突。 那些木棍的攻击力却不容小觑,尤其是刘强手下的泼皮都是老手,下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惨叫声中,那些泼皮再也不见刚才的凶狠。 林安抱着小林姝往前走,沿途看到两个泼皮被打倒在地,双手护着脸部,被踩踏的满地打滚。 没人和林安打招呼,就像是没看到他。 林安走到了十字路口的林记酒楼门前,两边的酒楼和青楼灯火通明,二楼探出无数脑袋,在看着这场追击战。 一个泼皮从林安的身边飞也似的跑过去,小林姝惊呼了一声。 林安从旁边小摊上随手抓起一根柴火,用力的挥去。 呯! 泼皮的小腿挨了一棍,惨叫着飞扑出去。 林安一把丢掉柴火,然后吧小林姝的眼睛挡住,两人一狗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一群差役也得到了消息,如狼似虎的冲了过来。 刘强手下那些正打得带劲儿的泼皮见到官差来了,下意识放缓了速度。 外来的几个泼皮顿时狂喜,声嘶力竭的喊道:“官爷救命!救命啊!” 这是他们背后的大佬发力了,否则差役不会来得这么快。 “跪下!” 长刀出鞘,被灯火映照的寒光闪闪。 外来泼皮们愕然发现,这些官差竟然放过了那些打人的泼皮,然后直接就冲他们来了…… 这不对啊! 不是说已经和平阳县的官府打过招呼了么? 特么的,剧情不对啊! 就是这么打招呼的? 只是一个惊愕的瞬间,冲过来的差役就用刀背,让这些泼皮知道为何不管何时……流氓永远都怕警察。 林安却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低声道:“告诉他们,从今起林记带头补交税款,凡是和林记有合作的酒楼,一个不少……” 大街上的闹剧还在继续,但慌乱已经结束了。 林安抱着妹妹饶了两条街来到家门口,一个官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第34章 陈家,那个陈家? “林掌柜没事吧?” 官差笑着拱拱手,林安也笑道:“多谢李都头来的及时,否则今日恐怕就要见血了……听说县衙这些年亏空不少,你们的薪俸都半年多没发了,放心……最多三日,你们的薪俸一文钱都不会少!” 县衙差役都头李须拱拱手,爽朗的笑道:“这真是多谢林掌柜了。” “都是自己人,当不得谢……” 说着,林安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银饼,不留痕迹的塞给了李须,小声道:“今日辛苦李都头了,这点儿钱带兄弟们喝顿酒,消遣消遣……” 李须袖子里的手轻轻掂了掂,便约摸出这块儿银饼大约有五两重,顿时脸上乐开了花。 这年头铜钱才是主流货币,银子可不多见。 一两白银兑一贯半的铜钱,五两银子就是七八贯钱,这可足以他三个月的薪俸了。 “这是……多不好啊!” 李昌一脸的客气,仿佛他真的不在乎这点儿钱。 林安拱拱手,笑眯眯的道:“李都头和麾下为咱们平阳县的安定付出了多少心血!靠山吃山,咱们算是有了安稳的日子,啊……” “啊……” 林安作势一下,见李昌一脸懵逼,就说道:“罢了,吟诗作词只是小道,哪里及得过李巡检对我平阳百姓的看顾,多谢了。” 炒菜就像是一把神兵利器,让人趋之若鹜。 如今建安城和平阳县的饮食界发生了强弱颠倒,不仅利益让人眼红,连主次的位置都变了。 这些人岂能不出手? 林安一直不肯出手炒菜技术,就是担心会被那些建安城里的大佬下手,而没有背景和底气的他哪里扛得住。 可官府不怕啊! 就算你势力在大,也不能明抢到官府头上吧? 他主动带头平阳县的商铺们纷纷补缴税款,连几年前的那些烂账都给补齐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官吏们有了政绩,又补发了之前的薪俸。 他们自然就会更加卖力的保护这些商户。 至于外人想要插手,就算他的势力再大,也只能在背地里高些小动作。 …… “你的手段还是那么让人头痛啊!” 林安去府衙感谢孙琦,顺便让小林姝在这里打个盹,逛了一整天,又闹了那么一场,小丫头早就累了。 孙琦看了一眼林安,问道:“喝酒了?” 这话问的很是关切,不知道的还当二人关系多好。 不过林安很清楚,孙琦关切他的原因不是因为和林长民的情谊,而是林安给他带来了切实的利益。 若孙琦真的看重这点儿情分,林安这些年也不会混的这么惨。 他看着林安说道:“你的这些手段……老夫有些头皮发麻啊!” 林安干笑道:“我说过只是为了钱,但是建安城的那些大人物已经开始动手了,我再不自保,谁来保护我?” 万一那些人下黑手咋办? 今日不就是如此么……难不成还要林安指望这些平阳新的酒楼掌柜们同仇敌忾?别天真了! 若那些大人物真的下了死手,这些人绝对是第一批倒戈的。 …… 新家装修好了。 林安早早的就找人把那些新家具全都擦了即便,随后正式落户。 武三儿和庞叔的房间在外院,里面内院则是林安和小林姝,等以后有了女主人和小主人,这个家就越来越热闹了。 作为林家内定的女主人,杭婉儿红着脸参加了这次的乔迁之喜。 “这些家具怎么看得怪怪的?” 杭婉儿仔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仿佛自己已经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了。 林安笑着解释:“这叫沙发,那个是茶几,那个底座是圆的叫摇椅,夏天时放在树下乘凉……” 杭婉儿眼中满是新奇。 隔壁一进去就是影壁,小林姝见了欢喜,就极力蹦跳,想去摸上面的刻画。过去之后是前院,左边一排厢房是仆役住的地方,右边有客厅。 正前方就是正厅。 林安在前,杭婉儿则牵着小林姝,三人穿过去到了后院,后院就幽静了许多,让人心情大好。 …… 住进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林安睡的极好,小林姝也睡的不错。 别的孩子会在陌生地方睡不好,小林姝却是经历过那种没了家的日子,整日窝在那个狭小的阁楼上,所以她更喜欢如今这个宽敞的新家。 早上起来,林安正在给小林姝梳头。 结果县衙差役就上门了。 “啥?绑架?” 差役点点头,道:“昨夜听云轩和聚贤楼等几个酒楼的厨子,均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掳走,听云轩的尹掌柜说,这些人大抵是冲着炒菜来的……所以县爷让小人来看看您有没有事儿。” 这时武三儿也进来了,皱眉道:“郎君,昨夜黑豆在前院儿不停的叫唤,小人就出来看了一眼,似乎又几个人影闪过。” 我曹! 这些人果然是准备下手了。 他们知道明知来不行,就打算用阴招儿……绑架厨子,亏你们想得出来! 林安瞬间觉得脊背发寒。 而且那些人的目标可能只是菜谱,甚至连林家造纸的配方也想弄到。 反正都是出手,菜谱和造纸同样利润可观,这些人既然敢出手,还怕钱多么? 这个平阳县仍旧不让人心安啊! 所以当有人来访时,林安自然没啥好脸。 “某陈东成。” 来人带着些矜持的介绍了自己。 偏厅里,林安还在想着昨夜那些胆大包天的歹徒,就随口问了句,道:“不知贵客所来何事?” 陈东成一下就黑脸了。 他可是贵人身边的,在外面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你林安竟敢怠慢我! 陈东成冷着脸自报家门道:“某是平阳陈家的管事。” 林安还在想着昨夜的事,就随口问道:“陈家?哪个陈家?” 我…… 陈东成险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在平阳县不知道陈家的人还真不多。 林安,你好样的! “咳咳!” 陈东成干咳了一声。 在边上束手而立的庞叔也是面带苦笑,可林安却依旧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你这个…… 庞叔近前一步,说道:“郎君,陈家的主人是前任尚书左丞陈辛民,陈家祖籍平阳,去年才落户回来。” 第35章 来自大佬的招揽 尚书左丞? 林安虽不知现下这个时代的官职体系如何,但‘尚书’两个字的分量,他还是清楚的……这就是宰相啊! 不过陈辛民去年致士归乡了。 一个归隐的宰相,就算没了权利,但也绝不可小觑。 漫说是他一个小掌柜,就算是建安城里的那些勋贵们来了,也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陈公’。 林安对以前的记忆还有些生疏,所以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听闻你十三岁就中了秀才,为何要弃文从商,投身这商贾之道?” 陈东成心中有气,说话就有些生硬,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 林安一听这种类似于质问的口吻,就有些膈应的道:“穷的,科举是好,但也总不能饿死吧……” 额! 陈东成这才发现自己的态度不对,但却不肯明着低头,就换了个话题。 “你来从商不过两月有余,就挣下了这偌大的家当,若是做个比较,可谓是前无古人呐!” 这是低头了么? 一个退休领导家的管家对一个小掌柜低头,这至少说明他没有恶意。 既然陈东成放缓了态度,林安也很配合的说道:“托了陈公的福,我兄妹只是侥幸赚了些钱罢了……” 这是标准的回答,却不是陈东成想要的。 所以他微微挑眉,轻笑道:“以后可有打算?” 这是追问林安的志向。 林安一脸正色的道:“我这身体……哎!不争气啊!本想立志于科举为国效命,只可惜……” 身体不争气啊! 我有意报效朝廷,可惜有心无力。 这个姿态比他以前见到的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员还让人恶心! 陈东成被这话给恶心的够呛,但却还得点头微笑,表示自己和他的看法一致。 林安仿佛是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陈公’感恩的不行,。 他一脸激动的道:“在下自幼读书,也曾在平阳书院里读书,听闻这座书院是陈公私人捐助的,我平阳县学子们无不感恩陈公恩情啊!” 平阳书院林安的确上过。 可后来林长民死后,他再也交不起那高额的学费,才无奈作罢。 类似于这种专供有钱人上的书院,普通人还真负担不起。 “咳咳!” 陈东成终于是忍不住了,就打断了林安的话,然后板着脸道:“你既决心投身商贾,那就好好做你的生意,莫要生事。” 林安点头道:“先前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如此!”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不屑之色,说道:“家父在时时常教导在下,说商人乃是逐利之徒,只可驱使,不可亲近。这些教导我牢记在心,永世不敢不忘。” 玛的! 这就是块煮不烂的滚刀肉。 陈东成定定神,然后放缓了语气,说道:“陈公几次提到你,所以你要争气,要好生读书,等机会到了且去考试……” “林某何德何能被陈公垂青,此间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换个人,哪怕是再好的家室,能被前任宰相看重,大概也会欣喜若狂吧? 可林安…… 那种恰到好处的兴奋,让陈东成不自觉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接着闲扯几句之后,他就起身告辞了。 可才走到门外,陈东成突然回身。 我今天本意是干啥来的? 竟然被他给蒙混了! 懊恼和气氛顿时涌上心头……陈东成觉得自己真是个棒槌,本人家几句话忽悠的,连来此的本意都忘记了。 林安笑的很无辜,可陈东成却愈发的恼火了。 这个少年真的是让人头痛啊! 不知不觉竟然让他跟着一起瞎扯淡。 …… “那个炒菜……” 陈东成尴尬的重新坐下。 林安早知他来意,所以并没有含糊,说道:“并未是林某私藏,只是他们的吃相太难看了,菜谱不算什么,若有人想要,上门来取就是。” 这么磊落? 陈东成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在此之前,平阳县出了那么多的闹剧,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林安。 所以来之前他都想好了怎么威胁利诱,让林安乖乖的与那些人和解,至少也不能再闹了…… 可林安竟然一口答应了! “菜谱可以给,但造纸的秘方是我林家祖传,谁也别想染指,否则林某拼的玉石俱焚……” 秘方本就是林安的,能退让道这一步,已经是不易了。 莫要把人逼得太紧…… 陈东成点点头:“林掌柜的话我会转述给陈公,至于你要不要重回科举,此事林掌柜可以再考虑一下,毕竟陈公虽不在朝中了,但某些关系还是……” 这已经不能算暗示了。 而是明晃晃的告诉林安……我想招揽你,你考虑一下。 …… 陈家坐落在平阳县正北方,好大一处宅院,几乎囊括了城北大半个地区,周围也都是些风景建筑。 可以说,平阳县城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是陈家的私人宅院。 这可是紧邻国都的平阳县啊,房价可谓是高到离谱,如此大的一处宅院,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官了。 陈东成一进门就来到书房禀报。 “主人,小的回来了。” 书房里,五十多岁的陈辛民正在写字,闻言放下笔回身问道:“他可愿意?” 很慈祥的一张脸。 就如同那些地位尊崇的权贵一般,虽没有任何外表的衬托,但身上依旧透着浓浓的威严。 陈东成低头道:“主人恕罪,小人并未劝动那个林安……” “哦?” 陈辛民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抚了抚颌下的胡须笑道:“那他可愿意和解?那些人不是好惹的,若不是老夫出手,他会死的很惨……” 陈东成点点头,谄媚道:“主人说的是,若不是您出面调和,那些人还不定会怎样,仅凭他林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陈辛民没搭理他,随手拿起书案上的宣纸,淡淡道:“可他竟然不愿为我所用,莫非真的甘心做一个商贾?” 陈东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低头道:“听林安话中意思,像是对科举失望了……” “失望……” 陈辛民仰头看向外面,淡淡道:“没有得到过,哪来的失望?宦海浮沉,若没有坚定的信念,任他文采再好也无济于事啊!” 第36章 狗眼看人低! 林记酒楼的一个厨师失踪了。 就在平阳县的百姓们为了炒菜而疯狂时,各大酒楼生意火爆的同时,危险也悄然降临…… 前几日听云轩和聚贤楼等几个酒楼均发生了厨师失踪的事情。 但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林安并未及时作出应对措施。 可这也不怪他…… 天可怜见,那姓陈的昨日才来过啊。 傻子都知道陈东成上门的意图,无非就是奉劝林安莫要冲动、息事宁人…… 而林安也的确照做了,并且当即就同意愿意公开炒菜秘方。 换句话说,这件事儿他已经做出让步了。 可特么! 林记失踪的厨师叫贾熊,昨日还好好地在林记做工,可家人等了一夜,却没见人回来,这才仓皇报官。 直至午时后,贾熊依旧没有消息。 林家的门外却多了哭嚎声。 庞叔站在大门外,看着坐在外面地上的一群妇孺说道:“你家男人是在回家路上失踪的,这事儿酒楼里的人都可作证,和我家郎君没关系……你们要哭也该是去县衙哭啊!” 现年间可没有什么工商保护法。 员工在回家路上失踪、死亡,雇佣的主家不用负任何责任。 但这事儿不是有理就能说清的。 无论怎么讲,贾熊是林记的伙计,人没了,人家自然要来找主家要人。 外面坐在地上的都是贾熊的妻儿老小,听到这话后,这些人哭的更伤心了。 这群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林安有些头痛。 “哥哥,我们又欠人钱了吗?” 前些年林安为了乡试没少借钱,小林姝这是一朝被蛇咬,好容易开朗些的她,又被这件事给弄的有些怯生生的, 林安一见到林姝这个模样就怒不可遏,只想把绑架贾熊的那人给活剐了。 他摸摸小林姝的头顶,说道:“没有,咱家没有欠钱……姝儿不用怕,咱家以后都不会再被人要债了。” 以前林安被要债的时候,小林姝每次都会被吓哭。 她纠结的捏着小手,仰头道:“可是哥哥,他们哭了。” 这孩子…… 林安一阵揪心,招呼庞叔和武三儿道:“你俩看好姝儿,任谁也不许进门,我去去就回……” 武三儿顿时警惕起来,一把抄起门栓挡在大门口。 近两米的壮小伙子耍起横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贾熊家人一看这架势,连哭声都小了许多。 这是明显的欺软怕硬! 林安心中的怒火在升腾,他除了门一路小跑,等到了陈家门外时,脸上的阴冷就快要实质化了。 “某林安,求见陈公!” “谁?” 门口的小厮斜眼瞅了眼他,脸上带着不屑。 我家主人是谁相见就能见的么? “某林安,林记酒楼的掌柜!” 林安忍着火气又报了一遍家门。 “你一个小掌……” 砰! 小厮还想嘲讽两句,可话没说完,脸上就迎来了一个拳头。 “他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 林安双拳挥舞打了小厮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还手的时候,已经被林安骑在了身下。 “你敢在陈家门前闹事,找死!” 小厮被林安骑着动弹不得,可嘴上却仍旧硬的很。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小厮就是现实中的翻版。 林安冷冷的道:“再说一遍,林某求见陈公!”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先是看了一眼,然后慌忙推门出来。 “林掌柜,你这是为何?” 出来的正是陈东成。 “某要见陈公!” 陈东成冷脸瞪着林安,若不是主人交代过要对此子客气些,他早就招呼家丁将林安暴揍一顿了。 “求见便求见,为何打人?” 陈东成看了眼林安胯下的那小厮,鼻青脸肿的模样让人咂舌。 这是下死手了啊! 林安冷冷的道:“这孙子狗眼看人低!” 陈东成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你跟我进来……小牛,你去后面上药……” “陈管家,这人……” 叫小牛的小厮气不过,刚想怒骂却被陈东成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只好低着头悻悻地离开。 陈家的宅子很大,大到林安从门口到书房足足走了十几分钟。 这样的宅子应该不老少钱吧? 亭台楼榭的大宅院让林安暂时忘却了此行的目的,直到陈东成开口提醒:“林掌柜,家主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就我一个?” 林安下意识看了眼这座安静的庭院。 书房里传出一阵爽朗的小声:“怎么?刚刚还叫嚣着要打人,这会儿却是怕了,连门都不敢进?” 激将法对林安没啥用。 反正自己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临门一脚怕也没用。 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全是书架,保守估计这里最少有上千本藏书。 要知道,这可是印刷技术并不发达的古代,能有这么多的藏书孤本,主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喜欢这些书吗?” 房间里,一位身着素衣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背对着林安正在打理书架上的藏书,没回头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是多年权势养成的威慑力。 他便是陈家的主人,陈辛民?! 林安下意识就站直了身体:“晚辈林安,见过陈公。” 陈辛民回头看过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与厚重感,他淡淡道:“你的事情老夫听说了……” 陈家在平阳县就是隐形霸王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陈家的眼线。 林安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拱手道:“还请陈公为晚辈做主!” 陈辛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此事非老夫所为,如何给你做主?” “陈公不欺林某,可林某却是因陈公而被欺……” 林安站直身子,目光渐渐平静。 陈辛民愣了少许,笑道:“照你这意思,是准备讹上老夫了?” 宦海浮沉几十载,陈辛民还是头一次遇见敢讹自己的。 尤其是面前这个后生如此年轻…… “晚辈不敢……” 林安不卑不亢的看着陈辛民,正色道:“此事虽不是陈公所为,但确因您而已……林某已经低头,可那些人却并未收手。” “那是因为你的头低的还不够……” 第37章 给圣人提鞋 有位伟人曾经说过: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抵抗都是浮云。 林安自认为的‘低头’,在那些高位者看来还不够。 我想让你下跪,可你却给我鞠了个躬…… 身份不对等啊! “难不成还要林某给他们跪下乞求么?” 林安的目光逐渐寒冷。 陈辛民看着他却笑了,道:“那些人若是联手,连老夫都要忌惮几分,便是让你下跪,也算不得丢人。” “可是林某天生骨头硬,这膝盖总是弯不下来!” 为了生活和妹妹,林安可以退让。 但小人物也是有底线的。 若因苟活而抛弃了尊严,他宁愿站着被打死。 “好一个‘骨头硬’!” 面对林安近乎挑衅的言语,陈辛民并未动怒,反而欣赏的点头道:“原本这只是一个教训,你若忍了,此事也便过去了……” 林记酒楼的股东不少,例如尹贵的听云轩等酒楼,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店里的厨师也曾失踪过。 而这些失踪的厨师,有大多都是被关了几天后便放了回来。 正如陈辛民所言,这其实就是个‘教训’,来自大人物对小人物的教训…… 所以尹贵等人明知那些人偷学了自家的菜谱,却不敢有丝毫反抗,甚至连叫苦都不敢太大声了…… 现在轮到了林安。 当大家都以为他也会忍了的时候,林安却悍然来了陈家。 这是要公开叫板那些人了! 林安目光镇静,看向陈辛民道:“那若是在下忍不了呢?” “那便战!” 陈辛民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与邻家晚辈闲聊时的口吻,道:“老夫这里你若需要可随时开口,一句话,你若敢战,老夫自会帮你!” 素未谋面便如此帮我? 这事儿不对啊! 林安瞬间冷静了许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他不说话,陈辛民忽然笑了:“是个聪明的……老夫可以助你,甚至可以替你向朝中举荐……当今陛下年轻,素来喜好诗文,若是老夫开口,想来能给你谋个不错的官职。” 沉默中的林安只觉得后背一凉,皱眉道:“陈公是想招揽林某入你门下?” “怎么?你不愿意?” 陈辛民笑看着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傲然:“老夫如今虽已闲赋在家,但朝中关系不少,南阳国的学子们哪个不争相投奔……” 这话虽有些装那啥,但林安知道这是实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尤其陈辛民不是骆驼,而是一头归隐乡野的巨象。 林安似乎明白了陈辛民的用意,试探地问道:“从昨日有人上门警告在下,再到今日陈公屈尊接见林某……您是想……” “年轻人,看透不说透。” 陈辛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老夫有老夫的筹握,你有你的麻烦,你我各取所需、不问缘由。” “您早知道我会来此……” 面对眼前这个谈笑儒雅的老者,林安心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好似有双可以透破一切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在这股威压之下,他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 而此刻,平阳县的一家酒楼里。 那个曾与林安有过几次交集的黑脸掌柜正在其中,上首坐着两个身穿锦袍的男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丁茂才,此事你做的不错,待回头去了建安,老夫可以允你开店的资格,但是记住……要守规矩!” 锦衣男人低垂着眼眸,像是居高临下的王者。 而平日里素来乖张的丁茂才,此刻却听话的像个儿子。 “多谢樊掌柜抬爱……您放心,小人素来最守规矩,遇见那种不守规矩的,小人也最是不能容忍!” 丁茂才献媚的弯腰上前,给二人斟满了酒盅,才道:“只是那林安……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锦衣男人不屑得一饮而尽,冷笑道:“这次就是个小小的教训,他若识趣儿,以后乖乖做他的生意,若是不服……某不介意平阳县少了一个酒楼掌柜。” 男子笑容不减,可语气里的冷气却让丁茂才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男子并未夸口。 以他们身后的背景,漫说是一个林安,就算是孙琦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家主不好了!” 这时门外传来仆人急促的敲门声。 锦衣男人脸色不悦的看了眼丁茂才,后者冷着脸冲外面喊道:“没眼色的东西,滚出去!” 慌慌张张的想让我在贵人面前出丑么? 可门外的仆人却没走,只是放低了声音道:“家主,刚有人看见林安去了陈府……” “林安去找陈辛民了?” 锦衣男人脸色微变,另外一人许久没说话,这才开口道:“怕什么,他陈辛民已是闲赋在家的人了,除非他能起复,否则咱们不必怕他……” “也是。” 锦衣男人冷笑道:“陈辛民动了宗室的饭碗,想起复?做梦去吧……就算太后和陛下也挡不住那些人的压力!” 说到这儿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你说那个林安这时候去找陈辛民,他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求和罢了,这平阳县毕竟是陈辛民的地盘儿,他也是无奈之举,看来是怕了……” “但愿他是怕了,否则真要和陈辛民翻了脸,事情就麻烦了……” 嘴上说着不惧,可心里却是很诚实的。 那位可不是善茬,十年的宰辅,历经了三代帝王,这样的人就算是归隐了,但余威仍在…… 锦衣男人觉得有外人在,不愿落了面子,便冷笑道:“怎的,难道他还敢反抗不成?” “就是!” 丁茂才奴颜婢膝的给二人斟酒,媚笑道:“不过是个小秀才罢了,两位贵人知晓动动手指,就让他生死两难!” 锦衣男人很是受用的一饮而尽。 “说起秀才,对了……” 男人放下酒杯,问道:“听说这平阳县最近出了一位‘圣人’?传得邪乎连建安城都有人在鼓吹此人了,你可认识?” “圣人?” 丁茂才愣了少许才反应过来,不屑的笑道:“贵人说的可是林安……” “林安?!” 二人下意识起身,脸色同时一暗。 丁茂才是本地人,自然听说过那日林安在听云轩的那篇文章:“他好像说了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不过他觉得这篇文章也不过听着顺嘴罢了。 那个少年看似和气,可身上却总透着那么股子傲气,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人不舒服。 就他林安也配当圣人? 装什么装! 他只配给圣人提鞋,不,提鞋都不配! 第38章 被绿了 卧室里,林安在看书。 一张足够三人睡的大床上,小林姝在上面又是翻跟头,又是自己跟自己躲迷藏,玩的不亦乐乎。 “哥哥,找我。” 许是一个人玩儿的没意思,小林姝向林安发出了指令。 林安哦了一声起身,面对着墙开始数数…… 小林姝躲在被子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就悄然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守株待兔的林安。 “啊……” “被抓住了!” “救命!” 林安陪着小林姝玩了一阵,然后才去了前面。 庞叔正在前厅等候,等林安过来便道:“郎君,小人打听了几个熟人,说是聚贤楼最近来了几个生面孔,穿着很富贵……您猜的一点都没错,的确是‘内奸’干的!” 这个所谓的内奸就是丁茂才。 若没有平阳县行业内的人出谋划策,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就把各家酒楼的底细摸得底儿掉? 林安仿佛早就预料了,淡然笑道:“不是猜,是推算……这些酒楼最近或多或少都有些小事儿发生,可唯独聚贤楼没事儿,你说这正常吗?” 庞叔不解道:“可您不是已经把菜谱公开了么?他们想要来拿就是,为何还要做这些……” 这是每个普通且正常人的逻辑。 你想要我的东西,我也同意给你了,讲道理……何必死咬着不放呢? 在没见到陈辛民之前,林安也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他明白了,对方不仅是想要他的菜谱,更想要他卑躬屈膝主动上门‘认罪’,再顺带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至此之后,哪怕林安再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也要乖乖的献出来。 这就是臣服的代价。 光是低头是不够的! 这时武三儿进来禀报:“郎君,那个姓陈的又来了,还带了个人来……” 陈东成又来了,还带来个‘熟人’。 “刘兄?” 林安看见刘强有些愣神儿,心道:这位‘陈公’果真是手段层出,不仅玩得转上层圈子,连底层的也不放过。 刘强是平阳县街面上最凶的泼皮,手下养了不少小弟。 可无人知道的是,他背后竟然是陈辛民! 刘强客气的笑笑,拱手道:“林郎君折煞小人了,您是陈公的门下之客,小人不敢与您‘称兄’,就叫小强即可……奉陈公的命,以后小人任由林郎君驱使!” 小强? 林安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比武三儿要改命林三儿还要扯淡吧? “小强?” 这类似于羞辱的称呼,刘强却笑容满面的应了,接着道:“陈公说,此事不宜上台面,他们既然想来阴的,林郎君也该还施彼身。” 没错! 明的不好办,很容易捅到官面上,到时双方都会难堪。 这本就是商界之争,那就用商界的办法应对! 有了陈辛民暗中援助,林安也拿定了主意——你要战,那便战! 尽管这个‘开战’的代价很昂贵,但如今林安也没得选了。 况且,老子本来也不想选! 林安心中冷笑,道:“既然陈公说了,那林某也便不客气了,小……刘强,你现在就去召集人手……” 为什么要叫小强呢? 叫小刘也行啊。 ???…… “放了?” 丁茂才不知道这两位京都来的贵客抽的什么风。 他皱着眉头道:“咱们好不容易才弄到那个厨子,不是正好逼迫林安低头么?如此他在平阳县就只能夹着尾巴度日!” 他和林安没仇,嫉妒却使人面目可憎。 那个少年太傲了,他看不惯,所以林安就该死! 以后这平阳县的酒楼业老子说了算! 可锦衣男人却冷了脸,呵斥道:“丁茂才,记住你的身份……你在教我做事么?” “小人不敢……” 丁茂才悻悻地低下头,然后不情愿的出去嘱咐了两句,回来后又一副献媚的讪笑:“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人放了……” 锦衣男人这才松了口气,叹道:“我若早知林安就是那人,几道菜谱算什么……哎,自食苦果啊!” 另一人也有些无奈,道:“怪咱们只顾着眼前,忘了深入了解一下林安的底细,但愿现在不算晚……” 锦衣男人点点头,冲身边的仆人,道:“马上去采买些礼物,要贵重的,再把咱们的名帖送去,相信他该林安知道分寸。” 给林安送礼? 这特么不是说好了要弄他么,剧情怎的反转了? 丁茂才忍不住道:“贵人,那林安……” 咱们才将人家的厨子给绑了,这又上门送礼,林安可不是好说话的,那个杨硕就是个例子啊! 锦衣男人看向他,冷笑一声:“人是你绑的,消息也是你给的,与我们有何关系……说话要过脑子,否则!” 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丁茂才只觉空中得有盆凉水,瞬间从天灵盖直浇到了脚底板。 “贵人……” 丁茂才跌坐在地上,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哀求道:“当初可是您要我……若是被林安知晓,小人……小人……” “聒噪!” 锦衣男人冷喝一声,起身离开了酒楼。 临出门前,另一人忽然开口道:“听闻林记酒楼的清酒不错,田兄……可想去尝上一尝?” 噗! 身后仿佛传来一阵吐血的声音。 “主人,不好了!” 锦衣男人刚离开,仆人匆匆进来,见到跌坐在地上的丁茂才,先是一愣,又慌忙到:“楼下后厨起火了!” 仆人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阵阵慌乱声。 “不好了,走水了!” “快跑啊……” “火势起来了,快跑啊!” “别急我,别挤……让我出去!” 听着下面的呼喊仆人更慌了,一把搀起失了魂似得丁茂才:“主人,快跑吧,再不跑就火烧眉毛了。” 可丁茂才仍旧一副痴呆的样子,任由仆人拖拽着他往下走。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喃喃:“这是报复……这是报复……林安的报复来了!他要报复我……贵人,贵人呢?” 等丁茂才被弄出去后,酒楼的火势已然控制不住了,周围的百姓离得老远,然后垫着脚看热闹。 而作为东主的丁茂才却全然不管火势,只是一个劲儿喊着‘贵人’。 那声嘶力竭的呼喊,让周围的‘看客们’一度认为……这货是不是被绿了? 自家酒楼起火了都不关心,这肯定是被绿惨了啊! 第39章 陈辛民过寿 小人物从来都是大人物手里摆弄的棋子。 丁茂才是棋子,林安……也是棋子。 林记酒楼的三层。 这里自开业以来就开放过两次。 一次是林安带着妹妹看风景,这里是平阳县的最高点,能俯瞰整个县城全貌。 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林安笑看着锦衣男人:“看来丁茂才这颗棋子对阁下来说没用了。” 锦衣男人并没急着回答,而是走到窗台边,看着楼下的人群,淡淡道:“林掌柜既然提到了‘棋子’,那便应该清楚,在贵人面前,在下也是棋子……身为棋子,就该为主人排忧解难、未雨绸缪啊!” “但林某已经答应陈公了……” 林安话里有些犹豫,但他眸中的光芒却异常坚定。 老子就算是棋子,那也要自己选择黑白! 锦衣男人回头看向林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又笑道:“陈辛民想重回中枢,想要拿你来做敲门砖……你可知宰辅手段?” 他能用你敲门,也能用你砌墙,甚至将你碾成粉末。 林安也笑了:“那阁下呢?” “什么?” 林安目光淡然,幽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阁下让林某舍弃陈公,无非就是官场之争,既然帮谁都一样,林某何不赌一把?” “一次赌满盘输……” 锦衣男子看似惋惜的道:“某虽不敢承诺太多,但有一点林掌柜放心,只要你与陈辛民划清界限,这平阳县任你驰骋,你若想入仕,某家主人也可为你谋划。” 一个被平阳县士子称之为‘圣’的学子,且如此年轻,任谁都会心生招揽之意。 锦衣男人并未骗他,若林安答应了此事,相信那些人会很愿意培植一个为己所用的‘圣人’…… “我不愿意。” 嗯? 锦衣男人呆了一瞬。 “我说我不愿意。” 林安起身走到门边,淡淡道:“林某虽做不了棋手,但也想自己选择黑白……招待不周,阁下请!”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送客! “你想好了,若是万一陈辛民没有翻身,你也同样万劫不复,我们的手段,你承受不起!” 锦衣男人的脸色有些阴暗,直接威胁道:“你会死的很惨!” “我乐意……” …… 春风送暖,林安家中多了个厨子。 厨子经常被林安打骂,但进步飞速。 在此之间陈东成每天都会来,然后尝尝厨子做的菜。 谁让身为前宰辅的陈辛民竟然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而且他身为尊贵,自然不愿出去抛头露面。 于是乎,林安变成了陈家厨子的培训导师。 平阳县的酒楼掌柜们依旧每日数钱数到手抽筋。 “怎么样了?” 每日那些商户们都会来一个私密的地方,看着几个厨子在切菜或是炒菜。 “很出色了,别说是建安城里的那些私人酒楼,就算是皇宫里御厨,恐怕也跟他们没法比。” “这样啊!” 商户们相对一视,为首的说道:“马上就是御厨选举的时候了,咱们虽不在建安城,但相信各位家里都该有自己的关系……只要咱们之中有一家能被选中,日后建安城也要被咱们踩下去!” 另一人说道:“这炒菜终究不是咱们弄出来的,那些大人物随时都能弄死我等,可若是咱们能送厨子进去,以后就稳妥了。” 一个商户干笑道:“总之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林安那边没有动静,不过前几日陈家的厨子去林家学艺了。” “陈家,哪个陈家?” 张万全是秦香楼的掌柜,举家迁来的平阳县,对本地的一些隐秘还不太熟悉。 尹贵冷笑道:“这平阳县还有哪个陈家能压下去那些人?那位贵人虽不在朝中,但依旧手眼通天啊!” “你是说……” 张万全皱眉道:“这个林安果然好运气,竟然攀上了宰相,怪不得他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是机会也是风险。” 尹贵叹道:“那些人咱们还是得罪不起,否则也不用偷偷摸摸行事……丁茂才就是前车之鉴啊!” “他活该!” 张万全毫不犹豫的骂了一句,冷笑道:“仗着自己根基深欺行霸市,他以为踩着秦为就能爬上去,却不曾想反被人家踩进了泥里。” …… 庞叔觉得自家郎君有些不正经了。 不,是不正常。 吃早饭的时候,小林姝在边上努力的用小勺子喝粥,一会儿就仰起头来,习惯性的等待哥哥的投喂。 可林安却在发呆,筷子夹着一溜面条送到了嘴边,却任由面条缓缓滑落碗中。 “郎君!” “啊?” 林安把空空如也的筷子送进嘴里,然后才清醒过来。 “哥哥!” 小林姝张开嘴,就像是等待投喂的雏鸟。 林安这才哦了一声,然后用筷子头夹了一块炖的烂烂的肉投喂过去。 一碗笋炖肉,一碗面条,一碗菜粥,这就是林家兄妹的早餐。 “郎君,陈公的寿辰咱们送什么?” 陈辛民马上就要过六十大寿了,虽然平阳县市面上没啥风声,但有点儿本事的都知道此事。 就比如平阳县令孙琦,早就提前送上了拜帖。 不过能否参宴就不是他能定的了,那要看陈辛民愿不愿意搭理他这个小县令。 以现年间人们的平均寿命来看,陈辛民大概也没几年好活了吧? 有道是人走茶凉,不知陈辛民的余威还在不在。 作为刚刚拜过‘山头’的小弟,林安说什么也是要去的……因为陈家的请帖一大早就送来了。 “那就去银铺请一尊菩萨吧,别用金的,也别太大……咱家是个小人物,小人物就要用小人物的标准。” 庞叔急匆匆的去外面定制银佛。 林安吃了早饭,就带着妹妹出门溜达。 他需要平息一下自己的心情。 绕着主街溜达了一圈,给小林姝买了一块饴糖,然后又牵着她回来,林安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稍后庞叔就买了个小银佛回来,邀功似得笑道:“小人觉得既然是送给贵人家的东西,自然就要最好的,所以就去了城里最好的金银铺子,只是这……价格……” “价格无所谓,既是送礼,就要心诚。” 第40章 梦想中的生活 林安看了看,然后想起了当年的大头银币,就凑到嘴边吹了一下。 没有回响啊! 林安有些失望,然后就把银佛放在桌子上。 “小娘子小心!” 小林姝本是坐在哥哥的身边吃饴糖,见银佛好玩,就伸手去触碰,结果一个放,一个碰,银佛就掉到了地上…… 林姝被吓到了,显然她知道这个银佛的贵重,呆呆的模样看似想哭。 “没事没事,摔不坏。” 林安急忙安抚着妹妹,庞叔的脸却渐渐阴沉了下去。 他俯身捡起了银佛,然后用手指用力的弹了一下,龇牙咧嘴的疼。 林安见状就接过了银佛,问道:“你觉得会是假的?” 庞叔点点头,气愤的道:“郎君,小人以前学过如何分辨金银,这银子掉地上的声音没那么闷。” 玛蛋! 林安也怒了,他毫不犹豫的一嘴咬在了佛的耳朵上,然后松开一看。 “是银子!里面和外面的材质一样……”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锡装银,毕竟现年间的技术想要提炼出纯度合格的锡,那价值比银子还要高。 庞叔却很笃定的道:“郎君,要不让小人再摔摔?” 林安没点头。 庞叔以为是他舍不得,正在遗憾时,林安就把银佛砸了出去。 “咕哒……” 银佛在地上弹动了几下消停了,只见庞叔冷笑道:“刚才听着像是里面有东西在晃荡,这分明就是银包的佛像!” 这些奸商! 一直以为平阳县商誉不错的林安郁闷了,庞叔接过银佛又摔了几下,里面有东西的响动就更清晰了。 他笃定的道:“这是银包铅。” 林安杀气腾腾的道:“竟然骗到了咱们头上,若是这寿礼送出去,就算主家不说,林某着脸也不用要了!” 庞叔一脸激愤的道:“郎君放心,小人这就去找他们的麻烦。今日不把此事弄清楚,小人就一头撞死在他家店门外。” 忠心耿耿啊! 林安欣慰的点头,又忽然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去买银佛地时候,可曾多说过什么话?” 庞叔摇头道:“没啊,就说是给人祝寿用的,店家为此还特意挑了个弥乐福,说是寓意长寿安康。” 银包铅的安康? 陈辛民若是得知恐怕得气的活不过六十。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忽悠人,弄死他们!” 庞叔觉得自己办砸了差事,此刻恨不能把那家首饰店夷为平地。 林安皱眉道:“这事儿怕是又情弊啊!” 平阳县这两日过寿的人家不多,而且庞叔是林家人,县城里不少人都知道。 按理说他们就算是奸商,也不敢坑骗本地人。 尤其是林安这么出名儿的本地人。 可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就是想让我在陈辛民的宴会上出丑,因此与陈家心生嫌隙? 不是林安阴谋论,实在是这几天糟心事儿太多了,尤其是投到陈辛民门下后,他更是提起了一百个小心。 “走,去找他们……” 林安气势汹汹的站起身,临出门时又道:“武三儿,你去把刘强叫来,让他带几个人。” 武三儿马上狂奔出去。 等林安来到那家叫翠玉阁的首饰店时,刘强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了,见林安过来就鞠躬行礼。 “见过林先生。” 林安如今的身份是陈家的门客,自然当的起一句‘先生’。 “走!” 林安甩甩头,率先走了进去。 后面武三儿、庞叔、刘强和众小弟们跟随两侧……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梦想中的生活啊! 林安觉得他现在就差手里提个鸟笼子了。 庞叔早就一肚子的火气,进去就喝道:“你们掌柜呢?叫他出来!” 首饰店里非金即银,一群女人正在挑选着,笑容可亲,掌柜是个中年男子,而伙计全是女人。 林安的出现就像是龙卷风,把店内的气氛破坏殆尽。 掌柜微微抬头看着林安,不悦的道:“出去!” 那些女人纷纷回头,然后小嘴微张,都是惊讶兼看好戏的兴奋。 林安的目光微微转动,笑道:“先弄一个铅块,然后外面再浇注银子,你们这生意做的实在啊!” 一个女人的手中本是拿着一个银手镯,闻言手一松,手镯就掉在了地上。 掌柜怒吼道:“弄死他!” 弄死自然只是气话,可后面窜出来的两个伙计的手中却拎着木棍。 “打!” 林安扔出了手中的银佛,正中掌柜的脸上。 刘强率先从他身后冲了出来,更是身先士卒一个照面就撂翻了一个伙计,然后又一个鞭腿潦倒了另一个。 “刘强!” 掌柜没想到刘强这个泼皮也来了,捂着脸喊道:“打得好!打得好!等贵人们来了看你怎么死!” 然后他就看自己的两个伙计已经废了。 那些女人惊呼出声,顺带面色潮红,显然这个冲突让她们觉得值回票价了。 刘强也的确称得上‘忠心’,二话没说就是一个大.逼兜,掌柜连反应都没有,直接被扇飞在地上。 林安缓缓蹲在掌柜的身边,伸出手去,武三儿则把地上的银佛递过来。 “陈辛民、陈公六十大寿,林某有幸受邀,所以便想送个礼物,可林某家里穷,本想着弄个银佛聊表寸心,可你却弄了个银包铅来糊弄人……你说咋办?” “林安……” 这几日林安的名字一直徘徊在平阳县八卦榜的首位,而且经久不衰、热度不减。 如今这城中若说还有人不认识林安,那他一定是刚来平阳县。 掌柜是本地人,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林安的大名,可……原来贵人让我坑的人,竟然是林安? “小人愿赔……” 掌柜不敢得罪那个‘贵人’,但他也不敢得罪林安。 只能乖乖认罪,瞬间就跪了。 林安笑的很和蔼:“这才是知错就改,只是还要告诉我谁让你这么干的,你说个名字出来,这事儿就算了了……你看如何?” 掌柜面露难色,觉得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林安挥挥手,边上的刘强直接一个跨步上来,一把就将掌柜提溜在手里。 “是王贵!王贵让我这么做的!” “谁是王贵?” 第41章 林某的势力也不小! 林安回头看向刘强。 刘强却摇摇头,表示他不知道这个人。 在平阳县的地界上,还有刘强这个大流氓不认识的人物? 那这人要么是个碎催,要么就是外来的。 “谁是王贵?” 林安追问道,掌柜已经送了,赶忙道:“建安城里的贵人,小人的娘家舅舅在他手下做事,是他认出了你家仆人,便让小人将那尊佛像掉了包……” 庞叔讽刺的啐了口唾沫:“呸!亲舅舅就被你这么卖了?” 掌柜不敢反驳,只是满脸委屈。 这种情况下,就是亲爹该卖也得卖啊! 林安没搭理这些,问道:“你舅舅是谁?” “崔畅。” 林安又看向刘强,刘强想也没想就点头道:“崔家就在城东,和您家离得不远,做古董生意,家里颇有资产。” “可敢去?” 林安笑了,刘强也笑了:“小人在平阳县这么多年,除了寡妇的家不敢去,哪里去不得,林先生请,小人给您带路……” 掌柜瘫坐在地上,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这就走了? 他委屈的捡起一只被踩扁的银像,忽然放声大哭。 哭声很悲伤,仿佛从此没了爹娘一般。 林安好奇的回头问道:“他为何哭这么伤心?” 不就是间铺子么?砸了再装修就是。 一个腰缠万贯的金铺掌柜,至于这么如丧考妣么? “他完了……” 刘强冷笑着看了眼里面,又道:“这平阳县谁不知道陈公,他把您给陈公的贺礼掉了包,这辈子也别想在平阳县做生意了。” 原来不是怕我…… 林安自作多情的叹了口气。 刘强又道:“前日聚贤楼的掌柜丁茂才在家上吊了,仵作已经验了正身,丁家的酒楼也关门了,家人准备离开平阳县。” 这就是得罪了大人物的代价么? 林安只觉得脊背隐隐发寒。 那若是轮到我了呢…… 金铺掌柜显然就是受人指使,故意针对林安,所以事情败露了,他怕步了丁茂才的后尘,所以才吓哭了。 …… 平阳县什么最多? 人! 大人物、小人物。 大泼皮、小流氓。 还有就是林安这种生活在夹缝中的人。 这些人不管有钱没钱都要生活,不过有钱人的生活自然会比没钱的更加丰富多彩,就比如那个崔畅。 他如今正在青楼作乐,这不禁让跑空了的林安更加怒火中烧。 林安带着刘强几个泼皮一路招摇过市,直奔平阳县最大的那家青楼而去,当面着无不仓皇躲避。 这种被人当做流氓的感觉……爽啊! 真的爽。 让人觉得天下唯我独尊,谁不服上去就是一个大.逼兜,再不服腿打折! 路上见条狗都得踹一脚再走。 “林先生,到了。” 刘强笑着指了指面前这座三层高的木质小楼。 从外面看这座青楼不大,可进去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一楼大厅是那些自称才子的读书人,正搂着衣衫单薄的女妓吟诗作对,那嘴咧得连扁导体都能看见。 青楼很多,但是不许官员进出,还有那些身负功名的读书人也不许。 这是为了维护官员在百姓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可你认为这条禁令能压住他们那颗躁动的心的话,那么你会失望的。 林安脸上很淡定,但心里却有些紧张。 他回头看了眼周围……忘了,这里是南阳国,没有扫黄办的。 “郎君有礼了。” 林安刚进门,迎面一个三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女人就迎了上来,怀里的丝巾轻轻一抖,一股香到刺鼻的脂粉味儿,让人不自觉的后退。 “郎君是过夜,还是听曲儿,咱们这儿……” 女人刚说到一半儿,忽看到林安身后的刘强,脸上微不可查的怯了一瞬,又赶忙笑着扑上去。 “哟!这不是刘爷吗?您大驾光临,奴家真是欢喜……您楼上请。” 女人说着就要把刘强往楼上拽,很明显是害怕得罪,所以很是殷勤。 “滚!” 刘强一把推开女人的手,道:“今日不是来收治安费的……” 靠! 果然黑涩会的手段不分年代,这年头儿就有治安费了? 卫生费呢?还有消防费……安保费……林安心中瞬间蹦出了十几样,心道:“若是我把这些教给刘强,南阳国的治安估计会跌落十几个台阶吧?” 刘强让了半步站在林安身后,道:“这位是林先生,林记酒楼听说过么?” 女人愣了少许,然后点点头。 如今平阳县境内,还有人不知道林家的么? 神童、圣人、厨神、纸神……这一系列的名头让人眼花缭乱。 虽然这些名头都还有待商榷,但女人还是醉了,她脚下一软,恰好倒在了林安身上,娇声道:“啊!奴家见过林郎君。” 手感还行,就是身材一般。 林安不留痕迹的收回手,推开女人道:“别的事儿先放放,崔畅此刻可在你这儿?” 青楼里的女人就是行走的名片刻印机。 她们也许记不住早上吃了什么,但一定记得曾经留宿过她们床地的男人,尤其是有钱的男人。 “嗨,您说崔大爷啊……” 女人娇柔的模样很是做作,可在林安这群男人眼里,却让人无法自拔。 “咳咳!” 林安干咳了两声,冷道:“好好说话!” 女人下意识看了眼刘强,赶忙站好身子,盈盈福身道:“崔员外是昨儿晚来的,这会儿正在二楼睡觉。” “哪间房?” 女人下意识朝二楼一指。 林安点点头径直上去,女人这才意识到不妙,赶忙上前想阻拦;“林郎君这是作何?崔大爷势力可不小,奴家……” 不敢得罪啊! “林某的势力也不小!” 林安冷笑着推开女人,走到二楼一间房门前,抬腿就是一脚。 砰! “啊!” 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醒了。 紧跟着就听里面有人喝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滚!” “崔员外好雅兴啊!” 林安背着手走进去,正看到里面一对赤果的男女正拿着衣服往身上盖。 那女妓吓得缩进床脚,中年男人却是一脸阴狠的怒气。 “你……” 崔畅刚想怒骂,又猛地一震,瞪着眼道:“你……林安?” 第42章 能动手就别哔哔 一般做了亏心事的大多底气不足。 崔畅明显就是亏心事儿做得太多了,还没等林安开口,脸上的表情就把他的一切都出卖了。 “说吧,谁指使你干的。” 林安随手拎了个凳子坐下,正对着床上这对光溜溜的男女。 女妓已经吓得不敢说话。 崔畅先是有些慌乱,随即镇定下来,道:“崔某干什么了?林安,你虽有些本事,但也莫要欺人太甚。” “就欺你了如何?”林安歪头笑看着他。 被人光着屁股堵在被窝里,换谁都忍不了。 何况崔畅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他冷道:“再不滚,当心崔某的手段!” “崔掌柜要使什么手段?” 身后刘强带着人进来,本就不大的一间屋子,瞬间被填满了。 床上的女妓更加羞愤欲死。 这年头的妓.女还是比较含蓄的,虽说是皮肉生意,可就这么赤果果的被人看着,当真是难为情。 “刘强?” 崔畅脸色有些难看,冷道:“崔某在平阳县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敢动手,崔某定让你生死两难。” 在外人看来,刘强是凶悍的泼皮,人人都怕他。 可崔畅不怕,不仅不怕,他还敢威胁。 “听见了么?他要让你生死两难,你还等什么呢?” 林安回头看了眼刘强,悄悄的使了个眼色。 刘强冷笑一声,狰狞道:“小的们,给我好好伺候崔掌柜!” “刘强,你敢……” 崔畅话没说话,迎面就挨了一脚。 “能动手就别哔哔……” 林安这一脚拉开了序幕,里面顿时就乱作一团。 惨叫声不绝于耳,刚刚还在嚣张为的崔畅,下一秒就被淹没了。 等到再安静下来,被托到地上的崔畅已经满身是伤,脸肿的像猪头,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 林安走上前,一脚踩住了崔畅的左脸,冷道:“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清楚……林某就在平阳县,想要报复,随时!” …… “哥哥,要吃肉。” 天气渐渐暖和,小林姝也胃口大开。 和林安印象中那些挑食厌食的孩子不同,林姝这几年吃了不少苦,所以对食物有着近乎于虔诚的喜欢。 林安在炖肉。 上好的五花肉切块焯一下水,加了萝卜干一起炖。 “等中午。” 林安吸吸鼻子,小林姝也跟着吸吸鼻子,边上的黑豆也吸吸鼻子…… 庞叔站在后面觉得有些头痛。 这个郎君竟然喜欢自己做饭,隔三差五就亲自下厨,本来这些活儿都该他干的,可他的厨艺真是一言难尽。 而且……郎君炖的肉,真的很香啊! 林安也觉得很香,柴火灶炖出来的五花肉和萝卜,那味道久违了。 “可惜了……今日准备不足,不然弄个瓦罐,拿个小炉子慢慢的炖,那味道才叫一个美。” 庞叔觉得自家郎君大概是饕餮转世,就建议道:“郎君,要不在往家找个厨子来?” 林记酒楼里的厨子不少,而且个个都是经过林安专业培训过的,手艺自然不用多说……毕竟这一家之主天天泡在厨房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连向来食量大的武三儿都有些放不开了。 让主人给仆人做饭…… 这饭吃的的确不是个滋味。 “也行……” 林安点点头道:“是该找个专门做饭的,不过不要从林记找,股东太多谁知道这里面都是谁的人,从外面找吧。” “好嘞。” 庞叔点点头就要出去,林安又道:“对了,去买个好些的瓦罐儿回来,好菜就要好炊具才能更美味。” 林安接着炖肉,直到武三儿进来到:“郎君,刘强大哥说,之前有人在咱家门前转悠,他说,咱家怕是被盯上了。”他自己却被姚链请了出去。 “有趣!” 林安琢磨了一下:“看来那个崔畅还是不服气啊,不过有刘强的人在外面盯梢,一般的小流氓肯定不敢来……” 除非! 林安想起了一个可能,就问道:“能看出是什么人吗?” 城内主街上隔一段距离就有巡逻队,不但管理治安,更是救火的主力,而他们就是听从县衙的调度。 林安之前花了大笔的好处,与那些差役巡捕搞好了关系。 双重监护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敢来窥探,胆儿很肥啊! 谁敢这么作死? 林安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刘强说那人看着狡猾,多半是老手。” “管他什么手,敢上门就抽他……告诉刘强,让他小心些,别被人阴了。” 中午的五花肉炖萝卜非常美味。 若非是林安控制着,小林姝多半要吃撑了。 林家的宅子不算小,可人却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四口人,住着有些空旷。 第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一夜没睡好的林安顶着个黑眼圈在发愁。 这些家伙竟然没来? 这个崔畅还真能忍! 按照他的理解,探路之后就该动手了,否则夜长梦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可外面没人啊! 早饭时黑豆吃的很欢乐,转动着小屁股围着自己的碟子吃。 ????林安看了一眼它,然后发狠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等东西到了咱们出去。” “林郎君,您要的东西来了。” …… 天气暖和了,街上的人穿着也渐渐单薄起来。 刘强跟在林安身后,警惕的看着周围:“林先生,那个崔畅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家里养着不少护院……” “管他养的什么……” 林安嘴里说着不削,不过心中却有些紧张。 “林郎君……” “谁?” 林安回身就是一拳,然后被身后那人轻松的躲避开了。 “动手!” 林安伸手就要从怀里摸东西,刘强却从身后抱住他,低声道:“林先生,切莫动手,是陈家的人。” 刚才这一瞬,林安的眼睛都红了。 他放松下来,结果就看到了后面的一个男子。 而躲过他一拳的男子一脸正色的道:“在下柳小山,乃陈公府上护院,林先生拳法精湛,若非我刚才正好偏头,怕是要被打个半死……” 这人有前途啊! 林安微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普通罢了。” 第43章 老子的腰啊 柳小山近前,正准备说话…… 突然! 他眸子一缩,就伸手去抓林安的肩膀,而站在林安边上的刘强也感到了危机。 “林先生……” 林安在柳小山的眼中看到了绝望,就像是电视里的那样,但比那更传神。 不好! 林安刚想转身,就感到后腰被捅了一下。 砰! 接着刘强猛地一个生扑,就扑倒了那个下黑手的人,柳小山悲痛的道:“这下怎么回去交差啊!” 林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眉头皱成了一团。 柳小山急忙过来扶住他,说道:“林先生抱歉,要怪就怪辽人太奸猾……小人这次坏了事……哎……” “咦!” 柳小山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等地上的泼皮已经被制伏后,他才发现异常。 “林先生,您为何还不倒?” “倒你妹!” 林安一把推开柳小山,龇牙咧嘴的揉着后腰:“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就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可想过我的难受吗?” 林安捂着后腰骂道:“这人也缺大德了,竟然用那么大的力气……哎哟!我一直以为有东西挡着不疼呢!” 柳小山不敢相信的转到了林安的身后。 只见他后腰出的衣裳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可却没血流出来。 柳小山纳闷的道:“林先生的运气那么好?难道是骨头挡住了……不对啊,那也该流血才是啊!” 林安没好气的道:“此人当街刺杀,把他押回去严刑拷打,记住,要用酷刑,交代了也继续用刑,老子的腰啊!” 地上的泼皮一脸惊愕,接着就喊饶命。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围观。 ?柳小山低头道:“林郎君,此人当街行刺按理说要交给县衙审理才对,陈公如今无官无职,不好明着出手,会被人诟病。” “这不是坑老孙吗?” 狗都知道此人肯定是崔畅派来的,而他背后的人,也肯定是那个所谓的‘贵人’……孙琦这回要麻爪了。 柳小山无奈的道:“只能这样了。” 这就是大人物与大人物之间的套路。 咱们暗地里怎么弄都没问题,就算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只要不捅出去那就没事儿。 可这当街刺杀被发现…… 那就只能走公对公的途径,一切明朗化。 否则就会被对手抓住把柄,以此攻击。 一行人到了县衙。 得了消息的孙琦急匆匆的出来,见林安扶着腰,顿时就脸黑了。 玛的! 你小子阴魂不散啊! 这回孙琦再也忍不住了,骂道:“老夫才将告诉你别惹事儿,别惹事儿!这下好了……来人,先找个郎中来!” 孙琦拱手道:“多谢孙县令关心,我这里无碍。” “不是说被捅了吗?” 孙琦皱眉过来,然后用手指头捅了一下林安的后腰。 “哎呀!” 孙琦抱着手指头,五官都疼的扭曲了起来。 林安尴尬的道:“只是……只是个小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 他缓缓解开衣裳,然后反手一抓,哐当一声,一个东西就掉了下来。 孙琦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的东西,然后俯身捡了起来,讶然道:“你……你竟然早有防备?” 他本想说你竟然这般怕死,话到嘴边却又改了。 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这人…… 真的是奇葩中的战斗葩啊! 你见过一个读书人出门身上带钢板的么? 林安却理直气壮地道:“先前家中仆人发现有人在盯着,等了一宿没动静,我再不出来,一个月就能把自己活活吓死。” “为何这般说?” 孙琦在思索着此事的手尾,却很头痛。 林安振振有词的道:“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人岂不是要疯了。” 柳小山拎着铁板回去交差了。 林安也走了,说是要回去养伤…… 只有孙琦枯坐在中堂。 他想骂街,却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只好恼怒的砸了下桌子:“去审,看好那人,别让他畏罪自杀了。” 说是这么说,可孙琦心里恐怕想的是:你赶紧死去吧! 人一死,证据自然就没了。 傻子都知道这背后有大人物在交手,他就算问出了证据又如何? 判不敢判,放不敢放…… …… “哐当!” 一块铁板落在地上,失手的柳小山赶紧请罪。 陈辛民摇摇头,他不至于为此去怪罪护院,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刘强。 “主人。” 刘强有些纠结的说道:“那个泼皮定是崔畅找来报复的,还有他背后的人……幸好林安机警。” 这事儿不好办啊! 除非是拿到了有人指使的确凿证据,或是当场人赃俱获,否则那个泼皮就是最后的结案陈词…… 陈辛民看了一眼刘强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冷色越愈发重了。 这时,屋内一个年轻人开口道:“义父,林安既然无事,那此事就算了吧。” 嗯? 陈辛民嗯了一声,然后缓缓的道:“他们先是坑了林安要送与我的贺礼,败露后还不知收敛,竟想要当街杀人,这是打了谁的脸?老夫若是忍了,今后就算回到了中枢,谁敢会把老夫放在眼里?” 他的神色平静,但眼中却多了怒火。 “派人去,把那两个人给老夫找到,告诉他们……再不滚出平阳县,老夫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陈辛民发怒了,让人不敢直视。 等一出门,年轻人就拦住了柳小山的去路,低声道:“找到那两人,莫要起争执,把他们赶走即可。” 柳小山愣了下,道:“秦郎君,可主人的意思是……” 年轻人摇摇头:“义父想回建安的心情我理解,可那些人的确不是好惹的,连太后都退让了,父亲这么做,无疑是在给自己树敌啊!” 柳小山只是个护卫,这些事他不敢多言,只是犹豫道:“可那个林安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年轻人忽的笑了:“身上藏铁板……某还真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若想闹便让他闹去,但陈家不能出面,最多那种给些支援。” 第44章 我有的选吗? “啊嘁!” 林安打了个喷嚏,然后吸吸鼻子道:“谁在念叨我?” “我!” 赵其来了,连通报都没有,直接就进了正堂。 他四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好奇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直接砸出了一个大坑来。 赵其呼口气道:“舒服!” 林安见是他,先是惊讶,然后没好气道:“赵兄不请自来,可不是善客之道。” 这是在暗讽赵其的行为是恶客登门。 “嘁!” 赵其无所谓笑了声道:“小爷去京兆府都没人敢拦,何况你这儿,没让你洒扫跪迎就是客气的了。” 靠! 林安一直以来都在研究一件事儿。 如何才能向赵其那样嚣张? 得出的结论是——不要脸! 当然。 你还要有绝对的势力,否则嚣张的后果就是被人抽肿脸。 不要脸林安自问无人能及,但这势力……算了,忍了! “赵兄怎么又来平阳县了?莫非又发现什么贪腐大案了?” 林安坐在高凳子上,身后是一碗点燃的酒,武三儿已经摆脱了刚开始的恐惧,伸手一拈,就拈了些火焰起来。 蓝色的火焰扑在林安的背上。 他不禁龇牙咧嘴的喊道:“赶紧搓!” 他在嘶嘶的煎熬,赵其的胖脸上也满是愤怒:“你是在挖苦我么?” 上次平阳县贪腐案,若不是林安半路杀出来,他就丢脸到姥姥家了。 “是!” 林安摆摆手,武三儿就端着碗出去了。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分明就是想出去后把那酒给喝了。 赵其觉得屋子里的酒味挺好闻的,他坐在林安的对面,说道:“几日不见,听说你上天了?连建安城里的读书人都在传,说是平阳县出了个圣人……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你才上天了,你全家都上天了! 林安翻个白眼,无奈的道:“一不小心而已。” “你这话太欠揍了。” 林安叹息一声,道:“赵兄知道林某这几日是怎么过的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每天都是煎熬……” “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赵其点点头,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是唐仁背后那些人跟干的,他们想阻止陈辛民回中枢。” “我知道。” 林安摸摸后腰,不禁有些后怕。 要是他没有在背后垫着铁板的话,那一刀绝对是从肾脏那里捅进去。 他好歹也知道些这方面的知识,知道腰子一旦被捅了,这人就算是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就算是能救回来,少一个腰子以后咋成亲? 婉儿还等着我呢,这要是以后干不了活儿,不是要守活寡了? 咱们这仇结大了啊! 赵其感受到了林安身上的恨意,就说道:“我不问你是怎么搭上陈辛民的,只提醒你一句……小心拒狼迎虎。” 林安斜睨着他道:“我有的选吗?” 老子不知道陈辛民是想利用我么? 可还是那句话,没得选啊! 小人物天生就是用来给大人物当棋子的,在成为棋手之前,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忍着! 赵其想了想,道:“不如你转投在我门下,只要你愿意,那些人和陈辛民我来摆平,以后无人再找你麻烦,酒楼、纸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 林安斜眼看过来,赵其顿时就炸了,叫道:“我怎么了?这南阳国敢对我下手的不出五个人!” “赵兄来平阳县,恐怕不是闲游吧?” 怎么谁都来招揽小爷,小爷这么抢手? 赵其无所谓道:“告诉你也无妨,某来就是要看看那些人想干什么,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 好装批的一句话。 …… 杭远山来了,看着有些阴郁。 “你……” 他先对小林姝笑了笑,然后对林安说道:“老夫在京都的朋友刚刚传来消息,有人要对陈辛民下手了,你这里不可冲动……” 林安有些好奇,早就被罢黜的杭远山,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 可见为了林安,他求了不少人情。 杭远山刚刚经历了贪腐案,本就一身腥可依然在努力为自己奔走,这份恩情很重啊! 林安拱手感激的道:“劳烦世伯为小侄奔走,多谢!” 杭远山盯着他,有些头痛的道:“老夫位卑言轻,但你既敢堵上性命相救,老夫又岂能退缩……只是你莫要再耍手段了,陈辛民不好惹,那些人就好惹了?小心被当了枪使……” 林安一脸纯良的道:“世伯放心,只要那些人能放过小侄,我自然不敢主动送去……” 杭远山一想也是,心中一松,道:“你和婉儿自幼青梅竹马,老夫也当你是半个儿子,好好地,莫要让长辈担忧。” 林安心中感激,就问道:“婉儿怎么样?可还好吗?” “好,只是这几日外面不太平不宜出门。” 林安点点头:“世伯说的是。” 杭远山进门时心情郁郁,出门时却开朗不少。 林安能躲过一劫,他也就放心了。 他一上马就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又被那小子给糊弄过去了。” 他犹豫了一下…… 又觉的林安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逃过这一劫就算是烧高香了。 …… 林安的确没那么大的本事,他很安静的过了三天,连门都没出。 甚至让庞叔去街上买了一头产奶的母羊和小羊回家,说是每天喝杯羊奶对身体好。 “羊!” 林姝一见就欢喜的想去抱。 林安还在担心那母羊会把果果顶翻,可母羊却很温顺。 小羊咩咩的叫着,小林姝马上又移情别恋去抱着它,欢喜的不行。 “谁会挤奶?” 林安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人人都摇头,没办法只好亲自来挤奶。 弄了个木盆,里面放了青草和蒸过的豆子,母羊吃的很欢生,可林安挤奶挤的却很纠结。 都说挤奶时要给母羊先按摩,可怎么按……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羊奶缓缓的滴在了大碗里。 “看清了没?” “看清了。” 于是挤奶的职责就转交给了庞叔。 小林姝闻了一下羊奶,就皱眉道:“好臭,不喝!” 林安闻了一下,他的脾胃有些问题,甚至还干呕了一下,不过有办法! 先把羊奶煮沸,然后加点自己煮的茉莉花茶,然后放点儿少量的蔗糖,等晾凉后,那味道…… 第45章 天眼 “好喝吗?” “好喝。” 小林姝扬起了笑脸,林安摸摸她的头顶,说道:“以后每日喝一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长高高。” “哥哥!” 小林姝突然放下了勺子,然后抱住林安的大腿,可怜巴巴的道:“哥哥,不打架,好不好?” 林安一愣,然后就觉得心中一暖。 “哥哥不打架,保证不打架。” 果然是亲妹妹,竟然察觉到了林安笑容后面的戾气。 可那些人都差点把哥哥给捅了,这还能忍的下去? 林安回到书房,笑吟吟的就像是刚去踏青归来,脸上一点阴冷都看不出,可他内心的愤怒早就抑制不住了。 稍后他找来了庞叔,交代道:“去问问那些老人,这几日可有雷电和雨水。” …… 王贵这几日一直都在玩乐,平阳县的青楼挨家留宿,每日必找两个女子侍寝,花钱如流水。 但再多的钱也不是自己的。 他只能借机挥霍,反正这些钱回去后也是要上交的。 王贵今日留宿的这家青楼很大,里面的姑娘一个个娇艳欲滴,连老鸨子都颇有几分姿色…… 王贵使者很惆怅,哪怕整日紫醉金迷的生活的确让人迷恋,可他依旧想早早回去。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王贵就是个注重事业的。 他知道,只要办好了这桩差事,回去后前途无量。 可那个林安……竟给脸不要脸。 听说崔畅已经下狱了,不过王贵一点儿也不担心,反正他们没有切实证据,就算抓了自己也没用。 再说这小小的平阳县,任他如何折腾也能安然无恙。 只要背后那些人稍稍出手,就能让这平阳县翻了天。 王贵的心情好了些,然后叫上另一个同伴张辉一起出门逛街,平阳县的青楼还有两家,争取在最后的几天里逛完它。 主街上热闹非凡,摊贩卖的杂七杂八,艺人有表演相扑的,有唱歌跳舞,还有玩技巧的…… 一个男子拎着个幡静静的站在那里,气质不凡。 身后的伴当在大宋久了,竟然也识的几个字,就说道:“好像是……铁嘴神……神什么,吹牛,人的嘴哪会是铁的。” 王贵见了觉得有趣,他认识的字更多,就说道:“是铁嘴神算,还有个什么……摸骨相面的。” 有意思啊!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使者当即就走了过去。 “你这个……摸骨怎么摸?” 男子摸摸小胡子,淡淡的道:“摸骨只摸……咦!” 男子突然惊惶的指着使者的眉心处说道:“天眼!” 天眼是什么? 但是听着很高大上,很了不得的样子。 王贵还在好奇,男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左手持幡,右手拇指不断和其它四指的指尖点击着,而且他的眉心皱的很紧,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看着他的动作,王贵使者不禁有些紧张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这年头的人大多迷信,什么天雷滚滚、地煞袭命,就是天上打个雷,都要说是老天爷发怒了。 所以一看对方的脸色变了,王贵也跟着紧张起来。 张辉倒是不在乎这也,但这次出来王贵是领头,他有意想提醒,又怕开罪了王贵。 只见男子摇摇头,突然睁开眼睛,面露恐惧之色道:“不好!天眼要开了!天眼要开了……” 这里相对偏僻,周围没摊贩,所以没人注意到这里。 王贵摸摸自己的眉心,说道:“什么天眼,如果真有天眼,那肯定会有感觉,这帮神棍都是骗子。” 一旁的张辉大怒,正准备收拾男子。 可他刚一伸手,男子就缓缓伸出自己的食指。 他的神色庄严,张辉竟然下意识止步了。 “不用闭眼,你会感受到天眼在里面的存在……” 男子把手指头缓缓放在使者的眉心前一点,差点触碰到,却隔着些距离。 男子宝相庄严的道:“仔细感受,感受一下,是不是开始发胀了?” 王贵连眼睛都不敢眨,已经慌得没了主意。 “嗯,好涨,还发酸。” 王贵只觉得眉心处越来越涨,难受的几乎想杀人。 张辉看王贵一副挣扎的模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眼? 他也想学一下,可才举起手,男子就冷冷的道:“先前你学无事,可现在这位贵人的天眼已经在打开了,若是旁人学了,就会削弱他的天眼,汲取他的精血,那会害死他。” 张辉被吓到了,急忙缩手。 王贵的呼吸渐渐急促…… “我……我不行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沙漠里一直走啊走的,一路步走到了天尽头。 一种无力的疲惫让他下意识就想坐下。 男子叹息道:“你很难受,但这是你的天职,你逃不掉。” 男子缓缓松开手,可王贵觉得眉心处依旧发胀的发紧,就有些绝望的道:“这是为什么?” 男子微微仰头看着虚空,悲痛的道:“人间亿兆生口,能开天眼者亿万中也难见一个,这就是老天的残忍……你……要压下去,否则你会成为恶魔,眉心处会多出一只眼,你知道吗?那只眼睛将会是竖着的。” 王贵想到自己的眉心处将会多一只眼睛,不禁惊呼了一声:“那是怪物!” “没错。” 男子叹息道:“本来想……罢了,贫道分文不取,只求天下能少些劫难,福生无量天尊……” 王贵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 他后腰上别着一把短刀,可却不是想杀人,而是盯住了身旁的张辉。 “我不说,保证不说。” 男子叹道:“说了你也会死!这是大劫难,若是镇压不住天眼,和你相熟的人都会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这就是天劫啊!无量之劫……” “无量劫数从无量世界中来,它不是风火雷电,看不着,摸不到,无声无色,但却充沛于天地之间,无所不灭,无所不……毁。” 王贵的脚都软了,他扶着张辉,颤声问道:“要如何才能镇压天眼?” 男子突然微微一笑,竟然有些无情无念的出尘。 他伸出手来握拳,用关节凸起处在使者的眉心上方用力的敲击了十下,频率和力量都一致。 第46章 随心所欲的生活 “回去之后,每晚子时你记得按照我刚才的力气和样子,不要改,每晚先敲击这里二十下,再用食指虚点眉心处一炷香的时间……” 男子庄严肃穆的看着他,认真道:“记住!不可错漏,否则你和你身边之人,包括你的家人都逃不过劫难。” 王贵在拼命的回忆着男子刚才敲击自己眉心上方的力量和节奏,闻言就说道:“你跟我回去……” 男子摇头道:“我本是窥探了天机,此后当有天谴,若是跟了你去,弄不好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害人害己。” 他闭上眼睛,平静的道:“我已经感觉到了天怒,必须要走了。” 轰隆! 天空中竟然多了乌云。 乌云渐渐汇聚,雷声不断而来。 王贵顿时被这个天象给吓住了,结合刚才男子所说的天劫,他觉得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 他伸手想拉住男子,却无力的垂落下来。 “高人啊!去,把这两锭金子送给高人,快去!” 张辉捧着两锭金子,也顾不得什么,追上去就递给了男子。 男子接过黄金,回身对王贵微微颔首,然后默然离去。 这才是高人啊! 王贵这次没有去青楼,而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的地方,然后枯坐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叫来了张辉。 外面的人听到他们在说话,很低沉。 张辉突然喊道:“为了我的家人,我愿意去死!” 里面突然一声喊,然后就是惨叫。 稍后王贵出来了,身上带着血腥气息,对门外的几个下人说道:“张管事患上了绝症,不治身亡……” 这真是个让人伤心的坏消息啊! …… “你从哪儿弄得黄金?” 赵其到了林家,见小林姝拿着两大锭金子在玩耍,就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可是足斤足两的狗头金,一般人弄不到。” 庞叔在边上盯着,生怕小林姝把黄金塞进嘴里。 “我家郎君说这世上无论什么钱币,都比不上黄金,只有黄金最保值!” “黄金是好,但却当不得钱花。” 南阳国的金银储备并不多,所以主流货币还是以铜钱为主,权贵人家也大多用来装饰和摆设。 赵其见到了在晒太阳的林安,就不解的问道。 “物以稀为贵,什么东西最稀有就最值钱,这已经不是购买力的问题了,就比如黄金……历朝历代的钱币种类繁多,可黄金却从始至终都是那样。” 赵其想起自家父亲也喜欢囤积一些金银玉器,说这些东西能传世,就不禁赞同道:“是啊!金银玉器可以传世,不管什么朝代都不会贬值。” “说真的,要不要投入我门下?” “我只是个秀才……” 一个秀才却被多方争抢,林安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自己之前的那片文章被士林学子们所追捧,这些人便想借此机会渲染一波,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就和后世的明星一样。 那些大公司看上的并不是其本身的才华,而是这人在市面上带来的价值。 “可你这个秀才却让不少士林学子争相吹捧,如今谁能将你揽入门下,就能拢住那些文人士子的心。” “所以王贵才会下杀手,他自知招揽无望,又怕我归顺了陈辛民。” “富贵险中求,想要出头总得付出些代价……” 赵其说的理所当然,林安却摇头道:“可我林安要的富贵却不是这些,就算是冒险……也要我愿意才行!” 这是个不错的时代,至少没有那些刻板到骨子里去的规矩。 而且这个时代赚钱也是相对最容易的,商机无限。 可同样,若想要在这个时代出头,光靠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的底蕴和势力,就比如陈辛民,又比如眼前的赵其。 “那个王贵不过是是个小罗罗,可怕的是他背后那些人……你若一心依附陈辛民,万一他失败了呢?” 赵其觉得林安怕是被陈辛民下药了。 林安笑着道:“我没有依附谁,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不被桎梏,随心所欲的生活!” ……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平阳县城东的一处院落里,王贵盘腿坐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凄凄惨惨的照进来,照的卧室里一片惨白。 王贵神色肃穆的握拳用关节处敲打着印堂那里,等二十下满了之后,他用手指头虚点着眉心处。 渐渐的,他的神色多了焦躁。 安静的室内多了呼吸声,越来越重…… …… 自从林记酒楼入主平阳后,剩下的那些酒楼只能屈居第二,在林记的统治下生存,可即便如此,却无人再敢反对。 丁茂才的尸体还没下葬呢,他怎么死的大家都很清楚。 原以为林安得罪了建安城里的贵人,破产是迟早的事儿。 可谁知他却攀附上了陈家,连丁茂才都被他逼得上吊自杀,这下谁还敢再对林安下手? 尹贵来了,这是他第二次登门。 “尹员外好。” 小林姝微微福身,尹贵笑道:“小娘子越发的招人疼爱了,若非是你不肯相让,老夫定然要抢回家去当做闺女养。要不……咱们定个亲?” 林安打个哈哈道:“老尹,就你那钻进钱眼里去的德性,能教出什么好儿孙来?” 这是客气的说法,不客气林安就要赶人了。 尹贵闲扯了几句,就抱怨道:“那些人可太不像话了,阳奉阴违也就算了,还有人公然退股,已经有好几家的掌柜说要退股了。” “退就退呗,当初说好了的,退股可以,但林记酒楼从此与他们无关。” 林安摸着下巴在想事情,根本没把尹贵的话放在心上。 “看来林掌柜早就胸有成竹了。” 尹贵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无力感,叹道:“不瞒你说,之前有人说要退股时,在下也动了心思……反正那些菜谱已是人尽皆知了,跟不跟林记合作,钱也照样挣……可我知道,林掌柜的本事绝对不止于此,那些人看似占了便宜,可却失去了机缘……” 第47章 小王爷 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他的未来。 尹贵虽不太精明,但他的眼界却比许多人都要宽阔的多。 自打林安出现后,一系列的手段让人应接不暇。 造纸、菜谱、文章……这些但凡拥有一样就能让人脱胎换骨,可林安却好像随手为之一般。 这样的人就算不能拉拢,也绝不能为敌。 林安淡淡的道:“炒菜、宣纸一出,林某已经让人视作眼中钉了,若接着再出些东西……你以为林某是神仙还是妖怪?” 尹贵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狗屁的木秀于林……” 林安忍不住骂道:“钱是赚不完的,林记也不可能真的垄断了平阳县的餐饮业,大家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儿而已……就算我现在拦住他们,可谁能保证这些人日后不会坏了我的事?” 尹贵皱眉道:“所以就算是他们不离开,你也会想办法赶走他们?” 林安冷笑道:“他们不想和林某合作,林某自然也不屑与他们合作……说句狂的,只要我愿意,林记马上就能成为全南阳国最大的酒楼!” …… 一大早,有人将早饭送来。 王贵坐在那里,对面前的美食丝毫没有兴趣。 他的双颊瘦削,颧骨处有些艳红。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然后缓缓举起来,食指虚点着眉心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但又备受煎熬的神色。 这两种背向而驰的情绪完美的展露在了他的脸上。 吃了早饭,王贵晃晃悠悠的起来,眼睛一直在眨着,看着分外的诡异。 憋得慌!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被灌满水的气球,想要发泄却又怕爆了,只能痛苦的忍着,可是忍不住了啊! 忽然…… 王贵攥起拳头,朝着太阳穴使劲砸了上去。 砰! 砰! 砰! 王贵一下一下的砸着太阳穴,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头盖骨砸开才罢休。 “主人!这是怎么了?” “滚开!” 身边的仆人见状赶忙上去阻拦,却被王贵一把推开。 砰砰砰砰! 王贵狠狠地砸着自己的太阳穴,直到最后一下……他轰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主人!” 仆人惊慌的扶起王贵,却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 这边林安也在等着吃饭,而且今日的菜式很特别。 牛肉! 这年头牛肉可不是水浒里说的大路货,如果真是大路货色,孙二娘两口子也不会去做人肉包子。 南阳国律法明确写着:凡私下屠宰耕牛者,脊杖二十! 好像情节严重者还要服役一年,可见国家对耕牛的重视。 林安当然渴望进了酒楼就喊一嗓子:“酱牛肉来一盘!” 可这不现实,这是作死呢。 幸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平阳县私自贩卖牛肉的不少,庞叔前几日搭上了一条线,今天说是去买十斤回家。 到了家门口,林安就见到了林姝。 小林姝扶着门边在东张西望,边上武三儿在,庞叔……一家子都在,大家都在紧张的等待着消息,只有不知情的林姝依旧欢乐。 “哥哥……” 小林姝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哎哟!我妹妹又胖喽!” 林安迎过去抱起了小林姝,假装抱不动的模样,惹的妹妹嘟嘴不乐。 黑豆在脚边转圈,庞叔迎了过来。 见林安神色自然,赵其也不见焦急之色,就压住了问题,说道:“郎君,牛肉已经到了,按您的吩咐,另外五斤已经送去了杭公家里,剩下都在厨房了……” 林安笑道:“看看去。” 几大块牛腱子肉。 林安见了也没辙,就说道:“先煮熟了,汤要留着,肉切片!” 他转身出去,小林姝牵着他的袖子跟着,黑豆在前面吐舌头。 赵其则是在身后嘀咕。 “要烤才好吃。” “胡说!” 林安不屑的道:“牛腱子肉最适合卤制或是红烧,不过咱们要多种吃法,那就炖了,然后切片可以吃牛肉火锅,早上还能吃牛肉汤饼……加点我特制的辣酱……” “我要吃!” 赵其可是尝过林安的冰糖葫芦,而且林安号称厨神,他做的东西可定美味。 小林姝也紧紧地拽着林安的袖子,把衣袖拉的变了形。 “哥哥,姝儿也要吃!” “好,晚一点。” 林安顺手拎着小林姝,一路吊着过去,笑声不断。 “郎君,早上的头陀报晓,咱们家该给多少?” 庞叔追着上来,却问了个小问题。 “五更报晓也辛苦,以后每日给报晓的每人一碗米,算是给姝儿祈福。” 头陀报晓算是一种化缘的方式,也是一种传播方式,林安觉得已经脱离了宗教的范畴,成为了一种现象。 庞叔看了被沈安提溜着脚不沾地的林姝一眼,说道:“郎君,您是一家之主,要不……给些香油钱?不行就下狠手买个度牒,叫人去做个替身出家,好歹为林家祈福才是。” 南阳国佛教盛行,出家人的地位仅次于读书人。 也正是如此,南阳国的出家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为了避免有人鱼目混珠,才创建了度牒这一项。 而度牒的价格一般人也承受不住,光是工本费就要缴纳十贯钱,还有其它的加起来,普通人真的当不起和尚。 但越是如此,出家人的身份就越发的被人看重。 所以出现了一种叫做替身出家的新鲜事物。 “那是骗人的。” 林安不觉得弄这个有什么好处,至于庞叔的提议不过是想让他暂避一时罢了。 “郎君,有客人来了……” 小林姝不懂这些,只是在想着火锅的美味。 而等见到来人后,林姝不禁喊道:“哥哥,他好凶。” 陈辛民看着是有些不怒自威,而且身上有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 赵其没想到会在林家遇见陈辛民,楞了一下,又笑着拱手道:“陈公,又见面了……” 林安也放下妹妹,拱手道:“陈公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陈辛民笑着点点头,又看向赵其,拱手道:“老夫见过小王爷,不知小王爷在此,老夫贸然登门,叨扰了。” 第48章 林家话谈 王爷? 这货竟然是王爷! 林安从没主动问过赵其的身份,但他心中也大致清楚,赵其的身份嫩绝对不一般! 可他还是没想到……这货竟然是王爷。 赵其干咳一声,说道:“陈公折煞本王了,您是朝中肱骨,更是陛下倚重的老臣,在陈公面前,本王不敢称大。” 赵其很客气,也由此可见陈辛民在南阳国的地位。 陈辛民看了眼林安一眼,问道:“听闻你家有牛肉?” 庞叔的腿一下就软了,全凭着边上的武三儿才站稳。 他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杭远山,可眼前这两位可是王爷、宰辅啊! 林安只是微笑道:“正是,晚辈正准备弄个火锅,陈公可要尝尝吗?” 这是牛肉啊! 违禁品,你竟然当前任宰辅和当朝王爷的面说吃牛肉火锅,还要请他一起来享用。 庞叔觉得自家郎君怕是对权贵有些错误的认知,太天真了。 陈辛民盯着林安半晌,见他只是微笑,并不躲避,就说道:“火锅是什么?老夫也尝尝。” 一庞叔个哆嗦,引得武三儿低声问道:“庞叔你咋了?身体不舒服?” 庞叔神色古怪的道:“吃了好,吃了好啊!” 吃了就是同伙,看你咋拿去当把柄。 …… 火锅弄了三个,一个是林安和妹妹一起吃,一个给赵允让,另一个清汤锅底的给陈辛民。 人老了就得忌口,尤其是那种刺激性食物。 林安可不想陈辛民待会儿倒在林家,那才是真说不清了。 萝卜切成薄片装盘,菜蔬洗干净,水灵灵的放在小木盆里。 最后就是重头戏牛肉,一片片堆积着的牛肉同样装盘,下面垫着冰块儿保鲜。 林安示范了一下,赶了半盘子牛肉片下去。 他这个锅的汤底就是牛肉汤,里面加了些香菜葱花,闻起来味道浓郁。 “萝卜消食化气,孩子可以多吃些,年纪大的也该多吃些。” 林安又下了半盘子萝卜,然后和小林姝一起等待着。 小泥炉里的木炭烧的通红,陈辛民看着那些火红,突然问道:“是怪老夫见死不救吗?还是怪老夫不肯折节下士……”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大愉快。 陈辛民的气场很足,压得林安不得已投入其门下,但林安当时只是淡然处之,丝毫没有动容。 陈辛民自认为应当是如此。 所以当听说王贵被林安不知用什么手段弄得撞墙而死后,陈辛民第一次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重视。 能有如此手段,日后若是进了朝堂,相信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于是他自亲自来到林家,算是缓和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赵其在。 原本两方争霸的局面,忽然蹦出来个第三方搅局,这不得不让陈辛民警惕,他想知道赵其的立场。 又或者说是赵其背后那人的立场。 林安愕然道:“这……这从何说起?小子只是坐吃等死的百姓,能被陈公赏识提携,早已心满意足了……” 从蛰伏开始,陈辛民很少遇到这等给自己软钉子的人了。 若是有,他也会用自己的手段告诉对方,老夫就算不是宰辅了,可依旧能弄死你。 “老夫昨日就得了消息,你竟然几句话就让那个王贵成了疯子……” 陈辛民并不遮掩自己的能力,仿佛平阳县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别说王贵是早就疯了……” 陈辛民笑着道:“王贵之所以来平阳县,就是冲你来的,现在他疯了,被说真的是你,就算不是你,别人也不会信。” 林安只是笑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陈辛民赞赏的看着林安:“但有一点你做的很好,王贵是自杀的……这一点连衙门里的仵作都无法辩驳,所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干的,但没有证据,此事便与你无关。” 林安在干笑着,顺带给林姝夹了一片萝卜,说道:“吹冷了再吃。” “好。” 小林姝也认真的吹着萝卜,那模样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陈辛民的气势一滞,然后叹道:“可老夫也要提醒你,没证据不代表他们不敢对你下手,死一个王贵不算什么……” 说完他在看着林安,目光淡淡的。 林安同样淡淡的道:“是不算什么,在他们眼里,任何人的生死都不算什么,他们要的只有利益,至于在下……” 林安却冷冷的道:“是他们先出手,林某只是自保而已,若连自保都不能,那大家索性都别活了!” 赵其在边上,听到这里时心中一个咯噔。 他见识过林安的手段,直到他绝不是玩笑。 但陈辛民可不是普通人,如果林安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会不会对林安下手? 可陈辛民的脸上却渐渐的多了笑意,然后笑了起来。 “哈哈!” 他放下筷子大笑着,惹的小林姝好奇的看着他,忘记了自己的萝卜片已经冷了。 陈辛民大笑了一阵,林安趁机吃了两片牛肉,还催促着林姝赶紧吃饭。 一个人在大笑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有人捧哏,比如说曹操在赤壁之战的逃窜中就在笑,然后身边捧哏的就会发问:“丞相为何发笑?” “我笑那诸葛村夫和周瑜小儿愚不可及,若是在此布下伏兵……” 这才是人生啊! 可陈辛民笑着笑着的,见林安兄妹忙着肉,而赵其……也在吃,牛肉片一片一片的往嘴里塞,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 陈辛民一口气没接上来,然后就像是得了痨病般的咳嗽起来。 “咳咳!” 林安皱眉看着,幸而陈辛民用手帕捂住了嘴,而且还偏头过去,否则他是不准备再吃了。 赵其也赶紧伸出手,捂住了自己面前的小锅。 陈辛民拉风箱般的喘息了一阵,然后说道:“你不怕老夫生气吗?” 林安想起那日王贵与他说的话,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很无所谓的道:“他们不过是想阻止陈公回中枢,至于那些生意上的东西不过是顺带而已,既然陈公不着急,那林某为何要着急?” 陈辛民叹息道:“只是老夫如今闲赋在家,朝中的那些人脉也是人走茶凉,自保有余啊……” 话中之意就是:老夫大不了不回中枢就是,可你呢? 得罪了那些人,谁来救你? 第49章 等他们出手 林安觉得自己遇见了一个大流氓。 这话说得简直就不要那个碧莲了……什么叫自保有余? 若不是被你坑了一把,我大不了交出那些秘方而已,又何至于卷进这场风波中? 想到这儿,林安心中冷笑,淡淡道:“他们不就是担心那些人文人受人鼓吹么?大不了我出面澄清一下,就说是那篇文章并非出自我手,而是抄袭……如此那些人自然不会再与我这个无用之人浪费时间,大家相安无事,一起挣钱就是。” 陈辛民已经是懵了。 能把自己的脸面贬得如此一文不值,历朝历代的读书人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吧? 脸都不要了还怕什么? 这少年有做佞臣的资质啊! 林安却觉得自己有做侃爷的资质,不就是吹牛批么,谁不会? 你陈辛民有种就真的别回中枢,小爷还省的跟你一起玩儿命了。 “老夫……” 陈辛民心中叹息,然后埋头吃饭,倒也品味了一番林家美食的风采,大为赞叹。 等最后出门时他才发现自己给林安忽悠了。 站在大门外,陈辛民打了个饱嗝,才想起自己还没得到的答案。 “你一番话让老夫忘记了问你,你是如何得知王贵疯了的消息?” 林安一脸无辜的道:“他看着就是疯子啊!” ?呃! 赵允让看着那张无辜的脸,嘴角抽搐着,真想一巴掌拍去。 最后这一巴掌就拍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 “你倒是能搪塞,可那些人却不是傻子,此事还没完,你好自为之吧。” 赵其看着陈辛民离开的背影,意有所味的笑道:“如何?我就知道陈辛民这只老狐狸轻易不会出手的,那些人的报复顷刻既来,你呢?” “我?” 林安回身进去,边走边道:“等他们出手就是。” …… 乌漆嘛黑的夜晚,隔壁的林姝不再隔一会儿就问一声‘哥哥在不在’,看来是已经睡着了。 林安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刚才他用手指头虚点着自己的眉心处,现在眉心那里感觉很难受,自然就失眠了。 他在想着王贵每晚都用关节敲打着自己的印堂,然后用食指虚点着自己眉心的感受,就心虚的念了声佛号。 窗外月光照进来,却不是照在鞋子上,而是照在了林安的脸上。 这角度也太欺负人了吧? 林安没检讨自己反着睡的错误,而是埋怨月亮照的不是地方。 今天他算是看到了陈辛民的态度,这个态度没头没脑的,看来是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儿与那些人翻脸。 双方都再试探的情况下,林安这种.马前卒很容易就会成为炮灰。 就算是他满腹经纶,可这种局势下也不敢贸然入场,不然会被人活活玩死。 所以林安今天直接就大胆的和陈辛民较上劲了。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真不管我,那我明儿个就去找那些人和解,大不了换个门庭就是。 这就是破落户,光脚不怕穿鞋的。 林安今天就展现了一番破落户的风采,可现在他回想起来却觉得差了些意思,不够狠。 “应当直接和陈辛民撕破脸,逼他拿出个章程来,至少要有个开战的态度才行。” 只是陈辛民那气势往堂上一座,别说是林安了,连赵其都少有的安静不少,更别提什么逼迫了。 要不答应了赵其? 赵其是王爷林安也是刚知道的。 南阳国的权贵不少,几十年的积累下来,赵家宗室也有不少人了,什么侯爷、国公、伯爵……恐怕弄个加强营都不在话下。 但王爷这个身份的还真不多。 当今的小皇帝赵新是独子,身边连兄弟姐妹都没有,而跟他年纪相仿的宗亲里,也就两三个与他同宗。 淮南王、靖康王、陈安王……赵其就是其中之一。 如此看来,投靠了赵其也不算是坏事儿。 不管那些大人物还是陈辛民,大家终究只是在暗中较量,赵其身为皇室子弟,保个人的面子还是有的。 林安盘算着今天的得失,渐渐的有了睡意。 …… ?“汪汪汪!” 一阵狂吠声让迷迷糊糊的林安惊醒过来,他几下就穿了外袍冲了出去。 庞叔在外院儿睡得正香,被惊醒后便迷迷糊糊的穿衣服出来。 林安喝道:“看好姝儿!” 他急匆匆的到了前院,就看到墙头上已经站着个黑影,而大门后面站着手持木棍的武三儿。 看林安过来,武三儿迎过来说道:“郎君,先前黑豆突然叫唤了起来,小人出来看到墙头上有人,可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跑了。” 黑豆已经过来了,在围着林安转。 林安俯身摸摸它的脑袋,赞道:“好小黑,回头给你弄肉吃。” 黑豆仰头舔着林安的手,然后跑到了大门边上,回身冲着林安摇尾巴。 这狗不错,虽然体型还小,但却敢晚上出去追击强盗。 武三儿丢掉手里的棍子,有些失望的道:“郎君,那人跑的快,一下就看不见了。” “刘强的人呢?不是说在门外守着么?” 林安把希望寄托在了刘强手下的那些泼皮身上,至于衙门里的差役……还是算了,他们不帮倒忙就烧高香了。 孙琦估摸着此刻正躺在床上怒骂自己是个惹事精呢。 黑豆突然又叫唤了起来,接着有人敲门。 “开门!” 打开房门,外面正是两个泼皮,喘着粗气说人已经跑了,他们没追上。 至于是不想犯险故意放跑了贼人,还是真的没追上,那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林安使个眼色,庞叔就回去拿了一串铜钱来。 “这多不好,老大说了,让我俩一定要保护好您的安全……” 两个泼皮连忙摆手拒绝。 林安笑眯眯的道:“这事估摸短时间内停不了,此后怕是夜夜难安了,还请两位兄弟多帮忙,再有……劳烦兄弟们回去传个话,市井流言嘛,就说林某怕了,愿意和解……” …… 建安城。 作为南阳国都,这里不仅有着最繁华的街道,最巍峨的宫殿,还有着许许多多的百姓…… 当然,这里最多的除了百姓,还有官员。 第50章 恶名 宁做天子看家狗,不做边关金凤凰。 建安城是一国之心脏,天下无数官员挤破了头想要进来,只为能够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天色将将亮起,尚书右丞吕文昌照例收拾好公文,然后骑马去宫中。 每日宰辅们必须要和皇帝见面,一方面是便与皇帝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各地政务,另一方面也能避免宰辅们欺上瞒下。 尚书左丞李清臣也在来的路上,中途遇见吕文昌后,二人并未说话,只是略微点头边准备分道扬镳。 皇帝不喜欢看到臣子抱团,尤其是宰辅。 二人都是朝中老臣了,自然清楚这个道理。 只是今日的吕文昌显得有些落寞,竟主动凑上去道:“严真啊!老夫这次怕是过不去了。” 吕文昌云淡风轻的说着自己的处境。 李清臣哎了一声:“那些人只是随便说说,官家和太后都还是信任你的,安心吧,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昨日之事就是他们的助力,只怕有人要说老夫无所作为了。” 吕文昌淡淡的道:“老夫并没有想对那些寒门学子下手,相反,这些年老夫提携了多少后辈文生?” “可你知道这几日建安城内都是怎么传的么?” 吕文昌脸色有些冷道:“他们竟然说老夫怂恿门客抢夺他人财产,还说什么老夫断送了南阳国的文圣之路!” 李清臣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就说道:“此事老夫也听说了,那个平阳县的秀才的确有些文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简直振聋发聩啊!试问天下文生,谁人有此魄力!” 提到这篇文章,吕文昌的脸色终于有些缓和,苦笑道:“若不是因为这篇文章,老夫何至于被群起而攻之?” 致士归乡的陈辛民想要起复,这无疑是触动了另一方的既得利益。 吕文昌要对陈辛民下手,这也只是朝堂纷争罢了。 可谁也没想到,平阳县竟出了一个‘圣人’! 一个小秀才的一篇文章,竟引得建安学子们争相推崇…… 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这个林安竟然投入到了陈辛民的门下,这还了得?! 吕文昌若是不出手,那不是擒等着陈辛民借此重回中枢么? 可惜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办事跋扈惯了,觉得一个穷乡僻壤的秀才能有多大本事。 这才与林安交恶,导致了后面的事情。 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念头,等见到皇帝和太后,大家例行商议了政事,便准备各自回去。 “李卿……” 金殿上,太后王端端起身走下台阶。 身旁的小皇帝赵新也刚忙起身,过去扶住王太后的胳膊,二人缓缓下来,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太后……” 李清臣愣了少许,忙拱手行礼。 王太后走上前来,在距离二人两步远时停下,神色淡然的道:“李卿当年出使北梁,铿锵有力、寸土不让,堪称是我南阳国的脊梁。” 当年北梁起大军征伐南阳国,皇帝赵勋在群臣的和议下不得已御驾亲征,这才挡住了北梁侵略的步伐。 大战之后,双方议和。 李清臣作为当时的中书令首辅,自是当仁不让,与北梁在建安城下谈判数日,最终签订了这份‘城下之盟’。 至此之后,南阳与北梁缔结兄弟之谊,并每年向北梁国缴纳岁贡三十万。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连皇帝都准备迁都南下了,李清臣能顶着压力签订这份盟友,说是国家柱石也不为过。 可这事儿都过了十多年,太后怎么突然拿出来夸赞了? 李清臣心中微喜,躬身谦逊的道:“臣当时也只是借着先帝的福泽,和我南阳国的威严罢了。” 这话说得很漂亮,但在场的君臣心中也都清楚。 当年的南阳国还有威严在吗? 若不是李清臣一句‘主张南迁者可斩!’,现在的南阳国恐怕连有给北梁纳贡的机会都没了。 那时候的赵新还是稚童,可当他听到母后的话,也跟着点头道:“朕当年虽幼小,但也听说过李卿之勇武,堪称是浑身正气,宁折不弯啊!” 做皇帝的什么都能不会,但职场pua是一定要学的技能。 别看赵新今年才十五岁,但权衡之术已经颇具精髓了。 太后、陛下接二连三的夸赞,让李清臣有些懵逼,只能讪讪笑着不说话。 可吕文昌却觉得这话不对头…… 这话莫不是在指桑骂槐吧? 他看了王太后一眼,见王端端的笑意淡淡的,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接着,王太后缓缓的道:“有的事要多考量,宰辅……要有气度啊!” 这话风马牛不相及。 二人浑浑噩噩的出了大殿。 李清臣想起昨天北梁使者觐见时,说什么南阳孱弱,尽是些手不能提的书生,就有些生气。 于是就下意识说道:“我泱泱大国、文华传世!那些外番人连礼仪都未开化,跟老夫谈什么文章礼教!今日老夫定要好好讥讽那使者一番不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吕文昌的面色一变,急匆匆的就差人去打探消息。 二人去了政事堂议事,没多久消息就来了。 “相公,刚刚传来消息,说是那个平阳县的林安昨夜被歹人摸进了家里,今日他正打算变卖家产,举家搬迁了……” “噗!” 正在喝茶的李清臣一口茶水喷了满桌子都是,然后赶紧收拾着那些被弄湿的公文,这才叹道:“那少年竟然这般……他哪里是要搬迁,这是要玩儿命啊!” “陈辛民给了他多大的许诺,竟让他这般……” 吕文昌摆摆手,等随从出去后,他淡淡的道:“那少年看来是不肯吃亏的,这是破釜沉舟,换来的是投鼠忌器,好个大胆的林安!” 外面前脚刚传出来吕文昌打压文坛新秀,后脚林安的家就被歹人偷袭了。 李清臣看了吕文昌一眼,觉得这位首相当真倒霉,这下子算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现在建安城里都在疯传,吕文昌为了打压政敌,竟不惜毁了一位文坛新秀。 要是这个‘新秀’水平一般也就罢了,可偏偏他的文章精华盖世! 如此,吕文昌这个‘恶名’算是甩不掉了。 第51章 有人找茬儿 吕文昌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 他定定的想了想,然后笑道:“老夫未曾把他当做是对手,谁知道小小的鱼虾却反咬一口,可笑之至。” 他的语气轻松,可眼中却冷冷的,显然是怒极了。 李清臣苦笑道:“官家和太后都说了宰辅肚量,咱们这下算是被坑了。在官家的眼中成了小人,何其冤枉啊!” 吕文昌淡淡的道:“此事和老夫无关,和在坐的都无关,只是那平阳县的治安看来有些不好……” ?这话转折的厉害。 李清臣却听懂了,就说道:“平阳县似乎还少个县丞吧?上次贪腐案……那个县丞应是被冤枉了,如此便从新启用吧……” “平阳县的县丞不是早就上任了吗?” 吕文昌皱眉道:“我大宋治下竟出了此等贪腐巨案,此事老夫不敢轻视,人选都是一手经办的。” “吕相怕是还不知道……那个新任县丞已经被遣返原籍了,户部那边的奏疏早就呈上来了。” 李清臣说着从案几上找出了一封奏疏递给吕文昌。 仔细看了一遍后,吕文昌眉头渐渐皱起:“又是这个林安?!怪不得他反应如此激烈,这是把债都算到老夫头上了?” 短短一个月,平阳县换了两任县丞。 杭远山因贪腐案被革职,杨清远又因包庇罪被遣返。 而这两件事其中竟都有林安参与…… 吕文昌冷道:“难怪陈辛民会看上这个林安……真真的好手段啊!” 李清臣笑着道:“可我们现在却拿他毫无办法,如今天下的士林学子都在看着,若这个时候出手,陈辛民怕是半夜都会笑醒。” 老陈想回中枢的心情之迫切。 至于林安的生死……与权力比起来,一个门客重要吗? 吕文昌冷静了少许,忽的笑道:“老夫忽然想起来……那个前任县丞杭远山与这个林安,似乎关系匪浅啊!” 这话说得恰到好处。 “杭远山是那个林安的准岳丈……”李清臣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暗暗腹诽。 连门客都死在人家手里了,你会不知他二人的关系? 不过这事儿跟自己无关,李清臣也只是笑道:“吕相莫是有了对策?” “平阳县地处京郊,乃京都门户所在,不可马虎……这县丞一职不如还由杭远山担任吧。” 在大人物眼中,一个县丞而已,谁来做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但李清臣却没想到吕文昌会让杭远山来做这个平阳县丞……这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么? …… 庞叔一夜未睡。 第二天他就和林安申请了些活动经费,然后消失在县城中。 林安压根不管,只说了一句尽管花,事后报备就是了。 林家目前早就不缺钱了。 其中林记纸铺是林家最大的财源,还由林记酒楼的分红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虽然这些股东各有各的小算盘,但好歹是个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这就是奶羊啊!” 大清早林安就在挤羊奶,母羊温顺的吃着豆子青草,小羊在边上小白叫着,和林安争夺奶.水…… “哥哥,给小羊吃吧。” 小林姝蹲在边上,很是同情小羊,还去摸了摸它的脊背。 小羊暂时争夺不过林安,就回身低头,然后一冲…… “呜呜……” 边上的黑豆一下就冲了过来,张开狗嘴,那渐渐锋利的牙齿闪动着寒光。 “黑豆,不许欺负,不许欺负小白。” 林姝抱住了黑豆,却被小羊顶了一个倒仰。 林安挤完奶,回头就见到小林姝躺在地上,还抱着龇牙咧嘴的黑豆。 小羊开始后退,大概是想再撞一次,他随手把小羊抓过来,送到母羊的肚子下,然后一把拎起妹妹回去。 黑豆在林姝的怀里咆哮着,渐渐脱离了奶狗模样的它看着有些凶恶。 大清早孩子的叫嚷、小狗的咆哮,小羊的得意……当然还有太阳,这些一起给了林安一个好心情。 ?心情一好,林安就带着林姝在院子里种树。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刚把树苗栽下去,边上的庞叔一脸纠结的看着歪歪斜斜的树干。 本想去纠正一番,小林姝却很认真的在扶着树苗,然后脚下一滑,啪叽一声就摔了下去。 树苗也被从坑里带了出来。 林安在边上笑的前仰后合,武三儿悄然过来说道:“郎君,尹掌柜来了。” “……姝儿别哭啊!咱们接着把树给种了。” 林安对庞叔点点头,然后跟着姚链去了前面。 尹贵最近看着气色不错。 在林安的告诫下,据说他已经从夜御三女改成了夜御一女,他云淡风轻的站在前院里,看着竟然有些雍容之姿。 林安拱手道:“怪不得早上听到鸟叫,原来是尹员外来了啊!” 尹贵的雍容瞬间瓦解了,怒不可遏的道:“林兄,现在有人要弄咱们的生意,你说咋办?” 林安一听就怒了,说道:“弄死他!” “好!” 尹贵拉着林安就想出去,林安反手挣开,问道:“等等,先说是谁?” 尹贵突然哭丧着脸道:“你怎么就没点冲动的少年模样呢?” 林安没好气的道:“冲动的人死得快,我还想长命百岁呢!说吧,别夸大,不然关门放狗。” “有人说要让咱们买不到好食材……” 一提到钱,尹贵的心肝肺都揪在一起作痛,他皱着脸道:“林兄,这是要割咱们的肉啊!” 这时赵其来了,听到这事就不以为然的道:“自己去采买不就得了?从百姓手里收购,还能便宜好多。” 林安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是坐在家中,拍着脑门子想出来的主意?” 赵其不服气的道:“难道不是吗,那些菜商也都是二道贩子,他们手里的食材也是从各地收上来的,他们能收,咱们怎么不能?” 自打忽悠着赵其入股林记后,这小子如今很有主人翁的责任感。 这就是哥谆谆诱导的功劳啊! 想到这个,林安才忍住了呼他一巴掌的冲动。 “商人有商人的道道,他们怎么赚钱,从头到尾是怎么发的家,其中有没有昧着良心,这些你可知道?” 赵其摇头。 “商人每年交多少税?这个税是高了还是低了……这个你可知道?” 赵其还是摇头,然后挠挠头,有些困惑:“这些不管我的事啊!” 林安没好气的看了眼他,嫌弃道:“要学而不倦,敏而好学,见贤思齐,三人行……你明白了吗?” 赵其点点头,林安转口道:“带你出去转转。” 一行人出了林家,慢慢转悠着,当转到了县衙外面时,林安看着那威严的大门,突然想起了林长民。 ——你当初若能早早醒悟,说不定也能在这县衙里混个小官儿当当,如此我们兄妹二人也不至于如此潦倒。 可你现在却去了,丢了一座山给我背着,我背还是不背? 这年头的官场能吃人啊! 第52章 要不弄死他吧? 几人到了城东的菜市上。 尹贵带头进去,与一个摊贩上的小厮嘀咕了几句,然后回身招手,小厮带着他们去了里面。 这里是平阳县最大的菜市,里面几乎囊括了市面上你所能想到的一切食材。 当然,这些看似散乱的小贩,实则背后都有人在管着。 前世叫市场管理员,现在就比较直接了——包头! 菜市的后面有个凉亭,旁边小河环绕。 “老夫汪石,林郎君最近声名鹊起,老夫久仰了。” 一个中年男子起身微微而笑,显得风度极佳。 男子竟然错过了尹贵,直接和林安说话,可见眼力不错。 双方各自寒暄一下,然后林安拒绝落座,直接道:“咱们整日都在为了银钱操心,此处不错,好歹能洗去一些红尘俗气。” 汪石抚须微笑道:“林郎君果然高雅,只是老夫腿脚不便,却是不能在外待客了。” 大家好歹还是合作伙伴啊,你竟然这样不给面子? 尹贵面色铁青的道:“老汪,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汪石斜睨着他,似笑非笑的道:“老尹,你以为你是谁?前几月还整日在菜市赊账,如今傍上了高枝儿,就觉得自己的又行了?我汪石凭什么给你面子?” 他说话间目光缓缓转向林安,依旧似笑非笑。 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意的却是林安。 几个月前的听云轩还在破产的边缘,若不是尹贵偶然结识了林安,到现在他也只是个半死不活的酒楼掌柜罢了。 如今谁人不知林安整合了平阳县的餐饮业,按理说汪石本该客气才对,可谁让他林安太忘乎所以,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如今那些酒楼掌柜纷纷撤股,林记酒楼目前也就林安和尹贵还在苦苦支撑。 生意红火是不假,但没了同行的支持,灭亡只是早晚的事儿。 尹贵之所以不离开林记,只能说他在赌——赌这场博弈,林安能赢! 林安笑了笑,说道:“老尹,面子是自己挣的,却也是自己丢的,既然别人不在意脸面,那还给他什么脸……” 汪石冷笑道:“如今羊肉要涨价三成,预定要货的人把门槛都踩破了,你们此后要货也是这个价,而且……老夫听闻猪肉好像也要涨价。” 现年间市面上的主流肉类也就羊、猪、鸡、鸭……其中羊肉最为畅销。 也不知为何,南阳国虽地处东南之地,可百姓们却十分钟爱北方的羊肉,以至于南阳国每年都要耗费巨资向北梁进口牲畜。 尹贵忍不住喝骂道:“汪石,昨日羊肉才降了十三文钱,你特么的还要不要脸!” 汪石只是冷笑,林安回身道:“走了老尹。” “林兄,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尹贵气得想吐血:“一时间咱们到哪儿找那么多肉,若是没有食材,听云轩和林记还怎么营业?” 林安看着赵其,说道:“这便是商人,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笑容满面,可真要有利益纠纷,那张笑脸马上就会变成黑脸。” 赵其不屑的道:“这不是和女妓一样吗?” 林安没好气的瞥了眼他。 赵其不服气的道:“这不是你上次说的吗!你说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两种人翻脸就像是翻书……” 林安没搭理他,问道:“刚才那汪石倨傲,而且在羊肉降价的时候说是要涨价三成,这是什么?” “睁眼说瞎话。” 赵其觉得林安有些往弱智的方向发展了,这还是他上次见到的林安么? 怎么才一月不见,林安不仅没了往日的锋锐,连脑子也不好使了。 难道是他怕了? 赵其不禁在心中对林安重新考量起来…… “可他为何敢睁眼说瞎话?” 林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赵其却一下子茫然了,他想了想,说道:“难道是他赌气不挣钱了?” “果真是皇家子弟,娇生惯养的。” 这话林安说的很自然,可后面跟着的尹贵却险些吓尿了。 “皇……皇家?” 尹贵没见过赵其,方才还以为是林安的朋友呢,没想到这位小胖子竟然是皇室宗亲! 这特么…… 尹贵先是有些胆怯,可随即又飘然了。 又皇家撑腰,老子怕个屁的汪石啊! 此刻他无比庆幸当初的选择,幸好没有退股,某就知道林安这个少年是个人物,果不其然啊! 林安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尹贵,心中暗笑。 那话他是故意说的。 现如今林家的处境不太好,得罪了那些建安城里的大人物后,大家都在等着林安倒霉…… 尹贵也在等,等林安绝地翻盘! 可这几日的打击太多了,让他不由得心生退意……于是林安故意将赵其的身份泄露出来,尹贵果然就想通了。 有皇室宗亲撑腰,怕个屁啊! 林安又看向赵其,然后说道:“你见过谁不想挣钱的?至于赌气,商人或许没学问,但他们从不会和钱赌气。” “那他干嘛不做咱们的生意?” 这娃现在越发的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合伙人了。 尹贵则是更加震惊了。 这位皇家贵子竟是自己的合伙人? 稳了,这回稳了! 尹贵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换而就是挺胸昂头一脸的嚣张。 惹得赵其回头看向他,嫌弃道:“你咋了?哆嗦个啥……莫不是踩着屎了?” “我……” 尹贵知道了赵其的身份,自然不敢向林安那么随意,只能讪笑着不说话。 ?林安看在眼里,老怀大慰的道:“那是有的人见到咱们挣钱多了,就想来分杯羹,懂吗?” 赵其皱眉道:“可他说的是羊肉啊!” 林安一瞪眼,赵其恍然大悟:“他是菜市的包头,其他东西自然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好毒啊!弄死他吧!” 这个小屁孩,不知道跟着谁学了这些,动不动就说弄死谁。 林安干咳一声,赵其马上就端着脸道:“此事要应对妥当才好,要不晚上寻个机会套他的口袋?” 晚上套口袋,这不是泼皮们的手段吗? 尹贵在边上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了。 这位果真是皇家子弟么? 怎的比泼皮还要流氓…… 第53章 税款 在皇权为尊的封建制度下,百姓们不由而然的就会生出敬畏。 在普通人心中,皇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他们代表了律法,更代表了无所不能的权利。 所以当赵其表现出流氓的一面后,尹贵心中不禁嘀咕,这货到底是不是真的皇家子弟?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赵其就是秦为找来的托儿。 林安干咳的声音更大了些,赵其这才赧然的道:“刚才却是头晕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是林安吧? 尹贵觉得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头真的就是林安的翻版。 “这事你们看怎么弄?” 三人站在菜市的对面,林安还和老农般的把手袖在袖子里,就差吸吸鼻子了。 尹贵见汪石缓缓踱步出来,然后站在一处菜摊前冲着这边冷笑,就说道:“要不我去各处瞅瞅?好歹先弄些食材先顶着,不过肉类存不住,必须要新鲜……这个有些头痛。” 林安点头道:“老尹你是从商人的角度看问题,这个我不怪你,赵兄……不如你来说说。” 赵其在盯着对面的汪石发狠,闻言就说道:“他们既然不要脸,那咱们应当更不要脸才是,干脆我休书一封,让羽林军来砸了他的摊子!又或者告诉我爹……我爹大概真的会弄死他……” 这是请不讲道理的出马,收拾对面那个不要脸的货色。 “我也好想有个这样的爹啊……” 林安故作羡慕的叹了口气,又嫌弃的看向赵其道:“动不动就想搬出长辈、身份来摆平事情,这是什么?” 赵其摇头,林安骂道:“这是纨绔!丢人啊!” 赵其有些恼火,不服气的道:“那咋办?” 他从小就生活在王府里,用身份摆平事情在他看来就是应该的,而且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一个小包头而已,何必跟他讲规矩。 “凉拌!” 林安冲着对面的微笑拱手,然后继续袖着手,回身道:“那个老尹,酒楼下个月的税收还没交呢吧……” 宫中的花露……” 啪! 赵其听到声音就看了过去,就见尹贵赏了自家一巴掌,而且很用力,半边脸都红了。 嘶! 这人疯了? 赵其只觉得脸上一阵抽搐,然后惊恐的看着林安。 这厮才将把那个王贵弄疯,现在竟然要对他的合作伙伴下手了? ?他不禁审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变化,可阅历不够的他却茫然了。 对面的汪石在笑,而且是大笑,猖獗的狂笑……打吧,使劲打自己的嘴巴子! 可你们再怎么打也得涨价三成。 而且这只是开始,下个月说不得又要继续涨价了,货源都被垄断了,你们能怎么滴? “我错了。” 尹贵冲着林安拱手认错。 赵其一头雾水,见林安在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装老成,就问道:“什么错了?” 林安没回答,只是负手而去,那背影看着竟然有些出尘。 但赵其却觉得味道不对。 这怎么像是林安说的那个什么……装什么来着。 “喂,这是错了什么?” 赵其跟林安客气,那是因为他的确佩服林安的手段,可尹贵却不配他客气,冷着脸就要威逼。 尹贵自然给他卖关子,就懊恼的道:“贵人有所不知,现如今平阳县酒楼的税收都是林记酒楼带头交的,以前那些偷税漏税的也都是迫于林掌柜的条件,不得不乖乖的把税款补上……如今林记没了活路,税款自然就交不上了。” “所以呢?” 赵其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林记不叫税款跟汪石有什么关系? 这娃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尹贵无奈,只好继续解释道:“若是林记不交税了,那些酒楼没了约束,还会好好交税么?” 不论什么行业,都要有个约束大家才会按规矩办事儿。 所以当有人要破坏这个规矩时,那些既得利益者便会生出‘法不责众’的想法……于是乎,大家又回到以前的模样。 赵其恍然大悟:“到时孙琦收不到税款,怕是会和这个汪石拼命吧?” 为官一任靠得就是政绩,没有政绩你拿什么晋升? 而税收就是一府州县的长官们最为看重的政绩,现在政绩没有了……孙琦怕是会发狂,然后疯狂报复。 汪石只是个菜市包头,就算他背后有人撑腰,孙琦也绝不会手软。 这可是关乎到他仕途的大事儿啊! 再回过头来,赵其问道:“那咱们是现在就掀台子,还是……” 尹贵阴笑道:“现在是月底,等几日又有何妨……” 他们追上了林安,林安就分析了一下汪石的心态:“他觉得背后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了,觉得那些退股的掌柜肯定不会帮我……可他却忘了还有个孙琦。” 官场的事情赵其最有发言权,毕竟他也是皇家子弟,这种事儿见得太多了。 “孙琦不会管你们这些商场纷争,但他却在乎自己的政绩,汪石这么干就是绝了孙琦的晋升之路,孙琦就算拼的得罪人,也要弄了汪石!” 林安对尹贵说道:“老尹,此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用霹雳手段,让那些坐观的酒楼也吃个教训。” “杀鸡儆猴嘛!我懂!” 尹贵得意的道:“他汪石以为这么干是绝了咱们的后路,却不知他是在自掘坟墓啊,有人会弄他!” “你得意的模样看着真的讨打!” 赵其有些牙痒痒的。 尹贵不以为耻的道:“要不过几日我去钱林的面前得意一番?” 那边的钱林见三人远去,就回身吩咐道:“我去吃酒,这里看着些,莫要让林记的人混进来,一颗青菜也不许卖给他们!” 他得意洋洋的去了一家酒楼,然后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 “如何?” 来人一脸冷色的看着汪石。 汪石老神在在的喝了杯酒,然后恭敬的站起来道:“贵人放心,他无路可走!” “哈哈!” 几声狂笑之后,来人冷笑道:“他以为把事情捅出来,主人就会投鼠忌器?天真!不是说在商言商么?那就在商场上打败他,让他倾家荡产!” 第54章 扰乱市场秩序 因为上月平阳县补交了一大笔税款,不仅补发了差役们欠了半年的薪俸,甚至向户部还缴纳了不少税收。 为此户部专门下了嘉奖的文书,在里面好好的表扬了孙琦一番。 孙琦高兴了好几天。 最他而言,政绩就是他的命.根子,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所以到了月初,他就每天都在期盼中度过。 等那些商户把这个月的税收交上来后,估摸着朝中那些大佬们就该注意到他孙琦了,然后自然就是升官发财。 试想:在全国各地都偷税漏税的大环境情况下,平阳县却在孙琦的治理内,屡屡刷新税收新高。 还有比这更出彩的政绩么? “县爷,不好了……” 正当孙琦还沉浸在臆想中时,门外小吏的呼声惊醒了他。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孙琦喝了一句满脸的不悦。 小吏只得放缓了声调,可脸色依旧焦急:“县爷,林记酒楼关门了……小人去上门收税,林记酒楼的人却说……却说……” 孙琦忽觉得一股不好的预感正在滋生,忙道:“说什么?” “林记的人说,他们已经半个月没开张了,根本没有流水,无法缴纳税款……” 小吏小心翼翼的说完,孙琦脸色越发的难看,问道:“那其他酒楼呢?” 林记虽说生意不错,但也不过是一家酒楼而已,平阳县这么多商户,少一家不打紧。 这就是官场之人的逻辑。 老夫管你能不能开张,只要别影响到老夫的政绩就好。 至于是林记还是马记无所谓……那个林安也折腾的够久了,是该让他尝写苦头。 孙琦心中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小吏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小心道:“其他酒楼一看林记不交税了,都纷纷更是推诿……又说生意不好的,有说没钱的……还有人交倒是叫交了,可比上个月少了五成之多……小人查了他们的账本,却没有任何纰漏。” 怎么可能有纰漏? 那些人都是人精,做本假账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而且这些人背后都有些关系,一来二去的扯皮后,就算你真想查也查不出什么,除非你想把他们一锅端了。 玛的! 孙琦终于怒了,一脚踹翻了案几。 “林安呢?把林安给老夫找来!” 林安这次并没有回避,一得到消息就来了县衙。 没等他开口,孙琦率先发难:“为何关门?为何不交税?!” 一连两问,林安却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啊!” 孙琦端坐了问道:“说吧。” 林安看了眼旁边的几个差役,孙琦朝他们摆摆手,大堂内就只剩下了二人。 林安唉声叹息的道:“孙县令有所不知,如今的林家怕是过不去了。” “这话怎么说的?” 孙琦皱眉道:“可别你真的要关门啊!就算你关了门,也要把税款补齐,否则老夫可会翻脸……”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可见孙琦是真的发飙了。 林安摇头道:“我这里自然是不想关门的,可有人想让我关门,我也没办法啊!” “谁?” 孙琦淡淡的问道,双拳却紧紧的握住了。 见识过官场纷争之后的人,大抵性格都有些偏激,若是受过苦的,那脾气更是不得了…… 林安无奈的道:“孙县令有所不知,如今平阳县的菜价疯涨啊!我是真的开不起了。” 孙琦心中一松,问道:“涨了多少?” 林安伸出三根手指头。 孙琦楞道:“三文钱?你偌大个酒楼,可别说连三文钱的利润都没有,莫以为老夫好诓骗么?” 林安心中一动,原先的话就转个弯变了一下。 他认真的道:“孙大人也该知道,林某这些日子以来得罪了某些大人物,那些人是谁我到现在都不清楚,现在人家又发难了……那个菜市的包头汪石哄抬物价,凡是我林记采买的东西一律暴涨……” “三成。” 林安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林记酒楼从开业至今,所缴纳的税款都是足额的,而且是高于市面上普通商铺的税收额。 当时得了户部嘉奖的孙琦可是得意了一阵子,把此事算作是自己的政绩。 你得了政绩,得了便宜的好处。 可现在食材疯长,我这店铺都开不下去了,你也得出力吧,不然林安大不了直接停了林记的生意。 若真是如此,不出半个月平阳县的时常就会出现哄乱。 “这是藐视官府!” 孙琦当然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所以怒道:“是哪家,我去看看,看看这些人是如何的飞扬跋扈!” …… 稍后林安和孙琦出现在了菜市。 汪石没看到后面跟着的孙琦,只是朝着林安施然走来,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撑不住了吗?那可没说的,所有食材一律涨价三成,不愿意就请便吧。” 林安指指汪石,然后独自出去了。 “你是……” 汪石皱眉看向了孙琦,然后就愣了:“孙大人?” 在平阳县混的,谁会不认识孙琦这个父母官。 汪石忽觉得心里一阵捣鼓,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孙琦之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问道:“食材的价格要涨三成?” 汪石尴尬的瞧着他,硬着头皮道:“孙大人有所不知,最近周围各村镇的肉菜供不应急,小人涨价也是无可奈何啊!” 自古没有民不怕官的,但汪石想到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孙琦不过是个县令,若惹恼了大人物,你也得玩儿完! 孙琦怒极而笑:“没商量的余地?” 孙琦一副为难的样子,苦笑道:“不是小人不想降价,实在是不敢啊,这些菜农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他觉得孙琦应该清楚林安的处境,明眼人都知道,林安得罪了大人物,这是有人想要整他啊。 你孙琦是县令不假,可你大概也不敢得罪那些大人物吧? “好,好啊!” 孙琦转身就走,那脸被气得煞白。 看他脸色难看的出来,秦为朝菜市里看了一眼,笑道:“孙大人,您也看到了吧,可不是林某故意作梗,实在是……” 孙琦冷冷的看了眼林安,道:“老夫不想节外生枝,但也绝不会看着有人在老夫的地盘上胡来。” “来人!” 一旁跑来两个差役,孙琦淡淡道:“汪石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秩序,将其立即拿下!” “是!” 第55章 招揽 差役回去叫人了,稍后便来了一队衙差。 哗! 外面一阵嘈乱,然后冲进来一队衙差。 汪石被吓到了,就喝道:“你们哪来的?老夫诚信经商,缴税及时,你等这是什么意思?” 衙差闪开了一条道,后面走来一个领队。 正是县衙差役的领班李昌。 汪石整日混迹市井没少跟这些差役打交道,他自然认识李昌,刚想笑一笑,李昌却狞笑道:“竟然敢坐地起价,拿下他,带回衙门候审!” “你们凭什么抓我?” 汪石的身体顿时就软了,可他还是叫嚣着。 “我上面有人,你们不能抓我!” “有人?” 李昌狞笑着上前,冷道:“可是那些贵人?你哄抬物价、扰乱市场,我等奉孙县令之命拿你归案,那些人可会出手保你?呵!” 这一刻汪石的脑海里全是空白。 是啊! 这事儿本事暗地里的勾当,现在孙琦以扰乱市价的罪名逮捕他,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出手。 就算他们想弄孙琦,也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几个衙差过来将汪石绑上然后带了出去,出了大门之后,被那些围观的眼神一刺激,汪石就想起了林安。 “小人愿意降价……” 尖利的喊声回荡在街上,衙差们冷冷的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就这么拖回去。 林安和赵其,还有尹贵在对面看着。 “报应来了,爽快!” 尹贵走了过去,在边上冲着绝望的汪石喊道:“哟!这不是掌控汪掌柜吗?你这是怎么了?” 汪石见到了他,目光越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后面的林安,就疯狂的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呜的出声,眼神中全是哀求和懊悔。 “这个尹贵真的像是小人啊!” 赵其有些纠结的道:“睚眦必报,得了便宜就卖乖,还喜欢炫耀……” 林安冲着汪石笑了笑,然后问道:“那你觉得如何?” 赵其说道:“可我觉得这样才欢喜,才舒畅,不然憋得难受。” 这货还真是对自己的胃口,一样的腹黑,一样的睚眦必报,一样的嫉恶如仇,就是胖了点儿,没我帅啊! …… 要散伙了啊! 在平阳县滞留多日的赵其要回建安了。 他此次来的目的本来是招揽林安为自己所用,只是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赵其也大抵了解了林安的脾气。 这人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想要让他臣服怕是有些难度。 至少陈辛民没这个本事。 林安之所投靠陈家不过是权宜之策,现在那些人终于露头了,最后的决战也就要打响了。 赵其要回去参与这场博弈的终极之战。 林安也没表现的多么客气,只是亲自下厨弄了一大桌美食。 “不分席,用公筷吧。” 林家现在有些小钱了,自然不会吝啬这一顿饭,菜式很多很新奇,林安也拿出了一壶自酿的果酒。 对于饕鬄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两顿。 于是赵其就欢喜了,一个劲的盯着林安做的毛血旺吃。 虽然这年头的辣椒还没有后世那么普遍,但林安是谁,同样作为吃货的他,早就高价让人找来了一批辣椒种子,种在了后面花园里。 这年头的土辣椒,辣度一般,而且入口较涩,但几种材料聚合起来便很好的中和了那股涩味,没一会儿就是满头大汗。 小林姝羡慕的看着赵其的吃相,然后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几个小碟子,不禁就瘪嘴了。 ?可她还小,在林安规定的食谱中,麻辣味的暂时没有。 吃完饭,只是喝了一杯淡酒的赵其竟然兴奋的不行,一定要请林安和他一起回建安,说是要给他盖一座全建安最大的酒楼。 虽然是酒话,但林安相信,以赵其的身份,盖一座酒楼应是不在话下。 不过大家现在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 …… 暮色苍茫,林安却没有什么萧瑟之心。 他才十七岁,以后的路还很长。 目前他就想着在平阳县站稳了,然后再慢慢的谋求发展,完成林长民的夙愿,让林家发扬光大。 街道上渐渐多了灯火,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出来觅食了。 南阳国的餐饮业大抵是最发达的,外卖也不稀罕,甚至还能要求附带银餐具,有吃就有玩,那些红袖招展,让人目眩神迷。 林安想起了上次去青楼的经历,不禁回味了一下里面的场景。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男子在靠近。 男子的脸上带着笑,却是狞笑。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当能看清他牙缝里的菜叶时,一把短刀也握在了手中。 人潮中无人关注这里。 林安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他想动,想闪避,甚至想呼救,可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全然无用。 他的眸子里倒映着男子的狰狞,然后边上多了一只脚。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刘强一脚踢出去,男子下意识的挥舞短刀,可刘强的速度显然更快,一脚就蹬在了他的脸上。 呯! 男子脸上中脚,然后鼻血喷溅,身体后仰,双手挥舞了一下后,才重重的倒了下去。 高手啊! 林安诧异的瞧着刘强。 之前他一直以为刘强就是个普通的泼皮头子,有些功夫但也不多。 可今日见他这一脚,明显不是那种普通泼皮能比的。 林安愣神的时候,街上又窜来十多个泼皮,随后就将那个刺杀的男子团团围住,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街道上惊乱了一阵,然后又恢复了繁华。 林安也不敢再逛了,天知道这会儿还有多人在盯着他。 等回到家后,林安留住了告辞的刘强,问道:“刘兄这身手不一般啊!” 刘强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道:“林先生谬赞了,小人以前练过几年而已……” “有没有兴趣过来跟我干?” 林安笑看着刘强。 这人虽是泼皮出身,但却又和那些横行乡里的流氓不同。 他身上有一种傲气,一看就是经过世面的,绝不是普通的小人物。 刘强没想到林安会忽然招揽自己,愣了少许,笑道:“小人是奉了陈公的命保护林先生的,此事小人做不了主。” 第56章 林安要做官了! 平淡的日子还在继续,林安照旧每日往返于纸铺和酒楼,每日出钱数到手软。 “林先生……陈公有请。” 一大早,刘强拿着请帖来到林家,林安招呼了一声后,便跟着刘强来到陈家。 “听闻前几日有人刺杀你了?” 陈辛民还是一副慈祥的邻家老人模样,只是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场却让人有些不太舒服…… 如果有的选,林安并不想和他有什么过深的交集。 这种大人物从来就不会平易近人,他们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人压人一等的气场,让小人物们不自觉的就会低头。 “今日建安来了消息,官家有意让老夫重回中枢,执掌政事。” 陈辛民的语气淡然,但不难听说他的愉悦。 明争暗斗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他怎能不开心。 “恭喜陈公。” 林安笑着恭贺。 “是老夫要恭喜你了。” 林安一脸发蒙的问道:“恭喜我什么?” “官家有意给你授官。” 我? 官家要给我封官儿? 官家是臣子们对皇帝的尊称,陈辛民笑着道:“老夫还是小看你了,没想到连靖安王都与你有关系。” 靖安王? 林安更糊涂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所以就说道:“臣公还是莫要打趣晚辈了,在下不认识靖安王,更不知官家……难道是赵其?” 说到这儿,林安愣了一下。 赵其的身份是小王爷,而陈辛民说的靖安王……恐怕这靖安王就是赵其的老爹了,可他竟然帮我请官? 林安忽然想到赵其曾几次三番说过,让自己转投他门下。 这…… 小爷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陈辛民笑着点点头:“如今你已是南阳国读书人争相追捧的‘文圣’,一盘文章横扫南阳文坛,陛下惜才自然不会让明珠暗投。” 这是官方的解释。 什么横扫文坛,林安虽自信那篇文章的含金量,但仅凭一篇文章就被称作‘文圣’,很显然,这其中定然有人在背后造势。 林安没说话,他在等陈辛民说实话。 看林安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陈辛民赞许的笑道:“这其中的确有老夫的手笔……官家需要一个借口让老夫从回中枢,而那些人也许一个理由体面下台,这其中意思,你明白吗?” 林安沉默少许,点点头道:“明白。” 虽不知陈辛民是因何原因被罢免的,但可以看出,当今的小皇帝还是十分依仗这个前宰辅。 所以陈辛民重回中枢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而自己的出现,则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 “你准备一下,三日后,随老夫进京述职。” …… 林安要做官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杭远山登门了。 林安自然是恭敬相迎,将杭远山让到诸位后,杭远山道:“原本以为你投入陈家门下是场浩劫,却不曾想竟是一场泼天富贵,连老夫都跟着沾了光……户部刚下的任命,命老夫重任平阳县丞一职。” 当初林安主动投靠陈辛民,这无异是与虎谋皮。 可谁能料想,陈辛民竟真的重回中枢了,不仅林安都得了好处,连带着杭远山也重新起复了。 林安苦笑道:“是福是祸现在说还为时尚早啊!” 做官自然是好事儿,可这个官做得却有些稀里糊涂。 陈辛民能重回中枢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而作为与他一起的林安,自然也就会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 此番前去建安,他即将要面临那些大人物的手段,仅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秀才,能活过几集? 杭远山看出了他的担忧,道:“你不必忧心,陈辛民已重回中枢,那些人自然会投鼠忌器。” 老陈可不是善茬儿,当初那些人百般阻挠,现在一朝得势,老陈可会放过这些曾今给自己使绊子的对手? 换句话说,老陈这次是王者归来,那些人就等着疯狂报复吧! 等杭远山走后,林安又叫来了尹贵。 当得知林安要去建安授官,尹贵顿时激动了,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我先在此恭贺林大人了。” “什么恭贺不恭贺的。” 林安摆摆手道:“我此去建安,家里的生意就要靠你打理了,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若遇上难办的事情,可去杭家找杭世伯商议。” “啊?” 尹贵有些失落的道:“还以为林大人今后就要去建安发展了,小人连家当都准备好了。” “额……” 林安扶额叹息:“我去建安授官,你去做什么?” 尹贵兴奋道:“自然是去拓宽咱们的生意啊,那可是建安啊,我南阳国的都城,机会何其多,岂是区区平阳县可比的!” 每个人都有一颗向上的心。 尤其是商人,挣钱就是他们的唯一宿命。 建安城是国都,那里的商业自然要比平阳县繁华的多,机会也更多。 林安犹豫了些许,道:“那就这样,你先在家盘点好,等我在建安城站稳脚跟,你随后再来。” 林安也心动了,毕竟谁能跟钱有仇呢? 他赶紧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进京。 杭婉儿前来送行,情人相见自然舍不得,又是一番分别,最后在杭婉儿梨花带雨的注视下,林安踏上了前往的建安的路程。 “官家起复老夫重领宰辅之位,那些人自然极力反对,不过有了你这个‘文圣’,老夫便有了足够的声望,那些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最后太后下令,封你为宫中侍讲,这算是约束,那些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官道上,林安骑马跟在陈辛民的软轿后面。 “侍讲?干什么的?” 林安想回家了,这玩意儿是什么意思? 轿子里的陈辛民沉默少许,然后解释道:“就是让你在官家的身边待着,负责日常记录的校对……每月官俸一百二十贯,春冬两季各有绫五匹,绢十五匹,罗一匹,棉五十两……” 这么好? 林安简直不敢相信。 陈辛民分析过,觉得林安应当是爱财的。 否则这人也不会因为生意上的事儿得罪了那些人,一句话,这位大抵就是死爱钱。 第57章 初到建安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建安城! 这里是当代中原版图上最为繁华的都城,城中除了权贵,兵士和居民外,还有异国商贩,佛道僧尼,异国使者等等…… 自南阳建国伊始,建安城便是中原各国商贸往来的重要之地,南阳国虽军事力量不如北梁,但在经济贸易方面却远远要比其他两国强大的多。 林安下马步行,缰绳扔给陈辛民的护卫,怀着兴奋的心情,从西面的延平门慢慢走进城。 走过十余丈的城门甬道,仿佛瞬间走进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古城的繁华和沧桑,夹杂着各种喧嚣叫卖声扑面而来。 “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 林安站在城门口的甬道前,忍不住感慨一声。 “好诗!” 轿子里的陈辛民闻言忍不住赞叹一句,撩开轿帘道:“都说你十三岁考中秀才,一篇文章传天下,老夫本以为是侥幸,今日却是见识了!” 被宰辅夸奖是什么感觉? 林安有些抱恙的笑笑:“陈公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偶感而发。” 陈辛民则笑道:“老夫这便要进宫述职了……陈家在东城有处宅院,你若不嫌弃可先落户,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也可接过来一起居住,这样照顾着也方便些。” 太好了。 林安一路上都还在想,自己一人来了京都,妹妹在平阳县怎么办? 小林姝才五岁,正是需要大人呵护的时候,若是长久分离,小孩子心里会有阴影的。 若真是这样,那林安宁愿不要这个官职。 “多谢陈公……” 作为陈家的门客,陈辛民给的待遇的确不错。 建安乃一国之都,房价自然不是平阳县能比的,想要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处自己的宅子,普通人怕是几辈子也买不起。 林家如今虽不缺钱,但买房子对林安来说还是一件不容得的事儿。 现在陈辛民主动相送,他自然不会拒绝。 陈辛民也笑道:“不必客气,老夫此番重回中枢你出力不小,放心,老夫不是那等小气的人,日后只要有老夫在,保你一家富贵不难。” 这话说得相当霸气,但没有人觉得陈辛民实在吹牛。 当下南阳国对官员的待遇可谓优厚,普通的七品从官每年俸禄都能到两百贯,更别提陈辛民这种宰辅级别的了。 怕是得上万吧? 林安心中思虑着告别了陈辛民。 管事陈东成则是带着林安来到了城东的那处宅子,这院子的地理位置很好,紧挨城中心,距离皇城也不过两三里而已。 洹河从东西环流而来,贯穿了建安城。 而林安所在的这处新宅院,就紧挨着洹河天桥,出门就是最热闹的天桥大街,两边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这种闹中取静的地方,放在后世就是妥妥的黄金地段啊! 这不禁让林安更加感叹:还是做官好啊! 自己累死累活一个年做生意的钱,都比不上人家的冰山一角,这还不算那些贪污腐败的黑钱。 怪不得这南阳国的读书人各个挤破了头都想做官。 林安终于能体会到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含义了。 陈东成脸上挂着自矜的笑容道:“林先生,这座宅子前后共三个院子,前面是仆人丫鬟住的,往后是主院儿,最后面有个花园,您看可还满意?” “这……” 林安自然一副受宠若惊之状,抱恙道:“这……怎的好意啊!林某自投入陈公门下以来也没做过什么,怎好意思受这么大的恩惠。” 这人还真是够奸猾的。 你还‘没做过什么’? 虽说林安和陈辛民的差距存在着天堑般的距离,但不得不说,这次陈辛民能如此顺利的回到中枢,还真就离不了林安的帮助。 若不是他那篇文章轰动了南阳,陈辛民拿什么向皇帝表功? 自己门下出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天才学子,这不正说明陈辛民育人有方、治国有道么? …… 陈东成带着满腹牢骚走了,徒留下林安一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发呆。 这么大的院子,是得多找几个佣人了,否则每天光是洒扫就能累死人。 傍晚时候,庞叔和武三儿终于带着小林姝姗姗来迟,同行而来的还有那些家独特的具摆设。 “郎君,东西差不多的都齐了,就剩下床还在后面……”庞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道:“那床都是实木的,运气来实在太麻烦……” “无妨。” 林安伸手抱起小林姝:“这院子是陈公给的,里面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就是许不久不住人,有些灰尘了,你和武三儿先把咱们住的屋子洒扫出来,其他的明日再说。” “哎,好嘞!” 武三儿瓮声瓮气的扛着两个沙发进屋。 赶了一天的路,林姝有些昏昏然,直到被抱起才清醒了些,见到林安后先是一愣,然后小嘴儿一瘪。 “哥哥,姝儿以为哥哥又不要姝儿了。” “怎么会,哥哥丢了谁,也不会丢了我家姝儿……”林安微笑着将妹妹脸上的泪珠拭去,道:“姝儿不知一直吵着要来建安城玩儿么?那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了,好不?” “好!” 小林姝欣喜的笑笑,然后挣脱了林安的怀抱,一手托着黑豆,一手拉着小白母子俩,在院儿里逛起来。 小孩子看什么都新奇,逛了好一阵儿后,小林姝才喘着气回到林安身边,道:“哥哥,咱们的新家好大啊,比原先的家还要大!” “姝儿喜欢吗?” 林安放下手里的抹布,洗干净手后,把林姝散落的头发梳好。 小林姝笑着点头:“只要是有哥哥的地方,姝儿都喜欢!” “只是不知婉儿姐姐何时来建安。” 小林姝双手托着下巴,林安也是抬头看了眼外面,道:“婉儿啊……婉儿姐姐还在要在家陪杭伯伯呢,恐怕也过段日子了。” “啊?那人家想婉儿姐姐了怎么办?” 小林姝有些忧虑,林安笑道:“那姝儿就给婉儿姐姐写信啊,等把哥哥教你的字学会了,姝儿就能给婉儿姐姐写信了……” “恩,姝儿这就去温习,早早学会写字,然后每日都给婉儿姐姐写信!” 小孩子就是这样,失落的很快高兴的更快。 第58章 作诗要靠憋出来 夜风微凉,毛毛的细雨给这初夏的季节平添了几分冷意。 林安坐在房檐下,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陷入了沉默。 从初来到现在已经两月光景,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小秀才,现在已然变了模样。 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眼看着就要家破人亡的林安死了。 换来的则是眼下这个看似光鲜却早已身处漩涡之中的林安。 “我要做官了,你看到了吗?” 林安看着远处的夜空,喃喃自语。 我会答应你去做官,让林家发扬光大,我做到了……林长民,这一世的父子之情我还给你了。 接下来的路,便让我自己走吧。 …… 皇帝的身边有人,有不少人。 最亲近的大抵就是宰辅,这些人掌管着天下民生,更是皇帝倚重的基本。 其次就是侍讲。 说白了就是一个陪皇帝读书理政的小秘,平时有事儿没事儿给皇帝提醒一下工作进程,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官职虽看似级别不高,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实权,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毕竟在皇帝身边做事儿,是最容易得到重用的。 只要得了皇帝的青睐,升官发财自然只是小事,未来的中枢重臣里说不得也会有一席之地。 所以这个职位引得不少关注,更让人眼馋。 不过这个职位往往多半是由在文学上有一定造诣的年轻学者来担任,毕竟给皇帝做秘书,专业不过硬就是找死。 第二天一早,宫中传来了旨意。 林安懵懵懂懂的接了旨,跟着一个绿衣小内侍进了皇宫。 皇宫坐落在建安城正中心,里外共有宫殿群十二座,紧紧相连形成了一片巍峨庞大的建筑群。 林安跟在小内侍身后左看看又看看,直到小内侍干咳一声提醒,林安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再也不敢乱看。 这年头的皇宫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禁地,就来宰辅们进宫也要规规矩矩的。 小内侍带着林安来到大殿,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身穿三品蓝色官府的中年男子。 “见过范外制。” 小内侍先是一礼,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文渊阁学士、起居舍人范建、范达人。” 范建? 林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中年男人。 这名字倒是有点儿霸气,而且人看着也挺严肃的,像是那种考究的学着。 在范建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年纪大约二十多岁,很是英气的一个年轻人,就是神色里有些傲气。 范建点点头,介绍道:“这是肖丰,也是陛下身边的侍讲,你二人以后要精诚合作,好好辅佐陛下才是。” “是!” 年轻人和林安一起拱手。 “你就是林安?” 范镇交代完事情,又仔细看了眼林安。 皇帝侍讲一般多以年轻人为主,可年轻人也是分年龄了,就比如肖丰,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不缺稳重又不失朝气的年纪。 可右边那个…… “小民林安,见过范外制。” 林安很是严肃的叉手行礼。 边上那位‘年轻人’也叉手道:“肖丰见过范外制。” 起居舍人的别称就是外制,工作相当于国院的秘书长,也是林安和肖丰的顶头上司。 “跟着来。” 范建转身进去,林安和肖丰跟着。 到了殿内,几位宰辅都在。 行礼后,吕文昌上前介绍道:“启禀太后、陛下,肖丰乃是华原王府里的教授,这林安乃是……” 他看了林安一眼,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说道:“林安乃是平阳县人士。” 他本以为此生再难和林安有交集,没想到这么快又碰面了。 而且林安竟然一步飞升到了侍讲,成为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近臣,说起来也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没有他们逼迫陈辛民,陈辛民也不会招揽林安造势,更不会恶作剧般的把林安弄进宫来恶心他。 反对的话不好办,因为侍讲不止林安一个。 那个肖丰是华原王府给出的人选,这明显是要三方逐鹿的势头,一方是以吕文昌为首的新一派骨干,一方是陈辛民这些老臣旧臣,还有一方则是宗室权贵。 宗室权贵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要帮着小皇帝赵新从王太后手里夺权。 在这一点上,不管是陈辛民还是吕文昌态度都是一致的,那即是这江山是姓赵的,不是姓王的! 所以当这个侍讲选出来后,吕文昌无法驳回,要是被驳回,就是太后有意独揽超纲,那事儿就大发了。 再说林安…… 此人虽只是陈辛民府上的一个门客,但他的文学造诣的确让人惊叹。 那篇文章已然传遍了南阳,天下学子都推崇备至,若将他驳回的话,少不得以后会被人评价为‘嫉贤妒能’。 要珍惜羽毛啊! 关键是吕文昌吕文昌等人觉得这只是皇帝的权宜之计而已,过几年自然就把这两人遣送回家了。 而且以林安一介少年能有什么作为? 黄口小儿罢了! 想到这里吕文昌就暗自看了林安一眼。 林安很安静。 而肖丰已经在进行就职演说了。 不,是作诗。 王太后端坐在龙椅的左边,小皇帝赵新像个木偶人一样静静的做坐着,母子俩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王太后已经快四十岁了。 这个年代的四十岁就已经算是老年了,可岁月并没有在王太后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看着依旧年轻端庄。 王太后问他们有啥特长,肖丰就谦逊的说自己只是多看了些书。 小皇帝似乎总想刷一下存在感,趁着王太后说完的空档,道:“听闻你诗词不错?不妨作一首给朕和众位臣公品鉴一二……” 林安老老实实地听完了肖丰的就职表现,然后就轮到他了。 “陛下,小民……臣愚笨,不会啊!” 噗! 这话他说的特别的认真,边上的李清臣忍不住就笑了。 王太后对御史微微摇头,示意无需管李清臣的失仪,然后对林安说道:“你曾做过一篇文章引得士林学子们争相推崇,又作过两首诗,皆是慷慨激昂,为何说不会?” 被太后当场揭穿了谎言,林安却正色道:“陛下,臣作诗是憋出来的,对着别人臣能憋,可对着陛下却不大恭谨。” 第59章 人不在大小 这货竟然把作诗比喻成了上茅厕拉屎? 几个宰辅的脸在抽搐着,连御史都在忍笑。 “罢了。” 赵祯也觉得这个比喻不雅,就说道:“你二人皆是朝中重臣推荐而来,要好生做事,这样,三日来朝一次。” 这是个不错的安排,林安心中暗喜,而肖丰却有些失望。 随后两人就站在了边上,而且是站在了一起。 太后、皇帝和宰辅们商议国事,他们两人在边上就是旁观听政。 林安一边听着,一边低头低声道:“一来就抢表现,华原郡王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肖丰一听就怒了,可刚一生气,他就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是有些着急了。 官家和太后会不会以为华原郡王是早有预谋? 第一次来到帝王身边任职,城府再深的人也会紧张失措,何况还以为自己犯下大错…… 肖丰自诩满腹经纶,可却呆滞了。 他偷瞥了王太后一眼,见太后只是和宰辅们议事,并无异样,小皇帝赵新也在认真听着,并无其他异样。 肖丰心中不禁大怒。 官家这般仁慈,怎会因为这个而怪罪臣子? 被林安坑了啊! 他想起来之前华原王赵良的告诫:那林安看着很老实,可骨子里却是个奸猾的,而且还不要脸,你要小心些。 他开始并不信,觉得一个少年能有什么本事? 顶多是狡黠罢了。 轻敌了啊! 他心中暗自发狠,却没注意到王太后突然扫了他们两人一眼。 林安微微低头,好似在倾听。 而肖丰脸上的表情却多了些,一看就是神游物外。 王太后的眉头微微皱起,觉得肖丰此人有些倨傲了,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最重要,看法被固定之后,以后很难撼动。 稍后议事结束,赵新忽然问道:“一国之中,何为贵?” 题目是他昨晚冥思苦想的,为的就是让老娘看看,朕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并且能问出这么高深的题目。 这个题目大抵拿去当做科举的策问都没问题,所以宰辅们都在看着这两人的表现。 肖丰打定主意要后发制人,所以闭口不言。 于是林安就被目光聚焦了,他一脸纯良的道:“臣年少,怎敢抢先。” 我…… 肖丰大怒,但这个理由却无可挑剔。 他只得出来道:“一国之贵,臣以为乃是帝王……” “马屁精!” 这声音很小,但肖丰却听清了。 “臣……帝王定宰辅,定大略,提纲建领……” 肖丰的一番话下来,连宰辅们都是暗自点头。 这年月你可以说民为贵,但那只是喊喊口号而已,平时你这般说,别人只会以为你是腐儒。 肖丰说完后,就气定神闲的退了回来,然后笑吟吟的对林安说道:“林待诏……年方十七。” 他又冲着小皇帝说道:“陛下,臣请就此作罢……” 这是一道面试题,他肖丰做了,而且很出色,顺带还怜悯了林安年少不懂这些,于是为他求情。 这人设一下就饱满了。 林安,你想坑我? 如今你自己却是泥足深陷。 吕文昌微微点头,笑道:“倒也合适,且再过几年吧。” 林安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等大题目他哪里能做,再过几年吧。 赵新没说话,只是看着林安许久,然后缓缓点头。 可他心里却是有些不悦的。 什么叫年轻? 朕今年也才十五岁,不比这个林安还年轻? 难道说你们的意思是说,年轻就当不了大任,就要被老一辈的压制么? 吕文昌等人自然不会是这个意思,可偏偏年轻气盛的赵新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越想越气。 他想起来这些年来母后的压制,更想到那些臣子们口上喊着忠君爱国,可背地里却都在阿谀讨好母后。 在他们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娃娃,他们不看好自己,自然不会真心服从。 “陛下……” 林安突然走了出来,一脸认真的道:“陛下,臣愚钝,但在平阳县时却听到些百姓议论,想献于陛下。” 恩? 赵新都已经放弃了,然后什么都不管,回宫自己玩儿自己的了,听到这话,又有些兴奋道:“你且说来。” 肖丰和吕文昌等人没想到林安竟然敢做这个大题目,不禁都微微一笑。 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出丑呢。 瓜子板凳都准备好了,你赶紧的。 王太后则是淡淡的看了眼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儿子,这一眼更加的意味深长,可惜赵新没看到。 乾安殿内的气氛顿时愉悦起来。 一旁赵新的贴身内侍徐忠茂下意识看了眼下面,然后就看到了宰辅们脸上那种极力隐藏的笑容。 徐忠茂低着头感受着,觉得就像是外面的勾栏瓦舍,大家都在吃着零食,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等着…… 是叫好还是叫骂? 这个题目太大了啊! 徐忠茂心中叹息着…… 何为贵? 肖丰说的已经是很清楚了,林安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先前你谦让什么? 你要先说是帝王,现在为难的就是肖丰。 他看了林安一眼,见这小子的神色依旧从容,不,是纯良,心中就是一阵惋惜。 这孩子看着挺忠厚的,可惜就是年轻了些,没经验啊! 也不知靖安王为何要向陛下推荐这么一个人来,说什么此子文采卓着,可这大殿之上要的不是文采,而是权谋啊。 林安拱手道:“陛下,平阳百姓有句俗话,叫、人不在大小,树不在高低……” “咳咳……” 李清臣突然迸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御史却忘记了弹劾,因为他也呆住了。 吕文昌和刚回到中枢的陈辛民都在呆呆的看着林安。 陈忠珩低下头,然后叹息出声。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连着话都敢说,我给你点个赞! 赵新也眨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问题。 然后他下意识将目光转到了身旁的王太后。 林安这话傻子都能听明白,这是在说‘莫欺少年穷’,更是在替自己,也为赵新这个小皇帝打抱不平啊! 第60章 职场文化 年纪小怎么了? 这天下若是论年纪来分高下,那这皇帝到底该是由谁来做! 王太后脸色没有半分动容,只是袖袍的手却下意识攥了一下。 林安接着道:“陛下,一个国家兴盛靠得不只是臣民们的努力,还要靠一个精神的象征,而陛下就是这个精神支柱,而且臣也相信,我南阳国在陛下的治理下,定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好一个‘精神支柱’! 这话是说,江山正统不容置疑。 王太后的脸色略微暗淡,而小皇帝赵新则是满眼的激动,若不是碍于老娘在一旁,他一定会大喊一声‘好’! 下面陈辛民、吕文昌等人已经大气不敢出了,生怕这会儿开口被王太后殃及池鱼。 “说到这儿,臣偶有一作……。” 林安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 我靠! 在场的人纷纷下意识看向林安,各个惊得一身冷汗。 年轻人果然生猛啊,这首诗先不说文采如何,单是这其中意思……这是要公然叫板太后么? 自五年前先皇赵勋驾崩,王太后受先皇嘱托临朝听政以来,上述弹劾太后独断专行的臣子不少,背地里想要搬到太后霸权的也不少。 可谁也没像林安这么大胆的,敢公然叫板太后。 小子,你牛批啊! 此刻连赵新都有点儿发抖了,愣愣的看着下面的林安,眼中隐隐泛起了泪花。 多少年了…… 自朕登基以来,母后独揽大权,臣子们也都将朕视为透明,表面上尊敬,可心里却都是不屑。 如今我的委屈被这个叫林安的说出来,为何心里这么爽快呢? 林安继续说道:“所以臣以为最要紧的不是谁为贵,而是谁说话管用!”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赵新只觉得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王太后面色缓缓阴郁。 宰辅们更是低着头,仿佛这话他们从未听见过。 肖丰心中却欢喜,心想你这可是和太后站在了对头,离倒霉不远了。 南阳国是赵家三代人打下来的江山,可如今却被王太后掌权,那些忠心的臣子们也曾反抗过,可惜他们只是臣子,这事儿却是人家的家室。 当初先皇赵勋临死前,曾亲口说过:朕去之后,太后辅政兼国! 这话本没错,那时候主少国疑是该有个人站出来住持大局,而作为小皇帝赵新的亲娘,王太后自然是不二之选。 可如今皇帝已然长大了。 但太后似乎并没有交权的意思,反而连当初的辅政大臣陈辛民都赶下台去。 这就是要独掌朝纲的意思啊! 臣子们心里有气也只能在奏疏上较劲,若是要他们逼宫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没想到满朝文武都不敢说的话,今日却有个少年立场鲜明的说南阳国最关键的是谁说话管用…… 谁说话管用? 吕文昌等人微微眯眼,却不肯说话。 赵新也是微微眯眼,看不出喜怒来。 王太后更是沉浸如水,仿佛这话她从未听到似得,只是没人知道,她袖子里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林安恍如未觉的继续说道:“南阳国伏地辽阔,今日你说了算,明日我说了算,最后谁说了都不算,都乱套了。” 你死定了! 就凭你这句话,太后会弄死你的! 肖丰心中窃喜,面上却是薄怒。 眼看老娘就快要坐不住了,赵新虽很想夺权,但也没胆量和老娘闹崩,至少现在他还没这个实力。 于是赵新干咳了一声,准备结束这次不知道是好是坏的面试。 “所以肖侍讲刚才的话臣无比赞同,举双手赞同……” 林安看着肖丰,诚恳的道:“帝王最贵,肖待诏的话在昭示着一个真理,那就是我南阳国需要一个带头人,一个说话管用的人……” 沃日你大爷! 肖丰瞬间面色铁青,恨不能扑上去一口咬死林安。 可他却不能反驳,一旦反驳的话,刚才的论点就成了放屁。 那可是欺君啊! 林安还在继续着:“陛下虽年纪尚浅,但历代君王皆以能力论高低,那些江山倒复的帝王比比皆是,难道他们也是因为年轻么?年轻只是借口而已,这年头靠的是能力……” 林安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边上的人目瞪口呆。 这少年竟然还深谙官场的无耻? 王太后的脸色愈来愈青,终于开口道:“林安说的不错,我南阳国以能力论高低,那些尸位素餐的年老官员,是该鞭策一下了。” 额…… 年纪大? 你是在说我们吗? 宰辅们互相看了一眼,无辜躺枪。 可他们不能辩解,秦为这番话很显然就是在暗讽,若不想让太后发飙,这个暗讽他们只能自己受着。 赵新也知道此事到此结束了,稍后就吩咐他们各自散了。 一个内侍把他们送到了文德殿前,然后指指他们自己的地方就走了。 从今天开始,他们在文德殿的边上各有一间屋子办公,而且还是邻居。 屋子里的配置不错,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外加一个书柜。 站在门外往里看了看,林安很满意。 他偏头看着边上的肖丰,正好肖丰也看过来,林安笑的很纯良老实,标准的露出了八瓣牙齿。 可在被他坑过之后,肖丰哪里还会认为他纯良老实。 肖丰冷哼一声进去,返身嘭的一声关了房门。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肖丰看到先前走了的内侍竟然站在不远处看着这里,不禁连肠子都悔青了。 他一脸痛苦的念道:“要淡定,要淡定……” 而林安却对这种办公室文化极为熟悉,所以一丝不苟的开始打扫卫生,于是第一回合下来,肖丰失分,林安满分…… 但是剩下的日子很煎熬,因为只要皇帝没事儿干,他们俩就更加无事可做了。 好容易熬到中午,习惯吃午饭的林安就坐蜡了。 南阳国不比北梁那种气候差异较大的地区,所以百姓们一般都是一日两餐制,可林安是个北方人…… 再有,那些宰辅们议事完毕后回去有赏赐的餐饭,这算是恩待。 而他们两个新丁却无人过问。 这也是杀威棍的一种。 【差不多十万字了,各位看官们放心,今后的更新会一如既往的稳定,还望各位不弃,多多投票收藏,若有打赏,不胜感激!】 第61章 让人愉快的名字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衙时间。 林安终于解脱了,踩着钟楼上响起的第一阵钟声,一溜烟就跑了。 皇城外,等候他的竟然是刘强。 林安见到他就笑道:“怎么?想通了?” 之前他也曾提过要刘强来林家做事,可碍于陈辛民的威慑,刘强不管愿不愿意都不能答应。 今日他出现在这儿,这就说明陈辛民同意了。 刘强已经等了许久,见林安出来躬身行礼的道:“林先生,陈公说了,今后便由小人贴身保护您的安全,是生是死全凭您的差遣……郎君,请!” “既如此,那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林安上了马车,又忽然笑道:“林某的为人你应当清楚,对家人,林某绝不会吝啬半分,但也希望大家今后能够坦诚相待……一仆不侍二主,你明白吗?” 这是要让他与陈辛民划清界限。 刘强是有些本事,功夫也不错,这也是林安欣赏他的原因。 但若仅是因为这样,便让自己把身家性命交给一个外人,那林安宁愿不要,这话的意思就让刘强分清主次。 刘强脸色一变,他没有回头,只是正色道:“郎君放心,若日后小人有二心,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发誓这种事儿在如今还是很神圣的,大家都比较遵守誓言。就如同后世人们常说;中国不骗中国人。 说着,刘强伸出手扶着林安上了马车。 “恭迎郎君回府。” 回到家中时,庞叔带着仆役们躬身相迎,很是一本正经。 小林姝带着自己的爱宠在边上,有样学样的福身,嚷道:“恭迎……恭迎哥哥回家……恭迎哥哥……” 才嚷完她脚下没站稳,就一个踉跄。 林安赶紧过去抱起她,然后笑道:“不用恭迎,哥哥每天都回家,对了,明日开始休沐两天,哈哈!” 庞叔近前问道:“郎君,是何官职?” 早上宫里的内侍宣完旨就走,林安也没来得及的多说,害得一家子除了小林姝之外,都在遐思着。 此刻一家子,包括那些新招来的仆人丫鬟都在盯着林安,目光热切。 这些人都是今早新来的人,大家初到一个地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家的主人有没有本事。 主家好,大家才好嘛! “我也不太清楚,就如翰林院侍讲一类的……还挂了个承事郎的官阶。这些我不在意,只是每月有二十贯的俸禄,四季还有布匹棉花,这个福利好啊!” 林安说完就细细的问着妹妹今天的情况,哭了几次,吃饭有没有挑食,有没有不讲道理…… 小林姝也扳着手指头回答着。 反正一句话,我很乖很乖的,哥哥你下次别出门了……兄妹俩都没注意到仆役们的神色,慢慢去了后院。 新来的厨娘孙腊梅最先清醒过来,她喃喃的道:“郎君竟然……竟然做官了?管家,侍讲是什么官?可得意吗?” 庞叔揉揉眼睛,虽然他也不太清楚侍讲是干什么的,但林安身上穿着的那件七品淡青色官府却说明了一切。 七品啊! 当初在平阳县,杭远山也就八品而已,县令孙琦也不过和郎君一样,七品知县。 他激动的道:“这是官家身边的官,最是清贵不过了……” …… 林安第一天上班感觉挺新鲜。 尤其是那些古装的衙门和陈设,让他觉得就像是在拍电影。 但庞叔却郑而重之的说要庆贺一番,这毕竟是做官了,而且是林家三代里第一个做官的。 不得了啊! 如果大郎君还在的话,应是高兴坏了吧? 林安也想到了林长民,这个素未谋面的老爹虽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但他身体里现在毕竟流淌着林家的血液。 当初的承诺言犹在耳,林安如今也算是履行诺言了。 好吧,那就庆贺一番。 小林姝大半天没见到他了,有许多话要说,于是兄妹两就在嘀咕着。 “郎君,靖安王府的侍卫来了。” 林安正在听小林姝说她今天带着黑豆去做了什么,还带着小白母子俩去吃草……小羊怎么怎么乖,黑豆怎么怎么不听话。 “靖安王?” 林安愣了一下,恍然道:“哦,赵其啊!” “哥哥……” 小林姝自小生活清苦,来到建安后更是没有什么朋友了,小孩子最是害怕孤独。 加上林家就剩下了他们两个,所以安全感也有些缺失。 林安干脆就牵着她去了前面,却正好看到家里车夫带着七八岁的儿子在边上除草。 “多大了?” 许是妹妹的缘故,林安特喜欢小孩子。 车夫是今日刚来的林家,得知能带着家眷一起来后,兴奋的给庞叔磕了个头,庞叔也欣然让他们一家住了进来。 如今的林家不比之前,该有的场面必须要做足了,否则传出去就会被人笑话。 听到林安的话,车夫,赶忙拉着儿子行礼,然后恭敬的道:“回郎君话,小人叫周六,这是小人的儿子,叫周兴。” 周六? 真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名字。 林安嘴角带着笑,看了眼小周兴,道:“这么大的孩子就该读书认字才对,以后长大了也好谋生。” 南阳国的文化氛围不是一般的好。 百姓们但凡有点儿积蓄都会让孩子去念几年书,不过大多都是无疾而终,毕竟那高额的束眷费不是谁都能负担得起的。 周六有些腼腆的笑笑,道:“家中日子不好过,能糊口就不错了,以后要是郎君您不嫌弃,让周兴跟着小人学赶车,继续服侍小郎君。” 周兴看向小林姝,稚嫩的脸上满是敬畏。 七岁的孩子就已经明白尊卑有别的道理了? 怪不得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那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更能体会到世事的残酷啊! 林安看在眼里,就微微点头道:“此事以后再说,不过孩子肯定是要读书的,以后让庞叔有空教教。” 周六马上就喜翻了,一巴掌扇在儿子的后脑勺上,骂道:“傻小子,还不赶紧去喂牛!” 林安的嘴角抽抽了一下,却不去阻拦。 爹打儿子是天经地义,别说现在,再过两千年也没人敢说什么。 第62章 皇室密辛 林安来打前厅,就见一个眼熟的年轻汉子正站在前面。 这人林安见过,好像叫秦五来着……赵其前几次去平阳县时,这人都是在,而且功夫很厉害。 能让主家随时待在身边的人,这说明了他目前正在受重用中。 “秦五来了?快坐。” “林郎君客气了,小人只是一介护卫,不敢与您同坐……” 秦五谢过了林安的好意,接着道:“今日是王爷让小人来,想问问今日之事。” 王爷自然就是赵其的老爹。 林安收起笑容,正色道:“还请回禀王爷,今日一切安好,那个肖丰想必王爷也知道吧?” 秦五点头道:“肖丰以前是华原王府上的教习,这次趁机被送进了陛下身边。” 林安略有所思的笑笑,压低了声音道:“敢问一句,华原王与靖安王之间是否有些不睦?” “主人之事怎可随意揣测!” 秦五皱起眉头,他是靖安王的心腹侍卫,自然不会随便透露自己主子的事情。 林安摆摆手,又道:“林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先前在宫里,林某总觉得那个肖丰对我有些莫名的敌意……” 对于林安来说,建安城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初入官场并未有什么仇人,唯一认识的也就陈辛民、赵其这两人而已。 一个是当朝的中书丞相,一个陛下的亲堂兄。 肖丰既是华原王府出来的,他不能连这点儿消息都查不到。 可既然如此,那他到底是因为谁,而对自己不睦的? 听到林安提起肖丰,秦五看了眼周围,这才严肃道:“当年三王夺嫡,先帝赵勋与靖安王赵凯乃是一母同胞,而华原王赵岩则是张贵妃所生……下面的话大不敬,只能林大人自己体会了。” 索德斯纳! 林安终于明白肖丰对自己的敌意来源于哪里了。 当年三王夺嫡,赵勋和赵凯是亲兄弟自然同气连枝,而赵岩夺嫡失败后自然怀恨在心,这份敌意也就很好解释了。 林安想通了这些,接着道:“那个肖丰的确有些学问,至于官家和太后,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下面的人看看,别指望太多。” 从见到肖丰的那一刻起,林安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华原王是曾经参与过夺嫡的王爷,更是小皇帝赵新的亲叔叔。 这样的关系下,肖丰进了宫,要说华原王没啥想法狗都不信。 秦五点点头道:“王爷也说这只是个幌子,只是太后不想让朝中出了乱子,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过也不得不慎重啊。” 林安是跟随陈辛民来的建安,可他侍讲这个官职却是素昧谋面的赵凯帮着弄来的。 也许这里面也有赵其的缘故,但不管是因为谁,他都要小心加谨慎。 林安微笑道:“你转告王爷,光明正大即可,至于旁的……陈公如今重回中枢,而我又曾是陈公的门下之客,王爷既然知道这层关系,就更该做到正大光明,如此也免得太后和陛下猜忌。” 秦为正色道:“王爷不担心这个,而是那个肖丰,他担心你会被肖丰压住。” 我不搞基啊! 林安有些不满的道:“请转告王爷,那肖丰得意不了。” …… 秦为带着消息回去了。 靖安王府里。 身为亲王的赵凯正在吃饭。 正值中年的赵凯格外精神,眉眼中透着浓浓的威严,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面前摆着一盘切好的羊腿。 赵凯这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前半生战场后半生官场,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看得清了。 “他的意思是能压住肖丰?” 秦五点点头。 赵凯挥挥手,等他出去后,就有些不满的道:“那肖丰乃是赵岩府上的教授,还兼着幕僚的身份,可见是个能人,林安这话太过了,骄兵必败!” 赵其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 在老爹面前,他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赵凯看到了儿子的踟蹰,皱眉骂道:“想说就说,一点儿男人的担当都没有,以后能干成什么大事儿!” 额…… 那里是我不想说,我是不敢啊! 赵凯是带过兵的人,平日里教训儿子们也是狠辣的不行。 赵其没少过老爹的挨打,自然就乖了。 可惜他这副乖巧在老爹赵凯眼里,却成了懦弱的表现……做儿子好难啊! 他想了想说道:“爹爹,官家的身边一般人站不稳,那林安此次也算是被我家卷了进去,若是败了也无话可说,给他谋个后路罢了。” “你整日就想着这个?” 赵凯的脑门子上青筋直冒,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火气。 他沉声道:“但凡争过这些的,要么成,要么此后就得乖乖的没落下去,没有第三条可走,懂不懂?” 赵其想起林安说过的一句话:有的事情一旦掺和进去,非成即死。 他现在才明白,林安指的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当初赵新还未诞生时,先皇曾有意在两位王爷膝下选一个入宫,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就算是亲兄弟,赵凯也不想放过。 于是……才将将两岁的赵其和华原王的儿子赵南,二人双双被选中送入了宫里,只待看谁资质更加便可继承大统。 可谁料想! 一直久孕不育的皇后王端端竟然在一年后,怀上了皇子赵新。 这特么不是玩儿人么? 两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一夜之间成了人们口中的笑柄,没过多久就双双被送还了回去。 或许放在普通富贵人家,没争到便算了,日后安生做自己的富家子就是。 可这是皇储之争。 如今小皇帝赵新还年轻,或许还在乎着手足之情,并体会不到那些权力之争带来的变化。 可以后呢? 赵其和赵南终究是沾过那个位置的。 等赵新成年理政之后,他是否会在意这些当年的密辛,从而对二人下手? 还有太后。 如今的太后正值权利巅峰时期,两家王府虽遗憾当初的事情,但他们更担心赵家的江山旁落。 于是各种交织在一起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 太后大权独揽,朝中臣子大半都是太后一党,而小皇帝这边,除了宗室里那些姓赵的,朝堂上似乎还真就没什么势力。 第63章 南阳出美女 没有势力就要培养势力。 于是林安和肖丰来了。 两家王府都在极力讨好小皇帝,如此等将来赵其独握皇权后,今日的付出便是恩惠。 只是赵凯为何要选择林安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人物,便是看重了他如今在南阳文坛的名气。 陛下身边不正是缺一个有如此名气的天才学子么? 赵其握住双拳,突然起身道:“爹爹,林安定然会压住那个肖丰。” “为何?你说说。” 赵其认真道:“林安这人看似不吃亏,可实则是个重情的……” 赵凯还在某种情绪之中,闻言就说道:“重情在朝中无用啊!” 这句话对朝中那些臣子的判断很清醒。 赵其承认这个观点,可又摇头说道:“孩儿的意思是说林安重情,孩儿之前帮过他,也算是朋友,林安应当不会哄我。” “王爷!” 外面有人来禀告事情,赵凯本想教育一下儿子,然后点点头。 “王爷,刚得的消息,肖丰有些神思恍惚,而林安出宫就买了小食,一路吃着回家,很是自在” 啪! 赵凯拍了一下桌子,满面红光的道:“好小子,果然有点儿道行。” 赵其楞了一下,他知道林安不会吃亏,但没想到林安竟真能压制肖丰,所以就随口道:“爹爹,让林安进宫任职是官家暗示的……” “滚!” 赵凯没好气的骂道:“老子还不知道你么?若不是你在官家面前说了那林安的好话,林安又与你交好,陛下会让他进宫么?” …… 第二天一早。 赵其早早的就起来,然后去请示父母,只说是想出去逛逛。 他一路到了林安家,此时天才刚亮。 也不知为何,他最近似乎特别喜欢往林安这儿跑,不只是因为那些美食,还有就是林安这个人。 看着手段狠辣可人却一点也不倨傲,而且他对谁都是那副模样,并没有因为身份而特意讨好。 这让从小生活在逢迎讨好声中的赵其很是舒服。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交朋友,不外乎身份,不外乎名利,更不外乎权势,大家平等相交。 林安正在练武,一把长刀耍的有模有样,竟然还有些风声。 “闪开些,不然伤到了我可不管。” 林安幻想着自己就是个绝世高手,渐渐沉醉其中,只是练完后喘息的和花花一样。 “黑豆别跑!” 小林姝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黑豆在前面回身等她,舌头伸出了老长,哈赤、哈赤的喘息。 赵其艳羡的看着这一幕。 林安也停了下来,接过武三儿手里的毛巾擦了把汗,笑问道:“小王爷那么早过来,是想混早饭?” 赵其也不客气,点点头就坐下来。 林安习惯性的转了转脖子,笑道:“恐怕小王爷今日来此不只是为了吃饭吧,想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这孩子肯定是满肚子的好奇心,再不说出来就要疯了。 赵其赧然道:“都想知道。” 这些事情赵凯不会告诉他,因为朝堂上的水太深,他不想让儿子陷入其中,所以赵其就是靠猜,一知半解。 林安要洗澡,所以一人在里面冲澡说话,一人在外面听着。 “那肖丰的确有些文采,但这才第一天他不了解我的实力,所以自大轻敌了才吃了闷亏,不过下一次没那么容易了。” 赵其靠在墙壁上,嘴里咬着草根问道:“那宰辅们呢?” “呃!” 林安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小王爷也知道,我是因为陈公的缘故才卷进这场争锋里的,如今陈公重回中枢,有人自然就会对我的态度强硬些,这一点王爷应当知晓了。” 陈辛民之所以下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吕文昌这些新派的打压所致。 而且之前大家也算是交过手了。 如今林安来了,不管是受谁举荐的,吕文昌都会下意识把他当做陈辛民一党的。 如此针对自然就来了。 赵其没在意这个,很欢乐的继续问道:“那官家怎么样?是不是对你最好?” 赵其和赵新年纪相差不多,幼时尝尝在一起玩耍,可以说二人不仅是君臣,更是同宗同族的兄弟。 所以赵其很自然的就会认为,赵新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林安好些。 “官家不会对谁最好。” 林安不准备让他现在就直面冷冰冰的现实世界。 赵其哦了一声,然后黑豆又吐着舌头从前方跑来,在他的身前停了一下,歪着狗头看着他,很是迷惑的样子。 “去!” 黑豆不喜欢赵其这个胖子,赵其自然不会给它好脸色。 黑豆打个响鼻,好似不屑的跑了。 “一身大汗再洗个澡,舒坦!” 林安出来见他在吃草,就问道:“哪拔的草?” 赵其指指边上的角落,林安别过脸去,一脸的不忍和同情。 “黑豆才将学会固定地方撒尿……” “呕!” …… 林安在家过了两天逍遥日子,也趁机熟悉了一下建安城。 作为当下中原最繁华的城市,建安城的确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城,这个第一不仅来源自于它的占地面积,还有这里的人口和经济。 自南阳建国以来,建安常住人口就已经突破了百万。 五十年的发展至今,建安城如今的人口早就突破百万大关,其中不乏一些其他国家的商人百姓在此定居。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太令人向往了。 随处可见的商铺小摊,各色的美食让人垂涎,船运发达可以通往现今任何一个已知的城市。 最吸引人的还有它的居住环境。 建安城四季如春,常年恒温最适合修养,许多北方来的人,一旦呆的时间长了,连皮肤都好了许多。 这也是为何世人都说:南阳出美女。 这样天堂般的城市,漫说是那些百姓,连林安这个来自于后世的人,都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在这里不仅有你所需要的一切商品,甚至能体会到现代人才能体会到的外卖服务。 只要你以前在酒楼里下好订单,等到需要的时间,就会有伙计亲自送菜上门。 这样的南阳国谁能不爱? 第64章 闹了个笑话 早上,晨露还未消散。 天上还挂着星宿,晨曦的光亮才刚刚挥散。 林安就披星戴月,打着哈欠去上朝了,骑着刚买的马,前面是刘强在牵着,否则他打死也不敢上马。 一路上有不少巡检司的军士在来回巡查,几次盯住了林安。 林安右手拎着个灯笼,上面写着‘侍讲’。 “那么小的侍讲?” 巡检司的军士有些迷惑。 林安就这么一路过去,等到了皇城前时,就见前方星星点点的全是灯笼,无数官员都提着灯笼围在皇城边上,蔚为壮观。 这就是常朝。 宫门前全是小摊贩,这些小贩哪怕面对着宰辅也没优待,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让这个凌晨多了些温暖。 林安下马在小摊前一路寻摸过去。 最后因为怕御前失仪,也就是在皇帝的身边想撒尿,所以他放弃了二陈汤、酸梅汤、羊汤……而选择了肉饼。 等他吃了肉饼后,正好开门了。 林安随大流进了宫,一直到了乾安殿前。 这里的人多不胜数,最前面有几个中年男子,身着一身华丽的服装,与寻常官员服侍大不相同。 “林安?” 前面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回头,剑眉星目一副英武不凡的模样。 “我……下官……” 林安不知对方是谁,只好支支吾吾的行了一礼。 旁边的小内侍赶忙介绍道:“林侍讲,这位是靖安王,旁边这位是华原王……你品阶不够,见到王爷要行大礼。” 赵其的老爹,赵凯? 林安下意识又看了眼赵凯,后者点点头,道:“罢了,虚礼而已不必介意,就是不知华原王可要这小娃娃行礼?” “呵呵!” 旁边另一个男子冷笑一声,正是华原王赵良。 赵凯这话看似是尊重自己,实则就是故意讥讽,若他让林安行礼,便是自持身份以权压人。 这里是乾安殿,大家都要给皇帝行大礼。 若林安在这里给他行礼,虽然百官们不会说什么,但万一被有心人宣扬,说他在宫中跋扈,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凯看他不上当,也笑了一声,道:“如此你退下吧。” “是。” 林安重新回到后面站好,等待着殿门开启。 前面赵凯、赵良两人站在一起,看似很亲密,可赵凯的鞋子分明就踩在了赵良的脚面上。 赵良也不示弱,胳膊肘狠狠地向后一撞。 这俩人好厉害啊! 林安赞叹着赵允让的彪悍,等近前一步后,才发现赵允良单手拧住了赵允让的腰间肥肉。 一对老冤家啊! 林安想避开这处战场,便不自觉的又往左边挪了一下。 赵良可能是被赵凯踩疼了,又不想闹大,只好悻悻地退了两步。 这退两步不要紧,赵良却发现了人群里的林安,然后就笑了。 “哈哈!” 就听赵良笑道:“林安?……哈哈!他竟然来了这边,哈哈!” 谁都知道林安是靖安王举荐的人,这边赵良一笑,那便赵凯便看了过来,还以为是赵良弄不过自己要耍什么花招。 可周围的官员也渐渐都笑了起来,他才发现不大妙了。 林安站在那里有些懵,心想你们笑个毛线啊笑。 可那些官员们都在笑,有的甚至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林安一脸懵逼的看着左右,可看到的都是笑脸。 赵凯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的胡子飞起。 林安不解,这时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过来,低声道:“林侍讲,常朝这里你是不用来的,你该直接去后殿,陛下那边已经开始了。” 玛蛋! 林安一拍脑门子,转身就开跑。 “哈哈!” 身后的笑声一路追着,林安从左边一路飞奔,从上宫门穿过,直至乾安殿后殿。 这里是拱垂殿,占了乾安殿的一小块地方。 平日里皇帝上朝前或是下朝后,都会在这里召见宰辅大臣们商议政事。 拱垂殿内,宰辅等重臣,包括陈辛民都在,大家按照顺序奏事,直至一个内侍进来打破了气氛。 这内侍在笑,这笑容在重臣们的眼中就是轻浮和跋扈。 几个宰辅交换了个颜色,准备过后调查一番,然后进谏皇帝,弄掉这个内侍。 “启禀圣人、陛下,林侍讲来了。” 圣人是对王太后的尊称。 毕竟现在南阳国掌权的是王端端,她的称谓也不能只是太后,听着没什么威慑性。 而圣人这个称谓,以前是用来称呼皇后的,只是现在有王端端在,就算是皇后怕是也不敢抢这个头衔。 嗯? 王太后不渝的问道:“他为何晚到?” 迟到早退历来都是每一个集体所厌恶的事。 原本想开口为林安的求情的陈辛民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 内侍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内侍马上就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犯下大错,就跪下请罪道:“圣人,小的有罪。” 赵新也不耐烦的皱眉道:“说话。” 内侍颤抖着说道:“圣人、陛下,林侍讲刚才跑去了乾安殿……” 噗! 李清臣笑喷了,然后出班请罪。 “哈哈……” 陈辛民也没忍住。 吕文昌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很乐意看到这个画面。 “哈哈!” 赵新早就忍不住想笑了,又担心母后会不悦,等宰辅们笑了以后,他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连王太后都有些没好气的摇摇头。 林安就是在这个笑声中进了殿内,然后请罪。 赵新笑的肚子都疼了,不过又宽容道:“你出入朝堂不懂这些,所以无罪,只是下次记得先问清了再去!” 随后开始奏事,林安一一听了。 陈辛民最后出场。 他现在的官职是户部尚书,虽领了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官衔,但他毕竟是刚刚起复,还是要从基础做起。 可别小看这一进一出。 许多官员就是因为这一进一出,等到再回朝堂后,虽然职位没变,但地位却是天翻地别。 陈辛民就是如此。 现如今朝堂上的三位宰辅,吕文昌是新派官员的领袖,李清臣则时两朝重臣,只有他陈辛民不上不下,中间还被撸了一次。 若不再好好表现一下,就算重回中枢也会被帝王慢慢淡忘。 第65章 被无视了 陈辛民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前面的吕文昌。 接着出班道:“陛下,近日城中米粮价钱涨了些。” 民以食为天,这是个大问题。 “这是何故?” 王端端有些不高兴了,姣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肃穆。 虽然小皇帝赵新已经十五岁了,但古代女人成婚都早,太后今年还不到四十,看着十分雍容典雅。 可就是这个看似典雅柔美的女人,却让满朝臣公不敢越雷池半步! 说句不夸张的。 不管朝堂上大家内部怎么争斗,只要王端端掌权一天,南阳国就绝不会乱! 这时首相吕文昌出来说道:“太后、陛下,昨日才到的消息,从南方北上的粮船被堵住了。” 建安城地处中原南部,百姓军队一大堆聚集在这里,每天消耗的物资就是个天文数字。 而周边富庶的金陵、杭州、苏州等地就成了建安城最大的物资提供地,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地方的不断供给,才造就了今日富庶辉煌的建安城。 一国养一城! 这话虽是开玩笑,但事实也差不离了。 这时李清臣出班说道:“陛下,江州知府王惟一遣人快马来报,消息刚到,说是两艘船相撞沉没,很快就能打捞出来,清空河道。” 江州? 应该就是苏州吧?林安自己在心里琢磨着。 这南阳国的地域和名称,和自己之前学到的那些历史上的东西有很多出入,以至于他总是闹不明白这些地理位置。 吕文昌冷冷的道:“这消息难道走的是军中的途径?” 李清臣点头道:“这等大事,当然是军中的快马才好。” 气氛有些沉闷,林安想起了历史上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王朝——宋朝! 当年的宋朝就是因为文武不通,中.央又极力管束文武两方,生怕他们联合在一起造反,才造就了大宋文强武弱的局面。 这些能说的上话的文臣武将们,基本上没有私下沟通政事的可能,一切都得到御前来说话。 南阳国的军事力量虽然比当年的宋朝强,但也强的有限。 毕竟几十年的太平了,这些文臣武将早就没了当初的血勇。 王太后对此就当做是没看见,他放松了心情问道:“既然如此,诸卿以为此事该如何办?” 吕文昌说道:“陛下,等过几日粮船到了,粮价自然应声而跌,此刻却无需做些什么。” 李清臣却觉得该主动些:“陛下,还是去警告一番吧,免得百姓不知道底细,以为是要闹饥荒了。” 王太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儿子赵新。 “陛下觉得如何呢?” 这是在考校。 来自太后老娘对小皇帝儿子的测试。 赵新本想说话,却又犹豫了少许,道:“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不当家啊! 没有发言权还谈什么看法,说的不对会挨骂,甚至还会被朝臣们看轻。 说得对了也不行……能力压满朝文武掌权听政的王太后可是善茬? 在权利面前,别说是老娘,就是亲爹也得靠边站。 王太后听了赵新的话,眉头浅皱了一下,又转头问了林安和肖丰:“你等以为如何?” 林安的心中多了明悟:王太后这是想通过他们的嘴,把朝中的一些情况转告给两家郡王府啊。 哪怕是大权独揽的太后,也知道凡事不可太过的道理。 她可以不在乎皇帝的想法继续把持朝政,可却不能不给这些赵家宗室们一个交代,哪怕是做个样子。 若她真是一切专权,这些被逼五路的宗室们铁定要造反。 这也是林安和肖此此刻能站在这里的原因。 肖丰率先出班,行了一礼,说道:“太后,臣以为那些商人大概是想捞一笔,朝廷当令人去呵斥。” 后面的话无需说,大家都明白了。 这是为皇权造势的手法,看来赵良已经定下了策略,要全心全意的讨取王端端的欢心,以求和平共处。 王太后微微一笑,显然心情不错。 而一旁的小皇帝赵新却明显表情暗淡了许多。 宰辅们也都看到了,可却没有半分动容,只是在心中默默叹气。 儿子终究是拗不过老娘啊! 此时肖丰忽然回头看了林安一眼。 想起昨晚赵良的不高兴,肖丰心中就充满了斗志,他定要在这次的交锋中拔得头筹! 只要这次能够让太后欢心,那么华原王府日后就有了依仗。 只等待时机成熟……风水怎就不能轮流转! 以一己之力改变当代天下的格局,这才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未来啊! 林安出班,却没有看王太后,而是将目光转向赵新。 依旧是一脸的老实模样,他认真道:“启禀陛下,臣觉着这些商人大概是被宠坏了,所以该教训一番。” “咳咳!” 吕文昌咳嗽了一声,最近他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弹章越来越多。 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不准备沉默,出班道:“商人经商,官员理政,百姓种地做工,这才是各归其道。” 这话是在告诫林安:在商言商! 若谁敢破坏这个规矩,以后就要乱套了。 “吕卿所言甚是。” 王太后闻言点点头,觉得吕文昌的确老成持重,此话说的极为托帖。 至于林安刚才的态度。 不过是小孩子把戏罢了…… 谁都知道小皇帝与靖安王世子交情匪浅,这些年靖安王赵凯也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小皇帝,屡屡上书要太后还政于朝。 可以说,林安站在这儿就代表了靖安王府的态度。 赵新看到母后并不为所动,也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他虽年少,但也知道南阳国这些年的立国之本是什么。 南阳国从不歧视商人,所以商贸发达,每年收取的商税很可观。 这个聚宝盆是不能破坏的。 至于林安的那番话,不过是想为他出口气,让自己这个皇帝有些存在感罢了。 好人啊! 赵新心中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无奈。 心是好的,可手段却差了些,就连他都能看出来,太后甚至都不屑对他出手,很显然是把他无视了。 吕文昌也看向了林安,目光淡漠如水。 这不是看不起,而是不屑。 于是乎,林安被殿内君臣华丽丽的无视了…… 第66章 就凭你?就凭我! 肖丰心中也在冷笑着。 他此刻就想看林安的笑话。 前日那次朝会,是林安耍诈让他在太后面前出了丑,这口恶气还没开始出,林安就自己作死了。 哼! 等着太后给你穿小鞋吧! 林安却一脸无辜的道:“臣想说的是用商人的手段去教训他们!” “什么手段?” 赵新觉得这个林安……你说离经叛道吧?不对,就看他的诗词文章哪一篇不是惊世骇俗之作! 但这人总是有些不同之处。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手段? 林安说道:“臣记得前次听闻仓库里的米粮不少,既然那些商人愿意涨价,那朝中何不如把仓库里的陈粮弄出来卖了,价格压低些,那些商人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降价,二就是硬顶着。” 肖丰质问道:“若是他们硬顶着呢?” 林安笑道:“那就朝中自己卖,百姓对米粮的需求就是这么多,他们买了朝中的米粮,商人们的自然就滞销了,到时候……他们怕是不赚钱也卖了。” 一箭双雕啊! 如此既能教训那些商人,又能把京城的粮价拉下来一些,这样在夏收之前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一殿的重臣都目光复杂看着林安。 王太后也在看着他,沉默了少许后,干咳一声道:“诸卿以为如何啊?” 吕文昌苦笑道:“陛下,臣以为……可。” “臣附议。” 肖丰眼睁睁的看着群臣都赞同林安的方案,不禁感到胸口发闷,胃里说不出的恶心,然后就干呕了一下。 林安马上一脸关切的问道:“肖侍讲这是……有孕了?” 肖丰气得一股子气在胸腹处盘旋着,渐渐的往下游走。 随后各方消息不断传来。 “太后,那些商人有恃无恐,粮价又涨了些。” 这事儿太过分了啊! 这次连吕文昌都忍不住冷哼道:“陛下,看来是要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 王太后微微点头,然后看了群臣一眼道:“那便依吕卿所言,只是……此事派谁去为好?” 在场的都是顶级权臣,让他们出面有些大材小用了,还会引起商贾们的恐慌,说朝廷这是以权压人。 可若是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却唯恐镇不住那些老油条啊。 这时赵新忽然开口,指着林安道:“母后,朕听闻这个林安之前也曾做过生意,而且做的还不错,不如就让他去如何?” 小皇帝点将了? 群臣略微思量了一下,就明白了赵新的心思。 小皇帝这是觉得没有存在感了啊,所以才故意提出这话,就像是小孩子故意在大人面前显摆…… 林安谦逊的道:“陛下,臣那些生意不过是仰仗了我南阳国的商业繁华,如何敢受此称赞。” 小皇帝的话是在老娘面前显摆自己的人能干,可林安的话却有些不大对。 他难道是在讥讽我们连待漏院外面的摊贩都不如吗? 吕文昌干咳一声:“此乃小事罢了。” 宰辅认为这只是一件调剂朝堂气氛的小事,谁敢不认? 就算不动手,建安城的百姓们也不过是买了几天高价粮食而已,过去也就好了,难道天塌下来了? “太后,那些商人聚在一起议事了。” 这个……难道建安城就要爆发一场商战了吗! 吕夷简怒道:“太后、陛下,让京兆府抓人吧!” 这是首相的决断,王太后见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就准备同意。 “陛下,有道是在商言商……既然他们用商业手段,那朝中为何不能用商业手段反击呢?” 赵新看着林安,面色凛然。 王太后也在看着林安,眼中带着几分赞许。 林安依旧沉着,含笑道:“朝中的威严是要保证的,可动用京兆府,那就有些心虚的意思……” 如果不心虚干嘛用武力? 吕文昌冷冷的道:“谁去主持?” 反正他是不会去的。 和那些商贾讨价还价? 老夫可是一国首辅,他们也配! 李清臣也觉得秦为过了些,就皱眉道:“若是亏了本,户部那边怎么说?” 大家把目光全都投向了陈辛民。 陈辛民刚接手户部不久,而且他的主攻方向本来就是中枢,对于户部的一些具体事宜根本不清楚。 被忽然这么一问,陈辛民有些坐蜡,但他马上平复好心情,正色道:“臣虽刚接手户部不就,但如此大的动荡不用算也知道,肯定会亏本的。” 这才是大佬啊! 虽然不懂其中运营,但却能掌总一切,仅是估算就能算出这次消耗。 吕文昌拂袖道:“胡闹!” 肖丰隐住得意,说道:“国家大事可不是商人能置喙的,须知庙堂之高,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天下,不可不慎重啊!” 这话稳妥,还讥讽了林安的商人出身。 吕文昌对肖青微微颔首,表示赞赏。 才将被林安压住一头,现在终于返回一城! 肖丰只觉得胸腹处一阵清凉,那股气就往下坠,肠子里一阵鸣叫。 “小心拉稀。” 林安嘀咕了一句,然后说道:“陛下,臣觉着不会亏本。” 陈辛民的面色不大好看,但没说什么。 肖丰却觉得自家已经和宰辅们勾搭上了。 于是他就想趁热打铁,所以马上就接茬了:“谁去?亏了算谁的?少年说话随意不是毛病,可这是朝堂之上,不可妄言。” 你说不亏本,可亏本了算谁的? 吕文昌微微点头,对肖青的印象就更好了些。 林安干笑道:“算我的。” 一阵鸦雀无声…… 李清臣森然道:“这是御前,信口开河就是欺君!” 林安一脸老实的道:“是啊!可我觉着不会亏本。” “就凭你?” 肖丰终于撕开了脸皮,赤果果的发动了进攻。 林安笑眯眯的道:“对啊!就凭我,就凭我在平阳县整合了酒楼行业,就凭我一己之力统一了平阳县的造纸业,就凭我在各方虎视眈眈下还活了下来……” 他事迹在场君臣们还不是特别清楚。 此刻听到这些,大家不由得一阵沉默。 他好厉害啊! 赵新满眼都是小星星。 之前赵其跟他介绍过林安,只是赵新并没有觉得一个小秀才能有多大本事,毕竟自己面对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手段叵测之辈。 第67章 抢粮 可今日听林安这番话,赵新心中第一次燃起了希望之火。 吕文昌则是冷冷的道:“君前无戏言。” 王太后没说话,只是微阖着双眸任由臣子们交锋。 赵新则眼睁睁的看着一群臣子在挤兑林安,但他却沉默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保护只会让林安越陷越深。 林安冲着赵新躬身道:“陛下,若是亏本了,臣愿意一生经商来偿还。” 平阳酒楼业的龙头老大,名下还有一家号称平阳第一的造纸作坊,听说那里生产的宣纸不光质量好,而且价格十分亲民。 这也是林安能一举成为南阳国学子心中楷模的一大原因。 这特么就是圣人啊! 所以这份承诺很有力,而且也很破釜沉舟。 大家一起看向了王太后,连赵新也看向了老娘…… “可。” 王太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接一锤定音了。 …… 稍后东水门那边的广济仓缓缓打开大门,周围的几个粮仓也纷纷相迎,一辆辆大车拉着粮食出来。 “开仓了!” “官家降价卖粮食了。” 林安站在广济仓的外面,等一辆马车过来时,就打开一个袋子看了一眼。 边上的官员介绍道:“林侍讲,这些粟米是前年的,如果再不出库的话,明年也得降价卖掉。” 作为监督,徐忠茂跟在了林安的身边。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那些商人们都是一惊。 可等他们得知是一个新来的少年侍讲在主持此事后,气氛又轻松了。 一个侍讲而已,或许文采不错,但论做生意,在场的哪个商人不是他老师。 跟我们斗? 你等死吧! 御史大家开了个短暂的茶话会,一致认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足为虑。 再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生意。 任何时代粮食买卖都是大宗交易,而且是关系到各行各业的敏感生意,他林安就是个棒槌。 朝廷竟然开仓了,这是什么? 一群商人的眼睛渐渐发绿,就像是发现猎物的饿狼。 “买!” 一个商人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厉喝道:“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连这点钱都不许我们赚吗?他们能卖多少?肯定要低于市价,到时候全买了。” “好!低价买来,到时候咱们转手还能赚一笔,爽快啊!” “哈哈!” 商人们在狂欢,觉得这次一定要给林安点颜色瞧瞧。 这些商人或许不敢跟朝廷作对,但若仅面对一个林安他们还是不惧的,再说,咱们正经买卖,就算是你林安身兼官差,也不能胡来。 否则那就真的是商业地震了。 到时候无数的商人会造反,这股力量连朝廷也不可小觑。 这边,林安已经跟着车队进了城区,然后下令开始抛售。 “每斗三十文!” 林安站在车队的前方,举起手说道:“不限量!” 轰! 瞬间人头攒动,买粮的人蜂拥而至。 短短一个时辰,设在汴梁城中的几个卖粮点就被人潮给淹没了。 这些人中有的确青黄不接的百姓,也有未雨绸缪的,但更多的还是那些粮商们在背后作祟。 “不要挤!退后,排队买!” 京兆府的衙差们已经顶不住了,不停增派人手,可还是压不住这股浪潮。 林安脸色淡然的挥挥手。 一群巡检司的士兵瞬间冲了上去,如狼似虎的扑进了人群。 接着就是一阵惨叫和哀嚎,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开始有秩序的排队。 “就这么动手打人……里面可有不少都是百姓,万一闹起来……是不是不大好?” 徐忠茂很少出宫,这次作为‘监军’他很兴奋,想着办好差事回去就能领赏。 可林安这么干…… 徐忠茂有种预感,这趟差事不仅没有功劳,很可能还会挨罚。 “不打怎么办?” 林安指着那些人说道:“想必徐都知也看到了,刚才在起哄的那些人大多是青壮,而且一个个膘肥肉后的……” 这语气有些不客气,徐忠茂顿时脸黑了,便冷冷的回了一句:“所以呢?” “现在正值春耕,青壮们哪个不是忙着播种干活儿?可他们反复出现在这里,还故意起哄,一看就是有预谋的。” “你是说……” 徐忠茂又不傻,顿时心中一紧,说道:“那就赶出去!” 林安却摇摇头道:“那不是擒等着让人看笑话吗?咱们才刚说了不限量,现在又阻止百姓买粮……” 传出去人们会说朝廷朝令夕改。 如此一来朝廷和陛下的脸面可就没了,甚至都会因此百姓们的抵制。 身居高位者什么最重要? 人心! 徐忠茂恍然大悟,又皱眉道:“可若是买完了呢?” 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道,此刻建安城内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若是被哄抢一空,那万一百姓们再闹起来,朝廷可就真的掣肘了。 “买完了?” 林安摇摇头道:“他们兴许有这份财力,但却不敢真这么做。” “为何不敢?” 徐忠茂见那些大汉一人买一大袋粮食,然后扛着往后跑,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就有些愁上心头。 他的胸口本就有些凸起,外加白白嫩嫩的肌肤,此刻做出忧愁的模样…… 这得羞煞多少女子啊! 一个大汉正在死死的盯着这边。 林安顺着他的视线一瞅,果然这货看的是徐忠茂。 这口味也没谁了…… 林安似笑非笑的道:“他们没仓库堆放。” 徐忠茂还不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给色色的盯上了。 他一拍大腿:“哎呦!我竟然没想到这个。” 你没想到的多了去…… 林安没搭理他,只是目光不移盯着队伍里那些贼眉鼠眼的汉子,心里不知道谋划着什么。 运送来的粮食很快就被一买而空,现场的人却越来越多。 徐忠茂的心中有些没底了,他低声道:“林侍讲,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这里可是京都城里大半的存粮啊,就这么没了? 那万一他们还要抢购呢? 徐忠茂看着那些来往不断的排队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林安依旧淡然,只是摇摇头道:“无妨,继续拉来!” 第68章 干你吊事儿? 于是车来回往复,不断运来粮食售卖。 徐忠茂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再这么卖下去,就连皇帝都没余粮了啊! 万一京师发生暴动,结果皇帝拿不出粮食给士兵……这特么! 造反都是轻的! 等到快下衙的时候,徐忠茂瞅准机会一溜烟的跑回了宫中,全然不管还在指挥士兵运粮的林安。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作死,可我不想死啊! 回去后徐忠茂没敢添油加醋,只是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 “陛下,太后……京师的几个粮仓都在清空陈粮,可太多了……臣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会出大事。” 小皇帝赵新脸色猛地一暗。 林安失败了吗? 若林安失败了,那就意味他在与老娘的‘斗争’中失败了……虽然没啥后果,可将来他再想做主什么事儿,可就难了。 这边王太后看了眼儿子,又叹息道:“他要出头,必然要行险,少年啊……总是有胆色的。” 这是再说我太冲了吗? 赵新心中有些不忿,又有几分委屈。 儿子跟爹娘总会天生的对着干,仿佛只有在某件事上让他们无话可说,才能体现出自己已经长大了。 而同为侍讲的肖丰,一下衙就直奔售粮处了。 他等着看林安的笑话,然后好回去跟赵良表功。 正好林安这边准备收尾了。 边上几个面如土色的官员在小声嘀咕着,显然对今日林安的做法很不满意。 “收工.收工!” 林安站一天了,腿酸的不行。 他突然发现当官儿也不是个轻省活儿,上面有大官儿压着,下面有小官催着,难啊! 可前方还是有不少人在排队。 不少百姓手里拿着空袋子,等着趁机薅一把国家的羊毛。 毕竟三十文一斗的平价粮机会难得,万一明天涨价了呢? 不过林安权当没看见,叫人把今日的营业额收走。 几个售粮处的铜钱堆积如山,马车来回拉了好几趟都没运完。 就这些铜钱而言,朝廷不仅没有亏,反而是赚了。 可生意不是这么算的。 对于国家而言,钱是最无用的东西,国家需要的可以源源不断运转的资源。 “没粮食了!京都没粮食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在喊道,渐渐的有些鼓噪起来。 一人喊百人应。 排队的百姓们顿时骚乱起来。 肖丰走到林安的身边,说道:“若是激起民变,你就是罪魁祸首。” 林安没搭理他,喊道:“吵什么吵?明日继续卖,有需要的尽管来买!” 人群渐渐安静了一些。 可有人却故意喊道:“你骗人,粮仓里的粮食都没了,京都的粮食都卖空了,明日也不会再有了!” “就是!你骗人!” “京都就那么几个粮仓,我们都数着呢!不会再有了……” 这些人明显就是来捣乱的。 至于他们背后是谁用屁股想也能知道。 林安上前一步,盯住了那些人,骂道:“扯泥.马淡!京都的粮食足够京都百姓们吃好几个月的!卖完了……若京都连着点儿储备都没,陛下能睡得着么?” 这话直指人心,人群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卖完了……你以为是你家的米缸呢! 一国都城若没有足够的储备,万一发生大战,前方如何供给,后方如何安抚人心? 这一点连普通百姓都明白。 林安压下了那些燥乱,继续道:“大家伙放心!今日粮食的市价是四十文,而这些陈粮则卖三十文!” 百姓们可不管新旧,能吃就行。 陈粮三十文,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好处。 林安换了个缓和的语气,又道:“当今陛下说了,此刻正是春耕,百姓们青黄不接,所以朝廷一定要帮助百姓们渡过这次难关!至于这里的亏空……放心,陛下说了,朝廷亏得起!” “好!” 赵家人坐江山刚五十年。 历代帝王正是安抚人心、励精图治的时候,所以在百姓心中,对赵家这三代帝王的印象都不错。 此刻林安把皇帝拿出来做担保,一是为了平息纷争,还有就是给小皇帝赵新造势。 此事一旦办好了,赵新在百姓中的声望就会提高。 历代帝王拼到最后、拼的就是一个名声! 哪怕是十五岁的赵新,也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帝王来讲有多么重要。 “哗众取宠罢了!” 肖丰自然明白林安的想法,在旁冷笑道:“不妨告诉你,江北的粮船要晚三日才到,这三日里若是出了岔子,你死不足惜。” “干你吊事儿?” 林安头也没回。 肖丰吃瘪,继续冷笑道:“另外……今日买粮的大多是那些人,明日他们就算是不买,可京都城里的百姓何止百万!一旦蜂拥而至,你拿什么卖给他们?” “干你吊事儿?” 肖丰气急了,指着林安的鼻子:“一旦激起民变,你就是千古罪人!” “干你吊事儿?” “你……” “干你吊事儿?” 林安活动了一下腿,正好刘强过来接他,就道:“强子,下次记得把家里的马扎给带上,太特么累了……” “是,小人记下了。” 刘强点点头,牵过马来扶着林安上去,主仆二人一个比一个傲娇,绝尘而去…… 肖丰站在后面却只是冷笑着。 狂吧,看你能狂多久! 回到家中,林安还没坐下就被轰炸了。 连很少出门的庞叔都得知了今日之情。 此刻庞叔化身为忠仆,一直在喋喋不休:“郎君,一旦真的亏了本,就是欺君之罪,陛下也保不住啊!” “放心,亏不了。” 林安急匆匆的吃了饭,然后又出门了,一直忙到子时才回家,然后就是倒头大睡。 翌日一早,早早的洗漱完毕。 林安交代道:“今日看好家中,姝儿不许出门,大门外都不成,你们也警醒些,不要让人随便进来。” “是。” 庞叔应了,然后不打折扣的去执行林安交代的命令。 唏哩呼噜的吃了早饭,林安带着刘强出门。 “你们去哪?” 才出大门就被赵其堵住了,他带着两个侍卫,有些纨绔的模样。 “出城!” 赵其笑着点头,一起加入了进来,嘀咕道:“我爹爹从昨日就让我多带几个侍卫,不然不给出门。” “就怕那些商人狗急跳墙啊!” 第69章 吃了吐 等林安来到城外东水门时,一个官员已经在等候了。 “下官见过沈侍讲,见过小王爷。” “都准备好了?” “好了!” “可有泄露?” “没有!昨夜京兆府派了不少人来,都是好手,那些人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他们只顾着运粮,根本没设防。” “好!” 林安和官员的对话让赵其一头雾水:“你俩打啥哑谜呢……什么泄露?什么苍蝇?这和京兆府又有什么关系?” 被吵吵的头疼,林安不耐烦的回过头去,道:“小王爷,有时间多吃些核桃,记住,以后少喝水。” “这又是为何?” 赵其不解。 林安没理他拎着小马扎头也不回的去了南熏门。 “喂!” 赵其赶忙跟上,没好气的道:“你把话说清楚了,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很难受你知道吗?” 林安仍旧没搭理他,他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侍卫秦五跟在二人后面,看自家主子一脸懊恼,就到:“小王爷,林安刚才好像是在骂您呢。” 啪! 赵其一巴掌抽在秦五的后脑勺上,骂道:“滚!老子又不傻,他若骂我了,我能听不出来么?” 秦五不再说话。 直到几人来到城门口时,赵其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你说……他真的骂我了?” 秦五委屈的点点头,道:“小王爷,林安方才说您多食核桃,可核桃向来是补脑用的,这不就是……” 他说您没脑子啊! 秦五委屈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林安,在南阳国内敢骂赵其没脑子的,出了老王爷,林安还真是头一个。 赵其脸色黑了一瞬,又问道:“那少喝水呢?” “是说您脑子里都是水……” 啪! 有一个耳刮子,秦五委屈的别过头‘疗伤’去了。 “你骂我没脑子?还满脑子都是水?” 赵其怒视着林安,大有一言不合就招呼侍卫将他暴揍。 二人虽然有些交情,但这份交情还没深到甘心被骂的地步。 林安终于无奈的回过头来,道:“我哪里是骂你,我实在表扬你……” “表扬?” 林安问道:“多吃核桃对头发好,头发油光增量,少喝水是因为……小王爷最近的确有些略胖了,要减减才是,这两句话哪句不是关心?可你却……哎!” 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林安死死地盯着远处树上的那个老鸹窝。 终于,眼角泛起了泪花…… 赵其也被弄得有些尴尬,踟蹰了几下后,竟然拱手道:“抱歉,我误会你了……” 我擦啊! 这特么也可以? 秦五已经看呆了,不是被林安的演技折服,而是对赵其的智商无语了。 果然投胎才是通往富贵之门的唯一通道啊! …… 这边林安在调戏赵其,而那边确有人将一则消息送进了宫里。 “启禀圣人、陛下……昨日晚间时候,城中的粮商们偷偷把买来的粮食全都转出去了……” “不好!” 吕文昌猛地皱起眉头,冷脸道:“这些商人果真狡猾!他们前脚刚买了三十文的粮食,转手就又卖了出去,这一来一去不过两天,他们不仅赚了钱,而且还减轻了囤货的压力,这下麻烦了……” 粮商们转手卖了朝廷兜售的粮食,如此资金回笼后,他们便可继续跟朝廷耗下去。 可特么朝廷耗不起啊! 李清臣想的更深一些,他面带忧色的道:“太后,若是再这么买下去,到时候先不说亏空多少,就说城中的那些空粮仓怎么办?若是再弄下去,不出三日,就要动本了!” 一国之本在于底蕴。 一个国家有多少底蕴,就看他又多少资本。 尤其是在封建制度下的农耕时期,粮食就是天下人的立身之本,更是一个国家的立命之本! 若京都城内的粮食储备不足,不出半月百姓们就会怨声载道。 此刻陈辛民也坐不住了,尽管他很看好林安,但此事却不能再为他兜底了,因为林安已经作大死了! 就连兵部尚书李钦都皱眉站了出来,直截了当道:“太后、陛下……京都城内的粮仓又半数都在供给着军中,若是……” 下面的话不用说了。 若是连士兵都吃不饱饭了,那他娘的还不造反? 到时候不用谁来攻打,大家也不用抢班夺权了,一起洗洗睡吧。 听了这些话,赵新终于坐不住了,下意识的就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王太后。 母亲,救我! 这是赵新的潜台词,可惜这句话王太后没看到,又或者她看到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 老人言:小树不修不直溜! 在王太后眼中,面前的这个皇帝儿子就是一棵还没修建的小树,所以给他吃点儿苦头不是坏事儿。 “陛下,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李钦是由武将转成的兵部尚书,身上一股子刚直之气,说出的话也掷地有声。 如此一逼,赵新更慌了…… 他本意是想在母后面前做点儿大事儿出来,可现实却像无情的冰雨拍得他晕头转向。 这事儿要坏啊! 那今后谁还会听我这个皇帝的话? 李清臣摆摆手示意李钦说话婉转点儿,后者这才悻悻闭嘴。 他又为难的道:“太后、陛下,现在粮荒不是问题,而是要首先解决那些商人的兜售,这才是大事儿。” 京都城的粮食一旦被他们转移出去,那就算粮仓再大也挡不住那些贪婪之心。 赵新终于晃过神来,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慌乱,叫道:“快!快让人去拦截!一定要把那些粮食追回来……” 前一句话大家都赞同,只是这后一句话众人纷纷无奈苦笑。 吕文昌摇摇头道:“陛下,阻止即刻,至于追回来……比起损失的那些钱粮,朝廷的脸面为重啊!” 朝廷自古代表了权威。 可现在权威要耍无赖了,竟然自己吃了吐。 那些粮商们或许不敢忤逆朝廷,可他们却会鼓噪百姓们传谣——看看吧!京都城内真的没粮食了,朝廷都开始耍无赖了。 第70章 少年,你死定了! 无赖万万做不得的。 别说朝廷做不得,就是普通百姓也不愿意,这年头的信誉就相当于一个人的通行证,比起后的那些合同,现在的人们更在乎口碑。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林安,他的下场依然注定了! 朝廷要为此事找个脸面回来,而林安就会是牺牲品,用他的牺牲,来洗刷朝廷此番丢掉的面子。 吕文昌轻轻叹息一声。 林安倒霉他该是第一个喜闻乐见的。 可现在他真的开心不起来……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忽然卷入朝堂中心,还没几天又忽然被泯灭在了漩涡里,这事儿透着蹊跷啊! 若林安这次栽了,怕是又要有人说是他吕文昌势大欺人,故意耍手段弄掉了林安。 毕竟二人之前有些间隙。 而且如今陈辛民已经回来,这边说明上一场交锋吕文昌败了,而且是败在了林安这个少年手里。 流言之所以叫流言,是因为它足够蛊惑人心。 而大家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正是流言! 要说林安不是被你吕文昌弄掉的,谁信? 恶心啊! 随后兵部尚书李钦出班道:“陛下,臣请前去!若是那些奸商放肆,臣请出兵镇压!” 南阳国的兵水分很大。 自城下那一战后,南阳国的武将们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萎了! 那些年文官的攻讦,百姓们的谩骂,还有君王的失望……好像南阳国之所以败给了北梁,全是因为他们这些武将们不敢效死。 当年先皇赵勋恨不得早早南迁,连决一死战的勇气都没了,若不是最后王太后和几位臣公力主死战,今日之建安城早就成了敌国的牧马之地! 可他们不能申辩,因为这个锅只能他们来背。 否则如何? 难不成要让当朝着背这个锅么? 所以当李钦说要出兵镇压的时候,赵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连王太后都轻轻点头。 武将背锅、文臣得利! 这就是现下南阳国的现状,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太后也无法改变! 可没等李钦出去,外面就来了个内侍。 “启禀陛下、太后,林侍讲求见。” 今天林安不当值,再说他领了放粮的差事,一日不完工,他便一日不用上朝。 可他偏偏就主动来了。 这不就是昭然若揭了么? 少年心慌了,他也知道怕啊! 吕文昌心中暗暗冷笑,心想虽说老夫不愿背上一个欺凌弱小的名头,但该震慑的时候也要震慑。 否则他们还当是老夫这个首相是泥捏的! …… 林安就是在这无数道灼人的目光下走了进来。 这些目光中有惋惜,也有嘲笑,但无疑不在告诉着林安一句话——少年,你死定了! 林安恍若不闻进来后先是恭敬行礼,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众臣的身后。 这里他的身份最浅。 可没等王太后询问来意,吕文昌便冷声质问道:“昨夜那些商人偷偷将买到的粮食转出京都去了,此事你可知晓?” 这是来自于首相的质问。 连王太后没有开口的机会,虽没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她微阖的目光却轻轻张开了一下,仿佛有光芒折射出来。 林安只能点头,拱手行礼道:“下官知晓。” “你既知晓,可知此事会有多大的恶果?你可能承担的起!” 吕文昌似乎是打算一举干掉眼前这个少年。 不是为了解恨,而是要让旁人知道,他首相的威严不可侵犯! 陈辛民本想说话,可看了眼旁边目光如炬的李清臣,和身后怒目而视的李钦,心中微微叹气。 不是老夫不救你,而是你祸惹大了啊! 为了一个门客赔上自己的官运,这显然是赔本买卖。 陈家刚刚重返京都,此刻正是风口浪尖上,他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儿,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虽有交情,但也是互相利用更多些,事已至此……林安,你自求多福吧! 不止是陈辛民,此刻连龙椅上的小皇帝赵新也是这么想的:林安,朕也帮不了你,而且——你害苦了朕啊! 此刻朋友和敌人统一了战线,而他们的矛头全都直指林安! 本以为林安会哭着乞求,或是吓得不敢言语。 可他却是一脸茫然的道:“吕相公何出此言,什么恶果?还有……下官要承担什么?” 李清臣觉得这少年当真是不知死活,莫以为狡辩就能躲过么? 他原本还觉得这少年有些本事,可此话一出,好感全无。 出来混: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你连这点儿体面都做不到,一辈子也甭想吃上四个菜! 终于还是陈辛民听不下去了,淡淡道:“之前你一力主张卖粮,可现在那些商人出手了,京都城内还有多少粮食供他们转卖?这亏空该如何补?朝廷的脸面该如何抚慰?后续又该怎么和百姓们交代?” 一连四问,字字诛心! 来之前林安也想到了,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一定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攻讦自己。 他本以为这个人应该是肖丰那种有文化却没脑子的傻缺。 甚至是和自己有些仇隙的吕文昌。 那是赵新为了撇清关系将自己推出来定罪,也上尚有可原,毕竟他之前也曾支持过自己。 可他却没想到,第一个率先站出来攻讦自己的,竟然是陈辛民! 说句实在话,他和陈辛民没啥情分。 可从平阳县再到建安城,林安这一路走来都绕不开陈辛民的影响。 这就要划清界限了么? 林安忽觉得心中有些冷,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权力面前,人情可以淡薄到如此程度,一触即溃! 陈辛民说完这些便站了回去,大有一副此人与我无关的意思。 反倒是吕文昌语气缓和道:“亏空倒是不算什么,朝廷这点儿钱还是亏得起的,只是没了信誉,以后百信们还会相信朝廷么?” 这话说得像是在缓和气氛。 可林安却知道,吕文昌的这番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台上的那位。 他才不会放过自己,只是不想让小皇帝更难堪罢了。 第71章 谁脸疼? 果然。 当吕文昌说出这番话后,龙椅上坐立不安的赵新终于稳住了。 他甚至是眼泛泪花的看着吕文昌,仿佛在无声的呐喊‘忠臣啊’! 天下忠臣繁许。 有诸葛亮呕心沥血匡扶汉室,也有曹操名为汉臣、实为汉贼! 但吕文昌绝对不是诸葛亮,但他也当不得曹操,所以这样的忠臣往往能活的长久,而且还活的滋润。 兵部尚书李钦也出班道:“太后,君子一诺尚且值千金,朝廷一诺又岂是金银可以衡量的?若一旦百姓不再信服朝廷,那以后朝中说话还有谁在乎?” “哎……” 王太后终于开口了,她缓缓坐直了身体,尊贵的目光扫过群臣,叹息一声道:“罢了,此事尽快了结,至于……随后再说也不迟。” 这是要给儿子留些脸面,所以不愿当场定罪。 “是!” 李钦虽有些怒气难消,但也知道只能如此了。 说着他便准备出去解决此事,可林安却满脸委屈的看向王太后,有些郁闷道:“太后,没有什么恶果,还有……朝廷哪里就失信于民了?” “商人们的车队已经出城了!” 李钦没好气看了眼他,转身就走:“臣这便去拦截他们。” 林安却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道:“为何要拦?拦他们作甚?让他们拉过去就是。” “无礼!” 李钦终于忍不住了,几乎是怒不可遏的道:“太后,此子无知误国,臣请当即拿下此子问法!” 你这是不作死不休啊! 这一次连赵新都有些恼怒了。 本来事情都结束了,让李钦去解决那些粮商,朝廷这边再想办法挽回声誉,大不了就少几个月的税收。 可你却不知死活的还敢阻拦,朕可不会再帮你了! 赵新别过头去,王太后目光闪烁着,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李钦快去办事。 李钦自然不敢忤逆,只好冷哼一声出了大殿。 “太后、陛下!” 就当李钦出去没多久,这时徐忠茂从外面跑进来,喘着粗气道:“启禀圣人、陛下,皇城司刚来报,昨夜运走的那些粮食不止是粮商们的……” 不只是粮商? 还有谁昨夜往城外运粮了?难道是想趁机浑水摸鱼? 王太后也冷肃了脸庞,道:“那是谁?” 若有人敢趁乱运粮出京都,那很可能就是有人要造反,否则不会趁这个档口,也不会借那些粮商的影子鬼祟行事。 徐忠茂被这股冷肃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是京兆府的差役。” “京兆府?” 吕文昌率先开口:“他常文清想干什么?不对……他哪里来的粮食?” 众人惊愕中纷纷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林安。 林安也不回避,与那些目光纷纷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道:“没错,是臣将京都内剩余的陈粮交给京兆府的。” “这是为何?” 赵新眉头跳动着,他脸上隐隐浮现出了笑容。 在场大臣们也早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林安抢先运粮出城? 那些粮商们运粮出城是为了兜售,那林安——他也是! 徐忠茂一直在打探消息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于是便满面喜色的道:“陛下,林侍讲抢先一步将陈粮卖给了周边府县,此刻那些商人们都快哭晕了!” 果然如此! 好毒,好快,好狠……这手段,杀人不见血,让人倒吸凉气啊! 正在琢磨着晚饭吃什么的李清臣一个没站稳,就向前倾了一下,正好撞到了前面吕文昌。 而吕文昌显然也正在失神,这一下他一点儿防备也没有,直直的就冲了过去。 若不是反应快,他险些踩到御阶。 陈辛民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连那,脸上的表情快速的变换着,然后越来越青…… 他本以为林安这次必定倒霉,所以提前撇清了关系。 可现在——他竟然绝地反击了! 这一巴掌抽得是谁的脸? 此刻也就王太后还比较清醒,震惊之余不免多看两眼林安,然后才恍然道:“快!快去吧李钦追回来!一定要快!” 李钦是武将出身,就算做了尚书也依旧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他去找那些粮商,肯定是镇压没商量! 这……玩儿砸了啊! “哎哟!老夫扭到胯骨了。” 李清臣呻吟一声,然后自顾自的揉着自己的打垮,仿佛刚才的事儿跟他没有关系。 而刚刚站稳的吕文昌则是老脸一红。 可转颜他又忽的笑了,回头若有深意的看向陈辛民。 这一看不要紧,陈辛民本就羞愧难当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尴尬,此刻若是有个地缝,他恨不得钻进去。 王太后微微抬头看着徐空,等待着李钦回来。 而在这满朝文武羞愧难当之时,小皇帝赵新此刻反而是最活跃的一个。 他脸上带着笑容,毫不掩饰朝林安点了点头。 这是肯定的意思,似乎还带着几分友好。 来自皇帝的示好啊! 陈辛民看到赵新这个眼神,心都快要滴血了。 若他刚才没有急着要和林安撇清关系,没有落井下石,此刻他可能也会笑出声来吧,然后傲视吕文昌这个老对头。 老夫这个门客如何? 可现在他没机会了,刚才的一切犹言在耳。 他现在除了脸疼,还有一丝丝不安,来自小人物给他的不安。 林安的手段他见识过,从刚开始鼓噪那些文房铺子搞什么连锁店,到后来不声不响的弄死了那个王贵。 这个少年绝不是个慈心的! 所以,他会报复吗? 林安仿佛就是要应他所想。 此刻他一脸老实的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陛下,您昨日与臣说‘做事儿要稳当,不可轻浮’,所以臣在家冥思苦想许久,这才想到了办法……” 林安不留痕迹的看了眼陈辛民,朗声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啪! 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陈辛民的脸上。 连王太后都忍不住皱眉看了眼陈辛民。 若说陈辛民之举是衡量利弊,可他如此迫不及待的对自己的门客下手,这份心胸属实狭隘了些。 更可况,眼前这个少年,在半月前才刚刚帮了你啊! 第72章 耿直的李尚书 憎人者人恒憎之。 官场虽说是个大染缸,但也是有底线的。 靠出卖下属获取利益者为人所不齿! 李清臣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陈辛民的背影没有说话。 或许陈辛民的确有些本事,但他的本事大多用在了图谋利益上。 在他看来,如此一个肚量狭小的宰辅,对南阳国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赵新也有些尴尬。 陈辛民能回中枢,他也起着作用。 为了笼络住那些自诩支持皇帝亲政的朝臣们,赵新和老娘周旋了不止一次,最终才在各方努力下让陈辛民回到朝堂。 本以为这会是皇帝亲政的一大助力。 可陈辛民刚才的表现却让赵新有些难受了。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陈辛民的时候,实力不允许啊! 赵新只能悻悻地看了眼他,然后又冲林安笑道:“你早知道那些商人收粮是幌子,所以才故意将那些挤压的陈粮给他们,就是在等现在?” “陛下圣明!” 林安一副崇敬的模样,道:“微臣之前敏思苦想,幸得陛下圣威抚照,才偶然想到了这个办法……” 做官法则之一——拍马屁! 果然赵祯脸上的笑意更容了,是看非看的朝王太后这边瞥了一眼,笑道:“既如此,后续的事情还由你来办吧……母后,您看如何?” 老娘,你看我的眼光怎么样? 王太后哪里看不出儿子的意思,只是淡淡笑道:“既是陛下金口,林安……你要好生做事,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臣遵旨!” 林安郑重点头。 稍后小朝会散去,李清臣扶着大胯出来,晃晃悠悠的像是喝醉了。 吕文昌有些哭笑不得的上前扶住他,二人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去而复返的李钦,后者先是拱手,又皱眉道:“李相这是?谁打的?” 谁敢殴打一国之宰辅?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 李清臣只是苦笑摇头,吕文昌倒是不遮掩,叹声道:“咱们都看走眼了啊!” “吕相这话何意?” 李钦不禁疑惑,又问道:“方才陛下的贴身内侍徐都知着急忙慌的让下官回来,不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徐忠茂去找李钦的时候,李钦已经点完兵了。 故而他也来不解多解释,所以到现在为止李钦还是一脸蒙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林安也随后走来,看到李钦便停步行,这才礼恭敬地离开。 他此刻越是恭敬,李、吕二人就越是脸红。 直到林安离开的远了,吕文昌才道:“那些粮商运粮,他早就知道了,而且是故意等他们……” “咱们都看走眼了啊!” 李清臣扶着后腰叹道:“这一手又狠又准,直接打的那些粮商元气大伤,若他不收手,恐怕这次京都的粮商有一半都得扑破产。” “哎呀!” 李钦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一声哀叹后,转身跑了出去。 林安一路急匆匆的出宫。 他倒不是怕李钦恼羞成怒,而是昨日答应了妹妹,要带她去城外踏青。 来到建安城这么久了,小林姝还没好好玩儿过呢。 林安不怕辜负天下人,却担心委屈了妹妹。 “林安!” 身后一声大喝,李钦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 他本就身材魁梧,再加军中蹉跎多年,一张口便带着威慑力,让林安下意识就后退了几步。 李钦当年可是杀过不少人的。 他怕不是羞恼了,要在宫门前对自己下手? 门口等待的刘强也吓了一跳,一个大跳从马车上窜了过来,抬臂便挡在了林安身前。 李钦脚下一滞,好奇的看向刘强,道:“你是军中的?” “吾乃郎君的护卫,你是何人?” 刘强警惕的盯着李钦。 李钦被这话问的有些愣神,不知多少人没人这么和自己说过话了。 他脸色一暗,道:“兵部尚书李钦!” 一品大员! 刘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矮了几分,可他还是挡在林安身前,没有后退半步。 “你这个护卫不错……” 李钦瞧了眼如临大敌的刘强笑着点点头,道:“事情老夫听说了,之前对你太冲,委屈你了。” 我…… 这下倒是把林安给整不会了。 当朝一品大员,手握南阳国半数军权的兵部尚书,竟然给我道歉? 这是见鬼了吗? 况且他这个侍讲还是赵其老爹破例举荐上来的,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功名,三没有家世…… 可他竟然真的道歉了! 林安心中对李钦的印象顿时拔高了不少。 可以得见的是,这位李尚书的确是个存粹的人,至少光明磊落、敢言敢认! 林安郑重行了一礼,道:“尚书大人为国忧心,下官敬佩……万不敢当!” 态度决定了看法。 李钦原本对林安这种开托关系、走后门上来的人十分厌恶,可今日林安的手段却刷新了他之前的刻板印象。 此子当真不俗! 想到这儿,李钦脸色柔和了许多,近前说道:“先前老夫不知道这些,倒是委屈你了,你放心,待此事圆满结束,老夫亲自向陛下和太后为你请功!” 呃! 这么实在的一个人,是怎么坐上兵部尚书的? 这年头耿直的人不多了,尤其是官场里的那些大人物们,哪一个不是粘上毛比猴都精。 耿直? 别开玩笑了…… 可李钦却一脸真诚,林安能看出他是在真心的致歉,若不是身份悬殊太大,李钦可能还会给他赔个礼。 “请功不敢当……” 林安又行了一礼,认真道:“不过您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办好!” “好!” 李钦笑声爽朗,伸手拍了拍林安的肩膀,又忽的问道:“听说你之前是陈辛民的门客?” “是。” 这本就没什么好遮掩的,林安据实相告。 “那人老夫不太喜欢,心眼太多不实在,连自己的门客都下手,这等人……” 李钦大大咧咧的站在宫门前开始数落陈辛民。 两边的禁军连同林安一起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伸手捂住耳朵。 大哥,这些话也是能当着人面说的吗? 你看看这是哪儿? 宫门口啊! 万一这里的话被传了出去,别管是不是他们传得,顷刻间就得倒霉。 第73章 诚待贵客 若非李钦的官职太高,林安此刻好想一走了之。 许是感出了周围的异样,李钦这才作罢,又道:“以后若有空闲,可去府上多走动、走动,老夫家那个小子和你年纪一般,想来你们能玩儿到一块。” 林安眨巴着眼睛,这是在招揽我吗? 之前是陈辛民,后来是赵其,现在连兵部尚书都给自己抛出了橄榄枝。 难道我果真如此优秀? 是的! 至少在此刻李钦的眼力,林安是个相当不错的后生。 有本事还不缺手段,骄傲却不失礼数。 这样的人或许此刻还在蒙尘,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平布青云。 林安只能表示惶恐,又闲扯了几句后才告辞离去。 马车上,刘强有些震惊道:“郎君,听李尚书话中的意思,您和陈公闹掰了?” 他之前本是陈家的鹰犬,后来才跟了林安。 现在俩人闹掰了,这…… 林安撩起车帘,看着刘强的背影笑道:“你若心恋老东家,随时可以离去,放心、我这边不会为难。” 良禽择木而栖。 林安不会因此记恨刘强,毕竟和陈辛民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若刘强真心想走,而他却强留,反倒是给自己留下了隐患。 “小人不想走。” 刘强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严肃认真:“郎君把刘强当人看,刘强甘愿给郎君卖一辈子命!” 竟是如此吗? 林安体会不到现年间社会底层人的心境,自然也就不会明白刘强的感觉。 但凡有点儿血性的男人,哪个愿意给人当狗,让人每天呼来喝去像是畜生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陈家那种大权势的家族里,下人是最没有尊严的一个群体。 可自打刘强来了林家,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林安手段狠辣这不假,但他从不会对家里人苛刻,甚至连句骂人的话都没有。 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娘子,也一点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娇蛮性子,活泼可爱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欢。 一句话,林家很幸福。 所以刘强不想走,哪怕他明知林安与陈辛民对上没有丝毫胜算,他也想继续留在林家。 林安没有去想这句话的真假,只是问道:“对了,方才李钦说你是军中之人?你真的从过军……” 刘强的底细林安没有可以去查。 只知道他以前是平阳县里的一个泼皮无赖,带着几个泼皮靠收保护费为生。 后来陈家落户平阳,像刘强这种地痞,若是不归顺陈家做事,那就只有被泯灭的份儿了。 后来他又跟了自己。 功夫不错,人也挺爽朗的,就是有时候会阴沉着脸不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既然您问到了,小人便跟您说实话吧……” 刘强没有回头,赶着马车道:“小人以前的确是行伍,而且在京都禁军虎啸军里任过千夫长……只是后来因为得罪了某个大人物,不得不逃离建安,隐姓埋名在平阳县做了地痞。” “嚯!” 饶是林安有心理准备也还是惊了一跳,笑道:“这官职可不小了,那你得罪的那个大人物,岂非更厉害了?” 南阳国的军制是:十人为一伍,百人为一队,千人为一营。在往上便是各个军区的正副指挥使统领。 千夫长,顾名思义就是管着一个军营的将领,这放在任何时候都算是一个大官儿了。 更别说刘强还是武将,手里可是有实权的。 刘强苦笑道:“那人的名字还是不说了,万一泄露出去的话,会给郎君带麻烦。” 在回家的路上,林安一直在分析着刘强所说的那个‘大人物’是谁,最次也该是个指挥使吧? 否则刘强不至于害怕的躲出建安。 “哥哥!” 马车刚刚驶进巷子里,就看到小林姝站在门前的前马台上朝他挥手,身后是一脸小心的刘大娘。 这是林安新找来照顾林姝的老妈子,毕竟是个女儿家,有些事情他这个做哥哥的实在不方便做。 刘大娘是厨房腊梅的婶子,知根知底的。 否则林安不会放心让陌生人来照顾林姝。 “小娘子快下来吧,郎君这不是回来了么?” 刘大娘一脸的无奈,和却拗不过小林姝,她蹦蹦跳跳的朝林安伸出手,道:“哥哥,抱抱……” 小林姝往前一蹦,林安也跨步伸手,正好接住了她。 “啊!” “哈哈!” 兄妹二人同时故作一副惊吓的模样,然后哈哈大笑。 林安抱着小林姝笑眯眯的进了家,然后吩咐道:“这两日把家里收拾一下,是咱们的东西全都打包好……” 庞叔跟在身后楞道:“郎君这是要搬家?” “对,搬家。” 林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来到前厅放下小林姝,笑道:“姝儿,咱们搬家好不好?哥哥给你买一座比这里还大的房子!” “好呀,好呀!” 小林姝欢喜的拍手,道:“这样婉儿姐姐来了就不怕没地方住了!” 呃…… 来到建安城就没闲过一天,险些忘了那小妮子。 说不想是假的,毕竟青春年少正是好酒当歌之时,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儿,全都是在这个年龄段发生的。 “好!” 林安笑道:“等过段时间,咱们把婉儿姐姐接来一起住!” “好呀!” 小林姝高兴极了,以前在平阳时还有杭婉儿时不时来看他,可来到建安城她一个小伙伴也不认识。 小孩子都爱热闹。 这个年纪你要是让她在家憋着,以后长大了,不是变成社恐症,就是心理会出问题。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腊梅从厨房过来请示午饭想吃什么。 林安本想弄几个菜对付一顿就算了,可转念一想,他忽的笑道:“庞叔……” “在。” “去找个大红请帖来。” 不多会儿庞叔那这请帖过来。 林安大笔一挥写好后,交给刘强道:“送去靖安王府,就说故友林安诚挚邀请小王爷赵其过府赴宴,林某必将以大礼相待!” 刘强点头拿着请帖出去。 林安接着又安排道:“庞叔,找两个人去后面屋里把咱那张红色大圆桌搬来,就放在正堂中央。” “腊梅……” “在。” “跟我去厨房,把食材准备好,今日林家要招待贵客!” 第74章 智商冲爆了 “这不年不节的下什么帖子,派个人上门不就行了?” 正午刚到赵其就来了,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嚎叫:“饭呢?你家郎君不是说有好酒好菜么?” 林记酒楼的菜他吃过,至此将林安惊为天人。 后来更是用名头入股了林记酒楼。 挣不挣钱赵其倒是不在乎,为的就是能时常吃到林记的饭菜罢了,这可是个大吃货,要不也不能这么胖。 庞叔受宠若惊的服侍在一旁,恭敬的笑笑:“小王爷稍后,我家郎君正在厨房,稍后便来。” 赵其摸着有些微瘪的肚子坐下:“这林安打得什么算盘,竟然亲自下厨,莫不是有啥阴谋吧?” 噶…… 刚刚端着菜盘走到门口的林安顿时愣了。 这货啥时候出门带上脑子了? 不行!看来得打起精神,今天一定要把他忽悠瘸了! 林安换了个自认为和曦的笑容,走进来笑道:“小王爷来的正好,请品尝林某的第一道菜‘松鼠鳜鱼’!” 炸至金黄的鳜鱼微微弓着身子‘站’在盘子里,上面淋着红色的酱汁,让人赏心悦目垂涎不已。 “这……” 赵其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叹道:“本以为林记的那些菜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没想到你还会!” 林安笑得客气:“小王爷吃得惯就好。” “唔……吃得惯,吃得惯……好吃!”赵其头也不抬的敷衍了一句,道:“好吃还好看,这道菜绝了!” 这时腊梅也端着盘子进来。 林安接过放到桌上:“第二道:葱爆羊肉!” 赵其已经不想听林安说话了,直接就是上筷子。 “第三道:红烧蹄髈!” “第四道……” “第五道……” 林安一连上了十道菜,才笑着坐下,道:“小王爷,这些菜可还入口?” “唔……唔唔……” 赵其懒得搭理他,继续敷衍了事,整个人都快要爬上圆桌了。 直到桌上的十道菜被旋风一般扫完后,赵其这才撑着快要站不住的身体,艰难的挪到了旁边的卧榻上堂下。 “呃!” “呃……呃呃!” 一脸打了十几个饱嗝儿,赵其这才舒了口气,微眯着眼一脸沉醉。 “秦五……” 接着他又朝旁边挥了挥手,秦五很是懂事儿的蹲下开始给赵其捶腿。 玛蛋! 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真他娘的……让人羡慕呀! 林安做到另一边,开口道:“小王爷吃好了?” “好了……” 赵其轻嘬了一口茶,呼气道:“林安,我服了……真的服了!” “小爷也算是这建安城里数得上的吃家了,可你这些菜……闻所未闻,简直是天上珍馐啊!” 赵其感叹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 嗯? 林安愣了少许,心道:完了,他今天真是带着脑子来的,不好骗了呀! 心下打个草稿后,林安笑道:“小王爷觉得,凭这些菜式,咱们林记酒楼在京都城能否成功出圈?” “出圈儿?” 赵其不解道:“你要出哪儿去?” “就是能否暴火?” 林安懒得解释,赵其也懒得听,当即点头道:“当然!这些菜式一旦曝光,林记酒楼恐怕又如之前在平阳时那样,横扫同行业!” 这一点赵其十分反而坚定。 他虽不贪财,但却不是不爱财,这年头哪个人不爱财? 之前林安说要将林记开在京都,赵其答应入股,不过那时的林记菜谱早就泄露了,整个建安城不少酒楼都在模仿。 如此,就算林记开起来也不过是普通,算不得什么暴利。 可林安竟然还有这么多菜式没拿出来…… 赵其惊讶的同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不会还有更多的菜式没有拿出来吧?” 靠! 林安瞪大了眼。 他发誓,赵其今天的智商绝对有蹊跷! 这还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傻乎乎的小胖子么,这还是那个人傻钱多权势又大的小王爷么? 不行! 今天不忽悠了他,老子做梦都会难过! 林安故作神秘道:“谁家有面也不能都蒸馒头不是?若没有点儿后手,林某怎敢在建安城开店。” “也是……” 赵其点点头,道:“说吧,你缺什么。” 之前二人商量的是名义入股。 毕竟赵其这个靖安王世子的名声,足以抵得过万金了,只要他在背后站着,就算宰辅也不敢轻易对林记酒楼下手。 林安脸上一喜,怎么还没忽悠,他就自己开窍了? 难道是智商卡充值太多了,产生的副作用? “店铺、人手!” 资金林安不缺,这半年来他也攒了不少钱够开一家店的,可店铺和人手他是真没办法…… 这里可不是平阳县。 那些凡是订好的地段,哪个背后不是非富即贵? 甚至许多商铺根本就是那些权贵在背后控制的。 想要在建安城里选一处地段又好,面积又大的店铺,仅凭林安现在的身份——他办不到!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人手问题。 找人好办,可如何防止他们不会泄密而且不敢泄密,这就有儿难了。 若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就会像上次那样……人家直接绑你的厨子,就问你咋办? “你是担心有心眼红吧?” 赵其也不傻,点点头道:“没问题,人手和店铺我都包了,最多三天给你消息,你若缺钱直接跟我说,多的没有,但一两万贯还是能拿的出的。” 这就是有钱任性? 一两万贯还叫‘多的没有’?那多少才叫有? 老子攒了大半年的钱也不过才七八千贯而已,就这都不敢在建安城里买房子…… “还有个事儿……” 林安忽然叹了口气:“这个事儿若是不解决,恐怕酒楼也就黄了,小王爷以后再想吃到这些菜,怕是也难了……” “咋了,快说!” 一提到吃的没了,赵其顿时严肃起来,灵活的坐起身看向林安。 林安抬眼看着四周,然后指了指道:“小王爷可知这房子是谁的?” “谁的?” “陈辛民……” 第75章 搬家、粮价下调 朝堂上的事儿瞒不过那些权贵,更别说是靖安王了。 赵其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了,听说你今日在宫里和陈辛民闹掰了?” 林安点点头没说话。 “那这房子是不能再住了……”赵其点点头,又道:“再说你现在是我靖安王府的门客,用得着别人给地方住么?” “小王爷威武霸气!” 林安欣喜的拍手。 赵其傲娇的回头道:“秦五,此事你来办。” “是。” 当天下午赵其的护卫秦五就带着一张地契上门。 不得不说赵其这人虽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办事儿还是很靠谱的,很快就将酒楼的地址定了下来。 秦五将地契交给林安,笑道:“林侍讲,店铺已经定了,就在御街中心的十字路口,正对着皇城和六部衙门,这是地契和房契。” 说着,秦为又拿出一张房契道:“这是您的新宅子,城东的长平巷,那可是顶好的地段儿,离皇宫就两百多步的距离。” 陈辛民的房子说什么都不能再住了。 林安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缺骨气。 既然人家要划清界限,自己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等秦五走了,庞叔看着地契道:“郎君,这可是皇城边儿的宅子啊,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这……” 恩情太大了啊! 林安现在只是一个七品侍讲,一年薪俸也不过三百贯左右,虽说林家酒楼和纸坊的生意很好,但距中买下这样一处宅子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庞叔是老实人,最见不得的就是欠人家情。 林安越摇头笑笑:“林记酒楼马上就要开业了,每年的利润何止数万,等过段时间稳定了,再把纸坊也挪过来,这份情总会还的。” 林安这边正忙着搬新家,而陈辛民那边却有些冷清了。 他端坐在书房,手中拿一本诗经却没有翻开,许久才叹声道:“你说老夫这么做错了么?” 陈东成守在一旁,闻言犹豫道:“郎君,那个林安不是凡人,他才十七岁就做了宫中侍讲,这样的人若结下了恩怨,日后怕是……” 那人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这半年来他的仇家不少,可被他弄废了的对手更多。 陈家虽不是林安能搬动的,但那个少年……他不是个安分的啊! 陈辛民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冷肃,冷道:“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今早铲去吧,老夫沉沦官场几十载,这点儿风浪算什么!” …… 此刻,建安城最大的一家酒楼里。 几个粮商正在聚会,酒菜的香味扑鼻,夹杂着些许女人的脂粉味,有些古怪。 其中一人搂着风.骚露肉的歌姬大声唱着淫词滥调,柔若无骨的歌姬时不时地夹菜,放进恩主口中。 粮商吃了口才菜,忽的笑道:“诸位,可知最近这些新出的炒菜是谁所创么?” 最近京都城里有两个行业最红火。 一个是粮商,一个就是酒楼。 众人喝着美酒,吃着美味的炒菜不亦乐乎,闻言有人笑道:“还能是谁,林安呗!” 那人接着冷笑道:“听说那少年来京都之前就是靠这炒菜和造纸起的家,现如今平阳县各大酒楼都学会了他创的这些炒菜,林记酒楼周围各县都出名了。” “这林安也算个人物了……”另一人冷笑道:“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与咱们为敌……什么狗屁的天才,咱们这次就要让他知道得罪了我们是什么下场。”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喝了口酒,笑道:“咱们花了三十文从朝廷手里买粮,一转手四十文卖给周边府县,这生意……美滋滋啊!” “他林安不是要出头么?现在看他咋办!” “就是!以为自己年了几年书就不知道老几了,矛头小子也敢和咱们对着干,这次就要让他身败名裂!” “对!等朝廷撑不住的时候,他林安就该倒霉了,哈哈哈!” 众人放肆大笑着。 仿佛此刻的林安已经是他们砧板上的肉了。 等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正中坐着的那位老者才幽幽开口道:“凡事不可太过,毕竟是朝廷的事情,咱们要把握好分寸。” 尖嘴粮商笑着道:“黄老说的是,毕竟是朝廷的大事儿,咱们只消长点儿甜头就算了。” “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 这时门外闯进来一个小厮。 那些商人们正放浪形骸的搂着女妓作乐,被这一下惊住了,有人认出是自家的小厮,脸上一愣,就喝骂道:“没颜色的东西,滚出去!” 可来禀告的小厮却满脸惊慌的叫道:“掌柜的,不好了……咱们……咱们的粮食……卖不动了啊!” 啥? 屋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安静的让人皱眉。 姓黄的老者摆摆手,屋里的舞姬、歌姬全部退下,才道:“慢点说……咱们的粮食为何不能卖了?” 有人下意识道:“难道是朝廷出面干预了?” “不会吧?这种有损脸面的事情,朝廷就算再不想咱们倒卖,也不会干的,朝中那些相公们丢不起这个脸!” 其中一人说道:“可脸面和人心比起来……就不值钱了,罢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反正咱们也挣了一笔,算了吧。” 一群人顿时就遗憾起来,但却笑意不减。 虽然挣得少了,但在座的哪个不是富甲一方,岂会在意这点儿利润。 他们此次与官府对垒,而且还赢了……这比挣多少钱都要爽快。 经此一事后,想来朝廷再也不敢强行打压他们这些粮商了。 那小厮只是不同的摇头,喘息了一阵子,才道:“不……不是朝廷干预,而是……京都城周边的各州府县,粮价全都下调了!” 啥? 一人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酒杯应声跌落在地上。 满座的粮商们也是目瞪口呆。 “昨夜咱们运粮的时候,林安也派了人将城内的陈粮运了出去,几乎是和咱们一同分散到各处的,而且他们的粮站就设在咱们的粮站对面,明码标价,还是三十文一斗啊!” 第76章 谁才是大人物? 完了! 在座的粮商们彻底傻眼了,一个个呆坐在原地。 好一个林安,他竟然早就猜到我们要转运粮食,还故意装作一副要死扛到底的模样,可私底下…… 咱们被坑惨了啊! 说到底朝廷的那些粮食都是公家的,不管是人力物力都是公家的,就算亏损了些也无所谓。 可咱们不行啊! 那可都是咱们自己的钱,那些工人和运费已经花出去了,可现在粮食却卖不掉了。 眼看着江北的新食马上要就要进京了,到时候他们这些陈粮就更加卖不出去了。 正首的那位黄老此刻也没了镇定,慌忙起身喊道:“快!快去找林安!再晚咱们就要破产了!” 黄老才说完,就嗝儿的一声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慌乱,这些昔日里不可一世的大粮商们,此刻却成了惊弓之鸟,发了疯的一般冲出酒楼。 一路跑到了城东粮站,粮商们找了一大圈,却没有看到林安的身影。 反而看到了不少自己的伙计,依旧在不停的排队买粮。 “不买要了!快停下!” 其中一个粮商发了疯似得冲过去,一把揪出一个汉子,嘶吼着对他拳打脚踢。 汉子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粮商踢打,可脸上却满是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引得东主如此震怒。 “停下!都停下!” 一时间,众粮商们纷纷开始阻止自己的人买粮。 可这些人里有大多都是他们临时过来的闲汉,有人便不乐意道:“让买的是你,不让买的也是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不买了!没听懂吗?滚……都滚!” 一个商人喊破了嗓子,吓了在场的人一跳。 此刻天色渐晚,许多人正在收拢那些铜钱,更多的人在准备赶着大车回去,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那些粮商。 他们有些不解……这些人可都是数一数二的粮商,怎么现在成了这幅德行? 粮商们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模样,一个个眼睛瞪大了寻找林安的身影。 …… 可惜林安今天根本没去,而是忙活了一天搬家的事情。 赵其给的这处宅子真的不错,不仅亭台楼榭应有尽有,更是比之前陈辛民的那处宅院还要大许多。 光是里面的房屋就有几十间,标准的三进院子。 这也算是乔迁了,所以林安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 可小林姝却累的不想起床。 今日她一直在逛新家,从里到外的满处跑,还没到晚上就困得张不开眼了。 林安也不叫她,让腊梅分出些饭菜备着,等妹妹睡醒了再吃。 “郎君。” 一家人正围着圆桌吃饭,武三儿端着碗进来禀报道:“咱家外面站了好些人,说是什么知道自己错了,还自己打自己耳刮,哭的可大声了。” “才搬了家就找来了?” 林安吃了菜道:“这些人怕不是属狗的吧,鼻子可真灵……” 慢慢悠悠的吃了晚饭,林安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就说此时下衙了,概不接待,若是不肯走,那就叫了京兆府的人驱赶。” “哦。” 武三儿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出去便耿耿的将林安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不是庞叔,自然不会婉转说话。 结果一番话让那些粮商更加难过了,一个个哭着喊着求饶。 武三儿可不管这些,回头就要关门,却看到秦五正好过来,便带他一起进了门。 “林郎君,漂亮!” 秦五竖起大拇指赞道:“王爷已经得知这次的消息,吃饭时高兴地多喝了几杯,直说小郎君有了个好知己,此生不愁了。” 林安微微一哂,说道:“王爷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 秦五并未否认这个,大抵也有展示些实力的意思。 毕竟连林家院子都是人家靖安王府给的,这些消息怎么可能瞒得过赵凯。 “据说华原王赵良闻听此事后大发雷霆,连最喜欢的花瓶都给摔了,那个肖丰被训斥的面上无光。” “这倒是个好消息。” 林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甚至还开戒喝了一口酒。 等秦五走后,庞叔在一旁说道:“郎君,您这么做是不是太锋芒毕露了些,毕竟咱家刚到京都,根基太浅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冒尖了……” 没有根基就没有底气,哪怕你再有本事也不行。 这京都城的权贵多如牛毛,说不定哪天就得罪了哪个牛批的大人物,然后一个喷嚏下来,就将林家给灭了。 林安却摇摇头,把玩着酒杯道:“我是因为什么来的京都?” 庞叔想都未想道:“自然是小王爷牵线、靖安王举荐的……还有那个陈家,估计也暗中出了力。” “所以啊……” 林安忽的笑了:“人家既然出手提携你,你就应该给人家满意的回报才行……陈辛民的情分我已经还了,现在就该还赵其了。” “怎么还?” 庞叔有些迷茫。 林安却笑问道:“你认为,当今朝堂上,谁才是大人物?” “当然是太后,还有宰辅们……”庞叔不假思索的道:“哦,对了,还有那些权贵们,就比如说靖安王。” 林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靖安王是坚定的皇帝派,而小皇帝若想要从太后手中夺权,就要在朝臣中有足够的威望……你以为陈新民为何能回来?不就是小皇帝想给自己找个帮手么?” “可现在看来,陈辛民这个帮手有些不靠谱啊!” 林安啐笑一声:“他心量太小了,太自私……所以小皇帝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靖安王父子了。” 有道是一家人好说话。 要说如今这南阳国的朝堂上还有哪个大佬坚定支持皇帝的,就只有靖安王赵凯了。 所以林安要做的就是帮小皇帝提高威信,如此将来……靖安王府的这份圣恩,便有一半是他林家的! “小人懂了……” 庞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还是没懂。” 林安笑着摇头道:“你以为那些粮商真能斗得过陛下么?” “可是陛下没权呢……” 第77章 不一般的少年 连老百姓都知道皇帝没权,林安不禁在心里为赵新默哀了一瞬。 接着他说道:“就算小皇帝现在什么也没有,但他仍旧是这天下的皇帝,那些人自以为驳了皇帝脸面是好事儿,能得到某些大人物的青睐……却不知在这南阳国的一亩三分地上,除了那位王太后,只有姓赵的才是最大的‘人物’!” 开玩笑,赵新虽说年幼,但他毕竟是王太后的儿子。 退一万步讲。 就算王太后想要改朝换代,可赵新依旧是她唯一的儿子,等她死后,这个位置不还是要传给赵新的么? 可偏偏许多人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看不到长久的风险。 庞叔有些为难的道:“郎君,小人说句难听的……若是靖安王那边……” “你说万一林家做出了事儿,靖安王会像陈辛民一样?” 庞叔点点头。 官场之上,利益为先。 虽说陈辛民这么做有些自私,但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他并没有错。 当时那种情况,林安已经是众矢之的,陈辛民本就是风雨飘摇,他担心被拖累也属正常。 林安仰头笑了笑道:“靖安王不同,他是陛下的皇叔,若有天真到了弃车保帅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是我林家一家的事儿了,况且,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 庞叔点头,很是认同这种做法。 “可是郎君,这会很艰难。” 林安微笑道:“人这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过,有个目标也不错,免得我会懈怠……现在就看小皇帝能不能顶得住了。” 他自信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留下属于他的印记,酒色财气无所不有。 毕竟千年的历史骗不了人,那些跨时代的发明创造,哪一样拿出来不是震惊世界的奇迹? 但这样的日子不长久啊! 一旦你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被无数大人物盯上,到了那时你的财富配不上你的势力,眨眼间就是覆灭之祸。 就比如之前那个王贵。 …… 这一夜,林安失眠了。 他在想着这个国家局势,和自己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各种问题。 第二天林安再次进宫。 那些来参加朝会的官员看到他都会暗暗偷笑,上次站错队的笑话,让他瞬间就成了名人。 不过今天两位王爷没来。 这种日常的朝会其实就是一个过场,几乎没有什么大事儿,都是大家扯淡来的。 真正能解决了问题的,是朝会结束后的小朝会。 等林安到了拱垂殿,肖丰已经在了。 这货别的不行,但每天签到却是第一名,至少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很勤勉的年轻人。 尤其是在林安这种消极怠工的对比下,肖丰就显得更受人喜欢了。 不过林安见他的精神有些萎靡,就笑道:“肖侍讲这是熬夜了?” 林安的手段大家也是见识过的。 肖丰懒得搭理他,就回过头去。 “年纪大了可要小心啊!” 林安自顾自的感慨道:“就比如说我吧,前晚就睡了一个时辰,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哎……年轻就是本钱啊。” 前面正在打瞌睡的陈辛民闻言顿时止住了哈欠,不上不下的让他很是难受。 兵部尚书李钦来了,而且一来就带来了一股爽快的气氛。 “林安,你干的好啊!” 李钦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昨夜满城的粮商都在找人求情,竟有一个都求到了老夫门上,不过这种发国难财的老夫恨不得抽刀剁了他,哪里会搭理他。” 李钦就是这种直爽的性格,丝毫不掩饰对林安的欣赏。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眼陈辛民,忽地笑道:“那些人自诩厉害,还聚会欢庆……哈哈!你这等手段,要不跟老夫从军吧,迟早会成为名将!” “林安。” “臣在。” 赵新的心情显得极好,问道:“那些人可屈服了吗?” 林安拱手行礼,说道:“启禀陛下,有少数是屈服了,有的还有些侥幸吧,觉得朝廷不会下狠手收拾他们。” 粮食关乎到民生,这些商人虽然令赵新生气,可却不能一竿子打死,否则国家的经济就会乱套。 “那该如何收尾?” 赵新惬意的问道。 李清臣是老臣子,出班谨慎的道:“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就怕那些商人一下全抛了出去。” 一旦那些商人破产,他们手里的粮食就会被贱卖。 从而导致整个京都城的粮价直线下跌,进而影响到周边地区的粮价,到时候经济膨胀物价飙升……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 吕文昌也明白这一点,可他却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首相的尊严让他不肯就此事发表看法。 “林安。” 许久没说话的王太后终于开口了,看似随手点指了指,问道:“若你是那些粮商,现在该如何是好?” 王太后虽不懂经济,但她却比任何人都懂得知人善用。 林安看了眼有些不悦的赵新,解释道:“太后,自古商人逐利……所以臣断定,只要不是生死存亡之际,他们绝不会、也不舍得贱卖手中的存粮,而且……他们也知道,这么做无疑是与朝堂撕破了脸,他们不敢。” 王太后点头,眼中多了些厉色。 若那些商人真要这么做,她绝对会出手,而且将他们全都弄死。 赵祯觉得自己这个老娘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便有些赌气的说道:“林安,你现在就去,回收他们手里的新粮,也算是朝廷给他们头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妙啊!” 吕文昌终于开口了。 李清臣也一脸赞叹道:“如此他们得了教训,但也不至于狗急跳墙,朝廷也能缓解了缺粮的问题,甚至还能挣一笔……” 这个主意好啊! 连陈辛民都忍不住微微点头赞许。 大家刚才都陷入了一个思维盲区,都只想到了回收旧粮,可赵新这番话却打开了他们的眼界。 王太后也微微侧目看着儿子。 赵新有些得意的脸上满是傲娇,王太后又似无意的看了下面一眼,正好看到林安一脸微笑地向赵新行礼。 这个少年果然不一般! 第78章 林大人,您慈悲……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当娘的,更了解自己儿子的了。 要说是赵新自己想出来的点子,别说王太后不信,就是下面的几个宰辅也不信。 但大家都笑而不语。 没有谁回去点破这个,因为他们面对的是皇帝,哪怕这个皇帝还年轻,但对臣子们来说,仍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可是林安却忽然有些为难的道:“可是陛下,臣今日本该休沐的……” 一个月就那么几天假期。 我可不想加班干活儿…… 赵新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也跟着笑道:“你倒是会偷懒,不过朕偏就不让你偷这个懒,快去干活儿。” 听到这话的肖丰,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他今天也可以不用来,可一方面赵良那边要消息,另一方面他也不甘心,所以就来看看风头。 现在林安一走他就有些坐蜡了。 跟着走? 可这里是朝堂,可不是你说走就走的地方。 可要是不走,他今天来做什么? 皇帝说他们可以三天轮值一天,但是并未说必须,这就是漏洞,就像是林安,从前天开始已经连续三天进宫了。 可林安那是有差事,你肖丰有什么? 同样是上班,人家就能给老板解决问题,顺带给老板长脸。 你呢? 只会像蜡像一样站在那儿,还心胸狭隘的嫉妒人家比你干得好。 高下立判啊! 这边肖丰的脸上满是难堪。 那边的林安却早就神采飞扬的带着一群人出宫了。 禁军小头领杨帆,带着的十多名侍卫就紧紧的跟在林安后面。 等出了宫门后,杨帆才悄悄向前几步,笑着说道:“林大人,下官怎么觉着您走路有些……” “有些什么?” “有些纨绔……” 杨帆是宫中的侍卫,和林安一样属于在赵新手底下干活儿的,自然要套套近乎。 “纨绔不好吗?我才十七岁,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这时候不纨绔,什么时候纨绔?” 额…… 一句话弄得杨帆无言以对。 这话的意思没错,可被林安如此冷静且明智的说出来后,就觉得有些变味儿了。 什么叫‘这时候不纨绔’? 说的好像你这纨绔不是真的,而是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一样。 …… 两个人都存心和对方搞好关系,没多久就熟络了起来。 一行人到了粮站,运粮的大车早就走了,买粮的人也少了许多。 一个妇人赶着一群鸡在空地上觅食落下的米粮,笑得很是开心。 毕竟这年头喂鸡也是个不小的投资,人生活都困难,哪里还有好东西给鸡吃。 可是吃的不好,鸡就不下单,而且肉也少,就不值钱…… 林安过来站在边上看着。 那妇人也回头看了看他,又朝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们看了一眼,却丝毫不惧,继续赶着一群鸡鸭吃‘大餐’。 林安来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没过多久那些粮商跑着赶来。 “小人见过林大人。” 态度很恭敬,而是一改往日‘林侍讲’的称呼,直接称林安为‘大人’。 别小看这个称呼。 一般低阶的官员都不喜欢人称呼自己的官职,因为那样一来人家就能知道你的品阶,从而对你不那么看重了。 所以这年头“大人”才是这些当官儿的统称。 当然了,若是吕文昌、李清臣那样的大佬,自然就无所谓了,称呼什么都好,反正人家的官职已经到顶了。 这些粮商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看着可怜巴巴的看着林安。 可林安却知道,这些可怜不过是伪装罢了。 若你真要以为他们是只可爱的小白兔,那背后会被人笑死。 “不买了?” 林安淡淡的看了眼粮站上的那些余粮。 “不买了……不买了……” 粮商们纷纷摆手,一个个露出惊恐的模样。 光是之前他们买的那些陈粮,若是短时间内卖不出去,就能让他们赔到破产了,再买……要命呢! “还敢不敢了?” 林安负手而立,像是教训儿子一样淡淡的看了眼粮商们。 粮商们脸上纷纷露出怒容。 可很快他们又收起了这种表情,纷纷低下头。 “不敢了。” 林安瞥了眼他们,冷道:“没吃饭么?买了那么多粮食还吃不饱?” “不敢了!” 粮商们加大了音量,用喊的说出了那三个字。 这喊声太大,惊到了旁边那群鸡。 妇人顿时不悦了,就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林安微微眯眼,也在看着那群鸡,随口道:“江北的新粮明日就会走水路进京了,你们若是再晚来半天,也就不用求饶了,回去等死吧。” 众人皆是一惊,然后头低得更低了。 可他们心中却是委屈的,哪里是我们来的晚,分明是你故意躲着不见,就是想打我们一顿杀威棍! 可他们不敢说,连头都不敢抬。 挨打要立正! 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如果连着点儿觉悟都没有,那就不怪人家故意整你,而是你的确该死。 林安很满意这个态度。 他蹲在粮站的台子上,笑看着面前这群粮商,道:“那些陈粮既然已经买了,朝中便不管了,你可以自行售卖,爱卖多少卖多少,一百文一斗都行。” 狗屁! 粮商们心里不禁怒骂林安无耻。 你都说了江北的新粮明日就到,到时还会有人来买陈粮吗? 更别说一百文了…… 可他们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恩的模样,纷纷拱手道:“多谢林大人!” 林安蹲在那儿,双手托着下巴,像是逗狗一般,笑道:“不过你们手里的粮食太多了,卖的完吗?” “卖不完……” 粮商们老实的摇摇头。 若是他们能卖完,今日也就不用低三下气来上赶着让一个少年侮辱他们了。 “这样啊……” 林安故作一副犹豫的模样,又叹了口气道:“如此就帮你们一把吧,谁让林某这人心善呢,就看不得有人受苦啊!” 粮商们顿时忍住心里的恶心,纷纷恭维起来…… “林大人菩萨心肠啊!” “您就是活菩萨……” “林大人,您慈悲……” 第79章 你们的脸呢? 这帮人一看就没啥文化。 连恭维人的话都是车轱辘一样,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句。 林安勉强听了十分钟后,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道:“不是我慈悲,而是陛下体恤你们这些商人,所以要懂得感恩!” “是!” “陛下万岁!” 商人们自然不敢废话,纷纷朝着皇宫的方向作揖。 林安又接着道:“如此,你们手里的那些新粮,本官便代朝廷勉为其难的收购了,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所以这价钱……就三十五文吧。” 啥? 粮商们作揖的动作戛然而止,弓着腰仰起头看向林安。 “林大人,这个价格有些低了啊,您也知道的,现在陈粮的市价是四十文,新粮的价格更是要七十文了。” 有一个人反对,就会有更多人跟风。 这关乎到他们的利益,这些人自然不会手软。 “三十五文不行啊,咱们亏本啊。” “嗯!” 林安面色淡然的看了眼说话的那几人。 等没人再开口后,他才淡淡的道:“是有些便宜了哈?按理说怎么要按市价给你们才对……” “是啊!” 几个粮商陪着笑脸,希望林安言而有信。 “你们的脸呢?” 什么? 几个粮商楞在原地。 原本淡然的林安忽然冷了脸,目光扫视着粮商们,冷道:“我问你们的脸呢?” “先前你们操控粮价,故意扫买朝廷放给百姓们的粮食,三十文买进,转手就卖四十文,这个钱挣得挺爽啊!” 林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骂道:“玛的!发国难财你们还发出底气了么?若是老子能做主,早就抽刀剁了你们这帮杂碎了!” 众人被林安突如其来的呵斥骂的一脸懵逼。 他们脸上带着怒气,可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怎么?不服气?” 林安指着那个气的脸红的老者,骂道:“依照我南阳国的律法,敢哄抬物价、发国难财者,全家流放株连三族!你们是觉得陛下不敢弄你们吗?” “不敢!小人不敢!” 粮商们终于慌了,一个个抖如糠筛。 林安搬出了皇帝,他们除了害怕也只能害怕。 开玩笑,赵新虽然没啥权利,但流放几个粮商还是小事儿一桩的。 若他们真把赵新惹急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安接着冷笑道:“江北的粮船明日抵京,林某把话放这儿……在这之前谁敢抛售粮食,就等着流放吧!” 被骂的老者终于害怕了,艰难的抬起头,道:“林大人,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没想挣钱,只要不赔钱就好,行吗?” 他们三十文买的陈粮,就算能卖四十文,但也只有十文钱的利润而已。 可林安要的不是陈粮,人家要的是他们手里的新粮啊! 七十文的新粮,三十五文卖给朝廷,里里外外一算,他们净赔一半的钱。 而且这里面还有人工、运费、损耗、仓储……这些都是钱啊! 林安没有看那老者,只是背着手摇摇头,道:“有命赚钱是好,但也要有命花钱才行……林某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掂量吧。” 他转身上马而去,商人们如蒙大赦。 虽然被搜刮了新粮,可好歹可以借着调运困难来拖一阵子,也算逃过了一劫啊! 可等他们发现林安走了,那些侍卫们却没走时,就有些傻眼了。 杨帆上前一步,抽出佩刀喝道:“限你们半日之内,将粮食全部交割清楚,否则一律拿下!” 一群粮商目瞪口呆,有胆小的甚至吓得跪下了。 那个领头的老者忽然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悲戚,摇头道:“我就知道……那林安不是个善茬,咱们给了朝廷这么大一个威胁,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老夫这次半数身家都要没了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悲痛欲绝。 “他把陈粮都卖给了我们,可却低价收了新粮去填满仓库,来回倒手不仅没有赔钱,反而赚了一大笔啊!” “是啊!这生意还能这么做?” …… 今日的京都城里热闹非凡。 一架架装载着粮食的大车,在各家粮商的仓库和朝廷的粮仓之间不断往来着,成车成车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了过去。 一些家里贫苦的孩子就在大车后面,捡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粮。 而这一幕也引来了不少百姓们的猜测。 朝中怎么会从粮商的手中买粮食,难道朝廷真的么有粮食了? 这个疑问还未消散,更劲爆的消息来了。 那些跟朝廷换了新粮的粮商们,马上就开始按照三十文的价钱销售陈粮,各家店铺一时间门庭若市。 “别挤啊!粮食有很多!” 有粮店的伙计在维持秩序,可百姓们却不信。 “放屁!三十文的粮食,几辈子都遇不到一次,不买就是傻蛋!” 而且陈粮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口感稍微差一些之外,吃下去还更顶饿一些。 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对他们来说吃饱肚子才是重中之重的,他们才不在乎那一点点涩味。 于是百姓们蜂拥而至。 京都城里此刻遍地都是背着粮袋的百姓。 有的人口多的家庭,甚至是全家出动,大人孩子都在背粮食,生怕错过了这场百年不遇的大便宜。 粮商们再次聚集在了一起。 可惜这次他们的脸上全都没了当初的嚣张,一个个哭丧着脸,像是死了长辈一样。 “连外城的百姓都来抢购了。” 一个商人哭丧着脸道:“还有人甚至去借高利贷来买粮食,说什么高利贷才两分利,粮食却比高利贷还便宜。” 有人闻言顿时经受不住打击,身体不自觉的摇晃了一下。 那个老者也同样悲愤的道:“这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消息!林安……一定是那个少年干的!” “这个天杀的!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老天啊,降个雷劈死那个小子吧!” 众人哭天抢地的呼喊着。 当场就有几个粮商急火攻心倒下了,据说还有一个直接发了高烧,连找了几个郎中都没治好。 第80章 屠夫赵子龙 “林安真的把那事儿给平了?” 华原王府内,金碧辉煌的前厅歌舞升平, 华原王赵良坐在正首,而在他下首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重回中枢的陈辛民。 此刻他脸色微冷,淡淡道:“那少年有些本事,是老夫看走眼了啊!” 赵良四十来岁,可面对五十多的陈辛民却没有半点恭敬,反而有些嘲笑的道:“当初是谁跟本王说,两个侍讲都是咱们的人,说什么这朝堂大有可为?” 赵良以前和陈辛民的关系并不咋样。 二人一个是朝臣,一个是王室勋贵,私下交好本就是忌讳。 可今日陈辛民不仅来了,而且还是主动上门。 但赵良对他并不感冒,反而有些讨厌。 谁也不喜欢出卖自己盟友的人,哪怕林安只是一个没用的小角色,可你陈辛民赤果果的当场杀熟。 这事儿你是真的狗啊! “老夫虽又失体面了些,但那毕竟只是个小人物,莫不是还能翻了天去么?” 陈辛民有些尴尬,但他却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冷道:“今日老夫登门,就是想起问王爷一句……眼下靖安王那边已经占了上风,王爷是打算投降么?” 提到赵凯,赵良的脸色有些冷,道:“那个野种也配?当年如不是他那不要的娘设计爬上了龙床,哪里有他的今天?可笑先帝还把他当做亲兄弟……呵呵!” 当年靖安王赵凯的母亲本是先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偶然某天太祖皇帝醉酒后临幸了这个宫女,才有了后来的赵凯。 只是赵凯的母亲毕竟只是个宫女,为了儿子的将来,便将他的身世隐瞒下来,将赵凯任给了当时的宣太后。 如此,先皇赵勋、靖安王赵凯,变成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若非后来此事被人故意捅了出来,赵凯甚至有可能登上大位。 许是念及宣太后的养育之恩,赵凯最终放弃了皇位的争夺,并且全力支持太子赵勋夺得了皇位。 这事儿满南阳国的朝臣都知道,连百姓们都能如数家珍。 陈辛民自然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打断道:“王爷若是还有觊觎那个位置的想法,不如你我合作……” 赵良愣了一下,很快就淡了表情道:“先皇对我不薄,太祖当年更是喜爱与我,宣太后也对我如己出,如今我又为何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玛的! 他在装逼…… 陈辛民有些不悦道:“既如此,就当老夫没说,王爷……告辞!” 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 “慢着!” 赵良这时才笑着走过去,拦下陈辛民,道:“陈公是朝中肱骨,若是由您相助,本王如虎添翼,只是……” “只是什么?” 陈辛民的脸色有些冷。 本来他屈节下士主动登门就已经很丢脸了,如今赵良如此不给面子,他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若不是这次他棋错一步,何至于来冒这个险。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小皇帝赵新怕是后悔了。 就因为那日在朝堂之上自己的表现,让赵新后悔将自己重新带回中枢。 所以陈辛民若是想在中枢站稳脚跟,这次就必须要孤注一掷。 赵良笑着请他坐下,又回到座位上,才道:“陈公的能力本王很清楚,说实在的,你能来,本王真的是欢喜,可……” “可本王也同样害怕……” 赵良死死盯着陈辛民,似笑非笑道:“本王怕步了那林安的后尘啊!” 当日你那么果断的舍弃了林安,若是你我合作,日后万一有了危险,你还会那么舍弃我么? 陈辛民脸上满是尴尬,他很生气,可却不能表露出来。 自己做的孽啊! 顿了顿后,陈辛民端起酒杯浅饮一口,笑道:“王爷不是林安,老夫也没那么傻……老夫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若是不成,那便是万劫不复,王爷还怕什么呢?” 这话说得是否真心不得而知,但赵良却是信了。 陈辛民如今若想在中枢站住脚,甚至再上一步,就只能与人合谋。 可朝中能与他合谋的人却不多。 靖安王赵凯是坚定的皇帝派,这次陈辛民让小皇帝赵新寒了心,赵凯自然也不会再搭理他。 而王太后…… 要知道他陈辛民之前可是坚定的皇帝派,对王太后的人多有打压。 就算王太后能屈节下士,可他陈辛民就不怕日后拉清单? 所以,己方大势力筛选下来,陈辛民的选择只能是赵良。 …… 下了衙的林安骑马缓缓而归。 才到家门口,就被人拦住了脚步。 一个满身横肉的屠夫,黝黑的大脸像极了水浒里的那个黑旋风。 林安愣愣的看了眼他,道:“阁下有事?” 屠夫身上背着半扇羊肉,可依旧脸色松快,笑道:“小人赵子龙,是专门来给您老送肉的。” 啥? 林安屁股下面一阵发颤,下意识翻身下马。 “你……叫啥?” 屠夫也愣了愣,挠了挠头道:“小人赵子龙啊。” 林安看了他许久,才笑道:“你可知赵子龙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吗?” “是我爹起的……” 屠夫赵子龙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 林安满脸黑线,语噎道:“我是说,你可知历史上有一位猛将,他的名字也叫赵子龙……就长坂坡那个。” “不知道。” 赵子龙摇摇头。 林安不信邪的看向旁边牵马的刘强:“你知道吗?” 刘强有些为难道:“小人也没听说过,郎君说的是古人么?许是小人学问不好,没听说过。” 屁的学问不好。 刘强以前可是在军中做过千夫长的,正儿八经的将领级别,他会没有文化? 他或许不懂诗词,但那些古往今来的历史名,将作为武将他肯定知道。 那就意味着…… 这个时代真的没有赵子龙这个人,甚至连整个三国时期都没有。 “哦……” 林安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失望的应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径直往家走。 等走到门口时,又忽然回过头来,冲着那个叫赵子龙的屠户,道:“赵子龙,你可愿来我家做事?” “我?” 屠夫赵子龙一脸茫然的看着林安。 第81章 太岁! 林家虽说也是官宦,但林安毕竟只是一个七品官。 一个七品官儿家里养一个屠户,这是每天要杀多少羊啊! 这年头连七品官儿都这么膨胀吗? 赵子龙故意等在林安下衙的时候来,的确是为了讨个近乎,想让林家以后多买自己的羊。 可……去林家做事儿? 他做屠夫每月可有不少钱,在林家做工能有多少? 林安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每月三贯钱,三天假期……年底还有赏赐。” 嚯! 那个匪号叫做赵子龙的屠户吓了一跳,这么丰厚的工钱,怕是一品官家的仆人也没有吧? 赵子龙再也不想其他,赶忙道:‘多谢林郎君看得起,小人以后就在林家干了!” “好。” 林安对他笑了笑,说道:“明日你来家,找庞叔给你安排活儿。” “哥哥!” “哎!” 小林姝跑了出来,林安笑着应了,然后抛下赵子龙进了家。 “林郎君真是大方啊!” 赵子龙看着林安走进去,不仅感慨万千,更是庆幸自己走了狗屎运。 周围的邻居也都纷纷感叹:“林家才来多久啊,竟然就这么有钱了,随便用个仆人就给三贯钱,这可是普通人一年的开销了。” “这算什么,你们不知道吧?林家的这处宅子可是靖安王家的,是小王爷送给林安的……” “真的?” “骗你作甚,不信你去打听。” “怪不得林家如此得势,原来是傍上了靖安王府啊!” 巷子里一阵八卦,然后东家喊儿子,西家骂女儿,炊烟渐渐升起…… 林家院子里的炊烟也渺渺升起。 林安坐在树下,抱着小林姝询问她今天乖了没有。 “姝儿很乖的,中午吃了白粥,还有肉肉,还有青菜,还有水果……下午还描红了,庞大叔夸姝儿写的好呢。” “是吗?我家姝儿真棒!” 林安含笑听着,随后庞叔来禀告了今天家里的事。 “郎君,先前小人去采买米粮时,那些粮商都显得有些不自在,还有些人冷着脸……不过倒是没人敢胡乱涨价。” 他们倒是敢! 若还有人敢涨价,那赵新绝对敢杀人! 林安笑着点点头道:“以后咱家里就吃两种粮食,大米和麦子……至于其他的东西,你们爱吃就买。” 南阳国盛产水稻,可架不住这些中原人习惯了黍米,所以许多人还是保留着许多北方人的习惯。 只是林安前世吃惯了大米,所以黍米就有些排斥,平常煮粥还好,若是当饭吃他是受不了的。 而且姝儿还小,大米相对来说利于身体发育些。 林安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对林姝笑道:“姝儿乖,哥给你弄一个好吃的,绝对美味哦……” “好呀!好呀!” 小孩子最喜欢的两件事儿,一是吃、二是玩儿。 林安马上就去洗了手,然后换了衣服去厨房,把上号的肥肉焯水后切片儿晾干,接着把黍米放进蒸锅,然后再加些果脯、糖、蜜饯等东西。 稍后蒸汽升腾,大火蒸了一个时辰后,这道菜就得了。 软、糯、入口即化。 甜咸为主,却香味扑鼻。 和妹妹饱饱的吃了一顿后,天色渐暗,林安给妹妹洗了洗手脚,然后哄着妹妹渐渐入睡…… 夜色逐渐深邃起来。 正堂边上挂了一个灯笼,光线微暗。 林安望着往外的微光,听着妹妹轻微的呼吸声,陷入了沉思中。 这半个多月下来,他渐渐了解这座建安都城,也清楚了南阳国的一些事情,和朝堂上的那些暗流。 如今南阳国占据了整个中原南方,而北面就是梁国,以豫南为界和南阳分庭抗礼。 不过说是分庭抗礼,但相对来说北梁的势力还是要高出南阳国不少的,尤其是他们的军事实力。 再有就是西北方向的蜀国了。 西蜀立国的时间比南阳和北梁都要晚一些。 那时候南阳北梁打得不可开交,双方自然没工夫搭理西北那些贫瘠之地上的零散部落,于是……西蜀李家趁势崛起了。 西蜀皇帝李贞仅仅用了十年时间,不但统一了西北的大小部落,而且趁势立国,与南阳、北梁形成了三国交错之势。 这倒是和历史上的三国有点像,又和历史上的宋朝有些相似。 不过林安庆幸他魂穿在了南阳。 不是因为南阳国的繁华,而是他骨子里那些中原人的血脉总是让他觉得,自己就该是中原人。 而南阳国的北方虽然不多,但却是正经的中原王朝。 只是在这个看似繁华的王朝里,却暗藏着无数的危险和暗流。 就比如朝中那些相公们。 陈辛民当初之所以被罢免卸任归乡,实际上就是他与吕文昌一党的政治交锋输了,所以这就是他的代价。 而陈辛民却不是个甘心认输的。 于是他利用正好声名鹊起的林安,在朝中大肆鼓吹自己支持士林中的那些年轻学子,这才被赵新另眼相看,用尽了办法将他重新起复。 只是陈辛民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起复就自己把自己作了个半死了。 赵新对他失望了。 所以陈辛民再次滚蛋也是早晚的事儿,可目前看来,他应该是不想主动滚蛋的,毕竟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啊! 可朝中那些人,自然有办法让他滚蛋。 林安不知道吕文昌会不会再次出手,将陈辛民第二次赶出京都。 如果他出手的话,那自己该怎么站队? 若是旁人听到他这话,肯定会说,兄弟,你这是飘了吗? 可林安不是飘了,而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朝中几个大佬中,吕文昌、李清臣、陈辛民、李钦……还有六部其他的那几个尚书,林安就认识四个,便得罪了一半儿。 这让他怎能不担忧。 说什么他背后站着靖安王府,林安知道,这也是利益驱使而已,若有天吕文昌或是陈辛民要对他下死手…… 赵凯恐怕也会如当初的陈辛民一样选择。 …… 一夜的沉思,林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早上一睁眼,就已经日上三竿了。 刘强正在院子里打拳,小林姝在旁边抱着黑豆看得入迷,还时不时的充当小观众,给刘强拍手叫好。 “刘强哥哥,你会翻跟头吗?” 小林姝可爱的小模样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刘强自然不会拒绝,原地一个腾空,干净利落的翻了个跟头。 “哇!好厉害!” 林安也笑着拍拍手,他在想要不要让刘强教教自己拳脚功夫。 这年头的危险可不少啊…… 正当他想事儿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东西被扔了进来。 啪! 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林安瞬间就朝小林姝冲了过去,然后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郎君闪开,我来!” 刘强早就反应过来,一个跨步就冲到了墙边,几个腾空就翻上了枪头,可却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的人。 他又骂骂咧咧的回来,然后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郎君,是个包了皮儿的砖头,里面还有封信……” …… 林安把林姝抱给了刘大娘,然后过来接过那封信。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聊聊几句话:在下深知林大人与吕相恩怨之深,当初平阳刺杀之事实乃吕文昌手下所为…… 林安心中一紧,信封就落在了地上。 刘强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让林安如此震惊,又捡起来递给林安,不自居的看了眼,念道:“而今江北惊现太岁,有道家仙人推演,此乃江山更迭之兆!” “郎君……” 刘强的手一抖,信纸再次落在地上。 他又慌忙捡起递给林安,再不敢看一眼。 林安却没有接,脸色渐渐淡然了,道:“无妨,接着念!” 刘强满头大汗的展开,继续道:“如今太岁入京,正由江北节度副使姚元峰秘密带往京城,准备送给中书门下平章事吕文昌做贺寿之礼!” 啪! 林安听完下意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而后他看着天边的骄阳,幽幽说道:“以前总听人说太岁、太岁的……没想到真的有这东西。” 而后他忽然问道:“可有人知道太岁长什么样?” “太岁?” 庞叔哪怕是识文断字,但却觉得有些生僻,仔细想了想,才说道:“郎君,民间都说太岁能长生呢,可见过的人很少……” 刘强也跟着道:“古语有云:太岁、乃仙人陨落之后,肉身坠于凡尘,食之可长生!” “没错。” 林安自然听说过这些传闻,经过再次证实后,他不由得叹道:“太岁啊!老吕,这是有人想让你死啊!” 沉默好一会儿后,林安拿着信去厨房,等出来后便只剩下了身后的一绺青烟。 刘强一直在外面守着,见他出来就说道:“郎君,此事不可为啊!弄不好就是雷霆震怒……吕家三朝宰辅,根深蒂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惹不得啊!” 他之前做过官,更能体会到这些东西的险恶程度。 太岁啊! 天降祥瑞之宝,本该马上呈给皇家,却被人私下拿着送给了当朝首相! 他们想干什么还用说吗? 至于那个‘江山更迭’这就是在赤果果的告诉林安,吕文昌有谋反之心啊! 第82章 寒门亦能出贵子! 这世间最狠的手段,莫过于借刀杀人了。 林安知道这封信的来意,可他却沉默了。 “这个京都城还真是一个吃人窟啊!” 林安沉默了许久,苦笑道:“为何你们总想借我手做事儿呢,老子长得像充电宝么?还是老子自带发光体?” 要不借此换个地方? 这京都城不是凡人呆的地方,一个不慎就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若是借此让朝廷贬了他的官儿,或是下放到某个偏远的地方,如此应该能好过许多,反正钱他挣够了。 只要有钱,就算把他发配去北梁林安也能过得宽裕。 可这有些冒险啊! 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恐怕若是自己要走,连赵凯都会下手。 我这好不容易把你弄了上去,这才刚有点儿气色……怎么?你要走?那就走远点儿吧,最好走到下面去。 …… 南阳国的早朝很轻松。 臣子们迎着拂晓的晨光走进皇城,一路来到乾安殿外,然后就是等着小内侍开启大门,大家按部就班的进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随后就是小皇帝赵新搀扶着老娘王太后缓缓走上主位,臣子们跟着呼喊‘陛下万安’‘太后晋安’! 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儿的话,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随后徐忠茂出来喊一嗓子:“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家再按照次序鱼贯而出。 普通臣子的早朝到这儿就结束,剩下的就是君主和宰辅们的小朝会。 林安作为侍讲自然也要去,刚走到大殿长廊的拐角处,肖丰也跟着过来。 “听闻林大人家里昨天遭贼了?” 肖丰今天看着很精神,特别精神。 “肖大人这是……” 林安侧脸看着他,前方的宰辅们听到动静就纷纷回头。 “同僚之间的关心罢了……” 肖丰一脸淡然地微笑道:“听说你入朝前曾在外经商,家产颇为丰厚?我劝你多去庙里施舍些攒些福报,免得被贼人惦记上。” 林安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肖丰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只要讪讪的道:“我也是一番好心,你好自为之……” “你在嫉妒我!” 林安忽然开口,笃定的盯着他。 肖丰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我嫉妒你?呵呵……嫉妒你自贱身份?还是嫉妒你狼狈离开平阳?” 众人都知道林安是怎么来的京都。 于是肖丰这话一出口,便有些挑拨的嫌疑。 意思就是:你林安嚣张什么? 谁不知道你之前因为陈辛民的事情得罪了吕文昌! 现在好了…… 陈辛民和你疏远,吕文昌有和你有仇。 一共三个宰辅,你得罪了两个。 就算你背后有个靖安王,但赵凯可会为了你去得罪两个宰辅? 几个宰辅看似无意在听他俩说话,可心中却都隐隐带着猜测。 尤其是陈辛民,他故意落了半步。 这是想听听林安要如何回击肖丰。 那日的事情结束后,林安一下朝便把陈家给他的那处宅子钥匙送到了府上,第二天就搬走了。 由此看来,林安是决心与他一刀两断了。 不过这事儿自己毕竟理亏,林安想走也便走了,陈辛民不能因此对他出手,否则他的名声可真就臭遍南阳了。 但林安呢? 他是怎么想的? 是选择默默忍受了这次的背叛,还是会趁机反攻! 林安大抵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你对我好我便对你更好,可你若是对我不好,那我也不会忍着,一定想尽办法弄你一次! 不过林家与陈家的差距太大了,大到陈辛民刚有了这个想法,便在心中不屑的笑了起来。 与我为敌么,你也配! 老夫这次不弄你便是恩赐,你若敢反击,老夫不介意将你抹去! 这边…… 林安上下打量着肖丰,淡淡说道:“你就嫉妒我……我有钱、还有才华,比你年轻还比你聪慧……不过若是比脸皮的话,那我不如你。” “与我这么优秀的人站在一起,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肖侍讲的脸皮实乃人间罕见……” 噗! 肖丰阴沉着脸笑了,他看眼前面的宰辅们,说道:“我不如你?我二十岁就过了乡试,二十五岁过的举人,今年刚刚中了进士,你呢?” “我十三岁秀才!” 林安淡淡的看着他,仿佛再看一个小鸡仔。 “你……” 肖丰刚想回击,林安继续道:“我创建的林记酒楼日进斗金,京都城内的酒楼无人能及!” “可……” 肖丰想说他不嫌害臊,身为朝廷命官竟恬不知耻的以商贾自居。 林安又抢先开口道:“我在平阳的产业每月缴纳税款上千贯!县令孙琦亲笔颁发了我‘商业楷模’的牌匾!” 噗! 众人仿佛听到了肖丰吐血的声音。 林安虽说以商贾自居的确有些自贱身份,但人家给官府的贡献也是实打实的啊! 听说最近平阳县令孙琦正上书京都,说是要修路建桥……这些钱哪来的? 若站在这个角度,林安还真不愧‘商界楷模’这个头衔。 肖丰已经败退了,可却执拗的不肯认输。 林安自然不介意让他死的更透些,道:“我曾做诗赋一篇,至今被同窗学子们奉为励志典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前面宰辅们听到这句话,心中纷纷响起了林安的那篇经典名作。 不得不服啊! 漫说是肖丰,就是让他们拿文章与林安这篇相比,也同样是分分钟被秒成渣渣! 李清臣不由得小声,和身边的李卿苦笑道:“知道如今京都城里的学子们如何称呼这少年么?——文圣!” 饶是李钦是武将出身,也明白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他不禁回头看了眼。 那少年个头不算太高,长得也不是很壮,一副邻家男孩儿的模样。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阳光,让人一看就会觉得实在。 林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阳光很温暖,可在肖丰看来,这是嘲笑,是讽刺! 他不甘失败,冷哼道:“那又如何?听说你乡试都没过去,家中连下锅米都没了,这才弃文从商去了……” 宰辅们听到这话,脸上纷纷露出了厌恶。 肖丰这人文采或许有,但品行太尖刻了,而且太小人……比不过人家,就要揭人家伤疤么? 这种小肚量的人,怎配在陛下身边? 肖丰还不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让他在宰辅们的心中判了死刑。 看林安忽然沉默了,他不禁得意起来,笑道:“下等人就是下等人,你是天才又如何?天才也是需要培养的,而你呢?怕是饿不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林安的脸色渐渐阴沉。 沉默中,他忽的抬头,傲然看着肖丰,大声道:“那又如何?寒门亦能出贵子!你这话,莫不是要践踏天下寒门学子么?” 轰! 宰辅们全都停住了脚步。 大家只觉得头顶之上轰然响起阵阵天雷! “放肆!” 李清臣最先忍不住了,回头瞪着肖丰怒喝道:“黄口小儿,你也配嘲讽天下学子?你何德何能?!” “竖子,今日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你全家杀绝都不解老夫心头之恨!” 吕文昌更是指着肖丰的鼻子大骂。 李钦是武将出身,但他也知道这番话的分量,冷冷的看着肖丰:“南阳国养士五十载,你是第一个敢说这话的,你有种!” 肖丰被这一连串的喝骂晕住了。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换而就是满头冷汗直冒。 肖丰磕磕绊绊的开口道:“相公们,这话不是我说的啊,是……是林安说的……” 他想大喊一声,可却没这个胆子。 因为大家都听见了,是他先出言讽刺侮辱林安的出身,林安这才奋起反击的。 就算林安是故意的,但这事儿的责任却在你肖丰! 你敢说天下寒门不配读书? 一旦这话传了出去,顷刻间就会引发士林地震,随后就是各地学子们的奋起反击。 若真到了那时候,南阳国五十载养士便成了笑话。 到那时候,天下读书人离心离德。 你肖丰死全家都不够赔的,陛下会移你三族! 宰辅们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每人再搭理,径直进了拱垂殿。 林安跟在后面,他的背影如此挺拔,好似在嘲讽他这个跳梁小丑。 完了! 肖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就被这一句话给毁得干干净净,日后就算有天大的运势,也不可能挽回了。 肖丰看着林安的背影悲愤不已。 只有他知道,林安是故意的,他从始至终都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激自己说出过激的话来。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现在两家王府都在暗中使劲,都希望能成借着帝后相争的档口,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和权利。 甚至是那个位置! 肖丰原先踌躇满志,觉得一个小屁孩子哪能和自己抗衡。 可现在是谁一蹶不振? 人家一句话,就让自己整个家族都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自从进了华原王府后,赵良就经常的敲打他。 暗示他若是输给靖安王府的话,他这个所谓的侍讲就会成为笑话,更会让他悔不该当初! 赵良的威胁不是玩笑。 第83章 林安的反击 现在好了,不用赵良动手了。 肖丰亲手作死了自己……顷刻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这年头不论是举子还是进士,哪怕是被皇帝钦封的制式头名,若是没有靠山,那就什么也不是。 南阳国以读书人为尊,而读书人却以权贵官宦为尊。 但凡你背后没有势力支撑,就算再天才的人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当今朝堂上的三位宰辅,哪个不是根深蒂固。 吕文昌的家族,河西吕家四世三公妥妥的名门望族,族中弟子在朝中为官的就不下百人。 李清臣祖上三代都是宰辅,客卿门生遍布中原。 陈家是近代崛起的新贵,陈辛民的祖父陈霄曾跟随太祖起兵,后蒙恩开国县侯,虽没有吕、李两家那么显赫,但好在到了陈辛民这一代足够努力也足够运气,身居宰辅之列。 若陈家能保持住这个势头稳步上升,不出五代便可比肩吕、李两家。 肖丰也是小家族里出来的,当初他或许也和陈辛民一样的想法,可惜他没有人家命。 边上的内侍在看着他,眼神平淡。 可在肖丰的眼中,这眼神分明就是讥讽。 这些内侍或许没啥见识,但他们却是最有眼力的一帮人……如今连他们都知道,我肖丰要完蛋了…… 等他们进了殿内后,赵新和王太后已经就位了。 照例是议事,好在最近没啥大事儿,大家很是轻松的谈论着。 等议事结束后,王太后揉揉眉心道:“天气方热,诸卿要留心身体,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报来。” 这是皇家对宰辅的优待,而宰辅们也理所当然的接受。 王太后回头看了眼赵新身边的这两个‘木头人’,问道:“你二人今日倒是默契,竟无一人说话……” 侍讲的作用就是帮皇帝分辨政事,顺带出出主意。 可林安今日看着脸色有些冷,还时不时地看一眼旁边的肖丰。 肖丰则正相反,他呆呆的站在那儿,话也不说,是一脸的阴霾,像是死了家人。 听到王太后的话后,林安拱手道:“太后,林安一介小民出身,人微言轻……岂敢多言。” 来了! 林安这是要准备弄肖丰了! 宰辅们都知道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本以为林安进殿来就会告状,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思深沉。 主动告状和被看出冤屈不得不告状,这是两个概念。 林安对人性的把握很到位。 肖丰眼皮猛跳了几下,忙道道:“太后,微臣后学末进,有幸得以听政于此,此乃陛下和太后的隆恩……” 先拍个马屁再说,这是肖丰最近学会的一招。 他知道林安要出手了,这事儿本就是他理亏,一定要站住先机,否则真就完了! “江山之大、诸事繁多,各处民生社稷千头万绪又汇聚一处,看似简单却如同桑麻织布颇有章法,可见陛下和太后的辛苦啊!” 别的先不说,就是这几句马屁的确让人心情舒畅。 王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赵新也微微点头,看向了林安。 上一个马屁拍完了,现在该你了! 林安依旧冷着脸,他刚上前拱手,却只听旁边肖丰又道:“林侍讲还年轻,恐对朝政还有些不懂之处,不过林侍讲天资聪慧,想来不用多久便能熟悉。” 嗯? 赵新疑惑的看了眼肖丰。 他是三叔家举荐的学子,和二叔家举荐的林安,都是为了能在自己和太后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 赵新虽然年轻,但也知道谁近谁远。 华原王赵良明日里很是低调,对于朝中臣子们对帝后之间的党争也从不参与,而靖安王赵凯却是支持自己的。 两家本该是对头的人,可肖丰却忽然为林安说话了? 林安没理他,走到中间正色道:“陛下,自我南阳国立国以来,便以‘士子大夫’为尊,天下学子为基石,这话对与不对?” 赵新点点头。 这是太祖皇帝建国时定下的国策,天下无人不知。 肖丰心中一个咯噔,他感觉自己怕是要凉了。 陈辛民不知怎么想到,忽然开口说道:“在陛下的身边为官,首要是稳重,切不可轻浮。” 轻浮? 林安淡淡的看着陈辛民。 这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他很想问问陈新,大家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让你如此记恨我? 反倒是之前与他有些间隙的吕文昌,笑着出班道:“陈相,不过是两个年轻人的论政而已,我等身为前辈,自该宽容些才是。” 林安看了眼吕文昌,后者也将目光看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后,林安渐渐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然你陈辛民不仁在先,那便别怪我林安不义了! 他不再犹豫,回头看了眼肖丰,又道:“陛下,臣自觉身份低微不配与列位臣公同朝,今日自请辞官告老。” 噗! 兵部尚书李钦忍不住笑喷了,道:“你才几岁就告老?怕是老夫家最小的儿子都比你还大,说话不怕羞么?” 有些年迈的李清臣也笑了。 只有肖丰心中一颤。 林安接着道:“陛下,方才在殿外时,肖侍讲和微臣偶然提到了出身之事……寒门子弟读书不易,即便不能报效皇恩,也请陛下看在微臣之前略建微功的份儿上,给微臣留一条活路吧。” 说着林安缓缓跪了下去。 现如今的朝堂上很少有需跪礼的,即便是面圣,大家也都是行礼作揖即可。 可林安此刻却跪了下来,脸上带着些许悲愤,又带着几分惶恐。 他缓缓抬起头,有些哽咽的看着赵新,道:“陛下、太后,微臣祖籍平阳,家中也曾三代读书,臣的父亲林长民乃是明德三年的举子,臣子的祖父林更旬则是建安五年的进士,到了臣这一代,家中逐渐式微,可臣仍旧没有放弃读书报国的理想!” 三代读书人啊! 在场的宰辅们纷纷点头,他们最能明白读书的不易,更清楚一个家族三代人读书,需要多么大的一笔开销。 怪不得林家后来如此落魄。 都说鲤鱼跳龙门,但你得跳过了才叫龙。 林家三代人的努力,到现在终于出了林安一个宫中侍讲,按说这边意味着林家有希望了,待假以时日,林家将会崛起。 王太后也微微一叹,道:“天下读书人不易啊,起来说话吧……” 这话算是借机体恤天下学子,传出去就是美谈。 林安缓缓起身,看向肖丰道:“肖侍讲!”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肖丰下意识‘啊’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慌乱。 “我林家三代读书,世代皆以为国效力为己任!便是为了成为你口中的‘下等人’么?” 什么? 王太后的脸色瞬间冷肃起来。 连还在苦读阶段的赵新都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下等人……什么时候寒门子弟成了下等人? 要知道南阳国立国之初,国家百废待兴,太祖皇帝屡次恩科为国家选士,靠得不就是这些有本事却没家势的寒门学子么? 可你肖丰竟然说寒门子弟乃下等人! 既然是要反击,林安自然不会手软,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封信,然后按照规矩,先递给了旁边的徐忠茂。 徐忠茂接过仔细看了一下,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又呈给了王太后。 赵新有些不悦的看了眼徐忠茂,又有些无奈的问道:“这是谁的书信?” 原本肖丰的事情才刚开了个头,赵新还在震惊,为何想来稳重的肖丰能说出这种话来,却被这封信给打断了。 林安看了下面的吕文昌一眼,说道:“陛下、太后,昨日有人把这书信扔进了臣家,没有署名……只是其中内容……” “写了些什么,念。” 王太后没有看信,而是又给回了徐忠茂。 她以为应该只是封普通的信件罢了,可能是林安为了攻讦肖丰耍的手段而已。 徐忠茂展开信,朗盛念道:“在下深知林大人与吕相恩怨之深,当初平阳刺杀之事实乃吕文昌……” 额! 徐忠茂念到到一半儿,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下意识看了眼吕文昌。 王太后眸中闪过光芒,淡淡道:“接着念……” “……而今江北惊现太岁,又道家仙人推演,此乃江山更迭之兆!……” 徐忠茂哆哆嗦嗦的停下,吓得将信件放在了龙案上。 他不敢再念了…… 赵新和王太后的脸色同时一冷,下面站着的吕文昌同样露出震惊之色。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林安身上。 安静了少许,李清臣震惊之余,缓缓开口道:“太后,陛下……此乃诬陷,吕相乃两朝重臣,岂能由此大逆不道之欲?这一定是……” 有人攻讦! 紧接着陈辛民也站出来为吕文昌解释,道:“陛下,吕相劳苦功劳,想来是不会做出此等事的!” 然后就是李钦。 大家都在为吕文昌辩解,不是因为大家关系多好,而是唇亡齿寒啊! 太岁这种事儿,本就是玄乎的东西,就算吕文昌真的有此想法,那也要尽力帮他解释,因为他是宰辅! 他代表了南阳朝堂的脸面。 第84章 老狐狸 “吕相,不知您可知道太岁为何物?” 林安的话一出口,殿内的君臣们都深吸了口气。 那可是太岁啊! 自古太岁就代表了长生,而历朝历代能有资格长生者,除了帝王还有谁敢? 哪怕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并不一定真的能长生,可……不管真假,这都是远古圣人才能得到的祥瑞! 现在你吕文昌却得到了,你想干啥? 这个有些阴谋的味道,但大家不得不这么想…… 不对! 李清臣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然后他恍然看向了后面的陈新文,一切疑惑瞬间消散! 是他,一定是他! 哪怕没有证据,而且也不需要证据! 如今吕文昌位居首辅多年,若他一旦被赶下台,那谁最有机会接任首辅? 一个陈辛民,一个就是自己……可李清臣自知这事儿和自己无关,那就只有一个人了,陈辛民! 好狠的手段啊! 而这边吕文昌已经出来请罪了。 “太后、陛下,臣从未收到过什么太岁,但江北节度副使姚元峰,的确是当年老夫举荐的……人言可畏,臣无话可说,只求陛下明察!” 这是以退为进。 姚元峰是谁的人不必多猜,若他与吕文昌无关,他早就自辩了。 可正因为姚元峰与他有关……与其说谎否认落了下风,倒不如坦荡点儿人了。 姚元峰的确是老夫的人,但此事老夫是被自己人坑了! 不管王太后和赵新信不信,这就是他吕文昌的态度。 赵新没说话,而是看向了旁边的老娘。 这事儿太大了,先不说那太岁是否真有其物,就算是没有,可眼下林安拿出了信件,那此事就不会善了。 是的,老吕现在就认为此事是林安干的。 他愤恨之余,更多的却是震惊……好狠的小子啊,你就真的不怕死么?连这种东西都敢拿出来说事儿? 老夫和你有啥深仇大恨?你竟然使出这等绝户计来对付我。 信被徐忠茂收了回去。 王太后看都没看一眼,她眉间不见喜怒,淡淡的道:“此事大谬,先不说那玄乎的东西到底有没有,但吕卿的忠心本宫还是知道的!此事简直荒唐!” 吕文昌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些年若是没有吕文昌压着朝堂,那些反对太后执政的声音早就爆炸了。 但吕文昌这些年也的确势大了些,王太后正准备敲打、敲打他,还没想好怎么出手,林安就弄出了这个‘太岁’。 王太后此刻只想苦笑。 本宫是想敲打一下吕文昌,但也不至于弄死他啊! 可你林安——胆大如斯啊! 被众人忽略的肖丰,此刻在边上差点肚子都要笑抽筋了。 本以为自己这次是决计躲不过去了,可没想到你林安竟然自己作死! 你竟敢用‘太岁’来攻讦当朝宰辅,真当这满朝文武都是傻子么? 先不说赵新怎么想,光王太后就不会放过你! 赵新也觉得不大对。 他是觉得这些年吕文昌与太后越走越近了,导致他屡屡想做些事情,都会被那些朝臣们反对,好似这江山已经姓王了。 所以他早就想找机会弄掉吕文昌,然后换一个自己人上来。 可就算是要弄吕文昌,你也不能用这等手段吧? 于是他目光有些埋怨地盯住了林安。 “可知是谁扔的?” 这语气好似已经确定了林安的嫌疑,并且带着几分失望的意思,你这么干,到底是相帮朕还是想害朕? 若是朕真以此为借口弄了吕文昌,怕是日后的朝堂上将会人人自危。 到那时候,就更无人敢亲近朕了! 宰辅们也都一脸厌恶的模样,林安,你这是想找死……就算吕文昌与你有仇,也用不着这么干吧? 你这么干,我们以后咋办? 万一吕文昌因为此事倒了,以后陛下和太后再想弄谁可就简单了,一言不合找个‘太岁’出来。 他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这真是臣昨晚收到的啊!” 林安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看了一眼吕文昌那无奈的表情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老吕,这种时候你可千万要稳住啊! 否则我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林安带着纯真的模样,看向吕文昌道:“吕相,下官承认之前与您有些误会,但下官也不是傻子吧……说句不该的,若您真的因为此事倒霉了,陛下和太后会放过我吗?群臣会饶过我吗?吕家我得罪的起吗?” 闻言,吕文昌淡淡的道:“那封信为何别人不给,偏生给你了?” 吕文昌和林安之间虽没有直接交手过,但也算是领教过他的手段。 他也不信,能不明不白弄死王贵的林安,会用出这种低级的手段。 这明显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殿上君臣们也在思虑。 吕文昌的对头的确不少,但这封信为何不给他们,而偏偏给了林安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而且,就算不是你林安干的,但是你得到这封信后不仅没有提前预知,反而当着君臣的面大刺刺的拿出来。 你想干啥? 王太后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少年就是根搅屎棍,淡淡的道:“林安……少年不可太闲,你以后可一日来此,一日去和赵其读书。” 林安投入靖安王门下又不是秘密,王太后这么说就是想要借林安的手告诉靖安王赵凯——你弄来的这个少年太混账了,得好好管管。 这是对林安心生厌恶了啊! 肖丰不禁有些舒爽的松了口气。 太后厌恶了林安,那就自然不会计较自己刚才的过失之言。 恐怕会认为,是林安这人太过混账,自才不小心说错了话。 林安看了眼又开始得意的肖丰,那眼神淡漠的可怕,道:“太后,微臣忽然想到个事儿……” “你还有何事儿?” 赵新这是怕了,生怕林安再弄出些什么来,到时收不了场,连带自己也要被母后训斥。 林安的脸上满是无辜,又疑惑的看向肖丰,道:“陛下,微臣刚刚在殿外时,肖侍讲曾无意中对臣说了句话……” “什么话?” 赵新随口问了一句,眼前忽然一花,就看到一个身影窜了出去。 “林安!” 窜出来的是肖丰,他像是一只发了疯的野狗,直扑林安的面门。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林安却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抬腿一脚蹬出…… 哦! 刚冲到面前的肖丰瞬间跪了,双手死死捂着裆部倒在地上。 这一脚看得众人皆是皱眉……嘶!这一脚下去,肖丰大抵会断子绝孙吧? “放肆!大殿之上,成何体统?!” 王太后怒喝一声,林安却接着道:“太后,方才在殿外,肖丰曾对臣说“听闻你家昨日遭贼了”?……” 然后他低头看向地上的肖丰,淡淡道:“连太后和陛下都不知此事,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家遭贼的?” “林安……” 肖丰捂着裆部痛苦的呻吟着,他脸上挂着泪水,狡辩道:“我是在街上听人随口说的……” 他只能这么说,难道要说是华原王府的眼线在林家安插了眼线? 他还不想死。 “呵呵……” 林安只是冷笑一声,问道:“陛下,他这话,您信吗?” 谁信谁就是傻子。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一听林安的话,就知道了其中隐秘。 肖丰不由得冷汗直冒,跪坐在地上,捂着裆部道:“陛下,那封信不是臣仍的啊,真的不是!” 赵新冷冷的看着肖丰,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林家昨日遭贼了?” “臣……” 肖丰无语凝噎,林安接着道:“若不是你放的,那就说明你在我家安插了眼线,否则此事你怎会知道?” 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是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严禁家人外传。 可肖丰竟然早就知道了林家的事儿……而且他这句话是在殿外说的,宰辅们和门口的内侍都能作证。 吕文昌冷冷的盯住了肖丰,道:“说,谁让你干的!” “不是我,我没干!” 肖丰大声的辩解,哭喊着求饶道:“吕相,我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您下手啊!” “陛下,臣为官二十年,虽不敢贪功,但还请陛下看在微臣这些年还算勤恳的份上,还臣一个清白!” 说着,吕文昌竟然跪了下来。 当朝首相的下跪,这分量可不是一般的重啊! 首相都跪下了,后面的李清臣、陈辛民等人不由得皱眉,然后不情愿的跟着跪下,请王太后和陛下住持公道。 “吕卿……” 赵新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吕文昌仍旧低着头,道:“求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林安也跪下了,可他却外头看了眼吕文昌,正好对上吕文昌眼中那丝一闪而过的笑容…… 老狐狸! 这才是当朝宰辅的手段啊! 林安刚才还担心,若是吕文昌没有会意出他的想法咋办,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吕文昌比他想象的可怕多了。 他刚把肖丰扯进来。 就在大家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吕文昌跟着就出手了。 现在‘太岁’案的作俑者瞬间换了人选! 第85章 给你个机会 ‘太岁’的威力太大了。 林安清楚记得历史上有个朝代就曾发生过类似的‘巫蛊之祸’,圣明如汉武帝那样的王者,都因此大杀无辜,何况是现在。 由此可见,不论是哪个时代的皇帝,都很忌讳这种玄不愣登的东西。 你说这东西有人信吗? 有,但是不多! 可若是此事出在了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个想法了。 肖丰此刻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先不说刚才他口不择言竟当众侮辱天下寒门学子,就说这‘太岁’一事……完了啊! 肖丰失魂落魄的倒在地上。 正当他心如死灰之际,却忽然觉得身边有人在蠕动。 斜眼看去,正好看到林安朝他的方向挪动了两下,肖丰下意识就蜷缩了起来,伸手捂住了裆部。 林安看得直想笑,凑近了小声道:“放心我不打你。” 肖丰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旁边的王太后和赵新,母子俩这会儿正在安抚吕文昌这个受伤的老男孩儿,根本不顾着这边。 “你……” 肖丰下意识开口,林安却用仿若蚊蝇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道:“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但八成与华原王有关……” 肖丰闻言猛地愣了一下。 稍后他又释然了…… 方才他在殿外说的那句话等于是不打自招,再说他一个侍讲哪里来的手段去监视林家,这背后是谁还用问吗? “你想干什么……” 肖丰也小声的回了一句,瞬间忘了裆部的疼痛。 林安小声道:“给你个机会,你现在攀咬陈辛民,就说昨日之事乃陈辛民告诉你的,我保你无事!” 攀咬陈辛民?! 肖丰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林安,一脸的震惊和惶恐。 可林安却不再理他,接着回到自己的位置跪着。 下面的吕文昌似乎很是激动,任由王太后如何宽慰也跪着不起,在场的臣子们也只能跪着。 尤其是陈辛民,此刻他虽然跪着,可脸上却带着浓浓的冷芒。 “吕卿,起来吧,难不成还要本宫亲自下去扶你?” 王太后说着就要起身,紧接着赵新也点头道:“吕卿劳苦功高,朕必不会让你蒙受冤屈,此事定要彻查!” 吕文昌得了两个台阶,这才缓缓起身,可脸上却带着悲愤。 他知道这事儿是有人坑他,可却拿不准是谁。 他本以为会是林安干的,可从刚才的那番言论中,林安的解释很有说服力。 若真是林安想要坑自己,那完全不必将那封信从自己手中拿出来,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么? 那会是谁? 吕文昌看向了地上的肖丰。 他还在地上蜷缩这,双手捂着裆部表情格外痛苦。 难道是他? 他竟然提前得知了林家遭贼,那就说明此事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可肖丰的身份又不足以能干出这种大事儿。 那就是他背后的人——华原王赵良! 可华原王为何要坑他吕文昌,大家以前并没有什么嫌隙,而且也谈不上相熟,这不明不白的,因为什么? 此刻肖丰虽然还在地上躺着,但他脑子却是无比的清醒。 他还在回想林安刚才的话。 攀咬陈辛民……只要你攀咬陈辛民,我保你平安无事! 他不敢得罪吕文昌,可他也同样不敢得罪陈辛民啊! 想到这儿,肖丰下意识朝吕文昌看了眼,迎接他的便是那浓浓的怒火,和气极反笑的冷芒。 肖丰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忽然愣住了……林安的意思我明白了! 此事他已然没了退路,但华原王赵良他也是万万不敢攀咬的,就算大家都知道此事和华原王脱不了干系,他也要尽力为赵良周旋。 可如何才能为赵良周旋? 攀咬别人! 肖丰眼前一亮,赶忙跪起来,道:“陛下,微臣交代了!” 嗯? 殿上君臣皆是一愣,莫名奇妙的看着肖丰。 你交代什么? 你是华原王府的门客,那这事儿很明显就是赵良让你干的,监视林家的也肯定就是华原王府。 至于是不是华原王府弄出来的这个‘太岁’,大家此刻没有证据自然不会乱说。 毕竟那位也是陛下的亲叔叔,就算有了证据,此事也不可声张。 “你要交代什么?” 王太后看了眼他,觉得这人怕是没救了。 你若是敢此刻攀咬赵良,恐怕连走出这个大殿的机会都没有了! 肖丰恍若不闻,跪着向前挪动了一下,忽然抬手一指,道:“林家遭贼之事是陈相告诉微臣的……” “陈香是谁?” 赵新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忽的一愣,看向了下面的陈辛民。 在场的臣公们也纷纷将目光看了过来。 一时间,陈辛民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陈辛民显然也是没反应过来,此刻他一脸蒙圈,然后才变了脸色,冷喝道:“竖子!你陷害林安不成,便想要来攀咬老夫么?” 说着陈辛民就要上前,眼上的怒火都快实质化了。 肖丰下意识哆嗦,又装着胆子道:“微臣没有说谎,此事的确是陈相告诉下官的,太后、陛下……您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看看陈相有没有让人暗中监视林家!” 呃…… 王太后此刻有些无语的看着陈辛民。 要查吗? 在场之人也纷纷看向陈辛民,可眼中的意思是……这事儿还用查吗? 陈辛民前几日那般决绝的抛弃了林安,以他这种尖刻的性子,岂能不让人暗中监视林安? 监视这种事儿朝中大臣们都有做过。 不过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大家私下里做做也就是了,没有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可今天肖丰显然是害怕了,所以便打破了这个规矩。 陈辛民气的发抖,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家虽说有些势力,但和皇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别人或许查不到,但皇城司的密碟岂会查不到? 此事都不用去狡辩,只需皇城司派几个人查一下,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皇城司监察天下,说不定这事儿他们早就知道了。 “陈卿……” 王太后淡淡的开口,没美眸没有丝毫的表情。 “臣……” 陈辛民只是说了一个字便止住了,然后微微叹了口气,道:“太后,‘太岁’之事与臣无关,臣绝对没有陷害过吕相!” 说着,陈辛民朝吕文昌拱了拱手道:“吕相,在下绝没有加害与你!” 有没有你心里没数? 吕文昌对这种保证嗤之以鼻,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他也不确定这事儿是不是陈辛民干的,可现在肖丰跳出来指正,而陈辛民又无法自证清白。 “陈相说并未陷害吕相……” 这时林安忽然开口道:“那就是说,陈相果真派人监视了我家?” 你说没有陷害吕文昌,这事儿大家还有待考究,但你却并未否认监视了林家,那是不是就是默认了此事? 陈辛民的目光缓缓看来,杀意盎然!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当初抛弃了林安,而是后悔没有早些将这少年除掉! 王太后闻言,看向陈辛民道:“陈卿,你可知南阳国中只有谁,才有资格监视朝中臣子?” 王太后的话冷冰冰的,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作为宰辅,你竟然私下监视臣子。 你想干什么? 谁给你的权利让你监视我南阳国的臣子的? 此刻陈辛民只能沉默,因为他再也无法辩驳了。 林安接着道:“陈公,林安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哪怕之前那事儿,下官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现在……这是为何啊?” 一股委屈的情绪在大殿中蔓延。 林安脸上带着几分痛苦,他叹了口气道:“陛下,此事皆因微臣而起,臣请下放……或是求陛下准许臣辞官归乡!” 一个小小的侍讲,才入京都城半月,这发生了多少事儿! 别说是林安一个少年,就是那些浸淫官场十几年的老油子也顶不住了啊! 赵祯看向满脸悲愤的林安,忽然有些可怜他了。 而后他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境遇……都是被人压着,都是被人欺负,他二人的遭遇何其的相似啊! 陈辛民的眼中已经快要滴血了,他冷冷的看着林安道:“老夫没有派人监视你,只是家中仆人恰好经过看见了而已。” 做宰辅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要脸! 在这一点上,陈辛民做得很好,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他这是说谎,可只要他不认,那就是真的! 可小皇帝赵新显然不适应这种忒不要脸的人在身边,不仅问道:“陈卿,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无关!” 陈辛民说的斩钉截铁,可却没有看到赵祯眼中的那丝失望。 伟大的君主需要的是一群能干的臣子,他并不在乎臣子们是否说谎了,更不在乎事情的对错。 只要事情对他有利,错的也能成为对的! 可赵新明显和‘伟大’还沾不上边儿,而少年单纯的他,只是很纯粹的认为,做人不能说谎。 更何况是你陈辛民,你可是当朝宰辅啊! 王太后也在看着陈辛民,可眼中的情绪却和赵新完全相反,她显然是认同陈辛民这种不要脸的作风的。 但这事儿已经闹开了,不是你陈辛民狡辩就能了结的。 第86章 高手啊! “陛下,太后。” 就在这事儿陷入胶着的时候,王太后刚准备出言,结束了这场闹剧。 却见一个小内侍,正捧着一份奏疏跑了进来。 “何事?” 内侍双手端着奏疏,低头道:“太后、陛下,江北盐铁副使郭亮有奏疏呈上……” 郭亮被派去视察江北水利,此刻来奏疏,难道是江北又出事了? 江北距离建安都城大约五百多里,不算太近但也不算太远,尤其是洛河与江北的许多支流都连通着,所以一到春季就会引发洪灾。 大家一听就止步回身。 王太后接过奏章,低头仔细看去,大家都在门内等着,渐渐的,王太后的面色越发的冷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在宰辅们的脸上转了一下,平静的道:“郭亮弹劾江北节度使姚元峰……阴遣人送了‘太岁’进京……” 吕文昌瞬间就转身看向了林安。 那目光中全是愧疚,此刻真相大白,是老夫错怪你了。 林安却在悲愤着,你特么早点来啊! 我想去新衙门,可太后却说了让我去教赵其那小子读书。 王太后看了过来,忽略了沈安的不忿。 吕文昌突然觉得浑身都在松软着,他向前而去,直至帝王前方,躬身道:“陛下,这是污蔑……” 然后他将目光看向了陈辛民。 接着大家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陈辛民…… 王太后的目光在看着虚空之前,甚至还看了林安一眼,然后忽道:“陈卿……” 陈辛民下意识回了一句:“到!” “那个郭亮……本宫记得是你举荐上来的吧?”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微臣……” 这声音很苍老,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陈辛民看了一眼前方,然后撩起袍子跪了下去。 “太后,臣……万万不敢如此……这是巧合!” 林安在看着这一切,他甚至还看了大家的反应,李清臣的脸上全是惶然,好像郭亮弹劾的是自己。 李卿木然的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正有个‘太岁’在向他招手。 而小皇帝赵新却将目光聚集在了林安身上,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崇拜。 高手啊! 此刻若大家还不明,那就是白混了…… 林安先是用激将法让肖丰自乱阵脚,然后再拿出这份大逆不道的信件,将矛头直指吕文昌。 这看似是他想要搬到吕文昌。 可后来大家却又发现,这事儿的证据不足啊! 你凭这个办不到吕文昌啊! 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肖丰忽然跳了出来,攀咬了陈辛民。 于是乎这场‘太岁’之案,一下子将两个宰辅全牵扯进来了,王太后就算想囫囵了事儿也不可能了。 再然后就是那封奏疏,直接一锤定音将陈辛民砸死在了地面上! 好手段啊! …… 不关我的事啊! 林安回到了自己的值房,隔壁的肖丰在不停的打着哆嗦,仿佛还有些难以相信,自己是怎么劫后余生的。 他终于明白了林安为何要让自己攀咬陈辛民。 因为林安从始至终的目标都不是吕文昌,甚至他本来也就没想和吕文昌交恶,而是早就盯上了当初背叛他的陈辛民。 所以不管陈辛民的未来如何,这次应该是官场地震了。 而自己因为检举的原因,被王太后忽略了……毕竟在老虎面前,苍蝇也就不值一提了。 如此他不仅救了自己,也为背后的华原王府撇清了嫌隙。 好手段啊! 他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开始踱步,想着回去后如何解释今天的事情,这一次他踱步了很久,直至下衙。 下衙了,林安回身关门,就看到隔壁人影一闪,肖丰就一溜烟跑了。 “这人……还真是单纯的可爱。” 林安自然明白他着急忙慌的是想去表功了,锁好门后就慢悠悠的出宫。 他慢慢走到了崇德门的左侧,然后就看到了一队文官站在那里,神色肃穆。 “那谁啊?” 林安的问题并未得到回答。 门外的文官突然跪在了地上,身后的人都跟随着,外面的百姓在围观,但却无人嬉笑,一个个表情淡漠。 那个文官抬头,大声喊道:“臣弹劾陈辛民……” 守门的军士木然看着,并不干涉。 这文官大声的喊道:“前太妃张氏曾与陈家之女有过交集,两人经常通过采买之人互相传递消息,内外勾结!几欲陷江山于危难之中……” 我去…… 这他么前朝的事儿都搬出来了,这是准备乱拳打死陈辛民么? 林安出门就上马,然后一溜烟回家。 而所谓的前太妃张氏,就是先皇赵勋最为宠爱的一个妃子,而赵勋死后,这位张氏却仍旧被荣养在宫中。 但是很遗憾,这个太妃的尊荣从今日起就到头了,因为那个护着他的男人已经死了,现在她已经沦为臣子们互相攻讦的工具。 陈辛民要完蛋了! 林安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愁,等到家见到赵其正在看着腊梅做扣肉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货真是心大啊! 我给你家干活儿当间谍,刚才朝堂上,险些被两个超级大佬给弄死了,可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吃饭? …… 赵其很喜欢吃这个扣肉,甚至还和小林姝争夺了起来。 林安没有胃口,看着他们在抢夺扣肉,突然问道:“太后让我以后教你读书,你想学什么?” 赵其在吃着扣肉,油脂从嘴角溢出。 然后他呆了一下,狠狠地刨了一大口饭,这才满足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说着,赵其咽下了嘴里的米饭,又道:“太后这话明显就是随口说的,你不必太过当真……而且这些日子太后正在为给陛下找老师发愁,哪里顾得上咱俩。” 好吧,这孩子现在真的很精明,一般的坑都埋不住他了。 林安缓缓起身出去。 陈辛民要倒霉了,倒霉的好啊! 老子虽然只是个侍讲,但也不是任由你们欺负的,他陈辛民当初既然选择了背叛,那就应该有这个下场! 林安一边走,一边想着明天要去靖安王府的事。 稍后,大门忽然被扣响,林安正好走到门前,便亲自上前开门,而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吕文昌。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吕文昌只是道歉了一下,然后就单刀直入:“是谁害我,果真是陈辛民吗?我知道这事儿是你想要报复陈辛民……不过受了委屈自然要报复回去,这没说的……但此事真的是陈辛民所为么?” 要说林安为了报复陈辛民故意借‘太岁’出手,这事儿没毛病。 可要说这事儿真是陈辛民干的…… 这就是生死大仇! 还是那句话,大家同为朝臣,正常竞争无可厚非,就算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无所谓。 可你竟然不讲规矩,用‘太岁’这种东西来恶心人! 这就不是党争了,而是要他吕文昌的命! 对于这种人,吕文昌的回应也很果断,反击! 今日他就是来证实,此事是否陈辛民所为,一旦被证实,他绝不会手软! 林安深吸了口气,一脸诚恳的道:“吕相,若出自私心,我很想说此事的确陈辛民干的……可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那封信真的是被人从墙外扔进来的。” 吕文昌诧异的看了眼林安,而后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若换做别人,此刻只要一口咬死了陈辛民,自然会有吕文昌去出手。 可林安明明和陈辛民有仇,却没有恶意诬陷他,甚至连假设和猜测都没有半点,这就是心胸啊! 林安接着道:“我与您之前有些间隙,但现在也算是打平了……至于陈相,那是我与他的事,林安不敢麻烦吕相。” 老吕,咱俩的恩怨了结了。 而且我并不会因为此事利用你,咋样,有意思吧? “送信人可有痕迹吗?” 吕文昌的声音很轻柔,但林安安坚信他此刻正在酝酿怒火。 “没有,就是裹着砖头扔进来的。” 林安的表情真的很诚恳。 吕文昌仔细看着,甚至还释放了一下气息,死死盯着他,道:“真的吗?” “假的出门被车撞死!” 林安知道吕文昌这是要发狂了,此刻谁给他挖坑,那么以后就是不死不休。 吕夷简突然拱手道:“之前的事情多有得罪了,你既已入得朝堂,便知那事儿老夫针对的不是你,而是……” “下官明白!” 林安恭敬的拱拱手。 就人品而言,吕文昌虽然之前对他出手多次,但手段却是磊落的。 相反陈辛民…… 吕文昌前脚才走,徐忠茂就来了。 大家刚刚认识几天,自然没什么交情,徐忠茂冷着脸看向林安,直接就问道:“那事真的没有人?” “真没人。” 林安没想到太后和小皇帝娘俩的反应竟然那么大。 这是啥意思? 这是要朕准备把陈辛民一撸到底了? 徐忠茂看到林安脸上掩饰不住的扬眉吐气之色,就没好气的道:“此事牵涉甚大,你莫要隐瞒什么,否则……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如果此事你完了,不妨将妹妹给我收养。” 这个死太监,竟然敢威胁人。 第87章 人不轻狂枉少年 第二天清晨,林安磨磨蹭蹭的起床后,却破天荒的没有吃早饭。 不是不饿,实在是心里堵没胃口。 他去隔壁看了还在睡的小林姝,便出来叮嘱道:“庞叔,这两天家里人能不出去尽量不要出去,小心外人。” 庞叔也感受到了那股子气氛,他恶狠狠的道:“郎君放心,谁敢再来扔东西,小人打断他的腿。” 林安走出家门时,身上还带着那块扔进来的板砖,准备拿给徐忠茂去寻找证据。 建安城被洛河环绕包围这,有悠悠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河两岸全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店铺和小摊位。 这就是京都城,一切都显得那么繁华。 城市在慢慢的苏醒中睁开了眼,那些赶着早市儿开张的店铺,里面还垫着灯笼,掌柜在只会伙计们干活,而伙计们则是在头帘。 “老乞婆,赶紧滚蛋吧!”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店铺里,传来一阵叫骂声。 一个老妇人被伙计推搡着赶了出来,那些人看着恶狠狠的,对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喝骂不止。 “滚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来这儿耍滑……” “赶紧滚吧,若是我家掌柜生气了,你连命都没了!” 伙计连赶带推的将老妇人弄到门外,还厌恶的冲着她身边吐了口痰。 “我的镯子,还我的镯子……” 老妇人被推倒在地也不喊疼,只是趴在地上努力的寻摸着,最后却只找到了几截断掉的玉镯。 边上的商人一阵唏嘘。 “这个周扒皮又坑人了……” “哎,谁让人家有后台呢?听说上次他抢了一个良家妇人回去当小妾,人家的丈夫张上门来,却被打折了腿。” “这么嚣张?那人家不报官?” “报官自然要报的,只是那周洪与衙门里有些关系,最后只赔了点儿钱,不了了之了……” “竟然这么凶恶?” 旁边有人不禁叹道:“那这老妇人怕是没机会伸冤了,哎……某劝她赶紧走吧,万一被那周扒皮……” 这老妇人是从江北过来京都城寻亲的。 只是她儿子犯事被关押,大概还得有半个月才能出来,所以没了生计的老妇人,便来到了当铺,想要把镯子当掉做盘缠。 只是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一个恶棍。 她只是嫌对方压价太狠了,就被掌柜二话不说的赶了出来,连镯子也被他们摔烂了。 一个老妇人在这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无亲无故就是最大的绝望。 “滚!再不滚直接打死!” 老妇人大概是走投无路了,只能跪在地上不住的嚎哭着。 一个可怜的老妇当街嚎哭,自然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不过这个周洪大抵是个有背景的家伙,而且看那嚣张的模样与泼皮也没什么两样,他不仅没被周围那些打抱不平的人吓到,反而冷着换股了一圈。 “看个屁啊看!再哔哔都给老子腿打折!” 周围人赶忙向后退了一些。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人虽有些同情心,那也只限于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散发。 “就是看屁啊!” 而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周围人闻言纷纷大笑。 “玛的,哪个混蛋不怕死的,给老子滚出来!” 周洪顿时怒了,冷冷的看着周围路人。 “你家走路用滚的?你特么是粪球儿?”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少年,歪着脑袋看着周洪,笑容灿烂。 少年体型看着有些单薄,但他身上却穿着一身淡绿色的七品官服。 “你是谁?” 周洪不禁皱了皱眉,他虽有些背景,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我是你爸爸。” 周洪不知道‘爸爸’为何物,但少年那嚣张不屑的语气,证明了这不是啥好词儿。 “告诉你,少管闲事儿……”周洪冷冷的道:“看你这年纪,也是刚刚做的官吧,某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某后面有大人物!” 林安丝毫不在意,笑看着他道:“来,你说说……这个人物有多大!” “我……” 呯! 周洪刚想开口,那少年却没给他机会,直接一个搬砖拍了过来。 “啊!” 周洪一个惨叫,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一言不合就动手。 这少年是哪家的纨绔? 他把手收回来,看着上面的鲜血,就喊道:“杀人了!” 周围一阵慌乱,顷刻间大家都是该干嘛干嘛的状态。 林安过去扶起老妇人,见她拿着半截断掉的玉镯在嚎哭,就说道:“老人家,你儿子叫啥?” 老妇人只是嚎哭,断断续续的追问了几次,才说了儿子的名字,却是小名。 “衙差来了!” 京兆府的衙差飞快赶来,看得出来他们很敬业,脸上全是奔跑的汗水。 林安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道:“那个啥……人没死,但估摸着也不轻省,可要把我关进去?” “林郎君……不,林待诏。” 军士中有人认出了林安,就算认不出,他身上的七品官府也够显眼了。 一个十来岁的七品官,天知道是不是哪家权贵的儿子。 衙差们自然不敢得罪,等看到林安扶着那个老妇人时,就说道:“这是路见不平啊!来人,把周洪弄走。玛德!这些泼皮整日就不干好事,连老人都打,这次非得让他脱一层皮……” 这特么也可以? 明明是自己先动的手啊,为何要拿挨打的? 林安直接傻眼了。 他本是想借机搞点儿事情,让这些衙差他把弄进京兆府的监牢里待一段时间。 如此今天的早朝也就不用去了,正好可以躲过那场大战。 陈辛民即将倒台了,天知道这会儿有多少御史言官在盯着他,那些人已然成了疯狗,见人就咬。 而林安作为这次陈辛民倒台的‘始作俑者’,自然也会成为大家攻讦的目标。 可没想到,这些衙差竟然‘官官相护’…… 他们连问什么原因都没有,便直接拿下了被林安一板砖撂倒的周洪,这特么赤果果的草菅人命啊! 没办法,林安只要让刘强先扶着那老妇人去京兆府找他儿子。 “叫人安置好,然后晚些再送些钱给她,好歹在见到她儿子之前不能衣食无着,记住了吗?” 林安交代的事无巨细,刘强认真的点点头:“郎君放心!” “找到他儿子,问问犯了什么事儿……” 林安点点头,又忽然道:“若不是什么大事儿,尽管保释出来吧,需要多钱让庞叔给你拿。” “是!” 老妇人闻言双膝一软,幸而刘强眼疾手快扶住了。 “哎呦,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这样,举手之劳罢了,您这样可是会折我寿的……快去找你儿子吧。” 安抚好了老妇人,林安独自上马进宫。 而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却慢慢好了起来,心中那些担忧和慌张也都消散了。 他想起了前世有人说:行善积德、来世报福! …… 等到了皇城前,林安照旧找了个角落,站在那里靠着墙打盹儿。 刚眯着没一会儿,忽听得周围一阵轻微的骚乱声。 林安揉了揉惺忪的眼,正好看到远处走来的陈辛民。 陈辛民看着没啥异样,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给人一种宰辅的威严感。 只是当初他重回中枢时身边全是逢迎之声,而今日却有些冷清,和就像条无人问津的落水狗。 林安笑着迎了上去,可中途却被一人拉住了。 “李公?” 挡住他的正是兵部尚书李钦,脸色郑重地道:“你若现在上去,陈辛民会恨你入骨。” 这是善意的阻止,可他却小看了林安。 “李公可否听过一句话,叫:人不轻狂枉少年……” 如果做什么事儿都要权衡利弊,畏畏缩缩的不敢言语,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接着林安笑着走了上去,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朗声道:“陈公劳苦功高!说什么您与后宫私通……我林安第一个不信!” 林安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就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后面李钦闻言,险些有些站不稳,可眼中却全是赞赏。 这小子,还真对老夫的脾气,有种! 陈辛民显然也没想到林安会主动上来,所以他下意识楞在了原地,最后干巴巴的点了点头。 这人…… 我与他已然是仇怨深重,此刻他来力挺,传出去会是啥意思? 传出去大家肯定都会以为你陈辛民在党争! 林安之前是陈家的门客,后来却被陈辛民坑了一把,险些倒霉……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 而且那些人有许多还不知道昨日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太岁’这种东西不宜宣扬。 所以林安这等对头,此刻却为你说话这事儿……这怎么听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陈辛民的呼吸急促了一阵子,只觉得胸口发闷,他哪里是在为自己说话,分明是在火上浇油啊! 林安说完后大摇大摆的站回来。 当路过那些御史言官的身边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仰着脸一脸傲娇的看了众人一眼。 小爷就是为陈辛民说话了,有本事你们弹劾我啊! 这副嚣张模样,若换个不知道的,还当是他是真的为陈辛民说话了。 第88章 大肠包小肠 宫门缓缓打开,众人这才缓缓入内。 去常朝那边的官员都站在乾安殿边上,看着往前去的那些人,恨不能马上被召见,然后旁观这场大战。 大家都知道,今日陈辛民怕是要过不去了。 只是一个超级大佬的倒台,绝不会是寂静无声的,就看这次陈辛民倒台,能绊倒多少同党了。 拱垂殿内,今日王太后一改往日的雍容典雅,一双美目时不时的闪出精光。 而小皇帝赵新也看着多了些精神,他知道今天要开战了! 而且这场大战可能会持续很久,牵扯出无数的人和势力,精神不好可挺不住。 稍后重臣们入内,随后外面有人进来。 “陛下,御史有奏。” “陛下,御史有奏。” “……” 肖丰今日没来,估计是预感到了这场大战的风暴,于是提前躲了起来。 只剩下林安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赵新边上。 旁边徐忠茂正在大声的念着奏疏。 “……陈辛民谄媚后宫,广交党羽,朝中要害无不受其侵蚀!就连陛下的身边也有人被其笼络,连陛下的三餐饮食都被泄露了……” 小皇帝的身边人? 林安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只有自己离皇帝近一些。 “……陛下,臣弹劾兵部尚书李钦……李钦与吕文昌乃世交,李家年轻一辈里有两家都与吕家接了姻亲……” 林安还没弄清前面的指控,就同情的看向了李钦。 怪不得刚才在大门外李钦要拦住自己。 这是不想自己的老伙计走的太难看了。 这个……也是啊! 毕竟是曾经的朋友,就算不能雪中送炭,也只要做到不会落井下石。 这个李钦也算不错了,直接出班请罪,连半句辩驳都没有。 本来也没有什么好狡辩了,李家与吕家结亲是事实,这个时候遮遮掩掩反倒会让人以为有情弊。 还不如坦率点儿。 这年头哪个权贵官宦家不结姻亲,这些人之所以能保证家族长盛不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联姻。 陈辛民依旧站着,身后的吕文昌等人神色沉痛。 原本这事儿是由吕文昌挑起来的,可大家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倒下的竟然是陈辛民。 这才真的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哪个姚文峰明显就是被人收买用来陷害陈辛民的,若事情顺利进行,这会儿老吕怕是早就被推上绞刑架了。 可意外的是,肖丰竟忽然站了出来指证了陈辛民。 然而他的证词并不充分,可以说若陈辛民不认,那这事儿就是无稽之谈。 所以陈辛民之前并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 他忽然有些明悟了。 其实此事根本无关是谁干的,也无关什么对错,就是王太后想要对自己下手了,而偏偏小皇帝赵新竟然也默许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陈辛民当初的做法寒了人心。 老陈,你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林安觉得这些人应当是想看到陈辛民滚蛋的,否则他们哪来升官的机会,至于他们背后有没有指使…… 重要吗? 天让你死,你死不死? 林安有些神游物外的站在那里发呆,实则是在想着今晚该吃些什么……火锅?烤肉?还是肉粥? 烤肉昨天就吃过了,今天就吃肉粥吧。 京都城内有一家叫做‘好粥道’的酒楼,做粥那是一绝,各种花样让人垂涎。 别看就一碗普普通通的粥,可若是想要做得比那些大鱼大肉还好吃,就得下些功夫了…… 再配上一个小暖锅,烫上点儿薄如蝉翼羊肉片。 那味道……爽啊! “林安!” 可惜这年头没有生抽,若是有的话,弄点儿生鱼片也是顶美味的。 “林安!” 不过可以用酱料代替,味道应该也不错,还有烤鱼…… “林安!” 思绪早就飘到太平洋的林安被这声怒吼吓了一跳,然后他下意识回过头去,就看几个御史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御史都来了? 这事儿看来真闹大了! 一个御史冷冷看了眼他,然后大声的念着:“翰林院侍讲林安,大肆谄媚奉承陈辛民,以此得了陈家的赏识,成为门下之客……” “我谄媚奉承陈辛民?” 林安觉得这货怕是脑残了,真他么是群狗啊! 你们脑子要是没坏的话,就应该知道老子早就和陈辛民一刀两断了。 那日在殿上陈辛民果断抛弃了林安,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可这些御史却装傻,还要以此作为弹劾。 真是…… “可这等佞臣此刻却立身于陛下身侧,陛下、太后,臣请将林安驱逐朝堂……此人若是在,我南阳国江山不稳啊!”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老子这么牛掰呢? 我一个小小侍讲,竟然都能影响到国运了! 可御史却越说越兴奋,口沫横飞恨不得马上就将林安碎尸万段。 然后他就可以踩着这一地的骨头渣子往上爬,为自己博一个直臣敢谏的美名。 可惜他的想法很丰满,现实却…… 御史还想再接着说,就看到眼前一个虚影闪过……砰! 紧接着他的脸就被人一拳轰了上来。 “林安,快住手!” 御史终于不再哔哔了,捂着眼睛满殿内奔逃。 李清臣在怒吼,吕文昌在目瞪口呆……而李钦竟然笑了,而且看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估摸着若不是碍于身份,也想加入进来。 大殿内乱套了。 王太后显然也么见过这种阵仗,冷着脸怒斥道:“还不快快住手……来人啊,将他们拉住!” 几个禁军侍卫冲了进来,一脸惊愕的拦住了那御史的逃跑路线。 ‘砰!’ 林安这下更起劲儿了,两个跨步就追了上来,接着又是一拳。 这下那御史两只眼睛终于对称了,爽啊! 最后还是李钦拦住了林安,一只手就将他抓了过来,然后皱眉隐晦的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闹够了。 再让你追杀下去,那御史万一倒在了大殿上。 这特么青史留名啊! 林安却依旧在李钦的手里挣扎着,可惜李钦的腕力太大,他连动都困难。 可身体不能动,林安嘴却也不闲着,大声道:“太后、陛下!这是纯纯的污蔑啊!先不说我与陈公的关系如何,就说前几日的事儿……” 说着,林安朝那御史望了一眼,冷道:“你眼瞎么?谁不知道我与陈辛民之间的恩怨,我会帮他做事?” 那御史依旧嚎哭着,仿佛没听到林安的话。 “李钦,放开他。” 王太后的神色一场冰冷,这大抵是她执政生涯里,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大殿上动手打人的。 你这是不把太后当干部么? 尤其是她回头看了眼儿子,小皇帝赵新脸上竟然还带着兴奋之色,显然十分赞同林安的做法。 这是要把孩子带坏了啊! “你说他冤枉你?” “是!” 王太后冷冷的看了眼林安,忽的冷笑道:“那本宫倒是要听听你的解释,若是不能自圆其说,你便去岭南吧!” 岭南在哪儿林安还不清楚,但大抵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类似于那些清宫电视剧上演的,流放宁古塔差不多。 于是弹劾继续,并且出现了反方辩手,开始攻击弹劾的一方,战火弥漫着,林安却在想着怎么脱离皇宫。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活儿不好干啊! 看似在皇帝身边无限荣耀,只要稳住日后定能青云直上。 可万一要是稳不住呢? 这才几天啊,一个吕文昌一个陈辛民,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一个比一个危机四伏,现在他又得罪了御史…… 未来的日子咋办啊! 哎! 林安心中叹了一声,就听到大殿里也有人一声叹息。 咦? 竟然还有和我同病相怜之人? 林安举目眺望,却看到了陈辛民。 “陛下,臣请告退……” 陈辛民终于出招了! 按照南阳国官员弹劾的规矩,当中枢宰相被弹劾后,要主动闭门思过,然后等待君王的决断。 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 这个时间里,百官们会选择站队,帝王会权衡利弊。 林安现在才弄懂了为何会有那句‘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这个南阳国的官员体系不是一般的重啊! 宰辅不仅有着绝对权力,身后还有一大群党羽同盟支撑。 想要搬到一个宰辅,就等同于将这朝堂彻底的血洗了一遍。 而陈辛民今日之所以会被群起而攻之,其实和那‘太岁’没太大的关系,终其一点就是太后和小皇帝要对陈辛民下手了。 想到这儿,林安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王太后看到了这笑容,她的秀眉下意识挑动了一下,道:“陈卿的忠心本宫是相信的,这些年兢兢业业,所立下的功绩,本宫和陛下皆看在眼里。” 这是套路吧? 林安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招。 他正在想着怎么把这些套路化为己用,王太后就下决定了。 “京兆府少卿王尧何在?” “微臣在!”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儿,干瘦干瘦的一点儿都没有那种肥头大耳的官员相。 “此事既然发生了,朝廷自然要给陈相一个交代,也要给百官天下人一个交代,此事便由你京兆府负责审理调查!” 第89章 内战提前 祈福宫内。 王太后在来回踱步,脸上淡然的神色,证明了她的从容。 这位可不是那种后宫里只知道争宠的无脑妃子,当年先皇赵勋之所以能顺利继承皇位,也和王端端这位厉害的女人有很大关系。 她先是利用妯娌间的关系,拉拢住静安王妃。 后又在端王赵勋与华原王赵良的争储中杀伐决断,亲手捂死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并以此嫁祸给了赵良,这才有了后来的赵勋继位。 而后王端端又帮助刚刚继位的赵勋平定了朝局,打压一派自持资历的老臣子,提拔了吕文昌这些有才干的新人上来。 可以这么说。 南阳国之所以能在一场败仗后仍旧繁荣不衰,王太后居功至伟! 这也是为何江山明明姓赵,却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如此安稳。 那些鼓噪着要帮小皇帝夺权的臣子们,口号喊得响亮,可真要让他们对上王端端,哪个不是胆战心惊。 所以今日的朝堂内斗并未让她感到苦恼,反而,她很乐意看到这种局面。 一潭死水不是好事儿,天知道这下面还藏着多少污垢淤泥。 所以只有让这潭水搅动起来,才能看清里面谁是鱼谁是鳖。 至于吕文昌,就目前来讲王端端是不想换掉他的。 不只是因为吕文昌是自己提拔的,更多还是看重了吕文昌背后的势力,和他这人的能力和口碑。 老吕这些年虽说有些强势了,但在国家治理方面可谓鞠躬尽瘁。 这样的臣子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至于陈辛民…… 对王太后来说,这人就是个存粹的投机者,他是有能力,也不缺魄力手段,可他私欲太深了。 这种人若不得势还好,一旦让他掌控了朝堂,没了制约,那便是定时炸弹。 所以,老陈啊! 给你个机会体面下台吧,若是再闹下去,连这份体面你都保不住了。 可陈辛民明显就是在强弩,他还不想走,还想在这荣耀的位置上再风光几年。 这就是权利的诱惑,但是和此刻的林安没关系。 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和小皇帝赵新是一样的,没发言权,也没有权利,想那么多也没用…… 再者说,陈辛民倒台本来就是他喜闻乐见的。 眼看着他楼就塌了,这会儿又何必要掺和呢? “去,把那个林安叫来。” 王端端闲庭信步的走了一会儿,忽然笑道:“陛下如今也算是长大了,虽然手段还差了些,但用人的眼光不错……” 这话听不出是在夸赵新,还是在夸林安。 原本已经到家了的林安,只能再度回宫。 来到祈福宫,林安先是恭敬的在外面行了一礼,然后小内侍进去通报,又出来将他带了进去。 祈福宫很大,这里原先是赵勋的寝宫,后来便成了王太后住的地方。 “你说想去外面任职?” 林安正在猜测着王太后叫他来的用意,闻言下意识的道:“是啊……微臣位卑言轻,实在当不起这侍讲一职。” 王太后回身看向他,面无表情。 “臣有罪。” 林安躬身请罪。 可王太后却又忽的笑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他,然后继续踱步。 “你可知这次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王太后的声音幽然。 “什么?” 林安下意识愣了一下。 “那封信真的是有人扔给你的?” “是!” 王太后没说话看着他,许久后才道:“为官之道,首要就是心智得坚定……你不错。” 什么叫我不错? 那封信本来就是真的,只不过当时林安下意识害怕,就把真的信件给烧了。 可那封假的不管是从纸张再到字迹,全都是找生人做的,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再说,他们本来也就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王太后又笑了一声,回身看着林安,啧啧称奇的道:“你从开始就是故意用陈辛民作局,先是让御史弹劾你,然后再趁势弄掉陈辛民,你这是在报复当日的背叛之仇。” 林安心中有些震惊,但脸上依旧淡然道:“微臣没有私心。” 王太后接着又道:“没有私心?你故意作局坑了陈辛民,还连带自己也坑了一把,不就是想让本宫将你赶出宫去么?如此陈辛民也就没理由对你出手了,对吧?” 被看出来? 这娘们儿果真不简单啊! 林安也算是光棍儿,低头赧然道:“太后,臣只是想自保而已。” “自保也是需要能力的。” 王太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这次你和王尧一起查去陈辛民,本宫不管过程如何,只要一个结果!” “太后请说……” 王太后的脸色逐渐阴沉,道:“让陈辛民滚蛋!” 陈家也是当年的从龙功臣,妥妥的勋贵之家,若是想搬到陈辛民,就必须要用手段,否则就会反噬。 林安一脸的便秘,却不能抗议,可那是件超级麻烦的事啊! 一旦弄不好,双方就会集体掉转枪口,把他轰成渣渣。 至于京兆府的王尧,他死不死林安不关心,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他王尧本就是干这活儿的。 可我不是啊! 咦? 林安突然觉得不对了。 王太后为啥要把此事交给京兆府,就像之前李钦说的,如此大案应当交给大理寺才对啊,为何要让王尧去做? 难道王太后和那小老头儿有啥仇怨? 看年纪,王尧明显比王太后大了些,而且大家都姓王。 难道是…… 他的想法一多,脸上的表情就多,王太后微微皱眉,然后说道:“少胡思乱想,专心把事儿办好,陛下那边若是问起来,照直说就是,去吧。” 林安告退出去。 而此刻王太后却叹息一声,神色复杂。 身边有内侍察言观色道:“圣人,这林安看着也没啥本事,而且让他去查陈辛民,估计是要办砸了……” 王太后幽幽叹道:“他倒是不遮掩,心思坦荡,否则本宫早就把他踢出去了,陛下如今正是好学的时候,身边的人、心要正……至于有没有本事,再看吧……” …… 京兆府的衙门里,王尧正在大发雷霆。 “那胡六只是小偷小摸罢了,一共也才十文钱,至于关这么久么?这是觉得朝廷的粮食不用给钱吗?放出去,马上放出去。” 然后他看到林安出现在门外。 “你来了……” 王尧的语气还算客气,不过从他表情可以看出,这个小老头的心情很不好。 “晚辈林安,见过王公。” ‘公’是对长辈的尊称,尤其是那些有威望的老者。 林安尊敬乖巧的态度,让王尧的脸色缓和不少。 随后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进来吧。” 可也许是怒气难消,王尧看了眼他,又没好气道:“都是你惹的祸事!” 这话说的是林安自作聪明的去坑陈辛民,若是他搬到了陈辛民倒也罢了,可这人精的猴一样。 他竟然要跟陈辛民同归于尽。 而他的目的就是让王太后将他赶出朝堂。 只可惜林安的目的并未达到,反而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连带着他王尧和京兆府也一起倒霉。 林安觉得王尧的眼神有些渗人,顿时感觉毛骨悚然,道:“我说王公,这事咱们从长计议啊!” “没什么从长计议,老夫大概是过不去这个关了。” 王尧冲外面喊道:“泡茶来。” 他的面色又变得沉郁起来,道:“你我都清楚,这所谓的‘太岁’就是个笑话,别管那封信是谁给你的,哪怕就是你故意诬陷,可你却歪打正着撞到了太后的心口上……” 林安点点头,正色道:“您说的是肖丰攀咬陈辛民么?” 事情都到这一步,林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尧也露出赞许的笑容,点点头道:“敢作敢当,你不错……若你昨日弹劾的人是吕文昌,那现在滚蛋的就不知是陈辛民了。” 王太后对陈辛民本就有微词。 这次的世间不管是在针对吕文昌,到最后往后都会出面帮吕文昌挡住的。 可林安却主动凑了上来。 如此一来吕文昌顺利洗脱了嫌疑,还挖出了那个被收买的姚元峰。 接下来就是肖丰的点睛之笔,一语打蒙了陈辛民。 至于什么真假,就像王尧说的,那不重要! 王太后要的是结果,一个赶走陈辛民打压陈家的理由! 虽然这个借口很荒诞,但这并不妨碍它好用! “你这几下看似莽撞的作为,可却提前引发了乱斗,而你我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 林安一脸无辜的道:“我本以为最多是一场暗斗罢了,谁知道陈辛民的拼死一搏竟然这么强烈,那些御史更是疯狗般的撕咬。” 王尧不置可否的摇摇头,道:“若是你要被赶出去了,你不会拼死?” “大不了换个地方呗,天下之大哪里不能生活?” 这是林安的想法,可王尧却冷道:“蠢!你以为这朝堂是你小孩子过家家的么?他陈辛民代表的,也不知是他一个人,你明白吗?” 一个权势鼎盛的宰辅,往往代表着身后的一大家族,甚至几个家族。 陈辛民或许不在乎这个位置,但他背后的势力呢? 若是他老陈到了,那他背后的那些人该会怎么办?是陪他一起死,还是提前补上一刀,然后换个人支持? 第90章 朝会断更了 出了京兆府,隔壁就是御史台。 几个御史正出来看到林安后发出一声冷笑。 “奸臣!” 林安没有愤怒,反而是乐了,问道:“你们在为谁做事?是陛下还是太后,还是其他别的人?” 几个御史面色微变,然后赶紧进去。 大家都有自己的派系,但这事儿只可意会却不能明说。 林安回到家就开始写奏疏,写好后就让刘强拿去靖安王府,让赵其找他爹想办法将奏疏递进宫去。 大家既然是一座庙里和尚,那现在也该轮到靖安王府使劲儿了! 刘强拿着奏疏去了靖安王府,赵其亲自接见了,并且表情凝重的问道:“他写这奏疏是什么意?难道是想脚踏两只船?” 林安奏疏里写了什么刘强自然是不清楚的,也不敢多问。 只是原封不动的将林安的话转述了出来:“我家郎君说,破鼓何须万人捶?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好相见?” 赵其有些微怒,然后冷冷的道:“我以为他会是个‘勇士’,却不曾想这才刚开始就胆怯了,哼,我真是看错人了。” 刘强不知赵其为何生气,只能悻悻地离开。 而赵其得了这封奏疏,愤怒了一阵儿后,还是将他拿给了父亲赵凯。 王府的书房里,赵凯皱眉看了眼一遍林安的奏疏,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揣测着林安这封奏疏的用意。 “爹爹,孩儿真是看错人了,他竟然怕了。” 赵其圆胖的脸上带着怒气,他本以为林安和自己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在为自己找到一个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感到高兴。 可今日一看,这人不过如此! 赵凯却没有理他,只是拿着奏疏看了好几遍,这才忽的露出笑容,道:“你错了。” 他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这个林安的确是大才,你要好生结交,切不可生出骄纵高傲之心。” 历来有才华的人都比较傲气。 就比如那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诗仙。 又比如那位‘西北望、射天狼’的苏仙。 这些人大多都是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你若是以权势压人,那他们不仅不会屈服,反而会与你抗争到底。 赵凯觉得林安就是这样的人。 纵观他一路从平阳县来到京都城,所作所为虽然都是被动的,但手段里却透着三分傲气。 莫说是自己儿子,怕是就连宫里那位他也是不屑的。 不过林安有个优点,那就是他明白时势,从不主动招惹任何人,而且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只要你不惹到他,他便永远是和风细雨的模样。 但若你一旦招惹了他,那随之而来的就是电闪雷鸣! 赵其不明白老爹的意思,问道:“他这样胆小的人,就算是人才又如何?” 权贵官宦家出来的孩子,哪怕再单纯,骨子里也带着三分傲气。 赵凯没有管儿子的愤怒,只是笑着道:“你以为他这是在帮陈辛民说话?你为他这么做是怕了陈辛民?” “难道不是吗?” “蠢!” 赵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儿子,道:“现如今陈辛民已然是暮薄西山了,别说是林安给他求情,就是陛下求情,太后也不会手软,知道为什吗?” 赵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因为陈辛民这人不地道。” 老陈靠着林安在士林中的声名鹊起回到京都,可转眼就把人给卖了,这是他不厚道的其中一点。 其二就是他背后那些人…… 老陈这才刚刚回到中枢,就开始大肆提拔保举自己这边的人,在六部里上下其手,连中书省都有了他的拥趸者。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刚刚回来根基不稳,想要巩固势力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吕文昌下黑手! 赵凯这才满意的笑笑,道:“陈辛民太急躁了,而且他心思太深,若当今陛下是先皇那样的帝王,或许还能容他,可现在……太后掌权,她绝不会容忍这么一个弄权的人留在中枢!” “爹爹……” 赵其恍然大悟,压低了生意到:“吕文昌被弹劾私下收受祥瑞做贺礼,而且还是个‘太岁’,有传言说是陈辛民所为。” 这事儿还用传言吗? 大家心照不宣,之所以没挑明,就是想给陈辛民一个体面下台的机会,朝廷也不必再掀波澜。 赵凯冷冷道:“可陈辛民却冥顽不化……于是林安上了这封奏疏!这哪里是帮他说话,分明是给陈辛民的棺材板上楔了一颗钉子!” 好狠的好年! 你这是准备直接埋了陈辛民啊! …… 随后林安的奏疏就进了宫里,消息也随之传了出去。 大家都知道他接了个要命的苦差事。 做也不是,不做更不是……于是大家都在等着看笑话,当听到林安上了奏疏,下意识就以为他这是怕了,想躲。 可一阵幸灾乐祸后,那封奏疏的内容却被报了出来。 朝野上下哗然一片…… “你知道林安的奏疏里写了什么吗?” “什么?” “他竟然帮陈辛民说话了……说那些弹劾陈辛民的人,大多是有利害关系,谁接班中书令,谁就是他们的头领。什么忠心耿耿,什么为国分忧,实则就是为了赶陈辛民下台,然后他们好按部就班的一起升官罢了。” “切,还以为他多有种呢,这么看也是个软骨头。” “不对……” 有聪明嗅出了这封奏疏的掩藏含义,大家不禁浑身发毛! “他那里是在为陈辛民求情,他这是在坑人啊!” “那个小子,他害死咱们了!” “现在咱们若是再弹劾陈辛民,那就是沽名钓誉的投机之辈,可若是咱们停止弹劾……那就是将这事儿坐实了!这个少年……狠呐!” 林安知道自己的这份奏疏,等于是揭开了许多潜规则和遮羞布。 官场上的那些明争暗斗本来都是潜规则,大家很默契的只在暗中进行就是。 可现在林安却把这些东西拿到了明面上来。 这是要往茅坑里扔炸弹,满天飞翔啊! 这下两边都尴尬了,那这事儿也就是只能停滞了,因为现在查与不查陈辛民已经没有意义了。 反倒是当事人陈辛民被架上了油锅。 老陈,这事儿你怎么看? …… “哥哥!” 小林姝可不会管外面的纷争,只要哥哥不用出门,能在家一直陪着自己,她就是最欢喜的。 黑豆就像是个跟屁虫般的跟在林姝的身边,最后面的竟然是那头小羊…… 小羊现在已经能很自在的到处游荡了,不过在被黑豆伏击过几次之后,它最喜欢的还是跟在小主人的身边,那样会更安全。 “又重了啊!” 林安抱起妹妹,笑眯眯的逗弄着。 “哥哥,我们出门吧。” “不要,最近咱们不出门,外面有大狼狗……黑豆还小,打不过那些大狼狗,所以咱们暂时还不能出去。” 林安逗弄着妹妹全然不管外面已经是风雨满城。 直至小皇帝的贴身内侍徐忠茂来到了林家,他一身素衣乔装而来,可身上的那股脂粉气却出卖了她的性别。 “见过徐都知!” 林安客气的拱拱手。 这位在宫中的身份相当于第一内侍了。 也就是南阳国的内侍没啥权利,否则这位完全可以做第二个‘魏忠贤’。 “你这人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态度和善,而且客气恭敬,徐忠茂也不好冷着脸,只能叹道:“你那封奏疏快要把南阳国的官场都给掀翻了,如今外面满城风雨,知道他们现在最恨的两个人是谁吗?” 呃! 林安发誓这个确实是在自己的预料之外,他本以为这封奏疏一处,那些人怎么也该脸红了吧? 可惜他低估了那些人的脸皮厚度。 徐忠茂无奈的道:“太后今日都不听政了,说是昨夜受了凉要休息,两位宰相也拖了病假,连李钦那种耿直的武将,都说什么家中小儿定亲,要请假……可他儿子今年才十三岁!” 呃! 南阳国雷打不动的小朝会竟然断了? 这特么真是奇闻啊! 南阳国文官最多,这些人实事儿干得不错,但嘴皮子却耍得最六。 所以每日的朝会是必选项目,大家都等着在这个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嘴功,可今日竟然停了? 可以想象,此刻的小皇帝赵新看着空荡的拱垂殿,怎一个欲哭无泪。 “可那奏疏不是宫中有意放出来的吗?” 林安觉得这事儿不是自己的责任,怪就怪那对母子将奏疏放了出来。 徐忠茂一脸无奈的道:“太后也是想看看那些人羞臊的模样才有意没有隐藏,可没想到那些人直接炸了!现在宰辅们都无能为力了,不敢强压,引火烧身……太后也……就陛下一个人在撑着……” 赵新不是不想躲,而是他……皇帝听政天经地义,他没地儿躲啊! 他心中乐开了花,却正色道:“那陛下岂不是少了麻烦,反正那些人也不能堵在陛下的门前上奏吧?不看那些奏疏就是了。” 第91章 不甘心 那些奏疏的确不用看。 林安用屁股想都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无非就是抨击他是个佞臣,说他那封奏疏污蔑了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寒了忠臣的心,要赵新严厉处置他。 “你就明知故问吧。” 徐忠茂板着脸道:“陛下是天子,岂能不看奏疏?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该如何看待陛下?” 帝王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就比如历史上那个向来勤勉的唐太宗,每天奏疏批到看不完,可依旧不能停歇,为的就是个名声罢了。 再说这些臣子们。 他们真就有那么多事儿要跟皇帝报备么? 显然也不是,很多情况下,那些奏疏其实都是充数的,让陛下知道朝里还有这么号个人存在。 说白了,他们就是为了刷存在感的。 历朝历代这种人很多,有些偏远地方的官员,为了让皇帝记住自己,每年不知道要上多少封奏疏。 什么当地产了灵芝……什么哪儿哪儿出了祥瑞……甚至自己崴脚了,都要写封奏疏告诉皇帝。 你看我多敬业啊,崴脚了还干活。 皇帝们对此也是疲于奔命。 可他们却不能说错了,臣子勤勉是好事儿,只是却苦了帝王,要比他们更勤勉。 “陛下说了,看好你……所以此事你要妥善处置,办好了自然有好处……可若是再闹出什么风浪,陛下可是会生气的。 徐忠茂知道自己说不过林安,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这次轮到林安傻眼了。 你把宰辅们全弄的告病在家,那剩下的事你来干,干不好你且小心。 林安抑郁了。 可外面已经要爆炸了。 官场本就是潜规则横行的地方,大家觉得陈辛民做事儿不地道,吃相太难看,所以群起而攻之是必然的。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嘛!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是陈辛民有些挣扎,想着再搏一搏。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多磨一两个月,陈辛民得不到自己的想要的结果,还得乖乖的滚蛋。 可林安的一份奏疏横空出世,这一切都被击碎了。 据说陈辛民在家里仰天长叹,说后没有当初在平阳时就把林安给弄死。 最倒霉的就是此次弹劾陈辛民的那些人,他们全都坐蜡了。 潜规则被打破了。 现在什么‘一心为公’‘刚直不阿’的人设都崩了。 外面无数人在发狂发愁。 可唯一一个不在乎的人就是赵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时不时还找个女人暖暖床,完全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就算外面闹得在再凶,那些人的奏疏也不敢弹劾到他靖安王府的头上。 否则宗室里的那些人也不是白给的。 赵其得了清闲就要去找林安,说是商量一下林记生意上的事儿。 赵凯也不点破,只是等儿子走后,忽然叹道:“林安心太急了!他这一手的确让陈辛民坐蜡了,可同时也把自己扯了进来……老夫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后面的子孙都能好好的。陛下是个仁慈的,若他掌权,靖安王府也能落个善终。” 赵凯的叹息久久不散…… 而赵其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出了王府,然后含笑看看左右去了隔壁。 林家和靖安王府仅有半条街的距离,只是靖安王府坐落在皇城正南的御街上,而林安在后面的长平巷里。 孩子总是不愿意被约束。 虽然赵其的年纪在现在已经算是个成人了,可他生活的环境,却让他还没有完全脱去童稚。 秦五跟在他身后,道:“小王爷,林安这次可是捅了马蜂窝了,满朝百官都被他弄的灰头土脸的……” 早就知道赵其隐晦的赵其,却觉得这样的林安才配做自己的朋友。 快意恩仇、有仇必报! “你应该去趟西海,听说两百年前,那里也曾出过一个太岁,被当时的皇帝弄进了宫里,然后闹得后宫鸡犬不宁……” “太岁有毒?” “不是。”赵其笑着道:“是因为那个皇帝的儿子孙们都想长生,于是乎父子相残,手足相伤,好好的国家没几年就完了……” 靠! 两人闲扯了了一阵之后,外面就传来了消息。 “郎君,好些人在弹劾你,说你扰乱朝纲,殴打同僚,罪在不赦……说要将你发配充军,也有说要将你革去功名,贬为贱民!” 庞叔不懂朝政,但从现在外间的风浪来看,他觉得自家郎君这次要糟了。 林安则是一脸的气愤。 他们才是贱民,全家都是贱民! “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狗咬人的本事倒是一绝,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又不好再在陈辛民的身上做文章,这群人……太不要脸了!” 林家在家破口大骂那些人不要面皮,而外面也正在风雨呼啸之中。 御史台的言官们发飙了! 短短几天无数奏疏进宫,而且清一色的理由——林安殴打御史! 咱们别的不清楚,但这事儿可是当朝发生的吧? 南阳建国五十年,从太祖皇帝说了那句‘天下以读书人为尊’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破坏规矩的。 而且他打得不仅是读书人,还是御史! 这要是再不把你林安弄下去,以后那些御史们的脸面还往哪儿放,以后是个人就敢对御史出手了。 这本来好好的强权部门,却让一个林安搞得成了高危职业。 不行,必须弄了他! 身边的赵其也是一脸愁色的道:“要不让我父王进宫劝劝吧,这事儿怎么说你也是为公办差,太后不会重罚。” 王太后怎么可能会罚他,奖励他还来不及。 只是小皇帝赵新此刻的局面却很尴尬,不处置林安吧,以后朝臣们就更加不把他这个皇帝放眼里了。 可是处置林安吧…… 赵新很明白林安的用意,而且这事儿本就是太后的决定。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事儿不能这么干……” 林安否定了他的提议,然后淡淡道:“回去告诉你父王,这事儿不用再管了,现在有人比咱们更着急。” “你是说陈辛民?” 赵其虽然胖了些,但脑子还是很好使的。 林安笑着道:“现在外面已经到了白热化,大家闹得越凶,最着急的就是越是陈辛民,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陈辛民滚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他在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哪怕是注定要被赶出去,那也要去个好地方,去个离京都城近的地方,已好他日后卷土重来。 这就是政客,他们永远不会认输,只会在最合适的时机,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那你说,陈辛民会怎么办?” 赵其有些期待的问到,满脸写着幸灾乐祸的模样。 林安瞧了眼他,无语道:“记住了,你可以幸灾乐祸,但一定不要写在脸上,否则便会被人扣一个促狭的名声。” 然后他接着道:“陈辛民若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那就该明白,此刻惹怒了太后不是明智的。” “可太后已经出手了。” 赵其撇撇嘴道:“若换做是我,也要拼死一搏,死也要死的壮烈!” 所以你不是宰辅。 林安嫌弃的看了眼,道:“陈辛民不会死的,而且只要不死,他就还会继续拼搏,他现在只是不甘心罢了,所以我要逼的他‘甘心’了……” …… 陈辛民的确不甘心。 所以当事态发酵开后,他便选择了在家‘养病’。 陈家最近已经是风雨飘摇,这两日自然也无客人来访,尽显人未走茶已凉的萧瑟景象…… 不过他的心情却不错。 到了这份上的人,拿得起放得下是必修课。 身边的老仆笑着说了些趣事,最后转到了林安的身上。 “郎君,那林安自觉把您逼到了绝路,却不知您早就已经选好了退路,而他这么做正好帮您推波助澜了。” 陈辛民慵懒的躺在卧榻上。 闻言他微微抬头一笑,说道:“在陛下身边是个好事儿,但林安错就错在他的出身太低了,所以想要站稳这个位置,他就必须要投名状。” 而老夫就是他的投名状! 想到这人,陈辛民眼中一寒。 曾几何时,一个小小的少年,竟成了他都要小心对付的人物。 老仆跟了他多年,对政治并不陌生:“他这是在借您上位呢!可您只要再抻他一段时日,不出半月他就得被那些言官轰成渣,哈哈!” 陈辛民不喜欢这种事态的情绪,哪怕是兴奋的也不喜欢。 因为过度的兴奋会让人丧失理智。 “郎君,李清臣请见。”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禀报。 李清臣是尚书左丞,正儿八经的宰辅,比他这个身兼宰辅名义,却还无实权的户部侍郎高了一等。 可陈家人却不知礼数,竟然对李清臣用了‘请见’二字。 这不是看不起他李清臣,而是如今大家已经撕破脸了,在没必要虚情假意。 陈辛民的面色未变,淡淡道:“他一个老好人,这是陛下撑不住了,要让他来做说客的么?呵呵,让他来……不过老夫却不会答应,因为时机还未到啊!” 他要抻住林安,直到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抻死! 第92章 老陈啊,放弃抵抗吧! 李清臣进来也不客套。 显然他也没了那份‘虚情’的心思,直接道:“陈相,出大事儿了啊!” 陈辛民看了眼他,见他面色凝重,就觉得心中好笑。 这是打算先跟老夫演一场戏么?然后再劝说老夫乖乖滚蛋,给后面的人腾位置? “何事?” 陈辛民问的漫不经心,而李清臣的脸上却依旧凝重,道:“林安刚刚又上了奏疏,说是要请旨拿下郭亮、姚元峰!” 噗通! 陈辛民自诩宠辱不惊,手段春风化雨。 可听到这话后也下意识失态了,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摊上,砸出一声沉闷。 “陛下怎么说?” 小皇帝赵新是个软性子,这些年被太后压制的更是胆战心惊。 陈辛民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干,否则一场大的灾难就会来临。 到时候王太后手起刀落,杀人直到手软……你小皇帝还有什么资本再和太后争权? 这是出于政者的观点。 可他却忘了,人家不仅是对手,更是母子! 李清臣见他事态,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面色却依旧凝重,道:“陛下去问了太后……此刻皇城司指挥使殷无运,已经带人上路了。” “他疯了么!?” 陈辛民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嘶声道:“王尧呢?他怎会?他怎敢任由林安胡来!” 一旦姚元峰和郭亮被索拿进京,不管此事结果如何,那南阳国的朝堂都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灾难。 而作为‘第一主角’的陈辛民更是清楚,这事儿——审不得啊! 李清臣从陈辛民的表情上,已经看到了答案,接着道:“郭亮弹劾姚元峰送太岁进京给吕文昌贺寿,现在吕文昌要陛下还他一个清白,死咬着不放啊!王尧虽有心阻拦,但他也不敢得罪吕文昌,这事儿明摆着就是他吕文昌要排除异己了!” “吕文昌……” 听到吕文昌,李清臣心中不禁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年吕文昌一战即胜,将陈辛民赶出了中枢。 而现在他又出手了,而且直接命中陈辛民的七寸! 这会儿若是林安在场,肯定要装模作样的感慨一声:既生瑜、何生亮啊! 李清臣看着想笑,又极力忍着,道:“吕文昌的手段咱们都清楚,那可不是一个林安能比的,他若真豁出去了要出这口气……这朝堂不知要有多少人倒霉。” 直到现在李清臣才终于明白,王太后为何要将此事交给王尧这个京兆府少卿了。 她早就算准了向来中庸的王尧不会掺着蹚浑水,也不敢与任何一方为敌。 于是王尧若想独善其身,那就只能由着林安瞎闹。 等此事结束了,大不了上书一封请罪。 就算被赶出了京兆府,也好过得罪了连个宰辅强。 结果就是,林安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短短三天,他出手两次,次次都闹得天翻地覆! 别说陈辛民快扛不住了,连陛下和太后都有些扛不住了,这才让他李清臣出面,为林安填上最后一把火,顺带封了这个‘火炉子’。 老陈啊,放弃抵抗吧! “李相!” 陈辛民终于端不住了,拱手朝李清臣作了一礼,道:“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此事希望你能交个实底……” “陈相请说。” 李清臣回了一礼。 “你今日来,是否太后、陛下的主意?” 宰辅就是宰辅,哪怕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也依然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几乎是眨眼间就猜出了李清臣此行的用意! 李清臣也有些惊叹的看了眼陈辛民,可他却没有直言,而是反问了一句:“陈相是准备拼死一搏吗?” 陈辛民没说话,而是仰头呼出一口气,然后脸上皱成了一团。 “老夫只是想给自己留个机会,可太后连个念想也不想给老夫啊!” 李清臣有些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的道:“自古皇家的手段都是让人看不透的,不过老夫今日登门,陈相应该就明白……太后并不是想赶尽杀绝。” “是。” 陈辛民点点头,又苦笑道:“她是想要满朝文武都明白,天威不可犯……天威不可犯啊!” 原本就算没有这次的逼迫,陈辛民也是要走的。 至于他想要的那些利益,对于王太后和赵新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可陈辛民却忘了,他现在面对的是皇权,而不是那些同僚之间的党争。 皇权无论到何时,都是至高无上的! 我可以给你,你也可以求我,但就是有一点——你不能逼我! 官场上的许多潜规则都有它的实用之处,比如说陈辛民事件,这些潜规则就是为了避免大家撕破了脸,彼此留些情面。 可林安的两份奏疏却把这些潜规则给捅了出来。 而太后的默许,就是想要看看他陈辛民敢不敢孤注一掷! 可惜,他不敢! 李清臣苦笑一声,有些绝望的道:“与其说老夫是来‘关火’的,倒不如说老夫是来讲和的……陈相,这口锅掀不得啊!” 陈辛民倒吸一口凉气,道:“好个林安,他这是想要整个南阳国的官场给他陪葬啊!可这对太后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 于是久病不愈的陈辛民终于丢掉了矜持。 ‘病’也马上好了。 他一溜烟就进宫,求见太后和皇帝,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闭门羹。 “陛下昨日偶感风寒,太后正在照料,没时间……” 徐忠茂硬邦邦的将陈辛民顶在了门外。 若是换做以前,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对宰辅这样说话。 可现在太后的意思已经在明确不过了,既是要陈辛民滚蛋,也要借此杀一杀这些宰辅们的锐气! 你们整日里牛批轰轰的,忘了这南阳国谁当家了么? 陈辛民仰天长叹,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林安啊林安……” 此刻陆续有人赶来,宫门外顿时人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看着陈辛民的下步打算,也都在心里估算着自己的选择。 那个少年已经疯了,老陈你不会也疯了吧? 徐忠茂终于有些害怕了,他担心老陈真的疯了,然后去扣阕。 自古‘扣阕’都是惊天之事。 大多是一些受了莫大冤屈的臣子,为了诉说皇帝对自己的不公待遇,走投无路后才会干的事儿。 一旦发生了这种情况,不管皇帝是对是错,这对皇权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冲击。 赵其此刻也在到处打探消息。 可见赵凯也担心老陈万一发了疯,到时候小皇帝可就没法收场了。 这事儿虽是太后默许的,但赵新毕竟是皇帝。 这事儿……难搞啊! “放心吧,他不敢的。” 林安没有半点惶然慌张,天气渐渐热了,他在给小林姝做摇摇椅。 削好的木条截成一样的长短,再将这些木条拼接在一起,然后就是测试平衡。 林安轻轻扒拉着摇椅,测试了几次没有侧翻后,才满意的道:“这就是南阳版的摇摇车,可惜了没有音乐……” “哥哥真棒,我要骑,要骑!” 小林姝欢喜的搂着摇摇椅,林安笑着将她放上去,然后轻轻地推动摇椅。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看着小林姝骑在上面摇头晃脑的模样,林安脑海中顿时有画面了。 赵其在一旁看着,眼中竟然也有些渴望。 可先不说他这个年纪玩儿这个是不是有些太弱智些,就他这个体重……实在是伤不起啊! “奸贼!”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林安微微皱眉道:“有疯狗来了,刘大娘带着姝儿到后院去玩儿去。” 刘大娘过来搬起了摇摇车,带着林姝去了后院。 林安顺手从面前的肥料里抄起一根木棍,就狞笑道:“好久没有‘大开杀戒’了,开门!老子倒要看看,他们的骨头有多硬!” 大门打开,外面竟然有不少人,而且都是官员。 当先的是一个御史,林安认出就是自己在朝堂上打的那个。 御史见他出来,就抬指点向他,喝骂道:“你这个扰乱朝纲的奸贼,竟敢惑乱君王挑拨君臣关系,今日我等就要让你身败名裂!” 啪! 回答他的是一根长满了倒刺的木棍。 林安半句话没说,就一棍子劈在了他的脸上,上面的倒刺顿时炸了一脸。 那御史的脸肉眼可见的成了豪猪模样。 啊!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捂着脸跑了,就像一个被暴露狂猥亵了的小姑娘…… 林家门前顿时鸦雀无声。 林安用木棍杵着地面,仿佛一个得胜而归的将军,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道:“要动手就上来,林某管杀不管埋!” “你……” 这些文官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以前大家都是‘君子动手不动口’,什么时候也没有这样粗鲁过啊! “你什么你?” 林安抬起木棍,冷冷的地看着他:“你们明知道这事儿我不是‘主谋’,却想要挑软柿子捏,要脸不要?” “我们……” 官员们皆是一愣。 他们也没想到林安竟然就这么赤果果当着那么多人,就把脸皮给撕了。 “我什么我?” 林安的骂声越来越响,像是警示洪钟一般,冷冷道:“有本事去把陈辛民弄下去!有种去宫门前扣阕!你们不是自诩忠臣么?有种就去,没种就滚!” 第93章 老陈滚蛋了 动手自然是不敢的。 这些人都是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与一个少年在大街上斗殴,若是传出去了,脸还要不要? “走!咱们去找陛下评理去!” 这群人浩浩荡荡的来的,却狼狼狈狈的走了……扣阕他们是不敢,但找皇帝给评个理还是可以的。 谁让这少年不讲理呢,大家只能换个讲理的地方了。 赵其在后面看着林安大骂群臣,眼中甚至闪过了小星星。 那是崇拜的眼神! 神人啊! 南阳建国到现在,哪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骂群臣的? 就是当年的太宗皇帝也没这么豪横吧? 只是崇拜之余,赵其又苦着脸道:“若是知道你要动手,小爷今日肯定不来……这下好了,那些人看见我也在,少不得就会把我当做你的‘同伙儿’……” 林安却泰然自若的道:“安心,今日他们丢了脸,若是还想混下去,就只会用手段攻讦,而不会学泼妇骂街。” “可你却当了泼妇。” 赵其没好气的看了眼林安,却见林安忽然回头,露出八颗牙齿,笑道:“因为我不要脸啊!” 老子只是个七品小官儿,保命都不富裕,要脸有何用? 赵其显然没想到林安能把‘不要脸’说得这么心安理得,顿时语噎道:“可你得罪了他们,就是得罪了整个南阳官场。” “就他们也配代表南阳官场?” 林安不屑的啐笑一声,道:“此事是太后、陛下,在和朝臣们过招,咱们只是配角,而他们……连龙套都不配,就是背景板。” …… 对于这些准备去告御状的官员,林安表示他不在乎。 是真的不在乎。 这会儿他正教小林姝写字。 妹妹说是要亲手给婉儿姐姐写封信,林安自然不会拒绝她好学的请求。 大手握着小手,毛笔蘸满墨汁,轻轻的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 “哥哥,姝儿的字好丑啊!” 小林姝看着自己的字皱着眉头。 “哈哈。” 林安被她这副由于的小模样给逗笑了,道:“哪里丑了,哥哥在姝儿这个年纪时,还不会写字呢,我家姝儿真是厉害……” 小孩子要多夸奖,不能一味地施行棍棒教育。 否则会打击孩子的自信心,更会让孩子没了学习的兴趣。 “真的?” 小林姝歪着脑袋看向他,林安马上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道:“真的,我家姝儿是最棒的,一级棒!” 这边可爱的妹妹在习字。 而那边…… 那个被林安抽了一棍子的官员,正跪在宫门口嚎哭:“第二次了!第二次了啊!竖子林安如此辱我,今日我要找陛下讨个公道!” 这位嚎哭的官员姓曹,官居御史台执事,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第一次他在殿上弹劾林安,就被其一顿老拳揍得满地乱跑,这次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安抽得满脸是血。 此番耻辱若不讨回来,以后他在御史台也就没脸混了! 所以一群人跟着他来到宫门前告状,大家此刻群情激奋,仿佛这位被打的曹御史是他们的亲爹。 几位宰辅刚好下衙,从宫中出来,见到这些人就是一愣。 陈辛民也在,他这两天本就烦躁的不行,出门又看到一群‘哭丧’的,顿时皱眉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几个御史悲愤的道:“陈相,那林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了曹兄,何其嚣张跋扈,何其的大胆啊!” 那个满脸倒刺儿的曹御史仍在嚎哭,而且声音比刚才还大。 只是哭喊之余,他又偷偷的别过头去,正看到陈辛民和吕文昌等人站在一起,大家看着很是平静。 这不对啊! 怎么会如此平静,他们现在不是应该剑拔弩张才对么? 老陈就要滚蛋了,这些宰辅们巴不得将他手里的那些势力全都弄到自己这边来,远的不说,就说陈辛民手下的那些职位。 这些宰辅背后可都是有大势力的,怎能放过这种机会。 “林安打人?” 陈辛民先是一愣,然后忽的皱眉道:“次子虽说有些跋扈,但他做事儿稳重,不会无的放矢……此事必然是你等先去挑衅,这才将他惹急了吧?” 老陈不愧是老狐狸,这事儿他猜测的一点儿没错。 可众人却愣了。 连那个装哭的曹御史都下意识停止了哭声,大家一脸茫然的看着陈新民,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你陈辛民和林安之间的仇怨可谓是不死不休了,这会儿你竟然为他说话? 老陈,你吃错药了吧? 大家还没从迷茫中缓过神来,吕文昌接着道:“有什么事儿朝堂上说,如此堵上人家里作乱,这与泼皮何异?” 我靠! 宫门前的众官员们彻底傻了。 怎么连老吕也为林安说话,这些宰辅是在宫里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了?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兵部尚书李钦更是干咳一声道:“这段时日朝中耽误了不少事,都要抓紧些,谁要是懈怠,磨勘时可别怪老夫无情,后面定会弹劾!” 啥? 你李钦也要为林安说话了吗? 你可是朝中此番最有机会顶替陈辛民入主中枢的人啊! 就说你这人耿直刚正,可你也不能这么耿直吧,竟然和陈辛民穿一条裤子了? 陈辛民回身对李钦笑道:“达夫兄,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老夫家中东西不少,得收拾一阵子……” 李钦笑着拱手道:“陈相尽管周转,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这边随时恭候。” “那就多谢了。” 两人相对一笑,然后又默契的看了眼彼此。 就像是两方势力的大佬刚刚完成了一次大规模的交易,等他们再转过头来时,都变得冷冰冰的。 “回去吧。” 一群官员郁郁寡欢的各自回去。 那个曹御史本来不想走,可却被李钦一个凌冽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匆忙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这事儿最终没有逃过被‘传谣’的命运。 如今京都城里的各个衙门,都在分析着此事,也都在猜测几位宰辅们为林安说话的原因。 这些原因杂七杂八。 虽然没一个人能确定自己的分析,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乐此不疲的研究。 而林安也恢复了正常上朝的规律。 陈辛民真的滚蛋了……东南三城的节度使,身兼权知豫州府。 而原兵部尚书李钦,因劳苦功高擢升其中书令右仆射,位居三宰之一。 对于这个结果,林安早就预料到了,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陈辛民也是两朝重臣,陈家势力在南阳根深蒂固,虽比不上吕家势大,但也是超级豪门的存在。 如此一大势力,就算它的领头人要被贬了,那也要给个体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王尧竟然被王太后从京兆府弄去管御史了。 宫门口前,王尧故意慢了两步,等林安上来后,冷着脸道:“老夫知道你的手段,但你若是敢胡来,可别怪老夫不留情!” 小老头看着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 毕竟京兆府和御史台的级别虽然一样,但两个部分的分量可就是差得远了。 一个是官京都治安的,一个是管监察百官的。 放任何人都知道,御史台是个有前景的地方,说不定哪天弹劾几个大人物,从此就一飞冲天了。 “姚元峰呢?” 林安很想知道这位始作俑者的下场,顺带看看谁会去捞他一把。 “知滁州。” 提到姚元峰,王尧忽然冷笑道:“不过太后刚说完又后悔了,于是便以陛下的名义改了罪责,命其去濠州赴任……” 他慢悠悠的出宫,还遇到了陈辛民和李钦。 陈辛民风度翩翩的和李钦在宫门外拱手告别,然后看了林安一眼后上马离去。 李钦回身笑了笑,走到林安的身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少年人要多学,多做。” 林安点点头,他又学了一招:官场上并无绝对的敌人和对手。 今日不共戴天,明日可能就会携手去青楼同嫖,也就是说,做官要懂得给自己留后路。 林安抬头看着西边的斜阳,突然笑了起来,这官场和生意场实际上就是一个道理,男盗女娼不为耻,升官发财才是真。 …… 一场大战硝烟未尽,以陈辛民的倒台,和李钦的接而圆满落下帷幕。 林安觉得该有些安稳日子过了。 只是他想调离御前的心思被王太后识破了,不但没成,还被加码去陪赵其那个小屁孩读书。 一起说是读书,倒不如说是王太后给靖安王赵凯吃了一颗糖丸儿。 你支持小皇帝,本宫没意见,而且只要你一心为国,本宫甚至乐意你这么做。 但有一点,不管是争权夺利也好,还是拉帮结伙也罢,但该守的规矩不能坏,谁敢背地里搞分裂,那下场绝对凄惨。 就比如刚刚滚蛋的陈辛民,就是个例子! 王太后清楚她止不住这些朝堂的纷争,所以对于这些宰辅们的勾心斗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大家安心做事儿,其他的你们爱咋搞咋搞。 但若是有人想要借此分裂国家,那她也绝不会让步,不弄死你她也就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王太后了! 第94章 善意的回报 “你好好写啊,太后说了,下个月要考校宗室子弟们的功课,你想丢人,我却不想陪你一起丢人。” 靖安王府的书房中。 林安翘着二郎腿坐在边上看书,而赵其则红着脸在旁边抄写功课。 见他有些走神儿,林安微微抬头,一副严肃的模样呵斥起来。 正在写文章的赵其一脸不忿,对林安来教他读书,他是一万个拒绝的。 这小子别看平日里游手好闲,但骨子里也是傲气的,自然不愿一个同龄人给自己当老师。 不过林安忽略了他的不忿,然后接着看书。 他最近喜欢上了游记,特别是描述北边的游记。 在这些游记里,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全貌。 北边的北梁军民兴盛,可其国内的那些贵族们,却因多年的安逸,开始变得逐渐骄奢起来。 这既是败家的前兆啊! 甚至连皇帝也是到处乱跑,今日这里打猎,明天这里宿营,根本不把家国政事放在心里。 赵其赌气写完了一篇文章,磨磨蹭蹭的把文章递给了他。 林安只是略微看了看,就说道:“写文章贵在于真实,或是发人深省……至于那些华美的辞藻没必要,看着让人头痛。” “可前面的先生说要这般写才好,贵人……” “贵什么人?” 林安不禁皱眉道:“这天下如今能称得上贵人二字就两个,你们这等宗室子弟,只要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弄那么多引人侧目的词语干什么?这是愚蠢。” “为何是愚蠢,你说清楚了?” 赵其有些不服气的看着林安。 窗外,靖安王赵凯正在低着头,俯身听着里面的对话。 门外的小厮没眼力界,准备上来请安,却被赵凯一个眼神吓住了。 然后他挥挥手,示意这些人赶紧滚蛋,自己却继续偷听。 “若是帝王喜爱华丽,那是败家的征兆,而宗室宗室权贵喜欢华丽,那就是取祸之道……你想想,若是有天你得到了一块连陛下都没有的好宝贝,陛下会祝贺你,还是嫉妒你?” 为人臣子有没有本事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有眼色。 “我错了!” 赵其虽然不愿给林安低头,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林安在王府里没有过多逗留,而是呆了两个时辰后,就借口‘劳逸结合’便离开了。 至于王太后那所谓的三天一日的说法,纯属就是扯淡。 他又不是正经的先生,而且年纪也小,若是长此以往的教赵其读书,先不说赵凯会不会答应,这对赵其以后的名声也不太光彩。 找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教一个十六岁的学习,这赵其是有多废物啊! “你要有空就去我家,吃喝管饱。” 所以决定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赵其对此更是没意见,能出去玩儿顺带还能品尝林家的美食,他求之不得。 ……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林安出了王府并没急着回家,而是带着刘强在街上溜达着。 刘强看着那些酒楼进出的客人,就不忿的道:“郎君,他们弄的是炒菜,而且看菜式,都是当初咱们在平阳的那些……这群人忒不要脸,这是偷窃!” 林安正在看着远处一个妇人打孩子,那孩子哭得惊天动地,可妇人却没有停手,可见是被气急了。 他只顾着看热闹,便道:“别打岔!那些炒菜本就已经传出去了,想要阻挡根本不可能,现在去上门问罪,只能被人笑话死。” 可刘强以前是泼皮来着,想来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他的道理。 所以他很是不忿的一跺脚,说道:“郎君,那可是咱们家的独门秘技,如今被人不花钱就学了去……” “那你说该怎么办?跟他们理论,还是大家抄家伙打一架?” 林安无奈的笑笑:“现在那些菜谱早就被各大酒楼熟知,再说咱们林记的新菜谱早就出来了,他们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话是这个道理,刘强只是有些不舒服,道:“可小人就是有些生气,这不是欺负人么?当初您处境艰难,忍也就忍了,可现在为何还要忍他们?” 是啊! 我为何还要忍? 这些人今天能偷菜谱,明天就能偷人。 林家或许不在乎这些利润,但就像刘强说的,不能被欺负! “那就传话出去……” 林安淡淡一笑,道:“就说林记酒楼刚刚在汴梁落户,为了与各同行搞好关系,林家决定拿出一部分炒菜菜谱,无偿教给同行业使用!” 二人说这话进了家门。 当庞叔得知这个事情后,便有些头疼的道:“郎君,可是这没什么好处,倒成了您在跟他们赌气。” 想到那么多的钱收不回来,就心如刀绞啊! “你不懂,这叫得人心者的天下!你只管传话出去就是。” 林安想起了孙子兵法里的那条‘合纵之计’,就觉得可供自己施展的机会太少了。 随后林记的话就被散播了出去。 紧接着林记酒楼公开了二十多道炒菜的秘方,以供全京都城的酒楼饭馆儿无偿学习,连菜单子都贴大门口了。 直到第二天午后,林家门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你们……” 开了门,然后就呆住了。 一个男子站在外面,手中拎着个提篮,见庞叔开门后,就说道:“敢问贵府的林安林侍讲可在?” “哦,在……” 庞叔不知道他的意思,便匆忙让武三儿叫来了林安。 男子把提篮放在地上,躬身道:“多谢林侍讲,小人略备薄礼,还望您能笑纳。” 他转身离去,庞叔喊了一嗓子却没回应,就揭开了篮子。 “呀!” 庞叔回身对沈安说道:“郎君,是铜钱。” 林安仿佛早知道了一样,说道:“刘强,把东西送回去。” 男子的力气没刘强的大,自然就挡不住刘强的推搡,只得苦笑着回来。 “小人是庆丰街上一家小酒肆的掌柜,昨日学了您林记的菜谱,今日便买了个满座,这是特意来感谢您的。” “谢意我收到了,不过这钱拿回去吧。” 林安一脸的淡然,像是个不被凡俗而侵扰的世外高人。 “那怎么行?” 男子摆摆手道:“虽说您是无偿赠与的,可小人毕竟呈了您的恩惠,若是没有些表示,那还算什么男人。” 这是个知道感恩的人。 哪怕是林安已经明确表示无偿赠送菜谱,可他依旧觉得受之有愧。 这样的人看着很傻,可现实生活中却不乏。 不要把世界想得那么黑暗,这世界上的好人还是要比坏人多的多! 林安心中感触颇深,便俯身在提篮里拿了一枚铜钱,然后朝男子微笑道:“好吧,那我收了你的钱。” 男子手足无措的道:“不能这样,您的那些菜谱价比黄金,我这些都还是沾了大便宜呢,怎能……” 林安珍而重之的把铜钱收起来,说道:“你知道感恩,而我也同样……所以我收下了钱,这就是一次交易,我们扯平了。” 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却不肯把钱收回来。 “好了,若你真的有心,以后发达了,便多捐献些钱,给城里的那些孤寡老幼,如此也算是感谢我了。” 男子的眼眶顿时湿润了,朝着林安深深地鞠了一躬后,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去。 随着男子的离去后,渐渐的外面来了不少人。 他们的手中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东西,有的甚至是牵着一头羊,或是拎着几只鸡,哪怕是几个鸡蛋,又或是一篮子青菜。 林安苦笑道:“你们要是拿一条鱼还好,这个我咋收?” 瞬间那些人就丢下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就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赶着,亡命而逃。 一阵鸡飞狗跳中,刘强躬身道:“郎君,小人服了……您只是一番善意,这些人就回报了更大的善意,如此林记在京都城算是站住了脚,若是有人赶下黑手,单单这些人就不会同意的!” 林安看着满巷子的动物在发愁,小林姝扶着大门出来了,见状就欢喜的道:“哥哥,我的,都是我的!” 庞叔也醒悟过来了,一脸愁色的道:“郎君,这些都是善意啊!咱可不好卖了。” 林姝出了大门,然后就跌跌撞撞的冲着一只大鹅去了。 “回来!” 林安看到大鹅开始低头,不禁亡魂大冒,赶紧冲过去抱起了林姝,然后转身就逃。 身后的那只大鹅开始加速了…… …… 最近的这几日,京都城里到处都在传颂着林家的仁义。 而林安却面对着各种肉食在发愁,想想一家子全是鸡鸭鹅,还有羊,叫唤不说,满地的粪便…… 林安不禁想起了中世纪的欧洲。 据说在那没地方落脚的城市里,不是粪便就是尿液,导致人们做出了高跟鞋,只是为了避开粪便。 而宽大的礼帽,则是要防备从天而降的屎尿。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于是他便将这些牲畜当做了人情,在小林姝的极力反对下,送了一大部分给了隔壁的靖安王府。 不为别的,只因林安如今在京都城里的确没啥朋友。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靖安王府足够大,别说这点儿东西,就是盖个养猪场,地方也照样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