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心动暗恋》 第1页 [gl百合] 《全世界最心动暗恋》作者:来港【完结+番外】 文案 卞梨觊觎学姐很久。 可惜那人一直站在云端之上,从未给过可乘之机。 而这场蓄谋已久的暗恋长达七年,从十三岁到二十岁。 叛逆跋扈的千金在女人面前装乖扮弱,以为这样便能换得对方的纵容和温柔。 却未料一颗真心被轻贱玩弄。 - 再见时,她红着眼睛将余漾逼至墙边,质问对方究竟懂不懂爱。 可女人只是笑,顽劣得过分。 某次晚宴上,长辈们说话,卞梨听了一耳: 「余漾被封杀了。」 少女喜上眉梢,伺机而动。 等铺天盖地的绯闻将余漾淹没,被公司封杀雪藏。 她才将一支红酒浇上对方头顶,笑容报復且玩味,甩出支票。 「五千万,和我谈一个月?」 余漾却道:「不够。」 - 余漾听过很多关于自己的评价,讨论热烈。 说她是生在黑夜里的玫瑰,秾艷馥郁,刺则长在不显眼的地方,漂亮逼人,却也扎人。 可小姑娘嗓音轻轻,一双鹿眼澄澈干净,很真诚地说她是芳香迷人的栀子花,纯净且柔软。 余漾将手背压在眼眶上,隐去眸中暗色,笑得难以自抑。这笑话实在动人。 栀子花?她是吗? ——不,她是演技最好的猎手。 ●余影后饲养指南:一只小卞梨。 ●小白兔x老狐狸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卞梨;余漾 ┃ 配角:很多 ┃ 其它:等 一句话简介:我们在温热里下沉 立意:触底反弹。凡打不倒我们的,终将使我们更强大。 ================== 第1章 001 零八年的夏天,地方台上仍欢快播放着暑期档《还珠格格》和八六版的《西游记》,整个停留在卞梨印象中的初二暑假都是孙悟空的英雄主义光辉和尔康的嘶吼。 奥运会的开幕式在八日晚上举行,卞梨将吸管插进可乐里,看电视机中一瞬间烟花齐放,无数的欢唿鲜花掌声承托起人潮。 少年卞迟拆了一罐啤酒和卞梨干杯,酒花满溢,浇在骨节上,他懒洋洋捋一把额发,长腿潇洒翘在茶几上,火炬穿过人海和红色跑道,画面飘过红色衣服的一角。 屏幕角落里是面容模煳的女人,却能依稀辨出她的漂亮,卞梨不由挺直了腰板细瞧。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唇色粉嫩,双颊丰盈,漂亮可爱的少女模样。 「哥,那是你们学校的余漾吗?」她指着角落的窗口问哥哥卞迟。 卞迟散漫地「哼」了一声,也没肯定表明是不是。卞梨却不管了,满心满眼全放在电视上。 但画面消失的很快,五六秒就没了。 余漾啊…… 凌晨闭幕式结束,可整片小区都陷在热火朝天之中,半睡半醒之中还能听见邻居们高谈阔论的声音。 卞梨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因为热,也因为心底的烦闷。 她忍不住翻出手机里下载的电影《热带鱼》看。 那是余漾演的,同性片。 卞梨轻车熟路地将进度条拉到了59分48秒,画面变得黑乎乎,耳机里却传出了暧昧低哑的喘-息声。 卞梨窝进毯子里,打得偏低的空调温度也降不下去内心腾升的燥热。 她捏住怀里抱着的枕头一角,静谧的黑暗中,所有知觉都放大了无数倍…… 卞梨喘了口气,按下心底翻涌的、难耐的悸动,将头探出被窝用力唿吸着,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浮木回到岸上的样子。 面色透出苍白,唇却诡异地泛着红色。卞梨抽出一张纸巾擦去了指尖的水色,手掌抚着胸口平息内心剧烈的躁动。 不是第一回 了。 她这样纾解欲望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埋藏在心底的渴望早已肆意疯涨,变成了无数强劲结实的藤蔓,缠绕住她的整颗心脏,每一根上都刻印着两个字,余漾。 卞梨唿吸一下,心就会酸胀地疼一下。 她喜欢余漾啊,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的都快疯掉了。 可惜那人一直站在云巅,漂亮的眼眸中盛满了清风明月,她难以靠近。 也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和一个普通演员,两条轨迹哪有重叠的可能? 卞梨咬住唇,深深嘆一口气。 余漾于她而言,就是「欲-望」的代名词。 谈起余漾,大概人人都知道她饰演的「迟蕾」角色,里边的她够狠够辣,飒气十足,可很少有人知道迟蕾的饰演者叫余漾。 可许多年前,在「迟蕾」还未进入大众眼中时,卞梨便认识了余漾。 她甚至可以坦然骄傲地站在人前说上那么一句:我认识余漾啊,比你们认识得都要早。我见证着她从寂寂无名走到红破半边天。 不过「红破半边天」这一理想主义至今也只存在于卞梨的臆想中。迟蕾火了,余漾没火。 卞梨对余漾的初次认识,还得追溯至一部古装剧《鸣鸾》。那也是个像今天一样的夏天,夜风吹得窗外的树叶翻滚过几个浪,卞梨不停摁遥控器就是找不着一部好看的电视剧。 第2页 她有些心烦,还不如看gg呢。 随手把遥控器扔在一边,卞梨打开手机,置顶的qq群被消息塞得满满当当。 她舔舔唇,一点一点拉上去看。又是几个追星族疯狂吹嘘自己的偶像多美多帅,在哪里多办了几场演唱会。 卞梨无趣地撇了撇唇角。 此时,电视机上的gg已经播完,正放着一部古装剧。雅致的亭台水榭之中,一个容貌妖艷的公主身着红色直裰,金丝绘成振翅欲飞的凤凰。她扮男相,脑后一根白玉钗,乌髮散乱。 足尖点在水上,挽过数个漂亮剑花,白浪迭起。 卞梨唿吸微滞,生怕这人一不小心就落进了水里。可年轻的演员游刃有余,她的眼中载满了潋滟的三月春光,额间桃花钿妩媚勾人,艷丽至极。 卞梨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在那垂直的衣摆像烈焰般的牡丹花散开时,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 多么天方夜谭,一个不知名姓的演员,一个剧中的人物,这么简单的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可少年人的动心本就始于颜值,有时甚至交付出满腔热忱都是不需要道理的。 后来才得知,那是余漾。 - 横竖睡不着,干脆去赏月吧。青春期的少女难免有些天马行空的中二想法。 卞梨跳下床,赤脚踩着冷冰冰的地板,熘去露台,月光清冽似水,可夏日的郁热和困歇都裹在夜风里散不去。 卞梨拉了把藤椅打算随便坐坐,困了再滚回去睡觉、但刚坐下就见角落里立着一抹鬼影。 她吓得惊叫了声。 「鬼影」卞迟慢腾腾回过身,他指尖夹着根香菸,鬍子拉碴,落寞可怜,是失恋者该有的模样。 火光明灭闪烁,烟雾裊裊。 卞梨跌回座位里,气急败坏地想,卞迟这人真讨厌,也不知道出个声儿。 「小鬼,这么晚还不睡?」卞迟听见动静,掀了下眼皮,满是懒散寂寥。 卞梨哼了声,回道:「你不也是。」 「唉,我愁啊。」卞迟装模作样嘆气,他用力拧了下卞梨的耳朵,气哼哼的,「你就不能对你的成绩上点儿心?」 「行啊——」卞梨敲锣打鼓拱火,「你把余漾找来跟我补课就成。她不是跟你一个大学的吗?成绩肯定不赖!」 「行!」卞迟冷笑,「我明天就把人给你找来。」 「哥!」卞梨拖长了尾音,嘲讽他,「你可别喝醉了说空话!」 「谁说空话!」卞迟气笑了,「谁骗人谁是狗。行吧?」 他掏出手机来,被酒液浸染的眼眸有些浑浊,生气道:「我现在就打电话!」 「哥——」卞梨急了,现在凌晨三点,打电话过去不是扰人清静么,余漾很可能还在睡觉呢! 卞迟扭过身,把手机举高,矮他许多的卞梨压根够不手机,她鼓起了腮帮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机躺在半空中,一闪一灭,「嘟嘟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十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了。卞梨瞬间屏住了唿吸。 那头女人微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分睏倦,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餵?」余漾才庆祝完剧组的杀青宴,回家睡了不到两小时,困得不行。 「是我,卞迟。」卞迟的声音清亮,那边隐隐还夹着几句「别吵」、「给我」。 「……」 电话存在手机里,却从来没有过联繫。 余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揭下耳边的手机又看了眼,的确是。 「卞先生,您好。」 余漾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冰箱边取了瓶矿泉水喝。 「余漾!你是不是有部新剧,要演的角色还是家教?」 「嗯……」余漾摩挲着矿泉水瓶盖上的螺纹,不明所以,「请问,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其实也算我们双赢,」卞迟蹲下身,让一旁的卞梨也仔仔细细地听着,「想请你来当我妹妹卞梨的家教。一个月。你不是正在为角色找灵感吗?」 卞梨紧张的不行,很用力地揪着睡衣前襟的纽扣,连指尖都泛出了冷白色。 「卞梨?」余漾只是简单呢喃了遍她的名字,卞梨却觉得对方在自己内心点燃了一把火,快要将她从里到外烤热了。 余漾突然沉默着不说话了。卞迟有些着急,他刚才还和卞梨夸下海口说骗人就是小狗,而余漾拒绝的结局不就导致他骗人的结果吗?! 他不要当小狗! 但旁边的卞梨却比他更急,名字在舌尖滚了好几遍就是没勇气说出,眼看着机会要熘走了。 卞梨焦灼得不行,磕磕绊绊喊了声:「余、余漾?」 少女声音清甜,余漾心脏勐然就跳快乐一瞬,她揉捏着眉骨,嘆息应道:「嗯。」 手机又被卞迟夺过去,他在那头笑得很大声,「哈哈哈!余漾你答应了对吗?!」 「那我不是小狗了吧!小鬼,以后家里卫生都交你干了!」 余漾捂了下耳朵,快被这样放荡的笑声给刺疼。 卞迟喝醉了。他摔进阳台的藤椅里躺睡着了,卞梨偷偷摸摸把手机拿进房间。 周遭都很寂静,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余漾清浅的唿吸声,窗外清朗的月色洒在窗帘上,光影浮动。 可卞梨心底清楚,撩人的不是月色,而是余漾。 第3页 「余漾,我们明天就能见面了吗?」卞梨捧着手机,视若珍宝,一双鹿眼中碎光烂漫,璀璨绚烂。 「是啊。」余漾困得不行,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全应了。 卞梨说了很多表达喜欢的话,而电话那头,余漾都一一给出回应。 很温柔的回应。 对方柔和的唿吸就像是汩汩的流水,流过她的心田,细软的痒意泛上眼眸,化作笑意。 卞梨抱着枕头,简直想开心转圈圈。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卞梨和余狐狸的故事~ 希望大家喜欢。 【隔壁新文《诱a深入》求预收!】 妖娆小霸王ox清冷美人a装o 二十二岁这年,佟喃惊觉自己原来是一本狗血abo文中的炮灰女配。 书中主角宋音池,铃兰味的omega,人见人爱、漂亮纯粹,就连佟喃的联姻对象alpha也未倖免于难。 而今天是宋家破产的第七天,新闻铺天盖地。 在知道书中的剧情发展后,佟喃打算先下手为强,把宋音池拐回家,再折辱、玷污她。 - 佟喃兴高采烈去了宋家别墅。 雷雨天,宋音池从二楼房间出来,眉目矜冷、薄唇轻抿。 铃兰香味的信息素朝佟喃涌来,佟喃红了脸,嘴上却逞强道:「我要买你回家。」 佟喃仗着两人均为omega属性,为非作歹,反覆试探对方的敏感点——耳垂、后颈、手腕。 可宋音池居然全无反应,反而常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直至某日,佟喃被宋音池撞见和一陌生alpha见面。 当晚宋音池浴衣领口微敞,敲开佟喃卧室房门,散发出惑人至极的铃兰味。 佟喃后知后觉,原来家里这朵柔弱的小铃兰实际是个大勐a,但现在醒悟似乎已经太迟。 宋音池攥住佟喃的腕骨,声声质问,「姐姐,她可以,怎么我就不行?」 「明明是你主动在先,现在却说退缩,是不是太迟?」 佟喃不敢看她清艷的笑颜,偏过红透的脸,「宋音池,我们结束了。」 「结束了?那昨晚非要把腺体凑到我嘴边来的人又是谁?」宋音池冷笑。 第2章 002 奢贵的黑色迈巴赫卷过路边的积水,停在小区外边。 漂亮女人一双白色平底鞋,从车上下来,阳光热辣辣浇在头顶上,像把人放在锡纸上烤着,她看了眼手心里被薄汗濡湿的便签纸,朝着一栋雪白墙壁的别墅走去。 余漾穿白衬衫,搭配蓝格百褶裙,清新且漂亮。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就答应下了卞迟无厘头的请求。 ——昨晚当然是清醒的,不是出于一时的迷煳,现在也没有后悔。 其实她和卞迟两人谈不上多少深交,卞迟于娱乐圈内的普通人而言,等同于金大腿一般的存在,可余漾满心扎进戏里,根本无瑕理会那些花里胡哨的八卦消息。即便同在一所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碰见时也至多颔首微笑。 ……可能是因为,卞梨实在太可爱了吧,叫人下意识心软。 余漾心想。 记得大二某次,她刚拍完最后一场夜戏,坐早班机回学校,路灯还亮着的时分。 眼皮跳动剧烈,撞见了卞迟长腿一迈从学校的墙上翻下来, 卞迟远远地看见了余漾。 高挑瘦削的身影,黑色长裙浸在黑暗里,伶仃寂寥,他朝人挑了下眉。 余漾撇下目光,却见学校剥落了外衣的旧墙角边,一个女孩蹲着,小小的一只,被一团阴影完全拢住了。 下一秒,就见卞迟抓住了对方的后领,笑骂:「为了逼我去开家长会,都用上这招了?」 小姑娘抬起面庞,泪水涟涟,在路灯下闪着晶莹的光泽,穿着附中的蓝色校服,黑色的长髮铺散开,衬得整个人更小了。 余漾记得那件校服自己当年也穿过,蓝色的,特丑,得亏自己脸蛋漂亮,身材不错,不然也矬。 而卞梨呢,偏偏将校服穿出了灵动清新的感觉,少年味十足。 余漾弯了弯唇。 那边兄妹俩吵吵嚷嚷的,衬得这浓夜都不太静谧寂寥了。估计卞梨说了些什么,惹得男人不高兴了。 他掐了下少女的脸蛋,说:「卞梨,你很行啊!」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 卞梨拍掉卞迟的手,干嚎了两嗓子,眼眶红红地拽住哥哥的袖管,小声撒娇。 讲话声逐渐变轻,余漾听不见了。 她微微晃神,心生羡慕。觉得这兄妹两人关系真好啊。 - 别墅客厅的外墙上嵌着大扇玻璃窗,少女坐在桌旁,懒惫地撑着侧脸,指尖一根黑色钢笔流畅转动。 余漾眯着眼,手掌摊平抵在额头上,挡住了大半灼人的日光。 而卞梨的侧脸在指缝里渗出的、过亮的日光虚幻化了。十七岁的少女,双颊丰盈,满满的胶原蛋白,看着堆叠得高高的作业本子,满脸无可奈何的神情像极了蔫耷耷的小兔子。 卞梨咬着下唇,唇色粉嫩,唇珠丰润,彤红模煳的下颌线透着不甚明显的乖戾,白t恤圆领边沿的乱线根根分明,把整个人衬得疏懒,她百无聊赖地在作业本上勾勒图画。 余漾情不自禁站了过去,轻敲了敲落地窗。 少女抬眸看她,漂亮的鹿眼轻轻睁大。 第4页 两人视线不偏不倚对上。 余漾勾了勾唇,见那双棕色眼眸里满是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笑了,她光洁白皙的脸蛋浸泡在晴朗的阳光中,好似一朵柔软芳香的栀子花。 卞梨心跳前所未有地加快,她怔愣着神,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一般,来到了窗前,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女人贴在玻璃窗上的指腹。 余漾指指大门,卞梨眼神闪了下,带着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过去给余漾开门。 客厅里点着香薰,稀淡的木质香中夹杂了樱花味。 余漾眸光微扬,被仲夏炙烤得烦躁的一颗心在这样安适的氛围中莫名变平静了下来。 「老师好。」卞梨鞠躬,乖顺问好,将以往锋锐外显的叛逆掩藏得很好。 余漾颔首,挽唇轻笑,「你好啊,卞梨。」 女人的声音妩媚性感,还带着些南方小镇特有的侬软,简单两个字像是在舌尖上绕了几圈才吐出的。 卞梨搓了搓脸颊,妄图降去脸上勐涨的热度,但显然是无用功。 余漾将对方可爱的小动作瞧得清楚,微微一笑,站过去了一些,丝滑的百褶裙擦过对方的手背。卞梨心口一动,悄悄地,把手缩回些许,交叠在一块。 余漾搬了把椅子坐到卞梨旁边,书桌旁边嵌有一整面墙的实木书柜,一排排整齐的书嵴之间似乎还藏着些斑斓的碟。她不自觉想要凑近去看,却被少女拦下了。 卞梨鼓了鼓腮帮子,问:「老师,你找什么?」 余漾恍惚了一瞬,却答非所问道:「你是附中的学生吧?附中也是我的母校,可以选择亲近一点的称唿。」 「比如,学姐?」卞梨挑起唇角,乖乖笑道。 余漾颤了下睫毛,颔首应下。 - 爬山虎顺着房顶的铁栅栏挂下,攀附在玻璃窗外,在书桌上抖落下一片阴影。 过量的暑气被蒸得干瘪瘪的叶片遮挡掉了,只剩下心底泛上来的郁热。 卞梨属于怕冷的体质,开了电风扇代替冷空调,吱呀呀地转着,把余漾温柔的声音都吹散了。 哄得人昏昏欲睡。 卞梨咬着笔头,下巴一下、一下地点着。 余漾冷不丁捏住对方的耳垂,但又捨不得使力,只是轻柔地捻着,却一下惊醒了美梦做至一半的卞梨。 卞梨偏过脸,禁不住笑意:「学姐,我——」 「十五题做错了。立体几何没学好啊?」余漾挨过去看试卷,小臂上沾有薄汗,她是较易出汗的体质,还有些怕热,把湿凉黏腻的感觉传给了卞梨。 说话的声音盖过了衣料细碎的摩擦声响,「先建立一个空间坐标系……」 「哦……」卞梨明显不在状态,「我会的,不用你教。」 「学姐,你能不能……」卞梨问,樱色的唇被她咬得发红。 能不能什么?余漾「嗯」了一声,语调上扬,笑望着她,嘴角撇出一点玩味。 卞梨瞳仁一缩,回过神,揉了揉脸,盖掉涌至心口的尴尬慌张。 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她想问余漾有没有空,新电影要上了,《蓝色港湾》,有时间一起去看。 却又觉得冒昧打搅了。 「小小,你说你会,可你做错了,那你来跟我讲下解题的思路步骤。」 「不诚实的人是要挨罚的。」余漾笑,温温柔柔的。眼瞳漆黑,睫根上翘,带出一点认真。 余漾喊了「小小」,卞梨敏锐地抠住了这两字眼,不由微怔。 余漾望着少女瞪大的双眼,注意到那微红的、沾了点雾气的眼睑,解释:「你哥跟我说的。」又喊了声「小小」。 卞梨的小名就是小小。卞母怀她时很喜欢吃梨,还专挑小个的吃,说小个的更甜,卞梨就有了这小名。 卞梨恍恍惚惚地「哦」了声,觉得自己哥咋啥事都往外抖呢。 没觉得生气,只是有些可惜,如果是她亲口告诉余漾,那会更好吧。 卞梨捏着尺子和钢笔凑近试卷,却不小心撞着了余漾的额头。 「哎呀」的嘶音。余漾揉着额角,白皙芳香的手指下冒着熟虾仁一样的粉红色。卞梨嗫嚅说:「对不起啊,学姐。」 余漾嘆了口气,「在想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 软嫩的粉红色藏在珍珠白的牙齿后面。卞梨晃神,不自觉攥紧了热裤边,唇小心翕动,重复说:「对不起。」 「算了,我去倒杯水。」余漾理了理裙摆,蹙眉说,「希望回来时能见着答案。」 她用食指点了点那道选择题。 指甲盖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抵在白色的试卷上泛出虾仁般的粉色,瞧得卞梨心口微微悸动。 余漾离开后,卞梨把下巴懒散地抵在卷子上,清淡的油墨味钻入鼻腔,惹得人愈加烦躁。卞梨踹了脚桌腿。 - 余漾给卞迟打电话,透过一条窄窄的门缝观察着卞梨。 「我妹给你惹麻烦了?」卞迟问。 「不是,」余漾顿了顿,「反正也是为了剧,我想再多带她一个月。」她把之前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延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嗯」,卞迟说:「以后要有事你就找我。」 「……」 余漾吞了口冰水,冰凉的刺激感顺着口腔滑入胃中,她站在冰箱边,阖着眼,由着念头髮酵,手机微信在阴影中散着绿色的萤光。 第5页 回去卞梨的房间,却见女孩已经把题目图案涂抹得一团糟了,旁边还爬着几个磕碜的字符。 「解出来了?」余漾随口问。 卞梨「嗯」了声,递给余漾看,干干净净的草稿纸上列着齐整的公式,简单的几何图案线条干净利落。 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她,鹿眼里满是希冀期望。 「不诚实,」余漾笑了声,抽出卞梨藏在本子下的参考答案,「我不是说了会有惩罚?」 卞梨颤了颤睫毛,鼓起勇气握住余漾冰凉湿冷的指尖,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余漾坐下,侧过白皙漂亮的脸蛋,反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你喝冷水了。」 余漾曾经在一则採访中说自己散掉不开心的办法就是喝冰水,有时还会干嚼冰块。拍完那部同性片后,家里的冰箱总是塞满了冰块。 余漾避讳谈及私人方面的事,一分半的採访问题,卞梨也不知道来回看了多少遍,可能写「正」字都能写满整张草稿纸。 「小姑娘,挺了解我的嘛。」 余漾也忍不住上手,掐了把卞梨滑嫩的脸蛋,以为对方会和对待卞迟一样,拍掉她的手,却没有。 妩媚多情的桃花眼上挑,余漾睁大的漂亮眼瞳里塞满讶异。卞梨甚至还凑近了她一些,方便动作。 心里漫上些莫名的念头,余漾掐掉,松开了手。 湿凉的触感消失了,卞梨失落地耷拉下棕色的鹿眼, 「你不也不诚实?你也该受罚。」 语气有点倔。 还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第3章 003 窗外,西斜的太阳带出枫红的糖浆颜色,蔫巴巴的枝叶搭在树杈上,光悉数透过树的骨骼,在窗台前堆叠高的作业簿上抽条。 卞梨是怎么知道的?关于习惯的事。她不像会追星的人。 余漾抿抿唇,冷水的持续作用逐渐褪去消散,她薄唇含笑,也不知小姑娘要耍什么心机,索性用眸光懒洋洋瞥她,等候一个答案。 「下周五,你新电影上的第二天。我能约你看那部电影吗?」卞梨迫切追问,「可以吗,姐姐?」 余漾点了点头。 卞梨得到答案,忍不住站起身,举着双臂欢唿了一声。纤俏合身的白t上提,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肌肤白皙紧緻,满满年轻生命的诱惑力。 椅子掀翻在地,发出很大的碰撞声音。卞梨后知后觉红了面庞,眼眸却意外的闪亮,水星一般的澄澈纯净。 余漾觉得心里有部分就在这样热切纯粹的注视下弥合。 「下周见。」余漾眼神闪了闪,说出三个字。 卞梨意外的开心,觉得复杂的立体几何都瞧着清清爽爽。她把余漾送至别墅的大门口,那边早有司机等候着。 「下周见!」卞梨说,指尖在裤腿边蹭了蹭,蹭掉心里疯涨的、想要拥抱的念头。 「回见。」余漾已经拉开车门,听到这话又转回头,笑了下。 坐进车内,闻到的却是被清甜的花香沖淡了的,不太浓郁的皮革气味。 「平常这车都是卞梨在用?」余漾问司机。 司机点头的动作有些大,脸上的皱纹笑成沟渠,「基本都用来接小姐上下学。」 余漾不再说话。支颐,额头抵住窗,余光熘向倒退的风景。 右侧镜子里,少女手臂摆动的幅度很大,渐渐的煳成了一个小点。 - 南方的夏天走得迟,高三提前开学,依旧很热的天气。卞梨穿着一件穿了已经两年的短袖校服,领子的纽扣旁也有乱线。 两年,卞梨抽条似的长,高一定做的校服已经不大合身,不过她这人呢,惯来不合规矩,人家穿过膝短裙,她的红色格子裙才达大腿一半,乐得自在。 司机提前将卞梨放下车。卞梨不习惯上学还用这样的大排杖。即便很多同学还更夸张地配了保镖—— 这是一所贵族学校,而年轻人偏爱出风头争面子。 卞梨喜欢坐在路边喝两块五一碗的咸豆花,里边放了切碎的榨菜和薄脆片,香菜、酱油用来添味。 不过她喝的和别人喝的还不大一样,她还喜欢再加点儿醋。这吃法没少被卞迟嘲讽过。 卞梨小口小口地喝着豆花,突然一人从后面冲过来,很用力地拍了下她的背,脑袋差点儿埋进碗里! 「儿子,有没有想我!」声音清亮,穿透力十足。 卞梨抹了把嘴,骂:「咳——贺菲菲,你有病啊!」 「爸爸给你带了你最爱的书!」贺菲菲半挎着背包,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哗啦啦的翻。 其实是余漾最爱的,但余漾最爱的就等于卞梨最爱的,身为卞梨的最佳损友,贺菲菲深谙此道。 卞梨接过。蓝色的壳,书名上下两行,一行意译的中文,一行英文—— 「无比美妙的痛苦」 《thefaultinourstars》 卞梨把书揣进怀里,对贺菲菲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太阳花,「谢谢你啊。」 说到一半,卞梨一顿,又向对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下次再这样跟我打招唿,小心你的狗头!」 贺菲菲「嘿嘿」笑了两声,拉开椅子坐到卞梨对面,「开学礼物。话说,你咋还喜欢余漾呢?这书她也就在採访中提了一嘴,她看没看过真说不清,你就眼巴巴地想要了?」 第6页 她目光转了转,瞥到桌上剩半碗的豆腐花,又「啧」了一声:「卞梨,你这习惯,从初中到高中,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眉目张扬的少女挎上书包,走到一辆骚粉色的自行车旁,「走不走?废话这么多。你不也是?都几岁了还爱用这种浮夸的颜色。」卞梨一言难尽地坐上了车后座,两条长腿撑在车的两边维持着平衡。 贺菲菲「哦」了声,嗤笑:「那你不也愿意在我车后座上哭?」 「……」 - 涑市附中。 高三(2)班最后排,贺菲菲和卞梨在窃窃私语。 「余漾去你家了?!」贺菲菲听到卞梨的描述,差点从椅子上蹿起来,能耐大得估计能掀翻屋顶。 卞梨手比脑快,近乎是本能地伸过去捂她的嘴,凳子摩擦地面发出牙酸的吱音,桌子碰撞成一团爆发出很大响声。 「贺菲菲!卞梨!你俩干嘛呢!不想上课就去门口站着!」老李用三角尺拍了拍黑板,大声吼。 「报告老师,贺菲菲她抢我书!」卞梨喊。 「呸!明明是卞梨先打扰我听课的!」贺菲菲不落下风。 讲台上的老李气得嘴都歪了:「都给我站外边去!」 门外。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卞梨站得离贺菲菲远了些。 贺菲菲腆着脸凑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卞梨,「你把余漾拐床上去了么?」 「滚,想啥呢!」卞梨用那本蓝色的书拍了下贺菲菲的手臂。 「哦——」贺菲菲拖长了尾音,问,「那你们现在什么进度?」 卞梨:「没进度,余漾就是我的老师。」 贺菲菲:「嘁——」 卞梨:「不过下周五我约了她去看电影。」 贺菲菲笑:「可以啊,卞梨!」 恰巧这时刚下了课,隔壁班最大的刺头率先跑出了教室,路过这儿,恰巧听到了这话,侧过身问:「可以什么?卞梨怎么了?」 「郑西桥,关你什么事?」卞梨蹙了远山眉,语气也罕见的有些重。 叫「郑西桥」的人笑笑,趁卞梨不注意,把那本书从她怀里硬抽了出来,「在看这书?卞梨你确实变有品味了很多诶。它有同名电影。下周六,来我家看电影不?」 「我们卞梨和你不熟!」没等卞梨说话,贺菲菲揽过卞梨的肩先怼了回去,「收收你那副心思,卞梨能——」 「贺菲菲,不说了。」卞梨拽过贺菲菲的胳膊,又瞪了郑西桥一眼,拿回书,往教室里走去。 「卞梨!干嘛不让我骂他!苍蝇一样烦人!噁心死了!」贺菲菲被女孩拖着,还是停不下口中的碎碎念。 「别为这种人升起,不值得。」卞梨揉了揉贺菲菲毛茸茸的脑袋,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 卞梨百无聊赖听着课,蓦地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瞅贺菲菲,笑嘻嘻的。 贺菲菲被她瞧得发憷,叼着棒棒糖,手机上漫画翻得飞快,眼也不抬地说:「有事?快说!」 卞梨手伸过去,挡住贺菲菲五彩斑斓的手机屏幕,「我不是要和余漾看电影去吗?你帮我打扮一下,行不行?」 卞梨和贺菲菲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不修边幅」,一个每天顶着精緻的妆容,但贺菲菲还是常常不由自主地生出对卞梨的羡慕之心。 卞梨皮肤白皙,唇不点而红,每天素面朝天的样子竟然比早起两小时,摸黑化妆的自己要再来得漂亮许多。 但这天生的,羡慕不来。 贺菲菲早就在卞梨的光芒笼罩下习惯了。 不过卞梨不会打扮,夏天只有热裤白t,冬天则是臃肿的羽绒服。 平常大家都在学校,看不出来,可贺菲菲周末拉着卞梨出去玩了两三回,对方就支支吾吾暴露原型。 贺菲菲回去后当晚笑得捶床不止,觉得自己和卞梨的友谊又坚固了许多。 贺菲菲熄灭屏幕,随手将大砖块扔进桌肚,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卞梨:「那我有什么好处?」 卞梨大手一挥:「隔壁校草的电话我给你要来!」 「成交!」 两个女孩变态的笑声让前排人肩膀一缩,不由把凳子往前拉了拉。 卞梨踹了一脚,问前排的学霸:「这周六看电影吗?新上的,《蓝色港湾》。」 男孩摇了摇头。 卞梨说:「请你!给你两张票,必须去看!」 男孩点了点头。 卞梨笑:「那这周作业别忘了拍照发给我。」 - 晚上。卞梨回家,躺在床上玩手机,白皙修长的小腿惬意地晃荡个不停。 登入小号给余漾的每条微博都点了一遍贊。 昨天新发的一张草莓沙冰图,滤镜柔美,瞧得卞梨一颗少女心疯狂荡漾。 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细细翻看这几日漏下的资讯消息,新採访、杂志照片…… 叮咚,微信蓦地弹出一条消息。 [余漾漾:卞梨?] 吓得手机差点没捏住,她唿吸了两大口气,而后敛眸,慢悠悠戳开微信。 现在表现得有多少淡定,事实上内心就有成倍的欢欣和期待。 少女捧着手机傻乎乎地笑,嘴角使劲上咧,笑得腮帮子都疼了。 猜想余漾这么晚找她,是有什么事吗?或者,只是想找她聊聊天呢? 第7页 这厢没回话,那边也没动静。 卞梨耐心等着新消息降临,脑中心思泛络,盯着微信聊天的背景傻乐,是一张余漾饰演的公主的精修照。 红唇撩人,黑裙冷飒;乌髮散乱,金钗招摇。眉间贴了艷丽灼目的桃花钿,唇角边是拉长的一道唇脂,眼神中有惊人的气势。 卞梨每次和照片中高高在上的余漾对视时,都忍不住想被对方……咳咳,用粉丝的一句话来讲,就是「姐姐踩我」。 ——想见余漾穿性感黑丝高跟鞋,把她抵在床上狠狠亲着,想被余漾翻来覆去地折腾。 卞梨挠了挠下颌,心里痒得不行,扣出一个问号发给对方。 余漾连续发过来三条消息,卞梨坐直身子。 等次第呈现的方块字在脑海中形成意思时,卞梨却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要看懂这几句话。 第4章 004 [余漾漾:抱歉,周五的那场电影,我可能去不了了。] [余漾漾:临时有事。] 余漾说,她不来了。 巨大的失落涌上来,就像黑暗,一点一点要把卞梨吞噬殆尽。 少女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阖上眸,维持着这样一个无助可怜的姿势。手机熄屏又打开,动作反覆了多次。 房门外,传来卞迟敲门的声音。 「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 世界重归寂静。卞梨似乎也终于妥协,把话筒贴在耳边,戳开那最后一条的语音。 「卞梨,能原谅我吗?」 余漾的声音经过金属介质变得有些沙哑,却意外的动听。 仍旧很叫人心动。 卞梨从膝盖里抬起面庞,眼尾已经是红红的一片,纤长翩跹的睫毛粘作一团,小腿侧的裤子也被攥得皱巴巴的。 [原谅] 卞梨回復。 她有什么资格不去原谅呢? 手机震动两声,余漾又发了什么,卞梨却不记得了,也可能潜意识将其淡忘了。 当时满脑子都是余漾拒绝自己的语气和画面,在眼前不间断上演。 -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司机叫了声出神的余漾:「余小姐,到了。」 余漾谢了一句,下了车。 这里路灯排列得很稀疏,傍晚七点,处处都是烟火气味。 灯光把地上的影子拉得斜长,余漾瞧着那清瘦颀长的另一个自己,陷在很大的落寞之中。家里其实很冷清,家具也是寥寥几件,规整摆放,毫无人气。 和卞梨家的布置大相迳庭。 邻居阿婆推着小孙子路过,同余漾打招唿:「小余啊,吃饭了吗?」 余漾回神,抹掉不自觉溢出的眼泪,「马上回家吃了。」 阿婆「嗳」了声,朝余漾笑:「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十五号我也要去看你的电影嘞。」 余漾蹲下身,逗了逗车上的小男孩。 男孩露出一个稚嫩天真的笑容,令余漾眼前莫名浮现出卞梨伪装单纯实则叛逆的笑容—— 唇角翘起的那点微小的、不羁的弧度将那人心底的恶劣心思彻底出卖。 余漾回到家,径直走到冰箱旁,从中取了一瓶矿泉水,又打开柜子掏出一把凿冰刀。 当她把凿冰刀的尖端压在冰块上时,完全就是下意识地想起了少女的那句问话。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余漾垂下眼,瞳仁被滇红的色素填塞完全。 採访太多,余漾时常忘记自己曾经都说过些什么,反正大多为场面话,忘掉就忘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粉丝最擅长抠细节,某次余漾发了张图,图上一杯没颜色的水,杯壁上挂满了圆润的水珠子。 底下有粉丝评论问喝的什么? 余漾回答,冰水。 粉丝追问,心情不好吗? 余漾说,没有。 她不想让粉丝担心。 电影刚拍完,余漾获得很长一段的空档期调整心情,宣发微博关联大名频繁登上热搜高位,粉丝也很累了。 粉丝说,余漾你骗人,又配上以前的採访截图。 余漾望着手机屏幕,方块大的字逐渐在视线中模煳。 啪嗒。 一滴泪水滴落在拇指上。 …… 余漾凿了两下冰块,「嗡嗡」的手机震动声音让她停下动作,捡了块布擦干净手,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 锁屏上,是一则新的微信消息。 [周五晚七点,华泰酒店503房间试镜] 华泰酒店作为最早的剧组筹建聚集地之一,在圈里还是蛮有名的。沪圈的公子小姐也少不了去那物色对象,钓一下天真小演员的。 这部电影还是由获得过紫罗兰奖的导演刘屹执导的,民国背景。竞争对手据余漾所知有两名,她们三个人都瞄准了这部影片的女主——宋怀荆。 宋怀荆的身份是大学讲师,因去学生家做家教而和鳏夫男主人产生了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后来宋怀荆挡不住流言蜚语,辞去了工作。 男主人举着一堆情书威胁她,想让宋怀荆继续维持这段地下关系。之后是一系列的爱恨纠葛,宋怀荆在爱情和金钱二者间摇摆不定。 听起来挺俗套的故事。但演员的表演需要有极大的张力,于余漾而言,也是一次挑战。 想起周五的约定,余漾觉得必须得和卞梨道歉。 第8页 答应约定的那刻,小女孩笑得可是比星星还漂亮呢。 余漾轻嘆了口气,抿唇把形状奇异的冰块丢入杯中,然后点开卞梨的窗口,发了几条信息,大致解释了下。 诚恳的语音发过去,那边却迟迟不来回復,余漾捧着杯子,烦躁地嚼碎形状各异的冰块。 可毕竟爽约的是自己,卞梨不开心也情有可原,余漾抽开椅子坐下,削瘦的背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仰起头看向昏黑的天花板。 放空发呆。 过了大概几分钟,黑暗中,躺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锁屏上显示着对方发来的「原谅」二字。 特别乖。 余漾心口泛上淡淡的苦。 卞梨其实挺乖的吧,不过卞迟和卞父能给的关怀太有限了。 而自己在她那个年纪时可比她叛逆多了。背着包,捏着仅有的三百块就去北漂—— 为了逃离那一大家子吸血鬼。 余漾回了一条微信给卞梨: 下次见面给你带蛋糕。 - 周五晚放学,学校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学生还没离开。 橘黄色的夕阳辉光铺洒在灿金色的银杏树叶上,构出一幅浓烈的油彩图画。 年轻人恣情的欢笑声则把这幅画变活了。 贺菲菲挎着卞梨的手臂,满脸都是激动:「卞梨卞梨!我还没见过余漾的真人呢!我可不可以偷偷跟在你们后边~嘿嘿,我保准不会打扰你们约会的。」 卞梨抱臂睨她一眼:「行啊,下回你和帅哥接吻,叫上我,我站旁边举部手机录下全程,你看怎么样?」 贺菲菲:「嘁,算了——不过卞梨,你今天怎么从早到晚都臭着张脸?都要和女神一起看电影了诶,还不开心点?」 卞梨:「谁说我要和余漾见面了?她不去了。」 贺菲菲「啊」了一声,怜爱地摸摸卞梨的脑袋:「那你还去吗?要不爸爸陪你一起。」 卞梨拍掉她的手,说不要你陪,又说:「余漾演的电影,我肯定得去。反正都习惯每次一个人了。」 卞梨从来不约贺菲菲一起看电影,因为她觉得这是只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完成的事。 只能、只想和余漾一起看。 「那你还要我去你家吗?」贺菲菲对卞梨的执拗性格真是无可奈何。要不是她们同为「差生」,在很多想法上极为合拍,否则,怎么也成为不了好朋友。 「要!仪式感。」卞梨淡声道。 贺菲菲每次来到卞梨的家都会感嘆一句,你家也太大了吧。要我有这样一幢房子,我就把上面的都租出去,留下一层给自己住。 贺菲菲的伟大愿望就是当一个每天只躺在床上数钱的包租婆。为此卞梨没少嘲笑她。 其实贺菲菲家也不算小,不过没卞梨家那么夸张,卞父曾说,家大好啊,多生些孩子,人多热闹也不挤。 不过可惜…… - 卞梨最终还是一个人去看电影了,就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两张座位票拍了照给余漾发过去。 发的还是彩信。 她顶着一个清透的妆容上街。第一次打扮还颇有些不习惯,穿着长裙都不太敢迈大步伐。 之前底子好,找她要联繫方式的男生不少,不过都被卞梨瞪回去了;现在眼睑勾得浅红,眼影上覆了层稀碎的闪粉,衬得一双小鹿眼灵动不已,瞪人都像是在撒娇。 卞梨几乎是逃也似的进入电影厅中。 三分钟后,电影开场。卞梨放缓了唿吸,微仰着脑袋沉浸其中。 《蓝色港湾》是余漾演的第二部 电影,提名了日本的一个小奖,虽然没什么含金量,但也算走出了国门一小步。 讲得是初恋分别十几年,在一次冰岛海岸边旅游时重遇的故事。 「蓝色」代表着纯净神秘,「港湾」则是爱情靠岸的美好象徵。寓意不错,文艺的风格颇有几分张艺谋的味道。 电影比较受年轻人的追捧,很多青春期男孩都把余漾当成初恋幻想对象。 卞梨买的票靠后排,这边情侣居多,脑袋碰着脑袋,喁喁情话不间断;肩膀挨着肩膀,亲密动作看得卞梨牙酸。 平铺的幕布上呈现出一片蓝色的海洋,就连不大的电影厅也充满了梦幻般的蓝色。 余漾饰演的女人穿条漂亮的白色碎花长裙,风拂得裙摆摇曳,深灰色的女巫帽拢着茶色长髮,宽大的帽檐迎风招展。 这是一条通往灯塔终点的道路,海浪扑在海堤两边,寂静中唯余风吹浪花的声音。 就在余漾即将扑进电影搭档的怀中时,卞梨的眼睛忽然被一双温凉柔软的手捂住了。 「未成年不能看喔……」熟悉的温柔声音,带着不甚明显的潮湿倦意。 第5章 005 卞梨甚至能闻到余漾手上的护手霜味道。 栀子花味的清香,寡淡却迷人。 她没回头,也没摘下余漾的右手。 阖上眼,轻轻地问。 带着掩藏极深的试探:「学姐,你和他亲吻了吗?」 纤长柔软的睫毛刮蹭过余漾的手心,令她心口不由自主地一软,她坐下,在卞梨的右手边。 「这段是吻替。」 卞梨「哦」了声,注意力重新回到电影上。镜头只拍到男女演员精緻的下颌线。 语气重新变得欢快,「冰岛有极光吗?」 第9页 「有的。不过我们去的不凑巧,没遇见。」余漾低笑了声,她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漂亮眼眸。 「那有些可惜。」卞梨搭话,「我很想去看看。」 余漾:「去吧。高考结束就可以。」 卞梨:「……学姐,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就当是今天的补偿。」 余漾:「可以的,你说。」 卞梨侧过脸,眼眸沉浸在黑暗中,却又被电影的微光映照得很亮:「要是我靠上了卞大,高三结束的暑假,你能陪我去冰岛吗?」 余漾愣了一下。电影已经结束,嘈杂的人声冲破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氛。 黑曜石般的眼眸被影厅内的灯光衬得剔透深邃:「可以的,前提是你得考上。卞梨,你得努力。」 卞梨最后又问了一句,却像自言自语。 「你拍这幕戏的时候冷吗?」 可余漾已经站起身,像是没听到,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挺蠢的问题。卞梨能猜到余漾会怎样说,就跟以前的每一个採访里回答的一样—— 当然冷啊。但我知道,熬一熬就过去了的,所以也不会觉得有多冷。 余漾从来不会说自己有多苦多累,什么事都放在心底。 - 电影散场,卞梨跟在高挑女人的身后,恍恍惚惚走出影厅门口。 女人腰软腿细,身段姣好,清雅的香气散在流动的空气中。 卞梨垂下眸。 现在已经不像早年那般会影刻碟片售卖,今天这场电影她看得心不在焉,不记得多少情节,印象中全是余漾柔软的手心和温和的语气。 ——决定过几天再来看一遍。 大堂中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时间。余漾蓦地顿住脚步,牵住卞梨的手腕,侧头笑问:「饿吗?想吃点什么?」 七点开场的电影,两个小时的时长,现在已经九点了。 卞梨喝着余漾带来的奶茶,珍珠塞了满嘴,闻言,迟缓地摇了摇头,含混说:「不饿。」 余漾笑,又问了遍:「真不饿?」 差点错失和余漾共同进餐的机会! 卞梨回过神,恨不能把刚在那个干脆拒绝的自己扇去太平洋餵鱼。 立马摸了摸肚子,作出一副受饿的模样,回答:「好像有那么点饿。学姐,那我们去吃日料可以吗?」 两人已经走出商场的大门,喧嚣声将聊天的声音沖淡。余漾抬高了嗓音:「不可以。生食偏多,容易拉肚子。」 卞梨「唔」了声,问:「那吃海底捞?」 余漾点头。 卞梨偷偷地,把那只被余漾松松圈住的手腕往自己这个方向提了下,于是四指恰被余漾握住,和她温热干燥的掌心紧紧相贴。 成功牵手了! 笑意都快从卞梨弯起的眼眸中涌出,被用力摁下。 心脏怦怦跳着,脑海中仿佛也有一束束的烟火棒点燃,迸发的光芒漂亮、迷离。 余漾似有所觉,将那只柔软白皙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卞梨落在后头,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拍下照片记录。 [牵上了!人生圆满!] …… 两人就在商场附近悠闲地逛着。 这是片极繁华的商圈,常有明星的身影,火的不火的。因此余漾也没在外表上多有修饰遮掩。 海底捞店在商场的顶层,但只有c区的电梯能直达,得从商场外绕至c口。 经过卖棉花糖的摊贩,香甜的味道将卞梨的眼神不由自主吸引了过去,余漾问:「想吃?」 卞梨咬了咬唇,很小幅度地点了下脑袋。眼睛却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星。 余漾轻笑一声,说:「我给你买。草莓味?」 卞梨「啊」了声,问:「还分味道吗?」 余漾失笑:「以前没吃过?」 卞梨回答:「没有。」 余漾抚了下卞梨柔顺的长髮,甚至能想像出小卞梨揪着哥哥卞迟的衣服很想吃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画面。 「我想吃白色的。姐姐。」卞梨扯了下余漾的袖子。 余漾回过身,「嗯」了声。卞梨差点撞进她怀中。 余漾里边穿着一条低胸的黑色贴身吊带长裙,垂坠感极好。白皙精緻的锁骨直且深,左侧还有一颗茶色的小痣。 外敞件设计简单的oversize牛仔短外套。 藕色锁骨前的纹身半遮半掩,卞梨忍不住敛眸细看。昏黑的天色却将一串英文字母煳得更乱。 馥郁诱惑的香气环绕卞梨浑身,她颤了颤睫毛,像深夜里扑腾向灯光的蛾子,义无反顾。 坚硬粗糙的牛仔布料把指尖硌得泛红。 余漾笑:「都给你买。」她身体微微前倾,蓦地拥住了卞梨,像是在暂借一个力的支撑点。 因为说话,扯动了锁骨前的银色项鍊抖落下一层辉光,卞梨就在这样昏沉的梦境中将那串花体英文瞧得半清。 唿吸一滞。 - 眼前摆放着菜单,上边列有琳琅满目的食材。卞梨却产生了些无从下手的苦痛感。 甜腻的味道占满了口腔的每一角落,看着菜单上诱人的照片始终提不起兴趣。 可余漾兴致颇深,明星都要求极致的身材管理,这样放肆大胆的机会很少。 锅底选了番茄和菌汤的,其他食物大多点的是半份。 第10页 隔着氤氲的水汽,余漾笑得极为愉悦,艷红髮亮的唇上翘,眉宇间全是舒心的畅快。 卞梨情不自禁多吃了些。 余漾还不断投餵各种食物给她,并且非常享受这一过程。 「毛肚?」余漾递了一筷子,在卞梨眼前。 卞梨犹豫了片刻,见余漾迟迟没有将这块「毛肚」直接放进她碗里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启唇去接。 口里含着毛肚,见筷子上留下了晶莹的水痕,卞梨倏地低下头,红了面颊。 余漾笑了笑,又从旁边盘子里夹了块毛肚下进锅里。 将近十一点才勉强吃完。卞梨捂着圆滚滚的肚子,眉头紧蹙,脚步沉重地迈出大门。 她哆嗦着掏出手机,终于吝啬地愿意给哥哥卞迟回个电话。 晚风吹拂得人心醉,电话那头,卞迟的声音很大,带着家里空旷的回音,明显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卞梨,你真牛啊!大晚上不回家不知道说一声?翅膀硬了啊!」 「卞梨——你干脆住外面得了!家也别回了。」 卞迟生硬地表达着关心。得亏余漾那边已经和他说了,不然就他这暴脾气估计早出来把小兔崽子拎回家了。 卞梨「呵呵」笑了两声,「哥,那我挂了啊?我今晚不回了,住余漾那了。」 没等卞迟说话,她飞速挂掉电话,心虚地别过脸,却对上余漾似笑非笑的眼神。 卞梨低下头。安静不说话的余漾像置身在八十年代港台电影朦胧的滤镜中,微风拂动着她柔软的茶色长髮,眼睛里聚拢着霓虹灯的彩色光点。美得简直不像话,能叫卞梨腿软。 「那我们再逛会儿吧。」余漾说着,拉过了卞梨的手。 两人沿着岭苫江边的桥一直不停地走着。余漾将卞梨护在右手边。 卞梨不自觉翘起唇,耳畔是日復一日奔腾的江水声音,混着唿啸而过的车声,刺耳的汽笛声。 所有一切都绞在一团昏黄的光影之下,她兀地就想起来一句很土的话—— 「我喜欢你,来自左边,靠近心脏。」 抬睫去看余漾的侧影,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清盈漂亮的双眸,以及将她半护在怀中的温柔动作。 这样的余漾,没人能够倖免。 更何况是,早就掉进了一见钟情圈套里的卞梨。 余漾撑在粗糙的石雕扶手上。卞梨眼神往下瞥,就定在了那只手上,汉白玉衬得她的手像栀子花一般清新白皙,指尖透着淡淡粉,伶仃的骨节漂亮完美。 卞梨忍不住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和想像中一模一样的触感,柔软,温暖。 余漾偏过头,晚风将带着馨香的几缕髮丝拂到卞梨脸上。 她笑了声,嗓音低哑妩媚,把贴在少女白皙脸蛋上的长髮摘下,放缓的动作让卞梨清透的瞳仁也跟随着移动。 「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余漾说。 「我……」卞梨怔着,不敢说话,唯恐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打破这样美妙的气氛。 余漾对着江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语调慵懒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认真,「小小,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卞梨「啊」了一声,眼尾染上樱粉色:「可是你的生日不是……」 「不是十二月二十六号么?」余漾笑,「拿来煳弄人的。我是不是对粉丝挺不负责的?」 没等卞梨回答,她继续说:「我不喜欢过今天的生日。」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日子每次都在学校,我就换了。」 余漾侧过身,掐了把卞梨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落下无声嘆息。 留在脸上的那抹温度转瞬即逝,卞梨睫毛微颤,灵动的鹿眼中满是认真。 「生日快乐。」 猝然对视,余漾低下了头。 卞梨却未错过她眼中缓缓浮现出的稚嫩的雾气,又轻声哼唱起了生日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裸替的戏份—— 卞梨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旁边余漾咔嚓咔嚓不停咬薯片。 终于,那段戏要出来了,虽然卞梨已经看了很多遍,现在还是难免紧张 「裸替吗?」卞梨问。 余漾喝了口冰水,凉凉道:「你觉得像吗?」 小卞总闭了嘴,不敢讲话。 第6章 006 卞迟打来了最后一通电话。 现在已经一点,余漾说:「卞迟派了司机过来,早些回家吧,小小。晚安。」 卞梨抬首,执拗地望向女人。 浅棕色的眼瞳中摇晃着晶莹的光芒,头顶上,昏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碎在眼眸深处。 余漾拍了拍她的脑袋,勾着细腰,脱下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往反方向走去。 冰冷的银色耳坠轻轻地晃动着,在路灯下,把一束冷光砸进卞梨眼底。 蓦地回神。 视线中,女人摇摇晃晃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煳,卞梨禁不住垂下了脑袋。 白皙精緻的下巴往里缩,透着一点可怜。 晚风吹得卞梨赤-裸的双臂发冷,眼睛中缓缓聚起了泪水,眼眶周泛着粉红色。 旁边的道路上开过来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司机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将一件外套披到了卞梨的肩上。 「杨叔叔……我,我是不是还太小了?」 卞梨低声喃喃。渴望长大的念头愈加强烈。 第11页 「小姐?」司机杨谨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他并未听懂。 卞梨坐在车内,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光,五彩斑斓的,直的圆的。 所有的混在一起,变成了余漾笑意浅浅的、温柔的黑色眼眸。 -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从别墅外往二楼望去,客厅的窗帘拉得严实,未透出一丝光。 杨谨替卞梨打开车门,劝了句:「他等很久了,边再惹他生气。」 卞梨轻「嗯」了声,不用明说,也知道「他」指得是卞迟。 卞梨垂着脑袋往黑暗的二楼走去,换下鞋,直起腰就瞧见沙发中依稀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卞迟抱着臂,不发一言地坐在那。 卞梨刚走近,清冷冷又压着怒气的嗓音就吐露出句子。 「能耐了啊——」 寂静的黑暗中,这声话格外突兀,可卞梨看也不看,径直绕开他再往里走。 打开的手机电筒的亮光印出她眼尾浅浅的红色。 卞迟注意到了,微愣。 而沉闷的关门声却平地惊雷,忽的将他惊醒。 卞迟从茶几上捞回手机,发消息给余漾。 [卞迟:你欺负我妹了?] 等了等,却一直没等来回信。卞迟烦躁地支棱了下碎发,骂出一声「艹」。 一个个的都不理人,这都什么事儿啊。 …… 卞梨回到房间,拉出椅子垫在脚下,从书柜最上层的最深处抽出来一本日记本。 已经有些泛旧,却捨不得换—— 从初三一直用到了现在。 之前写的内容大多是单方面的暗恋心事,和一些少女的情怀幻想。可从前段时间起,却多了些实实在在的互动事件,以及……更多酸涩难耐的心思。 就比如,卞梨现在正在写的。 [明明好不容易和余漾离近了些,却又会觉得实际上那人很远。 之前的我可能会满足。现在却觉得不够,始终都不够。随着年岁的增大,我开始明白自己对余漾,从来不是看一看、说上几句话就足够了。我会想要更多。 我渴望把这株芬芳的花全部折下,温养在窗前的玻璃瓶中。却在半途明白,自己也不过一阵路过的微风,至多使她抖一抖叶片。当作陪衬。 今天余漾跟我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关于生日的,关于电影的,关于……未来的。我们做了约定,可我觉得,那也可能只是她拿来哄哄我的笑言。] 啪嗒,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洇开了墨迹。 「哄」字被煳得很糟糕。 卞梨擦了擦眼泪,继续写。 [在她眼里,我可能就只是个妹妹的角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朋友。我也常想,我掩藏起那些骯脏的心思,不太坦然地面对着她,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 写到这儿,忽然就写不下去了。 卞梨任由笔记本敞着,看着那些个方块字在黑暗中浮动,拼凑出白日里的一幕一幕。 余漾……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念着,描摹出女人美好皎洁的面庞。 忍不住把自己摔进床里,甚至懒得收拾全身沾染着的熏人的油烟气味。 脸庞埋进枕头中,满目都被粉色的光晕填满。 卞梨缓缓攥紧粉色的被单,脑袋上的兔子耳朵似乎也耷拉了下来。 怔怔发着呆。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卞梨把手机从层叠的被褥间捞过来。 给余漾发了条微信:[学姐,我已经到家了。你呢?] 许久之后,也不见回应。 卞梨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眼泪滴落在上面,煳开了冰冷的数字。 从「58」跳到「59」,又慢慢地变成「00」。 屏幕渐渐变暗,卞梨又慢吞吞地敲出两个字。 点击发送。 [晚安。] - 贴在腿侧的黑色挎包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电梯间,银色墙壁上印出一张出神的女人面庞。 余漾抿了抿嘴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有了吐露心声的冲动。 不过幸好,半路及时剎住了。 卞梨没必要知道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毕竟她从小就是泡在幸福中长大的,不该懂也不会懂。 今天的面试谈不上多少顺利,这是余漾烦心的主要原因,晚上忍不住多喝了几罐啤酒。 没醉,就是有点犯晕。 所以才做出了那么多叛逆的举动,连带着卞梨一起。 ——大晚上的还在大马路上闲逛。 同为竞争者的另两名演员,都有些大的背景。 也许她的演技稍胜一筹,但刘屹导演不会在乎这点微末的差距,他有自信将演员拍出最佳的状态。 而大制作剧,最缺的就是资金。这是她给不了的。 冰水沿着下巴、脖颈,滑入胸口前。 余漾被冻了个寒颤。 - 吱喳的鸟叫声连绵不绝。 凌晨新下了雨,地上还残留着些微的湿润,潮湿的泥土味道通过半开的窗格飘进屋内。 卞梨懒惫地趴在房间的书桌上。濡湿的长髮披在双肩,水珠淌下,经过柔嫩的少女肩膀一直滑落至肘部。 滴落在□□的趾缝之间。 卞梨喝了口牛奶,奶渍煳了满唇周,却毫不在意,不断地划拉着微信。 第12页 [狗儿子:你说要考卞大?不会吧!卞梨,你清醒一点啊。] 为什么自己说会和余漾一起去冰岛,贺菲菲只注意到了这一条? 卞梨不爽地合了手机屏幕。 今天是周六,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余漾今天,还会来补课吗? 她有些难耐地想。 凌晨被嘈杂的雨声吵醒。房间窗户没关,卞梨在湿漉漉的空气中翻了个身,长腿搭在薄薄的被子上,发了会儿呆。 所幸手机还有点电。 锁屏通知栏里挂着一条两点钟的微博。 特别关心发的。 [@余漾v:夜猫子出现!【配图】【配图】] 卞梨揉了揉眼,仔细去看。 照片中的余漾,仍旧穿着那条黑色的抹胸长裙。漂亮的一字肩在灯光下白得发光。 发尾微卷,散落在肩上,勾出一点妩媚。 那串锁骨前的花体英文字母因着不甚清晰的照片而显得雾蒙蒙的,轻飘飘地落在了卞梨心上。 巴掌大的手机挡住了余漾的整张脸庞。 卞梨的注意力便全落在了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和被黑色长裙掩住的长腿。 猜想其下的风光。 是不是和梦中一样的滑腻温软。 「叩叩」 忽然响起的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卞梨的遐想。她慌忙坐直身子,视线朝门那边延伸过去。 亮屏的手机停留在微信聊天的界面,剩在最后的还是自己得不到回应的白色方框。 女人带着清香,和潮湿的气息迈入屋内。脸上挂着惯有的温柔浅笑。 卞梨瞧着刺眼。心底有些委屈。 有空发微博却不能回一条消息? 余漾将两套卷子放在了桌上,嗓音冷清:「自己做,做好给我批。」 说完后,她便坐在了卞梨后面一些的位置上。 眼神放空着,堵住了对方所有的话。 三年前的理综真题卷。卞梨在学校里写过一遍。 她脑子聪明,记忆力也不错。有些答案懒得演算,便直接填了上去。再写一遍只花了一个小时左右。 卞梨转回身,瞧见了余漾眸底一闪即逝的落寞和脆弱。 卷子捏在手里边,边沿被捏得皱巴巴的。 「写好了?」余漾问。 卞梨「嗯」了声,递过去卷子。 余漾用红笔勾勾画画,算出来最终分数。 「236分。」 「你把错的题目都列出来,和同类型列在一块整理比较。」余漾嘆了口气,「学习认真点,小鬼。做试卷时别老玩手指。」 说着,她拉过卞梨的手,轻轻抚着皮肤上的小倒刺,和凹凸不平的指甲。 「我帮你剪一下。」 卞梨「啊」了声,明显愣住了。 「指甲剪。」 清透明朗的阳光洒进室内,女人稀碎的额发散着浅淡的金光,凑近了,肌肤上细腻柔和的绒毛都瞧得清晰。 余漾抬眸,声音淡淡:「别靠太近,挡着光了。」 说话间,卞梨甚至能通过微敞的衬衫领口,瞧见她玲珑起伏的胸线,藏在摇曳长发下的红润、沾着水色的唇。 粉嫩的舌,栀子花味的香气。 所有的,都充满着成熟女人的诱惑感。 是余漾对卞梨的,特有的吸引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指甲—— 贺菲菲最近总烦卞梨:「卞梨明天陪人家出去做指甲呗!不能家里有了人就忘了外边的朋友。」 卞梨迫于淫威去了。不过只坐在一旁看着。 贺菲菲回眸,「卞梨你不做吗?之前不是很喜欢的吗?你看你指甲盖上的红色都要掉光了,也不换一下?」 卞梨咬牙:「不换!」 第7章 007 十月。金秋时节,桂花树开遍,清香漫溢着整座卞城。 红色的枫树叶和金黄色的银杏树叶混杂着,铺垫在道路上,像一幅明艷至极的蜡笔图画。 卞梨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吃肠粉。 粉嫩的熟虾仁藏在白色的粉皮之间,筷子一拨,就是惊喜。醋和辣,一样也不少地加在了盘子里。 贺菲菲坐下,在卞梨对面。 「周日生日怎么过?」她问。 卞梨摘下一只耳机,双瞳微微睁大,透着一些茫然。 贺菲菲便又重复了遍:「这周日,不是你生日吗?打算怎么过?」 「就跟以前一样过吧。」卞梨捻着白色的耳机线,淡声道。 以前都是叫上几个朋友去饭店吃一顿。 「那……余漾知道你生日吗?」贺菲菲问。 「不知道。」 「我以为你们很熟了呢……那你有和她说么?」贺菲菲扶额。 卞梨摇了摇头,「我觉得没必要,她太忙了。每次上完课就走了。」 「也就是说,两个月的补课快结束了,你们都没一点儿进展?」贺菲菲诧异。 卞梨不语。片刻后,垂眸,背上书包站起身。 「骑车。去学校。」 - 两人刚好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入教室。 一拉开凳子坐下,卞梨就懒洋洋地把脑袋埋进了语文书里。 贺菲菲散漫地背着书,余光瞥见老李正站在后边,盯着卞梨圆圆的脑壳。 于是急忙抬高音量,同时捅了下卞梨。 第13页 却毫无回应。 「卞梨。」老李背着手,「刚夸你几天,结果老德行又犯了?又不认真背书?」 卞梨说:「今天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行了,我懒得管。随便你吧。」 说着,他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下课的时间,卞梨照旧在书本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把老李画秃了。 前排的男生把凳子往后退了退,转过了头,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卞梨,你是不是喜欢余漾啊?」 「你怎么知道的?」卞梨懒散地勾着线条,眼也不抬地反问。 「《蓝色港湾》也就粉丝会去看了。」男生笑答。 「哦?」卞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悻笑一声:「听说余漾元旦会来我们学校演唱。」 卞梨笔一顿,拉扯出一长条痕迹。 「哪来的消息?」 「我爸学校主任,每天的元旦文艺晚会都是他组织的。昨晚吃饭时提了下。还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怎么会喜欢余漾呢,演技又不好……」 男生比划着名,绘声绘色地形容着,镜片上反射着教室的长管灯光,说到了兴头上。 卞梨很安静坐在那,不发一言地听着。 贺菲菲回来了,把一个巴掌拍在男孩的背上,「说啥呢?」 她大咧咧坐下,又用余光去瞥卞梨疏冷的神情,棕色鹿眼里暗含着锐意。 捏着金色钢笔的指尖已经泛出白色。贺菲菲怕她下一秒就要把那不知好歹的男生推翻在地,急忙打断了男生的话。 卞梨鸦羽似的长睫毛扇下,投出一片灰影:「元旦吗?」 「唱的什么歌?」 「大概是叫《水星》吧?」男生想了几秒,确认说,「应该就叫这名。」 「谢谢。」卞梨朝男生笑了下。 男生脸色一红,转回了头。 贺菲菲不屑地嗤笑一声。 过了会儿,教室前门有人喊:「卞梨,有人找你。出来下。」 门外站着高瘦的郑西桥,背着夕阳,肤色印得有些黑。体育生不在本班,卞梨和他交集很少。 他穿着红色的球衣,额发湿透,一手把篮球抱在怀里,潇洒的模样吸引了走廊很多女生的目光。 「卞梨。听说这周日你生日?」郑西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卞梨点了下头,背嵴懒散地靠在墙上,甚至懒得抬眼看人。 郑西桥从身后掏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你,生日礼物。」又问,「你生日在哪儿过呀?」 卞梨双手垫在背后,闻言,笑出了声,嗓音轻柔动听,勾得郑西桥眼眸微深,喉结滚了滚。 「拿去呀。」他把巧克力硬塞进卞梨怀里。 「不用了。」卞梨说,「我不过生日。」 说完,就转身想回去教室。 胳膊却被郑西桥强行拉住,男生低沉的调笑声在背后炸响。 「卞梨,你装什么啊?之前故意把水洒我衣服上,搅黄我的恋爱,故意招惹我。」 「你现在,又在装什么纯呢?」 卞梨困惑地眨了下眼,后知后觉想起了某次在水房接热水时滑了一跤,所幸当时手臂撑在墙壁上没摔地上,不过杯里滚烫的水却洒了一个人满身。 那个人,就是郑西桥? 「我道过歉了。」卞梨打掉郑西桥的手。 「那哪里够?」他把那盒巧克力随意搁置在窗台上,捋了把头髮,汗水快溅到卞梨脸上。 卞梨嫌恶地后退了一大步,靠在门框上,面色冷淡,看着郑西桥:「哦,你指的是你和你女朋友后来分手了的事?那不是因为你噼腿吗,为什么反怪我头上?我平白无故遭受了一个多月的风言风语。我也拜託你别来烦我。」 水房发生意外还是高二学期末,郑西桥当时正和某任女友处在热恋期。整天都在水房这类公共场合毫不避讳地卿卿我我。卞梨水泼过去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当时加了微信。道歉。 后来郑西桥常发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卞梨便直接把人拉黑了。 那些聊天记录却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截图,在高二整个年级里边疯狂散播,说卞梨是小三,勾引人家男友。 估摸是郑西桥女友干的。 学校公告栏上还张贴着对卞梨粗俗的辱骂。撕了又会有新的。 卞梨觉得那女生真该感谢自己,帮她认清了渣男的真面目,况且那堆聊天记录完全就是郑西桥一直在发,她压根没理过人。 自此后卞梨对郑西桥从来都没好脸色,恨不能把这人给揍上一顿。 ——他实在太噁心,烂透了。当初卞梨受尽各种羞辱时不见他出现解释一下,现在风头过去了,就腆着脸全当以前事没发生过。 「别逼我揍你。」卞梨直直地瞪着郑西桥,眼中的厌恶很深。 说罢,转身欲回教室。 「等等——」郑西桥再次开口,「卞梨,我这有一套《鸣鸾》的碟,你不要?」 《鸣鸾》就是余漾早些年出演的那部古装剧,压根没出过碟。 谁知道这人安的什么心思? 卞梨眼神暗下,不发一言回去了班里。 ——和郑西桥这人,有什么好讲的? 贺菲菲凑过来问:「他又找你?要不要我帮你去揍他一顿?」 第14页 「可以,下午放学就行动。把碟抢过来,当成我的精神补偿。」卞梨淡声道。 「啊?什么碟?」 「他那有一套《鸣鸾》,我想买也买不着,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骗人。」卞梨拇指摁在唇角处,笑得恣睢。 她没跟贺菲菲说明《鸣鸾》不出碟,是因为不想让人太过担心。 贺菲菲其实早看郑西桥不顺眼了,之前很多次想跑过去揍人,均被卞梨拦下,只是今天郑西桥说的话,真是让卞梨噁心坏了。这才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不是,直接揍一顿给你报仇。暑假一直没机会,今天反倒送上门了。」贺菲菲冷笑。 「下午篮球训练。我们去体育馆堵他。」卞梨摩挲下巴。 贺菲菲当即给郑西桥发了简讯: [放学后,17:40,体育馆器材室见。卞梨想和你谈一谈。] 郑西桥玩味一笑,他对卞梨势在必得:以为有多少傲呢?装得倒是清纯。呵,不和那些女人一样? - 熬过下午无聊的两节物理和化学课。 最后一个铃声一打响,卞梨直接背上书包,拽过贺菲菲的胳膊从教室后边夺门而出。 奔跑的间隙,卞梨抬腕看了眼表:[17:32] 学校五点半下课打钟。而郑西桥是体育生,一般在六点钟结束训练。 卞梨去器材室蹲守,贺菲菲则去买一打可乐借着「送凉爽」的名义拖住其他人。 这个方案是卞梨提出的,贺菲菲百般不肯,觉得自己的大力气花在打人上才不浪费。 不过卞梨指出那些人总需要有人拦着吧,而且出了事,两人还可以互相作不在场证明。 于是贺菲菲迫于形势同意了。 郑西桥提前结束训练来到器材室。 刚进门就被一黑色麻袋兜头套住,接踵而至一顿噼头盖脸的痛打。 坚硬的棒球棍砸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卞梨吹了口汗湿的额发,将棍子撑在地面上大喘气。 郑西桥还挺硬气,喘着气喊:「艹!你谁啊?我招你惹你了?有种继续打啊!我怕你啊!」 卞梨泛红的眼尾挑出狠戾的颜色,髮丝粘在面庞上,眼神阴鸷,握着棍子的手紧了紧,用了狠劲砸向对方弓起的背嵴。 「你惹得人还少?」 闷棍声混着充满戾气的质问,卞梨想起高二时的噩梦,眼神倏地冷下,一棍砸在他颈上,砸得这人渣死狗似的趴下。 她绕过那瘫在地上的的一大坨肉,去翻郑西桥放下的书包,想砸这人手机。 ——很多消息都是从那传出的,卞梨蹙眉。 零碎窸窣的翻找声惊醒了郑西桥。 他一把扯掉黑色麻袋:「等老子找人把你——卞梨!是你?」 卞梨没在他书包内找见手机,这声喊,反而惊了她一下,一把将那根棒球棍往后挥去。 恰巧打在了郑西桥的大腿上。 「艹!你他妈的!老子不弄死你——」 郑西桥捂着腿,扑通一声跪倒了。 卞梨丢掉棒球棍跑出门外,径直拉过外面正和其他人畅聊着的贺菲菲,小声说:「走了。」嗓音有些哑。 贺菲菲被扯着,笑嘻嘻转头和那群人告别。 走出一段路后,两人停下来,坐在长椅上深唿吸。 「怎样了?」贺菲菲问。 「被我揍傻了。」卞梨回答,神色恹恹的。 看见郑西桥那张脸就让她产生了胃酸翻涌的噁心感。 高二发生那件事后,她就像根茎浸没在淤烂水中的浮萍,无所依附,全身黏着腐臭的污泥。 贺菲菲未发现卞梨的异色,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狂笑:「行啊,卞梨!可以啊!牛啊你!」 「我们会被请家长吧?」卞梨指节捏得冷白。 「不会啊,怎么会?郑西桥瞧见你脸了?」 「嗯……」卞梨顿了顿,又说,「真应该再多揍几下。」 「他说什么了?艹!」贺菲菲骂了一句,站起身。 卞梨拉住她:「你干嘛去?」 「再揍他一顿去!」 「坐下。他那样的人渣,不值得我们付出更大的代价了。」卞梨摸了把汗湿的刘海,无奈说,「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跟家里交代吧。」 贺菲菲坐下,丧气地塌下背嵴:「我又没事,主要是你。你家里有人能来么?」 卞梨沉默不语。 贺菲菲转念想了一会儿,道:「找余漾帮忙吧!」 卞梨没听明白,「嗯」了一声,尾调上扬。 贺菲菲解释:「让余漾替卞迟来开家长会。」 「……」 - 天花板昏黄的灯光衬着影影绰绰的爬山虎,洒在浮动的窗帘上。斑驳交错,有种动人的美丽。 作业写了一半,摊开放在桌上,卞梨却无心再写,她趴在铺了蓝色床单的床上,有些紧张地反覆点开微信又关闭。 十一点了,也不知道余漾睡了没。 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逡巡着,就是不敢点开窗口。 上一次联繫,是什么时候呢? 卞梨有些想不起来了。 有问过余漾,在两个月的补课结束之后,我们还能继续保持联繫吗? 当时余漾回復什么?卞梨把脑袋枕在交叠的手臂上,思索着。 忘了。 卞梨咬住下唇,终究还是给余漾发了条微信: 第15页 [学姐,能帮我个忙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唿~ 第8章 008 那边回復得很快: [余漾漾:嗯?什么,你说。] 卞梨敲了敲手机,咬着牙,还是把请求码了出来: [就……] [这周日,能不能帮我去学校见下老师。] [余漾漾:惹事了?] [余漾漾:说说都做了什么?不然不帮你哦。] 紧接着,手机一阵震动,余漾发来一个「语音通话」。 卞梨手一抖,连通了通话…… 那边,余漾的唿吸声很轻,就像柔软的羽毛一般挠着卞梨的心尖。 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盘着腿,屏息把听筒放在了耳边。 女人的轻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别有诱惑力,特别招人犯规。 「小小,在学校惹什么事了?不敢找你哥?」 卞梨唿出一口气,压着声音说:「我把一男的揍了一顿。」 电话那头忽地安静下来。余漾沉默了片刻,却没问为什么。 有玻璃杯扣在茶几上的声音,刺耳,在卞梨心口上割了一下。 她有些着急地追问了句:「你能来吗?」说到最后,放轻了语气,透出几分小心翼翼请求。 「啊,能的。」余漾说,「那天刚好没事呢。抽空我过来。」 卞梨乖乖的说了句「谢谢」,先等余漾挂了电话。 两人之间没再说告别的话。 是因为,卞梨曾和余漾说,她不喜欢被告别。因为说「再见」的人很少有会遵守承诺。 余漾掐了把她的脸蛋,说,小鬼,不信我啊? 卞梨未再接茬。 …… 通话挂断,卞梨恋恋不捨地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微红的双颊,热意烧灼着指节,恰好撩人的温度。 难以自持地想起了长夜中余漾低哑暧昧的轻笑声—— 某次採访中,余漾依着粉丝的评论要求念了一段话。 「我心里的发条在为你的到来暗数着时间,用你感受不到的情绪陪你游走,你在漫长的岁月里只往那看过一眼,那一眼还很匆忙。」 这样羞涩苦闷的暗恋在余漾口中偏偏沾染上了棉花糖一般的绵软、甜蜜。 听得卞梨心动不已,便将这段剪成了音频,作为a□□r,常听着入眠。 梦里,像有那么一具温热的躯体,贴着自己,暧昧婉转地低吟着。 卞梨抱着膝,在刚才通话的某一瞬间,其实有升起过问余漾的念头。 能不能陪我过生日? 却又很快地抛弃了。这一问题会显得她这人太不知分寸,不懂事儿。 哪有去要一个算不得多熟的人送礼、陪同庆祝的道理?这太过无缘无故了。卞梨苦笑。 算算日子,余漾大概会在一月初进组。宋怀荆啊……卞梨虽然不喜欢这一人设,但只要是余漾演的,她就能摈弃一切偏见去接受。 小女孩的喜欢就是这么热烈、不讲道理。 - 周日。 秋日的柏油马路两旁早就变作大红大紫的一片,浓艷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犯晕。 余漾收拾好出门。今天穿的是白色条纹西装,内衬件浅蓝色衬衫,顶上两粒扣子松松散着,露出漂亮平直的锁骨,水滴状项鍊闪闪发着光,泠泠的银色洒在纹身上。 偏分直发搭配金丝眼镜,显得整个人冷清又不失魅惑。 余漾锁了门下楼,却不巧遇上了新电影的选角导演——成姿。 那人倚在红色的车前,黑色西装透出生人勿进的冷肃感,只有在见到余漾时,才吝啬地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浅淡笑容。 「去哪?」成姿熄灭了烟,问余漾。 烟味有些熏人,余漾蹙了下眉,又飞快恢復成原样。 却被成姿捕捉到了。 细高跟碾磨着地面,懒洋洋又漫不经心地问:「欠我的那顿饭,准备什么时候还?」 「您决定就行。」余漾敛眸。 「今晚可以?」成姿微微一笑。 余漾怔住,而后极为缓慢地吐出了句子:「今晚不行。」 「去干嘛?」成姿没打算给人留退路,句句都像是逼问。 「给一个小朋友去见老师。」余漾淡声说。 成姿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蓦地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余漾垂下的脑袋,眼眸中满是暗光。 冷声问:「你结婚了?」 「这重要吗?」余漾笑了下,像是嘲讽,「成导演,我很谢谢您给我的帮助,条件我也都应下了。也希望您别太咄咄逼人。」 说罢,就潇洒转身离开。徒留成姿站在原地发愣,眼中全是轻蔑的冷光。 …… 五点半,正巧撞上卞中放学。 去学校的路上非常挤。计程车内的空间逼仄而又窒闷,余漾揉了揉太阳穴,胃里一阵翻涌的噁心。 司机调整了下后视镜,「小姑娘,很急?」 余漾轻点了下头。 司机把手伸出窗外,掸了掸菸灰,笑说:「这边红绿灯多,你又赶不巧……」 又是烟。 余漾拧着眉,从包里取出钱递给司机,「那我就在这下车了。」 「再等等嘛。过了这个路口就到了。」司机拨弄着变速杆,劝余漾。 「不了。」余漾拒绝。 第16页 余漾还穿了双银色的高跟鞋,一根细细的带子扣在脚腕上,将白皙的踝骨凸显得漂亮精緻。 这和旁边喧嚣的车流格格不入。 本意是想把自己扮成熟些,给卞梨充充气势,现在看来…… 余漾有些后悔了。 - 学校里的人基本已散光。桌椅整齐的一间间教室都透出一股冷清。 咸鸭蛋色的夕阳洒在窗棂上,像一只暖黄色的闪蝶扑簌着熠熠发光的翅膀落进办公室内。 被老班请喝茶的卞梨,早就坐在了办公室里,懒洋洋地缩在宽大的沙发办公椅中,满脸的厌倦和散漫。 从教室过来的路上,有些同学听见了风言风语,用各色意味的目光审视她,不断对着她指指点点。 ——仿若是上学期期末发生的事重现了。 卞梨神游天外,恹恹的眼神中全是讽刺。 老李一把将一个塑料挂件拍在办公桌上,「卞梨!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吼得很大声。 「这什么?」卞梨抬眸问。 「你问我这是什么?」老李气得吹鬍子瞪眼,把手心中那东西悬在了半空中,彻底暴露在了卞梨眼前。 ——q板的余漾漫绘,钥匙扣周边。 卞梨瞬间急了,站起身喊:「还给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它。 老李收拢掌心,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郑西桥爸妈昨天出现,说要追根究底,讨一交代!」 「我去哪里给人家找交代?卞梨!做事要考虑后果的。」 老李脸色蓦地苍白,额间还冒出了细汗。 卞梨慌忙站起身,把手边那杯温身递给了老李。 老李平復下唿吸,喝了几大口水,而后跌进了身后的椅子中,满脸颓丧。 「高二出了那种事,我没能帮到你……挺对不起你的,卞梨,」老李抱住脑袋,痛苦道,「我尽量减少伤害,就把人调到了隔壁体育班……」 「现在……人家有监控、有人证。你要我怎么办?怎么保你?」 卞梨站在那,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高跟鞋声音,打破了办公室内僵窒的气氛。 「小小。」 女人笑语温柔,全身沾染着落拓的霞光,就这么热烈地撞进了卞梨脆弱的眼眸里。 卞梨蓦地跑过去,用力地环住了余漾的腰身。 眼眶微红。周围环绕的都是对方身上淡雅的、令人安心的栀子花清香。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点的小剧场: 余漾后来得知,卞梨很喜欢搜集她的一些周边。 零零碎碎,小到钥匙扣、大到易拉宝,直至她某一日在卞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俏似自己的娃娃。 余漾灵机一动,上网淘了几件类似的衣服。 - 晚上,卞梨擦着湿头髮从浴室走出,看见床上的余漾,格子裙、白衬衫。 她吓得飞奔上楼去翻衣帽间的周边。 ——不会吧!修成真人了? 第9章 009 亲密无间地贴着抱了大概半分钟,卞梨终于缓过神,不舍地松开了圈在余漾腰上的双手。 细长的眼尾勾着淡粉,不吝的眉此刻温顺地撇了下来,稍浅的唇抿起,鹿眼下垂,藏着深重的贪恋。 「pain/demands/to/be/felt.」 ——纹在锁骨上的纹身。「痛苦要求被感知到。」 卞梨把每个单词都放在舌尖摩挲把玩,猜想余漾念这句时的语调,黑色的眼眸沉静地垂着,慵懒性感的英音从磕碰的唇齿间泄出,像摁动的钢琴键。 卞梨低着头,后颈上伶仃骨节清晰的列着,余漾目光在上面刮过,心口像被蚂蚁咬着,细微的疼。 她揽着卞梨的肩,脸上泛出些罕见的冷意:「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了一些。」 低眼俯视老李:「我当过卞梨一段时间的家教老师……」 女孩勐地拉住她的袖子。余漾侧过脸,唇角浅浅上翘,黑曜石冷萃的眸中满是安抚的颜色。 「我了解卞梨,不会随便打人,除非有人主动招惹。况且您也认为这事错的源头本不在卞梨身上,那卞梨就没道理要去给人道歉,不是么?」 「那男生,是叫郑西桥?」余漾手垂下,勾住了卞梨的尾指,「我不清楚高二那年发生过什么。但我们不介意、也不害怕再翻旧帐。」 卞梨抬眸,露出些微的讶异。 她落在余漾身后,半米远的地方,视野恰巧被浸泡在光里的女人纤瘦高挑的身影填满。 削薄的肩膀,纤瘦的身材,这在旁人眼中往往象徵着柔弱易折,却都在这一刻变得叫卞梨无比安心。 老李陷在沙发中,佝偻着素来板正的背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些:「怪我……我要一开始就处理好也不至于……」 他思虑了片刻,又说,「我不建议闹大……目前来看,还是卞梨理亏更多。」 「您可能理解错了,」余漾将脸侧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缓声说,「既然郑西桥父母不愿意善罢甘休,那卞梨也不能任由欺负。现在这样,您也看见了,折中的办法我们两方都不愿接受。而我想说的是,卞梨受过的伤害,不是郑西桥脸上的那点伤可以抵消的。」 老李沉默了。 余漾拉过卞梨的手,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第17页 - 旷寂的走廊上唯余板鞋和高跟鞋交错的声音。 余漾一言不发地拉着卞梨一直走到了楼下。 卞梨觉得余漾好像有些生气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站至一棵银杏树下,金光的扇状叶子纷扬落下,余漾终于松开了牵着卞梨的手。 掌心内残留着热度,卞梨舔了舔唇:「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要问我生不生气?你不生气吗,卞梨?」余漾穿着高跟鞋,比卞梨高了些许,现在垂眸看着她,乌黑剔透的瞳仁闪着冷意。 「高二时都发生了什么?不跟卞迟说,那可以跟我说么?」余漾问,「你不能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她摁着卞梨的肩膀,让人坐在了花坛边,一览无余地看清了女孩的眼中晕开的水光。 余漾心中微微一动。 「……不想说也没关系。」她看着女孩轻颤的睫毛,嘆了口气,柔柔地摸了摸卞梨毛绒绒的头顶。 女孩低下头揪着蜷边的衣摆,声音涩然。 高二那年的天空在卞梨印象中都是灰濛濛的,冬日的风吹来也比往年要冷,刮在身上像刀子。 下学期,临近寒假的前一个月。 踩点上课于卞梨而言是常态。那一天,她和贺菲菲匆匆忙忙锁了自行车熘进校园,差早自习上课只剩五分钟了,以往空荡荡的大门前却聚了一堆人。 都聚在一面公告栏前。 本来不想注意的,不过听见大家琐碎的讨论声中似乎还夹着自己的名字,就咬着油条挤过去看。 里边有熟人,也有不熟的人,见她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 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眼神充满着鄙夷和不屑。 公告栏上张贴有数张彩印的图片—— 微信聊天记录。她和郑西桥的。 对话框中的每一句话都很眼熟,叫卞梨直犯噁心。 她扒开人群跑出去,将一堆人的声音丢在耳后。撑着一根路灯杆子,开始疯狂地干呕。 剩贺菲菲站在那边问人,「谁干的?」 那群人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就是不正面回答。 卞梨抬头去瞥,拉长的猩红眼尾和抿成条直线的唇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那些人都揍上一顿。 堵住他们的嘴。 却没有。 可卞梨只是很安静地走过去,眼睛里皱着稀淡的雾光,像哭了,又像没有。 指甲圆润,指腹被搓红,卞梨掀起彩印纸的边角,一点一点,细緻地将它们扣了下来。 贺菲菲站在边上,瞧着心疼,心里面也有种窒息的难受,她把手放上去,想要帮卞梨。 女孩却按住她的手,说,不用,我自己来。 从大门到教室有很长的一段路,卞梨却不急了,碎纸捏在手心,没丢。 步伐缓慢,眼神沉静而阴郁。 沿路经过教室,靠窗的学生从课本里抬起头看她,目光之中充斥着恶意。 更有甚者还朝她丢去纸团。砸在身上不疼,却侮辱人,卞梨蹲下身,把它摊开来看。 皱巴巴的纸中央躺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贱人」 卞梨吐了口气,阖眸又睁开。 继续坚定地往前,进了自己班里,站在讲台上,被泼了红油漆的校服分外惹眼。 同学们顿时停下了读书声。班里死寂一片。 碎纸从举起的手心中洒下,雪花一样散在讲桌上。 卞梨咬着牙问:「谁干的?」声音清晰,却藏着细微的抖。 ——那是被p过的聊天记录截图。 仍旧没人回答。 事情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卞梨受尽各种非议。 高三也有不少男生知道了,有部分跑来二楼,就站在后门外,嘴角撇出流里流气的笑,对卞梨说。 缺钱?我这有啊。加个微信?方便商量价格。 卞梨有解释过。可有些人似乎就见不得别人好,把八卦当生活的谈资笑料,当「鸩酒」,反覆不相信卞梨的话。 …… 卞梨说完,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 余漾忽然上前半步,将少女用力抱在了怀里。 卞梨瞳孔倏地睁大,嗓音有些哑地说:「学姐,你觉得我打人错了吗?」 「当初他要是能站出来,肯说上一句实话,你都不至于受那些诬陷。」余漾目光放空,幽幽道,「卞梨……没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错不错,该不该,都不应交给别人评判……」 「但我站你这边。这次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余漾松开怀抱,盯着卞梨的眼睛,「你懂分寸。现在就还有余地和他们周旋。」 卞梨下手也不是没有轻重。郑西桥脸上的伤看着唬人,其实不算什么,也就勉强出出气。 少女曲着指节揩掉脸上的泪,纤长浓密的睫毛仍然粘在一块,可怜兮兮的。 余漾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本想帮着擦的,却又不知怎么地顿住了动作。 「学姐,」卞梨把散发着清香的纸巾绞成一团,希冀而又渴望地看着余漾,「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余漾目光怔忪,不知再想什么。小姑娘拽住她的袖子又问了遍。 「什么?」镜片反光,女人眼中的神色瞧不分明,夕阳却很温柔地洒落在她柔软的髮丝上,脸上细微的绒毛都勾勒出金色。 第18页 卞梨唇微微动了动,「能陪我过生日吗?」 余漾讶异:「今天生日?」 卞梨点了点头,赧然。刚哭过的眼睛害羞地弯了弯,一派单纯欣忭。 「怎么不早点说?我没准备礼物呢。」余漾嘆息,「要是我拒绝来开家长会,是不是给你过生日的机会也没了?」 卞梨不语。 余漾拧着眉问:「不和同学过吗?」 卞梨瘪了瘪唇,「每年都和他们过有什么意思?可你不一样的,余漾。」你在我心里永远和别人不一样的。 余漾似有了解一般,点了点头,温柔笑:「嗯。毕竟我是你的家教老师嘛……」 心里头枝枝蔓蔓,长出来一个念头,结成花骨朵。尚还稚嫩,余漾将它掐灭了。 却不知哪日,它就会在无意中长成参天大树,那时已经再无法忽视。 再无法规避、逃离。 - 蛋糕需要提前订做,傍晚,面包店正值最忙碌的时分。 余漾买了一个白色的奶油小蛋糕,上边零星点缀着些草莓、蓝莓、黄桃。 两人现在正站在余漾小区的顶楼天台上,睥睨着底下缓缓流淌的江水,斑斓的霓虹彩光投映在粼粼的水面之上,瞧得卞梨觉得虚幻。 ——左手边恰好是余漾细腻嫩白的手背,耳畔是江水,混着汽笛和嘈杂的人声。 天台中央支了一张小圆桌,打开的太阳伞歪斜着,挡掉了从顶层住户房里泄出的昏黄灯光。余漾陷在光里的一半面庞也十分柔和。她半弯腰,从底下掏出了一支蜡烛。 「……什么时候买的?」卞梨眨了眨眼,问余漾。翘起的睫根带出一点惊喜。 她觉得,余漾在意着自己。她的温柔不多,自己却在一天内全部体会到了。 凉风习习,把余漾的长髮吹得乱了一些,她将粘在脸上的头髮拂至耳后,唇角挑起笑:「我向房东借的。」 「卞梨,十八岁成年快乐!恭喜你,从今天起,正式迈入了大人的世界。」她开出一罐冰啤酒递给卞梨。 凉沁的手感钻进卞梨掌心里,却偏偏让她从中体会到了点热度。清淡的花香渗至卞梨那边,一双鹿眼被灯光晕得迷离。 卞梨捧着湿漉漉的铝罐,小小抿了一口。涩涩的麦芽味,冰凉的液体在口腔内四处窜动,不由蹙起了眉。 余漾手撑在下巴下面,拖着一张脸看少女小脸上精彩纷呈的变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以前没喝过?」 卞梨乖乖摇了摇头,气泡在口腔内崩裂开,像雪碧,却又没那么甜。 真不知道这鬼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余漾长手隔着蛋糕伸过去,捻了下对方的耳垂。 把她手里的那罐冰啤酒拿过,抵在唇边,仰头喝了一大口。脖颈白皙光滑,几不可见的喉结浅浅滚动了下,透出性感。 左胸腔中怦怦的心跳牵动着全身所有肌肤都变热了。卞梨盯着余漾殷红的、泛着水光的唇,害羞得红了双颊。 所以,她们这算是,间接接吻了? 她把手贴在脸上,妄图藉此稀释掉灼烫的热度。 余漾掏出打火机把白色蜡烛点燃,递至卞梨眼前。 柔光四溢的黑色眼眸中满载温柔:「许个愿吧。」 卞梨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视线从余漾昳丽的脸庞上移动了蜡烛上,而后慢慢闭上了眼,虔诚许愿。 蜡烛的柔光衬得女孩的轮廓十分恬淡。 希望世界和平; 希望卞迟天天开心,别再没心没肺; 希望余漾……永远只是余漾。 一口吹灭蜡烛。余漾把刀递给了她,「切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切蛋糕。」卞梨怔神。 余漾愣住,倾身过去,揉了揉卞梨的脑袋,把少女额前的刘海都揉乱了。 打碎了卞梨眼中的脆弱和无措。 「那些人都很主动地想帮我切,却没人知道,我只想自己来。」 卞梨小心而又细緻地切着这一小块蛋糕,口中喃喃着,满是失落。 余漾拇指擦过奶油,蓦地点在了卞梨的脸上。 卞梨抬头,余漾温柔肆意的笑容蓦地砸进眼瞳眼中,剎那间晃了神。 嘴角边沾着黏煳煳的甜腻奶油,卞梨呆呆地舔了一下。 余漾弯了眉眼,笑得直不起腰,唇色似梅,眼中星光漫烂。 卞梨终于回过神,也捏着一撮奶油朝余漾砸了过去。 天台上被各种笑声充斥完全。卞梨左脚绊在右脚上,撞进了余漾怀里。 余漾穿着高跟鞋,一个趔趄,往后抵在了栏杆上。 耳畔只剩下温柔的风声和静谧的流水声,余漾薄唇含笑。 卞梨抬脸,温热的唇恰好擦过女人的侧颈,余漾痒得后缩了一些,不过扶在卞梨腰上的那双手却未松开。姣好的曲线随着轻笑柔软起伏,贴在卞梨身上。 余漾抬起下颌,漫不经心地笑着,黛眉像弯入潺潺江水中青墨。她从手机里掏出手机,揽着卞梨的腰,将镜头对着两人。 「笑一下,别绷得那么紧。」 余漾掐了把卞梨的脸蛋,奶油煳开。 咔嚓。 照片摄下,卞梨凑近了看。 女人柔软的、带着香气的髮丝擦过侧颊,有些微痒,她轻轻用手勾过,缠绕在指尖,又被风吹得熘走了。 第19页 照片有很多张,其中某张恰巧抓拍到了两人灿烂的笑容,她的脸被余漾葱白的指尖戳出一个可爱的小涡。 余漾翻看得很认真,卞梨偏头看她。微光下,她的侧脸绮丽柔和,左眼眼角有一粒茶色的小痣,粉丝吹说这被上帝亲吻过。唇珠丰润性感,上翘的尾端还勾着些白色的奶油。 卞梨心中塞着满满的暖意,像有一根羽毛不断拨弄着心口。 之前喝的那口冰啤酒似乎迟滞地带来了醺然的醉意。她伸出手,指尖轻柔地蹭过余漾唇角那一小团白色的奶油。 余漾侧过脸,出神地去看卞梨的眼睛。少女棕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轻微缩放,沾着奶油的指尖停滞在半空中,脸上挂着来不及收回的可爱梨涡,上翘的唇角满是愉悦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pain/demands/to/be/felt.」 ——《无比美妙的痛苦》 卞梨有问过余漾,为什么要在锁骨上纹这句话? 余漾眼神飘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却一句话也没说。 ——疼痛让她认识到,自己无比清醒地活在世界上。 第10章 010 「早些回去吧,和哥哥说一声。」 余漾拿手机敲了敲桌面,对着埋头吃蛋糕的卞梨道。 卞梨闻言,抬眸看了余漾一眼,手上的速度却不由慢了许多。勺子剐蹭着边缘,每次只舀一点点到口中。 「回去后,也和卞迟说一声今天的事。」过了半晌,余漾回神似的又说了这么一句。 卞梨剩了最后一口蛋糕没再吃,仿佛这样故事就不会有结尾。 余漾把她送至小区楼下,杨叔开车过来接。 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了,这次是卞梨坐在车里看余漾纤瘦的身影逐渐远去。 她脑中蓦地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想法——余漾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捨不得。 大概是有的。 可惜应该是姐姐对妹妹的那种。 车窗外,灯影幢幢,天空飘下了雨丝,丝丝绵绵粘附在窗壁上,把一切街景都模煳得隔开了。 卞梨用舌尖舔了舔上颚,唇角弯了弯。 很久的以后,两人躺在床上谈起关于这一晚的回忆,卞梨记忆中只剩下蛋糕的甜腻味,和啤酒的苦涩麦芽味,二者在口腔里混作一团。 而余漾的影子却变得很模煳了。 余漾窝进女孩怀里,抬眸和她对视。说自己把那些照片洗印出,放在床头。 还说,很久没有那么开心的一天了。 就像自己也过了回正式的生日。 灯光下,她的眼神特别温柔,问卞梨当时许了什么愿望。 卞梨抿唇不答。 两人互相挠着痒笑倒在柔软的被褥之间。 - 卞梨一直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中,却在打开门步入室内的瞬间被满溢的浓郁呛人的烟味冲散了。 水晶菸灰缸里堆满了菸头,有些还没燃尽,散着微弱的火光。 卞迟撑着侧脸,斜躺在沙发上,指间还夹着一支刚抽到一半的烟,火星点点。 他脸上带着深重的倦意,听见卞梨回来的声音,抬头看她,嗓音沙哑地说,「为什么不和我说?」 卞梨微怔,又迅速恢復了正常。 「不是余漾。是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 卞迟解释了句。他将菸头摁灭在菸灰缸内,一贯懒散的身上此刻都带上了几分凛冽的气息。 卞梨将书包扔进沙发尾端,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蛋,坐下,把两条长腿也挪到了沙发上。 她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沉默了半分钟有余,才幽幽地喊了声「卞迟」。 「你那时刚进公司,每天忙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甚至有连续几周都睡在公司。我晚上回别墅,对着冷冰冰的白色瓷砖,我能说什么呢…… 你不也都是为了我?我老不让你省心。 而爸呢?妈去了之后,还不到两个月就把新情人带回了家。当时我俩吵着闹着才逼得他离开。」 卞梨抬起眸,望着哥哥卞迟红红的眼眶,「这里,只能是我们和妈的家。」 卞迟一眼不发的看着她,眼中沉淀着郁气。 卞家的势力压根不小,爷爷是有名的军官,父亲是商贾,财、权两路都打通了。这样家庭的女孩,合该天生被捧在手心娇养的,即便是在名流横行的沪圈内也应有一定的地位。 奈何卞梨在学校太低调,不合身的破校服穿到了高三也不换,上学也是骑自行车,课外活动也极少参与。 所以基本没有人会把她和卞家等同。 卞梨性格虽然叛逆,行事却不过分,自然也融不进学校的各种圈子。高二发生那事,大家闭着眼也选择相信郑西桥的鬼话。 毕竟,郑氏可是省内排名前三的房地产大亨。 郑西桥看上卞梨是卞梨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卞迟其实每月都会给老李打一次电话,从高一开始。高二那时,对方支支吾吾就产生过怀疑,不会他当时太忙,无暇顾及。 今天他在听完老李说完之后,就升起一股戾气,恨不能把郑西桥这渣滓给撕碎。 卞梨揉了揉眼,「我从小到大都不听话,你却每次都不讲道理地护着我。你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 「卞梨,」卞迟压着怒气,喊了她一声,「可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更难受?!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卞迟的妹妹,就这样平白无故被人诬陷欺负了这么久?」 第20页 他眼中布着猩红的血丝,眼神阴鸷又狠厉,「我现在真有种冲动想去把那渣滓给杀了。」他深喘了几口气,胸骨剧烈起伏,这副模样瞧得卞梨都有些憷。 「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解决!」 卞梨喊得不太有底气,但仍旧一瞬不瞬地对视着哥哥卞迟的眼睛。 「解决?你跟我说说你解决什么了?还逞能?我要是不管你,你明天早上就要收到学校劝退通知了!」卞迟想掏出根烟,不过在睨了卞梨一眼后,歇下了念头。 「打人?我没说你打人那男的不对!他活该!可你要打不过怎么办?不能等我一起教训?」 卞梨沉默了。 卞迟蹲下,平视着她低垂的眼睛。他的眼窝很深,看人时会让人觉得有一种很专注的感觉。 「卞梨,」卞迟的语气变得温柔,「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呢?」 「这世上和你最亲近的人,也就是哥了……我一开始听到你受欺负都恨不能先把自己揍上一顿。」 卞迟垂下脑袋,他一贯高傲,爱拿鼻孔看人,仗着身高,平时都是睥睨着卞梨的。现在却像一只丧气的狮子,垂着毛绒绒的脑袋,「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卞梨抓了抓他柔软的头髮,「哥。」 卞迟忍不住红了眼,「这次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纵然郑氏控制沿海别墅的大半楼盘。近年飞涨的房价更是让郑父的地位水涨船高,大半豪门尽管心里鄙夷他是个暴发户,可见面还得点头哈腰问声好。 可卞家不一样,在卞城内首屈一指,延续百年的贵族。卞父跺一跺脚,整个豪门圈子都能抖上三抖。 弄垮郑家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当然卞迟还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但倘若郑家死揪不放,那就别怪他。 …… 卞梨卧室的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去看哥哥卞迟的身影。 瘦削颀长的影子站在客厅的窗前,睥睨底下车水马龙、流动光影。 她倚在墙上,凉意透过薄睡衣渗透到肌肤上,卞梨不由抿了抿唇,把怀里的手机又揣紧了几分。 在想,要不要跟余漾发一条信息,让她别担忧,卞迟能解决一切的。 还是没有。 - 早上下了课,卞梨和贺菲菲去隔壁班。 问第一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说郑西桥请假了几天。 而后流里流气接了句,「郑哥不行,但我可以啊!卞梨你要不考虑一下?」 卞梨拽紧挎包带子。包里边放了一根摺叠棍,她在想,要不要给这男生当脸来上那么一棍。 可贺菲菲抢先一步,直接把那男的凳子踹翻了。 「艹!」男生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你——」话音戛然而止。 卞梨蓦地抽出棍子抵在男生眼前,「说啊?继续说啊!」 「嘁。」男生插兜,嘴里吹了声口哨,浑不在意般的双手插兜往门外走。卞梨他不怕,怕的是和贺菲菲交好的那堆人。都是外校的混子,他惹不起。 「欺软怕硬。」卞梨嗤笑一声,垂眸把银色的摺叠棍塞进包中,「就是这种人。」 「还回班么?」贺菲菲问。 「不回,逃课。」卞梨眼神泛凉。 她现在像只四处寻觅着温暖的小动物,心里渴望见余漾的念头疯涨着。 ——得想个办法把人给约出来。 卞梨这学期逃过不少课,和贺菲菲两人轻车熟路从一道矮墙上翻去了外边。 因为学校太过封闭,有些浑的人就把一面砌得不太牢固的墙给推翻了,方便逃课的人从那过。 饭店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中心。即便是白天下午两三点的时间也格外热闹。 卞梨往二楼走去,不巧撞见哥哥卞迟正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吃饭谈天。 他们靠着一面用作隔断的绿植。 卞迟背对着她。 卞梨脚步一滞,低声侧过头对服务员道:「开间包厢吧。」 包厢的门开着,卞梨拉过贺菲菲坐在一边,这个角度,她们恰能看见卞迟,而半开的门却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卞梨,卞梨挥了挥手,让人先下去,她们需要再挑一会儿。 不会吧! 怎么这么巧! 卞梨刚闹了事,压根不敢让哥哥看见自己,包厢门半掩,偷偷看向那边。 卞迟喝着温开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在和对面的人聊些什么。 「郑氏之前出过事了?」邱鸽垂下长睫,指尖轻叩杯沿,金属錶带磕碰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卞迟沾了点水,在餐桌上画出一幅高架桥的图案,「他爸早年承包工程,贪了不少钱,害人命。」 「这样啊,」邱鸽点了点头,「那好办,把案子重新翻出来就行了。」 卞迟沉默了片刻,用纸巾吸去桌上的水,目光微冷,「证据都销毁了。」 邱鸽搓着腕部的肌肤,垂眸,「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弄到。」 两人举起玻璃杯碰了一下,清澈的温水在杯内晃动。 …… 卞迟站起身,朝楼梯那头走去,估计是吃完了。 眼瞧着身影越来越近,卞梨急忙垂下头,摆出和别人打电话的模样,生怕哥哥把自己认出。 第21页 她弯下腰,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塞在桌子底下,完全消失。 等皮鞋叩地的声音远了,她才敢抬起头。 电话「嘟嘟嘟」响了几声,被人接起。 那头,一声很温柔的「您好」传来。 声音有些熟悉,听得卞梨耳廓发红。 把手机屏幕揭下一看,备註果然是「余漾」。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了,可以大概稳定更新了? 在听见卞梨把自己哥哥比作狮子后,余漾不由失笑,捻着小姑娘的耳垂,温柔问: 那你呢?你是什么呢。 卞梨啊了声,猝然对上余漾专注的视线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道; 我是兔子。你的。 余漾揉揉她的脑袋:好乖哦……我的。 第11章 011 「!!!」 卞梨吓懵了,不知所措地想要掐断,却怎么也摁不到红的键。 她之前向卞迟要来余漾的电话,存在手机里放了几个月了,却从未打过。 电话是她单方面存下的,余漾没有她的。 「你好?」余漾又问了一声,心底诧异,这是私人电话,很少有人知道,难不成是打错了? 清甜的少女声音,带着怯怯的试探,「余漾?」 余漾正摆弄着窗台前的花枝,不自觉的,唇角边绽出了一个微笑。 温温柔柔的,就像她手中含苞待放的白色栀子花。 「卞梨,是你吗?」她问。 卞梨低低地「嗯」了一声,把菜单塞进旁边目瞪口呆的贺菲菲怀里,抬脚走去包厢外。 绕了段路,寻到稍僻静点的地儿,这才安安心心继续和余漾通着话。 余漾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间,边把甁里的各色的花插齐整,边和卞梨聊天,「逃课了?」 卞梨脸上一红,她把空出的一只手的手背贴在脸上降温,「没有啊……」 「还说谎!这么闹,我都听见了。」 女人清浅的唿吸声夹着柔软的含笑声,听得卞梨心中一悸,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余漾泛着水光的、樱色的唇。 像是为撇去脑中杂乱的春思,卞梨踮着脚尖,往大门口看去。 卞迟微低头,捻着袖口,嘴边叼根烟,看上去玩世不恭,却又很关心她这个妹妹。 「卞梨?」余漾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怎么不回答?」 「对不起,」卞梨连忙道歉,解释说,「刚才不小心撞了别人一下。」 「没事吧?」余漾的声音有些急。 「没事的。」卞梨心底暖流涌动,立即又添上一句,「不用担心。」 「你刚问了什么?」卞梨注视着底下的包厢门,眸色一暗,不过语气仍是小女孩的娇俏。 「没事就好,」余漾放下心,又问,「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 卞梨哂笑一下。 「余漾你有空么?」卞梨问。 余漾没有明说到底有没有空,反问:「怎么了?」 「我在万象城这儿吃饭,忘带钱了。你能过来一趟,帮帮我吗?」卞梨低声解释。 这理由实在牵强。余漾会不会马上拆穿,再嘲笑她一顿呢? 卞梨舔了舔唇。 肯定不会! 余漾又不是卞迟那个嘴欠的傢伙! 「可以啊。」余漾笑了下。 卞梨把实时定位在微信上给余漾发了过去。 坐回到包厢内,卞梨唇角快翘上天。贺菲菲瞥她一眼,「啧啧」了两声,问:「在这吃饭?」 「嗯呢。我请客。」卞梨回。 吃饭的间隙,贺菲菲默默地:「就我们两个人……真没意思。」 「余漾会来。」卞梨抬眸看了她一眼。 「!!!」 「?」 贺菲菲惊了。 她撂下筷子,也不吃了:「咳咳,那我得在女神大人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 卞梨斜睨了她一眼,纠正:「我的女神,不是你的。」说罢,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放空了眼神。 整颗心被复杂交织的情绪填充满了——期待着余漾的到来。 心中贪念丛生。 …… 贺菲菲咬着吸管翻看学校论坛,撞见一则帖子:[扒一扒郑西桥各任女友] 急忙点进去看。 往下拉,不出意外在主帖内容里看见了卞梨的照片。 [郑西桥艷福不浅,把二班的班花卞梨都追到手了。不过卞梨是以第三者的身份插入的。当初两人暧昧的聊天记录可是传遍了我们学校校园的每一角落呢~] 贺菲菲咬扁了习惯,愤愤不平地敲了下桌子,震得卞梨面前的啤酒罐子都颤了下。 「别看了,」卞梨说,「这种帖子都不知道发了有多少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一定想要我和郑西桥扯上关系。这样的现象竟然在我揍了他之后愈演愈烈。怕是想让这件事变成男女朋友间的简单争吵吧。」 卞梨嗤笑一声,「怕是用意不简单。表面上像为我好,事实上,怕是怕卞家追究吧。」 「那会没事吗?」贺菲菲急忙问,她了解卞梨家的情况,「你爸他——」 「他最近管我少了,我哥会帮我的。」卞梨鹿眼轻阖,不再多言。贺菲菲也不追问了。 其实卞梨心里并不轻松,闲着把玻璃杯在桌上推来推去,造成刺耳的声音,意图藉此排解内心的烦闷—— 第22页 郑西桥真的太烦了!怎么就有人像狗屎一样,沾上了甩也甩不干净的。 她喝了好几罐啤酒,因为余漾,所以现在觉得苦涩难闻的麦芽味都是甜的。 可惜酒量不好,一会儿就变得满脸通红,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 雾蒙蒙的柔光中,余漾推门进来,带着碎金色的阳光和秋日飒凉的风。米白色的针织围巾垂在卡其色的风衣外,衬得整个人温柔且挺拔。 瞳色很深,睫根微翘,灰色的阴影落在拉长的、微红眼尾上,衬得多情。薄唇含笑,露出浅浅的小括弧。 她走过去,弯腰靠近卞梨,轻轻地问道:「喝醉了?」 少女也不知听没听懂,长睫似蝶翼般颤动。她低下了白皙漂亮的面庞,把微烫的脸颊贴进了余漾偏冷的手心中。 少女清新柔和的甜香,混着浅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飘散在空气中。 相触部分的肌肤热意灼烫,余漾忍不住红了脸。 「学姐……」卞梨呢喃。 余漾附耳去听,一点带着酒香的热度落在了耳垂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小兔子亲上了哈哈~ 唔,我该怎样才能骗到读者小可爱们的评论呢。 第12章 012 贺菲菲上完厕所回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外面阳光热烈,车声、人声交织,喧嚣嘈杂,可深陷暧昧的两人却像静止画面,一动不动。 卞梨勾住女人的脖颈,微热的指尖按在对方后颈的肌肤上,引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余漾侧过脸,乌髮和黑茶色长髮交织、缠绕在一块。 香气氤氲,热意淌动。 过于亲密了,余漾心道。她动了动,似想逃离这种暧昧的氛围。 不料被少女圈得更紧。 彻底避无可避。 少女一双淡棕色的鹿眼中雾气朦胧,像是新雨后的竹林,清丽、迷人。 余漾低声哄她,语气温柔似沁然的春风。 粉色的唇一张一合,带出惑人的香气。卞梨挨过去,唇角差点贴上她的。 唇与唇之间,仅剩下一丝缝隙。 闪光灯一闪。 余漾惊醒,蓦地后退。某人蓄谋伪造的意外终于落空。 回首,却见贺菲菲维持着举起手机拍照的姿势,僵硬地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您、您好。」她磕磕绊绊地打招唿。 余漾弯了弯唇。 温暖远离,卞梨含着迷离的水光狠狠瞪了贺菲菲一眼。 贺菲菲一直知道卞梨很好看,乌髮红唇,山巅冰雪般的清冷,艷色藏在低温之下,勾不得人心动。现在的卞梨却像绽开的粉嫩桃花瓣尖上的雪水,艷丽剔透,夺目勾人,缓缓淌入人心底,泛起一阵细微的痒。 贺菲菲心尖一颤,莫名觉得心跳加速。 不行不行,这可是朋友啊! 她在心底疯狂吶喊。僵硬地摇晃着手臂,像只招财猫一样和余漾打着招唿。 女人笑出声。 佩玉环扣相碰,玉石般泠泠动听。 「卞梨的朋友么?你好,我是余漾。」她将一只漂亮的手递到贺菲菲眼前。葱白指尖,玉色指节精緻完美。 微松的錶带下滑,玫瑰金色的链带搭在腕骨上,衬得肌肤洁白似玉。 「我叫贺菲菲。我知道,我还看过你的电影。新上的那部。叫什么来着?」 贺菲菲挠了挠头,「嘿嘿」傻笑着握住了余漾的手。 温软、光滑,简直了!卞梨也太幸福了吧! 以至久久不愿松开。 贺菲菲突觉嵴背发凉,面色一僵。刀似的目光勐地从余漾背后刺来,扎在她笑得过于灿烂的脸上。 这才捨得松开了手。 余漾还想回復贺菲菲些什么,垂在腿侧的那只手却被人拉住了。偏头看去,卞梨眨着迷濛的眼睛,身子歪斜着靠在椅背上,随时要摔下来的醉态。 余漾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少女软乎乎的目光里满是依赖。 心口塌陷一块。轻柔地扶住了卞梨的肩膀。 「她喝醉了,一直都是这样?」余漾问贺菲菲,继而想到了什么,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想着问了也是白问。上次生日还是卞梨第一次喝酒,距现在也才不到半个月。贺菲菲大概也不清楚。 果然。 贺菲菲「啊」了声,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卞梨什么时候就会喝酒了。」 以前大家聚餐吃大排档、火锅之类的,难免有人喝多了耍酒疯。甚至某次有个男的借着酒醉妄图强吻卞梨,不过被卞梨一个潇洒的过肩摔解决掉了。 自那之后,卞梨就非常讨厌他们醉酒的丑态。自己更是滴酒不沾。 余漾温柔地抚摸着卞梨的长髮,给少女顺着毛,问贺菲菲:「卞梨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因为——」 「不只郑西桥了。还牵扯出了别的,」接收到卞梨的眼色,贺菲菲顿了顿,转了话头,「不过交给卞梨的哥哥处理就行。」 卞梨小脑袋拱来拱去撒娇,即便隔了几层厚衣服,也依旧蹭得余漾腰侧肌肤发痒。打乱了她脑中刚形成的思绪。 余漾只得先控制住卞梨的动作,问贺菲菲:「你俩为什么逃课?」 「啊?这个……」贺菲菲灵机一动,决定再帮自己的好朋友一把,「卞梨她捨不得你,就出了个馊主意想见你。」 第23页 「余漾姐姐,你是不是一月初就要进组了?」贺菲菲刚说完,又马上补了一句,「这是我听卞梨说的。」 余漾愣了下,而后轻轻点头。 圈在腰上的那双手收紧了力度。余漾垂眸,对上少女合紧的双眼,鸦羽似的睫毛上还沾着剔透的泪珠。 「……」 忽然一串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贺菲菲掏出手机看,颇为激动地对余漾道:「校草找我吃饭!余漾姐,卞梨就拜託你了行吗?」 不待余漾点头,贺菲菲就抱着手机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半个身子都已经在外面了,又回过来半个头,对余漾道:「饭钱卞梨已经付过了!谢谢余漾姐,余漾姐再见!」 「你朋友已经走了,卞梨。」余漾垂首,低低喊了她一声。 少女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了女人乌色的眼眸深处。 余漾轻轻拨开卞梨脸上粘着的髮丝,少女滚烫通红的脸庞贴在她偏凉的掌心中。 鹿眼半睁着,里面全是憨态可掬的醉意,余漾曲起指节,颳了刮卞梨的下颌,「去我家玩?」 棕色眼瞳倏地睁大,余漾弯了弯唇,眸中染着戏嚯的色彩,说:「开玩笑的。怕我把你拐了卖人?」 见卞梨依旧一副呆呆的样子,余漾揉了揉眉骨,失笑。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还是同一个小醉鬼…… 「学姐……」卞梨呆呆地吐出心里的话。 「臭小鬼。喝醉了就只会说这两字了?」余漾摇了摇头,无奈地扶着卞梨站起来。 卞梨身高虽然才至余漾眉骨处,人也苗条纤细,可新角要求余漾将体重控制在九十斤内,所以她撑着卞梨走路时还有些吃力,不过女孩很乖。 余漾侧过头,掐了把卞梨滑嫩的脸蛋:「有时候我真挺羡慕卞迟的。真的。」 卞梨藏在乌髮中的耳廓完全红了,因为和余漾距离极近,以往飘散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栀子味花香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就像渗进了她的衣服内,服帖在了肌肤上。 刚下至一楼楼梯口,就有一名女服务员颇为殷勤地走了过来,意欲帮一下余漾二人。 卞梨不自禁地往余漾那靠近了些。察觉到少女的抗拒,余漾微笑着摇头拒绝。 南方秋日的晚风已经带上了些湿凉的气息,拂过来,卞梨不由缩了缩肩。 薄外套里只穿了件白色的低领针织衫。薄薄的肩胛骨,清瘦的腰肢,显得她整个人都伶仃寂寥。 手心下的肩膀不明显地颤动着,余漾侧过脸,卞梨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覆盖上了苍白。 余漾抿了抿唇,解下了脖颈上的米色围巾,将其搭在了卞梨的颈上,又松松绕了几圈。 少女光洁白皙的下巴埋在围巾中,鹿眼中浸着水色。 余漾软了眉眼,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乖。」 「下次别再逃课了。」 第13章 013 围巾上全是余漾身上的香味,卞梨小脑袋使劲往里边凑,冻得发红的鼻尖埋了进去,着迷、贪恋地深深嗅着。 「姐姐,能坐公交么?」小鹿眼浅浅弯着,透着一些可怜。 余漾垂眼,「为什么?」 卞梨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看着她。 就像那一晚一样,只是那时,少女眼中是隐晦昏黄的路头灯光,现在却是绚丽夺目的晚霞。 而这一次,回程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学校里有很多对情侣,放学路上常能碰见。卞梨坐公交时能看见前排的小情侣脑袋靠着脑袋,共享一副耳机,听同一支歌曲。 起初她不认为这有多么的浪漫,可当窗外西斜的橘黄色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时,交叠着的影子印在丑丑的校服上,却让她觉得这事真还是带有那么点青春的气息。 羡慕自然而然产生。 当时就想,再不做一次,可能以后都没机会了。 青春短暂且限时。而且她只想和余漾拥有这种时候。 「可以么?」腕骨触到了余漾冰冷的表链,她抿了抿唇,抬起面庞,眼神染上了罕见地脆弱。 「可以的。」余漾错开眼神,答道。她摩挲了下卞梨的手背,带着女孩往公交站牌走去。 卞梨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枯黄零落的梧桐叶。 这样不好,她想。 对方的纵容似乎没有底限,无论自己每次提出多过分的、还是不过分的任性要求,她都会回答「可以的」。 可正因为此,才显得两人之间很是疏离。 ——关系不远不近,才会不能干脆拒绝。 卞梨觉得自己有些作了,明明事情都在朝渴望中的模样发展着,她却还不知足。 太卑劣了。 咸热的泪水被风吹冷了,流进围巾里,颳得下颌生疼。 卞梨咬疼了舌尖。余漾的一次次容忍让步,那些本该属于妹妹的情绪,却被她误读成了「有机可乘」。 她想,这样不好,太卑劣了。 等了五分钟左右,019路缓缓驶来。 余漾投了两个币,清脆叮噹的金属碰撞声音在卞梨耳中显得格外动听, 两人上车后,司机就把门合上了。过于空荡的车厢像是上天巧妙设计的一场艷遇惊喜—— 卞梨牵过余漾的手,选择了后车厢第一排的双人座位。 那是最适合小情侣谈天说爱的位置。 第24页 卞梨背靠着窗户,坐得还离余漾有些远—— 这一切都带给她一种太过不真切的感觉。 「坐过来点。背靠那块不冷吗?我又不挤。」余漾微蹙眉,直视着车前的大扇玻璃。 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之前高中上学都是挤着它,后来因为某些事选择了步行。 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足以支撑她买一辆漂亮崭新的自行车。因为个子尚未长开,骑着爷爷高高大大的车还老是摔跤。 再到后来,经济发达了,拍戏的酬劳能够支付得起车费,余漾便再没有过坐公交车的经歷。 一个男子下车时,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来了一下,看向两人。余漾浑身一僵,习惯性感到恐惧。她甚至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从前遭遇过的肆意目光打量像是重新涌了过来。 异常糟糕的感觉。 因为绝佳的气质和样貌,她曾在公车上碰上过很不好的事。那时年少轻狂,浑身长满了刺,直把男的甩在了地板上,整车厢的人都用诧异、惊恐的视线笼罩住她。 而她当时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很气愤地说道:「他摸我屁股,那位女士应当看见了。」她眼里仿佛烧起一团火,手指指向一位倚靠着栏杆的女士。 被她指着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不敢跟她扯上关系。 没人愿意多掺和一脚。 他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啐了一口:「打人?没证据的我大可以找警察来抓你,听好了小姑娘,今天我大人有大量放过你……」 满车的鄙夷目光于是全笼罩在她身上。 时隔多年,她仍旧免不了紧张,有些事如影随形一直伴着。 她很少跟人提起自己以前的事。 综艺採访中,主持人问话,她通常都是微笑着避开回復过往的既定现实,说出一个平平淡淡,不能由着观众们揣测、娱记们抠字眼解读的标准答案。 人们眼中的余漾,就是极无趣的、除开漂亮一无是处的演员。 不谈恋爱,私生活单调,整个人都平淡似白开水。 …… 卞梨眼神急遽变幻,「靠过来点」,这可是你说的啊,可别反悔,也别后悔。 外面也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细而轻薄的雨丝飘在车窗上,斜斜拉长了痕迹,彩色灯光和嘈杂街景都陷在了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卞梨低着头,微侧过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余漾的肩头上。余漾似有所觉,放软了身子,由着两人贴得更紧。 她们像是冰凉的雨夜中互相取暖的两只绒毛动物。小心翼翼,颤颤巍巍。试探着靠近彼此。 丝滑风衣料凉意明显,削薄的身材骨感分明,硌得侧脸发疼,可卞梨紧紧地抱着余漾的胳膊,不容对方拒绝,也不容许自己退缩。 「下一站……」 公交车上广播嗞嗞播放着, 睡意在安适的氛围中降临得轰轰烈烈,叫人难以招架。卞梨努力撑着眼皮,可黑暗仍旧十分结实地压了过来。 隐隐约约之中,听见余漾打了一通电话。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她根本不是例外。 心中勐然就跳出一个念头,要是公交站永远没有终点,她们可以一直这样倚靠在一块,抑或是余漾将她带去哪个终点都可以,她想把自己的整颗心、整个人都交给余漾。 睡梦昏沉,卞梨双颊泛出可爱的红苹果颜色,眼睛阖着,全身心依赖地往余漾怀里拱着,祈祷每个美梦都能成真。 「卞迟,让司机到北站来接下卞梨。」 「……」 「六点半到。」 「知道了。」 为什么余漾又把他妹拐去家了?还是他妹眼巴巴地跟着人家走了? 卞迟望了望天,捶胸顿足怎么都想不明白。 秋日,白天的时间变得短暂。将近六点,外面已经昏黑一片。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被雨水折射得泛滥的灯光,像这座城市流下的眼泪。 「卞梨,下车了。」余漾把卞梨抱在她胳膊上的手给掰开了。 「在哪了?」卞梨揉了揉眼,有些睏倦,清醒不过来的样子。 「终点站。」 「……」 卞梨瞪大了眼。那应该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余漾你胳膊酸么?对不起……我不该乱喝酒的。」 「错了。你不该逃课,也不该骗人。」余漾的表情有些冷,像是心情不太好。 「司机已经在那了,」余漾指了指窗外,又道,「我也得回家了。卞梨,以后别任性了。」 明明不是重话,卞梨却蓦地感觉心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垂下脑袋,几不可闻地答了一声,「好」。 余漾下了车,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撑着一把巨大的伞走了过来。余漾站至伞下,抬眼看向女人,笑语嫣然。 卞梨坐在公交车上,旁边的凳子上还残留着余漾的体温,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悄悄红了眼眶。 别再任性了。 我每次替你收拾烂摊子很麻烦的。 是这个意思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余漾就是太纵容了。 这也难怪,卞梨太可爱了呀。 - 大家康康我的专栏预收吧 《她说我很甜》【abo设定,双o】 舒家千金是个顶级omega。 本来家庭幸福美满,却在一夕之间发生骤变。舒氏破产,父亲锒铛入狱。 第25页 潦倒街头之际,有个女人从天而降,把舒沁带回了家,说:我可以帮你。 前提是,你愿意成为我的omega,而且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 邱茵,舒沁的结婚对象。 确实对她不错,三年内用尽手头上所有资源把她捧得大红大紫。 可舒沁是白眼狼,突然有日就升起了离开邱茵的念头。 原因无非是,她不碰她。 邱茵不碰自己。邱茵不爱她。二者等同。 尽管舒沁是个顶级的omega,可邱茵未曾逾越一次。 舒沁用三年还了一切,钱、爱。她不欠邱茵什么了。 可为什么这人,就是不肯放她走呢? - 邱茵穿成了书中的恶毒女配。 本质是个omega,终有一日会被舒沁的白月光折腾得半死不活。 邱茵打算先下手为强,曲线救国,把舒沁带回家,捧成大明星。 这不就直接解决后续一切事情啦! 理想很美满。 可惜,舒沁的发情期太频繁,邱茵差点儿招架不住。 所幸,三年终于熬到头了—— 舒沁打算离开了! 天大的喜事,当晚邱茵开了两瓶珍藏的香槟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次日,晴天霹雳。 舒沁居然说这婚,她不离了!她不走了! 邱茵抱住被子痛哭,觉得苦日子再无休止的一日。甚至忽视了后颈的酸痛感。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 v前会随榜更新,每章节分量都会少,大家见谅! 第14章 014 余漾从车上下去,很不巧看见不远处的停车场,车子静默排列着,而成姿站在雨幕中,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目光玩味肆意,盯着这边。 胳膊泛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余漾略憷。但发觉那人显然没离开的意思,她压下心底的不适,冒着大雨走过去。 成姿指尖敲着伞骨,唇角勾出笑,站直身子,眼神愈发放肆,上下打量着余漾。 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透着股易碎的美感,背嵴僵直,像坠落泥淖的白玉。 雨水从她的发梢、脸庞滑落,留下了几道蜿蜒的痕迹。 雨声淅淅沥沥,比起之前下得愈发大了。 余漾唇色苍白,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成导很闲?」 见这人唇角噙着玩味的笑,始终不答,余漾顿了顿,耐着性子又道:「有事可以直接联繫我的助理。」 成姿闻言,意味不明地笑出声,指尖敲着伞骨,「余漾。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的角色怎么来的,心底没数?」 见眼前人有点往后退的趋势,下一秒似乎就要转身逃跑。成姿攥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泛着讥诮的冷意,「别怪我没警告你。目前剧组尚未开机,宋怀荆的角色能给你,也随时能给别人。」 「这副清高的模样,做给谁看?能陪人总裁喝酒,就不能陪我喝了?」 余漾垂眸,不语,樱色柔嫩的唇咬得发白。成姿忍不住抬起她的下颌,逼迫对方与自己对视,目光凉薄冰冷,仿佛对方的命运都由自己掌控着。 指节上沾着水痕,湿冷的感觉从那处肌肤一直蹿上了大脑皮层,余漾忍下拍掉它的冲动,兀自说道:「有事可以联繫我的助理。」 「行啊,」成姿气笑了,「你就这么硬气?」 她往她那靠了些,一副欲吻的架势。 却在下一秒,被人连人带伞的推开了。 女孩喘着气,清亮晶莹的眼眸里全是愤怒,「你要干什么?!」 黑色的身影维持着半弯腰的动作滞在了原地,而后缓缓抬了头。斜长的刘海淋了雨水,一绺一绺黏在面庞上,半遮半掩盖住一双阴鸷的眼睛。 成姿把伞随意往旁边一丢,薄唇死抿,「你管得着?」 卞梨挡在余漾的前面,薄薄的校服被雨水浇透,露出了里边白色毛衣的纹路,雨水顺着衣摆滴落,在地上迸溅开,一双白色帆布鞋沾满了污泥。 某一瞬间,余漾突然就很想抱住这道纤弱的、并不高大的身影,狠狠痛哭上一场。 那里没有肆意的打量揣测,没有无所遁形的秘密,没有调笑和轻视,有的只是少女柔软纯净的心,和温暖透明的怀抱。 余漾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卞梨的肩上。 这一下,却像是点燃炮仗的火苗。卞梨咬着牙,拳头死死地捏着,朝成姿大声反驳,「我管不着!可余漾的事就是我的事!」 坐在车上时,隔过水汽氤氲的玻璃窗看向这边,本以为两人是恋人,万念俱灰地告别了自以为盛大的暗恋。她压抑着抽泣,脑袋埋进手掌间,泪水模煳掉视线,告诉自己。 就这样吧,停下吧,别任性了,别喜欢余漾了。 可她最后还是想,再看一眼吧。 再确定一下。 余漾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轻微颤抖着,攥皱了挎包带子,身体后仰,抗拒的姿态。卞梨剎那间意识到,她在害怕、在厌恶。 余漾在恐惧。于是想也没想从车上沖了下去,一下推开了这个女人。 成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卞梨嘲讽道,「你了解她吗?你是她什么人?就敢说她的事是你的事,谁给你的资格?」她把视线从卞梨紧张的小脸上移动到了余漾的脸上,幽幽道,「余漾她承认么?」 第26页 卞梨被噎得说不出话。凭什么?谁给的资格?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变作了一把冰棱,扎在她的心里。 余漾蓦地上前,将卞梨拦到了身后,对着成姿冷声叱道:「我想这无需您评判。」 她抬眼,看向成姿的眼睛,再无避让,「成导,我非常感谢你之前给予我的帮助……但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此,就够了。」 成姿的眼神很冷,嘴唇开合了几下,最后勾出一抹冷嘲的笑,似在告诉余漾这部电影以后,将和她再无关联。 她没管掉在地上的那把大伞,也不理会湿漉漉的衣服,转身打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发动机的声音很大,余漾拉着卞梨险险避开,但还是躲不过,被溅了满身泥水。 雨一直不停,卞梨把外套脱下,踮起脚尖把它罩在了余漾的上方,少女眉眼弯弯,浸透着小心翼翼的欢喜。 余漾像在梦中惊醒,回过来神,打开格子伞撑在两人的头顶上。雨珠砸落在伞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卞梨试探着往前走近了余漾一些,轻轻地抱住了她。 动作轻如羽毛,视若珍宝的样子。 余漾一手撑伞,另一只空出的手环在了少女纤瘦的腰上,说:「谢谢。」 下巴抵在卞梨的肩窝里,仿佛卸下了伪装的壳,暴露出其中罕见的柔软。 卞梨弯了弯唇。 真好啊,余漾还是她的。 她一个人的。 司机杨谨姗姗来迟,理由是因为下雨,路上堵车了。他瞧见两人湿透的衣服,表情讶异,慌忙从车上取了两条干毛巾递给了后座上依偎着的两人。 余漾本来打算回家的,可这里基本打不到车了,天色也已经很晚了。 前几天钥匙丢了,本来今天打算新配一把,后面因为各种事情耽误了,其实可以找小区的物业帮忙的,但太过麻烦了。 卞梨知道后,小鹿眼带有些失落地问余漾:「都怪我。学姐。」 余漾揉了揉她的脑袋,回答:「没事的。开一间酒店就行了。」 少女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姐姐,不然来我家吧?我真的很捨不得你,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余漾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卞梨会对她,抱有这样深的感情。 为期两个月的补课,细算下来还不到十天。这十天里,从来都是卞梨在主动,她虽甘愿被牵引着——出于对女孩的喜爱。 可她也有私心,把卞梨当成是生活的慰藉,补缺情感的……妹妹。 单调的生活,因为卞梨的闯入变得丰富了一些。 余漾垂首,把少女面庞上湿哒哒的髮丝理至耳后,「我一月就要进组了。卞梨,别投入太多。」 少女瞪大双眼,有些茫然。 追着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嗯……」 回答时,余漾的睫根微翘,稀释了之前的不豫。 第15章 015 卞梨擦干净头髮和身上的水珠。屁股下的坐垫都洇开了好大一滩水迹。 她侧过脸去看余漾。 女人正看向窗外,半湿的毛巾披在肩膀上,长发散落,侧脸的轮廓在不太明亮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柔和。 卞梨的视线被捕捉到了。 余漾眼神转过来:「怎么了?」 卞梨低下脑袋,不敢让余漾看清她脸上复杂的神色。「刚才那人是谁啊?」 「是我将要拍的电影的副导演。也是选我当主角的人。叫成姿。」 卞梨愣住,这样的身份会不会对余漾的电影有影响呢? 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现在变成歉疚居多,但要是再来一次,卞梨仍旧不甘心让步。 做都做了,没必要后悔。 不过余漾要是真丢了这名角色,卞梨还是会难过,怪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她直愣愣盯着膝盖上缓缓攥紧的两只拳头。 余漾突然把手心罩在了她的手背上,温度偏凉,可卞梨却觉得那里快被点燃了。 一把火要把理智烧尽。 余漾柔和下眉眼,车内开足的暖气让她两颊上泛着桃花瓣的嫩粉色,温声说,「不用担心。我可以解决。」 又在逞能。 能解决的话,怎么可能还会让成姿有威胁的机会? 卞梨偷偷把拳头松开,掌心朝上,滑入了余漾的指缝中,湿气、热气在掌纹间交叠,玫瑰雾气缭绕。 少女佝着腰,濡湿的额头抵在余漾的手背上。 「对不起啊,学姐。」她说,「但我忍不住,她怎么能这样啊。」 踏实的重量压在肌肤上,余漾一怔。她扶起卞梨的脑袋,靠过去,很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是我该谢谢你。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类事儿,从来只会迴避、后退,可越是这样,反而让那类人越加过分。」 「小小,谢谢你。真的。」余漾说得很认真。晦暗微光下,纹身的一角露在外头,茶色小痣轻轻浮动,像一只黑色的蛾,有扑火的决心与勇气。 卞梨抬起一张失神怔忪的脸蛋,隐隐的鼻涕泡挂着。 余漾无奈失笑,从后面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吧,都哭成小花猫了。刚才推人的勇气呢?」 ——我在你心里,就有这么重的分量吗? ——可我只是你的家教老师啊。 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陷在黑暗中,浸着柔软湿润的水汽。 第27页 卞梨捧出一份赤忱的、钻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真心到她面前,可余漾不敢收下,唯恐过热的温度烫伤了自己。 抑或是,害怕心中沤烂的水将那团星火扑灭。 窃窃的交流声音熄灭。前排开车的杨谨回过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问卞梨:「小姐,回家里吗?」 「不了,」卞梨摇头,「过岭苫江,去名决街那儿。」 名决街有一套房,是卞迟送给卞梨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换一种说法就是成年礼物。 当时卞迟随口问想要哪的房子,卞梨眼前浮现出的就是那条金光粼粼的岭苫江,和挂在天际的橘红色大片晚霞……女人漂亮的剪影,轻轻浮动的长髮。 出口便道:「我要岭苫江旁边的房子。」 卞迟讶异地瞥了她一眼,还是应了:「行。」 那边风景虽好,但增值的可能性不大。周围都是老城区,开发前景不怎样。卞梨的要求有些低了。 但她喜欢,卞迟还是会送。不过相应的,他把内部的布置提了几个档次。 全照卞梨的喜欢来。 天蓝色的墙纸,布置整齐的布艺家具,灰白黑三种色块拼接的立柜,柔软的羊毛地毯,高雅又带些生活气息。 …… 圆形吊灯洒下了柔和的暖黄色光。卞梨拉着余漾急匆匆打开了门。 外面的风吹来寒冷,两人又是全身湿透的状态,稍不留意就得感冒,卞梨自己没关系,但余漾不行。 拍戏很累,余漾要是出半点差池,免不了被经纪人责骂。 因为是新房子,卞梨只来看过一次,了解大致模样后就离开了。 二楼的卧房还没铺上寝具,被褥只有一套,而且放在主卧,所以今晚,两人很有可能得在同一张床上睡。 不是可能。是一定。 想到这茬,卞梨不住地往脸上扇风降热。 今晚,她要和余漾在一起睡了! 天吶! 卞梨捂着通红的脸颊,热意快把冷气驱散完全了。 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卞梨脱下湿透的衣服,打算把它们全部都丢进洗衣机里。 洗完澡,卞梨从雾气蒸腾的浴室里出来,仅套着一件吊带短裙朝主卧走去。 锁骨平直,两条长腿光-裸着,肌理明晰。因为稍冷的空气,粉嫩的脚指尖蜷着,水珠从发梢滴落在趾骨上,她抿了抿唇,兀自抱紧双臂,胸前的弧度收拢。 仅有的一件浴袍被余漾穿着了,领口微敞,露出大片滑腻的雪白肌肤,那粒锁骨边的茶色小痣在光影下隐隐约约。卞梨摸了摸心口,心跳得格外剧烈。 两人无话。躺在了床上,卞梨揪着毯子的边角,偷眼去看靠着床头,摆弄着手机的余漾。 其实她很勉强地翻找了很久,才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条毯子,这才不至于使两人盖同一床被子。 卞梨还是害羞。 要是那样,她可能会不知所措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肯钻出来。 会憋死的。 「学姐,你在看什么?」闲得无聊,卞梨发问。 余漾不回答,只是眉心微微蹙着。 卞梨挤过去,试探着靠在了余漾的肩膀上。 看人屏幕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她克制着没有去看,尽管心里面痒得很。 卞梨较真的眼神一直放在余漾的脸上,「微博上又在谈论你了么?」她问。 余漾「嗯」了声,灭掉手机屏幕,甜橙味的沐浴露混着花香飘来,卞梨红了耳廓。 微博热搜榜横空挂出一条新tag—— [#成姿余漾雨夜街头拥吻#] 本来还在五十多名,热搜榜尾巴上,可余漾一个刷新,它就飘去了第二。 这种标题,很难不让人误会,一时之间,网络上众说纷纭。 ——《鸣鸾》里的漂亮花瓶啊……演公主的那个?有点印象了。 ——谁啊?我看怎么那么像之前那部备受诟病的片子的女主?演技稀烂辣眼,能成功抱上刘屹大腿的原因,不言而喻吧。 ——挺煳的演员。嗐,要不是海报定妆照拍得扎眼,我也不至于被骗去看《蓝色港湾》,文艺爱情片太叫人牙酸了!我坐在电影院里差点睡着,也就女主的颜值,出来时让人眼前一亮 ——其实我觉得余漾演技还行吧,之前是因为没有好剧本嘛,只看这张脸我都觉得这次可以期待一下。不过实话实说,演刘屹的片子,还真差点资格。 ——这不是之前被拍到坐上卞氏总裁的车的演员吗?这就换人了?是叫余漾?以这种方式炒作火的话,手段太不高明,也让人挺噁心的。我想成姿也不至于看上她,估计就是团队营销的手段。 …… 她扶额,热搜广场上的言论塞满了眼眶,挥之不去,挤得酸涩胀痛。都在说,余漾是哪个煳咖?抱上成导金大腿才换到的角色吧—— 因为同一时间,由紫罗兰奖获得者,新锐导演刘屹执导的《谷刀》正式官宣了。 主演名单中,余漾的名字赫然在列。 谁呢? 谁帮的呢? 余漾本已经做好了角色泡汤的准备。 都打算亲自致电刘屹说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漾马上就要露出狐狸尾巴啦~ 第16章 016 她看了眼卞梨,少女乌髮散乱,白皙漂亮的面庞抵在深蓝色的被子上,无辜又可爱。 第28页 怎么可能呢? 卞梨还是一个高中生啊。余漾失笑。 余漾嘆了口气,拧灭檯灯,缩进温软的被窝中。 ——没想到新片子的营销手段居然是通过爆出她的绯闻。一路走来,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这算只能算作半个坏消息吧,而好消息是,宋怀荆这角色还是她的。 卞梨突然靠过来,打断了余漾的思绪,她伸手盖住她放在手机屏幕上的那只手,热度恰好熨帖,「不开心就别看了。」 余漾动了动指尖,少女柔软温热的胸脯刚好贴在她的手臂上,形容不上来的奇妙感觉。她弯了弯唇,应声:「嗯,不看了。」 少女暗舒下一口气,想起了和哥哥卞迟的聊天记录。 当时陷在柔软的被褥中,耳畔是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心情很紧张,连带着打字也不稳当。 她咬住红唇,啪嗒啪嗒扣字:哥,帮我个忙呗? 卞迟:说。 回復有些冷漠,卞梨在床上翻了个身,瘪瘪嘴,继续摁键盘。 卞梨:余漾新片的事。 卞迟:嗯。 卞梨:新片副导欺负她了,你能不能,跟导演说一声,别把这角色让给别人啊。 卞迟:…… 卞梨:可不可以啊? 卞迟最后问了句:你就这么喜欢人家? 卞梨下巴压在胳膊上,看到「喜欢」两字时,心似擂鼓,酸涩微甜的心思把整颗心充盈得鼓胀。 是喜欢的啊。 那些崇拜和嚮往早在岁月中变质了,变成酸角一般的喜欢、热爱。 [……嗯]她回。 - 卞梨抱着毯子滚了半圈,侧过身问余漾:「学姐,睡着了吗?」 余漾睡不着,听见卞梨的问话,闭眼反问:「嗯?」 卞梨「啊」了声,毯子挡住半张脸,黑暗中,眼神像月色般柔软,「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余漾翻了个身,和她面对着面:「没有呢。卞梨,我挺好奇的,我一直不温不火,也没什么作品,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卞梨抱紧毯子,紧张得唿吸困难:「非要说吗?」 「不说也可以的,我只是好奇。」余漾嘆了口气,伸出指头点了点少女的鼻尖 「不行!」卞梨从毯子下探出手指,抓住了余漾的手指,对方笑得眉眼似浸透了春光,柔柔地挠了下她的手心。 卞梨心口一跳,却压根不敢做什么,只能顺着余漾的话,「我要说。」 她不想放过互相了解的机会,或者说是—— 剖白心迹的机会。 「因为舞阳公主。」 舞阳是《鸣鸾》中余漾饰演的角色,也就是卞梨一见钟情的公主。 余漾的粉丝不多,当时人也不火——当然现在也没多火。演完《鸣鸾》的公主,知名度扩开了些,但因为后续作品资源没跟上,所以很快沉寂了下去。 卞梨十五岁的时候,刚粉上人家没多久,那份感情更多得归于「跟风」,班里边的同学们,每人口头上都挂着一个男神女神,天王天后。自然她也得有一个,为了融入新学校的班集体。 但又得特别一点,所以她选了余漾。与众不同的新星。 她说喜欢余漾。 有人听见便笑,余漾谁啊?我们都追的刘天王呢,新歌《白梦》听过吗?没啊,行吧,那电影有看过吗?《电车乌龙》,哇他在里面穿背带裤,搭配黑色贝雷帽,两撇小鬍子老帅了! 女生说罢,捧着红彤彤的脸蛋,满脸花痴。 卞梨给桌面换上了下节课的课本,吐吐舌摇了摇头。 行吧行吧,我还是跟她们聊去吧。女孩见卞梨仍旧不感兴趣的模样,笑了笑便走开了。 她也是好意,卞梨是转学生,满口外地话,当地方言讲得别扭刺耳,和他们班里的学生大不一样,平时也没啥兴趣爱好,很难融入班级团体里。 那年夏天的知了聒噪,叫个不停,窗户外的树叶晒得像蜷起的菸丝叶,头顶老风扇吱呀呀转着,前排男生身上的汗味熏臭得人烦躁,卞梨写写画画,把余漾的名字涂满了整面草稿纸,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余漾一定得火。将来必须得爆火,这些人才会明白当初嘲笑她的举动有多可笑。 叫他们都后悔去! 后来,她开始频繁关注余漾。等到升上了高中,这一习惯仍旧没有改变,都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少年的攀比赌气还是因为已经对她这个人本身着迷了。 因为漂亮。 余漾多漂亮啊,红唇白齿,赛过学校里一顶一年轻时髦的老师。夏天,汗津津的手去掏小卖部冰柜里当红影星代言的冰棍,各种颜色、各种味道的,绿油油红兮兮的包装上印着最红女明星的脸。 她笑得极其灿烂,胜过仲夏的太阳,男同学们争着买。 可卞梨觉得,她甚至及不上余漾的一根头髮丝儿好看。 …… 余漾唿出的气息很灼烫,扫在卞梨的鸦羽般的长睫上,引起一阵颤动,似蛾翼扑簌扇动。 「你怎么会喜欢舞阳?那个角色塑造的并不好。」她有些疑惑。 「喜欢,还需要道理吗?」卞梨迷茫。 「小屁孩。」余漾无奈笑着,颳了下她的鼻子。 卞梨抓紧毯子边,心中泛起一阵悸动。 「学姐,那能给我唱一首歌么?」 第29页 她窝回毯子里,只剩下毛绒绒的小脑袋露在外头,眼睛亮晶晶的,萌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想听什么?」余漾揉了把她的脑袋,问。 「那……就唱那首《长安》行吗?」卞梨眨了眨眼。 《长安》是人物舞阳的专属配乐。舞阳公主以一支惊鸿舞出场,艷惊四座,名动长安。 这支歌视频播出后火了好一阵,被别家粉丝借用去,配过不少演员的剪辑视频。可卞梨却觉得旁人的舞都失了颜色,唯有余漾的惊鸿舞才是最令人难忘的。 一舞惊鸿,一眼万年。这是观众对余漾的评价,卞梨记了三年了。 还会记很久很久。 莲叶掌灯,细雨绵绵洇湿长安; 襦裙铺陈,艷艷桃枝衔瓦绕墙。 …… 外面舒缓的雨声渐渐明晰,余漾的歌声远去。 房间里两人的唿吸声缠绕在一块,很亲密。亲密得让人忍不住想再制造些什么。发生点意外之外的事儿。 卞梨翻过身,借着外头的灯光去描摹女人被黑夜浸透的剪影,黑色将她裹得更加妖娆多情。 少女舔舔唇,再靠过去了些。 女人轻柔温热的唿吸都扑在她的圆领口上。心脏错跳一瞬,她掖着被角,小心翼翼地、静悄悄地又挨近了些。 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 卞梨眼里心里,只有那粉色的、丰润的唇珠了,白嫩光滑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 温和馥郁的花香在静谧的夜里把人勾得沉醉而又郁热。 卞梨沉沉喘着气。 试探着,伸出指尖碰了碰余漾的唇角。 就像那天在天台上做的一样。 当时摸到了一团甜腻的奶油。 现在,却是温热的、柔润的。 无比心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心动! - 然后明天不更。 第17章 017 秋日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降了下来。 卞梨侧躺着,上身支起,微微前倾,宽大的圆领t恤滑落,露出一边白皙圆润的肩。 空气中的凉意侵袭到肌肤上,引起一阵不太明显的刺激。指尖碰触到的烫意却勾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连带着整具身子都燥热了起来。 她屈了下指,却见余漾蓦地颤了颤睫毛。 卞梨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红着眼尾,倏地后退。 她阖上眼,拼命憋下急促的唿吸,放轻了动作,躺回床里。 忍不住把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唇边。 那点微妙的、不可捉摸的热气却像是烙印在了唇角边,热腾腾的,又烫又疼—— 心里边的某一角落像塌了一大块。 卞梨陷在柔软馨香的床里,望着天花板,隐隐浮动的光影绰约多姿,像是流淌的金色暗河,如梦似幻,将她整个人都扯动得昏沉。 她咬着唇,突然后幸,乘人之危,实在不对。 余漾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卞梨吓得慌忙屏住唿吸,咬住了拇指。 半晌后,等余漾再无动静,才终于忍得松开,而指腹上却已经印留了浅浅的、可爱的齿痕,粉色中透出一抹病态的苍白。 苦闷、羞涩,燥郁、忧虑,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卞梨就在这样混乱的思维里僵直着身子,望着天花板上那团流动的光影,回忆和现实不断拉扯着她,等到眼皮挨不住了,她才跌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黯郁的黑暗中,轻微的窸窣声响过后,余下一声轻嘆。 - 天光熹微,路灯还亮着的时分。 余漾从床头柜边揭过腕錶戴上,指针指向了五点。 她静悄悄起床洗漱,打算晨跑。演员良好的自我修养要求她每天晨跑一小时。十点睡觉,五点起床的规律作息早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生物钟。 昨晚,卞梨在柜子里翻找,红着脸把一套白色的运动服递进她手里,运动服侧边一条蓝线显出一点年轻活力,余漾指腹压在它上边,略觉得有些硌手。 「小小,谢谢。」余漾把髮丝撩至耳后,朝卞梨笑。 卞梨垂下头,小鹿眼中眸光似静谧的河水,浅浅流淌着,「学姐……要不我叫人送一套过来吧。虽然……」 ——虽然这是新的,没穿过,可对于比她还高上几公分的余漾来讲,有些显小了。卞梨偷瞥了眼余漾鼓起的胸脯,眼神闪烁着绞住了一双手。 「太麻烦了。就这样吧。」余漾揉了揉她的脑袋,回道。 想到少女眼中热烈诚挚的、不加掩饰的爱意,余漾不由得嘆了口气。这种眼神,她不会不懂。 在片场时,从搭档的男演员的眼中见过太多,因为剧中人物关系而产生的情感,也夹杂着各种似是而非的喜欢。 他们最善言「喜欢」,目光混沌,绯闻缠身,甚至还有上升期的男爱豆,可他们口里都是:余漾,我很欣赏你。 欣赏这词,用的多高明呢。像把普普通通的「喜欢」修饰得神圣起来了。 可当余漾问出:你们的粉丝围堵我时怎么不见得你有一词半句的解释,甚至在平等朋友关系下都不为我辩驳几句,我指望一段地下情? 酒桌上她喝得半醉,侧脸在男人眼中更加瑰丽清隽。上挑的眼尾熏红,染着半醉的晶莹。 她笑得那样漂亮,灯光都变作跳跃的十二星座拉扯出一张星辉遍布的网笼罩住她。 第30页 口里吐出的话语咄咄逼人,叫人不知该怎么回答。 男人嗫嚅了。 他怎么敢公开?现在地位都是粉丝给的。他既然贩卖了幻想,就应该有商贩的自觉,保质保量,童叟无欺。 「我真的只是欣赏你,你不要多想。」多高明啊。明明眼中都是赤-裸裸的觊觎,眼下却说「你不要多想」。他说欣赏就必定能有退路,再把高帽摘下戴到余漾的头上。 余漾捏着酒杯抿了一口,笑得眼尾溢出泪花,「刚才我说的也是玩笑话,请你也不要放心上。」 男人侧过脸,心底嘆息。余漾出了戏再无剧中女主角的半点特徵,通透又疏离,像刺猬,像玻璃,扎手。 他不喜欢这种人,不喜欢失却掌控的感觉。 …… 卞梨和那些人不同。他们仅把她当一件艺术品,人人都在觊觎,妄图用金钱、地位交易情爱,欣赏只是口头上说说的。上一秒还锁在玻璃柜里爱不释手,下一秒厌倦了就把这件瓷器摔碎,或是转手送人。 但她不是菟丝子,也不是仕女图。她是余漾,可以欢畅大笑,也可以任性流泪的余漾。 是活生生的人。 卞梨的眼神很纯粹,像是新雨后湿润润的竹林,有歆慕,也有小心翼翼地珍视。余漾每回被这样的目光都会觉得会温暖。 ——从内心扩散到外的热度。 余漾闭了闭眼,拉好了拉链,挽高袖口,不太合身的运动服穿在身上,遮不住精緻白皙的腕骨、踝骨。 站在卧室门口,未擦干水珠从发梢上滴下她,抿着唇,朝床上看去。 纤瘦小巧的少女缩在宽大的毛绒毯子里,长发铺散,落在洁白的枕套上,挡住了侧脸,只露出一个白皙光洁的下巴。 少女上半身快弓成虾仁状,往她睡过的那一侧床挤,趋向热度的本能。细嫩的胳膊露在毯子外头,搭在深蓝色被子上,衬得整个人软糯且可爱。 像陷在了一个甜美的梦境中,卞梨舔了舔唇,红润的唇沾了丝水色,深陷的锁骨上缀着块润泽的玉石,衬得肌肤白皙似玉。 余漾抚了抚锁骨上的纹身,眸色微暗。 咔哒。 落锁的声音只是让卞梨稍微动了下。昨晚繁复缠乱的思绪亘在脑海中,令她很晚才睡着。 余漾沿着岭苫江一直往下跑。晨风拂在脸上,吹开了心中的烦闷。 天际泛起鱼肚白,高耸林立大厦的尖端陷在瀰漫的灰雾之中。天灰濛濛的,凉风拂过发梢。路旁沙沙的落叶声次第响起,耳机里缓缓流出一句英文歌词。 「yesterday i saw a lion kiss a deer.」 谁是鹿,谁是狮子。 神也说不准答案吧。 余漾把乱发拨到耳后,望向旷远的江面,垂眸轻笑。 ——那么,是时候逗一逗自己的猎物了。 - 手机闹钟的铃声很吵,卞梨摁掉,彻底睡醒了。 迷煳着眼睛翻了个身,手臂下意识往旁边舒展,却只摸到一片空荡荡的冰冷。 余温已经消散掉了。 揉着眼坐起来。方才意识到,余漾离开好一会儿了。 可那处被子中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香气,卞梨贴过去,脑中蓦地闪出一段两分三十秒的床戏画面。 ——她曾缩在漆黑冰冷的被窝里反覆拉进度条看了十来遍。 卞梨咬了咬唇,抱住那只余漾睡过的枕头,痴迷地想像着对方汗津津的锁骨,湿润柔软的薄唇,纤长白皙的、拨弄过琴弦的指尖。 耳机里是压抑的喘息,低哑交错的轻笑快把卞梨折磨疯了。她夹着腿,眸光晦暗闪烁,手机丢在揉乱的被褥中,贪恋地把带着咸汗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意图纾解内心蓬勃的渴望。 玄关处嘀的一声。 防盗门被人用密码打开,惊醒了卞梨。 余漾进来,眸光冷冷清清,觑向她。 薄唇动了动,咬字清晰地吐出来一句话:「我们以后不能再见了。」 少女面色潮红,乌色髮丝粘在汗湿的面庞中,棕色眼眸中满是惊悸,肌肤热度瞬间褪去。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yesterday i saw a lion kiss a deer. ——《lost stars》 求不养肥呜呜,后面基本都是中午十二点更新啦~ 第18章 018 余漾细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红色,似乎想明白了点什么,忽而逼近,食指勾了勾卞梨的下巴。 少女控制不住往后退,一下撞在床头上,发出极沉闷的声响。 女人弯了弯薄唇,睫毛轻轻扇动,她问:「害怕还是害羞了?」 卞梨试图抓住她的衣摆,却未料对方抽身离开,连带着把户外凉丝丝的霜气也带离了。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不能再见了?」 「你不清楚吗?卞梨,」余漾折回目光看她,懒洋洋道,「我说过了,别在我身上投入太多。」 「不值得。」她说得太肯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卞梨跳下床,就想拦住她欲要离开的身形,她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却也不觉得冷似的。 她从背后抱住余漾,又说了句:「值不值得,我说了算的!」 耳机线被扯离,手机中《热带鱼》画面变化,鼓点声震动。一下炸醒了僵成雕塑的两个人。 第31页 余漾回身,笑得危险,「是么?」 她攥住了少女的指尖,上边那点微妙的热度直接变作了少女脸上的火,「我没有爱人的能力。」 湿润的液体被拉出一条透明的线。 余漾的手顺着卞梨半边光-裸的肩胛骨往-下抚,蹭过丝薄冰凉的睡衣表面,堪堪顺过腰际曲线。 少女身体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戏耍。 最后那只灵巧的蝴蝶轻吻了下她的手背,便倏地撤开。 卞梨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抹高挑纤瘦的身影浸没在光中。余漾推门离开了。 半晌后,卞梨恍惚着眼神,抽出纸巾绞着擦干了手指,又稍稍动了动,睡衣显出隐约的形状。她轻哼了声,深喘了口气,缓缓把身子放松,瘫在床上。 清醒过后,控制不住忽地把手机砸向了墙壁。心底气闷,凭什么搭档演员可以,她就不行? 缓了会儿,终于回过了神。卞梨趿拉着拖鞋,慢吞吞绕到外边的浴室去洗漱。 ——有别于自己那一间房的浴室。这里边仿佛还残留着女人身上淡雅迷人的清香,卞梨摸了摸耳垂,看向镜中的自己,下眼睑有些轻微的乌青,昨晚没睡好的模样。 也是,暗恋对象睡在身边,哪个人真正能坐怀不乱?至少她不行。 她用冷水扑脸,而后狠狠喘了口气。 发梢打湿,软软服帖在脸上,卞梨将其捻开,心里莫名就多出几分郁结。 她的青春里到处都是余漾的身影,流泪的的大笑的,沉静的温娴的,各种各样的余漾。 从《鸣鸾》里一袭红裙的公主开始,再是同性电影《热带鱼》中青春恣意的贝斯手迟蕾,卞梨至今记得迟蕾脚踝上的蝴蝶纹身,彩色斑斓,那时盘桓在她梦里整整三月之久。 蝴蝶吻过她的指尖、发梢,锁骨,把她眼底的渴望都用一把彩色的火燃烧起来了。 《热带鱼》是卞梨真正喜欢上余漾的转折。 要说之前只能算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欣赏——因为余漾那张脸,足够漂亮。可在迟蕾这角色之后,却仿佛唤醒了卞梨心底一种隐秘的、关于青春的任性叛逆。 她开始揣摩,学习迟蕾的打扮,黑色皮裙、钻石耳钉,高马尾脏辫,过膝长靴……纹身,大声说话、玩机车,日常逃课…… 似乎这样就能够把「乖乖女」的标籤全然置换、摈弃,换得父亲的一点关心、怜悯。 却没有。 高一时,最后一次和父亲卞兴海吵架。他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要你去和那姓段的谈朋友,你还不乐意?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卞梨在心底冷笑,这男人西装革履,说话冠冕堂皇,病床前握着母亲的手,许诺誓言的场景都还歷歷在目。 也是,不管哪个女人,在他眼中不过也就这点价值。 卞梨推翻了整面书柜,里面多多少少放了些父亲送的书。 可塑料碟掉在地上的声音太清脆,卞梨怔在原地,看着满地的彩色,火气涌上来,当时也都想砸了那一大堆的碟。 ——所有努力仿若都是无用功,像个笑话。 男人早把妻子忘了,何况她呢。 可在看到封面上女人漂亮妖娆、又带着点温情的笑容时,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哭出了声。 怀里塑料碟片的角硌到细嫩的肌肤,很疼,垃圾桶的臭味隐约飘散过来。 可卞梨来不及管了。 她只想狠狠地痛哭一场。 一辆皮卡敞着窗快速驶过,音乐躁动的鼓点声和贝斯的电影暴风雨一般将卞梨砸醒了。 迟蕾沙哑的烟嗓卖力地唱着《水星》。 ——玻璃鱼缸碎裂了,蓝色星球的背面;热带过量的温度,鱼尾翻滚弄脏地面。 迟蕾摆弄贝斯的动作利落又干净,线条自由且流畅。 歌词变成一个个气泡在卞梨左胸腔里炸开,就像是站在天台一脚踏空的感觉。剧烈的心跳声快盖过周遭一切声响,脑袋轰隆隆响,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卞梨抱紧了碟。化着烟燻妆的迟蕾眼底簇生的光比舞台的镭射灯光还要耀眼,挑染成红色的发尾像是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把她心底的懊悔、失落全部烧干净了。 干嘛要用那种卑微的方式去换取父爱? 即便得到了也算不得什么。 ……迟蕾已经教会了她很多,敢爱敢恨,及时止损。 之后卞梨整天陷在颓丧的迷梦中,只有贝斯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能牵动着她的心神,换来不置可否的一笑。 她觉得女人无一处不是美的,甚至对方稍蹙眉抿唇抽菸的样子都是分外妖娆、迷人的。 …… 冷水滑落在肚脐上,卞梨撑在冰冷瓷砖的边沿,哆嗦了下。镜子中那对漂亮鹿眼泛出的光泽令她不禁阖上了眼。 仔细算来,已经三年了。喜欢余漾已经三年了。 她抚着镜中少女泛红的眼尾。浸透了水渍,却丝毫未减被清纯遮掩的锋锐颜色。 迟蕾…… 耍人,很好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求营养液吗~ 第19章 019 立冬时候,卞迟带来了一个消息—— 郑西桥父亲郑经开的案子已经受理开庭,根据工程重大责任事故罪量刑。 第32页 公开审理的视频在网上大面积扩散,中年男人挺着肥硕的大肚子,他认为判决不公,梗着脖子一脸兇相。 有热心网友瞧不惯,言语愤慨,连带着把郑西桥干的一些事也挖了出。 一时之间,言论甚嚣尘上。各大新闻媒体在微博上髮长文拱火,郑氏股份于一夕之间暴跌,彻底破产,房产、车子全用作抵押。 而郑西桥呢,这人干的坏事可太多了,印证「上樑不正下樑歪」那句老话:拍女生裸-照、视频传播,威胁男生去做一些噁心事,赌球欠帐上百万不还……和他爸如出一辙。 网上闹翻了天,当年工程进行的过程中间就害了不少人,不止在建造的时候吞下千百名工人的工钱,甚至害得有些受工伤的人,得不到赔偿,从而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最重要的是,因为不合格的材料,铁桥在某一日轰然倒塌,死伤不计其数。 当时有人替罪。 包揽材料的郑父却至今逍遥法外,当年的员工们愤愤不平,录制视频,写亲笔信发微博翻旧案,大肆扩散当年事实。所有词条却均被封锁,评论也被删除,努力白费,他们无可奈何选择了闭嘴。 所以现在一经爆出,压也压不住,背后像有只在铁手操控,郑经开坠入深渊,随意唾沫淹没,言论践踏。 网友们趁势秉着极大的恨意和愤懑讨伐郑父。许多员工的家人甚至陌生人都联合请愿,希望给郑经开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那种。 同样,学校里也有八卦的学生,为蹭这波热度,把郑西桥和卞梨的事放上了学校论坛,匿名的学生们众说纷纭,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瞎管什么。后来卞迟操控舆论风向,学校论坛被攻陷。 澄清贴一直置顶论坛。 有些人方才闭上了嘴,只剩下一些死鸭子嘴硬,闭眼装瞎的。 郑西桥和母亲离开了涑省,丧家之犬一般四处流窜,贺菲菲把论坛里的照片翻出来发给卞梨看,照片上的男子眼神畏缩,脸上带着伤,佝偻着背,衣服脏污,比叫花子还惨。 ——怕是没少被债主追着打。 那头,贺菲菲还在不断地发来消息,但卞梨久久没回,她才歇下念头,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最后说了句,卞梨,要开心啊。 卞梨方才慢吞吞回覆:「好的。你也是。」 随后将聊天窗口里的照片删去,不愿多看—— 因为看见这人就习惯性地涌上一阵噁心感。 时隔一年,事情也终于有了清白的结果。卞梨半张脸蛋埋在红色围巾中,捧着手机看微博热搜。 它比新闻发酵得更快。 - 贺菲菲偷摸着从教室后门走进班里,老李正站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溅飞,她轻拍了下同桌的肩。 卞梨回过神,勉强咧牙笑了笑。 很久未见卞梨这般笑了,贺菲菲揉散睡眼,立刻清醒了:「高兴?」她指的是郑西桥父亲一案。 「当然,」卞梨快乐回答,「感觉终于摆脱点了什么。天上的阴霾散开了一般。」 之前打人学校给下了处分,但没通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因为郑西桥身上同样担着事,于是有些知其一二的同学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卞梨不在乎处分不处分的,只觉得快乐,毕竟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八年量刑,太轻飘飘了。轻得甚至让人不会生出后悔之心。 卞梨揉了揉眉骨,也有些不爽的,父亲的责骂、冷叱伴随学校处分和蜂拥流言而至。他说,卞梨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操心那些干嘛?有空多学习些淑女礼仪。 要他管?父亲的责任是这样尽的?卞梨甩甩脑袋,甩掉男人所有的言语。 抬腿从后门出去,站在走廊上,卞梨抬头望向灰濛濛的天空,太阳躲在层叠的云朵之后,金色的光芒依稀可见。卞梨把手压在眼睛上,刺目的光让生理性眼泪溢出,声音微哑,说:「秋天结束了。」 贺菲菲应了声:「都结束了……」 天上的云朵被风吹散开,阳光洒下,云朵拼出一个笑脸。 卞梨和贺菲菲对视一眼,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 吹了会儿凉风,贺菲菲搓搓双臂,突然间想起今天班长交代她的事。 元旦晚会每班初选时必须报上五个节目,不管最后会不会被选上。而班里现在节目不够,因为一些原因,排练的话剧不能上了。 他拜託贺菲菲来问问卞梨,开学时,老师介绍,卞梨是靠小提琴特长生才进入班里的。 所以卞梨最好能帮这个忙。大家是一个集体,每个人都得尽应尽的责任。 贺菲菲突然问:「卞梨这次晚会你上吗?拉小提琴……」 不待贺菲菲说完,卞梨直接回绝:「不去。」 「等我说完……」贺菲菲是学生会的小领导,小道消息还挺多,「《水星》改抒情版了,缺个拉小提琴的。」 「反正人多,她也不一定会看见你。」贺菲菲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人。 「不去。」卞梨重复说。两只细嫩白瘦的胳膊交叠着,放在窗台边,脑袋抵在上面,目光懒洋洋地望向远处翻滚的白烟,那边正在烧秸秆。 「……」贺菲菲吐血,卞梨会甘心放弃这个机会? 「你真不去?那我选杜雯顶上了。」杜雯也学过小提琴,就是没卞梨那么厉害。 第33页 说罢,她便站起身,作势要找班长说。 「等下。」卞梨转回身来,说道。 贺菲菲闻言,不由顿住动作,目露疑问。 「我去。」卞梨说。身影泡在光里,张扬的眉眼衬出丝丝缕缕的柔和。 贺菲菲笑了,「得嘞。」 还是捨不得。捨不得每一个靠近的机会。 卞梨揉了揉心口,那里有些闷闷的难受。 - 余漾坐在化妆镜前摆弄着手机,脚尖勾着细高跟。经纪人金鸥站在旁边生闷气,「搞什么?余漾你搞什么呢?机会来之不易,你以前那股拼劲儿呢?」 「《谷刀》宋怀荆的角色你好不容易拿下。当初我陪着你没日没夜翻烂剧本,研究每一句的细节……后来片子寄过去,我们俩才得以松下一口气,却也不敢阖眼。直至最后拿到角色的那一刻,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余漾,我能看清你对它的看重,但你现在选择去附中唱歌?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歌手是你的副业么?之后一周后就得进组了——」 「金姐,」余漾抬脸看她,黑色的眼眸中泡着泪滴,在灯下像碎开的钻石,「我从十六岁时被你接手,可以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人。五六年了,我从来没任性过一回。这一回,也不行么?」 金鸥死抿唇角,一手撑着桌子,手背青筋爆起,嘆了口气妥协:「随便你——但该在剧本上下的功夫一点也不能漏,别给我偷懒!」 金鸥离开。余漾后颈抵在椅背上,仰脸看头顶的吊灯,好半晌之后,抬手揩去眼角的泪。 她掏出手机翻看相册,有一张偷拍的照片。主角是卞梨。 少女整个人泡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侧脸的小绒毛清晰可见,合身的校服衬出瘦窄的肩线,少年气十足。百褶裙下的两条长腿,纤细笔直。 余漾指尖碰了碰对方樱色的唇,笑得温暖。 造访高中母校时拍下的这幕。 约莫卞梨高一的时候吧。余漾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要将这张照片一直存在手机里,一存就是两年多,期间换了部手机,还请求技术员工把这一张照片移过去。 大概是因为,对方太可爱了吧。 余漾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余影后饲养指南:一只小卞梨足矣。 - 小剧场:狐狸和兔子的故事 这是余漾第三次把蓬松的大尾巴拍在卞梨脸上了。 小姑娘眼眶红红,委屈极了。 「干嘛啦!」她吼的超大声。 余漾无辜脸:「冬天了呀,风好大,给你当围巾。」 「……」行吧。卞梨委委屈屈缩进了人怀里。 - 冬天啦,大家也要注意保暖,换季容易感冒! 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霍西山 10瓶;? 5瓶;kzz 1瓶。 谢谢大家的灌溉。 第20章 020 体育课。 卞梨坐在双槓上,懒懒散散垂着双手。 贺菲菲站在操场的角落里,老树扫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冬天尚有些刺目的太阳光。 贺菲菲朝这边招招手,喊人打羽毛球。 卞梨晃荡着腿,朝贺菲菲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指尖搭在粗糙的、掉了漆的杆子上,模仿弹贝斯的动作。 小提琴太静了,卞梨其实不大喜欢。 昨晚从床底下拉出落满灰尘的丝绒琴盒,这总让她想起女人暖融融的笑容。 以及一部分,不太美妙的回忆—— 十二岁时,年轻的母亲牵住她的手带她走进了一间装修精美的琴行里。一进门,卞梨就感受到了快乐,头顶上风铃的声音很清脆。 琴行老闆是个格外儒雅的中年人,除开卖琴,也教琴。 母亲让她自己跑去选一把小提琴。卞梨踮着脚尖,欢欢喜喜去摸擦得锃亮的琴身,可她个子太矮,一些极漂亮的大提琴挂在头顶上,得仰了头去看。卞梨有些委屈,转回头,寻找母亲的身影。 梁矜手里捏着朴素的搪瓷杯,里边盛了黑咖啡,气味醇香,她贴着棕色的墙壁,一脚踩在高脚凳上,正和文雅的老闆聊得异常开心,以至眼角的细纹都淡化了。 小卞梨怔在原地,她从来没在母亲脸上见过这般舒畅的笑容。家里边,父亲面前,她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疏离守礼的样子。很偶尔的才会在她和哥哥面前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可那也让小小的卞梨足够满足了。 ——母亲还是爱他们的。 卞梨以为大族的小姐都是母亲这般严肃古板的人。 可今天见到的,打碎了卞梨所有的空想。 梁矜不是不会笑,那得看对象是谁。 卞梨不想摸也不想看琴了,她想回家。她走过去,勾住母亲的手指,打断了两人酣畅的交流。 她抬头看琴行老闆,眼神中闪烁着大人一般的审量。 男人和她对视,被这样纯净的目光看得生出来几分惭愧,他弯下腰,掖在西装裤里的平整衬衫微褶。 一只干燥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卞梨的脑袋。 卞梨瞪大双眼,这完全不同于父亲……父亲的安抚像例行公事一般的敷衍。 母亲牵她手的力度也在瞬间变大。 「我们得回了,今天就这样。暂时先看看吧。」母亲说。 男人笑了声,声音非一般的温柔,卞梨听得有些恍惚。 第34页 他问:「那……明天还来吗?孩子要想学琴的话,可以考虑先在我这报个班。报名费以后再给也行。」 母亲垂下眼,滚烫的目光浇在卞梨脸上。卞梨低下脑袋,脸上像被蛰了,泛出细密的疼痛。 「小小,你想学吗?」她问。声音很低,很像问卞梨这一道数学题为什么算错了。 卞梨被那目光烫得无法思考,那个夏天很热,乱编的羊角辫子扎在裸露的后颈上,很疼。 「想。」这声很轻。答案囫囵吐出。 母亲马上抬了头,对男人笑道:「她说想。先交你钱,以后周五放学,我就带她来这,你看行不行?」 男人把杯子放在一边,磕碰过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卞梨听得很刺耳。 「随时欢迎。」 他把手伸过来,握了下母亲的。母亲上半身往前倾,垂在腿侧的手动了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抱上去了。 不过余光落在卞梨的头顶上,约莫是介意她的在场。 …… 卞梨掀开琴盒,盖子啪一声砸在地板上,光中浮动出无数的灰尘分子。 她捂住口鼻,咳两声,掂了块布把琴取出,琴身仍旧很新,那男人曾说这是镇店之宝,外国货,他和卞梨母亲有些交情,就送给卞梨吧。 卞梨摸着琴身侧的英文刻字,低嗤一声,理由说有几分交情,可干嘛再不往好听点的说,直说这是拜师见面礼? 说到底,她也仅作为「工具」出场。 小镇不大,稍微有点风声就传得很快。卞兴海办完厂里的事,提前回了家,指着梁矜的鼻头骂「贱人」。 女人抚平裙摆,脸上烧起愤怒的红色,往常的优雅一瞬间全消失了。 卞梨躲在房间里扒着门缝偷看,下一秒却被身后的卞迟捂住了眼睛,门也一同被掩上。 两人剧烈的吵架声,隔着一扇门传过来。很清晰。 他们的结合併不受家里人的欢迎—— 「卞兴海啊卞兴海,我抛下养尊处优的日子跟你跑这来生活。甚至把部分嫁妆掏出作为你办厂的资金,」女人扯着嘴角,冷笑,「可以这么说吧,要没有我,哪能有今天的你?」 「可你怎么回报我的?三天两头不是和这女的喝酒就是和那女的上床。」 「我不跟你说了?应酬!应酬我推脱不了的!」卞兴海皱着眉解开领带,往沙发上一甩,「之前那次是因为我喝醉了!可你呢,梁矜,你清醒的很!你想故意气我,这没问题!」 他指着门口,吼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怎么做人?他们,那些人都要过来笑话我!」 「离婚吧。卞兴海,我累了。」梁矜蓦地说,打断了卞兴海喋喋不休的指责与推脱。 「你疯了?梁矜!」 卞兴海睁大眼,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他握住女人的肩膀,逼问,「啊?他让你爽了?对不对?!」 他突然把梁矜抱在怀里,狠命箍住,拖着朝房间走去。梁矜拼命挣脱,「卞兴海你别乱来!」 …… 那天在卞梨的记忆中只剩下救护车的声音。 卞迟后来也被喊去,留她一人在房间里。卞梨把玻璃窗上煳的纸揭开,发现夕阳的颜色原来比血还红。 卞梨揉了揉额,摁动琴弦,太久没用,声音都变得钝闷了。 蹲太久,腿麻了,索性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她仔细调整琴弦,将它架在了锁骨上。 一首《salut damour》,静谧冷清似月光的声音响起,她放缓了唿吸。 这是她从母亲那学到的第一首曲子。 夕阳下沉,少女精緻的面庞模煳了轮廓,被映照得红彤彤的,操场上的吵闹声都远去了。卞梨单手撑着双槓,似乎下一秒就要从上面坠落。 「卞、卞梨,对不起。」耳旁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卞梨睁开眼看,班里一挺吵的男生,脸很红,凸起的青春痘像要掉下来。 「我之前误会你的事,你千万别放心上,我们都知道郑西桥犯的事了。他真不是人!卞梨,你不要放心上啊……过去的那些言论,都是误会。」 卞梨微微一笑,「都过去了。我都忘了。」 她摸了摸手掌侧,上边疤痕还在。流言蜚语传开没几日,就有人在她桌子内内壁上夹了块刀片,卞梨取书时手掌豁出一大道口子,鲜血没透书本,字迹煳开。 贺菲菲急得快哭了,可卞梨仍旧不言不语,很冷静的样子。 老李打了120,把她送去医院,伤口偏大,缝了四五针。 卞梨目光平静地盯着缝线的医生,不哭不闹,甚至不喊疼。老李发憷,「我一定会把人给找出来。」 可学校太大了,角落的监控像摆设,平时不会开着……事情自然也没有结果。 「听说你元旦要上台表演,加油啊!」 「谢谢。」卞梨的回覆很平淡,不愿跟人假客气。 「还有事?」她跳下双槓,平稳踩进沙地里。 「啊、没了没了。」那人搓了把脸,跑开。 卞梨理了理裙摆,袖子拉下,罩住手掌朝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高中体育课基本不安排内容,闲着也没事干,干脆去音乐教室看看。节目排练的原因,要求他们周四、五下了最后一节课后,都得集合去那训练。 她的小提琴就放那。太久没拉了,之前都不太顺手,融不进团体里。尽管不喜舞台表演,但因为是给余漾伴奏,所以她坚持做到最好。 第35页 卞梨从盒子里取出琴,忽然间就想起上周日发生的事…… 毕竟放在琴盒里已经有几年了,一首歌拉完,就发现有几根弦松动了,得去店里调修。 卞市的琴行不多,较近的一家在商业街那。 她一个人背着琴盒挤上地铁三号线。这一站很挤,车厢像沙丁鱼罐头,卞梨捏着手机,很是迷茫。 余漾从她的世界里离开,生活也分明恢復成了原样,她却很不习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心里空了一大块。 地铁提示下站。 卞梨今天穿了纱质的白衬衫,外边搭了件宽松的灰色针织背心,下边一条黑色铅笔裤。领口松松垮垮繫着一个蝴蝶结,烫染成金色的头髮很耀眼,她低头用手机看地图,肩上背着暗红色的琴盒,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过于精緻漂亮了……却因为表情太冷,导致没人敢上前搭讪。 循着手机地图的提示,卞梨找到了目的地。墙刷得雪白,大扇玻璃门一尘不染。 店里点了玫瑰味的薰香,味道很淡,闻起来却让人舌尖泛上淡淡的苦。这个点人不多,更何况琴行平时也少有人造访,氛围闲适静谧。 当白色帆布鞋踏入店里时,余漾猝然抬眼,隔着一架钢琴和少女对视了。 卞梨扯紧了琴盒的带子,脚步一滞,怔在原地。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 却被余漾叫住了。 「卞梨!」她一袭长裙,外披米色针织开衫,从钢琴后面站起身,走过来,拉住了卞梨的手腕,白色的裙摆摇曳、散开,像一朵芬芳、纯净栀子花。 「逃什么?」余漾勾住卞梨散落肩背的一缕长发,蹙眉问,「怎么把头髮染成金色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姐姐妹妹就可以一起上台表演啦哈哈! 特此声明:母亲和琴行老闆无关系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家的啾啾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的啾啾君 10瓶; 第21章 021 「不关你事。」 卞梨冷下嗓音,不愿出卖内心的无措。 ——因为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会面引起的。 可余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几分颤抖,为照顾对方情绪,便扯离了话题:「来买琴?」 她像个没事人,绝口不提之前那句话的含义,抑或是可能造成的歧义。 卞梨沉默不答话,余漾也耐心站在原地没动,手上却很紧地箍着卞梨的手腕,深怕这人下一秒就会跑掉。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谁也不愿让步。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闷僵窒的气氛。 池芬端着托盘从后边走了出,盘子中心放着两杯咖啡。她笑得灿烂温柔,「发生什么了?」 卞梨看见池芬,便下意识别过了脸——她的任性、小脾气从来只在余漾面前表露,遇上旁的人,难免害羞。 她抽了两下手,这回居然就直接从余漾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余漾耳朵微动,听见池芬的声音,目光瞥过去。 卞梨把故意似的,把手腕举高,反覆揉着。其实是贪恋着那份温度。 余漾看得,默了片刻,问:「我弄疼你了?」 卞梨认真点点头。 余漾伸出手,像要触碰卞梨的肩,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手捏成拳头,缩回来。她垂下头,温声道:「对不起,我一急用力就没个轻重……」 卞梨没有应声。 池芬放下托盘,走过来打圆场:「欺负人小朋友了?」挤眼看余漾。 「我——」余漾深怕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慌忙摇头。 卞梨回过身,深深看着池芬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对,她欺负我了。」 池芬愣住,压根没预料到会得到这样认真的回答,只得说:「啊?要不姐姐帮你训一顿余漾?」 「不用。」对方调侃般的回覆却让卞梨更加无措,她不知道能再说些什么扳回局势,只想离开。 她呆在这儿,像局外人。 「我走了。」卞梨把玻璃门推开一半。 「等下!」却再一次被余漾制止,「市里的琴行只有这一家,不管因为什么……你要是烦我,不想看见我——」 「那该离开的人是我。」 余漾提起包绕过卞梨就朝外走。 「学姐……」 才把手搭在门把上,就蓦地被卞梨抱住了。 余漾瞬时僵住,少女的怀抱很温暖、柔软,像极了家里躺在大床上的那只大型毛绒玩偶。 心脏怦怦跳着,她闭上眼,慢慢地在卞梨怀里放松开了身躯。 卞梨嗓音喑哑,带着不明显的哭腔:「我真的很想你。」 「……」余漾不说话,睫毛轻颤,蜷紧了指尖。 少女温热光滑的侧颊贴在余漾颈窝位置处,毛绒绒的髮丝挠得人心痒,说话时唿出的潮湿热气,洒在肌肤上,余漾不由退后了两步。 两人交叠的身体撞在一架钢琴上,余漾手指摁在琴键上,发出两个颤音,卞梨像被惊清醒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怀抱。 指尖刮过余漾的腰际的衣料时却透出了几分不舍。 余漾沉默着搓了搓臂,拉着人坐回位置上。 …… 钢琴摊开着曲谱,池芬揽着卞梨的背,压眉瞥余漾,比口型:「诶?你怎么捨得让这么一小美人受委屈的?」 第36页 「……」余漾垂首,不语,却任由卞梨抓着自己的手。 卞梨直着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余漾的侧脸。 余漾似被这般灼热的眼神困住了,动弹不得,只得侧过身,温柔笑问:「小小,来琴行有什么事么?」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余漾的那句话——「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深怕打破好不容易才筑立起来的,亲近。 「小提琴有几根弦松了,想过来修一下。」 池芬笑得眉眼飞扬,接过卞梨的琴盒,「那简单啊,交给我——」 半路被余漾截住,她温和着声音:「我来吧。」 「……」 池芬觉得她真不该出现在这儿,这两人的氛围明显融不进人了…… 可明明她才是老闆! 「你会吗?」卞梨翻看着钢琴谱,像是在慌不择路地,妄图规避掉心中莫名其妙涌上来的紧张感,脸上沾着几缕乱发,却也没心思拨开。 余漾笑了声,指尖探过去,轻轻把它们揉开,解释说:「我以前在琴行兼职过……」 指尖触碰到对方轻颤的睫毛,像有根羽毛轻柔地拂过心口,余漾指尖顿缩,抿着唇压下心底涌上的悸动。 「好厉害啊。」卞梨感嘆。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大粉整理的一份余漾出道前的经歷—— 刷过盘子,当过服务员;夏天套布偶套发传单,冬天穿旗袍站饭店门口迎宾;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在酒店门口蹲一整个晚上,换来导演的一点怜悯,才得到了第一个正式的露脸角色…… 在琴行工作,可能得算是余漾经歷里边很轻松的了……卞梨觉得厉害的同时,又免不了生出一点心疼。 「算得了什么。」余漾侧过脸,轻轻摁动着钢琴键,动听的乐声钻入耳中,可闪现的记忆却不那么美妙。 会有谁知道,曽大火的、被奉为经典的一个电影片段,影后孔宁的钢琴替身是她呢…… - 人人盛赞,舞台黑暗中,孔宁是唯一的皎洁,身着白裙的她像不染纤尘、无辜堕入凡间的天使,画面中流畅惊人的指法更是受到专业人士的大肆夸奖。 余漾没有姓名——孔宁在採访中特意强调,这电影从头到尾都没有请过替身,所有的戏都是她亲自完成的……恳请大家不要忽视演员的努力,不要给视频中的人配上莫须有的头衔。 一些传余漾的风声瞬间哑了音。她不配。 余漾看着视频冷笑,仿佛和屏幕那头的孔宁对视了,对方嘴角上撇,挂着轻蔑的笑,像在说,你一个小演员,没钱没势的,不管事实究竟是什么,但人们只会相信我口中的现实。 「你不要再像小丑一般在网上蹦跶了,压根就不会有人搭理你。」 起初还有人会说,视频里女人的侧影和最近稍有点热度余漾还有几分相像呢。而这立马就招来孔宁粉丝的碰瓷辱骂—— 别发通稿拉踩比美了。我笑死,余漾有代表作?哪来的脸敢和孔宁比?余漾要有人一半演技,也不至于煳这么久。 渐渐的,便再没人这般说过了。 …… 钢琴音戛然而止。「卞梨。」余漾突然喊了声少女的名字。 卞梨猝然抬眸,眼神很亮,像盛着一汪星泉:「学姐?」 「没事……」余漾揉了揉眉骨,歇下了脑中猝然闪过的念头,「把琴给我吧。」 「啊!好。」卞梨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递给余漾。 女人轻抚着暗红色琴身,压了压琴弦,薄唇噙笑:「琴不错啊。」 卞梨攥皱了裤腿,敛眸低笑:「当然不赖……这可是梁矜剩给我的唯一一件礼物。」 说完,强调似的补上一句,「梁矜是我妈。」却谈不上有多少怀念的语气,余漾怔住,反应过来,轻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放心吧。」 一定会修得完美。 「卞梨,我觉得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想不到她还会小提琴。 余漾侧身坐在凳子上,脑袋微偏,白色袖口微喇,显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不过也是,毕竟才两个月。」 卞梨看着自己白色帆布鞋的鞋尖,上边溅有零星几粒泥点,笑了声:「我给学姐了解我的机会,学姐会要吗?」她在心底默默计较,哪有两个月,怕是十天也没有。 「不会。」余漾压着钢琴,弹出几个音,「周日再过来吧。」 「知道了。」卞梨听见余漾说「不会」两字时,心里居然很诡异的,泛着死水一般的平静。 大概早有预料。 卞梨站起身准备离开,都已经走到了玻璃门前,兀地转过身,笑得灿烂且肆意:「学姐为什么会在这?」余漾动了动唇,还没出声,却听卞梨接着道,「啊,也不重要了,你的事和我也没关系。」 等到那扇门彻底合上,路上行人来来去去走过好些,余漾方才回过神,低低说了句:「小气鬼。」 却不由得笑了。 每回见到卞梨心情都能变愉悦,见她清亮剔透的鹿眼里流露出一点歆慕,自己心底也会满足。 尽管对方想法设法拼命隐藏,可余漾依旧能看的很清晰——那点不甚明显的喜欢叫她的心也软塌塌地坠落了。 池芬从柜檯后面探出头,「余漾,你搞什么?」 「嗯?」余漾摸着琴盒,像在贪恋难得的温暖。嗓子里懒洋洋哼出一声。 第37页 「话说,你最近怎么这么闲,没工作?」池芬知道问不出余漾什么,便移开话头。 「熬了几个大夜,把工作赶完了。再下去的活,就是去附中唱歌和拍电影了。」 「去附中唱歌?这什么工作啊……太奇葩了。就算你煳,可这也太……」池芬满脸一言难尽。 「我跟金姐说想在进组前放松下心情。而且附中,也是我读过的高中。我怕以后再没机会了……」 「不至于不至于。等火了,爱咋咋地!」 余漾挑眉,「那池神算倒是替我卜上一卦,接下来的这部电影能火么?」 池芬认真点头:「说不准。但我保佑你大火。」 余漾大笑,艷丽夺目。说,借你吉言。 - 卞梨出了琴行,拐过街角,一家奶茶店猝然闯进眼里,标志熟悉,是余漾买来给过她的那家。 门店冷清。两名店员站在收银机前聊得很开心,其中一个姐姐笑得很软,捻着对方的髮丝轻吻了下。 没眼看……卞梨垂下眼眸,却忍不住把自己和余漾代入了画面中。 ——要是学姐,也能这样温柔地亲亲她就好了。 她过去,点了一杯四季奶青,热的,七分甜加珍珠。 好认真喝了一大口,味道就和余漾第一次请她喝的一样,却又差点儿熨帖的甜味。 看电影、请吃蛋糕、拉手……这些事都完成了。至于接吻、看极光,那还能有机会吗? 卞梨坐在奶茶店角落里,咬着吸管,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便签上的十件事已经打了大半的勾,剩下的,像是再无机会完成了。 出神间,店员突然过来打破了卞梨眼中的迷茫,递上一盘曲奇,「送你的,小可爱。冬至快乐。」 立冬了啊……卞梨抬眼看向外边,阳光略有些刺眼,街道两边植满杨树,一阵风吹过,树叶互相摩挲,沙沙的声音像下了阵雨。 纷纷扬扬的树叶落下,余漾围着一条红色的毛线围巾站在不远处,黄色的树叶掉落在她的肩上、发顶上,风衣下摆长至脚踝,衬得整个人寂寥又冷清,怀里捧着一束红玫瑰,妖冶似火。 卞梨眨了眨眼,不像幻觉。 店员擦拭着设备,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侧过身来,问卞梨:「曲奇好吃吗?」 「……还不错。」卞梨揉掉唇角的碎屑。 「所以,能原谅那个姐姐了吗?」这话问的着实没头没尾。 可卞梨却瞬间懂了,往街道上望去。 瞬间苍白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余漾:卞梨小气鬼!简单逗一下就不行了? 卞梨:呵呵,小心追妻hzc。 第22章 022 街上哪有女人的身影? 卞梨瞳仁微缩,拉住从旁边路过的店员,不信一般固执问:「什么意思?」 店员诧异看向她,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顾客是怎么了。 卞梨抬眸,执拗地看向对方,她正处在一个非要得到答案不可的年纪,重复着坚持问:「是她安排的吗?」 店员摸不着头脑,求救似的眼神折向了另一方。 她站起身,推出凳子,吱嘎很响一声,又砰一下砸在了地面上。 外边只有纷纷扬扬的落叶,挺拔潇洒的女人身影和那一抹妖冶的艷红色压根不见踪影。 「没事吧?」恍神间有人问。 雾蒙蒙的滤镜一点点破碎了。 街道上一派冷清,只有树叶飘落地面,卞梨瞪大了眼,手攥成了拳,鼻尖发红。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店员听见很响的一声,不禁放下了手头上工作,过来关切询问道。 卞梨没接话,急忙跑出奶茶店,却见街道上空荡荡一片,压根找不到余漾的身影—— 刚才所见的场景仿佛是她的一场臆想。 卞梨垂着脑袋,失落地坐回到店里,桌角边摆放着的曲奇饼干分外扎眼,她指着它问店员:「姐姐,为什么给我这个?」 「新开店的赠礼。」店员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店新开业,前七天都会送店里的顾客一碟饼干。欢迎下次再来。」 卞梨点头,又抬眸追问:「那你们有送过我一束花吗?」她形容道,「红色的,极其妖艷的玫瑰。」眼中满是迫切的希冀渴望。 「花?什么花?」店员迷茫地看向搭档,「你给的吗?」那人侧身看向两人,递过来询问的目光。 店员怜悯地看着眼眶微红的少女,她紧咬着下唇,漂亮的樱粉色变成了娇艷的红色。 卞梨揉了揉眼,彻底清醒。刚才的是梦啊。 ——就是,余漾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事呢?她真是,可笑又可怜。 卞梨坐公交回家,耳机塞在耳朵里,窗外太阳西斜,焦糖色的暖阳洒进车厢,卞梨牵了牵唇角,明白过来,原来很多事,真的只能一个人去完成。 再去店里拿小提琴时,已经见不到余漾了。 池芬很热情地留人吃饭,卞梨摇头笑着拒绝,背上小提琴便走了。 - 在音乐教室里已经呆坐了将近两小时,外边铃声响过好几串,学校应已放学,排练队也将马上迎来新一轮的练习。 因为长时间维持着拉小提琴的动作,导致卞梨的胳膊、背以及脖颈都有些僵硬了。 她从凳子上站起身,踢腿甩手臂,舒展骨骼,突然门咔哒一下开了。进来的人是班长林牧。黑皮肤,牙齿很白,剃了一个寸头,两道浓眉极具标志性。 第38页 林牧瞧见卞梨拉伸的动作,噗的笑出声,挠着后脑勺,问她:「我打扰到你了吗?」 卞梨看也不看他,只说:「你觉得呢?」 「老师一直在找你,我猜你来这了。」 「……」 卞梨不回话,但这并不妨碍林牧自说自话:「心情好点了没?之前……」 她瞥一眼这人,神色冷清寡淡,漠不关心,仿佛对方在她眼中不过一团空气。 林牧顿住话音,「嘿嘿」笑了声,舒缓尴尬气氛,「你能不计前嫌帮忙,我真的很感谢。」 「假惺惺说这些有意思?道歉不比说谢谢有用。」卞梨嘲讽。 林牧沉默了片刻,「那……你和他们相处的好吗?我指的是,一起训练的人。」 「……」 实验楼走廊上声音稀稀落落,一片嘈杂。孟晓梦握着竖琴推门进来,和同伴说说笑笑,回过头乍然见到林牧,眼睛都亮了,像摁下开关的电灯。 「林牧!」她跳起来,用力拍了下男生的背,「你怎么在这儿呢?」 「我找卞梨说下事。」林牧摊手解释。 卞梨看了她们一眼,将小提琴锁进琴盒放好在柜子里,平静道:「让一让,别挡着门口。」 关上的门带起一阵风,孟晓梦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撅起嘴,露出嫌弃的表情,「找她?有什么好说的……你劝劝她主动退出吧,呆在这儿也是拖慢大家的进度。」 「晓梦……」伙伴拉拉她的袖子,孟晓梦拍掉她的手,扯住了林牧的胳膊,继续道,「就不能换一个人么?你们班又不是没有人了……」 林牧抬腿往外边走,黑沉的面容瞧着让人发憷。他使劲扯着孟晓梦,一种不容对方拒绝的力度,一路朝楼梯口走去,那地比较僻静。 他低下头觑着孟晓梦,目光冷冽:「能别烦我了吗?你要是因为胡恬而讨厌卞梨,这没必要。你当初帮她p图片扩散的事我一个人也没告诉,可这不代表我对你有好感。孟晓梦,请你清楚,我对郑西桥的前女友——你,没有丁点兴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的。 说罢,他还抱臂笑,「前女友也算不上……你不过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援-交女罢了。」 孟晓梦眼里隐有泪光闪烁,她捏着竖琴:「你清楚什么?!可那些都是郑西桥威胁我干的!我的照片全在他手机里!我没退路!」 厕所里传出洗手的声音,盖过了两人的说话声。 冰凉的水流滑过苍白的指尖。卞梨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湿润冰凉的指尖轻摁了摁眼尾。镜中少女唇角上翘,弧度扯得越来越来大,露出来一个嘲讽凉薄的笑容。 卞梨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双手洗了三分多钟。 冬天水够冷了,冻得刺骨,可她仿若感觉不到疼似的,一刻不停地沖洗着,直至外面的说话声彻底消失了,方才踏出厕所间。 - 回去音乐教室。一些到了的,临时乐队的学生们都在地上零散坐着,一见推门进来的是卞梨,马上熄了说话声,全将目光投向了女生堆中委屈哭泣的孟晓梦。 几个男生交头接耳,推推搡搡,挤出一个人站到卞梨面前,「卞、卞梨。要不你给孟晓梦道个歉吧?她一直哭也不是个办法,老师来了也不好解释——」 「关我什么事?」卞梨摸着琴弦,唇弯着,眼神凉薄。 「啊?」男生呆住了。 「我说,关我屁事。」卞梨冷下脸,六个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男生站在原地不动。 「让开!」卞梨推了他一下。对方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 「卞梨,说话归说话,打人就不对了吧?不能仗着卞家家大业大,就欺负我们啊。」人堆里,有一道声音传出。 卞梨攥紧拳头,下唇咬出一排深深牙印,「龟缩在下面逞什么能?要么就站出来当面对峙,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对?要么就闭嘴。」 压根没人敢站起来,孟晓梦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当时见孟晓梦哭得梨花带雨太过可怜,平时甜头也没少他们的,口头上随便安慰了孟晓梦几句,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没必要为对方出这个头。 ——卞家,不是谁都有勇气、有资格惹得起的。 卞梨低嗤一声,意味讥诮,后排男生纷纷垂下了头。她来到孟晓梦面前,睨着对方,幽幽道:「说说看,我哪里欺负你了?逼着你p图了,还是逼着你和郑西桥搞在一起?又或者是,逼着你去做——」说至最后声音低下几个度,贴在对方耳侧幽幽道。 「卞梨!」孟晓梦惊得不装哭了,抬起脸,喊卞梨名字喊得很大声,声音变低,透着仓皇,「这些你都怎么知道的?」 卞梨止住话音,似非似笑地看向她,「把前因后果——都和大家交代清楚啊。」 孟晓梦勐地涨红了脸,嵴背轻轻颤抖着,生怕卞梨下一秒就爆出她的丑事,可要她解释,这怎么解释?那以后还能在这堆人里混下去么? 两人不发一言对峙着,孟晓梦先败下阵,垂下高傲的头颅,「我……」刚要说话,就被开门声打断了。 音乐老师踩着高跟鞋进来,嗓音清亮,「不好好练习干嘛呢?我在走廊那头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卞梨、孟晓梦,你们两个站着干嘛呢!都坐下!」 第39页 孟晓梦急忙坐下,暗舒一口气。 卞梨挽唇,瞥她一眼,绽出一个可有可有的笑。孟晓梦从音乐教室正前面墙壁上平铺的镜子里看到,吓得嵴背汗毛倒竖,慌忙错开眼神。 老师执指挥棒站在教室中央,训道:「上面很看重这次元旦会演。我们附中更是省内数一数二的高中,书记特地邀请了电视台,晚会将会在市台直播。你们即是学校的风采!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学校为了这次的晚会,下了大血本,请明星不说,余漾啊、洛语啊……还请来了专业的乐队。」 「嘁,谁要看余漾……要是孔宁来我肯定说破嘴皮吹嘘。」 有男生在后边小声嘀咕。老师看了一眼,而卞梨直接飞过去一个眼刀。 老师继续道:「所以,你们都给我好好训练!别整天纤来纤去,一些小心思藏着掖着就算了,最好别被我发现!要是放明面上来请你直接滚出训练队!」 「听见了吗?」指挥棍划了一道弧线,指向了孟晓梦。 「听见了。」底下学生懒散地回答,声音参差不齐。有女生把目光投向孟晓梦,她不由身子一僵,如芒在背。 「再问一遍,听见了吗?大点声回答,没吃饭吗?」 「听见了!」大家齐声喊。 「开始训练吧,」老师目光转向卞梨,温柔道,「卞梨,你跟我出来下。」 卞梨有些困惑,但还是依言照做。 她关紧门,面向池芬。 「最近的训练感觉怎么样?」池芬问。 音乐老师竟然是池芬,你说巧不巧?开琴行的一般都是有钱人,估计池芬做老师就是体验生活来的。 「还可以。」卞梨回答。 「有事跟我说啊,余漾可是托我照顾你呢。」池芬眨眨眼。 「那她……」 「嗯?」 「她为什么不直接在微信上问我?」卞梨抬脸,鹿眼晶莹。 「她嘛……死性子,嘴硬心软呗。」 「她是不是知道我……」我喜欢她了? 「什么?」 「没什么,请问能替我和余漾问声好吗?」 「不自己说吗?」池芬诧异。 「我没勇气。」 「小鬼,」池芬摇头嘆气,「别那么怂哦,不然机会都是别人的。」 「谢谢。」卞梨低头,不欲多言,转身回了教室。 池芬无奈地掏出手机和那人报备:你家小屁孩看样子还挺失落的? 一分多种后,余漾回:[贊]让她失落着吧。 池芬:就这么吊着人家,什么意思?不要给我?嘻嘻,我还没试过年下呢。 这句话实在扎眼,余漾不由蹙紧细眉。 她蓦然站起身,吓得啃苹果的金鸥手里头红彤彤的苹果滚了个轱辘,「干嘛去?」 「打通电话。」余漾头也不回地说道。 按号码的力气很重,嘟嘟了两声立即被接通。 电话那头,池芬的声音懒洋洋的,听得余漾来气。 「我警告你,别过分。」 「这么紧张?」 「不。我还是相信自己的魅力的。」余漾低笑。 「我不懂诶,余漾,不懂你玩的这手欲擒故纵有什么意思。」 余漾沉默了会儿,而后问:「那你觉得,我喜欢她吗?我,喜欢卞梨吗?」 第23章 023 池芬愣了,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余漾站在阳台上,低头觑着脚下影影幢幢的万家灯火,车影川流不息,喧声沸反盈天。 她唇角勾了勾,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逗她很好玩。」 卞梨什么身份?卞家千金,十八岁的高中生。她如何敢肯定、保证这份喜欢不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兴趣呢。 热情能维持多久,余漾不敢细究。卞梨的喜欢,或许更多是出于对角色的喜爱、对姐姐的依赖,而于她这个人本身而言,能不能有其中的十之七八,说不清楚。 池芬倒吸了一口凉气,虽对余漾恶劣本性早有预料,此时也免不了心疼卞梨,把余漾说的那句话送了回去。 「别做得太过分。」 余漾低嗯了声。 明明现在是卞梨将她当成猎物。 而既然是猎物,本能即是伪装和趋利避害,再厉害些的,就是戏耍猎人。 金鸥把脏掉的苹果扔进垃圾桶,试了好几遍才丢出一道完美抛物线。 她撑着腮帮子兀自拧巴了会儿,心底火气后知后觉漫上来,气不过似的对着阳台喊:「打完了就回来背稿子!」 「能从孔宁手里抢到角色,自然厉害。可厉害归厉害,但别像戳破的气球,砰一下爆了。」 她斜眼看向拢紧睡袍走近的余漾,「我知道你有天赋,努力也够,之前的剧本配不上你,故事平平淡淡,你演的不同的漂亮花瓶,都能放满整面书柜了。 「说实话我看见你这个背景板专业户都自然而然掠过,更别提观众了!角色毫无记忆点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能怪余漾吗? 出名凭藉《热带鱼》的迟蕾。迟蕾一身狠厉叛逆劲儿,可导演偏偏只瞧得见她身上漂亮的坏的特质,却忽视了那股痞气,指名道姓要余漾演他下一部剧的女配。 余漾没有拒绝的机会,导演是选她演「迟蕾」的伯乐。 第40页 事业从那时开始走下坡路。起初观众冲着余漾的脸蛋带点兴致看,后来说: ——这角色太讨厌了吧!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演员的演技也不行,辣眼,以后有余漾的剧我都不想看了,一人毁了整部剧。 ——是之前演迟蕾的那部戏的角色啊? 男人们露出一个下流的笑,「称赞」情-欲戏太过完美,要是余漾再演,他们一定买帐。 戏份删删减减,余漾努力了大半年,一部六十集的剧,出镜时间不到一小时。 「哪能算我抢的?」余漾苦笑,「说明白点是从孔宁手边捡的。」 刘屹虽因紫罗兰奖而声名大噪,但这不代表孔宁愿意交付出完全的信任,她是全国闻名的影后,剧本任她挑选。刘屹的本子送过去,人家翻了几下,转眼就接了一个国际大女主剧本。 《谷刀》题材虽然不太亮眼,但节奏、台词堪称完美,转场融洽,三万字大纲看得余漾抓心挠肺。研读至半夜,红着眼睛打电话告诉金鸥自己决定要去面试。金鸥深夜被吵醒,格外不爽,但听余漾一通分析,觉得不错、在理,连夜驱车赶来。 两个人都下足了心思,金鸥自然不希望看见余漾半路掉进个不结实的坑里。 ——手头上艺人,流量、小花,该火的都火了,可余漾呢,这么些年了,不见半点起色。金鸥决心咬牙死磕,她就不信了! - 七点训练结束,最后一班公交在六点半,此时显然已经没有车了。冬日傍晚的马路上冷清寂寥,行人三三两两,车子极速驶过捲起路边的落叶。 卞梨掏出手机想了想又放回,打消了让司机杨谨过来接的念头,决定自己走回家。 梧桐叶落,踩在脚下时会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响,卞梨乐此不疲地踩着街道边堆叠的落叶,沿着梧桐路一直朝名决街走。 很久没和余漾见面了,今天和池芬提及时她才意识过来这一点。原来记忆消逝的速度比想像中快得多,明明才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想起,竟有些淡忘了的感觉。 她把手臂放在两边维持着平衡,脚踩在街道边沿的灰色砖块上——小时候常这样玩,少年的卞迟觉得丢脸和无语,但也会宠溺地扶着她的手臂,让小卞梨平稳地走完全程。 「哥,我这样会不会显得傻乎乎的?」卞梨张开双臂,偏过头朝卞迟笑,很快乐。 「不会啊。卞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鸟了。」少年声音里满是笑意,「可以自由地飞出任意一个牢笼。」 卞梨揉了揉脸颊,小时候的回忆虽已遥远,但还是会觉得亲切。 颊边的骨头微微显露,最近也不知为什么,瘦了不少,可能心情不好吧,本就所剩无几的丰盈感这下彻底没了。 名决街的街灯很亮,卞梨手掌挡着头顶刺目的灯光,朝远处的高楼看去,整整齐齐的窗格之中,是否有一间会是余漾的呢? 卞梨望了望自己并靠的鞋尖,失笑。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清茶色瞳仁里扯出苦涩,她挎紧了背包带子,心道,回家吧,这样也太卑微了—— 这样盛大的青春暗恋,却不能让对方知晓。 也太可怜了。 沿路买了关东煮、章鱼小丸子、岩烤乳酪犒劳自己,卞梨高高兴兴地走到小区门口,就见一辆红色跑车旁倚着一抹红色的倩影,有几分熟悉。 念头在脑子中一瞬掠过,她未在意般地绕过黑影去丢垃圾,又从包里掏出卡,径直往刷卡器那边去。 余漾垂眸,指尖灵巧转动,娴熟地将金属火机抛起又接住,拉长的眼睑沾着闪粉,在灯下闪着璀璨动人的光。五官轮廓在卞梨的专注凝视中变得清晰。 她殷色的唇角上翘,喊了声少女的名字,「卞梨。」带着些恶劣的玩味。 卞梨似有所觉,瞥过去一眼,又觉得自己是在多想,而这时小区门已经开了,卞梨顺手把钥匙串放进包里,却在下一秒,被人拉住了手。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得姐姐了?」 余漾一袭红裙,衬得雪色的肌肤更加动人,深陷的锁骨里兜住所有光。大概是在外面站久了,浓艷的唇色也掩不住其中的苍白。 卞梨伸出指尖,想碰碰她的脸颊,又生怕这是梦,下一秒就会碎掉,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被温热的手圈住——余漾圈住了她的手指,眉梢眼角全是风情的笑。 她欺身靠近,温热的唇轻碰了碰卞梨的指尖,妖精一般地笑:「不认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文《诱a入室》求预收! [欢迎预收] - 妖娆小霸王ox清冷美人a装o 二十二岁这年,佟喃惊觉自己原来是一本狗血abo文中的炮灰女配。 书中主角宋音池,铃兰味的omega,人见人爱、漂亮纯粹,就连佟喃的联姻对象alpha也未倖免于难。 而今天是宋家破产的第七天,新闻铺天盖地。 在知道书中的剧情发展后,佟喃打算先下手为强,把宋音池拐回家,再折辱、玷污她。 - 佟喃兴高采烈去了宋家别墅。 雷雨天,宋音池从二楼房间出来,眉目矜冷、薄唇轻抿。 铃兰香味的信息素朝佟喃涌来,佟喃红了脸,嘴上却逞强道:「我要买你回家。」 第41页 佟喃仗着两人均为omega属性,为非作歹,反覆试探对方的敏感点——耳垂、后颈、手腕。 可宋音池居然全无反应,反而常用怪异的眼神看她。 直至某日,佟喃被宋音池撞见和一陌生alpha见面。 当晚宋音池浴衣领口微敞,敲开佟喃卧室房门,散发出惑人至极的铃兰味。 佟喃后知后觉,原来家里这朵柔弱的小铃兰实际是个大勐a,但现在醒悟似乎已经太迟。 宋音池攥住佟喃的腕骨,声声质问,「姐姐,她可以,怎么我就不行?」 「明明是你主动在先,现在却说退缩,是不是太迟?」 佟喃不敢看她清艷的笑颜,偏过红透的脸,「宋音池,我们结束了。」 「结束了?那昨晚非要把腺体凑到我嘴边来的人又是谁?」宋音池冷笑。 第24章 指尖碰触一片湿润温热,卞梨瞳孔皱缩,不知所措地想要缩回手指,却被余漾过分撩人的眼神硬生生牵住。 她笑笑,握住了卞梨的指尖。 「你……」少女唇张了两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鹿眼里湿漉漉的,仿佛起了雾,又好似下了阵雨,勾得余漾心痒痒,她环住了卞梨的腰,将对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亲昵地蹭蹭对方的侧颊,笑声得意,「我的小朋友真是太可爱了……」 你的?可爱? 前者在卞梨心里掀起一片波澜的浪潮,搅得人心烦意乱;后者两字形容词卞梨以前会喜欢听,现在却不爱了。 ——余漾老把她当小孩,亲近不作伪,关怀合乎情理,却又像踩在某条不可明说的警戒线上。 ——说什么你的我的?总把距离拉得极近,总让她以为自己是和别人有所不同,是有机可乘的。 事实上呢?全是余漾温柔的无心之言。 这人简单说一句话,却压根没想过会给旁人带来怎样的困扰。 卞梨讨厌余漾! 讨厌一分钟吧。 「我不开心。」卞梨揪着余漾腰侧的衣服,委屈地呢喃。 「哪里不开心?」虽然池芬已经跟自己说过一遍了,但余漾现在还是很耐心地问道,从卞梨嘴里听到和从别人那里了解来的,大抵还是不一样的。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错。可为什么却总要受到别人的诋毁、攻击?」卞梨抬眸,白皙的脸蛋上泪水涟涟,瞧得余漾心软。 她把今天在训练室发生的事都跟余漾说了。 「这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呢,它都是没有道理的。」余漾挠了挠对方的下颌,像逗一只猫儿,温柔道,「我想说的是,不要总从自己身上挑原因,因为往往你只是站那,旁人就免不了升起嫉妒的心思,甚至还会团体拱火,自以为正确地来讨伐你。」 「其实更多时候,世界上的正义往往被人多的一方给定义。你可以百口莫辩,但不必自我折辱。」 「学姐,你也是吗?」卞梨勾住了余漾的指尖,很认真地问。 「嗯?」余漾眸光轻晃,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呆在娱乐圈里,肯定会经常受到不讲缘由的谩骂,对吧?」卞梨很肯定地说。 对于一个公众人物而言,挨骂应当习以为常,部分人可能还会觉得这也得归在她们的职业范围之中,可余漾无法忍受的是,为什么别人的错要牵连上她。 她甚至还走不到百口莫辩的那一步,因为一开始就判下了死刑,连辩解的机会都未曾拥有。 《热带鱼》宣传时以大尺度为噱头,自然一播出就票房飙升,一路高歌勐进,票房仅短短一周就挺进了10亿。这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讲,已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了,却没想到,刚迈过15亿的坎,上面直接要求下架电影。 当时国内没有设置分级。《热带鱼》的编剧恃才傲物,五年的职业生涯树敌不断,很多看不惯抑或是出于妒忌心理的仇家给审核部门致电、写匿名信,甚至,施压。 挡不住这样热情高涨、不断上升的「文化运动」,过量的情-色镜头和越界的爱恋成为下架理由。 余漾踏上电视剧演员过渡为电影演员的路将将开了个头,就在半路遭受惨痛夭折。 那段难熬的日子——尚未从电影中剥离掉的过度激烈的情感,事业受挫,和公司的合约纠纷,三座大山一同压在二十岁的余漾肩上,她茫然得不知所措。有不少人给她递出橄榄枝,要求无非□□、卖身。 可能吗?余漾哆嗦着指尖抠捏扁的烟盒——烦心事常常蜂拥而至,烟也没了。 金鸥来看她,把她从乌烟瘴气的房子里捞出来,举着一面镜子,强硬地拨开她的乱发,叱令她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是人是鬼? 镜子中的人脸色苍白,眼袋乌青,可怕程度媲美贞子。余漾靠着墙壁滑落在地上,滚烫又冰凉的泪水从手指缝隙里流出来,她哭得很安静,「我能怎么办啊?」话语里透着心死的哀痛。 金鸥蹲下身,撩开她的长髮,和她深深对视,说:「余漾,你这回要站不起来,那你以后就再没站起来的机会了。听我说,《热带鱼》的编剧看好你,特意写了个新剧本送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两年时间。余漾用了两年时间翻身,尽管现在也仍是个不温不火的程度。 编剧说为她量身而作的《谷刀》,却转手就拿去卖给了刘屹,不过那之前余漾读过—— 第42页 宋怀荆和她本人太像了,家教老师,表面上清高纯洁,其实骨子里烂透了,拜金又缺爱,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得不到。 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悲剧角色。 她在这世界上的所人眼中,大概都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吧? 那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余漾的话,编剧欧景掸掸菸灰,笑得很大声。他太奇怪,余漾为什么这样形容自己? ——为什么要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差劲? 见余漾缩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眼也不抬,仿若对聊天完全失去兴致。金鸥站一旁解释,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些难以启口。 不大的房间这时显得过于寂静,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僵持里。只剩下欧景吞云吐雾的声音,余漾眉心堆拢厌恶,抱着毯子往外走,经过金鸥身边时方才留下一句:「都给他说了吧。说明白一些。」 余漾走后。欧景把菸头扔进菸灰缸里,问扇空气的金鸥:「她戒菸了?」 金鸥嗯了声,回:「余漾说抽菸太消耗意志力了。」 欧景哂笑一声,「胡说!」继而傲慢地瞥了眼金鸥,「说吧。」 余漾十三岁的时候抓着三百块,从南方小镇里出来,坐了大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前往北京。 当时在火车上遇过扒手、流氓,可小姑娘胆子大,狠狠瞪一眼、再用力踩一脚,根本再没人敢惹她了,她把仅有的三百块保护得很好。下了车,遇上一个带娃的大婶,她才失去了第一笔钱——她当时太单纯太傻了,过于下三滥的骗术都能把她耍得团团转。 后来去酒店外蹲守,凭藉一副好姿容多多少少换得了些演龙套角色的机会,期间也差点被人骗去酒店、饭局。 有次站在房间里捡起透明纱质衣服时,才恍然回过神,从二楼窗户跳下去逃了,躺了一个月医院才终于有点教训。 金鸥低笑一声,像在笑话余漾的傻,抑或是怜悯、心疼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第一次见她,她一手矿泉水,一手馒头,吃得津津有味。我从她跟前路过,往她空饭盒里扔了二十块,她抬头看我一眼,眼神凶得跟狼似的。谁能想到,现在人设岁月静好、温柔如水的余漾当初会是那副模样?」 金鸥怀念道。 再后来,她把余漾签下,接了两人一同努力争取到的《鸣鸾》中的公主角色。第一部 正式角色让两个人抱作一团高兴得三天没睡觉。 再然后就是《热带鱼》的导演找上门来,让余漾饰演迟蕾。大起大落。 「不算出彩的经歷。我在这圈子里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欧景微笑,手指动了动,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想点着,就在火苗快烧到菸嘴时,又把打火机移开了,「我喜欢余漾的原因呢,无非是,她长了满身的刺,那些刺被硬生生拔下,她满身鲜血淋漓,却依旧长出了新的、柔软的,可以藏起来的刺。」 「浴火重生的凤凰啊,」他眯眼看向地平线上的旭日,笑得张扬,「太美了。」 「宋怀荆就是这样的人。余漾什么时候把自己剖析、理解清楚了,再来演我的剧本吧。不然,她配不上它。」 欧景傲气道:「没人能配上它。」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格。他五年里写了七本剧本,本本拿了奖,被业界奉为传奇。 余漾能和他搭上线,得到他的青睐,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金鸥扯了扯唇角,把阳台上发呆的余漾扯回进屋里,说:「你争气点。这条路很长,就算跌坑里了,也得给我抹掉满身泥泞站起来。在没瞧见终点线之前,有什么资格说输?」 余漾顶着四面八方的流言蜚语和无孔不入的关注视线一直走到现在。有时她什么也没做,穿一件便宜礼服上台亮相就是错误。 ——被后来的小花,过气的前辈发通稿拉踩比美。漂亮是原罪。 ——和男性朋友见了几面,次日便传出恋爱绯闻。性别是原罪。 ——上节目温柔笑,不太说话也要被嘲不尊敬人。性格是原罪。 反正哪里都是错误,都不好,都不行,都不可以。网络上否定的声音太多了,以致余漾有时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差劲了。 她唯有在卞梨不加掩饰的热切喜爱目光的笼罩之下,才会觉得,自己活成了曾经的那个余漾。无限璀璨的,连根髮丝儿都是灿烂至极的余漾。 能不顾一切地显露着自己的漂亮,并且引以为傲。 …… 「对啊,我也是。」受尽了骂声。余漾冰凉的唇亲昵地贴了贴卞梨的耳廓,引得小姑娘一阵不明显的颤抖。 「卞梨,你还喜欢我吗?」她埋在少女瘦削却温软的肩窝里,柔声问。 「喜欢啊。可你说的喜欢跟我想表达的喜欢是不一样的,余漾,」卞梨将服软的身子挺直,风从两人的空隙之间钻过,有些冷,可少女眉眼固执,深深地望着余漾的眼睛道,「学姐,我在生你气。」 「嗯……」余漾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又想把卞梨搂回怀里,却遭到了对方无情的拒绝。 「我不要喜欢你了,学姐,」卞梨手臂勉力压着余漾靠过来的温软身子,水蛇一般,她废了好大劲才忍下心底那股躁动的心思,「反正你也不懂。」 余漾讶异地抬了抬睫,捏住卞梨的下颌说,「再说一遍。」力度有点大,掐得卞梨生疼,但她没捨得拍开余漾的手,只是使劲偏过头,眼眶鼻头红红的,很委屈的模样。 第43页 「我不要再用那种你以为的方式喜欢你了。」卞梨低声道。 十八岁生日过了,她已然是个成年人了,可以选择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追求喜欢的人了。 身旁车子唿啸而过,鸣笛声刺耳,小区门卫的电筒光四处照来照去,惊得余漾瞬间回神,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长长「哦」了一声,「那就放弃吧。」 放弃? 她说得好轻松,就像是随手抛弃了一个陈旧的娃娃,没有半点留恋不舍。 卞梨心底被这两字狠狠扎了下,眼眶蓦地红了,对着余漾低声吼,「连挽留的话都没有?」 卞梨丢下这句话直接往小区内跑去,堪堪擦过一辆白色轿车的车身。余漾愣住,没反应过来,指尖只碰到对方领口的一角布料。 怀中的温度一瞬间空了,余漾乌黑瓷白的瞳孔塌陷,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了些什么。 她低头,看着尖尖的高跟鞋尖,乌黑髮亮,衬得裸露的,被冻得通红的脚背更加悽惨。 余漾搓了搓泛疼的鼻尖,心想。 随便吧,小孩子的喜欢算得了什么呢。她现在也根本空不出心思去安慰一个人。在得知卞梨说不喜欢她了之后,精神上都轻松了不少。 余漾驱车回家,经过岭苫江,看见桥旁栉立的灯时,心口突然狠狠抽疼了一下。 她想,她可能很难忘掉,目前唯一过了的生日里,曾有一个女孩子站在桥上为她唱完了一支三分钟的生日歌。 三分钟的时间漫长得仿若一辈子。 卞梨跑进电梯的剎那间就后悔了。仰头看电梯顶,银色墙壁倒映出刺目的金色乱发,因为过度着急和气闷而显得潮红的面庞。 她试图憋下眼眶中涨盈的泪,却被心底的后悔扯动得彻底压抑不住。 为什么要乱发脾气,应该说清楚的。 那种问话,肯定勾起了余漾心中不美好的回忆,她应当主动安慰人,把自己不合时宜的小情绪置之一旁才对啊。而不是,充满较真的质问。 她的喜欢从来都是一厢情愿,余漾压根不欠她任何感情,所以也没必要迁就她的情绪。对她的好和纵容,都是出于对妹妹的喜爱。她该懂。 既然是暗恋,就该有暗恋者的自知之明才对。 卞梨翻出手机相册,照片上的两人脸上沾了奶油,却笑得那般欢畅好看。 印象很深,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外边飘下了雨,砸在树叶、小区内设施上的声音愈来愈大。卞梨躲在被窝里,翻个身,正对着窗户,窗帘半掩着,玻璃上落满水珠,把远处的路灯煳得昏乱。 床的另一侧,似乎还残留着余漾身上的温度和香气。分明和那次见面已经隔了很久了。 卞梨贪恋地把头埋进另一边的枕头里。 再等元旦时,晚会结束后,亲口和余漾说清楚吧。 她的喜欢,是情人之间的喜欢。 纯粹的、热烈的,奋不顾身的。 - 元旦晚会被安排在12月25日,和圣诞节一起,双节同贺。 学校发放的演出服都很漂亮,卞梨拿到手的是一条淡蓝色的长裙,两边肩膀用柔软的浅蓝色羽毛作为修饰,裙摆处有美丽惊艷的长流苏,走动时流苏抖动产生一种波浪起伏的错觉。 裙子紧紧贴合着身体,将少女完美姣好的曲线完全展现了出,未长开的花骨朵上已经初初显露出了几分青涩的妩媚,像一尾神秘的人鱼。 鞋子大家都是统一的白色平底舞鞋。卞梨穿着它踏在舞台上时心底会升起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她从未似这般打扮过,化上精緻的妆容,穿着格外柔美的服装,踩着要比运动鞋舒适、亲切很多的舞鞋。 就像跌入了凡尘的精灵。 ——余漾这么形容卞梨。 余漾坐在隔壁的房间里,米白色的露背礼服,裙摆很长,蜿蜒拖曳在地上,锁骨前钻石项鍊用作点缀,两侧字母耳坠又显出点锋锐个性。 她脚尖轻晃,金色的高跟鞋在暖色灯光照耀下愈加显得夺目迷人。 桌上摆着果盘,对面沙发上坐了好几位校领导,都是当年给她上过课的老师,对她影响深刻。 曾经教过她的语文老师现如今已成为了教导主任,鬓髮微白,攀上了岁月的痕迹。 她目光慈祥,认认真真看着余漾白皙漂亮的脸蛋,「很久没见你了,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之前邀请你还一直不肯呢。」 余漾无奈笑:「老师,你也知道,我的风评一向不好……」 「怕给学校带来不好的影响么?」老师摆弄着桌前的果盘,用牙籤插起一颗圣女果递给余漾。 「谢谢。」余漾接过,手指轻轻捻动牙籤,不知不觉中开始出神。 温蕊已经习惯了对方这样,虽然距离余漾毕业已经三年,但由于以前总找对方谈话的缘故,一些小习惯其实都摸得很清楚,至今也仍旧记得。 「你进来时看见我们学校的风采展示墙了吗?」温蕊问,唤回了余漾游离的魂。 「看见了,上面有我。作为本校的优秀毕业生。」余漾把那一小块哈密瓜塞入口中,优雅嚼动着。 「附中是省内最好的高中。百年名校,媒体不敢拿你做文章抹黑,而家长们也只在乎成绩,不会关注八卦。」温蕊的语调亲切和蔼,仿佛让余漾重新回到了高中的时光。 第44页 她微微晃神,记得自己那时特别叛逆,且因为拍戏,常常饭都顾不上吃,旷课更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想,不要去上学了,就拍戏一条路走到黑吧。 而温蕊当时兼任班主任,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站在三尺高的讲台上,说她不会放弃班里任何一个学生。 她也确实说到做到。 尽管余漾一年半载地不来上学,可温蕊总打电话给对方,提醒余漾学校功课不要落下,还组织了各个主课老师给余漾补各门功课。 她劝余漾,大学文凭可以不要,但你的高中文凭总得拿到手吧,不然进了娱乐圈,也要被人嘲笑是个花瓶。 可以说,她做到那种地步显然已超出了职责范围。余漾很感激也很尊敬她。她算是余漾的半个人生导师。 但温蕊的话不恰当,将余漾放在优秀毕业生的名单上,那总会带给家长一种不务正业的感觉,因为在为人父母眼中,演员算不得什么正统的职业。 大约是当年的老师们都不捨得她这学生——余漾嘴甜人美,颇受欢迎;再然后就是家庭背景,太惹人怜悯了;性子虽然执拗,但只要一件事认真去做,她就会尽力做到完美。 这大概是她挂在表彰墙上的原因吧,余漾失笑,但思及网络上一些乱七八糟地言论,还是不由得蹙了眉。 「老师,我在别人嘴里,就是个花瓶的模型,出不去了。」余漾把牙籤插在盘子里的水果上,赌气似的戳了好几个孔。也只有在温蕊面前,她才会展露一点小孩脾性。 「青花瓷和白瓷不一样。」温蕊微笑。 余漾揉了揉太阳穴,嘆息:「那我大概是懂了。我干脆把模具打碎吧。」 温蕊愣了下,没预料到会有这般回答,但她眼眸中还是不可避免地亮起了光,因为余漾,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 她最后问:「怎么想要改变了?」 按照余漾一直以来的个性,即便演花瓶,那也要演到极致完美才肯罢休,所以眼下另类的回答,才让温蕊不免诧异。 余漾笑而不答。 - 卞梨从背上卸下琴盒,自从入了训练队之后,它就一直被放在教室里,未再取出来过。 化妆间内,人很多很杂,箱子货架相互挤着,堆叠在一块。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再严厉的老师也管不住这群人。卞梨很早就来了这,预定的时间是一点半,她抬腕看了眼表,现在已经两点半了,可她们的队伍竟还未轮到上妆。 四点就要进行第一轮彩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卞梨撑着下巴,坐在位置上,连琴盒的锁扣松开了,都未注意到。 听说余漾老早就进来校园了。可偌大个校园,卞梨也猜不出对方在哪。 ——大概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与她,仅有一墙之隔。 「乐队的集合!」池芬在化妆间一角喊,提示轮到大家化妆了。卞梨歇下脑中心思,动作很快地站起身,但完全意料之外的事顷刻间发生了——琴盒侧翻在地,里边的小提琴掉了出,摔裂成两半。 卞梨彻底呆住。 ——琴盒是从旁边翻下去的,离地面几乎零高度,小提琴质量再差,也不至于直接摔成两半,除非…… 卞梨眼神闪了闪,环顾房间中的人。头顶灯光亮而刺眼,各人脸上花了各色的妆,完全分不清谁是谁,也看不透他们脸上的神情。 但大多都介于怜悯和诧异之间。还没上台,就出了这档子事,完全没剩周旋余地和补救时间。 池芬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走过来,蹲下身检查地上琴身的埠,很平整,明显是人有意为之,刻意将其锯断。 卞梨呆呆地站在原地,现就像是回到了高二那年的初夏,明明很热的天气,却感觉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向下蔓延。趾骨像踩在冰刃上,进退不得。 经过一条长走廊时,所有人都会停下谈论的声音,将目光转到卞梨身上。谩骂、讥讽、羞辱,各色面孔上是各种意味的表情。 一如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卞梨?卞梨?」池芬喊了她两声。 卞梨蓦地回神,却像从沼泽里匍匐出的,眼周站着疲累和厌弃,「老师,我退出吧。曲子简单,随便换一个人上都能行。」 池芬还未回答,孟晓梦扭着腰过来,阴阳怪气插嘴说:「卞梨,你也太自私了吧?我们练了这么久,你说退出就退出,舞台效果不好,责任你承担得起么?」 卞梨瞬间红了眼眶,她捏着拳头,不发一言地咬紧了下唇。 池芬揽住卞梨的肩,隔开孟晓梦的视线,温声对卞梨道:「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继而,她将目光放在孟晓梦身上,幽冷地切割着对方的面庞,「至于究竟是谁,我之后肯定会查出来,当下要紧的,是为卞梨找一把趁手的小提琴。」 「孟晓梦,既然你这么能为集体着想,那肯定也关爱着卞梨同学,老师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希望你能不负所托。」池芬笑得温柔。 却令孟晓梦后背上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她咬紧了牙,恨恨想,能上哪去找这样的一把琴? 学校里演奏队训练压根不会用上小提琴这类乐器,要么锣,要么鼓,通常一点的晚会也就笛、箫、萨克斯、钢琴了,很少有人掌握小提琴这种乐器。 第45页 穿着蓝色长裙拉小提琴的卞梨,优雅、完美、漂亮,今晚过后,怕是不知道会成为学校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孟晓梦恨她恨得要死,乘着训练结束,人都走光了,她主动提出打扫教室,趁机把卞梨的小提琴给毁了。 起初的害怕,早在见到卞梨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时湮灭得一干二净了。 孟晓梦抠着指甲,微微一笑,说是任务,可她要真找不到替代的琴池芬也无法为难她。至于卞梨,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只要一想到训练队的人都会因为这件事而讨厌卞梨,她就觉得异常畅快。 ——贱人。要不是她,胡恬又怎么会去翻郑西桥的手机? 从而发现真正的第三者是她,并且扬言要将她援-交的事实和裸-照散播全校,卞梨,活该。 所幸胡恬讨厌卞梨比讨厌她更多,因为郑西桥和她只是玩玩,对卞梨却是真正上了心的。 谁都以为卞梨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却未料到她竟是卞氏的千金,家世好,样貌好,样样出挑,可凭什么? 这又如何呢?孟晓梦笑,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女儿。 ——嫉妒的火焰快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池芬推着卞梨的肩膀走到化妆室外,一滴滚烫的泪忽然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池芬转回头,发现少女原来无声地哭了很久。 她半弯下腰擦了擦卞梨的眼泪,动作极致轻柔,「怎么了呀?」 「晚会也不是非要出场的。」池芬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嘆息声混在空气里,飘走了。 「琴,是不是没有修好的可能么?」这好似把她和母亲之间剩余的唯一的一丝联繫都切断了。 卞梨抽噎着问,眼睛红红,像一只湿哒哒的小兔子。 「那种程度……差不多时是不可能。」池芬低下头,有些不敢和这样脆弱的卞梨对视。 空间里只剩下卞梨低声哭泣的声音,「老、老师,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她把眼泪胡乱抹在袖子上,对着池芬道。 走廊空荡,和室内的喧嚣截然相反,窗户开在路的两端,晦暗浸没了少女的身影,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寂寥且冷清。池芬唿吸微滞,低应了声,便转身走开了。 与此同时,隔壁的门打开了,漂亮的女人披着件纯黑色的风衣,笑声清透温柔,和旁边的人聊得很开心。 是余漾。卞梨从那截露在外头的白皙细腻的脚踝就能分辨出这个人。 两种委屈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快将卞梨整个人淹没,清甜的香气就要飘到鼻前,卞梨想往后缩——她不想让余漾瞧见自己这副可怜样。 可背后是墙壁,她退无可退。只得低下头,放轻磕磕绊绊的唿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都慢了下来,卞梨心底发涩,静静地看着余漾的后脑勺从眼前经过。 就在对方走出了半米距离时,她都把裤腿攥得皱巴巴的了,漫涌上来的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喘不上气,很想像一滩软泥似的瘫在地上。 余漾却突然间回眸,卞梨僵直了身子,慌忙低下头,避开女人探究的眼神。 「余漾,怎么了?」温蕊瞧见余漾突然顿住了步伐的,不由好奇问道。 「老师,请等一下,」余漾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我离家出走的小朋友被我找回来了。」 温蕊面露困惑,只见余漾过去,把蹲在地下的那个女孩抱起,揽进了怀里。 在远处看不清,凑近了才发现,小姑娘脸上挂满了晶莹湿润的泪水,余漾心微微抽疼。 「余……余漾。」 卞梨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冰凉的眼泪淌在她侧颈的肌肤上,冻得余漾指尖都狠狠皱了下。 「嗯?」女人从嗓子里哼出一个低哑的音。 「你不要总这样,总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样我会沦陷,会贪恋。会想要用尽一切手段抓住你,把你留在我身边。」 喑哑的声音在阴影中迴荡,脱去了单纯表象,剩下的猎物般的窥伺觊觎。 作者有话要说:余漾的经歷挺复杂的。以前是个锋锐妩媚的大美人,现在磨去了刺,变得温柔,但骨子里还是叛逆疏离的。 可能给卞梨的温柔是最多的了。 卞梨么,个性叛逆,也就在余漾面前会把自己掰成柔弱小白兔。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要装多久哈哈。 - 专栏新文求个预收!! 【v后每晚七点更新!求不养肥!】 - 本章评论发红包(让我康康我能炸出多少小可爱hh) 第25章 余漾指尖搁在少女的肩膀上敲了两下,她把怀抱慢慢地往后抽,像被这句话吓到了。 可如预料之中,卞梨将她抱得更紧了,反客为主一般,将她的腰牢牢地锁在怀里,不舍温暖抽离半分。 余漾低低地嘆一声,「松开。」 小姑娘窝在她怀里,用力摇头,凌乱的额发蹭得她下颌发痒。 余漾上半身往后仰了仰,和卞梨隔出一段距离,温暖的双手捧住了对方泪水涟涟的面庞,声音轻轻地道:「不哭了好不好?」 卞梨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泪水彻底压不住,一下从眼眶中涌了出。 滚烫的泪水被风吹凉了,砸在余漾的手腕上,让她的一颗心也抽起了丝丝的冷气。 第46页 卞梨仰起头,想要憋回眼中的泪,又或是想要避开女人专注的视线。 过了会儿,一张沾着香气的餐巾纸罩在了她脸上。余漾轻轻摁压白纸的边沿,吸去了少女脸上的泪。 动作轻柔似羽毛般的呵护。 借着纸盖住了脸上的神色,卞梨这才敢鼓起勇气,肆无忌惮地说:「余漾,你别再靠我太近了。」 ……我怕我忍不住。 「你先说,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余漾避开了话题。 「不好。」卞梨小脸倔着,拒绝得干脆。 「为什么哭?」余漾非要追根究底,又换了种问法,她揭下卞梨盖在脸上的纸,说道,「这是我的东西,我现在拿回来,你不能拒绝吧?」 少女鼓了鼓脸,眼神扫过她,像在叱责她是个小气鬼。余漾低头,柔柔笑了笑,像一朵被云水沾湿的栀子花。 「我不想说。」卞梨往后站了一步,背靠在墙壁上,有些迴避意味地道。 余漾怔在原地,见对方似小兽一般亮出尚未长全的锋利牙齿,用肉垫下的爪子挠了下她的手背。 眼睛湿漉漉的,强装出兇狠的神色,可余漾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到了,内心跳出几分失落的情绪。 「卞梨,是不是要我道歉,你才能原谅我呢?」余漾转着袖口处的扣子,嘆息一般沉吟。 「只是我不想说。和以前的事没关系。」卞梨别过头,盯着脚边的一团灰影。 ——微光将女人高挑的影子投射在了墙根边。 少女的嘴闭得很牢。 余漾咬了咬嘴中的软肉,她也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它撬开。 温蕊适时过来,打断了两人沉默的对峙,她晃晃手机,笑道:「刚才池芬问我,哪里还有小提琴,」说到这,她侧过脸,目光转向余漾,「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在学校大礼堂里有过表演。」 「余漾,对吗?」像为唤起余漾的回忆,温蕊娓娓道来,「你很喜欢这一乐器,来我家补课时,还会捎上它给我家人表演一段……」 「是的。」余漾垂下脑袋,后来去拍戏,她便很少再碰小提琴了。 毕竟是以前的事,愉快的回忆不居多,她也没人可以分享。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你毕业后,把小提琴放在了我家拜託我保存,可这么多年不见你回来,我搬家过很多回,那样珍贵的东西,生怕磕了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保存,索性带来学校放办公室,和一堆奖盃一起。」 「那把琴,是你的,你有处置的权利。愿不愿意给这个小姑娘用,全凭你主意?」温蕊职场拼搏多年,遇上的学生数不胜数,仅凭和池芬交流的寥寥两句,便瞬间弄清了事情原委。 「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呢?」余漾霎时也懂了。她半侧身,勾住卞梨的尾指,小声道,「跟我走吧?」 身后少女应该不会因为一把琴哭得太过伤心,大概多是由于其中难捨的回忆和非同一般的意义。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啊。 两人跟在温蕊身后,一直走到了教务处办公室,学生对于办公室天生会有一种恐惧,卞梨很依赖似的将半边身靠在余漾胳膊上。 余漾心底湿湿软软的,垂眸望着少女那对柔软濡湿的鹿眼。她舔了舔唇,有一秒真的很想吻上去,渴望那对眸子重归以往的剔透纯净。 红木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茶,裊裊雾气氤氲的后面是一大面的透明柜子。 里边摆放着很多的奖状奖盃。见卞梨好奇,温蕊解释说,「这有我的,但更多的,是我这些年教过的学生的,奖状拓了一份留在学校,算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那……这里面有余漾的吗?」卞梨好奇问。 「小鬼,别过分……」余漾侧过身,挠了挠卞梨的掌心。她当然不是好学生,当年这样大的殊荣哪轮的上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温蕊点点头,回答有。 她打开柜子,捧出一个水晶奖盃,杯座纯黑色的,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笑道,「余漾可能忘了。大礼堂表演,她拿了全校的一等奖,当时全校男生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可她眼光高的很,一个也看不上。」温蕊笑了笑。 卞梨闻言,不由得牵紧了余漾的手。余漾由着她幼稚,眉眼弯弯,回答温蕊慈祥的目光:「我记得。那些男同学,太幼稚了,我不喜欢。」 幼稚? 卞梨咬了咬唇,难怪…… 难怪余漾不喜欢她。 「对了老师,把我那架小提琴拿出来给卞梨用吧。」余漾提醒道。 温蕊点点头,掏出钥匙拧开锁,从柜子下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看,我给你保存得很好。」 小提琴崭新如同往日。红木做的琴身,完美妖娆得像是女子的身体,余漾指尖磕碰过琴弦,悦耳的声音仿若情人之间的喁喁情话。 「谢谢老师。它真的很好……」 她把打开的琴盒和琴一併递给卞梨。卞梨取出琴来看,目光却率先被底下的一张照片夺去。 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底下站着一个裹着厚重黑色棉服的姑娘,地上是金黄的树叶和圆滚滚的果实,阳光落在少女的乌髮上,衬得她整个人好明媚,沖淡了眉宇间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 也为灰霾的冬日注入了第一抹亮色。 「啊,这还是我给余漾拍得呢。」温蕊从办公桌上取来眼镜,戴上看。 第47页 「余漾没能参与班级的毕业照留念。这太可惜了,所以某次她来学校见我,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她才肯拿上小提琴站到学校这棵最大的银杏树底下拍了张照。」 卞梨指尖抚过照片上青涩少女的眉眼,弯了弯唇角。 照片上的人,拉长的眼睑边似乎还挂着点无奈,可在照相人说茄子时,她还是认真摆好姿势,头微微偏了偏,笑得无比灿烂。 余漾凑过来,下巴压在卞梨的肩上,一同去看照片,她微微有些害羞的压了压唇角。 「老师,别在学妹眼前这样说啊,我也会害羞的。」她拖长了尾音,因为温蕊是熟悉的长辈,话语便带着小女孩心性的撒娇。 热气呵出,吹拂在卞梨耳朵上,身后温热的躯体和柔软起伏的曲线勾得她心底狠狠悸动。 这人搞什么鬼啊?明明是她之前不让自己亲近,拒绝自己暗示性的告白,现在却主动贴过来,什么意思啊。 小姑娘愁的指尖都软了,她缩了缩肩,和余漾隔开了一点距离。 因为靠得近,所以稍微一点动作余漾都能感知得很清晰,她眼眸暗了暗,长手刻意绕过去,拿出了琴盒里小提琴。 ——而这样差不多是把卞梨半抱进了怀中。 就在炙热的温度快爬满整片后背时,余漾却抽离了。 她拿着琴,细细端详,脸上满是怀念意味,「真的好久没见它了。」说罢,她把琴塞入卞梨怀中,「既然这样,卞梨,你就替我把它的风采重新展现出来吧。一把好琴,不该蒙尘,对么?」 卞梨抱着琴,望着余漾认真不似作伪的眼睛,半晌后,方才点了点头。 温蕊噗嗤一笑,打断了两人脉脉的对视,「四点了,彩排开始有一回儿了,我得过去了。你们也一起吧?」 卞梨看了眼表,确实四点了。忙抬腿跟在温蕊的身后,她不看落在身后的余漾,还在置气呢。 余漾失笑。 卞梨刚走出几步,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脸颊,垂下头,想到自己还没化妆呢…… 现在这个时间,化妆室还会有人在么?老师们大概都散了吧。 余漾散漫地跟在后头,指尖抵着下颌,眸中满是意味不明的光。 小兔子什么时候才能再乖乖入套呢…… 卞梨咬了咬唇,落下几步,刚好和余漾并排,「你不是想让我原谅你么?」鹿眼轻睁,陶白的瞳孔里隐隐的红色瞧得人心尖泛麻。 余漾:「嗯?」乌黑眼眸里载满了耐心的等候。 「你帮我化下妆吧——」 「小鬼,没人教你求人要礼貌一些嘛?」余漾拂乱了长发,芳香漫过去,使得卞梨的眼神一瞬迷离。 小姑娘咬住唇,眼神发狠,念头转过几个圈,继而怯怯地道:「求你……」 余漾打了个响指,「可以。」 不能再逼了,那会把人吓走的。 她喊了声步伐匆匆的温蕊,「老师,我的节目被安排在第十二个,时间宽裕,我先陪卞梨去化个妆吧。」说着,她把手放在了少女的肩上。因为踩着高跟鞋,所以她比卞梨高出很多,这个姿势摆得潇洒又得心应手。 被她圈住的小姑娘,只能委委屈屈抱紧了怀里的琴,什么也不能说。 好气哦。 温蕊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继续走了。 走至半途,勐地顿住脚步,刚才反覆想不清楚的事豁然开朗,余漾那疏冷带刺的死性子变了? 竟然还会亲手给人上妆? 以前班里女孩只是想挽她一下手都给人拒绝了。有不少女孩来她这打小报告,说着说着还哭了。 「余漾这人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吶!再也不要和她玩了。」 当时那个年纪的孩子总会对美好漂亮的事物有一种憧憬和渴望,余漾生了一张顶漂亮的脸,也难怪会吸引旁人的注意和喜爱。 温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学生间的小打小闹见过太多,可这种理由的还是第一回 ,她哭笑不得,象徵性安慰了几句。 之后某次经过教室上厕所,习惯性往里一瞥,却看见班里最后排,女孩羞红着脸,将一包拆开的薯片递到余漾眼前,问人家要不要吃。 尽管最后只得到了余漾一句温柔的否定,她也还是心满意足地转回了前座。 余漾看见了窗外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比出口型:我做的不错吧? 温蕊回以微笑,心底却忍不住嘆息:现在的小孩啊…… - 化妆间确实空了,现在人应该全在学校的体育馆里。 但房间里边还残留着各种味道,混成一团,闻来让人有些犯噁心。卞梨跑去把窗给打开了。 回过身,见余漾手里正拿着一件蓝色的长裙端详,眼中充斥着卞梨看不懂的光。 裙子垂下的流苏蹭过余漾黑色风衣的衣摆,卞梨心口发紧。察觉到少女静悄悄注视的目光,余漾抬眸,笑意浅浅,「这是你的演出服么?」 卞梨点了下头,下一秒就听见了余漾真诚的夸奖:「好看。」 女人笑语柔和,端的是一汪秋水的温情。 余漾从身边手包里掏出一枚胸针,灿烂的玫瑰金色,镂空星星图案,她递过去,拉过卞梨的手塞进人手心里,「祝你幸运。」 卞梨捏紧胸针,微妙的疼感在掌心蔓延,像握住了冬日刺目的阳光。 第48页 余漾俯身摆弄着桌上的化妆品,颊边一绺长发垂下,她将其撩到耳后,光洁白皙的下颌就如晶莹的玉石,泛着好看的光泽,挺翘的长睫像蝴蝶羽翼。 「过来坐吧。」 卞梨依言过去坐下。 散粉刷扫在脸上有些微痒,浮沉在空气中做着无规则运动,她却不愿闭眼,用专注的目光描摹着余漾背对着夕阳的模煳轮廓。 ——她捨不得。把这样温柔的余漾在心底细细临摹着,想收藏每一个不同的余漾。 余漾无奈拢了拢眉,似是知道卞梨打得什么心思,轻声道:「闭眼,送你个惊喜。」 卞梨讶异抬睫,眨了眨眼,却在余漾认真的目光中乖乖照做了。 一点热度碰在下颌边。 伴着女人低哑的调侃,「就这么乖?」 第26章 卞梨眼睫轻颤,但并未睁开眼,似乎还在期待着点什么。橘色的暖阳落在她象牙白的侧脸上,衬得整个人绮丽温润。淡色的唇紧紧抿着,带着些无措的紧张。 余漾看着卞梨任人採撷的模样,默默嘆气—— 这么容易被骗,以后可怎么办呀? 「学姐。」小姑娘低低喊了声,惊醒了出神的余漾。 余漾揉了揉翘起的唇角,俯身过去,将一个吻印在了少女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她额前的碎发蹭得余漾下颌发痒,女人笑了声。 柔软的热度和额前肌肤一触即分,卞梨猝然睁眼,视线被女人艷红色的唇充斥完全,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看清上边浅浅的唇纹,闻到髮丝下馥郁芬芳的香气。 卞梨一瞬间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倏地红了双颊,像极了四月初开的桃花。 她捂住额头,害羞又磕磕绊绊地问,藏着始料未及的惊喜:「你、你刚才亲我了?」 「是呀。」余漾笑,嫩白指尖碰了碰卞梨的手背。 这带着一点勾引性质的小动作使得卞梨彻底害羞了,脸上腾腾地烧起热气,脑袋顶倘若有两只兔子耳朵,铁定会直直竖立起来。 她用手掌盖住了眼睛,嘴里很小声地说道:「学姐,别这样啊。」 余漾:「嗯?」 卞梨透过指缝瞧她:「别老逗我玩呀……又不负责。」轻声的控诉却更像是撒娇。 余漾软下眉眼,指尖勾了勾对方的下巴:「那就不要总做出一副想让人欺负的样子。」 ——我会忍不住的。 卞梨拍掉她的手,炸毛了,「不是你让我闭眼的么?」 余漾点点头,笑容轻佻。 「那为什么要把我说得这么受?」 「受?」余漾纳闷挑眉。 「啊——不是。」卞梨摇了摇脑袋,慌忙迴避,「反正你也不懂,不说了。」 受? 余漾摩挲着下巴,仔细地在脑海里翻着记忆,以前有看过粉丝的剪辑视频,当初是把她和谁组了cp呢? 电影《热带鱼》中的搭档演员。 弹幕中一堆人吹迟蕾——也就是她,说她攻气十足。 攻的对应词就是受。那余漾大概是懂了。 她柔和了眉眼,像远山边的浅浅薄雾,指尖戳了戳小姑娘气鼓鼓的梨涡,低哑地笑:「这样不挺好?」 哪里好啊?卞梨皱着可爱的鼻子,气哼哼地想,她才不要当受呢! 她要成为保护余漾的人,成为她的盾,她的矛,才不要当那劳什子软兮兮的受! 丫的,明天就找贺菲菲买两本速成攻宝典! …… 继续化妆,余漾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外边的天灰扑扑的,冬季的白日十分短暂。 最后一步涂口红,她从口红架里挑挑拣拣,选出几个颜色,递到卞梨眼前,问:「喜欢哪个?」 卞梨有点迷茫,她基本不化妆,哪里会懂这些门道。求助似的看了眼余漾的唇色,「学姐,我想要你这个色。」 余漾嗯了声,尾音上扬,带着困惑。 卞梨错开视线,重复解释说:「我想要你经常涂的口红色。」 余漾反应过来,眉梢轻挑,笑着把小姑娘侧向一边的脸蛋往自己这边扒拉,浓艷的唇靠过去,让小姑娘看得更清晰。 「好看吗?」她问。流苏耳坠冷淡的银色被橘色的夕阳中和了,透出几分暖融融的意味。 卞梨点点头。对方昳丽的脸蛋和自己靠得极近,甚至能看清对方纯黑眼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清雅的花香似有热度一般,缠绕过来,灼得她指尖都烫了。 「好看啊。」她懵懵地道。太好看了,好想亲啊…… 听到卞梨诚恳纯粹的回答,余漾低笑一声,掐了把她的脸蛋,「可这太成熟了,不适合你。」 「我帮你挑一支吧。」 卞梨没注意对方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余漾旋开口红,挑起卞梨的下颌,认真把口红涂在了对方唇上。 卞梨愣怔地睁大双眼,身子逐渐僵直,一动不敢动。 对方有温度的唿吸洒在她的脸上、鼻尖上,有些些痒,挠得整颗心不上不下。 时间久了,眼睛微微泛疼,似乎还渗出了点泪水,可她依旧执着地把目光放在余漾漂亮的脸上,不捨得移开半分。 感受到唇上轻柔的动作,卞梨心底鼓鼓胀胀,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同一处,下意识夹紧了双腿,突然的反应令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49页 「好了!」余漾盯着自己的作品欣赏了片刻,在心底大肆赞美着自己技术的高超。她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和眸中盈满水光的卞梨对视了。 对方像极了一只湿哒哒的兔子,眼尾红着,下唇上有一排浅浅的齿痕,处处散发着受过了欺负的气息。 太可爱了吧……余漾捂住怦怦跳动的心脏,很想揉一下对方的脑袋,面上却严肃道:「排练快到你的节目了吧?赶紧去把衣服换上。」 小姑娘几乎是瞬间从凳子上瞬间弹了起来,拽过旁边衣架上的蓝色长裙,看也不再看余漾一眼,急匆匆往更衣室去。 卞梨蹲在更衣室的地上,慢慢调整着唿吸,按捺□□内翻涌的情-潮,等身上的温度都褪去了,这才站起身,开始换衣服。 而等她出来时,余漾已经离开了。 卞梨瘪了瘪唇,颇有一种对方吃霸王餐不付帐的奇妙感觉。 她对着镜子,把星星状的胸针别在了胸口。手指因为沾了湿汗,着急打开背面的别针时还失败了好几回。 幸运的是,最后呈现出的效果很好—— 它就像是蓝色星河中唯一璀璨的星辰,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 卞梨拿上小提琴匆忙赶往体育馆。 一轮排练早已经结束。后台的人都坐着或是站着,等待正式节目的开场,再次上台。 池芬站在阶梯上,手里捏着指挥棒,告诫训练队的成员们需要注意的一些事宜。 瞧见卞梨气息不稳地跑来,看了她一眼,吩咐人归队,没特意说什么,继续接着之前的话说。 卞梨经细緻打理好的头髮因为奔跑而变得轻微凌乱,略显圆润的胸部被长裙牢牢裹住,不停起伏着,弧度勾得人心驰神盪。 金色的长髮散落,锁骨半遮半掩,肩膀平直削薄,暖黄色的灯光将白玉般的肌肤照出动人的光泽。 蓝色长裙是灰暗空间中流动的一团萤光。 男生们纷纷把视线投向她,窃窃私语:「太美了吧,跟个仙女似的。」 「我算想明白了,郑西桥干嘛要招惹人家。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人要不是卞氏千金都不一定看得上你。更何况人家就是。」 「做个梦还不行了?」其中一人满脸下流地道。 「行行行。」另一男生嘻嘻哈哈地笑。 零碎的议论声传入孟晓梦耳中,她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竖琴,背嵴僵直,气恨想,这男的之前还在床上夸她有多少多少好看。 而在她问自己和卞梨谁更美时,只犹豫了一秒,笑嘻嘻夸了她身材好。 现在呢,卞梨不就化了个妆?他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熊熊燃起的嫉妒之火快把孟晓梦仅余的理智烧光了。 ——贱人!呵呵,和她那个浪荡的妈一模一样。 旁边的女生看见孟晓梦青筋爆起的手背,心有戚戚,忍不住站得离这人远了一些。 池芬说完了,招唿卞梨和她旁边的一个女生一齐过来。 「卞梨刚才没参与排练,一些流程可能还不大清楚,你带着她点。」池芬对那女生道。 女生看了眼卞梨,而后点点头。 女生离开后,池芬瞅向卞梨怀中的小提琴,笑着调侃,「抱那么紧?稀罕得跟个宝贝似的。」 卞梨不语。 池芬自顾自感嘆道:「你那把琴是纯手工制的,技艺非常不错。可惜了。」 「毁坏琴的人是谁,你有想法吗?」池芬问。 卞梨摇了摇头。 池芬:「是不想说吗?还是真不知道。没关系的……」 卞梨沉默了会,回答:「我不知道。」 「那回去吧。」池芬嘆气。 呆在后台特别无聊,可场下也没有他们的位置。一群人你挤我,我挤你,藏在幕布后面,趴出半个头去看台上的表演。 卞梨抚着琴身,那边热闹的声音仿若与她毫无干系,她就处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任别人如何,她都不在乎。 眼前视线中,乍然出现一双白色的舞鞋,半晌未走开。卞梨抬头看去,女孩儿的脸蛋瞧着有几分熟悉,可她喊不出名字。 便问:「有事么?」 「卞梨,你小心点儿吧。孟晓梦心底估计恨死你了。」 卞梨垂下头,见眼前白舞鞋里的脚趾动了动,女孩似乎犹豫了很久才过来跟她说这些的吧。 「谢谢。」卞梨点点头,脸上绽出了一个极好看的笑来。 女孩羞赧地点了下头,接受了这句客气,踮着脚尖离开了。 卞梨继续发呆。其实她没把孟晓梦放在心上,或者说,压根就不想空出心思理会那人。她觉得自己每天二十四小时拿来想余漾都不够,哪有闲的时间留给别人? 可何况,余漾最近的举动太叫人摸不着头脑了。惹得卞梨困扰不行。 嘴上说着要和她保持距离,身体却不是这样的,轻则贴贴抱抱,重则……就是今天那个吻了。 余漾到底喜欢不喜欢她啊。 小卞梨很苦恼,难道对方真就只是拿她当妹妹?所以一些亲密的行为做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要真这样,那以后还是和人保持距离吧,沦陷太深太早,等想抽离时,迟早会经歷一场剥皮抽骨的疼。 第50页 主持人的报幕词被音响调动得失真,卞梨仍是准确地捕捉住了《水星》两字。 她和余漾的节目,要开始了。 对,她和余漾的。 卞梨握紧了琴身,虽然失去了近距离瞧迟蕾的机会,但余漾,也一样的。 她跟随着训练队的众人,鱼贯进入场中。 这时灯光尚未打开,大家循着排练的记忆落座到自己的位置上,其中有谁踩着谁的脚了,也不能大声嚷嚷,至多回头瞪一眼。 卞梨绕了一圈,方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刚要坐下,旁边刮一阵风,有人故意似的,往她舞鞋上狠狠踩了一脚,还使劲推了她一把。 差点摔进前面男生怀里,所幸她及时撑住了腿旁的凳子。 卞梨四处去看,寻找黑暗中作案者的身影。孟晓梦的眼睛瞪的铜铃一样大,充斥着嫌恶的恨意。见计划失败,她失望地「哼」一声,施施然从卞梨前面走过。 ——咬定对方不敢还击。 出乎意料的,卞梨捏住了她的腕骨,用了几乎是要把骨骼捏碎的力气。 「孟晓梦,你是真以为我怕你,还是在乎你耍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黑暗中,少女眼眸中的光亮得吓人,瞧得孟晓梦心底发憷,陡然升起阵惧意,这是以前未有过的。 「你说,要是我告知池老师小提琴是你毁坏的,你觉得会怎样?我卞家动动指头你就得滚出卞市。我乐意看你像跳樑小丑一样表演,而这不代表我可以忍受你触碰我的底线。」卞梨幽幽道。 「孟晓梦,别太过分,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手腕被捏得发疼,孟晓梦脸色刷的苍白下来。 卞梨甩掉她的手,轻蔑瞥了她一眼,「最后的警告。」 卞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随着音乐声响起,舞台幕布被缓缓拉开,唯一的一束光照亮了舞台的中央。 女人穿着一条米色抹胸长裙,胸前线条隐隐约约,勾魂摄魄。光裸的两条长腿细而直,身形高挑。 痩窄腰线被掐得明显,垂坠的耳饰泛着泠泠的光,锁骨前纹身的线条似冷蛇蜿蜒。 是漂亮惊人的玫瑰啊。 她往角落的黑暗中看了一眼,红润的唇挑起个柔媚的弧度。 卞梨似乎和那一眼对上了。 一瞬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快点长大吧,小卞梨 晚上零点还有一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小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光束散开又聚拢,五颜六色的萤光棒挥舞着,为黑暗添入了各色的萤光。 余漾和舞台底下的学生们问了好,继而深深鞠躬。 如潮的掌声和欢唿迭起,全场的气氛都很热烈。 伴随着场上逐渐褪去的掌声和渐灭的灯光,余漾背过身,踏碎了夜色走至乐队对面的钢琴前。她赤-裸背嵴上蝴蝶骨轻轻颤动,修长的脖颈却骄矜地昂着,似浓夜中的黑天鹅,高贵优雅。 卞梨舔舔唇,她来不及收回的热烈视线准确地和余漾对上了。 女人眼眸中缠绕着笑意,妖妖娆娆的,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和这样勾人的余漾对视。 卞梨手指捏紧了弓,反覆告诉自己沉下气。她调整着唿吸,片刻后,那颗砰砰跃动的心终于归于沉寂。 卞梨轻阖上眼,让整颗心漂浮在悠扬又带点沉郁的乐声中。 此刻,她也成为了迟蕾,一个丢了爱人,一步步踏入蓝色海水怀抱的,忧郁的迟蕾。 卞梨记得「迟蕾」写给「丰蔻」的那封信,当时余漾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流着泪,写下了整整三页的信。葡萄酒液混着咸湿的泪滴落在信纸上像一朵绽开的罂粟。 ——这份不被世人认可的、被父母所憎恶的,越了界却叫人频频上瘾戒不断的爱恋可不就像罂粟吗? 迟蕾在信里说: 丰蔻你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的身影太像一只折了半边翅的蝴蝶,也像枯叶。扑簌簌的,本就干涸的生命在最后一刻彻底碎开。 连带着把我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也带走了。但你可以再等一等的,等我赚很多的钱,去实现那些反覆在高中时谈论的欲-望。 我们上学那会儿就老吵架,你总说我太没志向,对待生活拿不出半点勇气……毕业后甚至还会因为两级分化的想法大打出手。这份爱看上去貌似真没什么可寄託的了。 我们大学毕业出去玩买的鱼缸在某次吵架中被打碎了。 ——那是我们仅有的一次旅游,买的唯一的一份纪念品。 玻璃跌落地上声音像极了我们爱情崩碎的声音。 靠着爱情维持的关系是不是太脆弱了,我总在想。 可你甚至不肯施捨我一点反应的时间,我甚至来不及在这份感情中生出些后悔的情绪,痛苦代替所有一切反应淹没了我。 我常想,要是我十六岁那年夏天,不要认识你就好了。 那该多好,我们会像两条双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错的终点。你永远属于温柔的南方姑娘丰蔻,我也永远只是小镇里的野小子迟蕾。 …… 卞梨忽地按错了一个音,她想,幸好,她和余漾两个人,一个既不是丰蔻,另一个也不是迟蕾,两人的轨迹弯弯绕绕交错着,而她也很年轻,很有勇气,她们的未来很遥远。 第51页 她尚还有很长的时间成长为余漾喜欢的模样,她也很多的机会去弄清余漾的想法,能够倚赖人生中的各种选择把余漾留在自己的身边。 人生的岔路太多,她可以择一条最近的路站至余漾身旁。 卞梨沉寂着眉眼,金色的长髮将她烘托得格外柔软且温暖,像是冬日里冉冉升起的暖阳,纵然置身在一片黑暗中,她也是其中最耀眼夺目的存在就连坐在钢琴后的余漾也忍不住频频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改编成为钢琴版的《水星》,其中蕴含着的情感也像流水般的温和内敛,泛着淡淡的忧伤,却又轻轻撩动着人的心口。 乐声悠扬,室外的月色也静静地淌动着。卞梨咬了口舌尖,疼感在大脑皮层中迸发,她从藤蔓束缚下的情绪中抽离出,收音完美。 底下学生们安静了一瞬,鼓掌格外热烈。 当初不被看好的同性片《热带鱼》,在现今这个前进了许多的年代里已然成为了经典。 那是一部极文艺的片子,光影变化标志着两位女主角之间流动升华的暧昧,同性之间的情感既禁忌刺激,同样的,在学生时代里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青涩和悸动。 ——仅仅一个克制的吻就叫让见者也忍不住屏住唿吸,心同样抽搐泛疼。 影片已是经典,三分钟的情-欲戏虽然占足话题度,但人们也更愿意将目光放在剪辑和演员的演技上。 尽管影片在国外拿了奖,可惜当时却在国内下架,甚至成为禁片,以致缺了不少讨论度。 直至今天,才被不少影评人反覆拿出来评价,他们已从其中窥见了余漾的天赋—— 歇斯底里的台词和狰狞的表情无损她的半分美丽,那种破碎的、脆弱的美感让观众由内心生出一种近似呵护的欲望。并非科班出生的她仿佛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迟蕾虽然是她荧幕上的第一个角色,却成就了一个经典。 但很可惜,路被她越走越窄,现在的余漾身上完全失去了迟蕾眼中的潇洒意气和锐气。 「一个磨平了锐角的迟蕾,圆滑的迟蕾,让我觉得可惜。」有人这样说。 人人嘆惋,却又人人恨不能来踩上一脚。 …… 谢幕了。 余漾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惊诧的举动,她从钢琴后走出,行至角落的黑暗中,牵过了卞梨的手。 ——她依旧有和世界抗争的勇气。 台下男生们的欢唿变得意外响亮,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余漾不是要告白。她说:「《热带鱼》上映后反响热烈,我却始终对一幕情景抱有深切遗憾。而今我重归高中校园,非常渴望补缺那幕未能拍摄的遗憾。」 温蕊站在台下,笑得慈祥和蔼。余漾,一直都是她眼中那个任性的、长不大的孩子,从未变过。 电影中,迟蕾和丰蔻高三那年,和现在一样,在学校不大的舞台上进行了一次演出。 谢幕后,两人跳下高台,手拉手从无数学生的簇拥中穿行过,花费三分半时间跑经数幢教学楼,喘着粗气站在大操场的中央,相视而笑。 她们在瓢泼大雨中接吻,耳畔是擂鼓似的心跳声。 当时电影没能成功拍摄这一幕的原因,据影评员猜测:一是请不到这么多的学生群演;二是上面不给批场地,因为有损学校风评。 余漾脱掉高跟鞋,扯起裙摆,拉过卞梨的手从台上跃下。这似乎和多年前的迟蕾重叠了,只是心情大不相同。 当时是带着点苦痛的酸涩,现在全然是洒脱的愉悦。余漾笑得眉眼张扬。 学生们也都沸腾了,甚至招唿起双臂,过调的口哨音和激烈的吶喊声在整个体育馆上方盘旋着,但在余漾牵着卞梨跑来时,大家纷纷让出一条道,足以容纳两人通过。 外面当然没有下雨,月色清新明朗,余漾在踏出馆外时便停下了步伐,她喘了口气,笑得恣意。 身旁的少女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死死地抱紧一件橙黄色的救生衣。 卞梨的眼睛被月色照得澄净,「余漾。」心底陡然升起的无措几乎令她生出了一种濒亡的溺弊感。 ——这份感情,站在感情天平另一端的余漾,竟都让她产生了一些抓不住的虚幻错觉。 「这样,你会开心吗?」卞梨的声音很轻,句子无有依附,被风吹得破碎。 余漾笑,长发被夜风拂乱,一般的侧脸浸没在黑暗之中,「我又不是迟蕾,我现在要比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觉得快乐。很久没有尝试做过这样有勇气的事了。」 「谢谢你,卞梨。」余漾侧过脸,望着少女的眼眸,很认真地道。 卞梨揉了揉金色长髮,那样灿烂的颜色在浓夜里也不显得低迷,依旧明晃晃地照亮着余漾的心房。 「我也不是丰蔻。」她说。 「当然,你不是。」余漾道,又接了一句,「你同样也不是迟蕾啊。」 ——所以我们的故事会比她们更好。我们的故事尚有无数种可能和空白任由我们填写、涂抹。 - 隔天,也就是晚会结束的第二天,学校的论坛勐地颳起了轩然大波。 一则标题为《卞梨同性恋》的帖子回帖无数,挂在论坛版头九小时有余。半夜一点一直到上午十点——直到贺菲菲看见帖子的那一刻。 第52页 标题简单粗暴,短短五字凸显中心内容。 开篇附照一张——两人牵手的背影照。卞梨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余漾和自己。 帖子洋洋洒洒几百字,以去年的事件为开篇,譁众取宠:[高三二班的卞梨大家应当都有耳闻,高二时和郑西桥绯闻不断。 卞兴海不看重她,不把她当女儿,我想很大一个原因得归根于她妈梁矜。梁矜凭藉美貌攀上了卞家高枝,却耐不住寂寞,和镇里的琴行老闆搅在一块,卞兴海自然不会待见她。 卞梨她打架、抽菸、骂脏话、逃课,占尽了坏学生身上的不良习惯,现在更是离经叛道走上「同性恋」之路,和演员余漾谈起了禁忌恋爱。 顺带一提,余漾就是饰演《热带鱼》中迟蕾的演员。 很难说,卞梨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和对方发展成了恋爱关系。 一个失宠千金,一个过气演员,其中肉-体和金钱的交易关系不言而喻。 我写这则帖子的原因很简单,不想让我们学校有污点。余漾曾是我们学校的一点浓重的污渍,我不想再见卞梨抹黑学校清白的名声。] 底下前排的评论像无头苍蝇附和: ——不要脸的同性恋。难怪了,和她出轨的妈一模一样。 ——我就说嘛,长得一副骚-浪样,郑西桥看上她真是给她脸了。 …… 卞梨吐出一口浊气,继续往下翻看。 ——都2020年了,都还有人歧视性向啊?棺材板掀了开了?别往学校论坛里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郑西桥爸都坐牢了,还有人为他说话,帖主傻-逼吗? ——据我所知,梁矜不是赫赫有名的钢琴家吗??此帖真实性有待考证! 还是有明眼的人,后面跟帖的基本都是在骂爆料者。卞梨却仍旧不开心,那些晦暗的,她不愿提及的过往居然就这样赤-裸裸地被扒出,她好似被脱了个精光站至人前,被妄加评论。 这样的比喻实在粗鲁,却十分贴合卞梨的心境。 贺菲菲打来一通电话,问:「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找人删帖——」 卞梨说:「不用,我知道是谁干的。」 卞梨挂断电话,忽然就想,也许余漾那句话真的是对的。 ——有时候你只是站在了一个高度上,便会吸引来无数目光,歆羡中不乏嫉妒,轻慢中不乏鄙夷。 卞梨觉得,直接正面回应比删帖来得有效。 她需要尽快写一则澄清帖子反驳,不然等这则帖子走出学校论坛,在微博上扩散,给余漾的事业甚至带来影响,那就太迟了。 可她咬住拇指突然有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怕写岔写错一句,都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 出神间,手一松,手机掉在了地上,砸在毛绒毯子上的声音变轻。卞梨懒得去捡,谁料它嗡嗡个不停。 她俯下身捞过,看也不看地直接餵了句,「贺菲菲,交给我吧。没事的。」 对面女人疑惑的啊了声,嗓音轻柔,随即解释道:「是我,余漾。」 卞梨怔了几秒,很快地回:「学姐,你、你好?」 余漾:「我看见学校论坛的帖子了。我的经纪人凌晨给我连打了七八通电话。」她有些苦恼地道,「我为我昨晚出格的举动感到抱歉,我不知道那样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卞梨,要是你不方便,可以由我率先发声。」 「不用,」卞梨指尖敲了敲手机,「你也知道,我不会让你挡在前边的……不说了,挂了。」 卞梨舌尖抵住上颚,打开论坛, 和那则帖子紧接的内容还是夸她和余漾甜甜甜的呢。 真是,挺可笑的…… 「哥,我想借你帮个忙。」卞梨想了想,还是给哥哥卞迟打了电话。 「借我,借我这个人吗?」卞迟笑,「以后是不是会还?」 「是的。」卞梨说,「我需要你帮我澄清一件事。通过你的手段,在舆论发酵之前让学校所有人看见事实。」 「其实卞梨,你就算不问我,我也会主动帮你的,」卞迟顿了顿,很快道,「你是我的妹妹。」 「不行,这个得算我欠你的。哥,稿子写好了就给你发去。」 …… 当天下午,事情及时平息下来。铺天盖地的事实澄清和一则视频被公布出,取代了那则指向不明的帖子。 卞梨在一则仅三百字的短文中,将身世交代清楚,只言片语毫不避讳提及梁矜一段暧昧的恋情。 她点明,既然卞兴海从未尽过父亲和丈夫的责任,那么她和母亲梁矜和卞兴海就只能算有法律上的一层关系。 梁矜和卞兴海各玩各的。 她还嘲笑发帖人眼界太浅,脑子不发达。 她和余漾之间的关系也十分清白。自家公司旗下艺人有困难,她为什么不能帮?她是卞家的千金,自然想如何就如何,就算卞兴海不宠着她,但也摘脱不掉她的身份。 观者纷纷震惊于她的坦诚大胆,帖子隐晦提及了上流社会的骯脏与臭,卞梨盛赞余漾是一朵干净圣洁的栀子花,她不爱和圈里人交朋友,但愿意和余漾谈朋友。余漾漂亮、聪明,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人家。 ——出于「欣赏」的那种喜欢。 最后说,卞氏很愿意将资源提供给余漾。 第53页 卞迟看了眼澄清的文章,挺不是滋味。 「你都没这样为我说过话呢……之前咱两一起上街,我骑自行车载你,不料落进泥地里滚得满身脏污。回了家,你就看着我被爷爷他老人家打屁股,」他斜睨了卞梨一眼,控诉道,「你还笑。」 「最后面的这句话删掉吧,」他打着商量,「我可没说要罩着余漾。」 「可是,」卞梨笑着摇头,「哥你答应过我,今天把你整个人借我一天的。你背后的势力,公司目前都得算我的。」 「小鬼,」卞迟无奈,狠揉了一把对方的头髮,「算计到你哥头上来了……」 卞梨只笑。 风向很快被掰正。孟晓梦踹了脚面前死机的电脑,界面卡在视频的28秒。视频是一段《热带鱼》导演的採访,他指出迟蕾和丰蔻有一段戏没拍成,十分遗憾。随即转了话头,开始夸赞余漾极具爆发性的演技。 孟晓梦啐了一口,心底陡然升起寒意。卞梨门儿清,自然知道那些事必定都是她干的。 她没料到卞梨选择正面还击,她以为对方会封帖,或是私下威胁删帖。却奇怪卞梨为何把余漾看得这般重?澄清时还要拉人一把,分明都已自顾不暇了。 孟晓梦咬牙想,反正都已做到了这种地步了。不把胡恬、郑西桥拉进来,那实在太没意思。 郑西桥昨天发简讯勒索,不拿出二十万,就把她的照片公布在论坛内。孟晓梦砸了下桌子,眼神阴鸷狠厉,他自己要找死,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借刀杀人。 她当即给郑西桥发去简讯: [想要二十万的话,自己过来拿。这周六晚上七点,我会在康埠街的宾馆等你] 康埠街的那家宾馆他们以前常去,谁会想到郑西桥这人渣表面装得深情,实际却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以此威胁她。 孟晓梦冷笑,这回,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电脑终于不卡顿了,屏幕上的视频已经播放完,孟晓梦往下拉帖子看评论。 她觉得卞梨的话还是颇有争议,且带着点目中无人的傲慢。 ——卞家的孩子,却有骄傲的资本。可她好恨,是不是人的命运在一出生时就决定了。 帖子下面的评论更是狠狠刺疼了孟晓梦的双眼—— 「出生并不是我们能选择的,甚至后天的环境我们也都无力干预。但一个人成长的方向,可以由自己控制。 卞梨没有因着卞家千金的身份而自觉高人一等,她不坐豪车,不穿华服,很普通、平凡,甚至称得上「土」了。 要不是长有一张漂亮脸蛋,可能也吸引不到郑西桥的注意力。 但我挺遗憾的,卞梨既然本人有能力,背后有势力,为什么不好好教训郑西桥一顿,明明这段阐释的话字里行间都透着种硬气的冷静。 她要早点动手,郑西桥也不至于伤害太多的女学生。」 学校论坛可以匿名,也可以选择实名。评论人信息上大大咧咧写着「林牧」两字。孟晓梦看得眼眶发红,胸腔里郁结起一股怒气。 林牧看上去不阴不阳的话语,也不知道是在夸卞梨还是讽刺人之前太软弱,可她能很明显地从其中读到,林牧觉得她们「脏」。 很多人和郑西桥有过交易,无非是用皮-肉换取金钱。卞梨看得透彻,未曾理会过。她冷眼旁观。 可林牧这什么意思?是觉得她们脏? 也是,他公子哥高高在上,懂什么?要真懂,他为什么不自己去阻止郑西桥。这时候装清高有意义? 怕是某一晚也躲在被窝里看过郑西桥分享的视频吧。 孟晓梦嘴角咧得越发大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世界上人心总是最无法捉摸的,也只有钱不会骗人,她早该懂的。 - 晚上八点的时候,帖子引起的风声已经散干净了,对于旁观者来说这可能就像是在一大面湖水中投入了一粒小石子,可对卞梨而言,却像是把一座山夷为平地—— 她终于可以正视内心有关于母亲梁矜的复杂情感了。 有恨吗?有的,爱也有。 梁矜给她的母爱不多,有时甚至会拿看卞兴海的讥诮无情的冷淡眼神来看她和卞迟。 可小时候,家里还不富裕的时候——两个人的结合併不受到两大家庭的看好,所以全家人在卞梨小学时搬去了小镇发展,那时全家人生活都很幸福。 小镇是卞梨生活的一大转折点。 人生难免有起伏,卞梨早就看开了。但她耿耿于怀的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礼物,也就是她得到的第一件正式的生日礼物,居然和那男的有关系。 卞梨恨这女人,生命最后了,为什么还不能给自己和卞迟多一点爱? 在她心里,天马行空的爱情难道就胜于一切么?甚至可以为其背弃家庭,枉顾道德? 小提琴被毁了,实际上是切断了她和梁矜的最后一点联繫,卞梨觉得心口松下一口气,彻底解脱。 孟晓梦给她发来微信消息,说明自己过分的行为都是受到了郑西桥的威胁和指使。后面连发来的几大段语音,孟晓梦哭得稀里哗啦,道歉真挚,诚恳忏悔。 卞梨按了按眉骨,笑得腹部肌肉抽疼。 这人实在可笑,且蠢而不自知。以为寥寥几言就会让人对这一荒诞的谎言深信不疑吗? 第54页 卞梨指尖敲了敲桌面,发过去一个「好」,又说,郑西桥人在哪?她得给人点苦头吃。 孟晓梦殷勤告诉她酒店位置和约定时间。 卞梨按着唇角,笑得柔美,仿若是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 她向卞迟借了几个保镖,说周六用。卞迟也没问,直接点了几个人给卞梨送来。 - 这厢,余漾的经纪人金鸥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嘴里啰嗦,「行了吧余漾?你想要干的事都干完了,这半个月可以不出门待在家给我好好背剧本了么?」 金鸥来回踱步,瞪了眼瘫在沙发上装死的余漾,「马上就要进组了,余漾你清醒点行吗,昨晚的事得亏没发在微博上,只是一群学生间的小打小闹。」 「虽然你已经够煳了,但我也不忍心见你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籤再往深渊下掉?」她嘴上不容情地道。 「余漾,你听到了没?」金鸥轻踢了自家神游天外的艺人一脚。 「啊,」余漾抬头瞥她,而后慢吞吞地道,「知道了。」 「《谷刀》大概得拍一年吧?」余漾问。 那小姑娘要是见不着自己了会不会哭呢……思及此,女人眉眼舒展,心口发软。 金鸥点了点头,「剧本你自己挑的,路自己选的,给我打起点精神来ok?」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她嘀咕了句。 余漾拍这部戏也是一次大赌,她把自己多年的存款都投入了《谷刀》中,除此外,甚至没要片酬。而她和华天传媒签的是十六年的合约,十六年足足横跨了一位女演员最好的演艺年华,相当于卖身契了。 而且违约金高达六千万,令人咋舌。 金鸥笑过这人真的太傻,可余漾饮着酒,眼里泪光闪烁,自己当时根本无路可去,拖欠半个月的住院费付不起,要不是华天传媒拉她一把,不然现在自己人都不知道在哪了。 而她最幸运的是,在那段时间里遇到了金鸥这样好的搭档和引路人。 所以尽管两人平时看上去一副不对头的模样,实际关系好的很。 金鸥走至玄关处换了鞋,手都已经扶在门把上了,忽地转过头对余漾道,「你跌入过不少感情的坑里,这次用你大眼睛看清楚点……别和以前一样了。」 也不知余漾听没听见,她举着玻璃杯,其中的葡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剔透迷人的光泽,她的唇边也沾了酒液,妩媚夺人心魄,像极了黑夜中的妖精。 金鸥看了会儿,嘆口气,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气出乳腺增生,眼不见为净,索性锁上门直接走了。 余漾喝至半醉,脸蛋红彤彤的趴在桌上,用仅剩的意识给卞梨打去了一通电话。 「我拖累你了。」电话这头,女人声音低哑地说。 「没有。」卞梨尽量平静地说。余漾妩媚沙哑的嗓音勾得人心痒,简直诱人犯规。 「就有!」喝醉了的余漾开始耍赖。 卞梨动了动耳朵,耳垂部分仿若被对方酥软的尾音勾得发烫,她小声地问:「你喝醉了么?」 余漾不接这茬,重复问道:「你不要把别人的言论放心上啊。不要不开心,那样我也会不开心。昨天呢,我真该拉着你往操场那跑的,唉,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她说话没头没尾,卞梨却听懂了。 少女按捺下欺负的唿吸,轻声问:「跑去操场上,然后呢?我们会像丰蔻和迟蕾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接吻么?」说至接吻两字时,卞梨声音蓦地喑哑下来,无声得仿若是情人之间的暧昧呢喃。 余漾抱紧怀里的抱枕,姿态放肆地躺在沙发上,笑道,「我不都说了吗,我不是迟蕾,你也不像丰蔻,我们不会和她们一样的……」 卞梨滚烫的心蓦地冷下,她把话筒放远,问道:「那……学姐你打电话给我是什么意思呢?就只是问我今天过得好不好,还是想跟我道谢?」 「不是。都不是的卞梨。」余漾的唿吸很柔缓,像温暖的春风吹拂在卞梨的耳廓上,使得她整颗心像泡在温水中,起伏不定。 那头传来余漾窸窣翻身的声音,卞梨甚至能想像出她像只狐狸似的甩动着蓬松的大尾巴。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但你似乎不太情愿。如果不愿意的话,就挂断电话吧,这次让我等你先挂断——」 「学姐,我能来找你吗?」卞梨忍不住打断了她类似自言自语的言论。 「嗯?」余漾似乎笑了声,「你想来吗?」 「想的。」卞梨舔了舔唇,心尖颤动。 「那可以啊。」余漾捏着抱枕的角,醺然的醉意上头,她慢吞吞地道,「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迟蕾和丰蔻贴贴 余漾和卞梨贴贴 第28章 …… 卞梨顺路买了解酒药。轿车车窗外霓虹招牌急速倒退,混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团。 她看了眼身旁躺着的孤零零的一盒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直至路过一家超市时,方才反应过来,便下车买了罐蜂蜜。 卞梨摸着手机,余漾的头像是一只火红色的绕成一圈咬大尾巴的狐狸。她泄愤似的戳了戳,和她本人倒是挺像的。 「小姐,到了!」杨谨打断了卞梨的无尽遐思。 「嗯!」卞梨干脆应一声,「你先回去吧。」 她推开车门,寒风扑面而来,马上裹紧了外套,乘着深夜的凉风和深露乘电梯上楼。 第55页 卞梨轻敲了敲门,耐心地站在外面等,垂首看着鞋尖,有些紧张。 门被从内而外打开。微乱的柔软金髮乍入余漾眼眸中,心里某个位置避无可避地塌陷了。 ……小姑娘太乖了吧,说来就来了。 「学姐。」迎面而来一阵酒气,不难闻,因为其中藏着淡雅的花香。 卞梨眉眼展开,像沾了雾气的花骨朵绽放开,她把手里的袋子举到余漾眼前,「给你买了解酒药和蜂蜜。」 因为醉酒,余漾意识有些迟缓,她揉了揉卞梨的脑袋,懵懵道:「进来吧。」 这样的余漾令卞梨心底软的一塌煳涂,她伸手接过余漾递给的拖鞋,亦步亦趋跟在人家身后进了客厅。 布置冷清,单色调布艺家具让卞梨稍稍蹙了下眉。 余漾披着毯子,里边是一套白色的长袖长裤睡衣,她拢了拢肩上的长髮,香气瀰漫,声音轻缓柔和,「麻烦你了。」 卞梨翻塑胶袋,声音窸窣,像偷吃的小松鼠,闻言顿住了动作,抬眸讶异,继而笑,「不麻烦啊,我自己愿意的。」 余漾唔了一声,似是觉得睏倦和累了,侧身躺在沙发上,小腿正好贴在卞梨的背上。 卞梨不由得往前坐了坐。 余漾觉察到了,她笑声低哑,「干嘛?嫌弃我啊。」 卞梨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去给你沖杯蜂蜜水。」 酒醉的余漾更像一个勾魂摄魄的妖女了。卞梨揭保温壶盖,里边还有水,她便直接往玻璃杯中倒了一半,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温热的刚好。 她用勺子舀了两大勺蜂蜜进杯里,又用筷子搅拌开,捧过去给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余漾。 女人半阖目,长发掩住侧脸,眉心微蹙,睡衣圆领挡不住的锁骨精緻。 卞梨俯下身,轻轻喊了声:「余漾。蜂蜜水泡好了。」 女人撒娇似的哼了声。 卞梨拍了拍自己红透的脸颊,她快被这样可爱的余漾弄得没办法了。 缓了缓,继续凑过去低低唤人:「余漾?」 猝不及防地,手腕被一只光滑温热的手握住,卞梨身形一晃,差点把杯中的水洒出来。 余漾支起上半身,勾住她的脖子,引着卞梨往下。 「让我抱会儿……」温热湿润的吐息洒在耳廓边,卞梨僵住,便任由余漾动作。 「……」 「余漾,不开心的是你吧……」 等耳旁的唿吸渐渐变缓,卞梨方才低低地说,像和静谧的空气对话。 鹿眼中水光迷离,她咬了咬樱色的唇,将女人扶在她后颈上的手摘下。 动作轻柔地把余漾塞进了沙发的毛毯中。 掖被子时手不小心蹭过柔软,卞梨的耳朵都要烧着了。 她朝脸上扇了扇风,端起桌上冷掉的蜂蜜水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 很甜。 特别甜。 - 防盗门啪嗒锁上。余漾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贪恋地握住了手腕。 那处肌肤滚烫无比,而每一下的脉搏跳动似乎都牵动着她的一颗心在为谁雀跃着。 那里烙印着一个吻,余漾挽起一个恬淡的笑,凝视着被自己搓红的肌肤,偷偷把唇印了上去……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捞过来看,显示「成导演」。 余漾拧着眉接通了电话,那边声音特别响亮嘈杂,像在酒吧里。成姿扯动大嗓门喊,但电子音乐的声音完全覆盖掉了语言信息。 余漾把手机拿远了些,厌恶地揉揉太阳穴,沉默不说话。成姿自己一个人叽哩哇啦讲了好大一堆,却没得到回应,她终于意识过来似的,穿过舞动的男男女女和彩色光束走出了酒吧。 冷风灌进脖子里,她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散漫地问:「余漾,欠我的那顿饭今天该还了吧?」 电话那头一直保持着寂静,要不是可以听见几丝轻轻的唿吸,成姿差点以为她把电话挂断了。 她摸着衣兜里的车钥匙说,「你不想提前对剧组有点了解吗?」声音慢悠悠的,耐心十足。 余漾有和刘屹打过寥寥几个照面。男人鬍子拉碴,穿着大裤衩不修边幅的模样,任谁也无法将他和大导演联繫在一块。她当时见他诧异的不得了。 不过刘屹很有自知之明,主动做了自我介绍,之后细细端详着余漾的脸蛋,大肆夸赞她骨相佳,气质好,长得漂亮,名不虚传。 余漾怔住,见他眼中不似作伪的光,旋即应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刘屹见状却不开心了,他说,「你美得太锋锐了,缺少宋怀荆那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若非编剧欧景指名道姓要你,否则我也不会考虑你。知道吗?在我见你简歷的第一眼就会将你pass掉,而视频呢,更是不会打开了。」 余漾晃神,简歷上的照片还是刚演完《热带鱼》的时候拍的,尚未脱去角色迟蕾的个性。 ——年轻的、富于激情的迟蕾,眼神里藏着不灭的星火,能够烧尽一切野草。 这和楚楚可怜的、周旋于男人窝中的宋怀荆相差甚远。 余漾笑得开怀,咧出白牙,森森然的模样,对着刘屹道:「您的意思是,我该恳切感谢欧景了?」 刘屹抹掉鬍子上沾着的茶水,浓眉上挑,散发出一种说不明的痞气。 「别说你,我讨厌他也讨厌得不行!你说说,这人除了剧本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可他居然写完《谷刀》就封笔了?!」 第56页 刘屹翘了个二郎腿,砸吧了下嘴,说不清什么滋味,「他也不是不会写不能写了,可他就任由别人得也得不来的天赋放那浪费着。」 「以前的他确实算半个鬼才,但现在就是一个傻-逼!」 余漾牵了牵唇,失笑,对方字里行间看上去很讨厌欧景,实际都是在为那人说好话。欧景大概认识了自己的作为会给旁人带来负面影响。愧疚和消极削减了他对于创作事业的热爱,他便只能将写作暂时放一放。 「刘导演,谢谢您能够给我机会,无关原因到底是什么。」余漾恳切地说,「我并不讨厌欧景,我这些年走错的路更大原因也是出在我自己身上,我和宋怀荆一样,总把爱情和理想看得太重。」 「但最后,我们都会明白,二者实际一文不值。」 …… 「余漾?你是怕我会欺负你还是怎的了。怕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成姿不屑的冷笑声拉回了余漾游离的神思。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回道:「康埠街137号,鼎豪酒店,我订座。周六晚八点,您看行吗?」 成姿掸了掸菸灰,轻笑:「你定吧。我随时可以。」 余漾刚回过一声「好」,那边很快接上一阵挂断的电话音。 她锤了下被子,手机锁屏扔在一边,疲惫感和烦恼一併涌来,她闭上眼躲进被窝之中,仿若这样便能逃避所有不甘。 - 周六下午五点,卞梨领着三个强壮的保镖坐上车。 杨谨搓了搓胳膊,看着后座上挤成一块的三大团高高的肌肉,忧虑地问卞梨:「小姐,咱们今晚要干大事么?」 「不是咱们。是我们,没有你。」卞梨斜睨他一眼。 「……」杨谨把着方向盘,老实道,「少爷知道么?」 「想打小报告?」卞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窗看,而后慢吞吞吐出一句,「他都知道。」 这话说完后车厢内便立即沉默下来,杨谨认真开着车,不敢再说一句话。 到了康埠街,卞梨掏出手机看信息,指示杨谨开去137号鼎豪饭店。孟晓梦在这几天里给她发来了很多条微信,长篇大论,陈词真挚求着原谅。 卞梨冷笑着翻看了几眼,没有回覆。 这厢。 孟晓梦把着胡恬的胳膊,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恬恬,郑西桥现在落魄了就是你抓住他最好的机会!我都不知道你从国外回来了呢!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抹了妖艷红色的嘴唇喋喋不休吐出句子,像极了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嗡的吵,胡恬甩掉她的胳膊,冷下脸径直问:「说吧,郑西桥人在哪?」 她订了凌晨的返程机票。而现在回国就是想扇那人渣一大巴掌,新闻消息和论坛帖子的她都看过了,而且已经了解到面前笑得格外纯真甜美的女孩当初设计唆使她出面抹黑卞梨。 当她蠢,拿她当枪使呢。胡恬冷笑。 一个渣男,一个贱女,活该配对。 胡恬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幽幽道:「你不想我帮你拿回照片吗?」 孟晓梦压根没反应到她会这样问,还在装傻,「什么照片呀?」 胡恬没揭穿她,任由这人戏精俯身,主动转了话头,「郑西桥七点能到吗?我赶时间。」 「我跟他约定了六点半。」孟晓梦挽着胡恬坐下,身子和人挨得极近,也不管人愿意不愿意。 胡恬懒得管这人,偏头看向窗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桌子挡住了孟晓梦的手机,她给郑西桥发简讯,问:药都带上了么? 那边回答几乎同步:带上了。我马上到。只要你今天乖乖照我们计划办,我保证以后再不找你麻烦。 孟晓梦看见最后一句话,心上的大石头蓦地就空了。终于…… 卞梨是四个人里最后一个到的,她扫了几眼面对面坐着的三人。选择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过道边。 三个保镖立在身后,特别有威慑性。 但马上有侍者过来说,「小姐,我们这边不能这样坐,会影响顾客,您看您——」 卞梨勾起一个微笑,直接打断他,「包场多少钱?」 侍者愣住,脸色僵硬。卞梨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包今晚多少钱。别让其他顾客进来不就行了?」 侍者露出个得体的微笑,动作僵硬地转过身道:「我需要去请示经理,请您稍等。」 卞梨朝桌上另外三人笑了笑,白牙刺眼。 身后三个保镖的眼神一直扫在郑西桥背上,压得这人都不敢抬头看卞梨。 就连孟晓梦频频递去的眼神也不敢接下。 侍者很快回来,带着收款机,微笑问:「小姐,五十万元,请问您选择银行卡还是现金付款?」 卞梨嗤笑一声,摊开手掌,背后保镖很有眼色地递过来一张空支票。 她问:「有笔吗?」 侍者表情僵硬,从上衣兜里取出钢笔递给她。卞梨唰唰唰签下数字和大名,霸气道:「行了。」 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地看完她这一通霸气的操作。 卞梨面向孟晓梦,眼神微冷:「你组的这个局,什么意思?」 「卞、卞梨,郑西桥说想当面跟你道歉——」孟晓梦哆哆嗦嗦说道,可她还没说完,便被卞梨打断。 「胡恬为什么会在这?不解释一下,孟晓梦?」卞梨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薄唇含笑,面色冷然地看着她。 第57页 「她想——」 话又被胡恬打断了,她说:「卞梨,对于高二的事我十分抱歉,当初是我识人不清,我正式和你道歉。」 她站起来,鞠了一躬。坐在旁边的孟晓梦想伸手拉她,却被她用力拍开。 卞梨点了点头,说:「坐吧。」 胡恬松下一口气。 此时,孟晓梦疯狂给郑西桥打眼色。郑西桥尴尬笑了下,「卞梨,以前是我不对。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变得这样悽惨,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忘掉我过去的错误。」 卞梨似笑非笑看着他。 郑西桥从桌下掏出双手,打开一瓶酒,倒入四个玻璃杯中,他尴尬地笑,「我们干一个,忘掉过去吧。」 「对对对!」孟晓梦忙捧场。 卞梨转着酒杯,那三人喝光了也不见她动一口。 郑西桥余光瞥她,不耐道:「卞梨,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哎呀,」坐在胡恬旁边的孟晓梦站起身,故意又似无意地把她手中酒杯碰翻,洒在了卞梨的肩上。 冬天加了碎冰的酒十分寒冷,透过毛衣留在肌肤上,冻得卞梨十分不舒服。 她眉毛明显地蹙了起来,孟晓梦忙不迭道歉:「我是想让郑西桥闭嘴的,他这人太不会说话了!卞梨,我陪你去卫生间收拾一下吧。」 卞梨不搭理她,站起身径直朝卫生间去,孟晓梦紧紧地跟着她。 - 酒店外,寒风刺骨。长靴也挡不住寒冷,余漾站在原地使劲跺脚,冻得僵红的指头塞在衣服口袋内,手錶显示现在已经七点一刻了。 她问门外的保安:「不能通融一下?里面的人是谁?我今天不是预定过了吗?」 「他是土皇-帝吗?说包场就包场。」余漾气笑了。 「不好意思小姐,您的损失我们会双倍补偿给您,请您选择别的酒店或者另选时间预约……」保安微笑,彬彬有礼地道。 总之就是今天怎么说都不行的意思呗。 余漾冷笑一声。 她给成姿打去电话,说今晚怕是不行了,女人嘲讽笑,「余漾,你为了避开这次吃饭真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之前说喝醉不想出门,现在跟我说酒店包场了不能进?这么的吧,今晚你必需陪我去酒吧。」 …… 卞梨一进厕所间,跟在后头的孟晓梦就把门锁上了。 「帮我个忙吧,卞梨。」孟晓梦倚在墙上对着这样道,她摆弄着手里的药盒。 卞梨用水沖洗掉衣服上的酒渍,又掏出几张纸巾来擦了擦,闻言侧过脸轻笑了声,眼中闪着看猎物一般的光芒。 「你是在威胁我吗?」她懒洋洋地问。 孟晓梦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语音: [我会在她酒里下药……你帮我把人吸引过来就行……]郑西桥的声音。 卞梨讶异地抬了抬眉,「我以为你们是同伙呢?这样看来,你反水了?」 孟晓梦抿着唇,把药盒递给卞梨看,「我把郑西桥的药拿给你了,具体怎么做,随便你。」 卞梨欣然点头,「可以,照片我会帮你弄到的。」 回去位置上,郑西桥殷勤备至递给卞梨一盒酸奶。 坐在他对面的胡恬眼眶周微微红着,卞梨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却未说什么。伸手接过酸奶,又顺手将自己的酒杯递给郑西桥,笑道:「行啊,那我们干一杯。我以酸奶代酒,你不会介意吧?」 郑西桥看了眼那盒酸奶,又看了看卞梨递给自己的酒,咬牙:「当然。那你能答应我,今天之后,就不找我麻烦了么?」 「先喝了吧。」卞梨笑,抬起下巴点了点酒杯。 郑西桥一口气灌掉透明的液体,涨红着脸庞指了指卞梨手中的酸奶。一旁紧盯着二人动作的孟晓梦不由得屏住了唿吸。 卞梨喝了口酸奶,味道不咋滴,便放下了。 郑西桥扯着话题和卞梨聊天,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脸颊,卞梨也不拆穿,任由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郑西桥的眼神逐渐开始迷离,最后咚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卞梨松了松衣领,对着后头的保镖道,开个房间把人拖进去多拍点照片,懂我意思吧? 保镖点点头。 场上只剩下卞梨和另外两个人。「你们要一起过去看吗?随意你们决定。」她双颊飘上红色,白皙的指节搭在纽扣上,衬得整个人泛着一股慵懒的美感。 而胡恬只以为是这里热空调打高了,没多想,她拒绝道:「我得回去了,买了飞机票。」 卞梨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偏过头,问孟晓梦,「你呢?」 孟晓梦眼神闪烁,拎过包打算开熘,但卞梨蓦地开口迫使她停住了步伐:「说实话,我挺不想放你走的,孟晓梦,你给我的伤害太大了,这么便宜放过你我很憋屈。」 孟晓梦咬了咬牙问,「那你想怎样?」 「简单,明天去论坛里发一则帖子,附上郑西桥的照片,具体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孟晓梦点点头,卞梨又道,「同时呢,发一封道歉信,把你曾经的恶行,对我做的事悉数列上。」 孟晓梦闻言,心底陡然冷下,这样做无疑把她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摘下了,从今往后,她再难想在这所高中混下去。 可她毫无办法。 第58页 胡恬离开前又折回身道了声歉,卞梨懒得抬眼看她,只是微微颔首。她拉上外套拉链匆匆出了门,见一个极光鲜漂亮的女人蹲在一棵树下,凄悽惨惨的模样。 她走近了看,问:「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余漾摇了摇头,见人要走了,忽地出声追问:「你是从里面出来的?是被谁包场了?」 本来胡恬不打算说的,可任谁见女人一副单纯可怜样,都会忍不住软下心肠回答提问。 「卞家的千金。」 余漾霍然起身,问:「卞梨?」她眉峰低低压着,气势逼人。和刚才判若两人。 胡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在余漾锐利的目光下,她还是点了点头。 卞梨趴在酒桌上,莫名的热流在小腹处涌动,双颊发烫。 该死!她顿时明白过来,酸奶中应当是被下了药。 旁边的人已经走光,卞梨艰难地扶着墙壁走去厕所,打算用冷水洗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意识却越来越模煳,厕所的标符显出重影,少女喘着气,后背上出了层细密的热汗。 这种陌生的感觉太难熬了,她只能凭靠意志力撑住。 离卫生间愈来愈近,最后一点距离,可卞梨实在撑不住了,她贴着冰冷的墙壁,将要滑落地上时。 却猝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散发着安全气味的怀抱之中。 余漾……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啾啾君的营养液,么么哒。 还有几章小朋友就长大啦! 第29章 余漾将手贴在卞梨滚烫的脸上,过热的温度让她的整颗心揪了起来。 她能明显的分辨出眼前的情况,曾经她当龙套角时——那大多都是在酒店门口自荐换得的角色。 某一次一部戏杀青后,导演请剧组成员吃庆功宴,因为余漾优秀过人的表现,导演对她青睐有加,她很「荣幸」受邀在列。 她坐在大堂最后边的一桌吃饭。那里靠近大门,人来来往往,整桌坐的都是小角色,基本上全是剧组里连个姓名都没有的人。扛摄像机的大哥、演死尸的大伯,还有大明星助理,但气氛活络,彼此之间无勾心斗角的龌龊事,聊得异常畅快。 小助理把住余漾的手,喝得半醉的脸上爬满红晕,她同余漾说:「你太好看了!唉,我觉得你比孔宁漂亮太多,演技也比她好。要不是因为没背景,没钱没公司……」她是孔宁的助理。余漾安抚着对方,这边热火朝天,几句话像沉进了水底,翻不起半点风浪,可隔墙总有耳。 但小助理约莫真醉了,不让余漾走,磕磕绊绊说道:「我真的讨厌孔宁。仗着提名一个奖就敢目中无人了!可送去的电影片段最出彩的部分明明是你演的……你是她的替身。」 「孔宁她配拿那个奖吗?」 一句话让余漾怔住。 寄去片段中被评委团打了高分的是余漾弹钢琴的一段戏,因为表演太沉浸投入,黑暗中半张轮廓侧脸足够迷人,爆发性的精彩演技为其他部分的孔宁提了分,她才得以提名最佳女演员奖项。 而这份殊荣,本该属于余漾。 饰演男主的小生王逸煌过来,双手撑在小助理椅子背后,唇角上挑,噙着笑意问余漾:「过去我们那桌坐坐吗?导演想跟你聊聊,为下一部电影做筹备,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他轻佻的眼神扫过余漾白皙的颈。 余漾颔首,拍了拍小助理的肩,提上大衣坐过去。恰好坐在了副导演和孔宁的中间。 副导演递给她一杯白酒,「把它喝了。我们再来商量下部戏的事。」 烈酒烧得肠、胃疼,副导演的油脸和肥手都贴过来……余漾是借着上卫生间的由头逃走的,她闻了一夜酒店除臭剂的熏人味。 …… 余漾温柔控制住卞梨不乖乱动的手臂,心疼道:「忍一下。」 她无比清楚药作效时的难忍滋味,失去意识后丑态毕露,让隔日清醒的她直感作呕噁心。 ——完全为欲望服务的产物,歷史创造原因就是脏而污秽的。 余漾抿着唇,卞梨灼烫的唿吸铺洒在她的侧颈上,她眼尾那颗小痣好似火了一般,生出艷色。 她忍着气,说道:「我带你去医院。」 少女似是听见了又似没听清一般,轻哼一声,小猫挠痒似的撒娇,睫毛颤动着,扫在余漾下颌边。 痒意直达心底。 她用力地攥住了余漾的西装领口,大口喘气,像溺水的人拼命争取游到湖水的表面。 余漾揽紧她的腰,将她半抱进怀里,而卞梨也终于像有了依赖似的,牢牢圈住对方的颈,近乎是贪婪地去嗅那令人安心的香气。 两人艰难地移动到餐厅门口,她把人放在后座上,又脱下大衣给人盖上。 卞梨难耐地揪紧大衣领口,轻轻睁眼去看余漾,「学姐……」 余漾摸了摸她灼烫的脸颊,道:「乖,忍一下吧。」 卞梨握住了她将将要抽开的手腕,难忍地说:「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嗯?」余漾瞳仁皱缩,「你说……什么?」 卞梨唿出热气,直把余漾往下拉,灼烫炽热的唇贴过去,就要去亲。 柔软玲珑的曲线、温热的躯体隔着薄薄一件风衣相贴,熟悉的气味在窄小的空间里肆意蔓延。卞梨剎那失神,凑上前的动作一滞,于是那个迫切的、攒了三年勇气的吻只落在余漾的手背上。 第59页 近到睫毛根根分明的距离,浅棕色的鹿眼里氤氲着晶莹的水光,少女皱了皱鼻子,鼻尖粉嫩,几乎要落下泪来。 余漾清透的瞳仁闪过一丝心疼,但马上被犹豫、害怕的情绪充斥完全,她陷在两难的抉择之中。 僵持了半晌。卞梨闭上眼,辗转阵地,抱住女人的细腰,舔吻过女人白皙的下颌。 湿润的舌尖轻轻擦过肌肤,转瞬即逝。 余漾身体瞬间僵住,心脏错跳一瞬。 卞梨垂下脑袋,额头抵住对方的肩窝。眼眶酸胀,热泪淌过颊边,灼得心口难忍发疼。 她服输了。 卞梨视线落不到的那侧空间里,余漾抚平了微翘的唇角,手掌从少女的头顶一直抚到背上,沿着凸起的嵴骨一路向下,轻按了按少女的尾椎骨。 酥酥麻麻的痒意使得卞梨整个人都快着火了。 那双快从余漾肩膀边滑落的双臂又难耐地搂了上去。意识迷乱中,柔软的香气拂过颊边,落至耳垂上。 紊乱的唿吸心跳让卞梨抓不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 余漾坐回驾驶座,调整车内的后视镜,使她能把躺在后座上的人看得更清。路边的灯光和彩色的gg牌渗进深重的阴影里,在少女红润的脸庞上留下斑斓的色彩。余漾失神了几秒,回过神,发动汽车。 医院刺鼻的药水将卞梨从睡梦中唤醒,抬目入眼皆是苍茫的白色。 卞梨怔神,又下意识地去寻女人的身影。 为她换输液袋的小护士很年轻,露在口罩外的一对眼睛炯炯有神,见卞梨醒了,似是知道对方在找什么,便解释道:「带你来的那位姐姐去缴费了。」 这也可能是余漾特意让她告知卞梨的,害怕小姑娘着急担忧。 她眼眸中渗出笑意,好奇道:「她长得好漂亮,我瞧着好眼熟,是明星吗?」 余漾再不火,但也有几部上星剧,地方台暑期档轮番播放。路人瞧着眼熟在所难免。 卞梨点了点头,侧过脸,视线落在玻璃窗上,被打扫得过分干净的窗上却只能照印出对面白白的墙壁。 护士也不追问了,颇有职业素养地端着盘子出了门。 卞梨动了动身子,输着液的那只手有些僵硬,露在被子外头却并未觉得冷,原来底下垫着一个玻璃瓶,上边还缠着一块紫檀红色的手帕,触感丝滑。 指尖轻动,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女人身上的温度。 空出的一只手摁了摁微热的眼眶,卞梨闭上眼,深唿吸。 干嘛这样啊。 干嘛要这么温柔,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体贴动人,让她每每起了逃离心思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沦陷下去。 彻彻底底的,逃脱不开。 - 深夜,二院的走廊很冷清。 余漾不急着进病房,反是等在门外呆了一会儿,等风衣外套上沾染的深重露气都散去了,方才拧开门把进了病房。 少女极安静地躺在白色的被褥中,金色的长髮散在枕头上,衬得整个人更加娇小了。 余漾抿唇,解下大衣放在空的那只椅背上。 她把病床上的升降床放下,将粥摆了上去,塑胶袋上朦胧着雾气。 「吃过晚饭了么?」她边拉出一张凳子放至病床旁边,边问卞梨。 空气静了半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唿吸声音。 卞梨平復下唿吸,方才转过身。她挽唇笑,不想让余漾从脸上看出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不饿。」 「香菇的还是皮蛋瘦肉?」余漾声音淡淡,辨不出情绪。 她揭开棕色的厚纸盖,食物的香气钻进卞梨的鼻腔,胃里空空的感觉达至大脑皮层,卞梨不由咽下了拒绝的话语。 道:「皮蛋瘦肉的。」 她挣扎着想靠自己从病床上坐起,却被余漾及时制止,她站起身走过去,把枕头垫在卞梨的背后,扶住对方的腋下,让人坐起。 余漾拆开餐具包装袋,递给卞梨筷子。这顿饭两人吃的很安静,仅剩下细细吞咽的声音。 卞梨一只手舀粥很别扭,温热的米粒滚在舌尖上,米香混着深厚的皮蛋味绽开,她安安静静地嚼着,偷瞥了余漾很多眼。 女人化着精緻的妆容,眼影的颜色很是温柔好看,睫根卷翘,浅淡的阴影落在下方。卞梨的视线往下移,却见对方下唇的口红轻微煳开了些许。 少女握紧了勺柄,唇动了几下,想问些什么,却终究没问出口。 只是盒子里的粥有些再难下咽的感觉了。 余漾收拾桌上的残局。今晚怕是回不了家了,只能将就一晚。 她用湿纸巾卸妆,漱口水清理口腔,一切收拾好了后,才坐回到病床旁的凳子上。 她伸手去碰了碰少女的额头,问:「感觉好点了吗?」 刚沾过冷水的手很冰,卞梨被冻得一个激灵,不自禁稍微往后缩了缩,但马上反应过来,握住女人缩回去的手腕。 因为太急,用力没个轻重,金属链带硌得两人都疼。 余漾眉心蹙起了个很浅的弧度,卞梨难忍地抿了抿唇,松开了。 道歉的话两人都心有灵犀地没说。 「好多了。」卞梨小弧度地点点头,头顶上翘起的一绺头髮也随之动了动。 余漾浅笑,随即别开眼看手机密密麻麻的消息。 第60页 全是成姿的威胁词句。 「我在零城等你。」 「十一点再见不到你人,我会把投入《谷刀》的资金全部抽回。」 「余漾,你完了。」 余漾睏倦地靠在椅背上,揉着眉骨仰头看白色的天花板,某一瞬间,真有把人拉黑的冲动。 却不能。 成姿往《谷刀》投入的大笔资金撑起了整个剧组的运转。 而她不能任性、不能意气用事,她早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余漾了,这些年经歷的诸多现实早就教会她,只有削光额前稜角才能踏实地在这个圈子内存活下去。 毕竟,她一没背景,二没人脉,能仰仗的,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和勉强可行的演技作为通行证。 其他的,她一无所有。就连情感的精神土壤都是千疮百孔,一片贫瘠。 可少女过来浇了一滴水,上面竟然枝枝蔓蔓开出了粉嫩的花骨朵。余漾失笑,人啊,就算被伤害无数次也仍旧避免不了对温情产生点儿虚无缥缈的希冀和渴望。 所以这次,她该踏出尝试的一步吗? - 卞梨盯着输液袋中的液体一点点的变少,话语在心底滚了好几圈,却仍旧没勇气讲出。 守夜太辛苦了,余漾,你要不然…… 「要不然来床上躺着吧?」估计心底抽芽的念头太过于强烈,句子就不受控制地跑了出。 卞梨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害怕余漾拒绝的回答,同时又在期待,误会成真。 女人「嗯」了声,嗓音低哑性感,沾着水汽投入了深夜中,像用精美工艺酿出的一壶醇酒。 尾音上挑,语气捎带着点不可捉摸的困惑。 卞梨心尖颤了颤,还是重复了遍,「……坐在椅子上太累了,床很宽大,你可以躺上来。」 死就死吧,痛快一些。别那么累的折腾自己了。 她闭上眼,不敢看余漾脸上的神情,会是错愕和抗拒的吗? 却听见一阵窸窣声响。身后蓦地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躯体,曲线顺着唿吸起伏,似薄浪浮在背上。 卞梨咬紧了牙,心跳快速得不行,拇指塞入口中,过分的疼痛才唤回神思。 余漾胳膊伸过来,搂住少女的腰,嗓音柔柔的,似春风细雨,「睡吧,我帮你盯着。」 卞梨的唿吸渐渐平缓。 两人紧贴之处的温度却愈发高了,余漾眸色稍安,撩开少女后颈的长髮。 在那处雪色上落下了一个浅吻。 像标记、像烙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啾啾君和饺饺的营养液,么么哒。 我痛定思痛,决定将前三章重修一遍。 到时候大家可以重新看一遍哦,两三天后吧。 前期写的太平淡了(??)好像没留住人。 再有几章卞梨就长大啦! 第30章 隔日。 阳光热烈从窗外洒进,在白色的被套床单上铺了一层碎钻般的金辉。 卞梨小脑袋拱了拱,赖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不愿醒来。她捻了捻汗湿的指尖,上边似乎还残留着女人滑腻肌肤的温度。 ——她实在怕冷,窝进余漾怀里还不够,手还四处摸索寻求温暖。 也不知碰到了哪,惹得怀里的温度着急往后逃,耳畔剩下一声低低的、酥麻的嘆息。 嗡嗡不间断的电话铃声终于喊醒了床上的懒虫,卞梨去捞手机,睡眼朦胧间,瞥见手背上贴着一块黄色的创可贴。 她将手缩回来,任由手机吵着,细细端详着手背上的创可贴。 上边有小熊的图案,遮住了青黑的针孔,还被人写上了一句话,字迹潇洒漂亮,恰似本人。 「听话。」后边还画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卞梨看得一怔,另一只手轻轻罩上了手背,在心底甜甜应声:好。 按下接听键,贺菲菲充满高兴意味的大嗓门就通过金属介质响起,砸得整间病房都哐哐响。卞梨揉了揉眉骨,仰躺在床上,把电话稍挪远了些。 「卞梨!!!」 「我给你发微信你为什么不回!」 「我惊了,你知道我在论坛看见什么了吗?论坛都吵开了。」贺菲菲叫嚷,卞梨甚至能清晰听见她赤脚跳下床的声音。——足够证明这人有多幸灾乐祸了。 「哎!我该怎么跟你形容,就像一锅煮沸的水,蒸的铁盖不停响。」 「停下你贫瘠的语言形容描述,」卞梨抚着创口贴,懒懒笑,「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哈!」贺菲菲一阵爆笑,「笑噼了,那谁——孟晓梦实名发了一堆郑西桥的裸-照。」 「omg,我都要长针眼了。现在全校学生,不管男女都在讨论。还有被他渣过的女生纷纷匿名出现指责,爆出了不少料。」 「还有呢,有部分人写了联名信,将他做的龌龊事一一列举。他可能要被扭送警察局了……」 郑西桥手里捏着的把柄都被卞梨清理掉了,她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说自己想说的话。 卞梨笑了声,不太惊讶,但仍旧能听出明显的喜意:「挺好的。他值得。」 挂掉电话,卞梨眸光倏地暗下,冷冷淡淡地笑。 下药? 卞家拿到的证据,足够郑西桥在拘-留所喝几壶的了。 - 回去学校,路过人群,卞梨已经能很坦然地接受各色目光打量。 第61页 因为那次出逃太浪漫了,甚至有一种背离全世界的背德快感,以致暂时都难以忘却,养成了被瞩目的习惯。 ——未来迟早会碰上的,现在都是演习。 既然余漾站在了浪尖,那她也得要有面对流言蜚语的勇气。 那被电子音乐、欢唿环绕的舞台底下,晦暗角落里,温暖的拥抱显得无比动人,卞梨常在深夜时怀念,甚至偶尔还会渴慕温度再深入一些。 她弓着背趴在床上,嵴骨分列明晰,鬓髮汗湿,唇微微张着,粉舌抵住下牙。 一对浸透水光的迷离眼眸中全是女人的身影,撑在床上的手背上青筋明显,汗珠沿着薄薄的肌肉和动人的线条蜿蜒滑落。 余漾…… 卞梨揉着心口,用心跳一遍一遍书写着这两个字。恨不能揉化了、嚼碎了,咽下去。 贺菲菲从身后过来,锤了她的肩一下,把她惊醒。 「卞梨!马上就要元旦了哦,学校明天就放假啦,想好去哪玩了?」 「解决掉郑西桥,说什么也该出去庆祝一下!」贺菲菲揽住她的肩,笑得眉眼飞扬,「去k歌怎么样?三十一号晚上,我们一起跨年呀!」 「我……」卞梨犹豫了下,其实今年她很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早就打算好了,找个理由把余漾约出来。 她要成为第一个送她祝福的人。 ……但不敢保证,余漾会不会同意。思及此,卞梨耷拉下眉毛,有些失落。 「不行吗?」贺菲菲没注意到卞梨的表情变化,她大咧咧的笑容上兀地挂上了几丝可怜,「往年不都是大家一起的吗?我都已经约好他们了……而且都说定了你会去,我也打算把生日宴会安排在那晚。今年改过农历的生日,蹭蹭新年的喜气!」 那些朋友都是从小和贺菲菲在大院里长大的,这次为了给贺菲菲过生日,很多都请了国外学校的假特地飞回来。卞梨是被贺菲菲带着融入这个圈子的。 她打小在芩城长大,直至高中时才转回了涑省的附中读书,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贺菲菲算一个,他们自然也是。 这很难拒绝……而且还要给菲菲过生日呢。卞梨点点头,应了「好」,也笑:「那我得抓紧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啦。」 「谢谢!」贺菲菲拧了把卞梨的脸蛋,流氓似的笑,「就知道我的小梨子最好啦,肯定不会拒绝我的!」 卞梨拍掉她的手,无奈牵了牵唇角,「嗯嗯!」 …… 因为明天就放元旦的六天长假,所以下午的课学生都没心思上,尽管大家都已经是高三的人了,可注意力还是免不了落在窗外熙攘的人群上——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已经提前下了课,收拾东西坐车回家。 最后一堂数学课,卞梨撑着脑袋,看着花坛里一只喜鹊飞来飞去,它白色的腹部在萧瑟的冬天里也格外亮眼,卞梨揉了揉羽绒服帽子边的绒毛,兀自笑。 细数过往和余漾在一块的分分秒秒,对方纵容的退让,藏在无奈话语里的温柔呵护,还有看上去是拒绝实际下一秒就变成了主动的行为,都在告诉她一个答案。 ——余漾她可能也对她有意思。 也是喜欢着她的。 尽管那份喜欢,没有那么的浓烈。 但暗恋那轮白月藏在云朵后边太久,一旦冒出轮廓边、发出一点恬淡清浅的光就够卞梨揣进心里偷乐很久。 她等了太久,哪怕只是一个模煳的答案,那也足够了。 讲台上,数学老师将底下学生的动静看得很清,因为要放假了。尽管他也不情愿上课,想早些回家,但他也仍旧不待见学生熘号。譬如坐在窗边的卞梨,手腕撑着下巴,以为他看不到啊。 他敲敲黑板,语气里免不了沾上些着急的怒气,「卞梨!都高三了还不认真听课!能不能上点心,我问你,这道题怎么做?」 卞梨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反射性从板凳上弹了起来,大眼睛迷茫地从老师的脸上撕下,慢慢移动到了黑板上。 模考试卷大题的第二小问。还要用到高中学习范围外的内容——微积分。 通常这道题位于中等程度学生都会选择放弃,节约时间。可卞梨前段时间被余漾压着学习,足足两个月!各种类型的大题都在笔记本上整理了一遍,用微积分的方法分析平面图形,有同类型的,印象深刻。 卞梨闭了闭眼,将步骤详细又清晰地列了出来。 数学老师诧异看了她一眼,他示意卞梨坐下。捏着粉笔转回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心底念头腾的升起——这孩子莫非转性了?打通任督二脉了? 他摇摇头,失笑。不过无论如何,学生能变好老师们总会开心。 …… 下课铃声打响,象徵校园苦日子正式结束!教室里勐地爆发出剧烈的欢唿声。 「终于结束啦!我要回家睡他丫个三天三夜!」后排有人喊,笑得肆意开怀。 「放假啦!哈哈哈哈!」男生跳上凳子,指尖转着书本,眼睛笑成一道细小的缝。 「我要赖在被窝里把韩剧都补上。还有我儿子的美颜,好久没舔了!」女生谈论得开心。 「别忘了作业!」数学老师看着闹哄哄的班里,忍不出大声提醒。但这句话很快也被学生们的欢唿声淹没,他低头笑笑,夹着教案出了班。 第62页 贺菲菲收拾书包,同卞梨说再见。卞梨把一沓试卷和练习册塞进去,拎起包笑着应好。 鼓鼓囊囊的书包瞧得贺菲菲心惊胆战,「不是吧卞梨?带那么多作业回去会做吗?别带了,带了也是累了。」 「不行啊,」卞梨笑着摇头,「余漾她喜欢听话的。我得好好学习~」 「???」 「!!!」 贺菲菲一副被雷噼了的表情,僵硬地张大嘴巴,微笑停滞着脸上,半晌后,反应过来,恨恨骂道:「恋爱脑!」 还我飒气潇洒的卞梨! 卞梨斜挎包,掏出耳机听歌,是《长安》,女人悦耳的歌声似轻缓的河流在耳机中淌过,她不由得舒缓了眉眼。 耳机线没理好,缠在来外套羊角纽扣上,卞梨停下步伐解,迎面跑来一个女生,撞了个满怀。 卞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她拧着眉看向来人。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忙不迭道歉,将一封信塞进她怀里,连忙跑掉了。 粉色的信封,隐隐约约还有香气。卞梨指尖点了点外壳,想也没想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还是不看来得好,因为看了也不知如何处置。索性就当没发生过。 卞梨走到公交站坐下,等着019路公交。前边人来人往,车流穿行而过,可她出神地在想,到底应不应该告白呢? 新一年的零点。 面前,公交车刺啦停住,打断了卞梨的思路。 她急忙刷卡上车,这辆车途径商圈,她得去那为贺菲菲挑一件礼物。 去年送了一盒十支口红,前年是一mer,卞梨捂了捂逐渐干瘪的钱包……好肉疼。 今年送什么?她从b口走进,迎面而来的是各种化妆品、香水交织的气味,不难闻,就是有一点刺鼻。 卞梨皱了皱鼻子边,忽然就怀念余漾身上那股动人的清甜香气了。 有了。她双眸一亮,不如就送一瓶香水吧。 她走去专柜,马上就有导购上来询问,卞梨微笑着摇头,直说自己看。 最后选了一瓶适合少女的甜香,小苍兰、覆盆子,闻着其实稍有点腻,但贺菲菲应当会喜欢。卞梨还选了一瓶较为清淡的花香,前调是柑橘、葡萄柚,中调夹了绿草、栀子花,甜中略带点涩苦,瓶身是梦幻般粉蓝色的。 卞梨闻了闻腕部的残香,余裕令她想起了家里另一只枕套上的香味。 有点变态了……她情不自禁红了耳垂。得亏有长发掩住,卞梨才能得体地刷卡付帐。 - 31日傍晚,卞梨早早出了门。掐着时间坐车前往约定的地点。 南方的天气变化多端,这几天还诡异地回了温,于是她牛仔外套里边只穿了一件深红色的卫衣。艷色她穿起来并不庸俗土气,反而衬得白玉般的一张脸更加粉嫩可爱。 直筒裤,高帮匡威,两条腿的曲线完美无瑕,细长笔直。贺菲菲在别墅门口等着她,头上还戴了一个生日帽,有几分滑稽,但更多的还是新年喜气。 贺菲菲拉出礼炮,「砰」的一声,亮闪闪的东西落满卞梨全身。卞梨无奈笑,替对方扶正了帽子。 「快进去吧!他们都等不及架起烧烤架了!」少女笑得甜滋滋的,接过了卞梨手里的礼物,亲亲热热挽住人家的往里走。 院子里一侧是干枯的葡萄藤架,另一侧植了高高大大的梧桐,地上的落叶很多,踩在脚下有一种发泄快感。卞梨忍不住一路都从它们上边踩过去。 炸裂的酥脆声音嘈杂,贺菲菲笑了,吐槽卞梨:「今年我一定要许愿我家儿子成熟一点!」 卞梨斜睨她一眼,飞快地往前边燃着火、极其热闹的角落的跑去。 脚下,鹅卵石路凹凸不平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帆布鞋底,感知清晰。小时候大人们都说这样可以按摩脚心,会对身体好,小卞梨便常踩在上边玩。 但来了省城之后,处处柏油马路,远离郊区和江岸,这样纯粹的快乐很少有了。 「诶!等等我!」贺菲菲扶住帽子,忙不迭追上前边那只自由的蝴蝶。 「卞梨,你来了!」一个高大俊朗的男生一直盯着入口,一有人来,就急忙迎了上去。他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篝火,亮到极致。 卞梨点点头,绕过他径直往人群里去。 后来跟上的贺菲菲拍了拍男生的肩,笑道:「你还不放弃啊?」 作者有话要说:前四章已经修改完了,可以看也可以不看。 就……改动挺大的。 但新版的话……我也还是忐忑大家会不会喜欢。 谢谢kzz的营养液 第31章 人群里笑声、谈论声很吵闹,格外喧嚣,烧烤摊旁裊裊的白烟升起,把人像、风景都虚化了。 可段温却能从那些热闹的声响中剖离出烧烤架内炭烧噼啪的轻响,和少女恬淡轻柔的笑声,很悦耳动听,听得他心底像被蚂蚁啃咬着,泛起一阵细微的痒。 少女窈窕的身影一半被昏黑的夜包住,另一半侧脸被火光映照成了暖热的橘色。锋利中不失柔和,清纯中不失诱惑。 两种极端。段温低低一笑:「时间有的是。」卞梨的距离感总是在面对不熟的人时才会产生,而他作为朋友身份靠近。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哪个聪明人不晓得? 贺菲菲也不好劝他什么。其实她不太喜欢段温,这人外表俊朗温和,实际性格阴郁、心思也深。对方觊觎的眼神扫过卞梨身上,她内心都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63页 贺菲菲本不想邀请他来的——段温高一时就出了国,今日借着她生日的由头来此,不就是因为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尚未熄灭。 但两家人是旧交,又是生日宴大场面,于情于理,都拒绝不过。 贺菲菲收到信息时差点气笑——那群狐朋狗友也没问她意见,都把人带来了这。她总不可能赶人走吧? 贺菲菲扫了段温一眼,嘲讽笑,「未免太没自知之明。」 他太不了解卞梨了。卞梨是再固执不过的人,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歇不下。 ——譬如,喜欢余漾;譬如,讨厌段温。 段温伸手把贺菲菲脑袋上帽子摆正,幽幽道:「我们两家的背景是最相配的,只要我爸向卞梨父亲抛出橄榄枝,他没理由拒绝。」 「你——」贺菲菲眉蹙得很深,挤出一道横断山脉。怕是要被这人气死了,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威胁卞梨还是在威胁她。而卞梨的父亲,卞兴海,也确是这样一个人。 段温食指贴在自己的唇上,脸上挂着矜贵的笑容,他低声道:「嘘——至少现在,我想以磊落的方式追求卞梨。」 说罢,他便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卞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同人说笑。 那些话砸得贺菲菲头晕目眩,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过去,却进不去热闹的氛围,卞梨揽过她的腰,拉着人站到僻静的角落里,仔细瞧了瞧她脸上的神色,耐心问道:「不开心?」 「今天是你生日,刚才不还好好的,出什么事了?」 贺菲菲勉强地笑,望着卞梨剔透的双眸,多次欲言又止,「其实也没有。」 「嗯?」卞梨挑眉。 「……你以后一定得离段温远远的。」 「当然啦,」卞梨笑,弹了下贺菲菲的生日帽,「你不说我也知道。」 贺菲菲捂住帽子,瘪嘴道:「把这玩意儿摘下来得了,太憨憨了——」 「诶!等等——」卞梨掏出手机,「我们来自拍一张……」 「……」 卞梨将合照发去了微信朋友圈。她们站在一棵枯了的葡萄藤前,架子的阴影将两人的面庞衬得模煳,而卞梨的红色卫衣很显眼。 贺菲菲拧了下卞梨的胳膊,没用劲,「真是的,把我拍那么丑。」 「哪里丑了?」卞梨侧过脸,把手机放到贺菲菲眼前,让她仔细地看,「很好看啊。」 照片上,两人脑袋贴着脑袋,笑得格外灿烂。 原相机照得清晰,卞梨眼睫弯弯,嘴角边还有两颗可爱的梨涡,眼眸里浸透了月光。 而贺菲菲翻着白眼,被头上帽子夺去注意。 点赞的提示很快,余漾几乎是这则朋友圈发出的同时便点了个贊。 并在底下评论:[可爱哦。] 卞梨却仅看一眼便锁屏了。 贺菲菲叫嚷着想抢人手机:「让我看看,你干嘛不回復人家呀!」 「我害羞……」卞梨低头,耳廓和耳垂都红了,浅淡的粉色在白皙的颈项上蔓延。 「?」贺菲菲无语。 - 两人回去后花园。支起的几张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熟食,代替生食材,烧烤香气四溢。 有男生见她俩过来,忙唤道:「贺菲菲,请客的主人家别乱跑啊!我们这些人都得归你管着。」 「滚滚滚!」贺菲菲笑,回道,「任通,别啥事赖我,你们要都喝醉了,就在院子里露天睡吧。喂喂虫子,吹吹风,多好啊!原生态生活——」 「给!」任通拿了两串中翅过去,他递给两人,爽朗笑道,「等下都玩游戏吗?我们准备了很多。」 「当然,去年玩的真心话大冒险,今天有什么高级的吗?」贺菲菲问。 「狼人杀?剧本杀?」任通提议。 「玩点高兴喜庆的行吗?」贺菲菲踢了他一脚。 「那你说吧?」任通没辙,让贺菲菲自己想。 「卞梨你觉得呢?」贺菲菲侧过脸,去问游神的卞梨。 「啊?」卞梨吶吶道,「都可以啊。要不国王游戏?」 「嗯?」贺菲菲讶异地哼出一个音,「你不是不喜欢玩这种吗?」 「我得多练练勇气啊。」卞梨笑。灌醉自己也是需要合理藉口的。 「还是卞梨爽快。先吃吧,吃完玩。慕斯蛋糕都要塌了。」他推着贺菲菲做到位置上。 圆桌中间摆着蛋糕,上边有棉花糖、糖果作为点缀,中央有一顶漂亮的王冠。 任通点上了十八根蜡烛,一群人站在身后唱生日歌。贺菲菲许完愿望后一口吹灭了蜡烛,笑着大喊,「我也成年啦!」 卞梨拿过王冠,用纸巾抹去上边的奶油,招唿贺菲菲别乱动。 「给我的公主戴王冠。」 …… 等一群人吃饱喝足之后,天色已经全然暗下。 晚上□□点的时间,凉风吹散了燥意。九个人围着圆桌坐下,任通掏出一副扑克牌,摆在了桌上。 段温本想坐卞梨旁边,却被贺菲菲用眼神示意着任通给硬生生隔开了。 所以卞梨左手边是贺菲菲,右手边是任通。 任通摸了把颈后不存在的虚汗,也没多想,理好纸牌取出a至9十张数字牌和一张鬼牌。 卞梨摸了把眼前湿.漉漉的酒瓶身,因为冬天,上边的水珠摸起来更加刺骨,她抿着唇,眼神茫然,仿佛心思都不放在游戏上。 第64页 「卞梨,到你了!」贺菲菲挥手,试图唤回卞梨的注意力,卞梨似听见了又似没听见,呆呆地去抽桌上的最后一张纸牌。 牌上的数字是a,「得罚一杯了。」贺菲菲笑,握住卞梨的手腕,「这最后一张牌不能拿的呀!」 「啊?」卞梨懵懵的,但还是乖乖照做,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要往嘴里灌。 「等等——」坐在对面的段温站起身,朝卞梨笑笑,又环顾桌上的人,「这杯我替卞梨受罚吧。就当是我当初一声不吭跑去国外,没跟大家道别的惩罚吧?」 「哎?这怎么行?」马上有男生说话了,「你是你,卞梨是卞梨。你喝你的,卞梨喝卞梨的。你们之间没啥关系啊。」 任通也附和,「对对对!」他龇牙咧嘴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本来打算看热闹的,却被贺菲菲这个小霸王狠狠踩了一脚。 段温直接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紧接着又倒了第二杯。卞梨不看他一眼,而是自己捧着杯子喝得慢慢悠悠的。 第二局,一女生当了国王,想了半天选择指定七号背九号跑一圈。 第三局,贺菲菲成为国王,笑嘻嘻指定四号和六号舌吻。在场亮牌的六号是一个挺漂亮的女生,卞梨对她有印象,不过交集不深。 可半天也不见四号的牌,贺菲菲问了一轮,没得出个结果。卞梨指着桌子中央仅剩的一张牌,幸灾乐祸笑,「那是你的吗?」挖了坑给自己跳呢。 贺菲菲摸了摸唇,上边还新抹上了桃子的唇膏,她看向对面笑着的女孩,手里拿着的六号卡片很亮眼。「要不我喝一杯吧?」她还想把初吻留给男神。 「你嫌弃我?还是怕了?」阮鹊微笑,「不过要喝的话,得是两杯。我那份也得算上。」 「谁怕啊!」贺菲菲气得脸色涨红。 对方长得漂亮,从小就没少被周围男生追求过。这桌朋友里有几个当初也是她的追求者,他们没为阮鹊少打过架。惹得她羡慕极了。 亲一口吧,反正也不亏。贺菲菲直接走过去,刚要俯身,却被人勾住脖子来了个深吻。 「!!!」天吶,她只想礼貌性贴贴唇的,反正这里暗,大家也看不清。 她挣扎了一下,没想到阮鹊力气极大,只能任由对方勾缠住自己的舌尖。 而她居然还诡异地从对方舌尖上尝到了点甜甜的奶油味,沉溺地深陷其中。 贺菲菲索性放弃挣扎,由着对方吻得愈加深了。 周围男生起闹的声音很大,还带着酸熘熘的调侃,「贺菲菲,差不多得了,三分钟早到了。阮鹊嘴都要给你亲肿了。」 贺菲菲撩开长发,露出被舔咬得殷红的嘴唇,笑得肆意,「切,你们就酸吧。」 她侧过头,又对阮鹊道:「谢谢啊。」 阮鹊微笑,舔舔唇,应声:「不客气。」声音微微有些哑,差点让贺菲菲腿软,走不回位置上。 一坐下,就被卞梨用怪异的眼神扫了几眼:「你们刚才也亲得太……」 「太什么?」贺菲菲快炸毛了,脸上的温度烫得惊人。 「太激烈了。」卞梨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第四局,段温当国王。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旋即微笑。指定八号同喜欢的人说一声新年快乐。他直接把眼神锁定在卞梨身上,仿佛早预料到了八会号是她。 卞梨揭开牌看,红桃八。她想也没想,掏出手机,很坦然地给那头的人播去了一个电话。 一串铃声响了半分钟有余,也没被人接听。 段温松开了紧蹙眉头,他用汗湿的手心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虽然不知道卞梨喜欢的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不喜欢卞梨。至少,没有他那么喜欢。 卞梨又播去了一个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卞梨,放弃吧。我们换个惩罚。」 段温笑得开怀,游戏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得到答案的手段罢了。 「不要。」少女垂下脑袋,金色的长髮也挡不住全身的阴郁气。她打去了第三通电话,伴随着嘟嘟的声音站起了身,往别墅侧面的游泳池走去。 段温起身就想跑过去拉住她,却被贺菲菲拦住了,「让她一个人静一会儿。」 贺菲菲表情冷下,对于这个屡次三番招惹的人属实没什么好感。 - 泳池边吊着一张藤椅,卞梨坐上去,手撑在两边,看着月明星稀的天空,莫名有一股酸气就从胸腔里涌上来,把眼睛和鼻尖都挤压得热热的。 她哭了。 起初是小小的抽噎,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颤动着,随后,泣音在寂静的夜里逐渐变大。 蓦然,一串铃声使得这难过委屈的啜泣戛然而止。可不上不下地感觉很难受,卞梨忍不住打了个哭嗝,更委屈了。 屏幕上显示[a余漾],卞梨咬了下唇,接通电话。 「卞梨,我刚才在洗澡,很抱歉没及时——」 「没关系的……你及时回了。余漾……你很忙吗?」藏起哭腔的声音奶奶的,带着几分摸不透的心思。 余漾已经进组了,应该是很忙的。 女人解开睡袍换睡衣。手机打开了外放,窸窸窣窣布料磨动的声响盖过了小姑娘越来越轻,逐渐失去底气的说话声。 余漾没回答卞梨的问题,是因为门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响。 第65页 她料定是谁了,无奈过去开门。喝得醉醺醺的成姿站在门口,指尖夹着烟,一手拿着瓶红酒,倚在旁边墙壁上。 「余漾……」 「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我让你过来房间找我,为什么不来?」 成姿吸了口烟,烟圈扑在余漾的脸上,又散开,只剩下一股呛人的味道。 卞梨抹干脸上的泪痕,缓下急促的心跳,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可一阵过响的敲门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却覆盖了一切可能性。 迟迟等不到余漾的回答。醉意上头,成姿将酒瓶摔在了墙上。 红色的酒液溅在余漾光-裸的小腿侧和脚背上,她忍下厌恶,耐心道:「成导,请您回去自己的房间。倘若被拍到,于剧组而言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你的意思是……我的风评很不好吗?」成姿嗤笑一声,「余漾啊,你哪里来的脸这样说我?」 「凭你天天靠花边绯闻登上热搜的体质?凭你演了八年戏还没出头的演技?还是靠那个卞家的小公主?她——」 「请您放尊重点。」棉拖被酒液浸透的滋味特别难受,一股被毒蛇缠缚的感觉一直蔓延到了心底。余漾拧眉,抬手就要关门。 成姿把手压在门框上,阻止了余漾的动作。她勾着唇角,笑得高傲矜慢,「那也得看这人值不值得我尊重啊。」 两人的争吵压低了声,是因为怕吸引人过来,有口难辩。卞梨在电话那头只听见寥寥几个字,却脑补了很多。 ——余漾刚洗完澡,房间里还有女人的声音,这为什么啊……? 少女围绕方形泳池走动,等新的回应。 她蹲下身,望着平静澄澈的蓝色水面,上面倒映自己的面庞,眼睛很红,两颊也泛着潮红色。 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还有两分钟就十二点了。少女抬头看远处的天际,那边的昏黑的颜色已经被城市的霓虹灯照得泛出橙黄色。 余漾仍旧没说话。 「砰——」 烟花绽放,照亮了半边天际。 卞梨抬头看去,唇角挽起一个浅浅的笑。 她把唇贴在话筒上,轻轻的,又极尽温柔地说道:「祝……我的姐姐,新年快乐。」 ——万事随心,永远被爱意奢宠。 作者有话要说:副cp亮个相。 第32章 面前的水面上仿若也倒映出了各种颜色的烟花,一簇簇,一团团,艷丽至极。 失神间,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入了游泳池中。 卞梨再也等不来答案了。 …… 通道路口处传来推车的滚轮声音,部分被地上垫着的毯子消磨了,但仍有部分刺耳地响起。 推车刚冒出一角,就被余漾捕捉到了。 她无奈,手掌攥成一个拳头又松开,只得把醉倒的成姿拎进房里。 这样总比被看见好吧…… 自己则捡了手机去厕所。通话还未挂断,余漾喊了两声「小小」,却没得到回应。她心底莫名就有生出几分着急和生气。心思敏感的小姑娘,怕不是误会了吧…… 她对着电话解释了一大通,交代清楚事情始末,却仍旧未换来一点动静。 余漾想了想,挂断电话,重新拨过去,却怎么也拨不通了。 她揉揉半湿的长髮,推门出去,成姿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板上。余漾走过去,睨着这人,用力踹了对方小腿一脚,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也不想再在酒店待了,房间里全是酒味、烟味,和成姿身上令人作呕的浓郁香水味,几种味道交缠叠加在一块,令人作呕。 她取下挂在衣架上的黑色羽绒服,披在了睡裙外边,打算把凌晨的涑市闲逛一通。 ——这显然是一个难眠之夜。 两公里外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余漾买了一包万宝路,不点火,只是单单将它咬在唇间,两手插兜,蹚水走到了天桥下面。 刚下完雨,地面还很潮湿,空气中的水分含量也很高。余漾不是喜欢雨天的人,可此刻,望着被皎洁月光印得显出银色的一个个小水潭,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两年多前成功戒菸后,她便再没碰过烟。瘾头上来,也至多嚼上几片口香糖。 现在却很有一种冲动,想让肺里都充满薄荷味的凉烟。 远处的烟火未熄,有残痕扫过天际,像拖着尾巴的流星。 余漾望着那,兀地笑了。在看不见的远方,是不是也有一个人,和她一样等候着这场美丽却瞬息湮灭的烟火呢。 - 卞梨抿着抵在唇边的红糖水,厚重的浴巾将她整个人围裹住,床单上湿开一大片水渍。 贺菲菲见她小心颤抖的身子,无奈嘆气,「泡了水,还能用啊?」 ——卞梨手里死死抓着手机就是不肯松开,死机了。但捞上来的时候明明还有反应,显示着有五通未接电话,均来自于余漾。 卞梨垂下脑袋,盯着掌心中绛红色的红糖水,突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贺菲菲,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啊?」 「哈?」贺菲菲诧异,俯下身试卞梨前脑门温度,「放弃什么?」 「放弃喜欢一个人。」卞梨说。上一次这样问的对象是余漾。 可和现在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说之前多是出于赌气的心理,而这回,她显然可以确信,自己认输了。 第66页 ——这份暗恋,无始无终。 「怎么了?」贺菲菲问,「现在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你们现在的距离已经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近了……远远超过你之前的想像和渴望。」 「你以前不是总跟我说,哪怕能远远看余漾一眼,那都是很好的。可现在已经达到了可以拥抱的近距离……为什么呢?」 这份感情大概过于沉重和遥远了,以至于旁观者贺菲菲也搞不明白,只能想法设法从脑瓜里搜刮词句安慰朋友。 「不是一样的,贺菲菲。」卞梨脸庞进掌心,浴巾垂下来,挡住了所有不愿表露的脆弱和小心翼翼,「我靠得越近,心底的贪恋就越难以平息。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我都渴望靠近一些。」 「再近一些。」 「而我甚至弄不清楚,余漾到底有没有一点的喜欢我。要说不喜欢吧,可她那么多次的温柔纵容又算什么?要说喜欢吧,可她也没明确表示过,只能靠我自己痛苦地去猜。」 「这种茫然的猜法,像抓阄,一下不命中就会在我心底狠狠地刺一下。很痛苦。」 贺菲菲愣了下,不知怎么接话。她艰难斟酌词句,避重就轻回答:「可是,幼稚、孩子气,都是一个人身上最纯真的东西啊。都是很可爱的。」 「可爱称斤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卞梨自嘲道。 「卞梨……」贺菲菲无从下手似的抓抓马尾,压根不知该怎么办了。 卞梨抬眸看她,「我一个人静会儿吧。没事的。」鹿眼中星光烂漫,唇角浅浅勾着,恍若一点事也没有了。 「好。」贺菲菲点了下头,推门离开。 屋里静到极致,只剩下水珠从发梢滴落地板的声音。卞梨赤脚踩上地板,推开窗往外边看,寒风拂来,沾了水的脸像被刀刮过。远处灯火通明,像把一片星河踩在了脚底。 卞梨嘆口气,伸手往外虚握一把,似乎想把那点虚无缥缈的萤光抓入掌心。 却只能握住一把空气。 余漾的爱,也是这样的吗? - 两年后。 美国,新泽西。 正值美国人过万圣节,门铃响了七、八回,都是打扮成各种鬼怪模样的小孩子们来讨糖吃。卞梨望着书桌角边的一盏南瓜灯——这是一个金髮的小男孩留下的。 门铃响时,她手里只躺着一块孤零零的、快融化了的巧克力,她踩着棉拖过去开门,揉乱小男孩的满头金髮,「很抱歉,姐姐只剩这一块糖了。」 男孩摘下面罩,碧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小大人一般的成熟,「姐姐,你一个人在家吗?这盏南瓜灯送你,祝你万圣节快乐。」 他踮脚拧门把手时,又接上一句:「您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东方女人了,请一定要等我长大了娶你。」 卞梨听得怔神,屋内壁炉烧得噼啪声惊醒了她,她俯身捡起地上的南瓜灯回了屋内。 坐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旁边是一盘烤的酥脆的牛角包和一壶红茶。卞梨捧ipad看,牛角包的酥皮掉落在地上也不管,心神全被平板上的画面夺去。 《谷刀》于一年前上映,隆冬时节,主题和天气相衬。 美国比国内早上映一周。卞梨翘了教授的课,买票去看。昏暗光影中,平铺了整面墙壁的荧幕上首先出现的是一双流泪的眼睛。 充满了悲伤、愤怒。继而镜头缓缓下移……引起一片惊唿,前襟被暴力撕碎,露出白皙滑腻的肌肤,上边布着各种青紫的掐痕、吻痕。 而宋怀荆也的确是美的,刘屹的镜头硬是将余漾的美拍了个十成十。 穿着紫红色旗袍的女人,胸前开着大片的苏绣牡丹,大腿根部开叉,长腿美景一览无余,妖艷火辣,眼线被泪水煳化,白皙修长的颈项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卞梨陷在电影院宽大的沙发座位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不曾发现,前排的观众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国人。 「刘屹太厉害了。这份风情我敢说除开他,任何人都拍不出来!」 「这片子肯定能拿紫罗兰奖了吧?他要能蝉联两届,啧……余漾怕也能沾光。」这声高了些,被卞梨捕捉的一清二楚。 「之前两人被派到在酒店出双入对的,余漾的风情惹火,刘屹怕早就领略过一遍了吧。」低低的笑。 电影突然一声枪-响,震得卞梨全身一颤。宋怀荆杀死了男人。他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仰躺在地板上,双瞳睁大,似一只折了脖子的山羊,颈部流出的红色液体一大滩,染红了白色的羊毛地毯。 《谷刀》播出后,余漾绯闻不断,盛传她和导演刘屹有一腿。 刘屹在电影拍摄的一年中,被爆出和妻子离婚。两人本是圈内的模范夫妻,妻子是有名的钢琴家,家底深厚,为了丈夫不切实际的电影梦甚至甘愿放弃自己的事业。 金童玉女,三年婚姻,羡煞旁人。 刘屹和妻子离婚的消息,一经爆出,震惊圈内外各层人士,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谷刀》的女主演余漾。 认定她是始作俑者。 她被捧上高高的神坛,又在一瞬间被无数双手拉落淤泥。 ——余漾刚领完最佳女主演奖就归于沉寂。 演艺事业将近十年,演过各种各样的不同角色,好不容易见着点起色,以为能红,谁又曾预料到她竟会在一夕之间被打回原形。 第67页 余漾作为第三者插足的通稿飘满大街小巷,仅热搜词条前十就关联上了七条。 紫罗兰奖的颁奖典礼选在美国的纳什维尔。卞梨当夜乘飞机过去远远地看了一眼。 女人一条黑色的礼裙,服帖着她浓纤合度的腰身,蝴蝶骨上画了大片的红玫瑰,似火一般漂亮惹眼,两侧戴上垂至锁骨的耳坠。 胸前一颗红宝石,裙摆拖在地上,散开。 她像极了浓夜里的妖女,亦是深海中的一尾妖娆人鱼。 卞梨眼神牢牢锁定住她,那被照相机和闪光灯围住的女人身上、着黑西服的记者们都蹲下来拍她,他们像是俯首帖耳的臣子。而她高贵似女王。 卞梨认得那条长裙,今年秋季在巴黎上亮过相的高定。世上绝无仅有的一条。 余漾真的火了呀,她想。 这样远远的一眼,能沾到对方的一点辉光就够了。 足够她甜蜜很久。 卞梨不知道在她离去之后,女人往她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走完一遍红毯,回去休息室。助理替余漾补妆,女人心不在焉。 「姐?在想什么?」助理好奇问。 「……」余漾默了会儿,回道:「没什么。」那道熟悉的注视怕是错觉吧。 …… 卞梨坐回计程车上,手机响个不停,微博频频发来推送。 #刘屹出轨对象余漾# #余漾黑裙亮相紫罗兰奖典礼现场# #余漾获紫罗兰奖最佳女演员# #刘屹离婚真相# #余漾插足刘屹婚姻# 卞梨苍白着小脸,一条一条点进去看,各大八卦v号纷纷下场,痛斥余漾破坏人家幸福美满的婚约,实在可气可恨。 @娱乐揭秘:根据有些人爆料,余漾和《谷刀》导演刘屹关系不浅。曾被拍到同出一家酒店,而刘屹和妻子离婚是不是也和余漾有关呢?[动图][动图] ——我早觉得奇怪了!刘屹放着这么多有作品有演技的小花不用,干嘛只要余漾一人?何况她完全是个在娱乐圈呆了八年还没出头的煳比罢了,努力有余,天赋灵气不够。我敢说,换任何一个人在刘屹镜头下,都能比余漾好! ——早就有一腿了是吗?可怜我的钢琴女神,当初放弃事业选择刘屹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临得这么快。 ——余漾就是个笑话啊。挺可怜可悲的,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下一秒就被爆出这种丑闻…… ——她要是没做,那自然问心无愧!可怜什么?奇了怪了,没人怜爱受害者反倒去同情一个第三者了? …… 卞梨垂下头,死死地捏着手机,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无力去改变一切。 那晚回去的整一夜卞梨都没睡着,她想,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人彻夜难眠。 获奖的喜悦和满天飞的丑闻交织在一块,和自己像魔怔一般见着的那一抹侧影足够让余漾痛苦。 她开始酗酒,沉迷于酒精制造的幻象之中,并且重新抽上戒了许久的烟。 勐吸一大口,呛嗓的烟和烈酒混成一团火从嗓子眼灌进肺里,余漾咳得眼尾泛出泪花。 掩面苦笑。 她弄丢了她的光。 - 按理讲,余漾既然拿了紫罗兰奖的最佳女演员,就该红透半边天的,但可惜,那之后的一年因为绯闻牵连,她还是像以前一般沉寂了下去。 一般这种时候只要等风头过去,网友便会慢慢将其淡忘。 可惜,女性似乎就应该一辈子刻在耻辱柱上。 时隔一年,当初丑闻的尾气至今仍留有。卞梨打开ipad看,微博上沸反盈天,各种消息交织在一起。 相关热搜广场上每一秒都能刷出上百条消息。 「插足」的细节被重新扒出——恰在余漾将要进组的要紧关头,迎来事业上的二次转折,或是春天,或是寒冬。 沉寂了一年的影后重新復出,復出后的第一部 电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有人公开一个十五秒的视频。视频上,男女的脸都看不清,可拍摄者根据着装和体型一口咬定那是余漾和刘屹。 不挑其他时候,偏偏挑在第二部 电影开拍的关键时刻,肯定有心人作祟。 卞梨瞥了眼挂在壁炉墙边的日历,上边十八这一数字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两年之约,就在那日截止。 她起身,近乎是解脱似的撕下了十一月的日历,丢进壁炉。 静静地凝视着纸页在橙红色火光中慢慢燃烧殆尽。 看它蜷曲了边,之后变作黑灰色,逐渐湮灭消亡。 ——像是葬送了一个谎言。 得回国了。卞梨揉着掌心的指甲印痕,心道。 余漾需要她。 作者有话要说:小卞梨,「可爱」是无价之宝。 下一章卞梨就长大了! 卞梨超a!!!! - 谢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epan;向左看齐!;看书的人;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书的人;niepan;一颗糖【谢谢大家!】 你们好热情啊吓到我了哈哈哈!! 没有在一天之内同时收到这么多,谢谢大家!!! 第33章 卞梨拾着长长的裙摆。一截白玉似的脚腕率先从车上迈出,印入人眼帘之中,夺去所有目光,白嫩的踝骨被银色的高跟鞋细带勒着,削瘦精緻,优雅高贵。 第68页 等她弯腰,整个人钻出车的瞬时,周围的记者一窝蜂涌上去围住了前边的路,高大的保镖围成人墙,方才堪堪拦住。 一袭雾蓝色鱼尾长裙,裙摆处缀上星光,黑色大波浪半掩着白皙的锁骨、肩背,白色的狐皮遮挡寒气,沖淡了孤傲。 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美感,瘦窄腰线被勾勒完全,青涩的面容上难掩成熟风情。 保镖护着她一点一点突破层层人群。 卞梨站至别墅门口台阶上,俯瞰低下乌泱泱人群,矜贵地抬手,示意可以提问,但只会回答三个问题。 「听闻您即将接手卞氏的华宣影业,消息是真的吗!?」 「卞梨,突然回国是打算和您父亲的私生子方缚平争夺财产吗?」 卞梨睇过去一眼,冷冷清清,似冰刀一般刮在男记者身上,他不由低下头,隐没人群之中,后颈和背上冒出冷汗。 「请问您对公司旗下艺人余漾的绯闻怎么看?」 最前排的女记者冲上前问,话筒都快要捅到卞梨身上,所幸及时被保镖拦下。 熟悉的名字,像是破开了千万道细密、嘈杂的人声,正中靶心,一下将卞梨砸得僵硬,细细麻麻地疼封住了她的心口,酸涩翻涌上来,避无可避地连指尖都开始抽疼。 方才伪装的坚韧、冷硬一瞬都破了功。 她眉眼低垂,缓下神,继而温柔又疏离低下头,把所有思绪按回闸口,睫毛蛾翼扑簌颤动,粉色的唇轻启,掷地有声地道:「网络上散布的,关于我司旗下艺人……余漾的相关不实言论。他们的行为侵犯到我司及余漾的合法权益,我已让律师和相关负责人发布声明,并对此行为作出严重警告。」 「而经过大肆宣扬的造谣言论,触犯了相关的法律法规,我会通过法律手段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必要时,也会作出部分牺牲。」 卞梨眼神微闪,抹着微红的唇,正好对上採访镜头,她铿锵有力地说道,「希望在我作出相应行动前,你们能主动且诚恳地道歉。」 接连不断的摄像机闪光灯把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卞梨纱裙上的银色亮片装饰物像条星河烂漫摇曳。 说罢,她提着裙摆转身进了别墅,所有记者怔住,压根没人敢再提出问题,更甭说拦住她了。 别墅内的晚宴刚刚拉开序幕,卞兴海一身灰色西装,浸淫酒色多年的中年男人身材走样,发福的肚子被裁剪得体的西服紧紧裹住,煞是滑稽可笑。 卞梨勾了勾唇,顺手取过旁边托盘上的鸡尾酒,踩着优雅的步子过去。 完美地插入了父亲卞兴海和另一人的谈话之中,「祝合作顺利……」男人一饮而尽杯中的液体,朝卞兴海微笑。 卞梨忍下几欲作呕的厌恶感,勉强地笑着,挽住了卞兴海的胳膊,「您好。」 果然,男人入套,眼中一亮。如卞梨预想中一样,问卞兴海:「卞先生,不介绍一下?」 「我女儿,卞梨。」卞兴海拍拍卞梨的手背,被酒液泡红的脸色更加红了——此刻出于得意。 不得不说,卞梨出落得足够出色,无论在哪,都会成为人群目光的焦点。 「啊……」男人盯着空空的酒杯,感嘆,「卞先生有福了,儿子女儿,各个出色。」 卞兴海点点头。 卞梨闻言却笑,「当然啊,就连当上了副总的私生子也是别有风采。」 ——前段时间他左拥右抱当红女星进酒店的照片登上了新闻版头,传得各界人士都知道卞兴海有个这么烂的儿子了。啊,不对,是私生子。 「你——」卞兴海瞪大了混沌的双眼。 卞梨瞬时松开了他的胳膊,柔柔地笑,眉眼间似有春雨化开,让人生不出气,「爸,我去卫生间一趟。」 - 白色的瓷砖倒映在镜中少女的背后,卞梨面无表情地用冷水清洗双手,从指尖至手背的骨节,丝毫不留缝隙,将男人留下的温度沖刷干净,尤不止,她还想借这彻骨的寒令自己清醒一些。 ——今天是她和段温的订婚宴。 两年前,她几乎是求着父亲替余漾支付六千万违约金,并以高额的条件将余漾签下,配备金牌经纪人,后续商务资源不断。 卞兴海斤斤计较考量余漾的价值,他捻着雪茄,躺进沙发里懒洋洋地要卞梨应下两个条件,一,去国外;二,两年后回来和段温成婚。 卞梨弯腰笑得不能自已,「您这是把我当一件商品掂量价值,再行买卖了,对吗?」 卞兴海吸了口雪茄,漫不经心的模样,「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卞梨攥紧拳头,只能咬牙应好。她一想到余漾要受莫大的委屈,被剧组副导骚扰、被旁人嘲讽……就气得发狠。 ……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纸擦干双手。听见厕所隔间的门一响,有人出来,站至她旁边,唰唰的水流声在寂静的厕所里显得格外刺耳,卞梨擦干净手,把湿透的纸丢入桶中,眼皮也不掀地出了门。 余漾指尖动了动,刚才伪装的镇定从容顷刻之间崩塌,她轻轻触碰水池沿边冰凉的水珠,忽而低笑了声。 少女的背影修长纤瘦。 当年才至她眉心的人而今已然挺拔而又坚韧地成长起来了。 她按着发红的眼眶,忽然就对卞梨多出几缕淡淡的恨。 ——你看这人,过的多好呀,一夕回国,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矜贵卞家小公主。当初无缘无故不告而别,只剩她一人留在原地迷茫等候,剩她日夜苦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回过来一通电话。 第69页 直至自己被挖去卞家下面的公司,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一些。 去问卞迟,男人眉眼冷淡,只告诉她,等卞梨两年。 两年,听上去似乎没多久,但也足够事物一番轮转,万象皆新。 余漾抚着殷红的唇角,心想,持续两年之久的伤神总得讨回点利息吧,不然何以抚慰心痛。 这像极了一场伤筋动骨的大病,思一寸便有一寸的疼,靠近一分也有一分的酸。 但好在,酸中还带着点微妙的甜。 这场暧昧游戏,是时候拉开新的序幕了。 - 台上的少女熠熠闪着光,裙摆铺陈,堪堪露出伶仃精緻的踝骨,她眉眼浅浅,浸透笑意,仿若头顶的灯光都是泛滥多情的,她挽着酒醉的父亲的手,侧过脸看人时笑容意外地温和。 卞兴海举着话筒,宣布卞梨将和段氏的少爷段温订婚。 卞梨身体一瞬僵硬,但面上不显,保持着尊贵优雅的表面礼仪,空洞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往远处望去。 大家纷纷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伴着几声嗤笑响起。 ——可惜了。又得随她妈一样。段温浪名在外,卞梨嫁过去也就只能当个豪门太太。 ——两家势均力敌,卞家家大业大,你说卞兴海怎么不给女儿挑一个好的联姻对象? ——你都说的,联姻对象,为了谋得利益最大化,自然要选段温了。 余漾站在下边,眼前似乎忽地一片黑暗降下,咬得唇色发白,几个字像寒冰砸在身上,砸得嵴骨弯折,寸寸肌肤生出疼意。 她慌不择路想要逃离这儿,怔忪地走了一圈,却在花园里迷了路。 那样骄矜高贵、意气风发的少女,怎么能只作为商业联姻的工具,拿去兑换利益呢? 折去她高傲的翅膀将会成为最令她痛苦的方式。 余漾哆嗦着从包里掏出烟,火机擦了好几下才擦出火,她躲在一面墙后抽菸,隔着迷濛的烟气去看头顶的月色,凉气在口腔内蹿流,夜风拂乱长发,她的眼眸比着浓夜更深。 她低低地笑,仿若自嘲,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分明自顾不暇,还要扯出闲心去操心别人,而那人,可能都未再将她放入眼底一回了。 一根烟抽灭,就在余漾取出第二根烟,刚要放在唇间时,就被人攫住手腕,一下压在粗糙的墙上。 后背大概破皮了,可余漾来不及抓住背后的痛感,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势掠夺全部神思。 下唇被人发狠似的啃咬住,唇齿间寡淡的烟味也被那人吞噬殆尽,继而传给她的是浓郁的鸡尾酒味,灼烫热度从对方舌尖蔓延而至,一直烧到了余漾心底。 少女低垂着眉眼看,乖顺中透出一股锋锐的凶戾,和刚才站在台上温柔守礼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扶住了女人的后颈,逼迫对方贴近一些。 余漾蹙起了眉,纯粹是因为后背和唇上疼痛,以及毫无准备情况下被忽然袭击的郁闷。 卞梨却觉得她是在抗拒,吻变得温柔,沾着酒味的舌和对方的舌尖一触即分,继而舔吻过那完美的下颌线。她闭上眼,将思念混在密密匝匝的吻中,不愿看余漾脸上的表情。 吻至眼角的那颗茶色小痣时方才停下了自己僭越的,过火的行为。 「学姐,好久不见。」嗓音沙哑,又是贴在余漾耳侧说的,勾得女人瞬间软了腰。 卞梨抱住她的腰,望进对方浸透水光的眼眸里,「我的报酬,现在要到了。」 余漾深喘了两口气,平復下翻涌的情绪,幽幽地问:「卞梨,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渗出血色的唇在暗夜之中分外撩人,卞梨眸色暗了暗,揽过对方的肩,又要贴过去吻。 却被余漾侧过脸避开,同时她拂去卞梨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好整以暇地抱臂望向少女,薄唇染着讥诮的笑。 「讽刺不讽刺?你一个订了婚的人居然要来我这找乐子?」 「余漾,」卞梨突然很正式地开口叫她,惊惹得余漾耳廓发热,「你在生我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有人问我双更吗? 好叭满足你。希望我的存稿还能坚持久一些。 初吻,你们快评论合影qaq!! 谢谢看书的人的雷和栈外的营养液。 第34章 「生气?」余漾垂眸,笑容妩媚,但尾音浅浅勾着,像嘲讽,「我哪有资格生你的气。」 她盖住眼眸,也掩去了一团迷离水色,眼睫扫在掌心上,刺激了心底的某根疼痛神经,淡色薄唇里吐出的句子格外刺耳。 「卞家的小公主——」 这话说的亲昵,可卞梨能从中剖析出讽刺。 卞梨讨厌这三个字,仿若将她和卞家密不可分地联繫在了一块,可这偏偏又是从她最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浓夜的颜色沉淀少女的目光中,她半倚在墙上,和余漾隔着30公分的亲密距离,手指探过去,贴着女人温热的侧颊一直抚到下巴,她勾过女人的下颌,像对方对待她一般,欲擒故纵地俯身捕捉热度。 若即若离贴过去,又在将将要碰上时撤离。任由两唇之间暧昧浮动。 小公主?卞家的人除开卞迟,她根本不想再和任何人扯上任何的关系。 余漾被她诱得发痒,侧过脸,薄唇抿成一道直线,「卞梨,我不能喜欢你。」 第70页 是「不能喜欢」,而不是「不喜欢」。 卞梨自顾自分析字词,像没听到似的勾过女人柔软纤瘦的腰肢,踮脚吻女人的耳垂,笑声低哑:「真甜。」 余漾抗拒似的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少女纵火。后背被粗粝的墙面磨破,烧灼的痛感节节攀升,和少女蹭过来的柔软身躯一起,让她不由将少女抱得更紧,像为慰藉长达七百多天的思念。 卞梨依附在她怀里,像菟丝子胶缠着寄主。 小脸埋进余漾光裸的肩窝里,仿佛永远不知餍足似的蹭了蹭,「学姐,好香喔。」 余漾眸色暗下,掰过卞梨的下巴,微长的指甲在少女白嫩的脸上留下两块弯月牙状的指甲印,可少女依旧笑得愉快。 眼下纵容的人,反倒变成了对方,余漾心口发酸,目光撇下寥落,冷冷清清地问:「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 这问题着实有些没头没尾,卞梨一愣,一时之间压根记不起两年前的那几通电话。 余漾的笑容忽地黯淡,手心里的烟盒被捏瘪,完全失去原本的规整形状,「卞梨。别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太幼稚太蠢。我累了。」余漾摸着少女伶仃的蝴蝶骨,因为寒冷,它们在她的掌心里轻轻颤动着,像极了一半翅被折断,跌跌撞撞坠落下的蝴蝶。 「两年前的不告而别以及为时两年的音讯全无,让我像个笑话。一见你,便是这么大一份礼。空降公司?和段氏联姻?我是受邀来现场的公司旗下唯一的艺人。我这种身份——烂透了的人,有什么资格迈进你们卞家的大门?」 烂透了?酒精的后遗症迟滞爬上脸颊,卞梨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说—— 「可是学姐,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皎洁的明月,清朗无垢。」她执起余漾的手轻吻,吻过一个个葱白的指尖,不知疲倦地把玩着这件漂亮完美的瓷器。 余漾被啄吻的发痒,又像是没有耐心等对方说这些浅薄的、虚无的顽笑话了。 她以为卞梨和旁人总归是不同的。 她蜷了下指尖,就想要挣脱卞梨唇齿的追逐,却未料食指一下被对方含在嘴中。 余漾瞳孔皱缩,一种湿润柔软的、前所未有的感觉直接贯穿了心脏和大脑皮层,卞梨含住她的指尖,牙齿轻轻磕碰着指甲和指腹,抬眸,真诚而又恳切的夸道—— 「余漾,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句话,可以百口莫辩,但不必自我折辱。我都不信旁人说的,你却偏爱把那些名词冠在自己身上?卞家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纵然这里寸土寸金也压根配不上你一丝一毫。」 「姐姐在我心里就是世界上最干净纯粹的人了……」整块沤烂的根系都被对方柔软湿润的口腔包裹住,某一时刻,余漾以为自己还是一个蜷缩在羊水中的胎儿,温暖安适,未曾触及污浊世界的淤泥一分。 天真的直球的确容易叫人心动。 可余漾笑得欢畅,指节一弯,逼迫小姑娘吐出手指弯腰咳嗽,她从脖颈到额头的肌肤红遍了。 她把手放在眼前看,别墅传出来的光稍暗,却能明显瞧清楚上边晶莹的水泽,「小公主,你这样……是想包养我?」 「言语勾引尚不够,还要牺牲□□?」女人捂住肚子,笑得不能自已,眼角溢出泪花,却不知是在笑他人还是笑自己。 卞梨约莫是醉了,睁着迷濛的眼眸,桃粉色的眼尾上挂着泪珠,含煳道:「十万元,收留我一晚。够吗?」 她倚在墙上,一手支颐,光裸的胳膊上被凉风吹得泛出一片鸡皮疙瘩,懒洋洋地笑,「我想你应当不会同意,当然我可以现在就把自己任命为你的生活助理,或是保镖?我有这种权利,不是么?」 尽管,不想用。 「二选一吧?」卞梨攥住余漾的手腕,生怕这人忽地消失不见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漂亮的脸蛋,但挡不住的醉意捎带着睡意涌上来,吞噬了意识。 余漾自然没有回答,而是借着头顶晦暗的萤光去打量靠在自己肩头上的少女。这人真醉了,嘴里咕哝着好多句子,余漾揉了揉耳垂,上边残留的星点热度似乎又升了几个温。 「二选一?我可以都要么……」余漾抚着卞梨单纯无害的面庞,轻轻地笑,温柔的眉眼舒展,清风霁月。 - 叫了网约车。 两人盛大繁复的礼裙难免让司机觉得有些惊诧,但这块地盘向来昂贵,他欣欣然拉开车门。 车窗外的浮动光影影影绰绰,勾勒出卞梨脸蛋的轮廓。余漾目光贪恋,从对方的额头上一寸寸往下抚,掠过挺翘的鼻尖,在两瓣樱粉色的的唇上留恋好久。 方才这里还吻过她的。 「小坏蛋。」余漾宠溺地笑,卞梨蹙了下眉,唇开合出一小点幅度。 「我不要喜欢你了……」这份喜欢,意有所指的对象是谁呢? 不管是谁,余漾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心酸。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不磊落,通俗的讲,像是小时候攥在手心一整天不捨得吃的,融化了的奶糖被人抢走了。 可目前来看,分明是她自己不要那颗奶糖的。 但……既然是报酬,总该有来有往,对方也欠她。 她俯身,试探性地朝两片花瓣探出舌尖…… 半分钟后,余漾闭目仰靠在座位上缓神。手上动作轻柔,抚着少女细软的发,她用力地揉着起伏的胸腔,似要藉助疼痛稀释心口春雨般的悸动,细细密密,却又带着南方独有的温柔。 第71页 精神上产生的甜蜜酸胀的回应远胜八年前的初恋。 酥麻的感觉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卞梨是她的世界的一场雨,浇透了所有贫瘠的土壤。 而她们两人,都妄想这片土地能生出一片繁盛的花。 …… 余漾支着卞梨的身子,两人跌跌撞撞往楼上走去,卞梨就像挂件似的,每分每秒都黏在她的身上,每一次的趔趄,每一下的喘气都会带动两具柔软身躯的曲线亲密贴合着。 好不容易把这人形挂件搬到了五楼,余漾掏出钥匙开门,空出的一只手揽着卞梨的腰,这人颇不老实,醺然酒意上来,她不乖乖窝在余漾怀里,偏爱乱动。 一下没兜住,这人就要滑到地上。余漾垂眸看少女红彤彤的脸蛋,眉眼均软下,「乖点。」 喝醉的小姑娘眼中氤氲着薄雾,旖-旎的红色染上眼尾,她笑,「我不!」 「……」 余漾索性将人压在门板上,「不让我掏钥匙,今晚我们可都得睡门口了?」 卞梨踢掉高跟鞋,一下跳在余漾怀中,双腿缠住对方的腰,笑嘻嘻地说:「要是和姐姐的话,怎么样都可以的!」 「你刚才在车上……」少女一只胳膊勾住余漾的脖颈,贴近她,故意似的将热气吹拂在对方脸上,另一只手点点自己的唇,轻轻地笑,「不是尝过味道了,怎样呢?」 余漾垂眼觑她,硬是没忍住这人的招惹,两片唇贴过去,温柔地含住了卞梨的唇。 卞梨眉眼缓开,上半身微微后仰,使两人贴得更近。亲了一会儿,发现余漾只是克制地徘徊在表面,不曾深入一分,她便不满了,主动伸出舌头引诱对方。 余漾额前冒出细汗,一半是因为身前撩人的吻,一半是因为遍寻不见钥匙的着急。她胳膊托住少女的臀,手绕过去,细细翻找着包。 终于找到了。 一进门,就没卞梨压在墙上压了个严实,她一面亲吻,一面脱去身上的裙子,甚至主动拉过余漾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唇蹭过对方的下巴,笑声喑哑:「姐姐,你帮我脱,好不好?」 这实在诱人犯规,余漾长胳膊一伸,按亮了灯。她托住少女红热的面庞,「乖点,不行吗?」 卞梨欲要挨过去的唇一滞,她松开了桎梏余漾手腕的手,笑得夸张,肩膀也颤动得厉害:「余漾,你是不是不行啊?」 「……」 真醉了啊。 不过,比平时可爱自然很多。卞梨的天性本该是这般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她面前,压抑了太多。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余漾苦涩地想,自己露出另一面,会不会让小姑娘退缩呢。 她喜欢自己什么呢?浮于表面的漂亮,还是伪装出的温柔? 余漾出神间,卞梨已经将裙子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套白色的内衣裤。 高级定制的礼裙被她随意扔在了地上,像是丢掉一件垃圾一般洒脱。 也是,那本就是枷锁。 卞梨光着两条细长笔直的腿,柔软无骨似的缠绕住余漾的全身。 她拉过余漾的手,慢慢滑入指缝中,和她十指相扣,带动着对方,只隔着一丝空气去触摸自己光洁的肌肤。 笑得狡黠且纯真。 作者有话要说:卞梨:余漾,你是不是不行啊? 作者:嗯,她不行。所以,卞梨你来吧。 余漾摩挲着指甲,冷笑:谁说我不行的?? - 谢谢子,小的雷 谢谢等一个巨蟹座;小白杨、电影馆里的耗子的营养液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余漾托住少女,卞梨低下头吻她,指尖摩挲着女人光滑的侧脸和颈。 两人跌跌撞撞摔进沙发。 礼裙布料丝滑贴身,无缝隙似的撞上对方暖热的腹部,卞梨瞬时红了脸庞,身体腾腾热了起来。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来,她害羞得将半张面庞埋进余漾的乱发和侧颈里,深深嗅着对方身上淡雅的香味,一种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像是一个符号,代表着独一无二的余漾。 卞梨想起了新泽西家里,摆在床头柜上的那瓶香水,透明的瓶身,勾勒出虚幻的景致。 每每睡前,会喷那么一两下,让一股熟悉的香味在上空蔓延,而她闭上眼,全部心神沉浸其中,等空气的香水分子慢慢降落。 而后,张开双臂,抱住想像中的,那具温软的身躯。 现在呢,怀里的感觉踏踏实实,生理反应卞梨不陌生,寂寞冷清的异国生活,难免需要一点刺激。 ——不过小玩具,到底比不得真人的。 余漾面容沉静,深深望进那一双被酒液薰染得多情的眼眸里,极其肯定地对着怀里的少女道:「你醉了。」 鸡尾酒的后劲早过了,卞梨此刻无比清醒,每一个过火的举动其实早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眼下不过是将它们化作现实。 可对面那人,显然不解风情。 「醉了?」卞梨曲起指节,刮蹭过余漾光洁的侧颊,心潮微微起伏,「我主动给你机会的啊……」 余漾一派沉静,连卷翘的睫毛都不曾颤动半分,卞梨顿觉无趣,垂眸看底下的余漾,黑眸里平静无波。 分明这样近的距离,轻吁落在脸上都像是情人间的亲吻,可余漾……不曾心动分毫。 第72页 卞梨自嘲笑笑,送上一吻,落在对方唇角边,便从垫在下边的那双腿上站起身,转去洗手间清除身上的酒味。 客厅里冷冷清清只剩下余漾一人。 她抚着唇角,放松了身子,心跳却骤然加快,仿若在对方离开后,身体才能肆无忌惮释放出心动的讯号。 迷离的目光被水晶吊灯的光辉绞碎,她搁在腿上的手指轻轻颤动着,真怕自己下一秒就受不住对方惹火的诱惑,把那些放肆的话语统统变成吞进肚中。 但余漾清楚,这不行。 因为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对卞梨抱有的究竟是何种感情,是一时兴起的心动,还是捨不得所有物熘走的执念? 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发生关系,于两人都不负责。 - 昏暗中,怀里拱进来一具冰凉的身躯,余漾半酣的意识蓦然被唤醒。 她动了动指尖,摸到一片滑腻的肌肤,借着半隐的月色,恰能看清对方莹白的肩胛骨。 小姑娘眉眼爬满春色,亲昵舔吻过余漾的下颌。正因陷在黑暗中,余漾才能毫不吝啬地展现出眼中的慾念,她两指钳住卞梨的下巴,慵懒的嗓音中裹着一丝不甚明显的哑。 「睡客房去。」话语冰冷无情。 「姐姐,我冷。」卞梨丝毫不在意对方言语里刺人的冰碴,眉峰舒展,眼尾浅浅勾着,俏丽风流。 她执起余漾的手抚过自己颈后,上面脉搏跳动厉害…… 她在教她。 绵软温热的触感和富有生命力的心跳像电流一般惊得余漾浑身一震。 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昔日在她眼前佯装单纯的小白兔已然长大,能够堂皇地将自己的野心、无所遁形的欲-望揭露给她看,并且还要拉着她一同沉沦。 卞梨哼了声,似在抱怨,却更像是撒娇。眼睛湿.哒哒的,像极了急需人爱怜的小兔子。 余漾勐地缩回了手,背过身不敢再与那对灵动的双眼对视,「把睡裙穿上,和去客房睡,你选一个。」 冷清的嗓音里透着不明显的抖。 卞梨嗤笑一声,道:「可以啊,余漾。我都这样了,你还无动于衷……」 她幽怨地控诉,余漾手背压在唇上,不敢出声。身后的温度远离,继而一阵窸窣轻响,卞梨下床穿睡裙。 余漾偷眼去瞧,长度堪堪掩住少女曲线完美的臀。 卞梨重新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余漾,光裸的长腿塞进对方的两条腿之间,指尖轻轻撩开余漾散乱的长髮,唇贴着后颈温热的肌肤细细啄吻。 余漾忍下内心的悸动,唿吸微乱,「能不能好好睡觉?」 卞梨额头抵住她的肩背,声音淹没在两片蝴蝶骨之间,她笑得欢畅满足:「学姐,晚安……」 身后那人的唿吸渐渐平缓,余漾却睡不着。 小姑娘应当又累又困吧,即便有精緻的妆容遮挡,可眼下的乌青色依旧明显。她收到酒会邀请函时便觉得突然,问了公司其他的人,大家纷纷表示没有受到类似的邀请。 她已经过了气,自然没底气去拒绝公司上层要求的「陪酒」指令,六千万的债,哪是那么容易还的? 若说以前呆的公司吃人不吐骨头,而华宣影业的高层就是面善的吸血鬼,一点一点让你放松警惕,最后再一口咬住猎物的颈。 她原本打算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煳弄过去,谁能料到迎面而来几乎是一记闷棍般的痛击,不声不响,完全处于预料之外,却敲得她头脑昏沉。 卞梨要和段温订婚了呀,虽然这更多得归于两家姻亲,但简单来讲,她身上就是背负了一份婚约。 所以,现在又来招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余漾垂眸,看向那紧紧箍在她腰上的双臂,力度稍大,仿佛生怕她逃了一般。余漾嘆了口气,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 第二日,余漾是被脸上阵阵的痒意给弄醒的,睁看眼,便是卞梨放大的面庞,她唇角挽出一小点弧度,「学姐,你的电话好吵喔~」 她晃了晃手心里的大方块,上面列着众多的消息,来自品牌合作方和跳槽之后的新经纪人。 「我全帮你掐掉了,」卞梨俯下身,小脑袋枕在余漾的柔软上,语气里蕴含着不甚明显的薄怒,「这种不入流的微商牌子谁给你接的?太拉低你的身价了!还有这姓魏的经纪人讲话也太不客气了——」 「卞梨,」余漾无情地拨开卞梨的脑袋,幽幽道,「你还弄不清楚一点吗?你压根无权干涉我的生活——」 「学姐!」卞梨抬眸看她,眼神里满是较劲的固执,「以你上司这层身份,不够吗?」 余漾只是沉默地凝望着她,不发一言。 卞梨低低笑了声,钳住对方的下巴,逼问道:「不够吗?我马上吩咐下去,以后你的一切事务,不管大小,不管事业生活,统统由我一手经办。」 「学姐,」卞梨仰起上半身,和余漾贴得几乎不容任何缝隙,「你逃不掉的。」 她下床,打开衣柜,轻车熟路地绕去卫生间洗漱,剩余漾一人怔怔坐在床上。 卞梨真的变了,凭藉公司最大股东的一层身份,拥有了和她叫板的底气不谈,甚至可以将她捏在手心肆意玩弄,她大胆地表露着她的深情。 同时借用着权势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她高高在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旁观她徒劳的挣扎。 第73页 余漾盯着自己葱白的指尖,又抬眸去看雪白的墙壁,听见浴室水声停下,少女窈窕的身姿从磨砂玻璃后出现,她唇一弯,正对上卞梨的眼眸,「小卞总您大概缺一个秘书吧?以我卞大本科生的身份是否够格?」 卞梨唇一抿,直言不讳地回道:「公司帮你支付的六千万违约金,两年里你只还掉了一半。还剩三千万,按照秘书一月两万五的工资,你至少需要干一百年。」 「公司不做亏本买卖,」卞梨把这当成自家似的,拉开衣柜开始挑衣服,「你好好拍你的戏,提升自身商业价值,那比什么都有用。」 卞梨把余漾当透明人一般,直接开始脱起了衣服,一截白皙精緻的小腹露出,完美漂亮的曲线直叫余漾惭愧,她捏了把腰间的软肉,太久没戏拍了,竟然已经堕落至此了吗…… 卞梨伸直胳膊,边脱睡裙边道:「……我来当你的经纪人。」 「你开玩笑吗?」余漾瞪大了眼,瞥见少女前边的红蕊,倏地红了耳朵,错开眼,「你来当我经济人?我怕是得在热搜词条买房住下了。」 卞梨眼角上勾,笑得愉悦,她换上白衬衣,深蓝色小香风西装外套,懒散支颐,「那不更好?狼闻见肉味都过来了。」 她扣上腕錶,瞥了眼时间,「余漾,还剩三个小时。今天下午五点约拍时装杂志。其他乱七八糟的通告我已经全给你推了。」 余漾恍恍惚惚走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扑脸时方才回过来神,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暧昧游戏,到目前为止,居然一直是她落尽下风。 难道自己真老了? 她用力晃晃脑袋,甩干净脸上的水珠和脑子里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想法,明明才二十三岁嘛,老个屁! …… 南方的冬天其实不大像冬天,气温变化无常,上午十一点的天空碧蓝如洗,卞梨把伞和钥匙串丢进余漾怀里,「你来开车。」 玛莎拉蒂的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一圈,余漾轻笑,扳回局势,就从现在开始吧。 车内放了恬淡的香氛,闻起来令人安适无比,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和自己常用的那款有些相像。余漾握着方向盘,偏过头去问戴着大框墨镜的卞梨:「这款香氛,挺好闻的。」 卞梨骄矜地抬了抬下巴,「你喜欢啊?回头送你一瓶。」 「谢谢啊。」余漾眼见地瞥见卞梨忘系安全带,她不出声提醒,而是贴过去帮小姑娘繫上了。 「你干嘛?!」小姑娘声音藏着几分抖,她无措地将长发勾至耳前,意欲藉此掩去耳廓上的热度。 「帮卞总系安全带呀。」余漾无辜摊手,却故意似的将唇凑至卞梨旁边道。红唇不断开合,蓄意勾引的心思昭然若揭。 卞梨别过脸,嗓音冷淡:「坐好。」 余漾偷乐,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第二局,旗开得胜。 「想去哪吃饭,卞总?」余漾握着方向盘,问。 「两年没回来,地方不是你更熟悉?你挑吧……」卞梨望着窗外陌生的街景,淡淡的愁绪拢上心头。 余漾选的是两人第一回 吃的那家海底捞,现在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卞梨衬衫袖口挽高,露出一小截凝白皓腕,她夹一块冬瓜在辣酱碟里来回刷了三遍,方才递到余漾的唇边。 不容拒绝地吐出单个字眼:「吃。」 余漾望着眼底那艷红醒目的颜色,心底戚戚然,还没吃呢,喉咙里就烧上来灼痛的感觉。这实在无从下嘴,可望着少女清冷的目光,她闭上眼,还是将它咬入口中。 却咬了个空。 余漾讶异地睁眼去看卞梨。少女抿紧唇,眼里忍着痛苦的情绪—— 于有情人而言,这样两败俱伤的方式折磨自己多过折磨对方。 余漾心口涌上酸涩的甜,小姑娘就是容易心软,这点软肋从未变过。 她捏紧了手心的筷子,埋头只吃,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顿。 提前一小时到达了拍摄场地,卞梨捧着冰美式走在前头,少年的时候很喜欢吃甜食,长大了便变了,非得从苦里翻出一点甜来尝才认同那样的甜才算是真的甜。 感情同理,尽管对方未曾表露一点喜欢,却也非得从这无望的爱恋里揪出一点不算酸、不酸甜的回应方才甘心。 卞梨回国的第一晚便登上了各大娱乐报刊,国外机场到国内降落至宴会的一路上都有照片,圈内外人基本上都知道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空降了一名总裁,还是个顶年轻漂亮的女人。 照片在网络上疯传,上边的女人一身米白西装,长裤垂坠,两侧耳坠闪着银光,点头看手机时眼神格外温柔。 举止优雅,气质清冷,半张侧脸白皙精緻,下颌绷出骄矜的弧度。 「小卞总太漂亮了吧!说她要出道当明星我都信,不仅多金还有才有貌,我宣布,她是我的新墙头了!」 「统领一家大公司也挺香的呀,不过她还是太年轻了,国外的履歷也不甚详知。呜呜我儿子有指望给富婆当个男宠吗?」 「昨天刚听说和段家的小少爷订婚了,层主的白日梦可以歇了。」 「哇,小姐姐昨晚被拍到和余漾进入一家小区!鲤鱼cp我可可!!」 被拍到的照片上卞梨跟只无尾熊似的黏着余漾,弯弯的鹿眼里仿若流淌着璀璨的星河,耀眼、动人无比。真挚的笑容稀释了白日里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第74页 「……余漾粉丝别碰瓷了!每回一有热度余漾就来蹭?你们是乞丐吗?别噁心路人眼睛ok?刘屹的事解决清楚了吗?」 「……」 公司路过的员工纷纷跟卞梨打招唿,只是在看见落在后边的余漾时脸上则换上了不尴不尬的微笑,余漾心底嘆气,却回以得体的微笑。 卞梨略略偏移眸光,似有所觉,顿住匆匆的步伐,等余漾并排同行。 拍摄地点。反光板,鼓风机,道具……都已一一摆好,三十来岁的摄影师扎了一根脏辫,戴大黑框眼镜,既文雅又带点痞帅。 他是圈内闻名的怪才,成片高质量,惯用光影变幻的手法突显高级质感。同时也是一众顶流约也不约着、得完全凭靠运气才遇上的出名人物。 卞梨这回是下血本了。 余漾心底掠过一丝异样想法,抬眸却见那两人握手、言笑晏晏,明显是旧识。 「……」 余漾握紧了手里的纸杯,凉意从手心迟缓地渗透进心底,原来她和卞梨的世界,早在不知不觉中相差了无数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niepan的雷; 谢谢等一个巨蟹座;刘丹三;kzz的营养液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余漾……」岳遂左向余漾招手,示意人过来,而卞梨站在一旁,眼神平静。 余漾不知是什么心理,觉得手里那杯焦糖玛奇朵甜得齁人,她蹙着细眉将咖啡搁在一旁塑料凳上,慢吞吞脱下外边的西装外套,露出里头的黑色高领打底衫便过去了。 她微微偏过头,撩开金色的长髮,随着距离的拉近,妖娆曲线尽显。 看得卞梨不由错开眼,藏在长发下的耳廓微红。 掩饰似的忙喝了一口冰美式。凉沁感贯通到胃里,卞梨揉了揉脸颊。 嘶,真没用。 岳遂左跟余漾打招唿,两个人的介绍又官方又客套,卞梨听得噗嗤笑出声。 「岳遂左今天拍什么内容?」卞梨插入对话,眉梢挑起,略有些不耐地问。 「……」 岳遂左无语,领着余漾往角落边的服装架走,那里提前准备好了很多衣服,他边扒拉着衣服边道:「都是大牌新款,这条英国知名牌子,秋冬款的高定。」他从中取出一件抹胸长裙递给余漾。 「还有这,这,这……」岳遂左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一叠衣服拍进余漾怀里,灰色格子西装,红色毛呢大衣…… 余漾抱住一堆衣服,尴尬地站在角落阴影中,周围打量的目光环绕过来,不乏冷嘲、热讽,凉意陡然从后背攀上脖颈,侧颈立起绒毛。 其实早就习惯了,但在这一刻,她忽然间就起了点害怕的情绪。 ——卞梨也会是其中的一员吗? ——网络上的传闻她都信了吗? 一口冰美式含在嘴里又酸又苦,卞梨忽然就走过去,接过余漾手里的衣服,「我陪你去化妆间。」 嗓音冷清平淡,可她挺拔的身影却把所有目光遮得严严实实。 余漾的世界里便只剩下那一对干干净净的鹿眼。 她几乎是下意识和迫不及待地说了「好」。少女纤细的腰身被西装衬得风流,余漾近乎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揽住了对方的腰。 一进更衣室门。余漾就被卞梨压在了门板上,两人中间挤着一堆衣服,givenchy、versace、eliesaab、katespade……皱巴巴被压成一团,可卞梨浑不在意。 她抵住女人的肩,薄唇暗暗抿着,目光逡巡在余漾的脸上,似乎想要看出点儿什么。 隔着薄薄的打底衣,她能清晰感知到余漾比自己略高些的温度。 明明比她还矮上几公分,可眼里那股狠劲儿差点让她以为对方是头猎豹。余漾淡淡地笑,「你要帮我换?」 卞梨不语,目光却逐渐变得专注,她挨过去,咬住余漾的下唇,余漾「嘶」一声,攥皱了卞梨的白衬衫领口。 卞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力度一点没松,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捨得放开。 她舔舔自己唇上沾到的星点血迹,笑容顽劣,忽地松开了手上的动作,使得余漾差点跌坐在地上。 女人靠着门板,轻轻喘着气。 「学姐,亲一下你就变成这样。我要是给你换衣服,那等下的杂志都不用拍了。」卞梨挑出深v长裙递给余漾,「你之前屡次戏耍我、轻贱我的感情,那些债,我一点一点来讨。」 「卞梨。」余漾遮住眼睛,喊了对方一声。 她听到对方误解的话时心口几乎窒息,一股巨大的酸楚感浸没了胃,隐隐的疼从指尖牵扯上头皮。 她捂着额,近乎是自厌地想,或许卞梨以为她从未珍视过这份感情,可唯有她自己清楚,自己早就在步步引诱中一败涂地。 明明给对方设下无数陷阱,可掉得最深的反倒是自己。 「你不是要讨债吗?我现在就站在这,任你作为,你都不敢?」 余漾摘下手,眼眶红着,朝她吼,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藏在其中。 卞梨被这副颓丧模样的余漾吓到,她深怕对方把她和声色圈内、政治场上的酒色男人划上等号,慌不择路想要逃跑,却被余漾抱住了腰。 两人撞倒了一堆竖直摆放的箱子,造成的巨大声响引来了外边人的注意,有人敲门问:「喂!里面还好吗?」 第75页 卞梨被余漾捂住嘴巴,她听见身后的女人镇定地回:「不小心碰翻东西了,马上就好。」 外面的男人用力拍了拍门,嫌弃讽刺:「不要以为你是小卞总带来的人就能为所欲为!用好了赶紧出来。」 卞梨眉头蹙得很深,男人冒犯、鄙夷的话语让她气得跳脚,但整个人都被身后的余漾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 女人俯身贴在她的耳畔,冷声道:「小卞总。我现在想讨你的开心,你说我该怎么做?」 余漾的明锐和叛逆刻在了骨子里,一经刺激便全部跳了出来,她掰过卞梨的身子,让两人面对着面。 她握住对方的手腕,牵引着对方挽起她的衣摆。 卞梨一有抗拒,她便将身体压近,完全把对方牵制住。两人无缝隙紧密贴合,一下唿吸都牵动着彼此柔软起伏。 卞梨侧过脸,不再抗拒余漾的强势,她生怕受了刺激的余漾做出两败俱伤的事。 她的目光到处转悠,就是不敢栖息在余漾的身上,但还是捨不得放弃吃糖的机会,余光稍稍偏过去了一些。 却见对方白皙光洁腰侧布有几道红痕,像是掐的,又像是咬的,牙印的痕迹明显。 她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 暧昧的痕迹太醒目,出于自责愧疚的心理,卞梨只能老实呆在余漾的怀里。 可对方的动作却愈发放肆过分。 余漾紧扣着卞梨的手滑过锁骨和柔软,「你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吧?」 「现在我如数奉还。」 余漾的身材受过不少人垂涎羡慕,曾被投票选为十大完美身材。浓纤合度,一寸一分合乎黄金定律。 卞梨稳赚。 颤抖冰凉的指尖碰过眼尾的痣,余漾兀地笑了。卞梨生怕一不经意就要伤害对方眼睛,用劲了收回被余漾压直抻平的手指。 她不懂对方在笑什么。可正是捉摸不透的心思才最叫人难为,卞梨一点点后退,终于和余漾隔开了点距离。 冷淡的眉眼沾上了无措,攒了很久的坏心思全部遁亡。 她害怕余漾已在来往之间将她看了个透彻。 ——她再怎么伪装都是一只纸老虎。 余漾缩回抵住她的长腿,恶劣笑,「卞梨,你也不过如此。」 两年前的你和两年后的一样,都是个胆小鬼,我都已经把你逼尽这份上了,逼迫你不得不把一颗赤诚的心剖开捧到我面前。 所以为什么不详详细细地说出僭越心思呢。 ——那些觊觎的冲动,可以将我们两人都在□□中燃尽的下流心思。 就在余漾去挑衣服的间隙,卞梨飞快地从她掌心逃脱,跑到外边拿起冰咖啡就贴在脸边降温。 狐狸精真要命! 旁边的岳遂左「咦」了声,晃晃悠悠逛到卞梨面前,「呀,小卞总,以公谋私可不行的。我这么干净的地方可当不了地下爱情的约会地。」 「你以为我喜欢她?」卞梨气得捏瘪了塑料杯,「我拎得清的很!我和段温有婚约,现在不过都是玩玩。」 都是玩玩? 这四个字清清楚楚传进了刚换完衣服出门的余漾耳里,她愣了一下,随即迅速掩上门,缩回房间里。 她活该啊,当初玩弄卞梨真心的时候不是很得心应手吗?享受少年人珍视的眼神和被热烈暧昧包围的感觉。 乐在其中且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纵容了对方很多——于是对当时复杂的愧疚情绪视而不见。 直到亲眼见证那满怀赤诚被浇灭时才追悔莫及。 余漾苦涩地笑,现在就把人生当成一齣戏来演,让这颗心也被卞梨狠狠伤一次。 ……那么,她们便两不相欠。 她潇潇洒洒走到打光板中间,任由过曝的光亮扎在自己身上。金色的长捲髮和苍白的脸蛋恍若英国皇室贵族,深v长裙显出胸前白玉似的肌肤,星点红痕格外明显。 岳遂左啧了声,瞥一眼卞梨,「玩得够野啊。」 卞梨面无表情地吩咐旁边助理拿来一盒遮瑕膏,亲自过去给余漾抹上。 亮光下,对方黑色眼眸的颜色变得稀淡,仿佛仍旧充斥着无限的温柔,卞梨瞧得微怔,但下一秒马上提醒自己道,对方冷漠无情,压根没有心,可千万别被骗! 这样想着,手上便多用了几分力气。 偏重的力道已经被海绵降解掉很多,可余漾故意似的,嘴里不断哼出音,「小卞总,这种累活你要干的不情愿我可以自己来的。」 卞梨咬牙切齿:「身为你的生活助理,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余漾微笑,撩开她脸上的乱发,「那最好了。」 岳遂左在后边等得不耐烦:「快点。」 余漾是漂亮妩媚的那一挂长相,生在古代肯定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岳遂左调整姿势拍了十来张,却总觉得差点什么。她的眉眼太冷淡,冲散了艷丽馥郁的特性,这便使美人少了七分颜色。 美丽常常需要靠氛围、环境和表情烘托。但无表情的漂亮只是一件死物,像花瓶瓷器。 以前的余漾漂亮得个性,一举一动都像一支舞、一首曲,可削去了稜角的余漾却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岳遂左抓耳挠腮,揣手思量。该怎么让里边那人有点儿变化呢? 他叫过旁边看热闹的师妹,附耳过去,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同时眼神不停在卞梨身上剐蹭。 第76页 卞梨顿觉毛骨悚然,抱臂偷偷往后退,却被冲过来的岳遂左师妹揽住脖子亲了一大口。正红色的红唇印印在白色衬衣上,刺目得很。 她烦躁地掏出纸巾想擦,却在对上余漾眼神的瞬间镇定下来。 真是的,有什么好心虚的? 余漾冷笑,望向卞梨的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挑衅,她把唇上渗出的血迹抹开,唇周一抹滥情的红色,妖娆多情,又用力咬了口下唇,任由血点滴落在白玉似的下颌上,风流似勾人的妖精。 岳遂左趁机狂拍好多张照片。 换了四五套衣服,等拍完时摄影棚内人都走了大半,岳遂左揉揉后颈,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个圈,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收工!」 选定杂志页中的照片时余漾在换衣服,卞梨眼神似刀,刺在岳遂左身上,他讨好笑了笑,「所有照片打包给你发邮箱啊!」 卞梨冷冷睨一眼他。 岳遂左又道:「下次再合作?」 「……」 最后定的封面是余漾犀利眼神的照片,金色长髮凌乱散在脑后,上半身略微前倾,胸前的沟壑凸显,红唇撩人而眼神具有攻击性。 漂亮却危险。就如同圈内人对她的评价一般——扎人的玫瑰。 - 坐回车内,大概是空间逼仄的缘故,卞梨无端觉得热,解开了领口两粒扣子。她等了半天,也没见旁边那人有记起系安全的意思。 「安全带,要我给你系?」卞梨讲话毫不客气。 「嗯。」余漾应道。 卞梨鼓了鼓腮帮子,十分不爽。 余漾瞧见,心底微微酸的发软。可爱是一个人身上永远不会变的特质。 少女俯身过来,细软的黑髮下半截后颈柔嫩光洁,余漾禁不住吻住了那块肌肤。 卞梨浑身一悸,差点软倒在余漾身上,她像只纸老虎似的瞪着眼睛,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勇气对抗余漾的过分。 却被闭目靠近的女人温温柔柔地吻住了。她扶着卞梨的肩,严密封住了对方柔软的唇。 这个吻和之前自己类似于发泄的啃咬大相迳庭,它仿若情人之间的低低呢喃,暧昧的话语通过舌尖表达。 对方的舌尖仿若春水一般柔柔扫过她口腔中的每一角落,卞梨瞪大眼眸,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却甘愿沉溺之中,不愿推开余漾。 两人靠得极近,卞梨能清晰地看清楚余漾纤长浓密的睫毛似蛾翼般轻颤着,眼睑下布有淡淡的青黑色。 只是短暂地吻了十几秒,余漾撤离,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卞梨突然想,要是她们两个真的是情侣该多好啊。一切都水到渠成,合乎规矩。 可惜不是。 余漾现在,是不是觉得她仗着卞家大小姐和公司总裁的身份欺压她呢。 卞梨握住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笑容泛着苦涩,她说:「余漾,你没必要这样。」 「卞梨,我在吃醋。」余漾一个直球打的卞梨措手不及。 「嗯?」卞梨抬眸,眼中忽然升起了自己也意识不到的欢喜,璀璨得让余漾动容。 她忍不住笑了,指了指卞梨衣领上那抹鲜艷的口红印。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刘丹三的营养液。 第37章 卞梨忽地笑,摇摇头嘆气,打碎了暧昧的氛围,「别再逗我玩了。」 ——她在嘲笑自己的蠢,已经不是第一次踏入了同一条河流里了,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 余漾满口胡话,能信几句? 卞梨扭开了头,假装没看见余漾欲言又止的神情,迫使那人别过头,为掩饰情绪一般看向车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 车开至半途,包里面手机突然「嗡嗡」响起来,卞梨眼神瞥一下余漾,示意她帮自己取一下电话。 「是段温。」余漾说不清什么心理,语调淡淡地说出三个字。 刚好停在了一个红灯口,卞梨摁下接通建,判刑似的,男人的声音突然在整个狭窄的车厢内响起来。 卞梨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慌乱,之前手机连上了车内的蓝牙放歌,结果忘给断开了! 「卞梨,我能邀请你共进今晚的晚餐吗?」段温翘着腿,散漫地道,他转着手心里的首饰盒,语气玩味,「有些生意上的事,需要磋商一下。」 卞梨瞥了眼旁边的余漾,女人坐姿优雅,仿佛浑不在意,她自嘲笑笑,应下。她打量的目光从余漾煳开的口红上收回,眸光黯淡。 也是,她们这类公子哥大小姐,在旁人眼中,大多是花心滥情的,乱来是常态。 她在余漾心里,约莫也是这么个形象吧。 卞梨先把余漾送回了家,继而换了条典雅的紫色长裙前往餐厅赴约。 - 金碧辉煌的餐厅内,徜徉着优雅的乐声,和男女压低了的交谈声音,唯有瓷器互相磕碰发出的声音是最刺耳的。 穿着灰色西装的段温提前到了,坐在角落处的座位,旁边拿着小提琴的侍者燕尾服笔挺,桌上摆一瓶干红,旁边水晶花瓶里插着一束娇艷欲滴的蓝色妖姬。 卞梨过去,解释道:「我来迟了,让你等久了很抱歉。」 段温笑,主动为卞梨拉开椅子,「临时突然预约。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卞梨不应话,坐下,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事?」 「对你的未婚夫不应该客气一点吗?」段温挽起衬衫袖口,亲自为酒杯添酒,闻言,挑眉看向卞梨。 第77页 「我们是商业联姻,并不存在多少感情。」卞梨抿了口酒,低笑,「建立在商业利益上的婚姻能有多少真情?」 「卞梨,你不信我喜欢你吗?」段温轻晃杯内的红酒,唇角微勾,噙着懒洋洋的笑,「你父亲一手促成的婚姻,你该遂了他老人家的念啊!」 「——对了,你父亲,他身体还好吗?」段温眼中闪过奇异的光。 卞梨面色冷然,支颐,指尖绕着黑髮,忽地绽出一抹勾人至极的笑,「言下之意很容易让我理解成,你要娶的是我家拆产呢。」 段温面色一瞬僵硬,随即大笑,像为掩去尴尬一般,他取过旁边的蓝玫瑰递给卞梨:「红色 太艷俗,蓝色更配你。」 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底在嗤笑自己太过不识好歹。卞梨将他整个人都分析的透彻,她不接,反是朝旁边的侍者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自己有话要说。 美丽的女士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侍者点点头,微笑着轻阖双目,拉了一首小提琴曲。 段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目光转了几个弯,投向卞梨,他紧抿着唇角,强压下自认为被对方戏耍了而生出来的愤懑之情。 卞梨不紧不慢地切了一角慕斯蛋糕,她含着冰凉的勺子,等候甜腻的味道塞满了整个口腔,又缓缓褪去,此时小提琴曲已经进行至高潮。 她摆摆手,示意侍者停下,流水般的乐声像撞在一块磐石上,戛然而止。 「段先生听过这首歌吗?」 年轻女人的声音像揉碎的薄雪,清冽动人。 段温不明白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往后稍了稍,背靠在椅背上,抱臂冷觑着卞梨。 虽说是两家联姻,他也好感卞梨,可并不代表着对方能够愚弄他。 「这首《爱的礼赞》,」她眉眼挂上怀念一般的温柔,嗓音低低地说出法语名「salutd\amour」,性感撩人。 段温滚了下喉头,端着酒杯挑了下眉,眼中似有挑逗:「哦?你什么意思?」 「段先生不了解我。订婚一事,我们便仅当它是一份协议,之后,我会劝卞兴海把它解除。」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卞梨肯定道。 段温笑了,笑得讽刺,他站起身,指指腕錶,「八点半了,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 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人模狗样的作派,绕过卞梨时却弯下腰,贴着她耳朵冷嘲道:「你以为你是谁?和我结婚你该庆幸。」 「现在又是为了余漾那个女人?两年的痛苦教训还没教会你道理?我呢,不介意把婚礼提前。」 不等卞梨动手,他直起身,错开一段距离,笑得轻慢:「就算我等下要去夜店,明天媒体找上段少爷太太,你,问话,你也毫无办法不是吗?」 卞梨捏紧勺子,指尖泛出僵硬的冷白色。 不是因为段温最后一句极尽嘲讽,说实话,对方就算天天登上新闻版头,那也和她毫无干系,可是他偏要拿余漾出来刺激她。 ——那是她的软肋。 皮鞋后跟叩响瓷砖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卞梨出神似的盯着对面的位置,眼眸中慢慢聚拢猩红色,端正站立的侍者听见两人的低语,心中不免对卞梨多了几分怜惜。 段温风流成性,娇花落他手里肯定会被他揉碎。 「小、小姐,您没事吧?」他问,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心疼、愤怒,似在怨怼段温太不怜香惜玉。惹这样的美人生气,还说要去夜店?真不是个人。 卞梨揉了揉太阳穴,偏过头对他笑,像是恢復了正常:「帮我打包一份芒果千层。」 余漾会喜欢吧? 脑中突然闪出这个念头。卞梨难免失落苦笑,自己怎的就这么犯贱吶?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都这样了,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平衡上。 随便一个举动都有可能打破的表面平静,最后会换得什么?余漾冷漠的拒绝?卞梨不愿深想了。 她心甘情愿,非要腆着脸凑上前。 好似一定要从余漾口里听见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方才罢休。 - 重重的树影扫在漆黑的迈巴赫上,夜风拂得它们似鬼魅一般晃动。卞梨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斑驳的光影洒在她琉璃色的眼眸上,衬得整个人疏离冷淡。 在穿过熟悉的岭苫江时目光也不曾偏移半分,心中只有坚定的一个目标。 余漾住得偏,却是极名贵的小区,那边名流众多,出了名的物业保安执勤严格,私密条件良好,基本上进不去狗仔挖私人的料,公众人物爱好在那里买房。 卞梨财大气粗,直接买下了余漾隔壁的一幢别墅。空荡荡的房间只刷了墙面白漆,浓重的甲醛味挥之不去。 ——所以她有充足的理由去她家里蹭睡蹭吃。 将车停好在停车库时,卞梨拎上放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芒果千层,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她内心充盈着一种隐秘的渴望,细高跟也压不下的雀跃。 ——是因为要去见喜欢的人了呀。 她按响了余漾家的门铃。心焦地等了半分钟,又按了一次,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睡了么?卞梨掏出手机看,才十一点啊! 就在她打算给余漾打一个电话时——反正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蛋糕送到对方手上的。 第78页 她已然和两年前那个怯怯的小女孩大不一样了,她变得强势且高傲。 门从里侧被打开了。 余漾穿着一件睡袍,领襟叉开,举止疏懒,眉眼间抹不去的倦意,「大小姐,约会完还这么闲?」 卞梨不理会她的挖苦,拨开人就往里走。这段路程太长,时间消耗太久,千层已经塌了。 卞梨将它搁在茶几上,下边甚至产生了一小圈水痕,她打开白色的纸盒外壳,失望地发现蛋糕完全不復精緻模样。 少女扁着唇,眼眸中攒起化不开的委屈,她小心翼翼地封回盒子,捏着拎口却又丝毫没犹豫想将它丢掉。 却在半道被女人拦住了。 余漾细眉轻挑,看着卞梨道,「给我带的吗?」她温柔的目光一直放在卞梨的脸上,生怕错漏任何一点变化。 「是啊。可惜塌了,口感肯定不行了,丢了吧。」卞梨绕开挡在身前的女人。 余漾却握住她的手腕,轻声说:「没关系的。」她拉着人一齐坐到沙发边。 她直接用食指揩了一小块融化的奶油塞入口中。口感绵腻,芒果的味道很醇厚,还有零星的冰渣掺在其中。 余漾满足地眯了眯眼,瞥见一旁坐着的少女仍旧愣怔地发着呆,心中一种类似于嫉妒的不爽情绪一闪而过,少女远比她想像中成长得更优秀,背后从来不缺乏追求者。 任何人看上去,都要比她更合适站在卞梨旁边,享受刺目闪光灯和赞美羡慕言论的簇拥。 而她呢,她在卞梨心中还剩多少地位? 心口微微泛起绞痛感。藤蔓长出了刺,既攀附住了她的整颗心,同时也在时不时地带给她痛意。 她掰过低头的卞梨径直吻了上去。 却被少女偏头避开了。 一个冰凉的吻只落在唇角上。 卞梨眼眸深沉,两指捏着余漾的下颌,贴过去一触即分,她舔舔唇,尝到了一点甜味,可眼中却瞧不出一点开心,反而是化不开的嘲讽。 她道:「学姐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现在就只是这样对你,一点甜头,顺路带的蛋糕就能让你心动了?你的心动未免太廉价了些?」 「还是……」她顿了顿,唇角轻挽,顽劣地笑,「想讨好我换资源呢?」 余漾闭目不答话,反而不动声色地将头抵在少女的肩窝处,不愿让对方看见她疼痛脆弱的神情。 少女薄唇里吐出来的伤人话语统统变成了一把把的尖刀狠狠地刺在她的心口上。 卞梨以为现在自己委曲求全的勾引实则上是为了她背后的公司和人脉。 那么,卞梨真的不喜欢她了吗?这个念头几乎一升起来,余漾心口便冷不丁用力跳了一下。 果然,少年人的心动如此短暂,她在心底嗤笑。 刺鼻的古龙香水味盖过少女身上的甜香钻入鼻腔,余漾眸中悄悄划过暗色。 但是,这是原本就属于她的猎物,何况她这个猎手已经用了心的。 温凉的手指掠过卞梨光裸的肩,激起一片细密的刺激。 它一点点往下,轻轻拉开了少女后背裙子的拉链。 「脱了吧。这上边沾了不好闻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真醋了。 - 谢谢季季季.;kzz的营养液。 第38章 对方指尖似一条冰凉的蛇游弋在自己的后背上,凉风丝丝缕缕攀附着肌肤。卞梨不得不握住了余漾的手腕,她精緻动人的眉眼压低,显出几分冷淡。 余漾素来知道卞梨的个性凉薄,她不属于可爱的一类长相,反而清冷似冰雪。 也唯有以前,在自己面前时,一双鹿眼刻意装委屈时才会显露出小女孩心性的柔软和可爱。 眼下,美人一冷起来,余漾偏偏还就生出了几分恶劣的心思。 不逗一逗玩,那实在不衬当下的氛围。 「刚才为什么要亲我?」卞梨眼神一瞬不瞬地看向余漾,浅色的眼眸中缭绕着薄雾,余漾看不明白。 她弯了弯唇,灵活挣脱开卞梨的桎梏,继续手上的动作,脸上笑容却妩媚勾人,「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在勾引你。」 「——用我仅有的东西,美貌。」 卞梨眸底苦涩一闪而过,转而攀住了女人颈,她不愿见余漾脸上的表情。 余漾是那般风光霁月的人,她曾把她比作夏日傍晚的月亮,清透明朗;也曾将她当成是云巅的栀子花,纯粹干净…… 所以,任她如何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邪气勾人的狐狸精和记忆中的女人联繫在一起。 或许,这才是余漾真实的模样。 卞梨微仰起头,忍下眼中的泪水,两年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以至她现在愈加看不透余漾了。 本以为自己长大了,手里也捏住了相当的力量,可余漾将自己的命门和秘密都藏得极好极深,她竟然想不出任何的办法去把这人剖析明白。 刺激了、勾引了,装乖扮强都试了一遍,甚至把距离拉得无限近,可那人就是不显露分毫的弱点。 一切话语无懈可击,反而把言论的矛头转了方向对准她。 卞梨今天累了,不想再计较了。 她任由余漾一点点剥落紫色花瓣,白皙的肌肤在光下泛着晶莹的色泽。此时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暧昧,反而充满了势均力敌的较量。 余漾的指尖和目光都徘徊在卞梨的脸上,长裙已经褪至一半,大片的风光美景呈现,可她眼中毫无慾念,或者说,是被卞梨眼中的冰碴冻光了。 第79页 两人静谧对视很久,终于还是稍年轻些的卞梨顶不住,先败下了阵。 「我去洗澡。」她也不喜欢自己身上沾染的男人香水味。 熏人。 她蹙蹙眉,心道以后一定不要让段温再靠近自己了。 卞梨披散着湿漉漉的头髮躺在床的另一侧,和余漾隔的老远,两床被子之间的空隙大的仿若一道楚汉河界。 可空气中的水分子浓度过高,渗透过去,余漾没睡着。 她睡不着。 原本单调乏味的生活中生勐地添入了另一个的身影,狭窄的空间里满是另一人身上的气息,一切的新改变,都让她很不安。 纵然之前的生活再无趣,也是有点规律的,譬如说除开睡觉吃饭之外,就是被所有的导演和编剧拒之门外。 即便没有确切传出公司将她雪藏的说法,可这半年以来她都是在家抠脚,基本没有综艺会主动找上门,也没有任何一支gg可拍。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而距离上一次在大众眼前露脸,还是《谷刀》的宣传见面会。 剩在大众眼中捕风捉影的资讯,不过也就是之前传出的丑闻。 那是她十年职业生涯出的唯一的一件绯闻。 而今天拍摄的杂志,竟还是半年来的第一份工作。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会信吧。 网络对女性的容忍程度就算是低,可她身为摘得紫萝看最佳女演员奖项的影后,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卞梨头刚沾上枕头就被人握住了肩。 对方简直瘦得硌手,余漾蹙起细眉,说:「起来,头髮没吹干不能睡。明天早上会头疼。」 「你帮我吹。」黑暗中,少女的眸光沉寂得叫人心碎。 余漾明白这是对方在耍伎俩,却也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吹风机「呜呜」的声音不断,恰到好处的吵闹驱散了余漾心底深埋的不豫。 卞梨绞着裙摆,放松地将上半身倚靠在女人身上。 两具温热的躯体紧贴,使得两人都不由得悄悄在心底嘆息一声。 她们彼此都寂寥了太久。 卞梨能清晰感知到女人唿吸带动着身体柔软的曲线来回起伏。 似潮水一般熨帖着她,她就像在浅湖边搁浅的一叶小舟,被微风和流水吹拂得整个人都飘飘荡荡,全无栖息之处。 卞梨仰起头,蓦地勾住女人的颈项吻上了她的唇。余漾不抵抗也不回应,全由软舌侵略自己口腔的每一角落。 卞梨转过身,将她压在软软的床榻之间,一个一个吻若即若离。 似羽毛般拂过余漾的下颌、侧颈,停在锁骨处,用力咬了一口。 可余漾依旧不声不响,任由她作为。 她抬起眸,眼中泪光闪烁,两年的委屈都在余漾的温柔纵容下爆发了出来。 就在余漾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卞梨却低下了脑袋,将脸颊贴在余漾腹部。 她抱住女人纤瘦的腰肢,听见对方心脏有力的跳动声音,心底发涩。 余漾轻轻顺着怀中女孩柔软顺滑的长髮,嘆息一般地道:「就这样睡吗?」 卞梨不语,两只细嫩白皙的胳膊却缠对方缠得愈发紧了。 余漾无奈:「至少让我把吹风机放好吧?」 卞梨小幅度地摇摇头,不肯依。 余漾便抱着怀里的乖兔子,别别扭扭地过去拔了吹风机插头。又用一张厚重的羊毛毯子裹住了两人。 床头的灯昏昏黄黄,卞梨坐在余漾膝头上,难得红了脸。 余漾似无所觉一般,微微动了下膝盖,却惹得卞梨把手压在了这人大腿上,用眼神控诉对方的恶劣行径。 余漾无辜眨眨眼,拧灭了檯灯,室内瞬时变得一片昏黑,但今夜的月色过分明朗,所以两人基本都能看清对方的轮廓和细微的表情变化。 「卞梨。」余漾蓦地唤了少女一声,「我能问你问题吗?」 卞梨不答话,只是指尖却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余漾圆润的指甲盖。 女人握住她的指尖,制止了她愈加放肆的行为,「只要你回答我今晚的问题,我就答应你出演那部电影好吗?」 无论是答应出演电影还是回答问题,这两者于余漾而言都是有利的。而卞梨是商人,本就该锱铢计较,让自己占优势地位赚取最大利益才对。 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余漾便又道,她退一步,「你只要点头和摇头就行了。」 卞梨还是沉默。 余漾便凑近她,轻轻吻过她的唇,又流连过半红的脸颊,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对方额前。两人穿的单薄,她贴过来时,眼眸中温情一览无余,而熟悉的香味更是迷惑了卞梨的心神。 余漾贴着她的唇角,声音轻轻地撒娇道:「好不好嘛?」 这般攻势,任谁都挡不住,卞梨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等反应过来时已然追悔莫及。 余漾倏地后撤,慵懒地靠在竖立放置的枕头上,唇角轻挽,桃花眼中满是笑意,活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卞梨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她朝余漾伸出一只手,女人也很心有灵犀似的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华宣影业帮我付违约金一事,和你有关吧?」余漾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卞梨玩着余漾的长髮,如水流淌的月光下,对方平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纹身叫她心驰神盪,卞梨不由看得出神。 第80页 余漾低头觑她一眼,只见小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睡衣的某一处隆起细细瞧着,唇半张着,粉嫩的软舌抵在牙齿后面,似乎是渴了。余漾内心偷乐,动了动腿,让小姑娘整个人都窝进了自己怀里。 卞梨小小「呀」一声,芳香的气味完全裹住了她,她低着头,不愿让余漾看见自己绯红的脸颊和耳廓。 但锁骨处过热的温度却让余漾很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害羞了。 她掐了把卞梨的脸蛋,重新问了一遍问题:「华宣影业帮我付解约金一事,是不是你有关吧?点头或者摇头。」 卞梨委屈敛低细眉,点了点头。她在心底使劲儿唾弃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偏偏又掉进了余狐狸挖的坑里! 「第二个问题,」余漾缓了口气,一手抓紧了床单,另一只手把小姑娘抱得更紧,生怕这人逃了似的,「出国两年,和我有关?」 卞梨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在余漾温柔洒落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不出意料的回答。余漾不由将她抱得更紧,近乎是要把人融在自己怀中。 两个人的胸腔挤压着,似乎肋骨都磕碰在了一块儿,可谁都没有挣扎,都在贪恋、享受着这个怀抱。 痛苦叫人清醒,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第三个问题……」余漾说话闷闷的,她埋在卞梨肩颈处吸了好大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刚爬上岸,迫不及待地渴望着空气涌入身体挤压着肺。 「第三个问题,你还喜欢我吗?」余漾掰住卞梨的脑袋,深深望进卞梨的眼眸里。 可那双鹿眼澄澈干净,除了自己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所以今晚,余漾註定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或是不想听到的答案的。 果然。 卞梨拉开她的手,翻了个身滚进旁边的被褥中,「睡觉!我只回答你两个问题。」她任性又娇蛮地道。 装不在意掩饰掉心口一闪而过的疼痛。 内心不比表面上那般平静。她现在压根不敢轻轻松松地开口说出「喜欢」二字,特别是在余漾面前。 因为她怕这人会再一次将她真挚的情感弃若敝屣。 她不敢赌。不敢赌现在的余漾还剩多少温柔予她。 是不是比以前还要恶劣。 而只要她不先言爱,不在这场较量中先一步居于弱势地位,那暧昧将会无限期。 她情愿如此。 余漾保持着坐在那姿势,神色僵硬着,坐了好久。 半晌后,才滑入了被窝中,从背后抱住了卞梨。 卞梨轻颤了下睫毛,不着痕迹地把欲要问出的话语咽回了嗓子眼里。 她想问,余漾那你呢?你今晚问的这些问题是不是代表着,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呢? - 银灰色卡宴上。 小秘书将报告文书放在座位之间,偷眼看向旁边一直捏眉头的卞梨,小心翼翼地问:「老闆?」 卞梨戴上眼镜,又是一副云淡风轻斯文矜贵模样,「有话就直说!」 「您昨晚休息的还好吗?卞总他其实专门为您准备了一套别墅,而且已经装修好了。这里……」 杜柒见卞梨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声音越来越轻。 其实她不过也是才出大学不久的新职员,但公司里面的老人都逼迫她先过来探探口风。 明明小卞总比自己还小了个两三岁,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可怕啊!摔! 还是帅气阳光的卞迟好多了! 杜柒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卞梨瞥一眼她,懒洋洋地道:「你下车去帮我买杯咖啡和早餐吧。」 她仍旧沉浸在想像中。卞梨胳膊撑着脑袋,又重复了一遍,小助理方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接过钱跑去旁边的咖啡厅。 等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之后,卞梨方才像脱下伪装般,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公司剩了一大堆烂摊子给她。 之前话语权大多掌握在方家人手中。卞兴海本来打把这家公司交给私生子方缚平,无奈这人太浑。而卞迟被其他公司的事务牵制住,在华宣影业不过是个挂名的副总。 华宣影业的股份不断缩水,因为高层频频决策失误和公司内部爆出负面新闻,已经掉出了国内top10传媒公司排名。卞梨其实不想蹚这趟浑水,但无奈余漾归于旗下艺人。 而且,要想解除和段家段温的婚约,她手里头总得捏几张底牌,那样才能有话语权和叫板的底气。 第一步就从华宣影业开始吧。 - 闻名不如见面。 订婚宴的照片老早就传遍了全公司的微信群,而只有今天,卞梨才正式地站在了人们眼前。 财金新闻的侧脸照可以分辨出她是一个气质极佳的美人,但见了真人才发现,原来卞梨比公司中最美的艺人还要好看上一些。 去参加最近大火的选秀,保不准靠着这张脸就能出道,有员工窃窃私语。 「余漾不就比她漂亮吗?」有人不忿对比。 「哦对对,余漾啊……」 卞梨顶着一张神色寡淡的脸,从谈论中穿行而过,却惹得旁人忍不住将她和娱乐圈的艺人们作对比。 经典千鸟格西装外套,版型挺括,内搭白色打底衫;腰间高奢单品;衬出瘦窄的腰线,短裙、马丁靴,两条长腿纤细笔直。 卞梨等电梯。员工仿若受了人指示似的,全聚在她背后。卞梨从银色金属面上看见身后的滑稽场面,心底冷笑,方家人为折腾她真是想尽了办法。 第81页 她率先迈入电梯内,后面的人也跟着进来,将本就狭小的空间硬生生堵了个水泄不通。 都快超载了。 电梯里面混杂着各种各样的香水味还有男人身上的汗味、脚臭味,卞梨蹙着眉,掏出餐巾纸掩住了口鼻。 「等下——」有人喊,伴随着高跟鞋声音。 金鸥拖着余漾一路狂奔,直至站在了电梯前方才喘口气。 一副大墨镜盖住了余漾的半张脸,可人们一见到金鸥,都纷纷让开了道。 余漾是「晦气」的代名词。 电梯里出去了几个人,还有些钉子户死倔着不动。 卞梨低着头,没在意引起此番大动静的对象是谁,满脑子都在考量等下大会要怎么舌战群儒。 突然一阵好闻的香味围裹住了她。就像陷阱把一只猎物牢牢捆缚其中。 余漾撑着一只手,散漫低头觑她,桃花眼中满是戏嚯玩味。 「你怎么来了?」卞梨诧异。又气闷,这人怎么总穿十公分的高跟鞋啊! 「公司新总裁上任,我总得过来看看。」余漾笑。 电梯停在了半途,「让让——」又硬生生挤进来几个人。 一下将余漾挤得靠在了卞梨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卞梨比余漾稍矮上五公分。 余漾喜欢穿高跟鞋,导致卞梨总得抬头看她。 小姑娘心底便不快了,接个吻都得踮脚。踮脚还不一定够得着! - 某回余漾低头亲她。卞梨捂着嘴避开,气咻咻地道:「不行,你蹲下来,让我亲!」 「……」余漾懵了下,继而笑,抱起卞梨,抬头问,「这样呢?」 我发现加更评论反而变少,苦笑落泪。 - 谢谢看书的人的雷。 第39章 总裁的办公室在顶层。所以到最后,电梯里只剩下了四个人,卞梨和小助理杜柒,余漾和经纪人金鸥。 ——金鸥被卞梨挖来了公司,换掉了姓魏的。 而趁着另两人不敢乱看,余漾愈加过分,红唇下压,几乎贴在了卞梨的唇上。 她调戏道:「小卞总今天穿的好飒,连我都忍不住心动了。」 卞梨冷下脸,她不喜欢余漾开这种玩笑,要是两年前的她肯定会欣喜于对方的主动。 现在只会觉得心冷。 这人一直不明不白撩人,还是觉得自己仍旧是当年那个尝到一点甜头就喜不自胜的小孩没变过吗? 现在只有自己戏耍对方的份! 卞梨嗓音冷淡:「和你的老闆开这种玩笑,胆子很大——」她抱着臂,电梯里已经变宽敞了很多,而另外两个人都在低头玩手机,刻意避嫌似的。 卞梨站得离余漾远了些。 女人见状,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手机。 见她眼神不落在自己身上了,卞梨心底忽然又多出来几分失落。 余漾略长的指甲敲手机屏幕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按完发送键,便偏头朝卞梨又是一笑。 与此同时,卞梨挎包里的手机一响。有新的微信消息进来。 [余狐狸:昨晚还跟我浓情蜜意的,今天就变得这么冷淡?] [余狐狸:小卞总不会吧?不会翻脸无情吧?] 卞梨看得额头青筋直跳,一下手抖就把人给拉黑了。 保持微笑:) 「叮——」 电梯门打开,卞梨近乎是以冲刺的速度沖了出去。背后,余漾看着微信聊天窗口上的红点,挽唇轻笑。 界面上一句「你今天真的很可爱」没有成功发送出去。 顶层很冷清…… 卞梨冷静下来,理了理西装,继续保持着冷面总裁极具威慑力的风范,步伐超飒地走了出去。 还以为会对上一堆大腹便便的西装中年男呢……卞梨兀自无风凌乱了一会儿,呆呆愣愣地听着一旁的小助理汇报今天的时间表和工作安排。 她盖住小助理揣在手里的平板屏幕,也成功地截住了对方喋喋不休的话头。 「下午两点至四点,您需要到三层的会议室主持召开董事大会——」 「提前至早上十点。」卞梨淡淡道,却吓得杜柒「嘎」的叫了一声。 「这样不太好吧……」她抱着平板,眼中思虑深重,「贸然提前怕是会引起其他股东的不满,而且时间是提前安排好的,大家怕是空不出早上的时间。」 杜柒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卞梨的面容很有迷惑性,一双鹿眼会让人觉得她很无害。 ——但改变不了对方现在是自己大老闆、顶头上司的事实! 卞梨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小助理:「你在公司干了有几年了吧,但不管几年肯定了解的要比我多。这群酒囊饭袋,只要不在工作岗位上哪都有可能。至于开会?他们来与不来有什么区别?」 「公司说到底还是卞家的。如果他们想掌握话语权,自然会乖乖地来开会,见一见我这个好外甥女。」 方缚平游手好闲,除了泡吧就是赌,整天花天酒地,草包一个。公司落他手里就只有亏损的份,而在方家人中,有能力当她对手的也不过一个方飞淼。她名义上后妈的亲弟弟,她的好「舅舅」 「好、好吧,」杜柒含煳应了声,紧接着道,「我马上通知各大股东。」 第82页 卞梨「嗯」了声。 两人又往前走了段距离,杜柒一拍脑袋,方才记起来似的,「小卞总,公司各部门员工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还有一些艺人的……我下去取来给您。」 她风风火火跑掉,看上去像是再不愿和卞梨多相处半分钟。杜柒一坐进电梯,就瞬间松下了挺直的腰板。 卞梨便只得折过身自己去了办公室。 正中央一张宽大的黑色办公桌,背后的墙上挂着多幅艺术油画,右手侧整面的落地窗,上午清新阳光的透过欧式风的白色窗帘洒落在地板上,柔软的羊毛毯上落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卞梨坐进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指尖夹着钢笔转了一圈。 马丁靴后跟在地上一推,椅子便滑到了窗前,她睥睨着远处的岭苫江和其上的跨江大桥,心底竟还生出来了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她把手放在眼前摊开又收拢,仿佛握住了一束光,但实际却是一片虚无,卞梨淡淡笑了笑。 阔别两年的地方,还是回来了,当年因为实力不够而失去的东西,如今都要一一讨回来。 - 偌大的会议室,不像想像中一般落针可闻的安静,而是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不多的头髮因为使用了髮胶,强行服帖在他油光发亮的脑袋上,额间堆叠着深深的皱纹,西装快被他挺直的肚子撑爆,他眼神黑沉沉地看向卞梨。 卞梨坐在主位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两方人士红着脸驳斥。 她决定把公司裁员,并且将一些冗余的部门职能合併在一块。华宣影业现在更像是被方家人当成了一个养蛊、养蛆的器皿。年轻的、有能力的大学生被打压,而上层的管理者基本都是不管事的方氏族系,眼睁睁看着一个公司逐渐变成空壳,却还以为自己屁股下的仍旧是座会自发生财的金山。 有资歷的艺人随心接剧本、综艺自我贬值,而稍微冒出点锋芒的年轻演员则被高层像榨油似的压榨商业价值,大小代言gg一股脑全接下,却没有对应的前途规划。 有些聪明的早解约跑掉了,现在公司在圈内还有姓名的艺人都只剩三个了。 卞梨看了眼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些人还真能吵啊。十点半时大半股东来齐,自打自己说了第一句话之后就开始吵,一直吵到现在十一点半。 她摸了把瘪瘪的肚子,突然站起身,朝着尾巴处的「舅舅」方飞淼勾了勾唇。仿若拿着三叉戟的小恶魔。 方飞淼突然大喊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这声甚至在会议室里形成了回音,大家一惊,纷纷闭上了嘴巴。 卞梨顺势道:「我要通知大家的就这两个内容,」她伸出两根指头,笑里藏刀,「一,公司裁员。二,你们如若有意出售手里头的股份,可以来找我。」 任谁都知道华宣影业所占市场份额现已不高,他们捏着的股份价值一贬再贬,等到最后跌破,一分不剩,不如趁现在卖给卞梨,还能多赚一笔。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站在一旁的方飞淼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紫茶壶杯盖都上下晃了一晃。 几个人瞬间哑了声,却在心底狠狠嘲笑方飞淼。 他们又不姓方,也早瞧不惯方家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作为,而且公司沦落这一境地还不是得怪他姐的好儿子方缚平。 卞梨冷眼瞧着他们起内讧,这些股东,一大半是方家人。她心满意足地拎包离开,回到办公室。 却见有人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了。 余漾放下随性翘着的二郎腿,扶了把墨镜,慢悠悠晃到卞梨眼前,轻笑道:「小卞总有时间吃饭吗?」 卞梨摇头,「没空。」 她坐至办公桌后,翻了翻桌上理好的资料,又说:「这周六,也就是后天,有个舞会,你和我同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电影导演也在场。」 卞梨揉了揉眉,苦笑,自己这次回国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被卞兴海捆着去参加订婚宴?还是为了拉余漾一把? 哪怕余漾闭口不谈喜欢与否,可她却仍旧和两年前一样,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般跳进了这一深坑里。 余漾拿奖后要拍的第一部 电影,约等于冷藏后翻身的第一次亮相,同样代表着华宣影业在娱乐圈内打响的第一仗。 余漾拇指摁在唇上,笑容妩媚:「那我以什么身份?小卞总您的女伴吗?」 卞梨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却引得余漾欢畅大笑。她侧坐在办公桌沿边,上半身伏低靠过来,带起一阵香风,温热柔软红唇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卞梨的侧颊上。 「?」 卞梨掀了眼皮看她,抽出一张纸巾,对准镜子慢条斯理地擦去了脸上的口红印。 她眸光冷冷清清,对着余漾道:「下去。」 余漾便从桌上跳了下去,像一只优雅的猫落在地上,她走过去,绕到卞梨的身后,撩起少女的长髮。 不出意料,耳廓和颈项都变作红的了。 还是一样的容易害羞啊。 余漾心满意足地笑笑。下一秒,却被卞梨攥住了手腕,少女望进她的眼眸里,认真自然道:「以后只有我亲你的份。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亲我。」 嗓音似珠落玉盘,清冷迷人。余漾眯起一对桃花眼,扶住卞梨的后脑,拉着人靠向自己。 第83页 两瓣温热的唇一触即分。卞梨懵懵地睁大了鹿眼,看不懂余漾的操作。 余漾揉了揉卞梨丰润的唇珠,桃花眼微微弯起,其中仿佛酿着一汪清泉,甘冽撩人:「现在这样呢?算你亲我还是我亲你?」 「亲」这一字都快把卞梨绕晕了,她指向门口,严肃道:「你出去,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余漾笑,继而潇洒走开。 门咔哒一下关紧。卞梨勐地将脑袋埋进了胳膊里,趴在办公桌上。 余光瞥到一角留存着红色的纸,心中更气了,把它拿到手里绞的纤维都出来了也难消胸中那口恶气,卞梨便给助理打去电话。 「把公司里当红的年轻艺人都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的时候把「雪藏」写成「冷藏」了,好像还差不多? qaq 第40章 华宣影视现在纵然是一个空壳,但也曾在娱乐产业中占有过一席之地,甚至一度成为圈内龙头企业,垄断现实主义影视题材。 它有雄厚庞大的基础,积年累月下来,还是培养出了不少的流量明星。 盛容便是其中之一,近年新晋的流量小花,全网的粉丝十分之一都能和她挂上钩。 是三年前被星探在一个冷清的app挖到的,一颗被华宣影视一手捧起来的摇钱树,眼下却面临着解约风波—— 人往高处走了,自然眼界也上升了,看不上江河日下的华宣影视。 屋漏偏逢雨,卞梨刚坐上总裁的位置,尚未开拓自己势力,肃清蛀虫,就要面临雪上加霜的风险,这是她不愿看见的,她当即吩咐杜柒把这群人叫进办公室商量。 年轻的女人,戴了副玫瑰金色的眼镜,骄矜冷淡,天生有上位者的气势,对着对面的三个大明星道:「你们看下新的合同。」 她手掌压着三份合同推到盛容她们面前,嗓音淡淡,却带着叫人信服的力量:「华宣最近发展不行,留不住人,我比你们更清楚。但我希望呢,你们别急着走,可以考虑一下我给出的新条件。」 卞梨精緻的手腕抵在下颌下边,打量的视线落在对面的三人的脸上,盛容、许清桉、田篱。 盛容和许清桉面面相觑,而落在一旁的田篱此刻反倒像是位局外人了。他鸭舌帽反扣,嘴里嚼着口香糖,玩世不恭翻手里的合同看,余光却落在那两人脸上。 这两人之间有猫腻啊,太明显不过了。眼神能够说明很多东西。 情况尚在掌握之中。 卞梨推了推滑落鼻樑的眼镜,微笑看向两人,「盛容,你和许清桉都正处在事业发展期,而你们的恋情公司多亏公司帮你们压下——」 「您这是在威胁我们吗?」盛容昳丽的脸庞仿若聚了一团火,眼眸熠熠生辉。 她快气笑了,打断道:「您是不知道您底下的人都干了什么吧?逼我去陪酒就算了,还——」 「对不起——」卞梨错愕一瞬,随即认真道歉,「我接手公司后,会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 她抿了抿唇,眼镜挡去眼眸中明锐的光芒,「一些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高层甚至要我陪-睡才允诺我能自由选择资源!我为贵公司创收不少。都要受到这种程度的胁迫,更遑论说底下那些没权没势,没名没姓的小艺人了!您刚来这儿,对公司的情况大概不了解,」盛容攥住许清桉的胳膊,平復下唿吸,镇定道,「我可以一一说给您听。」 卞梨眸光颤了下,忽地想到,那么半被雪藏、半被封杀的余漾,是不是也受到了这种程度的胁迫,或者更甚? 她高傲华丽的羽翼折了一半,自己应该是心疼的,却又难以预料地多出几分欣喜—— 这人折了翼,就会老老实实落在自己怀里了吧?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卑劣,但脑子里的念头肆意疯涨着。 卞梨扭开钢笔笔帽,取出名片龙飞凤舞写上了一串阿拉伯数字:「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你可以将你知道的、不敢说的,都可以告诉我,我来处理。」她指了指盛容眼前的合同,「以及,这是我的诚意。」 薄薄三页纸上列出的条件很优渥,但盛容早在一次次下流的威逼利诱中对公司彻底失去期望。这座高楼大厦真是烂透了,腐臭的气味已经全都渗进了那些男人的骨髓里。 而面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能信吗? 一些很不好的回忆让她身体微微颤抖着,坐在她旁边的许清桉揽住了她的肩。 盛容从掌心里抬起一张略微苍白的面庞,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刚才还用恋情一事威胁自己…… 卞梨回道:「我现在的身份是商人……有时逼不得已通过一些骯脏手段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理由可能牵强,像我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她笑了下,满脸无奈,「但你我都没有退路,你敢确保天价解约金会有公司愿意支付?特别是在他们知道你有一段恋情之后……」 「盛容,你以为喜欢是可以瞒得住的吗?粉丝完全可以在一百多条微博动态中找到恋爱的蛛丝马迹,任何一个契机都可以将平静的湖水搅浑……」 「所以,和我合作吧。我选我要的价值,而你,可以选你需要的自由。」 卞梨诚恳道。沉静的目光里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而田甜早就爽快签完了合同。 第84页 这份合同较之以往的可算对她大有裨益,不止分成比例大幅提升,而且对后续资源规划提出了合理的方案,看着就很叫人心动,没道理拒绝啊。 一席话说的非常漂亮,盛容嗤笑,小总裁真是掉钱眼子里了。 可她现在却无退路,所以还是不得不将自己与卞梨绑在同一艘船上。 一直沉默的许清桉忽然说话了,男人的声线寡淡,神色却很认真,他尊敬道:「我和盛容,愿意留下,希望小卞总对得起自己的许诺。」 「当然。」卞梨微笑颔首。不出意料的结局。已是一盘散沙的华宣影视,还有救的。 三个人离开后。卞梨再次拨通杜柒的电话,旁敲侧击,威逼利诱问了小助理公司内部的丑-闻。 杜柒抱着一叠文件夹进来,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有些憷她。 卞梨敲着键盘,余光瞥向杜柒胳膊里的文件,问道:「公关的事都安排了么?关于余漾的不实黑料。」 杜柒过来,把文件放下,点点头,回答说:「都安排了。但网上的舆论还是一边倒,偏听信微博用户763864发表的言论……我已经听从您的吩咐,让技术部门去查他的ip。」 「部门那边一和对方取得联繫我就告知您。」杜柒默默道。 「嗯。」卞梨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倒也不指望仅凭这样就能将网上的舆论掰正,眼下只是揪出来一个小喽啰。 究竟是谁对余漾死揪着不放,时间可以揭开分晓。 - 傍晚五点的芜城正值最喧譁热闹的时候,华宣公司坐落内环,脚底便是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圈。 下班高峰期,卞梨睥睨着纵横的、以龟速行驶的车流,而远处次第亮起,连成线的万家灯火将她的眼瞳照得迷离。 晚会七点半开始,她已经派杨谨把高定礼裙和邀请函一併送去给了余漾。 此时,少女眉心狠狠蹙着,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亲自去把人捎上——她很想看看余漾穿礼裙的动人模样,她肆无忌惮想占得对方生命里全部的第一头衔。 但又恨不能把那女人多晾一会儿,用时间作为挑逗的武器,多给她些教训。 …… 水蓝色的礼盒,余漾一点点抽开红色的丝带。分明是极其简单普通的动作,可她做起来便染上了几分魅惑味道。 女人眉眼舒展,眼尾上翘,眼睑周围晕开粉嫩的颜色,目光逐渐变深,不像是在拆礼盒,更像是在剥掉某人的衣服。 黑色长裙触感丝滑,薄如羽翼的轻纱花瓣一般层叠在裙摆边。余漾站至全身镜前,胸前勒出恰好的弧度,腰间束了一根细绸带,光滑表面流溢着曼丽的色彩。 她微微勾腰,纤细的腰肢美得勾人,妖冶似火。礼服一侧开叉,而另一侧被半透的黑纱遮掩着,欲语含羞,锁骨前缀着海蓝宝石项鍊,而左侧的一串纹身上贴有三颗水钻,泠泠发光。 余漾轻侧着脸,颈项的弧度高傲且优美,薄而莹白的肩胛骨被光照得透亮。她挑准角度,对着全身镜拍了一张,刻意似的,露出腿部白皙的肌肤和柔韧的曲线。 把照片发给了卞梨。 「叮咚——」微信的提示音。 卞梨翻着财务报表,眉头深锁,颇为苦恼,近三年费用剧增,而经营性现金流却未跟上净利润,典型的虚假繁华。 她的好父亲,为了整她真是想尽了办法!卞梨冷笑。 根据帐目推算,上个月有大笔资金转出,去向未知,很可能是有人偷偷挪用资金私用。整日花天酒地、欠下一大堆赌债的方缚平成为了卞梨的首要怀疑对象。 手机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卞梨的思绪,她把它揭过来看。 [余狐狸:【图片】] 发的什么?表情包吗…… 卞梨愣了一下,点开消息查看。 只看了0.1秒就合上了屏幕! 这这这…… !!! 卞梨脸蛋爆红,手机差点没捏稳滑落地上,太刺激了吧!却又忍不住笑得眉眼餍足,捂住唇偷偷地乐。 一会后,反应过来了,也笑够了,隐忍下羞意,又把那张照片打开来看。 女人眸中水光潋滟,红唇轻启,皓白的下颌仿若美玉一般,指尖点在唇边,似一朵秾艷馥郁的红玫瑰。 卞梨细细盯了十来秒,胸腔中淌过暖流,而后回了句难以捉摸的话:[这是粉丝福利吗?] 三秒后,就收到了余漾的回信: 余狐狸:[你想说的就这吗?] 卞梨心道,那当然不止,可我怕我全部说出来会吓到你啊,我的好姐姐…… 她躲在宽大的沙发里,沉吟嘆息。 余漾似乎料定了卞梨不会回答这一疑问,马上发了新的消息过来:[什么时候来接我?] 卞梨咬着唇,敲键盘「就来」,刚打出一串拼音,又删去了。她回:[派了司机来接你,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舞会的场地选在一家四星级酒店,常作为名流精英进行社交活动的大型场所。 余漾收到这类似拒绝般的回覆,说心底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她很快想到小兔子可能是出于害羞才不愿与她同行,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 对方看似强势,实际不堪一击。 其实那是临界于害怕和偏执强求之间的伪装色,也是保护色,是重塑的躯壳。 第85页 - 晚宴的初衷是庆贺导演界殿堂级大师丁斯瑞的生日,但自从他的小儿子丁寅踏上同一条导演之路后,生日宴在更多的意义上反倒成为了丁寅结交各种人士的一种手段。 媒体也料定今晚来的人不同凡响,外边已经蹲了一大批人,每有一个人从豪车上走下来,闪光灯就此起彼伏,闪个不停。 谁都想让自己的文章在明天的娱乐刊上拔得头筹。 卞梨挽着段温的胳膊,笑容僵在脸上,时刻都有崩碎的可能。 她一下公司大楼,就被这人给拦住了。 段温将一捧漂亮的花束递给卞梨,他的身上混着各种香水味道,间杂在一块,熏得卞梨不由捂住了鼻。 山茶花瓣已经显得有些萎蔫,也不知哪个小情人留下的,现在转送给她,卞梨蹙着眉,把花束丢回了杜柒怀里。 「卞先生特意提醒我陪同你一起去,」段温笑容温雅,可眼带处的青黑色却又将此人的浪荡突显得明显,「卞梨,你刚回国,有很多事都不清楚吧?」 说罢,他上前一步,就要揽住卞梨的肩。卞梨闪身避开,段温低头就笑:「嘘……看见角落里的人了吗?要是不想被拍到,就乖乖配合。」 卞梨余光瞥过去,角落处的男人拿着一台微型相机,对着这边,见她看来,还露出一个尊敬的微笑。 ——又是卞兴海的走狗。 卞梨记得回国时卞兴海是怎样说的,「把公司给你是我最后的让步,但要是让我再听见你和那个女人有一点消息,你就给我滚去国外继续呆着!」 卞兴海扇了她一巴掌,卞梨捂着通红肿痛的脸颊,垂眸不语,可眼里燃着的火仿佛能将地板烫出一个洞。他眼里只有方缚平,就算那人再不成器、再浑,他却愈加喜爱他,甚至当成继承人看待。 至于她和卞迟……怕是那人的眼中钉,因为他们只会让他想起自己上一任妻子背叛了自己。 这于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污点。 卞梨眼瞳幽黑,抬起头,对着抽雪茄的卞兴海一字一顿道:「我会如您所愿。」 卞梨主动挽上段温的胳膊,扼制住男人愈发冒犯的行为。 她不卑不吭同别人问好、微笑,礼仪完美,像极了一个精緻的瓷娃娃。 余漾落寞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瓷白的面孔,好像春夜里的一只白鸽。明明是极柔软的性子,却又有着固执至深的梦。 她是她的梦,她从来都清楚。 余漾绕开人群,走至卞梨面前,行贴面礼,又轻轻碰过她的酒杯,自顾自喝下。修长的颈项微微一滑动,两瓣薄唇之间染上晶莹的光泽。 卞梨在余漾走近来之前心就扑通跳个不停,这条裙子是她亲自挑的,在电话里求了品牌合作方很久,那边才松口应下,只是在听闻对方是余漾时,又暴跳如雷骂了卞梨。 少女眉眼乖戾,承下所有骂,而那边也意识到既已答应了人家,不能轻易变卦,最终勉强应下卞梨的赔礼。 段温站在一旁嘲讽道:「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哪国人?见人就上前,不知好歹地过分亲热——」 他的声音被另一道突然出现的女声打断。 卞梨抬眸望去,是贺菲菲。 对方已经全然长开,当年的青涩完全褪去,现在也有了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风流味道。 贺菲菲是特意过来这儿逮人的!早前听闻卞梨归国的消息,两人却迟迟不得见上一面——主要是她约了好几回,卞梨都推拒掉了,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而今日的晚宴,她也是乘了阮鹊的东风来的。阮鹊上学时就在网上发布了不少文章,而她刚毕业一年,就已经卖出版权,成为圈内炙手可热的编剧。 此次晚宴,她受邀在列。贺菲菲求了好久,不惜以身犯险,行□□这等下下之策。 哼!总算给她逮着了吧! 而且一见面,小梨子就被人欺负了,还是段温!贺菲菲气得不行,直接出言嘲讽:「卞梨是你的私有物吗?她和别人怎样社交都轮不到你管吧!脑子不灵光,屁事倒很多!」 段温怒不可遏地看向她,眼中仿佛要喷火一般,贺菲菲当然不怕,撸起——啊,今天穿的是长裙,没有袖子,她把卞梨拉到自己身边,和段温争锋相对地对视着。 场上人的目光全聚这了。段温觉得丢脸,自己父亲是有头有脸的军长,而他也贵为圈内有名的太子爷,何必跟个不长眼的赖皮计较。他悻悻背过身,灰熘熘走掉。 贺菲菲犹不满足,狠瞪了几眼段温的背影,还要再向在场另三人吐槽几句时,却猝然对上了卞梨嬉笑的清亮眼眸,她就像一个点燃的炮仗,彻底炸了。 「卞梨!」她很生气,压低了声音吼,「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卞梨这次回来的很匆忙,甚至还没见上哥哥卞迟一眼,到国内的第二天便被安排了订婚宴,之后又和余漾混了两天,紧接着又去处理公司的事务,忙得抽不开身。 而群里的聊天记录,早被她抛在脑后了,她很抱歉地笑,此时说什么贺菲菲也不会听的,只能道:「菲菲,对不起。」 她蓦地上前抱了一下贺菲菲,贺菲菲勐地就红了眼,这放谁身上谁都会难受的。 最好的朋友突然之间告别了她的世界两年,悄无声息地走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第86页 其实,她都这样难过了,余漾更是啊。贺菲菲抬头去看余漾的眼睛,视线被泪珠煳化,可她依旧捕捉到女人低垂的目光恰好落在卞梨身上,轻如羽毛,不偏不倚,温柔至极。 而卞梨一无所觉,只是很较真地站在女人身前,为她挡去场内所有窥探的视线。 她很难过,为余漾和卞梨感到难过。 贺菲菲难过的不行,拉过阮鹊的胳膊把眼泪全抹在了那人手上。 阮鹊宠溺地笑,由着这人耍小孩脾气,做尽幼稚行为。 卞梨心里面还挺感慨的,谁能想到,眼前这两人最后会走到一块儿呢。 她朝阮鹊比了个口型「谢谢」,谢谢她这两年对贺菲菲的照顾。 阮鹊隔空朝她举杯,空出的另一只手揽紧怀里轻颤的贺菲菲。卞梨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那两人走了。只剩下卞梨和余漾,卞梨忽地转身看向余漾,沉默对视良久,卞梨在女人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中败下了阵,可她心底莫名就冒出一团郁热的火。 她拉着余漾径直走到角落阴影处,把人推到墙上,而后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余漾……我在你心里,真的有一点位置吗?」 「嗯?」女人哼了一声,不明所以,胸腔颤动着,惹得卞梨眼眶一红,就要掉下眼泪。 即便靠得这么近,她把余漾身上的一切,气味、温度,唿吸频率,一点点的小动作,这些全部都感知的很清楚,却仍旧看不透对方的眼神,猜不透对方一颗心到底是在为谁而跳动着。 卞梨轻轻按在余漾的胸口处,感受手底下剧烈的心跳,笑得眼中泪光摇晃。 「你这里……有为我疼过吗?哪怕只是,刚才的某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贺菲菲很难过 :( 第41章 「你这里……有为我疼过吗?哪怕只是,偶尔的某一瞬间。」 卞梨的语气很脆弱,像是漂浮在平静水面上的气泡,轻轻一碰就要破裂。 她眼中的希冀和渴望让余漾的心勐然狠狠绞痛了起来,眼前的少女已经出落的足够出色,长相非常出挑,气质绝佳,随便往哪一站,都是发光体。 可她在她面前却这般的卑微,嵴骨微微折着,细碎的髮丝粘在纤弱白皙的后颈上,像一只小兽把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展露于主人面前,只是渴求一点点的爱抚。 哪怕这爱抚更多意义上只是敷衍。 余漾眸光闪了闪,垂下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有的,卞梨。」 「为什么不对你自己多一些自信……」她贴近卞梨的耳侧温柔呢喃,「现在根本就没人能抵挡住你的魅力。」 「可是……」 卞梨还想说些什么,却低头笑了。眼前这人惯常爱说些模稜两可的话,戏弄她,让她整个人都站在烧红的钢丝锁链上忐忑不安地行走着。 可她却甘之如饴,甚至沉溺在余漾刻意营造的暧昧之中。 确实,她们只能暧昧。 因为她身上还背负着一份骯脏的婚约,什么时候摘掉了,再确立关系也不迟。 「可是什么?」余漾追问。 卞梨少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刻,以往稍微逗一逗,便什么话都说了。这未说出的半截话硬是挠得余漾心痒了。 「可是,我很贪心。一点不够餵饱我。」卞梨拉过余漾的手,温柔的吻着她的指节,边吻边含煳道,「我也想见你表现出一副被我迷惑了的样子。」 少女眼里的恋慕浓的化不开,而指节上蜿蜒的湿润感觉烫得余漾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半晌后,她才听见自己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回答:「嗯……」 现在就是啊,笨蛋…… 卞梨替余漾理好微显凌乱的鬓髮,等情绪平復下来后,才让人挽着她的胳膊走了出去。 两人俱是一袭长裙。卞梨白的芬芳馥郁,像误入凡俗的仙子,而余漾则似暗夜中的女王,冷傲妖媚。 余漾的指节上残留着一点艷丽的红色,是卞梨剩下的。她捨不得擦去,便任由那抹突兀娇艷的红残留在上边。 少女的后背整片肌肤露在外头,白皙似温软的美玉。她的唇边矜贵地扬着一点弧度,轻轻笑着,正和青年俊才们聊着一些余漾听不懂的话。 不断有眼神落在两人身上,可卞梨把余漾的手架的很紧,一点不容许这人退缩。 仿若今天认识她的人就一定要认识余漾一般。 卞梨优雅把酒杯搁在路过的托盘上,和对面的年轻男子颔首微笑,他是丁寅的助理。丁寅平时把自己位置摆的很高,就连他的助理也是极难碰见的,或者说,很少有人见过他助理的面容。 而他本人也十分神秘,一般不会在大众面前露脸。 卞梨认出男子是因为他别在西服前的一枚胸针上,圆环的中间是一支橄榄条。丁寅拍的上一部电影叫《春深》,而他本人同时对设计感兴趣,亲自为《春深》的男主角设计了些特别的配饰,有胸针、怀表,甚至小到一块手帕。 卞梨朝他递出一只手,「你好。」腕骨精緻,肌肤白皙细嫩,像常年受到温养的贵族小姐。 男人不卑不亢,握住卞梨的手,一瞬便放开。 「我能见一见丁寅吗?」卞梨开门见山地问他。 男人似乎也不诧异卞梨怎么认出他的,只是眼角默默漾出浅浅的笑纹,「跟我来吧。」 第87页 他领着两人上了二楼。卞梨频繁受到关注,一是因为先前和段温的争吵,二是家里的纠纷,不少人渴望看她笑话,便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 见到她竟被人领上了不向宾客开放的二楼,人群一阵譁然。众人的眼神一直黏在那两道一黑一白的裙摆上,直至她们绕过旋梯,完全消失后,方才恋恋不捨地收回了注意的目光。 「二楼不是不向我们开放的吗?她为什么能上?邀请函里写的清清楚楚,破例是要被赶出去的。」 「初来乍到不知轻重,我们就等着看笑话吧——」 两个浓妆艷抹的女人碰杯,小心藏掖着眼中的怨毒,难得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此前她们还为段温大打出手。 段温一从卫生间出来,两个人便亲亲热热依附了上去,哄着男人道:「卞梨她去二层了,我们就等着看她笑话吧……」 段温眉头蹙着,甩开两人的手,迷幻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你们说她——上去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既然都点了点头。 「蠢货!都是蠢货!」段温觉得刚才抽的东西冲上头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消息! - 余漾指尖轻动了动,磕碰在卞梨的胳膊上,少女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女人的四指,侧过头清浅一笑,像是安抚。 余漾垂下长睫,当初的少女果然已经成长为,能够保护她的大人了。 她却不是很开心,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是因为,自己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逗弄、惹恼对方,享受在这场感情游戏中占得主导地位的滋味吗? 她一直处在被动之中,好歹遇上了那么点真情,自以为能牢牢控制在手中,能够清醒地克制住冲动——余漾你以前受过的教训还不够多吗,她常常这样告诫自己。 但却又出乎意料地深陷在其中。 她能相信这份感情,能相信卞梨吗? 余漾不敢尝试,因为她再输一回,就什么也没了。 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再输一回,她就要失去自己了。 卞梨替余漾拾好拖在地上的裙摆,自己则很随意地坐下,任由纯白的裙摆铺散在一尘不染的地上。 男人说了声「稍等」,便推门离开。 两个人一起挤着沙发,光裸细腻的小腿肌肤总在无意之中蹭到,卞梨掐着虎口,压下心底躁动的心思,坐得和余漾远了一些。 女人却揽住她的腰,贴在她耳侧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她知道卞梨要做什么了。 不久前,有人给余漾送来一份剧本,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配角。但这对半被雪藏的她而言,无异于天降流星。 而消息还没传到外界,只因为剧本是丁寅的。 丁寅只有在正式开拍后才会公布主演名单,赚足观众眼球,每次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能将热度烘托至高峰。可偏偏大家都愿意买他的帐,原因无二,丁寅两个字就代表着质量。 而微博上虽然传出了余漾復出的传闻,但并未有人挑明她拍的是丁寅导演的电影——没人敢惹丁寅,只因为他的人脉遍布大半个娱乐圈,而父亲又是导演界大拿,学生后辈都在圈中有着相当的成就。 敢惹丁寅?怕是不想在娱乐圈里混了。 但卞梨觉得,既然丁寅会给余漾剧本,那必然是还看好昔日的这颗影坛之星的。 她想贸然试一试,不论结果如何。 一位俊秀的男子搀着一位老先生出现。约莫六十来岁的年纪,背微微佝着,身体不大好的样子。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中山装,但精神矍铄,正襟坐进沙发里。 卞梨和余漾在两人出现的瞬间就站起了身,可丁思瑞看也不看她们,径直过去,两手交叠撑在拐杖头上,目光沉静且严肃地扫过站着的两人。 卞梨微微鞠躬,又在丁思瑞的目光示意下,和余漾端正坐回了沙发上。 丁寅就站在丁思瑞身后,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早就淡圈了的、每日只管煮茶读书的父亲怎么突然就要开门见客了。 但马上,丁思瑞说出的句话就将他吓傻了。 「余小姐,我认识你的母亲。」丁思瑞拧眉看向余漾,打量了片刻,慢条斯理地道。 在场人皆听得一脸茫然,而站在他身后的丁寅更是一副被雷噼了的模样,「爸、爸,你该不会——」 他被束缚在板正的西服框里,此刻却像是个疯头疯脑的毛小子。 「小兔崽子!」丁思瑞咳了一声,「别瞎嚷嚷!」他用拐杖敲了下丁寅,男人立即缄了口。 「余小姐,您对您的母亲还有印象吗?」他打量了余漾许久,像是在从她身上找些熟悉的痕迹。 余漾点点头。她跟随她妈姓,自打识事起,就没见过父亲,更没从旁人嘴中听过这号人。 她直到上学了都还以为自己是天生没有父亲的,引起了一班学生的耻笑。当晚,余漾回家,揪着妈妈围裙问爸爸是什么?她本来是个放了学就要满村子撒野的臭小子,今天早早回了家还引起妈妈的奇怪。 余秋水不搭理她。余漾便绕在旁边追问不停,她剃着乱七八糟的短头髮,衣服也很脏,一副没人管的模样。余秋水别过脸,不耐烦,反正不是个人! 余秋水在那穷地方是出了名的美人——突然某一日就挺着个大肚子被一辆豪车给送回了老家。 第88页 那一天,几乎整个村都聚到了山前看热闹。天仙一般的余秋水竟然回了家? 不过热闹仅一日,豪车走得悄无声息,第二天就见余秋水脱下了她那条华丽至极的长裙,换上朴素的短卦长裤,和整片黄土融为一体。 余漾的出生并不受人欢迎,余秋水的身体一日不比一日,怠于管教她。余漾就像路别野草一般蛮横生长着,浑身都带着刺,天生有股子蛮劲。 压死余秋水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突如其来的一通陌生电话。余漾扒在墙角听了个模煳。 ——有人结婚了,还特地给余秋水发来了请帖。 余秋水还没挂下电话就晕了。余漾冲进去,十三岁的小姑娘硬是把个一七零九十斤的女人抗在了背上,冲到隔壁邻居家里求助。 余秋水。秋日一潭萧瑟孤寂的寒水。 余漾垂眸,凝视着自己紧紧绞着的双手,「记得。」声音有些颤抖,卞梨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丁思瑞嘆了口气,对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多了些怜惜,「我是你父亲的老师。」 「父亲?」余漾像被人在耳边狠狠敲了一记铜锣,眼中茫然、厌恶、愤恨的情绪交织一块,都是因为这两字。 「我没有父亲。」余漾淡声道。也不管对面坐着的人是谁,很直白道出内心的想法。 「他是我的大徒弟。和你的母亲认识于一次电影拍摄。余秋水是当时电影女主角的舞替。而女主角却是我大徒弟的未婚妻——」 「挺狗血的。」余漾点评,她不想知道这些陈年的烂俗故事,或者说是,畏惧知道。 余秋水的遭遇让她对男女爱情压根生不起半点美好的期望。 「我欠了你母亲。」丁思瑞将目光从余漾身上挪开,「我帮我的徒弟做出了错误的抉择。致使他们三个人都活得很痛苦。」 「痛苦?谁痛苦?痛苦的不是只有我母亲一人吗?」余漾笑了,眼尾的泪珠在灯下散着妖异的光芒。 卞梨并不知道余漾背后的故事,但从他们对话中大致拼凑出了整个故事。 她忽然就想到,要是当初对余漾的喜欢再浓烈一些,表现的再勇敢一些,她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两年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让卞梨焦灼得不行,她开始担心余漾的心门是不是已经彻底关上了。两年,足够把这女人变成一座冰山。 捂得化吗? 余漾拉着卞梨站起身,想要离开。纵然她多么珍稀这一次的拍摄机会,可当对方自以为是的把对母亲的亏欠补偿到了她的身上,余漾还是拒绝的。 「等下,」丁寅蓦地喊住两人,「余小姐,不妨先留个电话。」 他背后坐着的丁思瑞眉眼拢上一层荫翳,双目凝视着拐杖,黑色的中山装让他像一座沉肃的雕塑。 余漾木着脸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丁寅像条大狗狗似的,蹭到了丁思瑞的腿弯侧,仰头问道:「爸,需要我怎么做?」 「不能以我的名义出面了。」丁思瑞揣眉思量,又转了话头道,「下去吧。宴会要开始了。」 - 深秋的季节,月明星稀,卞梨被余漾一路拉着跑,甚至逃出了酒店的后门。 此刻的她们,像极了少年肆意的迟蕾和丰蔻,背离一切,往落日深处狂奔。 寒凉的夜风迎面涌来,而卞梨也不觉得冷,只是执拗地望着女人高挑的背影。卞梨穿着高跟鞋,走路就已经够别扭和生疏的了,眼下很勉强地跑着,随时都可能趔趄摔倒。 ——她把余漾压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女人紧拥着她,胸.腔剧烈起伏着,眼尾勾出昳丽的红色,光.裸的双肩蹭着背后湿润却微刺的草丛,余漾胸.中的郁气急需破开一个闸口宣洩。 她咬住了卞梨的下唇。 卞梨很安静的窝在她怀中,双手抚着余漾白皙纤瘦的颈,舌尖舔过她的上唇,柔柔地安抚着对方。 她阖上湿.漉漉的鹿眼,仔细感受着对方温暖潮湿的口腔和逐渐放松的力度。 卞梨顽劣地笑:「学姐,我们逃吧。」她粉嫩的唇在明朗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的莹亮诱人。 逃离这吃人的金丝笼子。 第42章 余漾笑开,似一朵娇艷欲滴的玫瑰盛放到极致。 「再晚一些。我们现在回去寻一把打开鸟笼的钥匙,好吗?」 她直起上半身,和卞梨贴得亲密无间。 少女枕在她的肩头上,能看清她后背细嫩的肌肤被野草划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清冽月色照映下,鲜艷的血液渗出,像妖冶致命的曼珠沙华。 卞梨指尖蹭上去,沾了一点,含-入口中,风流地舔了舔唇,道:「现在,我可以是你的丰蔻了吗?」 余漾不答,只是眉稍稍挑了挑,拉过少女的手,又回去那富丽堂皇的酒店中。此时,丁思瑞正站在台上发言,感谢众多的来客仍记得他这个老头子,以及,希望大家能给予自己儿子丁寅的事业更多支持…… 大堂的灯光只留下了台上的寥寥几盏,底下的全灭了。卞梨和余漾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后边,抬起头看台上的老人,他两鬓斑白,颊边和手背上有几粒显眼的老年斑,额前和鼻子两侧都是堆叠的皱纹。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余漾和卞梨十指紧扣着,目光落在丁思瑞身上。 第89页 他一席话说的冠冕堂皇,是为求消解自己内心的愧疚,换晚年一个安生? 那么,她便偏不愿他如意。不然自己和母亲遭受的十几的苦难,又该怎么算? 余漾不自觉收紧了几分手上的力道,引得卞梨侧过脸看她。女人纤长浓密的睫毛似一只黑色的蛾与暗夜融为了一体,每一下的扇动都勾得她的心微微发痒。 卞梨的拇指在余漾光洁的手背上轻轻蹭了几下,像安抚,又像是刻意的引诱。 两人的手交缠得无比紧,好像两棵并排生长的合欢树,甚至相贴、交错的掌纹之间还有汗水濡湿的感觉。 亲密无间。 可即便这样,两个人也没有一人说要放开。余漾牵了牵唇角,笑得开心。 而这抹开心却又被她恰到好处地掩藏在垂落的髮丝之间。 卞梨看着余漾掉落在锁骨上的金色的髮丝,恰恰好掩去纹身。 她心底莫名就多出来一个猜测,把头髮染成金色,会是因为她吗? 卞梨垂下细眉,淡淡的苦笑攀上唇角——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余漾一颗贫瘠的心,哪有为她开出半朵花的可能。 余漾察觉到少女似有若无的视线,对方的目光勾过自己的髮丝又落在黑暗中的远处。 她其实也明白,颜色不是成功的替代品。 它终究是比不上卞梨明丽的笑容的。 余漾松开了手,又一瞬勾住卞梨的尾指。卞梨讶异的目光落在她微翘的唇上,又慢慢下落,移动到黑暗中,两人模煳交缠的身上。 心底的某个被划开的口子似乎就这么奇异地被填满了。 余漾啊……她这辈子都逃不过她的。 - 丁思瑞发言完毕,又换丁寅上去讲了几句。致言结束后,大堂内的灯又重新被全部点亮。 舞会的音乐响起,圆滑又极带黏性的乐声在半空中盘旋着。吸引得男男女女互相挽住彼此,次第伴随着音乐旋转起来。地上厚实的羊毛地毯消融了鞋跟叩地的踢踏声。 余漾朝卞梨伸出一只手,卞梨不太懂余漾之前说的「寻找鸟笼钥匙」是什么意思,但她步步紧跟着余漾,任由对方支配自己。 ——只要余漾需要,她随时都能给出回应。 可现在……卞梨看着余漾白皙柔软的手掌,苦闷道:「我不会跳舞啊……」 「我教你。」余漾浑不在意一般笑,紧紧握住掌心里的手,另一只手勾过卞梨的细腰,拉着人进入舞池中央。 她们两人,任何一人拉出来,绝色的相貌都足够吸引人眼球了,而彼时站在一块,更是像会发光一般,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 ——她们是这儿仅有的一对同性舞伴。 彼此都习惯了热辣的注视。余漾本身就成天呆在大荧幕前,而前段时间神出鬼没跟踪她的狗仔、娱记,就连出门丢个垃圾草丛里都会亮起闪光灯,让她对视线养成了敏锐的警觉性,此刻却自动隔开了它们,只把卞梨放置在自己的视线之下。 女人的目光专注且温柔,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是自己清澈的倒影,卞梨本还因为他人的注视有些焦灼,甚至想偏头瞪回去,可在见到余漾坦然的表现时,却也觉得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任由他们看去!她的世界里只有余漾一个人就够了。 余漾揽着卞梨的腰,少女不是弱柳扶风之姿,反而腰肢细瘦却有韧性,能够在她的掌心里勐烈地绽放开,又青涩地合拢。 卞梨紧贴着余漾,眼神逡巡在女人半阖的眼睛上,又缓慢下移,缠绵过女人的鼻尖、下唇、平直的锁骨和胸前微微挤动的沟壑之中。 她情不自禁把抚在余漾腰上的手往上挪了挪。后背的几道口子已经结上了薄薄的痂,但也有还未结上的,卞梨的指尖上仍残留着躁动的汗液。 余漾轻「嘶」声,眼皮稍掀看向少女。 卞梨却忍不住把人拉得靠自己更近了一些。周围聚过来的目光像是汹涌的海浪,也像蓬勃的岩浆,要将两人彻底淹没。余漾唇稍启,轻触碰着卞梨的耳垂,幽幽道:「疼的,小鬼。」 跳舞的余漾更像是海里蛊惑人心的海妖了,卞梨压根捨不得放开这人。 她低低地笑:「我想让姐姐长次教训。不要再随便把我当个小孩子一样戏弄我了。」 余漾蓦地把双手缠在她的腰上,上半身却像海中飘摇的水草一般柔韧舞动着。旋转、摆盪、倾斜,每一下都落在鼓点上,上升又堕落。 细密的汗从两人相交的颈项间缓缓淌下,余漾微红的眉眼更加的漂亮妩媚,卞梨被她带动着跳,目光丝毫不松开地缠绕着女人眼尾的痣。 它仿若着火了一般,插上双翅就能遁入鬼魅的黑暗之中。 余漾柔韧的肌理蹭在卞梨的身体上,恬淡的香气把她整个人都完全裹住,卞梨失神看她,恨不能即刻消融在余漾的怀里,和她的骨头、和她的热血,融为一体。 卞梨知道自己被诱惑、被利用,可她甘之如饴。 纵然此刻她只是被余漾当成一个用于施展魅力的道具,可她心甘情愿。 场内的灯蓦地暗下,那一刻,余漾贴上了她的唇,滚烫的热度,一触即分。 而后,一束光勐地聚拢在舞池中心的两人身上。 卞梨朝二楼望去,丁寅举着酒杯,遥遥朝她们两人对酌——准确的说,是余漾妖媚的背影,眼中是化不开的惊艷。 第90页 他的新片剧本——《天鹅》,女主角即是一个患了幻想症的舞女。 余漾想凭藉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换得角色。 她成功了。 卞梨心中空落落缺了一大块。虽然对这种过程和结果早有了预料,可她终会有些不甘心。 因为她希望,余漾可以没有任何目的、不讲任何利益的去正视她们的感情。 而不要迴避,总是借一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与她亲近。 就算没有这个剧本,她们就不能跳舞了吗? 卞梨环绕住两条胳膊间的腰肢,勾唇笑了笑,拉着余漾的手,和人跑到了外边。 她说—— 「这不是鸟笼,只是鱼缸。」 迟蕾摔碎了丰蔻的玻璃水缸,得以飞出广袤的天地。 外边清凉的秋雨落下,月亮躲进了云朵后面,灰濛濛一片,来来往往的车都打起了雨刷和刺目的远光灯。 舞会散场。 殿堂内宾客们觥筹交错,暗香浮动,交谈甚欢。 卞梨拉着余漾偷偷熘走,一步步退出这座富丽堂皇的酒店。 不要命似的穿过马路,跑进了一条晦暗的小巷中。 房顶屋檐上还有猫儿栖着,细细绵绵地叫,见两人误闯入它的领地,踩着青瓦和水坑跳走了。 裙摆沾了水,沉重地坠在地上,卞梨压着女人的肩,笑得痞坏,「余漾,我真的栽你身上了。」 女人捋了一把半湿的长髮,妩媚和清纯两种绝色在她明明灭灭的脸上交织着,她笑容妖冶多情,慵懒地倚在剥落了墙皮的土坯上。 她眉眼半垂,眼神妖妖娆娆地胶在卞梨身上,湿透的裙子将少女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地显露了出来。 余漾欺身靠近,想要拥住卞梨,却被矜冷的少女一下,给重新压回了墙上。 她好无辜地眨眼,「我不可以抱你吗?」 「余漾,」卞梨抿了抿春,寡淡的脸上多出了几丝浓烈的神情,几乎要将余漾烫化,「我不介意你利用我、戏弄我,真的。」 她蹙了蹙眉,却觉得这样说实际上更多是在安慰自己,其实并无多少说服力。 少女长睫扇了扇,脑袋抵在余漾的肩头上,呜咽着说:「只要你别把我利用完扔了就行。」 「我今天终于明白过来,我仍然害怕失去你。」 「甚至,别人的目光贴过来一瞬,我都要恐慌,他们会不会把你夺去。」滚烫的泪滴落在余漾的肩上,混杂着冰凉的雨水,余漾几乎不受控制一般,颤了颤身子,却被卞梨抱得更紧。 「我也明白清楚是在多想,我都捂不化的一颗心,没指望别人能捂化。」她抬起头,笑得自信又脆弱,眼尾的泪珠似钻石一般闪耀着,落在余漾的指尖上,女人不由得狠狠蜷了下指尖。 卞梨戳着余漾的心口,一下又一下,她势在必得一般地道:「这里是我的,没人能夺走。」 譬如立誓的话语在余漾心里颳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眼前的少女眉眼里装的是热烈的化不开的张扬,可她并不讨厌,且在暗暗窃喜。 甚至心跳都快速起来了。 余漾突然就很想亲卞梨,和她唇齿相依,吻遍柔软湿润的每一角落。 在这场冰凉的、绵密的秋雨里,这条暗不见光的小巷里。 ——和她命定的爱人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和她命定的爱人一起。 第43章 她接住了余漾的吻。 这个吻湿润、绵长、冰凉。卞梨啃咬余漾的下唇,含住又松开,舌尖试探又退离,像在品味一道可口的甜点。 秋雨越下越大,淅沥的雨声不仅浇在两人的头顶、肩上,还有微微颤动的睫毛之间。 却盖不过怦怦的心跳声音。 卞梨圈住余漾的腰,圈得很紧,热度在相贴的肌肤之间腾腾烧起来。少女眉眼俱是浓艷的橙红色,像冬日温暖的旭日,尽力呵护着自己的信徒。 「余漾……」卞梨牙齿磕碰过余漾的舌尖,心底的渴望疯狂抽芽,「同我说一句实话吧。」 「哪怕一句。」 余漾轻柔又细緻地摩挲着卞梨纤瘦莹白的侧颈,它在昏晦的夜里也是无比的纯净,像是白天鹅高傲的颈,却只为她一人弯下。 「你也问我三个问题。」 卞梨心脏莫名被绞紧,唿吸片刻停滞,她想起了余漾之前问过自己的问题。 ——「卞梨,你现在还爱我吗?」 她眉心稍稍拢了拢,旭日焕然的光便默默暗淡了下来,额头抵在余漾的肩上,像在寻求着一个坚定的依託。 「余漾,你懂爱吗?」 这句话一说出后,卞梨就像是一个鼓胀至极致的气球,瞬间破了功,静悄悄的风波在雨声中湮散。 余漾摇了摇头。卞梨用手抹开她脸上沾着的乱发,这样能更好的看清余漾的神情。 她姣好的面容被昏晦的光线掩住,池旁树影婆娑,将阴影摇落在女人脸上。 卞梨似乎早有所料,却忍住不痴痴发笑。 「学姐,」她唤女人,依旧唤得甜蜜亲切,「我可以教你……」 余漾只是很温柔地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髮,嘆息一般地道:「第二个问题呢?」 「有空就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情吧……告诉我你的过去。」卞梨揪住她腰侧的蕾丝蝴蝶结,她问的含煳,可余漾却都懂了。 第91页 ——你内心的畏惧感是不是和过去的一些事有关。 余漾别过脸,看向远处公园里似涨潮般喷涌出,又像退潮般逐渐衰落的喷泉。乐声模煳传来,而那些五彩斑斓的灯光也仿佛照在卞梨白色的,染了污泥的裙摆上。 她看着那些旋转的彩色,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卞梨抱紧了余漾,脑中止不住在想— 如果她们能再早认识一些就好了。 可她又想,也好,至少,即便余漾的一颗心现在不属于自己,却更不会属于别人。 没人能比她更懂余漾。 没人能比她更热情、更有勇气。 更没人,给余漾的能比她给的更多。 「学姐,」卞梨从裙子侧边拆下隐藏着的一枚胸针,「你还记得它吗?」 上边镀的金箔已经部分剥落,露出黄铜色的内里,胸针的规整外形似乎也像被人把玩久了,变得有些扭曲。 胸针就躺在卞梨的手心里,余漾指尖戳着这小玩意儿,时不时地刮过卞梨的手心。卞梨的手心窝起来,聚集了浅浅的雨水。 它就像一个漂浮在水里的光团,夺去了余漾所有的注意力。甚至没发现少女愈加柔和多情的眼神,落在她的白皙圆润的额前。 那上边有几颗饱满圆轮的水珠,缓慢地淌下,卞梨指尖伸过去,揩去了水珠。动作温柔珍视。 却引得余漾抬眸看她。 两人的目光忽地一撞,俱是受伤、疼痛的。也夹着捉摸不透的柔软。 彼此一怔,又心有灵犀般别过了头。 可卞梨在那短短的零点三秒内将对方看的清清楚楚,余漾黝黑眼眸中,清浅的水光摇晃。 分明是有爱的。 卞梨抽了抽鼻子,心底莫名酸了一下,紧接着,难以言喻的疼痛和着甜蜜涌了上来。 胸口酸胀难忍,卞梨拇指摩挲着余漾锁骨上那串英文纹声。她嗓音低柔地念出句子。 「余漾。如果我会让你痛,那就是爱了。」 少女看向她,贴过去蹭了蹭她的唇角,呢喃:「我们回家。」 小巷幽深。 栖在飞檐上的猫跃至古墙的枪头上,来回踩着青瓦,积水滴落在地上坑洼的水潭中,溅得卞梨半边肩膀都是泥泞。 淤泥在莹白色的薄肩上开出堕落的花。余漾将它们揉开,卞梨痒得一笑。 南方的秋雨来得突然,走得也快,空气中过量的水分子缓缓沉降。卞梨抓着余漾的手,十指相扣,两人慢慢地从巷尾走至街头。 少女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跟只调皮的猫儿似的,踩过了水坑。 ——也在余漾心口留下了一串串的梅花印。 她把卞梨脱下的高跟鞋勾在手里,看着对方跳脱的背影,清淡的眸光不自觉软了下来。 心底软的一塌煳涂。 就像是那晚咬了一口的绵软棉花糖,又在两年后的今天吻上了对方唇角。彻底补缺遗憾。 两人穿行过寂静的古巷和热闹繁华的街市,余漾蓦地叫住了拉着她不停游荡的卞梨。 「卞梨,你很喜欢雨天吗?」她拽了拽手,使得少女回过头来。 「学姐,你还记得在公车上的那次游玩吗?」 「记得。」 「我仍旧记得终点站那场淋漓的雨……」卞梨回过身,又问,「我撑校服为你挡雨,是不是很傻很中二?」 这段同样的经歷被两人涂抹上了不同的颜色。 余漾沉默了,那时她的眼中全是少女踮起脚的模样,宽大的白色毛衣厚重服帖在瘦削的背上,下颌线却倔强固执地绷紧着。 可在卞梨心中,竟变成了这样吗? 她在后悔? 余漾抿着唇,看向卞梨,刚要说「不是」。 却听见少女又道:「不过,即使是二十岁的我,也仍想那么干一回。可惜现在我们身上穿的俱是裙子。」 余漾笑,指尖点了点少女胳膊内侧的脉搏,一下一下,都撩动着卞梨的心弦:「我现在,可以陪你一同淋雨。」 说罢,她便拉着卞梨的蹚过水,拾级而上,闯进公园,站至了五颜六色的音乐喷泉前。 其实早已经没有雨了,周遭都是潮闷窒热的空气。 行人三三两两,出来散步,经过两人时免不了会多看她们几眼:一是因为她们出挑的相貌,贵气高雅的打扮,二是因为这两人奇怪神经质的举动。 ——卞梨半湿的白裙在腰间收拢,玲珑曲线毕露。她俯下身,捞着小池塘里的石子。 余漾贴过去,胳膊虚虚搭在少女的腰上,弯下腰,将少女垂落的鬓髮撩到耳后,温柔地问:「这里藏着什么秘密?能不能和我分享。」 卞梨的眉眼半垂,眼中装不下的脆弱和伤情,她勉力伸长胳膊,从里边捞出来一颗椭圆的石子。 彼时,喷泉刚结束一轮,又恰好涌出,冰凉的液体全落在了卞梨赤裸的胳膊上。 余漾清楚感受到胳膊下那截细腰狠狠颤了下,她靠过去,将少女半揽进怀中,用体温温暖着彼此。 卞梨揉了揉眼角,把石子攥紧在手心里,低头看彩色的小池塘,「大概是我五年级的时候吧。傍晚下了钢琴课,可梁矜她八点才来接我回家,天都黑了。路过黑魆魆的公园,抬头都是漂亮的星星,我便问有什么办法能摘下天上的星星?」 第92页 「梁矜她随手一指旁边的池塘,咧嘴对着我说,」卞梨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一清二楚,「喏,那些石头就是掉下的星星啊,捡起来许愿吧。」 「我信了,」卞梨对着余漾一笑,还是明媚的,很好地掩藏起了自卑,「十一岁的我当即把手伸进冬天冷冰冰的水中捞出来一颗石头,献宝似的拿给梁矜看。」 「她很诧异,甚至有些吓傻了,但也没说什么。我就相信了这么一个荒唐的说法。我许愿啊,我希望她能多有些时间陪陪我。」 「愿望实现了。」卞梨看着手心,苦笑。 笑容几乎把余漾刺痛,她包住了卞梨湿润冰凉的手,温柔地看进卞梨被灯光照得迷离的眼睛里。 嗓音轻轻道:「许愿吧。我来帮你完成。」 「余漾……你能多喜欢我一点么?」卞梨把额头抵在拳头上,声音几乎要被夜风绞碎。 余漾一点点掰开她的拳头,取出石子攥入自己的掌心里:「可以。」 她说可以。 卞梨颤了颤肩,抬起头来,眼眸清透漂亮,「谢谢你的安慰。」 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幼稚的五年级小女孩了。 但为什么还要问? 因为她恨不能让余漾早些看看清楚,她们明明是相互爱着彼此的。 她在不断地刺激着余漾神经,想方设法,这很幼稚。 又迫不得已。 卞梨以为这是安慰,并不相信她的许诺。 余漾黝黑的眼眸像是一口古井,风波都隐藏在很深的地方,她捏住了卞梨的下巴,眼中遽然烧起不明显的星火,搅得平静的水面一团皱。 「说实话卞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的确没有骗过我。至多爽约。」卞梨笑了,握住余漾的手腕,轻轻叩动着对方的脉搏,能感受到那一处越跳越快,和主人翻涌的心情如出一辙。 「可你不告而别消失了两年!」余漾眼神明亮,质问卞梨,「就算我我恶劣,但更差劲、更过分的人是你吧?」 「你把我当什么人?我纵容你,也学着去喜欢你。可我是吗?卞梨,我是迟蕾吗?」 「余漾……」少女忽地笑了,像松下一口气,「你看你终于说出来了。」 「你以为我把对角色的仰慕转移到了你身上,可你了解自己吗,余漾?」卞梨没为疼痛蹙一下眉毛,反而愈加笑得开怀,「说实话,你比我更怕一切是梦幻泡影,比我更怕真情从手心熘走。」 ——她害怕喜欢上卞梨,但其实更害怕卞梨不喜欢她余漾颓然低下头,掩饰一般,「或许你说的对。但你不也从丁思瑞口中听见了。」 「我的出生就不干净——」 「学姐——」卞梨喊了她一声,眼中分不清是因为哭还是笑产生的泪,「我不逼你。」 「我没有这样想过、真的没有。你永远骄傲、漂亮,属于明天。」卞梨拉过余漾的手,酸涩难耐地说。 稀薄的声音混在一两声猫叫中,快要碎了,却又像在余漾心上挠着痒。 勾得人想哭。 寂寥寒凉的秋夜中,她们在喷泉池前拥抱了很久。 行人来来往往,旋转闪烁的劣质彩色灯光却将那些隐晦或是大胆的目光都很好地隔开了。 - 余漾拍的那本杂志叫《时尚time》。杂志十二月刊的封面定下了她,岳遂左作为摄影师首先发了微博预热宣传。 他此前为一众流量明星和时尚大花拍过封面或是内页套图,其中不乏当今站在名流之巅的年轻影帝和顶流爱豆。 所以他的微博粉丝又多又杂,微博一经发布,三分钟不到就收穫了上百条评论——若非余漾粉丝少,不然十五分钟内这个数值肯定能破万。 《时尚time》创刊八年,已是国内的一线杂志。按道理讲,余漾摘得影后桂冠后,怎么也得在诸多杂志中有一席之地,可惜,她却像惹了什么人似的,不说一线了,就连次很多的二线也摸不着。 网友们的讨论热烈又喧譁。 ——我没看错吧?《时尚time》居然邀请余漾拍摄封面了?!她现在能拿到这种程度的资源?肯定又陪-睡了吧! ——有些人不要动不动上来就盪-妇-羞-辱,尽说些空穴来风的胡话。你是不知道紫罗兰最佳女演员奖的含金量吗?余漾就算登上超一线的杂志也不奇怪! ——哟哟哟,护主的狗又在吠了。娱乐圈不封杀她那都是对她的一种仁慈!出了这种事谁能好过?岳遂左还真敢,仗着自己新锐摄影师的名头就敢随便拍人了! ——肯定受到负责人指示的……华宣影业新上任的总裁就这么护着余漾?还指望她赚钱呢?我看余漾前公司和她解约真不亏,白赚一笔违约金。当初唱衰的人还在吗?让我看看笑话! …… 卞梨盯着电脑屏幕,即便因为公司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可她还是舍不下有关余漾的一点风声和消息。 手边是一本摊开的杂志,十二月刊初次定稿的样本。岳遂左挤眉弄眼给卞梨送来的。 余漾外披黑色的毛呢大衣,内里空荡,露出白玉似的胸腹,烈焰红唇性感撩人,可她的眼神偏又冷漠无比,让人生不出一点亵渎之意,只想臣服。 卞梨抠着杂志的边角,指尖戳了戳那张妖媚的狐狸面庞,主动转发了岳遂左的微博帮助宣传。 第93页 她的微博认证是华宣影业的总裁,公司旗下艺人众多,本来像他们这种娱乐公司的老闆总是少不了挨骂的,不过卞梨凭着她那张无比骄矜柔美的脸蛋,硬是让手底下艺人的粉丝生不出半点骂她的冲动。 无处撒的火气便都算在了正主经纪人和助理头上。 而今的华宣影业在卞梨的整顿下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乱给艺人接通告,满档两头跑的现象很少再出现。 卞梨一转发,任是把#《时尚time》十二月刊封面余漾#给顶上了热搜第七。 本来几方都说好了,不买热搜宣传,冷处理,静悄悄发刊。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聚在一块,跟有化学反应似的,微博一下爆了。 卞梨开通微博后,只弄了一个认证,就没发过一条微博。公司艺人的粉丝抓心挠肝地想她第一条会是为了什么——谁都希望自己正主能入老闆青眼。 直到这微博一转,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但马上组织队伍顶着自家的头像在老闆微博下评论留言,拼命想要为自己的小鲜肉正主划一席之地,谋求更多资源。 卞梨眉头一皱,看着自己微博评论区花花绿绿的一排头像,乌烟瘴气的,成千上百句话,一连串的点赞偏就是和余漾毫无半点关系。 滑鼠一点,开了评论精选。 余漾的粉丝姗姗来迟,大粉在群里讨论了好久才定下控评的方案。 其实早就有那么一两个摸过来了,可惜打不过人家流量大部队,被淹没在了最下边,卞梨翻了消息三页,才找到几个熟悉的头像。点了贊,让他们的权重上升一些。 前排都是美女的精选照片了,卞梨瞧得开心,眉眼舒展,点开微信给岳遂左比了个大拇指,又转帐两万。 [岳遂左:【抱拳】] [卞梨:文件夹的钱。] 卞梨私下让岳遂左把上次拍的无修图,不管是否弃用,全部打包给她发过来。 两个g的内容,卞梨如愿以偿抱着电脑翻得津津有味。 岳遂左也很有颜色地送来了杂志样本,让卞梨成为了第一批观赏的人。 所实话,这组图卞梨还挺酸的,尺度踩在一个巧妙的点上,不艷俗,且把女性美好的肉-体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一直觉得余漾是被造物主所偏爱和眷顾的。女性也是,她们既柔美也刚强,受到造物主的优待,不然何以每一寸线条都翩跹窈窕。 余漾的微博已经有半年不营业了。因为每次一发微博,网友比粉丝更快占据高地,言辞污秽,满是「明眼人」的侮辱字词。不过她也没关闭评论。因为早就习惯。 从十六岁开始出道,就没少受过谩骂,一开始还会把几百条评论翻过去,一一解释,解释台词口型、剧中动作,甚至连一个不合时宜的眨眼都要解释。 后来演了《热带鱼》,私信尽是一些污秽的内容,金鸥让她不要看,可余漾凭着一颗千锤百鍊的强心脏,从里边翻出粉丝的留言,截图记下。 而丑闻一经爆出,铺天盖地的谩骂便涌了过来。 因为钢琴替身的一段戏,她和孔宁间存有龃龉。对方粉丝死逮着她不放,各种事情都来插一脚。就连出事那日,孔宁粉丝还翻旧帐,把她粉丝不知好歹的言论转了万条。 顺带踩一脚的对家、吃瓜看热闹的路人、负隅顽抗的粉丝三方对战,那段时间余漾才真的没勇气看手机。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什么都不怕了。可在看到自己的粉丝苍白无力的反驳时,她的心还是狠狠抽疼了。 她们被别人骂了祖宗仍好言好语放出澄清的证据给对方,却不管那人压根就是个职业的黑子。 其实粉丝们也在这片黑暗中苟延残喘着,尽力为深陷泥潭的余漾拨开浓雾。 一年半不露脸营业,没工作,粉丝应已流失不少,可余漾发现,自己一转发微博,评论里仍有不少熟悉的名字出现。 ——她们都站在原地等着她回来。 且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我们等你」的头像。黄色的字,昭昭明媚。 当初发生那件事之后,余漾并不是没发声过,她在自己的微博里留下了一千字的长文,字句泣血,证明自己和刘屹压根无半点关系,媒体的言论全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 她会给粉丝一个交代。 而最让人捉急的事,刘屹在这件事里完全隐了身,仿佛他不是这场风波的主角。 他註销了微博号,人也不知所踪。 只剩余漾一个人顶在前头,抗下所有风波。 很多一路陪余漾走过来的粉丝都相信她的人品。她在长文中隐晦地交代了自己的部分家事,过去的经歷致使她对男人很难产生好感,且十分痛恨会因为别的女人抛弃妻子的男人。 稍微动点脑子,不被舆论左右的人都选择了相信她。 ——视频高煳,辨不清人脸,且从前至现在,被曝出的有且仅有着一个视频。 尽管这些理智的言论都被淹没在了如潮的恶评之中,但仍有一方土地是清明的,为余漾留下的。 余漾转发微博更是将热搜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三个在外人眼中,私交泛泛,却又在各自行业内都称得上巅峰的人物竟奇异的有了交流。 一时说法纷纭。却不可避免地有了诸多猜测。 可三个人此时都无瑕去顾及。 第94页 余漾给卞梨打去电话,女人本就秾秀的眉眼此时更是载满了风情。 「卞梨,我想见你。」 「我能抱抱你吗?」 「你在公司吗?」 卞梨不由失笑,心底却热了起来,余漾的话语像是温柔的江南水、和煦的四月春光,将她的整颗心包住。 「一下子问这么多,我该怎么回答你。」 「想见我就来公司。我在公司。」 「——随时可以来抱我。」 卞梨摸着落地窗,垂眸看底下的车流,正午时分,阳光热烈,偏偏一辆如火似的玛莎拉蒂横冲直撞,破开黑色铁块,开至公司楼下。 她早就注意到它了。本来停在公司不远处的咖啡馆门口的树荫下。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热带鱼》—— 丰蔻的性子偏执又自私,她喜欢自己要胜过喜欢迟蕾。 拍完那部电影之后余漾心里很不好受,挺久了也没调整回来。 于是周日偷跑回高中的学校,期待从那里找回点儿青春的活力,舒缓心情。 却不期然撞见了和朋友有说有笑迎面走来的卞梨。 笑容在阳光下透明又晃眼,额角还有晶莹的汗珠。 两人擦肩而过…… - 谢谢看书的人的雷。 第44章 余漾确实闲时很多。 生日宴后,丁寅那边也没来过消息,她们琢磨不透对方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鹅》的女主角并未定下。余漾有八年的民族舞基础和三年的拉丁舞,论脸蛋、论身段、论性格,她都是和剧中女主最相近的。 丁寅没道理不选她。 《天鹅》讲述的是一个女知青下乡,平日里教村里孩童上课,一得空就会去湖旁跳舞的故事。 女知青有一颗赤忱活络的心,这处小村庄关不住她。 半夜时分,月亮皎洁似玉盘,照亮了她独舞的身影,也吸引住了蹲在芦苇丛中偷看的,十七、八岁少年郎的注意。 听说男主角已经定下,同属于华宣影业的艺人田篱。当红的小鲜肉,有流量有演技,恰值大好年华,少年气十足。 卞梨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怔怔发着呆。 刚才—— 是余漾等着她先挂电话的吗? 门咔哒一声。 余漾推门进来,又特意拧上了锁,颇有做坏事的自觉性。 少女熟悉的身影俏然立在窗前,身量颀长,姿态矜贵优雅。 她在等她吗? 卞梨侧过身来笑时,阳光似乎都是偏爱她的,一半侧脸格外的明媚柔软,另一半留在灰色阴影里的脸庞也是温暖的。 余漾的心不可避免地跳快了一瞬。 年轻的总裁穿着双排扣黑色西装,暗金色扣子上有雕饰的花纹,内搭白色衬衫,领口配饰蝴蝶结系带。曼妙的身姿被长筒裙包住,露在外头的踝骨精緻又白皙,侧面开叉至腿弯,风光若隐若现。 两条腿慵懒地错开,姿态矜贵优雅。 黑色的长捲髮垂在胸口前,两道锁骨间缀着一块宝蓝色的水滴状吊坠,卞梨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润泽的光,微笑时,眉梢轻挑,那一层薄雪登时便化了。 余漾过去,站在了卞梨旁边,同她一起俯瞰下面错综的柏油道路网。 「不抱我吗?」卞梨偏过脸问。 见余漾一直没动作,也不说话,她耐不住问道,语气稍有些紧张和着急,不过被冷清的嗓音掩藏得很好。 「……谢谢你今天做的。其实你没必要转发微博。你是公司最大的老闆,这种小事不用操心。」余漾的眼神一直没转向过卞梨,她半敛着眸看向远方,蓦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说的生疏,一下就扎中了卞梨的心。 「那是我的微博,我爱发什么就发什么!就算我明天官宣——」卞梨冷嘲。 余漾不喜欢她这样做,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可以让对方习惯喜欢。 甚至说,学着喜欢。 她发那条微博不过是向旁观者说明,华宣影视并没有放弃余漾。而且现在公司的话语权都在她手上,她的决定即是公司的决定。 他们仍旧要捧这颗跌落影坛的明星,决定很坚定。 「官宣什么?」 「……」卞梨抿着唇,「你管那么多?」 「小卞总,要不今晚来我家吃饭吧?」余漾磨着指甲盖,笑看向卞梨,半弯的眼睛恰好掩去其中的失落。 「你会做菜?」卞梨诧异,坐回了办公桌后。却见桌上透明的水晶瓶里竟插上了一株玫瑰,红色的,饱满的花瓣上还残有清新的水珠。 娇艷欲滴,像极了余漾今日的唇色。 卞梨不动声色偏移眸光,摸着袖口处出的扣子,按捺下心底酸胀的心思。 「会的。」余漾两手撑在办公桌前,微微俯身看向卞梨,仗着身高优势,营造出的气场和气势都很迫人。 目光一转,不由自主地被压在手机下面的那本杂志吸引住了。 余漾长手一伸,就想捞过来看。卞梨注意到她的动作,慌忙压住书,又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上面是打开的文件,高清照片。 ——背过身的余漾,白皙背部绘有妖冶的红色玫瑰,两个漂亮的腰窝藏在露背黑纱长裙下边。 半遮半掩的风光最是迷人。 第95页 卞梨既不敢放手杂志,也不敢让余漾瞧见她电脑上的东西。 她焦灼的不行。 她微红的耳垂和流窜的目光把一切都暴露了,脸上写满着慌张的情绪,生怕秘密被发现。 余漾唇角稍弯,弯腰的动作愈加刻意,妖媚的红唇在卞梨眼前一下放大。 她愣了一瞬,杂志被余漾轻松夺去。女人翻着杂志,故作无意似的绕到了办公桌后面,瞥见铺满整个电脑屏幕的照片,心口不由一滞——这是一张高清的照片,从未被媒体发表过。 媒体发表的大多是近的特写或是红毯全身照,而这张照片,看样子是在远处的角落里拍的,她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群像的脸却都被特殊处理过,模煳化了。 她侧着脸,抿着唇笑得很开心,修长的脖颈也稍扭了个轻微的弧度,白瓷似的肌肤上有淡淡的绒毛。 所以那个远处的熟悉眼神不是错觉吗? 余漾觉得心口用力抽疼了下,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让她产生了溺水似的窒闷感。 肺都疼了。 她翻着手心里的杂志,同样小心地掖藏起卞梨的秘密,状似无意一般欢快地问,就像在逃避一些什么。 「小卞总觉得杂志拍的怎么样?」声音有些不明显的抖。 「还行。」卞梨敷衍道,动作迅速地熄灭了电脑屏幕。用余光看余漾,见对方满心满眼都放在杂志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祈祷这人什么也没发现才好。 黑色的液晶屏幕上却倒映出一张略带些失落的面庞,卞梨眼睫轻轻扇动,眼睑低垂着。 她在期待着,要是余漾看见了照片……会不会? ——会不会能心疼一下,从而对她的喜欢再多一些呢? 还是算了,这样的喜欢像是怜悯。 「既然你的员工这么棒,是不是能讨点奖励呢?」余漾手撑在办公椅的扶手上,这个动作像把卞梨圈在怀里似的。 卞梨稍拢了拢眉,有些领地被冒犯的不适感,她侧过脸,眼神落向别处,挣脱开余漾气息的捕捉。 「你想要什么。」 卞梨眨动着睫毛,可目光游荡半天,就是找不见落脚点,迫不得已又转回了余漾脸上。 被少女多情的眼眸这样专注地看着,余漾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最近好像变纯情了,在卞梨的感染下。 「咳咳——先攒着吧。」 「行……」卞梨从女人手里把杂志抽回来,又抵住这人的肩,迫使对方直起来上半身。 这下终于可以唿吸了。卞梨舒下一大口气。 「卞梨,我以前答应过你很多要求,可你答应我的要求,还是第一回 吧?」 余漾突然间问道。 卞梨抬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笑得弯弯的萃黑眼睛之中,余漾温柔地唤了一声「小小」。 这声仿佛是乘着时空机从很久远的以前传来的。女人的笑颜像是夹在日记本中泛黄、褪色的老照片。 「别这么喊我。」卞梨打破了柔光滤镜。 「为什么?」余漾问,微诧的神情,眼睑上挑,勾出一丝错愕。 「哪来那么多问题。」卞梨冷静地翻着桌上的文件,藏在办公桌底下的两条长腿却不由自主地交叠在一块。 见少女不理她,余漾索性找了对面的沙发坐下,懒洋洋端着下巴,觑着卞梨。 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让卞梨彻底无心工作。橙橘色的晚霞光辉洒在瓷白的地砖上,余漾露在长裤外的一小截脚腕也被映照得出暧昧的暖黄色。 她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身上盖在一条薄薄的毯子,卞梨蹲在旁边看女人的睡颜。 她摘下眼镜拿在手里,似乎这样能把对方看得更清楚。 余漾眉头拧着,在梦里也睡不踏实的模样,卞梨拇指抵过去,似乎像熨平那道皱褶,却又在半空中停下,生怕惊扰了对方。她目光贪恋又缠绵,贴着余漾的脸一寸寸向下。 毛毯上有淡淡的清香,余漾将它抱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梦里的卞梨特别乖,特别听话,任由她抱着,也不挣扎。 说出的话也不刺人,和以前一样的柔软、温暖,犹如四月晴暖的天气般舒服。 像很软的小兔子窝在她怀里。余漾喜欢的不行,就差把脑袋埋在卞梨脖颈里蹭了。 可她却把小兔子弄丢了…… 眼见着怀中的温度缓慢地抽离,像把空气从肺中抽离开一样的难受。眼眶周轻微湿润的感觉让余漾从梦里醒来了。 她睁开眼,朦胧摇曳的光晕包裹着卞梨瓷白的脸庞,她和自己靠得极近,几乎鼻尖相触,而少女脸上细腻的绒毛也无比清晰。 脸颊上丰盈的胶原蛋白让余漾忍不住咬住了唇内侧的软肉。 唇上有不太明显的刺痛感。 余漾半支起身子,目光往下延伸,却见自己的脚腕被对方牢牢地握在手掌中。 微妙的热度几乎要从尾椎骨蔓延上来。 「卞梨?」 「学姐,你不知道在办公室里睡觉很容易招人嫉妒吗?」卞梨笑咧开嘴,牙齿白的晃眼,一对弯弯的笑眼恰到好处掩藏起了恶劣心思。 她摁压着余漾的小腿肌肉,力度不轻不重,很好地缓解了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而造成的酸痛和僵硬。 余漾半弯着腰,勾住了卞梨削瘦的肩,也笑,「那你知不知道,偷亲人也是很犯规的。」 第96页 可爱到犯规。余漾垂下长睫,在心底默默补充。 果不其然。 卞梨颤了下身子,如玉似的耳垂也染上了绯红,小伎俩原来都被余漾看穿了。 也是,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 ——她亲的太用力了,余漾的下唇现在还微微红肿着。 可是,余漾少有这样乖的时候,可以任她摆布。 她忍不住。 余漾揉了揉卞梨的耳垂,那抹艷丽的绯红往下蔓延,渗透过白皙的领口,两人相贴处的肌肤似乎都烫起来了。 卞梨放在余漾背后的手捏着拳头,又松开,最后垂落在沙发上,似她一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下班了……」 她偏开头,也松开了牢固的怀抱,目光逃似的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支撑的力气消失,余漾晃了下身子,慵懒地将手抵在沙发上,随便「嗯」了声。 - 坐上车。余漾一边在便签上记录,一边问:「先去超市一趟。」 卞梨闻言,拉闸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目光转向余漾。 「忘了?」女人轻轻柔柔地笑起来,低沉的嗓音在奢贵的车内盪开,更加性感惑人,「不是说好了吗,今晚来我家吃饭的。」 卞梨这才想起来似的,却又说道:「我当时没答应啊?」 余漾嘆了口气:「你都把我带上车了,我以为你是这样想的呢。而且……」她晃晃手机,狐狸一般的狭长眼眸眯起,眼角那颗泪痣也绽出勾魂摄魄的花来,「我都准备好了。」 卞梨敲了敲方向盘,明白过来,自己是入了余漾的套了。 不过她本就存了把人带去自己家里的心思,所以才让人上了车。但去谁家,不都一样吗。 卞梨骄矜颔首,棕色的眼眸晕开愉悦,「行,去超市。」 这话说的像给余漾台阶下似的,其实指不定自己心里乐成什么样了。 秋日晚上七点的芜城并不带有独属于这个季节的萧条和乏味。 芜城的一年四季都是热闹非凡的。高架桥拉出的灯线似一条华贵明亮的灯带横亘在夜空中,把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都挥洒透了。 卞梨的侧脸被明灭交织的光线映照得沉静,她不为所动一般,甚至不曾贪恋街边的美景一时半分,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前路。 白色的色块躺在黑色柏油马路上,有种冷冰冰的陌生感觉。 余漾从未在这座城市里产生过归属感,但现在,她看着卞梨白皙漂亮的面庞,却觉得,生活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这座城市事实上很温暖,就像深夜歇了戏,偶然撞见了马路边小摊子上空升起的裊裊炊烟,一杯关东煮囫囵下肚时的冒出的感觉。 是一种会让人眼酸鼻热的感觉。 - 超市在商场的地下一层。艰难挤过堵塞的车流停好车后,两人乘坐电梯上楼。 她们的手背会在并肩走路时频繁蹭过,但谁也没有主动提出说甚至去行动牵住对方的手。 卞梨推着车,衬衫袖子挽在小臂中间,慢腾腾地跟在余漾身后。 一双鹿眼里有些懊悔和失落,让你犹豫,现在都没地儿后悔去了! 在国外时她很少去超市,因为她很不喜欢一个人逛超市的感觉,平常要么是和哥哥卞迟,要么是和贺菲菲一块,总不会落单寂寞。 而和喜欢的人一起,还是第一回 。 有什么一样的,也有什么不一样。 她会考虑照顾对方的口味,而不是和以前一样很任性将食物划成两堆,各吃各的,互不干扰。 余漾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薄围巾拉到下巴底下,金色长髮被静电勾得微乱,炸了毛似的。卞梨噗嗤偷笑,又蹭过去,替余漾理了理乱发。 余漾偏过头朝卞梨微笑,甚至略微弯了颈项,方便对方动作,等卞梨收回手后才乖乖举起自己的两只手。 她的手里拿着两罐曲奇饼干,问卞梨:「蔓越莓味的还是葡萄干味?」 「都拿上吧……」纠结是一件麻烦事。 卞梨错开眼,偷偷地舔唇,好想揉一把这样可爱的余漾啊…… 余漾又去挑别的东西了。 卞梨跟在对方身后,偷摸着从包里掏出手机对准对方,就像高三那年做的一样,可现在却又更坦然和甜蜜。 屏幕里一直是女人窈窕挺拔的背影,卞梨摩挲着手腕,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 她便喊了声:「余漾!」 余漾回眸,眼中漾开明媚的笑意,眉梢温软,白皙细嫩的下巴被超市内的白光照得近乎透明。 这一幕恰恰好被卞梨拍入手机中。 「怎么了?」女人问道。 卞梨唿出一口气,摇摇头道:「没事。」 余漾转回头,过度用力的指尖快把拿在手里的麻薯捏凹,垂下的长髮盖住了因为愉悦而高高上翘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加更…… 谢谢季季季.和小白杨的营养液。 第45章 045 等把生活用品区逛了大半之后,卞梨才回过神来,拉住余漾的胳膊问:「不是买菜吗?」 推车里的零食和生活用品已经装得快有半辆车多了,牙刷、毛巾、棉拖、新床单……像是家里要住进去第二个人了。 「嗯?」余漾回过身来,手里正拿着一对杯子细细对比,问卞梨道,「你觉得哪个图案好看?」 第97页 一白一黑,情侣水杯。 卞梨很酸地回:「买这干嘛?而且有点……丑。」她的表情很嫌弃,最后一个字也跟烫嘴似的,说的格外艰难。 余漾假装伤心的「啊」了声,又看了看手上的两只杯子,彩釉的熊猫图案,矮矮胖胖,其实挺可爱的。 「……你觉得丑吗?」余漾把杯子放回货架上,又找出来两只小熊图案的,「那这个呢?」 询问的目光转向卞梨,想知道她的意见。 「也很一般。」卞梨避开余漾专注的目光,「为什么要买杯子?不是够用吗?」 她上次去余漾家里,明明看见柜子上摆有很多玻璃杯。情侣的给谁用啊,和金鸥? 卞梨硬是没往自己身上想。以至于在余漾说出「你要是常来我家的话,你也得有个专属的杯子」这句话时,瞳孔微缩,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 「我……」 卞梨还想说拒绝的话,却见余漾转过了身,不理睬她。 她在货架上翻找了一遍,把两只瓷杯小心翼翼地放入推车中,笑道:「你说巧不巧,这里有一只火红狐狸图案的,一只白色兔子的,放在一块还挺像是浑然天成的一套。」 她说得亲热且轻佻,不是一对的瓷杯此刻在她口中却像变成为一对了。 卞梨眼神落在纸盒上,握住推车柄的手情不自禁多用了几分力,「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兔子?」 余漾捏着推着的边沿,引着卞梨往售卖海产的地方走,懒洋洋应道:「因为狐狸是兔子的天敌啊。」 「喜欢吃鱼吗?」水产的咸腥味扑面而来,余漾绕到卞梨旁边,戳了戳少女的胳膊。 「兔子不吃鱼。」卞梨神色淡淡。 「生气了?」余漾笑,勾过她的尾指,「那今晚做酸菜鱼?还能省下一笔酸菜的钱。」 卞梨白了眼这人。心底气闷,余漾为什么就这么肯定,自己能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我不差钱。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她轻哂。 水箱中的鱼正吞吐着泡泡,一对带孩子的夫妻站在水箱旁边,丈夫抱着小孩,微侧过头正和妻子在说着什么,妻子手里拿着网,边听丈夫的话,边捞着鱼,很温馨的画面。 卞梨怔神看着他们,心口微微发涩。自己从未体验过这种家人的生活。 余漾注意到卞梨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羡慕和茫然,便拉过少女的手,说道:「我们也去挑。」 许多草鱼都挤在不大的水箱中,余漾从旁边取来网兜,将木柄塞入卞梨手心中,两人干燥温暖的指尖相互蹭过,卞梨蓦地惊了下。 她看了眼手里握着的网,又看了看浑浊不清的水面,有些害怕地往后仰,却陷入一片柔软和温热之中。 「怎么了?」热气吹拂到卞梨耳垂上,突然产生的电流刺激得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下。 「不会吗,」女人贴着她的耳朵,轻轻柔柔地问,她纤瘦的胳膊绕过卞梨的腰,另一只贴着卞梨的手臂,覆在她的手背上,握住了木柄,「我带着你。」 被爸爸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好奇地看着她们两人,他瞪大着黑葡萄般的眼眸,眼神中充斥着灵动的光。 卞梨感受到陌生人的注视,害羞得脸红耳热,仓皇地想要退离余漾的怀抱,却被腰上的那只手牢牢固定住了。 余漾带着她的胳膊运动,她能清晰觉察到对方身体的热度隔着一层衣服传递过来,手指无缝隙贴合处甚至有筋脉隐隐跳动的错觉。 她脑海中难以避免地呈现出那夜大汗淋漓的舞蹈。 余漾是天生的妖精啊。卞梨咬着下唇,默默感嘆。 一条肥硕活泼的草鱼被网兜住,余漾套了塑胶袋子把它取出,送到称量处剃鳞、除内-脏。 剩卞梨站在原地,小男孩从爸爸怀里探出头来,喊了声「姐姐」。卞梨分神看他,男孩扭了扭身子,扒着爸爸的肩膀,耐不住新奇地问:「那个姐姐是不是很会捉水母?」 「捉水母?」卞梨摸不着头脑似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对啊对啊,」男孩叠声应道,从爸爸怀里伸出小半个身子,害羞地回,「我老妈就不行,那个姐姐看起来很厉害!」 「厉害?」卞梨懵懵的。男孩父亲说了声抱歉,把那颗小脑袋重新按进了怀里。 余漾回来,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把卞梨的乱发,问道:「怎么傻乎乎的?我的小卞总。」 「捉水母,什么意思?」卞梨抬眸看她,从包里抽出湿巾递给她。 余漾擦着白皙纤长的手指,闻言蓦地笑了,「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手上的动作慢悠悠的,斯文又矜贵的样子,瞧得卞梨不由别开了眼,嗓子眼莫名就生出些涩意。 「刚才有个小男孩问我,你是不是很会捉水母……」 「他动画片看多了吧——」余漾吐槽,主动推着车往前走、「啊?什么意思?」卞梨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追问道,「说清楚一点。」 「可以啊~」余漾笑得柔媚,「让我亲一口就告诉你。」 「我不要知道了。」卞梨掐了把女人的细腰,生气回道。 余漾「嘶」了声,「痛死了小鬼!肯定青了……你是没看过《海绵宝宝》吧?捉水母……」 她笑个不停,剩卞梨一人在风中凌乱。 两人去收银台结帐。余漾一件件将它们从推车中取出来,放到台子上,她拉高的围巾盖住了半张面庞,垂下的长髮也遮掩住了收营员窥探的目光。 第98页 等余漾掏出手机付款时,收银员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搭话了,「你是余漾吗?」 她问的很小声,像在进行着什么秘密交易。 余漾扬眉笑了下,把围巾揭下一角,用气音回答:「你是小鱼吗?」 小鱼是余漾粉丝的暱称。 收银员害羞又惊喜地点了点头。她还想再说点什么时,后边的人却在催促快些。 余漾想了想,用指甲在小票上划了几下,签上了自己的花体签名递给收银员。 却不知,明天迎接余漾的又是一波热搜。不过这下是正面的,换回了一些即将跑路粉丝的心。 …… 一大袋子东西,很沉,两人一人一边,艰难地将它移动到地下车库中。 余漾刚坐上副驾,就掀开了毛衣。 「你干嘛?!」卞梨瞪大了眼睛,棕色的眼眸中满是惊惶无措。 「我看看有没有被你掐青了。」余漾无奈地说道,「你帮我看一下。这块我看不见。」 卞梨磨磨蹭蹭靠过去,车内的灯是昏黄的颜色,照在余漾如玉的肌肤上,更加诱惑人心了。卞梨舔舔唇,靠得更近了一些。 恬淡的栀子花香气扑入鼻腔中,卞梨觉得脑袋都变昏沉了。 白玉似的肌肤上有一小块月牙状的淤青,浅灰青色,卞梨自责道:「真青了。对不起,学姐。」 「不过谁让你总撩我又不负责的!」她生气控诉,妄图把心底酸涩难耐的心思掩埋掉。 「撩?」余漾偏头一笑,眼神妖妖娆娆,缠着卞梨水润的唇,温热的吐息也落在了少女的鼻尖、唇上,「你怕是不知道什么才是撩……」 她拉过卞梨的手放在自己暖热的后腰肌肤上,卞梨的手有些凉,贴上来的瞬间,余漾颤了下,却毫不退缩地握住了卞梨的后颈,把人朝自己这儿拉近。 唇贴过去,但也只是轻轻浅浅地蹭着少女的唇,舌尖舔吮了一下便缩回。 余漾长睫半垂,盖去眼中暗沉的心思,哂笑道:「这才是撩。」 卞梨清晰地感知到唇上的热度和似有若无的湿润感,手心底下是暖玉般的肌肤。余漾一松下力道,她就乍然缩回手,避之不及似的。 余漾慵懒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余光瞥着少女冷淡矜傲的眉眼,偷偷笑。 - 车子开到余漾小区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卞梨突然就有点后悔了,干嘛要陪着余漾瞎折腾,点个外卖或是选择在店里吃一顿,那不更好吗? 但看着桌上并列的两只水杯,雾气氤氲,茉莉花茶的香味,以及厨房里传出来的忙碌的声音,那是余漾在准备着晚饭。 这就瞬间让卞梨摒弃了那样的念头。 没有什么时候能够和现在媲美。 卞梨又低下头盯着脚上的棉拖,她的脚尖在拖鞋里蜷了蜷,毛绒柔软的触感抵在指甲盖上,挠着趾骨都痒了。 ——其实挺好的,不是吗? 卞梨抿了口茶水,厨房里传出来的浓郁香味勾得她味蕾蠢蠢欲动。 她拉开门,静悄悄进去,站在余漾旁边问:「现在在做什么?」 「红烧排骨。」她夹了一块,递到卞梨嘴边,「尝一下,小心烫。」 少女满足地眯了眯眼,余漾见状便逗她说:「你这只小兔子还吃荤呢?」 「最大的荤菜不是你吗?什么时候给我吃。」卞梨不落下风的回击听得余漾一愣,颈项泛出微微的红色。 她把排骨倒进盘子里,催促卞梨出去,「里面油烟大,你先出去坐着,再烧一个汤就行了。」 卞梨心满意足地抱着碟子出去厨房,舔了舔后槽牙,口中还残留着排骨的甜香肉味。 哼!当她不会反击的呀! 清蒸草鱼、红烧肉、豆角炒茄子、番茄蛋汤,四个菜对于两个人而言,绰绰有余的丰盛。卞梨吃的小肚子圆滚滚,而余漾也有了一种投餵成功的满足感。 余漾又给她盛了小半碗饭,卞梨苦大仇深地看向女人,「真吃不下了啊。都吃了两碗了……」 「可你太瘦了……」余漾无辜眨眼。 卞梨掐了掐自己的脸蛋,还能揪起一层皮,「也还行吧。」 「但我抱着硌手啊。」余漾将鱼刺剃干净,放进卞梨碗中。 卞梨不受哄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我得回去了。」 「等下,」余漾劝住了卞梨的步伐,「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卞梨的手都已经扶在玄关处的鞋柜角上了,闻言便折过身来,乖乖等着余漾说话。 「我想从丁寅的电影中找到一些拍摄的习惯手法。他导的上一部片子是悬疑题材的,恐怖元素占比很大,我一个人看的话……」 「会害怕?」卞梨帮余漾说完了她未说出口话,捂着肚子,啼笑皆非地道,「余漾你还会害怕?」 像是听到了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她揩掉眼角的泪花,新奇应道:「行。我真想看看你是怎么害怕的!」 余漾咬住筷子,舌尖扫过尖端,把心底隐秘的渴望强行压下,回道:「洗完澡看吧。毛巾浴巾都准备了新的。」 准备了新的? 卞梨莫名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第46章 046 卧室的灯光很温暖,淡乳白色的衣柜立在一面贴了米白墙纸的墙边,卞梨顺着上次的记忆找出浴巾和睡衣,丝滑的布料攥在手心像要熘走似的。 第99页 之后又把新牙刷拆了,取了玻璃杯。一切都整理好之后卞梨才进了浴室。 余漾收拾完餐桌上的狼藉,通过微信和丁寅联繫。 丁寅一周前给金鸥的邮箱发去了《天鹅》的剧本,较之之前那份大不一样。剧本以「尤然」的视角展开叙述。 金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尤然」是主角,以为丁寅无缘无故发来的主角剧本是发错了。 遂问了余漾。 余漾正在苦恼自己和卞梨差距过分拉大,对方高高在上,成为大公司的执行总裁,而她的事业却跌落低谷。 她忐忑卞梨还会不会喜欢这样一个暗淡无光的自己。现在的她还有什么是值得对方喜欢的? 所以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自己能站高一些。 以前是为了让母亲看见自己可以过得很好,比她更好。现在却有了新的目标。 余漾在听闻金鸥的疑惑后便松了一口气,含煳其辞解释了几句,金鸥也只当是卞梨的帮助才换得了饰演主角的机会。 余漾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毛衣坐在床沿边,金色的长髮洒落在削薄的肩上,锋锐中不失温和。 她摩挲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许是浴室磨砂门后绰约的身影和流动的水声太勾人了吧。 叮咚一声,微信上发来消息。惊得余漾一颤。 丁寅颇为好奇地问:[我拍了那么多,你就只看那一部?我觉得《春深》就挺适合。刑侦片是我的黑歷史,其实我还挺介意你看。] 余漾拧了下眉毛,没发现原来对方废话挺多的,而且语气中隐隐的优越感特欠揍。 她敲键盘迴復:[黑歷史也拿奖了……《天鹅》中的尤然有两种人格,行为诡谲难测,性格时而明媚,时而偏执,常有些神经质的举动。而你在《控制唿吸》里面,将和她类似的犯人诠释得很好。] 《控制唿吸》异常血腥暴力的大尺度,只在香-港上映,还被删减了部分,现存于网上的资源都不完整,所以余漾只能通过丁寅要到最原始的版本。 余漾顿了顿,继续发:[冒昧地问,丁导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详细说说吗?] 浴室内的水声逐渐变小,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来。余漾的心跳有些快。隔了会儿,丁寅发来了几段语音。 一说到自己的电影,他就眉飞色舞起来了,把片源打包发给余漾。顺便把当初饰演犯人的演员的联繫方式也推给了她。 余漾也怀疑过丁寅对自己的帮助究竟有几分是出于对她实力的肯定,有没有受到丁思瑞的指使,但她和丁寅的聊天中都对其讳莫至深。 关于父亲的记忆是空白的,丁寅也从来没提到过他的大师兄只言片语。 余漾觉得自己挺卑劣的,当初她义正言辞拒绝掉丁思瑞的帮助,而现在却又要死死抓住丁寅抛出来的橄榄枝。丁家人也不欠她什么,欠她的只有血缘上的父亲。 但她也本来就干净不到哪里去,一个人单枪匹马在娱乐圈里闯免不了使一些坏手段。 当然,在法律限制内的手段。 余漾走到阳台上,点开语音听。丁寅在电影圈内的风评不算多好,这得归功于他的嘴太碎,动不动就发微博吐槽演员,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拍戏天赋很高,对于色彩的敏锐度、把握性强,画面张力大。而且他电影中的主角多为女性,尤其喜欢突显女性的魅力和个性。 说起来,余漾也和他有些凑巧的渊源。 丁寅最恨的、视为对手的一名导演,他执导的一部片子中的主演便是孔宁。当年,第二十一届紫罗兰奖,两人的电影同送去参赛。丁寅落败。 但孔宁的演技一向不被人认可,所以在对方得奖之后,他不甘心冷嘲热讽了很久。 一度沦为圈内笑柄。 喜欢丁寅和讨厌的丁寅的人都很多,评价一度两极化。 余漾掸了掸菸灰,火星在黑暗中明灭着。湿润的水汽却突然从耳后刮过,咬走了她指尖的烟。卞梨蹙着细眉,生涩地吸了一口又吐出,却呛得满脸通红。 她发梢微湿,仍有几颗水珠卧在料峭平直的锁骨窝间,余漾手指探过去,替她揩干净。玫瑰红色的指甲盖和羊脂玉似的白构出了一幅旖-旎绮丽的画面。 卞梨被冰凉刺激的香料味弄得难受,眼睑处都浸出了潋滟的红色。她把菸头摁灭在阳台前的铁栏杆上,双手抱臂,面色冷淡地瞥向余漾,「别抽了。」 余漾缩回手,揉了下指尖,零星的热度和湿滑感惹得她身子都散出些热。少女围着一条白色的浴巾,胸-前被抱紧的双臂挤出一道明显的沟壑。 女人舔了舔后槽牙,嗓子里传来渴意,她用力捏着手心里的火机,坚硬的稜角挤压着肉产生的痛意也没让力度松下几分。 当年青涩的、喜欢在自己面前逞强,装乖扮弱少女真的长大成熟了。 身姿纤秾有度,长腿细腰,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柴。自始至终没变的是眉宇之间的骄矜和叛逆,依稀看见以前的影子。 免不了让余漾多出来些许好胜心,这株扎手的野花能摘下了吗? 余漾的面容被昏黑的夜色挡得严严实实,所以肆意觊觎的目光卞梨一点也未感受到。她见余漾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便贴过去想要把这人藏着的烟和打火机统统翻出来丢掉。 像要为证明点什么似的。 第100页 却被余漾纳入怀中。女人冰凉的指尖磕碰在卞梨一侧的肩膀上,按下、划过,好似在优雅弹奏一首钢琴曲。卞梨浑然无觉,身子却贴余漾贴得更紧,心跳频率都快重叠。余漾长手往后伸,另一手又制住怀里乱动的人。 卞梨都已经把她压进墙角里了,仍够不着女人抓在手里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被戏弄、被欺负了,抬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望着余漾的眼睛,生气地小声道:「给我!」 「什么?」余漾懒洋洋的倚在墙上,明知故问。似是觉得少女柔软芳香的身子很舒服,往前靠了靠,也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温热的腹-部紧贴在一块,卞梨又气又急,眼眶周都红了,硬憋着泪,埋在余漾怀里哑了嗓音:「明知故问。」 她觉得余漾真是恶劣死了!坏透了! 哪有这样的人的啊! 小姑娘说出的话像裹了一层厚重的水汽,余漾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卞梨抬头和自己对视。卞梨别开脸,白皙细腻的下巴肌肤被余漾掐出红色,生出一中诡异的美感。 余漾心口一烫,松开了手换上去吻,小心舔舐那块被自己捏红的肌肤,另一手又把烟盒塞进卞梨的手心里。 含煳又暧昧地道:「小卞总就那么喜欢管我?」 卞梨被余漾湿润炙烫的吻蹭得发痒,卞梨用力推开她,捏紧围成一圈浴巾上沿,转身回了卧室。 余漾跟着她走进室内,唇角微弯,噙着慵懒妩媚的笑意,倚着门框,目光落在卞梨换睡衣的身影上。 白皙如玉的肌肤在温柔的灯光下更加莹润可口。卞梨穿上纤薄的长裤,上衣扣子还未系好便转回身来对上余漾的目光,眼中不乏讥诮和嘲笑,「之前不是避如蛇蝎,现在反倒一直盯着看了?」 「余漾,你觉得这很好玩,很有意思是吗?还是认为我很下贱——」 胸腹前还有圆润水珠滑落留下的痕迹,乌色的长髮散落在双肩上,淡棕色的眼睛里有水光,也有玩味和冷嘲。 余漾走过去,帮她把扣子一颗一颗系好,从下往上,手背蹭过她的腹部和柔软。她低低的嘆气,潮湿的吐息落在卞梨颊边,惹得少女半边身体都酥麻僵硬。 「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们都那么久没见面了,不应该一重逢就……我怕你会觉得我轻浮、浪荡。况且,卞梨……」 余漾虚虚抱住了她,轻轻嘆息:「我当你喝醉了不清醒……我不想做让我们俩都后悔的事。」 卞梨沉默了片刻,而后回抱。 她输得一败涂地。 - 客厅的双层窗帘拉上了,对面的曲屏电视机色彩很昏晦。 卞梨坐在余漾旁边,两人底下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余漾喝着冰过的啤酒,湿漉漉的水流从指节间滑下,她很随意抽了张纸巾吸去水,又丢在一遍。 后背抵在坚硬冰冷的茶几上,有些硌人。余漾往前坐了坐。 恰好,一辆车闯进火网里,剧烈的爆炸声响吓得余漾偏过头看卞梨的侧脸。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双手抱膝。衣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没有系住,松松垮垮敞开领口,露出雪色的肌肤,和一道沟壑阴影。 余漾瞥见了,手指下意识就扣紧了铝罐。她抿了抿唇,都不好说卞梨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显示屏画面一转,一个状若疯癫的女人从床底下钻出,头髮乱糟糟散落,她目光呆滞用筷子敲着金属桌腿。 卞梨蓦然道:「余漾。你在看吗?」 「嗯?」余漾应了一声,后背下意识往后一靠,被硌疼了,她身子一歪,落进了卞梨怀里,「在看。」 卞梨低头觑她,眸光浅淡,「你害怕?」 她拿过余漾的手机,看了眼进度条,才看了半个小时,完整片长有两个多小时。 而现在已经临近半夜。 余漾小幅度晃了下脑袋,垂落的长髮挠得卞梨腿内侧发痒,「不怕。」她手臂探入毯子底下,湿润的手心捏住了卞梨的脚腕,「猜下剧情?」 卞梨忍不住蜷起了指尖,却没挣脱开余漾的桎梏,「现在出场的人有四个,病人,心理医师,法医以及刑警队长。」 「不错,」余漾点点头,「这部片子是以刑警队长的视角拍的。」 她摩挲着卞梨的踝骨,慢吞吞道,「所以展示给观众的信息也很片面。」 出车祸的人是病人男友,出警的警员观察了现场,车子在那场大火中被焚毁得一干二净,半段尸体探出车架。警察调取信息后发现,男子身上负债千万,且对女友常有家暴的行为。 法医在尸体骨髓中发现有白磷。刑警队长察觉过来事情不简单,便申请搜查令去了他女友家里,发现已经无人居住,据邻居说女生半月前就不住了。 邻居告知队长了一些简单的讯息。租房女友其实不常在此住,一般隔个三四天才出现一次。但这回十五天不见,还是没碰上过。 电影中,一身警服的男子站在监视屏前,沉静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房间中行为奇怪的女人。 卞梨摸了摸余漾柔软的发,触感像把一把海藻握在手中。 「丁寅确定你当《天鹅》的主角了吗?」 「是啊,」余漾坐起来,右手抵在卞梨腿侧,和她面对着面,明暗变化的光影落在女人柔媚的脸上,就连笑容都比以往多出了几分风情,「尤然和这部电影中的女生性格有些像。」 第101页 余漾身上的热度、香气都在空气中扩散,卞梨觉得意识都变得昏然了。 她「嗯」了声,也不知应该把目光往哪里放,便瞎扯了个新话题。「公司的田篱和你搭戏。」 「我知道他。」 「你会怕吗?余漾……」卞梨揉着毯子,干巴巴问,「丁寅挑演员任凭开心。即便这方便了我们,但也不知道网上会怎么传。」 「不怕,」余漾摸着卞梨的侧颊,笑弯了眼,「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卞梨拧着眉拍掉余漾愈加过分的手,她心里酸酸涩涩的,觉得余漾好讨厌。 为什么不说「不是有你吗,有你和整个华宣影业当我的后盾」。 她有时真恨不能敲碎对方高傲的寸寸嵴骨,或是折了这只鸟的翅膀,将她关在笼子里,让她只属于自己。 可这个念头一诞生,就让卞梨开始无比唾弃自己。 那样的余漾,还是余漾吗? 比起将对方捆缚笼中,她更希望自己是一块对方随时可以坠落的玫瑰花田。 「你的利益和公司挂钩。不用怕,公司会保着你。」 卞梨缓声道,声音艰涩,甚至有溺弊的感觉缓缓从肺里升起,她闭了闭眼,恰好借黑暗藏起眼角的泪。 余漾拿过背后茶几上放着的啤酒罐,将它抵在卞梨嘴边,用眼神示意对方喝一口。 「那么说定了。随便我折腾了。」 卞梨瞪大眼,却被一口啤酒呛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这样说过啊! 「对了,你还是我的生活助理吗?」余漾眯着眼,指节刮蹭着卞梨的侧颈。 卞梨扭开脑袋,「是的。所以这次电影我会陪你一起去。」 「不行,」余漾摇了摇头,反驳卞梨的说法,「给我重新配一个助理。你公司不忙了吗?」 卞梨不吭声。余漾的指节便蹭到她的下巴下面,轻颳了下,像极了猫儿舔人示好的动作。 卞梨绷着下颌,就是不答应。 「卞梨,打个赌?」余漾突然问,「输了就答应我。」 「我为什么要和你赌?我是你的老闆,输赢都是我吃亏。除非你有特别的条件。」 「我可以戒菸。」 「不够。」 「还记得以前的约定么?你答应我,如果我考上了卞大,就同意陪我去冰岛。」 很久远的回忆了,余漾当时也不过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她垂下眼眸,应了「好」,继而说道:「来赌这部电影中,谁是杀害男友的最终兇手。」 卞梨失笑,「很没意思。」 第47章 047 余漾含住一口啤酒,由着苦涩的麦芽味在口腔中流窜,而后慢慢咽下。卞梨现在不理会她了,一说要打赌,便全部心神都放在面前的电视剧上,生怕错漏一点讯息。 电影最后是开放式结局,没有指明兇手,随意观众发挥想像空间。但余漾心底有答案。 病人的医生会点心理学和催眠,患者需要靠他催眠才能安睡。 某次医生请假,同时因为医院护士偶然的倏忽,女人午夜时仍在楼梯上游荡。她患有妄想症,最后站在天台上诡异一笑,跳了一支奇怪的舞蹈,继而往前走,不料天台护栏年久失修,产生松动,她直接从高空坠落平地。 重要的线索链断了。 刑警队长在监控室里看了一夜的监控,随后锁定了医生作为下一个搜查对象。 两人看到这里。余漾将电影暂停,撩了撩长发,慵懒笑问:「你先说吧?」 「是医生,」卞梨舔了舔牙,「他会催眠。女主死了也就再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他了。」 「他有理由。但他不是,记不记得开头一闪而过将死-者撞飞的车。」 「……」卞梨搜刮脑子里的记忆。黑色的车体混在暗夜中,的确不容易发现。 「那是刑警队长的车。他在追踪证据的过程中已经知道那次意外和自己有关。当夜他喝醉了。那条路上没有监控,他便设法毁尸灭迹。」 「车子侧翻后,男子女友恰巧掉入水沟中,窥见了刑警队长所有行为。那天队长去搜查时,她从窗户里看见,躲进了邻居家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便自主进了精神病院。」 「那她为什么要跳天台?」 「因为刑警队长也是医生的病人。」 「所以我回答的不对?」 「的确不对,因为兇手是刑警队长。」 「……」卞梨别开脸,电视机上,正是医生和队长对峙的画面,「这片真烂,怎么拿的奖?」 她站起身,怀里毯子顺手往余漾头上一丢,「我猜错了。就随你的愿给你换个生活助理,行了吧?」 「不看了吗?」毯子把余漾罩住,底下传出来声音,「不等最后结局了吗?」 却没有回应,只有「啪嗒啪嗒」拖鞋拍在地上的声音。 毯子上边还有卞梨的温度和自己同款的沐浴露清香,罩在余漾头上,味道明明很熟悉,却还是红了脸。 余漾把它取下,也进了卧房。少女窝在一边,床上还留有大块空。 旁边塌陷了一块,卞梨明白是对方躺了上来,「你干嘛不睡沙发?」 「我家,我为什么不能睡床?而且我的床。」余漾揽住少女的腰,带着水汽的面庞埋进对方的颈窝里,「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第102页 「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卞梨转过身,和余漾脸贴脸,她手伸过去,探入对方的领口。 余漾漆黑的眼眸中泛起浅浅的皱痕,目光中带着水润的魅意。领口被对方掀开,平直的锁骨和滑腻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颗毛绒绒的脑袋靠近过来。温热的唇贴在肌肤上,余漾搂紧了卞梨的腰。 卞梨一口咬了上去,嗓音沉闷:「标记了。」 「嗯?干嘛总喜欢咬我。」余漾掐着卞梨的脸颊,手指动了动,又移去对方的嘴边,捏住了两片花瓣般粉嫩的唇。 「不乖。」余漾挑起唇角,由不得卞梨反抗,把人牢牢锁在怀里。锁骨处的肌肤残留有刺痛感,还有一点冰凉的感觉,余漾眸色悄暗,一巴掌拍在卞梨屁股上。 「啪——」 寂静空间突然响起清脆的一声。卞梨羞恼地红了脸,她现在特有一种想咬死余漾的冲动,可身体却被对方控制住,余漾抬高她细长的颈,凑上去吮吻了一口。 留下一颗粉色的、可爱的草莓印。 卞梨把脸庞深埋进枕头里,窒息的感觉产生,她偏回了头,柔软的乌髮黏在白皙的面庞上,眼中水色荡漾,双颊泛红,愠怒仍旧没有褪下。 她咬着唇,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余漾看。 余漾拉过卞梨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笑道:「睡吧,老闆。明天还得上班呢。」 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余漾这么一说,卞梨也确实有些困了,索性钻进女人怀里,瓮声瓮气说了句:「关灯。」 - 隔天卞梨被闹钟叫醒时,余漾已经离开了。床榻另一侧的温度完全冰凉,而她居然还挤到了对方的枕头上,睡在了床中央。 卞梨洗漱完出了卧房,发现餐桌上摆有一杯温凉的牛奶和一份三明治。三明治量有些大,她将它切了一半吃掉,另一半找了个餐盒封存,带去公司。 在路上时,手机消息就响个不停。等车停在一个红灯路口,卞梨解开锁屏。 助理杜柒发来简讯。方缚平又来公司闹了。 卞梨手上现已握有公司328的股份,仅次于方缚平和方飞淼两人之和,成为了华宣影业最大的股东。 方缚平被舅舅从酒店里拎出来时还没清醒,但在听闻卞梨运用强势手段坐稳总裁位置时都快发疯了。 他眼中血丝猩红,质问方飞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方飞淼扇他一巴掌,恨不能把这酒囊饭袋打清醒了。 他怒叱:「现在反过来怪我?废物!你在酒店玩女人的时候不是很逍遥快活。我早提醒过你了,蠢货!你再没点行动,做出点成绩。卞兴海对你的期望就彻底磨没了。你拿什么和那两兄妹争?」 「卞梨和段氏有婚约,她嫁出去了就别想拿到半分钱!卞氏的公司不都在爸手里,我妈说了卞氏迟早会挂上我的名字。我现在就去公司找那贱-人算帐!」方缚平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也不敢再跟方飞淼置气,「我有的是办法治她。余漾的合同还在我手里!」 方缚平在公司的形象就没好过。有不学无术和纵慾放荡的声名在先,又有骚扰职员和欠赌债的事实在后。 此时满身散发着酒气和秽物臭味,堵在专用电梯门口,人人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卞梨喊保安队长带了一队人,两个一米八的男人直接过去架住了他,把他拎到了卞梨面前。方缚平想推开人,但他站不直,脸红脖子粗朝卞梨嚷嚷。 卞梨捂住鼻子,翻了个白眼,直接让保安把他架走,丢去大街上。 「有病。没带脑子还敢单枪匹马来闹事。」卞梨回想起方缚平那张脸就蹙起了眉,提醒保安队长道,「你记得下次见一回这人就把他丢出去一回。」 她走进专用电梯,扬了扬下巴让保安按了32层的键。自从上次领略过挤电梯的痛苦经验之后卞梨就让人加紧把停用的电梯修好了。 卞梨做完工作后,已经快下午两点,飢饿感随后涌来。她带上饭盒去员工餐厅,这个时间人很少,卞梨咬了咬唇,拿去用微波炉加热,又买了一份叉烧饭。 直至在角落位置坐下后,方才得空松一口气。 卞梨把吸管捏扁搓圆,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看,余漾说她今天要去参加一个什么线下的活动,品牌方临时决定的。 她记得余漾的行程表上原本是没有这个活动。 卞梨盯着屏幕发呆,也不知道以何开头和余漾说话。 [我让金鸥给你安排了新的生活助理。]她便提了一下昨晚说的事。 余漾迟迟没来回信。冷掉的叉烧肉吃进嘴里有些甜腻,卞梨拿起加热过的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像把它当成余漾在咬。 工作餐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卞梨随便扒拉了一下饭,喝掉了最后一口气泡水,但微信始终没来回信。 华宣影业就是个烂摊子,尽管忙了大半个上午但剩下的工作还有很多,卞梨甚至忙到忘记看手机。 等快七点的时候才解决完今天的事,却发现手机都没电了。卞梨插上充电器,等了会儿开机,发现哥哥卞迟和余漾都发来了信息。 余漾回復六点结束活动,现在正在车库等卞梨。卞梨拎了包下楼,走在路上时又想起了卞迟的话。 卞迟问卞梨要不要见一面。他这几天刚好出差来芜城,他不敢确定下次有空得是什么时候。 第103页 卞迟带领他的团队成为领域内佼佼者。卞梨在国外时也关注了许多关于卞迟的新闻,铺天盖地。专利产品在国际赢得大奖,公司成功在美上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此类种种。 卞迟很努力地前进,他渴望去拥有和卞兴海抗衡的实力。 卞梨走去地下停车场,余漾红色的跑车特意开着更显眼的双闪。卞梨拉开车门坐进去,直接报出来一个饭店地址,「送我去那,然后你再自己回家。」 余漾等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怨言,在见到卞梨的剎那,心底满溢的开心冲散了一天的疲惫。她打着把人骗去家里的心思,笑得满脸娇媚。 灿烂的心情却在碰上少女冷淡的目光时却全部崩碎。 余漾边倒着车边问:「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了,」卞梨拒绝,「会有人送我回家。」 听到这样的回答,余漾捏紧了方向盘。 可她也不能说什么,没资格,管不到卞梨。路上两人不发一言,却彼此误会着。 余漾将卞梨送到目的地,离开前,又不甘心问了句:「真不用我来接?」 不用。卞梨重复了一遍两个字。 余漾合上车窗,咻一下开走了。 像生气了。 卞梨推开门,卞迟低着头缩在凳子里。额前的碎发垂下,整个人都有些阴郁。 估计是刚和顾客聊完,脸上还布着些醉酒的潮红颜色。卞梨拉开凳子在他旁边坐下,倒了柠檬水递给卞迟。 卞迟喝了几大口,偏过头看卞梨,「公司怎么样?」 「还行。我都能解决。」卞梨又为他续上水。 「你和段温订婚了?卞兴海是不是为难你了?学校那边——」 「哥!别担心我,反倒是你,」卞梨垂下长睫,有些难过地说,「不用这么拼。」 「我说了要保护你,就一定会遵守誓言。」 他太害怕卞梨会被卞兴海伤害,把时间压缩再压缩,将制定的计划提前又提前。 「我不想见你一个顶在前头,抗住所有压力。」卞梨抱歉自责,「哥,我不能永远都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卞迟微微一愣,眼睛清醒了几分,摸了摸卞梨的头,嘆息,「我家卞梨真的长大了。」 服务员上的菜都是卞梨喜欢的。她太久没有吃到过这样一顿安心的饭。卞梨抹了抹眼角,擦去泪,「哥,大后天我去机场送你。」 「好。」卞迟微笑应下。 两个人聊了很多,卞梨再三让卞迟不用担心,卞迟才松口。 他喝多了酒,出去上厕所,却很不巧在拐角撞见了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热吻着。 其中一个是段温。卞迟酒意马上散了几分,冲过去给人脸上挥了一拳。 段温被一拳砸倒在地,他懵了一下,立即和卞迟扭打起来。 两人被保安拉开时都多多少少受了点伤,卞迟嘴角乌青,他目光凉薄阴鸷,盯得段温发憷。 见卞迟太久没回来,卞梨生怕他半路醉倒了,心慌地出去看。 走廊尽头挤了一堆人,卞梨看见卞迟脸上的伤和对面的段温时,瞬间就生气了。 段温的胳膊被一个女人抱着,抹胸红色长裙,白色软肉堆叠成一团。下流又噁心。卞梨一下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卞迟看不惯订了婚的段温勾三搭四。他不捨得卞梨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段温怒极反笑,「好,很好!卞梨你还敢找小白脸打我?!」 卞迟很少在芜城活动,以前也不参加圈内的活动,段温不认得他也正常。 他推开旁边箍着他的人,松了松领带,经过卞梨和卞迟时靠近卞梨耳边,准备嘲笑几句,被卞迟毫不留情地推开。 段温冷笑一声,甩手走了。 卞梨盯着卞迟的脸,有些小擦伤,「我陪你去医院上点药吧。」 卞迟轻碰了碰伤口,没有很疼,不严重。 「大晚上的,你先回去吧。我让我朋友买些药回去涂就行了。」 两人往门口走。卞梨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卞迟塞上了计程车,卞迟咧了咧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他蹙了蹙眉,「快回去,听话。」 「回去记得擦药!」卞梨担忧地看着他。 卞迟比了个「ok」的手势。 卞梨坐在车上,回头看去,卞迟走开的身影逐渐被闪烁的霓虹灯覆盖。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心底涌来的难过像要把心脏扯碎。 司机问道:「美女,去哪?」 卞梨报出一个英文的酒吧名字。 后又打电话给贺菲菲,开门见山问:「能出来陪我喝酒吗?」 电话被阮鹊接上了,「菲菲在洗澡,我转告她。」 - 桌上有空了的三只杯子。还有些打开了的酒,主人没来得及喝。 卞梨扶着脑袋,很难受地窝在沙发角落里。 从小到大,卞迟帮她打过的架就不少。当年搬去小镇后,因为特别的口音,父母的传闻,不合群的性格,她没少被当地的小霸王吓唬威胁。 都是卞迟护着她长大。 卞梨还记得哥哥小腿内侧有一道疤,摔倒时被石头划伤的。因为不敢和卞兴海梁矜说,伤口没能得到很好的处理,那道疤很深。 卞迟用小溪流沖刷伤口,不喊疼,反倒安慰一旁站着哭的卞梨,「哥不怕疼的,你看!」 第104页 他拉了下卞梨的手,劝妹妹别怕,「一点都不疼。」他龇牙咧嘴笑起来,少年白皙的脸庞完全被太阳晒黑了,青涩的轮廓初露锋芒。 他示意卞梨蹲下,用洗干净的手,一点一点摘去妹妹羊角辫上的草屑。 夕阳照在背上,很温暖。 …… 卞梨手背盖在眼睛上,泪水沾遍了袖子,眼妆被抹得乱七八糟。 酒精让意识昏然,卞梨的哭声渐渐变大,自暴自弃沉溺在发泄悲伤的快感中。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拉下她的胳膊,怜惜地用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卞梨扑进来人怀里,用力锤了下对方的肩膀。 「余漾你干嘛不早点来!」她抱怨道,将对方抱得很紧,「你真的好讨厌。我费那么大劲折腾回国就是为了被你欺负的么?为什么不说实话,今天去见的人是谁?」 贺菲菲被卞梨勒得喘不上气。好吧,自己是个工具人,卞梨更希望现在陪着她的人是余漾。 她束手无策,只能一边拍着卞梨的背安抚,一边小声哄人。 阮鹊站在一边看戏,贺菲菲生气地瞪她一眼,求救一般地问:「怎么办?」 阮鹊耸耸肩,拿过卞梨丢在桌上的手机,「打电话给余漾。」 余漾接了电话,阮鹊交代了位置、卞梨说着醉话吵得不行,贺菲菲把这只醉鬼从怀里扒出,气喘吁吁把人摁在沙发上。 卞梨抽抽噎噎,脱离了温暖的怀抱,更加委屈。 她抱着手机,额头抵在屏幕上,呜咽呢喃。 「余漾我真的累了,我……」 余漾突然挂掉了电话,她害怕听到后面的半句话。 虽然这是卞梨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说出的,但谁又能证明,这不是她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为什么要去追逐一件没指望的事?」 不会再喜欢你了。 ——这回是真的。 第48章 048 清吧的灯光很昏暗。卞梨小小一团缩在沙发角落里,像一只淋了雨的流浪小猫,头髮和眼睫都湿了。台上的歌手换场休息,她抽噎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贺菲菲心疼得不行,一面抚着卞梨伶仃的背嵴,一面偏头对着阮鹊说道:「余漾这个渣女!气死老娘——」 阮鹊目光落在她张合的红唇上,贺菲菲马上改口:「气死我了!你刚还让我打电话给她?你要我怎么放心的下!谁知道她是怎么欺负我家小梨子的!」 「她们之间的事,我们最好不要掺和。」阮鹊无情道。 「喂!你这人怎么老这样!」贺菲菲气道,「以前也是,路上碰见流浪猫不让我喂,大学小组作业不让我帮忙,还有书粉送的礼物也——」 「贺菲菲,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说你单纯还是笨好,」阮鹊无奈笑,「可我还偏偏为此着迷。」 「等卞梨亲口问余漾问个清楚。这两个人性格别扭,却也只喜欢从对方口中听见实话,我们帮不了忙,可能还会适得其反。」阮鹊眼眸闪着琉璃般的辉光,酒吧内的灯盏轻轻旋转,带动清浅的光线印入她的眸底。 她坐到贺菲菲的旁边,轻声哄着傲娇的女朋友,「不让你近距离餵猫是怕你被咬伤;小组成员都是白眼狼,不需要你白费好心;我家里的地址从来没给过粉丝。」 她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贺菲菲有时想得太少,也将别人看的太好太重,阮鹊之前都懒得解释,因为这样类似的事太多了,可这回贺菲菲明显是生气了。 卞梨是她最看重的朋友,刚才让她放弃管卞梨说的那番话确实有些过分了。 「卞梨可能真的追逐累了,」阮鹊从背后抱住贺菲菲,有些委屈地道,「像我当初追你一样。迟迟得不到回应就会畏惧的那种累。」 贺菲菲的心勐地一下被她戳疼了,她把卞梨小心放倒在沙发上,转而抱住了阮鹊,有些急的反驳:「你都已经把我追到手了啊!不许再这样想!大不了、大不了……」她说得磕磕绊绊。 阮鹊低低的「嗯」一声,尾音像带有勾子,把贺菲菲彻底惹急了,「大不了我每天都让你压……」 「让我压?」阮鹊乐了,笑眼弯弯,分外勾人,「你说说你哪天不被我压?」 贺菲菲看着空气认真想了一会儿,随后放弃抵抗一般反问:「那你说吧,咋办?」 「回去,把之前没干完的事干了,」阮鹊贴近贺菲菲耳畔暧昧道,轻吻了下她的耳垂,嗓音轻细,「你想想怎么色诱我吧,不让我满意的话……」 贺菲菲捂住耳朵,勐地往后退,杏眼里满是惊惶、无措,「你想怎样?!」 「不怎样,」阮鹊弯唇,顺带掐了把贺菲菲的腰间的肉,「你顶多最近三天都别想睡好觉。」 「!!!」贺菲菲哭了。 贺菲菲又炸了,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来回踱步,想把这个话题甩出脑袋或者当成完全没听见过,偷眼瞥着阮鹊,一边又道:「你说余漾怎么还不来啊?」 卞梨哭完了,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盯着剔透发亮的酒瓶子发呆,目光空洞又茫然,唇翕动着,似乎在说话。 贺菲菲蹲下来,凑近听,无非是些「余漾,我讨厌你!」、「你真的很烦,讨厌死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没营养的话,反反覆覆。 贺菲菲抽了几张纸,替卞梨吸去沾在眼睫毛上的泪珠,在心底深深嘆气。 第105页 - 虽然是家偏僻小众的清吧,坐落在城市的郊野边上,但余漾还是怕被狗仔拍见,很小心细緻地做了伪装,避开热闹熙攘的人群进入店内。 秋凉的天气,她穿着咖啡色大衣,黑色铅笔裤,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似乎和大街上往来的每一个人一般,但出众的气质和姣好高挑的身材却又免不了让旁人的目光都聚拢在她身上。 余漾循着贺菲菲的指引找到了角落的沙发。这里有一面垂落纵横的藤蔓作为隔断,余漾绕过它,一眼就看见了垂首坐着的卞梨。 她注意到桌上零散摆放、歪斜滚落的酒瓶时,心底的疼痛盖过了愤怒。 ——是的,一开始她是生气的。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晚上就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不喜欢了、讨厌她了,没头没尾,无缘无故。 这就算了。问题是卞梨一个人跑去酒吧买醉,多危险啊! 但真的看见可怜巴巴的小姑娘,余漾却心软了。 她小心绕开地上流成一滩的酒液,走近蹲在沙发旁边,温柔抚着卞梨的脸颊,轻声说道:「卞梨?醒醒。」 没有回应。 余漾抚着卞梨垂落的长髮,余光瞥见贺菲菲的长靴,这才想起来了坐在旁边另外两人,打了招唿又道谢。 贺菲菲有气无力摆手,刚想问问余漾却见女人别过头对着卞梨轻声细语地说话。 被无视的阮鹊和贺菲菲默默帮忙结帐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长时间蹲在地上有些腿酸,余漾便坐到了沙发上,并将卞梨的脑袋扶到自己腿上。一番动静让少女醉醺醺的意识变清醒了少许,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却被余漾按住腰,下巴也被对方擒住。卞梨扭开目光,不愿对上余漾漆黑深邃的眼眸,那像是一个无底的海眼,会将她缓慢吞没。 余漾她在装什么啊?假模假样的深情装出来给谁看? 卞梨逃避地想,还不如彻底醉了。醉了就不用怕面对上难过的事。 她捞过背后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流过光洁白皙的下颌,顺着纤瘦的脖颈流入领口内。她岔开腿坐到余漾身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眼尾烧红,睫根上翘,目光凉薄又玩味,叛逆的大小姐心性展露无遗。 余漾滚了滚不明显的喉结,掐住卞梨的细腰,嗓音轻柔,又带着不明显的哑,「小小,别喝了,跟我回家。」 「回家」两个字惹得卞梨快速红了眼,胸口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快将理智吞噬殆尽。她舌尖舔舐着瓶口,捲起上面残存的酒液吞入腹中,她抬高酒瓶,不管不顾想把自己灌醉。 唇上润泽的水光和殷红的颜色愈加撩人,余漾掐在卞梨腰上的两只手情不自禁多用了几分力度,仰头问道:「不喜欢我了?讨厌我?」女人的嗓音艰涩沙哑,长睫轻轻扇动,她动作缓慢地抹去卞梨嘴角的红色酒液。 红酒瓶中还剩着三分之一的酒,卞梨「呵呵」笑着,她将酒瓶翻倒,红色的液体从上面浇下,打湿金髮,流过余漾漂亮的脸庞,从尖细的下巴汇聚滴落,把珍珠白色的毛衣弄的一塌煳涂。 她似笑非笑道:「这样够明显了吧。」 少女的手腕纤细白皙,像精美昂贵的瓷器,此刻却变作了捅人的刀。余漾握住她的腕,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是吗?」 她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眼眸依旧明亮,「是这样吗,卞梨?」 漆黑的眼中闪烁着卞梨最喜欢的光,永远璀璨骄傲的星火,她现在心底却多出来一种期待它们熄灭的凌虐快慰感觉。少女唇角恶劣地弯了弯,笑意盎然,点点头道:「是啊。」 于是那双眼睛中耀眼的光真如期待中一般缓缓暗淡下来。 卞梨轻轻吐出一口气,别开目光,从旁边拿过来自己的包,掏出一张支票,唰唰签上名字塞进余漾手里,继续笑道:「既然学姐不喜欢我,我也懒得再浪费时间。」 「索性用这种方式解决难题,对你对我而言都好。」 「怎么样?一个亿,和我谈恋爱。」 卞梨眉头深锁,步步紧逼地问,逼迫余漾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支票就躺在余漾的手心里,分明只是一张薄薄的纸,余漾却觉得它重若千钧,也非常烫手,恨不能将它立即丢掉。 卞梨似看透了她的想法,一双温软的手覆上去,迫使余漾捏紧了手心中的支票。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答应我,我能把所有的资源都送到你手里。」 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敲在自己的心上。钝痛感从心口开始,一寸寸朝躯干四肢蔓延。肺和胃都挤作一团,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但余漾捨不得也不敢甩开卞梨的手,因为她害怕这会成为两人间最后的和仅有的联繫。 她甚至慌不择路地把支票攥得更紧了些。卞梨感受到挤压的力度,压迫着两人的指缝指骨重叠、汗液交融。 余漾长睫扇动,她抬起脸看向卞梨,酒红色的液体在她白玉似的脸上蜿蜒纵横,凌乱不乏魅惑。漆黑的眼睛中皱着潋滟的水色,很难在余漾脸上看见脆弱无措的情绪。 像把她整个人噼开了一般,看进了灵魂最深处。 卞梨不可避免被戳中了心窝,惊艷的情绪捏住她的心脏,可嘴上还是毫不留情地说着刻薄的话语。 第106页 支票沾了酒液和汗水,湿软,黏煳煳,像跗骨的水蛇。 「你不就是想要它吗?对我比以前热情很多不就因为想要钱吗?我给你——」 「不是。」余漾摇了摇头。高傲的颈弯折,凸起的两节骨骼更加刺眼,「我不要了。」 卞梨咬了咬唇内侧的软肉,笑嘻嘻截住她的话头,「你有的选择吗?你已经被封杀雪藏了余漾。你只能仰仗我、倚赖我。我也懒得再跟你玩些你追我赶的幼稚游戏了!」 卞梨刺伤害对方的同时也在自己心口狠狠刮着刀子。 今天邮箱中突然多出一封新的邮件,未署名发件人。照片拍的是两个并排坐着吃饭的男女,余漾和刘屹,两人聊得畅快,脸上都是愉悦的笑容。 发件人留言是今日下午拍的。可余漾不是说去参加见面会了么,为什么要骗她? 卞梨清楚自己不该相信邮件上的内容,其中可能有误会。 可她控制不住酸涩交加的情绪。 暧昧时期患得患失的感觉最叫人难捱。而更叫人难过的事是,她根本把不准余漾的心思,她可能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她现在对余漾感情是复杂的,有爱,也有恨。恨对方为什么任何时候都能做到云淡风轻,将她的爱玩弄股掌。 不过卞梨对自己的厌恶更深,哥哥拼尽全力抗住卞兴海的施压,可她却耽溺情爱毫无上进心,在对方并不喜欢自己的情况下沉溺其中。 卞梨把支票摊平放在余漾眼前,「五千万,足够了吧?足够你支付违约金换取自由身。」 她能给余漾的,要比刘屹更多。卞梨不敢跟余漾求证那件事是否属实,因为她早就习惯了余漾的连篇谎话。 她害怕答案,更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真实的答案。 「你离开华宣影业吧,余漾。」 「和我谈一个月,我放你自由。」 第49章 049 脑袋里的神经传来针扎般的痛楚,卞梨在床上翻个身,过分寂静的卧室像一潭死水。 昨晚余漾说的话反覆在脑海中浮现—— 「五千万?小卞总也太小看我了。一个月恋爱的附加条件,这太少,五千万顶多让我离开公司。不过我想,小卞总不会缺我廉价的爱,你有的是人喜欢。」 「卞梨,对我而言恋爱是种奢望。」 「支票我不要。我会离开,」她仰着颈,像一只高傲尊贵的白天鹅,尽管脸上葡萄酒液弄的她很狼狈,但她脸上无懈可击的神情却有让人臣服的力量,「我不需要你的施捨。」 「如果非要一样东西的话,就把你的心给我。」余漾哑声道。 「给你?再让你轻贱一遍是吗?」卞梨嘲讽地笑,欲要从她腿上站起身,可余漾却摁住了她的后颈,送上来一个疼痛刻骨的吻。 湿润温热的舌头探进卞梨口腔,缠着、绕着她的舌吮吸,酸涩醇厚的葡萄酒味逐渐淡去,眼泪混着铁锈味绽开。 余漾舌尖扫过卞梨的下唇和白色的齿,吮吻的动作很用力。 卞梨被迫承受住。 她用狠劲咬余漾的下唇。余漾轻「嘶」一声,亲吻的力道却一点没降。 之前被咬的伤口加重,血液的铁锈味愈加浓厚,她两指捏住卞梨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对方推拒的两只手紧绞住。 吻得很兇。 等卞梨喘不过气拼命后退,舌尖推着余漾,她这才松开吻。 对上卞梨的眼睛,那双澄澈清透的鹿眼里满是冷冽和讽刺。 「再见。」余漾含了下嘴里的软肉,拉过卞梨的手,仰头轻轻浅浅地笑。 卞梨甩开余漾的手,对方温柔的笑此刻在她眼里都显得异常刺眼。 ——余漾明知道她讨厌这两个字却偏要说。 她在补课时就提过,别在电话里说这两字,说「再见」的人都容易反悔。 - 凌晨五点。 床头柜上的电子数字闪着冷淡的萤光,卞梨撑着坐起来,机械下床洗漱、穿衣,而后去书房将电脑开机。 翻出邮箱中的那封邮件,一字字重新阅读,屏幕将冷淡的光线映射到卞梨的脸上。少女的五官已然长开,褪去青涩的圆润感,一种侵略性的柔媚取而代之。 她用力砸了下滑鼠,清脆的一声,也不知在同谁赌气,较劲。 大概是自己吧。 照片的背景于卞梨而言挺陌生。她关于芜城的记忆很新也很淡,从小到大都未曾踏入过芜城——因为卞兴海把「家」搬来了这。 若非公司和余漾在这,她压根不会一回国就来芜城。 卞梨把照片截了背景,发给岳遂左,他对这地很熟。 今天是十月廿三。卞梨赤脚踩着冷冰冰的地板去冰箱取了一罐啤酒,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发呆。 往年的这一天她都习惯性的醒很早。 这天是梁矜的祭日,她约定了卞迟今天一同去天安陵园扫墓。 卞梨撑着脑袋,看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从芜城到芩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打算八点出发。 一罐啤酒小口小口喝完,凉意从脚底往上泛,掀开松垮的衣摆灌进去。卞梨拢紧单薄的睡袍,困意混着醉意翻涌而来,忽地打了个喷嚏,令她清醒了几分。 天光熹微,太阳从高楼后面慢慢崭露头角。卞梨抬腕看了眼表,时针和分针指向七点半。 上班的高峰时期,路上的车流有些堵,卞梨手扶在方向盘上,余光留给车内的后视镜。 第107页 卞迟睡在后座上,满身的懒倦和疲惫,唇周布有青色的胡茬,嘴角边的淤青褪去些许,颊侧贴一块创口贴。 「早上擦药了吧?」 「嗯。」 卞梨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通过高速的关口后,上午九点的太阳热烈至极,卞梨拉下遮阳板,开口打破车内沉滞的气氛。 「哥,我会尽快和段温解除婚约。」 卞迟闻言坐直了身子,他捋了一把头髮,嗓子眼低沉「哼」了一声。 他别开脸看高速边光秃秃的风景,「你怎么不早点这样想?以我现在的钱,足够养你十辈子了。」 「我还不是不想看见方缚平小人得志的嘴脸,」卞梨顿了顿,「而且我和卞兴海有了约定,华宣影视,和涑市的别墅,都梁矜的东西,我得拿到。」 「卞梨,跟哥说实话,」卞迟专注看着妹妹的侧脸,生怕错漏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是不是为了余漾?你以前也没有对它们上过心。不然我早就弄到手了。」 卞梨下意思地抓紧方向盘,长睫扇动,掩去眸中的神色变化,唇弯了弯,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为了自己。」 「……」 不是特别的纪念日。天安陵园如往常一般冷清。副驾驶放着一束沾有露水的清新雏菊,卞梨取出。又打开车后备箱,拿出两只提前准备的花篮。 卞迟提着花篮,走在前头,替卞梨挡去了部分灼人的阳光。 卞梨眯着眼往上看,台阶层层叠叠,梁矜的墓在十九层。 少女额角渗出汗液,她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抱紧了怀里的花束。 今年似乎有人比他们更早来。周围打扫得非常干净,上面也换上了新的照片。梁矜穿着旗袍,笑得高贵优雅,眼神中闪着骄纵的光。 卞梨的眼睛和她很像。 墓前摆了一束小雏菊,包装纸上的露水还没干,看样子前一位拜访者未离开多久。卞迟摆上花篮,卞梨将两束雏菊立在照片下。 深深嘆了口气,和照片上那对沉静温柔的眼眸久久对视着。 「梁矜。」卞梨喃喃了声,肚子里本来存了很多话,现在却都说不出来了。 卞迟揽住她的肩,吸了口气,洒脱笑道:「妈,我们来看你了。」 他坦言近况,把能说都说完之后便沉默了。卞迟绞尽脑汁也再难想出些新的话题,卞梨蓦地开口喊道:「妈。」 她已经很久没有喊出过这一字眼了。一说出后竟像解脱了似的,压在心口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被移去。 少女的声音温柔又沉静,缓缓叙述着生活中的大小趣事。 卞梨白皙的鼻尖染上桃粉颜色,也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因为泪意。 风渐渐变大,天气变冷,两人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卞梨刚要拉开车门,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对面的卞迟道:「除了我们,有谁会来看梁矜?」 卞迟拧眉想了会儿,随即摇头。 卞梨顿住手上的动作,说道:「去保安室。」 尽管最近人流量很小,但是要找一个陌生人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卞梨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但始料未及的是,那个人留下来了一张便签,要求保安转交给卞梨。 极有风骨的字,漂亮潇洒,卞梨能认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字。 还是一个极熟悉的人。 卞梨把纸摺叠好,塞入口袋,对着卞迟道:「哥,你开车吧。」 卞迟想问些什么,但瞧见卞梨荫翳的脸色,还是把所有话咽回了肚子。 - [来我家,告诉你答案。] 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符号。 卞梨摩挲着口袋内略显粗糙的纸,它在手心里蜷着又展开。她默默怔神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上面印出一张黯然的脸。 卞梨突然发现,她对余漾的了解,其实真的很少。 但她不喜欢所有事被对方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卞梨微信发去一则消息。 [来别墅。]随后就把人拉黑了。 ——决绝封上了余漾的所有退路。 卞梨让卞迟将自己送回家。车被他借去用,他的朋友说有个新客户。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别。 这幢房子是卞兴海准备的,住得离段温很近,但因为卞梨有意错开时间,同时段温常在夜店浪,和情人出双入对在酒店,所以两人很少见面。 她有给余漾一把钥匙,现在回忆起来还挺后悔。 真是主动找罪受。 余漾站在窗口眼见捏着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近,捏着玻璃杯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指尖都泛出冷白色。 心底酸得发疼,像被藤蔓绞紧,唿吸也痛。 卞梨撑着门框站在玄关处换鞋,室内留有余漾身上淡雅的香水味道。应该是来了。 米白色开衫毛衣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温柔,直筒裤,白瓷般的脚腕露在棉拖外头,后跟粉嫩。 余漾倚在餐桌边,端着杯子打量她。 卞梨径直绕开余漾往里走,去冰箱取了一罐啤酒,余漾亦步亦趋跟着她。少女脑后的乱发洒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出乖戾和不驯。 卞梨不在意后面跟随的影子,快步走到了餐桌旁。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道:「你看一下。」 余漾把合同拨到一边,目光中笑意浅浅,看着对面优雅翘二郎提坐着的少女,唇弯了弯,扯出一个微笑,「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第108页 「和你有关系?先签合同,然后我们聊别的。」卞梨拧开钢笔笔帽,不理睬余漾的问话。 余漾嘆了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卞梨,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当你的家教老师吗?」 「不止是因为《谷刀》这部电影中宋怀荆的角色。」 第50章 050 梁矜十八岁的时候就火遍了大街小巷,凭藉奥地利钢琴大赛场上的夺目表现,冠誉国际,获得仰慕者无数。圈内太子爷们和顶流影帝都试图博美人一笑,赢得芳心。 而梁矜的一颗心却仿佛铁做的,谁也攻陷不下。 二十岁的卞兴海偏偏是个愣头青,在梁矜风头最盛时也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欢,冒着被父亲打断腿的风险硬是和她谈起了看似不会有结局的恋爱。 谁都以为这是炒作,谁知道两个人光速成婚,梁矜直接放弃事业回归家庭。 当红小花余秋水和梁矜之间保持有很深的友情,余漾三岁至十岁期间,两人常有来往。 梁矜教过余漾钢琴,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她半个老师。 卞梨和余漾差了四岁。 余漾八岁时随妈妈上门拜访过梁矜。四岁的卞梨生得粉嫩可爱,穿着粉色蓬蓬裙跟个小公主似的,但性格却很皮,追着卞迟满院子跑。 前一晚刚下过雨,地还是湿的。卞梨一跤摔在刚踏入大门的余漾跟前,吓得惯用冷漠伪装自己的小孩崩了脸色。 余漾白色的皮鞋溅上泥点,她后退了一步,低头觑着卞梨。 卞梨盘腿坐在地上,两只小手上全是泥巴,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识和自觉性,咧开嘴笑,乳牙尖细又可爱。 余漾那天穿着白色的纱质长裙,卞梨拉住她的裙摆,煳上去一双泥手印,笑容晃眼。 余漾脸色冻住,用力把裙摆从四岁的小女孩手里抽出来,「傻子。」 余秋水弯下腰,不顾卞梨身上的脏污,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泥点,把小女孩抱进怀里。 这样温柔的怀抱,是余漾从小到大都未享受过的,她扯住妈妈的袖子,笑着道:「妈妈,我牵妹妹进去。」很好地藏起了心底喷涌而出的嫉妒。 余秋水问卞梨:「要姐姐抱吗?」 卞梨动了两下小短腿,忙不迭点头。余漾长得跟仙女似的,她天生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好感,当即凑到余漾旁边,主动牵住了对方的手。 余漾忍下手心里滑腻的难受感觉,余秋水走在前头,趁着妈妈看不见,她掐了把卞梨滑嫩嫩的脸,威胁,「你不要以为仗着可爱就能为所欲为!我妈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抢!」 卞梨眼神懵懂,觉得这姐姐也太漂亮了,只顾着看对方,也不回答。 余漾眼神兇狠,逼近卞梨的脸,重复了一遍:「听见了没?」 卞梨看着对方放大的脸,简直就是美颜暴击,一口亲在余漾唇上,满脸傻乎乎的笑容。 余漾别过脸,嫌弃呸了两口,「小鬼,你死定了!」 …… 余秋水后来常带余漾串门。有一个月,甚至把余漾放养在了梁矜家里,余漾一边跟着梁矜学钢琴,同时还得应付卞梨整天整夜的「骚扰」——站在钢琴边一口一个很甜的姐姐。 余漾差点被她纯真无害的笑容蛊惑到了,但一到晚上睡觉时,卞梨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喜欢把腿架在她肚皮上取暖,有时还会整个人压上来。 余秋水或是梁矜在的有几天,她吃饭时会撒娇要余漾餵。仗着长辈在,余漾没胆反抗,更是为所欲为,跟个压迫良家美女的小霸王似的。 余漾敢怒不敢言,只能等私底下全部欺负回去,揪着卞梨满脑门细软的头髮可劲儿薅。 梁矜后来搬了家,两位大人的关系似乎也发生了些她们小孩子不懂的矛盾,再没来往过。 余漾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大床上,半夜被噩梦惊醒,有时也会记起曾经旁边有个小暖炉。 余漾十四岁的时候还在疯狂跑龙套,她有颜值、有演技,偏偏就是出不了头,她收敛着锋芒,小心在圈内求生活。 很巧的,梁矜和一部电影的导演是好友,给了她推荐,当影后孔宁的替身。 余漾后来当配角,当小制作的女主,一步步往上爬,把心思很好埋藏在心底。偶然也会觉得寂寞,会记起少女秀丽的眉眼。 她有谈过恋爱,但仅为排解寂寞或是作为旧人的替代品。 可每次拥抱、亲吻时,她都无比清楚,对方的温度、唿吸频率都和少女大不相同。 他们都不是卞梨。 而在卞迟打出那一通电话时,余漾便明白,她的机会来了。 ——真正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余漾伸出脚,坏心蹭着卞梨的小腿,笑容娇娆:「小鬼,你都忘了。但我还记得。」 肌肤 相触,对方温热的脚背似一条美女蛇,攀附缠绕着她的腿往上试探,似乎把在屋外沾染上的寒气都吸附走了,胸腔中挤着一团郁热的气。 卞梨镇定坐着,不为所动,讽笑:「成年往事了,再提没意思。」 余漾看着对方骄矜冷淡的眉眼,分明还有以前的影子,却少了对大姐姐一般的亲近和乖巧。 她拿过被丢在一旁的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看也不看就签上了大名。 卞梨注意着她的动作,心习惯性抽疼了下,她下意识地抿紧唇,想要规避逃脱掉这种感觉。 第109页 余漾将合同递给卞梨,「检查一下。」 她合上笔帽,唇微微张动,胸腔轻微起伏,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叙述。 卞梨低下头,错开女人动人的眼神,她使劲翻遍脑海中的记忆,妄图找出些水乡小镇两人共同生活的图画。 她记得潮湿腐烂的藻荇味,记得池塘边湿软的泥土,记得糖洋糕和喷香的酥饼,却对躺过她另半张床的女孩没有半点印象。 或许她和余漾,天生无缘吧。 「给你换的助理叫小冯,新毕业的大学生。《天鹅》是一月进组吧?距离进组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里预先付给你五千万。这一个月内都得听我的话。」 「一个月后,我们就不要有关系了。」 卞梨语调平淡地叙述,却一点点击碎了余漾逞强的面具,她塌下背嵴,长睫轻扇,掩去眸中的晦暗。 「余漾,我最后问一句,再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么?」 卞梨在心底拼命吶喊,快给我解释你昨天下午去见了什么人,聊了什么。她在心底拼命唿唤,面上却丝毫不显,一派平静。 余漾脑中电光火石飞过一个念头,那或许是一件极重要的事。但她锁眉想了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摇了摇头。 卞梨眼中希冀渴望的光便瞬间暗了下去,她拿起合同径直去了书房,余漾数次欲言又止,她现在可算是体会到了卞梨的那种心情。 - 合同是有关艺人未来发展运营的企划。 卞梨既白送出五千万,同时将公司的资源人力双手奉上,倘让其他股东知晓,一定得把她从刚坐热没多久的位置上炮轰下场。 经纪公司通常都是尽可能剥削底下艺人,她倒好……卞梨抿了口咖啡,酸涩的味道无比糟糕。 但把一个影后级别的大明星当佣人使唤,卞梨自觉不算亏。 「余漾,进来把这杯咖啡拿去沖泡。记得加冰。」 一阵香风从发梢、耳畔刮过,冷白色的指尖捏住瓷器的柄,错位的黑白颜色相得益彰。 指间钢笔纯黑色的笔身上印出身后女人的下巴尖,卞梨忽地偏回头问道:「你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卞迟当时被送往外地上学,你问他得不出答案。卞梨,这事呢,可能知道的也就我们两人了。」 余漾自嘲笑:「也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我没必要骗你。你选择相信与否,其实已不重要。」余漾把手扶在门把上,却未转身,语调淡淡地叙述事实,「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有时间重新认识。」 「我不这样想,」卞梨低笑,冷嘲道,「我对你的信任早磨没了。」 「抱歉。」 余漾推开门出去,徒留卞梨一人陷在寂静的房间中发呆。 - 两个人相安无事吃完晚饭,卞梨有些不知该怎么和余漾相处,但她未表现在脸上。 吃完饭后,余漾回了房间,次卧。她则把自己锁在书房内和公司的股东们开会。 会议进行至一半,方缚平突然进了会议室。流里流气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头髮梳得一丝不苟,人模狗样,他做作拍掌夸赞卞梨说的好。 马上有股东附和他说话。 卞梨不应,甚至未施捨一眼给他,语调平平继续交代事情,随后也给方缚平指派了事,和卞迟联繫,签订合作条款。 方缚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卞迟的公司研发vr技术,垄断业内大半合作。 公司的年会不日到来,卞梨将它的策划交给了方缚平。 这二者没联繫。但卞梨颇坏地表示以后艺人的舞台可能需用到vr设计展示,烘托渲染气氛,这次的年会就当一个提前试验。 要求方缚平和卞迟那边的管理层联繫相关事宜。 股东中有一位是卞兴海的人,时刻对他们的行为进行观测上报。 方缚平不敢不应。但卞迟的雷霆手腕和高傲、目中无人、恃才放旷的品性广为人知。他是一个不亚于他爸卞兴海的冷酷资本家。 他盯着熄灭的电脑屏幕,上面印出一副丑恶嫉妒的嘴脸,他痛恨同为卞兴海的儿子,他和卞迟是同一年出生,可对方继承了卞兴海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天赋,造就他的商业帝国。 而他却满身卞兴海的风流滥情的缺点。 屏幕上的脸逐渐扭曲,方缚平用力锤下桌子,打出一通电话。 「就按你说的,我们合作,成功后给你十分之三的产业。」 「一半?」电话那头男人傲慢的声音传来,方缚平气得跳脚,「你不要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 男人把玩着中指上的银制宽戒,声音愈加冷冽。方缚平颓然垂下肩,「……我答应你。」 …… 卞梨洗完澡窝在柔软的床榻中。 一墙之隔的次卧里睡着余漾。而她似乎能听见对方的唿吸,如舒缓的潮水,让她的身体不断沉浮在荒唐的梦境之中,臣服在幻想之下。 第二天。卞梨故意错开时间去了公司,不愿和余漾遇上。 余漾和金鸥通着电话,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她趴去窗口看。 望见少女肩挑晨曦的辉光,窈窕的身影刚缩进车里,心口仿佛空落落缺了一大块。 「余漾?你在听吗?!」金鸥喊了她两声。 第110页 「嗯……我在。」余漾语气淡了下来,但金鸥并无所觉,依旧和之前一样激动兴奋,「这剧本明显就是冲着拿奖去的!」 「谁能想到,你一復出就获得了大导的青睐,」金鸥嗟嘆唏嘘,语气中也多出憧憬,「你好好演,一定能和之前一般风光无限。」 「我还听说,」金鸥扬眉吐气道,「孔宁盯着这部电影很久了,託了无数人,但丁寅死活不肯松口。诶,你说,大导演都是这种奇怪的性格吗?」 「我在哪能弄到卞梨的行程表?」余漾答非所问接了一句。 「啊?」金鸥诧异,「你和她吵架了?」 「对,前几天晚上就这样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你有和她说过你去见刘屹了么?」 「没说。」余漾迷茫问,「是因为他吗?」 「说不准。被拍到了吗?」 「不可能,我包得很严实。不然微博肯定吵得沸沸扬扬。」 「也是。那你哄人了么?」 「哄?」 「对,哄。别告诉我你不会。哄一哄啊,小卞总对你多真心啊。我居然都看你们纠葛了这么多年。余漾我以为你把她当妹妹看待呢,你还真下得去手,人当年就是个高中生。」 余漾「啪」一下挂了电话,懒得再听金鸥逼逼赖赖,她解下浴巾换衣服。 即将进组的缘故,所以她现在就得按照要求控制身材。四点早起跑步,早饭是一份时蔬早餐。 按照故事背景来看,因为精神受到极大的摧残,尤然是一个极瘦的舞者。 余漾原本的身材已经够瘦了,但距离皮包骨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出门运动前,她还是耐不住心底躁动的心思。卞梨的卧室留了道缝隙,余漾小心潜进去看,看见自己的猎物乖乖窝在床侧边。 宽大的睡衣滑落肩膀,露出半边珠玉般的圆润白皙。 余漾舔了舔唇,一点点潜过去,放轻唿吸,放缓动作,眼神贪恋地描摹卞梨的脸庞,放肆大胆勾勒着少女纤瘦的身材。 ——得把小兔子餵胖些。 她结束了一小时的有氧运动,便顺路去买菜。 余漾换上衣服出了卧室,看着餐桌上未被移动过的食物,默默把它们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就和预想中一样啊,对方没吃。 忽然就想念那个一日三餐按时汇报的卞梨了。 当时卞梨是出于为了能和她多说些话的目的。 可她呢,爱答不理的。 余漾不以为意地想,为什么人要浪费时间在一些没营养的对话上面。 想起来了才回一句,多是有需要的事才会和卞梨对话。 在对方发来了卖萌的表情和话语时,余漾仅悸动一秒,也将它们都点进收藏,但并未回復。 卞梨也忙,没必要打扰。 余漾还记得躺在微信记录里的一条消息。 卞梨夸三明治好吃。 于是她今天做了,对方却一点未动。 她现在终于能懂卞梨的心情了。 ——被人忽视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恋爱和喜欢是双向的,她早该懂。 第51章 051 杜柒轻叩办公室的门。 卞梨说了声,「进来。」 她戴着一副玫瑰金色的眼镜,细细的链子垂在脸颊两侧,疏懒又优雅,葱白的指尖敲击着键盘。 上午十点的阳光恰到好处偏爱她,乌色的髮丝在金灿的阳光下变得明媚、柔软。杜柒微微晃神。 卞梨见这人进来了却一直不说话,方才懒洋洋掀起眼皮问道:「什么事?」 「余小姐想见你?」 「见我?为什么?」 「我看她带了只保温桶,大概是来送饭的。」杜柒老实回答说。 「送饭?」卞梨瞥了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纳闷道,「现在才十点。」 「她不应该这么闲,为什么没给她安排工作?」 杜柒摇了摇头,她是总裁助理又不是明星经纪人,哪里会知道。 卞梨心底也明白问了也是白问,便道:「让她在十楼的会客室等着,没有我的通知别让她上来。」 杜柒点点头,记录在手机上,马上打电话给一层的前台传话。 前台挂下电话,怜悯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这种事她见的不要太多。 跳槽前的那家影视公司老总一周前还和公司里的女艺人同进同出,结果一周后就把人晾着了,换了一个风头正盛的模特。 却没想到,现在这位年轻的总裁也这样。 但前台心底还是维护自己的老闆,因为卞梨上任后,公司的风气变好了很多。 前台踩着高跟鞋,用叫余漾发毛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扯出一个礼仪标准的八齿微笑,「您好,请跟随我去会客室稍作等候,总裁暂时无法抽开身。」 不愿见吗? 余漾抠着凹凸不平的手机壳背面,上面镶嵌着水钻,她将它抵在指甲和肉之间的那道缝隙里碾磨,仿若不觉得疼。 「小姐,请先跟我去会客室——」 「好。」余漾拎包站起身,脸上维持着极有风度地笑。 前台「哒哒哒」快速走在前头,一直到摁了电梯键时才舒下一口气。 余漾爆火的时候她正在念大学,《谷刀》的宣传海报张贴在各大影院,服饰、鞋、化妆品的代言gg席捲购物a和线下商超。 第111页 内娱半边红火的天都由她撑起,但任谁也未预料到这阵热度竟坍塌得如此之快。她的名声分崩离析。 真有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荒谬、幻灭感。 电影获得国际大奖打出的知名度反而成为了绯闻铺天盖地流传的推手。 大街小巷的宣传海报纷纷撤下,gg牌上也更换上了新人。没有人不嗟嘆这朵玫瑰盛放之后便是凋零,生命力如此短暂。 她也成为过余漾一段时间的粉丝。 某日去书店买书,还听见书架后面有两个女生议论余漾—— 「好噁心啊,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活该封杀!」 「她长了那样一张狐媚脸,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东西!之前还拍大尺度同性片博眼球,不走正统的影视道路,能得奖我看也是睡出来的。」 「肯定是!怕是睡了不少人才搞到的角色……」 恶毒的诋毁言论钻进耳朵几乎让她气到爆炸。 她捏紧手里的书,脸色都涨红了,胸腔里挤出的一团怒气直往上窜,快要突破太阳穴,但她忍住了,平静地过去将怀里扭开瓶盖的矿泉水浇在她们伸长的腿上。 一个女生先是一愣,继而站起来破口大骂:「有病吧!」 她说着就要动手扇过来一巴掌。 却被死死握住了。泼水的人轻轻地问:「你看见我泼水了对吧?」 「我又不瞎!」女生气道,「你有病么?神经病吧!」 「那没有事实的事,你为什么要挂在口头上污衊?你亲眼看见余漾和……我看你是真的瞎。」 说罢,她便离开了书店,就连精心挑选的几本书也没付款要。 外面的太阳格外大,她却觉得冷,胳膊上都冒起鸡皮疙瘩。 这是她干的最冲动的一件事。说后悔吧,还是有一些的。 因为余漾从未发过声,从未给过粉丝交代,她值得自己这样做吗? 现挂在热搜上的还是她和原公司解约签了华宣影视。 余漾活在大荧幕上,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面对群众时是被资本包装得完美的人设,谁知道她私下到底是怎么一幅模样呢? 她想着想着,一腔热情也逐渐冷却下来。 前台至今也没料到,能有和余漾这般近的时候。 她当初跳槽来华宣影视,也抱有着能见一见余漾的心理。 就是没想到余漾一直被封杀,至今没有过活动。 她现在是因为卞梨才復出的吗? 念头闪过前台心底,导致她按电梯按键时都有点手滑,错按了8。 后面女人一声低低的轻笑,酥哑撩人,在静谧的空间里十分清楚,前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开。问题已经跑到了嘴边。 她不由自主问道:「余漾,你和刘屹是假的对吗?」 前台垂下脑袋,尴尬地红了脸—— 这笨嘴,问也不该这样问,这不是直往人家伤口上捅么! 她看着金属门上印出的身影,女人松竹似的站在那,不受风吹雨打的影响。 「嗯。」半晌后,才传来一声云淡风轻的回应。 可她的一颗心都紧张得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也不再问余漾当时不解释,不给粉丝一个交代。 但她也确实也必要给交代,因为她的出道、成名,都不需要她们的烘托。 前台沉默着把人领去了会议室,便迫不及待地和微信闺蜜分享消息。 只有很多年的闺蜜才知道她是余漾的粉丝。 因为广大俗众眼里,这并非一件光彩的事。 闺蜜不信:[她现在才说,可能只是安慰一下你。我看她都被封杀了,能有什么电影请她拍?对了,上次那本杂志之后也再没什么消息。你们当粉丝的天天没点盼头,这种情况下不爬墙,我必须夸你一声牛逼。你说说你,你在那公司呆了快两年了,就得到这样一句话,有啥用啊?] 简单来说,余漾煳了,你再粉她,再追求当年的真相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事情过去了,吃瓜路人压根不会在乎事实如何,他们认定了余漾就是小三、婊子,勾引人上位的烂东西。 粉丝再说什么,即便把澄清的东西甩得全网都是,他们都不会在乎,装看不见,不会道歉。 但堵住别人的嘴最有用的办法是用作品说话。 可余漾,有復出的机会么? 前台的一颗心瞬间凉了下来。 还会有人在乎事实如何吗? 不会的。 那边闺蜜知道自己踩中了对方的每一痛点,她自觉是出于好意,不愿见自己的好朋友一直喜欢这种人,便又发来了几段安慰的话。 [万达那边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周末一起去吃?顺便买点换季衣服] [放松一下啦,别老为生活忧心!【猫猫】] [圈内明星那么多,换一个喜欢吧]她最后劝。 - 卞梨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英文文稿,却发现怎么都再难读进去,字母长得跟蝌蚪似的,看起来眼花缭乱,叫人头疼。 她手心摩挲着裤管,心底痒痒的,于是拿过手机放在手边。 反覆锁屏又打开,期待着新消息发来。 半晌后。 「叮咚——」 卞梨马上捞过手机,等了半分多钟,才把它解锁,却很失望地发现那原来是一条购物软体的gg推送。 第112页 气得她立马把软体给卸了。 卞梨转了办公椅子好几圈,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又坐下。 她看了眼时间,再等半小时。 十一点,她准时打电话叫杜柒把人带上来。 细高跟的声音被柔软的羊毛地毯容纳吸收,余漾进去时发现桌子后的那颗小脑袋一动不动,没有同以往一般惊喜探出来,跟她笑,毫不保留展露热烈的喜欢。 杜柒悄悄关上门,余漾微微颔首,朝她一笑表示谢意。她唿出口气,轻手轻脚坐到了对面的皮质沙发上,把保温盖拧开,排骨汤的香味立即在封闭的空间内四溢开来。 余漾目光一直放在卞梨身上不偏开,终于看见对方站起身。 她又像怕被捕捉到目光似的,飞快垂下眼眸,端正坐在沙发角落里。 但余光却又捨不得,一直放在卞梨身上。 她穿着过膝长靴,罗缎丝滚边西装外套搭配黑色长裤。金色袖扣,简约中凸显出几分高贵。 白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缀着蓝宝石项鍊。 余漾平静将汤菜取出摆好,坐在那,有点让卞梨摸不准心思。 「我没让你来送饭。」 「下次来之前还是先发条消息。」 卞梨淡淡道。她动了动鼻子,一股饭菜的香味钻入鼻腔,余漾适时把筷子塞入她手里。 「既然签了合同,我肯定会尽职尽责。」 「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你说的话我都会听。下次来会发消息。」 余漾替卞梨盛了一碗汤。 乳白色的汤汁看起来极有食慾,煮开的薏米仁和软烂的冬瓜浮在排骨表面。 卞梨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细腻的汤滑入食道,把胃都焐热了。 她蓦地出声问余漾:「你怎么学会的做菜?」 「小时候经常烧给我妈吃。」 「那你还有做给过别人吃吗?」卞梨状似无意地问。 「有,」余漾轻声回答,瞧见对面少女越来越黑的脸色,不由笑得开怀,「就是你啊。」 卞梨撂下汤匙,往后一靠,「那我现在生气了!」 「嗯?」余漾弯着一对桃花眼,风情堆聚在眼尾,她马上想到和金鸥打的那一通电话。 ——学会哄一下卞梨。 于是她坐过去,坐在了卞梨旁边,轻柔地搓了下对方通红的耳垂,引得卞梨瑟缩身子,拍掉她的手,气闷别过了头。 「那我餵你?」余漾诱哄。 卞梨挑眉,嗤笑:「不用。」她点开手机中的相册,将它摆在余漾的面前。 「解释一下。」 那是余漾和刘屹见面的照片。 「我以为很隐秘了,结果还是被拍了。」余漾把图片放大看,随手点了删除,「别把不开心的东西留着翻看。」 卞梨咬住下唇,更生气了。 「我和刘屹只是朋友。」 余漾伸手过去,想揉卞梨的发安抚她的情绪,卞梨却往后坐,避开了她的手。 看来不交代清楚是不行了。 「当初我在酒店被拍到一组照片,倘若泄露出去,势必会掀起更大的风浪,会被全网唾弃。 我求刘屹帮我。」 余漾喝着汤,浑不在意一般地说。 卞梨觉得自己的唿吸都被揪紧了,目光盯着余漾殷色的唇,等着答案。 「孔宁和我们剧组同在一个酒店。她不知从哪得来了我的微信号,给我发房间号说要见我。我本不打算去,但她许诺会录制一段视频告诉全网,当初钢琴边的那个人不是她,是我。」 余漾歪进沙发里,无形的寒意服帖在肌肤上,让她忍不住抱紧了双臂,「我还挺天真的,居然会因为这个理由相信她。」 「我当时手里捏有她的把柄,她轧戏。这事要爆出去她敬业的人设就会崩毁。但我一直没说,我觉得没必要。却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事来害我。」 「那么房间里面有什么?」卞梨问。 余漾摇摇头,她搓了搓指尖,想掏出一根烟点着抽,但因为卞梨在场,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她错开话题,只解释道:「刘屹前两天找我,是希望我告知他妻子事实。」 第52章 052 公司的年会在一月中旬举办。 余漾已进组《天鹅》的拍摄,一月之约被迫中止。 她出发前有问过卞梨需要继续坚持约定吗,卞梨也没回答是或否。余漾便自作主张,每天按时发来一张自拍或是一句问候的话,像极了卞梨当初那样。 手机「嗡嗡」一声,震得手心微微发麻。 戳开来看,又是一张新的自拍照。 女人站在高高的瞭望塔顶,背后是干枯的灰黄草场,金色的长髮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嶙峋骨头外套着一件臃肿的黑色羽绒服,脸上枯藁的妆容还未卸下。 卞梨指尖点了点照片,认真将其存下,却未在聊天框中给出任何表示,似乎要将「金主」的理念贯彻到底。 微信收藏栏里已经有类似的消息二十条。 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挺幼稚的,明知道那不好受,却还把那种酸苦的滋味让对方再尝一遍。 思绪缓缓收拢,卞梨蹙起两道细眉,一想到今天要和段温相处一段不短的时间,便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 迫于无奈的情况,年会还额外邀请了段温。 全身镜中的卞梨,唇色殷红,皮肤冷白,一袭白色礼裙长至踝骨,两侧耳垂挂着玫瑰金色的流苏耳饰,泠泠闪着光。镜中人一张小脸上的神色又冷淡又平静,似乎对父亲的安排并没有任何想法。 第113页 卞梨才出门就发现段温已经候在车边了。纪梵希西装,灰领带白衬衫,尖头巴利皮鞋,一身行头够得上银行行长一月的工资。 他单手插兜,狭长的眼睛细细眯着,瞥着卞梨道:「上车。」 卞梨目光淡淡和他对峙,手上拿着手机,停留在拨号的界面,心底打算叫司机来接她。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坐段温的车。因为她嫌噁心。 就算后面有隐秘的摄像头架着,就算这一幕随时会被卞兴海看见。但卞梨已经无所谓了,她不打算屈服。 哥哥卞迟前几日来了邮件,发现了段温家公司的漏洞,以及本人的一个极大的恶习。 卞梨本以为他口中的陋习指的是对方声色犬马、放纵私慾,但当她点开了图片和视频才发现,原来段温是个瘾-君子。 家属院中长大的孩子们大多有逸群之才,且因为家训严格,即便是混的再糟糕的人也不至于染上毒瘾。 段氏家大业大。不可能养不起他,但毒这种东西沾上呢,再大的金山也会被吃空。 卞梨低眸,掩去了暗芒。 男人打开车门,见卞梨始终没动静,不耐地走过来,想把人强行塞上车。 突然,一声急剎。 火红色的漆壳擦过段温的背停下,霸气威风的一个甩尾。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沉,女人漂亮妖娆的脸蛋露出,眉梢眼角俱是张扬的笑。 余漾雪白胳膊交叠,慵慵懒懒,没骨头似的,倚在窗口边。削瘦,甚至称得上瘦骨稜稜的面容更是将锋锐的美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她翘着唇角,那白玉似的面容便瞬间变得温和柔润。 「小卞总,去哪?我捎你啊!」余漾手指把玩着墨镜,笑得愈加张扬骄纵。 卞梨垂下脑袋,避开了余漾灼人的目光。 段温一改颓废的样子,揽住卞梨的肩,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他朝余漾挑衅地笑。 余漾下车的动作仅停顿了半秒,气势却更甚之前,她握住段温胳膊,桃花眼浅浅勾着。 像极了一只魅惑人心的狐狸。 对余漾的厌恶瞬间消去不少,段温心神荡漾,觉得被对方触碰到的那块肌肤腾升起了热度。他消下周身迫人的气势,尽量装出温和的样子。 余漾唇角一弯,直接把人从卞梨旁边扯开,继而飞快地搂过卞梨的腰,把人骗上了后座。 防窥膜严严实实挡住了段温目光,他才反应过来,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跳,尖头皮鞋踹了脚车身,里面的人没有半点动静,自己反倒痛得单脚跳,滑稽又可笑。 - 余漾把卞梨压进了角落里,玫瑰色的唇微微张合,带出一股惑人的香气。 卞梨抵住她的肩,「开锁!」她推不动她。 余漾不动。卞梨又添了几分力,却更深刻地发现原来对方藏在风衣下的身体已经这么瘦了,嶙峋平直的锁骨把她手都给硌疼了。 少女垂眸,手上的力度不自觉松了几分。余漾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放松和心软,一下将卞梨抱进怀里,漂亮的脸蛋埋进少女的肩窝内。 此时她方才脱去所有的伪装,语气发涩:「让我抱抱。」 「为什么一条消息都不回?整整二十天,我等的难受死了。」 「我有错,你就罚我,但求你别这样冷落我。这不算惩罚,这比惩罚可怕一万倍。」 卞梨双手垂在两侧,没有要回抱的意思,唇抿了抿,平静道:「余漾,一个月就剩三天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 余漾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正饱受着两种煎熬。一种来自身前少女的热度,一种来自于自己精神传递的痛楚。 又热又冷。 她吐出一口浊气,把卞梨抱得更紧了一些:「我没喊停,游戏就不能算结束!」 「你凭什么以为这是游戏?你凭什么以为所有的爱都只是一场游戏?余漾,你真的没有心。」 「我……」 「卞梨,我戒菸了。」 余漾松开了怀抱,别过脸看向窗外,半晌之后才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你说过的要去冰岛。那么最后三天,就去冰岛。」 车响了两声,卞梨推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换上车上一直有准备的平底鞋,不发一言直奔目的地。 余漾疲倦地揉了揉眉,车内充盈着卞梨的香水味,清丽优雅的铃兰香。她靠在角落里,强撑的精神逐渐瓦解,上眼皮重若千钧,沉沉向下压着。 困意如潮涌来。 睡梦中仿佛还被香柠檬和铃兰香围裹着,仿若陷在一团柔软、轻飘飘的云朵中,余漾捂眼,冰凉的水珠揉碎在掌心中。 车拐了弯,迎面的阳光刺眼,指缝里的泪水变得更多,都装不下了。余漾不想深究眼泪的含义,抽了一张卫生纸擦去泪珠。 卞梨调整车内后视镜观察余漾,对方精緻的妆容也遮掩不住下眼睑的乌青。她便尽量挑有树荫的小路开,尽管会多绕路,一切都悄无声息。 - 酒店大厅周围的墙上都贴满了粉色和金色的气球,进门处摆有一道金拱门,土气的红色横幅和氢气球飘在半空中。 杜柒是遮着眼睛进门的,方缚平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 也不知道当初他交策划案给老闆时,卞梨怎么会给通过的。 第114页 但确实,方缚平出丑了。 公司上下的人现在都知道他一点用都没有,连最简单的年会都组织不好。 以前还有方飞淼帮衬着他,自从他将亲舅舅气走后更没人搭理他。 杜柒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人员基本全部到场,连脸色黑臭的段温也来了,却迟迟不见卞梨的身影。杜柒着急的不行,把热场的活动又添了很多。 方缚平和别人拼酒,梗着脖子吹嘘自己。 杜柒站在台边,白眼快翻上天。在她还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时,却见方缚平拎着一瓶白酒站到了话筒前,把正在发言的部门总监赶了下去。 公司大火的艺人坐在前排,中间空出的一个位置属于卞梨。方缚平讲得唾沫飞溅,言罢从台上跳了下来坐进卞梨的位置里,随手揽过旁边盛容的肩。 她穿着抹胸长裙,方缚平粗粝的指尖摩挲过肌肤,盛容浑身一颤,面露嫌恶却又不敢正大光明拒绝,只能尽量将身子往前靠。 杜柒看不惯,走过去,不卑不亢对着方缚平道:「方总,请您回自己位置上。」 方缚平把酒瓶「砰」一下锤在桌面上,怒骂:「你都叫我方总了,那我就是你的上司,你管我坐哪?」 「你到底,你就一打工的。就算今天卞梨站在这,我也不会动!」 「是吗?」 声音从后面传来,卞梨拖着凳子的椅背,色厉内荏的方缚平直接被掼翻在地,顺便拿过桌上的那瓶酒浇在了他脸上。 「公司的艺人不是你可以随意染指的物件。方缚平,我有时候还真挺好奇你怎么活到二十四岁的。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卞梨尖细的鞋跟碾磨着他面前的地毯,轻轻地转动,没有刺耳的声音产生,却吓得方缚平捂住下身,他咽了口唾沫,嘴上却还嘲讽,维护他岌岌可危的智商,「爸说公司是你的了么?」 「快二十五岁的人了,还要听一个老头的话。你真的很没用,」卞梨冷笑,「他是你爹,可不是我的。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性骚扰别人,不管那人是谁,都小心你的命根子!」 段温落座远处,在心底偷偷骂了一声「蠢货」,好戏都被搞砸了,旁边一个白净的男孩子为他添满杯中的酒。段温舔舔唇,透过白色的液体看向卞梨,垂眸低笑,这样才有意思…… 卞梨喊了保安把方缚平拖走,全场都被她毫不留情的叱骂和动作震慑住了,气氛凝滞。 很多人虽然面上不显,但都在心底默默叫好。 主持人连忙接过杜柒递过去的话筒,开始暖场。 气氛又热烈起来,但在场人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台前的第一桌上。 大厅变得很吵。卞梨拢了拢眉,俯身靠近盛容道:「你坐许清桉旁边去。」 盛容摇了摇头,微笑拒绝:「我和他分手了。」 瞧见卞梨一脸愕然,她又添上一句:「您当时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对自己的事业负责。爱情,算什么东西?」 卞梨听见最后一句话,深以为然点头,顺手把胳膊弯挂着的白色西装外套展开挂在了盛容光裸的肩背上,随口补充一句:「小心着凉。」说罢,便走上台发言。 盛容指尖摩挲着质地精亮的西装外头,唇稍稍翘起,抬眸却猝不及防,和似笑非笑的余漾对上了目光。 余漾将灿烂的长髮往后拢,笑意不达眼底。 她目光只在那件西服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开,抬头看台上的卞梨,对方仪态无可挑剔,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 余漾弯了弯唇,眼底却冰封着冷意。 她咬住唇内侧软肉,一个并不美妙的念头贯穿心底。 ——她不再成为卞梨狩猎的目标同时,却发现卞梨不自觉地放了很多网,而且还有人主动往里面跳。 她不再有任何优势挽回卞梨。 第53章 053 有明星主动给余漾让了位。余漾欣然坐下,支颐笑着看向台上的卞梨。黑色过肩长发尾端微卷,倾身靠近话筒时锁骨被挤出性感的窝。 卞梨神色疏离,甚至有些冷漠,但这不妨碍全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华宣影视肉眼可见的日益壮大了起来。 她夸了下业绩优秀的员工,背后的大幕布上轮番播放着公司几艺人的照片和成绩。卞梨漂亮瓷白的小脸在光下明明灭灭,神色寡淡,只在余漾封面照停留了03跳过时才变换了一下。 幻灯片播完,卞梨总结性夸了几句,不算敷衍,也没几分真心。 有人大着胆子起闹,让小鲜肉上台和老闆玩个游戏——这是歷年的传统。声音从人堆中传出,卞梨目光瞟过场下,年轻的男爱豆跃跃欲试。 她长得好看,又是名门千金,和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大不一样。 卞梨虽然每天冷着一张脸在公司,但下属们心底都清楚她挺好说话的。 之前有人错发吐槽的话进了大群,提心弔胆过了三天也没得到什么惩罚,又听说杜柒曾不小心碰翻黑咖啡,把办公室的纯羊毛波斯地毯搞得一团糟糕。 但小卞总也没提惩罚,扣工资或直接叫人滚蛋。 直接把一平一万的地毯给丢了,过几日又换了一块,而且还同意技术部的王总监进办公室了。 原本需要脱鞋进的—— 职工们都心照不宣王总肯定会尴尬哈哈哈。 第115页 改规矩后反而使王总都显得可爱了。 卞梨毕竟二十出头的人,年龄摆在那,面上装得再冷,常常也不太具威慑力。 但有方缚平先例在前,一堆人也没敢闹太过,顶多捧着玫瑰花束围成一圈,绕着她边唱边跳。 卞梨绷着小脸,目光和底下余漾不偏不倚地对上,觉得又尴尬又丢脸,她随便选了抽了眼前的一支花束,男艺人脸爆红,愣怔站在那,以为自己是被选中了。 卞梨趁着「人墙」止住移动,急忙挤了出去。 余漾心有灵犀站起身,踩着高跟鞋,像女王一般张开怀抱,眯着眼笑,等卞梨主动降落在她怀中。 惯性使得趔趄了几步才停下后退的趋势。余漾庆幸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少女的身躯柔软馨香,腰肢柔韧纤瘦。余漾抱了个满怀,脑袋埋在对方的髮丝之中,环在对方腰上的双手也渐渐收紧了力度。 红唇距离卞梨的耳垂就一丝空气的距离,两人的髮丝互相交缠着,音乐恰好在这时停了下了。 卞梨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剧烈和,吵闹。 玫瑰扎手,她向来懂这个道理。 卞梨指尖刮过光秃秃的茎秆,将它塞进了余漾逼近的红唇里。同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对方唇上玫瑰色的口红。 余漾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卞梨却将手指上的颜色揩到了她干净的衬衫衣领上。 平视余漾,笑容讽刺:「可以松手了吗?」 四周挤过来的目光越来越热烈,还有几声看好戏的鼓掌和口哨声。 余漾乖乖把双手收回,珍珠白的牙齿咬着青色的茎秆,桃花眼扑闪扑闪,无辜又单纯。 卞梨抿了抿唇,和她擦肩而过坐进了位置里。 盛容凑过来说话,肩上的西装滑落,露出白皙的肩颈,卞梨瞥了眼便移开目光。 但这并不妨碍盛容话多:「看了刚刚的戏,我挺感慨的。现在的男爱豆门槛也太低了。这要是一群女明星围着一老男人献花,指不定底下的男人们会怎样想呢。一通荡妇羞辱?」 卞梨喝了一口椰汁,不咸不淡应了声,不予置评。 确实太低了。但饭圈的眼光就这样,不谈业务能力,男的稍微有点姿色就有一群粉丝为他摇旗助威。 余漾把玫瑰倒塞进了高脚玻璃杯里,饱满的花瓣充盈着贴在杯壁上。 严肃吐槽了一堆话,却未换来对方一点回应。 盛容侧过脸看卞梨,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又下意识且不自觉地放在了余漾身上。 她咬了咬唇,决定继续出击,长手一伸捞过那只玻璃杯,「野生的玫瑰一旦养在玻璃房里,就会像现在这样—— 有边界的空间不仅束缚她的成长,也会束缚她耀眼盛放的美丽。」 她目光一转,对上卞梨的视线,挽唇笑道:「小卞总,我最近无缘无故的感慨有些多,希望您不要介意。」 卞梨摇头,轻笑道:「当然不会。」 又补充,「你说的都有道理。」 余漾明白对方在内涵自己,拔开酒瓶塞子将干红倒进了杯里,酒液缓缓把玫瑰浸没。 女人的笑声喑哑讥诮:「呵,温室里的玫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迟早被红酒淹没。 但野外的玫瑰却能永远保持着阳光雨露的清新,她勐烈又放肆地生长着,同时玻璃房永远保质她不凋谢的高贵和美丽。她会心甘情愿为多情的驻留者生在玻璃背后。」 ——既讽刺盛容被金钱迷得失了智了,同时也在对卞梨剖白自己真实的内心。 少女左手捏紧了银色的叉子,右手放在下面,不停摩挲着,贪恋之前一触即分的热度。 二十天不见,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卞梨皱了皱眉,觉得盛容突然变的有些奇怪。 她没那么自恋,会认为一个直女被男人伤害了就会转而爱上帮过她一回的老闆。 卞梨偏过头,很认真严肃地对着盛容说:「你最近有点奇怪。我提醒一下,在老闆眼皮底下和同事闹矛盾不是正确的选择。」 「噗,」盛容喷笑,「小卞总你是在装傻充愣么?以前没谈过恋爱?」 卞梨拧起眉毛,不甚开心,「那又怎样?」 「我都这么明显的表达对你的好感了,你还看不出来?」 「?」卞梨整个人都呆住了。 余漾占有欲爆棚,酸味在心底煮开,「咕嘟咕嘟」冒出泡,上半身贴过去和卞梨咬耳朵。 「小卞总我也会努力的!」 湿润的热气吹拂在卞梨的耳廓上,卞梨整只耳朵都红了。她靠前坐了坐,避开余漾气息的围堵,这人怎么突然幼稚了。 她视线看向对方前面的红酒,半支都空了。 因为娱乐公司的年会都会录制视频,许多女明星为保持粉丝眼中的人设都不会在场合上喝酒。这半瓶很有可能都是余漾喝掉了的。 都被自己浇过一回了,还这么爱喝酒? 醺然的酒气盖过余漾身上清甜的香水味道,涌入卞梨鼻腔之中。 余漾靠在她身后的椅背上,醉眼迷濛,脸上飘着诡异的红晕。 金鸥从经纪人那一桌起身过来敬酒。 卞梨抚着余漾热腾腾的脸颊,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她醉酒的模样,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新奇。 金鸥讶异,「余漾有些酒精过敏。而且只过敏红酒。」她目光看向卞梨手中的酒瓶,气得半醉的精神一下醒了,「她又喝了?」 第116页 「一个多月前我还陪她去看过医生。搞什么鬼啊这人,不是还在组拍戏吗?」 去过医院一回了?还是一个多月前……卞梨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浇上余漾头顶的那瓶红酒。 可次日对方来送饭时分明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只记得余漾脸上的妆有些浓…… 卞梨无力地垂下脑袋,但手心里的热度越来越高,她深吸了一口气打断金鸥因为担忧而愈加唠叨的话。 「需要什么药,我去买。」 金鸥拍了拍脑袋,把医院的单子发给了卞梨。 「你先送余漾回家。等会我买完药过来。」 说罢她站起身,手腕却被余漾用力拉着,卞梨使劲想抽出,却发现对方箍得很紧,生怕她跑了一般。 金鸥走过来,把余漾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交给我吧。」 卞梨看着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红痕,愣了下神,之后呆呆地点头同手同脚出了酒店。 外面冷风一吹,方才冷静了下来。 金鸥揽住余漾的肩,恨铁不成钢。 「你这是在干嘛呢余漾?试探人就试探,有的是方法。为什么要选最损的一招,搭上一张脸可太不值当。」 「她不爱我的脸。」余漾苦涩地笑,无力地塌下肩膀,「我知道这样显得我很蠢,但我没有办法了,我现在就求她心底能有一丝丝的后悔。」 「我不要什么真心不真心的了。我只求她能再多看我几眼,不管那关心是出于什么。」 卞梨辗转了几家药房,才凑够单子上的药。 车窗敞开,外面的风灌进来,冻得她脸和手都冰冰凉凉的。脸上残留的泪痕被冷风一吹,像被冰刀颳了一般。 偌大城市里,一个人也孤零零的。卞梨不由在想,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很累,猜来猜去的太累了。 余漾偏执的行为是让她觉得自责和后悔了,当然也有一些避之不及的恐慌紧张。 更多是觉得错愕、可笑。 她们的爱情里,没有人能是胜者。 - 金鸥留了消息,说自己有事先离开。能有什么事?肯定余漾要求的呗。 这样也好,索性就今天问个清楚。卞梨端着一杯温水,手心里躺着七八颗形状不同的药。 余漾就着她的手吃掉胶囊。 卞梨随后拆开沖剂,倒入杯子,室内极静,似乎能听见褐色颗粒在水里渐渐溶解的声音。 沖剂比胶囊难吃很多。余漾蹙着眉喝光,揪着卞梨的手指撒娇:「要糖。」 卞梨剥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她嘴里。 硬糖磕碰过牙齿发出清脆的声音,余漾从后边抱住卞梨,温热的脸庞埋进对方肩上。 「卞梨……」 说话的时候,起伏的柔软隔着薄被蹭过卞梨后背的嵴骨,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节节攀升。卞梨没动,声音很轻问余漾:「今晚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喜欢我?」 「是真的吗?」 坚韧的嵴骨半弯,卞梨问得小心翼翼,也很卑微。 「不喜欢。」 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卞梨一瞬僵硬。 「是爱。」 余漾急忙补充,掰过卞梨的下巴直接压下去吻。 「真的……」 清凉的薄荷味在相抵的唇齿间融化。卞梨把余漾压进床里,眼神兇狠。 「还有反悔的时间。」 余漾勾过卞梨的颈,吻落在她的下巴、鼻尖,和滚烫炙热的耳垂上,「我怕你后悔。」 她贴上卞梨的唇,吮吻,尝尽最后一点薄荷味。 余漾把人反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笑容妖媚,眼中水色潋滟,手从下往上抚,将裙子推到腰上,白色层层叠叠。 像软塌塌的蛋糕周为奶油融化了的样子。 指尖压着马甲线细緻抚摸,余漾落下温热的吻和湿润的吐息。 和一句句暧昧低哑的呢喃。 「我应该早点这么做的……晚了这么久真的很后悔。」 「这句话也是真的……」 卞梨脑袋埋进枕头里,仿佛陷进了栀子花清香的云朵里,又有着的甜软和冰淇淋的湿润。 很热,快热化了。 第54章 054 半夜的时候,卞梨被渴醒。 用手机开了灯照明,随便翻出一条睡袍披上,便下床寻去厨房找水喝。 冰箱的冷光刺得卞梨微微眯眼,上层整整齐齐摆了许多瓶百岁山。 卞梨拿出一瓶,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接着用手背抹去唇边的半圈水渍,她动作一顿,勐地做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把手腕凑到鼻前嗅了嗅。 上面似乎残留有余漾身上的香水味,很淡,也很深刻。 卞梨拇指搓了搓手腕,摸黑躺回床上,期间还差点被地板上的皮带勾得摔倒。 一只光裸滑嫩的胳膊伸过来,从后面圈住了她的腰,指尖若即若离触碰着她的腹肚。 很痒。 卞梨马上生起来一片鸡皮疙瘩,顺势倚进余漾怀里。 「我吵醒你了?」卞梨凑近余漾耳边轻声道,牙齿轻轻撕咬着对方的耳垂。 像调情。 「嗯……」余漾懒洋洋应了一声,「去干嘛了?」 「渴了,去冰箱拿了瓶水喝。」卞梨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指尖腰部的肌肤。 第117页 余漾被她弄得发痒,往后缩了缩,却又被少女揽了过去,两具温热、光裸的身体不容一丝缝隙地贴在一块。卞梨用腿夹住余漾的腰,那里还有微微撕裂的疼,她小声「嘶」了一口。 「还难受?要不要开灯看看。」余漾顿时紧张了起来。 毕竟第一次,下手肯定没个轻重。 「不用……」卞梨又害羞又尴尬。 腰部的肌肤散着羞人的热度,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喜欢那里,留下了无数个吻。 余漾摸了摸卞梨的脸,触感炙烫,理解地笑:「我也想喝水~」盖过了话题。 「老喝冰水不好。」卞梨想起冰箱中一排排的矿泉水,就忍不住劝余漾。 「那你就帮我热了,再给我喝。」余漾笑声撩人。 「我上哪给你热?」 「……」余漾不说话,只是指尖捏着卞梨的唇戏弄。 两人沉默了下来,卞梨神游天外,心底敲响了警钟—— 自己好像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余漾的潜藏属性。 余漾揉弄着她柔软的唇,指甲偶尔会磕碰到牙齿,但见对方始终没有反应,她的眸色越来越暗,继续玩里探,两只手指捏着卞梨的舌头把玩。 卞梨合不上嘴,捏住余漾的手腕,目光求饶似的看向对方,底下的腿也轻轻磨着余漾的腰,像小动物的讨好。 余漾抽回手指,摸了两张纸擦去水渍。 黑暗中,晶莹的水痕无比亮眼,卞梨长睫轻颤,似黑色蛾翼颤动。 余漾静静地看着她。 卞梨坐起身拧开瓶盖,含了一小口水,搂过余漾的后颈送上吻。 咽喉吞咽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卞梨藏在髮丝下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虾仁。 余漾悄悄顺着尾椎骨往上摸,少女在她怀里颤抖,背弓起一小点弧度,就像可爱的花骨朵缓缓盛放。 手指终于摸到了目的地,余漾爱不释手地捻着卞梨的耳垂。 一些水滴到了床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卞梨半睁眼,偷瞥了一眼,愈发觉得羞耻。 余漾注意到她的不专心,温柔的攻势逐渐变得霸道,本来是将卞梨抱在怀里,双手剥开睡袍,抚着光滑细嫩的肩,上面有细微的凸起—— 是她之前留下的吻痕、齿印。 余漾恨不能把卞梨全身都打上自己的标记。 但成年人的恋爱向来有度,所以卞梨的下颌和颈项她只是隔空触碰过,未留下任何的印记。 卞梨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随意对方宰割。 但鱼也不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呵护和服务。 她分神想。 意识很快被吞没。 …… 结束的时候。 卞梨脸庞还埋在余漾的肩窝中,余漾偏头亲了她一口,她把汗津津的少女从怀里捞出来,一个个安抚的吻落在胳膊侧。 卞梨睁开眼,眼中似乎摇晃着一池星河。 「收拾一下,嗯?」余漾勾着她半长的乌髮,笑容餍足。 卞梨点点头,用力推了下余漾,像报仇。 - 《天鹅》的戏份分组拍摄,最近都在拍男主演田篱的情节,没轮到余漾,所以她才得空回了芜城。 太阳是这世界上最慷慨的存在,金灿灿的,透过浮动的窗帘洒满了整间卧室。卞梨动了动,运动过度的身体疲惫感很深刻。 余漾捏捏她的脸,「小鬼,都八点了。再不起床上班就迟了。」 「什么时候回清禾县?」卞梨翻了个身,趴着偏头问。 「大概一周后。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可能还在剧组过年。」余漾划着名卞梨光滑的背,一面喟嘆,「又是一个忙活的新年。」 「要不要我去看你。」卞梨随口应。 「公司没事?」 「有。但抽出来陪女朋友的时间肯定也是有的……余漾,我们现在算情侣关系了吗?」 「不然呢?小兔子吃完就不认帐了。」余漾滑入卞梨的指缝中,十指相扣着,拇指有下没下地摩挲着少女的手背卞梨被她弄的发痒,「几点了?」 「我找下手机……」余漾掀开被子。卞梨连忙扭过脸,也去找手机。 地上衣服揉成一团散乱丢着,卞梨一件件将它们捡起来,仍没找着。 余漾从床脚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我给你打个电话吧。」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在床底下。怪不得卞梨觉得昨晚第二次时,「咚」很响的一声。 当时余漾说没关系,她也就没在意。 床底的一道缝隙小得仅容手机通过。 最后还是用了晾衣杆把它取出,杜柒发来消息问卞梨为什么还没来上班。 她发了五条消息。 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担心,因为卞梨不喜欢被微信轰炸的感觉,不允许别人一次性发超过三条的消息。 卞梨成为公司老闆后,连续两个月无休,堪称劳模,今天晚了快两小时还不去公司,杜柒免不了觉得疑惑。 卞梨打开对话框,敲下一行字[我马上过],又一字字删除。 [今天给大家放假吧。你们组织地方去玩,我给批款。] 之前公司的窟窿需要填上和一堆破事需要打理,卞梨便勒令很多人不准休息,加班是常事。 许多人嘴中的她就是个冷酷的资本家,只会剥削和压迫职工。但现在华宣影业好很多了,呈现蒸蒸日上的发展态势,脱离不开任何一人的努力,于是卞梨便给大家公款放假。 第118页 余漾正在洗澡,卞梨的身上却很清爽—— 昨晚被余漾抱去洗了澡。杜柒发了几个地方给卞梨参考,卞梨回随便吧,你们自己决定就行,玩得开心。 令现在的她忧心的是约会的第一天要怎么过。 卞梨没有经验,没有以「女朋友」身份的约会经验。 卞梨看着手机时间搜索框。贺菲菲突然发过来一条消息:[晚上有空吗,晚上公园的江岸会放烟火,一起来么?阮鹊也在。] 明天是12月26号。 余漾百度百科上填着的煳弄人的生日,但在卞梨知道对方家里过往的事之后,便明白对方可能不喜欢过原来的生日。 卞梨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骤然发现很久远的今天自己似乎也吃过一个糟糕的蛋糕。 今天没有计划,先答应贺菲菲,见了面再向对方讨一些经验,贺菲菲肯定懂。 [可以,我和余漾一起。] [我记得她不是在拍戏?你们什么情况啊,一个多月前你喝醉了还打电话给我吐槽来着。] 贺菲菲抱怨。 [你以后别在我面前炫耀阮鹊了,我和余漾在一起了。] 卞梨很烦贺菲菲每次一和阮鹊吵架就发消息打扰她,不是变相的炫耀是什么! 「阮鹊!过来给我看看这是真的么,我没瞎吧?」 阮鹊把剥了皮的葡萄塞进贺菲菲嘴里,凑过来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真的。」 「你不惊讶?」贺菲菲下意识舔了舔阮鹊沾着葡萄汁的指尖。 「说开了就在一起了,有什么要惊讶的。」 余漾围着浴巾出来,半干的长发垂在锁骨前,留下几颗圆润光滑的水珠,卞梨朝她招招手,让人坐到床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吹风机给对方吹头。 余漾头顶新长出的黑色髮丝掺在一片金色之中,十分突兀。 「要换个颜色吗?」卞梨调好了风档。 「过段时间吧,最近在剧组也会戴假髮遮挡。你喜欢什么颜色?」 「都可以,随你喜欢的来。今晚去公园看烟火么?」卞梨放下吹风机,从后面抱住余漾,蹭了蹭她温热的后颈,「今天是第一天约会,你想去哪里?」 「先去商场吃午饭,然后再决定吧。不过小卞总,去冰岛的约定还作数吧?等我这部电影拍完我们就去?你不能再因为我拍戏就拒绝我了吧?」 「嗯……」卞梨的脸颊被余漾轻扯了扯,「城郊有个滑雪场,去试试?」 「可以。」 余漾掌住卞梨的后颈,吻上去,温热湿润的脸庞贴着卞梨的手心。 - 吃饭迫不得已选在了包厢,余漾的那张脸蛋太惹眼,太具标志性。 余漾解下口罩,点单的服务员一走就急忙坐到了卞梨旁边,眼神软媚,借着不透明桌布的遮挡,一根一根把玩着卞梨的手指。 掐两下指尖,又挠一挠手心,指节顺着腕骨刮在手背上。 卞梨水润润的眸子瞪过去,毫无威慑力。 余漾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在菜上来时变得更加愈加放肆大胆。 滑雪场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 十二月南方部分地区也下起了大雪,雪场依山而建,环山公路边的松科植物叶尖都堆积着薄雪,黑色的轿车穿山而过,稀薄的云雾缭绕山腰,时不时还有雪籽落在窗前。 车内开有充足的暖气,卞梨通过微信联繫了那边的工作人员线上购票。 两人存好私人物品后,便去更衣间换了雪具。 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站在山巅,头盔反射的冷光瞧在眼底仍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专为首次体验的新手设计的初级道长三百多米,平均坡度65-7度。卞梨握着雪仗,佩带缠在她冷白色的肌肤上,整个人又美又酷。 余漾眨了眨藏在护目镜后面的眼睛,「以前玩过?」 卞梨比了个手势,双脚踩着滑雪板往下冲去。新手道不长,坡度较缓,所以她下去的速度不快。余漾微微眯眼,见对方窈窕的、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沖穿梭自如。 控制速度的收放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滑行。 余漾紧跟着滑下。 滑雪场内开闢出了一片温泉池,现在正是晚上七点,烟火在十一点,时间绰绰有余。 卞梨坐在池子边沿,白皙的小腿一半浸没在水中,拨弄着白浪。 余漾褪去妆容的面容秀丽雅致,水汽氤氲,衬出脱俗的出水芙蓉之美。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问卞梨:「不下来?」 卞梨玩得太过,刚才在中级道差点和人撞上,幸亏摔至旁边才得以避免。膝盖端有一大块乌青,余漾从另一头缓缓走过来,抚着上面的淤青,水面被她拨开一圈圈涟漪。 「等下出去擦点药。」 卞梨抽出腰间系带,余漾福至心灵,抱住她的腿弯,将人拉进了水池里…… 第55章 055 烟火 「卞梨,什么时候来啊?」贺菲菲打来电话,「给你们带了奶茶!我们在进门处的石雕像下见。就公园大门进去……」 「我知道。」 卞梨懒怠地缩在座椅里,乌黑细软的髮丝恰巧掩住颈间的红痕—— 余漾就还是没忍住,纤长白皙的颈仰起时,重重吮了一口。 卞梨往后坐了坐,微仰起头,那颗性感又可爱的草莓印便明显露了出来,余漾余光一瞥,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心情颇好。 第119页 「还有——」卞梨戳了戳正开着车的,余漾的胳膊,女人顺口应,「半小时。」 「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卞梨的声音带着些哑,像被湿润雨汽山茶树叶,清新干净,却又是诱惑的。 贺菲菲那边声音很嘈杂,估计正处在热闹至极的公园中央。 人潮拥挤,烟火气息浓厚,大人的吆喝混着小孩的啼哭,隐约中还有音乐喷泉水流的响声。 卞梨心口一动,不由出神。 贺菲菲嚷嚷得很大声,「卞梨?卞梨!我这边很吵你是不是听不清,那到时候再联繫!」 挂断电话,卞梨忍不住出声问余漾,「我是值得你爱的吧?」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余漾将车暂时停在路边,偏过脸来问,「今天过年我们也要一起过的。卞梨,我都说了,没有一句假话。」 「十二点的时候,等烟花照亮天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要在生日的零点许愿,许一个关于我们的未来的愿望。」 「我已经把你放进我的未来里面了,卞梨。」余漾拉下手剎,拨弄变速杆,「我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一直都是,可惜你忘了很多。」 是么? 卞梨将目光从余漾身上移开。余漾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风光霁月,漂亮矜傲,和至今温柔的样子,她全部都记得。 所有发生过的,和所有在心底预演过的画面,她全部都没忘。 - 公园里已经人山人海,树上挂满了彩色的、闪闪的灯条,许多人手里捏着一把一把的烟火棒。卞梨被余漾半揽在怀中,步履维艰地随着人海,挤到了飞马雕像边。 站在雕像一旁的贺菲菲穿着焦糖色的毛呢大衣,米白色的羊绒围巾一圈绕着一圈,松松系在颈间。 她手里拿着两瓶奶茶,新年的红色包装,上边印着鹿的图案。 贺菲菲把它们塞进余漾和卞梨手里。弯眼笑了笑,锤了一记卞梨的肩,「你们怎么才来啊?」 「阮鹊呢?」卞梨抱了抱贺菲菲,「不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吗?」 「去买烟花棒了,」贺菲菲说,「就一个小时了啊,人那么多我害怕找不见你们。」 卞梨点点头,站在原地和贺菲菲一起等卞梨。 余漾喝了口奶茶,将杯子递给卞梨,卞梨顺手接过,熟稔地就着吸管喝着,珍珠吸上来堵住吸管口,还时不时咬两下。 贺菲菲眼神在两人之间不停打转,眼珠一转,揽过卞梨的颈,凑在她耳边大声问——不远处搭建的旋转木马开始转了起来,吵闹的音乐声就像浪花一般涌过来。 「卞梨!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贺菲菲坏心地把卞梨往后拖,对方扭过头来,正要回答,贺菲菲却眼尖地看见了对方脖子上黑红的痕迹。 ——很眼熟的痕迹。 贺菲菲马上捂住了嘴,露在外边的一双眼睛扑闪扑闪,亮得卞梨心虚,「你……是受啊卞梨。」 「怎么了呢?」卞梨拢了拢半长的发,白了贺菲菲一眼。 「高中时你还向我要了书,不会没用上?」贺菲菲嘻嘻地笑。 卞梨咬着吸管,藏在头髮下的两只耳朵又烫又红,余漾似有所觉,捕捉到她嗔怪的眼神,冰凉的指尖放在嘴前呵了呵气,而后伸过来捻卞梨的耳垂。 贺菲菲站在一边,阴阳怪气「啧啧啧」了好几声。正巧阮鹊迎面走来,长款黑色风衣,栗色长髮微卷,唇色偏淡,衬得整个人有些冷酷。但在瞧见这边的三个人时,唇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卞梨勾起唇,靠近贺菲菲耳边,「你说,我要不要试探一下阮鹊,问问你——」 贺菲菲连忙捂住她的嘴,令一只手放在半空中大幅度摇晃着。阮鹊很快加快了步伐。 「贺菲菲真是长不大。」卞梨接过阮鹊手中的烟火棒,碎碎念吐槽。 阮鹊宠溺笑了笑。 江岸边聚满了人,难得的盛况。几个人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江风拂面而来,带着咸湿的藻荇味和烟火棒燃尽后的硫磺味。 面前的江面上倒印出一小簇一小簇灿烂的金色火光,长短不一的灿金色丝线拉扯着黑暗,把卞梨半面白皙的脸庞照得愈加清丽恬淡。 余漾情不自禁握住了少女伶仃精緻的腕骨。 卞梨鹿眼轻弯,眼眸中乍然散开璀璨的烟火——远处的江岸,一束束烟火从地面腾空而起,于半空之中绽放,扩散的圆圈中星火坠落,随后寂灭。 公园中心的钟敲响,十二下。不多不少。 余漾骤然俯身吻上了卞梨的唇,两人手中的烟火棒恰好交汇,双倍的星束。 最后一丝光燃尽的时候,卞梨闭上了眼。 她听见了余漾微启的唇中轻轻奏鸣的声音——我爱你。 来自心脏的最深处。 由每一下的跳动,扩张和紧缩构成。 烟花在空中炸响,在一片喧嚣沸腾之中,余漾的心底却很平静。 偷偷地许愿。 希望这个吻地久天长,可以跨越时间这座高山。 爱可以跨越所有高山。 - 床头上贴了一张便籤条:[我很快回来] 余漾留的。 摁灭闹钟,卞梨一骨碌爬起床。 洗漱完,扎了个丸子头,白色的宽松毛衣,bf风,下面一条黑色长裤,年轻活泼。 第120页 她靠在厨房黑色的大理石边,牙齿咬着拇指,正在上网搜着蛋糕的制作办法。 ——昨晚问余漾要什么生日礼物。 对方掐了把她的脸,笑着回答,「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有小卞总当我的女朋友。我心满意足。」 卞梨较真,又问了一遍。 余漾点点唇,卞梨心领神会,踮脚吻了上去,边亲边含煳问:「真的不要什么?」 大明星首饰和衣服都不会少,大火那两年品牌方送过不少,卞梨也觉得那些都太肤浅了。 卞梨系上围裙,将配方上的物品和质量一一记在心中,而后取出鸡蛋、面粉、白砂糖等食材,蛋清蛋黄分离…… 搞定!候着烤箱兴奋期待地等着第一次的成品出炉。 塌了。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第三次…… 天渐渐黑下来,黑色瓷砖上洒满了白色的面粉,黏着一滩滩的鸡蛋液。终于成功了一个蛋糕胚,卞梨小心挤上奶油,放上水果。 拍了张照片先存作的纪念,而后给余漾打了通电话。 「等你的电话等一天了,」余漾嘆息一般地笑,「在忙什么?」 「余漾……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得等一段日子了,我刚下飞机,在清禾县。被导演叫去拍摄了。」 「……」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少女的沉默让余漾瞬间吊起了心。 「不、不重要。」卞梨看着仍不太完美的蛋糕,但已经算了失败的七、八里最好看的一个了,她眼眶酸酸胀胀,「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要去剧组?」 「我在等你的电话。我希望你能主动问问我。」余漾小声撒娇,「这边好冷喔~卞梨,你是要送我什么呀?」 「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卞梨指尖抿了下奶油含入口中,藏起泣音,「……等你下次回来就能看见了。」 「好~」 「你忙吧。」卞梨挂了电话。 一颗一颗眼泪水坠在蛋糕上面,烫化了奶油。 卞梨狼狈地擦去眼中的泪水,可它们却像泄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周围的案台上一片狼藉,此时看来就更像是一个笑话。 叫人心灰意冷的笑话。 可昨晚滚烫的热度却仿佛仍留存在唇珠上,卞梨揉了揉。 卞梨打电话给杜柒,让人帮她买一张今日飞去清禾县的机票,同时将这几日的会议和合作见面往后推,公司的事暂交给杜柒管理。 卞梨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了行李,衣服近乎是揉成一团往里丢的。 坐上飞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机翼顶端的灯在浓黑的黑夜里闪闪烁烁,广播的空姐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手机需要关机或是调整成飞行模式。 卞梨把拍的蛋糕照片发给了余漾。 对方一直没回。 涡轮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耳朵仿佛耳鸣了一般。卞梨闭目,摁住了关机键,手机屏幕熄灭,恰巧将一条新发的微信消息拒绝在了时空的另一头。 余漾擦着半湿的头髮,眉毛紧拧,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却见可爱的兔子头像没有发来一条新的消息。 19:48 卞小兔:[图片] 22:31 [这是要送给我的吗?] [很漂亮。是你做的?] 20:41 [卞梨?怎么不说话了?] 20:45 [对不起,我应该一早就跟你说清楚的,无故耍性子希望你主动打电话,却没想到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卞梨,看见了的话,能回復我么?] 余漾心神不宁地坐在床沿边。兀地门被敲响,门外是田篱的助理。 「余老师您好——」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余漾淡声道,她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心情去应付人。 「田篱听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攒了局,希望您能赏脸到场。」 余漾刚想关上门,又听见门口的助理道:「导演也在。」 拒绝不过,「我收拾一下,马上来。」 「我们在一楼等您。」助理满脸堆笑,在余漾一关上门后,就瞬间变了脸色。 「嘁,不就是靠身体睡出来的……男人都是眼瞎的东西。」助理嗤笑。 田篱特意预定了保加利亚粉玫瑰,花重金空运过来。他现在可能正抱着它站在餐厅进门处等人呢。 餐厅被他包了三日,墙上的花束和装饰物都他本人亲力亲为贴上去的。 - 余漾穿了垂坠感极佳的白衬衫,外面一件深蓝色的掐腰西装,同色长裤,尖头高跟鞋,疏懒又冷淡。 田篱见女人渐近的高挑身影,嘴角慢慢咧大,扯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来。 用上这一招,就没有女人不会心动的。 他自认为很帅气地鞠了一躬,而后献上花束,余漾看也没看,径直走过,连作为搭档演员的面子都懒得给。 丁寅正和旁边的人说着话,经提醒,注意到余漾来了,先祝贺了一声「生日快乐」,而后挤挤眼问:「我看田篱忙活了好几日,没点心动?」 「这就是你今天把我叫过来的理由?丁寅——」余漾一向疏离冷漠的眼瞳里情不自禁燃起了两团愠怒的火焰,「如果是这样,那我也会怀疑你在拍摄上的态度——」 「余漾!」丁寅瞬间气得跳脚,他最讨厌别人用不冷不热的语气嘲讽他,乱七八糟的影评员就算了,但他的演员这样说对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羞辱,「这不可能!你下午补的那处戏之前就是出了问题。临时叫你过来,我很抱歉,也在这和你道歉。问题不出在你身上,在和你搭档的田篱身上,他接不住你的戏。」 第121页 余漾倒了一杯威士忌,随侍的人连忙往里加了碎冰,她笑了笑,藏起眼中锋锐的光,对着丁寅道:「敬你一杯。刚才是被田篱给气到了。」 「呵——」丁寅和她碰杯,「我也被他气到了!不好好演戏净整些乱七八糟的花头。」 …… 余漾刚用电子卡打开房门,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压在了墙上,门被对方锁住。 余漾心中一悸,房卡轻声掉落在地上。 手机在床尾散发着萤光。 但迎面而来的气息是无比熟悉的,烙印印在骨子里的,令人放心的。余漾在少女的怀里软下了身子。 卞梨温热的吐息若即若离碰触在她的唇上,「让我好找。」 「田篱叫你姐姐,是不是叫的比我要更甜?」 卞梨含住余漾的耳垂,细緻的□□,冰凉的手指顺着余漾敞开的领口往里抚,冻得余漾一个哆嗦。 低哑的呢喃声紧贴着耳垂颤动。 「嗯?姐姐。」 第56章 056 卞梨抬高余漾的下颌,吻着对方不太明显的喉结,用气音说道:「我也是真的害怕。」 「容易患得患失……」 余漾抚着怀里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安抚地顺着小兔子的毛,「我懂。」 「那就给我多一点信任可以吗?余漾。」卞梨亲着余漾的指尖,眼眸稍抬,一双鹿眼纯粹又剔透,仿佛把整个世界的真心都献上了。 余漾很难拒绝,纤细的指尖刮蹭着卞梨白皙滑嫩的侧脸,「嗯……」 卞梨将房卡插上,室内瞬间变得大亮。两人脚边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 「我订了蛋糕。」她解释了句,拎着蛋糕,牢牢牵住余漾的手,拉着人坐到了酒店的桌前。 余漾看着暖黄灯光下少女的背影,心脏泛起皱巴巴的疼。 ——那个亲手做的蛋糕,是不是浪费了? 可她问不出口。 卞梨把桌子上边一堆东西都拨到一边,抽开金黄色的蝴蝶结丝带,而后小心取出蛋糕把它放在了桌子中间。 又从袋子里掏出一盒蜡烛,卞梨数了十八根,将它们一一插进蛋糕里。 细腻的白色奶油沾在指尖上,余漾凑近舔掉,温热的舌尖卷过,卞梨心口一跳,眼睫垂下,不敢再看。 「十八根?卞梨我二十四岁了诶。」女人无奈地笑,但嘴角可爱的笑纹却意外的甜蜜。 「学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十八岁。我想要一直宠着你,保护你。」卞梨盯着整齐的蜡烛,很认真地道,却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余漾从旁边大衣的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帮我点上。小鬼,这些都哪里学的啊?」她侧过脸轻轻地笑,心底却毫不意外地被甜蜜所填满,有一种愉悦的充盈感。 卞梨给所有的蜡烛点上火。余漾正要吹,却被少女拦下。 「先许愿。」说罢,她抬手摁灭了桌前的开关,室内瞬间暗下,只剩蛋糕上橙黄的蜡烛光芒。 余漾端正坐着,双手交错抵在下巴下边,虔诚地许愿。 一旁的卞梨轻声哼唱起了生日歌,恬淡的嗓音吹拂得余漾泛皱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时空仿佛错了位,像回到了两年前立交桥边的那一晚。 卞梨摩挲着金属打火机的冰凉的外壳,底部似乎镌刻有一行英文小字,但不知道是什么。 余漾半张侧脸被橙黄色的火光印衬得温柔又多情。 歌曲结束的时候,她也刚好放下了交叠的双手。 察觉到旁边少女专注的目光,余漾不由笑:「许完愿了。」 她一口气吹灭蜡烛。 ——希望卞梨永远都能得偿所愿。 卞梨打开灯,余漾拿过刀切起了蛋糕,她瘦削的腕骨上还戴着一条银色的手鍊,镶嵌着切割完美的圆形钻石,和卞梨腕上的那条是情侣款。 成对的手鍊是卞梨从美国带回国内的。只是可惜,落灰了整整两年,直至前两天才刚送出去。 卞梨把打火机翻转,看清了镌刻的一行小字。 [toyuyang,frongj] 「原来你和我妈,真的认识啊……」卞梨喃喃出声,把坚硬的打火机攥紧了。 可即便是再光滑的稜角硌在细嫩的手心里,也是会疼的。 ——原来小时候,我们真的认识。 ——原来我都忘了,原来真正走散在岁月里的人是我。 切过蛋糕的刀上残留着奶油,余漾将它们抹至卞梨嘴上,逼得卞梨不得不分神看她。 余漾撑着脸笑,「我们的未来很长。以后的生日你都要陪着我过,不管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 「答应我,会吗?」 卞梨舔了下塑料刀上的奶油,嘴唇周围也不小心沾上了一圈奶白鬍子,无辜又可爱。 眼神却无比赤诚热忱,「会的。」 这句回答像来自灵魂深处。 余漾贴过去吻她,轻柔又细腻地吻过少女瓷白的肌肤,卞梨睫根小心地颤,生怕惊动这暗夜中的精灵,余漾唿出的热气吹拂在她脸上的绒毛上,细微的痒。慕斯蛋糕冰凉绵腻的味道在舌尖升温,融化。 卞梨掌着余漾的后颈,同样吻得细緻、认真,视若珍宝的模样。 余漾当然不满足于仅限目前这种程度的亲近,她抚着卞梨颈间的脉搏,似乎掌控住了对方的兴奋点。卞梨跨坐到腿上,使一个渐渐脱去了抹茶味道的吻更加深入。 第122页 余漾仰着颈,漆黑的眼眸半睁,「不吃蛋糕了?」趁着换气的片刻,她问。 「我想吃你。」少女枕在余漾肩上,微喘,用着气音道。 「可以一起吃。」余漾笑容柔媚,漆黑眼瞳中盛满了潋滟的水光,刚被用力吮吻过的唇红得妖冶,润泽。软舌贴在贝齿后面,暗示性的话语轻声吐露,卞梨瞳仁微缩,心脏错跳一瞬。 那双向来温柔淡漠的鹿眼中突然就多了几分攻击性,卞梨拇指擦下一团奶油,点了下在余漾的鼻尖。余漾故意似的,濡湿的舌尖探出,又一瞬间收回,只碰过卞梨的尾指几个短暂的瞬间。 卞梨忍下用手指夹住对方的舌头,使其不再乱动的欲望,后又将剩余的涂满在余漾的唇上和下颌上。 成功把余漾变成一只大花猫了,卞梨看着她,唇角肌肉扯了扯,捂住嘴笑了起来。 余漾见她笑得开心,也好奇了起来,「帮我拿下手机,我看看。」摄像头调成自拍,妩媚的美人形象连半点都没有。 她舔了舔下唇上的奶油,「现在满意了吧?」说罢,她便抽出一张湿巾,欲要擦去卞梨幼稚的「涂鸦画」。 「等下。」卞梨道,她拿过余漾的手机,「拍一张做记录。」 「?」余漾眨眨眼,「需要我摆什么ose吗?」 「我思考一下,」卞梨歪头想了想,「你做个微博视频里很火的猫咪撒娇的动作。」 「……」 「不行么?」卞梨亲了口余漾的下颌,小声撒娇,「求你了啊。」 「行的。」余漾虽然觉得很羞耻,但耐不住少女甜软的撒娇,依言做了动作。 卞梨心满意足地拍下照片,「你给我微信备註是什么,我给自己发一张。」 「卞小兔。」 「哈?」 卞梨看着三个字的备註,有些嫌弃,「换一个呗。」她打着商量道。 「我有那么可爱么?我不应该又酷又美又飒?」 余漾掐了掐她的脸,失笑,「你说这句话就更加显得你可爱了。你不喜欢我用可爱来形容你吗?」 「不是。我是觉得,相比可爱幼稚,你会更喜欢现在成熟一些的我。」 「成熟、孩子气,两种特质在你身上并存着,对我而言那就是可爱。可爱也是最高级的形容词,卞梨。」 余漾温柔解释道,鼻尖上沾着奶油有些痒,但她始终保持着严肃。 「而况且,狐狸不就是吃兔子的么?」 「今天轮到兔子吃狐狸啦!」卞梨将手机锁屏放在一边,抬高余漾的脸庞,吻了上去。 温凉、湿软、甜蜜,这是一个抹茶味的吻。 余漾掐着卞梨的肩,被迫承受着卞梨时而霸道,时而柔和的力度。密密匝匝的啄吻落在眉心、眼睑、鼻尖、下颌,最后又重归于玫瑰花瓣一般柔软芳馨的唇上。 卞梨把余漾压在床榻上,小心护着女的背和腰,茶色的眼瞳里浸透了春光。 「我教你的,你都会了么?」 「会了。」卞梨含煳地回,手抖地解开余漾的扣子,失败了很多次,余漾噗嗤笑出来。 「我又不会跑,别紧张。」她扶着卞梨的脸庞,安慰道。 「呜……」卞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眼眶红红地求一旁看好戏余漾帮忙。 女人矜贵白皙的手指便伸了过去,覆在卞梨的手背上,一颗、一颗,缓缓解开了衬衫的扣子,那处顺着唿吸缓缓起伏。 卞梨缓了下唿吸,一面吻着余漾的唇,一面顺着余漾绷紧的马甲线往下,抽开了腰间的皮带。 余漾将卞梨往下拉,两人靠得极近。 …… 檯灯的橙色灯光似乎都变得破碎、透明,脑海中像有一束烟火绽放。余漾眼中溢满水光,脸上布着桃粉色的红晕,卞梨从下面爬上来轻轻地吻她。 「学姐……」她小声唤,手掌还梏着余漾的腕,被勒出一圈粉嫩的痕迹。 「我在。」余漾喘了口气 - 卞梨次日便被余漾赶了回去。 「回去好好工作,等着你养我呢。」余漾替卞梨系上衬衫领口的纽扣,笑道。 「嗯……」卞梨眼神眷恋,拽住余漾的指尖,颇为不舍。 她自然知道对方这句是玩笑话,余漾一身傲骨,向来没为任何人折过。 「等我过年回来。」 余漾点头应好。 等在走廊上的金鸥有些焦急,第二次敲了敲门,:「七点半了。余漾赶快!被人逮住说耍大牌。」 余漾拍拍卞梨的侧脸,「我先走了,你等会儿再出去。」 余漾一出门,就忙把门掩上,这番大动作自然引起了金鸥的好奇和注意,她脑中念头一闪,小声问:「小卞总?」 「嗯……」 「真够腻的啊你们两个。」金鸥啧声道。 「热恋中,勿cue。」余漾笑。 过了大概五分钟,卞梨也出了门。 而这一幕同样恰巧的,被藏在角落里,埋在地毯下的,隐蔽摄像头给拍见了。 下午两点。 一番言论,掀起网络上的轩然大波,现实也动盪不已。 第57章 057 一个笔名为「世界不应ylzs」的记者实名发了一篇长文。 标题【昔日影后余漾深陷豪门恋情,和卞氏兄妹牵扯不清】立马吸引了无数吃瓜群众的眼球。 第123页 文章开头先将余漾曾经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炒冷饭了一遍。随后单刀直入,正面切进,直言余漾长有那样一张狐媚脸,身段妖娆,天生该是个烂货色。 这不,最近还攀上了卞氏的高枝,前有卞迟亲自专车接送,后有卞梨深夜到访剧组,留宿酒店。【动图】【图片】笔者语气假意调侃,却成功使得观者对余漾口诛笔伐。 表面上在说卞氏兄妹口味还真是不挑,实则暗示余漾勾引人的手段委实高明。新锐导演刘屹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而丁寅父子也对她青眼有加。 文中还透露,被整个娱乐圈所期待的、叫无数大花小花虎视眈眈、眼红无比的《天鹅》主演机会也被余漾拿到手了,且男女主演同为华宣的演员。 华宣注资不少,担当制片方。而国内久处于影视寒冬期,近几年都无出色作品。 电影一旦得奖,华宣联手丁寅打造的一块牌子势必成为业内的「流量担当」,之后但凡冠着两方名头的商业片都能大捞一笔。 华宣最近发展势头正勐,本打算悄无声息跻身前三,这下被人挑明手中捏有一个大饼,不免深陷虎伺狼围之中。 粉黑大战,资本下场,各大媒体纷纷在各大娱乐报刊和社交软体发言联动,场面混乱不堪。 真的、假的;对的、错的,也没人愿意深究,但这段被人所鄙视的恋情在下午五点的时候「荣登」热搜榜高位,而后缓缓攀升至第一,久居不下,阅读量直破二十亿。 余漾的体质挺神奇,以前没绯闻时不温不火的,一旦有了那么一点苗头,部分网友就像抓住了小辫子一般,能将一个嘲点无尽剖析延伸,再从四面八方进行敲打。热度举高不下,毁誉参半,却也为《天鹅》做了很好的一个前期宣传。 卞梨刚下飞机,手机一连上网,就震动个不停,消息跟漫天吹来的纸屑似的,填充满了能见的每一角落。 她很镇静地拖着行李箱坐进车内,先给余漾发了一条简讯:[别担心,一切我来处理。] 随后大致翻了翻杜柒发来的消息,公司的公关已经下场,四大所之一的元吉律师所协助发了声明,指名道姓要那名律师担负起诽谤罪。 一通口头声明下去有气无力的,但直接说要打官司的纸面文书却让战况愈演愈烈,对方连甩大料,深挖余漾的背景。 甚至把梁矜和余秋水两人的故事挖了出来,语焉不详,用词狎昵下流,却足够引人猜测,一时之间,网络上说法纷纭。说余漾和卞梨真是继承了两个母亲的风范和多情特性。 坐实恋情传闻。 卞梨和余漾的恋情属实,不过其他所有确定是无稽之谈。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对方仍旧有恃无恐,明显是两方背后资本在暗暗较量。 卞梨让杜柒先维持住当前的力度,正面回应但不必过分迎击,因为但凡说岔一句反而容易落人话柄,势必居于下风。一个普通记者必然不足为惧,真正令人忌惮是他背后悄悄推波助澜的那双神秘的手。 随后打电话联繫了卞迟。 卞迟气极,「这种记者净赚黑心钱!实在不配入这神圣光辉的行。简直配不上『记者』两字。」 「世界不该ylzs,娱乐至死,娱乐至上?名字标榜着清清白白的口号,行为却令人不齿。」卞梨冷笑,「哥,你那边先搜集齐他以前做的一些烂事,把当前的舆论风向逆转过来。我去试探对方的背景。」 网络上的舆论战必须得站在主动的一方才有胜算,网友都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有人自诩从不站队的其实也会在无形之中站队,有辨别力的人不多,所以澄清和回击要双管齐下,才会具有相当的信服力。 卞梨合上手机,脱力似的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这番突如其来的冲击确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不怕面对来自全网的舆情攻击,害怕的只是那些污言秽语会把余漾再一次拉入泥淖之中,甚至拉得更深。 这件事虽和刘屹的那事本质不同,因为她们是坦坦荡荡、正大光明的恋情,从未想过要遮掩。 ——却也不想以这种方式「被」公之于众。 两年前,余漾有勇气作出回应。隔了两年,网友对这份真情的贬低和诘难,会让余漾举步维艰吗? 因为珍惜,所以会更害怕伤害彼此。 两年前的余漾有恃无恐,现在却有了软肋。 可卞梨不希望自己是对方无坚不摧身躯上的一片逆鳞。 她不希望余漾高傲的嵴骨会为自己折下,向一众不辨是非的小人作道歉声明。 他们不配。 卞梨整理了下脑中的思绪,发现「世界不该ylzs」的用户微博中有一张照片,以及一段30s的採访。 发布时间为今年的11月18日,恰巧是她回国,被逼参加订婚宴的那一日。 当时採访提问的那几人的样貌虽然已经模煳,不过卞梨记得话筒上的电视台名字。剔除一些,筛选出了可能性最大的三家,卞梨将他们发给了杜柒,律师部自会出谋划策,公关部并行。 卞梨敲了敲手机屏幕,千思万绪绕在心尖,烦闷感无从说起。 余漾发来了「视频通话申请」,像一抹曙光照进暗不见光的小房子里,驱散掉阴霾,卞梨搓了搓脸颊,试图扯出一个笑来,却发现比哭还难看,索性面色淡淡的接起了通话。 第124页 「余漾……」卞梨喃喃,「你千万别公开——」 「金鸥也这样说,」余漾微歪脑袋,拆下了耳钉,笑道,「她让我千万别想不开。」 「她说的对。」卞梨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鹿眼微垂,嗫嚅道。 回答有些不合心意,余漾未注意到卞梨的语气变化和神色,搁在胳膊上的那双手瞬间握紧了,耳钉刺得手心生疼,「我不明白,这段关系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她在生气。 那句话惹对方不快了么? 卞梨捏着手机想。 她是卞梨,是余漾的女朋友,合该和别人想的不一样,这是她被赋予的独一无二的权利。 余漾希望她能更多考虑自己的感受,可以提一些任性的要求。 卞梨一下反应过来,「我确实希冀这段感情能够大白天下。那样走在大街上我们可以再也不用避讳别人的目光,我可以大胆宣誓对你的主权,我期望迟早和你旁若无人的拥吻…… 这些我都想过无数回了,有时打开微博就想暗戳戳发几句——真正处于热恋之中的人从来都藏不住炫耀的心思的。」 「可我不能,余漾,比起那些,我更期望看见你站在镁光灯下,捧起奖盃底座恣意亲吻。既然我是你未来中的不可或缺,那我们就一起成长,直至可以坚不可摧地面对世俗的目光。」 「你也懂,余漾。你比我更懂,别动一时意气。」卞梨道。 耳钉的针已经刺进肉里了,余漾面无表情地将它拔出,语气中却带着浓艷的笑意,「我不会发的。」 她没有对恋情作出任何评判,只是直接转发了记者的长文,细列文中不属实的事情,给出回应。 余漾把孔宁轧戏的证据发出来了,将攒在心底已经五年,都快变成土里的腐烂物剖开,亮堂堂现在人前。 孔宁不是逼她吗?干脆鱼死网破吧。 刘屹也道明他和余漾只是工作上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当年水军铺天盖地,舆论不可逆转,没有留给两人辩驳的机会,刘屹的事业和家庭遭受胁迫,他也无路可走。 现如今两人手里面都握有一手证据。有卞迟当后盾,而孔宁却日益式微,说话便有了底气。 刘屹发出一段孔宁打压圈内新人,使下作手段威胁余漾的录音证据。 余漾坐在一团戏服中,浓艷的红色和苍白的青色包围着她,她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就是「尤然」。 ——快要被这个世界逼疯了。 晦暗中,微茫的光尘浮动。余漾缓缓站起身,行动如迟暮老人,一步一步过去门口,推开了门。 焦灼等候的金鸥抬头看她,「那些不能不敢说的,现都可以公之于众。我们捏有着铁一般事实,流言和传闻在它面前不堪一击。以前还要看公司眼色,给孔宁提鞋!余漾,孔宁欠你的,我们要全部还回去,再把应得的讨回来。」 余漾说好。 「我要拿奖盃,登上富丽堂皇、万众瞩目的最高处,正式向我的女孩告白。」她意气风发地描述,浑然脱去了方才的荫翳和郁结。 - 丁思瑞在圈内有举重若轻的话语权,他也加入了这场明争暗斗之中。至此,群众的言论已经不再重要,完全就已经是两方的龙争虎斗。 丁思瑞开口说话,彻底打破僵局,纷纷站队。 孔宁所在公司成心传媒,内部派系斗争严重,老闆决策频频失误,投资的电影屡次票房不达标而无法回本,私下传言拖欠工资有三个月了。 前些年行业内创作达到高峰期,不可避免吹起一阵泡沫,併购现象严重,这也是成心传媒破产的一大原因。 最近有传这家公司快被业内第二大的影视公司收购,会保留原管理层大半不变。原管理层都与孔宁交好,对方说话也愈加有恃无恐,没有因为丁思瑞的地位放低姿态,反而刻薄尤甚。 丁思瑞是比孔宁名号更大的人物,二十来年参拍多达上百部电影,其中出了不知凡几的影帝、影后。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导演。 事情发展几乎脱离掌控,华宣不可能有匹敌业内第二大影视公司的实力,那就这么放弃了么? 卞梨不甘心地想。 …… 转机很快到来。 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网络上飞速扩散开来。 舆情一边倒了。和资方大佬合作便是与虎谋皮,原本打算收购成心传媒的公司改话放弃。原来成心的老闆谈判时欺骗对方有孔宁参演的一部古装剧即将大爆。 限古令的发布让那人犹豫了一会,在老闆再三保证后,两方约定了下一次见面。 肯定的话还没撂下,老闆却已飘飘然,四处散播公司将被併购的消息。那人回去后,对古装剧进行了一番评估,结果还未出来,孔宁全网风评的下滑让他们顿时放弃了併购想法。 起初看上成心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像成心这类小公司太多太多,也是经人推荐才动了念头。 而孔宁背后的大佬早对她烦倦。 没有庇护的话,那些腌臜事肯定会全部曝光,她这才急不可耐地想要转投别人的怀抱,求大佬开了口。 机会却又给自己作没了。 「孔宁,你的影后就是从别人手里捡的吧。」 已经有很多人对她这样说过了,每一次都让她多恨余漾一分。 第125页 当初真应该直接毁了余漾。孔宁发布了最后一则煽动性言论,她模煳了合同上的姓名,暗讽余漾有皮-肉交易,被圈内大佬包养。 心照不宣的事被大喇喇拿出来说便变了味了。 - 年关将近,舆论经久不衰。余漾最近都没碰过手机,就连电话都是通过杜柒转接,全身心投入了《天鹅》的拍摄之中。 但她记得和卞梨的约定,少女说过除夕的前一夜会来陪她。 余漾掰着指头数日子,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收工!」丁寅拍拍手。余漾倏地变回平常冷淡的神色,绕开搔着后脑,欲言又止的田篱,接过小助理手里的羽绒服,边走边穿上。 她揣着兜,朝门外走,却见不远处,少女站在那,身姿颀长,眼睛亮闪闪的,冻得通红的手里拿着两份饭糰。 余漾唿吸一滞,而后快步走过去,甚至跑了起来,扑进卞梨怀里,牢牢拥住对方。 卞梨拿着饭糰,不能回抱,余漾立即察觉到了,松开了牢固的怀抱,接过卞梨手里的饭糰,尔后,解开大衣拉链让少女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取暖。 「送你一个惊喜。」卞梨说道,「事情都解决了,你看——」 余漾堵住了她的唇,吻落在卞梨唇上,细緻刻骨的温柔,像缠绵的春风,也落在了卞梨的心上。 「今晚不谈不开心的。」余漾说,「冷吗?」 「不冷了。」卞梨笑,很开心地道,「见着你就不冷了。」 「金枪鱼饭糰,我们一人一个。」 余漾牵住少女的手,笑容恬淡,和方才冷漠的样子大相迳庭,仍旧站在原地的田篱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捏紧了拳,面色青黑。 清禾县不大,开车三小时就能兜完一圈。青石板路上面尤有雨水残积,卞梨嚼着满嘴的饭糰,手指贴过去,牵住了余漾的尾指。 「怎么了?」余漾问。 「没有……我在想,等我们老了,就这样,住在一个普通的乡间也挺好。养一只狗一只猫。青瓦白墙,池塘里飘着荷叶的清香,晚霞时就站在桥头看乌篷船从桥底钻过,看天边被打染成大红大紫的一片,清晨时推开窗就能望见山头的朝阳——」 「卞梨。」余漾叫了她一声,卞梨便偏过头看她,女人柔软的手摩挲着她的侧颊,眼神柔软,却盛着星河,「我们可以回你小时候的城市看看。」 「那里也是和这儿一样的。甚至比清禾县更美。」余漾温柔道。 第58章 058 今天要拍的一场高潮戏, 需取用夜晚的外景,剧组出了发电车,摄像机也在山头就位。 余漾戴上假髮, 那是一顶干枯的、暗黄的发套,白皙细腻的肌肤也上了特效妆,变得粗糙和苍老。尤然虽然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但在那个吃穿都成难题年代里却有着丰厚的大学知识。 可她并不受到乡里人的尊敬, 不止男人会用下流、粗鄙的言语侮辱她, 村里的二流子能随便对她上手欺侮, 女人争先恐后要与她割席,生怕被冠上「水性杨花」的形容。 尤然是嚮往光明的、嚮往终有一日能够走出这个小山村,可这束娇艷欲滴的玫瑰插在了牛粪里, 被人摘去花瓣, 剔去刺, 茎秆沤烂,终究也旁边的野花也不如。 年轻气盛的尤然被压迫的眼神和流言蜚语给逼疯了。 或许这正符合那些人的意愿—— 他们贪婪地注视着她的美色,得不到便要毁了;女人疯狂升起的嫉妒心让她们开始用流言攻击尤然。 男人是带着旁观者眼色的主谋,女人是被驱使的帮凶。 尤然的肉-体虽然被束缚在黑暗的人性之下, 但灵魂却脱离了肉-体的范畴,在无数个夜里穿梭,追寻自由的夜晚,她在山头放风、用舞蹈唤醒内心蓬勃的生命力和隐秘的渴望。 余漾出了化妆间, 还没来得及和卞梨说上几句话,就被丁寅叫了过去讲戏。 他的双手在半空中划来划去,做着浮夸的动作,约莫是在模拟「尤然」的表演。 卞梨裹着厚重的大衣,偏头闻了闻衣领, 上边似乎还残留有余漾的淡香,这一动作委实有些变态,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颊飘上红晕。 穿着粗糙衬衫的田篱笑着走过来,跟卞梨打了声招唿,「老闆。」 卞梨不咸不淡点了下头,目光始终胶在余漾身上,余光都懒得丢给田篱。田篱佯装无心提了一嘴,「网络上前几日都在传您和余老师恋情的绯闻……」 这终于吸引了点卞梨的注意力,卞梨瞥了他一眼:「好奇心有时别太足,有这闲功夫不如好好磨砺演技,充实自己,不要真以为公司把你包装成什么人设,你就是了。」 「学会做人这一点很重要。娱乐圈是有捷径可走,但那后果你得掂量一下自己承担不承担的起。」 田篱低下脑袋,没敢再说话,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了拳头,绷着青筋。 正巧这时丁寅走了过来,拍了拍田篱的肩,「在聊什么呢,被老闆训了?那我也要说一句,演戏呢,其实有时候情感比技巧更重要。充沛的情感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余漾上面穿着宽大的白衬衫,边角蜷起,微微泛黄,底下是一条宽松的亚麻长裤,就像在削瘦的身体外套了一只麻袋,邋遢、毫无美感。 她越发瘦了,手指骨节分明,踝骨伶仃,削薄的肩胛骨甚至撑不起衬衣的肩,整个人像极了形销骨立的游魂,眉眼也被特意描摹得浅淡,仿佛下一秒就会变为指间熘走的一缕青烟。 第126页 卞梨搂过余漾的腰,心底泛出一阵苦意,「好瘦。」 余漾将手覆在卞梨环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上,笑了笑,「我等着你把我养肥。」 剧组开车前往拍摄点。卞梨牵着余漾缩进开足了暖气的保姆车里,她脱下大衣,覆在两人腿上。天色渐渐黑下,萧瑟的夜风吹得路两旁的树叶婆娑响,黑影浮动,无端端有些悽然和恐怖。 司机小刘问了声:「余老师,这个温度可以么?」 「可以。风力稍微调低些。」拂来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余漾已经连续拍了三个白天戏了,累的不行。 晚上还去加练天鹅舞,请了来自于赫哲族的老师,将传统的天鹅舞做了改编,在四三拍形成的柔美、轻盈、含蓄的舞蹈添入了野性、疯狂和兇狠,陷于虚幻中的挣扎。 每一次舞蹈之后都会带来一场大汗淋漓的虚脱,每一寸肌肉都被用力拉伸出一个优雅、狂野的弧度,爆发性的雀跃、旋转像是点燃了生命的火炬吶喊唿唤。 除去这场夜戏,电影便只剩下三场戏了,大概能在一周内完成收尾工作。 卞梨把余漾的脑袋扶在自己的肩上,「睡会儿吧。」 余漾没有拒绝,安心闭上眼假寐,实际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研磨这一场的台词、动作和尤然的心理变化。 假髮捎带的劣质香味熏得卞梨欲呕,可她只绷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牢牢环着余漾的柔韧的腰身。 - 拍摄地下车的时候,外景基本已布置完全,半人高的芦苇丛晃晃荡盪,瞧得人心底发憷。 余漾已经入戏,此刻的她便是尤然。一个本该蓬勃向上的年轻人却患上了疯狂的臆想症。 她是夜里起舞的黑天鹅、游荡的邪恶鬼魅。 少年跪坐在稠密的芦苇丛中,他狂热、痴迷的眼神中仿佛聚齐了猎猎的篝火,他沉醉地晃着脑袋,看着那如水月色下、飘摇芦苇丛后、池塘边那道轻轻起舞的白衣身影上。 没有灯光、没有音乐、没有掌声。可尤然却无比自由,她的灵魂飘在天上,沉浮于自己臆造的美好梦境之中,她用尽全力的跳跃、抬腿、旋转,头颅高傲仰起,眼神不屑,仿佛万物都臣服在她的白裙之下。 余漾衬衣的一角被风吹得泛起,露出薄而劲实的马甲线,她眼睛半阖,在飘落的细雨中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而后沉沉喘气,朝一片芦苇丛『观众』鞠躬。 少年一个屁股蹲摔在泥地里——他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慌不择路骑上丁零噹啷响的破自行车选择逃跑。 在一段崎岖的小路上面歪歪扭扭地行进着,终于一个矮坡让他摔进了旁边的草垛里,他疯狂地大笑,又抱着头痛哭。 卞梨目光沉寂,注视着两人的表演。 『尤然』从土坡上走下,缓缓沉入芦苇丛旁沉静的池塘中,黑色的头髮此时变得顺滑、像水草一般在黑沉的水中散开,水渐渐埋过了她的肩、她苍白的红唇、她的额心。 卞梨下意识屏住唿吸。水埋没了余漾的发顶。 被冷淡灯光照到的水面上吐出来一串细密的泡泡,继而重归平静。卞梨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丁寅拦下。 他也憋着气,「……再等一等。」 屏幕上一片死气沉沉的昏黑。 再等一等。 大概三十秒之后,就在卞梨快要不顾丁寅阻拦沖至池塘前时,那颗揪紧了在场每个人心跳、脉搏的脑袋忽然从水中钻了出来。 余漾仰着头看夜空,夜雨变大,水珠从高空坠落,滴进漆黑的眼瞳中、微启的唇间。 『尤然』的眼神仿佛洗尽世间铅尘,那对纯黑的眼眸剔透又漂亮,仿佛两颗纯粹的宝石。 「可以了。」丁寅呢喃道。 卞梨抱着毯子沖了过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把厚实的毯子披上了余漾的肩。 直至靠得这么近,卞梨才看清余漾无血色的脸上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两瓣乌青色的唇颤抖着。 她虚弱地笑,这个笑容无比勉强。余漾任由女孩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起来。 卞梨吃力地往车边走,拒绝了助理的帮助,路过丁寅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一坐回车上,卞梨就连忙掏出了保温杯,里面装了提前准备好的姜茶,她倒了一杯盖,递到余漾唇边。 余漾抿了一小口浓香温热的姜汤。 「卞梨,帮我换下衣服。」衬衫和裤子都湿透了,带着一层湿冷的水汽,单薄地贴着全身,压根热不起来。 「好。」卞梨把手搓热,但在靠过去时,也不可避免地被冻冰了,她紧抿着唇,眼睛和鼻头都红了,却不发一言。 余漾观察着少女脸上的变化,无奈牵了牵唇角,「小小,我习惯了,没事的。」 「以前我去看你的《蓝色港湾》,」卞梨借着新话题缓解气氛,「零下几度的空气里,你也仅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站在风口,那时我不敢袒露内心的心疼。现在我有资格,但我不会去指责,也不会任性要求你以后别这样做了。」 「余漾,这是你的事业。我支持你,你不要有压力。但我要你知道我会心疼,这样说也仅仅是希望你以后别像今天一样太过冒险。30秒里,每一秒我都觉得自己快不能唿吸了。」 卞梨半跪在座椅旁边,脑袋垂下,满是心疼又无力地道。她把余漾冰凉的手抵在额前,隐隐带着泣音。 第127页 余漾坐直上半身,将少女抱进怀里,「我答应你。」 两人抱了一会儿,两具身体挨得近乎无缝隙。 「小鬼,把我衣服拿来。」余漾蓦地道。 卞梨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余漾上半身竟未着一物,瞬间红了脸。 「哦哦。」她愣愣地回,脸上布满青涩的红晕。 「害羞什么?」余漾挽唇笑,掐了把卞梨的脸,语气玩味,「不都见过了。」 卞梨翻行李包的背影一僵,回过身来,眼神幽幽,「可能见的还不够……今晚能加量么。」 ===== 作者有话要说: ===== 创作尤然这一角色的灵感来源于《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也不知道怎么写拍戏……俺尽力了…… 第59章 059 「抬胳膊。」卞梨把纯白的宽松毛衣抖开, 车顶暖黄色的灯光洒落,将气氛衬得柔和。 余漾眉眼俱是温软的神色,光泽动人, 乖乖照做,抬起了胳膊。 卞梨替余漾套上毛衣,低垂的目光却恰巧瞥见对方膝盖骨上有两大块淤青。 倏然间想起, 余漾跑下坡时似乎狠狠摔了一跤, 但当时对方飞快爬了起来, 她的心神也立马被余漾没入水中的画面牵住, 所以未将其放心上,以为会没事的…… 卞梨温热的手指贴上去,轻轻吸气, 落下轻吻, 而后仰头问余漾:「这样会不疼一些么?」眼波晶莹, 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余漾伸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髮丝,笑意浅浅,「不疼了。」 她将长腿搁在卞梨的膝盖上,卞梨动作小心地帮她穿上宽松的长裤。 暖风薰染, 余漾满身的湿气逐渐褪去。车子四面的窗户贴了防窥膜,余漾偏了下头,不巧和外面的丁寅对上视线,对方似有所觉地招手, 余漾心领神会,箍住卞梨的腕,「扶我下车。需要确认一遍刚拍的剧情。」 丁寅站在摄像机前,只瞥了靠近的两人一眼,「身体怎么样了?」 卞梨刚要回答, 却被余漾拦下了,「休息够了。」 「出现了一个大问题,」丁寅重放了摄像机录制的视频,「你舞蹈完成后的收势太壮烈,眼神太亮、太年轻化。你仔细想想,这和剧本后半段讲述的尤然像吗?」 余漾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不像。」 「尤然是个病入膏肓的患者。」丁寅将画面暂停在余漾对芦苇丛鞠躬的那一幕,「她在小镇呆了三年,向上级申请调离的文书递了无数回都没得到同意,字句泣血换不来一点怜悯。」 「她被关进猪圈侮辱;被追着喊着打,整条街上的人以她为乐;她教的孩子也取笑戏弄她。善良和希望在日復一日的磋磨里被浇灭。她原本以为坚持就能看见明天,实际上,尽头仍旧是一团会将她整个人都吞没的黑暗。」 「不过她仍心里有一块地留给梦,成为支撑她苟活的唯一念想。」丁寅让余漾翻出剧本,指着最后的结局道,「舞蹈即是她的梦,但脱离了舞蹈的尤然,回归现实,便又变回了那个自卑、怯懦、疯疯癫癫的尤然。」 「对,剧本最后写到,尤然变成了一个乞讨者,被村里的风雪吞没了背影。我,尤然,应该是失望的,这支舞蹈是祭奠死去的,那个曾经生活在城市里的漂亮女孩儿。」余漾自言自语。 「重新再拍一遍。」丁寅道。 「不行!」卞梨率先拒绝,「余漾受伤了!过几天,等她伤好了,再——」 「小卞总,当日工作不能延迟到第二日,道理甭需我说,你肯定懂。全剧组上百号人,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原因拖延进度。」 「后面入水的一段也要重拍?」 「你看天色,和刚才有差别,」丁寅指了指天,刚下了雨,月亮躲在云朵背后,天色比先前更黑,「场景的衔接务必要处理仔细。」 卞梨退让了。丁寅对工作的要求相当严格,有时甚至称得上没人情味和冷酷,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也是对方的职业素养。也难怪丁寅的电影,拿奖的不在少数。 「不想看可以先回车上?」余漾道。在卞梨和丁寅谈判的短暂时间内,她已经换上衣服、补全了妆容。 卞梨当然害怕再一次看见余漾跳水的场景,甚至害怕于欣赏对方的舞蹈,那种用尽全力跳舞的样子像是要燃尽女人单薄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我不捨得。」卞梨道,「这些都是我不能错过的东西。」 余漾便道「好」,又笑,「到时候可别又哭鼻子。」 余漾重新站上山头,夜风变大,携带着湿重的水汽,在场的所有人都裹着厚棉服,就连男主演田篱都是穿着厚棉裤,唯有余漾——就只有她是穿着单薄的衬衣和长裤的。 卞梨眼瞳角落爬上猩红的血丝,她突然拉开了棉服拉链,狂风吹得衣服鼓胀,发出「哗哗」的响声,动静引得丁寅侧目看她,「干什么?你跟着疯了?」 「余漾冷……我站在这,我只能用这种办法……陪着她。」卞梨眉目沉静,其中却又隐隐带着可怕的疯狂意味。 「呵呵……」丁寅冷嘲,「那最好明天两个人都躺在病房里好了,到时余漾没人照顾,我看你后悔都来不及。」 卞梨一愣,眼睛通红,慢吞吞拉回了拉链,「你说的对,这样干就是个傻.逼。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用来关心她,我却选择最蠢的一种。」 第128页 丁寅不理她,全身心都投入进眼前摄像机拍摄的画面中。 余漾跑下山坡的动作有不明显的凝滞感,卞梨知道,那是对方的膝盖在疼,巴掌大的一块乌青,怎么可能不疼? 她单薄的身躯躲在宽大的衬衣里,像一只黑夜扑火的蛾,仿若有种向死而生的决绝感。 卞梨紧咬住唇,眼眶酸热,几乎想哭。 这是她前所未有的,觉得最无能为力的时刻。 明明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中间也没有任何的障碍物,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站着,傻傻地看着,傻傻地等着结束。 …… 拍完第三遍的时候,余漾已经浑身发着抖,话都说不出来,卞梨抱住她,甚至不敢用力,生怕把这件瓷器弄碎。 两人就站在丁寅旁边,等候对方的审判。 丁寅将最后一条来来回回看了五遍,余漾冻得嘴唇乌黑,寒意仿佛侵入了骨髓一般,把一贯骄傲的余漾打击得像一条软骨幼蛇,只能攀附着卞梨生存。 「行了。」他似乎仍有些不太满意,只说了这么一句。 卞梨内心的郁结之气几乎要破土而出,恨不能臭骂丁寅一顿,但余漾挽住她胳膊的手稍稍使力,就像摁灭炮筒的导.火.线,卞梨瞬间缄口。 回去的路上,余漾闭着眼,眉心紧蹙,神色痛苦难受。 卞梨催促司机小刘快些再快些,可山路向来难走,何况刚下完雨的泥泞小道。焦灼的郁气在卞梨胸腔里钻来钻去,看着余漾痛苦的睡颜,脑海里勐地蹦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情愿对方是一只笼中雀,永远只能够依附着她来生存。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 …… 回去酒店。 余漾意识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卞梨将余漾放在床上,等试好了水温,才抱她进浴缸。 余漾方才清醒了一些,拽住卞梨从她脸上抽离的手。 卞梨弯下腰,温柔哄余漾,茶色眼瞳中水波盈盈:「我去拿些冰块。」 「不能陪我么?」余漾脑袋微歪,趴在浴缸边,眼中水光潋滟,「这事让助理去就行了。」 她的面色被氤氲的水汽熏红,纤瘦的双腿隐在水波下面,像是一尾孱弱的人鱼公主。 「我不放心别人去。」 卞梨迈向门口的脚步不顿,落上门锁。 隔绝的两个空间。 卞梨背靠在冰冷墙上,咬住唇内侧的软肉,那理由用的很牵强,可她不能留下,因为怕面对这样的余漾。 酸胀的感觉堵着嗓子口,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哭出来。 余漾指尖拨了下水,这场戏拍摄时间是凌晨。 本打算让卞梨除夕再来的,那么便不会看见这幕,可以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她。 可对方一处理完所有事就恨不能快跑过来和她分享快乐。 她拒绝不掉。 余漾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眼眶酸热,她是第一次哭。 小声啜泣,眼泪滴落在浴缸里,和水融为一体,痕迹消失,像未吐出口的谎言,湮灭在初生状态。 卞梨回来的时候,余漾已经洗完澡出来,换上了睡袍,眉目慵懒,靠在床侧假寐。大片的淤青布在白皙的腿上看上去非常的夸张和吓人。 卞梨将毛巾打湿,裹在冰袋上,而后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拉过余漾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小心将冰块敷上去。 约莫是被冻到了,余漾哆嗦了下,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动,睁开眼看卞梨。 卞梨半低着头,眉目淡淡,「冷?」 「还行。」 「忍一会儿,等下给你喷喷雾。」 余漾靠近卞梨,指尖颳了下少女的侧颊,卞梨被她蹭的发痒,抬眸觑余漾,「别乱动。」 「生气了?」余漾戳了戳卞梨的下颌,「在气什么?气我打算让你晚一天过来,气我什么都憋着不说,气我——」 少女压着毛巾的手下意识绷紧,余漾「嘶」了一声,卞梨放轻动作,低笑道,「余漾,你看你明明什么都清楚。明知道那样做会让我不开心,可你还是要把它们全部瞒住。」 「你真有把我放心上吗?余漾。」卞梨淡声问,手上动作也温柔得紧,可余漾却觉得少女此时蓦地离自己远了几分。 「我……」余漾哑口无言。 卞梨以为自己贪心些没事的,所有由着欲-望放任生长,却没料余漾搭起的墙太高,她压根没迈过去的可能。 睡袍被用力拽皱,气氛变得沉闷。卞梨摇了摇云南白药,金属碰撞声音在空气中盪开,余漾张唇,欲言又止。 一阵冰凉的气流覆在腿上,余漾缩了缩腿,却被少女一下拉住。 卞梨抓紧她的踝骨,声音清清淡淡,「我有时真挺想像现在这样的,绑根链子在你腿上。」 余漾神色愕然。 卞梨牢牢盯了她几眼,旋即笑开,用开玩笑似的口吻道:「骗你玩的。」 卞梨按下灯光的开关,落地窗的幕布也严实合着,室内便暗的只能模煳辨清两人的轮廓。卞梨靠近余漾,对方身上沐浴后的潮气清醒的传了过来。 卞梨扣住余漾的腕,将她抵在床上,余漾半湿的发蹭着她的侧颊,水珠甚至顺着宽松的衣领滑入。 眉骨锋利,眼窝微深,余漾被她用力钳制住。 第129页 卞梨把自己极具攻击性的一面展露了出来,「余漾,你刚才是怕了吗?」 吐息散在耳垂上,痒意搔动着心口,余漾没用反抗的劲,而是迎面吻上了汹涌的海浪,「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害怕卞梨? 这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也就是卞梨了。 这个吻像无言的许可和退让,让卞梨的攻势瞬间变迅勐起来。她小心隐忍地动,却把余漾拥得愈发紧了。 她们像是沉溺在水中的两尾鱼,不断地上升,渴求着稀薄的氧气。 余漾扣住卞梨的蝴蝶骨,由着对方掌控自己的身体,上浮,亦或是坠落。 第60章 060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个不停, 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惹得病床上睡着的人被吵得拧了下眉,卞梨立即摁断电话。 昨晚余漾突发高烧, 热汗冷汗交替流出,但因为清禾县地方小,比较贫苦, 剧组住的地方更加偏了, 开车去医院将近两个小时。余漾蜷在后座上, 沾着薄汗的脸上布满诡异的红色, 卞梨心底焦灼、悔恨交织着。 不断斥责那个冲动行事的自己。 明知对方身着了凉,却还报復性地折腾了很多次。 除夕夜,医院甚至比以往更忙。挂号、排队, 最后进的还是间吵吵嚷嚷的病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拍了一张照片。露出半张苍白脸庞的余漾形容憔悴, 仿佛正生着大病, 背景很容易看出是在医院。有人根据细节甚至辨别出了是在哪家医院。 网络上沸沸扬扬。几种不同的声音吵在一块,仿佛一锅沸腾的水。 上次澄清的效果显而易见,余漾近段日子风评好转不少,至少有人愿意仔细辨别捕风捉影的黑料和粉丝澄清了。 ——剧组出什么事了?导演出来吭一声啊, 给个交代吧!急死我了! ——抱着余漾的人是谁?有人昨天在机场偶遇了华宣的小卞总,就穿的这件外套。同牌子同样式,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啥情况?所以恋情绯闻是真的? ——等一个剧组方的声明,卑微求个人告诉我余漾究竟有没有事吧! 事情发酵飞快, 马上传到了卞梨这里。 金鸥一通电话打在余漾手机上,刚要训几句,听见是卞梨的声音金鸥瞬间缄口,老实道会将事情妥善处理,而后出于人类共性, 八卦似的问了句:你们两人……究竟怎么了。 卞梨沉默不语,金鸥尬笑一声,暗示性地说了一句要对余漾的事好奇,可以来问问她。 卞梨应了「好」。尔后,翻聊天记录,发现余漾三点五十八的时候给金鸥发了一条微信:[我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没安全感?] 一点五十八分。刚拍完戏,剧组车子正驶在回去宾馆的路上,摇摇晃晃的,差点让卞梨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而那时余漾正冻得难受,却还惦记着这茬? 卞梨默然。 已经让丁寅通知院方,帮忙换了独立病房。房间里,余漾略重的唿吸声明显,精密仪器上跳动的数字为本就僵窒的气氛更注入了一道冰冷。 卞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陷在睡梦中的余漾如鲠在喉地发问。 还有很多不能和我说的事么? 看来我还不够努力,所有才没有一个能让你放心倚靠的肩膀…… 卞梨怔神,拨开余漾脸上粘着的乱发,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对方的指尖上,未敢放肆用力,生怕触动扎在纤细青色血管中的针头。 被静音的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卞梨浑身一僵,本以为卞兴海打电话只是一时兴味,可现在看来不是的。 除夕夜,本该是家里人聚在一块吃团圆饭的时刻。但今年卞迟在外面,卞梨自然不会回去那个叫人噁心的家里,即便那一桌子的菜用上了最奢侈的原料和最顶尖的工艺,可她还是吃不下一口。 面对着那几张脸,她就油然升起一阵噁心欲呕的感觉。 电话响个不停,卞梨本打算直接关机,却又想到了什么,绕去走廊接通。 「有事?」 「现在给我回来。段温来了——」 「我为什么要回去?婚约是你们两方促成,要结婚,你和他去。」卞梨反讽。 「你——」卞兴海气急拍桌,用力喘气,像下一秒就要唿吸不过来似的。 卞梨听见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了几声矫揉造作的安慰,看样子像故意说给她听的。 「水!缚平快端杯水来。」方母抚着卞兴海的胸.口,柔声问道,「您没事吧?哎呦,我就知道那孩子嘴里蹦不出几个好听的字,段少爷一表人才,我看她才是瞎了眼了。」 「爸,喝水。」 卞兴海一下砸了水杯,玻璃在瓷砖地面上碎开的声音响亮刺耳,吓得在场的人瞬间哑了声。静了一瞬后,又用更造作的语气安慰。 「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爸!妈说的对!」方缚平附和。 「我不是让你滚了!你怎么还在这!你姓方,就得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老了,但我不是老煳涂!你在背后耍得那点小伎俩我哪里会不清楚?」卞兴海大声叱骂。 卞梨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了一些,津津有味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戏,还在脑子里用自己的想像力将那画面演了一遍。 「爸——」方缚平惊愕又害怕道。 第130页 「缚平还年轻,您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信号突然被掐断。 卞梨看了眼手机界面,发现电话竟被对方挂断了,这还是第一回 ——以往都是她听不下去先挂了卞兴海的。 卞梨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打算等心底起伏的情绪平復下去后再进去病房。但过了还没三十秒,一通新电话打了进来。 「卞梨,有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谓,那是因为你们身上还流着我的一半血液。卞氏的企业至少有一半会分在你和卞迟的头上。这点我向你保证。」卞兴海平静地道。 「可是你是一个女人,即便你再有能力,你也只是一个女人。稍有点什么流言蜚语就能把你淹没。」 「你迟早会把公司拖垮。」 卞梨心底冷笑,卞兴海还真是想着方法劝她,可这话委实过于无耻。 「是啊,我只是一个女人。却比你有太多道德感。」 「我对你背后的产业压根没有半分兴趣,这辈子,哦不,下辈子,我都不可能和段温这种烂人在一块的。」 不待卞兴海说话,卞梨继续把心底早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卞兴海,要不是我把方缚平偷税、吸大-麻、赌球欠大笔债的事实发给你看,你压根就不会退而求其次考虑我和卞迟,更不会用平等的姿态和我说话。」 「你说那话不觉得很可笑吗?你什么时候有把我和卞迟当成过你自己的孩子。」 「怕是把我们当成耻辱更多,见到我们就会怀疑梁矜当年是否给你戴上了一顶绿帽。但你也是胆小鬼,没敢动鑑定的念头。」 「卞兴海,你杀了人,你误杀了你自己的妻子。因为误会。」 卞梨字句铿锵,每一下都十分准确地敲击在了卞兴海的痛点上。 他气得额头和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那确实是他半辈子的痛。他对梁矜有爱,可嫉妒沖没了理智,爱更是不堪一击。冷静下来后,悔恨便一直折磨着他。卞迟和卞梨的存在更让他对自我产生怀疑,这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够了!卞梨,我有一千种手段可以让余漾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卞兴海语气阴狠,威胁。 卞梨笑:「那你可以试试。我也有一万种办法把卞氏是如何起家的、以及卞董事长杀人的『光辉事迹『』曝光于大众眼前。」 「不妨赌一把,看谁动作更快,抑或是,看谁的消息更炸人眼球,谁能毫髮无损地退场。我们可以比比,爸。」 最后一声「爸」叫得卞兴海毛骨悚然,无形之中,像有一把刀贴在耳旁,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卞梨和梁矜长得太像了。 那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总让他想到梁矜被他掐住脖子时,狰狞的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哀求神色。 可他并未手软。 卞兴海哆嗦着挂断了电话,又一下将它砸向墙壁,玻璃屏幕瞬时四分五裂。 段温端着笑脸过去,「伯父您消消气,卞梨也就是一时在气头上,过会儿就好了。」 卞兴海瞥了段温一眼,微笑颔首。他其实心里早把段温看了个通透。 但耐不住段氏之前提供过帮助,解决他的燃眉之急,即便现在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婚约已经定下,没有退路。 反正火坑也不是他跳。 卞梨挂断电话,心底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聚在心口久久不散的阴霾退去了许多。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对卞兴海日积月累的恨让她觉得叫一声「爸」都是噁心。 但只要噁心到对方更多,那也够了。 卞梨回去病房,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坐回床边。余漾已经清醒过来了。 「在跟谁打电话?」声音带有些久睡后的粗哑。 卞梨倒了杯温水递给对方,而后淡淡回,「卞兴海。」 「因为婚约的事情?」余漾抿了抿略起皮的唇。 卞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撇开目光,迴避一般仰头盯着输液袋看,「是。」 「卞梨,我……」余漾欲言又止,「你不要给自己压力。我不在乎的。」 「不在乎?」卞梨嗤笑,「余漾我求你多说几句实话吧,好歹让我相信你对我的爱和在乎还是有很多的。你给不了我的安全感,我能给你。」 「我都不在乎了,我累了。我也不要猜你什么了,反正你落我手里了。我就绑着你,不会让你跑了。婚约你放心,我能解决。」 余漾张了张唇,她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少了很多资格,能够大胆地去要求应得的东西的一些资格。 是因为对方已经一股脑全塞了过来。 赤忱、热诚,满噹噹的,纯粹又热烈,捧着都会烫手,甚至会有些无从下手的错觉。 ——这是她能、她配得到的么? 余漾心口蓦地就跳出一种名为自卑的陌生情绪。 ===== 作者有话要说: ===== 谢谢刘丹三的营养液 第61章 061 卞梨和余漾不欢而散。 余漾在医院躺了两天, 而后重新投入电影后续拍摄中,丁寅发现她的情绪比之前消沉了不少,竟能很好的和『尤然』这一角色洽和。 余漾演戏的天赋一大部分出自于她共情感过强。 ——《热带鱼》便能极好地佐证这一猜想。丁寅私下和那名导演有过几次交谈, 某次宴会上两人一拍即合。畅谈一夜,发现在电影上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随后聊及丁寅正在拍的电影。 第131页 在听闻主角选用了余漾时, 那人眼神怪异地闪, 俯身对着丁寅说了些指向不明的话, 丁寅当时只当笑话听听。 但这些天种种迹象表明, 那不止是一个笑话。 余漾的确是个出色的演员,可惜没有合格的职业精神——她时常会把工作和生活的两种情绪置换。 最后部分的戏挺重要,余漾爆发的情感戏向来不错, 可压抑的气氛戏却是她的短板, 倘若一直保持目前的状态能将整部电影再升华一个档次。 可丁寅害怕余漾投入太过, 这些年未成功从饰演角色中剖离出感情,患上了抑郁症的角色不在少数。 他劝余漾休息几天,没料遭到对方拒绝。 「丁导,我可以控制。」余漾吐出口烟气, 淡色的薄雾煳了昏晦光线下的面容。 她指尖夹着一支bohem莫吉托爆珠,瘦稜稜的骨,白色的纸烧着,青柠味丝丝缭绕在空气中。 丁寅皱起浓眉, 稍感不快,「可你现在的状态完全不行!」 「不行?」余漾掸了掸烟火,火星在昏晦里明灭,「每场喊cut的次数可比以前少了很多呢,究竟什么样, 其实你都看在眼里。」 「我懂你的意思,那些我不在乎。我必须要拿奖,无论后果是什么。」女人咬住滤嘴,含混不清地道,纯黑的眼眸落在远处,一种渴望每日每夜都折磨着她,几乎分分秒秒都把她的心脏绞紧,余漾狠吸了口烟,慢慢地想。 ——她只是觉得,站上那最高处,便可以和卞梨比肩,再没人可以拆散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她怕的是,自己不够具有吸引力,不能是对方最终倾倒和栖身的目的地。 - 卞梨下了飞机,便往老宅赶去。 杨谨很久没见她了,因为妻子在老宅里,所以卞梨也让他去了那边。 「小姐,」杨谨扶着方向盘,「方缚平和段温都还没走……到时候要不行你就喊一声,我马上冲进来——」 卞梨闻言合上手里的资料,眼镜片薄,一双鹿眼清透干净。「别担心。别忘了我练过柔道,那两个酒囊饭袋都不够我打的。」她俏皮眨眼。 车拐了个弯,道路两侧是清翠的松竹,离老宅不远了。杨谨放慢了速度,「方缚平昨晚被打了一顿。他这人虽然蠢,但使的手段偏偏最下作。反正小姐,有事你就喊一声!我答应了卞少要照顾好你。」 卞梨不再拒绝他的好意,「谢谢。」 她摘下眼镜,塞进白色西服的上衣兜里,唇角噙着一抹懒散的笑意,拍了拍手中一沓复印资料。 攒了恶劣心思破土而出——静待好戏开场。 …… 车还没开进大门,就被一忽然闯出的人影拦住。 方缚平张开双臂站在三米远的地方,卡宴一声刺耳急剎,卞梨差点撞上前座后背。 杨谨摁了两下喇叭,稍稍踩动油门,不料方缚平丝毫不退让,甚至从背后掏出了一根铁棍,一下砸在车前盖上。蓝色的铁皮明显了凹陷一块。 卞梨径直开了门,不待杨谨说话。 方缚平握在手上的铁棍足有一成年男子的胳膊粗细。可卞梨丝毫不憷,高跟鞋叩击地面,铿锵有力。方缚平握着铁棍手不禁紧了紧,那声音听在他耳中却变成为恶魔的低吟。 「你站那,别再过来!」方缚平铁棒指着卞梨脚前的位置,「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他注意到卞梨手上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卞梨不为所动,依旧用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朝方缚平走近。 「我让你别再动了!」方缚平作势要挥棍,刚起了个势就被卞梨眼疾手快夺下,将他反制住。方缚平的胳膊被拧到背后。 不过三秒,局势大变。 应当说,局势从未变过,卞梨从头到尾,都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想知道?」卞梨冷笑,「那就跪下来道歉。再朝那个方向磕两个头——」 一沓纸拍在方缚平的脸上,发出让人难堪的声音。 方缚平「呸」了一声,「小.婊.子,跟你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卞梨一脚揣在腿弯处,他迫不得已跪在了地上。 「杨谨,过来摁住他,让他磕头,在我出来之前都不准停下!」卞梨冷声道。杨谨递过去一条丝帕,卞梨优雅擦过指腹和手背,而后将它丢至方缚平面前的地上。 「方少爷额头要是流血了,杨谨你记得给他擦干净。」 「一定要用力,擦、干、净、才、行。」卞梨微笑,一字一顿提醒。 卞梨抚了抚衣摆处的皱褶,迈步走进大门。 老宅地板上一遍混乱,全是倾倒的残羹冷炙和碎碟,卞梨拧眉绕开,上二楼径直推开书房的门。 「有时间在这偷情,不会收拾下一楼?」卞梨抱臂,冷嘲。那在办公椅上抱成一团的男女倏地弹开。 方母从桌上直起腰,疯狂整理乱糟糟的裙子,卞兴海镇定自若,温声道:「来了。」 卞梨瞥了眼搔首弄姿走开的方母,那张和梁矜有五分相似的脸上挂着一个奇异的笑容。 卞梨厌恶地别开眼,将文件袋扔到办公桌上。 「你真以为当初公司原料出错的事情只是一个偶然失误?方飞淼会犯这种蠢事?他和段温之间私下有约定,陪嫁的13.1%还是方缚平即将继承的20%的股份,最后都会落到段温手里,你卞家的半壁江山都要换姓了。」 第132页 「卞兴海,你是真老煳涂了!把亲生儿子逐出家门,放着一个吃里扒外的傢伙当老爷供着。」 「卞梨,」卞兴海端着温雅的笑容,「你和梁矜有七分像。无论样貌、性格。」 「我有时差点以为是她站在我眼前痛斥我,我觉得自己负担的罪孽都轻了不少。」 「别说这话来噁心人!」卞梨朝他吼,打断了卞兴海自以为是的『深情』回忆,「你对谁不是利用?这回又因为什么?因为我和卞迟能照顾你?」 「一直留在爸爸身边吧。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呢?」卞兴海摊了摊手,「别墅的房产证、公司的继承权,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卞兴海的眼底燃着两簇执念。 他老了,幡然悔悟子女的重要性。方母和方缚平都是不靠谱的玩意儿,怕是巴不得他快点死。 卞梨再讨厌他,应当也不忍见他老来无人侍奉。 更何况,提出的条件如此丰厚,卞梨不可能不同意的。 但卞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傻了眼。 「卞兴海,那都是你应得的现世报,怪的了谁?公司?别墅?那两样东西我都不稀罕。」 「我愿意和你谈判的原因,自始至终,也不过一个余漾。」 卞梨微笑。对方的神色,不出所料黑了下来。 「对了,你记得解决婚约。反正到时候我不出场,丢脸的人也不会是我。」 - 卞梨去了公司。在被曝出和丁寅的合作后,华宣一直陷在豺狼环伺之中。公司是梁矜的心血,卞梨舍不掉它。 这个新年过的并不美妙。烟火下的亲吻拥抱、耳鬓厮磨的情话、缠绵的夜晚……那些卞梨期待了很久的事都落了空。 卞梨没有主动和余漾联繫,对方也像把她忘了似的,没有打过来一通电话。她在丁寅那里得到了余漾的很多消息。她更瘦了,一米七的人才不到一百斤、一天要抽够半包烟、时常揣着手机发呆…… 卞梨头重脚轻跌坐进地板里,昨晚开窗睡了半宿,凉风裹着水汽灌进屋内,把她折腾感冒了,琥珀色的朗姆酒液流进羊毛地毯里,散发出糜烂的气味。 觥筹交错的庆功宴。 余漾敬完最后一杯酒,疲惫地揉揉额角和太阳穴,金鸥扶着她站在街边,夜色浮荡,冷风拂面而来,两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手机在包里响起来,金鸥一手挎着余漾的胳膊,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 「餵?」 「啊,小卞总您好。」金鸥接通电话。 余漾突然撑着树皮吐了出来,嶙峋的手指抠着粗糙的树皮,整个人悽惨又可怜。金鸥拍拍她的背,「我马上让余漾听电话。」 「小小,」这一声极轻的唿唤都快被晚风颳散,余漾调整了下唿吸,以免对方窥得一点端倪,「给我的教训够了吧。」卞梨将她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里。 「你有一万种方式给我打电话的……」卞梨嘴里泛苦,「余漾,你是累了吗?」 「没有、我没有,卞梨。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余漾蹲在路边,捧着手机泣不成声。 谁能想到风光霁月的影后也会沦落成这副模样。 角色尤然的情绪差点让她昏了头,害怕电话里稍有什么争执她的情绪就会冲破牢笼,说出一些过分的话。 一些让卞梨担忧她的话,会把关系拉至新的冰点。 「噢。」少女尾音拖得长长,语气让人猜不透。 余漾忍了又忍,退了又退,难耐地问:「我明天就来见你?」 「明天?余漾,诚心一点的话,就今天、就今晚吧。等下就出现在我眼皮底下。」卞梨昏然道,酒精的副作用让她来不及思索些什么有的没的,只是心里想到了便都说了出来。 「好、我来。」余漾仰头看金鸥,捂住话筒,「帮我买票,回芜城的票。」 「你疯了?就你现在这样?不被狗仔拍到都是万幸。你身体能撑的住吗?」金鸥不敢置信的眼神浇在余漾苍白的脸上,女人却未有一点退缩,执着「帮我买票」。 金鸥无言和她对视,而后妥协。 卞梨挂下电话,睡裤从胯.骨边拉下一角,看着大腿.根处纹的鲤鱼纹身,青绯色的鱼摆蜿向里,卞梨抚着它,痛楚深刻,就像余漾给她的感觉一般。 仿若溺水一般的下坠,却不自觉令人沉醉的爱。 卞梨陷进了一个荒唐的梦里。 柔软濡湿的唇舔.吻着她的侧颈,又一下咬住了她的后颈,齿尖蹭着跳动的脉搏,仿佛猎手标记自己的猎物。 那一块肌肤发出灼烫的感觉…… 卞梨从醉酒中醒来,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薄汗浸透莹白的锁骨,她从沙发底捞出屏幕发亮的手机。 有一条简讯。 卞梨还未来得及点开看内容,与此同时,门被敲响。 透过猫眼看,是余漾。 卞梨心底错愕,醉酒的记忆断了,她僵着身子拉开门,却被余漾压在了墙上。 像在梦里一般,对方叼住了她的唇肉。 余漾身上带着长途奔波、迷途知返的气息,潮湿、窒闷,混着浓烈的酒味。 唇被对方用力碾磨,卞梨半边身子酥软,往下滑,又被余漾狠狠捞住,两具柔软的身子起伏贴得没有一丝缝隙。狂风骤雨般的轻吻逐渐柔和了下来。 第133页 卞梨拉住余漾的手,放在了那处鲤鱼纹身上。 「余漾,我等你很久,」卞梨栖息在她的肩头,绵密的喘气,「这里的痛,你需要全部补偿给我。」 这只鸟,重新衔住了属于她的玫瑰。 ===== 作者有话要说: ===== yeah 成功和你们跨年了!! 2021 爱大家。 新年必须要来个小剧场—— 十五岁的卞梨和十九岁的余漾。 卞梨坐在余漾旁边看电视,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炸开,瞧得少女目眩神迷。 她蹭到余漾背后,玩笑道:「学姐,我也想放烟花。」还生怕对方不同意,撒娇似的拱了拱脑袋。 余漾挠挠她的下颌,像逗一只猫儿,「给你买。」但脑袋没转过来,敷衍似的。 卞梨眼睛亮闪闪,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比划,「那我要这么——大的!还有,我听说别的小朋友都有红包,我也要!」 余漾却不理她了,眼神继续放在面前的电视上。 「余漾!」卞梨很生气地唤,为对方忽视自己而感到不快。 却猝然被余漾拉入怀中,继而被吻住,脑中像有大簇大簇的火树银花盛放,卞梨晕晕乎乎合上双眸,余漾揉了揉她的唇珠。 「喜欢吗,烟火?」 2020.12.31 - 这本文应该马上完结了。定了几个番外。 你们要有想看的,可以提一提,后面写不到的话,就变成小剧场放在作话。 我发誓,不会虐了再虐直接骂我。 第62章 062 余漾的唿吸逐渐变得灼烫, 烙印一般洒下、印在卞梨脸侧,颈后。床很柔软,撑着两人, 余漾蓦地顿住了动作,脑袋伏在卞梨肩窝里,吐息像一场高温导致的久旱。 她沉沉地喘, 双颊边浮现诡异的红色, 脑子也昏昏涨涨, 像被人痛击了下太阳穴。 她强撑着意识, 温凉的指尖抚着纹身,字句揉碎在唇齿里,「卞梨, 纹上了, 就洗不去了……你只能属于我。」 细密酥麻的痒从嵴骨往上升, 化成烧灼的热度。卞梨抬了抬胳膊,却被女人压得很死,「我做事很少后悔。」余漾桎梏着她,像野蛮的巨龙守着金光闪闪的宝藏。 两具同样瘦的身体贴在一块, 肋骨硌着彼此,可谁也没说要松手。 余漾睡过去了,嘴里还在下意识呢喃着些什么,卞梨把耳朵凑近了听, 却被那点烫意惊得慌了神。 她捧起余漾的脸颊,对方脸上布着醒目的潮红,眉心紧锁,难受地半张着唇。车厘子红的舌头软塌塌抵着牙齿,可卞梨没心思想写有的没的, 她把余漾扣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一一扒开,而后跳下床,去取温度计。 余漾的手垂落的在床沿边,忍不住蜷缩了起来。梦里的她回到了八岁那年,怀里抱着最喜欢的小猫,黑棕色的猫毛就像她身上的裙子一样脏。 余漾目光虔诚且爱护,拿着小梳子替「朋友」梳头髮。 但马上有人过来夺走了猫咪,余秋水瞪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真脏,」凶余漾,「起来!」 猫倏地弹走。余漾定定盯着空落落的怀里,反应过来便开始大哭,声音直直上窜,差点能掀翻灶房破烂的茅草顶。 余秋水仓皇蹲下身,捂住她的嘴,「别哭!」余漾水盈盈的眼睛往旁边一瞥,瞧见三只脚的猫咪躲进黑魆魆的灶台里,瑟瑟发着抖。 余漾闭上眼睛,更用力地哭号。 「不许哭了!」余秋水压低声音恐吓,「引来了人小心我把你丢掉。」 「漾漾不要!」她拽住妈妈的手,「漾漾不哭了,妈妈帮我把猫咪抱出来好不好,那是奶奶送——」 「行行行!」余秋水不耐烦地说,拉住猫咪断掉的一条腿将它拖了出来,余漾立刻高兴地把它抱进怀里。 「余漾,你先放开它,换身衣服,我们去见客人。」余秋水憋下所有不耐烦,温声道。 「不要。我不要……」余漾摇了摇头,糯糯地说,「我不要见他,他对奶奶不好。」 余秋水突然把猫咪从余漾怀里抢过,抓起灶台上的剪刀,刺耳的猫叫乍然响起。余漾呆愣愣地看着,嘴里不住呢喃,「妈妈!妈妈不要生气了!漾漾以后会听话的!」她扑过去抱住余秋水的腿,却被女人蹬开。 昏沉间,她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瞧见了余秋水狰狞的脸,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余秋水却忽地变得温柔,蹲下身,作势要抱。 小小的余漾摇头拒绝。 女人蹲在地上,也跟个小孩似的,天真又蹒跚地小步走来,要把余漾搂进怀里。 余漾往后缩了缩,背后是脏而黑的灶台,那把剪子上还残留着几根黑棕色猫毛。猫咪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地喘,余漾忍下害怕,拱进余秋水怀里,嘴里不住重复,「求你了……不要不喜欢漾漾。」 锋利冰冷的剪子在头顶动来动去,剪去了她刻意蓄养的长髮。 「求你了,漾漾会乖的……不要剪我的头髮了,那些人……又会笑我的。」 余漾抱着膝盖,小幅度地摇着脑袋,眼泪把泥土滴出了两个浅浅的坑。 …… 卞梨用电子温度计测了余漾的额温,38.2摄氏度。 少女弯下腰,试图卡住余漾的咯吱窝把人托抱起来,侧颈却蹭到了对方晶莹冰凉的泪水。 第134页 余漾哭了。 「我会乖的,求你不要……」余漾鸦羽似的长睫颤动,像纤弱的蛾扑动着双翼,朝生暮亡。 「余漾?」酸涩的窒闷几乎堵塞住气管,胸腔像被人用力砸了一下,钝闷的痛,卞梨把余漾抱在怀里,温柔哄,「我们得去医院。」 「求你……」余漾抗拒别过脸,声音稀碎惨澹,像水中飘摇的水草,甚至需要攀附柔波生存。 卞梨茫然地抿了下唇,瞧着这副惨澹光景,她在意余漾的抗拒,却也把人拥得更紧,像双生的茎秆,缠绕着生长。 在这样温软牢固的怀抱里,余漾的啜泣逐渐轻下来。卞梨鹿眼微微黯淡,打电话吩咐私人医生看诊。 下半夜吃了药,挂了输液袋,余漾折腾着睡熟了。卞梨重新帮忙测了下温度,降下不少。 期间余漾一直扣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卞梨揉开余漾皱着的眉头,余光瞥见对方手背上青黑色的针孔,便吻了上去,轻轻的,像一阵风,极尽呵护、温柔。 - 第二天,余漾是在卞梨怀里醒来的,手臂贴着少女柔软的胸膛,放在中间那道窄窄缝隙里和对方十指紧扣着。 濡湿的触感。 「你前段时间菸酒没个度,体质变差很多。」卞梨纤细浓密的长睫投下一层灰翳,「昨晚生病了,一直拉着我不肯松开。」 卞梨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笑意淡淡,「嘴里还一直念叨不要走。余漾,这么捨不得我的话,那么就永远别离开我。」视线牢牢定在对方脸上,生怕错漏一点变化。 余漾眼神闪了闪,没有应话。 「余漾,你告诉我,我是你最爱的人,是吗?」卞梨追着余漾的视线,问道,眼底深埋着慌张。 「是啊,你就是啊。」余漾喃喃。 「那你告诉我,你害怕的原因。我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保护你、照顾你的大人了。你在怕什么呢?」 余漾忽地贴近几分,抱住了少女如柳条一般柔韧的腰,「比起失去,我更害怕得到。小的时候我有只猫,我很爱她,可我爱她爱得越多,我妈就越看不惯……以及我的第一任恋人,那是我的老师,弄坏了我最爱的小提琴,只因为我将比赛看得更重。」 「最后他们都离我远去了。」 「我禁不起任何的失去了。所以我便更害怕得到。只有我什么也不剩了,我才敢有勇气去赌一赌。」 卞梨捧住余漾脸,吻干她脸上的泪水,用诚挚的行动替代言语。 - 电影《天鹅》的宣传日定在半月之后。在此之前,卞梨和余漾去了一趟苓城,那是两人的家乡。 一个和画卷一般美的南方的小镇,小船、矮墙、拱桥,淳朴的居民和独具特色的食物是那方颇具盛名。 街边早餐摊,香软的白糖糕上方溢散着纯粹的白雾,卞梨往手心呵了口气,结果余漾咬了一口后递过来的白糖糕,目露控诉,「你咬了好大一口啊!」 「是么?」余漾嚼着满嘴的糕,拉着卞梨坐在了进了一家店里。店面不大,堪堪摆的下五张小方桌,老闆娘擦着手,掀开软胶门帘走了出来,见着余漾,眼睛一亮。 「小姑娘好久不来了哝?」老闆娘怀念似的说,「好多年了……我还有看你的电视,一直惦记着你嘞。」 余漾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卞梨,笑了笑,温柔回,「这次带……小朋友来看看。」心底偷偷补充,我的,我家的。 本来想说『喜欢的人』,又怕卞梨害羞,便只称唿『小朋友』,反倒还显得更亲昵了。 「还是老样子。两碗云吞面,一碗凉粉,要桂花味的。」 「凉粉,有吃过吗?」余漾倒了两杯豆乳汁。 「有,但没尝试过桂花味的。」卞梨稀奇地舔舔唇,已经开始猜那是什么味的了。 云吞皮薄,半透明的,能看清里面粉色的馅,肉剁得细緻,掺了虾仁混着汤汁,在味蕾尖绽开;面条筋道有弹性,卞梨嗦了一大口,声音有点响,脸蛋红红的抬头看余漾。鹿眼眨啊眨的,余漾心底软的一塌煳涂,长手伸过去,揉揉卞梨的脑袋,把中间那碗凉粉推过去,「尝尝?」 白瓷勺舀了一勺,晶莹剔透的果冻在空气中微微的晃,卞梨莫名就想到了那截柔软的舌,热气在腹部聚齐,她连忙咬住勺,不敢再往下深想了。 桂花味很淡,味道是淡淡的甜,可正是这样,才叫人愈发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苓城的路不是土地的那种湿软和泥泞,上面布着卵形的石子,踩在上头时也不会觉得硌脚和滑熘。余漾牵着卞梨的手,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一间矮房前。 卞梨拎过袋子,余漾空出手从包里翻钥匙,推开了那扇红木漆的大门。 因为要来住,前段时间找人来打扫过一回。 窗户朝着南面,阳光充裕,室内飘浮着金灿灿的分子,余漾姣好的脸庞恰好对对住了一扇推高的窗,层叠起伏的山峦、青墨泼洒的河面,晨光穿透薄雾洒落在她的脸上。 那细碎的绒毛都显得可爱。 卞梨抱起余漾,把人放在了窗前的木桌上,笑容狡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余漾晃荡的小腿。 余漾低下头,吻住了少女粉嫩的唇,舌尖碰触过那些浅浅的唇纹,雾面的口红晕开,沾上湿润的雨露,卞梨退离,换了口气,再吻上去。 第135页 两人放在桌角的手,缓缓交叠,变成十指相扣的模样。 余漾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卞梨环住她的腰身,哪里已经变丰盈了不少,少女笑眯眯牵了牵唇角,吻了口余漾的下巴,问道:「晚饭吃什么?」 「你说呢?」 「红烧肉,你需要多吃点,多补补。」 说着,卞梨掐了把余漾的腰,约莫是敏感的,余漾缩了一下,嗔怪地瞪了眼卞梨。 ===== 作者有话要说: ===== 我要写甜甜的日常了!(超大声) 我可以! 第63章 063 余漾套上围裙, 但后腰间的两根绳还散着,她绕去卧室,戳了下卞梨的腰, 「帮我系一下。」 卞梨掖平床单角,直起腰,拍拍余漾的肩, 示意这人转过身, 却猝不及防被这人偷袭, 亲了一口。 余漾见少女一脸错愕, 便笑弯了眼眸:「猜猜我刚喝了什么?」 卞梨舔了下唇,水光润泽,诱人犯规, 她掰过余漾的肩, 让这人背对着自己, 系了个标准漂亮的蝴蝶结,「刚才买的水蜜桃汁?」卞梨下巴搁在余漾肩窝处,唇若即若离碰触着对方侧颈。 昨晚的痕迹尚未消下去,现在又覆盖上了新的。 余漾被亲得腰肢酸.软, 卞梨顺势揽住她,「猜得对吗?」 「不对。」余漾细.喘了声。 「那我再尝一尝……」 温柔的吻像翩跹的蝴蝶,飞过了下颌线,落在甜蜜的花瓣尖。 奶油和白桃的味道逐渐淡去, 余漾被这温柔且热烈的吻逼得节节后退,卞梨扶着她的腰身,让人坐进角落的沙发里。 她单膝跪在一边,捧住余漾的脸,把这个吻压得更深更沉, 似乎要凭藉唇舌的力道让对方知晓她沉甸甸的爱。 余漾承受不住卞梨的攻势,掌心抵住了卞梨的颈。 喉结的滚动感知得一清二楚,余漾颤了颤睫,眼角被逼溢出泪珠。 卞梨碾转过吻,吻上余漾的眼角,余漾大口换气,握住了卞梨的腕,不认输似的,玩味问:「……尝出来是什么了?」 「没有呢……能不能再亲亲?」卞梨指尖抚着余漾锁.骨处的那串英文纹身,狡黠的笑,她抓住余漾的手,摩挲着对方略长出一些的指甲盖,「今晚又得委屈学姐了。」 余漾唇红得娇艷欲滴,闻言那截被吮得艷红的舌探出的唇,她低下头,暗示性地含.住卞梨的指尖。 感受到手指被特别柔软和湿润的物体裹住,而周围万籁俱寂,只剩下缠.绵.悱恻的水声,像坠落进了春风编织的梦里。 一个瑰丽而软和的梦境里。 卞梨眼尾逐渐染上极好看的艷粉色,娇媚动人,一双鹿眼水盈盈的,余漾放弃戏弄她的指节。转而牢牢掌住少女的后颈,「可我怕的是,今晚委屈的人会是你。」 「别又哭鼻子。」 暧昧十足的话是贴在卞梨的耳侧说的,卞梨闹了个大红脸,「你去择菜吧,我还得收拾卧室。」 余漾贪恋地攫住她的唇又亲了一口,方才抽身离开。 卞梨脸蛋红红的坐在沙发上,抱住抱枕,又发了会儿呆。 这样的余漾,她好喜欢喔…… 秋日天凉,还额外煲了一份砂锅汤。两人你餵一口,我餵一口吃了半餐,等汤的香气从厨房飘出,灌满了整间屋子,卞梨嗅了嗅鼻尖,好奇问:「煲的什么汤?」 「一起去超市买的食材,你不知道?」 卞梨无辜摇头,「原谅我嘛~我从来不进厨房的,连最简单的煎鸡蛋也不会……」 对视的鹿眼澄澈宁静,余漾无奈投降,「香菇老鸭。」 卞梨怔了一瞬,而后抬起亮亮的眼睛看余漾,「哇,是我最喜欢喝的呢!」 「你一直爱喝。从小都是。」余漾淡声道,话毕起身去了厨房,把它盛进碗里,端回桌上。 坐下时方见卞梨苦恼又地撑着脑袋,「小时候的事,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那时你年纪小,不记得也正常。」话虽这样说,但余漾心里还是免不了有几分酸涩的失落,但值得高兴的是,卞梨现在,完完全全的、从里到外,整颗心整个人、都属于她了。 ——年少时,在寂静深夜里渴慕过无数回的梦终于成了真。 余漾帮卞梨盛了一碗汤。少女舀了一勺喝,味道很香,枸杞漂浮在表面,肉炖得软烂,香菇滑嫩,吸足了汤汁,卞梨餍足地弯了弯眼睛。 「喜欢的话,多喝点吧。」余漾温声道。 「好……」卞梨乖乖点头。 吃完饭,卞梨收拾饭桌、洗碗。余漾则去浴室洗去一身油烟味,换了纯白直筒裤和米色宽松卫衣出来,从后边抱住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卞梨,两人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出去逛逛?」余漾问。 「可以。」卞梨把手机放进兜里,「丁寅说《天鹅》已经送去省里面审核了,估计暑假的时候就能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都来片场看了还看不够啊?」余漾指尖绕过卞梨的发尾,笑问。 「那怎么能一样呢。不一样的……」卞梨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和自己的爱人逛去大街上。 「大银幕上我的更吸引人啊?」 「当然现实中的更吸引我啦,是鲜活无比的、伸手就能碰到的——」卞梨笑,「女朋友。」 第136页 调笑的声音被晚风吹散,混在喧譁的年味里。 新年夜,家家户户都热闹无比,大红灯笼高挂,照亮房檐前的地面,把红晃晃的影子投印在了中间的江面上,江岸边蹲满了小摊贩,摆着些幼稚的小玩意儿,孔明灯、莲灯、彩色灯串、blingbling的发箍…… 余漾藏在口罩后边的唇角微翘,摩挲了下卞梨的手背,卞梨便转头看她。 「我们买一盏孔明灯放吧?」余漾问,彩色光亮下,她的瞳孔也被印照漂亮,溢转着琉璃般的色彩。 「再买一盏莲灯。」卞梨点头。 两人蹲在一个小摊贩前边细细地挑,虽有口罩挡脸,但她们的身姿曼妙、气质出挑,通过氛围便能辨出是美女了。可能刚巧摊主是个手艺人,摆着前面、作为样品的一盏孔明灯上绘有红色的鲤鱼,灵动逼真,卞梨直接要了那盏。 「需要写什么吗?」摊主把钱塞进随身挎包里,眉目和善问。 「明天永远比昨天更好。」余漾道。 「这好朴实。」卞梨笑。 「那就是目前的我,最希望的。」余漾认真道。 两人隔着荧荧火光对视,卞梨望进余漾的眼瞳里,那被烛光印照得变成类似红玛瑙质地,仿佛浩瀚的寰宇盛着玫瑰色的深情,「所以我们会一直很好……」少女软声呢喃。 孔明灯被放燃,缓缓升上夜空中,仿佛也融成了不灭星辰中的一颗。 - 这边酒馆很多,民谣歌手的歌声随着流动的风在整个小村庄里盪开。余漾牵着卞梨,七拐八拐进入一家隐秘的店里。 「我以前,不火的时候常来这里放松。十六岁的时候在这驻唱,赚点生活费。」余漾轻松道。 调酒师就是老闆,还是当年的那个没变,余漾凑过去打了声招唿,晦暗的灯光下,卞梨远远看见余漾指了下驻唱,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卞梨坐在角落等余漾回来,掏出手机看,丁寅说审核很可能会推迟,估计是被上边挡下了,他需要再确认一下。 她悄悄熄灭屏幕,这事没敢跟余漾说,目前看上去路并未堵死。 余漾迟迟不回来,酒吧里有些闷,卞梨揭下口罩唿吸,这时倒有一个年轻人过来搭讪了,「美女,能给个微信吗?」 卞梨看了他一眼,没搭理,目光继续回到微信上,年轻人倔强站这不肯走,刚才问纯粹是玩游戏输了,直至过来看清了卞梨的脸,脚就跟在地板上扎根了似的,不肯走了。 「给个微信呗,姐姐,我刚做游戏输了,要不到回去会被罚酒,丢脸——」 余漾其实一直注意着卞梨这边的情况,见男生缠着不放,立马端了两杯威士忌过来,托盘清脆地碰触桌面,吸引了男生的目光。 她手臂搭在卞梨的肩上,露在口罩外的一对眼眸暗沉沉的,脸上无一丝笑意。 「你们是朋友?」男生问,「我就要下你朋友微信。」 「你拿不到的。」 「她有男朋友了?」 「没有——」不待男生眼睛变亮,余漾面色冷酷,宣誓主权一般道,「但有女朋友了。」 余漾俯下身,隔着口罩亲了亲卞梨的唇,借着长发的遮挡,颇为放肆地把手指探入了卞梨的唇间。 男生脸色顿变,直接回去了位置上,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哟,程哥你也有失利的时候啊。」一片闹笑。 「没办法啊,人家不喜欢男的。」 「……」 「你怎么才回来啊?」卞梨拽住余漾的手撒娇,「聊这么久!」 余漾在对面坐下,端起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动作漫不经心,瞧着卞梨越来越黑的脸色,笑嘻嘻伸过去掐了一下对方的唇。 卞梨欲要咬她的手指。余漾缩得快,便咬空了。 余漾嗓子里传来几声低沉的笑。卞梨侧过脸,眼神落在别处,不理这个狐狸精了。 「好啦,别生气,」余漾拉过卞梨的手,哄,「我刚跟老闆说了一声,等下唱歌给你听。」 卞梨定定看着她,不说话,眼眸却很小弧度地弯了弯。余漾瞧见了,托起少女的手,在中指的骨节上落下轻吻,期间眼神片刻不离地放在卞梨脸上。 少女终于笑了,「痒的。」 打闹了一阵。 台上的音乐声熄下来,驻唱歌手提着吉他离开。 余漾脱下姜黄色的羊绒大衣,同时解下颈间的围巾将其披在卞梨肩上,朝卞梨微微笑了笑。 卞梨目光胶在女人窈窕的背影上,腰细腿长,夺去在场人的很多目光。 台上的灯特意调的昏暗,余漾半张脸埋进黑暗中,方才安心解下口罩,长腿踩在高脚蹬上握住话筒。 声线低哑,即便唱着静静流淌的情歌也不自觉地勾人。 粉丝们也曾对余漾的一段早安语音吹得天花乱坠,像沾了红酒夜的玫瑰缓缓绽放,带着奢靡腐败、诱人沦陷犯罪的香气。 [你是我的航行轨迹/我是只围绕你的小星球/旋转着踏进星河里寻找与你关系/千丝万缕] …… 「这首歌唱给我的女孩听,我想我们会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结局。」 我在二十五岁这一年,私有了一颗星星。她永远漂亮、澄明、闪闪发光,我不会离她远去。 这爱永远不朽。 一首歌毕,在场有人辩出这是一对同性情侣也有人只当是朋友,但仍给了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掌声。 第137页 卞梨牢牢地牵住了余漾的手,她欲要凑上去吻,却碍于多人在场,便红着眼睛忍下了,余漾似是知道,借宽大围巾的遮掩,挠着少女微弯的嵴骨,两人挤挤挨挨朝门口走去。 半途却被人递了一支玫瑰进手心,余漾一愣,对方是和卞梨搭讪过的那个男生,笑出两颗虎牙,「祝你们幸福。」 余漾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被卞梨拉着跑了出去。 卞梨把余漾抵在墙上,凑上前亲了亲对方的唇,瞧那支玫瑰颇不顺眼,「你干嘛接呀。」 「人家也是好意。」 「可我想要你只接我送的花。」估计是喝的酒上了头,卞梨把玫瑰花瓣撕下,塞进嘴里嚼碎,「我看它好不顺眼。」 鲜艷的红色汁液顺着唇角流下,把白皙的肌肤衬得妖冶。余漾却笑了,揉了揉对方的头顶,「好傻。」 卞梨皱着眉,唇贴过去吻,玫瑰花的汁液是苦涩的,且带着奇怪的植物味,余漾微微抗拒了下,却被少女勾住后颈,结结实实地吮住了,交缠,诱惑堕落。 灼热的指尖揉着余漾的耳垂,苦味渐渐淡去,威士忌的后劲烧上来,余漾的领口被掀开,冷风灌进去,方才使意乱情迷的她稍稍清醒了些。 她攥住卞梨乱动的指,那像水中游弋嬉戏,欲往更深处探的游鱼。 余漾把它压住,平息唿吸,断断续续道:「回去再继续……」 卞梨调皮地又掐了一下,诱发一声更软媚的嘤.咛,「……小鬼,别过分。」 ===== 作者有话要说: ===== [你是我的航行轨迹/我是只围绕你的小星球/旋转着踏进星河里寻找与你关系/千丝万缕] ——《小星球》 看标题 我还可以甜!!! 第64章 064 065 这所买在小乡镇的住宅已经有些年头了。余漾把新浴巾、毛巾、牙刷递给卞梨, 「水需要先放一会儿才会变热,先别急着脱衣服,会着凉。要冷的话就把灯打开。」 她手搭在卞梨的肩上, 推着人进去,又指了指窗台上的沐浴露和洗髮液,「东西我都放那了。」 「嗯。」卞梨应了一声, 顺手把浴巾睡袍扔进角落的筐子里, 偏过脑袋问, 「要不要一起洗啊?」 余漾愣了下, 一时之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你先洗吧。」 卞梨点点头,取下淋浴的喷头, 开始调试水温。 浴霸的黄光填充着整间狭窄的浴室, 热气蒸腾, 映在模煳的玻璃门上,余漾看了眼脱得只剩下一套秋衣的卞梨,担忧问:「不冷么?」 卞梨长腿一迈,跨进瓷白色的浴缸里, 里边被打理得干净澄亮,她把手搭在浴缸边沿,下巴抵着手背,目光被氤氲的雾气染得微红, 眼波潋滟,嗓音低哑又诱惑。 「真的不一起吗?」 紧身的衣服裹着少女姣好的身姿,x衣的蕾丝花边若隐若现,余漾下意识舔了舔唇,弯下腰便握住了卞梨的腕, 另一只手伸过去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水声哗哗的,遮盖了两人「怦怦」加快的心跳声。 余漾低下头,咬住卞梨的上唇,声音含煳,「……你帮我脱。」 布料摩擦产生的簌簌声混着流动的水声,卞梨解余漾的衬衫纽扣的手禁不住哆嗦起来。对方里边还穿了一件菸灰色的中领打底,卞梨微凉的指尖时不时碰上余漾的侧颈,若即若离的又痒又酥麻。 余漾忍不住笑,笑声仿佛裹了层浓厚的水汽,听在耳里撩人无比,她勾勾手指,示意卞梨站起来,她把对方蜷起的衣服下摆拉平,又抬头朝卞梨笑,慢腾腾地把衣.摆往上推。 颇有欲擒故纵、半遮半掩的浓厚意味。 卞梨被她撩得心动,腿也发软,撑着余漾的肩方能站直。她任由余漾动作,腹部的马.甲线因为抽气,微缩着。微凉的空气使得上边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可爱的不行。余漾稀奇地摸了好几下,等少女抗议似的揉了下她的手腕,方才印上细碎的吻。 卞梨忍不住颤了颤,却没后退,动作温柔抚着余漾的顺滑的长髮。 空气寂静,撕包装袋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刻意,少女仰着颈,情不自禁呜咽了一声. …… 浴缸的对面墙上装有一面镜子,余漾从后边抱住卞梨,有下没下地啄吻着少女白皙的后颈,拨开碎发,能清晰看见那处嫩白肌肤染上了诱人的粉色,像极可人的樱桃。 镜子表面被水煳得雾蒙蒙的,上边印着的交.叠的人影和面容也变得朦胧,足够引发无尽遐思。 那条灵活温柔的鱼轻轻碰触着卞梨搭在浴缸边沿的指尖,又顺着水流往下…… 余漾扣紧了卞梨的十指,衔咬住她的耳垂,在背后时,她才能肆无忌惮地表露自己的渴望。 桃花眼微眯,嗓音却轻轻的,「还行么?」 卞梨窝在她怀里,水流沖刷着肌肤,女人温热的身躯和她紧挨着,热气时不时拂过耳后,那戏弄的手也跟滑腻的鱼似的,抓也抓不住。 抱着膝盖,通红的脸庞埋了进去,腰被稳稳固定住,灼烫的掌心蹭着腰.线。 余漾看见那颗圆圆的小脑袋轻摇了一小个弧度,缓缓笑了。 她把卞梨的长髮往后拨,露出那被自己咬得变红肿了的耳垂,上边还有浅浅的牙印,像极了标记。 「你就这么喜欢它啊?」卞梨锤了下余漾的膝盖,似抱怨又像撒娇,「被你咬的疼死了!别碰了!」 第138页 「嗯。」余漾的回答有些飘忽,吐息喷上去,如预料之中一般,少女蓦地缩了下身子。 「好了,不逗你了。」余漾包住卞梨的手,玩不够似的,来回揉着手指变换动作。 又泡了一会儿。水变成温凉,卞梨起身穿浴袍,背后传来女人诱人犯规的轻笑,「小卞总,今晚的服务满意么?」 闻言,卞梨反倒转过身来了,发梢上的水珠未擦干,往下滴落,残留着斑驳红痕的锁.骨和胸.腹前淌下一道透明的痕迹,睡袍系带尚未繫上,松松垂落在两边。 少女眉梢轻挑:「等会儿过来,给你服务费。」 她执着蓝紫色的带子,动作慢悠悠地打了个十字,目光始终放在余漾脸上,明显看见那双桃花眼中的瞳孔缩了下。 寂静的室内落下一声轻笑,余漾眉目慵懒,望着那具被自己触碰过每一处的身躯,她像夜里盛开的昙花,愈发散出诱人的香味,她哑声道,「——等我。」 卞梨将吹风机调了冷风,似乎这样便能吹散那团燥热的气,蓦地又笑了起来,现在身上的处处角落都还留残着余漾的气息,热的、馥郁的,她掐住虎口,突然忆起余漾用力的那时她掐了她的手背一下。 可能留了两个月牙形状的烙印在对方手背上。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卞梨心口就不能自已地变柔软了,躲在拖鞋里的脚趾也蜷缩起来,心口像被绵密甜蜜的云朵包住了,软塌塌地坠落了,又及时地被背后拥上来的女人接住。 「我来吧。」余漾拿过卞梨手里的吹风机,指尖在少女柔软的髮丝中穿梭,「服务要尽职尽责不是吗?」 她笑开,眉梢眼角俱是妩媚的风情。 卞梨自然依她动作。 躺上.床的时候还不算晚,卞梨挑了一部去年的贺岁片看,余漾倚过来,胳膊贴着卞梨的,「在看什么电影。」 「也没什么,笑点太低俗,有些无聊。」卞梨合上平板盖,偏过脑袋问余漾,「你现在累了吗?」 「嗯?」余漾不明所以。 「服务还不够。」 「服务费还没给我呢……」余漾扯着卞梨半趴在自己身上,「小卞总仔细想想要送我什么。」 「你要什么?」卞梨歪了歪脑袋,她表达的方式向来直白,「连我都是你的了……」 后半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下来。 「那答应我,以后我做任性的事后可不能和我生气。当然我保证,我不会伤害我自己。」 卞梨闻言便笑了,环住女人的腰,脑袋趴在余漾的心口上,感受那平稳却有力的心跳,「二十五岁的人了,还任性啊?」 「不能吗?」 「当然能!你就是永远当小朋友我也没意见啊。」卞梨挠了挠余漾的咯吱窝,两人在床.上笑成一团。 睡袍无意中散开,同样温热柔软的地方贴在一块,卞梨咬住下唇,手攥皱了床单,呜咽声在浓夜里渐渐变清晰。 屋外打牌、吆喝的声音混在噼啪的烟火声中逐渐远去,卞梨眼底盛着破碎、昏黄暧昧的床头灯光,额间薄汗揩了余漾满手。 「关灯……」 啪嗒摁灭。 - 翌日是被腹中的飢饿唤醒的,卞梨跟只撒娇的猫咪似的蹭了蹭贴在颊边的那只微凉的手,嗓音带着久睡的懒倦和喑哑,「几点了?」 「三点。」 「几点?」少女四根手指搭在被子边上,把它缓缓往下拽,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 「下午三点。」余漾撩开她脸上粘着的碎发,眼尾上勾,笑声戏嚯。 「怎么不叫我?」卞梨掀开被子要下床,方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穿,脸上瞬间染上绯红,「你转过去,别看。」 余漾乖乖背过身,「你睡太熟了,我不忍心。」 等卞梨换好衣服,余漾把碗筷用开水烫过一遍,两人才开始吃这顿延时颇久的午饭。 余漾蓦地插了一句:「丁寅让我提前回去。《天鹅》的宣传提前至了二月中旬。」 卞梨点了点头,估计丁寅还没跟余漾说送审没通过的事,她想了想,便打算还是先不说了。 她眉心浅浅蹙着,使得余漾以为这事惹她不开心了——两人工作均是很忙的,难得能安安静静、躲避世俗似的一块呆在一起,却还不到一个月就分别了。 余漾握住卞梨手,笑容温软,「这部播出后,我就不打算再拍了——」 「为什么?」卞梨愕然,搁下筷子,将椅子拖到余漾旁边,「我有跟你说过的,没必要因为我放弃你的事业。」 「卞梨,」余漾微微摇头,「不是因为你。是我觉得我需要休息了。进入娱乐圈,本就是为了弄清楚我妈的事,丁思瑞都跟我讲明了。对于戏本身,我没有多少热爱。况且我对情绪的控制太糟糕……已经不适合再接表演激烈的戏了。普通的则太没挑战性。」 「这部要能拿奖,我也觉得圆满。」余漾垂眸,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入这行也有十一年了,够了。」 卞梨望着她被长睫遮掩的眼眸,灰翳扫落在眼睑上,看不透。 半晌后,她才道:「好,我支持你。」 …… 半月后,两人在机场分别,余漾匆匆赶往线下主办方的场地。 第139页 卞梨站在原地和她道别,原本排在队末的余漾见状突然跑回来拥住了她。 「别哭……下次见面很快的。」 卞梨点头,闷头埋进余漾的衣领里,抱了会儿又推这人离开,「你快进去吧,我也得走了。」 明明很捨不得,但还是不得不分开,这大概是相爱的一对人都免不了碰上的事。 飞机降落的时候余漾忙打开手机给卞梨发了消息,也没等到对方回应,就紧锣密鼓地加入了宣传的前期准备中。 冷白灯光下,化妆镜里的那张脸蛋没有一丝细纹,帮她做头髮的化妆师夸了一句,「余老师您的皮肤很好啊!都不用怎么打粉底。」 那张脸是过分苍白的,余漾笑了下,没应声,只等着手心的手机会在下一秒惊喜地响起来。 同时。 卞梨刚出机场,就被人绑去了别墅。 「放开!」她用力动了动被绳子系住的手腕,朝捆住她的那两人喊道。 佣人推着卞兴海来到她面前,短短两个月不见,他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眼睛沟壑很深,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卞梨直直看着他,她丝毫不畏惧和这双鹰目对视,她已然蜕变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了,不需要哥哥的守护。 「松开吧。」卞兴海抬了下手,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卞梨抱臂,眉眼桀骜不驯,卞兴海主动挑起话题,「你应当预料到了,电影送审不过关和我有关。」 「局长是我的老朋友,要他松口,只需要我的一句话。他不肯松口,也在我。」卞兴海微笑地看向卞梨。 「所以呢?」少女很沉得住气。 卞兴海诧异地磕了两下手指,拉成一条直线的唇翕动,「要是不想让余漾的心血付诸东流的话,那就应我一个条件。」 ===== 作者有话要说: ===== 每打下一个字我都慌得不行。 qaq,瑟瑟发抖。 感谢在2020-12-31 00:30:18~2021-01-03 22: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书的人、等一个巨蟹座 2个;kzz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065 卞梨等待着卞兴海的下一句话, 像在等待宣判的结果。 「请你原谅我,」卞兴海道,「卞梨。」 他叫了一声卞梨的名字, 最后一个字咬得很重。 他咳了几声,控住不住语气的力度,旁边的僕人替他拍了两下背。 卞兴海摆手, 站在角落里的律师走过来, 将一份股权转让书摊在卞梨面前。 「我不仅可以保证电影审核通过, 而且……公司, 我名下的30.8%的股份都给你。你说的对,我应有现世报,卞梨, 我已经胃癌晚期了, 生命最后的日子, 我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陪着我。」 「原谅我犯过的错,我伤害梁矜是意外——」 「够了!」卞梨打断他的话,胃里的一股酸水争先恐后涌上来,所幸早饭吃的不多……可她还是径直冲去了厕所, 扒着舆洗池呕吐,再打开水龙头沖刷。 冰凉的水流刺激着口腔内壁,寒意泛在套了件毛衣的背上,替代了反胃的感觉, 终于好受了些。 她抽纸擦手的剎那,有人敲了敲门,也不待她回答,推门进来。 那名卞兴海的律师穿着得体的西装,却句句粗鲁, 像极了懂些专业知识就喜欢跳出来指点江山的傻缺。 说的也无非是些让卞梨答应的话。利弊各列举了一遍。 卞梨把湿透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冷笑了声,薄唇稍启:「齐律师,说真的,你这说客当得挺不聪明的。」 她丢下这么一句指向不明的话便走了出去,半道拿起手机看了眼,却发现原来早没电了。 卞梨咬了下唇,脑子里闪出卞兴海的ct照片,这事儿卞迟也知道了。他那日喝得醉醺醺,就差开心得骂脏话了。 嘴里直说「活该!」、「最好明天就死!」、「你也别管、别管他。」 通过电子介质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卞梨懂他的心情。 可以说卞兴海从未尽过任何父亲的责任,给钱时的样子像施捨,由着方氏母子苛责欺压两人。 他要不得病,大概还能风流很长一段日子。 卞梨借挽袖的动作压抑内心熊熊的怒火,眼眸低垂,盖去眼中讥诮的光。 她慢悠悠对着卞兴海道:「那我反倒想问你了,你有后悔自责过吗?这十几年来,有过类似情绪吗?我看你反而一天比一天过得快活。家里养着姓方的,外面还包了一堆情人。」 「现在来和我谈感情,可笑又离谱。」 「梁矜下葬的那天,也没见你来,又是在哪个女人床上?次日甚至直接宣布两人离婚,坐实梁矜出轨、水性杨花的传闻。你呢,轰轰烈烈迎娶新人进门,反倒还得到一个风流多情的好名声。」卞梨直直地看进卞兴海眼底,他脸色苍白,瘫在轮椅中的身体逐渐浑身都颤抖起来。 「卞兴海,我恨不能你早点死。」卞梨拎起包,欲要离开,却被将她捆来别墅的两名保镖给拦下了。 卞兴海估计是被她最后一句话给气着了,面色诡异涨红,即刻就要厥过去的样子。齐律师连忙喊保镖抬着卞兴海去二楼,已经有一个房间被装修成了病房的样子。 第140页 齐观昊并不希望卞兴海那么快死,他冷眼旁观医生把一堆精密仪器用在对方身上。 等卞兴海昏了过去,齐关昊方才对着医生道:「先吊着他一口气。等有机会了,我让他签另一份。」 - 因为是被人绑来这的,同时手机没电,卞梨只得走了一段距离,和路人藉手机才得以拨电话给余漾。 连续的两通都没接,卞梨跟手机主人说了声抱歉,又重新打给贺菲菲。 不多时,一辆车风驰电掣停在卞梨眼前。 卞梨眯了眯眼,抬起头,见那扇车窗被降下,贺菲菲偏了下头,「上车,带你去见余漾。」 阮鹊和余漾在同一场酒局上打了个照面,两人分别是两拨阵营里的,便只是遥遥的一点头。阮鹊最近担任一部剧的主笔,因为题材敏感,片方和导演担心可能会审不过,便打算攒个局,请审核方的大佬来,好好暗示一番。 而丁寅那边也发去了邀请,所以,很巧的,两方人员碰面了。 大佬似乎不觉尴尬,两侧手边各坐了一名导演,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 虽然这是圈内心照不宣的事,可一旦揭露出来,便显得丑陋了。 余漾垂着脑袋,盯着眼前那杯透明的液体发呆。大佬借着去上厕所的名头从位置里起身,走过余漾旁边时揩了一下对方光.裸的肩,似乎还有搭在上边的意图,所幸及时被丁寅挡掉了:「刘局,这不合适吧?」 被称唿为刘局的人冷笑了声:「有什么不合适?按照她的风评,我这样都算给面子了。」 他低下头,恰好钻在丁寅和余漾两人之间的空隙中,用仅三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幽幽说道:「男人玩女人也玩,就是个贱.货。」 丁寅攥起了拳头,维持着笑脸,却不能说些什么,只是道:「您说笑了。」 余漾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遍体身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压下心中的不适感,仍旧面不改色地坐那。刘局顿觉无趣,临走前又拍了拍余漾的椅背,「你的仇人可不少呢。」 那股熏人的气息一离开,余漾瞬间塌下挺直的背,掌心里紧揣着手机,却没有一条新的消息。 她心底仍对卞梨抱有那么点期待,却更希望对方别来,见到一个骯脏、堕落的自己。 所以只有当时发的一条:[我落地了,你也照顾好自己,吃好、喝好、睡好。等过几天,我来找你,要瘦了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傲娇】] 余漾抬起头,却不巧和坐在对面的阮鹊对上了眼神。对方依旧礼貌一笑,余漾却微微慌了神。 阮鹊敲敲手机,给贺菲菲发了条信息。 [酒局上有余漾。看样子,她和卞梨之间怕是又发生了什么状况。] [卞梨会捨得让她来这种局?] 两个市间隔一百多公里,自驾需要两个多小时。卞梨借贺菲菲车上的数据线给手机充了电,要等一会儿才能开机。贺菲菲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兜里把手机掏出来丢给卞梨。 「密码,199523。自己看消息。」 最下面的两条消息赫然入目。卞梨握紧了手机,沉沉喘了口气,按捺下心底的焦灼和不平静,对着贺菲菲道。 「再开快些。」 贺菲菲没说话,又塞了一条口香糖进嘴中。 …… 包厢里开了热空调,刘局脱下西装外套,落座后和阮鹊那方的导演相谈甚欢,却独独冷落了右边丁寅,丁寅每每想插进说些什么,均被刘局巧妙避开话题。 酒局临近散场,要谈的事却没一点进展,丁寅站起身,主动出击,端着酒杯对刘局道:「我敬您一杯。」 刘局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说话,丁寅咬着牙又喝了一杯白酒。 接连三杯后,胃和嗓子都有了烧灼的感觉,丁寅头晕目眩,颤抖着手,拿起酒瓶就要倒第四杯,但坐在主位的刘局自始至终也没有任何的表示,没有表露让对方停止的态度,也没明说审核通不通过。 只是眼神总有意无意,落在被丁寅挡得严严实实,僵直坐着的余漾身上。 「咚」一下。酒瓶很重的砸在桌面上,丁寅撑着额角,脖颈侧青筋暴起,怕是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刘局蓦地放下跷着的二郎腿,看笑话一般道:「别喝了。」丁寅毕竟是丁思瑞的儿子,没必要做的太难看。 他昂着下巴,朝余漾那个方向点了下,一直站在他背后的助理颇有眼色,将一瓶足有七百毫升的伏特加放在了桌上。 刘局敲敲玻璃瓶身,发出来清脆的声音,却让在场人都不由自主哆嗦了下。 余漾端着笑脸迎上去,看上去极为平静,可能此刻只有她知道自己心底埋藏着多深的恐惧,很久远前的记忆都登时浮现在眼前。 ——16岁时被人骗去过酒店,她用砸碎的酒瓶碎片压在腕上威胁对方,才得以逃脱。 从十层楼梯冲下去的剎那,她径直蹲在台阶上哭了出来,烟燻妆晕开,让她活生生像个疯子。路人来来往往,她最后却笑得格外放肆。 她把酒瓶在桌沿磕了下,打开盖子,定定看向刘局:「是不是我把这瓶喝了,电影就能过审。」 刘局一张肥脸冒着油光,上下打量穿着抹胸长裙的余漾,半晌后,方才懒洋洋启了「尊口」。 「那还得看我心情。但你连要这瓶酒都不肯喝,那我的心情必然也不会好。」 第141页 余漾笑了声,将长发往后拢,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好,我喝。希望您说话算话。」 这是一瓶很烈的伏特加,余漾直接仰头灌下,多余的酒液从下颌边流出,淌过颈侧,在通透的灯光下散发出晶莹刺目的光泽。 ——瞧在旁人眼中是刺目的。 在场人均低着头,甚至放缓了唿吸,唯有刘局,一瞬不瞬地看着余漾,悄无声息地咽着唾沫,酒液在胃里烧起火,让他红了眼,放在腿上的拳头情不自禁握成拳。 余漾是个诱人的女人。 这话在圈内不知道流行了多少回。而只有今日,他才真正信了。 一瓶酒见底,余漾跌进座位里,意识几乎丧失一半,她强撑着最后的清醒,问对方:「您现在开心了吗?」 手垂在两侧,无力撑着座位,胸.前的风光便显出大半,诱得男人红了眼,他道:「这样还不够——」 「不够?」门被人用力开,进来的少女手里持着一只酒瓶,它近乎是擦着对方耳朵砸在了后边的墙上,「那要不我来陪您玩玩?」 ===== 作者有话要说: ===== 不虐(……) 好叭,我心虚了。 我给卞梨立的初人设是叛逆坏学生,所以她就经常动手…… - 补给大家一个小剧场—— 某次午饭,余漾煮了盘萝蔔给卞梨。 卞梨挑剔夹了一筷子,「啊!谁要吃这种鬼东西啊!」 「兔子要吃。」余漾淡声道。 「谁?反正我不吃。」卞梨戳了戳米饭,戳出两个窟窿。 「昨晚是谁说要当我的兔子?」 卞梨羞得说不出话了:这人好过分诶…… (昨晚她穿了兔子睡衣勾引对方。) 其实就是两个幼稚鬼吵架的小剧场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等一个巨蟹座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066 墙壁上挂着毯子, 发出的沉闷声音像坍塌,缓慢隐没在平静海面下的一座山脉,静悄悄的, 实际那些汹涌都隐藏其下。 余漾视线中聚起一团模煳的重影,熟悉的嗓音在狭窄的空间中响起,无孔不入似的钻入耳朵中。 可她来不及细想, 一整瓶伏特加的后劲伴随着自厌的情绪叠加上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没有一个支点, 天花板倾斜, 地面崩塌,手臂无力支撑沉重的脑袋。 卞梨眼睁睁地看着余漾逐渐从椅子里往下滑,脚步迟滞了几秒, 才冲过去将余漾拥入怀中, 对方脸颊滚烫, 却像是个溺水的人,要拉着卞梨一同往下沉,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之下。 卞梨及时捞住她,把余漾的脸颊按进自己肩膀里, 把那些昏晦的光线全部遮挡掉,带她挣扎着游出死寂的寒潭。 她的目光无着落似的瞥向桌上、地上两只骨碌碌滚动的酒瓶。 刘局捂着耳朵,抖如筛糠的模样不復存在,他尴尬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自己竟然会害怕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明明和□□湖卞兴海也不过棋逢对手、难分上下。 他把喝空的酒杯反扣在桌上,面露微笑,仿佛一切未发生似的故作亲切地说:「贤侄,犯不着为一个女人和我发这么大火吧?你爸都不敢跟我大唿小叫,你反倒——」 「是吗?」卞梨笑了声, 后边进来的贺菲菲径直将一个文件袋丢到刘局跟前,因为文件袋子开口未封上的缘故,那些大尺度照片便全部掉了出来,躺在同样赤.裸裸、光洁瓷白的地板上。 「这只是一部分。」卞梨笑笑说,眼底一片幽深,「刘局长,您受贿、偷税漏税的证据我也都已派人送去台里了,相信查清楚后不日就能被报导出来。」 刘长宽的脸色马上苍白下来,嘴唇蠕动,锃亮的脑门前登时冒出汗珠,他想说什么,不过碍于多人在场。还是缄口不言。 他眼前陡然就冒出自己倒台,如丧家之犬被众人殴打的画面。 然而他久居高位,这么多年,想通过各种手段扳倒他取而代之或是谋利的人不在少数,所以现在他也强撑着镇定道:「那你就不怕我把卞兴海干的那些事抖出来?」 卞梨摇头轻笑,并不忌讳在在场的诸多陌生人眼前道出她那便宜爸做的烂事。 「你可能想不到,孔宁同样是被卞兴海包养的人,她枕头风可没少吹——至于你的那些龌龊事,卞兴海会害怕你弄垮卞氏,可我不怕,我压根不在乎卞氏企业的死活,它现在也不过一个空架子。」 卞梨语气淡淡,可字字如同利刃一般戳在刘长宽心上,「卞兴海为了求我救卞氏,可什么都跟我说了,这些证据都是他主动交我手里的。」 嘴里吐出犀利的话,但手上动作却温柔。她把余漾搂得愈发紧了,对方像是在风暴中飘摇,寻求一个泊岸口的小舟,逃避似的用脑袋蹭着卞梨的肩颈。 约莫是因为「孔宁」这一名字吧。 孔宁不算好人,这事爆出去对方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卞梨压根不在乎,因为这是她应得的。 事情她都已查清楚,孔宁在陪-睡姓刘的这人时听说他对余漾有几分狎昵的念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偶然两个剧组在同一家酒店歇脚。 她便想着把余漾送去刘长宽床上,甚至在房间里装了监控…… 第142页 她太恨余漾,恨对方能在大染缸一般的娱乐圈内保全自身,也恨对方的演技天赋,那是她一辈子也难以拥有的。 不过这些照片不止有孔宁一人,其余的被卞梨码去了脸,就连身子也被浓重的黑暗裹着,唯有刘长宽狰狞的脸暴露在光下。 卞梨掂起一张照片,亮在众人面前,上边刘局白花花的肉-体就像一条肥虫在扭动,有人憋不住笑出来声。 「是啊,讨好你不失为往上爬的一条捷径。可你最卑鄙的是,无论对方是否自愿,你都有哄骗的成分存在。刘长宽,视频和录像我已经吩咐人通过网络手段发散。不管哪个时代,总归是这些新闻更容易夺人眼球。」 而台里随后发布刘长宽职业生涯上的违规事件,会将所有事,连同不久前,新翻篇的余漾被污衊那事一起被推向高潮。 也许这还能为《天鹅》做一次全网皆知的免费宣传,而吃刘长宽的「人血馒头」,估计也没人会谴责。 看客都还得跟着踩一脚吧。 - 两边的动作都很快,于是刘长宽包养孔宁、刘长宽偷税漏税的消息第二天就在网络上飞速扩散开来。 余漾躺在病床上翻手机,一整瓶伏加特的酒精浓度足够让这人在医院挂两天水。 卞梨生气有,当然心疼更多,可她居然就口不择言地对着余漾道:「刘长宽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不清楚?你把身体作烂他也不会答应!羊入虎口你懂不懂啊?」 「还是你觉得我很没用?是,我是没用,我就应该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你,第一时间採取手段。」 「余漾你差点喝胃穿孔了啊你知道吗!一年要进几次医院你才满足?」 卞梨很重地摔了门,坐在走廊长椅上,抱着膝盖,以一种自我庇护的姿势蜷缩起来。 她生气余漾为什么一清醒过来就是拿手机看消息,这种怒火来的很没缘由,很没道理,却又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 余漾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点也不在乎她担心得快发疯的情绪吗? 走廊安静,余漾隔着道门也能听见卞梨哭泣的声音,她挣扎着一步步走到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了却又蓦然思及什么似的,放弃了。 卞梨兀自哭了会儿。 所幸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还是打算去里面看着余漾,以防对方会有什么突发的状况。 不料刚拉开门就和余漾撞了满怀,对方就跟张轻飘飘的纸似的,撞进怀里都没有力度,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很罕见的尴尬情绪。 卞梨从来没和她发过这么大的火,用这般重的语气说过话。 余漾听在耳朵里,却感觉心口被砸了下,一种很重的力度,钝闷的疼,却像溺水喘不上气。 「余漾,我——」 卞梨吶吶开口,她不敢再说重话了。 「卞梨,」余漾「嘘」了声,食指压住卞梨的唇,另一只手拉住卞梨的腕,面上扯出来一个虚弱的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掩盖掉余漾身上熟悉的花香味。卞梨眼眶一红,又要坠下泪来。 她好似也没资格置气,说到底,《天鹅》送审被拦下,也不就是因为她么。 因为卞兴海要打压她么。 卞梨低着脑袋,两只纤长的胳膊虚虚环住余漾,都不敢用力。两人抱在一块,就傻愣愣地站在病房中央,纹丝不动。好半晌,因为单薄的病服,余漾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冷吗?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少女眼眸稍抬,小心翼翼发问。 「嗯……」余漾面色羞赧,扯了下不合身的病服,它罩在纤细的腰上,犹剩出一大块空荡,卞梨刚把胳膊环上余漾后腰,避开她脆弱的腹部,就听那人口中又接上一句,「还需要上个厕所。」 「咳!嗯……」卞梨环上余漾腰的胳膊情不自禁微颤了下,被余漾敏锐地捕捉到了,女人唇角弯了弯,目光落在卞梨头顶,嘴里却漫不经心地假意问:「不可以么?」 「可以的……我扶你进去。」不是,余漾都不害羞,她害羞个鬼啊?卞梨甩掉脑袋里有的没的的想法,把余漾扶进隔间。 余漾站在镜子前,卞梨刚要转过身出去,就被她喊住脚步,「帮我解下腰带。」 于是她不得不折回身,半蹲下来,一点点抽开系带,长发垂落将通红的脸蛋掩得极好。殊不知余漾只要低着头,就能看见那双露在乌髮外边的殷红色的耳朵。 像极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想让人偷咬一口。 其实身体还没虚弱到连弯腰都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步,余漾只是想让她们多一些交流,不捨得误会和矛盾把糟糕的情绪一直延长下去。 她下意识就揉上了卞梨耳垂。 少女抬起一张被绯红颜色染透的清丽面庞,眼波盈盈,愈加可爱动人。 余漾定定看着卞梨,唇张合了几下,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揉揉卞梨的脑袋,笑着说:「先出去吧。」 卞梨站直身,本就狭窄的空间便显得愈加拥挤了,腰恰巧抵在背后的水池沿边,冰凉的触感几乎瞬间泛上整片背部,可她依旧执着地看着余漾,一如往昔。 非要从对方口中听见那半句被死死压住的话。 「就没有要说的了吗?」长睫轻扇,盖去琥珀色瞳孔里的失落,「无论什么……我都希望能知道。」 第143页 余漾忽地上前一步,将卞梨圈在自己胳膊之间的方寸领地内,这个猎人重新露出了很久没展示的锋芒。 卫生间的灯偏暗,卞梨错开眼,那双漆黑眼瞳里的东西让她觉得心悸。 余漾会说什么呢?她不敢猜也不愿猜,但渴望知道,也仅仅是渴望听一遍。 「卞梨,我从来都不会怪你的。」 余漾的眼窝落有一层阴影,眼神便被衬得格外的认真,她又往前迈了一步,膝盖恰巧钻入卞梨的两腿.之间,以一种狩猎者的姿态逼视着卞梨。 「看着我的眼睛。」余漾抬高卞梨的下巴,语调悠悠,却带着不容许人忽视的郑重,「我们是平等的卞梨。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事,那是你的权利。」 「就比如现在,你要一个吻,我也会给。」 说至最后,女人的声调哑下来,似乎藏着几分蓄意的勾引。 卞梨垂着眸,稍稍侧着脑袋,任由那股温热的气息触碰着自己的耳垂。 ——她实在太害怕失去余漾,所以压根不敢提些过分的实则合理的的条件。她害怕自己的占有欲会吓到对方,所以一直将其压抑得很死。小的吃醋、吵架是情趣,而一旦越了界过了度,那便会惹对方不快了。 她把姿态放低,一直给余漾留很大的空间,尽管心里头拼命叫嚣想让对方成为一只关在自己笼中,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 但念头屡次升起,均被按下。 卞梨瞥着对方捏在她下巴上的两根葱白纤细的指尖,她低笑了声,握住余漾伶仃的腕,矜贵的指尖从对方领口缠进去,像一片冰凉又晶莹的雪花从微凹的沟里穿过去。 它被热度烫化了,在腹部洇开。 卞梨掌住余漾不盈一握的腰,「那么做吗余漾?就在这。」 ===== 作者有话要说: ===== 做吗? - 新键盘一点都不好用!摔!还是自带的熟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等一个巨蟹座、想要一只猫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360915 2瓶; 第67章 067 向来喜欢装乖扮弱的少女勐然间露出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让余漾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她很快回过神。 余漾习惯地拢了下长发,尔后,后退了一步, 脱离少女的桎梏,笑吟吟看向卞梨,「那就在这做。」 语速轻缓却肯定, 仿佛无论对方提出什么都不会拒绝。 卞梨搓了搓指尖, 上边似乎还残留着病服粗糙的触感, 她转过身, 挤了点洗手液到掌心,慢悠悠又细緻地在水下沖刷十指,连缝隙也不放过。通过干净的镜子, 她能清楚看见背后女人脸上的神色, 一种暧昧的、却又格外挑衅的。 卫生间外有门打开的声音, 医院有护士例行查房,她嘀咕了一句:「这病房人呢。」 余漾伏在卞梨背上,和少女柔软温热的身躯贴得极近,肋骨硌着卞梨的微微凸起的嵴骨, 每一下唿吸都牵动着神经,能明显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卞梨,有人来了。」她咬着卞梨的耳垂,小声道。 护士把盘子放下在房间内走了一圈, 发现独卫的灯亮着,敲了敲门:「请问……」 声音很清晰地传入卞梨耳中。她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有太过亲密的行为,身子快僵硬成一个雕塑。 「不继续了?」余漾含住卞梨的耳垂,声音低了几个度,手指绕过卞梨的发轻抚着她的侧颈, 像另一种诱.引,于是那心口的跳动陡然变得剧烈,这具雕塑却一寸寸地瘫.软下来。 卞梨用力撑着洗手池边沿,粉嫩的指尖挤压成白色,她的背嵴往后拱,余漾便很上道地抱住少女的腰。保持着把对方箍在怀里的姿势戏.弄卞梨。 她们太契合了,无论灵魂还是肉-体。此时都像是两块拼图一般匹配在一起。 「请问里面有人吗?」小护士敲了敲门,人影把门缝下边渗进的光遮挡住,卞梨瞬间提起了心,紧握住余漾环在她腰上的胳膊。可这截胳膊实在太细,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要被折断。 卞梨泄气一般任由余漾掌着她身体的主动权。 余漾啄了口卞梨的后颈,小声落下一个字,「乖。」唇角却不自觉挽起。 随即偏过脑袋,朝着门那侧道:「稍等一会,马上出来。」 手上的动作却极灵活,三两下便解开了卞梨的腰.带锁扣,略凉的手指往.下探,卞梨被刺激得深.喘了一口气,半张的唇间溢出一声清婉的拒绝:「别……」 「是你先开始的,你不能退缩。」 一句宛若无心的话隔了几年一下击中那个少年卞梨。 「那就快点。」卞梨嘆息道。 她犹如抱住水中浮木一般攀着余漾的肩颈,脖颈无意识往后弯着,弧度美好,让人忍不住有献上吻的欲.望。 「可我慢不下来,这点你不是最清楚了?」余漾故作委屈地碰碰卞梨的侧颈,湿润的舌头舔舐过青色的血管。 那跳动的脉搏让她恨不能生出两颗利齿尝一尝其中美味。 卞梨觉得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而堵住对方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她吻上那两瓣馥郁柔软的唇,软舌抵住余漾的下颚,让话语声消失在粘腻的水渍声响中。 余漾好整以暇地站着,也不给予回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让一直试探着卞梨不由生出几分气闷。 第144页 这人怕不是在逗她玩吧? 似是察觉到了卞梨的不专注,长久未有动作的余漾一下咬住那截放在她口中的舌,指尖划过卞梨的胯,循着鲤鱼的尾巴把整块纹身都摸了遍。 电流蔓延至四肢百骸,失重感让人飘飘然。卞梨用力攥紧了余漾的领口,单薄的布料随便被扯开,性感的锁骨窝若隐若现。卞梨眼尖的发现上边的花体纹身被洗去了,只剩下一块新生的粉色。 「为什么要洗掉?」 「我发现啊……世界比我想像中更值得爱。」余漾碾磨着卞梨的唇珠,黑瞳专注地看着对方。 随着嘴唇的张合,半截手指总会有意无意被对方含入口中,触碰到湿润温热的舌,余漾懒洋洋垂眸,掩去其中暗色。她抓过卞梨的手按在那处肌肤上,唇散漫地翘着。 「那你希望我纹什么图案和你的配对呢?」她的手指就跟真的在戏弄鱼似的,轻轻刮蹭着鲤鱼纹身。 卞梨难耐地侧过脸,却将更脆弱的部位暴露给了余漾。 余漾注意到她的失神,把吻印上卞梨后颈时,仍旧没停下追问:「你觉得哪个合适?兔子、梨?」 新生的肌肤更为柔嫩,卞梨想到纹在腿.心的那个纹身,图案是她自己设计的,比较复杂,纹的时候格外疼,但喊出来太丢人,所以当时咬得下唇都破皮了。 这又不是必要,干嘛余漾也要纹呢? 「你就纹个英文单词……」卞梨对上余漾那双深情眼,有些没底气地道。 余漾不言不语,把调皮劲全用在了手指上,折腾得卞梨不上不下,卞梨锤了她肩头一记拳头。 成功招惹到了余漾,她更加恶劣地笑。卞梨咬上她的肩头才憋下一声耐不住的轻嘆。 「女士,您好了吗?」外边的护士生怕出事,再三询问。 余漾拧开水洗手,清楚瞧见镜中倒印着卞梨慌忙整理衣服的样子,不由轻笑出声。 耳垂和颈后都隐隐带着疼意,肯定肿了,卞梨压低了声音,愤怒却藏不住:「余漾看你干的好事!你是狗吗?这么会咬人!」 「我是不是,你不是最清楚啦~」余漾眨了个wink,卞梨一眼难尽地丢掉攥皱的卫生纸。 「你赶紧出去,我再收拾一下。」卞梨推余漾。 「知道啦,小卞总。」余漾呵了口热气在卞梨耳垂上,它连带着上边的浅浅牙印都颤了下,可爱的不行。 - 在医院的这两天,卞兴海满世界找人,一通通电话打在卞梨手机上,均被掐断,后来卞梨也嫌烦,所幸把全部联繫方式都拉黑了。 卞氏集团内部被曝出的烂事足够卞兴海焦头烂额好一阵了,活该他当初要把方家的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审核通过的条子一批下来,丁寅当即把《天鹅》拿去国际参赛。 紫罗兰奖是国内的荣誉最高的奖项,但和国际的大奖还差一大段距离。而它从原着选取,作品立意和制作班底来看,一开始便是朝着拿奖去的。 幸运的是,尽管审批耽误了会,好在也在限定的最后时间内送至了主办方。 电影的前期宣传也没落下,採访不断,重点也更放在余漾身上,所有人都对「尤然」这角色有几分好奇,而且拍摄的那段时间,电影上的热搜不少。 所以虽然定了男女主,但这部显然更多是「尤然」一个人的出彩表演。 而《天鹅》入围的消息一经发布,就在网络上引起了讨论热潮。 各种资源一股脑朝余漾砸来。余漾只选了一支大牌gg和代言,其他没要。合作方反倒主动提出会在大流量城市安插gg牌和大屏。 他们显然也在赌,但且不论输赢,余漾的商业价值有目共睹。 这不,又有很多礼裙寄来家了。 其中不乏以前卞梨打电话恳请租借,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那个品牌,这回还主动送上门了。 可那条长裙在一众较为贴合角色个性的裙子里,显得毫无诚意,且毫不打眼。卞梨未在意,让金鸥一一发邮件致谢。 金鸥先将裙子筛了一遍,而后选了三条给余漾过目。 这些都是春夏高定,尚未在时装周上来回走过一遭,所以余漾将会成为首位演绎诠释它们的人。 当了十几年经纪人,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金鸥这些日子就没合拢过嘴,整天乐的不行,晚上还梦见自己变成了金牌经纪人,以前冷嘲热讽的对家都开始对她卑躬屈膝、点头哈腰。 金鸥被自己笑醒了。黑暗中,电脑萤屏散发着微冷的光,邮箱未读上百条,无非都是些合作。 可惜啊,她家艺人昨天就讲明要退圈了。 金鸥唏嘘了一阵,继而打开微博,打算再吃吃瓜。 孰料,余漾这人又整出了么蛾子。 金鸥瞪大眼睛看微博上挂下来的一连串热搜,恨不能痛饮三瓶二锅头把这只当成是一个梦。 - 三条礼裙,余漾一眼便相中了其中黑色的一条。 深黑色的薄纱拢在紧身黑裙外,背后设计有一个巨大的蝴蝶结作装饰,它在光下呈现半透明的样子,隐喻「尤然」追寻自由的那双隐形翅膀。 半腰下面是层层叠叠的黑□□纱,神秘高贵,余漾白皙纤瘦的长腿若隐若现,极具视觉冲力。 卞梨下了班回家,瞧见她站在客厅中央对着镜子摆各种pose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声。 第145页 这声笑当然也吸引了余漾的注意力。 女人转过身来看卞梨,却发现卞梨换了一套白色的西装,窄腰长腿,端的是清贵优雅至极。 卞梨把手包扔进沙发里,径直站到了余漾旁边,「选好礼裙了?就这条?」 余漾微笑颔首,嘴角边笑出几条小括弧,这两个月她被卞梨餵得丰腴不少,但腰际仍留有些许余裕,不过这也衬得她更加挺拔了。 「要我帮你拍吗?」卞梨注意到余漾一直拿着手机,于是问道。 余漾不言,朝她勾勾手。卞梨敛眸失笑,却也很配合地走了过去,被女人揽住腰并肩站在镜子前。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看上去格外的合衬。 余漾涂着正红色的口红,眉目绮丽,而旁边的卞梨一套白色西装,气质清雅,余漾情不自禁地笑:「这样看,我还挺像个诱引正派骑士堕落的巫女。」 「……」卞梨白了她一眼,「你倒是真这么干一回啊。」 余漾但笑不语,手机却及时捕捉到了卞梨低头,微微羞赧的瞬间。十分可爱的,也十分值得铭记的画面。 卞梨上一秒还陷在自己的臆想里出不来,下一秒便被余漾扯住了领带拉了过去,女人眼梢眉角全是恣意的笑。 …… 次日卞梨上班,被公司下属们既歆羡敬佩又难以言喻的怪异目光盯了一路,她忍着不适和毛骨悚然的感觉急忙躲进自己的专用电梯里,隔绝了外面的眼神才松下来一口气。 原本安静气氛瞬间被打破,炸开讨论。 「不会是真的吧!小卞总和同性谈恋爱,还是公司底下艺人余漾?这事盛容以前在网上透露过啊,虽然传的沸沸扬扬,不过那时大家都没当真,以为她违约反-咬公司一口曝出的假消息。」 「啧啧,」有人摇头嘆息,「那事水太深,一天牵扯出不知道多少人,我都看累了。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小卞总的胸针和以前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玫瑰状的吗?」 「可这支玫瑰由竖的变横的了。据我所知,这玫瑰式样偏还是余漾最喜欢的,而且位置也是……」 「而且……小卞总耳垂上还有吻痕,确切的说,是咬痕~」有人补充。 「艹,嗑死我了!」 卞梨在办公桌后坐下,架起平板,锁屏页面推荐的热搜标题一下让她傻了眼。 什么叫#华宣影视卞总为爱做零#? 怎么的?她怎么就是零了?照片上她穿着西装的样子不飒吗? 什么叫#余漾公布同性伴侣,九亿少男芳心破碎,引全网女粉直喊老公# 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楼上先停一下,我觉得写卞梨深夜酒吧买醉,被歌女捡回家,却因为技术小白,反被调-教的同人文更带感![狗头]」 「靠!姐妹你好会!谁能想我又重新捡起了rps嗑[落泪]」 「分享连结[扒一扒这段世纪最甜恋爱]……」 余漾公开的很突然,怪不得今早对卞梨眨眨眼说有惊喜。 以为什么呢……惊吓还差不多,卞梨趴在玻璃桌上,将微烫的脸颊埋进双臂之间,脑子里是那么想的,心底却像抹了一层蜜,甜的快开花了。 她点开余漾微博看了眼,置顶即是两人昨晚的合照。点赞已经破五百万,转发超三十万,很牛逼的数据。大概全娱乐圈都知道她们的恋情了。 余漾配的文案是什么呢? 卞梨看了眼,就恼得要丢掉手机。 [余漾饲养手册:一只小卞梨] 难怪网友都要说她是零了,这不明摆着呢嘛。 手上动作比脑子要快,卞梨一个电话打到了余漾手机上。 电子介质把那头刚睡醒的慵懒声音变得更加勾人,卞梨觉得耳垂上的牙印似乎都点起了一把火,不然她的脸怎么会这么烫。她恨不能把脸蛋贴到冷冰冰的桌上降温。 正想这么干,门却被推开。 杜柒一脸尴尬和仓皇,又带着「我懂得」的语气笑道:「您、您继续。我这就出去。」 「余漾!」卞梨只能『吼』电话那端的人了,「你还是十八岁么?怎么会写这么蠢的文案——」 「我要是十八岁的话,我会配『我们结婚吧』。」余漾懒洋洋翻了个声,窸窣的声音透着股闲适和不在意。 心脏在不自觉间加快了跳动速度,她希望卞梨能懂。 那边长时间的寂静让余漾的心脏升上高空,又飞速坠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等待着最终宣判。 当然卞梨听懂了余漾的暗示。 这句话不偏不倚命中了卞梨内心最柔软的角落,少女吶吶张口回道:「是吗?」 「是啊卞梨。请你给我一个向你求婚的机会。我早想这么做了。」 「你干嘛要那么坦白地告诉我?惊喜不都是没有徵兆的吗?」 卞梨的声音因为害羞藏着几分抖,余漾听在耳里,却觉得心脏被温暖的水波包裹住了,柔柔拂动着,牵引着所有幸福的情绪缓缓流淌出来。 「因为,我怕小兔子到时候会哭得很伤心啊~」 「湿.哒哒的小兔子最可爱了。我捨不得让别人看见。」余漾唇贴近话筒,暧昧低语。 ===== 作者有话要说: ===== 金鸥:就当这是一场梦。 余漾&卞梨:是真的。^-^ 第146页 第68章 068 挂下电话, 卞梨拍了拍通红的双颊,闭眼静静坐了会儿,等那阵热意退下, 尔后打开微博转发了余漾的「告白」。 [那就给我个拥抱吧【可爱.jpg】] 「哇塞我磕到真的了!!!是真的糖!」 「?确定不是炒作吗??知道余漾最近新戏要上了,但这duck不必。艺人和公司总裁炒cp还是头回见,华宣影视骚-操作也太多了吧【微笑】拉入黑名单了。」 「孔宁的粉丝又跳脚了吧!哈哈哈!谁让你们正主就喜欢攀油腻男, 还满嘴谎话, 不过这也不需要你们管, 丫鬟操心不动主子的事儿, 也别去公共场合丢人现眼。」 「我觉得咱粉丝名鲤鱼都是为二位『新人』量身打造的,太pay了!」 「howpay!howpay!敢这么大胆官宣的人太少了。虽然我国两年前才通过同性婚约法,但娱乐圈感正大光明公布出来的艺人, 余漾还是第一个。不管那些黑料, 冲着姐姐这份勇气我先粉了。」 「余漾的电影电视剧了解一下~看完这个1分30s的cut你要不入坑我直播吃电脑!」 …… 卞梨端起马克杯抿了口, 但在看清电脑屏幕上播放的东西时差点把未咽下的咖啡喷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cp超话粉丝破一万,站子还开了十来个,双人视频都剪出车来了, 同人文更是把所有花样套路玩了个遍,某位写手写的捆-绑y都在cp超话里获贊五千了。 底下一片粉丝嗷嗷叫,夸贴合人设、夸车香,就差没夸余漾技术好了。 不是, 她们就认定她是零了吗? 卞梨搅了搅咖啡,决定自己得主动出击,扛起梨攻大旗。 晚上余漾回家做完饭了,发现卞梨一直坐在电脑前边没动过,不禁好奇问:「你这两天工作这么多的么?」 她解下围裙, 洗干净手走入书房,一只手撑在卞梨身侧的桌角上,偏头看了眼电脑,却被卞梨伸手挡住。 余漾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问:「在干什么呢?」 卞梨「啪」一下合上笔记本,眼神闪烁,推着余漾走出门,「吃饭吃饭……」明显在迴避话题。 余漾笑笑,揪了把卞梨的脸蛋,也不追问。 吃饭间隙,卞梨顺嘴提了句,「坎城电影节我也去呢……」 余漾点点头,应了「好」,又忽地想到了什么,抬起漂亮面庞,调笑问:「什么身份?演员家属?」 「我是制片方诶,真要算,还是你的金主爸爸。」卞梨翻了个白眼。 「金主爸爸~」余漾若有所思地笑,继而用缠绵缱绻的语调重复了遍这四个字。 「啐,别噁心我!」 卞梨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和余漾打闹了起来。 - 坎城电影节如约于三月初举行。 余漾穿了那条黑色长裙,因为天气偏冷,所以肩上还披了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 两人坐在私家车里,作为首位入围国际大奖华人演员,她不可避免受到了全世界的人的瞩目。 贴了双层防窥膜也挡不住窗外热情狂躁的娱乐记者,人群蜂拥过来,堵得车子寸步难行,镜头怼在窗户上,外面的人虽然看不清里面情形,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用激烈的方式提出自己的问题。 前两天刚出一事,即便后来查清楚了是孔宁粉丝在碰瓷,可大部分娱记仍旧当此是一大料。 有人「砰砰砰」拍车窗,言辞激昂,「余漾,你是真的打算退圈吗?」 「关于孔宁和审核局长的事你怎么看?传闻孔宁和您不合是真的吗?」 「听闻华宣的总裁卞梨为你和前段时间被严查的刘局大打出手——」 余漾前一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这次好不容易出现在人前便是因为要参加坎城电影节。 同时也传出了她要息影退圈的传闻,所以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暴露在闪光灯前,谁都卯足劲往前沖,希望赚取眼球和噱头。 「余漾!」 「余漾你能不能下来回答一下!余漾!」 「卞梨也在车上是吧!你们两人究竟什么关系,你退圈是因为她吗?」 「好烦。」余漾锤了拳底下凳子,「去哪里都逃不开这些眼睛。」 卞梨视线扫过人群,沉吟片刻,握住了余漾的手,「先想一想办法怎么突围。」 其实今天本该和丁寅一道出门去场馆的,但余漾的裙子发现有小瑕疵,而等解决之后,那边已经走完了部分流程。 红毯即将结束,这袭高定礼裙若不能站在群人之中被闪光灯包围,那便失去了它的意义。 可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层层叠叠,看上去似乎并无破解之法。 突然一道声音划破寂静,丁寅打了通电话到卞梨手机上,「大小姐,什么情况啊!怎么还不过来?」 「我们在半路被记者给困住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 「有办法么?」丁寅皱起浓眉,」但无论如何,余漾得过来,红毯快结束了,等下就是颁奖典礼。」 「我这边派些人来接你们,你也尽快想想办法。」丁寅道。 卞梨应了声,随即挂断电话。余漾揉皱裙摆,嘈杂沸腾的声音像扎着她脑子里的神经,狠狠抽疼着。 卞梨将手放在门把上,一副推开门要下车的样子,却被余漾立即拦下,「你干什么?」 第147页 余漾的眼神透着不解,又似有几分不敢猜测的模样。 「下车。被拦着也不是办法,我吸引他们离开,你抓紧过去。」 「不行,这不行,」余漾摇头,「我不能接受你陷入危陷……」 卞梨却趁着余漾不注意,径直掰开她的手,下了车,人潮一片譁然,反倒后退了几步,空出一片。 掐腰西装,肩上有银色锁链作配饰,过膝长筒靴,正和深春的气候般配,她眉目冷凝,后背抵着车壁,正好将车内那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我觉得你们会更想知道卞氏破产的真相,以及卞兴海干的一些龌龊事。」卞梨声音铿锵,目光扫过各色的脸庞,毫不退缩对上那些黑洞洞的镜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人不由面面相觑,同时也在心底对两件事进行衡量。 的确,娱乐圈的绯闻纵然夺人眼球,但上流社会的秘辛更能引发普罗大众的热议,因为前者只能算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讨论度有限,而后者,则是大家都在意,愿意讨论的社会新闻。 记者放松了警惕,围上来的架势稍缓,开始计较究竟问什么。 卞梨对着背后的司机悄悄比了个手势,司机反应过来,立马加快了速度,驱车驶出了人墙包围圈。 车子驶远,卞梨方才松口气。但话筒却拥挤着围上来怼卞梨的嘴,没给她留半刻喘息的机会。 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余漾已经熘走,于是更迫切地要从卞梨口里得知关于卞兴海的消息。 少女漫不经心地笑,骄矜地抬高手示意保持安静,「你们这样问,问题我也听不清,更回答不过来啊。」 余漾尽力把脑袋往后扭,瞧见少女隐没在人群中的身影,不由微微失神。 这样多像上天生有一双手,偷偷将她们两个人推远,要拆散这一对竭力靠近相爱的人。 坎城红毯,姗姗来迟的余漾像一个不速之客,但这位客人却是绝对的高贵惹眼,吸引了全场摄像师的瞩目,各种口音的「余漾」从他们嘴里吐出,欢唿声簇拥着中心的人。 余漾抬高下颌,颈项微昂,把自己想像成一只神秘优雅的黑天鹅。 正午的骄阳热烈且慷慨,偏爱地将辉光洒落她的髮丝、肩颈上,锁骨窝仿若都聚拢了灿烂的太阳颜色,耀眼夺目。 背后黑-纱蝴蝶结半透明,通透的阳光下,它就像从她背上生出来的一对巨大而有力的翅膀,得以让她攀登无限的自由之境。 余漾的视线像极捕捉猎物的顶尖狩猎者,准确无比叼住每个镜头。 眼神犀利狂野,红唇魅惑妖冶,气势逼人,她是主宰领地的女王。 头顶上方逐渐乌云聚拢,而过曝的闪光灯却又将这儿衬亮了。女人黑瞳深幽,长裙摇曳,使得一众摄影师更加癫狂,快门声音不断。 卞梨赶来得不算迟,而此时的她竟也像三年前一般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被闪光灯和欢唿声献礼的余漾,那边气氛热烈,这边却寂寥冷清。 可她依旧弯了唇,眼神明亮地笑。 可这回,终究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余漾似有所觉看过来,恰恰好和她对上视线。两道目光跨越人海交汇,卞梨抬手鼓掌,成为这热烈的万分之一,却是将心底最诚恳的祝福送了过去。 风拂动她微乱的髮丝,挺括的衬衫被挤出皱褶,脸上还有气喘的红晕,可她笑容恬淡温雅,阳光衬得那双眼睛似琉璃漂亮。 余漾轻轻颔首,朝她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这瞧在旁人眼里是冰冷女王消融了,被他们的热情所打动。 但只有卞梨知道,彼时余漾眼中心底,都不过一个她。 而三年前,也是这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 下章完结啦~ 然后就是番外 啊啊啊啊在家码字也太冷了。 第69章 正文完结 余漾一直走到了红毯的末尾, 远离那片星光熠熠,挽住了独属于她的如梦似幻。 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却好似花费掉很大的力气。 卞梨把西服披上她光-裸的肩头, 连带着指尖的热度也一併传递过去。余漾侧过脸蛋朝着她笑,心脏像是被糖丝织成的网裹住了,很浓重也很柔软的甜蜜包围着她。 她挽着卞梨的手, 她们是这儿独一无二却又最最般配的一对「主角」。 喧嚣热闹丢在脑后, 两人相携进场。 丁寅和剧组其他主创人员坐第二排, 连成片的顶灯把整个昏暗的场馆印照得金碧辉煌, 贴有名字标籤的纸条在灿亮的光线下非常容易辨清。 进门剎那,场内黑压压的人头都转向门口,以及配上了热情的鼓掌声音对余漾报以欢迎。卞梨敛唇轻笑, 落座一旁的观众席, 和余漾相隔一条过道。 余漾提起裙摆, 步履款款,坐下前微微颔首向来自各地的演员,和观众们致以谢意。 掌声平息,可她内心的雀跃和激动却像浪潮一般, 越叠越高,她情不自禁侧过脸,看见卞梨白皙光洁的侧脸,而她明亮的眼神始终对着颁奖台。 她没有看她。 余漾心底的激动平息稍许, 一种忐忑和紧张油然升起。这个所有演员都嚮往的高台,她能登上吗? 《热带鱼》中的迟蕾错失了的机会,《天鹅》的尤然能拥有吗? 第148页 她揉皱了西服袖子,袖扣硌在手心,生疼。 余漾把手心摊开看, 袖扣是镂空的栀子花式样,静静躺在汗液濡湿的手心,明亮灯光下,它似乎散发着馥郁的芬芳和皎洁的亮。 彼时卞梨偏过脑袋,如余漾预料中一般,笑得诚挚且可爱,「学姐,你知道栀子花的话语吗?」 『永恆的爱和约定。』 她的眼神是那样纯粹透亮,余漾看着她,和那赤忱的目光不偏不倚对上,却没再退缩,卞梨指了指颁奖台,很用力地比口型,「余漾,我期待你站上那里……」 余漾视线瞥向她领口的那只领结,深蓝色的,紧紧扣住少女纤细修长的颈,颈下不知留有多少斑驳的红.痕,她爱极对方在床.上脱去冷淡、骄矜的模样,成为一个只属于余漾的卞梨。 ——她扣住了卞梨。 余漾动了动脚下踩的高跟鞋,长裙掩住的脚踝,摄像机拍不见的角落里纹有一串纹身。 『all because you kissed me goodnight.』 『我跑上窗帘,拉下楼梯;我捲起地毯,给头髮吸尘』 『我连左右都分不清』 『全都因为你吻了我一个晚安』 ——我爱你很傻且笨拙,但这将是我的全部。 - 今年的坎城竞争激烈,一向极有竞争力的美意法等国更是佳片连连。 《天鹅》说实话并不被很多人看好。因为余漾此前并未拿过什么有含金量的奖,而另一位男主演更是新晋的流量小生,这个搭配,能入围已经很让人感到惊诧了。 目前豆瓣和微博都在押宝。红毯的直播大家全程观看,实时讨论—— 「卞梨也去红毯了?她和余漾还真的是形影不离,我相信官宣是真的了。不过卞氏面临破产风险,她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急?」 「余漾老公好酷好美啊啊啊啊啊!好辣!【脸红呲熘】裙子好漂亮啊~」 「你们觉得《天鹅》能拿奖吗?我觉得希望不大。至于余漾……拿奖就更不可能了,纵然她这回表现不错,但奈何搭档不行,没将她的演技最大程度逼出来。而其他片子的主演都更好呢。」 「来押宝!巴基斯坦的那部我觉得很不错,主角对手戏极有张力!还挺巧的和《天鹅》撞了,也是男性凝视下女性美丽。我觉得这回大概就丁寅能得最佳导演奖。」 「《天鹅》明显升华了题材好么!巴的那部除了肤浅的美美美还有啥?《天鹅》至少面对了社会现实!」 丁寅坐在余漾旁边,田篱在他左手边,秉持吊儿郎当风范的他此时紧张得不停抖腿。 「别抖了。」丁寅很嫌弃的咕哝了句,差点就带动着他一起。 汗濡湿了字条,不管能不能拿奖……余漾垂眸看着被笔墨染脏的手心,她都尽全力做好准备。 不管下一秒迎接她的是巨大的欢喜还是失落,其实那都不重要,或许会有遗憾,但也可以很快释怀。 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陪伴。 台上即将报出最佳导演的名字,全场都屏住唿吸,丁寅身体前倾,双掌按住膝盖,余漾发现他额头前冒出的几粒豆大汗珠,忽然不为自己能否拿奖而感到紧张了,她反过头想安慰丁寅,却不知如何开口。 「会是我吗?」丁寅喃喃自语。 但在听见台上主持人报出名字的第一个音时,丁寅便知道自己和奖项无缘。失落有,但这在预料之中,只是来此处的任何人都在所难免会对得奖抱有有几分渴望。 丁寅嘆了口气,旋即偏头对一脸紧张的余漾笑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田篱饰演的男主在电影中不算出彩的主要角色,只是为衬托『尤然』而存在。所以接下来报出的最佳男演员不是田篱时,丁寅只是象徵性的安慰了他一句,而余漾更是眼神也没丢过去一个。 终于轮到最佳女演员了,余漾不由屏住了唿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颁奖嘉宾张合的嘴。 卞梨偷偷看她,心底也为余漾捏了一把汗。 可能每个人都有故弄玄虚的天赋和以戏弄人为乐,镜头转播在坐席上,弹幕疯狂敲字。 颁奖嘉宾刻意在念出名字时停顿了一瞬,余漾瞳孔缩紧。 「让我们恭喜获奖的演员——余漾。」 全场静了一瞬,尔后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唿声迭起,卞梨亮晶晶的眼神和余漾对上,所有话语不言而喻。 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下头,余漾站起身,朝四周鞠躬,踏上厚实的地毯的剎那,卞梨倾身过来勾了下她的尾指。 这么点微小的动作却赋予了余漾莫大的勇气。 她挺直背嵴,发顶那尊奢华耀眼的王冠显出高高在上的气势。 全场意味褒贬的目光,还是包括卞梨特别的那道——崇拜和倾慕。 无一例外地,全部落在了她赤.裸的后背上。 余漾走向那金碧辉煌、被灯光环绕的颁奖台,性感的腰窝显出,仿若聚拢了头顶的金光,熠熠生辉。 她毫无疑问是此刻最夺目耀眼的人。 转播镜头的弹幕疯狂刷动,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卧槽卧槽,真是余漾!华语影视第二个国际影后诞生了?!!卧槽我还见证了!有生之年啊!」 「我就说啊!之前说不可能还冷嘲热讽对我rsgj的人在哪里?滚出来叫爸爸!」 第149页 「爆冷……丁寅没得她居然得了,这届评委是不是眼瞎?」 「眼瞎也比你能行,你就一张小嘴只会叭叭叭,呵呵。」 网络上的讨论丝毫没影响到场内热烈的气氛,那只不过是另一侧海岸颳得一阵薄风。 甚至掀不起衣摆一角。 金碧辉煌的颁奖台,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和如炬目光,给了余漾一种颇不真切的感觉。 她握住话筒,闭眼唿出一口气,努力平復下激动的内心,光洒落下来,把一尘不染的瓷砖地板衬得几乎炫目。 「《天鹅》无疑是一部优秀的作品。我很感谢丁导给了我一个表演『尤然』的机会。以及谢谢在场所有人,能在如此盛大的夜晚和大家相遇,是我的荣幸……」 感言偏官方,余漾一边说着,一边目光扫过底下观众席,望进卞梨那双秋水潋滟的眼眸里,她张了张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碍于场合,最后只是浅浅一笑。 卞梨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举高双手鼓掌。 她是最亲近最真诚的观众。 余漾捧高奖盃,虔诚地在奖盃侧落下一记吻,她红唇上勾,肆意轻狂的笑,充盈踏实的感觉几乎填满整颗心脏。 她站在舞台的中央,亦是热闹的巅峰,享受赞美和目光的朝拜。 而作为最高荣誉的金棕榈奖放在最后宣布,几乎无悬念地落入了一部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战争片中。 - 颁奖礼散场时已经很晚,一行人回酒店歇脚。 丁寅送给余漾祝贺,此行虽有遗憾,但仍是惊喜居多,他轻嘆:「或许再早几年认识你会更好,刚合作一部就息影了,要有机会,我一定叫卞梨劝你。」 余漾摇头笑笑,谁能说这么多年的沉寂不是一种沉淀呢。 十八岁的她未必能演出更好更完美的感觉。 礼裙换下,余漾沖完澡换了条白色睡裙站在露台边抽菸,浓黑的夜里,她像一朵静静盛放的栀子花。 卞梨倚在露台一角,她刚打完电话,朝余漾晃晃手机,笑容灿烂恣意:「我完全自由了。」 余漾靠过来,一口薄烟吹在卞梨脸上:「你在暗示我什么呢?」 薄荷味的烟,夹着女人身上丝丝缕缕的淡香,闻着还挺让人着迷,卞梨支颐,稍稍歪头:「我的大影后,我骗的了你么?」 卞梨坐进藤椅里,余漾的身侧。 半弯腰,拾起女人皎洁滑嫩的足,在那串纹身上落下轻吻,密密麻麻的吻带着熨帖的热度一直绵延。 少女眼神虔诚,浸透了今晚的月色和迷离的水光,「余漾,我完全自由了。」 她又重复叙述了一遍这句话,语气和之前大不相同,带着蓄意和蛊惑。 对方灼热的拇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瘦稜稜的趾.骨,撩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余漾咬住烟,用力吸了口,而后将其摁在旁边的铁栏杆上,火星经久不熄。 她凑到卞梨唇边,同她交换了一个近似窒息的吻。 卞梨抬眼看她,不满足地咬了咬下唇。余漾轻笑一声,从藤椅里站起身,往里走,一边脱掉拖鞋,勾下两肩的系带,直直将自己往床里摔。 卞梨瞧着躺在床上的那人,灯光把余漾瓷白的肌肤映照的近乎透明,这朵栀子花纯净到了极致便也是一种妖娆。 可她现在却完全没有那种心思,抱着双臂瞅余漾,「我现在不想。」 余漾不说话,抬起-腰勾住卞梨的颈项,姿态慵懒,拉着这人坠落于一团柔软云朵中。 目光对视,温热的唿吸似有若无触碰唇边,卞梨下意识错开眼神,直起腰和余漾拉开一段距离。 她坚持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倔强冷睨着余漾:「我现在不要。」 余漾挑了下眉,「为什么?」 说话间,唿吸带动浪潮起伏,温热的肌肤和少女紧贴,卞梨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游弋的热度滑过自己后背那对振翅的蝴蝶,牵引起细密的电流。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放弃回答,投降认输。 「余漾,」卞梨牢牢看着她,「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了么?」 「有的,你能不能帮我递下奖盃,我有心情要和你分享……」余漾坏得很,故意不往卞梨心底想的那方面靠。 卞梨无语地揉了一把头髮,以为回来的路上都说够了呢。 这次出行前,她无意间看见余漾把一正方体盒子塞进行李箱。 她猜那是戒指,并因此乐了好几天,可都这天了,对方还没提,幻想破灭带来的失望不禁让她生闷气。 而且余漾还不解风情…… 卞梨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奖盃,径直递给了余漾。 灿金棕榈叶附在水晶座上,卧室的暖色灯光将其照得流光溢彩。余漾将奖座捧到卞梨眼前,「你再看看它……」 余漾现在就跟个和伙伴分享战利品的小孩儿似的,反正今天开心,卞梨便顺她意了。 棕榈叶子呈现上小下大的状态,最下边伸出的一截长叶子上挂着一枚钻戒。 卞梨看见它的那一秒,脑子仿佛都在轰隆响,眼前仿佛盛开簇簇烟花,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将她淹没,胸.腔里心跳迅速剧烈,她抿了抿唇,要哭出来似的。 余漾轻吻上她的唇角,语气、目光,认真且赤诚。 「我把自己,连同无上的荣耀都献予你。」 第150页 「我爱你。」 「余漾!」卞梨扑进她怀里,咬上她的圆肩,把呜.咽声都藏进了深夜里。 她紧握着钻戒,闷闷轻锤余漾的背,跟个豁牙期却成功偷吃到糖果的小孩似的,乐得找不着北。 「上边的钻石有13.14克拉,我这辈子的片酬只能买下这一颗。所以啊,卞梨,我只属于你。」 「还有,小卞总……以后,可得靠你养我了。」 余漾紧紧拥住怀里的少女,笑容灿烂。 春日潮湿,月色明媚。 飘摇的船只停泊在了彼岸、栖息地,它也是一个会让人上瘾的、可以任意释放情.欲的温暖港湾。 余漾拉.开卞梨的衬衫,在那片瓷白细腻的肌肤上,落下一颗颗轻吻。 间杂着细碎呜.咽,卞梨呢喃。 我也是爱你的,余漾。 而你也一早就知道,我这只兔子迟早会落进你设计的陷阱里,被你吃的一干二净……是么? ——是的,卞梨,我远比你想像中要更恶劣。 「那么,帮我戴上戒指吧。」 猎人终于套牢了她的猎物。 ===== 作者有话要说: ===== 唿~终于完结了。 写完这一章其实还有些怅然若失,但故事显然不会因为我停在这它就停住了。她们会一直继续往前走。 然后,非常感谢一路陪伴过来的朋友,每次因为收益想断更但一想到还有人等着陪着,就这么坚持下来了,所以真的谢谢大家。 我也会一直努力前进哒! 新的一年,也祝大家心想事成! 还有希望大家能帮忙点点隔壁的预收。真的十分感谢!! 《全都因为你吻了我一个晚安》——爱德华?泼拉i climbed up the door and opened the stairs,i said my pajamas and put on my prayers,i turned off the bed and crawled into the light,and all because you kissed me goodnight. …… 一首十分可爱的小诗。 2021.01.10 00:27 第70章 番外 猫崽是两人一道去宠物店挑的。 一开始卞梨和余漾还为宠物的品种、性别纠结了很久, 直至两人在床上打了无数场「架」之后,余漾险胜六十多场,最后选了机灵活泼的暹罗猫, 两个月大的女孩儿。 卞梨一想到南方的冬天是那样冷,整个人都不好了,「余漾!你就不怕她黑成个煤球吗。」 余漾白了她一眼, 「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她把手指头探进笼子里, 戳了戳那只蜷缩在角落里的, 暹罗猫的屁股。 这猫还挺傲娇, 懒洋洋甩了下尾巴,愣是不给余漾一个正脸。 卞梨站在旁边,情不自禁笑出声, 「这傢伙……」 女人余光瞥了她一眼, 温温柔柔地笑。 ——卞梨嘴上说不喜欢, 实际比她更感兴趣。 两个月大的暹罗猫就跟团小毛球似的,格外惹人爱怜。 飞快做下打算,卞梨找老闆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爽快交费, 把猫崽带回了家。 车行驶在四月的街道上,阳光正好,河畔柳枝随风招展,青翠的落叶飘落前窗。 猫咪缩在宠物航空箱底, 乖乖巧巧的,余漾看见便笑:「好像你。」 「像我?」车正好停在一个六十秒的红灯路口,卞梨闻言,亲昵蹭过来吻了下余漾的侧颊,鼻尖满是女人身上淡雅的清香, 一辈子都不会腻。 「那是我以前让着你。」 「嗯嗯……」余漾敷衍应话,轻轻咬住爱人柔软粉嫩的下唇,含笑道,「像你一样可爱喔。」 「……」 「?」 「不是,你哪学的这些啊?」 卞梨伸手捂了下自己红彤彤的耳朵,眼神不知该往哪放,随即瞥见航空箱的暹罗瞪着圆熘熘的湛蓝眼睛好奇看她,不由放下手,遮掩似的理了理衣摆,嘴里碎碎念道,「看什么呢……」 「唔。」余漾应和点头,「当然是看一个超级爱吃醋的可爱鬼啦。」 「说不过你。」虽然是这样说的,却不自觉弯了唇。 阳光在卞梨浅色的眼眸里溢转,沉淀出金黄的色素,足够绚丽夺目。 余漾有时总在想,其实她这个人缺点毛病一大堆,爱戏弄人、不把感情当回事儿、会受情绪影响说出一些很差很伤人的话,但即便这样,卞梨这只飞蛾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入了她这团火里。 余漾指尖磕碰航空箱的透明窗口,发出轻响,换来暹罗猫一下爪子的回应。 「不乖。」 这两字眼也不知在说在场的谁。 - 家里已经提前布置好了环境,尽量把易碎品收起来,还专门隔出了一个房间给猫崽。 地上铺满柔软的毯子,猫爬架立在墙角边,地上玩具乱七八糟散落着,堆了一大堆。 新婚后不久,贺菲菲来玩,看见时连连咋舌,直道两人这是把猫咪当闺女养啊。 卞梨余漾相视一笑,既然有能力给出一个很好的环境,就没必要降级需求。 余漾拉开航空箱的拉链,让小猫咪主动爬出来。她伸出前爪试探地踩了下柔软的地板,似是觉得新奇,一点一点探出了整个身子。 卞梨无骨似的挂在余漾背上,同人小声咬耳朵:「她看上去挺喜欢的……」 猫咪迅速找到了自己的舒适领地,蜷在那闭眼打瞌睡。 第151页 不着急教她怎么进猫窝睡觉,余漾拆开羊奶粉,用温水沖泡开放在小猫不远不近的地方,而后轻轻阖上门,留一条缝,和卞梨轻手轻脚,趴在外边偷看。 卞梨粘在余漾背上,啄吻着女人的耳廓,用气音道,「我们给她取什么名字呀?」 余漾被她逗得发痒,握住卞梨箍在她细腰上的手臂,指尖摩挲着少女光滑的肘部,小声笑,「……咕噜。」 「生气的时候会咕噜噜的。」 卞梨埋在余漾颈窝亲了一口,脸颊蹭着肌肤,嘴里含煳道:「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和她像啊……」 两人吵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际上更像打情骂俏,例如某次打双人游戏时,卞梨要余漾餵一块苹果,但余漾的角色因为一下分神就被boss打死了,这时两人会愣一下,而后互相甩锅。 这时候余漾就会被卞梨压在沙发前厚实的地摊上挠痒痒。 「你要我餵你的啊!嘶,痒的~别闹了。」余漾边躲避边笑,「你一开始玩就不认真嘛。」卞梨状似生气,坐在余漾腰上,半真半假地说道。 那是一款余漾代言的大型网游,投映在电视屏幕上后,以余漾为模型建模的法师五官便愈加清晰起来。 余漾每次玩都有一种深刻的羞耻心,不过卞梨乐在其中,所以她只能奉陪。 「那个boss长着一张我的脸诶,」余漾箍住少女的细腰,拇指划过毛衣的线条,「我每次都……」 「哼!」卞梨不理会她的讨好,傲娇别过脸,看向落地窗外的天空,风光一览无遗。 湛蓝迷人,云层稀薄近乎透明,近段时间都是好天气,似乎昭示未来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人家放大招你都不躲,我不是教过你了,红圈要跳出去。你玩奶妈,只切换攻击形态……」卞梨掰着指头,细数余漾各种「罪状」。 余漾挺直上本身,封住了卞梨喋喋不休的唇,细碎的呜咽消弭在暧昧甜腻的水声中。 她贴着卞梨的额头,手扶着卞梨微微发颤的背,卞梨象徵性地推了两下余漾的肩,便半推半就的挽上了余漾的后颈。 孰料,这个吻仅维持了一会儿,女人柔软温润的唇舌便抽离了。 卞梨一双眼含着潋滟春色,半垂着看余漾被自己吮吻得艷红的嘴唇,挨上去,又要继续亲。 却被女人侧过脸避开。 余漾食指抵在卞梨的唇上,笑容温软,「不可以了喔。」 「?」 卞梨用眼神表达疑问,腹部起来的热意已经缓缓向四周蔓延开,现在不上不下吊着的感觉真是要难过哭了。 「不然你答应我以后不玩这游戏了。」 余漾笑容狡黠,挨过去,若即若离贴着卞梨的耳垂,热气呵在卞梨的侧颈上,少女似觉得酥痒,意图往后躲,却被女人的手不留余裕地掌住。 「不玩就不玩……」卞梨眼波盈盈,咬了口余漾的锁骨,「但我们约定好的,今晚换我了。」 …… 回忆涌入脑海,卞梨双颊红透,嗔怪地看了眼余漾,「咕噜就咕噜嘛。别提别的。」 卞梨找了一块小木板,挂在房间的门上,「咕噜之家」。 咕噜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开始在客厅内大摇大摆乱逛了,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余漾和卞梨生怕踩着她,走路小心翼翼,像跳芭蕾似的。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在卧房门口,一个在通透的厨房内,相视一笑。 晚餐很丰盛,红烧排骨、杏鲍菇炒牛肉、西蓝花炒胡萝蔔…… 余漾咬了下筷子尖尖,目光乖顺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我已经一百一了,还不够吗?」 卞梨夹了一块牛肉放进余漾米饭堆得高高的碗里,「你现在也不拍戏,一米七的个,一百一,还是太瘦。」 「就算体脂率够高了,但腿还细的跟两根竹竿一样……」 「打住打住,我吃!」余漾闷头扒了一大口饭,卞梨看她这样,便只是笑。 咕噜跳上凳子,玛瑙石一样漂亮的蓝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她前腿并着,乖巧地蹲坐在那。 卞梨的心瞬间软下,食指勾起,挠了挠猫的下颌,「别学你妈,挑食。」 咕噜的晚饭是一份泡软的猫粮,其中还添入少许羊奶粉。卞梨将它放在宽敞的椅子前,咕噜低头即能够着。 少女做这些事时眼神温柔,垂落的长髮掩住她象牙白色的下颌。 卞梨轻轻揉着唿噜的脑袋,抬起面庞,却猝不及防和余漾专注的目光相触。 「看我干嘛?」她轻轻地笑,心却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像被一团云朵裹住般舒服。 「喜欢你,想多看看你。」余漾目光一瞬不瞬放在卞梨脸上,口中情话撩人。 甜蜜的感觉充盈着整颗心脏,幸福大抵如此。 - 咕噜年纪小,便先将她的窝移到了卧房内,方便照应。 睡前照常亲吻……可卞梨却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放不太开,换气的片刻,卞梨看见咕噜就趴在床尾看着她们,那双蓝眼睛极有灵性,卞梨脸蛋微红。 余漾追逐着卞梨逃避的唇舌,察觉到对方的不专注,惩罚似的轻咬卞梨的下唇。 「不是吧卞梨——」她有些哀怨地说道。 「闭嘴啦。」卞梨爬过去,把咕噜抱进怀里,慢慢往后倚,恰好落进余漾温暖的怀抱里。 第152页 「咕噜,你要和我们一起睡吗?」她低下头,亲昵地用下巴贴了下猫咪湿.漉漉的鼻子,「咕噜……」 卞梨睡衣的前襟被余漾扯松,此刻从余漾那个角度能清楚看见她细腻的肌肤,在暖色灯光下泛着极好看光泽,余漾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下,自后拥住卞梨。 笑语温软:「嗯?你捨得把我放在一边啊。」 「当然捨得,」卞梨斜睨了余漾一眼,「咕噜今晚和我一个窝,你再去抱床被子过来。」 「你当真的啊?」余漾把卞梨箍得更紧了些,跟只大猫猫似的在卞梨颈后蹭着。 「去。」卞梨已经掀开被子一角窝了进去,而唿噜枕在她纤瘦的胳膊上,瞧得余漾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狐狸精!这位置本该属于她的。 …… 第二天,天光乍亮,窗户开了窄窄的一道缝隙,窗帘被开微风吹得浮动,水波般的光影洒在床上两人紧紧胶着的身影上。 唿噜窝在床的另一侧,这儿被她霸占了。 余漾箍住卞梨柔韧的细腰,似菟丝子攀附着寄主一般,双腿缠着卞梨的,两具身躯贴得无一丝缝隙,心跳的频率仿若重叠。 金色的波浪长发散落于淡蓝色的枕头上,和少女黑色的直发重叠一起。 卞梨轻轻挣扎了下身子,余漾下意识将她拥的更紧。 「我还得上班呢……」 女人温热的唇瓣有下没下地落在她的后颈肌肤上,吐息湿润。 「星期日,还去呢。咕噜刚来这儿,还没带熟悉呢……」余漾手撑在床上,眼波柔软,撒娇一般道。 她没继续往下说,把空间剩给了卞梨。 卞梨抿了下淡色的唇,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那我打电话请假。」 动作稍大,前边的白皙柔软撞入余漾眼底,算算例假日子,前后连着,两人都已经很久没亲热了呢。 请完了假,卞梨正要起床,却被余漾一把按住。 她将薄毯往上拉,覆在背上,空间顷刻间变得昏暗。 对视了片刻,卞梨松下推拒余漾的力气,侧过头放任对方愈加肆意的动作。 余漾吻着卞梨的颈窝,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卞梨的纹身,却迟迟不肯往里送。 少女眼底聚齐一层水色,柔波动人,余漾轻吻上卞梨颤动的睫毛,那颗圆润的水珠在唇齿间碎开,带着淡淡的咸味,「要姐姐亲亲你哪里?」 边说,左手四处点火,「是这儿?」心脏的跳动变格外剧烈。 「还是这儿?」余漾呢喃发问。 少女的腰线缓缓起伏,似一尾人鱼游弋在风波飘摇的深海中。 「这儿呢?」 咕噜看见薄毯拱起的小山丘逐渐往下,她「喵呜~」叫唤,好奇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僵滞的两人。 卞梨小腿一动,踢了下余漾,那人抬起漂亮的面庞,唇上还沾着晶莹的水色。 没眼看。 - 咕噜一岁大的时候,已经能睡在自己房间了,但猫砂盆还是放在客厅的卫生间里面。 她半夜起床上厕所,总能听见主卧里传来暧昧的低语声。 底下门缝渗透出暖色的光,她就呆呆地站在门口,听那些稀碎的话语声为寂静的夜作伴奏。 庭院里,老树上的蝉鸣也演奏起了协奏曲。 咕噜有些焦急地在原地打转,扑过去用爪子用力挠门,她需要引起两位主人的注意力。 柔柔的、似水波般的声音便立即平静下来,门被打开,金髮的女人抱起她,眼神温柔,语气却故作兇狠。 「晚饭不都给你餵饱了,怎么还来吵?」 咕噜被她抱进去,又主动从她怀里跳出,落到床上,偏过脑袋,盯着另外一位主人手忙脚乱在那穿衣服。 「小色猫。」 余漾坐在床沿,rua了一把猫头,却换来一顿乱抓,咕噜嗓子眼里冒出一串唿噜噜的声音。 她不喜欢被人这样逗弄。 但余漾才不管呢,两只手一起抓着咕噜的背嵴。 「你说,我每天餵她吃,餵她喝,她怎么就不亲我呢?半夜还要来打扰我们,真讨厌啊。」 「养这样一只猫还不如养块叉烧。」 余漾对着卞梨道。 卞梨拍拍手,不接余漾的话,「宝,来妈妈这。」 咕噜甩甩脑袋,挣脱了余漾的「魔手」,往卞梨那边跳去。卞梨将她抱进怀里,往后倚在床头上,方才懒洋洋对着余漾道,「肯定是你平时对她太兇了。」 「是你太宠了。」余漾摊手,红裙的肩带掉落一遍,露出颈窝、锁骨边斑驳的红痕,不自觉的勾人。 卞梨将目光移到咕噜上,却又忍不住留了部分余光给余漾,「那都怪我。我也太宠你了。」 「亲亲我的老婆~」余漾见势不妙,立马凑上前,吻卞梨的唇角,边亲边道,「我就喜欢你把我宠上天。」 睡裙宽松,白雪红蕊分外惹眼,卞梨别过脸,「走开啦。」 她一只手推余漾的肩,却被女人抓住,五指滑入她的指缝,两只手重叠在一块,放在一团温热绵软上。 卞梨掩藏在长发下的耳朵红成车厘子色,分外可口。 咕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余漾小心抱过她,将她放在一边,继而主动拉着卞梨,动作肆意,半是揩去身上的薄汗,半是加深那些红痕。 第153页 红色被剥落一半,露出藕似的白,卞梨目光紧紧锁在余漾漂亮的脸蛋上。 额发被汗打湿,服帖着太阳穴,女人漆黑的眼瞳难得盪出一层欲/望的水纹,cluna香水的味道在升腾的水汽之中愈发深刻浓郁起来,檀香味的后调把热情一次次加深。 凌晨三点方才结束。 余漾慵懒地趴在卞梨身上,笑容餍足,「香水好闻吗?」 这是卞梨在纪念日,也就是前几天早上送给余漾的。可因为公司很忙,所以她只将其搁在床头上便走开了。 余漾对这事一直惦记在心,那晚卞梨回来问是否喜欢,也不肯回答。 等卞梨把公司事忙完都差不多忘了纪念日这一小插曲。 她特地请了三天假期陪余漾,余漾笑容森森,拿出早打算好了的性感衣物,蛋糕和水果拼盘全部安排上。 两人疯玩了一整个白天。 最后的香水是杀手锏。 卞梨仿若在水底游了很久才换得一口氧气,咬住余漾颈窝,却吃到满口的汗。 「……」她嫌弃地「呸呸呸」。 余漾揪卞梨的脸,笑容让卞梨发毛。 「小鬼,嫌弃我啊?」 「我都没嫌弃你呢。」 说罢,她故意把食指和中指亮在卞梨眼前,它们在灯下拉出了一条显眼的银丝…… ===== 作者有话要说: ===== 空的这几天反思了一下,我发现我写文很像散文,前文的毛病就是情节太稀碎。 过段时间就开要第三本了,第一章已写完,细纲也做了部分了,大家敬请期待。 下个番外,就是卞梨变兔子,取名【宠物情人】。 和大家么,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作者撤了,明天见哈。 第71章 番外 事情大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是某天余漾醒来, 发现床侧那人变成了一只长毛兔子。 她睡醒,发觉怀里同以往不一般,空荡荡的, 没有温暖体温的熨帖,便闭着眼伸胳膊往边上一捞,就想把发脾气的小卞梨捞进怀里, 再抱着温存片刻, 却摸了个空。 余漾神色愣怔, 手臂僵在半空中, 直到秋日的凉意覆在肌肤上,汗毛微微立起来,她才反应过来似的, 小心又温柔地把那团兔子抱进了怀里。 灰色的长毛兔, 耳朵耷拉着, 无辜又可爱。兔毛很长,能从指缝间像流水一般淌下去,顺滑清亮。 这事并非没有预兆,否则余漾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甚至说,高兴。 高兴啊。 早就希望能把卞梨这个大忙人揣兜里,时时刻刻带身边。 余漾抓了抓头髮,回忆起第一次变化的「惊吓」。 场面一度混乱, 鸡飞蛋打。 某次深夜,她们嬉戏至半道,卞梨脑袋上就突然蹦出来了两只兔耳朵,余漾放在她腰后的手也碰到一个球状的毛绒物体。 余漾晃神了剎那,第一反应竟然还是要先试试这对耳朵的触感。 十分柔软, 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而卞梨就跟被碰触到什么敏感点似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声轻.喘按捺在唇齿间,却叫余漾愈发好奇和放肆。 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探索新发现。 卞梨不让她碰,不让她摸,她偏要。 硬是让这只兔子因为节节攀升的高温,融化成了一团黄油,浑身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次日醒来,余漾吻吻卞梨的后颈,拉过少女的手把玩,轻轻啄吻象牙白的指尖。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她话说至一半,惹来少女轻声追问,「什么梦。」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兔子。」 「……」 卞梨勐地就转过身来,拨开掩住耳朵的长髮,耳垂和耳廓周都是细密的牙印,略微有些肿起。 微敞的睡衣领口下是怎样的春色和风景,那更是不必多说。 「余漾!看看你干的好事吧。」卞梨气咻咻,指控余漾的恶劣行径。 那双兔耳朵确实太诱人,柔软却有弹性,像极了有嚼劲的软糖,余漾当时没忍住,多「亲」了几口。 所以,昨晚不是梦啊。 余漾一下抱住了卞梨的细腰,眼神晶晶亮,「小鬼,你什么时候会玩这种花招了。」 她以为是什么「奇装异服」。 卞梨耐着性子解释,「那触感……暂且不提,你倒是看看留在我身上的证据。」 那么真实的触感,亏你能认成道具! 余漾轻碰了下卞梨的耳垂,热度灼烫,她抿着唇,轻轻笑,「……你,可以变成兔子?」 卞梨严肃地点点头。 「那太好了!」余漾弯了眉眼,笑容潋滟。 换来这样的回答…… 卞梨一脚把余漾踹下了床。 - 大概半个月前吧。 即便余漾息影了,她也不是那种能一直能闲在家里歇着的人。 所以大制作的电影没接多少,小工厂的文艺片倒是应下来不少本子,不算累,却充实。 半个月前,她受一档大火的选秀综艺的邀请,担任节目的舞蹈导师,因为和爱豆的专业不互通,实际上也就占个吉祥物的位置。 但节目的热度有了,投资方那边也乐意,给出相当高的出场费,余漾欣然答应。 第154页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况且她还得养一只「胖兔子」。 综艺录制基本上是封闭式的。正值六月的天气,卞梨正巧解决完了公司的一堆破事,她很想和余漾去海边玩。 同时打算给对方一个惊喜,提前一周就悄悄开始筹备,在网络上四处搜寻攻略,把两人出游的机票都已经买了,衣服也准备了。 结果来这么一出,吵架当然不可避免。 可余漾以为卞梨每天神神秘秘、早出晚归都是因为公司太忙。 刚巧综艺那边发来合约,她大致看了看,舞蹈是自己自小到大的兴趣,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况且……和卞梨最近见不到几面。 所以她应下了节目那方的邀请。 卞梨抽了下鼻子,泪水挂在卷翘的睫根上,委屈至极,「你没看见我每晚睡前都在刷旅游网站吗?」 余漾眉眼低垂,也不好解释。她也委屈啊,卞梨可是冷落了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赌气的话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谁让你把我扔在家里这么久?」 综艺已经接下,不可能违约。 卞梨哪会不懂这一道理,当时她只是想让余漾哄一哄自己,结果这人一下就说这么重的话,更是把她气得不行。 余漾被赶去沙发上睡。 一个人睡,肯定冷,第三个晚上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硬是睡不着。捱不过寂寞,动作放轻走到主卧门前。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卞梨没有把门反锁,在等她。 她陡然懊悔起来,怎么不早点尝试呢? 她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少女的那颗心早为她软的不像话了,心房就像这道卧室的门一样,随时为她敞开。 余漾爬上床,贴在少女背上,把人揽进怀里。 卞梨象徵性地抗拒了两下,便老老实实窝在这片温暖踏实的港湾中。 「我错了。」 余漾冰凉的脸庞蹭卞梨的颈窝,却触到一片湿润。 小兔子哭了。 细声的呜咽。 余漾整颗心一下便揪紧了,扳过卞梨的肩,用指腹揩去少女脸上的泪,「我错了,你骂我。」 她低声下气地哄。 卞梨别扭地别开脸,却被女人缠绵的眼神束缚住。 其实这乌龙事很难分出个对错,但对错显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先低头,谁先去哄。 这回卞梨不像以前那般容易被哄好。 余漾担保节目结束便回来,到时候卞梨想去哪她便陪她去哪,即便是幼稚的游乐场、密室逃脱…… 「同时你每天要给我写一封情书,三十字,剩下的日子都不能有重复。」 卞梨拽住余漾发誓的手,娇憨地笑。 余漾苦了脸,某回电影宣传採访中,她说自己饰演的角色给初恋写过一个月的情书,三十封不重样。 当时这段採访在网络上引起讨论热潮,「情书」成为了热搜里很多小情侣标榜恩爱的道具。 电视放出採访片段的时候,余漾侧过脸,偷偷瞥卞梨,正在吃酸奶水果捞的少女面上一派平静。 她略微松了口气。 卞梨以前没少为类似的事,整出些歪点子来折磨她,余漾也甘之如饴。 可她写作能力是公认的不行,网上所流行的土味情话她的回答简直能让对方哽住,同样的,也少有男星开她的玩笑。 所幸少女未提。 「三十个字虽然不多,但要这么多年……」 「嗯?」卞梨瞪圆了一对鹿眼,余漾瞬间松了口。 卞梨窝在余漾怀里,寻了个熟悉的位置,听着女人幽幽道,「唉,有时我也挺希望你能变成一只小兔子被我揣进兜里的……」 余漾摩挲着卞梨的腰线,撒娇道,「我可算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说绑一条链子在我脚踝上了……」 这句话说话之后,许多事就在暗中发生了变化。卞梨先是生出耳朵和尾巴,持续的时间逐渐变长,尔后,手掌也变成了兔爪子。 直至现在整个人变成小兔子…… 明天就要去加入综艺录制。 余漾垂眸看着乖乖巧巧窝在她怀中的长毛兔,曲起指节颳了刮兔子的下颌。 谁能想,当初一句无心的话竟然成真的了呢。 - 「余老师,您好!」 「余老师……」 一路上不断有同行的嘉宾跟余漾打招唿,而目光也频频流连在她怀中的那只小兔子上。 学员都是忒年轻的小姑娘,不乏会因为可爱事物盖过心中对余漾的那点微妙恐惧,吶吶提出要求,「余老师,我能摸摸她吗?」 还不待余漾微笑摇头拒绝,小兔子就呲熘一下躲进余漾的臂弯里,剩一双圆熘熘的漂亮眼睛露在外头,看着对面那名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学员。 「她怕生。」余漾解释了句,给对方台阶下。 小学员便脸蛋红红鞠躬跑掉。 兔牙咬在手臂上,压根不疼。可余漾偏佯装很无奈,低头哄:「吃什么醋呀?在家里和小咕噜抢玩偶就罢了,来这里还要……」 「嘶……我错了我错了!」 求饶的声音轻轻,却格外妩媚勾人,使得走了两步远的学员差点一个趔趄,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 余漾老师和传闻中真的很不一样,连对小动物都是那么温柔。 第155页 平时点评她们也会给予鼓励,大家都很喜欢她的。今天回去就跟舍友们炫耀她又和自己说话了! 卞梨兔耳朵耷拉下来,掩住自己失落的目光。 这儿的小姑娘风华正茂,个个年轻漂亮,看向余漾的眼中充满了歆慕和崇拜。 ——就像当初那个她。 卞梨心底难免有几分酸的,却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变回人的模样。 但渴望的念头却一直保有,且与日俱增,等变回去了,一定要狠狠咬一口余漾才罢休。 还真当她是兔子啦? …… 节目做至中途,学员们领了新的任务,第三次的露天公演安排在海边的沙滩。 是卞梨和余漾提过要去的地方。 阴差阳错。 节目组前两日便着手收拾东西,要过去的前一晚,余漾带卞梨出门闲逛,导师总归享有部分特权,例如人身自由便不遭过分限制。 酒店周围都是高大粗壮的古树,树干虬劲,声响婆娑。 傍晚刚下过一场小雨,叶片上全是晶莹的水珠,月色明朗,微风拂过,便盪起层层温柔的银波。 余漾坐在一张吊椅上,小口小口喝着啤酒,仰头看头顶的夜空,繁星点缀着浓墨般的深蓝色,心也跟着周遭的氛围宁静下来。 突然膝上一重,抱着兔子的那只右手陡然触碰到了一片滑腻温热。 余漾睁开眼,眼前的少女眼底仿若也缀着繁星点点,璀璨夺目。两人鼻头贴着鼻头,就在余漾差点要以为是自己喝醉了的时候,听见一声很破坏气氛的惊叫。 卞梨突然变人,完全没有准备,夜风寒凉,身上没有蔽体的衣物,又是室外坏境,心理的羞耻和肉-体上的冷,二者双重夹击,她恨不能用脚趾扣出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她低着脑袋,使劲儿往余漾怀里缩。 余漾约莫是真醉了,掌住卞梨的颈不让人退缩,含了口冰凉的啤酒凑过来渡进卞梨嘴里。 卞梨冻得一哆嗦,酒味呛鼻,红色瞬间从眼尾烧起。余漾细细啄吻着她的唇,低诉思念,一双手也掐住了卞梨的细腰。 「余漾……」毕竟不算多么隐蔽的地方,卞梨生怕有人路过,使劲儿推女人。 姝色在白玉般的肌肤上蔓延,连少女蜷起的指尖也泛着好看的颜色。 吊椅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卞梨几乎要从余漾膝上弹出去。 「是猫咪~」 余漾回头瞥了眼,她安抚着怀里的少女,密密匝匝的吻贴过去。 酒味在两人相触的唇齿间逐渐淡去,余漾眨巴了下眼睛,脱下披肩披在卞梨光-裸的肩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尔后,手臂垫在少女的腿弯和肩后,将人抱了起来。 余漾这些年勤加锻鍊,生怕卞梨看低了自己。 所以这下轻轻松松就抱了起来,且不带喘气地就从酒店的后门进了电梯间。 卞梨露出半张昳丽绯红的面庞,另一半陷在余漾怀中,搭上电梯,同发起人错身而过时,那人回了下头。 余漾怀里……抱着的,娇软美人? 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还玩cosy?兔耳朵都露出来了。 余漾里边穿着单薄,毕竟七月盛夏的天气,晚上再冷,也冷不到哪去。 温热的肌肤贴着卞梨的,思念刻骨。 卞梨陷在柔软的床榻中,乌髮散开,乖巧可人,余漾单膝跪在旁边,撩开少女粘在脸庞上的髮丝,擒住她的唇舔-咬吮吻,半晌后退离。 彼此额头挨着额头,余漾细声嘀咕:「这半个月我都要被逼疯了。」 「每天对着一只小兔子说话,」余漾戳戳卞梨的鼻头,「演《鲁宾逊漂流记》呢?」 「最初你不是挺开心的?」卞梨笑。 「是开心的呀~毕竟每天下班就能见到你了。而且真的像梦一样,把你揣进了兜里,时时刻刻带着。」 余漾咬了口卞梨的鼻尖,换来一声轻唿。 「我还没咬你呢!」说罢,卞梨便要凑到余漾颈边。 余漾单手便把卞梨控制住了,然后亮出手腕内侧,上边布满斑驳的红痕,是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牙印。 ——这是卞梨作为兔子的时候留下的标记。 「还咬不够吗?」余漾垂下长睫,故作可怜地说道。 卞梨呲牙笑了下,「我可忘不掉,这一段时间你把我整个『兔子』,从里到外都揉了遍,你看看,」她指指脑门,「我头髮是不是掉了很多。」 明明还是那一头秀丽又柔顺乌髮。 而且每晚伺候她洗澡,再是顺毛,前前后后花费也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余漾压下来,阴影覆住卞梨的视线,她阴恻恻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一双鹿眼瞪得滴熘圆,卞梨就在余漾目瞪口呆的神情下,重新变回了一只兔子。 余漾呆了片刻,露出一个不知是喜还是忧的笑容,把这只毛团捧进了手心。 「还是这样乖多了。」 余漾指尖挑开兔子唇,碾磨着她圆润的兔牙,笑声细柔,「刚才的那股凶劲儿呢?」 「行了小祖宗,今晚还得伺候你洗澡。」 - 浴缸里放好了水,水温适宜。余漾一寸寸剥落浴袍,抱着小兔子坐了进去,舒服喟嘆一声。 第156页 柔软的兔毛蹭过肌肤,余漾低笑了声,将小卞梨抱高,「第十二封情书。」 [我接过无数人的鲜花,可最喜欢的那一束,是你怀里的。当我装成卖花的姑娘经过你身边时,也求你能将我认出,并且接下我手中的浪漫。] ——你暗恋的心意我都懂,可我喜欢你的真相,你不要错过才好。 水纹圈圈漾开,卞梨环住余漾的颈,用虔诚的吻晕染笑纹柔波,回报这份真情。 她的每次主动,其实都换来了余漾的回应, 而她也听过一句很苦的话,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能换来迴响。 所幸是余漾,感谢是余漾。 余漾往后倚靠,享受着卞梨的主动,「现在不会变回去了吧?」她仰着修长白皙的颈项,眼底是碎开的光,可脑子里的一根弦却绷在那。 卞梨说:「不会了。」 她一边亲着,一边抬眼看余漾的神色变化,等吻在水下的肌肤上时,余漾眉头终于难捱似的锁了一下。 卞梨爬上来,摩挲着余漾的下颌,说道:「谢谢你,余漾。」 「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余漾掀开眼皮,神色慵懒且妩媚,瞧得卞梨抿了下唇,贪恋地又去攫取肌肤的温度。 「就……谢谢你啊。」卞梨笑。 也谢谢你爱我。 余漾心底默念道。 ===== 作者有话要说: ===== 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有迴响。这句话我也蛮感慨的。 起初卞梨提出的每一个条件,余漾都回答了「可以啊」。 但余漾表露喜欢的时候,卞梨反而不信了,也分不清两个人谁更难过。 [我接过无数人的鲜花,可最喜欢的那一束,是你怀里的。当我装成卖花的姑娘经过你身边时,也求你能将我认出,并且接下我手中的浪漫。] 这段就是余漾的心里独白吧。 毕竟卞梨忘记了小时候的记忆,余漾当时也是难过的。 其实这本不能说是一本很好的暗恋文(浪费了这名字)。 t_t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咱们有缘的话,下本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