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压星河》 1.归翊 我是一只小赤鸟,因为修炼了几百年也化出了人形。我有一个师父,据他自己说是天上的清元仙君,偶尔一次下凡溜达,本来想逮着我抓来吃的,结果把我提到手里发现我居然不害怕,还两只小眼滴溜溜盯着他转,冲他咧嘴,感觉我挺有意思,而且也算是和他有缘,于是就顺手把我收为徒弟了。 我盯着抱着桃花酿醉倒的师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脸很黑:“我当时真那么二?” 师父迷蒙地点点头,扯着嘴角笑:“当然啊当然啊,不过那时候比你现在可爱多了。” 我之所以会记不得,是因为我的记忆好像缺失了几块,那几块并不太大,相较于我几百年的岁月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也包括了老家伙收我为徒这一段。 但我至今还记得师父把我造成人的时候。 师父摸着那并不存在的胡须,虚空地拢了拢:“要不造成个男的吧,还挺方便。” 我刚想点头,但是猛一摸裤裆,脸黑道:“师父,您能有点节操不?想把我造成太监?” 师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决定把我造成女的,但鉴于材料不够,导致我……没啥胸。 有了性别之后,师父打算教我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但是当他买来一堆教程宝典自己翻了翻之后,自己就先忍不下去了,不住地皱眉,然后一股脑地把书推给了我,还一本正经地开口:“乖徒儿,要好好学啊,你可是为师的希望!” 我翻翻白眼,把书部整理好放到书架上,打开看了一会,又把它们都移到了最顶层。 但又犹豫了一会,我还是拿了两本下来,放在床头边, 毕竟还是更想让那个老家伙开心一点啊。 我回到亭子里拖起喝睡着的师父,往他房间里扛,听他在我背上咕哝了几句:“归……清河……” “死老头。”我哭笑不得,明明不胜酒力还偏偏喜欢喝,喝醉了还说起梦话来了。 突然师父在我身上一激灵,上身直立起来,吓得我脚下一个趔趄。只听他极其认真地附在我耳边说:“徒弟呀,以后你到了人间,不要叫归翊这个名字了,再重新起一个。”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他语调缓慢,字正腔圆,“我突然想起你捅过一个篓子,当时那些人知道你的名字,我怕他们回来找你事。” “可是……我们现在就在人间啊……” “……啊?”他迷糊了一下,“反正,就以后不要用了便是。” “知道了。”我没好气地应道,继续把他往家背。 我们现在居住在一个小城镇旁边的山头上,没有什么人,但是因为有一些术力傍身去街道上玩也非常方便,日子过得洒脱且自由,只不过得偶尔提防那些收小妖的道士,尤其看到那些提着小笼子的,我感觉自己的小肉肉都会颤抖一下下。 桃花木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迎面扑来的有木香裹携着清淡舒适的叫不上名字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丝酒的醉意,那是师父身上挺独特的味道,我嗅觉一向灵敏,尤其对人身体上的味道会印象较深。 我嫌弃地把师父放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我很少把醉酒的师父直接扶回房间睡倒,那样房间里会有散不掉的酒味,我歪着头看了看师父,挺直的鼻和薄薄的唇,一双微泛桃花型的双眼,皮肤光皎清润,喝了酒之后却泛上酡红,若是不醉酒时那竟还略显清冷的气质,也算得上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可惜啊,我摇摇头。有时候偏傻不愣登的。 似是感觉到我那“暴殄天物”般嫌恶的炙热视线,师父正起脑袋看着我:“干嘛?” 我:“干嘛?爬起来去洗澡!” 师父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起来,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温柔,早知道就应该多弄点材料给你造成男的干脆。” 我见他居然还敢提这事,抬脚作势要踹,他反应却突然变快了,一咕噜跑起来:“好了好了,我去!我去了!” 我看着他跑起来的背影,忍不住失笑出声。 没一会,哗啦啦的入水声传来,我支着脑袋坐在小板凳上,不由得也有些困意,眼皮打了一会架后我便往前面桌子上一趴,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了过去…… ------题外话------ 前几章字数比较少,之后的字数就会基本稳定在3000左右了 2.集市逛街 一个人在山上住久了着实着急,即使和酒鬼师父一起,想着不如再去集市上没去过的地方逛逛,带回来点之前没玩过的东西。 我化成原身,眼睛黑溜溜的,偶尔会幻变成琥珀色,赤红的羽毛稠密光滑,但好像又长长了不少,自从来到这山上,我原身成长的速度就比原来快了不少——不然怎么会修炼了几百年还那么一小只——依旧只是比麻雀大一点,但是飞行速度比麻雀快多了,法力也是很强的哼唧。 一团小火焰在空中飞动盘旋,直着滑翔时身后也有一条哈雷彗星似的尾巴,隐隐地还吞蕴着一丝金光。我一直挺喜欢自己的样子的,虽然偶尔也因为小只感到有点点自卑,但师父夸过我说挺可爱的,我就姑且再信他一回。 从山顶往下飞,即使不特意飞高,目之所及也极为广阔,两旁是蓊蓊郁郁的山,上面一丛丛纵横其中的繁花,像一道道,一条条流在山腰的河流。下面则是真正的翻滚着白浪的江河,河水清澈湍急,河边的柳树却又垂枝轻抚湖面,形成点点碧绿绿海蓝蓝的柔波,惹人心醉却又纯情无辜。 若是春季忽逢细雨,从高处俯视下去,整个山岭都仿佛被笼罩在这烟雾中,尤其山腰处,群山之间仿佛被珍放着缱绻的氤氲的白雾,一团一团却又丝丝缕缕,浓厚又轻巧。若碰到其他动物一起外出饮水奔涧,整个山林虽安谧却又偶有叽喳,隐着、喷薄着、洋溢着生机,整个盎然景象,“莺飞草长,烟雨朦胧中天地广阔”大概说的就是此景了吧。 我也被这景色感染得感慨和回忆了片刻,转眼间,集镇便就在眼前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马车川流不息,一派安然得乐,车马都慢悠悠的,好像一切都能处理好似的悠然自信,当然,在这看似光鲜美好的背面,也有很多阴影。 这里也常常有饿路街头的人,有一些小乞丐或者小混混也会在脏乱破旧的小巷子里寄生,我偶尔也会买些东西带到这里给他们吃,当然,我还是有一点挑和眼力见的,我也不会挑那些没事找事不务正业自甘堕落的小孩。师父夸我终于有点良心了,我轻哼一声:“顺手罢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师父闻言悻悻地转回头,冲我翻白眼。 我先是飞到那几个小巷子上头远远地观望了一下,大致估摸了下今天小孩的数目,应该有十来个。然后化为人身跑到包子店门口买了十五个包子,又跑到一个摆摊的老嬷嬷那里买了十五个馒头和饼,这样一共是四十五个,估计会有些多,所以我打算留下一些带回去给自己和师父。 然后不紧不慢地踱到巷子口身子扒着墙向里探出半个脑袋,有眼尖的孩子猛一抬头刚好看到我,便立刻激动欢欣地向我扑来,这些立刻扑来的都是我之前已经给过吃的的孩子,而还有一些,站在他们身后眼巴巴地看着我,不甘心却又胆怯,想吃又畏惧。 畏惧,当然是上次被我教训过的。上次我来时看到有一群小孩拉帮结派欺负几个瘦弱胆怯的小孩,不是为了争吃食,仅仅是为了打骂出气。我一看就火了,我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也知道如果食物不足而人员又多,为争吃食大打出手甚至豁上性命是正常的事,但是没有必要在不会获得什么利益的前提下硬是对他人拳脚相向,这不只是什么感情观慈善心,主要是这会埋下一些仇恨和祸端的种子,以后说不定会带来很大的不必要的烦恼,毕竟风水轮流转,还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会知道你今天仅仅是为了玩乐而踩在脚下羞辱的人以后会怎么样,也不会预料到自己以后的命运是否会因此带来很大改变。我不喜欢看到一些人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做出有害无利的愚蠢的事,也同时,我也打算持续一段时间来“投食”,因此有那么一点很自觉地就想维护起这里的秩序,至少让这里比以前更安稳一点,我不求能有多大成果,至少能带来一些积极的影响就足够了。 街道闲逛(二) 上次我把他们揍了一小顿,还给他们讲了一些大道理——也没有很多的,就几句: “我告诉你,你欺负他们,既不能得到食物,也不能获取衣物,只能给你带来一点可笑又无用的精神上的自以为是,并且让我感觉到了你的幼稚与可悲,你做不成事,所以也只得把时间花在这份上了吧!而且,你现在欺辱他们,很大可能给以后埋下后患,若他们心存芥蒂,怀恨在心,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你又何必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鉴于上次已经给了教训,又考虑到不想给他们留下太过于不好的印象——这样反而得不偿失。我笑眯眯地往他们那里瞧了一眼,勾了勾手:“过来?” 其中有一个胆大的走了过来,他是上次领头闹事的头,我对他有点印象,他就是被我指着鼻子嘲讽……不是,是教育的那个。脏兮兮的脸还带着一丝不服输,有些颤抖却抿紧的唇,眸子被前额的碎发挡住我看不清眼神。 我沉默但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他低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他说话了: “对不起。” 我一愣,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探究,我思索了一下,开口道:“错哪了?” 他摇摇头,想说些什么但好像又有些笨拙不知道如何开口,过了一会,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我仔细想了一下,你的话帮了我……我会记得你所说的,也反思你想告诫我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很有力而坚定,饶是我也不由得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能经过那一件事却说出这番话,想来也是个心智比较早熟的人,性格也挺不错…… 我想了想,要不然……带回去养一养?说不定还能养出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思忖着,比较迟疑,这种事还是先和师父商量一下比较好,再说……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养这小孩的欲望,对孩童的教育啥的我也是一概不知,而且万一养不好,岂不是糟蹋了…… 心下一思量,我便定了神,回神来却正看到那小孩紧盯着我的眼睛,心里一个激灵,有丝丝怪异感从后背爬上来。我清了清嗓子:“不客气,你明白了就好,以后不要欺负别人了,同时如果看到有别人欺凌他人,也要勇于制止哈。” 他缓缓点了点头,我便也递给他这三样东西:“喏,知错能改最棒了,三样都各给你一个吧,算是鼓励和嘉奖。” 他接过,并不多言语,冲我作了一揖便退回人群堆里,我越发觉得这孩子不简单,但也没想那么多,反正以后与我瓜葛估计也不大。 他带了头之后,剩下的一些被我教训过的小孩也躲躲闪闪地来问我要了吃食。我发的时候就和那些小孩子们聊天,觉得小朋友们还是有趣得紧,聊完觉得心情畅快了不少,那些不太愉快的也都抛在了脑后。 见分发得差不多了,我便拍拍手:“好了,姐姐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们。” 那些小孩子都送着我离开,也有一些很恋恋不舍的,我知道现在的他们可能主要盼的是我所带来的东西,但好歹多多少少也该是有些真情在里面的,毕竟这里的孩子大都没了父母,有的甚至对父母毫无印象。我酸涩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啊,问了师父,师父也答不上来,眼神带着一点歉意和心疼。念及此处,我又回头忘了他们一眼,却见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我歪了歪头,冲他展颜一笑,嘴角却因刚才的下拉而显得有一些僵硬。他朝我挥挥手,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回了挥手后转过身,随意地想这小孩长得还挺好看,刚才都没咋发觉。 但我当然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起色心的人,自家师父长得就挺人神共愤的,我都没啥歪念头,偶尔只是看几眼养养眼,看多了也就麻木了不觉得有多好看,而且看久了他的颜,再看别人也很少有会惊艳到我的,顶多也只是形成个小对比而已。 出了小巷,我开始在街道上四处闲荡,街边人家扎的小人偶,做的小发簪,画的糖画,竹编的小动物,草织的花篮,尽管有些看过了,但他们总能有新的花样推出,常常令我眼前一亮。 我买了一些小物件,放在一个篮子里,篮子提手上还扎了一个天蓝色与粉色交叠印染的蝴蝶结,然后乐哉哉地哼着小曲拐进了一家衣店。 我手里是有钱的,这不是什么捏诀变出来的假钱,是真真的铜钱和银子,大部分都是师父给的,偶而自己也通过帮忙跑腿玩赚他个几文钱,师父赚的可就比较多了,听说一副字就可以卖个几十几百两,而且拿到手的人家还高兴得不得了,直呼一点也不贵。 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摸清这人间的一些情况,比如物价。一两银子相当于一贯铜钱也就是1000文,而这里一斗米的价格波动在6文钱上下,因为不靠近皇城,所以没有特别贵,平常做一件短衣也不过几十文,定制的好一点的大概几百文,至于特别精致华贵的会花几十乃至几百两银子那可就另当别论,且这里的工人一月基本收入也就二两纹银,更有贫困者一月花费只100两即可糊口。我刚摸清时也不由得吃惊,字画之类在这人间幸好有很多追崇者热爱者,不然怕是也卖不了太多钱。我说给师父听时他居然还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我买得很便宜很便宜了好不,仙家的东西,我若不是为了在人间住下不忍心要人家百姓钱给我上千两我也不见得卖予呢!” 我听得翻了翻白眼,师父这禁不住夸的性格哎,但也明白所言有理,师父的字迹我知道,笔力穷劲却又不逼人,起承转合间自带一股肆意与洒脱,笔触清润飘逸,峭如斧劈刀凿,却又浑然天成,总让小时候的我叹为观止。且莫不说那字迹的好坏,就单单是这带上的一点仙气也便能够带来一些小小的福泽。想来师父卖了这些钱,估计每副上都没写几个字。毕竟我们也不是很需要过太过富裕的生活,更何况很多东西捏个诀就变了出来,所以我们并不需要太多钱,留一些应急和疯玩便好。 我踏进那家衣店,立刻有小二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热情地询问我想要什么,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不凡的缘故,但也没有多做理会。我冲小二笑了笑,说想定制一套公子式的衣服,料子稍微好一些,方便又大方些即可。 小二了然地笑笑,心念这可能又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玩耍,只是没见身边有随从相跟,便问道:“便是现在量取尺寸么?” 我点头,接着便有一个小娘子领我进内屋量试尺寸,又拿了几件不同风格的衣服让我简单试穿,然后边考量比划着,边在一簿上不断记下些许文字,没多久便送我出了内屋又去侧堂,里面四周墙壁皆置挂了许多布匹,问我可有什么特别中意的,我对这毫不了解,又差点被挑花眼,加之伴有选择困难症的作祟,我挠挠头,有点无措。那小二立刻看穿我的心思,开口道:“姑娘若是没有特别的想法和打算,可否让在下及掌柜师傅们为姑娘擅自做主为姑娘定制?望姑娘信得过我家店铺,定是不会负了姑娘期望的。” 我就等着这句话,也暗想着小二是个有眼力见和会说话的,懂得审时度势和给顾客台阶,给足客官面子又不显得谄媚,又联想到这家店之前的效率,我心里挺是放心,便噔儿也不打地顺着台阶往下爬。付定金时小二斟酌着问:“三日后的上巳节不知姑娘可会来参加?” “上巳节?”我惊奇地瞪大眼睛,“好玩吗?” “……”小二沉默了一下,想着这姑娘估计是平时家教较严,也不知告诉她是对是错,“正是,这一天几乎所有的……符合年纪的姑娘公子都会出来,不知道有多少郎君和小娘子在这一日看对了眼才结了好。” “哇——”我兴奋地叹道,“当然去啊,这么有意思!” 小二脸上也染了笑意,然后轻飘飘开口:“定金先付1两银子,多退少补。” “?!怎么这么贵?” “姑娘,你请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吃亏,你会满意的。” 我气呼呼踏出门,师父说得真没错,人最可怕了!刚才还跟我有说有笑的,转脸就宰我!还竟流畅自然至斯! “姑娘您慢走啊!~” 哼!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上巳节倒是有意思,到时候一定要去看一看。 师父!养儿吗? 师父!养儿吗? 从集市溜达溜达逛回来,特意给师父带了些糖葫芦和糖画、剩下的饼以及今天第一次见到的海棠酥,粉色的外边里浅黄色焦嫩诱人,下面五片做成叶子的模样,上部中央连盛着一块海棠花模样的酥团,挺大却不笨拙,反而做得优美可人,憨娇可掬,原料颜色使用和制作手法极讲究,细看那一大团似是几条面带扭和成一团,反倒显出五瓣好看的花形,中间点缀一颗深梅色红莹莹的果酱。我猜想那粉色原料皆是海棠花所酿汁染制而成,因为吃起来海棠味浓郁扑鼻,且外酥内甜,松软滋润。我第一次吃心便几乎要被它俘获,同时也感叹原来这么一点普通小材料放到有心人手里能变得如此精致美味。想着师父天天抱着他的桃花酿啊酿,也让他尝尝海棠花的滋味好了~ 又变成一只鸟儿的真身,即使提着那个装了很多东西的篮子也并不觉得很沉,毕竟我也修炼了几百年(划!重!点!)这点小力气还是有的。 没过多久便到了家,远远看见师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摆弄着他的笔墨,我欢欣地往下一跳幻化成人形,师父变出一朵小云浮在地面上方,我重重一坐,扑躺进去。云很有韧性,又因为靠近地方所以形变不大,从高处跳下来掉到这种弹弹的云层上实在不失为一大快乐之事,云层又渐渐上浮了一些,变成像棉花糖一样软,我陷在里面揉蹭了好一会才起身。师父还没把云降到地面上,我就往师父那里跳,跑到师父面前,装糕点的篮子背在身后:“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啦?” 师父作势在猜,信誓旦旦道:“桃花糕?” “桃你个大头鬼啊!”我气呼呼的,“天天就桃花糕,不知道想点别的。我今儿个给你带了海棠酥!” “海棠酥?”师父挠挠头,打开油纸包,“诶,还怪好看的!” “好看吧?”我洋洋得意,“还很好吃啊!” 师父尝了一点,赞不绝口:“啧,徒儿带的,就是好吃还好看,真不错!” “师父你终于会好好说话了,我真开心。” “我什么时候不会好好说话了?”他秀眉皱着一挑,佯怒道。 “哈哈,我说错了,师父一直都挺会好好说话的哈哈哈哈。” “这还差不多,”顿了顿,他神色古怪,扭头看我:“怎么了?无事献殷勤,嘴还这么甜。” 我嘿嘿一笑,讨好道:“师父啊,你想不想养个儿?” 师父闻言立马惊悚地看像我的肚子,慌乱道:“你有了?和谁?多大了?已经知道是男孩了?!” 我憋着笑,娇嗔道:“可不是嘛,都四个月大了。” 师父冷静了一下,然后一巴掌甩在我头上:“上天吧徒儿,还四个月,扯的时候能不能用点脑子。” 我瘪瘪嘴,“好嘛……下次装像一点,不过,”我正色道,“我确实想和您谈一下有关……收养孩子的问题。” 我瞧了一眼师父的表情,然后接着说:“我们两个人在这山上未免也会有些无趣,徒儿去山下时看到山下有很多流浪孩童,有一些看着不一般,说不定会成气候,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领回来一个养一养?” 师父问我:“你想养吗?” 我:“还好,主要还是来征询一下师父的建议。” “你想养便养吧,不过听你这语气可是有看中的人选了?” “是的呢!”我笑逐颜开,欢喜道,“择日带师父去看一看。” 师父点点头,我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师父三天后是上巳节,我们一起下去玩一玩吧。” “呦,还知道上巳节,”师父挑眉,“自然是去的,不过你知道去了干什么吗。” 我:“不是玩吗,还有男男女女小郎君小娘子暗中私会。” 师父不置可否,接着道:“上巳节啊,也称修禊节。人们在这一天去郊外游春,春浴、吃花煎、喝花茶,所谓的曲水流觞也是这天的活动,不仅浮酒杯,还会浮煮熟的鸡蛋呢,一般来说酒到谁那谁就要喝光并且作诗一首,若是鸡蛋嘛,那一般吃掉就行了,但是具体安排是不定的,这个要看到时候的规则怎么说。” 这时万物萌新,天气乍暖还寒,人们想要洗去身上的寒气,并且祈求美好的福气,于是就去春浴,这是与大自然接触的一次好时机,更是男男女女相遇相会暗结同心的好机缘。 我听得不是懂,也只模模糊糊地了解了大致会做的事,然后我仰脸看师父:“师父你会煎花饼、煮花茶吗?” 师父的脸僵了一下,然后他干干地笑:“呵呵……这个重任,依为师看,就包在你身上了吧,为师可以给你打打下手……你也知道的,我只会做和桃花有关的一丢丢东西,所以,”他顿了顿,一本正经道“我选择挑起酿桃花酒的重任。” 我的脸抽了抽,那还有那么多根本用不着酿好不好? “对了,师父你会作诗吗?” 师父挺直腰板:“为师当然会。” “那师父你作一首我听听呗。” “唔,我做了你估计也听不懂。” “作嘛作嘛!” 师父的脸抽了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徒儿,你今儿能不能好好讲话?” 好吧,我很有自知之明地停止了刚才的画风然后, “赶紧给我作!老家伙!” 师父这才站定,抖了抖瞧着我, “有一句诗不知你可曾听过?” “什么?”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你写的?” “不是,”师父摸了摸鼻子,“唐珙的。” “不是说你自己作吗?”我白眼一翻。 师父没有再接话,沉吟了一会,缓缓道: “茫过溪山旁,清魂扑流裳。 绮绮娇憨巧,碧碧竹影摇。 噙深陡幽咽,凄哓碎玉湟。 洞拾寒影里,郁郁妃子笑。 ……嗯,便起作《魂泣》好了。” 他吟完这首诗,不知怎的,目光好似盈着一丝忧郁,仿佛盛着糖浆一般胶着的却看不大分明的隐晦的哀痛。我沉默着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师父笑了,看着我,唇角上扬:“怎么,听不懂吧?” 我确实听不大懂,但好像懵懵懂懂的也领会得一点个中意味,我点点头:“确实听不懂啊。” 师父揉了揉我的脑袋:“啧啧,说明你修炼得还不行啊,也不知你何时才能达到我这个水准。” 师父又臭屁了,我下意识地想翻白眼,可是却没有,犹豫了一下,我只是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题外话------ 夭第一次比较正式系统地发文,更是第一次来站发,有些方面还不是很了解……也不是特别清楚这里读者的喜好,前两章码的时候没太注意字数,因为我之前在别的app里稍微发过一些小文艺向小篇反响还不错,然后后来上网查看到有人说大部分这种女频向里一章两千的话太少会不太愿意看……才突然意识到字数方面的问题,也在犹犹豫豫地试水和摸爬滚打。想来不同风格及不同网站的取舍度也大有不同我现在也在转正适应和不断改正,如果有什么不足大家可以指出我努力积极修正。哎呀第一次正经地和读者们讲话好紧张啊还有点小激动呢。总而言之捏就是保证下吧,我会很认真地来对待这个小说的,然后也在努力地游动翻滚往上爬,嘤嘤嘤嘴有点笨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上巳节小前序 明天便是上巳节了,今儿我起了个大早,师父见我难得不赖床没让他千呼万唤扯出来很是惊奇,问我怎的突然转性了,我咧咧嘴,斗志昂扬地回道:“明天是上巳节呀,师父你忘了吗?” “我没忘啊,”师父哭笑不得,“所以你是起个早来提前准备一下?” “那当然,毕竟一年一次,这还是我头一回过,当然要认真对待。听说是个很盛大的节日呢。” “嗯,”师父露出一个仿似赞赏的表情,然后冷不丁道:“做什么,如何做呢?” “这个么……”我尴尬地笑了笑,“要不,我们先去人间逛逛,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再说吧。” “好。”师父温柔地笑了笑,说:“你变回那个鸟,然后站我肩上我带你过去吧。” 我对师父“那个鸟”的形容很不爽,但好像确实如此,瘪瘪嘴,变成一只小鸟,站在师父肩头。还没站稳——“哎呀!” 师父的瞬间移动令我猝不及防,我差点又跌了下去, 我觉得自己现在想暴走。 那家伙却哈哈大笑,然后拎着我一个小翅膀,把我放在了他怀里,我蹭了蹭,嗯挺结实的,还有点弹性,衣服面料也软和,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两银子定金…… 提到一辆银子,我想起那个小二的嘴脸,还想起自己要找个时候去拿衣服。 谁料师父又一下把我拎了出来,僵冷道:“不要乱蹭!” 嗯嗯?你嘎哈呢,咋老来回提溜我? 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叹口气:“痒啊!你这么小一球还都是软毛,还往里扒拉,还滚动。”他脸上有点红,我新奇地睁大眼睛,呦呵,师父还有这小表情,怪可爱的。 我就想逗逗他,又往里扑棱着蹭了一下,只见他身上僵了一下,然后 一手就把我扔了出去。 啾嗷!我立刻反应过来稳住身子,往下一看,才发现是到了,正下方刚好是一个无人的偏僻小巷,于是我迅速变为人形,稳稳地站在地上。 “师父你真行!”我瞪他一眼,他熟视无睹,对我招了招手,轻声说:“我们等会偷去人家屋顶上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吧。” “……师父你还有这癖好” 他给了我一个栗子,然后默不作声地跳到一个人屋顶上,移走一块瓦片,下方正是厨房。 我幻化为鸟的样子,也站边上往下看。 只见一个妇人正将一些绿油油的菜和一些鸡蛋放进锅里煮, 我歪头小声道“这就是浮卵用的鸡蛋吗?” “八成就是。” “我也要做。” “好。” 然后我们继续有默契地安静而专注地往里偷窥, 只见那妇人放了些冰糖和食盐,不急不缓地煮了约摸有一刻钟。 “这个挺简单的啊!”我惊讶。 “嗯,”顿了一下,师父又说,“但不是谁都能煮得很好吃,这个也有门道的。”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我们又去了下一家。 这一家的姑娘在做桃花饼。 我想都不用想,回头看师父,他果然一副啧啧称奇并且兴致高涨的模样,我扶额……不,扶鸡头,然后趴在那继续看。 那姑娘的桃花饼制作太过复杂,我来的时候她也已经做成了一大半,但仅仅一个收尾便花了快到两刻钟,我和师父面面相觑,觉得这个挑战不了。临走的时候,师父着试探道:“要么,咱偷偷地拿两个走?给人家留点钱。” 我给了他一计爆栗,“想吃等会再来光明正大地买!”然后便催着他走了。 我们到了街道上,很多人已经打开门在门外做起饼子果子了,我看了半天,觉得这种东西自己做了不太方便,而且也不一定做得好,就把他们列入了直接采购的美食行列。 走了一会,发现有很多人在煮茶,花茶啊姜茶啊石斛饮啊多种多样的,我记得师父也会煮茶,便开口道:“师父你会煮这些茶吗?” “当然了,哪有什么我煮不好的茶,而且肯定比他们煮的好喝,你就放心吧。” 好了,茶水? 我们商议了一会,觉得就这些东西差不多了,到时候可以再买或者与别人交换一些东西,但是我们最后又上了一个屋顶。 这次好像没判断好位置,上的是人家卧房上的屋顶。 我刚掀开一片瓦片探了半个脑袋,师父就一把把我捞起来蒙上了眼睛,我只看到两具白花花的肉体纠缠在一起,但是在做的我什么也没看到。眼睛被遮住可是耳边的声音在传来 “嗯……啊,相公……你好棒……” “我…” 我还没来得及再听,只见师父迅速念了个诀,把我们隔离了外界声音,然后把砖块狠狠放了回去,但是没发出声响,低声道:“如此时辰,竟还在做这等之事,简直……” 我歪歪脑袋,“老家伙,他们在做什么呀?” 师父脸突然爆红,脖颈都快染成浅粉色,他急急道:“屁大孩童,问这么多作甚?” 我继续惊奇:“师父你脸好红哦!” 师父一愣,然后低声咕哝骂了一句,抱着我腾云迅速就回去了。 我看着下方急剧变化的景象,突然觉得这样子的师父挺有意思,然后冲着他颈子上越发艳红的朱砂痣啄了一下—— “归翊!” 他气急败坏地吼我的名字,若不是我看着他粉粉的脸,还以为他气炸了要揍我。 事实上, 气炸了是假的,揍我是真的。 “哼。”挨了他一计小栗子的我不服气地揉揉脸,师父一点也不禁逗,贼过分! 师父这时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冷不拉几地看着我,“你去做地菜煮鸡蛋,我去煮茶。” “地菜是啥?” 他丢给我一把碧绿的东西,我定睛一瞧正是刚才那妇人拿的植物类型,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只见他给了我一计冷刀,然后转身去了自己的卧房,还带上了门。 哼,我自己也能做,反正比葫芦画瓢也能做出差不多的样子来。 我自己抱着地菜哼着小曲颠颠地进了灶屋。 先洗干净菜,鸡蛋上的泥泞也洗净,洗的时候我还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大家都是鸟类,洗着并且吃着人家的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意的。 然后比着葫芦画瓢,照着记忆中那妇人的做法做了一遍。 先洗净了之后……放糖,然后放一丢丢盐,倒进冷水一直煮到水沸,然后火小一些再煮……整个过程大概一刻钟。 我已经变为人形,指尖轻动往里燃起一簇火,接着火越烧越大,观察到水沸了我开始将火苗转小,等待着一刻钟的过去…… 我一直都是有小火苗的,当然以后可能会有大火,我操纵火的能力很强,一般是想多大多大,想多小多小,毕竟我小赤鸟也不是浪得虚名。不过儿时身边的红色小鸟都没有火,我想可能是我天赋异禀一些吧,要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被一个仙人选中当徒弟啊。 一刻钟已过,我把罐顶掀开,一股雾气扑面而来,我抹了一把水珠,凑在锅罐边闻了闻,好香呢,看那汁水也已经浸了绿色,鸡蛋也染上了一些地菜的气味,我满足地拍拍手,扭头去找师父。 推开师父那屋的门,我讨好地露出一个笑脸,师父好像早已不在意刚才的事,冲我挑挑眉:“你鸡蛋煮好了?” 我点点头,然后跑过去在一旁坐好,安心地看师父煮茶。 师父曾说过:“煮茶步骤基本上一致但其实很讲究。先要将饼茶研碎待用。 然后开始煮水。以精选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烧开。但不能沸,加入茶末。茶与水交融,二沸时出现沫饽,沫为细小茶花,饽为大花,皆为茶之精华。此时将沫饽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备用。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称为三沸。此时将二沸时盛出之沫饽浇烹茶的水与茶,视人数多寡而严格量入。茶汤煮好,均匀的斟入各人碗中,包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我听得出这里有些门道,也想跟着学习学习。 此时已到了“三沸”,师父灭了火,稍等了一下然后将茶水倒出两杯,用瓢舀加上沫饽,而且那薄厚均匀且竟出奇得一致。 我突然想到什么,然后问:“师父,现在做了是留到明天吗?” “当然不是,”师父白了我一眼,“我要用这茶去换方才那姑娘的桃花饼。”师父端起茶壶,里面大概还余有三杯的量,我也跟着起身,师父却说:“你莫要一同去,在这里饮茶等我,一会便回。” 哎呦喂,还记着那桃花饼呢。 我了然而极大度地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坐在小桌子上等待茶稍稍凉一凉。 忽地忆起之前师父给我的“养成书”,于是煞有介事地端起杯子,坐直上身,轻划袖子将茶一环送到嘴边——“好茶!” 表演完自己都笑喷了,这种画风我还是驾驭不起啊! 不过这茶当真是极好的,茶水明亮透泽,浓醇鲜爽,茶气浓香而又不厚郁,涩又不令人反感,反而平添一股层次质感,我虽不是特别懂,也毕竟是喝过不少茶的人,都快被养刁了。 正回味着,师父就已经回来了,一手还托着他的茶壶。 怎么似乎还满当当的? 师父坐了过来,把壶端放在桌子上,一掀开盖子里面居然是满满一壶茶! 师父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这是人家姑娘又赠与我的煎茶,听说我家还有个小徒儿,给了满满一壶呢。还有,这是桃花饼,没问人家要多,要了四个。” “……”其实挺多的。 师父毫不在意我的眼神。我又突然反应过来:“这是煎茶?茶还能煎?” “当然啦,”师父点点我的鼻子,“不但有煎茶,还有点茶和撮泡茶呢。以后都慢慢做给你喝。” 我这才满足地笑了,哼,师父有时也还算不错嘛。 收养江璃 闹腾了将近一个早晨,中午草草地吃了饭,我们便坐在小石凳上闲聊。师父面前摆了一盘棋,我并不会下棋,他自己坐在那里微垂着眸沉吟着布局与自己对弈,我托着腮神游,偶尔也将目光投到棋盘上来看他的谋划布局和实施。 “死局了。”良久,师父说,“回来再研究吧,现在要不去山下逛一逛?” “好哎!”我欢欣道,坐很久了也有点急呢。 我们往山下飞着,“师父,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收养小孩子吗?”我吐吐舌。 “记得啊。”师父笑了笑,“现在不妨就去看一看吧。” 我点点头,引领着他向其中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飞,在那前一个路口我开口:“先去给他们买点小东西吃吧,就在那边小摊子那里就有。” 师父却伸手虚拦了拦,“你每次去之前都给他们带东西吃吗?” “对。”我愣了一下,如实答道。 “你上次说的看中的那个小孩,你之前给过他食物么?” “给过的。” “那这次便不要带了。先直接去吧。”师父没有多说,只是降落在那个巷子前。 巷子里的孩子一见了我便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但是在看到我两手空空的时候,每个孩子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不同的神情来,我这时才恍然明白师父的用意,但还是不禁有些难过,因为我环顾了四周,绝大多数孩子竟都露出了一种被欺骗似的怒气来。我想起之前听过的一句话:“你没要什么回报地无私对一个人好,久了他就会觉得这是一种理所当然。这是人性中某一丑陋而又自然的天性使然。”,心下虽然明白,产生一点无力的怒气,但翻涌着更多的是一股心酸,毕竟我也是真心地去给予他们一些帮助的,可他们都仅仅记得了我所带来的东西,我今天仅是未带东西罢了,便毫不掩饰也根本没有多想地就露出那种不耐和不高兴。我又向周围看了一圈,见有孩子虽未抱怨语气里也隐隐夹了些不满。我突然怒极反笑,我又不是圣母,凭什么有义务给你们帮助?况且我自知也不是个多善良的人,何必去做这种出了力反叫自己不开心的事! 我朝他们冷笑了一声,不打算停留便转身欲走,毕竟我也不太想让师父尽睹我这副狼狈模样。突然身后一阵小心翼翼而没有夹着抱怨与怒气的声音传来:“姐姐,你生气了吗?” 我回头一看,是上次那个被我独家教育了的小孩,他这次反而没有之前的坚定自信,软着语气看着我。 我还在气头上,语气还卷夹着怨忿:“怎么?你很气我今天没给你带东西?” “不气,”他垂眸,依旧姿态很低。 “怎么不气!?我不就是该给你们带东西吗?” 事实上,女人如果气了,没人理还好,一旦有一个被认为参与了那场怒火制造的人站在面前放低姿态软着身子跟你道歉,你就控制不住地想把怒火发泄出来,烧在他身上。 “不是的,你没有理由和义务来帮助我们,没求回报的帮助是情分,接受帮助的人没资格和立场因为别人停止了帮助而生气。” 他的眸子里面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有对他人不自知位置的嘲弄,也有看懂了一些事的疲倦,有挺满的真诚,还有……一点卑微和自嘲,夹杂着几不可察的一点点讨好。 他很惊艳,我是这么觉得的,师父可能也有这个感觉,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智商也很高,懂得察言观色,清楚自己的处境,明白该说什么话。 清元仙君看那孩子的眼神很复杂,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考量着什么,眼波流转,忽明忽暗。 过了一会,师父转头朝我笑了笑,低声附在我的耳边:“你要想好,他这个年纪城府如此,身世想来不简单,你考虑下,会不会养虎为患,惹来麻烦和祸端。” 我犹豫了一会,觉得师父所言不无道理,但偶尔冒个小险刺激一把也未尝不可。片刻后,我正色道:“养着吧,不然揪两个人呆在山上也是有些无趣。”沉吟了一下,我想到我和师父的身份,这些事先都没有准备要如何去处理,于是接着道:“先找个地方把他安置一下吧,等这个上巳节过了我们再细商有关事宜,师父你看如何?” “好。”师父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就依你说的。” 其实我心里一直是很尊崇师父的,虽然我们两个人平时会吊儿郎当,但关键时刻,师父总是想得更理智而全面,给我提出一些必要的细节,做好防范,同时也大大降低了很多事犯错的可能性。而且,师父也特别尊重我的选择——其实就是比较纵容我,在这些小事情上给我很大的决定权,依着我,又不嫌我麻烦,所以我在一些正事上也会下意识地理性起来。 “你可愿被我们师徒收留?”师父上前,淡淡地道,却直视着他的眼睛。 师父的这个问法很没给他太多面子,同时也摆正了自己的姿态和位置,我心里暗道如果当初自己也如此态度估计也没这几码子事了。 “……我愿意。”他明显愣了愣,然后神色又恢复如初,脊背挺直,不卑不亢,“极谢公子与姑娘的收留,我定铭记您(你)们的恩惠。” 师父浅浅点了点头,我冲他挥挥手,笑了一下,还想多聊一会可是看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便只是亲切礼貌地说道:“不必太客气,待会我帮你找个地方暂居,等过段时日会接你去我们那里。” “多谢姑娘。”他回答得极诚恳。 挥了挥手,我便随着师父转身去了有登记房屋租赁的店铺,师父的效率很高,要求说得极清楚,交了些银两便临时租下了一间屋子,在另一条街上,我简单去看了一下,不算太简陋也没有多华贵,反正也只是临时住一阵子。然后我们便回去给了那孩子钥匙,并且告诉他住址在那,顺便我也问了他的名字:江璃。 我嘴角抽了抽,这名字的谐音听起来好像寓意不是多好,而且似乎也映射出他父母的感情和他的一些家事情况,但我也没有多问,现在不急,以后再说。 “你且在这住一段时日,几天之后我和师父会来找你。”我认真保证。 “好。”他温柔且乖顺地笑。 我便和师父离开了,毕竟明天就是上巳节,还有很多东西我们没有准备。 那一男一女走后,小男孩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拐去另一个巷子。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握了握拳,面上闪过一丝怨气,一丝难过,一丝无助。他的手握成拳,又无力地松开,转而又下意识地虚握两下,神色变得冷漠平静,好像之前没有过什么情绪波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