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嫡女是非多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魏长坤白日里见了穆筠娴,一整天心情都变得很好,连他身边的入寐都觉察出来,敢同他多说一两句话了。 魏长坤平常很少与下人说话,今儿入寐跟他提了两句院子里的花开了一些,他一想起穆筠娴鬓边的海棠花,便回应了入寐一句:「什么花?」 入寐笑道:「海棠。」 魏长坤唇角弯了起来,他道:「放我书房里,以后院子里多养海棠花,好看。」 入寐也不问原因,主子吩咐什么就是什么了。 魏长坤又问了入寐现在是什么时辰,瞧着天色尚早,料想岁羡荣尚未用膳,出书房,便径直去了思危堂。 岁羡荣盼星盼月亮总算把孙儿等来了,她佯装什么都不晓得,让魏长坤进屋之后,一派平静地唤他坐,只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魏长坤略应答两句,祖孙两个便一起用了晚膳。 吃饭的时候,岁羡荣忍住不枉魏长坤那儿看去,自顾自地夹菜用饭,心里头却想的是:看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口! 左等右等,眼看着魏长坤碗里的饭都要见底了,岁羡荣都没等到他说话。 虽说有食不言的讲究,但是魏家就他们祖孙两个,便没了这许多规矩,饭桌上偶尔也会说两句。 饭碗空了,魏长坤让丫鬟盛了第二碗饭,岁羡荣盯着他的第二碗饭从满满一碗,到见底——却还是没开口。 魏长坤吃了八分饱,看着祖母里将将动了半碗的饭,疑问道:「饭菜不合胃口?」 岁羡荣索性把筷子搁下,吩咐丫鬟把饭菜撤了,对魏长坤道:「下午吃了糕点垫肚子,这会子吃不下了。」 魏长坤点点头,扶着岁羡荣起来。 岁羡荣道:「陪我去园子猎消消食。」 魏长坤道:「您也没吃多少,就撑了?」 岁羡荣瞪他一眼,「没撑就不能去园子里走走了?」 魏长坤道:「能,您说去就去吧。」 好巧不巧,走了老长一段路,岁羡荣和魏长坤两个走到了水榭上,就是穆筠娴与他第一次私下见面的地方。 岁羡荣坐下之后,就等着魏长坤开口了。 一刻钟过去了,魏长坤什么都没说。 岁羡荣指着水榭外边的海棠花道:「你瞧,那花开的怎么样?」 远远看去,魏长坤就认出来是海棠花了,他笑道:「开的好。」 岁羡荣以为自己提示的够明显了,但魏长坤依旧什么都没说,她憋了一肚子气。 春晚凉风阵阵,魏长坤起身道:「祖母,咱们还是回去吧,省得您身子受凉。」 岁羡荣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道:「哼,我身子受不了凉,心才受凉了!」 说罢,岁羡荣扶着李嬷嬷就走了,没搭理魏长坤。 魏长坤茫然地站在水榭上,他又怎么招惹祖母了? 怎么十五六岁的姑娘心思难猜,五六十岁的女人心思也难猜? 魏长坤琢磨了一路,把岁羡荣每句话都想了想,终于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了,难道是祖母知道了「海棠花」,所以以为他和穆筠娴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倒是想与她之间有点儿什么,就是不知道穆家那姑娘愿不愿意。他大她七八岁,她虽聪颖,到底单纯,魏长坤像是遇到了一朵娇嫩的花儿,喜欢又不敢去采摘。 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叠公文,这纸上呀、墨锭上,还有那桌子上,都是她今天巧笑倩兮的模样,穆筠娴笑吟吟让他簪花的场景,在魏长坤脑海里挥之不去。 想着想着,魏长坤就作了一副画,画完才发现这姑娘不就是穆筠娴么,虽只简单勾了两笔,但她的头发脸型,还有灵动的双眼,再无他人能及。 中了邪似的,魏长坤连睡觉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正在被人思念的穆筠娴却不如此,她躲在锦被里,就探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看头顶的帐子,看看前边儿的门窗,手指头抠着床单上的牡丹花,心里有些懊悔白日让他簪花。 因为穆筠娴明显看到了魏长坤当时在犹豫,她担心他觉着她轻浮。 长平侯这样好的人,郭初雪都为之心动,甚至放弃了矜持。只怕是他见多了这些莺莺燕燕,也与她所想一样,越是追捧她的,反而越是不喜欢。 穆筠娴担心魏长坤不喜欢她。 拉了拉被子,穆筠娴一脑袋钻了进去,以后她和魏长坤来往的机会还多着,她相中的人,绝不会叫别人给抢去! 适逢穆先衡休沐,穆筠娴早起折花数枝,急急插.入小口瓶中,香气不泄,一路馥郁清香。 带着插瓶去了荣贵堂,穆筠娴把东西放在次间炕桌上,与父母亲一起用过早膳,便坐了下来。 早上来了几个妈妈禀事,杜氏便去了议事厅同丫鬟婆子说话,屋子里独余父女二人。 自己生养的女儿,穆先衡岂会不了解?他起身道:「来我书房说话。」 穆筠娴跳下罗汉床,想要跟过去,穆先衡又道:「把瑞香带上,这花荣贵堂里无人识得,放内室糟蹋了。」 花卉也分品级,除了君子惯爱的兰花,大气美艳的牡丹,瑞香花也属一品九命中之一。 这瑞香惧烈日、畏寒冷。夏季要遮荫、避雨淋和大风;冬季要放在室内向阳、避风处,很不好养。 穆先衡虽说文不成武不就,闲情雅致倒是有些,遂颇通一二,也十分惜爱高雅之物,更何况是女儿心血,更不忍糟践。 穆筠娴捧着花瓶跟进了书房,把插瓶放在了书桌的一角,穆先衡坐在桌前,一抬头就能看到。 父女二人到书房明间里坐下之后,穆先衡道:「春猎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叫人给你置办去。」 穆筠娴道:「去岁哥哥送的都还好用,足够了。」 提起穆丰戎,穆先衡笑笑道:「你哥出去也够久了。」 穆筠娴眼睛一亮,道:「大哥要回来了?!」 v第二章 穆先衡长嗯一声,道:「我有这个意思,已经写信过去问了他,还是看他自己的意思。毕竟他两个孩子都大了,你嫂子一个人也十分辛苦。若有他回来帮扶,自然好些。」 可是回了京城,有穆先衡这个中军都督在,为着避嫌,穆丰戎也难得有出路。 穆筠娴道:「可是您怎么办?」 穆先衡道:「顺其自然就是。」 哦了一声,穆筠娴也不多问了,转而换上笑脸道:「大哥回来也好,嫂子虽说嘴上不念叨他,心里恐怕是想念的。」 穆丰戎出去几年,严知蓉曾经跟去过一年多,后来为着孩子,还是回了家,夫妻聚少离多,着实辛苦。 言罢,穆筠娴又道:「爹,三叔的事……」 穆先衡假做生气状,斥她道:「小孩子家家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你祖母说你偶然撞见……」哼了一声,他又道:「我是不信的,自己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 吐吐舌头,穆筠娴撒娇道:「我也并非刻意挖掘,要说起来本就是偶然。」 穆先衡不欲追究,便道:「此事就此作罢,你就不要再管,让爹来处理。」他舍不得女儿搅和进去,外边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穆筠娴急道:「爹,您就打算把她放进来了?还有大前天夜里,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先衡无奈地看着女儿,鬼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他把事情仔细同她说了一遍,才道:「园娘言语之间并无破绽,若你三叔要纳,只你三婶肯依他,且随他去吧。」 「谁说没有破绽啦?您难道也真信了?」 穆先衡道:「我自然是不信她的,她既要进府,我想着顺坡下驴,瞧瞧她进来到底要做什么——你说有破绽,哪里有?」他都没看出来呢。 穆筠娴道:「爹您这两日听见打更的声音没?」 拧眉回忆一番,诶?好像是没有。穆先衡道:「好像没听见。」 穆筠娴道:「这就是了,近来不知道什么缘故,都没有打更的声音了,我去宣北坊的时候也问过,那边也没有,园娘那时既是昏倒了,醒来哪里知道是什么时辰,她哪里还辨的出来是几更天?难不成光看月亮?」 穆先衡与穆先文两个那天回家之后是晓得时辰的,那时候才二更天。 穆先衡忍不住笑道:「你这机灵鬼,总比旁人心细。」 那是,穆筠娴自小就聪明。 穆筠娴道:「爹,那日若非有人提醒,她也不会晓得我跟了她,您说她身后的人是谁呀?」 穆先衡摇头道:「我哪儿知道?」要知道也不会提心吊胆了。 穆筠娴往他跟前探了探身子,道:「爹,您仔细想想,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得罪了别人?」 穆先衡往穆筠娴脑门前一弹,佯怒道:「混账!爹哪里做亏心事了!」 穆筠娴捂头笑笑,道:「这不是给您提提醒儿嘛!」 穆先衡仔细想了想,道:「没有啊……多大的事至于让人这般费心思安插这么个人到我穆家内宅来?」 穆先衡自问为人和善,在官场上还不至于得罪谁,两党人他谁都不招惹,明哲保身,哪个也不会把穆家视为眼中钉啊。 思来想去不得结果,穆先衡也不同穆筠娴多说了,这些政事,他不愿女儿知晓太多。 父女两个商量好了,穆先衡便打发了穆筠娴回去,还嘱咐道:「你再莫过问了,只装作不知就是,余下的事,自有爹去处理。」 穆筠娴嘴上应了,行了礼便去了。 穆先衡去了前院的外书房,叫来心腹幕僚商议此事。 穆筠娴没有回听雪院,而是去了永寿堂。 开了春,气候转暖,人也容易犯困,卫静眉这时候才将将起来。 穆筠娴过来的时候,卫静眉才一扫倦意,眉开眼笑,道:「你这几日忙什么呢,祖母都好几天没瞧见我的乖乖了。」 穆筠娴嘟嘴道:「这不才两天没来么。」 心头肉两天没来,一日如三秋,两日就是六载,如何不思念? 祖孙二人坐下说话,卫静眉拉着穆筠娴热乎的小手道:「你们年纪小,身子康健,手脚都暖和,但也不可贪凉,别急着减去衣裳,春捂秋冻明不明白?」 郑重地点头,穆筠娴道:「知道,这薄袄子我还要穿一段日子呢。」 卫静眉道:「这就对了,姑娘家身子要时常暖和些,受了凉容易落下病根,尤其生育的时候越见要紧,唉,要不是我小时候贪凉,生你父亲的时候就不会没那么艰难。」更不会伤了身子,自此再难有孕,让老国公爷接连纳妾,府里多了几个庶子。 穆筠娴忙道:「孙女谨遵教诲,肯定好好爱护身子。」 卫静眉欣慰笑道:「知道你是个乖的。」 正说着话,杜氏就来了,她见了穆筠娴也在此,只招呼一声,便自己坐下了,对卫静眉道:「母亲,留园儿媳已经收拾出来了,挑个好日子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卫静眉望着杜氏道:「算了,我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了,以后留园就给仙仙住吧,既已经收拾好了,让她挑个日子住进去,再叫她爹去给她镇一镇。」 除了国公府的大园子,留园这一处景致是穆家最好看的地方,除了冬天稍稍冷些,一年四季住着都舒坦,而且四季之景皆不同,日日美如画册,是穆筠嫚做了皇后之后,请朱煦出面,请工部的人修建的。 目前留园是归卫静眉居住,但打留园主意的人可不少,一下子落到穆筠娴头上,只怕又要招人眼红。 卫静眉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她的孙女,就是要样样最好,由得谁说去。 杜氏就更不在乎别人的嫉妒了,她的女儿合该用最好,但留园本是替卫静眉修建的,给了穆筠娴她怕于孝道有碍,便道:「这怕是不妥,本是皇后的一番孝心,怎么好落到仙仙头上。」 卫静眉眉目慈和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也住了好几年了,现在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了,园子空下来岂不是浪费了东西,正好仙仙也喜欢花花草草,里边精养着不少草木,让她住去,再多派四五个人给她打点园子,让她住的开心。」 杜氏仍旧有些犹豫。 卫静眉转头问穆筠娴道:「仙仙,你想不想去住?」 这哪有不想的!以前夏天她就不愿住听雪院,常常搬去留园跟着卫静眉一起消暑,偌大的园子风景也好,她每天心情都愉悦。 反正是祖母的心意,穆筠娴也不忸怩了,道:「既然祖母想让我住进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杜氏忍不住戳了戳穆筠娴的脑门儿,道:「你这丫头,半点不晓得客气。」 穆筠娴鼓鼓嘴,睁着大眼睛看着杜氏。 v第三章 卫静眉轻皱灰眉道:「好了,是我让她去住的,就别说她了。」 眼看着孙女年纪越发大了,卫静眉希望她出嫁之前,在国公府里过最舒适的日子。 此事定下后,杜氏便走了,准备给穆筠娴挑几个娴熟的花匠,好生伺候她的花草。 母亲走了,穆筠娴就更加放肆了,搂着卫静眉的脸亲了好几下,撒娇道:「祖母最疼我了。」 穆筠娴喜欢制许多东西,花花草草是原料,须得亲手养大,才能得到最满意的东西,听雪院人手再足,也比不上留园土壤肥沃,草树成群,还有流水小溪,样样丰足,实乃花草胜地。 卫静眉深感安慰,她和穆筠娴感情最深,她喜欢小孙女小猫儿一样躲着大猫粘着她,这是祖孙俩之间默契的秘密。 卫静眉还叮嘱道:「春猎出去玩的时候,玩的尽兴些,京城里那些姐儿哥儿,若有喜欢的,只管和人家做朋友去,你这么大了,身边才只何敏青一个朋友,你长兄二姐都各自有了家累,倒是让你一个人落单了。」 穆筠娴道:「岂会?我觉得很好呢,有祖母父母,大哥和姐姐也都对我好,我才不独单。」 不孤单会费尽心思搜罗新奇的东西自己玩耍?卫静眉笑而不语。 穆筠娴低头的时候看见卫静眉指甲断了,便让人拿了指甲刀过来,她亲自替祖母修剪。 卫静眉同时问她道:「你三叔的事,你父亲还没来告诉我,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西南院暂时还是安稳的,但卫静眉始终不放心,以她对几个孩子的了解,估摸这事不容易平息。 穆筠娴道:「我问过父亲了,估摸着三叔还是要把人纳进来。」 卫静眉嗔道:「你这鬼丫头,我刻意替你瞒了,还去你爹面前说白了。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三房的人再怎么浑,你也别掺和了,将来你和他们,早晚要分别开的。」 穆筠娴乖巧应了,这厢才应下,丫鬟川儿慌慌张张地进来,禀道:「老夫人不好了,三房打闹起来了。」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 卫静眉问道:「已经动上手了?」 川儿道:「是,来传话的丫鬟说,三夫人都抄家伙了。国公爷也已经出府了。」 卫静眉道:「把大夫人请过去。」 川儿道:「大夫人才将出了府去,已经着人去追了,这会子请了大太太过去。」 国公府里主要是杜氏管家,严知蓉也跟着分管一些,再次才是二夫人罗传芳。 卫静眉道:「知蓉性子太好,镇不住老三媳妇,二夫人没在西北院?」 西南院和西北院隔的近,三房闹起来了,罗传芳最该先去劝和。 川儿道:「二夫人说不舒服,正卧床呢。」 卧床听「戏」,罗传芳哪里肯出来把好戏打断了。 卫静眉道:「快去把大夫人找回来先。」 穆筠娴安抚道:「祖母,您别着急,我过去瞧瞧。」 卫静眉拉着她道:「你年纪小,别叫他们伤着你了,还是等你母亲回来再说。」 穆筠娴道:「此事不小,三婶心里意难平,三叔又是个惯会气人的,怕等不到母亲回来,两人要是气头上动了大干戈,就难以收场了。」 卫静眉腿脚不好,自然不能亲自去,便吩咐人去叫了刘嬷嬷过来,让她跟着穆筠娴一起去。 刘嬷嬷是卫静眉身边的人,府里上下都要尊重些,但是穆先文和钱氏是个例外,两人混账的很,敬重卫静眉,却并不见得真会把刘嬷嬷放在眼里。 马不停蹄地赶去西南院,穆筠娴瞧见院子里已经闹的不像样了,茶碗花瓶都摔了一地,敢劝的下人们已经挂了彩,不敢劝的站了一堆。 钱氏穿着绛红中袄,圆脸已经气得涨红,头发乱了,簪子也都歪七倒八,一边抽泣一边骂道:「你这负心汉!早就答应我不再纳妾,上一个才进来多久,你就又要纳妾?一家上下吃穿你不管,只管享乐,王八儿才有你这样的舒服日子!」 穆家虽然还没分家,各房开支都从公中出,但是纳妾这样这种事,向来都是自己腰包里掏银子,账房里是不管的。 三房开销大,上下都喜好奢靡,关键是他们还并非十分富有,穆先文要享受,头一个苦的就是钱氏,她自然千般万般的不肯。更何况以后孩子多了,都来分她儿女的钱财,她更是不肯,自己儿女前程都没着落,哪里还有气度给庶出孩子们奔前程? 穆先文是个好面子的,头一次被钱氏当众辱骂,也不肯低头,骂骂咧咧两句,冲上去还想与钱氏动手,被刘嬷嬷拦了下来。 刘嬷嬷拦下穆先文,不许他动手,斥道:「三老爷好大脾气?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不好?非得让下人们也都看见,真真是失了体面!」 钱氏不依不饶,跟着凑上前来,道:「他还哪里来的体面?吃喝嫖赌,哪样不会?人家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混不吝着,他都什么年纪了,四十岁也还不知羞!」 穆先文被钱氏说的臊得慌,院子中间站着一大片下人,他的小妾和子女也来了几个,只是不敢上前来劝。 往外扫了一眼,穆筠娴看见了二婶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里,等着看笑话。 收回视线,穆筠娴冲正要动手的穆先文道:「三叔!是老夫人使刘嬷嬷来的,有什么话咱们先进去说。」 刘嬷嬷虽然是卫静眉的人,到底是个下人,穆筠娴这句话就把她现在的地位提高了——人家是代表着长辈来的! 这话刘嬷嬷自己说出来就是拿大,也只能由穆筠娴来说。 穆先文带着丝毫怯意看着刘嬷嬷,狠狠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屋。 刘嬷嬷扶着钱氏,往屋子里使了个眼色。 钱氏也不真是非要和穆先文打闹,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益,于是见好就收,抹着眼泪,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穆筠娴吩咐了钱氏身边伺候的两个妈妈,快些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再派几个丫鬟把门口和明间里的东西收拾一番,便也挑帘进去了。 到底是庶出一房,本就不富足,一家子又不会好好过日子,屋里能看得过眼的大件儿没几样,最好的不过是一张摆在帘门内右边的鸡翅木罗汉床,无甚花纹,铺了一张大毛毡,放着两个迎枕。就这一件儿还是一二十年前,钱氏带来的陪嫁,并非后来置办。 屋内其余陈设,几乎就没有让穆筠娴看得上眼的,她草草环视一周,便看向了钱氏。 钱氏坐在罗汉床上,俯在扶手上啜泣,穆先文则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还刻意把椅子挪得远远的,偏着脑袋,不愿看妻子。 穆筠娴这才看见,穆先文脖子上隐见血色,应当是钱氏挠的。 一品公爵之府里闹出这等事,穆筠娴自己都觉着难堪,她扯了扯嘴角,坐到了刘嬷嬷身边。 刘嬷嬷坐在钱氏身边,好生劝慰着。内宅皆是如此,只要妇人肯忍耐,夫妻也就和睦了。 穆筠娴心道不公,却也无可奈何,比起让穆先文松口,确实钱氏这里比较好说话。 v第四章 刘嬷嬷正讲着道理,帘外有了脚步声,穆筠娴一回头,就看见穆筠妍来了。 被禁足了一个多月,穆筠妍整个人都变得没了生气,圆脸都瘦了一圈,可见杜氏执行力度十分之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穆筠妍当然没给穆筠娴好脸色看,她先是瞪了对方一眼,才走到罗汉床边,把穆筠娴挤开了,隔着刘嬷嬷拉着钱氏的手唤了一声「娘」。 穆筠娴悄悄退下来,心里却暗自发笑,丈夫与钱氏闹起来已经够伤情面,若是她晓得这事儿女儿也知情,并且帮着隐瞒,不晓得是什么心情。 刘嬷嬷到底偏私穆筠娴,她晓得穆筠妍因着什么是被禁足,便道:「六姑娘还是回去罢,有子女在,你父母怎么好说话。」 穆筠妍抹泪道:「我岂忍心看着父母为难。」 啧啧,这么孝顺,父母打的激烈的时候怎么不来劝架?还不是怕被穆先文没轻没重的给打死了,分明就是假公济私,想趁此机会不再禁足而已。 刘嬷嬷看了一眼穆筠娴,见其悄悄点头,便不再多说穆筠妍,继续同钱氏说话。 钱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诉苦,把穆先文从头到尾指责了一遍,这会子因无下人在场,她说话更不加遮掩,连夫妻之间的事也拿出来说道。听的穆筠娴与穆筠妍两个红了脸。 咳嗽两声,李嬷嬷拍了拍钱氏道:「好了,这些暂时不说,且说说这次二位又是怎么了?」 钱氏说穆先文又要纳妾,还叫她拿钱出来办酒,这不是戳她心窝子么?气上加气,终于忍不得了,两人由争吵变成了动手动脚。 穆先文自知理亏,剜钱氏一眼,斥道:「妒妇!」 同为女人,刘嬷嬷忍不住道:「三老爷,您好歹也娶了好几房小妾了,子女也都大了,难得安生几年,怎么又闹上了?难道是哪个天仙不成?」 所谓安生几年,只是几年不纳妾而已,穆先文却并非不出去快活,只要不花钱氏的钱,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穆先文梗着脖子道:「大丈夫纳几个妾怎么了?犯着什么法了?」歇一口气,他指着钱氏道:「我三个儿子,都被她这蠢妇教的没了出息!若不趁着年轻,以后我何来子嗣继承香火?」 钱氏不是个十分蠢的,她坐起来,瞪着红眼睛道:「那贱人还有了孩子?!」听起来还像是个男胎。 穆先文转而道:「不过叫你出几桌酒席钱你就恼了,不找你拿钱就是了,让兆哥儿和德哥儿的姨娘出一些。你既不同意,你关上门不看就是。」 说罢起身,穆先文就打算把这事定了。 钱氏跟着站起来,刘嬷嬷都拉不住她,她两眼血红,脖子上的筋脉撕扯着,肩膀发颤,站在穆先文背后问他:「你非纳不可?」 穆先文停下脚步,一脸不耐烦道:「对!你若再纠缠,我便休了你!」 钱氏张着嘴,身子直直往后仰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吓得穆筠妍手足无措。 穆先文也怕钱氏真出事,一时间茫然站在原地,也不敢走了。 刘嬷嬷给钱氏掐了人中,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才看见她眼睛睁开了。 钱氏喘着粗气,靠在刘嬷嬷身上,半阖眼皮,咬牙道:「我嫁给你半辈子了,你就没对我好过一天,到头来你还要休我!好,好,好!」 穆先文并非真要休钱氏,只是跟她吵闹这么久,都没见她敢提起和离的事,遂料定她不敢和离,这时候才敢拿休妻的话唬她。 但是钱氏忽然变得这样了,穆先文还真怕她气头上真要同他和离,走近两步道:「我知你为着孩子们辛苦,你若不是妒妇,老夫老妻过一辈子岂不好?你既替我纳了几个妾,又何妨多这一个。」 伸出指头对着天,穆先文道:「宝婷,我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回,若再有旁人,你只管叫母亲家法伺候,我绝不顶嘴。」 钱氏坐直了身体,扯着嘴角笑道:「好,我让你纳妾,我让。」 穆筠娴心道不好,钱氏怕不是疯了吧!受了这般委屈,怎么一下子就点头了? 穆先文放下手,脸上止不住地笑,看吧,钱氏到底是妥协了。 刘嬷嬷和穆筠妍两个也明显松了口气。 穆先文走到钱氏身边,语气缓和不少,道:「你早早答应不就没这么多事了,都闹得母亲知道了,等会子去同母亲说一声。」 穆筠娴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她两腿自然而然地站得远远的,挪到了门帘旁。 外边听墙角的人也都渐渐散开,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下。 眨眼功夫,谁也还没看清,钱氏迅雷不及掩耳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往穆先文胯下扎了几下。 因钱氏嫁妆卖的七七八八了,头上戴的头饰镀金的铜簪子,尖尖儿的头,戳进肉里,招招见血。 一连猛戳,三五下总有一两下能扎中他的命根子,其余几下就是扎腿上,那也不轻。 穆先文疼的嗷嗷大叫,把外边的人都吓得一颤,更遑论在场的人。穆筠妍最先绷不住,也跟着惊叫。刘嬷嬷一辈子没见过这种事,愣神片刻,也赶紧捉住钱氏的手叫停。 穆筠娴抚着胸口,心口也突突地跳,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叫大夫!」 跑出去之后,穆筠娴便赶紧使了钱氏身边的钱妈妈快出去请大夫。 出来透了透气,穆筠娴才渐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三婶,把三叔给阉了! 起初觉得怕人,平心静气下来,穆筠娴竟然觉得有点爽快,三婶干的对,男人若是负了她,就该把他阉了! 里边儿又乱成了一锅粥,西北院的罗氏这才姗姗来迟,她以为已经平息下来,过来走个过场就行,没成想被穆筠娴抓住推了进去,看见地上见了血,穆先文躺在罗汉床上要死不活的样子,脑子都晕了,这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刘嬷嬷把穆筠娴和穆筠妍两个赶了出去,赶紧招呼着罗氏过来处理。 罗氏好歹是帮着管家,经验十足,赶紧让刘嬷嬷把钱氏带出走,唤了丫鬟进来伺候,使人去催大夫快来,又再派了人去永寿堂里知会一声,还让两个姑娘家的赶紧回去,别说见了这事。 穆筠娴顺利脱身之后,就和穆筠妍两个一齐出去了。 穆筠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穆筠娴骂道:「都怪你搅和的?害了我,还要害我爹娘!」 穆筠娴才不觉得穆筠妍是伤心才口出狂言,真正的孝顺女,可不是这样,她也没客气,不疾不徐道:「你母亲要是晓得你也知道外室的事,却没有告诉她……」 穆筠妍眼泪都不掉了,惊恐地看着穆筠娴道:「你胡说什么!」 穆筠娴勾起嘴角,道:「胡说不胡说的,你心里没点数么?」 穆筠妍死鸭子嘴硬,道:「我不知道!」 穆筠娴道:「我既然晓得你知道这事,必然也有证据,你若再招惹我,我就告诉你娘去。我现在不说,不过是体谅你母亲现在正伤心难过,我不想再去戳她心窝子罢了,你且老实些,该禁足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不然我让我娘再给你加一个月!」 穆筠妍气的牙痒,也怕的骨头都发冷,不敢辩驳,生怕穆筠娴真就把事实抖落了,只得看着她远去,然后不情不愿地回了屋,在房里坐卧不宁。 好在杜氏与穆先衡两个都回来了,穆筠娴早早回了屋,也没掺和这事,等到天都黑透了,国公府里掌上灯,她才听见隔壁荣贵堂里有了动静,似是父母终于归家了。 v第五章 今日一事闹的太大,杜氏和穆先衡两个都不轻松,穆筠娴便没去打搅两人休息,她也沐浴完了,爬进了软和的被子里。 第二天的时候,穆筠娴起来梳洗了想去永寿堂,到了门口被川儿拦住了,同时来的还有穆筠蕊。 丫鬟川儿同两个小姐道:「老祖宗正同夫人太太们说事呢,姑娘们且玩去。」 三房的事闹的太大了,不是一时半刻能处理好的,川儿又叮嘱道:「姑娘们还照常出去玩,只是不要同外人多说什么就是了。」 穆筠蕊点了头,拉着穆筠娴走了。 穆筠娴问穆筠蕊忙不忙,对方摇头,道:「有什么忙的,绣活儿总是学不完,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三叔三婶又这样了,我母亲估摸着也抽不出空儿来管我,反倒闲些。」 穆筠娴道:「走,带你出去玩玩儿,上次给你的书都看完了?」 穆筠蕊跟着穆筠娴走,杏眼下的双颊有些泛红,笑道:「看完了,改明儿我拿给你。」 穆筠娴道:「都是我挑给你的,今儿带你出去让你自己挑,还带你去瞧瞧戏园子怎么把《青莲记》唱出来的。」 穆筠蕊双眼都亮了,道:「已经有人扮上了?」 「是呀,就在这两日唱呢,我还没去瞧过,家里正乱着,咱俩忙里偷闲,出去看戏去。」 穆筠蕊实在喜欢,便答应了,使丫鬟回去同姨娘和罗氏身边的丫鬟交代一声,便同穆筠娴去了听雪院。 堂姐妹两个用过午饭,歇了会儿便坐马车去了春满园。 《青莲记》正受追捧,来春满园看戏的小娘子和妇人着实不少,年轻的男客也有一些。 穆筠娴去年常来,春满园的人识得她身边的灵玉姑娘,知道是国公府的姑娘来了,领她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不大,中间摆了一张圆桌和四张三角凳子,桌前放置一张屏风挡着,屏风后边是就是栏杆,挪开屏风可以看见整个的戏台子。 离好戏开锣还有一段时间,戏园子里的小二端了瓜果糕点到雅间门口,递给守在门口的紫玉和蓝儿。 今儿出门,穆筠娴带了灵玉和性格泼辣些的紫玉,留了其余的丫鬟在听雪院看着,穆筠蕊身边统共就两个丫鬟,她就只带了蓝儿出来。 两个丫鬟接了东西送进来,依旧去门口守着。其余两个丫鬟在主子跟前伺候着,把栏杆前的屏风合上,厅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戏园子虽然不接普通百姓,依旧很是热闹,底下坐了十几桌夫人小姐,各个打扮都很精致,远远看去,乌黑的髻上全是金银头饰。 雅间外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穆筠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郭初雪和苏绿梅,还有胡明月几个人一起,带着丫鬟成群地上了二楼。 春满园二楼只有五间雅间,其他位置,全是放着圆桌或是两人坐的小方桌,桌子与桌子之间有的就这么相邻的,有的放了屏风。 三个姑娘挑了圆桌坐着,两边都放了屏风,位置正好离穆筠娴所在的雅间不远,约莫隔着三四桌的样子。 穆筠蕊与穆筠娴两个对视一眼,后者耸耸肩,道:「随她去,反正也不熟。」 穆筠蕊见穆筠娴没有在意,也就更不在意了,只盯着戏台子等敲锣。故事她都看了好几遍了,许多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只等着看台上的戏子是怎么演出来。 锣声响起,好戏开场,第一折开始,书中角色同一个外旦上了台,旁边伴奏的师傅用三弦子弹了一支大调,曲牌是《点绛唇》。 曲声悠扬,穆筠蕊已然被惊艳,渐渐入了迷。穆筠娴耳朵刁钻,听惯了春满园的戏,到不觉着有什么特别的,她身后的紫玉递了一盘糕点上来,放在桌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园子里的客人送来的,说是姑娘的朋友,生怕打搅,送来糕点一盘打个招呼。」 穆筠蕊正痴痴地看着台上,把心里想的和戏子演的一一对上,并未听到紫玉的话,她的丫鬟也看的呆了,也未注意穆筠娴主仆的动静。 穆筠娴不知是谁,她朋友不多,只何敏青算一个。若是何敏青,她老早就自己过来了,才不会来这么迂回的一套。 稍加思索就知道是谁了,穆筠娴低头看了看糕点,几块春满园招牌糕点旁边还撒了点谷子,这可有趣了。 给人吃的东西又不是给鸟儿吃的,穆筠娴乐了,道:「送东西来的人可还在?」 紫玉道:「在外边等着呢。」 穆筠娴拈起几颗谷子,同穆筠蕊道:「我出去一小会儿。」 穆筠蕊压根没听见,眼神都没挪动一下。 穆筠娴吩咐两个丫鬟待在这儿,她一会儿就回来,便出去了。 紫玉也爱看戏,点点头就靠墙看去了,灵玉应了一声,就在雅间等着。 穆筠娴出去之后,门口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毕恭毕敬道:「姑娘请。」 跟着小厮从走廊里绕到另外一间雅间里,穆筠娴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了魏长坤。 这边雅间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不仅左右都是厚厚的墙,没有安排任何桌椅,雅间里边正对台子的方向是一扇大窗户,要开了窗才能看戏,关上窗,室内就很安静。 小厮退出去守门,穆筠娴捏着几粒谷子,走到魏长坤跟前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魏长坤笑了,道:「你能听戏,我就不能听戏?」 穆筠娴环视一周道:「我怎么不知道春满园还有这么安静的雅间?」 魏长坤道:「因为这小间专为我造的。」 穆筠娴鼓鼓嘴,春满园老板可真势利,她国公府又不是出不起钱。 魏长坤站起身,替她拉开一把椅子,道:「想什么呢?春满园是长平侯府的。」 这才一脸释然,穆筠娴道:「怎么我老去的几个地方,都是你家的……」 魏长坤道:「你常去的几处都是我祖母手下的人照管的铺子,我祖母很是厉害,不止你喜欢,京中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 这么看来,魏家是很有钱了。 穆筠娴坐下,道:「伸手。」 魏长坤伸出手,因常年握着武器,掌心有茧,修长的手伸出去还有些羞赧,担心她觉着难看。 穆筠娴倒没想多什么,穆丰戎的手她不是没握过,也是这样的。 把几粒谷子放在魏长坤手心里,穆筠娴道:「还你,亏你想得出来。」 魏长坤道:「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是我,就不肯来见。」 v第六章 穆筠娴道:「知道是你,难道我就肯了?」 魏长坤望着她,眉眼带笑,道:「你这不是来了么?」 穆筠娴被他看的不自在,道:「你怎么不开窗?不是来看戏么?」 「戏有什么好看的。」魏长坤当然不爱看什么情情爱爱的戏。 穆筠娴脱口而出道:「那什么好看?」说罢脸就红了,她怎么会问这种话呀,这呆子肯定不会说好听的话,她可听不得贬低的话啊! 坐直了身子不敢动,穆筠娴竖着耳朵就等他回答。 魏长坤仍旧笑道:「当然是你好看。」 穆筠娴听到「当然是你好看」这句话的时候瞬间就耳根子红了,长平侯居然这么会说话! 听过的夸奖无数,穆筠娴从没觉得像此刻这样心跳加快过,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魏长坤看着穆筠娴的两只弯月一样的耳朵,耳廓由凝脂变成红胭脂,好看极了,她尖尖的下巴低了下来,侧面看去,像一块儿正好能握在手心里的和田玉把件。 美人在骨在皮,穆筠娴就是哪里都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生怕自己显得轻浮,魏长坤连忙移开视线,见她半晌不晓得说话,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儿,笨拙的解释道:「我不是拿你比戏子,我没那个意思。」 穆筠娴这才俏皮笑道:「知道了。」 魏长坤终于敢再看她了,穆筠娴弯弯的眉眼,好像的画里走出来的人,他之前画的都叫什么画,根本不及她真实容貌的十之一二,哦不,百之一二。 轻轻呼出一口气,魏长坤心里松快了一点,穆筠娴这样娇娇的姑娘,肯定自小被人捧着长大,他也不晓得怎么去哄人家,生怕做错了事,惹她不高兴。 穆筠娴揪着帕子,道:「你何故来此?」 总不会是追着她来的吧?好歹在都督府任职,穆筠娴还没觉得魏长坤为美色昏庸到这种地步。 魏长坤道:「听我的人说园娘乔庄来过这边,估摸着这两日还要来,正好得空,我便亲自来过问下。」 就是说嘛,穆筠娴不觉得魏长坤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 魏长坤继续道:「进了园子,听说你也在,身边还有旁人,怕惊扰你们,我就没过去,才喊了你过来。」 「我和堂姐一起过来的。」 魏长坤哦了一声,道:「你三叔的事我听说了。」 穆筠娴一阵汗颜,魏长坤绝不算长舌之人,连他都听到了,估摸着京城里知道的人也不少了。 穆筠娴头都不敢抬,低声道:「估计苏家也知道了。」 苏家知道了,就等于朝廷上下都知道了,苏御史又有的忙活了,等他打听清楚之后,估摸着穆先衡又得被参一本。 家都治不好,何以治国。 连带的穆筠嫚在宫里也要受人暗地里指点。 穆先文做的这事太丢人了,钱氏也凶悍异常,真是京城里好大一起谈资,穆筠娴想起来就不太高兴。 魏长坤见穆筠娴面色不悦,便安慰道:「外头只是有些传言,苏家还不至于明天就参到皇上跟前。」 穆筠娴更加不高兴了,她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苏家最迟也要等到后天?」 魏长坤:「……」他不是这个意思! 魏长坤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不太会说话,可是在卫所里的时候,他的每一个字,士兵们都听得懂,怎么到她跟前,意思都表达不好了。 穆筠娴摇摇头道:「算了,迟早的事,苏家要说就让他说去罢。」反正更丢脸的是三房! 魏长坤道:「随旁人怎么胡闹,只不伤了你就好,你三叔的事,你装作没听说就是了。」 妇人伤了男人的命根子,魏长坤光是想想就觉得场面肯定很惨烈,穆筠娴年纪还小,可别沾上这种事,就是听也不要听才好。 魏长坤感叹道:「好在是发生在你家三房,没叫你看见。」 穆筠娴却看着他道:「当时我就在场……」 魏长坤嘴角动了动,拳头握了起来,怎么能让她看见这么恶心的场面!穆家长辈都怎么当的!!! 轻咳一声,魏长坤道:「没吓着你吧?」 穆筠娴道:「没有。」 穆筠娴忽而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三婶做错了?」 魏长坤仔细想了想,才敢回答这个问题:「你三婶娘家应当不差,实在过不下去,狠下心和离回娘家就是,两败俱伤于她没有好处,孩子怨怪她不说,指不定自己还要惹上麻烦。」 就钱氏这举动,穆先文要是嫡出子,穆家人要治死她,她真没法还手。魏长坤可以说是回答的非常客观理智。 穆筠娴却不大满意,她追问道:「你就说,你觉得我三婶错不错?」 魏长坤有点明白过来了,穆筠娴这是在问他对待夫妻之情的态度。 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说话,魏长坤直言道:「我觉得不算错,毕竟是你三叔负她在先。」 穆家三房具体的事魏长坤不清楚,不过穆先文的名声一贯不好听,庶出子女又多,由昨日之事,可以想见夫妻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 穆筠娴装作随口问道:「男人是不是都讨厌刁妇?」她无意地扯着袖口,眼神也没落在对方身上。 魏长坤思忖片刻才道:「如果是你这样的,怎么样都不令人讨厌。」 穆筠娴咬着唇,没让自己笑出来,瞪他一眼道:「谁说我是刁妇了!」 魏长坤也笑了,心道:做我的刁妇也好。 到底是没敢说出口,只眼底藏笑的望着她。 魏长坤怕吓走她,便转移了话题,道:「你三叔估摸着好些天出不了门,园娘就自在了,指不定哪天会出来同那人见面。你是同我一起在这里等等,还是回那边看戏?」 穆筠娴耳根子上的胭脂红慢慢地爬上了脸颊,起身道:「我出来久了,恐丫鬟和堂姐担心,我要走了。」 v第七章 心里有些失落,魏长坤仍旧站起身来送她。 狭小的雅间里,高大的身躯给人更加强烈的压迫感,穆筠娴抬头看他,好似整个身子要被他包裹着似的。 仰着脑袋望着他,穆筠娴道:「上次只到你这儿,」她指了指他只有一点点胡茬的下巴,又道:「这次,到你这儿了。」穆筠娴的手指头放在他下嘴唇附近。 魏长坤下意识捉住她放在他唇边的手,道:「还没到呢。」他看她头顶还和上次一样,只到他下巴那儿。 柔软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比上次蜻蜓点水的触碰更让人心动,魏长坤想起那个唇印,不知道她的唇瓣比起葱白小手如何。 穆筠娴抽回手,小脸娇艳欲滴,退了一步,细声道:「我走了。」 魏长坤看着小姑娘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抿了抿嘴角,她就像只胆小的小狐狸一样,偏要来招惹他,却又不敢真的靠近他。 越是这样,魏长坤越不敢心急,小狐狸娇气怕人,若真把她吓跑了,以后难得再见到她。 魏长坤握了握手掌,她的小手怎么就那么软,若是整个的都放在他粗粝的掌心里,会不像捏了一个鱼丸子一样?他的手掌会不会硌着她了? 魏长坤坐下,把她给他的谷粒放进荷包,只要她沾过手的东西,他都不想扔掉。 穆筠娴从这里出去之后心情才平复一些,她虽然触摸过男人的手掌,但是和被长平侯抓住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手掌没有姑娘家的细腻柔滑,可是异常的让人觉得刺激,让她胸口揣着兔子一样,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穆筠娴不禁想到,这就是外男和家人的区别么?可是她不是没见过生人,比如胡明朗,就完全不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嘛! 一面儿走神,一面儿想事,穆筠娴一个没注意,就在绕到下楼梯的地方撞到了苏绿梅。 苏绿梅方才正同郭初雪说话,本来还没看到穆筠娴,被撞了之后正要破口大骂,一看她,才没敢骂出口。 不敢骂是一回事,不讥讽穆筠娴又是另一回事,苏绿梅笑着问她:「穆小姐怎么还来春满园看戏?你家里的戏难道不够看?」 背面说她坏话,听不着也就算了,苏绿梅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挖苦她,真当她穆筠娴吃素的? 穆家一直不跟苏家明争暗斗,因为苏家配不上,而且穆筠嫚也没太把苏绿荷放眼里。偏生苏绿梅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嫉妒心重,总揪着穆筠娴不放。 苍蝇招人烦了,一日两日不管它,总有一天要把它弄死。 苏绿梅算是运道不好,正逢穆家三房有事,穆筠娴和穆家其他人对苏家的耐心到了极点,她还不知死活的来招惹,便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儿。 周围渐渐聚了人过来。 仗着自己个子高,穆筠娴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绿梅,道:「你苏家怎么出了这么没教养的东西?这么喜欢搬弄是非,将来怕是嫁不出去吧!」 踩痛脚嘛,谁不会似的! 因上次在侯府的事,正是婚事难说的时候,苏绿梅怒道:「我嫁不嫁,轮得到你操心!」 穆筠娴轻蔑道:「本来就长的不好看,再不跟人家郭姑娘学学温婉,德行也不行,简直一无是处。」 苏绿梅脸都气红了,穆筠娴竟然说她长的不好看!!!还敢说她德行不好?!她穆筠娴难道就有什么德行了? 苏绿梅颤声道:「你长的好看又怎么样?就你穆家家风,难道你还想嫁给长平侯,做梦去!侯爷兴许连你名字都记不住。」 呵,自己就把心意暴露出来了,原来苏绿梅还真觊觎长平侯呢,简直不要脸。 比起脸皮,穆筠娴显然更厚一些,她抱臂看着苏绿梅道:「我长的这么好看,怎么会有人记不住我的名字?倒是你没有一头能入眼的,长平侯别说记得你的名字了,连你姓什么人家都不知道!」 郭初雪这个时候才开口了,轻皱眉头,看着穆筠娴责备道:「穆姑娘,你便是模样再出挑,家世再好,也不该这般看低人,绿梅也没说的这般不堪。」 说是这么说,要真让郭初雪说出苏绿梅的优点,她也是一样都说不出来。 穆筠娴倒不打算这时候拆穿郭初雪的虚伪,还不到时候,她就喜欢看郭初雪暗地里添油加醋的模样,苏绿梅像个傻子似的还不知道身边的是蛇蝎美人。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眼神,仿佛印证了穆筠娴所说的话,苏绿梅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人,甚至和美人吵架的时候,不明事实的人都忍不住觉着是她犯了错,美人无错。 苏绿梅眼泪漱漱地掉,看着穆筠娴都不晓得怎么还嘴,怒急攻心之下,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推了穆筠娴一把。 惊叫了一声,穆筠娴退了两步,直直往后仰倒…… 魏长坤所在的雅间里,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做寻常打扮的男子进去禀他,说人来了。 跟在魏长坤身边伺候的小厮也道:「主子,穆姑娘和苏家姑娘还有宁妃的表妹吵起来了。」 一对二,情况不乐观,穆家丫头来的时候身边也没带丫鬟,势单力薄的。 不假思索,魏长坤直接打发了下属去追园娘,自己则去了楼道那边。 魏长坤来的时候已经远远听到穆筠娴与苏绿梅两个提到了他,起初还以为跟他有关,还没走近,就看见苏绿梅已经准备动手推人。 拔腿就飞奔过去,魏长坤正好在穆筠娴身后搂着她的腰身,纤细的柳腰不盈一握,娇软的身子躺在他怀里。 穆筠娴片刻功夫才回过神来,背后结实的胸膛让她觉得十分踏实。胸口起起伏伏,魏长坤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道:「你可真轻。」 魏长坤觉着自己一只手都能把她拎起来,姑娘家的怎么会这么娇弱,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团软和的棉絮。若换了一头猪来,今天他也得跟着一起摔跤。 红着脸站直了身体,穆筠娴慌忙脱离魏长坤的怀抱,道了一声谢。 魏长坤也看着苏绿梅和郭初雪,这两人也看着他,挪不开视线,脸都跟着红了。 两个姑娘都在想着,长平侯他……到底记不记得她们? 苏绿梅张着嘴想说话,似乎是想告诉魏长坤:我去过长平侯府,咱们见过呢! 还是郭初雪矜持一些,没有失了礼节,冲魏长坤福一福身子,问了声侯爷好,温温婉婉一笑,瞧着很是顺眼。 魏长坤也不记得这是哪家姑娘,但是有人打了招呼,他便下意识点头示意。 穆筠娴抬头看见魏长坤冲郭初雪点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身看着苏绿梅。 苏绿梅正殷切地看着魏长坤,上前自报家门道:「见过侯爷,我是督察院监察御史苏御史的女儿,长姐是宫中丽嫔。」 魏长坤微皱眉头,苏御史?丽嫔? 哦了一声,魏长坤道:「抱歉,我才回京中,认识的大人不多。」 这意思就是,他不认识什么苏家。 苏绿梅面上有些难看,还想问他,丽嫔是皇帝宠妃,他怎么会不知道,听也该听说过了。 v第八章 目光扫过苏绿梅的脸庞,穆筠娴心里有些不舒服,就这么着急往长平侯身上贴?要脸不要了? 正好这时候灵玉来了,她见穆筠娴出来的久了,便出来瞧瞧,果真看见几个熟人,心知不好,连忙跑了过来,走到主子身边。 穆筠娴吩咐道:「灵玉,给我掌她的嘴!」她指着苏绿梅说。 灵玉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她是跟着穆筠娴长大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巴掌落在苏绿梅脸上,鲜红的指印立马显出来。 苏绿梅被打懵了,穆筠娴敢让一个丫鬟打她?! 郭初雪也上前一步拦着灵玉,对穆筠娴道:「绿梅又无大错,你又何必动手打人,还是叫丫鬟出手,穆姑娘未免太蛮横了些!」 气得红了眼圈,眼眶里渐渐盈了泪水,苏绿梅捂着脸道:「穆筠娴,你凭什么叫丫鬟打我!」 语中委屈,不言而喻。 郭初雪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穆姑娘,便是绿梅有错,我替她向你道歉就是了,动手也太无礼了些!」 两厢对比之下,旁观者都要觉得郭初雪知书达理,穆筠娴刁蛮任性。 显而易见,郭初雪以为,长平侯心里也该是这么想的。 穆筠娴轻哼了一声,道:「打的就是你!」 谁也没放眼里,包括魏长坤,穆筠娴对灵玉道:「咱们回去。」 魏长坤挑眉,这就不计较了?不像穆筠娴的性子,苏绿梅刚刚推她的那一下可不轻。若非他抱着,这丫头要跌下楼梯了。 魏长坤见过蠢人,没见过苏绿梅这么蠢的人。 穆筠娴若是此时此刻心情好了,这事儿一个耳光也就了结了。 苏绿梅却不肯,受着看戏的人指点,又当着长平侯的面,因面子上落不下来,就想拉扯穆筠娴,幸好被灵玉挡了下来。 又推一把灵玉,苏绿梅恶狠狠道:「打了我,你就想走?」 穆筠娴转身看着苏绿梅,漫不经心道:「现在还能说话你就多说一点,等我看完戏回了家,你就等着吧。」 苏绿梅就是再蠢,也听懂了穆筠娴话里的威胁,她背脊发冷,下意识地牵着了郭初雪的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仇人走了。 说不怕是假的,国公府的人和皇后有多宠爱穆筠娴,有目共睹。 但是苏绿梅没想到穆筠娴真就因为一两句话的事儿,会跟她较劲儿到这个份上,她以为和家中姐妹一样,口舌之争不妨事的。 魏长坤见穆筠娴无事,也就放心了。春满园的掌柜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也过来了,看见了东家在这儿,行了礼,问了安。 魏长坤吩咐道:「穆家姑娘的雅间里,送点儿东西过去给她压压惊。」 郭初雪心头一凛,长平侯认得穆筠娴,但他应该记不得她的名字吧?毕竟才见过两面的人,他待她客气也是看在国公府和皇后的份上而已,肯定是这样。 脸色灰白的苏绿梅捉着郭初雪,心里怕的要命,却不敢当着魏长坤的面说什么,生怕失态,让他厌恶。 郭初雪又冲魏长坤福一福身子,嘴角挂着浅笑道:「两个小姑娘不懂事拌嘴,让侯爷见笑了。」 郭初雪今年十七,比两个姑娘都大,带上这口气,俨然一副家中长姐模样。 魏长坤还盯着穆筠娴走的那边,并未看郭初雪,淡淡回应道:「不懂事么?」他瞧着挺「懂事」,小小年纪心思狠毒,下手倒是不轻。 国公府饶的了苏绿梅,魏长坤都饶不了苏家。 魏长坤只瞧了郭初雪一眼,看都没看苏绿梅,便转身走了。 郭初雪与他对上视线之后,便低下了头,等人走了才去看苏绿梅。 牵着苏绿梅回原位置,郭初雪安抚了她几句。 死死地拽着郭初雪,苏绿梅懊悔万分道:「我们就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呀,明明是去看首饰……怎么就来这儿了?」 当然是因为郭初雪看到了长平侯府的马车来了,才决定跟着来这儿。 郭初雪不动声色的看着苏绿梅,轻声抚慰,道:「你也是无心之失。」 苏绿梅抓紧了郭初雪的手,担忧道:「她应该不会告诉定国公吧?不会的吧……」 苏夫人是宠溺两个女儿,苏成器可不宠爱。正妻就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他早有诸多不满。女儿都教养的不好,苏大人早就想好好教养,奈何慈母败儿,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苏绿梅一直沉浸在恐慌之中,郭初雪却在想着魏长坤,他待她与苏绿梅和穆筠娴都不同,他没有无视她,所以……长平侯至少是记得她的? 嘴角噙着笑容,郭初雪看着戏台上心猿意马,若问京中男儿哪个最显贵,除了长平侯,难道还有人可同他比拟? 三年前杏园宴的时候,郭初雪就见过他了,见过他站在人群中舌战群儒,身姿孤拔冷傲的模样。 虽过了三年,魏长坤不似当年稚嫩儒雅,但更加稳重的他,更令人心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谦谦君子,淑女也动心。 这厢二人各有所思,穆筠娴也窝了一肚子的气,魏长坤为什么要看她们?她们有什么好看的? 这世上最好看的人,难道不是她穆筠娴吗?! 穆筠蕊过问了穆筠娴两句,便继续看戏了,直到好戏收场,她才从戏中情景脱出身来,摸了摸眼泪道:「可怜青莲姑娘一身傲骨……」 姐妹两个挽着手下楼出去,魏长坤吩咐完了事情,正好也从雅间出来,撞上了穆筠娴。 魏长坤对穆筠娴笑了笑,她却把脑袋一偏,拉着穆筠蕊就走了,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不太高兴? 拧了拧眉头,魏长坤不大明白了,她难道又生气了?可他方才赶来的还算及时,不正好搂住了她么? 难道是觉得他不该碰她身子? 穆筠娴跟穆筠蕊两个坐着马车回去了。 穆筠蕊还想着戏,对穆筠娴说戏中人物,说着说着,又不禁潸然泪下。 穆筠娴忙劝,告诉她戏是戏,假的做不得真。 穆筠蕊默默不语。 v第九章 灵玉往外看了一眼,同穆筠娴道:「姑娘,有人跟着咱们。」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穆筠娴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魏长坤骑着马,慢慢地跟在旁边,见她露出黑黑的小脑袋,冲她咧嘴一笑。 穆筠娴放下帘子,没给他好脸色看。她这么个刁蛮人,有什么好看的。 魏长坤确信了,她就是生气了,可是穆筠娴好好的为什么生气?他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再跟就太明显了,魏长坤也不好死皮赖脸真跟到国公府去了,便在外头声音不大道:「我走了,今日之事如有须得春满园作证的地方,叫你父亲打发人啦知会一声就是。」 听着马儿扬蹄嘶鸣声,穆筠娴才晓得他是真走了,心里竟有些失落。 这呆子,以前不是说郭初雪眼睛小来着吗!这么快给忘了? 堂姐妹两个一路无话,回了府,各自回房。 穆筠蕊回去之后便被罗氏给捉住了,问她做什么去了。 穆筠蕊如实答了,说穆筠娴拉着她出去看戏。 罗氏还是那副得体贤惠的模样,也未苛责什么,只道:「姑娘家家的注意些分寸,娴姐儿喊你你就去,没喊你的时候,在家多做做绣活儿,年纪到了,多学学这些对你有好处。」 穆筠蕊低头应了,便领着丫鬟一起回屋去。 穆筠娴回了房,才稍稍清洗下,永寿堂就差了人来传话,让她赶紧过去。 到永寿堂门口的时候,穆筠娴和穆筠妍两个撞上了。 穆筠妍看着穆筠娴还是怵的很,揪着衣裳挪开视线,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院子。 明间里边,卫静眉坐在上座,头发梳的齐整,头戴镶紫珍珠的鹤鹿同春抹额,穿着春绸褙子,里头一件姜黄马面裙,袖口有灰色绒毛。 一般卫静眉都不见客,穿着多宽松随意,出了年,还是头一次穿的这么正式。 卫静眉座下两溜漆黑的楠木靠背椅子,左边坐了穆先衡与杜氏,右边坐着二老爷穆先达,隔着一个位置,坐着钱氏。 钱氏憔悴不堪,头发也梳的随意,一个简单的妇人髻挽着,头上一根银簪,耳垂上光溜溜的,再无其他首饰。身上穿的紫色衣服七八成新,只有衣摆上绣着一点不起眼的碎花。 一夕之间,钱氏好像老了十几岁。 穆筠娴跟穆筠妍两个一前一后的进来,乖乖地同长辈们依次行了礼,便被指着坐到了自己母亲旁边的圆凳上。 屋里气氛紧张,穆筠娴也不敢放肆,老实地挨着杜氏坐,牵着她的手,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罗氏来了,她进来禀了老夫人道:「汪姨奶醒了,只是还没力气起床。」 昨儿闹完了汪姨奶才知道这事,一听说之后人都气糊涂了,等大夫来诊治完了,说穆先文可能再不能人道,她一下子就昏倒了。杜氏着人伺候着,汪姨奶半夜醒了一回,没一会儿又晕了,直到早上才醒来,勉强吃些粥,不停地流泪咒骂。 卫静眉知道事情始末,她私心里觉着穆先文太不是个东西,汪秀也太能闹了,她便让杜氏放了话。 说穆先文养废,夫妻俩过上这样的日子,汪秀「功不可没」,若她还不依不饶,便让她提前下去见老国公爷。 这事闹的太大,卫静眉当然要担责,但孩子是汪秀手里养大的,她作为家中主母,问责姨奶奶,便是下重手惩罚,汪姨奶也没理由反驳。 光是这些汪秀还不死心,但是她没想到卫静眉还知道,当年她与儿子两个合伙骗婚的事。 就这一条,按穆家家规来清算,汪姨奶死不足惜。 罗氏说完了事便坐在了丈夫身边,卫静眉把底下的子孙挨个地扫了一遍,一言不发,只冷冷的眼神,就足够让他们胆寒。 便是成日里在卫静眉身边撒娇的穆筠娴也不敢掉以轻心,松开了杜氏的手,挺直了背端坐着,一脸严肃,倒是乖巧。 卫静眉见了穆筠娴被唬的愣愣的,移开视线,压了压唇角,才缓缓开口道:「古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人活一世,晚节更重。你们几个都三四十岁了,人到中年,该知道什么是体面。脸面旁人给三分,自己要争七分。自己都不成个人样了,还指望旁人把你放眼里?」 钱氏听了这话,埋下了头。 这话也不止说给三房的人听,另外两房的人,心虚心亏的,也都把话听进去了。 穆筠娴拨弄着手指头,老祖宗训人把她们两个小辈叫来做什么,怪渗人的。 卫静眉也没说重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轻不重地把茶杯搁下,轻砰一声,底下几个坐着的,都跟着颤肩。 卫静眉道:「事都发生了,于事无补,老三媳妇,你自己想怎么样?这事你虽冲动了些,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若要罚,不单只能罚你一个人。」 钱氏呜咽着爬在旁边的小桌上,她一生操劳,都得到了什么?除了皱纹和偷生的白发,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她还得到了什么? 穆筠妍在旁边拍着钱氏的手臂,没敢吭声。 钱氏把眼泪一擦,道:「媳妇认罚,但他要是想休妻,我不肯!」 和离再嫁并不少见,只是这个年纪要是被休了,脸上难看不说,娘家里,父母老了,兄弟们各自成家,哪里容得下她? 钱氏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娶妻三年,添了一个孙子,却未真正立起来,小女儿又还没嫁。丈夫屋里好几房妾侍,庶出子女四个,庶子就有两个。将来真到了分家争家产的时候,她压根放心不下自己的子女。 卫静眉也知道钱氏一辈子压在男人身上,肯定心有不甘,便道:「他害了你,你也伤了他,你既不肯和离,在房里老实待半年,好生伺候他,以后安生过日子。」 卫静眉话说的委婉,钱氏快四十岁的年纪还要被禁足半年,也足够丢人了。 钱氏心知老祖宗有心饶她,起身走到卫静眉跟前,丫鬟来不及铺上软垫,她便噗通一下子贵了下去,给婆母磕了三个头。 接着卫静眉又说了几句训斥众人的话,并且立规矩道:「此事皆有小妾而生,以后我穆家男儿,若非妻三十不得子,统统不许纳妾!」 两个男人把眉毛抬了下,两个女人唇角弯弯。 穆先衡率先道:「母亲英明,儿子记得了,以后这一条就写进家规里,往后我穆家子孙后代,皆以为准则。」 卫静眉点了点头,道:「你和老二走吧,还有老三媳妇,你也回去歇歇。」 兄弟俩彼此交换了眼神,便一起行了礼走了。 卫静眉看着两个小的道:「事发的时候你们俩也在场,这才特特叫了你们来。」 俩姑娘低着头,心怀忐忑。 卫静眉道:「你们也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一二。男人丢了命根子,便是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也会记恨你千万辈子,将来你俩可不能学了你三婶,否则管你什么家世,婆家要磋磨你,你回娘家都没处哭去!」 穆筠娴鼓鼓嘴,她私心里还是觉着三婶干的棒! v第十章 卫静眉点了穆筠妍的名儿,道:「妍姐儿可记住了?」 穆筠妍连忙点头。 卫静眉的目光又落在穆筠娴的身上,后者低了头,没有点头。 卫静眉没好气地看着这孙女,也没有刻意说她,心里却是明白的,她宠大的姑娘,率真纯善,若真到了要害了男人命根子的地步,估摸着也是被伤透了心。 别说穆筠娴不能忍,卫静眉第一个不能忍。臭男人的命根子,割了就割了吧,天皇老子的也一样。 卫静眉继续对穆筠妍道:「回去好生陪陪你母亲,正好你也不该出屋子,就在西南院里好生学学女红吧。」 穆筠妍点点头,行过礼便走了。 从梳妆到训话,也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了,卫静眉坐的腰也累了,揉了揉太阳穴,带着疲惫道:「老二媳妇,以后你若不想管家,便一样都不要沾,好好过你的如意日子去。」 罗氏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慌张道:「母亲,我……」 卫静眉道:「这是家里,不是对外人,若只晓得趋利避害,满心算计,迟早会寒了上下的心。有的人心粗不跟你计较,却不是哪个都没长眼。」 这话就很打脸了,把罗氏的行为里里外外都翻出来说了一遍。 罗氏攥着帕子,低头认错。 卫静眉向来是一针见血,然后点到即止,随后便道:「你也回去吧,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罗氏老老实实行了礼,也退下了。 接下来,就只剩杜氏和穆筠娴母女俩了。 卫静眉起身,让川儿扶着她起来,呻.吟两声,道:「我这腿都麻了。」 走到里屋去,穆筠娴和杜氏两个赶紧跟了过去。 内室空闲较小,炕桌上熏着凝神静气的檀香,卫静眉坐下之后,便拉着穆筠娴坐下,让杜氏也坐在一旁。 婆媳祖孙三人,说起话就便宜了。 卫静眉恨铁不成钢的对杜氏道:「早叫你提防提防,老二媳妇什么人你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容得她得寸进尺,尽得好处,又不替你劳神。若那时候她肯去劝和,以她的性子,断不至于让钱氏下这么重的手。」 杜氏扯着帕子,虚心受教。 卫静眉还继续指点道:「防微杜渐总比事后弥补要好得多,以后但凡抓着点不好的苗头,该掐断就掐断!」 杜氏点点头,有些愧疚道:「儿媳要学的地方还多着。」 卫静眉道:「你孙子孙女也大了,叫你媳妇腾出手来多帮帮你,孩子交给妈妈们带,该读书就读书,该学琴棋书画就学,知蓉以后要像你这样,穆家内宅还安宁的下来?」 杜氏羞红了脸,连连认错。 卫静眉说也说够了,便道:「罢了,走吧,昨儿到现在,又不知道积了多少事,快去吧。」 卫静眉走了之后,便去了永和堂找大儿媳严知蓉,得让媳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行! 再就只剩下穆筠娴了,她巴巴地挽着卫静眉的手,委屈地唤了一声:「祖母……」 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卫静眉还得哄着她,摸着她的头道:「乖乖,你也吓着了吧?没事,将来祖母肯定给你找更好的人家,不会遇上你三叔这样的混账东西。」 穆筠娴鼻音一下子就变得浓重了,她道:「我是难过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让祖母放心。」 卫静眉道:「又不是你的错。唉,人生在世,哪有不操劳的,我既到了国公府,就注定了难得有安生日子过。」 穆筠娴忍不住道:「若分家了就好了。」 卫静眉道:「分家……不是那么容易,家产都连着筋脉骨头,分开来伤感情不说,还伤钱,再则你三叔不好,二叔却是你父亲和兄长的好助力,分了三房不分二房,会落人口舌的。」 穆筠娴也就是任性说一嘴,并不真敢这么撺掇卫静眉这么做。 卫静眉怜爱地看着穆筠娴,宠溺道:「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三婶这么做,你怕是还要叫好罢?」 穆筠娴嘻嘻一笑。 卫静眉看着怀里的小猫这般可爱粘人,也跟着笑了,道:「其实……我也没觉得钱氏做错了。」 如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偏袒钱氏。 卫静眉道:「你别怕,不管你多少岁了,五十六十,只要你肯回穆家,穆家永远留你。」 穆筠娴道:「可那个时候穆家就不是祖母做主了。」 卫静眉道:「那我就把这一条让你爹写家规里去。」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也可以看出卫静眉对穆筠娴有多宠爱了。 卫静眉又问她:「早上去哪里玩了?你可真会忙里偷闲,打量着上下都忙,管不着你是罢?」 很轻松的一句话,却惹得穆筠娴红了眼睛,上午就不该出去,白见了魏长坤那呆子,迟早要给气死! 卫静眉一下子就发现穆筠娴神情不对了,关心道:「怎么了?」 穆筠娴道:「祖母,我被人欺负了……」 卫静眉怒气一下子上来了,还有哪个敢欺负穆筠娴? 穆筠娴安抚着卫静眉,把事情说了一遍,客观冷静地提了魏长坤英雄救美的事,并未提自己对他的态度。 卫静眉还顾不得谢人,第一反应就是治人。二话不说,她冲川儿挥挥手道:「去把国公爷和大夫人叫来,我有话要吩咐。」 穆先衡与杜氏两个被训话过后,屁股都没坐定,就又被卫静眉叫了过去。夫妻俩心里都直犯嘀咕,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比起杜氏,穆先衡更心虚,他怕卫静眉要单单地把他提出来,提点纳妾的事。他耳根子都快起茧了,既然现在规矩都立了,他肯定也不会再纳妾了,何必再说一遭,真受罪啊。 心神不定地去了永寿堂,穆先衡与杜氏两个坐下,问卫静眉有什么吩咐。 卫静眉道:「仙仙被人欺负了——都怎么做父母的,女儿在外受了欺负,都不晓得关心一声。」 v第十一章 杜氏脾气直,若非当着卫静眉的面儿,她当场要发火,拔高声音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穆先衡看着窝在卫静眉怀里的小女儿,娇娇小小的一团,十五岁了眉宇间还有稚气,这样好看的姑娘,哪个舍得欺负她?真是黑心肝的。 卫静眉不说杜氏,只责怪穆先衡道:「上次在长平侯府……」 话未说完,杜氏便打断了,猛地站起来,瞪着眼道:「什么?是长平侯?!好一个模样俊朗的浪荡子,表里不一、一肚子坏水!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卫静眉捏了捏眉心,道:「不是他,你胡乱想什么呢。坐下,等我把话说完。」 杜氏轻啊了一声,干笑两下,道:「不、不是长平侯啊。我就说么,堂堂魏家男儿,怎么会欺负姑娘家家的。」 穆先衡瞥了一眼杜氏,拆台道:「你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因与魏长坤有过一些交往,穆先衡还是很看好他的,便道:「他与我儿是一样的英雄人物,想也知道干不出欺负人的事。你别打岔了,叫母亲把话说完——到底是哪个欺负了仙仙?」他看向卫静眉。 卫静眉道:「上次苏家的那个在侯府放肆,看在魏家的面子上,便没同苏家计较,这回好了,仗着有个姐姐在宫里做妃嫔,都敢蹬鼻子上脸推搡仙仙了!」 接下来,杜氏和穆先衡就都知道了春满园里的事。 穆先衡很生气,因为卫静眉陈述的时候夸大了事实,说的好像穆筠娴差丁点就要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杜氏更生气,要是现在苏绿梅敢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让丫鬟压着苏家丫头跪下认错。 穆先衡也冷着脸道:「苏家的也太没教养了,自己巴巴地赶着上魏家,还把仙仙牵扯进去。苏成器也是个老顽固,天天盯着我穆家,打量着我不知道他背后是谁!」 两党相争,暗地里相互戕害的行为实在不少,不过平常苏成器至多也只是盯着东党人衣冠不整等小毛病,并未有真凭实据的大事,所以几乎没人把他放眼里。 杜氏冲穆先衡道:「明儿就去参他!你若不去,我就去宫里见皇后,在皇帝面前告状,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苏家!」 穆先衡怕杜氏冲动,反倒坏了事,忙压着她肩膀,轻声道:「这事我去就行了,你在家中听信就是。」 接着又对穆筠娴道:「以后受了委屈,第一个就跟爹娘说,这天底下没有疼女儿的父母。」 卫静眉觑了穆先衡一眼,道:「同我说不是一样的么?」 穆先衡语塞,这可是他亲闺女,当然要亲他一点,坐回原位,又道:「一样,一模一样!」 穆筠娴忙道:「我晓得爹娘疼我呢!」 穆先衡欣慰点头,道:「这事还得谢谢长平侯……我这就着人去他府上,倒时候能请得他作证最好,郭家那个,肯定偏颇苏家的,于你无益。」 说到魏长坤身上,杜氏便好奇了:「怎么长平侯正好出现在那里?他虽出手相助,但在天子眼前,未必肯替咱们说话罢?」 穆先衡看了一眼貌美的女儿,男人的心思他怎会不懂?英雄救美,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魏家小子已经打上主意了呢! 仔细想了想,穆先衡忽然想起魏长坤总是有意无意同他套近乎,也不问朝堂之事,只是闲聊,难道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小子!敢盯上他的宝贝女儿! 杜氏推了一下穆先衡道:「管他肯不肯作证,反正这事仙仙说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苏家的两个都别想好过!」 穆先衡哄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丈夫走后,杜氏与穆筠娴两个也走了。 杜氏觉着穆筠娴肯定委屈极了,一路上哄着她,又要把小库房的钥匙给她,叫她自己挑几样喜欢的东西开开心,还跟着她去了听雪院,陪她说了会话。 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穆先衡派去长平侯府打听今日之事的人回来了,下面的人回话说,长平侯态度很好,亲自见了穆家人,并且主动表示愿意作证,证明苏绿梅差点把穆筠娴推下楼梯。 苏绿梅推穆筠娴是铁板钉钉的事,有杀心却未必,但有了长平侯的证词,便可下结论了。 穆先衡大喜,长平侯这般示好,接着去长平侯问话的管事还道:「侯爷说,他想亲自上门,看看咱们姑娘的伤势要不要紧。」 愣了愣,穆先衡不记得穆筠娴有什么伤势,随即笑开了,道:「还不赶紧去把人请来,叫前院的人也快快备着。啊不……」一改口,他又道:「把客请后院来。本是亲戚,请去前院着实见外了。」 穆先衡心情大好,着人去同听雪院的杜氏传话,叫她也赶紧备着,省得失礼。 穆筠娴大吃一惊,魏长坤要到穆家来了?! 穆家的管事到长平侯府去道谢的时候,魏长坤本打算立马去见对方,岂料岁羡荣也听人禀说国公府来人了,便先一步喊了孙儿过去,亲自过问所为何事。 魏长坤没有隐瞒,把春满园的事说了,但并未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总是摸不准穆筠娴的心思,他怕自己心急了反而惹得她更加生气。 岁羡荣听着魏长坤说完这事,又见他脸上有些郁闷,便猜到了几分。 魏长坤郁郁道:「估摸着国公府的人是来道谢的,我这就去见见穆家管事。」 岁羡荣道:「不忙,你坐下。」 魏长坤道:「祖母还有何事要问?」 岁羡荣倪他一眼,道:「你就没事情要问我?」 摸了摸鼻子,魏长坤道:「没什么事要问您的。」 轻哼一声,岁羡荣道:「英雄救美,多好的事,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他不高兴都被看出来了……魏长坤抬抬眉,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情绪表现的这般明显。 岁羡荣道:「穆家小娘子没好好谢你?」 「谢倒是谢了,只是不晓得最后为什么又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暗笑一阵,岁羡荣心里乐得开花,这俩人居然在闹脾气,那就说明魏长坤终究是动心了!以他这性子,岂会为着寻常女人记挂这些事? 抿了抿唇忍笑,岁羡荣也不戳破,只道:「既然不高兴,自然是你有做的失礼的地方。」 魏长坤就更不明白了,他抱她也是情急之下,并非刻意占便宜,她怎么就不高兴了? 岁羡荣一想,这个呆孙子肯定不明白,便指点道:「苏家姑娘如何?」 想了想,魏长坤道:「蛮横狠毒。」 「郭家的那个呢?」 魏长坤道:「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稍比苏家的那个懂礼些。」 v第十二章 岁羡荣挑眉问:「何来懂礼一说?」 魏长坤便把郭初雪的表现说了下。 原本靠在迎枕上的岁羡荣一下子坐起来,捡起绣锤往,抡着就往魏长坤脑袋上招呼去,切齿道:「苏郭两个一丘之貉,你倒是把郭家的记得清楚!难为了她还能入你的眼。」 躲是不敢的躲的,疼也不多疼,魏长坤就眼睛花了一下,他眨眨眼道:「祖母……她哪里入的了我的眼。」 岁羡荣又是一锤子过去,道:「不入你的眼,你还去搭理人家?三心二意,哪个嫁你,哪个是瞎了眼!」 话虽说的重了,但岁羡荣也只是求孙媳妇心切,偏生这么大个呆子了,感情的事又很是不开窍,急得她只能这般。 魏长坤服软了,他低着头恭恭敬敬道:「请祖母指教。」 岁羡荣嘴角浮笑,盯着魏长坤看了一会儿,才严肃道:「你不是惯会甩冷脸给人看?怎么不甩给郭家的那个看了?你既说她知礼,说明她做的事,就是入了你的眼,正中下怀。」 魏长坤确实为人孤拔冷傲,但大多是对男人和那些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女人,平常见客,他也不总是一副冷脸子,郭初雪进退有度,他才稍作回应而已,并非说对她有意。 至多只能说,觉着郭初雪没苏绿梅那么讨厌罢了,但他也不喜欢郭初雪。 岁羡荣问他:「宁妃的妹子,为人如何?」 细细想了想,魏长坤摇头答道:「不太喜欢,心机颇深,拿着苏绿梅做对比,抬高自己。好友与人吵架非但不劝和,还煽风点火,不算诤友,我以为……甚至不堪为友。」 还不算没脑子,岁羡荣道:「既然知道是个不堪为友的人,还不离她远些?倘或有个你眼里‘不堪为友’的男人当着你的面,与穆家小娘子往来,你觉着如何?」 当然是把那男人狠狠地打一顿! 恍然大悟,魏长坤吸了口冷气,原是为着这个生气,早知道他看都不会多看郭初雪一眼。 魏长坤起身道:「多谢祖母,我这就去回穆家人的话。」 岁羡荣道:「慢着。」 魏长坤看着岁羡荣,眼神里满是询问。 岁羡荣道:「你要怎么回话?」 魏长坤道:「估摸着是来道谢的,我去领了谢意。明日上朝,自会替穆家说话。」他冲岁羡荣笑了笑,目含狡黠道:「孙儿晚上不回来用膳了。」 岁羡荣不禁笑道:「白捡一个好机会。」 摆摆手,岁羡荣靠在迎枕上,慵懒道:「去吧,记得带点儿东西给穆家姑娘压压惊。」 魏长坤点了头,行了礼便出去了。 岁羡荣看着人高马大的背影,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总算开窍了,哪天能报上重孙子,死也瞑目。 魏长坤出了思危堂,听见窗户里传来一阵笑声,自己也跟着笑了。他断不会再做一些叫她误会的事了。 什么郭什么苏什么胡的,魏长坤连她们的脸都记不住,更不谈把这些人放心里。 面见了穆家管事,魏长坤便十分大度表示,大殿上作证不成问题。他还客气地关心了穆筠娴是否扭到脚、受到惊吓,两家本是亲戚,没有把人安全送回府上,十分不安,若国公爷得空,他还想亲自去拜访。 管事人精似的,哪里听不明白这么明显的示好之意?自然先应下了,先一步回去回了话。 管事的回去传了话,魏长坤没多久也就到了国公府。 穆先衡虽然辈分比魏长坤高,但两人地位相当,他便亲自去迎接。 魏长坤出于礼貌,便说要去拜访老夫人。 穆先衡领着魏长坤去了,正好卫静眉还未用饭,便见了他。 把魏长坤里里外外暗地打量一遍,卫静眉都忍不住夸赞,魏家不知道积的什么德,生出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年纪也轻,乍一看去,和她的宝贝孙女果真再般配不过。 卫静眉略问了魏长坤一些话,还问了岁羡荣好,便放他去了。 魏长坤答话的时候敬重有加,也丝毫没有少年得志的傲气,但骨子里的贵气是掩盖不住的。 穆先衡领着魏长坤走了。 卫静眉笑着问身边的刘嬷嬷道:「你看长平侯怎么样?」 光是卫静眉脸上的笑意,就足矣说明魏长坤好不好了,刘嬷嬷的话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她跟着笑道:「自然是很好,就是可怜他父母亲去的早,这般人物,长辈福薄了些。」 卫静眉却道:「苦是苦了他,福却不薄,魏家一个太夫人,不知顶了多少个昏庸长辈。」 刘嬷嬷不解,卫静眉笑笑没再细说,叫人摆了饭来。 穆先衡把宴设在荣贵堂明间里,除了叫杜氏作陪,也喊了穆筠娴过来谢长平侯。 魏长坤还没来的时候,穆先衡就下了吩咐,让穆筠娴好生打扮,莫要失了体面,轻慢客人。 穆筠娴自然也想美美的见他,便回去稍作打扮,随后才去了荣贵堂。 荣贵堂里,穆先衡已经领着魏长坤进去,见过杜氏后,便坐在了客座上。 穆筠娴款款而来,穆先衡忙唤她道:「还不快过来谢过侯爷。」 脸上还带着点脾气,穆筠娴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瞧了魏长坤一眼。 还是魏长坤先站的起来,同她问了一声「姑娘好」。 穆先衡和杜氏都有些受宠若惊,夫妻俩身有品级自不必说,魏长坤虽贵为侯爵,到底也是客人,坐在下边儿也说的过去,但他万万不至于同穆筠娴主动问好。 穆筠娴微微一笑,魏长坤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也回以一笑。主动问好算什么,看她这么一笑,作个揖都行。 穆先衡提点道:「还不谢过人家。」 这才福一福身子,穆筠娴道:「谢过侯爷。」 杜氏喊了女儿坐,穆筠娴与魏长坤两个相对而坐。 主客两方寒暄两句过后,魏长坤便问了穆筠娴要不要紧,穆先衡自然答说不大要紧,然后就客套地留了饭。 魏长坤顺势答应了,杜氏便叫人摆了饭来。 v第十三章 抬着食屉的婆子先进来,后面的丫鬟鱼贯而入,上了饭菜,摆了碗筷,便一一退了下去。 穆先衡先一步动身,冲魏长坤做了请的姿势,几人便一起移步去圆桌上,按着方才的座次挨个坐下。 魏长坤便又坐在了穆筠娴的对面。 荣贵堂里一般只两三个人吃饭,饭桌不大,至多坐得下五六个。因个高腿长,魏长坤一坐下,两腿稍稍往前伸了一点,便抵住了穆筠娴的脚尖。 惹得穆筠娴小脸一红,快速收了收自己的脚,父母亲面前,她还不敢放肆。 魏长坤并非有意,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等着主家先动了筷子,他才跟着拿起了筷子。 用膳的时候,魏长坤与穆先衡两个喝了点酒,穆筠娴与杜氏喝的是荔枝酒,酒性不大,不易醉。 席间几人略说了一些闲话,轻松欢愉地用完了膳。 下人撤去膳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穆先衡还有许多话想同魏长坤说,但有些事过犹不及,他便忍了忍,在客人提出要离去的时候,客客气气地送他一程,并且叫上了穆筠娴。 看在今日魏长坤出手相救的份上,穆筠娴不至于这点情面不给,乖乖地跟着穆先衡,送了魏长坤一段路。 还没走到二门上,穆先文身边的人便来找了穆先衡,很是焦急的样子,直催着他赶紧去西南院。 穆先衡眼看着离二门就几十步路了,魏长坤道:「国公爷有事先忙,也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去便是。」 穆先衡吩咐穆筠娴道:「你把侯爷送去二门上。」 穆筠娴点点头,看着穆先衡跟着三房的人走了,才稍稍转身去瞧魏长坤。 夜凉如水,丝丝寒意袭上酒后的红脸颊。 「走吧。」穆筠娴打前走,给他带路,小脸在月色下微微泛胭脂红。 魏长坤步子大,一下子就跨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看了一眼她的头顶,道:「走那么快做什么?」 也就几十步路,走快了说话的机会就少了。 穆筠娴轻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魏长坤看着小姑娘粉嫩的嘴唇噘着,眼底藏着笑意,道:「还在气我?」 穆筠娴扯着帕子,酸道:「岂敢?谢你还来不及!」这都追上她家门口了,胆子也是够大。 「心口不一。」魏长坤道。毕竟她的表情和说话的内容,实在对不上。 穆筠娴又加快了步子,魏长坤心急地跟上去,道:「穆姑娘——」 穆筠娴道:「你要干嘛?」 眉头紧锁,魏长坤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吸了口冷气,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她们都没有你好。」 穆筠娴咬着唇,不叫自己在他面前笑出来,抬了抬眉,才仰头看着他道:「谁啊?哪个她们?我不知道呢。」她随手捋直帕子,绕在指尖,一双葱白如玉的手翘起兰花指,像一对将将绽放的花朵。 魏长坤直直地盯着她的手看,答话道:「所有人。」顿一顿,道:「所有人都没你好看。」 穆筠娴用帕子在他胸前扫了一下,道:「我就只是好看而已?」 低头看着粉色的帕子,像一只兔子似的被穆筠娴甩进他的胸腔,闹的他十分紧张,魏长坤道:「岂止是好看,还聪慧。」 穆筠娴哼唧一声,转身继续带路,道:「天不早了,明日正要上朝,你早早回去罢。」 上朝的时候要起的格外早,离皇宫再近也得趁天不亮十分就起床,才将开春,起床不易呀。 魏长坤似是听出了她语中带着的关心之意,抿着笑跟了上去,应道:「好。」 夜里回去之后,外书房里有人在等魏长坤,他去见了下属汇报今日园娘的事。 那人说园娘今日就在春满园附近的店铺里逛了一圈,除了借路去春满园如厕,并未与任何陌生人见过。 一个身子骨不强劲的孕妇,无端不会出门,园娘肯定是已经见到了相见的人,只是接头方式太过隐秘,叫探子错过了。 魏长坤问道:「她如厕时,可见过什么人?」 下属道:「并未,属下怕跟丢了,便没继续盯着才春满园的净房。」 魏长坤道:「知道了,再派一人去跟着,以后便是如厕,也要盯紧了。」 人走后,魏长坤便沐浴躺床上了,寻寻觅觅这么多年,越来越靠近真相,心里反而越来越平静。 少年时缺失的父母之爱,渐渐长大的他也不再那么依恋,只是身为人子,他还是想最后尽一份孝心。至少还父亲一个光明正大的死因。 死在女人的床上,多么耻辱的结果,即使正史不书,也定会有野史传下去。 心头沉重,魏长坤又想起了穆筠娴这小姑娘,嘴角便忍不住扬起。以前他不重容貌,并不觉得一个女子长的好看有多特别,但见过了她,始知美人之美,在骨在皮,在眉目在眼神,在手在腰。 总之穆筠娴啊,哪里都好看,好看的让他某些时候不忍亵渎,有些时候又有些想入非非。 睡去过后,魏长坤第二天天不亮醒来便穿好朝服,踏着武将官靴,先去了一趟都督府衙门,交代了一些事,这才上了早朝。 等上朝时候,因朝中此段时间并无大事,朱煦坐在宝座上,闲听朝臣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直到听到苏成器参穆先衡才正了神色,凝神去听。 苏成器还不知道昨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晓得女儿被国公府嫡小姐当众掌掴,此般委屈,以及穆家的目无王法,遂大殿之上大义凛然地以小见大,把定国公由教养有过说到目无王法、恃强凌弱,甚至连「有二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穆先衡早有准备,他又十分沉得住气,等苏成器控诉完了,才把昨日之事重说一遍,暂时瞒去了魏长坤英雄救美的一段,把危险夸大了七八成,恨不得一把年纪还在金銮殿上老泪纵横,仿佛差点就失去了心爱之女。 朱煦听得心弦都绷紧了,这事怕是皇后还不知道,若等她知道了,后宫就得翻了天——穆家哪个都能受委屈,只有他小姨子受不得,穆筠娴可是皇后的心头肉啊。 苏成器当场便大呵道:「胡说!下官的女儿哪里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定国公怎敢胡乱治人杀人之罪!」 穆先衡剜苏成器一眼,道:「是不是胡说,自有皇上断定,你这么快就急得跳脚了?」 虽是内宅之争拿到朝堂上来说,朱煦也不敢掉以轻心,坐正了身子,问道:「这到底你们哪个说的是实话?」 苏成器信誓旦旦道:「微臣如有说谎之处,愿……」 穆先衡打断了苏成器,他指着天道:「苏御史还是先别胡乱发誓,苍天有眼,一道晴天雷劈下来,可得连累了多少无辜人。」 一旁有人嗤笑,苏成器道:「哪个不忠,哪个死有余辜!」 v第十四章 言官的嘴巴,皇帝都说不过,朱煦抬抬手道:「诸位爱卿,既是在外头发生的,自然有人证,此事可查,无须争论。苏御史,你可有人证物证?」 苏成器愣了,苏绿梅挨了巴掌,物证?物证就是她脸上的巴掌印。他道:「昨日郭家表姑娘同微臣之女共同出行,她可作证。微臣女儿脸上还有红肿的巴掌印没有消去,可使内官去看验证。」 群辅兼兵部尚书杨士谦纹丝不动。 斜了穆先衡一眼,苏成器道:「却不知道定国公之女眼下如何?既然险些摔下楼梯,岂不是受惊不浅?」 据苏成器所知,穆筠娴根本一点事儿都没有,若是她真有事,国公府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还等得到今天来金銮殿上磨嘴皮。 穆先衡道:「你休得阴阳怪气,虽我女儿并无重伤,你女儿其心可诛,却是有人亲眼看见的!」 苏成器也怒了,他道:「‘有人亲眼看见’?何人?难道是戏园中的下人?还是哪个恰好去看戏的,定国公您的亲信?」 这话指向就太明显了,苏成器明显想污蔑穆先衡作伪证。 穆先衡冷笑道:「如有可信人证,苏大人该当如何?」 穆筠娴出了名的娇纵,苏成器对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的,他不信苏绿梅会有杀人之心。 苏成器当着皇帝和重臣的面道:「养不教父之过,微臣愿除官贬为平民。」 穆先衡道:「当真?」 苏成器一脸硬气,颇有言官风骨,道:「当真!」 穆先衡眯眼道:「多亏昨日长平侯出手相救,正好看见事情经过,否则微臣还真说不过苏御史!」 苏成器心里瞬间沉了一块石头,长平侯和国公府牵扯到一起去了? 朱煦忙问道:「魏卿亲眼见到了?」 魏长坤走出来一步回话,道:「是,春满园乃微臣府下的铺子,因事出突然,微臣不得不出面,正好略施举手之劳,救下定国公千金。」 满朝之人,无人相信魏长坤会做伪证,只要他说出来了,便是真的。 苏成器攥紧了拳头,紧张地往杨士谦那里看了一眼,对方皱一皱眉,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朱煦追问道:「魏卿所见,定国公可有说错?」 魏长坤道:「定国公所言无误,苏家千金却有杀人之心,且并非臣一人所见,园内数人可作证。当时苏家千金确实想把定国公千金推下楼。」 这便是铁证如山,苏成器脑子轰隆作响,好似晴天霹雳。 朱煦也一心偏袒定国公府,冷着脸道:「那便依苏御史自己说的办,养不教,父之过,说的好。」 苏成器张口欲辩,他身后还有官员站出来禀道:「微臣有事要奏。」 杨士谦往后瞧了一眼,是左军都督府的人,心中一凛,面色冷如寒冰。 魏长坤捏了捏拳头,只是贬官,太轻了。 出列的是左军都督府的一个七品都事,朱煦只记得有这么一张脸,并不晓得此人,便在宝座上问道:「何事?」 贾都事道:「臣要禀苏御史替其外甥作假军户户籍。」 朝堂上一片哗然,作假军户户籍?!苏成器果真不要官职性命了? 大明人户主要分民户、军户和匠户,民籍与匠籍借由户部与工部管理,军籍则由五军都督府管理。军籍是军事机密,别说普通人不能详闻,便是兵部尚书也难以预闻,遂杨士谦一直想把手伸到五军都督府来。 由此可见军籍之重要。 造假军籍,按律当入贱籍,按情节轻重,入狱或流放。 脾气温和的朱煦也拧着眉头,他道:「可有证供?」 自然人证物证齐全,既要拿人要害,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才是魏长坤的风格。 此事是早有准备,在三月间魏长坤得了穆筠娴的襄助时,便打量着敲打敲打苏成器,加上五军都督府也急需整顿,他才一直暗中查找证据,预备将此事作为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一直到苏绿梅对穆筠娴下了杀手,魏长坤心中「敲打」的分量便加重了,只是警醒这些人,尚不足以示威,唯有夺其性命,方有杀鸡儆猴的作用。 贾都事从怀中摸出人证证词,道:「有证在此。」 朱煦往龙椅背后挪了挪位置,吩咐太监福南道:「呈上来。」 福南下去上来的功夫,杨士谦已经做好了选择,就是可惜了苏家在后宫里的那位,一个小小御史倒是不足惜。 朱煦看过证供后,黑着脸高声道:「苏成器,身为督察院监察御史……此事着刑部查办,大理寺卿旁听,五日后,朕就要详细结果!」 官员犯事,本该由督察院查办,但这次是不可能交给督察院的,便交到了刑部,其余官员,一句反驳的话都没人敢说。 刑部侍郎赵谦当堂领命。 朝堂再无人启奏,朱煦便让内官唱退朝,又着人去请魏长坤到乾清宫去。 出大殿的时候,魏长坤看见苏成器昏死在地上,连一声「冤枉」都没敢叫。 魏长坤出去之后被杨士谦给拦住了。 杨士谦原是武将,后逐渐升任兵部尚书,入主内阁,做了群辅。 魏长坤看着身形伟壮的杨士谦,道:「杨尚书可是有事?」 杨士谦自不入战场后懈怠了许多,长了一身横肉,结实健壮,一张黑圆的脸上挂着笑道:「当年我与老侯爷共过战袍,自世侄回京后,你我还未见过面……」 不等杨士谦套完近乎,福南过来请人,道:「侯爷,皇上召您去乾清宫,小皇子闹着要见您呢。」 朱世阳要见长平侯自然是托词,魏长坤应了一声,冲杨士谦点点头,便跟着福南去了。 杨士谦转身走了,他身后的首辅正二品吏部尚书宋元贤跟上来了,八尺的身高,因平日里修身养性,瞧着也文气些,身量纤瘦,二人站在一起,如圆桶旁立了根竹竿儿。 宋元贤道:「杨尚书挑人眼光就是好,长平侯这样的人若是去考科举,是要中状元的人。」 文采不论,魏长坤的长相出挑,若入了殿试,保准的状元人选。 杨士谦觑了宋元贤一眼,道:「兵部有事,先行一步。」 v第十五章 宋元贤盯了杨士谦一会儿,才慢慢着走,等左军都督副的正三品都督佥事李大人。 宋元贤在朝中口碑甚好,李大人见对方停下来等他,作了揖,也愿意答话。 宋元贤道:「今日之事倒是动人心魄,如内阁久了,朝堂上再是少有听见人说多话了。」 自内阁成立,许多大事皆是在文华殿定下,上朝有时候已经成为形式,更是没有人敢在大殿上当着皇帝的面扔出一个惊天雷。 李大人道:「下官也是十分意外。」 宋元贤哦了一声,语调上扬,道:「李大人也意外?」 李大人笑笑,没再答话。 宋元贤道:「本官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帝性格仁厚,但官员得寸进尺的太厉害,便迟早有这么一天。下的第一刀,当然是由皇帝信任又有能力的人来操刀。 所以事情发生在魏长坤所在的左军都督府,宋元贤是一点都不奇怪。 加快了步子走出去,宋元贤坐着轿子出了宫,没回吏部衙门,直接去了刑部的衙门见赵峥。 皇宫里,魏长坤到了乾清宫,居然真见到了朱世阳。 皇帝先回宫后,立马着人把朱世阳用马车送了过来,穆筠娴的事皇后马上就知道了,没有儿子在,他害怕。 朱世阳一听说事关小姨,什么都能放下了,到了乾清宫,便飞奔下来,直奔朱煦跟前,顺便等表叔过来。 魏长坤要行跪礼,被朱煦死活给托住了,砸吧一声不耐烦道:「在朕宫中,又无外人,坤弟就别拘礼了,快坐快坐。」 依言坐下,魏长坤道:「今日之事……」 朱煦忙抬手道:「先不说苏成器的事,说说朕小姨子的事。」 魏长坤道:「穆姑娘……皇上想听什么?」 朱世阳巴巴地跑到魏长坤身边,抱着他手臂道:「小姨没事吧?!是怎么回事?本宫怎么没听说小姨受欺负了?」 魏长坤把朱世阳抱坐在身边,道:「你小姨无碍。」 朱世阳这才对朱煦道:「父皇,要严惩坏人!严惩!」 朱煦道:「已经严惩了,朕还是头一回亲自让刑部去查案。」 魏长坤喝了杯清冽的茶,问道:「皇上感觉如何?」 朱煦挑眉,笑道:「太舒服了。以前他们争来争去都没个证据确凿的事,个个逼着朕下决断,偏袒了谁也不好,还是坤弟这般行事朕喜欢,干净利落,谁也没话说。」 当着朱世阳的面,朱煦不欲说太多,便只浅讲几句,魏长坤会意便是,再不深谈。 朱煦吸了几口凉气,端着茶杯心虚道:「亏得坤弟及时出手,苏家的事皇后曾同朕唠叨过,苏御史的嘴巴你是晓得的,朕哪里耐得住他磨耳朵,一直没把苏家的放心上,这回闹出这事,皇后她——」 正说着,福南便进来禀道:「皇上,皇后娘娘要来了。」 朱煦手一软,茶杯差点掉地上,他道:「已经到哪里了?」 福南为难道:「估摸着这时候已经要到门口了。」 乾清宫不是御书房,穆筠嫚早就习惯了来去自如,福南通传完了,她基本也就进来了。 乍一见有外人在此,穆筠嫚敛了脾气,压下已经发到胸腔的怒火,道:「臣妾参见皇上。」 朱煦下了龙炕,亲自扶着穆筠嫚起来,却被皇后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背,疼的他直龇牙。 魏长坤见过皇后,便坐在椅子上,朱世阳坐在穆筠嫚的身边,冲着他傻笑。 朱煦道:「皇后啊,朕也是正要去寻你的。恰好你就来了。」 穆筠嫚瞪了朱煦一眼,道:「臣妾再不来,只怕娘家的人都要被人给生吞活剥完了!」 朱煦眼皮子直跳,他就说今早醒来没好事,果然不假。 穆筠嫚问道:「宫人告诉臣妾的不详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皇上‘亲自’告诉臣妾一声。」 朱煦忙推到魏长坤身上,道:「正巧了,事发的时候坤弟也在,叫他讲给你听。」 朝着魏长坤挤眉弄眼,朱煦道:「坤弟,你讲呀,快讲,好叫皇后安心。」他心中暗道:坤弟,可得讲客气些,别像国丈那样讲的惊心动魄,否则皇后夜里不撕了他才怪! 穆筠嫚一心担心穆筠娴,也不累及外人,淡笑着问魏长坤:「劳侯爷告诉本宫,仙仙她怎么受的欺负?」 穆筠嫚肯定是知道穆筠娴没有受到大伤害的,否则事情早就传她耳朵里了,但不管事情是怎么样,只要有人敢对她妹妹动手了,必定就是对方的错,这个没得商量。 魏长坤看着苦瓜脸的朱煦,似懂非懂,他这是实话实说,还是稍稍夸大其词的好? 犹豫之下,魏长坤选择了说实话。 穆筠嫚听到穆筠娴险些跌下楼梯,牙齿都咬紧了,狠狠地瞪了朱煦一眼。 朱世阳也跟着握拳道:「可恶可恨!天底下怎有这么歹毒的人!父皇,治她罪!」 朱煦忙道:「已经着刑部去办了,不出五日自有公道还与你小姨。」 朱世阳跑下炕,搂着朱煦道:「父皇英明。」 肚子里的气消了泰半,穆筠嫚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朱煦也跟着松了口气,叫魏长坤过来,果然不错。 穆筠嫚却还是气朱煦耳根子软,经不得别人磨,便冲魏长坤道:「小皇子老念叨侯爷,今日正好他得闲,劳侯爷带他玩去吧。」 朱煦跟着想下去,穆筠嫚拉着他的手,道:「皇上,您就别去了。臣妾还有后宫里的事要同您说呢。」 朱煦盯着魏长坤,似是想留他,哪晓得对方在表亲和穆筠娴亲姐姐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起身行礼道:「臣告退。」 朱煦又看了看宝贝儿子。 朱世阳贪玩,犹豫都没有,直接选择了去牵魏长坤的手。 v第十六章[07.25] 乾清宫里,朱煦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走远,福南也乖乖退了出去,他欲言又止,转头瞧了穆筠嫚一眼。 穆筠嫚眼皮儿半阖看着他道:「早说苏家没一个好东西,皇上怎么就不肯动他们?」 朱煦一脸为难道:「坤弟没有回来,朕怎么敢轻举妄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从左军都督府下手,至多查到原都督同知头上,到时候又顶替新人上来,白白打草惊蛇,白费力气。」 穆筠嫚轻哼一声道:「侯爷回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了,早在侯府洗尘宴的时候,仙仙就受了委屈,那时候皇上怎么不动心思,拖拖拉拉到现在,臣妾亲妹子差点死在苏绿梅手上!」 越说越心疼,穆筠嫚眼眶都不自觉红了。 朱煦疼得心口收紧,忙坐到她身边,搂着她道:「蛮蛮,朕虽耳根软,却不是糊涂人,苏家人不好,朕心里早就有数,只是有些事急不得,须得思虑周全才能下手。朕早与坤弟商议许久,并非没有把穆家人放心上。」 穆筠嫚落了几滴眼泪,极力地控制着哭腔,道:「若是仙仙有什么好歹,臣妾宁愿短寿!」 朱煦捂着她的嘴,道:「胡说什么呢,朕是万岁,蛮蛮也是万岁,你要陪着朕万岁不死。」 穆筠嫚抿唇打开朱煦的手,骄哼道:「别总说好话哄我,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丽嫔!」 朱煦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丽嫔,自上次那事之后,他便不敢再亲近苏绿荷,几乎是将人打进冷宫搬的待遇。 紧紧地环着穆筠嫚,朱煦道:「我哪里舍不得她?是蛮蛮小气,总说酸话气我。」鼻腔里的热气喷到她保养的娇嫩的颈脖上,他呼吸也变沉。 穆筠嫚推拒他道:「你不过是想做样子给我看,什么冷落,以后还不是要复宠她。」 朱煦的手变得不老实,他笑眯眯道:「那蛮蛮想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温存时刻,便把君臣之道也忘了,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十王府刚成亲的时候一般。 穆筠嫚捉着他的手,捏着朱煦下巴道:「既然苏家都要入狱了,丽嫔还留着干什么?到时候日日哭给你听,烦死你信不信?」 捏着怀里的人儿,朱煦道:「信,怎么不信。」 穆筠嫚勾着他脖子道:「抱我。」 朱煦抱着她去了内室龙床上,将人压在下边儿,自己也钻进被子,除去了衣裳。他伸手去动她的衣裳,却被穆筠嫚一把抓住。 她道:「你躺着,我来。」 朱煦眼睛一亮,乖乖躺下,穆筠嫚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道:「不许偷看。」 连连点头,朱煦嘴角弯弯,道:「我不看。」 穆筠嫚解下朱煦的衣带,蒙在他眼上,一件件儿把他衣裳脱去,贴身的亵裤也不放过。 朱煦燥热了,他扭动两下,问:「好了没?」 穆筠嫚把衣裳全部堆在朱煦脸上,道:「等会儿,我衣服繁复着呢。」 朱煦叹了一口气,心急道:「我就说删繁就简,那些老东西偏不要。」连累他生皇子皇女都要耽误。 穆筠嫚下了床,悄悄地走了。 朱煦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他喊道:「蛮蛮?」 没回应。 朱煦伸手挥舞,想抓她雪白的身子,扑了个空,坐起身扯开脸上的衣服——一个人都没有! 又喊了几声,朱煦左右张望不见人,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可他正火烧全身,心急如焚。 咬着牙喊了福南进来,朱煦盖着一半的身子,露出洁白的胸膛,道:「皇后呢?」 福南低头红脸道:「走了。」 「走多久了?」 福南道:「皇后娘娘坐撵车来的。」 那就是走很远了。 朱煦捏了捏眉心,挥挥手道:「走吧走吧。」 福南出去后,朱煦自己穿了衣服,看票拟批奏折的时候心里总想着那句穆筠嫚说的「我来」,不是说好了她来么!!! 一整天都没什么心思,朱煦放下手里的事儿,去了后边的坤宁宫,果然吃了闭门羹,宫女说穆筠嫚正小睡,请皇上晚上再来。 生生熬到天黑,朱煦才见上了沐浴过后的穆筠嫚,她着轻纱在帐子里,房里点着香,远远看去身形影影绰绰,朦胧艳丽。 朱煦这夜没饶过她,穆筠嫚也让他吃了点苦头,讨饶几次才依从了他。 两人缠绵一处,穆筠嫚长发披散,朱煦感慨道:「蛮蛮,以后有什么直接同我说就是了,可别再折磨我了。」 穆筠嫚捏着他的脸,道:「就是要让你挠心挠肝的,才体谅的到我心里的焦急。」 朱煦把她搂的紧紧的,道:「朕体会到了,以后再不退阻你的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穆筠嫚道:「那好,丽嫔媚上的事,我明天就去找她算账。」 朱煦道:「蛮蛮要怎么算账?」 思量片刻,穆筠嫚眼波流转,点着他的唇瓣,道:「丽嫔媚诱皇上,皇上大怒,打入冷宫。」 朱煦皱眉道:「何不直接赐死?」 穆筠嫚道:「留她一条命罢。」反正在冷宫里也是要死的,她就要亲眼看看丽嫔气焰一点点灭下去的样子,也顺便打压打压宁妃的威风。 朱煦并无异议。 苏家的事很快就传开了,郭初雪正好「病了」,卧榻不起。 穆筠娴本以为这事由父亲出面,至少让苏成器贬官没跑的,没想到苏家一下子到了要下狱的地步。 穆先衡同卫静眉说的时候,也很是惊讶,没想到魏长坤出手那么狠。 卫静眉很是满意,反而搂着穆筠娴笑道:「谁叫苏家不识好歹,自以为送了一个女儿入宫,得宠了几天就了不得了,竟敢欺负到我孙女头上,长平侯做的好,也不枉与咱们家亲戚一场。」 穆先衡瞧了穆筠娴一眼,什么亲戚一场,从来都没往来过,也算得上亲戚?也就是看在这个小东西的面上,魏长坤才下了死手。 v第十七章[07.25] 魏长坤肯定也不是全为了穆筠娴,穆先衡心里门清,穆筠娴不过是个引子,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引子的。 穆先衡欲同幕僚商议一些事情,卫静眉隐约知道一二,便拦下他问道:「长平侯颇得圣宠,此事皇帝肯定也预先知道的罢?」 穆筠娴竖着耳朵听,原来并非魏长坤一人手笔? 穆先衡点头道:「皇上应当晓得,说不定正是皇上委以重任。」 卫静眉道:「找机会也与皇后通个信儿。」 穆先衡点点头,便退下了。 穆筠娴问卫静眉:「朝中是要发生大事了?」 卫静眉道:「朝代更替是常道,更何况新帝新臣子,皇上登基十年左右,有的老臣已经在朝几十年了,自会惹上人忌惮。」 穆筠娴道:「皇帝姐夫脾气太好,魄力有失,欲稳朝政,利万民,须得从自身着手。」 卫静眉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得你姐姐从旁协助才是。」顿了顿,她又微露忧容道:「只是分寸不易拿捏,怕只怕落得个外戚干政的下场。」 如今离女帝当政的时候已经越来越远,女人地位一年不如一年,卫静眉很是担心以后朝廷会变成什么样,与她血脉相连的姑娘们,在她百年之后,过的好还是不好。 穆筠娴道:「明君之下还得有能臣,如有能臣辅佐,平衡外戚,姐姐方可少些烦恼。」 卫静眉笑道:「这些都要看运道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后日春猎,你可准备好了?」 穆筠娴道:「那是自然,到时候我的猎物带一半回来给祖母吃,我亲手烤!」 「就别兴师动众了,我也吃不得许多,尝尝味儿就是了,多分给其他院子里的人,常施小惠……」 穆筠娴接话道:「常施小惠,有时候利比大惠,是最容易暖人心的法子。」 卫静眉教的东西,穆筠娴都记得很牢固,因为在她不长的人生当中,都一一印证了。 从永寿堂回去之后,穆筠娴便期待着春猎的到来,她想见他,想与他驰骋山林,齐肩并进。 魏长坤也期待这场春猎的到来,他想让穆筠娴知道,他是这世上最配的上她的男人。 三月底,春意浓郁,春猎在朝廷内外各方人的准备之中顺利举行。 围场就定在皇宫以北的万岁山。 春日万物复苏,百灵皆幼,天家悲悯万物,春猎重祭祀礼仪,不重杀戮。朱煦带的大臣随驾和妃嫔内官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千人,比起秋猎规模,要小得多。 祭祀过后,五军都督府的人早早合完围,把猎物都驱赶到小包围圈里,等到朱煦开射行围的第一箭,接着就连连引弓而射。兽群仓皇奔突,皇帝传谕御前王公大臣、皇子、侍卫们开始狩猎。 朱煦不喜动,在宫里待得烦闷了也爱游玩,但并不爱打猎,射出了第一箭,朗声道:「承平日久,遂忘武备,军旅数兴,师武臣力,皆勤于训练之故,诸位今日莫要懈怠了。」 说罢,朱煦便入了帐中,召了一些亲信入帐,同他们吃起酒来。 朝中几位阁老与重臣,还有皇亲国戚皆在帐中,朱煦自己不爱玩儿,但是喜欢看别人玩儿,便把彩头定下了,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穆筠嫚听了也咋舌,朱煦手里就两颗夜明珠,她要了一颗过去,这另一颗,他竟然要赏赐于人。 帐中女眷无不心动,穆筠娴也有些心痒痒,她拥有的珍奇宝物无数,但夜明珠却只在穆筠嫚宫中见过一次,珠子颜色美丽,半透明状,还暗处这能发光,且光不灭,她虽喜欢,都没敢开口找姐姐讨。 皇帝可真是大方,竟要赏赐于人。 朱煦瞧着大家有了兴致,便道:「春猎意思意思便够了,杀心莫要太重,所以这规矩朕得令定。」 宝物总是容易让人心动,胡家和杨家的小子都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皇上要定什么规矩?」 朱煦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道:「规矩就在这里边儿,信封封了口,谁也不得提前窥见,等到太阳快落山了,便开启信封,谁若得的猎物,和信中最为相近,夜明珠便是谁的。」 皇帝玩心可真重,任谁也猜不到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朱煦把信封交给福南,道:「拿出去挂在鼓旁,等太阳快下山了再取下来。不论身份贵贱和职位高低,但凡打着了,就是他的。」 福南捧着信封,带着小太监出去,吩咐人把信封高悬起来,并且把朱煦的话,原话传了下去,外边的人也躁动了起来,夜明珠谁不想要? 朱煦兴致高涨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也跟着笑道:「且快去吧,朕在帐中等你们。」 一二十岁的年轻人登时走了一半,穆筠娴赖在穆先衡身边,朝穆筠嫚那里瞧了一眼。皇帝姐夫这是什么意思?真要把夜明珠随便送? 穆筠嫚轻轻摇头,她也不知道朱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内阁的几个大臣改不了操劳的毛病,出来春猎还要议论朝中之事,春光大好,朱煦起来伸了懒腰,道:「出来玩儿就进行完嘛,朕去歇会儿了。」 踏步就往小帐里去,福南快步跟了进去。 大臣腹诽:不是说好好玩的么?怎么刚说会儿话就歇上了? 穆筠嫚也跟着进去了,在人后问朱煦道:「这事皇上怎么没同臣妾商量?」 同穆筠嫚商量,夜明珠就送不出去了,朱煦笑眯眯哄道:「皇后别多想,朕有一半的心给了黎明百姓朝中大臣,还有一半的都给你一个人,这还不好么?」 穆筠嫚娇哼道:「那臣妾问你,信里写的什么?」 朱煦躺在床上,笑道:「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他尾音拖的极长,意味深长。 琢磨了一阵子,穆筠嫚还是没想明白,这句诗到底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福南和外边伺候的几个内官都记下了这句诗,却也想不明白朱煦的意思。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知道这句诗,自然有人挣破脑袋想来打听。 穆筠嫚摇晃着朱煦的手臂,道:「皇上,你明晓得臣妾不爱读什么诗啊词啊,这不是欺负臣妾么,你就告诉臣妾是什么意思罢。」 朱煦不肯,仰倒在床上,哼着小曲儿,捏着穆筠嫚的手,揉了两下道:「皇后知道的够多了,也给人留些余地罢。」 外边站了一排木桩似的内官,但穆筠嫚笑道,朱煦身边伺候的个个都是人精,她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便甩开了朱煦的手,没再问了,只道:「臣妾出去瞧瞧。」 穆筠嫚出去之后,便让若音把话带给穆筠娴。 朱煦似乎眯着了,几个小太监往福南那儿看了一眼,见他点点头,便悄声地出去了。 若音有了动作,后面几个小太监一出去,散往各个方向,很快便被人拦下了说话。 虽说是朱煦有意透露的,却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泄露天子之言,挑了个僻静处,几个内官纷纷收了好处,才把那句诗给透了出去。 v第十八章[07.25] 彼时穆筠娴已经得到诗句了,何敏青也从惠嫔身边的宫女那儿得知了朱煦的大致意思。 帐子密集,唯恐隔墙有耳,何敏青找着穆筠娴,两个人一块儿骑马到了围场骑射场附近,一处没人的地方说话。 何敏青问穆筠娴道:「仙仙,你可猜出来了?」 穆筠娴摇摇头,天子的意思,岂是那么好猜。难怪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姐夫看着这么好性儿,心里想什么却是难以揣测。 何敏青一贯的有自知之明,她道:「若是你也猜不出来,我就更不用说了,哎。希望郭初雪也别猜出来才好。」 抬眼望去,离帐子不远的地方,郭初雪已经被人围了起来,似众星拱月。 今日来的武将多,文臣少,所以子弟中擅骑射者多,文采斐然者还是略少一些。郭初雪这样有才女之名的就格外受追捧了。 何敏青握着缰绳道:「仙仙,你要快点猜出来呀!可别被她抢了先。」 穆筠娴望天一眼,道:「时候还早,她没那么早猜出来。」 郭初雪有多聪明穆筠娴不知道,但是她对自己的才智还是很清楚的,虽不敢说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之人,但教她的启蒙先生是两朝帝师,且已故的老师曾赞叹她是天妒之人,集天地间所有灵气于一身,容貌倾城,才学也不输进士。 这话未必全真,但先师总不至于说谎,郭初雪确实还没聪慧到可以跟穆筠娴比肩的份上。 何敏青夹着马肚子要走,对着穆筠娴甜甜一笑,道:「我就不猜了,我要去狩猎了,若你先有了结果,记得要告诉我一声,我可见不得她这副薄情嚣张样。」 穆筠娴道:「知道了,瞧你手痒痒的,赶紧去你的吧。」 何敏青拉着缰绳就走了,她喜欢骑射打猎,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想白白耽误。 穆筠娴坐在马背上,还在想着那句诗,似乎有些眉目,正入神,身后有人唤她:「小姨小姨!」 一扭头,穆筠娴就看到魏长坤带着朱世阳骑马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穆筠娴调转马头,冲两人道:「侯爷,啾啾。」 魏长坤点点头,道:「也在猜谜底?」 穆筠娴道:「这可不是一道谜题。」 魏长坤笑了,道:「对,不是谜题。」 是君心。 穆筠娴道:「侯爷有眉目了?」 魏长坤嘴角噙笑,道:「有一些。」 朱世阳兴奋地在马背上雀跃道:「要小姨得!夜明珠给小姨!」 狡黠地笑笑,魏长坤低头问他:「又不是你说给你小姨就能给的,你父皇可是设了难题的,说不定就被别人得去了。」 朱世阳一听这话,果然不安了,叫着要下马,想去帐子里找朱煦。 魏长坤吩咐跟来的侍卫道:「把皇子带回去罢。」 小皇子脱离了魏长坤的保护,侍卫都变得紧张了,接过朱世阳,把人赶紧往回送。 穆筠娴笑话他道:「好一招激将法,难道侯爷在战场上也这么对敌人?」 魏长坤无奈道:「小孩子难哄,只得迂回些。」 轻哼一声,穆筠娴道:「这些招数,也就知道用在孩子身上了。」 魏长坤闻到了淡淡的酸味儿,但是他很开心,他骑到她身边,道:「对你,我想直白些。」 「多直白?」穆筠娴仰头看他。 魏长坤道:「今日之前,你会知道。」 他看得出来穆筠娴想要夜明珠,但是没有拿到手的东西,他不会提前许诺出去。最迟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就会告诉她,他有多直白。 穆筠娴隐约明白了一些,却不敢再问下去,一则脸皮薄,一则心跳的厉害,有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魏长坤问她:「去不去林子里转转?」 穆筠娴道:「我东西还没拿,你等等我。」 魏长坤道:「好,我就在此处等你。」 穆筠娴的东西还在帐子里,她回帐子的时候,灵玉什么都给她准备好了。 拿着东西走出帐子的范围,穆筠娴从胡明月等人身边擦肩而过,她本没想搭理这些人,却被胡明朗给拦住了。 胡明朗给穆筠娴见了礼,灿笑道:「穆姑娘,许久不见。」 穆筠娴纳闷道:「好像……也没多久吧?」 胡明朗羞红了脸,腼腆的笑笑,他觉得每一天都过的很慢,只有这一刻过的很快。 魏长坤看见了这边的动静,面色冷了两分,胡家和穆家既然亲事没成,胡家小子怎么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不行,他得教教这些只会读书的呆子。 胡明朗同穆筠娴说话的时候,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只低着头轻轻地出声儿。 穆筠娴见胡明朗这副乖乖儿的模样,调侃道:「胡公子,我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你连看我都不敢。」 连忙抬起头来,胡明朗着急解释道:「怎么会……」一看着她说话,脸就更红了,耳根子也跟着红透。 穆筠娴觉他好笑,像个小孩子似的不禁逗弄,便道:「我还没猜出来,我提着这些箭累,这就先去骑马,不同你多说了。」 一听美人说累,胡明朗就想献殷勤,伸着手想把穆筠娴的箭筒拿过来。 穆筠娴直说不用,男子的力气终究是要大些,还是被胡明朗给抢去了,他抱着箭筒,痴痴笑道:「是有些重,我早该替你拿着,叫你拿着同我说话,实在不该。」 胡明月拉着郭初雪过来了,看着胡明朗抱着穆筠娴的东西,便调侃道:「朗弟,你倒是吃得苦,这么重的箭筒,也肯抱着不放。」还饶有深意地看了穆筠娴一眼。 胡明月又对着穆筠娴道:「穆姑娘好,上次庄子上一别,有些时日没见了。」 v第十九章[07.25] 穆筠娴瞧着二位,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是从郭初雪身上散发的,她来小月了。 好友家道中落郭初雪不去施以援手,甚至来了月事也要跟来打猎,难道长平侯对她来说,就这么有吸引力?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郭初雪就和胡明月这种人玩的来,一个薄情寡义,一个愚昧无知。 上次在庄子的时候,穆筠娴告诉胡明朗的是,不管有没有胡明月,她都不想嫁给他。 这是实话,也是穆筠娴不想闹得胡家内宅不和,可胡明月总把嫉妒这么明显的写脸上,她再退让就显得自己好欺负。 穆筠娴无视胡明月,冲着胡明朗笑道:「胡公子,你堂姐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不过她的意思也没错,我的东西不该给不相干的人拿。」 伸手就把自己的箭筒夺了回来,穆筠娴扫了胡明月一眼,挑拨离间她也会的。 果然穆筠娴说完这话,胡明朗脸色就不好看了,他略责备地看了胡明月一眼,道:「堂姐,你……」 堂弟如此之快就倒戈,胡明月又嫉妒又生气,他们俩又做不成夫妻,胡明朗怎么就这么向着穆筠娴了。 穆筠娴得意地抬抬眉毛,想去栅栏外边骑马走开。 郭初雪又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莞尔道:「穆姑娘一向大度,今儿这话伤了人家姐弟之间的感情,倒是有些不妥。」 声音轻轻的,讲话也很有道理,让人如沐春风。 穆筠娴冷冷地扫了郭初雪一眼,道:「你的好友苏绿梅正大难蒙头,你有闲心思教育我,怎么不去帮她一把,人家入狱可有你一半的功劳。」 若非郭初雪的捧杀,苏绿梅也养不成这样的性格,更不会次次都与穆筠娴对着干。有些时候,苏绿梅就是被郭初雪明里暗里激得下不来台,才硬着头皮得罪人。 郭初雪一脸愧疚与自责,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胡明月不疾不徐道:「罪魁祸首都不内疚,初雪有什么好内疚的。何况是苏家犯了大错,这是圣意和天意,又不是蒙了冤,初雪一介孤女应该如何相助?再说了,你又如何晓得初雪的仁义之心?」 郭初雪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给苏绿梅活动的事,胡明月等人都是知道的,还骂她是傻子,为苏绿梅这等人白白耗费了银子划不来。 穆筠娴盯着郭初雪身上披着的皮,眼里充满了厌恶。郭初雪太会迎合人,蠢笨的和略有些聪明的姑娘,都能沦为她的旗子,走了一个苏绿梅,还有一个更难缠的胡明月。 念过书的人和苏绿梅那种一看没好好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胡明月说起大话一套一套的,把郭初雪撇了个干干净净。 只怕京中其他贵女也要同情郭初雪「交友不慎」,稍稍出些银两尽尽心力,反而能博得个「仁义」的好名声。 郭初雪果真有手段,苏绿梅便是死,也要被她拿来好好利用,给自己身上堆出花团锦簇的声誉来。 胡明朗眼看着形势不好,一脸焦急道:「穆姑娘,还会我帮你拿过去吧。」 穆筠娴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道:「不必,我自己……」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魏长坤给夺了箭筒去。 重重的箭筒在魏长坤手里,轻如羽毛,一只手握着箭筒,举放自如。和方才胡明朗怀抱箭筒的样子,完全是两种气质。 穆筠娴当然是更喜欢魏长坤这样的,好似干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 穆筠娴扭头看着魏长坤,吟吟笑道:「侯爷怎么来了?」 魏长坤道:「瞧你半天没动,过来帮你拿东西。」扫了胡明朗一眼,很是不屑。 郭初雪与胡明月两个忽然就安静了许多,再不聒噪了,还一起同魏长坤见了礼。 穆筠娴瞧着郭初雪的温婉模样,方才胡明月和郭初雪说的话,魏长坤肯定听见了。说不定郭初雪就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 魏长坤还算委婉地问:「穆姑娘,方才见你们在说事,可说完了?」 郭初雪略略低头,他果然是听到了,应当会对她印象不错的罢。 身边的男人手里替她承受着重量,穆筠娴莫名就有了底气,道:「没说完呢。」 魏长坤好脾气道:「你说罢,我等你。」 穆筠娴道:「我的话可是说完了,我是觉得郭姑娘的话没说完,方才说到仁义之心了是罢?你们继续说呀,我听着呢。」 郭初雪不是像在魏长坤面前披一张美皮么,穆筠娴偏不让她得逞。就要给她撕掉。 在长平侯面前,胡明月很想矜持,遂不欲与穆筠娴争吵,可是她今儿却变得斤斤计较,不肯放人。 硬着头皮就上了,胡明月总要把话说完,她道:「初雪为着苏绿梅那等人倾囊相助,难道还不够仁义?」 郭初雪拉着胡明月,低声道:「别说了,朋友一场,不过是绵薄之力。」 穆筠娴瞧着郭初雪道:「你不是就想让别人知道么?现在人来了,你怎么不让人说了呀。」 这台子拆的厉害,郭初雪像被人扒了皮,一脸难堪,皱眉道:「穆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穆筠娴的话把郭初雪和胡明月两个说成了心机深沉之人,不仅郭初雪觉得脸上火辣,胡明月也很是挂不住,她道:「穆姑娘怎么把人想的这般坏?真是居心叵测。」 余光看了魏长坤一眼,胡明月很是难为情,穆筠娴这么一说,她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长平侯可不要误会。 魏长坤这才道:「诤友,就该直言规劝,而非怂恿,否则就是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穆筠娴险些没笑出声来,魏长坤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不饶人,说的话恨不得把人的脸皮给划烂,顺便把地缝都锤塌陷,让人躲都没处躲。 穆筠娴笑笑道:「侯爷很有见地。」 郭初雪和胡明月两个死死地盯着穆筠娴,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穆筠娴瞧了魏长坤一眼,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冲他抬抬眉询问。 魏长坤握着箭筒,对胡明朗道:「胡公子既然对打猎也有兴趣,不如一起去?」 诶?穆筠娴不明白了,魏长坤这是几个意思?邀请胡明朗去打猎?难道他不觉得旁人碍眼么? 胡明朗都还没答应,胡明月便道:「好啊,朗弟,你不正想一起去么?」 不知道为何,胡明朗面对长平侯总有些压迫感,可是穆筠娴面前,他不想被她看轻,便作揖道:「好。」 魏长坤低头看着胡明朗,道:「哪儿来那么多规矩,随意些就是。」 这话说的很平易近人,胡明月忘掉方才的不愉快,冲着魏长坤笑道:「侯爷说的是——朗弟,你也太拘束了些。」 郭初雪望着魏长坤,身边又站着胡明月,她欲言又止,强忍想同他说话的欲望,面上还是一副惭愧又委屈的模样,好似被他误会的很深。 v第二十章[07.25] 魏长坤看着十分不知趣的两个女人,他是想叫胡明朗一起去林子里,但是没想叫眼前多余的人一起去。 围场内声音嘈杂,大部分人都在玩乐,即便如此,也总有几个人格外的引人注意。 当魏长坤和穆筠娴站在一处的时候,原本正在讨论信中写了什么的小娘子们,顿时都往这边瞧了过来,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长坤到底在跟郭初雪和胡明月两个,说些什么。 好端端的长平侯怎么会主动同姑娘家的说话了,这真是奇了,魏家太夫人明明没有给孙儿说亲的意思。 难道说长平侯自己有了心仪的人? 年轻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猜测,那个人到底是谁,大部分都说是郭初雪,女才郎貌,真真是好般配。 也有人道:「郎才女貌也好般配,指不定侯爷看中的是穆家姑娘呢。」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回头瞧了她一眼。 小娘子被人看的脸红,便放低了声音道:「穆姑娘那般好看,我若是男人,就喜欢她这样的。」 当即有人反驳道:「空有皮囊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郭姑娘这样有才气,为人和善,还仁义的姑娘才招人喜欢。」 这边人各执看法,那边魏长坤已经做好了挑衅胡明朗的准备。 魏长坤眼里完全没有郭初雪和胡明月,即使这两个姑娘想要跟着一起去打猎的欲望表达的那么明显,他也依旧没有往心里去。 低头瞧了穆筠娴一眼,魏长坤又看了看胡明朗,道:「胡公子,请。」 说罢,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一起走了。 胡明朗没急着跟过去,而是对胡明月非常不悦道:「堂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穆姑娘。」 胡明月脸都黑了,他温润的堂弟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过话,便是对下人他都不会说重话,居然头一次把这种态度用在她身上! 胡明月忍着脾气,道:「朗弟,难道方才你没看见?穆筠娴她说话多难听,穆姑娘要紧,郭姑娘难道不要紧?你读的圣贤书,便是教你这般袒护狐狸精么!」 胡明朗攥着拳头,他非常不喜欢胡明月这样子诋毁穆筠娴。 姐弟俩吵架,郭初雪当然不能干看着,她抱歉地看着胡明朗,拦着胡明月,道:「都是我不好,穆筠娴要说什么,由得她说去就是了,你们姐弟两个又何苦为此争吵,若是伤了和气,才真真是我的罪过了。」 胡明月冷笑道:「胡明朗,你看见没有?穆筠娴挑拨离间完了就走,反倒是初雪在中间替咱们姐弟俩说和。哪个好心,哪个怀心,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郭初雪低着头,似乎愧疚难当。 胡明朗也冷哼一声,道:「穆姑娘果然没看错,侯爷也没有说错,真正的诤友,是不会让我对堂姐越来越厌恶的。」 心都沉到谷底了,胡明月耳朵里就灌满了「厌恶」两个字,堂弟居然说越来越讨厌她了?就因为穆筠娴的几句话,他就嫌恶她? 胡明月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而且伤她的人,还是自己亲堂弟。 郭初雪也恨穆筠娴把话说的太绝,轻松就撕破了她的伪装,当机立断换了温婉的面孔,对着胡明朗拔高音量道:「敢问胡公子觉得我该怎么说才是对的?我劝和便是虚伪,不劝和就是心机深沉,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胡明朗抿着唇,答不出话。 郭初雪自嘲笑道:「我就知道,我怎么说在胡公子眼里都是错的。如此看来,是胡公子自己偏了心,反倒把脾气发在堂姐的身上。初雪读的圣贤书不如胡公子多,但我也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胡明朗被说的羞愧万分,他确实是因为穆筠娴对他不喜,而迁怒了胡明月。 说到底,其实还是他自己不好,堂姐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冷着脸就转身走了,胡明朗甩下胡明月和郭初雪,自己去挑马,吩咐人拿了箭筒弓箭过来,骑着马去找到了穆筠娴和魏长坤。 胡明月气的掉眼泪,她一向脾气温和的堂弟居然会对她发脾气! 郭初雪安慰着胡明月,并道:「他不过一时被穆筠娴迷了眼,你们才是一家人,等他闹够了同他说两句好话便是。」 眼里闪着怨毒的目光,胡明月看着远处骑马奔跑的人影,她道:「我胡家的门,绝不会让穆筠娴跨进来。」 郭初雪喃喃道:「只怕她的脚已经跨一半进了长平侯府。」 胡明月不甘道:「侯爷就是被她骗了,一张巧嘴惯会魅惑人,丁点大家小姐的做派都没有,什么话都敢说!」 郭初雪略带艳羡道:「谁叫她长了这样美艳的一张脸。」 「光脸好看有什么用?草包一个,男人就算喜欢她,也不会愿意娶她。」 郭初雪嘴角浮着浅笑,只要男人不会娶穆筠娴就好了,只是喜欢她,想当个玩物,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胡明月语气泛酸道:「你说侯爷怎么会对穆筠娴这般袒护?什么时候魏家和穆家人熟稔起来了?」 郭初雪猜测道:「我见过几次侯爷带着小皇子玩耍,穆筠娴跟了过去。」 胡明月更加嫉妒了,她道:「原是借着小皇子的光,我就说长平侯自己怎么会亲近人,他不是这样的人。」 郭初雪也道:「侯爷性格孤冷,自然不会自己亲近旁人。」她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杏园宴的时候。 那个时候魏长坤肤色白一些,昂藏七尺,面如冠玉,站在一堆书生当中鹤立鸡群,却丝毫不粗鲁,不疾不徐地和新科进士们斗文,他一人舌战几十人,气势半点不输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郭初雪默许了芳心,为了让他看到她,才斗胆露了文采,博得了「才女」的名声。 郭初雪犹记得杏林宴后,旁人把她和魏长坤放在一处谈论的时候,仿佛他们本就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本来魏家太夫人看中的姑娘就有她,若非父亲骤然离世,郭初雪觉着自己本该已经是他的妻了。 正想着往事出神,胡明月在郭初雪身边道:「你说侯爷会不会真喜欢穆筠娴?」 郭初雪道:「三年前我与侯爷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他已经惊才艳艳,若非去了漠北三年,名声怕是要传遍举国上下。」 胡明月这才放心道:「我想侯爷也不是那等肤浅之人,穆筠娴除了长的好看一无是处,她配不上侯爷。」 郭初雪浅浅一笑,默认了胡明月的话。穆筠娴太过娇蛮,做不好宗妇,魏长坤不会娶这样的姑娘为妻。长平侯府太夫人年岁已高,府上还有庶房虎视眈眈,郭初雪断定岁羡荣不会让穆筠娴这样的女子进家门。 若要说般配,当然是她郭初雪最配得上长平侯,她才是最懂他的人。 郭初雪冲胡明月道:「令弟估摸着也要消气了,你去瞧瞧他,趁早哄好了他,省得他真气你了。」 胡明月道:「也是,我这就去挑马。」胡明朗可是同魏长坤在一块儿,这个时候去正好。 郭初雪道:「我去方便一会儿,你先去吧,过会子我去寻你。」 胡明月点头,还道:「对了,你若猜出了谜底,可要告诉我,我找人去打猎了物,总比被旁人抢去了好。」 v第二十一章[07.27] 胡明月也没等郭初雪,便自己带着丫鬟去了。 等胡明月走远了,郭初雪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看着远处的胡明月骑马走了,郭初雪才挑了马,走了另一条路,往魏长坤那边靠过去。 魏长坤正和穆筠娴与胡明朗两人在林子边儿转悠,闲聊几句,看起来很和睦。 魏长坤握着弓箭,道:「啾啾喜欢野兔,我等会儿先去给他打兔子。」 穆筠娴暗笑,她可不记得朱世阳喜欢野兔子,这呆子不会是想打给她的吧。 胡明朗倒也不傻,他道:「穆姑娘喜不喜欢兔子,我去给你打几只养着玩。」 魏长坤截话道:「打就打死,还养着做什么。」 胡明朗没理会魏长坤的话,骑着马往林子里去,准备给穆筠娴打几只兔子玩。 穆筠娴冲着魏长坤笑道:「我喜欢兔子,喜欢活的。」 魏长坤扯扯嘴角,还这叫那孙子猜对了,她喜欢活兔子。 「走了。」魏长坤夹着马肚子就走,穆筠娴也跟了上去。 入了林子,三人都变得安静了。谁也不说话,注意着林中的动静。 穆筠娴自己会打猎,所以并不是纯粹跟着玩,她看见草地里有动静,便抽出羽箭放在在弓上,瞄准了便射出去。 第一箭没射中,叫猎物跑了。 一道羽箭从她身后射过来,正好把穆筠娴方才盯上的动物给射中了,魏长坤在她身后道:「急躁了些。」 穆筠娴摸摸鼻子,道:「许久没有碰过箭,有些生疏了。」兔子她还是很会打的。 魏长坤骑马过去,看着地上的灰兔子,唤了人过来捡,他看了一眼,对穆筠娴道:「没死。」他收着力气打,一箭射不死兔子。 穆筠娴冲他笑笑,魏长坤顿时士气高涨,感觉还再射一百只兔子。 不远处,胡明朗也过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兔子,道:「穆姑娘,这白兔子只伤了大腿,还能养。」 林子里灰兔子多,白兔子倒是不多见,胡明朗猜,穆筠娴肯定会喜欢。 还不等穆筠娴说要不要,魏长坤拉弓,一箭把胡明朗手里的兔子射死了,并道:「不能养了。」 胡明朗真是好脾气,这样都没发火,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些怒气。小人行径!长平侯怎么是这种人?! 穆筠娴忙道:「兔子尽够养了,咱们去打点别的罢,过会子烤肉吃。」 胡明朗这才眉头才舒展开,问穆筠娴想吃什么肉。 穆筠娴道:「野鸡、野猪都行,羊肉不好,膻味重,我不爱吃。你们爱吃什么,也多打一些,我食量不大,这只兔子吃一吃,再打两只鸡就好了。」 胡明朗瞪了魏长坤一眼,道:「那我去打两只鸡。」 胡明朗急着献殷勤,也没功夫同魏长坤纠缠,便先一步带着人去了。 魏长坤对穆筠娴道:「他打的鸡,肯定不好吃。」 挑了挑眉,穆筠娴问道:「为什么?」 魏长坤不屑道:「就他的箭法,只能打弱鸡。」 穆筠娴忍笑,道:「你既不想他来,还叫他来做什么?」 当然是想叫这孙子看看,献殷勤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够不够格。 心里半点不虚,魏长坤大大方方道:「喊他来切磋切磋。」 穆筠娴道:「如何切磋?他打弱鸡,那侯爷打什么?」 魏长坤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打。」 吃了蜜似的,穆筠娴嗔道:「我才不要你打的,我自己打。」 魏长坤也不恼她,只顺着她道:「那我教你。」 穆筠娴狡黠笑道:「好呀,咱们继续打去。」 魏长坤便骑到她身边,耐心的教她,告诉她道:「打猎也讲究技巧,飞打嘴,站打腿,上打脊梁下打腿。你看那里有只羊。」 百发百中,个头中等的羊登时倒地,魏长坤和穆筠娴骑马过去,箭在小羊腿上。 穆筠娴道:「侯爷箭法了得呀。」 魏长坤心情大好,他喜欢听她夸他。 骑马往前走去,魏长坤继续道:「打猎熟了就不难,搜寻的时候,要慢慢从左至右,从右至左,斜着走「之」字形搜,遇到有堤坎的地形,东西一般在下面比较凹下的地方。」 穆筠娴凝神听着,时不时提问,道:「若在看不清楚的地方呢?」 魏长坤答道:「弯多的地方,视线不好,你就选个相对直些的路上等着打,如果是直线的地方,猎物跑起来快,你就选个它拐弯的地方打,拐弯的地方它的速度要慢,你藏好了,箭法稳住,就能打准。」 穆筠娴道:「如何才算箭法稳?」 这个就说话话长,魏长坤让穆筠娴抬头看树上,射树枝上的鸟儿。 穆筠娴依言照做,拉弓射鸟,魏长坤到她身边,抬了抬她的胳膊,扳了扳她的肩膀,道:「射!」 飞鸟惊动,正展翅就被穆筠娴射下来了,掉在了地上。 穆筠娴道:「果然厉害。」 魏长坤笑而不语,那是自然。 带着穆筠娴往深处走,魏长坤道:「咱们先打着,等会子人多了,容易误伤。」 穆筠娴道:「那些人估摸着还在猜信中的内容,再过一个时辰都未必来的了,这么大的林子,够畅快的打一场了。」 v第二十二章[07.27] 魏长坤道:「一个时辰他们都未必猜的出来。」 穆筠娴道:「这么说来,侯爷是猜到了?」 魏长坤看她一眼,道:「你想知道?」 穆筠娴道:「想。」 魏长坤道:「先把你猜的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穆筠娴道:「好呀,你把耳朵伸过来。」 魏长坤俯身,靠近穆筠娴的侧脸,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悄声地告诉了他答案。 她的答案,和他的是一样的。 穆筠娴笑眯眯地问他:「猜对了没有?」 魏长坤道:「不全对,若是这般容易,叫人蒙对了还分不出胜负了。」 穆筠娴眉头微微皱,道:「还差什么?」 魏长坤笑道:「太阳落山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穆筠娴好奇的很,但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她不好意思开口问他直接要答案,便骑马去打她想要的猎物去了。 打猎的时候,各自追着猎物走远,穆筠娴便和魏长坤两个暂时分开了。 但魏长坤怕穆筠娴被冷箭误伤,不敢走远,总慢慢地跟在她身边,听她的声音和动静。 打了半个时辰,得了二十多只猎物,林子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估摸着外边有的人已经想方设法得了答案进来,魏长坤便不再打了,准备追上穆筠娴,一起出去。 身后响起不快不慢的马蹄声,魏长坤以为会是穆筠娴,便回了头,却看见了郭初雪。 显而易见,郭初雪是专门找他来的。 魏长坤扭头要走,郭初雪在后边喊道:「侯爷,小女子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魏长坤没想听郭初雪说话,只顾往前走,郭初雪夹着马肚子追了上去,道:「我知道穆姑娘很好,我没有要诋毁她的意思。」 魏长坤没有说话,郭初雪以为他听进去了,便继续道:「但我也不是穆姑娘说的那样,请侯爷不要误会与我。」 魏长坤道:「我不认得你,何谈误会。」 郭初雪死死地咬着唇,魏长坤说不认得她?!她不死心,追问道:「侯爷,三年前杏林宴,我们见过的。你可记得?」 那时候魏长坤明明和别人一样注意到了她,她还同他对上了视线,他怎么会不认得她? 皱皱眉头,魏长坤道:「不记得。」他确实不记得。 三年前魏长坤同那么多人讲过话,他哪里记得什么姑娘家家的。 郭初雪如鲠在喉,她惦记了几年的事,他怎么会不记得了。肯定是因为穆筠娴的缘故,所以才想骗她罢。 泪盈于睫,郭初雪倍感委屈。 魏长坤嫌恶地看着郭初雪,他什么都没做,她就哭了,这是什么意思? 勒着缰绳就走了,魏长坤不喜欢内宅女人的某些手段,例如郭初雪这样的。 郭初雪自己擦掉眼泪,慢慢跟了出去。他真不记得也好,假不记得也好。反正她比穆筠娴适合更他。 前边儿有少女的笑声,魏长坤听出来是穆筠娴的声音,便骑马跑了过去,还看见了胡明朗和胡明月两个。 穆筠娴和胡明月两个把胡明朗夹在中间,看样子姐弟两个关系已经缓和了。 魏长坤冲穆筠娴道:「走吧,啾啾的兔子打好了,去拿给他玩。」 穆筠娴冲胡明朗点头示意道:「我玩累了,你自便。」 仿佛谁的眼里都没有胡明月。 胡明月感觉自己的脸很疼。 胡明朗跟上了穆筠娴的步子,道:「我也打累了,同穆姑娘一起回去。」说走就走,都没同胡明月打个招呼。 胡明月扯着缰绳,心里寒了好几分,方才还口口声声答应说不生她气的堂弟,转眼就被穆筠娴给勾跑了。 胡明朗的心里,压根就没她这个姐姐了! 不巧的是,胡明月正好看见郭初雪红着眼睛,从魏长坤方才来的地方走过来。 胡明月不是不知道郭初雪是个有心思的人,只是她以为自己更胜一筹而已。 但这样的巧合,容不得她不多想。 胡明月与郭初雪两个骑到一起,她阴阳怪气道:「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还骑马?你瞧你脸都白了,方才侯爷难道没有英雄救美么?怎么眼睛还红了?难不成侯爷还欺负了你?」 郭初雪便晓得是胡明月误会了,她慌忙解释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是听说了夜明珠的答案,骑马想来找你。你也知道我来了月事,现在肚子正痛,都没力气说话了,怎么就扯到长平侯身上去了?我压根就没见过他。」 胡明月连忙换上笑脸走过去,娇嗔道:「我不是开个玩笑么,要不要紧?我送你回去。」 郭初雪点点头,与胡明月两个一齐出林子。她当然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她也相信魏长坤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胡明月一边儿陪郭初雪慢步骑行,一边问她:「你听到什么答案了?难不难打到?」 郭初雪道:「没听到切确的,但是内官说不少大人们也在猜,估摸着最迟下午总能猜到答案的。」 胡明月有些失望,道:「不如……你去问问你姨父?」 杨士谦是阁老,又是天子近臣,也许更容易得到答案。 郭初雪道:「我这就去问问。」 皇帝的谜题可没那么好猜,胡明月与郭初雪都是在等,等答案从内官口里一点点地漏出来。 殊不知早有人猜了出来。 v第二十三章[07.27] 春猎来的人不算特别多,文武双全的也没几个,年轻人里的翘楚,魏长坤算一个,不少人都把宝押在他身上。 还有一个出挑的就是胡明朗,胡太傅最得意的孙子,文采不在话下,就算功夫比魏长坤差得多,寻常猎物还是能打到。 这两人谁能夺得彩头,押宝的人对半分。 除开这两人,有些姑娘家的名字也被人提起,例如郭初雪这等有才女之名的姑娘。 但众人并不把男人和姑娘们的名字放一块儿比较,都是说姑娘家的哪个兄弟能得。 郭初雪虽然父母双亡,但是还有个不满二十岁的兄长,遂旁人说郭从理没准也能夺得彩头。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都到了晌午时分,穆筠娴与何敏青两个都回了帐子用膳,吃了一些主食和自己打的猎物,便一起出去消食。 何敏青挽着穆筠娴的手,同她说自己打猎的时候如何如何英勇,还有她险些跌下马的事儿。 穆筠娴听得心惊肉跳,劝道:「你也太生猛了一些,不过是好玩的事,何必拿命去拼。」 何敏青拳着手在穆筠娴耳边道:「我听她们说谜底是野猪呢!万一真是呢?」 差点没笑出声儿来,穆筠娴问道:「你听谁说的?」 何敏青道:「皇上身边的小内官呀,我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消息。」 还真是费尽心机,放假消息不说,还要收人钱。 这种事谁做的出来,穆筠娴都别不想费脑子猜。 穆筠娴道:「有人故意骗你的。」 何敏青道:「啊?故意骗我?」 「那我问你,为什么是野猪,你知其所以然么?」 何敏青挠腮,道:「我哪儿知道,我就买了个答案,没买过程……」 「……」 何敏青捧着穆筠娴的脸蛋道:「你肯定晓得了,快告诉我,我保准不跟你抢。我就想去看看她得了没有。」 穆筠娴道:「过来,我告诉你。」 何敏青知道答案之后有些诧异,道:「是这个?」 穆筠娴道:「反正差不离,但不全是这个。」 何敏青道:「诶?你的猎物里有么?可惜你兄长不在,不然叫他给你打,省得拿你和一堆男人去比较。」 穆筠娴道:「要我大哥来做什么,他自己有媳妇儿呢,轮不到我。」 何敏青道:「可别被人抢了先!走,我陪你再去林子里打一只,啊不,打俩!」 穆筠娴道:「不用了,早有人已经打都打到了。」 何敏青好奇地瞪大眼睛道:「谁呀?」 穆筠娴笑而不语,道:「鹿死谁手还不好说,等太阳落山的时候,你不就晓得了么。」 这厢她们两个谈论完了,郭初雪也从杨家的帐子里出来了,直奔胡家的帐子。 郭初雪给胡明月的答案是不知道,但她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肯定不是盛传的野猪。 胡明月着急的很,道:「连你姨父和你都猜不出来,还有谁能猜出来?」 郭初雪摇摇头,跟着着急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你堂弟知道,你去问问他。」 胡明月道:「也对,看他打了那么多东西,没准儿已经猜中了呢。」 胡明月去找了胡明朗。 胡明朗正在同胡夫人说话,他把胡明月的事告诉了母亲,并道:「儿子真心喜欢穆姑娘,我也承认偏袒她了一些,但不管将来我娶的姑娘是不是姓穆,堂姐都不该这般对待人家,半点礼数都没有。」 胡夫人见儿子说的还算公道,气儿子死心眼是一方面,觉着胡明月太越矩也是一方面。 轻微地指责了儿子两句,胡夫人便气道:「明月真是太不懂事了,她这样子对人家,以后外面人知道你有个厉害堂姐,总要多考量考量的。」 胡明朗道:「母亲,堂姐总归是要出嫁,也并非我亲姐姐,只是她现在与郭姑娘从往过密,儿子不知道怎么说,总觉着这个姑娘不太好,堂姐若是同她走近了,难免会吃亏。」 姜还是老的辣,胡夫人道:「这事我知道就行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以后她们姑娘家家的吵闹,你别去搭理,好好的哥儿,掺和到内宅的事去做什么?」 胡明朗道:「儿子也是怕外人影响了家中和睦,母亲正当家,以后吃亏的可还不是母亲,儿子心疼。」 胡明朗一向孝顺,这话倒都是真话,听得胡夫人心里暖暖的,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戳着他脑门道:「你爹也说你是书呆子,我瞧着不呆,嘴儿也知道甜起来了。」 白白的脸颊泛红,胡明朗诚恳道:「母亲,儿子不是哄您玩,儿子说的真心话。」 胡夫人欣慰道:「知道了,娘也没说你不实诚。明月那里我会盯着,郭家的姑娘再厉害也就十七岁,翻不出浪花来,你不必记挂在心上,这次回去了,好好读书,等中了进士状元,自有你的大好前程,京城的姑娘随你挑。」 胡明朗没有做声,只低着头想穆筠娴,他谁也不想要,只想要她。 这世上再没这样调皮可爱的姑娘了。 胡明朗认死理儿,胡夫人自己生养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叹息一声,无奈道:「她看不上你,是她没眼光,男子汉大丈夫,只你有了锦绣前程,颜如玉也有,黄金屋也有。」 胡明朗怕母亲再说多了会贬低穆筠娴,便转而问道:「母亲,为何儿子觉着郭姑娘的话明明说的有道理,却还是觉着她不那么……讨人喜欢,难道真是儿子心胸狭窄了么?」 胡夫人目露寒光,道:「你一个读书人哪里晓得内宅的事,这样的姑娘早慧,自小手段厉害,晓得怎么拿捏人心。她破釜沉舟之下对你的说的话是没错,但她最大的错处就是在一开始就错了,若真为了明月好,她便不该捧杀明月。」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胡明朗还是没听明白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只道:「干脆不叫堂姐同她往来就是。」 胡夫人摇头道:「这倒不必。明月又不是苏绿梅,任她郭初雪算计,你堂姐吃亏的时候,自然晓得还手。行了,姑娘们的事,你别再多问了。娘方才看了几个很不错的姑娘,我同你说说……」她巴不得马上来个新人把穆筠娴从胡明朗的脑子里给挤出去。 一脸的不情愿,胡明朗搜肠刮肚想找借口逃离开,正好丫鬟在外边道:「夫人,三姑娘来了。」 胡夫人道:「让她进来。」 胡明月进来行了礼之后,便笑着说起了闲话,和往常一样,一张小嘴很是会哄人开心。 v第二十四章[07.27] 胡夫人这回却没那么好哄了,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就听着胡明月说。 胡明月说了一会儿就不说了,问胡明朗道:「朗弟可猜到皇上的谜底了?」 胡明朗如实地点了点头。 胡明月眼睛都亮了!她堂弟居然知道了! 压着激动,胡明月问道:「朗弟,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我听人说了好几个答案,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胡明朗摇摇头,不肯说。 胡明月道:「是野猪?」 好些人猜这个答案,胡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胡明朗摇摇头,道:「堂姐你别问了,夜明珠就一颗,我不会告诉你的。总之不难打,恐怕能得到的人也不止我一个。」 当着胡夫人的面,胡明月当然不敢把胡明朗怎么样,甚至质问他也不敢,便只好放软的脾气道:「便是知道是什么我也打不着,我就是好奇的紧,朗弟……」 一直没说话的胡夫人开口了,她冲胡明月道:「朗哥儿都说了,不止一个人能猜到。郭家的姑娘不是很聪明么,估摸着她也猜到了,你怎么不去问问她?」 胡明月解释道:「初雪她不知道,若知道了,早就告诉我了。」 冷笑一声,胡夫人轻飘飘地问道:「你确定?」 胡明月嘴里的话没敢直接说出来,她知道郭初雪是个有心眼的人,所以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藏着掖着。 胡夫人道:「我儿若真得了夜明珠,心里想着我,自不肯再予你,你们还是姐弟俩,郭初雪一个外人,凭什么把实话告诉你?」 这话含了两个意思,一则敲打胡明月,再则胡明朗在旁听着,真得了夜明珠,也不敢大方地送到穆筠娴手上。 一个字都不反驳,胡明月道:「婶婶说的对,只是等婶婶得了宝贝,总要叫侄女瞧一眼才好。」 胡夫人也不把话说死,只道:「朗哥儿都说不止一个人能猜到,花落谁家还不好说。我要歇会儿了,你们自去玩罢。」 胡明朗与胡明月两个一起出去了。 有了胡夫人刚才的话,胡明月也不敢再追问胡明朗,但她也有心眼,她知道胡明朗已经把猎物都打来了,只消去看看胡明朗打了什么东西,她照着让兄长打一份就是。 话说胡明月让兄长照着胡明朗的猎物一模一样地打了一份,便去找了郭初雪。 胡明月告诉郭初雪,胡明朗已经猜到了答案,并且猎物她也已经打来了。 郭初雪一副好奇模样,问道:「是什么东西?」 胡明月没明说,只道:「都在那边,领你去看看。」 郭初雪把猎物都过眼一遍,目光在某处多停顿了一眨眼的功夫,胡明月注意到了,面上仍旧是笑着的。 郭初雪看完只道:「可别到时候你们一家子中了两个,夜明珠要分成两半儿了。」 胡明月笑笑道:「指不定要分三个人呢,初雪难道你一点眉目都没有?」 郭初雪道:「我身子不舒服,连箭都没碰过,能有什么眉目?」 听了这话,胡明月才稍稍放心一下,她狭促地笑着,捏着郭初雪的脸蛋道:「初雪不会也喜欢侯爷吧?」 郭初雪皱着眉,严肃道:「别乱说这样的话,我身上的孝才过去不久,说亲的事还早着呢,何况自有姨母替我拿主意,我岂会自己乱动心思?」 胡明月见她说的真诚,才道:「好好好,你别恼我,我就是说着玩的。」 两人正说着话,何敏青从她们身边走过,用余光看了一眼胡家人的猎物,居然有穆筠娴说东西,逛了几处,她发现好几家人都打到了谜底里的东西,就是不晓得哪些人是真猜到,哪些人是蒙对的。 何敏青逛了一圈就回去找穆筠娴了,并且把自己打探到的结果告诉了她。 何敏青愤愤道:「你说胡明月怎么也会猜到,就她这个脑子……」 穆筠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还有胡明朗么。」 何敏青道:「胡明朗肯定不会给她的!」 穆筠娴笑而不语,就算胡明朗想给,也得他给的了。 帐子外边,灵玉道:「姑娘,皇子往这边来了。」 穆筠娴起身道:「知道了。」才往外边走了没两步,小家伙就扑到她身上,甜甜地唤她。 穆筠娴道:「见过外祖母没有?」 朱世阳道:「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见过了。」 搂着朱世阳,穆筠娴道:「啾啾真乖,来找小姨做什么呀?」 朱世阳抱歉地看了一眼何敏青。 何敏青佯装生气道:「小皇子长大了,都有小秘密了。」 朱世阳忙哄她道:「敏青姑娘不要生气,受人之托才不便告诉你的。」 何敏青就是逗逗朱世阳,她笑着道:「臣女明白啦。」冲穆筠娴也笑笑,她就出去饿了。 穆筠娴摸着朱世阳的小脑袋,道:「又是他叫你来的?」 朱世阳神神秘秘道:「不是,是啾啾在父皇那儿听了一些话,想告诉小姨。」 「哦?什么话?」 朱世阳道:「我听帐子里的大臣们说,已经有人猜到了,表叔和胡家的公子都猜到了!」 大臣们也不是不在乎这彩头嘛,只是不好自己出面,才叫儿孙们去争夺,讨论来去,又着人去打听,才提前把胜利者猜了出来。 穆筠娴对魏长坤莫名的有信心,她道:「夜明珠只有一个,也只有一个人能得。」 朱世阳嘻嘻笑道:「小姨,父皇不会让两个人都猜到答案的,肯定只有一个人能得。」 穆筠娴道:「啾啾,那你想表叔得,还是小姨得呀?」 v第二十五章[07.27] 朱世阳的小脸立马皱巴了起来,他道:「啾啾不知道,还是小姨得吧!万一是表叔得了,让他送给小姨就是。」 穆筠娴道:「夜明珠这样珍贵的东西,哪里是说送就送的。」 那不管,小姨想要,夜明珠就一定要给小姨。 朱世阳狡黠一笑,找了个借口走了,跑到了魏长坤跟前,缠着他问答案。 魏长坤没有告诉朱世阳答案,只问他:「谁让你来问的?」 朱世阳道:「没人让我来问,但是表叔,小姨很喜欢,啾啾想送给她。」 弹了下朱世阳的额头,魏长坤道:「不止你一个人想送。」 朱世阳登时反应过来,道:「表叔,你也想……唔唔……」 魏长坤捂着朱世阳的嘴,道:「等太阳下山再说,不要叫她提前知道了。」 朱世阳点点头,和魏长坤一起守着一个甜蜜的秘密。 金乌西跌,巨大的圆盘落在山顶上,渐渐往西边落下。 朱煦睡的精神抖擞地起来,让福南去外边问问,各自猎物都归整好没有。 福南从帐子里出去一会儿就进来了,答道:「都好了,就等着皇上开封呢。」 那封信还在鼓旁边吊着,没人动过。 朱煦伸个懒腰,道:「知道了,走,外边儿去坐着,看看天黑之前朕能不能吃得了晚膳。」 福南朝小太监使了眼色,外边便都准备了起来。朱煦从帐子里出去,上了阶梯,坐在宝座上,旁边陪伴了皇后和几个大臣。 打了猎的人,都围了过来,也在底下坐着,有的则是站着。 朱煦吩咐道:「去让人把猎物都呈上来,自愿来,一个个儿的,先到先得。」 不讲顺序,先到先得,底下的人很快都蠢蠢欲动了。 夜明珠不是珍珠,虎视眈眈的人很多,但是敢第一个动手去抢的人却不多,到底还是要忌讳着王公大臣们。 等了一会儿,朱煦道:「没人么?那朕……就收回彩头了。」 这才有了第一个人,野猪、野鸡、小鹿都打了一堆。 朱煦见了摇摇头,道:「不对。」 这事碰运气是碰不来的,夜明珠可不是那么好得。 接二连三上了一些人,都不对。 朱煦有些兴致缺缺地问:「怎么都打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心里没底儿还来蒙朕?」 说的有些人很是心虚,心里没答案根本不敢上来丢人。 胡明月越看越心急,反倒是郭初雪越看越冷静,看了这么多,看来真是没一个猜对的。 胡明月忍不住悄声问胡明朗道:「朗弟,到底是什么呀……」 胡明朗不搭理她,瞧着没人上去了,准备上前把猎物让皇帝过目。 偏偏有人与胡明朗同时上前,巧就巧了,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郭初雪的哥哥郭从理。 郭从理牵了一只小鹿过来,胡明朗也从众多猎物里挑了小鹿过来。 朱煦来了兴味,稍稍坐直了身子,笑道:「巧了,你们俩打的一模一样。」 郭从理同胡明朗作揖,两人相互见礼,没人客气说「你先来」。 穆筠嫚在一旁也看的紧张,却见穆筠娴坐在杜氏身边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就松了口气。 朱煦挑眉道:「你们两个打的就是这个?」 郭从理先道:「回皇上,正是。」 胡明朗也回了是。 朱煦没急着说对错,只问二人道:「都是哪家的孩子?让朕瞧瞧。」 这事胡明朗倒是谦让,让郭从理先说。 郭从理自报家门,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不招人讨厌。他的模样与郭初雪有几分像,但是生为男子就阴柔了一些。 朱煦瞧着郭从理,也想起了前任太常寺卿,带着点儿对老臣的怜惜,对眼前的年轻人道:「猜的很好。」转而问道:「你呢。」 胡明朗也答了话,他文质彬彬,比起郭从理略显书生气。 朱煦也点头道:「两个很是不错,只不过还是差了一些,但都有赏。」 两人同时抬起惊诧的目光,不是鹿是什么? 朱煦看着两人,笑眯眯道:「能猜到这个份上很是不错了,下去吧,朕看看还有没有人猜到。不过因着你俩已经放了鹿上来,后头再猜鹿的人,朕可要问缘由的。」 二人很是费解,依旧乖乖地退回原位,满腹疑问地坐下了。 朱煦顾着两人的体面,赏的东西也不少,在座的不少人也记住了郭从理这个人。 胡明月也盯着郭从理看,她的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想着婶婶的话,郭初雪心思可不简单——她不是没猜么?郭从理在皇上面前这般露脸是为着什么?难道答案不是从郭初雪嘴里漏出去的么? 郭初雪分明是知道了答案,却不肯告诉她! 胡明月黑着脸,狠狠地剜了郭初雪一眼。 郭初雪瞧见了,回了胡明月一个祈求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委屈。 胡明月扭头不去看郭初雪,她倒想听听,这个女人还有什么话可以拿来糊弄她。 朱煦撑着脑袋问下边的人:「还有没有人?」 v第二十六章[07.29] 胡家公子都猜错了,还有哪个敢上? 遂,没有人动。 朱煦道:「朕数三下,若是没人,这夜明珠朕就收回了。」 「一。」 没人。 「二」 没人。 朱煦张口想要喊「三」,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魏长坤拎着一头四条腿都被绑着的小鹿上前,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行了礼。 旁观者又不明白了,怎么又是鹿? 因为魏长坤又提了一只鹿上来,底下的人不淡定了,纷纷说起私话。 朱煦兴致很佳,他道:「又是鹿?」 单单是鹿,可得不到夜明珠。 魏长坤道:「不止是鹿,请皇上容臣御前放肆。」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朱煦眉眼绽笑,道:「准。」 魏长坤割去了一只鹿角,也就是能入药的鹿茸,小鹿便只剩下一只角,成了独角鹿。 朱煦大笑,魏长坤道:「回皇上,是独角鹿。」 朱煦开怀大笑,因有人猜中自己的心思而觉着开心,这种兄弟之间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他十分欢喜。 朱煦吩咐福南道:「去把信取来。」 福南吩咐太监去取了信来,双手奉到朱煦跟前。 朱煦道:「你拆开。」 福南拆开,见信上果然写着「独角鹿」。 朱煦道:「去,拿给众爱卿看,朕可没有偏私坤弟。」 福南把信传了下去,果然是独角鹿三个字,丝毫不作伪。 有的人经此点拨,立即就懂了缘故,有的人还闷头闷脑的不懂。 穆筠嫚有些惋惜,夜明珠归了长平侯,太夫人肯定不会要的,倒是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嫁到魏家的媳妇头上。 朱煦很是开心,在福南回到他身边后,便道:「既然坤弟猜对了,夜明珠该是你的了。」 让福南取了夜明珠过来,朱煦欲亲手交给魏长坤。 魏长坤道:「皇上,其实还有人也猜出来了,夜明珠不该臣独得。」 好奇地「哦」了一声,朱煦道:「还有哪个?」 魏长坤道:「皇后娘娘的妹子,穆四姑娘。」 朱煦立马把视线挪了过去,看着穆筠娴道:「仙仙,你既然猜对了,为何不答?」 穆筠娴站起来回话,福一福身子道:「回皇上,您说了先到先得,是侯爷先猜到的,臣女自然不好意思再抢。」 小姨子这般客气礼让,朱煦笑道:「无碍,只你说得出来缘故,也有赏赐。」 穆筠娴便道:「皇上念的那句诗‘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最点眼便是‘玉门关’三个字,玉门关地处西域。去年年底宴会上,您曾夸过西域的一件乐器声如呦呦鹿鸣,很是好听。那笛子臣女后来特意去瞧过,只一个孔。所以该是独角鹿。」 许多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穆筠娴见众人明白过来,便继续道:「您还说‘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可见您渴求贤才心切。臣女心想,《鹿鸣》里还有‘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之句,也正好是与皇上愿纳谏之行相一致。且鹿恬静、和善、少斗,犹如人之‘仁义礼智信’。而鹿角的春生秋落恰好与四季变化相吻合,轮回往复,循环不止,我大明朝也当如此,千秋万代,生生不息。春猎取独角鹿为谜底,皇上实在是圣明。」 「好!」朱煦激动地站起来抚掌,群臣甚是知趣,同呼万岁。 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吹捧,尤其是朱煦被某些官员唠叨的耳朵生茧,穆筠娴这一说,如同替他「正名」,甚得他心。 朱煦坐在宝座上,很是为难,虽然是魏长坤先答出来的,但穆筠娴也已经知道了谜底,并且说的头头是道,意头也很好,私心里,他倒是想把夜明珠给穆筠娴。 魏长坤很是知趣,他道:「皇上,穆姑娘如此才气,臣自愧不如,夜明珠臣受之有愧。」 这些话他的嘴里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只有穆筠娴这张巧嘴能说。 魏长坤肯让,那便再好不过,朱煦道:「好,坤弟这般大方,朕一言九鼎,该给你的彩头还是要给,只另赏他物罢。」 穆筠娴却不肯受,她道:「皇上,既然有言在先,先到先得,侯爷先猜出来的,臣女怎好横刀夺爱。」 魏长坤笑望她道:「宝珠赠佳人,值得。若是穆姑娘委实觉着不该得,只当是魏某赠之。」 穆筠娴笑吟吟地看着他,魏长坤用这样的方式把夜明珠当众送给她,还给了她一个正名的机会,难为这呆子还有这般玲珑心思。 郭初雪的才女之名,再难独当。这京城里,才貌双全的人,还有她穆筠娴一个。 再推诿便是虚伪,穆筠娴恭敬不如从命。 朱煦咧着嘴把宝贝送了出去,像是自己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福南捧着漆黑的楠木嵌螺钿花蝶纹的锦盒到穆筠娴跟前,双手把夜明珠奉上,笑着道了声恭喜。 穆筠娴双手收受宝贝,交给了灵玉,便坐下了。 朱煦心情大好,看着天色不早了,便让人都散了,早早回帐中休息,明日回朝。 穆筠娴得了夜明珠,心知招人眼红,便回了帐子,不再出来。 穆先衡嘴都没合拢过,在外听了不少夸奖与奉承的话,直到天黑时分,才不知道从哪个帐里钻出来,回到杜氏身边。 穆先衡坐在床上,盯着穆筠娴叹道:「我穆先衡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真真是老天垂怜。当初高僧批你仙姑下凡之命,果真不假。」 v第二十七章[07.29] 连杜氏也道:「仙仙,那些漂亮话,你从谁的嘴里学来的?娘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这种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的。 穆筠娴道:「自然是……跟爹学的!爹在皇上跟前说话的手艺,女儿才学了十之七八呢。」 穆先衡老脸一红,啧了一声,道:「爹每次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穆筠娴笑眯眯的答道:「女儿也都是真心话呀。」 改不了做长辈和上峰的老毛病,穆先衡先是对穆筠娴的行为一阵夸奖,然后便开始高谈阔论,顺便「指点」一二。 穆筠娴怕了,穆先衡说的有些东西,都只是纸上谈兵,她不大爱听。冲杜氏挤眉弄眼,便赶紧找借口跑了。 穆筠娴才出去,便撞上了若音。 若音说皇后唤她过去。 穆筠娴去了帝后的帐子里,正巧魏长坤也在。 穆筠嫚先拉着穆筠娴去小帐里说了会儿话,一面儿夸她机灵,一面儿弹她脑门儿,说她连亲姐姐也瞒着。 穆筠嫚知道自己妹妹聪明,但她没想到穆筠娴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太阳落山的时候在朝臣面前说的话铿锵有力,听了便让人振奋爽快。 穆筠娴睁着大眼睛撒娇道:「姐姐,这不是没找着好机会么。京中已经有了一个才女郭初雪,哪个眼里还会有我。若非今日的场合,又有长平侯襄助,我是不愿出风头叫人拿我同郭初雪比较。」 穆筠娴今日声名大噪,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三年前郭初雪在杏林宴上的好运气,到今日就该结束了。 帐内被橘色的烛光笼罩着,显得姐妹俩的脸庞格外柔和。 抬了下巴示意若音若竹出去守着,穆筠嫚拉着穆筠娴的手,眼神暧昧道:「长平侯几时对你这般大度了?」 眼珠子移开半圈儿,穆筠娴道:「就不许人家生来就大度?怎么是对我……」 穆筠嫚捏着穆筠娴的脸蛋,嗔道:「我的仙仙真是长大了,都不跟姐姐说实话了啊?」 穆筠娴羞红了脸,嘟哝道:「哪有……」 松开穆筠娴,穆筠嫚肃了颜色正经道:「长平侯一直未娶,身边也没个人伺候,你先别急着同他亲近,容姐姐从太后皇上哪儿打听打听。夜明珠本该你得的,可别为着一颗珠子,叫人把魂儿都偷走了。」 努努嘴,穆筠娴腹诽道:不知道谁偷走了谁的心呢! 穆筠嫚道:「走罢,外间还有人,不好同你多说话,陪我出去坐会儿。」 姐妹两个出去的时候,朱煦同魏长坤说的正高兴。 见过礼,朱煦冲穆筠娴笑道:「正说你呢,仙仙这两年越发机灵了。」 穆筠娴道:「哪里是臣女机灵,臣女不过实话实话罢了。」 闲聊了一会儿,外边有大臣来见,穆筠娴乖乖起身告退,魏长坤也没多留。 两人比肩出去,魏长坤在前边提她挑起帐子,见她低头走了出去,才放下帐子跟上。 朱煦看着二人的背影,道:「倒是般配,只是不晓得坤弟到底心思如何,委屈了仙仙朕倒是有些舍不得。」 这样的妙人儿,要是嫁给了魏长坤这样不解风情的人,着实可惜。 穆筠嫚道:「我瞧侯爷不像有的人不知体贴,若能成好事,还算得上如意郎君。」 朱煦忙哄道:「朕怎么就不算了?朕也是皇后的如意郎君嘛。」 事关穆筠娴,穆筠嫚半点不含糊,她道:「侯爷都二十三了,如何还不肯娶妻?莫非是身体有疾?」 若是不能生育,穆筠嫚肯定不同意妹妹嫁过去,一个没有能力的男人,会让穆筠娴枕边清冷不说,没个孩子照应,将来也会孤苦终老。 朱煦叹气道:「还不是为了他爹的事,三年前为着这事,一气之下连太夫人的话都不听,找朕要了圣旨就跑了,害朕被母后好一阵骂。」 三年前那是穆筠嫚是知道的,但她没往心里去,她也不认为这件事和娶妻有什么冲突。 穆筠嫚皱着眉头,朱煦瞧着她道:「表弟父母亲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大了记事了。他生来性格内敛,情绪不喜外露,估摸着那事对他打击很大,所以对寻常女人,提不起兴趣,你不知他的脾气,但凡不喜欢的,谁也逼迫不了他。」 接着朱煦又讲了一件事,他道:「小的时候坤弟与我一块儿学骑马,有一匹良驹难以驾驭,朕试了三次,被摔了三次,再不敢碰这马,他偏不,试了一个时辰,身上摔的到处是伤,还破了相,下巴下边儿一点儿现在还有疤痕。得了那马他才算罢休,后来马儿病死了,他哭闹都不曾,如常一样读书训练,但是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一口饭,把太夫人吓的不轻。」 穆筠嫚道:「这还真是个倔脾气的……」她有些担忧,穆筠娴娇蛮的脾气和这样的人,如何处的来?要是一个不肯让一个,岂不是正好撞上了? 朱煦又笑道:「别看他死倔,跟他祖母一模一样,护短的很。他很爱干净,喜欢接了无根水烧开了洗澡,但马儿跟他同吃同睡都行。若他娶了心尖尖儿上的人,不知道要宠成什么样。」 穆筠嫚眉头松了一点,要是这样,那倒也行。 朱煦自己开了口,他搂着穆筠嫚笑问:「皇后觉着坤弟和仙仙两个配不配?太夫人正为这事愁,太后也跟着愁,要是能定下了,我便封仙仙为娉婷县主,如何?」 娉婷县主的封号穆筠嫚很满意,但是要拿穆筠娴的婚事去换,这她不答应,更不能让太后老人家插手,不然到时候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穆筠嫚道:「他们的事,叫他们自己筹划去,咱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别不如了两个人的意,伤了几家人的心。」 魏家、穆家都是朱煦的亲人,确实不好办,他便只好道:「那便再等等,坤弟再不成亲,估摸着太后又要来压朕,指不定还要朕赐婚去,到时候让太夫人自去挑吧。」 帝后二人说完了话,朱煦才宣了大臣进来,穆筠嫚便回去歇着了。 帐子外边魏长坤同穆筠娴一起出去后,舍不得从她身边离开,愣是跟了她一段路,什么话也不说。 穆筠娴扭头问他:「侯爷还要跟我多久?」 胡明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穆筠娴道:「穆姑娘,某有话想同你说,可否借一步。」 穆筠娴看了眼天色,星星都露头了,她道:「此时不便,等明日再说罢,我要回去了。」 胡明朗便只好道:「那我明日来再来找你。」说罢,朝魏长坤作一揖便走了。 这孙子,怎么还不死心?穆家和胡家的事不是没有说成么?魏长坤有了紧张感,心如擂鼓,他鼓起勇气道:「穆姑娘,我也有话对你说。」 灯下,穆筠娴脸色绯红,低着头道:「那你说罢。」 「此处不便。」 穆筠娴头也不抬,道:「明日我早起去打兔子。」 v第二十八章[07.29] 说完就跑了,穆筠娴回了帐子,脸红心跳,很期待魏长坤要对她说什么。 回了帐子,穆筠娴又被穆先衡和杜氏叫去了。 到了父母的帐子里,穆筠娴乖乖地坐着。 穆先衡问道:「仙仙呐,方才爹看见你与长平侯在皇上帐子外说完,你俩说什么呢?」 穆筠娴眼睛都不眨,便道:「为着夜明珠的事,侯爷与我说了几句闲话,左右不过是夸赞爹爹您教导有方,夸赞我长的像母亲云云。」 杜氏莞尔道:「没想到长平侯看起来呆呆的,倒是很会说话。」 穆先衡可没那么好哄,他抬眉道:「仙仙……我看长平侯同你倒是熟识。」 穆筠娴慌忙解释道:「哪里就熟识了,不过有过几面之缘和救命之恩。」 穆先衡还想说什么,杜氏起身道:「孩子还小,你别逼紧了。仙仙我们走,娘送你回去。」 杜氏牵着穆筠娴就要走,穆筠娴同穆先衡行了礼,便跟着母亲一起回自己的帐子。 穆先衡笑呵呵地摸着胡子,若是真能做长平侯的老丈人,倒是美的很,且于定国公府,也是个助力。 穆先衡虽不参与党争,但是他不喜杨士谦为人,更不希望魏长坤将来和西党人为伍,若是魏穆两家结亲,便可省去此等祸患。 无论如何,穆先衡不喜欢与魏长坤两个站在对立面。 杜氏送了穆筠娴回帐子,她语重心长道:「长平侯待你是好,但婚姻是大事,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就算是长平侯府,若非三媒六娉叫我满意了,娘可不肯你嫁。」 穆筠娴羞道:「哪里就到嫁娶的地步了,女儿还没答应呢!」 杜氏哄道:「你别紧张,娘不逼你,你爹也不敢逼你。你爹心里什么算盘打量我不知道,若是你自己喜欢,正好能成好事,娘也就不说什么了,若是你不喜欢,或是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爹休想动你一根指头。」 穆筠娴绞着帕子,不好意思说话。魏长坤的感情太热烈真实,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好,现在哪个不晓得他心里有她? 杜氏又道:「你也别想着亏欠他就要报答他,你欠的自有国公府还,用不着你委屈自己。可别被他外表哄骗了。」 穆筠娴点头应是,杜氏一方面希望女儿找到如意郎君,一方面又舍不得她快些嫁出去,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先是劝着她仔细想想,后又忍不住如实道:「其实长平侯也不错,若是人品好,肯真心待你,也该叫你祖母知道。」 穆筠娴撅撅嘴,道:「娘,方才您还说不能被他哄了呢。」 杜氏苦恼道:「哎,你先睡吧,娘回去了。」 一下子拿不定主意,杜氏还得回去问过老夫人心里还有底儿。 穆筠娴简单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一根蜡烛快烧完了,紫玉有些期待道:「姑娘,能不能叫奴婢们瞧瞧夜明珠?」 穆筠娴道:「灵玉去拿来吧。紫玉把灯吹灭了。」 几个丫鬟都很好奇,等帐子内漆黑一片,穆筠娴便把盒子打开了,夜明珠在黑夜里就是一颗发光的翡翠,翠绿透亮,光彩熠熠。 帐子里传出丫鬟的叫声,外边有的人已经盯上了这边,胡明月愤愤地甩了帘子回帐子里,心想道:穆筠娴的帐子烛火灭了,肯定是在看夜明珠,不知道夜里宝珠会美成什么样子呢! 躺在床上,胡明月越发意难平,为什么长平侯会把这般宝贝赠送给穆筠娴,为什么穆筠娴居然会知道答案! 思来想去,胡明月不愿承认是穆筠娴腹有诗书,她想,一定是定国公告诉自己女儿,否则夜明珠不会到穆筠娴手上! 至于长平侯……竟也被穆筠娴的外貌给迷惑了,她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哪里就值得魏长坤喜欢了! 还让胡明月生气的,是婶婶说对了郭初雪的心思。郭从理牵着鹿到皇帝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郭初雪这贱人,心机深沉,连她也算计上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明月越想越生气,甚至有些难过长平侯居然会对穆筠娴示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魏长坤这样的人,也只是肤浅的看容貌而已。 明明穆筠娴根本不值得喜欢,端庄贤淑,她哪一点都做不到! 同样妒恨穆筠娴的,还有郭初雪,她已经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了。 今日魏长坤在众人面前把穆筠娴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郭初雪心如刀割,他果然还是喜欢她了。 魏长坤从漠北回来还没多长时间,他怎么会喜欢上穆筠娴呢! 难过的同时,郭初雪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男人对美人的兴趣,来的快也去的快,而且魏长坤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美色放弃原则。 收拾好心情,郭初雪便去想着如何应付胡明月,她势单力薄,还需要外力相助,胡明月比苏绿梅难哄一些,但她若发起力来,也比苏绿梅有用的多。 这世上没有利用不了的人,只有没有用对法子的操控者。 郭初雪深谙此道,睡了一整夜,次日起来梳洗,用胭脂盖住了略肿的眼皮,便主动去寻了胡明月。 胡明月昨日受了几重委屈,眼皮子肿的厉害,郭初雪见了十分心疼内疚,拉着她的手道:「昨日晓得你肯定恼我了,都不肯见我,今早总算肯见我了。」 胡明月脸上淡淡的,当着丫鬟的面,也不给郭初雪好脸色看,瞪了对方一眼,道:「你以为谁都是苏绿梅这样的傻子?容得你哄?」 郭初雪焦急道:「明月,你误会我了。」 胡明月倒也不急着反驳,温声问道:「我误会你了?你不是说不知道谜底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去夺那夜明珠么?你哥哥打的是什么?难道是我让他去打的?」 郭初雪道:「我并不知道哥哥晓得答案,昨夜我去问过,他说是姨父叫他在皇上面前露个脸,又怕泄露了消息,竟连我也没有告诉。我对天发誓,若说了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寻常人轻易不会发毒誓,胡明月见郭初雪说的诚恳,面上怒气消减,道:「我再信你这一回。」 郭初雪松了口气,道:「你肯信我就好,昨夜想着你这样误会我,连觉也睡不着。」抬起眼眸,眼皮儿还有点泛肿,情真意切。 胡明月放软了声音道:「谁叫你不及时同我解释!」 郭初雪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拦,哄着胡明月说好话。 郭初雪留了会儿就走了,胡明月的笑脸马上就没了,还真把她当傻子对待? 姐弟两个父母双亡相依为命,郭初雪会不知道郭从理的事儿? 胡明月吃不得亏,她在郭初雪身上受的委屈,定要追讨回来! 此时此刻,穆筠娴已经穿着骑装,趁着太阳将将出来,骑着马入了林子里。 有些昨日没有尽兴的人,也去了几个,魏长坤看着穆筠娴去了,便也跟着进了林子。 胡明朗从昨夜起就惦记着跟穆筠娴说话,大清早起来盯着她的帐子,见人走了,也准备跟上,好巧不巧看见了魏长坤也去了,心里着急起来,骑着马就跑了,连安也没有同胡夫人请。 v第二十九章[07.29] 穆筠娴进树林之后,她知道魏长坤一定会追上来,心里紧张的很,一害怕就骑的很快,有点儿不敢见他的意思。 魏长坤在后面追的好苦,又怕她摔着了,离得近了,才喊她道:「穆姑娘,慢着些。」她在这样的林子里跑的飞快,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穆筠娴勒马,在一条落满了树叶的小溪边停下,背对着魏长坤,不敢转过身。 魏长坤停在她身边,大气不喘,倒是她有些娇声细喘。 魏长坤问她:「跑那么快做什么?」 穆筠娴翻身下马,道:「怕人瞧见了。」 魏长坤跟着下马,笑道:「瞧见便瞧见。」他是不怕的,昨儿他的心意表达的够明显了。 穆筠娴还想离他远些,魏长坤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前,搂着她的纤腰,盯着她眼睛,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还想躲我到几时?」 一时没站稳,穆筠娴两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慌乱,脸颊飞红。 穆筠娴羞得头也抬不起来,魏长坤抵着她的额头,不叫她躲他。 穆筠娴欲推开他,魏长坤索性把人抱的更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他道:「穆姑娘,我愿与你共为连理枝,你可愿意?」 连理枝可是夫妻树,穆筠娴脸颊上的红瞬间爬上了耳廓和脖子,这呆子怎么说话这样直白,谁要跟他结为夫妻了? 穆筠娴一向胆大,头一次遇到这事却胆小的很,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她道:「穆姑娘是、是谁?我可不认得她。」 魏长坤笑着道:「是穆筠娴,仙仙,穆仙仙,不知道小仙姑肯不肯嫁与凡夫俗子?」 他怎么会是凡夫夫子呢! 在穆筠娴的心里,魏长坤也是神仙一般丰神俊朗的英雄人物。 穆筠娴抿着嘴角,道:「我才十五岁呢。」 魏长坤妥协道:「那我等你十六岁,行不行?」 穆筠娴哼哼唧唧道:「我十五的时候,你待我好,等我十六了是不是会变了?」 穆筠娴也喜欢魏长坤,可是她太害怕了,父母和姐姐的婚事,都让她对如意郎君期待又惶恐。 魏长坤捧着她的脸蛋,诚恳道:「我既认准了你,你五十五,我也像现在这样待你,若违誓,你就像你婶婶对你叔叔那样对我。」 穆筠娴噗嗤笑出来,脸蛋被他挤得像包子一样,她娇嗔道:「还不松开我,脸都捏疼了。」 重获自由后,穆筠娴娇嗔道:「我才不会五十五呢!我永远都像十五六岁这么好看!」 魏长坤一把抱住她,笑着问道:「你是同意了?」 穆筠娴也笑,眼波流转,略显媚态,道:「眼下是同意的。」意思是说,还没彻底同意呢。 魏长坤笑得合不拢嘴,道:「我不会叫你有机会反悔的。」 穆筠娴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道:「我喘不过气了。」他把她抱的太紧。 魏长坤连忙把人松开,他没抱过姑娘家,不知道轻重,但穆筠娴的身子太娇软了,像搂着一个大大的汤圆。 魏长坤看着小鹿一样可爱的穆筠娴,打趣道:「如今胆子怎么变得这样小了?」她去人家院墙外偷窥,与小娘子们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胆小的。 穆筠娴扬起头道:「谁说我胆子小了!」 踮起脚尖,穆筠娴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还轻轻地咬了他一口,像小松鼠啃着松果一般,撩拨得他心神荡漾。 魏长坤也不客气了,将她拥入怀中,眉眼含笑道:「不是这样亲人的。」 温热的唇瓣压在她软和的樱桃小口上,果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和甜美,好似撒了霜糖的软糕,激起人的某种欲望。 含着她又软又弹的唇瓣,魏长坤忍不住问道:「仙仙,你怎么这么甜?」 穆筠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惊吓得脸红心跳,把脑袋埋在他胸前,闷声道:「口脂里加了糖,专门给采花的蜜蜂吃的!甜死他!」 魏长坤哈哈大笑,道:「我就想被你甜死。」 穆筠娴悄悄地舔了舔嘴唇,诶?一点都不甜呀。是魏长坤自己吃了糖吧? 穆筠娴抬头望着他,道:「明明不甜。」 魏长坤道:「可能是我尝错了,你叫我再尝尝?」 低着头就往穆筠娴嘴边靠去,魏长坤又蜻蜓点水地占了便宜,若不是身后的叫声,他大抵这回能撬开她的贝齿。 胡明朗骑着马跑过来,老远见这两人抱在一起,就高声道:「穆姑娘,穆姑娘!」 穆筠娴赶紧从魏长坤的怀里出来,舔了舔唇,像抹去被他吻过的痕迹。 低头看着小娘子丁香小舌露在外面,还一点点地舔过她的红唇,魏长坤朝着马蹄声方向看过去,这孙子真他娘的不会挑时间,他真想捏死胡明朗。 魏长坤忽然想道:不会是跟着仙仙过来的吧? 这孙子野心不小,看来昨日是脸不够疼。 胡明朗来了,穆筠娴自然不会再与魏长坤两个独处,只好上了马,溜达会儿就回去。 胡明朗到了这边,心痛地看着穆筠娴,眼神恶狠狠,质问魏长坤道:「侯爷,你欺负穆姑娘!」 穆筠娴道:「胡公子,你胡说什么呢!」 魏长坤勾起嘴角,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胡明朗以为魏长坤这是默认了,他怎么能「欺负」穆筠娴! 胡明朗怒了,气得胸口直起伏,他直勾勾地看着魏长坤道:「侯爷非君子!」 魏长坤骑马靠近他,道:「你跟踪我,就是君子所为了?」 胡明朗羞怒交加,一时不知言语。 穆筠娴不喜欢胡明朗莫名其妙地插手她的事,便解释道:「侯爷并未欺负我。胡公子难道忘记我同你说过的话了么?」 v第三十章[07.29] 一个大男人,眼圈都红了,胡明朗不甘心道:「穆姑娘是不是觉得侯爷比我好千百倍?」 论家世,胡明朗与魏长坤并非相差十万八千里,论长相,二人气质都佳,只不过一人从文,一人从武罢了。 真比较起来,高低可以分,但也不是说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穆筠娴还没来得及回答,魏长坤便道:「你为难一个姑娘家的算什么男人?有话就问老子。」 魏长坤说了粗话,胡明朗就更加嫌弃了,这不是莽夫行径么! 胡明朗气呼呼道:「此言非君子!」 魏长坤见不得这呆子的傻气模样,让穆筠娴很是为难,便对她道:「仙仙,你先回去,我同他说清楚。」 胡明朗为人尚可,他虽一再逼问,使穆筠娴为难,但她也不愿说重话打击他,再则科举在即,若是影响了他考试,那才真是得罪了胡家,也毁了他的前程。 穆筠娴冲魏长坤点点头,便骑马先走了。她相信这个男人,会处理的比她更好。 穆筠娴走后,魏长坤揪着胡明朗的衣领,将他拽下马,道:「知道什么是真君子吗?真君子不会为难一个姑娘,胡家与穆家既然没有缘分结亲,你私下同她往来,是什么意思?你想坏她名声不可?」 胡明朗想挣脱开魏长坤的束缚,但在魏长坤的面前,他真就是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根本脱不开身。 憋红了脸,胡明朗咳嗽道:「侯爷道貌岸然!难道你就不会坏了穆姑娘的名声?」 魏长坤道:「那我就娶她。」 胡明朗喊道:「我也可以娶她!」 「可她不肯嫁你。」魏长坤道。 「难道她又肯嫁你了?!」胡明朗心有不甘地追问。 魏长坤脸上带着得意,道:「你说对了,她肯嫁我。」 听了这话,胡明朗一动不动,像一只被人擒获的猎物,任由狩猎者拎着。 魏长坤松开胡明朗,他便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拭泪。 魏长坤道:「你是胡家人的心头肉,自小被人捧在心尖尖上,仙仙也是穆家的掌上明珠,你自己都还要人宠着,你凭什么宠她?你母亲与姐姐嫂子们,会叫她受尽委屈。就论这些,你也不配娶她。」 顿了顿,魏长坤嘴角浮笑道:「仙仙呐,是仙女下凡,得一直被人捧着才合适。」这话像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回味着穆筠娴甜美的唇瓣,魏长坤骑马走了,改天,他一定要撬开她的皓齿,看看里边是不是藏了更美味的东西。 等魏长坤从树林里出去之后,胡明朗也失魂落魄的骑着马走了,魂不守舍地任由马儿乱走,他遇到了郭初雪。 郭初雪见胡明朗摔了一跤似的,关心道:「胡公子怎么了?可要紧?」 胡明朗理也不理她,径直往前走。 郭初雪方才明明看见穆筠娴和魏长坤先后从林子出来,所以她十分迫切地想知道,他们三人到底在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仍旧顶着一张温柔的面孔,郭初雪柔声问道:「胡公子是不是伤着了?」 胡明朗抬头厌恶地看着郭初雪,道:「不用你假惺惺!」 虽然清楚的知道,穆筠娴不喜欢自己才是最要紧的一点,但郭初雪在胡明月的身边没有少给他添麻烦,胡明朗谦谦君子的好脾气也不要了,一怒之下说了重话。 郭初雪倍感委屈,她什么话都还没问出口,胡明朗就这样说她。 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是否读了圣贤书,也都逃不过美皮囊的诱惑。 郭初雪登时红了眼睛,哽咽道:「是,我就是假惺惺,怪我眼睛没有瞎,不该看见你这副模样!」 说罢,郭初雪骑着马就走了,留下一个气冲冲的背影给胡明朗。 渐渐低下头,胡明朗冷静了下来,也觉着自己说重了话。 出了林子,胡明朗回到帐子里,就看见胡夫人坐在他的帐子里,直直地看着他,质问道:「朗哥儿去哪里了?」 胡明朗皮肤白,脖子和下巴上都是勒出来的银子,胡夫人瞧着很是心疼。 胡夫人顿时站起来,挥退丫鬟,走到胡明朗跟前,诘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出去见了谁?!」 胡明朗摇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被长平侯给欺负了罢?这般狼狈的样子,他压根说不出口。 胡夫人自己揣测道:「是不是见了穆筠娴那个狐媚子!」 「母亲!」胡明朗猛然抬头,看着胡夫人道:「儿子不准您这么说她。」 胡夫人气得心口疼,她压低着声音,冷冷道:「我瞧你是被她迷了心窍!等你回去了,我定要同你父亲和祖父说!再不许你见她了!」 胡明朗自嘲道:「人家也未必肯见我。」 声音放的极低,胡夫人道:「她是什么个好玩意,值得你这般挂念?娘说了,等你考上了状元,以后入仕进了翰林院,十几二十年的功夫,阁老都由得你做!」 十几二十年,穆筠娴孩子都能说亲了。 胡明朗忍着眼泪道:「若是母亲与堂姐和善些,穆姑娘倒不至于如此嫌恶我。」 胡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养大的白眼狼,居然还怨上她了! 胡夫人瞪着胡明朗道:「我就知道你是去见她了。好在当初我没同意了这桩婚事,要不然你还不知道被她撺掇的怎么恨我!」 胡明朗纠正道:「娘,是穆姑娘不同意,是她为着两家颜面,叫我同您说不喜欢她。」哽咽一声,他道:「儿子喜欢她。」 胡夫人见儿子这般伤心,倒是不忍心再说重话,把脾气一忍再忍,哄道:「你年纪还小,见过的姑娘不多,她这样也不是最好的。天底下比她端庄贤淑的姑娘多了去了,等科举考试你中了进士,娘就亲自给你挑选更好的,保证温柔小意,是你喜欢的,好不好?」 胡明朗紧紧地闭着眼,心里一阵火气涌上来,他只喜欢穆筠娴这样的,什么温婉的好姑娘,他不稀罕。 儿子不为所动,胡夫人火气上头,捶了他一下,道:「胡明朗!你自小就听话,怎么现在反倒不听娘的话了!」 就是自小一直听话,母亲说什么丫鬟好,他就挑什么丫鬟,通房的丫鬟都是温顺淑柔的,明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偏偏从来没有如意过。 胡夫人板着脸道:「你赶紧给我收拾好,别等外人瞧见了,传到你爹和祖父的耳朵你,有你好看!」 临走前,胡夫人还道:「穆家姑娘实在粗鲁,竟同你动起手来,这事我跟她没完!」 v第三十一章[07.31] 胡明朗道:「我倒希望是她。」 穆筠娴打他耳光,他都乐意。 胡夫人心头一凛,道:「不是穆筠娴,那你见的是谁?」 胡明朗不耐烦道:「母亲走罢,儿子要换衣裳了。」 胡夫人只得走了,心里却直犯嘀咕,直到无意中看见了魏长坤,才恍然大悟——是长平侯揍了她儿子? 死死地攥着帕子,胡夫人又气又庆幸,穆筠娴这小狐狸精,还好是落到了别家,要是嫁进了胡家,胡明朗将来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就让穆筠娴去祸害长平侯最好! 胡夫人一边忧心胡明朗的事,还一边想着胡明月的事,胡家到底是她当家,内宅真要出了什么事,头一个要担责的就是她。 由昨日之事可见,郭初雪真就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他们兄妹两个,都不是轻易好欺辱的,胡明月指不定会在郭初雪手上吃亏呢。 胡夫人去了胡明月的帐子里,赶了丫鬟们出去,同侄女道:「昨日的事,是叫我说对了罢?」 胡明月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愿意被人这样指出来。 再说了,郭初雪有成算,她胡明月也不是个傻的。 胡夫人道:「这样的人,还是少往来为妙。本来你祖父同杨阁老也并无太多往来,你自己掂量着些,朋友又不是非她这么一个,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胡明月低声道:「知道了。」 胡夫人见胡明月还有些不情愿,拉着她的手,又语重心长道:「我最是知道你,嘴甜心软,若是恼了谁,就是一时刀子嘴,郭家的那个与你不同,她寄人篱下,平白遭人多少白眼,已经长成了人精,你斗不过她的。」 这话却是起了反效果,好似胡明月比郭初雪蠢了许多,她仍旧是表面应了,心里却越发意难平。 等胡夫人走了,胡明月差点把杯子砸了,郭初雪是个什么东西?有人生没人养的草芥,也配在她面前玩手段? 胡明月暗暗记恨下郭初雪,心里盘算着怎么把仇报回来。 郭初雪不是喜欢这副婉顺的模样欺骗众人么?她偏不让她如愿。 春猎皇上尽兴后,便都收拾了准备回去。 穆筠娴跟杜氏坐在一个马车里,手上玩着带来的九连环,嘴里还哼着曲儿。 杜氏见女儿这般高兴,便道:「我就说该叫你出来放松放松,娘见你心情好了,我也开心。」 穆筠娴笑道:「春猎好玩,得了夜明珠,值得开心!」 杜氏盯着穆筠娴的嘴唇看了一会儿,道:「你这嘴怎么有点儿肿了?」 穆筠娴慌忙抿唇,眼睛眨了眨,道:「许是天气干燥,我舔的吧。」 纳闷地摸了摸脸,杜氏道:「不干燥啊。」天气干燥,她脸上容易起皮,今儿却好好的,捏起来还滑弹的很。 端起小桌上的茶杯,穆筠娴喝了口茶,道:「反正没什么事儿。」 既然没事,杜氏也就不担心了。 回了定国公府,穆筠娴便亲自带着夜明珠,和她打来的猎物,去了卫静眉的院子。 卫静眉正在听底下的丫鬟说乡野趣事,一听说穆筠娴已经回来了,什么都不听了,只想见她的宝贝孙女。 穆筠娴亲亲热热地喊着卫静眉「祖母」,告诉卫静眉自己特地打了很多兔子给她。 等卫静眉高兴了一阵,才神神秘秘道:「祖母,您可知道皇上这次赏的彩头是什么?」 卫静眉挑眉问:「是什么?」 「夜明珠!」 经验地抬抬眉,卫静眉道:「果真?」 穆筠娴献宝似的把珠子拿到卫静眉面前,「可是孙女得来的呢!」 春猎人才济济,哪里轮得到穆筠娴得?那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比她会打猎的多了去了。 卫静眉怪道:「怎么会落到你头上?皇后替你说话了?」 「才没有呢!」 这宝贝可不是穆筠嫚送的,是魏长坤送的。 卫静眉捕捉到了穆筠娴脸上小女儿的姿态,便慈和笑道道:「那你给祖母讲讲,怎么得来的?」 穆筠娴神采飞扬地把事情分享给了卫静眉,她自认为说的足够客观冷静,并未表达出对魏长坤的特殊感情,但小姑娘的心思,如何躲得过身经百战的长辈? 卫静眉还是猜到了穆筠娴的心思。 祖孙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直到穆筠娴走了,卫静眉才让人把穆先衡请了过来。 杜氏心粗,卫静眉却晓得自己儿子的性格,他肚子里心眼才多。 穆先衡坐定后,卫静眉劈头便问:「仙仙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穆先衡一愣,随即想到了魏长坤,他便道:「大概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罢。」 卫静眉见过魏长坤的,初看很是满意,若真要挑做孙女婿,她可得好好考量考量。她道:「这孩子在漠北待了三年,什么性格咱们都不知道,你去外边打听仔细了回来告诉我。魏家太夫人那里,这事终究是该男方家的主动些,不能让仙仙受了委屈,若是达不到我的条件,皇上出面我也不肯同意。」 穆先衡连连道「是」,卫静眉一向偏心穆筠娴,在她的事上,半点马虎不得。 卫静眉还道:「让仙仙她娘也多留意些。仙仙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但仙仙自己不点头,不准你媳妇对魏家人松口。」 穆先衡也只敢应是,但他总觉着母亲太偏心了些,其实这两孩子再般配不过了,谈不上哪个更有福气。 从永寿堂出来之后,穆先衡便做好了跟魏长坤深入接触的准备,但还没到荣贵堂,他又被人拦住了。 穆先文养了几天伤,将将好转一点,又不消停了,他说一定要把园娘纳进来,否则就休了钱氏。 穆先衡一个脑袋两个大,穆先文才为着这事差点断了子孙跟,怎么还敢跟钱氏提这事?还真的不想要那二两肉了?! v第三十二章[07.31] 穆先衡压着脾气,黑着脸去见了穆先文。 穆先文的事闹的很大,他的上峰和同僚早就知道了,也准了他一整个月的假——因为一个小照磨,也不是那么重要,本来他也就是白领一份俸禄,不大干实事。 穆先文的病假,还是穆先衡亲自厚着脸皮去请的。 走到西南院的路上,穆先衡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些糟心事,越想越生气,临到了穆先文面前的时候,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穆先文正躺在床上,仗着自己伤的严重,索性破罐子破摔,脸皮要多厚,有多厚。 穆先衡让伺候的小丫鬟都出去,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色铁青道:「老三,你又想做什么?」 穆先文哼哼唧唧的,墨迹半天才道:「大哥,我伤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 原是养了几天伤,怒气才消了点儿,穆先文前几天可没少砸茶碗。 穆先衡并拢两指,指着穆先文道:「你怎么伤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此事你也需担一半的责任!再说钱氏罚也罚了,与你也算两清,此事休要再提。」 穆先文从床上惊坐起,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看着穆先衡道:「大哥!她伤了我的命根子,就罚她禁足半年!难消我心头恨!」 穆先衡不耐烦道:「是母亲亲自下的命令,你若不服气,便休了她去,随你爱娶谁!」 往钱氏的屋子看了一眼,穆先文冷哼道:「休了她!便宜了她……」 穆先衡皱眉看着穆先文道:「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你看我再轻易饶过你!」 这回要不是穆先文伤到了那处,穆先衡不想雪上加霜跟他计较,也为着给钱氏减轻罪责,穆先文休想就这样把事情糊弄过去。 穆先衡干脆把话说绝了,他道:「你若再敢胡闹,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滚出去,你这官儿也别想当了,做你的庶民去!」 穆先文悻悻道:「晓得了。」 嘴上应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但作为丈夫,穆先文有的是法子折磨钱氏,说到底,钱氏还是依着他而活。 穆先衡懒得推敲穆先文内里的龌龊心思,但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庶弟如若真有下一回,卫静眉必不会手软,若是气「病」了她,一个「孝」字,便可让穆先文赤条条地从国公府滚出去。 穆先衡哼气一声,斜眼看着穆先文道:「园娘……你还要纳回来?」 经过钱氏的事,穆先文损失了这么多,他自然更加不甘心,便是为着争口气,也要把园娘纳回府中。 穆先文道:「要!四月挑个好日子,马上就要把她抬回来!我伤成这样,枕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大哥不知道我在这小院里过的什么苦日子。」 穆先衡懒得与穆先文两个闲扯这些,正经道:「钱氏那边,你派人去问过没有?她肯不肯?」 穆先文靠在床框上,扯着嗓子喊道:「我管她肯不看!我要纳谁,她管的着!」 钱氏就住在东梢间,和穆先文住的西梢间隔着一个明间,这么大声音,那边伺候的丫鬟也该听到这话了。 穆先衡冷冷地扫了穆先文一眼,道:「还是着人去问过她的意思,若真要纳进来,便走正经路,别给我再想歪心思!」 穆先文先是一喜,又觉着不对,他怪道:「大哥,你同意了?」 穆先衡面不改色道:「终究是有了你的孩子,我穆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到外。」他指着穆先文道:「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胡闹。」 穆先文摸摸鼻子,撇嘴道:「知道了。」 穆先衡拂袖而走。 穆先衡走后,便去寻了杜氏,跟她说了让穆先文纳妾的事,也让她使人去盯着些西南院,尤其是新妾侍,身边得放几个她信得过的人。 杜氏似乎没有找到重点,她一听穆先文竟还要纳妾,便道:「他个混账东西!都伤了根还要想着女人!这不是祸害人么!」 穆先衡只得解释道:「簪子能刺成什么样?又不是给他割了,大夫说还能用。」 杜氏气呼呼道:「三弟妹怎么不使刀呢?簪子管什么用!」 穆先衡又不喜欢杜氏这副泼妇样,便教训道:「你瞧瞧你的样子,若叫孩子们学去了,以后外人见了不说咱们穆家没教养?」 收了话,杜氏便不提钱氏的事,转而道:「行,我过会子亲自去瞧瞧,保准叫老三把美娇娘纳进来。」 穆先衡又强调说:「不仅要纳妾,还得使机灵的丫鬟去,明白没?老三外头的那个,可不是个简单人。」 能在外边运筹帷幄,把男人的内宅搅和的天翻地覆,杜氏也知道园娘不简单。 杜氏道:「晓得了,把我院里的三等丫鬟派一个去。」 穆先衡摇头道:「不好,派个二等的去,对外只说是怕老三院里闹腾,才使了机灵丫鬟去伺候。」 杜氏终于觉出不对劲了,道:「一个小妾,还要我的二等丫鬟,未免太点眼了些!」 穆先衡道:「你不知道,二等丫鬟都未必看得住她,就依我说的办,至于洒扫的小丫鬟,也要你亲自挑,可以不聪明,须得是心性定的,否则容易受她蛊惑。」 杜氏忍不住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穆先衡还是同杜氏说了实话,他道:「园娘不止是冲着老三来的,也可能是我,是咱们定国公府。」 眼睛一睁,杜氏皱眉道:「她……是细作?」 穆先衡点点头。 杜氏紧张道:「老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穆先衡苦恼道:「我若知道,还会放她进来叫她得逞?」 杜氏恍然大悟道:「原是将计就计,好好好,我知道了。放眼皮子底下也好,省得将来真被人算计了,连累了我和儿女们。」 穆先衡心头拔凉拔凉,他气得吹胡子道:「若真被人害了,第一个受累的人是我!!!」 杜氏没要紧地瞧了穆先衡一眼,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便是为着孩子和老夫人,我也会上心的。」 穆先衡一张脸拉的老长,杜氏这叫知道了?!三句不离孩子,连老夫人都有份儿,偏他没份! 穆先衡还想说什么,杜氏却懒得理他,立马去找了如青过来,同她商量从小雪和小霜里挑谁合适。 看着妻子的背影,穆先衡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意难平之下,穆先衡选择了去姨娘秦顺婉房中。 v第三十三章[07.31] 秦姨娘人如其名,生的温婉和气,她正在厢房窗下给治哥儿做鞋垫,见穆先衡来了,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迎他。 穆先衡随手拿过秦姨娘做的鞋垫比了比,诶?好像比他的脚小了不少。 穆先衡道:「给治哥儿做的?」 秦姨娘点头,细声道:「冬天里的鞋垫子厚了,开春了要换薄的,治哥儿脚宽,针线房上做的不大合适,妾身闲着没事,就自己给治哥儿做几双。」 「哦。」穆先衡自顾坐下,丫鬟奉茶上来,他喝了好几口,秦姨娘话里话外,始终没提过给他也做一双。 穆先衡当然不缺鞋垫子,缺的女人抚慰的心意。 闲坐了一会儿,穆先衡就走了,他就纳闷了,难道女人到了年纪,心里就只有孩子了?连钱氏也是,为着孩子死磕着不肯和离,那丈夫到底算什么? 他走了,秦姨娘才松了口气。这宅子里,说到底还是杜氏说了算,男人的爱意都靠不住,暖她几年冷她几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嫌恶她了。 还不如杜氏这个正室对秦姨娘来的周到。 秦姨娘不是个蠢人,孩子大了,她更需要的依靠的是孩子,至于穆先衡……讨好他不如讨好杜氏。 那就只讨好杜氏就是了。 穆先衡在两个女人这里都吃了西北风,便只好去了姚姨娘处。 一到姚姨娘的屋子里,穆先衡的耳朵就没消停了。 姚姨娘十分会咬文嚼字,话里话外几层意思,听得穆先衡脑袋大,说来说去,大抵还是觉得日子过的不够好,茶都没喝,穆先衡口头应了几句就走了。 穆先衡顿觉自己在家里成了个闲人。 他闲,杜氏可不闲。 杜氏刚定下丫鬟,正好穆筠娴就来了。 杜氏有事一般不瞒着穆筠娴,当她面继续跟丫鬟说话。 穆筠娴知晓这事,便晓得了父母的意思,她道:「娘,小雪和小霜虽然细致,脾气都太柔和了些,挑个有脾气的过去,也好教新姨娘个乖。」 杜氏点头许了她的意思,准备亲自去同钱氏说。 自三房的事发生之后,穆筠娴都没探望过钱氏,便道要一起去。 杜氏想着穆筠娴年纪也不小了,内宅的事也该学一些,便没叫她避讳着,领着她一道去了西南院。 母女两个挽着手走到了西南院,到了院子里,便听见了汪姨奶的哭骂声。 之前穆先衡来的时候,汪姨奶还避着些,虽然很想手撕了钱氏,到底是碍着卫静眉和一家之主的面子,没敢真把钱氏怎么样。 一旦在人后,汪姨奶就没那么客气了,每次听见宝贝儿子换药的时候疼的直叫唤,就在钱氏门口咒骂,各种难听的话都能从她嘴里出来。 杜氏一看见汪姨奶的泼妇样,便觉得恶心,何况这还当着穆筠娴的面。 走上前去,杜氏冲汪姨奶道:「这样子吵吵像什么样子!院子里还住着没出阁的姑娘!」 汪姨奶仍旧停不嘴,道:「下作的娼.妇生的小贱人,娘俩个……」 「给我闭嘴!」杜氏黑着脸,打断了汪姨奶的话,她又道:「汪姨奶再闹,就到庄子上去享清福!」 庄子可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汪姨奶果然怵了,悻悻地闭上嘴,抹着眼泪直嘀咕。 汪姨奶从钱氏的门前走开了,去了穆先文的屋子里,杜氏脸上怒火未散,看着穆筠娴道:「那些腌臜的话,别往耳朵里去。」 穆筠娴正捂着耳朵,俏皮地眨着眼道:「娘,我什么都没听见!」 杜氏被逗笑了,牵着穆筠娴进去,钱氏正躺在床上,也不曾洗漱,头发都是散着的。 经此一事,钱氏看着恹恹的,不是很有精神。 杜氏见钱氏这副模样,反倒不晓得怎么开口,不过事关整个定国公府,她也不会马虎。 想好了措辞,杜氏还未开口,钱氏便坐起来,丫鬟给拿了迎枕垫在她的腰间。 钱氏道:「大嫂,是为着三老爷纳妾的事儿来的罢?」 杜氏道:「也不全是,也是想来瞧瞧你。」 往身后看了一眼,杜氏让丫鬟把带来的补品放下,道:「都是些补气血的东西,叫丫鬟拿厨房去熬着吃一些,我听说你这些日也不曾好好吃过饭,总不能熬坏了身子,反正也都……忍到这个地步了。」 穆筠娴差点没呛着,她的亲娘呀,怎么说话都不拐个弯儿,钱氏还不知经不经得住这么刺激。 钱氏比穆筠娴意料中的平静,她只嗤笑一声,道:「也是,忍都忍了,何苦作践自己。大嫂的心意我心领了。」 望着杜氏,钱氏十分严肃道:「他要纳,就叫他纳吧,闹这么大一场,我也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般厉害!」 说着说着,钱氏眼里忽然有了光亮,带着一抹厉色。 穆筠娴有些心惊,钱氏比她想象的要坚强的多,竟然还有力气对付小妾。 这样越挫越勇的女人倒也好,不至于死了心,人也跟着失了活气,到最后郁郁而终,一身的嫁妆落在男人头上,反倒便宜了男人。 钱氏嘴角竟还有了笑容,她对杜氏道:「大嫂,我不能出去,这事就劳烦你了,银子还是我出,酒也在我院里吃。我花银子纳进来的妾,总是要跪我的!」 杜氏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心头哽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钱氏忽又望向穆筠娴,笑道:「仙仙也要说亲了罢?」 杜氏应道:「可不是,只不过家中事忙,今年还未过半,倒是不急。」 钱氏一脸忧愁道:「可怜我的妍姐儿,被我连累了。」她禁足,穆筠妍的婚事就没人操持了。 穆筠娴心想,钱氏大抵还是为了孩子,她若是晓得了穆筠妍做的事,估摸着才真的死心了。 穆筠娴忽然比穆筠妍更害怕钱氏晓得这件事。 杜氏安抚了一下钱氏,便起身道:「弟妹好好歇息,等事情风头过了,妍姐儿的婚事再说不迟,老夫人也不至于真要关你半年。」 钱氏点点头,起身把杜氏和穆筠娴送到门口。为着儿女的将来着想,她让丫鬟把杜氏带来的东西拿去熬了给她吃。 v第三十四章[07.31] 杜氏跟穆筠娴一起出了西南院,忍不住惋惜道:「还不如和离了,也好过。」 穆筠娴小声道:「三婶要知道了穆筠妍早晓得了三叔养外室的事,指不定就真肯和离了。」 杜氏险些惊掉了眼珠子,她道:「你说什么?妍姐儿知道?」 穆筠娴也不瞒杜氏,道:「她早就知道了,还给三叔出过银钱。」 杜氏扯着帕子,骂道:「好没人性的白眼儿狼!就让她再在家里好好待半年,嫁出去也是个祸害!」 穆筠娴见母亲这般气愤,忍不住道:「娘,您可别叫三婶知道了。」 人有时候是需要谎言来支撑信仰的。 杜氏气归气,还是清醒,她道:「晓得,我自不会到她跟前说嘴,只盼着……她的孙子孝顺些。」 反正儿女是没的指望了。 杜氏又忍不住感慨道:「好在我的几个乖乖都不是那样混账人,不然娘死的心都有了。」 穆筠娴撒娇道:「娘待我和哥哥姐姐好,我们自然也敬爱娘亲呀!」 杜氏同穆筠娴一起各回各院。 园娘要进定国公府,穆筠娴也想与魏长坤两个碰个面,抱着碰巧的心态,她去聚宝斋。 巧就巧了,魏长坤正好也在等她。 穆筠娴入了内里,惊喜地看着他道:「侯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魏长坤笑道:「上次同你见面的时候就想说了,以后你若有事找我,传书不便,就到此处留信就是,或是去这几家铺子找掌柜的,我都写下来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推到穆筠娴跟前。 用的是「藤萝」笺,紫藤萝在泛黄的纸上,煞是好看。 上面写了好几家铺子,有些穆筠娴很是眼熟,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魏长坤皱眉问道:「不喜欢么?」他听说,姑娘家的闺房里,用的都是好看的花笺,他特地寻了来。 穆筠娴收下花笺,笑道:「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他的心思为她变得这般细致。 魏长坤痴痴地看着她,视线不移,眼睛不眨。 红晕悄悄地就爬上了穆筠娴的脸颊,她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魏长坤道:「好看。」 双手托着下巴,穆筠娴一点点地靠近他的脸,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看我的。」 魏长坤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在侯府的水榭里,她身上的香味,和她头上的假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虽说眼神不如现在热烈,但也不算冷淡。 穆筠娴就知道魏长坤想不起来了,她道:「第一次我们在皇宫甬道上见面,你去乾清宫,我刚从坤宁宫出来,你我擦肩而过,你瞧都没瞧我一眼。」 这意思是……算旧账来了? 魏长坤挠头,道:「以前我不晓事,不晓得女儿家的好,才没看你,这不是证明了喜欢你,并非因为你容貌的缘故吗?我非肤浅之人,你也不是俗气的姑娘。」 穆筠娴抿唇而笑,他倒是很会说话哄人开心。 挑挑眉,穆筠娴道:「谁说我不俗气了?我就爱胭脂水粉,大红大紫,我也不会勤俭持家,喜欢奢靡荣华。」 魏长坤道:「这些本该是属于你的,况且你的风雅和善良,我知道。」 他喜欢她,不是盲目的喜欢她。魏长坤的眼里,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的好。 穆筠娴仍旧笑着,逗他道:「虽说春猎上我得了圣心,但别人都说我是溜须拍马之辈,何谈风雅?雅致之人,不该是郭初雪那样的姑娘么?」 魏长坤勾起唇角,把手伸到她面前,穆筠娴下意识地绷紧了脸皮,心跳加速。 他把手停留在她脖子戴的坠子上,红线穿着一个荔枝大的玉雕上。 这块玉雕本是废弃的翡翠石料,以为表面有太多的瑕疵,全是白色的米芯子,根本做不成物件儿。 但这块料子在穆筠娴的脖子上,被雕刻成了铺着石头的弯曲小路,再加一个披着蓑衣的归家之人,而石料上密密麻麻的「棉絮」,也就变成了冬夜的雪,让人情不自禁就念出「风雪夜归人」的诗句。 魏长坤道:「这料子在你手里活了。」 四肢骤热,血液沸腾,穆筠娴直愣愣地看着魏长坤,这呆子竟这般懂她!这块料子本是废料,是她无意中见了,着人雕刻而成,现在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难怪何敏青说他是百年不出一个的文武双全人物。 何止百年,两个百年能叫她遇上他,真真是天赐的福气。 低头摸着胸口的玉坠子,穆筠娴道:「你怎晓得是我的主意?」 魏长坤道:「这玉雕若是放到京城里叫卖,早就传开了,我都没听说过有这物件,应当是你的自己的主意。即便不是,你能相中它,眼光也很好。」 穆筠娴忍不住笑了又笑,她怎么没早些遇见他。 魏长坤收回手,道:「真正的雅致,藏在内里,不是靠人吹捧出来的。郭姓人,还是太流于表面了些。」 魏长坤如此评价道。 穆筠娴忍俊不禁,郭初雪要是听到了,只怕得气得七窍流血。 穆筠娴更开心的是,魏长坤喜欢她,喜欢的就是她,原原本本的她。 魏长坤喜欢穆筠娴夸奖他,同样的,穆筠娴也喜欢听他说,他的眼里只有她,没有旁人。 再加上魏长坤原本是个直性子,本不会什么哄人的手段,遂每每看起来都分外真诚,叫人听了不仅心花怒放,也不会觉得是随口而出的玩笑话。 穆筠娴脸上的笑容就没淡下来过。 看美人露笑,又尤其享受,魏长坤也忍不住跟着笑。 穆筠娴嗔道:「莫不是呆子!」 v第三十五章[07.31] 魏长坤摸了摸鼻子,低头道:「怎么女人说话都是一样的。」 穆筠娴道:「难道哪个还说你呆了?」 魏长坤似乎有些脸红,道:「我祖母。」 穆筠娴对魏长坤祖母的印象还不错,她道:「太夫人火眼金睛,说的没错。」 魏长坤附和道:「嗯,没错。」 这两个女人,说什么都对。 穆筠娴说回正题道:「我叔叔要纳妾了,你可晓得?」 魏长坤道:「知道,这几日园娘也不大老实,出来了好几次,除了去春满园那次,其他时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穆筠娴问道:「春满园那次,有什么奇怪的?」 魏长坤道:「也没什么异样,只是她如厕的时候叫人跟丢了一会儿,也说不准是不是正好那时候见了什么人。」 穆筠娴暗暗记下这事,继续道:「我娘说,大概就在四月间把人抬回来了,估摸着以我三叔的急性子,就这两日的事了。」 果真是性急,都伤了根,还想着抬美妾回家,魏长坤本觉着自己某些心思足够重了,看来穆先文的色心还是更大些。 魏长坤道:「园娘去了你家中,必有动作,你可防着她些,说不准她要做什么的。」 点点头,穆筠娴道:「我晓得。我祖母让我马上搬进园子里去住,别说她了,就是别院的丫鬟们,也再难得听见我院里的动静了。」 「为什么?」 「因为留园离后院的院子都远呀,从园子里进去,要走好一小段路才能到我住的屋子,在园外听墙角都难。」 魏长坤蓦地笑了,喝了口茶水掩盖下弯起的嘴角,道:「哦,这般荫蔽啊。」 穆筠娴似乎听出了一丝丝的异样,一想到他胆子大到敢亲自去定国公府送信,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厮可不敢再独身去她园子里罢! 到底是没敢问出口,穆筠娴也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魏长坤又提醒道:「园娘身后的人,我还没查到,但她心思诡谲,你身边别离了身强体壮的丫鬟,若是人手不足,从我身边调用两个也可以,只是怕你父亲疑心。」 穆筠娴道:「那倒不必了,我身边的丫鬟都是自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新入府的丫鬟,父母亲和祖母也不放心留在我身边,确实惹人怀疑。」 到底是在定国公府里,穆筠娴十之八.九受不到伤害,但魏长坤就是下意识的担心,大概这就是喜欢一个姑娘的感觉,总是心心念念地想着她,生怕她受到任何委屈。 穆筠娴见他无话,便问道:「苏家的事,你可知道审理的如何了?」 魏长坤道:「眼下就审出了军籍造假的事,不过他在堂上死不承认,硬说是都督府里的人骗他说可以入军籍,他本人并未参与军籍造假。」 穆筠娴道:「在大殿上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他否认了?」 嗤笑一声,魏长坤道:「他那时候已经吓晕了,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不光如此,苏成器还尿了。他大概是第一个在大殿上有如此不雅之举的人。 苏家门楣不仅倒了,苏家人的名气都臭了。 现在同为苏姓的人,甚至都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耻辱。 穆筠娴道:「他许是真不知道,不过是后边的人弃卒保车而已,军籍造假的罪名,他怕是要坐定了。」 魏长坤道:「是了,不过听说宋阁老旁听的时候,还听说了别的话,因证据不全,我还未得到详细的消息。」 穆筠娴往天上看了一眼,道:「这京城的官员们,哪个经得起查呀。」 魏长坤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成王败寇,赢的名垂千史,输的……臭名昭着。」 穆筠娴补充道:「若本身行的端做得正,活着的时候吃些苦头,死了之后的名声,大抵还是好听一些的。」 魏长坤笑而不语,穆筠娴并非随波逐流之辈。 穆筠娴还问道:「苏家女眷罪可至死?」 魏长坤道:「皇上说五日便要出结果,后因宋阁老说了几句话,延迟了几日,最迟后日要定下来的,照目前的情势来看,满门抄斩尚未不至于,入教坊司倒是极有可能。」 或者成为贱籍的下人和娼.妓。 穆筠娴心想,郭初雪同苏绿梅两个关系那么亲近,不晓得二人后面还有没有缘分。 魏长坤道:「怎么?你想留下她?」 微微摇头,穆筠娴道:「不想。」她只想看看,郭初雪能装到什么份上。 二人谈完正事,魏长坤有心邀她去家中作客,犹豫之下,便道:「我祖母嫌家中冷清,皇上准啾啾去陪我祖母两日,一老一小的还是不大热闹,我想……请你与令尊来我府里作客,不晓得你肯不肯?」 穆筠娴笑道:「好呀,我在家中等你。」 聚宝斋到底还是外边儿,说话多有不便,不如家中舒适自在。 魏长坤见穆筠娴允了,也不多缠着她,便放她走了。 穆筠娴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就近在掌柜的推荐下挑了几件首饰,又去书斋里选了几本书,便回了家中。 次日,定国公府就收到了长平侯府的请帖,是岁羡荣的名帖,打着亲戚的名义,带上了朱世阳的名字,请了杜氏前去作客。 虽不提穆筠娴的名字,杜氏也明白了长平侯府的意思。 卫静眉倒是没什么意见,长平侯这后生,瞧着很是顺眼,若是为人也好,挑不出错儿来,真算得上是顶顶好的如意郎君。 杜氏若能去长平侯府内宅好好瞧个究竟,也好知道岁羡荣是什么样的为人,魏家的内宅风气好不好。 杜氏本还有些举棋不定,卫静眉同意了,又经穆先衡一撺掇,便决定带上穆筠娴一起去。 杜氏做好决定,便亲自去同知了穆筠娴。 穆筠娴早知此事,便神色如常地应了。 杜氏见她不大欢喜,便试探道:「仙仙可是不想去?」 v第三十六章[08.03] 穆筠娴笑眯眯道:「啾啾也去,我这个做小姨的,当然要去。」 经过胡明朗的事,杜氏生怕女儿再为说亲的事闷闷不乐,她便道:「咱们就是去作客,仙仙别多想,你的亲事府里没人敢逼你,便是你爹,娘日夜都要撕了他!」 父母亲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吵闹,穆筠娴忙道:「父亲不敢的。」 杜氏叹气一声,跟女儿说起了贴心话,她道:「你父亲虽然负了我,待你们三个却还是好的,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才跟他没完!」 穆筠娴靠在杜氏的肩膀上,道:「娘受委屈了。」 杜氏拍着穆筠娴的手背道:「以前觉着委屈,现在不觉得了。」 穆筠娴道:「为什么呀?」 杜氏眼里含着一抹落寞,她道:「等你长大就懂了,不过娘希望你永远不会懂。」 有爱的时候,才有怨,当夫妻之间的男女之情消失殆尽,便谈不上委屈了。 杜氏眼下心里只有三个孩子和孙子,至于穆先衡,他只不敢休了她,又有什么干系? 穆筠娴忍不住问道:「娘,那爹去姨娘那里,您还难受吗?」 杜氏虽然是宗妇,但是前两个孩子都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唯独穆筠娴不是。 因为穆筠娴还小的时候,正是杜氏和穆先衡两个吵架的时候,夫妻二人关系十分不睦。 两个大孩子已经不需要人照管了,唯独穆筠娴这个小的失了父母的疼爱,被卫静眉和穆筠嫚两个轮流照顾了几年,虽未受到什么委屈,但没有父母悉心照顾的孩子,终究是与一般孩子不同,她的早慧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后来夫妻两个关系缓和了,穆筠嫚也出嫁了,两人才对穆筠娴生了愧疚之心,这几年一直加倍地疼她。 不论是哪个,在夫妻二人的心里,都比不过穆筠娴的分量,因为作为父母,他们两人都觉得最为亏欠的就是穆筠娴。 杜氏是个直爽又心软的人,悔悟过来后,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地把穆筠娴照顾她,看着她顺利地出嫁。 至于穆先衡又疼爱哪个女人,杜氏也想明白了,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她定国公夫人的身份,也就影响不了她儿女的地位,既然如此,她还操心那些做什么,管爷们儿爱去哪儿去哪儿。 遂杜氏告诉穆筠娴道:「我跟你爹都老夫老妻了,还难受什么。娘就是担心你,可别和我一样,前半生顺风顺水的,后半生劳心劳力,白白伤心。」 穆筠娴搂着杜氏道:「不会的,我相信娘和祖母的眼光,看不错人的。」 杜氏点点头,道:「所以这挑夫婿,凭他承诺了什么,都不管用,最要紧的是看他本身的品性和心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为了你能改一时,也改不了一世。」 顿一顿,杜氏盯着窗外敛眸道:「你父亲中意长平侯,我可得瞧瞧这孩子到底如何。」 穆筠娴心里咯噔一下,母亲这是要考验魏长坤了? 苏家的事已经出了结果,他不仅是伪造军籍的主谋,还曾收受过贿赂,答应在朝堂上帮江西的官员美言。 督察院判苏成器免除官职,处以死刑,其余涉案者皆贬为庶民,流放云南,苏家女眷,有流放者,亦有打入教坊司者。 经过朱煦朱批,苏家的事,就尘埃落定了。 苏家这一门,算是在京城里彻底消失了。 郭初雪为避风头,去了保福寺里休养,杨家还是一切如常,似乎明面上从来没和苏家有过联系,只不过是两个小娘子之间有些牵扯而已。 宫中丽嫔也因惑主和虐下不贤的罪名入了冷宫。 穆筠娴在家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是很平静,苏家能容得两个女儿养成那样,说明家风也不正,要出祸患是迟早的事。 与杨士谦为党,无异于与虎谋皮,受了这份荣华富贵,就要担得起这份风险。 丫鬟给穆筠娴带上另一只耳上的珍珠,道:「都好了。」 穆筠娴对着镜子瞧了瞧,觉着满意了,便起身道:「走吧,去荣贵堂瞧瞧母亲好了没有。」 今日是杜氏和穆筠娴去长平侯府做客的日子,所以她才盛装打扮,以求与太夫人私下见面的时候,博得个好印象。 出了听雪院,穆筠娴正好就在门口碰到了杜氏。 母女两个挽手出去,杜氏道:「留园都打点好了,怕闹着你,花花草草的也紧着你的园子先修剪完了,只住进去就是,如要添人手,同母亲说一声,我亲自给你挑人。」 穆筠娴道:「我院里十几个丫鬟,尽够了,人多了反而闹腾,我住园子,就图个清静,不要的好。」 杜氏道:「都依你,不要便不要罢。府里好几年没进新丫头了,也不知道其他处当差的都跟了谁,轻易往你身边放也不好,暂且就这样,若真不够了,从我身边拨人也好。」 母女两个绕过影壁出门,上了马车,坐了好久才到长平侯府。 下马车的时候,穆筠娴心里还是忐忑的,今儿太夫人要看她,母亲也要看魏长坤。 他们两个是相互心悦了,还不知道长辈们合不合得来。 带着复杂的心思,穆筠娴同杜氏两个在长平侯正门下了马车。 定国公府的马车一下来,门口便有人来迎,开了大门,领着两人进去。内里还有小厮往里边狂奔,去二门上报信。 看眼前人的打扮和谈吐,应当是管家,杜氏眼角露出淡笑。 进了大门,杜氏和穆筠娴两个跟着下人往二门上去。 杜氏同管事的说了几句话,管事自提了身份,他原是长平侯府太夫人身边的小厮,现在已经是大总管,总领府中大小事。 管事的身份不低,寻常客人都轮不到他见,可见长平侯府还是很重视穆家人。 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二门上,管事的送了两人到此,他便留步了,门里站着一个穿着比甲,精神抖擞的婆子,梳着一个髻,髻上簪着金簪,很是体面。 这人杜氏觉着有些眼熟,应当是之前来长平侯府的时候,在太夫人跟前见过。 杜氏想着,这该是太夫人跟前哪个得脸的妈妈。 母女两个才跨进去,李嬷嬷身边便有丫鬟道:「李嬷嬷,侯爷也来了。」 杜氏一惊,原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她听说过,太夫人身边是有一个太后赏赐的人,很是得岁羡荣的心意。 于杜氏来说,岁羡荣是长两辈的人,只不过两家人不是正经亲戚,辈分倒也论的不那么严。 辈分到底是摆在这儿,李嬷嬷又是太后跟前出来的人,杜氏便是一品诰命,也得尊重着些。 v第三十七章[08.03] 杜氏冲李嬷嬷也问了安,便与穆筠娴两个继续往里走。 还没走到穿堂,魏长坤便来了,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束腰袍子,头发高高束起,两手垂在大腿旁,生的丰神如玉,阔步而来,恍若仙人。 杜氏暗道:这小郎君在漠北待了三年,竟然还养的这般俊逸精致,真真是老天爷都宠爱的人,竟挑不出一丝错。 杜氏爱美,对长的好看的人,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好感。 魏长坤走到杜氏跟前,竟还行礼请安。 杜氏万不敢受,道:「侯爷客气了。」 魏长坤道:「本是亲戚,见了长辈,小侄自当问个安。」 心里直犯嘀咕,杜氏可没想把他当侄儿看。 魏长坤也与穆筠娴两个见了礼,二人眼神汇合之时,彼此心知肚明。 魏长坤也唤了一声李嬷嬷,便领着几人往思危堂去。 上次母女俩来,只在花园里的花厅里走动过,还是头一次来这内院别的地方。 到了思危堂门口,魏长坤上个阶梯还要回头瞧着几人,生怕后边的客人跌倒了似的。 到了明间里,岁羡荣早早等着了,她头戴抹额,神采奕奕地坐在罗汉床上,扶着小炕桌,老远就看着几人灿笑。 魏长坤先进来请了安,杜氏和穆筠娴两个进来,也同太夫人问了安。 岁羡荣上次只匆匆瞧过穆筠娴,还不曾细看过,这回晓得了魏长坤对这小姑娘动了心意,忍不住看了又看,拉着她好一顿夸奖。 客气一番,岁羡荣便招呼客人坐下,朝杜氏问了几句卫静眉的好。 杜氏原是抱着考察的心态来的,她本以为太夫人是个厉害之人,两下里交往几回,倒是觉着岁羡荣很是和气。 杜氏也不敢大意,岁羡荣这一把年纪,还一个人把持了侯府多年,绝对不是个简单人。 两家人说了好一会子话,杜氏才问道:「小皇子可说好了什么时辰来?皇子长的愈发可爱,几日不见,就想念的很。」 正说着,外头便来人了,进来禀道:「太夫人,侯爷,皇子来了。」 丫鬟又走到岁羡荣身边低声道:「太夫人,二夫人正好撞见皇子,便亲自把人送来了。」 岁羡荣眉头一皱,捏着帕子带着笑容吩咐道:「去请。」 二房是庶房,二夫人潘氏并不大管家,管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大要紧的事。 今日请客人来思危堂,岁羡荣并未请潘氏过来,偏生这样「巧」,她正好就遇上朱世阳来了,还把人给亲自送进来。 岁羡荣心里倒是不慌。 潘氏同朱世阳两个进来后,大的请了安,同客人问了好,小的也不规矩地请安,按尊卑齿序,挨个的把女眷喊了一遍,抱了一遍,最后缩在穆筠娴的怀里,笑眯眯的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穆筠娴捏了捏朱世阳的脸蛋,也跟着笑了笑。 潘氏同岁羡荣请了安,便自顾坐了下来,岁羡荣瞥了她一眼,也不好当着杜氏的面就把人赶走。 潘氏话倒不少,见了客人很是自来熟,客客气气地同杜氏问了好,还顺口夸了穆筠娴几句,俨然主母的样子。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大约还以为这侯府里,太夫人年纪大了,是庶房的人在当家。 内宅的事,岁羡荣当然不会留给魏长坤给解决,她道:「长坤,园子里的海棠和郁金香开了一些,咱们一起去瞧瞧罢。」 岁羡荣起身走了之后,把帕子落在了罗汉床上。 潘氏也自己跟了出去。 刚出院门,岁羡荣忽然道:「老二媳妇,我帕子落了,你去替我寻寻。」 跟出来的就李嬷嬷一个,再就是穆家的丫鬟,当然是潘氏去最合适。 潘氏面色一僵,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岁羡荣同李嬷嬷使了眼色,李嬷嬷便也跟着进了院子。 李嬷嬷进了院子之后,派了四个一等丫鬟跟出去,并且让院子里的人把门锁上。 待潘氏从明间出来,李嬷嬷冷着脸道:「二夫人这是想去哪里?」 潘氏拿着帕子,扯着嘴角笑道:「李嬷嬷这是问的什么话,我自然是去给太夫人送帕子去的。」 李嬷嬷把潘氏往里推了一把,道:「二夫人就在此处好好喝白茶吧,等个一刻两刻的再出去。」 潘氏不肯,扶着门槛还想往外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走了过来,逼得潘氏只得往里去。 进了屋子,李嬷嬷把门锁上,冲着潘氏冷哼道:「二夫人可规矩着些,今日可轮不到你乱来!」 潘氏面色发白地笑道:「我不过是听说穆家小娘子生的好看,想来瞧瞧。」 李嬷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等客人走了,太夫人自有话与你说。」 潘氏心头一惊,看来魏家和穆家的亲事是十拿九稳了,这可不行。 岁羡荣和魏长坤领着客人到了花园子里。 园子离思危堂不远,走一刻钟便到了。 从拱形的园门进去,岁羡荣带着客人去了花园的亭子里闲坐。 一路走来,杜氏的眼神和心神都没歇着,从思危堂到花园,她一直打量着长平侯府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魏家的下人举止有度,恭敬内敛,遇见客人来了便行礼低头,不该看的不看,很是规矩。 一直到了园子里,杜氏还碰见了几个修剪花草的花匠,大部分都是中年妇人或五十往上的老头子。如此一来,就算有小娘子到了园子里来逛,也不怕冲撞了。 正是暖春之日,花朵开的茂盛,几人一路走走停停,谈花论草,很是惬意。 朱世阳正是好动的年纪,瞧了五颜六色的花,就爱问这问那。穆筠娴很是爱花,每一种花名她都答的上来,甚至有些还能讲出一两个典故。 岁羡荣和杜氏的知识是没有穆筠娴这样渊博,唯有魏长坤时常能和穆筠娴两个搭上话,两人你来我往,甚是默契,一对璧人瞧着便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v第三十八章[08.03] 岁羡荣一路上都笑呵呵的,穆筠娴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是她声音动听,说话的时候并无显摆之意,只是自然而然地接过魏长坤的话。 总而言之,这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让人看了欢喜。 岁羡荣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小娘子了,偶尔望着穆筠娴走神片刻,她喃喃道:「年轻可真是好,怎么样都好看,我可真是喜欢你们家的小娘子。」 对杜氏来说,夸她什么都不如夸她女儿好,笑了笑,她道:「旁的不敢说,我家仙仙抛开长相不提,孝顺善良也是独一份儿,我家老夫人日日离不得药罐子,可人上了年纪,愈发像顽童,总不肯吃药,都是我家仙仙哄着老夫人吃药歇息。」 能把婆母称为「顽童」,应当是婆媳之间关系亲近,甚至是亲昵,才会如此,岁羡荣心想,穆筠娴不仅有个好母亲,还有个好祖母。 紧接着杜氏还同岁羡荣讲了几个穆筠娴哄卫静眉吃药的笑话。 岁羡荣也知道杜氏说的肯定是真话,因为有些小细节,编肯定是编不出来的。 且与杜氏谈笑了这半天,以岁羡荣的阅历来看,杜氏倒不似那种能胡编乱造出如此生动有趣的故事之人。 岁羡荣原不了解穆筠娴,听了杜氏的话,即使知道可能有一二分母亲眼里夸大的成分,也不免对小娘子多生出几分好感。她对穆筠娴的喜欢,从表皮到内里,渐渐有了深度。 更难得的是,杜氏在说起自己女儿的时候,只有身为母亲的自豪,却没有气势凌人的意思。 岁羡荣很确定,杜氏这样的女人养大的女儿,至少不会是心机深沉之辈。 朱世阳拽着穆筠娴往亭子里去,两个长辈便也跟过去,上了亭子小坐。 从思危堂跟来的丫鬟带了好几张软垫,正好垫在石凳和长椅上供几个人坐。 坐下来之后,几人略饮了一些茶水,杜氏便问道:「咦,才将要跟来的二夫人,如何还没来?」 岁羡荣笑道:「李嬷嬷也没跟来,估摸着是内院的事耽搁了。家中无主母,有些琐碎小事,我都是交给二媳妇和我身边得力的人去做,只盼着哪日我这不成器的孙子给我娶个好孙媳妇回来,我和二媳妇也就好多懒偷闲了哟!」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若是魏长坤将来娶了媳妇,岁羡荣是肯把内宅大权交出去的,并且二房的人不得染指。 一嫁进夫家就能做主母,上头还没有婆母,只有一个年纪大的太夫人,唯独一个庶房叔婶也不掌权,若不在乎男方双亲亡故之事,魏家实在是个好选择。 杜氏是女人,自然对内宅上的事考虑更多。穆筠娴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就算不嫁世子状元这样的人物,也决计不可能真找个夫婿做倒插门,至少得是个三品诰命往上走。 魏家内宅人口简单,做起主母来也比一二品诰命夫人轻松的多,这一点很得杜氏的意。 岁羡荣今日精神头很好,同杜氏说了不少话,从正经话说到闲话,竟发现两人同爱马吊。 说起马吊,杜氏的话头可就收不住了,她说自创了一套打法,赢面十之七八,很是好用。 岁羡荣听得入迷,还惋惜道:「可怜我身边冷清,没几个后辈,偏生我是个爱热闹的人,若是有人肯与我凑一桌马吊,这日子也就好过了哟!」 杜氏笑道:「太夫人往后肯定儿孙满堂,不愁没人与您同桌的。」 岁羡荣拉着杜氏的手,冲魏长坤嗔道:「我倒是想的很,偏这个不饶人的家伙,一直没娶亲的心思,熬了我多少年,现在也知道自己大了,再不好一个人过日子,这才算懂事了。」 杜氏笑眯眯的,岁羡荣的表态太明显了,魏家这就是想和穆家结亲呢! 杜氏虽然心花怒放,到底女儿为重,也没开心的忘乎所以,她委婉道:「侯爷年少英勇,大志在仕途,晚些娶妻也是该的,迟是迟了一些……身边要是不缺人伺候,倒也还好。」 岁羡荣忙解释道:「哎!还说不缺人呢,我家养的这个呆子,长这么大的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不曾有过!」 魏长坤不禁红了脸,怎么长辈们都喜欢说这个话题? 穆筠娴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原来……魏长坤还没有过通房丫鬟呢。 杜氏不禁道:「侯爷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丫鬟?」 岁羡荣摇头道:「没有,硬塞给他也不要,偏挑了个已经嫁人的娘子伺候着端茶倒水的事,再贴身的事,便是由小厮去伺候,不满你说,他有个怪毛病,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连带的身边跟的人也十分讲究,还说非正妻,不肯亲近。」 最后的一句话,当然是岁羡荣自己总结的,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魏长坤轻咳一声,瞧了岁羡荣一眼,似乎是在请祖母高抬贵手。 岁羡荣略带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他摆她多少道?眼下这才知道心急了罢?不是不想娶亲么?这是想回头来求她了? 杜氏听着这些顿觉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长平侯竟然是这样干净的人物。 虽然被穆先衡伤的很深,但杜氏相信世上有女人,也会有好男人,她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遇得上好男人。 正说着说,李嬷嬷来了,她微微点头示意,冲岁羡荣道:「一点儿琐事给耽搁了,二夫人已经着手处理去了。」 岁羡荣安心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主仆二人,默契十分,没对过任何话,一来一往接的话没有丁点破绽,至少在杜氏的眼里,并没有看出来庶房的人,在长平侯府里能威胁到未来主母的地位。 李嬷嬷也跟着坐下了,岁羡荣提起魏长坤的事就来劲儿,捡了好几件他十二岁之前的趣事说。 魏长坤本尊听地脸红心跳,那些孩提时候的顽皮事,还真是幼稚,一点儿也不适合在穆筠娴面前提起。 朱世阳本在玩闹,听着魏长坤的事也觉着好笑,便坐在他怀里认真地听岁羡荣讲故事,还时不时抓着他衣襟问:「表舅,你小时候也和我一样调皮呀!」 连续咳嗽了几声,魏长坤见岁羡荣没有反应,便抱着朱世阳起身,道:「祖母,我领啾啾下去玩会儿。」 魏长坤朝穆筠娴道:「穆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穆筠娴心里明白,魏长坤这是想支开她呢! 正犹豫着,杜氏摸着穆筠娴的手背道:「去吧,侯爷到底是个男人,你去照看好啾啾,别叫他摔着了。」 穆筠娴应了一声,与魏长坤两个同长辈们行了礼,领着两个丫鬟就下了亭子。 两个丫鬟一个是穆家的,一个魏家的,两人都很识趣,远远地跟在后边,并不打搅主子们讲话。 春日回暖,蝴蝶纷飞,朱世阳到了草地花丛里,忍不住去扑蝴蝶,便只剩下两人夹在丫鬟和朱世阳之间独处。 穆筠娴揉捏着帕子,道:「怎么你身边都没有伺候的丫鬟?」 魏长坤当然明白穆筠娴问的意思,他答道:「小的时候有,但也只伺候我起居,十多岁过后,就没有了,后来也不习惯有,就一直没留人在身边伺候。」顿一顿,他问道:「难道你想我有?」 穆筠娴仰头道:「当然不想!」她复又低头道:「我祖母新立了家规,穆家郎君,除非妻过三十不育,便不得纳妾!」 魏长坤眉眼带笑道:「我不纳妾,以前不,现在也不。」 穆筠娴嘴角漾笑,他这是对她做了承诺吧? v第三十九章[08.03] 青草地上,两个人比肩走着,穆筠娴忽地看见朱世阳跑远了,便吩咐灵玉道:「快追过去,仔细他摔着。」 魏长坤看了自己府里的丫鬟一眼,丫鬟便也追了过去,和灵玉一起照顾朱世阳。 好在朱世阳跑的也不是很远,虽然两人是单独相处,好歹还是有丫鬟盯着,也不算出格。 二人难得独处,魏长坤也很珍惜机会,他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你别听我祖母说的那些玩笑话,当不得真。」 岁羡荣说了好些话,穆筠娴问道:「你指的哪句呀?」 魏长坤一张脸绷着,表情平淡道:「就是……她说我不想娶妻,我不是不想娶,是没遇到想娶之人。」 穆筠娴「哦」了一声,道:「那你现在可想娶了?」 魏长坤停下来,侧身看着她,认真道:「想,我想娶你。」 穆筠娴背过身去,嘴角咧着,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她道:「知道了。」 魏长坤追在她身后问,道:「知道了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穆筠娴转过身,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灿笑道:「就是知道了你的心意呀。」 魏长坤见她不肯正面回答,便道:「也是,你我相识不久,说的不如做的,你且再看我几个月的时间,若是不够,一年两年三年也可以。」 当然不会要几年之久,一个人品性好不好,至多半年相处,便可窥见一二。 二人闲逛了一会儿,穆筠娴有些心猿意马,总是忍不住想着同他一起做各种好玩的事,想着想着就有些失神,走到种满柳树的岸边,不慎跌了一下。 魏长坤与她有几拳的距离,略在她后边一些,急忙跨出一大步,及时把人捞住,两手不小心横在她柔软的胸前。 穆筠娴站稳之后赶紧把他推开,躲开几步,小脸酡红,似酒后之颜。 仿佛察觉到不对,魏长坤纳闷道:「仙仙,你怎么那么软?」姑娘家的都这么软?还是说,只有她这么软? 穆筠娴整个脸都红了,跺一下脚,轻轻捶了他一下,道:「你……」 盯着穆筠娴鼓起的胸脯,虽然被上襦和外罩的褙子遮的严实,但也隐约能看得见轮廓,魏长坤渐渐明白过来,他是不是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魏长坤忍不道:「怎么和我身边的妈妈婆子们都不一样……」他院里的妇人们,好像没有这般挺立饱满,穆筠娴的身形,比画上的女人还好看。 穆筠娴羞的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皱眉嗔道:「呆子!这怎么能一样!」 因着好奇,魏长坤的眼神还没挪开。 穆筠娴被他看的更加无措,干脆转身跑开了。 魏长坤这才发现,原来女人不光脸长的不一样,那里也不一样。 穆筠娴去追着朱世阳玩了会儿,魏长坤却是思索了许久,衣衫之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没过多久,李嬷嬷便来叫他们一起回暖阁去准备用膳。 穆筠娴牵着朱世阳,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白净的脸蛋,光洁滑腻,似素瓷器一般。 李嬷嬷自问在宫里见过不少容貌姣好的娘娘,却从未见过穆筠娴这样的美人,加之魏长坤和岁羡荣喜欢,穆筠娴又不越矩,只和朱世阳两个玩耍,让魏长坤在后边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越看这姑娘越欢喜,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大了。 「侯爷和姑娘随我去吧。」 岁羡荣和杜氏已经移步去了花厅,只等这两人一道去了。 到了花厅暖阁里,穆筠娴坐在罗汉床前的黑漆楠木椅子上,朱世阳被杜氏抱在身边坐着,魏长坤与穆筠娴两个相对而坐。 暖阁里放了好几盆虞美人,罗汉床内侧靠墙的一边开了窗户,窗沿上摆着两盆海棠花。 屋子里被花朵和人气衬托的很温馨。 岁羡荣心情也比以往都好的多,魏家好久没有喜事了,她倒是期待的很。 传了膳,岁羡荣继续同杜氏说话,是不是捎带上魏长坤和穆筠娴两个,气氛倒是和谐。 杜氏虽然对魏长坤很是满意,也不敢掉以轻心,趁着说话的机会,问了他好几句话。 到底是在漠北待了三年还立了军功的人,魏长坤沉稳大气,说话进退有度,既不咄咄逼人,也不会刻意回避,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男子汉直来直去的性子,倒是很合杜氏的胃口,她越看魏长坤越喜欢,还忍不住道:「侯爷同我家大的那个气度上有几分相似,我倒是越看越喜欢。」 岁羡荣笑道:「我家这小子原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从不懂花言巧语,说的出做得到的性格,不肯做什么都撬不开他的嘴,难为穆夫人肯抬爱了。」 杜氏笑道:「正是这样才好呢,我家那个大的也是这般性格,后来娶了贤惠的媳妇,也不曾改过,这些年了,身边干干净净的,还有了一双乖巧的儿女。」 岁羡荣顺势道:「男子大体上总是一样的,他两个性格又像,将来我家长坤,肯定也和你家大郎一样好。」 听了这话,杜氏心里才算有数了,她没想到长平侯这样高的门第,竟然半点不挑剔为难人,一点儿也没有造作拿捏人的气势,从一进门到现在,几乎没有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婆子们抬着食屉从厨房过来,把东西放在桌前,丫鬟们鱼贯而出,摆好了盘碗牙筷,岁羡荣便请了他们坐下,一起用膳。 用过午膳,一桌人一起净手漱口。 岁羡荣看着穆筠娴的举动行云流畅,心想这姑娘在家中也是很有教养的,不仅如此,这丫头待朱世阳也好。 小孩子最辨得真假,朱世阳喜欢的姑娘,肯定差不了。 杜氏也多了心眼子,看太夫人和魏长坤的举止,很是规矩文雅。 两家人相互越看越欢喜。 略坐了一会子,杜氏便辞说要回去了,岁羡荣再三留人留不住,便亲自把人送到了二门前。 到了前院,由魏长坤把母女两人送出影壁,直到大门口,看着两人上了马车,他才转去。 回了内宅,魏长坤直奔思危堂。 岁羡荣连觉都歇,就等着魏长坤过来找她。 太夫人可不像以前那么心急了,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好不惬意! v第四十章[08.03] 魏长坤似是感觉到了祖母的心思,他坐下往四周瞧了一眼,问道:「祖母,啾啾呢?」 岁羡荣道:「玩累了,歇去了。你也累了罢?去歇着吧。」 魏长坤:「我不累。」 岁羡荣道:「我累了,那我先去歇着了。」说着就要起身,魏长坤扶着她起来。 岁羡荣推开魏长坤,又坐下道:「怎么?就是专门过来扶我进屋的?」 魏长坤挠头,当然不是了。他道:「祖母,您觉着穆姑娘怎么样?」 长平侯府只有岁羡荣这么一个长辈,魏长坤的婚事还得她做主操持才行。 岁羡荣哼笑一声,拂了拂袖子,漫不经心道:「我没什么想头,反正你自己也说了,三年不想成亲的事,我还能觉着什么?再等三年就是了。」 简直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魏长坤给过去的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岁羡荣忍笑,继续看魏长坤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终究是忍不住了,魏长坤道:「祖母……以前孙儿不懂事,说的浑话,您别往心里去。」 等了多久了,岁羡荣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为了魏长坤的婚事操了多少心,这臭小子一直拖拖拉拉,还说要再等三年! 今儿轻易饶过他,这就不是她岁羡荣的性格,她可是很记仇的,亲孙子的仇,也记! 岁羡荣冷哼道:「我可是记得有的人说过,什么样的姑娘也看不上的,我给你的画像,都不知道被你扔了多少。」 魏长坤道:「那不是因为画像里没有穆家小娘子么。」 岁羡荣道:「三年前她才多大,自然不会有她。」 魏长坤连忙接话道:「是啊,三年没有她,孙儿没遇着有缘人,自然不肯同意。」 岁羡荣还是不松口,撑着脑袋闭着眼道:「我总记得你谁也看不上的样子,怎么现在偏就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魏长坤道:「以前哪里晓得真有人生的和仙姑下凡似的。」 以前见识多浅薄呀,以为洛神只是书中人物,没想到这世间真有姑娘美如神仙,并且性格也生的好。 魏长坤说过,非仙女下凡,不能使他动心,真遇着小仙女了,他就毫无意外地动心了。 还是败下阵来,魏长坤到岁羡荣跟前讨饶,问道:「祖母,您到底觉着穆家姑娘好不好嘛?」 岁羡荣养了魏长坤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孩子服软,气儿也出够了,睁开眼笑着道:「好,祖母很喜欢她。」 像是把心爱之物分享给了亲人,魏长坤大笑道:「孙儿早就知道您会喜欢她!」 魏长坤亲口听了岁羡荣说喜欢穆筠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在世上也就这么一位血亲,他希望祖母晚年过的开心自在,未来的长平侯夫人也讨她老人家的喜欢。 岁羡荣喜欢穆筠娴,简直再好不过。 岁羡荣看着魏长坤眉目间的欢喜劲儿,也忍不住跟着笑道:「瞧你乐的。」 魏长坤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岁羡荣忽而仰头望天,眨着湿润的眼睛道:「我呀,也算对得起你祖父和父母亲了。」 抹了抹眼角,岁羡荣转而笑道:「穆家小娘子很好,想必你肯主动跟我提这事,还求着我巴巴地把人请家里来做客,估摸着跟她两个也是两情相悦,有了十分把握。」 不是十拿九稳的事,魏长坤不会同岁羡荣开口。 魏长坤点点头,祖母还是那么了解他。 岁羡荣肃了颜色,道:「我喜欢归喜欢她,娶亲不是儿戏,该正经说的,咱们正经说。」 魏长坤复颔首,道:「孙子全凭祖母吩咐。」 岁羡荣道:「我对你是放心的,你自己求娶回来的姑娘,我也不怕你亏待了她。但定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个皇后,咱们家再娶穆家嫡女,只怕太惹眼。朝中的事我虽关注不多,但也略知一二,定国公可是参与党争之人?」 魏长坤摇头道:「并未,皇上想让我着手整合五军都督府,孙儿同锦衣卫指挥使黄鼎龙大人私下有过交流,五军都督府里,定国公手下的中军都督府还算干净。何况定国公已是国丈,皇后又那般受宠,皇上每年的赏赐不计其数,小皇子出世那年先皇赏赐的十万匹丝绸据说穆家还余下上万匹。若非定国公有二心,不至于搅和进朝堂的浑水里。」 岁羡荣道:「我怎么听说定国公同宋阁老关系要亲近一些。」 魏长坤道:「定国公为人和气,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却不知与杨士谦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看起来两人关系着实冷淡。而宋阁老也是圆滑之人,这才显得他与定国公关系亲近。依我看,也就是有些时候会有些来往,倒不至于摆在明面上鼎力支持宋阁老。」 岁羡荣点头道:「那就好,穆家本就是外戚,若是一家独大,皇上又只这么一个小皇子,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帝王之心难测,就怕将来把穆家视为眼中钉。」 魏长坤点头附和,就他对朱煦的了解,皇上虽然脾气好,却并非没有成算之人。 岁羡荣继续道:「春猎之事我听说了,皇上有舍有得,讨好了不止一家人,若真是愚昧之人,做不到这样周到。」 夜明珠落在长平侯头上,又是这样光明正大,任谁也没有不服气,而魏长坤又转送给了穆筠娴,穆筠娴吹捧一把朱煦,此事正得帝后之心,旁人更是没得置喙。 不管怎么看,春猎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魏长坤道:「帝后夫妻和睦,便是穆家有些出阁,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国公府上下还算规矩,便更不足以忧心。」 岁羡荣微皱眉头道:「别忘了还有太后这一关,太后是我亲戚带大的,她的性格也是个难得饶人的,外戚弄权她断不会放纵。我们两家联姻,她心里总要多想一层。等得空了,我亲自去宫里见太后一面。」 魏长坤略带愧疚道:「难为祖母了。」 岁羡荣摇首笑道:「说的什么见外话,只要你能好好娶妻生子,给我生几个小重孙抱着玩,祖母什么都肯替你做。」 这话让魏长坤更加内疚了,他执意去了漠北三年,二十岁之前不是读书,就是在卫所度过,陪在祖母身边的时日真的是不多。 岁羡荣知道勾动了魏长坤的伤心事,便连忙转移了话题。 魏长坤不幸风木含悲多年,虽然从来不对身边人言语,但他内敛的情绪,身为祖母的岁羡荣是能感受的到的。 岁羡荣换上笑脸问魏长坤道:「穆家姑娘生的好看,你也好看,你俩金童玉女,若是生个小娃娃,还不知道是什么英雄模样。」 魏长坤傻傻道:「万一是个姑娘呢。」他喜欢小丫头,希望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最好。 岁羡荣笑呵呵:「那就是天仙模样。」她又道:「凭你在这儿胡乱猜想,人家答应要嫁给你了?」 魏长坤苦恼地看着岁羡荣道:「还没呢,正是劳烦祖母赐教。」 v第四十一章[08.06] 岁羡荣道:「你们相识日子不长,穆家姑娘聪明,一时间未必肯允了你,只你拿真心对她,叫她看得见你的心意,自然而然就成了。」 岁羡荣对自己孙子还是很有信心的,难得的痴情种,小姑娘不喜欢他才是怪了。 可魏长坤不太懂,怎么才能叫她看见他的心。要是可以,他真想把心都给她瞧瞧,也不必他抓破头皮想法子表明心迹,还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岁羡荣又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只你有一份真心,她自会看得见,不必你做什么特别的事。」 魏长坤好好地想了想这句话,觉着岁羡荣说的十分有道理,譬如他本能地就想把她要的夜明珠给她,他不由自主地就想靠近她,远离别的女人。 大概他的真心,她也是能瞧见的。 喝了几口已经放温的茶水,岁羡荣道:「我听说定国公府和胡家相看过。」 魏长坤道:「是,不过仙仙没看上姓胡的小子。」 岁羡荣打趣道:「人还没娶进门,字就先叫上了,你倒是厚脸皮。」继而道:「我就说她是个聪明的,胡家小子我见过,生的文质彬彬,就是太和气了些,年纪轻不经事,他娘又是个厉害的,爹是个妻管严,将来娶了媳妇,府上妯娌姐妹一堆,做诰命夫人的名声好听,日子却不好过。」 魏长坤想起了胡明月,便道:「旁的我不知道,他的堂姐确实不好相处,与宁妃表妹关系亲密,两人差点叫仙仙吃了亏,胡明朗这傻子也不会调和。」 岁羡荣轻哼道:「没用的东西,没娶之前都哄不好人家,管他娶了哪家姑娘,除非是皇后所出的公主,将来自有他媳妇的苦头吃。你是个哥儿,你不知道内宅的辛苦。仙仙看不上他是对的。」 魏长坤幽幽道:「祖母,您也叫上她的小字了。」 岁羡荣微扬下巴道:「我就看上她做我孙媳妇了,还不许人提前叫上了?」 魏长坤赔笑道:「许,怎么不许。」 岁羡荣带着点焉知非福的语气道:「咱们家虽然人丁单薄,对国公夫人来说,许还是个长处。」 魏长坤道:「不管府里多少人口,我也不会委屈了她。」 岁羡荣面带笑容道:「知道了,既然她都还没松口,就再等些时日,我再琢磨着去定国公府提亲,省得让人家觉得有逼婚的意思。」 魏长坤道:「还是祖母思虑周全,那就再等些日子,正好孙儿手里也有些事,估摸着得忙到夏日才得闲。」 岁羡荣问道:「是你衙门里的事?」 魏长坤道:「是,我来左军都督府之前有人伪造军籍,这是头一桩事,后边儿事还多着,还有父亲的事,也有些眉目了,孙儿自有打算。」 长叹一口气,岁羡荣道:「都随着你去罢,祖母只看着你平安就好。」 魏长坤起身要请安告辞,忽又想起小婶潘氏,便道:「今日婶婶来此,祖母可知道为何缘故?」 提起这个,岁羡荣拧着眉头道:「我免了她日日来请安,有时候十来天都见不着她的人,府里的事多数也不叫她插手,见她素日里也还老实,不知道她这回打的什么主意。」 魏长坤道:「管她什么心思,若想在仙仙和穆夫人跟前拿乔,就别怪孙儿不近人情。」 岁羡荣道:「你先去罢,容我问问她,若有要紧的,我再同你说。」 魏长坤这才离开了思危堂。 孙子一走,岁羡荣就让李嬷嬷去把潘氏喊来了。 潘氏来的时候很是忐忑,面上有些僵硬。 岁羡荣都没让潘氏坐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问道:「可别跟我说,你今日就是碰巧看见小皇子,突发奇想亲自送他来我这儿。」 潘氏攥着帕子,笑道:「太夫人,妾身就是听说穆家小娘子长的美貌如花,上次没看分明,这回才想来仔细瞧瞧。」 岁羡荣自然不信潘氏这套说辞,她重重地搁下茶杯,吓得潘氏一颤,道:「我不管你打着什么心思,但是你要是敢毁了坤长的亲事,你和老二两个就收拾东西滚蛋吧,你们本也不是孝顺的人,我身边也不要你们伺候。」 潘氏跪下道:「太夫人,这话可伤了妾身的心,这些年妾身就算没有日夜在跟前伺候,但孝心还是有的,您要是说妾身和老爷两个不孝,这可没天理了!」 岁羡荣道:「回去罢,我要歇着了,你自好自为之。」 潘氏战战兢兢地走了,李嬷嬷走到岁羡荣身边道:「二夫人规规矩矩了这些年,怎么今儿倒失了分寸。」 岁羡荣若有所思道:「谁知道她的。」 自魏长坤父母去世之后,庶房的人虽然暗地里有心思,但是表面上还是孝顺恭谨,没犯过什么大错儿。今儿硬着头皮来思危堂搅和,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刺激着了。 李嬷嬷也纳闷道:「穆姑娘嫁过来,与她何干?难道说……」瞪大了眼睛,李嬷嬷继续道:「难道二夫人心里还打着不该有的心思?」 岁羡荣丝毫不意外,道:「难道你以为他夫妻俩这些年消停过?长牧才十九岁,潘氏就给他纳了几个美妾,生怕生不出她的嫡孙子来。」眸子里带着一抹厉色,她道:「就算有了十个八个的嫡孙又怎么样,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我的长坤好好儿的,马上也要成家给让我抱重孙子了,轮不到他们肖想侯位!」 李嬷嬷也更把潘氏放在心上,眼下什么最要紧的就是魏长坤顺顺利利地把穆家小娘子娶回家,潘氏休想掺和进来。 潘氏走后,回到房中仍旧心有余悸。 直到天黑之后,丈夫魏北光下衙门回来了,她才慌慌张张地在内室里告诉他道:「老爷,太夫人果然是看中穆家的小娘子了!」 魏北光年三十八,唇上一字胡,吓得脸色发白,道:「怎会如此?长坤不是说三年不想娶妻的事么?」 潘氏焦急道:「谁知道这么大的人怎么突然就开窍了,今儿我去思危堂里本想瞧瞧,被太夫人命李嬷嬷给困住,也不知道两家人都谈到什么地步了,侯爷年纪也已经不小,要真成了,估摸就是今年的事。」 魏北光心头一凛,面色铁青,冷静下来之后,诘问潘氏道:「你今日去打草惊蛇做什么?原不该疑心到我们头上,你这样去招眼,太夫人反而要多想了!」 潘氏丧气地坐在床上,道:「我不是心急么!」 魏北光也跟着拂袖坐到床边,道:「遇事就知道急!当年也是你心急加妇人之仁,险些叫太夫人知道了你做的好事!」 推搡着丈夫,潘氏恨恨道:「什么叫我做下的好事?难道不是老爷你的主意?要不是你的指使,妾身哪里敢瞒下那事!」 魏北光又叹气道:「做便做了,偏又生了仁慈之心,叫人去报信把人追回来。于事无补不说,还落了把柄在人手里。」 潘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定国公这些年都没动静,也许他从不晓得这事,至于信,他也早就销毁了也说不定。」 魏北光冷眼看着潘氏道:「蠢妇!定国公是什么人?他无端岂会去招惹咱们,搅和魏家家事?要是穆家与魏家结了亲,这事他说不定就会抖落出来。」 潘氏心急火燎的,帕子都被她扯的变了形状,她在屋里踱来踱去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太夫人和侯爷知道了,还不撕了我们俩!」 魏北光道:「你先坐下!」 潘氏一跺脚,一边坐下,一边不停地叹气。 只听魏北光道:「也许真像你说的那样,定国公得了信,但并未拆开,毕竟是我魏家家书,他岂好私看?」 v第四十二章[08.06] 潘氏道:「他若没看,信到哪里去了?若是落入旁人之手,那更了不得了!」 魏北光看着远处失神,眼睛微微眯着,这个问题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魏长坤的母亲史苍云追去漠北的时候,潘氏是知道这件事的,她不仅不劝,还由着大嫂偷偷跑去。 后来潘氏想起来又后怕,生怕是史苍云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便趁着岁羡荣还未发现的时候,就赶紧着人去送信,把人追回来,信里软硬兼施,又是哄又是威胁,用尽了手段想把人追回来。 因着怕人走漏消息,潘氏只让送信的人去送信,却并未交代具体内容,所以才留下的亲笔信这样的把柄。 信刚送到史苍云的手里,从侯府去的人还未回来回话,就传回来了她病死途中的消息。 把消息传回京中的是穆先衡手下的人,且史苍云身边财物一眼都未丢失,唯有那封已经送到的信不见了。 这些年魏北光夫妻俩一直怀疑是穆先衡截了信,信中写了一件十分要命的事,若是没有这件事,史苍云断不会死在去漠北的路上。 魏北光猜到信落入了穆先衡的手里,一直等着穆先衡拿这事要挟他。 但是没有,穆先衡这些年从未同魏北光有过多余的交集。 胆战心惊地过了十来年,魏北光和潘氏两个人将将心定下一些,定国公府和长平侯要结亲的消息像一道雷劈入两人平静的生活,把两人的心神搅的一团糟乱。 魏北光一脸的不耐烦,道:「你别给我丧着一张脸,难看死了!」 潘氏言语里充满了责备,道:「若非你觊觎侯位,我也犯不着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担惊受怕了十多年,这真要叫人知道了,我以后可怎么活!」 魏北光道:「你又没有杀心,当初大嫂要去,也不是你我劝得住的,怪不得你,更怪不得我。」 信是潘氏写的,用的也是她的口气,这封信要是落到了岁羡荣手里,可没有这么容易糊弄过去。 潘氏抹着眼泪道:「是,不是我撺掇她去的,可我知情不报,太夫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魏北光道:「行了行了,别老哭哭啼啼,晦气!」 正是心烦的时候,更是见不得潘氏这张苦瓜脸。 潘氏龇牙道:「我若有事,你也别想快活!信虽然是我写的,但也是老爷的意思,我若讨不得好,咱夫妻两个死了也要做对鬼夫妻!」 魏北光眼神冰冷一言不发地看着潘氏,顿了好一会儿才冷静道:「既然定国公诚心想装不知道,咱们也跟着装糊涂就是了。」 潘氏又惴惴不安道:「可若是信不在定国公手里呢?」 「那就说明信丢都丢了,毕竟这么大的事,那人若是想图谋些什么,早拿到长坤和太夫人跟前讨好,等不到现在。」 听丈夫这么一解释,潘氏心里轻松了一点,竟还淡淡笑了出来,道:「丢了更好,这都十年了,凭它什么金银铜铁都要烂了,一封信还能不烂了?」 魏北光又黑着脸斥责道:「别总是自乱阵脚!少去太夫人跟前现眼,老实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去!」 自史苍云死后,潘氏就信奉上了佛祖,魏北光这么一提,她就又心下心安下来,跪在了屋子里供的菩萨面前跪拜叩首,默默念经。 魏北光见了就烦,便去了小妾住的厢房里用膳过夜。 金乌西跌,残阳铺池,一池春水,一半瑟瑟一半红。 魏长坤一本正经地坐在小书房里,叫了入寐过来,又让入寐喊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他才发现,女人跟女人,还真是不一样。 不管怎么比较怎么看,穆筠娴永远是最好的一个。 夜幕落下,如层纸浸染浓墨,天上星子几颗。 魏长坤沐浴过后身上有些燥热,躺在床上,下半身盖着锦被,上半身只着一件敞开的洁白里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从枕下抽出几本画册,魏长坤翻开几页,自上次龙妈妈塞了这些东西在他房里,还未仔细看过。 以前听军中莽夫说过一些,因实在觉得粗鄙,遂没什么兴趣,草草翻过一回,觉着毫无趣味,便没有放在心里,自近来开窍,才晓得男女之间不同,知道女人与女人的不同。 因心里有了些想法,魏长坤才动了细看的心思。 画册上倒是画的仔细,但都是合情合理的夫妻间事,同军中汉子们提过的「其他」花样的册子不同。 魏长坤翻着册子,面上岿然不动,心里却已经想起了她的脸,初觉有些亵渎,但怎么也抑制不住思念之情。 烛火尽灭,魏长坤浑身松快后洁身睡去,梦里又会了她一次。 定国公府听雪院里,穆筠娴自从长平侯府回来,就在院子里四处走动,似是在看各处花草,实则在看丫鬟们的胸脯大小。 除开还没有开脸的小丫头,灵玉几个长穆筠娴几岁的丫鬟竟然都比她丰满。 穆筠娴自觉懊恼,她明明都十五岁了,怎么还长不过别人!!! 沐浴的时候,穆筠娴又端看了几回,越发觉得自己太过瘦弱了些……魏长坤总不会嫌弃她的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着了之后,穆筠娴竟梦见魏长坤嫌她小,大清早一下子就气醒了,心里把魏长坤骂了一遍。 他怎么敢嫌她!!! 魏长坤清早醒来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冻着的缘故,但他总觉得吧……有人在想他,就像他想某人一样。 昨日魏穆两家相见过后,魏长坤自觉十分满意,早起心情愉悦,高高兴兴地去了衙门,碰到穆先衡之后,以晚辈的身份行了礼。 穆先衡已经知道长平侯对他女儿的心思,心态上自然有些不一样了,连带着看魏长坤的眼神都挑剔了些。 亏得魏长坤进退有度,又生的俊朗,实在是难得挑出错处来,穆先衡私心里也好暂且认同了这个准女婿。 穆先衡自己虽然纳了妾,但这是作为男人的想法,身为父亲,他当然想让穆筠娴过的更好,便不自觉在魏长坤跟前摆起了些许架子。 魏长坤倒是老实,十分尊重穆先衡,一副坦然受教的模样。 二人也不好在衙门口多待,穆先衡便约了魏长坤下了衙门去他家中小酌,两人暂且先进了衙门里点卯。 察觉到穆家人的好意,魏长坤越发有了把握,有了岳父母的喜欢,心里底气足的多! 这厢魏长坤正高兴着,定国公府里,穆筠娴可没这么松快。 自早上被气醒,穆筠娴就一直记得那个梦,记得梦里魏长坤嫌弃她不够丰满的样子。 本来就是梦境,所以细节没有那么清楚,穆筠娴越想越多,还给梦里的魏长坤补了表情和言语,这样一来,就「生动」得多了。 v第四十三章[08.06] 在心里默默地把魏长坤给记恨上了,穆筠娴就等着再见他的时候找他算账。 本想亲自去聚宝斋留话,穆筠娴到荣贵堂同杜氏打招呼的时候,正好穆先衡的小厮从衙门里回来了,传话说下午长平侯要来,让杜氏提前打点着些。 杜氏应了,穆筠娴一听他要来,就懒得再出去。 正好穆筠娴就在跟前,杜氏便同她商议道:「留园都归整出来好几天了,若今日得空,我便使人去替你搬东西吧。」 穆筠娴手里没事,闲下来就像捶魏长坤这呆子,便道:「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罢。」 这边商量好了,杜氏立即就吩咐了下去,叫了十来个护院进内院,帮穆筠娴去搬东西。 穆筠娴回了听雪院,领着四个大丫鬟一起去指挥,一整个上午,才把大件儿都搬完。 中午就近在荣贵堂用过膳,穆筠娴同杜氏两个依偎在一起睡了会儿,下午护院们也歇息好了,便继续搬余下的东西。 一直到太阳落山之前的半个时辰,护院们才从内院出去。 穆筠娴屋子里许多东西都是她亲手制的,不放心叫丫鬟们归置,便一直在留园里盯着。 好在灵玉和巧玉都是细致的人,一天下来,倒没多少损坏,基本上也按原来的样子把房子收拾出来了。 穆筠娴劳动了一天,今儿比平日里都饿的早些,本想先传了饭,心想着魏长坤也要来,便只用了一些糕点垫肚子。 才坐下歇息没多久,穆筠娴就听说穆先衡下衙门了,魏长坤也直接跟了过来。 穆筠娴便赶去了荣贵堂,同父母亲行了礼,也同魏长坤两个见了礼。 穆先衡笑道:「正说着你呢。」 穆筠娴眉头微挑,说她什么? 穆先衡道:「正说要去留园里小酌几杯,可巧你今儿就搬进去了。」 穆筠娴道:「今儿我乔迁,爹娘合该恭喜我。」素手一伸,道:「贺礼呢?」 穆先衡哈哈大笑,冲魏长坤道:「你瞧她娇蛮不娇蛮,哪有自己要贺礼的道理。」 杜氏当然是帮着自己女儿说话的,她道:「是你做爹的心粗,这乔迁之礼,我这个做娘的可是备好了。」 穆先衡不乐意了,道:「谁说我没准备了?早知道仙仙这几日要搬,东西已经放在我书房里了。」 魏长坤面上有些不自在,合着就他一个人空手来的?这多不好意思,又欠她一份礼物。 杜氏斜了穆先衡一眼,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准备了?从你书房里随便捡一样出来就说是准备好的,倒真是难为你一番‘真心’。」 穆筠娴笑着打圆场道:「重在心意嘛,今日女儿做东,请父母亲去我屋里作客,好不好?」 穆先衡先起了身,道:「本该让我给你镇一镇屋子,以后也住着安心。走吧,让我瞧瞧去。」 冲魏长坤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穆先衡在前领路,杜氏与穆筠娴两个跟在后边去了。 留园虽然比国公府内宅的花园要小一些,但小巧却精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还从围墙外的后山上引水进来,造了个小池塘,建了有一进院子那么大的水榭。 晚膳就定在水榭上,杜氏选了菜,叫丫鬟去传了饭,几人早早地就上了水榭坐着。 穆先衡好显摆,指着留园几处景致同魏长坤做了解说。 因是穆筠娴的园子,魏长坤听的很是仔细,站在水榭上把留园瞧了个遍,眼神锁定在她住的正上房里。 魏长坤末了略最评价道:「内容齐全,玲珑别致,主屋旁的几颗老松显得很稳重,小姑娘住的地方,再多添些鲜活的花草要好一些,譬如主屋外边可以以竹为屏,牵引五色蔷薇,马上夏季来了,也好蔷薇架下乘凉,房中也可以摆一些瑞香。」 穆筠娴眼睛一亮,道:「倒是好主意,等过几天住惯了,我再使丫鬟弄。」 杜氏对魏长坤道:「仙仙择床,刚搬进来估计睡不安稳。」 魏长坤点点头,原来如此。 天还没黑下来的时候,杜氏院里的丫鬟便陆陆续续进了留园,摆上晚膳。 今日恰逢穆筠娴乔迁,穆先衡也有意同魏长坤俩小酌,水榭上的圆桌上,便摆上了佳肴美酒。 穆筠娴心情好坏交杂,酒桌上总是要尽兴的,便多喝了几杯,夜色渐浓,烛火照应之下,她浮红的脸颊娇艳欲滴,令人欲一亲芳泽。 魏长坤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许自己盯着她不放,便只好专心与穆先衡两个豪饮。 这在穆筠娴眼里,就变成了魏长坤待她冷淡了。 一气之下,穆筠娴便一眼都没看他! 魏长坤算是发觉不对了,今天穆筠娴瞧都不瞧他,难道又生气了? 琢磨了半天,魏长坤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空手而来的缘故?可他提前不晓得她搬院子,若知道,自然要备一份厚礼。 穆先衡酒量不太好,魏长坤脸都还没红,他就已经醉了。 杜氏酒量是个好的,眼看着穆先衡醉了,穆筠娴也有了醉态,便同魏长坤抱歉地笑笑,喊了穆筠娴身边的大丫鬟灵玉过来,让她去把人送到二门上。 魏长坤微微颔首,便同灵玉一起出了留园。 杜氏又让丫鬟叫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过来,把穆先衡扶回去,并对穆筠娴道:「你也回去早些歇着,这些叫丫鬟收拾就是。」 穆筠娴点点头,等杜氏同穆先衡一起走了,才悄悄溜了出去,追上魏长坤。 灵玉很是自觉,见穆筠娴老远追了过来,便退到一旁,背对墙壁,被黑夜淹没在暗影里。 魏长坤见穆筠娴亲自来送他,心里自是欢喜,只道:「夜里起风了,早些歇息。今日差的礼,明日补上,好不好?」 高兴归高兴,魏长坤还是舍不得她受冻,只想着劝她早些回去。 穆筠娴眼神朦朦胧胧,面颊泛红微嘟,醉态实在可爱。 忽然,穆筠娴双眼变得湿润,长卷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抬着头委屈巴巴地瞧着他。 魏长坤一下子就心慌了,焦急道:「可是不舒服?」 穆筠娴摇摇头。 v第四十四章[08.06] 魏长坤看着她有些醉意,便皱眉道:「不该看着你贪杯,该叫你少喝一些,是不是胃里难受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哭? 穆筠娴绞着帕子,低声道:「你嫌弃我。」 魏长坤一愣,怪道:「什么嫌弃?」 穆筠娴噘着嘴,一脸难过道:「你嫌我太瘦!」 想起昨日不小心碰到的柔软处,魏长坤缓缓道:「也不瘦,我不嫌的。」至少胸前还是有肉的。 穆筠娴反问他:「那就是觉着我胖?」 魏长坤连忙道:「也不胖,将将好。」 沉默了片刻,穆筠娴低下头道:「你就是嫌!」 魏长坤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嫌你了?」 穆筠娴挤出两个字道:「梦里……」 魏长坤差点儿没把心里的委屈喊出来,梦里的事哪里做的准?! 往前走了一步,魏长坤温声哄着她道:「你是最好的,谁也比不得你,我不嫌你,白天黑夜都不嫌,梦里不嫌你,来世也不嫌你。」 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穆筠娴感到莫名的心安。 穆筠娴从来没想到,魏长坤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虽然见过很多青睐和热烈的目光,但穆筠娴从未真的同谁有过男女之情,每回看话本里的故事,她一面向往着,又一面觉着十分不可能。 可偏偏就遇到了魏长坤,他把她的幻想都变成了现实。 穆筠娴不是那种喜欢听人吹捧的人,但莫名的就是想听魏长坤的情话,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听着就是容易令人欢心,怎么听也听不够。 嗅着他身上温热带着点酒气的味道,穆筠娴道:「这可是你说的,梦里,也不准嫌我!」 魏长坤道:「是。」 穆筠娴道:「好,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魏长坤不肯走,嘱咐道:「夜里喝点热水,别喝茶,会好入睡一些。」 穆筠娴嘴角弯弯,他急着她择床的事了。 笨是笨一点,但也不粗心。 魏长坤还道:「你也喝了不少酒,夜里别看书做别的,早些睡。」 穆筠娴「哦」了一声,道:「知道了,竹屏我也会设的,蔷薇花也不会忘了。」 魏长坤笑道:「好,等我来娶你的时候,正好花满蹊。」 穆筠娴小脸越发红了,她微皱眉头,嗔道:「谁要嫁你了!」 趁着夜色,魏长坤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不嫁?嗯?」 鼓着脸颊,穆筠娴打开他的手,道:「松开,讨人厌。」 魏长坤怕弄疼她才松开,道:「早些回去,这儿离二门不远,仔细外头人听见,于你名声不好……虽然,你早晚是我的人。」 穆筠娴被他说的话惹的脸红心跳,这人真是不害臊,这还没定亲呢! 扭头要走,魏长坤又俯身在她耳边道:「安心睡,我不嫌你,其实……一点儿也不瘦。」 穆筠娴羞得恨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他竟然明白她的意思了!他竟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事! 迈着步子就跑了,路过灵玉身边,穆筠娴低声唤了一声,主仆俩就回了留园。 魏长坤自己走到二门,他从府里带来的小厮就在外边儿等着他,前院的管事也亲自等候着。 从定国公府出去之后,魏长坤便回家心情愈发好了。沐浴过后,除去一身酒气,便去了思危堂。 本是去请个安就回来的,魏长坤见朱世阳不在了,便问道:「祖母,啾啾呢?」 岁羡荣道:「小家伙哪里在我身边待得住?我叫李嬷嬷把他送回宫去了。」 魏长坤道:「来住过两日便可以了。」 朱世阳要来长平侯府,起初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还是十分看重岁羡荣,她自己不便尽孝,便使小皇孙来魏家尽孝,给足了魏家颜面。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知道怎么孝顺人?但这面子做足了就是了。 岁羡荣道:「也不枉我照顾太后一场,自你父亲去世,若非太后照拂,咱们祖孙俩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 魏长坤也知道岁羡荣明里暗里替他挡去多少烦恼,点着头,眼里含着浓浓的谢意。 岁羡荣又道:「今儿去了魏家吃酒?」 魏长坤道:「定国公邀我小酌,正好仙仙乔迁,就她住的小园子后边吃了几杯酒。」 岁羡荣道:「定国公倒是喜欢你,他可同你谈论过朝堂之事?」 魏长坤道:「眼下还没有,不过定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五军都督府的事儿,定国公指不定也略知一二,用不着从我嘴打听。」 岁羡荣提点道:「便是真做了亲家,你也得拿捏着度,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 魏长坤道:「孙儿知道。」 岁羡荣瞧着魏长坤眉宇间的轻快,便跟着笑道:「这两日你心情好了不少,不似之前常有愁容。」 魏长坤刮了下眉毛,自己倒没觉着有这般明显。 岁羡荣继而笑道:「有些事你自己是没觉察的,尤其是感情的事,能令人永葆青春。」 魏长坤倒没觉着有这么神奇。 岁羡荣笑吟吟看着还不大知男女之情的孙儿,也没打算多唠叨什么,等他自己体味了,总会知道的。 v第四十五章[08.06] 魏长坤走后,岁羡荣也跟着早些歇了,丫鬟给她剪蜡芯的时候也忍不住道:「太夫人,您近日心情也好了不少。」 岁羡荣轻轻应了一声,翻身睡了。看着后辈过的好,她也就开心了。魏长坤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月落日升。 魏长坤次日上衙门的时候,穆先衡同他委婉地道了歉,说自己酒量不佳,怠慢了他,竟只叫个丫鬟送客人出去。 魏长坤道:「事急从权,国公爷醉的厉害,不早些回去恐着凉,耽误了衙门里的事反倒不好,晚辈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穆先衡笑呵呵的进了自己的衙门。 杜氏清早就起来着手准备园娘的事,三房实在闹的厉害,钱氏又那般凄惨,她便动了恻隐之心,同卫静眉打过招呼后,私下里从自己手里出了五十两银子,预备拿到西南院去置办酒席。 哪晓得钱氏自己差人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说是麻烦杜氏打点之用。 杜氏有心帮扶,本想退回,穆筠娴却劝她收下,道:「锦上添花的事,母亲就不消做了,依我看,三房还有的闹,等以后雪中送炭,反倒更好。」 杜氏一想也是,便让如青收了五十两银子,往后找机会再给钱氏。 既担了给穆先文纳妾的事,杜氏便要亲自出面,使人把园娘接回府里。 园娘本是外室,身份不光彩,三房的事也几乎闹的人尽皆知,于情于理,都该在夜里把她从角门悄悄地抬回国公府西南院。 打发了前院的人去宣北坊那边打点接人,等到天快黑了,府里小厮才起轿,把人往咸宜坊抬。 掌灯时分,人都还没抬进来,等到穆先衡下了衙门,夫妻俩都沐浴完了,才听角门的小厮让人传了话进来,园娘人到了。 穆先衡让丫鬟退了下去,与杜氏两个都穿着雪白的里衣,准备往床上躺,他撩开被子,问道:「人都安排下去没?」 杜氏道:「已经安排着去伺候了。这姨娘原还想把外边院子里的丫鬟带进来,这样的闲杂人,我没肯放进来,只派去了我安排的几个丫鬟。」 穆先衡点头道:「是该如此,睡罢。西南院那儿盯紧些,可别一两月被她的乖巧给迷惑就掉以轻心了。」 杜氏是个忘性大,不记仇的人,但也很执着,该仔细办好的事,她丁点不含糊。应了一声,她也躺下了。 灯一灭,穆先衡就不老实了,伸着手往杜氏的被子里移过去。 杜氏厌烦地掐了他一下,道:「昨儿你发酒疯我没跟你计较,今儿你还来!」 穆先衡装糊涂道:「我发什么酒疯了?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结婚几十年了,提起昨夜,杜氏还是红了一张老脸,翻个身正对着穆先衡,抓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啐道:「少给我装糊涂!」 要不是穆先衡借着酒劲儿发疯,杜氏哪里肯随他,到现在还一身的印子,差点没叫丫鬟看见了笑话。 穆先衡得了便宜不敢再卖乖,乖乖地睡了。 园娘入府之后,西南院当天夜里在穆先文的撮合下,闹了大半晚上。 到底是偷偷纳进来的妾,穆先文也没敢声张,只在西北院里跟另外几个妾一起,叫上几个儿女闹了一会儿就睡了。 钱氏与他们仅有一间房之隔,听着那边的热闹,她内心充满了恨意。那个负心的男人,花着她的钱,搂着美娇娘,而她却快到不惑之年,还要被禁足。 张牙舞爪了半辈子的钱氏学乖了,她什么也不闹,就静静地听着那边儿从吵闹到安静,看着月亮升起消失,眼睁睁地看着太阳渐渐出来。 第二天早上,穆先文过了一个「完美」的新婚夜,小妾园娘便才来同钱氏敬茶。 等了这么久,钱氏终于见到了园娘,不得不说,还是令她有些惊讶的。 园娘长相并不是很出挑,甚至没有院里的薛姨娘妩媚,也没有雷姨娘明艳。 但园娘生的小家碧玉,顾盼之间尽显柔弱,眼神里却又带着百折不挠的刚强,让人有保护欲,又有征服欲。 钱氏冷眼看着跟前跪着的园娘,死死地攥着帕子,强忍住甩她耳光的冲动,声音冷淡道:「原来我花了五十两银子,就抬了这么两个东西回来。」 意思是说园娘连五十两都不值,言语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偏园娘耐得住臊,小脸都白了,咬着唇一个字不说,一滴眼泪也不掉。 果真是个厉害人物,钱氏这才服气了,她经历了多少折磨,才有今天的样子,而眼前的姑娘在她容貌还年轻的时候,就这般能忍。 钱氏这才受了茶水,却没有喝,搁在一旁,望着园娘的头顶道:「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想不通要做人外室,真是生得贱,现在给人做了妾,以后生了孩子也是庶子庶女,这样你就高兴了?」 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园娘一言不发。 钱氏缓缓道:「起来吧,别落了贱种,还得怨我,我可再没银子给你们这两个东西耗费了。」 园娘慢慢地站起来,脸色难看极了。她早想到会遭受这些,真遭受了,心里却是那么的难过。 钱氏让园娘站了起来,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久。 年老色衰是避免不了,钱氏自觉再无容颜资本同年轻的姑娘们争宠,她这后半辈子,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在穆先文的身上,只盼着儿孙里有一个将来有了出息,好叫她扬眉吐气。 园娘不知道钱氏在看什么,但正室没有说话,她头都不敢抬。 钱氏忽而开口道:「你肚子里的小贱种三月足了吧?以后日日晨昏定省不可少,宁可晚些过来,也不准你没了规矩。不管你在外头是什么狐媚的下贱样,到了国公府里,该有的规矩必须得有。等到要生产的时候,我自会免了你受苦,伤不着你的胎儿。」 园娘咬着唇,道了声「是」。 钱氏往后靠了靠,轻声道:「滚吧。」 园娘低一低头,就准备走了。 钱氏忽又叫住她:「没规矩的东西,礼不是这样行的,你才进府,容你快活两天,我再使人去教导你,省得把外边不干净的东西带到府里来了,教坏了院里的丫鬟。」 园娘煞白着一张脸,等钱氏说完了才离去。 钱氏住的房间在西南院西厢房的梢间里,隔壁住的是薛姨娘,雷姨娘住在对面的东厢房。 园娘回去之后,什么也没提,赶了丫鬟出去,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大场。 钱氏稍稍出了点气儿,便叫了钱妈妈过来问,分到园娘身边的是哪几个丫鬟。 钱妈妈道:「有一个原来在大夫人院里当差的二等丫鬟小雪,还有一个叫萍儿的,好像也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 钱氏道:「估摸着是怕咱们院儿里再生事,否则不会使了小雪过来,也好,有大嫂的人看着,就算我出不去,她也不敢翻天。」 v第四十六章[08.09] 钱妈妈看着钱氏消瘦的模样着实心疼,忍不住红着眼圈劝道:「夫人宽宽心,要不了一两个月,老夫人就会放你出去的。」 抹了抹眼睛,钱妈妈推心置腹道:「我的小姐呀,奴婢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瞧你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再出去了且听老奴一声劝,再别和老爷置气了,好生把儿女养大才是正理,男人哪个不花心的,闹也闹不出什么好结果,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穆先文养外室是件极为不光彩的事,钱氏本来在这件事上占理,可就因为伤了穆先文的子孙根,才落了把柄,一下子就被丈夫给踩到了下风处。 现在不仅要帮穆先文纳妾,钱氏还是这件事里错儿处最大的人。 钱氏道:「我知道了,我再不跟他闹了,管他还要纳几个,只不要我出银子,我一个也不管!但是这些个贱人!只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甭想有好日子过!」 这事钱妈妈倒是没有劝,当正室的要是不拿出点脾气来,像园娘这样胆大妄为的小妾,迟早要蹬鼻子上脸,适当的警醒,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钱氏累了,去了床上小憩,钱妈妈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出去之后,正好就看见园娘进了隔壁的梢间。 钱妈妈冲钱氏的丫鬟林儿招招手,叫她去外边听墙角。 林儿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好在穆先文身边离不得伺候的丫鬟,他身边的人都在屋里站着,内室门口才没人。 大白天的,屋子外的窗户也支开了,听壁脚实在容易。 园娘是被穆先文身边的丫鬟给叫到内室去的,她坐在了丈夫的床边,低头含羞,只是双眼肿的像核桃,不难看出她回去哭了一场。 穆先文瞧着美妾这般委屈模样,从床上爬起来,坐直了身体,拉着园娘皱眉道:「她欺辱你了?打你没有?」 园娘摇摇头,冲穆先文笑道:「老爷,您安心养伤,夫人不过照例训了几句话,不大要紧。」 穆先文黑着脸道:「那死婆娘!见不得我纳妾,狭隘妒妇,容不下你,若她欺负了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好好教训她!」 末了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怎么能宠妾灭妻,穆先文怕叫人听见了说到穆先衡跟前去,便自己给自己解释道:「你这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她若敢动你,就是害我穆家的子嗣!」 园娘温声道:「老爷,妾身真的没事,夫人没把妾身怎么样。」 穆先文这才缓和了面色,看着园娘眼神暧昧道:「你身边送的哪几个丫头来?叫来给我瞧瞧?」 穆先文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灵儿不乐意了。 灵儿是薛姨娘身边的丫鬟,昨夜新婚之夜,园娘身子不适,自然没法伺候穆先文,他便要了薛姨娘身边的丫鬟过来伺候,实则园娘只是同睡,却并未被折腾。 灵儿昨夜和穆先文两个才过了夜,用了玉势快活了一夜,今儿早穆先文就又打起了别的丫鬟的主意,她当然不开心了。 灵儿酸溜溜道:「园姨娘身边的可是大夫人院里的人,老爷还是消停些罢!」 为什么杜氏派自己的人来西南院,用心不难猜,指不准还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 穆先文动了动胡子,冲灵儿啐道:「多嘴多舌的死丫头!昨夜没累死了你!」 这还当着姨娘和别的丫鬟的面儿,灵儿被说的脸红,低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园娘却是往心里去了,这西南院,可不止是三房的人,还混进来了大房的人,她在这国公府里,行动就更加不自由了。 穆先文兴致缺缺,让园娘回去了,又和丫鬟闹了起来。 灵儿是姨娘身边的丫鬟,穆先文又是这个德行,自然早就把身子许了他,经了昨夜,也并不难过,白日里依旧可以同穆先文两个打闹。 园娘从内室出来,林儿便也不敢再偷听了,她有样学样,把穆先文和园娘还有丫鬟们的对话都学了一遍给钱妈妈听。 西南院本就乱的很,丫鬟们也懂事的早,因是林儿对灵儿等丫鬟十分不耻。 钱妈妈听的也是一张老脸臊红,斥林儿少管闲事。 林儿嘟哝道:「不干净的东西,白糟践名字,可别连累了我!」她俩名字很是相似,不知情的人要是说错了,这黑锅还真背她头上去了。 林儿厌透了姨娘以及姨娘身边的人。 钱妈妈让林儿管好嘴回去了,她把话传给了钱氏。 钱氏倒是没想到园娘居然不告她的黑状,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对外室的厌恶。 钱氏道:「这就是她的厉害处,自己不争,叫男人去出面。她未必就逼着老爷纳她入府了,指不定就是老爷自己主动为她闹的要是要活的。」 钱妈妈低头不语,不想提钱氏的伤心事。 …… 西北院的动静,杜氏早上就知道了,是萍儿回去传的话。 情况比杜氏想象中的好,她嘱咐萍儿道:「你跟小雪两个,若是遇到麻烦,只管想尽法子脱身,要是三老爷敢强要你们两个,只别把他打伤着了,让他有了说辞,想怎么着都行。」 萍儿也是个聪明的,立马领会到了杜氏的意思,只要不留下把柄,想什么法子自保都成。 得了话,萍儿便回了西南院,把杜氏话里的重点交代给了小雪。 西南院暂时安宁下来,穆筠娴住在留园里,也略听到了一些风声。 穆筠娴正看着屋子外边的人给她移植竹子,做成魏长坤说的竹屏,听丫鬟传了一些西南院的话,便想着什么时候去找机会见一见这个园娘,瞧瞧是何方神圣,竟把穆先文迷的神魂颠倒。 穆筠娴这厢正忙着,她大嫂和堂姐等人便结伴来了,连痴儿穆筠欣也跟在穆筠蕊的身后,怯怯地牵着庶姐的衣裳一起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礼物。 穆筠娴让丫鬟去迎了人进来,几人相互见了礼,便一一坐下。 穆筠蕊调侃道:「仙仙好大架子,没声没息住进了留园,也不喊姐妹几个来吃吃酒。」 穆筠娴笑道:「昨儿才搬好,今儿竹屏都没设好,就没急着叫你们过来。可巧你们来了,一处用午膳罢。」 几人把礼物送上,穆筠娴道了谢,在次间里设宴款待她们。 用过饭后,严知蓉同穆筠娴两个悄悄地说了会儿话,她问穆筠娴穆丰戎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穆筠娴道:「大嫂,大哥没给你写信?」 严知蓉有些失落的摇摇头道:「最近没写,我又不好意思去老爷夫人那里问,哥儿和姐儿都闹着想父亲。」其实她也想他。 穆筠娴明白严知蓉的心思,便笑道:「嫂嫂放心,下午等爹下了衙门,我就替你问去。」 严知蓉感激一笑,道:「好,谢谢妹妹。」 v第四十七章[08.09] 穆筠娴又打趣道:「大哥真是呆子,也不知道单单地给你写家书。」 严知蓉红着脸没说话,穆丰戎才不是呆子,他有些时候,可霸道着呢。 穆筠娴和大嫂还有堂姐妹几个用过膳之后,严知蓉回去了,还剩穆筠蕊和穆筠欣两个。 穆筠欣是个痴儿,穆筠娴和穆筠蕊两个说话也不避着她。 穆筠蕊同穆筠娴抱怨道:「妍姐儿拿了欣姐儿的簪子还没还回来,不过三叔三婶现在这样,旁人也不好去给他们添麻烦。」 穆筠娴道:「丢了就丢了罢,估摸着妍姐儿一辈子都不会还回来了。」 穆筠蕊好奇道:「为什么?」 穆筠娴道:「因为她的已经找不回来了,怕老夫人责罚呗。」 这当然不是真实原因,穆筠妍父母亲闹成这样,她不仅瞒着母亲外室的事,甚至还把自己的簪子给父亲拿出去当成银子花,为了在父母跟前两头讨好,她就抢了穆筠欣的簪子做掩护。 这个当口钱氏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这么「孝顺」,她不气疯了才怪。 为着不节外生枝,穆筠娴也没同穆筠蕊两个多说此事。 等到客人都走了,穆筠娴便写了一封信送到何家去,她搬了新屋子,也想请何敏青过来瞧瞧。 何敏青一贯喜欢穆筠娴自己制的膏子和各种调料,留园里养的花草,她肯定也喜欢。 穆筠娴的信才送到何敏青手里,对方就直接回了一封信过来,约她在朝歌酒楼相见,何敏青有天大的事要同她说。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这间酒楼离两人家里都近,在此汇合,可以节约时间。 穆筠娴道是没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是这酒楼的名字甚是眼熟呀。 找到魏长坤写给她的花笺,穆筠娴确定了,这酒楼就是魏家开的。 穆筠娴忍不住腹诽道:长平侯府可真有钱呀,哪儿哪儿都是他们的铺子。 穆筠娴稍作打扮,便准备出门去了。 本是抱着和何敏青见面的想法,穆筠娴是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魏长坤。 到了离酒楼不远的铺子附近,穆筠娴的马车就慢了下来,停在酒楼门口,她下了马车之后,便被店小二牵去了后边儿。 穆筠娴一入酒楼,就被掌柜的认出来了。 掌柜把穆筠娴领去了搂上的雅间里。 穆筠娴留了话,等何家的姑娘来了,带人去找她便是。 掌柜的才把人送上去,就看着东家来了。 魏长坤不仅来了,还带着东西来的。 不消魏长坤多问,掌柜的便把穆筠娴所在的房间字号告诉了他。 魏长坤还问了穆筠娴来的目的,并且悄悄吩咐道:「何家的姑娘来了,叫她去另一间房等等。」 掌柜的一脸笑道:「小的明白明白!」 这几家店子的掌柜的,都是经过了特殊「训话」的人,太夫人期盼什么,他们就期盼什么呀! 送了魏长坤上楼去,掌柜的就站在柜台跟前,亲自等着何敏青来,然后忽悠她。 魏长坤上去之后,便敲了敲门,穆筠娴还以为是何敏青来了,手里一边儿翻着随手带出来的书,一边儿回头道:「敏青……」 诶???这是谁! 穆筠娴突然就脸红了,道:「怎、怎么是你。」 灵玉站在一旁行了礼,低着头往后退了一点。 穆筠娴赶紧把书藏在身后,眨着眼睛道:「侯爷怎么来了?敏青呢?我是在等她。」 魏长坤笑眯眯地问她道:「藏什么呢?给我瞧瞧?」 穆筠娴藏的紧紧的,道:「没什么,真没什么。」 这种情情爱爱的书,怎么能给他看见,万一叫他给学坏了怎么办! 唤了灵玉一声,穆筠娴忙道:「灵玉啊,你先去外边儿等会儿我,我一会儿就出来。」说着就把书扔给了过去,想让丫鬟帮她把书赶紧的带走。 魏长坤早注意到穆筠娴的小动作了,只等她一抬手把书扔出去,书一腾空,他一伸手便把书捏在了手里。 灵玉也伸着手,但手里空空如也,她为难地看了穆筠娴一眼,道:「姑娘……这……」 穆筠娴伸手想抢,魏长坤只消举过头顶,她就够不着了。 魏长坤吩咐道:「出去,一会儿何家姑娘来了,来说一声。」 灵玉也怕何敏青来了撞见,就乖乖溜溜地出去看门儿了。 何敏青当然不会来这个房间,甚至不会来这边的走廊。 雅间里,穆筠娴还踮着脚尖,想把书抢回来,她伸着手够呀够不着的,一手拽着魏长坤的袖子,一手抓着他的手臂。 魏长坤偏不给她,笑吟吟地问道:「什么书这么宝贝?待我瞧瞧,从我家书局给你留几本珍藏好不好?」 穆筠娴小脸气鼓鼓的,道:「不要!不许看,快给我!」 魏长坤哪里肯依她?看着她猫儿一样往他身上贴,笑道:「你告诉我写的什么,我就给你。」 这根本不能说嘛! 灵机一动,穆筠娴又有了主意,编故事她能不会? 手都举累了,穆筠娴退开一步,道:「好好好,我告诉你。」 魏长坤把书藏在身后,站着听她讲故事。 v第四十八章[08.09] 穆筠娴道:「这书讲的吧……是一个寒门学子进京赶考,终于金科及第还娶了公主的故事。」 魏长坤把书拿出来,举的高高的,看了一眼书名,皱眉道:「我怎么瞧着不像是……」 穆筠娴又伸手去抢,魏长坤把书放在身后,她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撞在他胸口上。 贴着他结实的胸口,听着魏长坤的心跳,穆筠娴忽然不敢动了。 魏长坤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仙仙,你投怀送抱,我招架不住的。」 穆筠娴正准备松开他,哪晓得魏长坤抱着她的腰,收紧了手臂,把她往怀里搂,道:「我说了,招架不住的。」 穆筠娴被他紧紧地抱着,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胸口,她仿佛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魏长坤低头瞧着她问道:「仙仙,你哄了我。」 穆筠娴抬头望着他,一双明润的眼睛眨呀眨,一脸真诚道:「我哪里哄你了?」 魏长坤坏笑道:「知道骗我会怎么样么?」 穆筠娴摇头,她不知道睁眼说瞎话多少次了,还没受过惩罚呢。 低头一点点地靠近她,魏长坤道:「骗我可以,但要让我吃点甜头。」 「唔……」 所以甜头就是咬她? 穆筠娴被咬了,被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随后便整个被他含在了嘴里。 这一次的亲吻,不似上次蜻蜓点水那样的温柔,他霸道而强势,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她的牙齿,从石榴密齿里直入其中,挑逗她软软的小丁香。 第一次这么热烈的被人亲吻,这是和亲母亲的脸颊完全不同的感觉,穆筠娴呼吸也粗重起来,时而忍不住轻吟一声,反而激得他越来越勇。 直到她开始用力地推他,魏长坤才松口,但并未松开她,两手都放在了她身后,环着她的身子,把娇软的她包裹在怀里。 穆筠娴低头,掐着他腰上结实的肉,结果一点肉都拧不动,只能揪起来一点皮,她闷闷道:「你怎么这般熟练,你不是说没有过枕边人么?你骗我。」 魏长坤听着她酸酸的话,反而很开心,托着她的后颈,拇指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摩擦着,语带笑音道:「我哪里有什么枕边人?我只有你。」 穆筠娴轻哼两声,不信。 魏长坤又抱了抱她,解释道:「男人学这个,只要一次就会了。」 或者说,是本能想让他不断地侵略她,等到成婚之后,他还想要更多。 穆筠娴道:「真的么?我怎么没学会?」 魏长坤低头望她,道:「因为你胆子小,没敢学,不信现在你放开胆子学一学,我保管把你教会。」 哪儿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占便宜还要得个老师的名声!真真是脸皮厚! 穆筠娴白了他一眼,道:「才不信你鬼话!」 魏长坤笑而不语,能亲到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再哄着她亲他,那太不容易了。 穆筠娴从他怀里离开,道:「敏青要来了,你快走吧。」 魏长坤坐下道:「不急。」 穆筠娴见他不急,便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魏长坤道:「今儿下衙门早,你母亲昨日不是说你择床么,我叫人去药铺里抓了些药,你回去叫厨房里的人熬一熬,有些作用的,这药用的温和,也不伤身。」 穆筠娴这才注意到,魏长坤手里一直拿着药呢。 接过药,穆筠娴笑了笑,道:「这个又是谁教你的?」 魏长坤道:「以前我在京城的时候,偶尔也会帮祖母带药,亲人有什么不适,自然就会了。这何须人教?」 这是人的本性。 穆筠娴更开心了,他是把她当亲人看待了? 穆筠娴轻声道了谢谢。 魏长坤笑道:「本想给你送去,正巧你出来了,当面给你。」 送到定国公府,还不见得能见得上她,这会儿倒是好运,还赚了一个香吻。 魏长坤问她:「你出来又是做什么?难不成想我了?」 穆筠娴哼道:「谁想你了,是敏青约我来的。」 魏长坤长「哦」一声,道:「那就是缘分使然,老天有眼呐。」 他俩呀,本来就是天赐的缘分。 穆筠娴怕何敏青来了撞见她与魏长坤两个单独相处,便羞红着脸,推着他往外走,道:「天儿不早了,你快回去罢。」 魏长坤岿然不动,他的身体,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推得动? 又抱了她一下,魏长坤依依不舍道:「再让我抱会儿。」 穆筠娴乖乖的就没动了,但真就只让他抱了一会儿,便道:「一会儿了。」 魏长坤无奈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簪子,自然而然地簪她发间,道:「乔迁之礼,补上了。」 伸手去摸了摸,穆筠娴大概摸到玉簪头是一朵花的形状,簪柄滑润,触肤生凉。 魏长坤送的东西,贵重自不必说,就是不晓得这呆子的眼光如何。 穆筠娴又客气地道了声谢。 魏长坤笑道:「跟我这般客气做什么?我回去了,你路上仔细些。」 穆筠娴点点头,便目送他出去,却看见他走到门口时候,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书。 v第四十九章[08.09] 穆筠娴再不好意思追出去,魏长坤走后没多久,何敏青就来了。 何敏青进来之后便抱怨道:「这什么掌柜的,竟叫我去错了房间,害我白白坐了一会儿耽搁时间。」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穆筠娴这才知道魏长坤为什么会说「不着急」,原是他特地吩咐了掌故的,把人引去另一间屋子。 这人还真是霸道「心黑」! 佯装不知情,穆筠娴坐下后,亲自给何敏青倒了杯茶水,只当是默默赔罪她。 放在在那边焦急地坐了片刻,何敏青记不得喝茶,这会儿还真有些渴了。因是穆筠娴把茶水递给她,她便一口饮尽。 穆筠娴瞧着何敏青,见她神色并不慌张,只是有些急躁,便猜不准她口中天大的事,是什么事。 何敏青擦了擦嘴角,穆筠娴调侃道:「你父母亲没急着叫你相看人家?竟还有工夫出来找我说‘天大的事’?」 一说起这个,何敏青就黑了脸,捉着穆筠娴的手道:「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知道我娘现在看中谁了么?」 穆筠娴低头看着何敏青的双手,她不知道何夫人看中了谁,但她知道何敏青的力气本就比一般人大,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力比男子,捏的她好痛。 「敏青啊,你先松手……」 何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手道:「忘了你生的娇弱,经不得我捏。」又嘟囔道:「同是女儿家,你怎生的如此柔软。」 在何敏青的眼里,穆筠娴哪里都软软的,不像她,好似一身硬骨头。 穆筠娴道:「你母亲看上了谁?总不会是……长平侯吧?」 何敏青叹气道:「若是长平侯还好了,偏不是他,是胡明朗!我的个老天爷呀,像他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对何敏青而言,这还真是「天大的事」。 穆筠娴暗暗为胡明朗捏了把冷汗,她道:「你母亲怎会忽然看中了胡家人?你母亲可知道我与胡明朗的事?」 何敏青哀怨道:「她知道,就是知道才惨了。其实早前儿她是看上了长平侯,偏长平侯看不上咱们呀。」 穆筠娴默默腹诽:魏长坤敢看不上她,她就揍他! 何敏青继续苦恼道:「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两个哥哥,我大哥崇拜你大哥,自不必提了。我二哥竟然十分欣赏胡明朗这样的人!他还说胡明朗今年中举不在话下,明年中状元也极有可能!这才让我娘动了心思,又恰好胡家同你家的事儿没成,胡夫人又开始着手替儿子相看,不知道怎么和我娘搭上了关系,被人撮合之下,谈起了相看的事。」 穆筠娴纳闷了,胡夫人之前不是消停过一段时间么?怎么又开始给胡明朗相看姑娘了? 因为有了胡夫人比怕自己儿子娶不到妻子更要命的事——胡明朗非卿不娶。 胡夫人开始只以为是年轻人才认识姑娘家的,所以迷了心窍,缓两日便好了。 可事实不是这样,胡明朗日日在家读书备考,闲暇之余便只想着画穆筠娴,写她的名字,为她做诗词歌赋。 胡夫人差点儿没气晕过去,把这事说到丈夫跟前,叫胡二老爷去教训了胡明朗一顿,也是丁点作用没起。 只要日日书读够了,就开始作画,什么都不画,就只画穆筠娴,但凡有一丝一毫画的不满意的,整张纸都作废。废掉的纸他还不肯扔,因为纸上有她的眉目。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边儿,用专门的蔑箱放着。 胡夫人看着蔑箱里的画纸就气得慌,养儿子这么大,胡明朗什么时候给她画过画像啊? 大有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趋势。 不论如何,胡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娶这么个姑娘回家,要真娶了穆筠娴,将来胡明朗眼里可还有亲爹亲娘? 胡家子嗣丰隆,但胡夫人最有潜力的儿子就是胡明朗,胡家除了老太爷,还未出过探花,胡明朗是有希望考状元的人,也就是晚辈里最有可能支撑起胡家门楣的人,所以他的媳妇只能是识大体的姑娘,这样的妻子,才能做一个好的宗妇! 像穆筠娴这等妖媚惑人的主儿,根本就配不上胡明朗! 眼看着八月科举在即,胡夫人不敢对胡明朗太强势,只能采取迂回之术,想让穆筠娴暂时从儿子的脑子里淡出去,所以才想着利用其他好拿捏的姑娘吸引儿子的注意力,至少不让他把那么多心思放在穆筠娴的身上。 焦头烂额的胡夫人甚至不惜为了穆筠娴放低了自己的标准,即使女方家世与胡家不是门当户对,稍稍低那么一点都行。 经过身边人的提醒,胡夫人这一回把目光放到了何敏青身上。 倒不是说胡夫人一定要把何敏青娶回去,但是病急乱投医,抱着胡明朗可以看上别家姑娘的指望,遇着合适的就一定想去见一见。 其中内情何敏青当然不晓得,何夫人也知道的不多,只是一听到胡家家门,犹记得胡太傅当年风光之时,身边又有小儿子褒赞胡明朗才动了这个心思。 何夫人将同何敏青说这事的时候,她是极力反对的。 胡明朗其人何敏青不是没见过,和她喜欢的男子完全不是一个样,便是再熬个一两年,她也不肯嫁这样的人呀! 焦急之下,何敏青便与何夫人两个小闹了一场。 何夫人也不高兴了,训斥何敏青道:「这个你看不上,那个你看不上,将来如何嫁的出去!」 何敏青也恼了,张口就道:「嫁不出去就去做姑子,有什么了不得的!」 这话可就把何夫人气晕了,本觉着高攀了胡家,一气之下,也肯叫何敏青去见一见胡家人。 何敏青把她同母亲争吵的大概事情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大概是听明白了,这母女俩就是一时火气上来才一起说了气话,果然做人做事得心平气和呀。 穆筠娴问道:「你母亲已经答应了?」 何敏青道:「是的。」 穆筠娴犹豫了一会儿,道:「依我看,未必见的成,你且泄泄火气,冷静片刻。婚姻大事儿戏不得,你就照我说的,这回和和气气从了你母亲,胡家要是有做的不得体的地方,顺坡下驴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何敏青道:「为什么见不成?」 胡明朗何其固执,未必肯胡夫人的话,这一回十之八.九是见不成了。 弹了弹何敏青的脑门,穆筠娴问道:「难道你想见的成?」 连连摇头,何敏青道:「我才不想见他!」 穆筠娴道:「那就是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些。」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何敏青感觉自己跟穆筠娴呆一块儿冷静多了,找她倾诉还真是没错。 没由来地信任穆筠娴,听了她的主意,何敏青也安心了许多,心里也不慌了。 v第五十章[08.09] 两个姑娘一起聊了会子闲话,何敏青忽而一脸道:「仙仙,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何敏青凑近了穆筠娴,道:「我听说魏家太夫人好像有意替侯爷说亲了,前两日你不是正好和小皇子一块儿去了长平侯府么,你可知道太夫人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心里咯噔一下,穆筠娴干咳了一声,这话她到底要不要如实说呢…… 何敏青兴奋异常道:「不是胡太傅的孙女?我听说胡明朗有个姐姐倒是生的娴雅又知书达理,侯爷和太夫人肯定喜欢这样的。」过了会儿又有些沮丧道:「可千万别是郭初雪呀,我宁可侯爷出家做和尚,都不肯他娶姓郭的。」 嘟哝两句,何敏青又道:「是你都行!」 穆筠娴幽幽道:「是我。」 何敏青似乎没听清,望着穆筠娴愣了一会儿,道:「你说什么?」 眨着眼,穆筠娴红着脸道:「我说,是我。」 何敏青的表情由纳闷到惊奇,最后变成了不信,笑哈哈道:「不可能的,侯爷不该是喜欢温顺的姑娘吗?太夫人也不许他娶你这样的呀。」 穆筠娴笑道:「真是我。」 何敏青见穆筠娴不似开玩笑,才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真是你?!」 穆筠娴点点头。 何敏青笑道:「原来侯爷喜欢你这样的!」 没有穆筠娴想象中的那种伤心表情出现,何敏青只是高兴道:「还好不是郭初雪,不然我要替侯爷可惜死了!」转而拉着穆筠娴恳切道:「我就知道侯爷会喜欢你!」 穆筠娴白她一眼道:「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何敏青讪讪笑道:「是吗?」 一时来了兴趣,何敏青问穆筠娴道:「魏家太夫人为人怎么样?她可刁难了你没有?」 穆筠娴摇首道:「没有,倒是与我母亲相谈甚欢,对我也还很慈和。」 何敏青满脸羡慕道:「仙仙你可真好命!我娘说了,将来我嫁出去自有婆母磋磨我,你可就好了,上头没有婆母不说,太夫人还待你这般好。」 穆筠娴安慰道:「你性子太跳脱了,你娘唬你呢,要是有人敢欺侮你,你娘不活活撕了她。」 何夫人是继室,当年嫁给鳏夫何大人是她自己的主意,当时何大人膝下已经有了一个长子。 不仅如此,何夫人还养出了一个能嫁到宫里去的女儿,并且坐上了嫔位。 作为何夫人的女儿,何敏青就算去了婆家也不会受欺负的。 穆筠娴安抚了何敏青一会儿,眼看着太阳也要落山了,两人便准备归家。 临行前,何敏青又想起了苏绿梅的事,便道:「苏绿梅入了教坊司你知道么?」 穆筠娴摇摇头,道:「现在知道了。」 苏绿梅的父亲是京官,所以苏家一应女眷,都会入教坊司,像她这样没有什么姿色的,应当会去做杂役,或是卖去做丫鬟,更惨的也可能被卖到民间妓.院去,当然也不排除有某些人看得上她之前官家小姐的身份,肯花银子玩.弄她。 何敏青道:「你说……郭初雪会不会救她呀?」 穆筠娴讥笑道:「她不是之前为了替苏绿梅打点,已经花光了银子么?」 何敏青道:「你信她的!她爹虽然三年前去世了,郭家家底哪里这么快就被掏空了?」 穆筠娴道:「你就别操心了,她的脸皮自有人替她撕开。天儿不早了,早早回去罢。」 两个人挽手回去,相互道别,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回到定国公府里,穆筠娴道是把苏绿梅的事放在了心上。 教坊司隶属礼部,礼部尚书马广洋和杨士谦是一丘之貉,郭初雪要是肯求一求她姨父杨阁老,苏绿梅往后日子倒不至于那么难过。 穆筠娴也很好奇,郭初雪这贤惠有才德的名声,还撑得了几时。 回去用了晚膳,穆筠娴叫丫鬟把魏长坤给她的药拿小厨房去煎了,等药熬好的时候,去了一趟荣贵堂给杜氏和穆先衡请安。 穆先衡眼睛毒辣,一眼便看见穆筠娴戴了新簪子,又见玉簪水头极好,便问道:「这是几时买的,不曾看你戴过?」 杜氏也注意到穆筠娴头上的簪子价值不菲。 穆筠娴脸上飘红,道:「下午出去买的,戴上去好看就没取下来。」 杜氏笑着随口道:「是好看,水头也好,哪个铺子里买的?」 「聚宝斋。」穆筠娴想,魏长坤送给她的簪子,应当是从聚宝斋拿的罢。 天色原来越晚,杜氏便催着穆筠娴早些回去歇息。 女儿走后,穆先衡便同杜氏道:「咱们也歇了吧。」 杜氏不肯,道:「上上个月的账我都没看完,你先去歇着吧。」 杜氏披着披风,坐在罗汉床上,翻开了炕桌上堆着的账本。 看了几行,杜氏纳闷道:「这聚宝斋的账不对呀,怎么只有一两银子……」 穆先衡兴致缺缺,枕着手臂闭眼道:「夜里院门都关了,你也没地儿去核对,睡吧,明儿再看,晚上伤眼睛。」 眨了眨眼,杜氏眼睛还真有些干涩,便准备吹灯睡下。 夜深之后,定国公府静悄悄的,只有西南院还有些声音。 穆先文和丫鬟闹了两晚有些疲惫了,今夜便只叫了园娘过来陪他歇息。 园娘自嫁进来,一直难以入眠。今夜难得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依偎在穆先文的怀里,说尽了软话。 穆先文这个年纪又有了孩子,自然动了情,细言细语地哄着她道:「你别怕,有我在,钱氏不敢把你怎么样,孩子会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的,将来我要培养他做举人进士,你以后就是进士老爷的娘!」 把姨娘叫娘,这真是没将钱氏放在眼里,穆先文心里对钱氏厌恶到了极点。 v第五十一章[08.16] 园娘靠在穆先文的肩头,道:「夫人待妾身还好,不过规矩上严格些,不曾对妾身动手打骂。妾身最怕的还是国公爷,老爷您又孝顺长辈,敬爱兄长,会不会……会不会因着国公爷的话,把妾身休了?」 穆先文在这事上也吃了穆先衡的苦头,明面上当然不敢不满,心里却颇有意见。在美妾面前,他倒是没做隐瞒,只冷哼道:「凭他是穆家当家的又怎么样?我不过是敬重他几分,有些事才随了他,我才不怕他!」 园娘心思微动,故意捧高踩低道:「老爷不怕国公爷?可妾身瞧您对国公爷言听计从的。若非如此,妾身早就进府了,还会和您的儿子两个在外面流落三个月之久?」 穆先文在女人面前割不下面子,便道:「你才三个月,胎儿不稳,这府里规矩恁多,我怎舍得叫你来吃苦?这不是足了三个月,就把你纳进来了吗?其余的事你放心,我大哥不会赶你的走的,若是他敢……」 压低了声音,穆先文眯眼笑道:「我手里还有他的一样把柄!」 园娘哦了一声,问道:「老爷,是什么把柄呀?」声音娇娇俏俏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穆先文道:「这你就不必知道了,反正关键时刻能拿捏住我大哥就是了。」 园娘故作生气状,道:「老爷不说,妾身心里还是没底!难不成……国公爷也养了外室?」 穆先文笑道:「他怎敢!大夫人才是真真儿的母老虎,我可警告着你,惹谁都别惹大夫人和她的宝贝女儿。大房可是有个女儿做了皇后,皇上宠皇后宠的没边儿,我大哥也不敢得罪我大嫂。」 园娘轻哼道:「知道了,妾身什么性儿您还不知道?哪里会主动去招惹人?」顿一顿,她又追问道:「把柄是什么把柄?国公爷的女儿既是皇后,难道皇上不会偏袒他?那这把柄对老爷来说,又有什么用?」 穆先文冷笑道:「这把柄比天大,就算是皇上知道了,我大哥躲不过去!」 园娘攥紧了床单,平坦的绸面床单被抓的发皱,她努力平复了心情,放平缓了声音道:「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把柄叫老爷捉住?不可能的,老爷是拿这话唬了我安心的罢?否则早怎么没同国公爷拿这事让他松口叫我进府来?」 当然是还没到要和穆先衡决裂的地步,穆先文自然不肯把救命的把柄拿出来。 穆先文不肯对园娘说真心想法,怕这女人伤了心不肯一心一意地对他,只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凭他再霸道,也不可能阻扰穆家子嗣进府,还用不上同他谈条件,等将来你我的孩子长大要谋出路的时候,再把我手里的东西用在刀刃上岂不好?」 园娘笑了,道:「还是老爷考虑周到,以后我和哥儿就只能指着您了。」 穆先文喜欢园娘做小伏低的样子,乐得哈哈大笑。 园娘怕自己太心急惹穆先文怀疑,便不敢再追问,闭着眼假装睡去,半夜翻个身,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 魏家和穆家往来了几天,两家人都相互觉着很不错,岁羡荣觉着时候到了,便想请媒人去定国公府说亲。 说亲之前,岁羡荣也亲自同太后知会了一声。 太后倒是没想到魏长坤这孩子会看上皇后的妹妹,惊讶之余,多是欢喜,说这两人很是般配,还赏赐了一些东西去魏家。 有了太后的首肯,岁羡荣也就敢大胆行事,她先使了人去魏家问话,等魏家人点头了,她才好让媒人去提亲。 魏家人来的毫不意外,杜氏客客气气地待了客,说要问过穆筠娴的意思,姑娘家的害羞,过两日再给魏家回信。 长平侯府的人也客气,得了话了便回去了。 杜氏一个人去找了穆筠娴说私话,问她肯不肯。 穆筠娴一想到要嫁给他,又高兴又害羞,道:「父母之命,女儿怎么不同意。」 杜氏想起了自己以前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忍不住感慨笑道:「侯爷是个好儿郎,难得你俩有缘分。既然你自己也肯了,等你爹下了衙门回来,夜里我们就去同你祖母商议一下。」 穆筠娴低头道:「这么快呀!」 杜氏拉着穆筠娴道:「你才十五,母亲是不肯放你嫁的,但是侯爷年纪大了,既要成亲,娘也不好意思叫他多耽搁两年,等把亲事定下了,成亲的日子在挑就是。你也别怕,总要在家中再留个半年一年的。」 穆筠娴抱着杜氏,很是不舍,娇娇地唤了一声「娘」。 杜氏刮着她鼻子道:「这不还没出嫁呢?要是舍不得娘,干脆回绝了他,一辈子留在穆家好不好?」 穆筠娴嗔道:「娘,我想嫁他!」 杜氏瞧着她道:「不害臊!」 穆筠娴红了脸,怎么会不害羞呢,她都快羞死了! 长平侯府里,魏长坤也知道岁羡荣都派人去穆家说提亲的事了,高兴的他在屋子里都坐不住了。 岁羡荣派去的人回来传话之后,她就把这事告诉了魏长坤。 魏长坤本是个稳重的人,听说去穆家提亲的事,却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往思危堂去,两手无处安放。 岁羡荣见孙子终于有些急态,忍不住笑了,招招手道:「坐下说。」 魏长坤有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下轻咳两声,渐渐压下喜悦,嘴角却仍旧弯弯的,道:「祖母,听说您使人去定国公府提亲了?」 岁羡荣道:「哪儿那么快?只是先差人去问个话,正等杜夫人的回音,估摸着她也要问问穆小娘子的意思。」 心里十分忐忑,魏长坤不确定穆筠娴会不会答应,因为太快了,她指不定还没考察好他呢。但他很想娶她,恨不得明天就娶。 魏长坤恨不得今夜就去她跟前亲口问问,她答应嫁给他没有。 这事他就该亲口问的,亲耳听见她说了才作数的呀! 岁羡荣见魏长坤这般紧张,便道:「放宽心,既然穆家小娘子肯与你来往,必是喜欢你的。你看她对胡家那个的态度,不喜欢便不喜欢,丁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即使胡家的对她朝思暮想,她也没掺和进去,干干净净地脱身,堂堂正正的做人。」 「朝思暮想?」魏长坤眉头皱着,胡家的孙子这般不识趣? 岁羡荣道:「是啊,我听人说,胡小郎君为着穆家姑娘和他母亲顶嘴,被胡二老爷打的不轻。」 「顶嘴便要这般惩罚?」魏长坤觉着其中有蹊跷。 岁羡荣道:「当然有内情,我听李嬷嬷说的是胡夫人叫小郎君去同别家姑娘相看他不肯,不仅不肯,连书也不肯念了,这才挨他爹的一顿毒打。」 在胡家人的眼里,胡明朗现在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和原来乖顺的小郎君完全不是一个人。 魏长坤心里有些生气,他的女人,竟被别的男人肖想。胡二老爷真是打的好,打的胡明朗幡然醒悟才好。 喜欢天仙儿似的姑娘,怎么不照照镜子自己配不配。 魏长坤动了心思,便问道:「同胡家相看的是哪家姑娘?」 岁羡荣道:「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何家小娘子,惠嫔的妹妹,同穆姑娘好像很是亲近。」 当然认识,何敏青已经被魏长坤坑过一次,他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人家第二次,姑娘家的名声很要紧。 岁羡荣轻叹道:「这事闹的不小,外头总会有些风言风语的,别去搭理,我瞧着穆家姑娘就很好。咱们看定了就定了,可不能跟着胡闹。」她这是怕魏长坤临时改变主意。 v第五十二章[08.16] 魏长坤打包票道:「祖母放心,孙儿看准的人,改不了。」 岁羡荣道:「依我看,外边人笑话完胡家,便是要踩低穆家小娘子了,你既看中了她,也多护着她些。」 世人总是如此,明明是胡明朗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后归咎却总是在姑娘家身上。 魏长坤道:「孙儿明白。仙仙本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全是胡明朗的错,反倒连累别人。」 真是混账东西。 这种人,就该给他来点教训,但得把何敏青摘出去,毕竟是穆筠娴的朋友,魏长坤总有些爱屋及乌的想法。 坏事传千里,胡家的事没两日就传开了。 穆家也听到了消息,正好这日穆先衡得了空,早些下了衙门,便同杜氏一起去了卫静眉的院子里,准备一家子一起商议下穆筠娴的婚事。 几个长辈总有些不便当真孩子面说的话,这回便没把穆筠娴叫过来,只有穆家当家的几个人。 夫妻俩在卫静眉跟前坐下了,穆先衡先开口道:「母亲,长平侯派人来说提亲的事了。」 卫静眉道:「仙仙自己是肯的?」 杜氏道:「肯,她亲口说了,儿媳才敢拿到您跟前说。」 点点头,卫静眉欢喜道:「仙仙过了十五了,可以把亲事定下了,我想着最好是今年定下了,明年出嫁,我还能再看她一年。」 能亲眼看见穆筠娴出嫁是卫静眉最大的夙愿,若能看到小重外孙出生,那大概是老天爷厚爱。 卫静眉道:「既然仙仙自己都肯了,那就答应了吧,但要缓两日,含蓄些。」 杜氏应下了。 卫静眉还问道:「胡家的事你们可都听说了?」 穆先衡脸色很是不好看,他黑着脸道:「听说了,胡家的那个太胡来了,科举在即,不专心学业,为了儿女私情分了心思,胡夫人也是,做母亲的不知道劝一劝,闹到全城人都知道了。」 这话说的还算客气,只是以长辈的口吻对晚辈责备两句。 杜氏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她才不拐弯抹角,怒哼一声直言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凭他怎么寻死觅活,牵扯上我们仙仙做什么?仙仙又没招他惹他,不过见了一面而已。京城这么多的姑娘,见一面就要嫁给他,全天下这么多女子,他胡家娶的过来么?」 毕竟事关穆筠娴,杜氏肯定是着人仔细打听了一番,除开看胡家笑话的,也有说穆筠娴狐媚的下流话。 卫静眉道:「胡家的那个是胡夫人的心头宝,小郎君年纪轻不经事,眼看都四月了,科举就在八月。做人积德,别伤了穆家的名声,这几月凭别人怎么说,暂且别去同胡家人撕破脸皮,好歹忍过了八月,自有人能主持公道。」 杜氏也急躁道:「可别影响了咱们仙仙的婚事!」 卫静眉道:「若魏家是这般没有眼色的人,仙仙也不必嫁了,且放心吧。」 穆先衡点点头,觉得老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杜氏也只好静观其变,看在胡太傅的份上,给胡家人留些脸面,给胡明朗留条活路,等他好好考过了会试再说。 穆先衡摇摇头道:「娶妻不贤,殃及子孙。胡夫人若早规劝,断不至于出现这些祸事。」 卫静眉道:「胡夫人待胡小郎君十分严格,据说身边连长相端正的丫鬟都没有一个,十几岁了也还不知事,乍然见了好看的小娘子,动了心就收不回来。也怪她自己心思不纯,若非看上了咱们定国公府的权势,怕这回错过了没了机会,倒不至于这样。」 穆先衡也道:「最不该的是事态糟糕之下还要逼着胡小郎君再去相看,管他再怎么分心,总不至于癫狂,现在可好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考试,若发挥的不好,以胡夫人的性子,迟早要怨到咱们家头上。」 杜氏忍不住道:「看在胡太傅的脸面上,关上耳朵让胡夫人四五分就是了,若是她还敢得寸进尺,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卫静眉没有说话,只当是默认了。她在乎穆家名声,和胡太傅身为两朝帝师的脸面,更在乎宝贝孙女穆筠娴。 胡夫人不是像杜氏这样的直肠子,出手使坏不会在明面上,背后中伤人还要露出一副无辜样,哪家姑娘的名声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定下了穆筠娴的婚事,卫静眉便让两人回去了。 杜氏越想越气,她没当着卫静眉的面把外边人碎嘴的话说给老夫人听,但她实在心里不舒服,一肚子的火,只好冲着穆先衡发。 夫妻两个进了屋子,关上门,杜氏气冲冲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同胡家有交情?现在好了,出了事还要顾及情面,若依我的性子,给胡家什么脸皮!你也不听听外边人怎么评论仙仙的,气的我浑身难受!」 穆先衡恼道:「那是我结交的人情吗?老夫人还是不看在胡太傅,看在先皇的份上才叫你顾着些胡家子孙,这是给先皇和皇上脸面,不是给我!」 杜氏也是随口发泄两句,她也知道不是穆先衡的错处。 杜氏自己生气,但她心里最记挂的还是穆筠娴,撂下穆先衡,她便去了留园。 留园里,太阳正好,主屋上竹屏也设好了,种的五色蔷薇还没开花,只有绿色的叶子在竹篱上。 穆筠娴正悠闲地在屋子里做绣活儿,这些日有些生疏了,但一想到以后要给魏长坤做贴身的衣物鞋袜,便立即捡了起来,想给他做一方帕子试试手。 杜氏进去的时候,看见穆筠娴的淡然模样,心里松快了一点儿,她女儿就是这么个好性子,年轻小,但性子稳。 杜氏进屋坐下之后,同穆筠娴闲聊两句,才慢慢讲话题引到胡家的事情上。 穆筠娴虽然身在内宅,心耳神意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内宅和京城里的大事,胡明朗的事她不仅已经知道,也知道其中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 郭初雪确实为这件事下了不少功夫,但效果似乎并不太好。 杜氏宽慰了穆筠娴两句,她叫女儿不要把胡明朗的事放在心上。 即使外边人说的不好听,若说到穆筠娴跟前来了,该怎么回人家就怎么回,不要怕得罪胡家,最要紧的是不能委屈自己。 反正不管有什么事,都有定国公府给穆家担着。 穆筠娴倒是没放在心上,外边造谣她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长坤以前不会信别人,现在也不会信。 何况她和胡明朗的事,魏长坤一直是知情的,他不仅不会讨厌她,甚至会为她生气。 穆筠娴自己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对他开始有了深入的了解,并且信任,信任他的人品和眼光。 杜氏还道:「侯爷那里你别担心,魏家的人不会被这丁点事儿为难住了。」 要是换了其他人家,说不定会避而远之,但长平侯府不会。杜氏也相信长平侯府太夫人的眼光。 穆筠娴笑笑道:「娘,我知道,我信侯爷,若他连这点事儿也担待不起,才不是我喜欢的人。」 杜氏感叹道:「还真是老夫人养大的姑娘,性格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说的话也一个样。」 v第五十三章[08.16] 停顿一会儿,杜氏道:「也不害臊,这还没嫁过去就成天把‘喜欢’挂在嘴边。」 穆筠娴笑嘻嘻道:「我也害羞呀,只是在娘面前,懒怠遮掩。」 杜氏摸了摸穆筠娴的小脸,道:「好了,既你无事,娘就走了,上上个月的账出了点问题,我得使人去问问。」 穆筠娴福至心灵,忽然道:「可是聚宝斋的账?」 杜氏道:「正是。」又纳闷道:「别的院里都没出错,偏咱们院里的错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摸了摸嘴唇,穆筠娴眨着眼道:「那个……娘啊,聚宝斋吧……是魏家的铺子。」 杜氏酝酿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瞪着穆筠娴道:「你和魏家的小子,两个月前就认识了?」 穆筠娴拉着杜氏的手,撒娇道:「娘……咱们不是去过长平侯府作客过一次么,侯爷请我帮了个小忙,估摸着这就是送我的谢礼。」 杜氏嗔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这丫头,跟娘都开始有秘密了。」 穆筠娴发誓道:「娘,我跟侯爷之前真没什么事儿的!」 杜氏握着她的手,道:「娘信你,你是懂得分寸的好姑娘,娘去了,你这几日就在家里待着,别往外边儿去招人眼了。」 穆筠娴点了点头,送了杜氏出去。 没多久,何敏青就来了,在留园之外的时候,还端着点官家小姐的身份,进了院子,看见满园子花花草草,花朵满蹊,欢喜地笑声连连。 穆筠娴从屋子里出来迎她,道:「人还没来,声儿就先传我耳朵里了。」 两个人挽着手去屋子里说话,穆筠娴拉着何敏青坐到次间里的罗汉床上,支开了背后的窗户,外头绿树成荫,一大片草地,草地里还散养着几只兔子。 丫鬟上了茶进来,穆筠娴便把人都赶出去了,何敏青的丫鬟也去了外边儿和留园里的丫鬟们一起玩。 何敏青激动地拉着穆筠娴的手,感谢道:「仙仙,多亏了你我才没见成胡明朗,要是我娘让我嫁给这样的人,真不如叫我做姑子去的好!」 穆筠娴喝了口茶,没有发表意见。 何敏青托腮叹道:「就是连累了你,害得你被推到风口浪尖儿,胡明朗也真是的,不肯见就不肯见,要死要活的是什么意思?把咱俩都害了。你可不知道外边人怎么说咱俩呢!」 穆筠娴只晓得外头有人说她生的妖媚云云,倒是不知道有人连带着何敏青一起说上了,按理说,何敏青是受害者,不会有不利的言论针对她。 还不等穆筠娴问,何敏青就自己忍不住道:「她们笑话我说胡明朗死都不肯见我,我这夜叉是嫁不出去了,你这样的狐狸精娶回家也不得安宁。」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道:「说咱俩一丘之貉!我看也是,要不咱俩怎么比旁人亲近些。」 穆筠娴瞧着她道:「敏青啊,一丘之貉可不是褒义词,人家说咱俩坏话呢。」 何敏青哈哈笑道:「把我跟你比在一起,我乐意!」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你看你心大的,你娘没给你俩耳光?」 何敏青道:「被你说中了,我跟我娘说这是好事,她差点气得要打我。」 穆筠娴拧何敏青脸道:「你也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你娘要不是真疼你,早把你打皮开肉绽了。」 何敏青哼哼道:「管她呢,只要不嫁胡明朗,什么都好说,乐得我这两天食欲大增!」 穆筠娴道:「你来了就是为了给我报喜?」 何敏青道:「可不是么!还有一事儿我跟你说,胡明朗的事闹开口,你和长平侯要定亲的事也传开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去的,只怕有心的人,也知道咯!」 穆家和魏家的来往也不是背着人的,何况岁羡荣还同太后打了招呼,宫里的东西光明正大地往长平侯府送,这事还不早就传开了? 所以外人知道这事,穆筠娴一点都不奇怪,指不定就是这事才刺激了某些人,导致了胡家与何家的事闹成了这样。 不过没有证据,穆筠娴也不会胡乱说话,她只是问何敏青道:「起初你母亲同胡家人说要相看的时候,胡夫人难道不知道胡明朗不愿去么?她若知道,怎么敢答应你母亲?」 何敏青道:「我母亲跟我说的是胡夫人明明是高高兴兴地答应好了,她还跟我说叫我好好打扮,看着像是十拿九稳的那样,哪晓得真到了那天,胡家竟然不肯来,叫我和我母亲等了一整个白天。」 再然后,就出了胡明朗挨打的事儿,何夫人也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穆筠娴问道:「事后胡家人竟没派人来道歉?」 何敏青道:「来了,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娘没肯见,胡家的人说,本来已经来了,路上出了事儿才折回去了。」 若胡夫人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是胡明朗耍了胡夫人,也耍了何家。 难怪要挨毒打,胡二老爷不把胡明朗打死,就算他够心疼这儿子。 据穆筠娴的了解,胡明朗为人还是十分温顺的,孝顺自不必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他竟然对父母产生了报复心理。 或者说,这件事真是胡明朗一个人的主意? 穆筠娴道:「这事儿肯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内情,不过这都是胡家的家事了,咱们就别去掺和。」 何敏青来了兴趣,她脑子弯弯绕绕的东西不如穆筠娴多,直接就把猜的东西说出口了,道:「你说会不会是胡明月捣鬼的呀?比如说把胡夫人的马车给弄坏了,让他们半路来不了了。」 穆筠娴弹着何敏青脑门儿道:「这还没想明白呀?要是胡夫人说的是真的,半路出事才折回去的,必然是胡明朗自己亲自戏弄了胡夫人,就算是胡明月捣鬼,问题也不会处在车辙上。」 何敏青恍然大悟道:「难怪呢……我娘说胡明朗才是最坏的,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 穆筠娴道:「胡明朗一向乖巧,这样耍弄人的手段,还不知道谁交给他的,胡夫人要知道了,肯定得恨死那人。」 何敏青眼睛亮了,道:「肯定是胡明月呀!胡夫人不知道,咱们想办法让她知道呀!」 胡明月敢做,肯定是有了万全之策,胡夫人没那么容易知道。 穆筠娴泼何敏青的凉水道:「胡家内宅咱们又插手不进去,还是算了,胡夫人也不是好拿捏的,凭她们闹去,账迟早会算完。咱们等着看戏就是。」 何敏青噘嘴道:「光看着可不行,我娘说了,胡家人个个都心眼坏,不光戏耍我们,还让人坏我名声,我娘可咽不下这口气。」 穆筠娴道:「胡夫人现在忙的焦头烂额,自己儿子的事儿都没查清楚,未必有时间去坏你我的名声。」 何敏青皱眉道:「你是说,还有别人?」 穆筠娴点点头道:「自然是有人趁乱使坏,只不过有哪些人,可不好说了。」 何敏青断言道:「不管有哪些人,肯定少不了郭初雪。」 忖量片刻,穆筠娴点了点头。 v第五十四章[08.16] 何敏青略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天色渐晚,穆筠娴用过晚膳在屋子里坐着,忽然听见园子有些动静,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进来,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有飞鸟入了园子。 穆筠娴从鸽子腿上取下了信,匆匆看过后,便让丫鬟给她去净房准备东西,提着灯,便一个人去了园子里消食。 到了园子的外墙附近,穆筠娴果然在一颗大槐树底下看见了一个黑人影。 穆筠娴走过去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魏长坤道:「我想你了。」 穆筠娴把灯放下,牵着他去了有假山遮挡的地方,月光照亮两人的脸庞,是金童玉女的侧颜。 由不得穆筠娴挣扎,魏长坤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道:「仙仙,你怎么还没给我答复?」 穆筠娴佯装不知道魏长坤说的什么事,踮起脚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鼓着脸颊道:「你说什么的是哪件事呀?」 魏家派别人来问,哪里有亲耳听见他说话来的动人,穆筠娴心如擂鼓。 在她耳畔轻笑一声,魏长坤道:「我说……仙仙姑娘肯不肯与我结发为夫妻?」 穆筠娴抿唇笑道:「再说一遍。」 「嫁给我,好不好?」 「再说一遍。」 「仙仙嫁给我。」 「再说……」 狭促地舔了一下她的耳廓,魏长坤在她耳边不断呢喃道:「嫁给我,嫁给我……」 穆筠娴算是服软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真是闹不赢他。 魏长坤逼问道:「仙仙,快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啦!」 魏长坤将她搂的更紧,道:「那你家人什么时候到我家来回话?」 穆筠娴与他耳鬓厮磨,细声道:「最迟后天。」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魏长坤道:「还要等到后天?」 穆筠娴有些失落道:「还不是因为胡家的事,我娘为着这事还不叫我出门了。」沉默片刻,她问道:「你可介怀?」 这事和穆筠娴紧密相关,魏长坤当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道:「原是你被他连累了,我介意什么?」 两人松开手,穆筠娴牵着他的手,娇声道:「我就知道你会信我。」 魏长坤的大掌把她柔软的小手整个的握在怀里,像捏着一块软软的糕点,洁白滑腻,触感很好。 他粗粝的掌心磨着她的手背,穆筠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男人外在于女人的大不同。 她也用拇指磨着他手心里的茧,道:「都生茧了。」 低低地嗯了一声,魏长坤道:「你可嫌我没有读书人那般儒雅?」 穆筠娴握紧了他的手,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身材高大,性格果断,外表看起来孤冷傲气,内里又热的像火一样,最重要的是生的也好看。 再说了,穆筠娴心里明白,魏长坤并不鲁莽粗糙,他的胸襟,不是普通读书人能比的。 穆筠娴声音柔和道:「我哥哥的手,也是像你这样的,但是我没有握过,我嫂子应该是握过的。」 魏长坤与她十指相扣,道:「以后,你只用握我的手。」 穆筠娴点着头,指头在他掌心里画圈圈儿,道:「你从后山来的?」 魏长坤道:「嗯,你搬到留园来,我反倒更容易进来了。」 留园离后边的门很近,从后山过来,以魏长坤的身手,仔细些就能躲过巡夜的护卫。 穆筠娴道:「我才搬来,这两日你好来,等过两日我爹肯定会派人严守这边。」 因着冬天留园没人,留园后边的门只有门房看着,护卫并不频繁来这边,以往都是等卫静眉住进来之后,护院才开始更改巡夜的方式,着重看着留园。 现在留园该穆筠娴住,估摸着没两日穆先衡确实要同穆总领一起商定新的巡夜的规矩。 魏长坤道:「无碍,只听到你亲口应承了我,我这颗心就放到肚子里去了。」 穆筠娴笑问他:「就为这个半夜跑来,要是被我爹知道了,你别想娶我!」 魏长坤有些有恃无恐道:「太后已经知道了,等亲事定下来之后,我就求皇上赐婚,你只能嫁给我。」 谁敢跟他抢穆筠娴,他可不依。 穆筠娴捶了他一下,嗔道:「无赖!」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 魏长坤握着她的拳头,道:「我就是无赖。」也只有对她,才会是无赖。 穆筠娴道:「现在晓得了我的心意,快回去吧。再过不久,护院也该巡到这边来了。」 魏长坤道:「知道的,不会叫人捉住。」 顿了顿,魏长坤问道:「胡明朗的事,你可是全知道?」 摇摇头,穆筠娴道:「只听敏青说了个大概。」 魏长坤道:「那我告诉你,胡明朗戏耍他母亲,是因为有人烧毁了他的画,画上画的是你,我猜他以为是胡夫人干的,才存心报复。」 这个内情,穆筠娴确实不知道,她琢磨了片刻,道:「若是胡夫人,该不至于会背地里找人烧毁,早就正大光明的收拾他了。」 v第五十五章[08.16] 不难想到,肯定还有第三人。但胡夫人迟迟没有惩罚哪个,肯定是还没查清缘故,找到证据。胡明月的手脚,倒是做的干净。 穆筠娴道:「胡明月早不做晚不做,偏挑了这个时候刺激胡明朗,你说她是为了什么?」 魏长坤拧眉道:「她们的心思,我哪里猜的到。」 穆筠娴有个猜测,胡明月因为她而讨厌何敏青,所以才想法子做了这事,但这件事下手太狠,甚至差点让胡家母子反目。胡明月要不是为了什么事要拼上性命,断不至于这么做。 穆筠娴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胡明月?」 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之中,穆筠娴眉头锁着,小嘴也噘得高高的。 魏长坤抬起她下巴道:「你很想知道?」 穆筠娴点点头,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我替你去查。」 穆筠娴有些惊讶道:「可是会不会耽误你衙门里的事。」 魏长坤笑道:「无甚关系,我若真忙的脱不开身,不会应下你的事。」 穆筠娴笑眯眯道:「那好。等你得到消息了,再托人传信给我,或是我去聚宝斋等你。」 魏长坤摸了摸她的侧脸,穆筠娴娇嫩的皮肤和软和的头发,无一不让他心动。 倘或等到把她娶回去的那一天,魏长坤觉得自己会高兴得癫狂。 穆筠娴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脸颊浮红,低头轻声道:「你还不走吗?」 魏长坤又抱了抱她,道:「舍不得你。」 「两情若是久长时……」 「我就要朝朝暮暮,每一个日日夜夜。」魏长坤截断了她的话,如是道。 穆筠娴在他腰上掐了两下,心想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含蓄,什么心里话都不遮掩就说出来了。 但她很喜欢听。 两人又痴缠了一会子,魏长坤将她吻了又吻,道:「仙仙,等我。」 穆筠娴仰头看着他泛光的眸子,点头道:「好。」 抬头看了看月亮,魏长坤终究是不舍地把人放开了,道:「我看你走了我再走,夜里黑,仔细脚下。」 穆筠娴又拉了拉他的手,道:「那我走了。」 魏长坤捏了捏她的手指头,道:「走罢,我目送你。」 穆筠娴这才转身走了,走到灯笼旁边,提起灯,往主屋去。 魏长坤看着灯火一点点地变小,直至被树木遮挡得完全看不见了,他才借着假山之上跃到墙上,躲开巡夜的护院,离开了国公府。 快到主屋的事时候,穆筠娴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灵玉看见她就赶紧追了上来,焦急道:「姑娘,怎么才回来?」 穆筠娴舔了舔嘴唇道:「想着事情就忘了时辰。」 灵玉道:「快回去罢,水都要凉了。」 穆筠娴回去之后便去了净房里沐浴,她浸泡在温热的水里,灵玉在外边伺候着。 沐浴过后,浑身舒爽,穆筠娴穿着贴身舒适的里衣缩在锦被里,灵玉进来问她灭不灭灯。 穆筠娴趴在床头道:「再等会儿,我想事情呢。」 灵玉还不累,就拿了笸箩过来坐在穆筠娴床尾的罗汉床上,正好靠近烛火,在窗下做起了绣活儿,她头也不抬,问道:「姑娘想什么事?婚事?」 下颌微动,穆筠娴道:「不是,想胡家的事。」 灵玉一面儿做绣活儿,一面道:「依奴婢看,这事还是告诉夫人的好,胡公子忽然就变成这样,要是没发生什么事儿,谁信。」 灵玉一向聪明敏感,穆筠娴一点儿也不奇怪她能猜到这些。 玉臂搁在枕上,穆筠娴怔怔出神,这事到底是不是胡明月干的?若真是她,她到底为了什么才下这么重的手?只要做了坏事,哪有不留下证据的,到底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值得她不惜一切的撺掇胡家二房母子交恶? 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穆筠娴又换了一个思路。 假设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这件事的结果是胡家二房不睦,甚至可能会搭上胡明朗的前程,并且胡家与何家彻底翻脸,何敏青也被人嘲笑说没人肯要,穆筠娴自己也得了「狐媚子」、「祸水」这样的名声。 总的来说,涉事的三家人里,没有一家从中得益。 穆筠娴不禁怀疑着,是有胡家之外的人搅进了胡家,做成了一箭三雕的事。 这样老辣的手段,穆筠娴不禁脊背发凉,若这背后之人真是郭初雪,那她的心思也太可怖了。 但穆筠娴又想不通,要是郭初雪做成的这事,她是怎么办到的,胡明月可没有这么傻,什么事都听郭初雪的。 敛眸望着烧得正旺的烛火,无意识的揉着耳垂,穆筠娴似乎想到了什么。 由于什么都不知道,穆筠娴索性胡乱猜测。 若是这件事真是胡明月做的,能让她不顾一切地去害胡明朗和胡夫人,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什么?难道真就是因为她嫉妒穆筠娴嫁到长平侯去么? 穆筠娴不觉得胡明月会失去理智到这种地步。胡明月到底也是世家之女,就算是爱慕一个人,也不会,或者说不敢拿自己在胡家的地位和自己的前程来赌。 毕竟就算嫁不了长平侯,胡明月还有别的选择,即使没有做侯府夫人那么风光,以她的家世背景,嫁到三四品官员府上没有太大难度。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胡明月做的,一旦被胡夫人查到一丁点证据和口风,胡太傅让她削发出家都有可能。在没办法确定魏长坤不娶别人就一定会娶她的情况下,胡明月肯定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下子就该彻底排除了胡明月的嫌疑。 再假设胡家之事是外边儿的人插手进去,那么纵观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得益最大的人肯定是杨士谦一党人,既搅和了胡家与何家的关系,也让胡家因此事得罪了穆家。 若论哪一个人最后能得到最大的好处,穆筠娴觉得还真就只有郭初雪。 v第五十六章[08.22] 首先郭初雪是杨士谦的外甥女,杨家得益的事,自然也于她有益。 不过郭初雪未必会为杨家人出手做这种事,杨家人也很厚待她,自不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掺和到别人内宅,否则闹到众人面前,于杨家而言,便会有苛待亲戚孤女的坏名声,若是朝野震怒,杨士谦的地位和声誉都会受到影响,实在不划算。 且郭初雪本身就不喜欢穆筠娴,更不会喜欢何敏青,这件事她们两人受过,郭初雪估摸着是最开心的人。 这就说明,这件事至少不是杨家人授意郭初雪做的,很可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 郭初雪是个主意大的人,穆筠娴只管放开了胆子猜,就当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更关键的是,郭初雪喜欢魏长坤,这就是她的动机。 若是长平侯府因为这件事而看轻了穆筠娴,两家的婚事一定会受到阻碍。魏长坤不一定会娶郭初雪,但是以常人的眼光来看,侯府太夫人怎么也要再琢磨琢磨下是不是能让孙子娶穆家小娘子了。 这样好像就很说的通了。 但还缺少两个条件,一个是郭初雪是如何把手伸到胡明朗跟前的,二个是她对魏长坤的爱真的有那么深,深到不惜孤注一掷。 穆筠娴从不敢小看女人的嫉妒之心。 设若郭初雪真有那么喜欢一个男人,以她的性子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想的有些脑子发晕,穆筠娴渐渐闭上了眼。对面罗汉床上的灵玉低声唤了她的名字,见无人回应,便悄悄地剪了蜡烛,悄声出去。 第二天早上穆筠娴醒来之后,把昨夜睡前想的事又思量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但似乎又不是那么可能。 穆筠娴有点不愿意承认,一个十七岁的姑娘,竟有这么深的心思。 洗漱完了,穆筠娴整个人还呆呆的,出门的时候险些绊住了脚,亏得灵玉扶得及时。 穆筠娴去了卫静眉的院子里请安。 卫静眉见到穆筠娴就很高兴,笑呵呵地问她这两日睡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 穆筠娴都答说很好。 即便穆筠娴说一切都好,卫静眉也看出了她有心事。 吐吐舌头,穆筠娴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卫静眉道:「告诉祖母,祖母能替你办的,都给你办了。」 穆筠娴没有说实话,因为没有证据就这样判断别人,有些孩子气,就好像赌气在背后说人坏话是的。 穆筠娴挑了另一个话题道:「苏家的人都处罚完了,我听说苏绿梅入了教坊司。」 卫静眉道:「想去看她?」 穆筠娴点点头道:「有点儿想,想知道以前跋扈的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也好给自己提提醒儿。」 敲了穆筠娴脑袋一下,卫静眉斥道:「胡说什么!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的。」 穆筠娴笑笑道:「孙女不是这个意思,我肯定要好好的呀,我们全家都好好的。」 卫静眉搂着她轻摇着身子,道:「想看就去看看,但是教坊司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带上些丫鬟和护院跟着去。我知道你出去惯不爱排场,但去那里一定要带足人手。」 穆筠娴道:「知道啦。」 卫静眉还道:「人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远远地瞧她就是,别离的近了,仔细她伤着你。」 点点头,穆筠娴道:「那我今儿就去罢。」 卫静眉又叮嘱道:「多带人去,教坊司里不干净,要不是你这个年纪了,祖母不会允许你去的,早去早回。」 乖巧地应了,穆筠娴带着丫鬟和两个护院就悄悄地去了礼部的教坊司。 杜氏虽然不许穆筠娴出门,但卫静眉许了,这事就准了。 礼部在正阳门正门对着的那条街上,从定国公府所在的咸宜坊到大时雍坊东面,穿过西江米巷一直往东走到东江米巷,就到了礼部。 穆筠娴坐在马车里,让护院跑腿去递了定国公府的信物,礼部有了回应,她才下车带着丫鬟进了礼部。 教司坊离礼部的幕衙有点距离,礼部的一个从九品的司务领着穆筠娴往教司坊去。 司务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谄媚,对着穆筠娴点头哈腰,一路上不断地说着好听的话,还时时刻刻提醒她注意脚边。 紫玉见不惯司务这般殷勤,略往前走了一步,挡开了他的眼光。 到了教司坊门口,穆筠娴便道:「使里边的人出来让我问两句话就是,大人不必再带了。」 司务见穆筠娴丫鬟态度强横,赶紧收了笑容,客气道:「是是,史司大人脱不开身,穆姑娘可别见怪,我这就去里边叫人。」 穆筠娴点点头,等了片刻,里边便出来了一个年轻的衙役,冲着她行了礼,待她往去里。 虽然是穆筠娴自己说要进去看,衙役也没真敢把她带进去,只叫她去了一间干净的屋子,还奉了茶,便问她要看谁。 穆筠娴道:「前苏御史家的苏绿梅。」 小衙役耳朵动了动,愣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立即出去喊人去了。 这里边儿来的人,衙役们心中大约都有数,有人打点的,日子就过的好些,没人打点的,日子就过的差多了,更有倒霉的,还有人花钱磋磨她们。粗活重活儿不算,还要遭人暗算。 苏绿梅可是得罪了定国公家的小娘子、当今皇后的亲妹子,才祸连全家,入了这教司坊。衙役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号人物。 当知道穆筠娴还会亲自来看苏绿梅的时候,衙役也是很吃惊的,他惊讶于女人的记仇能力,报仇都报到这儿来了,苏绿梅够倒霉,穆筠娴也够狭隘。 穆筠娴才不管小衙役想了什么,她只想见一见苏绿梅。 等了没多久,穆筠娴就见到了苏绿梅,她穿着一身绿衣,也只能穿绿衣,和这里的每一个女人一样,被教司坊宫妓的蓝色衣裳烙上了永恒的耻辱之印。 苏绿梅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眼下用形容枯槁来形容她,丝毫不为过。 进了干净没有异味的屋子,苏绿梅看见眼前的人都难以置信了,她以为自己会等来挚友的帮助,没想到等来的是仇人才嘲笑。 丫鬟和护卫在苏绿梅进来的那一刻就挡在了穆筠娴的跟前。 v第五十七章[08.22] 小衙役把人领了进来,很粗鲁地把苏绿梅往前推了推,严厉地训了她。 苏绿梅被推倒在地,模样似跪着。 穆筠娴抬抬手,灵玉便打赏了银子给衙役,将人赶了出去,她则在门外守着,留了地方给主子说话。 穆筠娴缓缓启唇道:「没想到是我来看你吧?」 苏绿梅抬头,目光怨毒地看着她,道:「贱人。」 紫玉差点没忍住给苏绿梅一个巴掌,以前就敢背地里说她主子坏话,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敢说。 穆筠娴混不在意,笑笑道:「你还骂我,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我,再没人能把你带出去么?」 听到这句话,苏绿梅眼神登时变了,目光复杂地看着穆筠娴,往她脚边爬去。 紫玉当然没让苏绿梅靠近穆筠娴的身边。 穆筠娴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绿梅道:「若是只肯救一个人出去,是救你,还是救你母亲呢?」 手指挠着地面,红着眼圈,没一会儿眼泪就漱漱地往下落,苏绿梅低声抽泣道:「我用一个秘密跟你交换,行不行?」 「你且说说。」穆筠娴不紧不慢道。 苏绿梅道:「关于郭初雪和长平侯的秘密,你若想知道,就救我,和我娘。」 穆筠娴盯着苏绿梅,没有即刻给出答案。 穆筠娴和苏绿梅两个对视着,后者败下阵来。 苏绿梅先一步开口道:「郭初雪喜欢长平侯。」还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这件事早在穆筠娴意料之中,她纹丝不动地看着苏绿梅,并没有满意的模样。 苏绿梅又道:「从三年前开始,郭初雪就喜欢上了长平侯,她喜欢了他,足足三年之久!」 心头一震,穆筠娴胸腔里弥漫着浓烈的醋意,怎么会有人喜欢魏长坤那么久! 苏绿梅看见穆筠娴的手指握紧了,便道:「如果你想知道更详细的,就答应我,救我和我母亲!」 期盼又恐惧地看着穆筠娴,苏绿梅内心充满了恐慌。 穆筠娴道:「你说吧,但是这件事,只够我救一个人。」 苏绿梅只轻微地皱了皱眉头,便三年前,郭初雪在杏林宴上认识魏长坤,并且爱慕他的事情告诉了穆筠娴。 穆筠娴越听越气愤,这呆子,竟连这事也不告诉她! 穆筠娴道:「你如何知道?三年前,你们并不熟识。」 苏绿梅自嘲道:「她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看待过,我娘早就提点过我了,只是我没往心里去,外人和我娘之间,该信谁我还是知道的,多留了心眼,自然就知道了。郭初雪的闺房里,藏了很多关于长平侯的东西,她的枕边还有他的小像。」 这件事与穆筠娴的猜测十分吻合,郭初雪动手的动机也就有了,是嫉妒之意,让她忍不住出手坏穆筠娴的名声。 胡家的事暂且不提,现在穆筠娴肚子里全是醋,魏长坤这呆子都被人这般惦记了,他自己恐怕还不知道! 穆筠娴按下妒意,问道:「她准你在她闺房里乱翻东西?」 苏绿梅道:「当然不准,我瞒着她偷偷翻的。从长平侯府那次事情过后,我娘训了我,我就防着她了,后来与她相处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好,便趁她和丫鬟都没注意的时候,在她房里翻看了私密的几处地方。」 女子的闺房里,床上和箱笼里再隐秘不过,苏绿梅很快就看到了郭初雪的秘密。 那个时候苏绿梅也是震惊的,她没想到郭初雪曾在酒后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喜欢了三年的人竟然是长平侯。 郭初雪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地爱了长平侯三年,何等深厚的心机。 亏得苏绿梅还以为郭初雪会替她出主意靠近长平侯。 穆筠娴道:「那你后来还不提防着她?」 苏绿梅低着头摇首道:「她拿捏我实在容易,我又这般愚蠢,一时间如何改的过来,也是现在才幡然醒悟,以前被她利用得多么彻底!」 其实苏绿梅最心碎的一瞬间,是见到穆筠娴的那一刻,她给了郭初雪最后的机会,心里替这个「挚友」不断地做了很多解释,但在期盼被打碎的时候,才真的明白了——郭初雪眼里,没有苏绿梅这个朋友,从来都没有过。 穆筠娴冷不丁道:「早些悟过来,你全家也不会这么倒霉。」 就算左军都督府要拿人开刀,也不至于把这一刀落在苏家头上。 苏绿梅不置可否,她恨郭初雪,也恨穆筠娴。 穆筠娴道:「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但只够一个人。」她竖起一根指头。 表情平静地看着穆筠娴,苏绿梅道:「我还有一个秘密。」 穆筠娴抬抬眉,道:「说。」 咬着唇,苏绿梅白着脸道:「等你答应并且做到了,我再告诉你。」 穆筠娴笑道:「倒是学聪明了。」 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苏绿梅再怎么样也该有点儿长进了。 捏了捏手臂,苏绿梅的身上的伤痕又开始痛起来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用尽一切办法。 忐忐忑忑地等了半天,苏绿梅终于等到了穆筠娴的回答,她道:「我答应你,不过希望下一个秘密,值得我赎两个人出去。」 苏绿梅道:「让我先出去。」 穆筠娴道:「自然,不过你已是贱籍,想要恢复民籍是不可能的,我至多赎你去我家庄子上做丫鬟,以后的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能出教坊司,去个寻常官家里做丫鬟,苏绿梅就已经很满足了。 穆筠娴起身道:「过两日我便使人来赎买你,你的下一个秘密若是没有足够的价值,你母亲可不见得能同你在一处。」 怕苏绿梅耍心眼,拿个子虚乌有的秘密来糊弄人,穆筠娴留了这么一句话。 v第五十八章[08.22] 苏绿梅双肩一颤,低着头没说话。 出去后,穆筠娴特地吩咐了衙役道:「这人给我好好留着,明白没?」 衙役头如捣蒜,送走了穆筠娴,才把苏绿梅带回去。 回到定国公府,穆筠娴心里基本能确定胡家的事就是郭初雪干的了,不过还要去同魏长坤两个对一对证据,才能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证明苏绿梅说的是真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不晓得郭初雪是如何让胡明朗房里的画像被毁掉的。 穆筠娴越发的厌恶起郭初雪,她就像一只潜伏的毒蝎子,让人防不胜防。 有了大致的一个猜想,穆筠娴便想和魏长坤两个见面说一说这事,让他朝着这个方向去查证,不必再浪费精力在别处。 用过午膳,穆筠娴去杜氏房中。 正好杜氏还没歇下,穆筠娴便同杜氏说了想赎买苏绿梅的事儿。 杜氏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道:「就属你心善,她没死就算老天爷厚待她,你竟还要花银子把她赎出来,我的仙仙怎么这般心软!」 穆筠娴道:「娘,我才不是心软,她害过我,让她做我们家的下人不好么?」 杜氏又道:「行,随你玩儿去,我这就让武妈妈去替你把人赎买出来,送到庄子上去。」 穆筠娴道:「最迟后日要帮我赎出来,不然我怕被人抢走了,便宜了她。」 杜氏也恨苏绿梅恨的紧,便道:「知道了,这就叫人去。」 杜氏让人叫了武妈妈过来,吩咐了她这事,因着武妈妈手里还有几桩事,听杜氏说穆筠娴只要后日之前把人买出来就是,便同主子商量着明日下午再去。 杜氏答应了,便让人去了留园里传话给穆筠娴。 穆筠娴知道之后基本就放下心来。 世事难料,郭初雪今日忽然发现藏在枕头底下压着的书本里里的小像坏了,魏长坤的下颌断了,像是被人错手撕坏的。 气得浑身发抖,三年前春闱过后的杏林宴,为怕遗忘,郭初雪回家悄悄用年里没用完的红纸把记忆中的人剪了出来,又怕小像坏了,亲手打上蜡封存,藏与书中枕下,视若珍宝。 把小像重新放入书里,郭初雪唤了丫鬟进来,阴沉着脸问:「谁进来动过我的东西了?」 主子一向待人温和,丫鬟小如从未见过郭初雪这般阴狠的模样,吓得战战兢兢的,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没有进来过,除了年里给您收拾了一回屋子,再未进来过了,但那次也是在您眼皮子底下收拾的。」 郭初雪咬着牙问颤声问道:「可有别的丫鬟进来过?」 小如摇摇头,道:「不曾,但凡您出门,屋子门和窗户都是锁上的,院子里也有人盯着,奴婢们从来不进您的屋子。你瞧这门窗,一处坏的都没有,应当是没人闯入过。」 郭初雪长长地呼出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把过年之后的事回忆了个遍。 因着郭初雪父母双亡,她的房里放了一些父母遗物,为怕丫鬟们粗手笨脚打坏了这些东西,不许丫鬟进屋的命令,是郭氏亲自下的。 郭家的丫鬟这三年来一直很规矩,郭初雪以前在郭家的丫鬟也都发卖了,会私进她房间的丫鬟应当是没有了。 小如想起什么似的,犹豫着出声道:「有一次苏姑娘来院里,您去过净房,奴婢们虽在门外伺候,却没敢往屋子里看……」 郭初雪心口猛地收紧,难道是苏绿梅! 若是苏绿梅,这件事肯定就彻底暴露了,因为她绝对能认得出小像上的就是魏长坤。 这样风华绝代的人,没人会认错。 郭初雪脑子里闪过许多件事儿,当即吩咐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让马房的人用哥哥的马车。」 小如出去吩咐之后,郭初雪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真是百密一疏,早知道就不该心软放过苏绿梅,让她死在教坊司才好,希望一切都不晚。 等待丫鬟回来传话的时候,郭初雪狠心地用匕首在右手无名指上划了一刀,自己用纱布包了起来,等见到苏绿梅,她就有了说辞。 小如传了话回来,说外边已经备好了马,郭初雪没有去同郭氏打招声,而是去了一趟郭从理的院子,求他帮着隐瞒她出门的事。 郭从理想起顾初雪前不久求过他的一件事,脑子里有些疑虑,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问道:「小妹,胡家的事,同你没有干系吧?」 郭初雪面色一僵,随即笑开道:「怎么会,哥哥放心罢。」她一定会做的不漏痕迹。 安心地点点头,郭从理道:「那你去罢,我便说你是替我买东西去了。」一低头,又问道:「你手怎么了?」 笑了笑,郭初雪道:「无碍,就是割了一下,哥哥安心读书,今年科举……可要抓紧机会了。」 郭从理「嗯」了一声,眼神坚毅道:「我会的。」 三年前,郭从理因为父亲亡故,没有顺利参加科举,叫别人夺了风头。韬光养晦了三年,又在春猎上略显了显风采,今年的科举,便是他名震京师的时候。 郭从理看着打扮素净的妹妹,心疼道:「姑娘家家的别穿的这么素,若是银子不够,就跟我说,哥哥平日里用不了什么银子,文房四宝府里有人置办,例银你都可以拿去用。」又叮嘱妹妹道:「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应了一声,郭初雪福一福身子便出去了。 坐马车到了到了礼部,郭初雪带上帷帽进去,交了银子打点了一番,谎报家门,还问了衙役有没有人来见过苏绿梅。 衙役说国公府的小娘子来过,郭初雪心头沉了块大石头,面儿上却未显现出什么,跟着衙役进去,在里边的一间房子里见到了苏绿梅,这才摘下帷帽。 苏绿梅见到郭初雪的时候很是诧异。 郭初雪看见苏绿梅眼里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惊喜,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郭初雪含着热泪问道:「绿梅……我……」欲语泪先流,抽泣一会儿就已经泣不成声。 苏绿梅低着头,眼圈慢慢红了,敛好情绪,她抬头哀怨地看着郭初雪,切齿质问道:「你怎么才来?」 握着苏绿梅的手,郭初雪故意用纱布包扎的地方去触碰对方,道:「自你家中出事,我便被姨母和姨父拘在家中抄写经书,连亲事也暂且被搁置下了。」 苏绿梅看着郭初雪手上的伤,问道:「这是怎么了?」 纱布还隐隐透着血色,郭初雪道:「不碍事,就是磨破了皮。为着赶来见你,我日日夜夜地抄,总算来得及见到你。」 拉着苏绿梅坐下,郭初雪道:「你在里边,可还好?」 苏绿梅穿着教坊司里的衣裳,再不复往昔的青春活力,好不好,根本无需问出口。 v第五十九章[08.22] 避开了这个问题,苏绿梅直接问郭初雪道:「初雪,你是要来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郭初雪道:「当然!」 苏绿梅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郭初雪她……怎么会变了? 但已经死了的心,哪里那么容易复燃,苏绿梅擦了擦眼泪,道:「初雪,我母亲也在里边,其余姊妹丫鬟我也没法管了,只求你把我母亲和我带出去,好不好?」 郭初雪连连应道:「好好好,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把你和你母亲救出去。」 苏绿梅颔首道:「你可带够了银子?今天是不是就能把我们带出去?」激动地握住郭初雪的手,她双眼泛泪光地看着对方,道:「初雪,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郭初雪安抚道:「我会的,绿梅,我会的。」 苏绿梅摊开双手给郭初雪看,哀切道:「你看我的手,才几天就这样了。」热泪滚滚,心中酸楚十分。 郭初雪心疼地捏着苏绿梅的手,道:「等我带你出去了,给你用最好的药,再等你手好了,就给你抹最好的膏子,肯定会变回原来那样的。」 苏绿梅忽然反手握住郭初雪的手,诡异笑道:「初雪你看看你的手,真嫩,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连手都这么好看。」 郭初雪不自在地抽回手,道:「别看了,以后你的手会好起来的。」 苏绿梅缓缓点头,道:「走吧,现在就带我和我母亲出去。」 郭初雪拉住苏绿梅,道:「绿梅你听我说……」 顿一顿,郭初雪凝望着苏绿梅,一脸为难道:「上次你入狱的时候,我已经在狱卒手里花了不少银子,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里,现银已经花的快没了,方才我问了衙役,赎你和你母亲,我的银钱暂时还不够,待我回去当一些首饰,再来赎你,好不好?」 苏绿梅往郭初雪头上一瞟,就一根素银簪子,还真是简朴,要么她说的是真话,要么就是有备而来。 被郭初雪算计了这么久,苏绿梅这一回当然没这么容易就被哄骗过去,她伸手就拔下郭初雪头上的簪子,道:「那这个簪子先给我,我在里边儿分文没有,一点银子打发别人,我也好少受点苦。」 郭初雪看了簪子一眼,脑袋微往侧面低下,把耳垂上的一对银丁香也取了下来,递给苏绿梅道:「这你也留着。」 苏绿梅接了一对丁香,看着手里的两样首饰,心里有些分不清郭初雪是真情还是假意。 怎么会有人装的这么好,是不是假脸皮贴久了,人也就真的变了? 郭初雪的声音打断了苏绿梅的思绪,她道:「绿梅,除了我之外,可还有人来见过你?」 幽幽抬头,双眼如古井波平,苏绿梅面无表情地看着郭初雪,道:「朋友里除了你,还有谁会来看我?」 郭初雪的嘴角凝固了,随即脸上浮起复杂的笑容笑,眉眼弯弯道:「有我足矣。」 苏绿梅竟然敢骗她! 苏绿梅道:「是的,人生一知己,死而无憾。」 郭初雪盯着苏绿梅,对方忽而转了话头道:「其实……穆筠娴来看过我。」 胸口骤然猛跳,郭初雪佯装生气道:「她来看你做什么?她可是欺负了你?!」 苏绿梅委屈地压了压下巴,泪珠儿直落,哽咽道:「她羞辱了我,还叫衙役欺负我。」带着点儿哭腔,道:「初雪,求你了,快带我出去。」 郭初雪佯装焦急道:「她怎么欺负你了?」 捂着嘴抽噎,苏绿梅道:「别问了,初雪……你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了。」郭初雪一脸心疼地抱着苏绿梅道:「她可还问了你什么?」 苏绿梅道:「她能问我什么?不过是记恨我差点害死她。」忽而收了眼泪,慌慌张张道:「初雪,你可要赶快把我赎出去,不然我要是落到她手上,我怕是……命都没会没了!」 郭初雪一口答应,道:「今晚回去我就清点好首饰,再叫我哥哥借我一些,明日就去当铺里当了,后日,后日我一定再来好不好?」 苏绿梅鼻子脸颊一起泛红,吸了口气道:「我等你。」 郭初雪站起身道:「绿梅,我先回去了,你等我消息,相信我,我肯定会再来的。」 苏绿梅点头,道:「好,我等你。」 郭初雪有些感慨道:「绿梅,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绿梅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道:「哪里不一样了?」 郭初雪道:「说不上来。不同你多说了,出来久了唯恐我姨母发现,我就先回去了。」 苏绿梅点头,目送郭初雪走了。 郭初雪走后,带上帷帽见了衙役,私下里塞了些银子,道:「教坊司的日子还是太好过了一些,我听说有娇嫩姑娘,受不住这里的折磨,年纪轻轻就没了。」 衙役明白了意思,收下了银子,笑着把人送走了。 银子是要拿的,事儿未必办成,让苏绿梅吃点苦头容易,弄死她可不行,毕竟是定国公府里的小娘子定下的人。指不准这事儿还能说到穆家小娘子跟前,还能再赚一笔。 管她这是哪家来的姑娘,总大不过穆筠娴去。 衙役很快地做了取舍。 回了教坊司里,衙役把苏绿梅带到没人小杂房里教训了一番,算是完成了郭初雪的吩咐,这银子就拿的心安理得。 苏绿梅一家子是因为得罪穆筠娴才进来的,衙役以为,穆筠娴也不会为着苏绿梅身上的伤痕责怪于他。 两头讨好,衙役得了不少好处,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苏绿梅痛得在地上打滚,在衙役出杂房之前,趴在地上抓住他的衣摆问:「可是方才那人……叫你打我的?」 衙役嫌恶地踢开了苏绿梅,道:「知道就好,滚开!脏了爷的衣裳!」 砰地一声响,苏绿梅被锁在里边,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坐起来,靠在墙上,从怀里摸出簪子和银丁香。 这个贱人,苏绿梅发誓,她就是死,也不会放过郭初雪! 礼部教坊司之外的朝歌酒楼里,穆筠娴和魏长坤两个碰了面。 魏长坤看着气鼓鼓的穆筠娴,心里直打鼓,他……又干了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 v第六十章[08.22] 喝了口茶,魏长坤问道:「仙仙,怎么了?」 鼓着面颊抿了抿唇,穆筠娴看着他眼睛问道:「说,这京城里到底有多少姑娘喜欢你?」 眉头一皱,魏长坤道:「我哪里知道?应该没几个人罢?」他认识的姑娘实在少,能让他觉得喜欢他的,好像就那么几个。 穆筠娴重重地把茶杯搁下,拔高音量道:「没几个?那就是有几个了?有哪几个?!」 魏长坤感觉大事不妙。 魏长坤看着气鼓鼓的穆筠娴,姣好的面颊微微嘟起,脸蛋略红,像一尾红色的小鱼儿。 率先笑了笑,魏长坤忍不住伸手刮了她的鼻子,道:「怎么发脾气也这么好看。」 穆筠娴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脑袋,睫毛往下扇,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嘟哝道:「谁发脾气了?」 魏长坤给穆筠娴添了些茶水,认真道:「喜欢我的姑娘,我也不知道有哪些,但我眼里只有你,再多的人,跟我无甚关系。不相干的人,不值当生气,明白没?」 穆筠娴喝了口水,她当然知道不是魏长坤的错儿,只是郭初雪喜欢了他那么久,她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倘或是她最先认识魏长坤多好呀,穆筠娴想着,原来自己也这么的霸道。 穆筠娴看着魏长坤道:「你可知道,有人喜欢了你三年之久。」 魏长坤倒是没有意外,点头道:「知道,姓郭的那个姑娘。」 穆筠娴诧异道:「你晓得?」 魏长坤把春猎的事告诉了穆筠娴,并道:「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穆筠娴问道:「什么叫见多了?」 「我还在学里读书的时候,同窗们的姐姐妹妹就和郭初雪那样,见怪不怪了。」 穆筠娴心里酸酸的,轻哼道:「原来侯爷这般受欢迎呀?」 魏长坤看着她假装冷静道:「春猎的时候,盯着你看的男人还少?若非怕得罪穆家,也都像蜂蝶一样涌上来了。」 穆筠娴道:「我怎么没瞧见?」 魏长坤也哼了一声道:「胡明朗还是个内敛的读书人,若是换了旁人来,只怕更加厚颜无耻,你还想怎样瞧见?」 啧啧,这话太酸了。 但是她喜欢。 魏长坤摸了摸穆筠娴的小脸,抬起她下巴,哄道:「不必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心上,明白没?」 穆筠娴垂眸道:「可郭初雪不是不相干的人,胡家的事,十之八.九出自她之手。」 说这话的时候,穆筠娴有些没底气,因为这事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做的。又是在魏长坤跟前说,就好像她在刻意抹黑喜欢他的姑娘一样。 魏长坤倒是没觉得穆筠娴会有这个心思,收回手,他道:「其实我也想过会是她。」 惊讶地抬起头,穆筠娴道:「为什么?」 他又道:「但我手里没有证据,便不好下结论。」 穆筠娴问道:「为何你会觉得是她?」 魏长坤道:「我想西党人不至于在内宅上动心思,像个娘们的手段,对杨士谦来说,益处也没有那么大,这件事很可能是某一个妇人的手笔。只不过我还没想透郭初雪为什么会那么干,手里也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穆筠娴扬眉道:「那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魏长坤笑道:「洗耳恭听。」 穆筠娴把自己的猜想完完整整地告诉魏长坤,并且把见过苏绿梅的事也告诉了他。 听罢,魏长坤眉头深锁,道:「她竟有这般心机,实在可怖。」 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家,便能做成一箭三雕的事,让魏长坤这种男人都觉得有些惊讶。 魏长坤道:「我也使人去打听过了,胡明朗的画是自燃的,他偏认定了是胡夫人所为,但丫鬟说了,当时书房里什么人都没有,莫名其妙就燃了。」 「胡夫人还是知道这事了?」 魏长坤颔首道:「胡太傅都惊动了,胡明朗一个弱书生,还能不说实话?」 穆筠娴道:「胡夫人可查出点什么来了没?」 魏长坤道:「一筹莫展,否则她若知道了缘故,我也就知道了。」 穆筠娴好奇道:「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与锦衣卫指挥使有些来往,胡家的事皇上也有些好奇,顺便听了两耳朵。」 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纵使内宅之事,皇上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魏长坤继续道:「若是出自郭初雪之手,也不会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以胡太傅的性格,不出两日就该有结果了,且耐心等等就是。」 穆筠娴道:「胡明月现在恐怕也是难以脱身,即使同她没干系,胡夫人也饶不了她,可别无辜替人背黑锅了。」 魏长坤轻笑道:「管她倒不倒霉,反正不管旁人做什么,我是娶定你了。」 穆筠娴道:「我娘估摸着就要派人去你家了。」 「我等着。」说着,魏长坤的手就搭上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揉捏。 「苏绿梅说还有个秘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魏长坤道:「多半是害人的事,等胡家的事查清楚了,两罪并罚,她在杨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穆筠娴调侃道:「你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值得我怜惜的,只有你。」 v第六十一章[08.28] 心里泛着一股甜味,穆筠娴也回握着她的手,道:「我要回去了。」 魏长坤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道:「好。」 穆筠娴起身,他却还不肯放手,她轻皱眉道:「干什么呀。」 魏长坤一把将她拉过来,穆筠娴跌落在他怀里,因害怕摔着了,不自觉就搂紧了他的脖子。 穆筠娴仰头望着他道:「放我走……」语调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魏长坤亲吻着她的额头,道:「总是舍不得你。」 抵着他的胸口,穆筠娴道:「以后多的是机会,现在你要不放开我,我可要还手了。」 一听她要使坏,魏长坤赶紧把人抱的更紧,道:「来啊。」 穆筠娴挑眉问道:「不放?」 「不放。」 狡黠一笑,穆筠娴两手就近摸到他肋骨上挠他的痒。 起初魏长坤还硬撑着不动,笑也不笑,最后还是撑不住了,眉头微微动了动,挤出几个字道:「快放手。」 穆筠娴没想到他真这么怕痒,当然不肯放手。 魏长坤脸颊有些发红,压着声音道:「快放,不然我可忍不得了。」 穆筠娴还没明白过来,还笑道:「难道还要欺负回来?」 魏长坤无奈地看着她摇头笑,把人抱的更紧,贴着他的身子。 穆筠娴似乎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劲,男人的身体怎么越来越硬了,好像石头做的。 醒悟过来之后,穆筠娴连忙从魏长坤身上起来跑开两步,面上红彤彤的,低头细声道:「我、我回去了。」 魏长坤看着落荒而逃的穆筠娴,勾起了唇角。 这姑娘瞧着胆子大的很,实际上胆子比兔子还小,也不知道新婚之夜会羞成什么样。 魏长坤理了理衣裳,略坐了一会儿便从后门回去了。 次日,定国公府就派了人去长平侯府回话,说愿意魏家人来穆家提亲。 正逢休沐,魏长坤早上起得早,用过早膳没多久,就听到了这个消息,高兴得撒了大把银子出去。 下人们得了赏,也都跟着高兴,长平侯府里喜事还没开始办,就已经有了喜庆的意味,下边儿的人都晓得侯爷快要娶亲啦! 长平侯府主子虽然不多,但是下人加起来也有百来人,一百多张嘴,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早有听到风声的人也都觉着在意料之中,有的人觉着这两个年轻人很是般配,也有酸不溜秋的人觉着有一方吃了大亏。男人多觉得美人嫁武将糟蹋了,女人多觉得长平侯瞎了。 魏长坤沉浸在喜悦之中,上午就催着岁羡荣赶紧找官媒去穆家提亲。 岁羡荣道:「人家才来回话,你急什么?大雁都没准备好,总要精心备一备才好。」 魏长坤道:「我亲自去打一只回来,正好今儿得闲。」 岁羡荣挥手道:「去去去,正好我同李嬷嬷也商议一些事。」 魏长坤行过礼,便叫下人备马,准备出去了。 还没走到前院,魏长坤便碰见了婶婶潘氏。 潘氏强自镇定道:「侯爷,这是要上哪儿去?」 魏长坤略颔首,道:「外出有事。」 潘氏「哦」了一声,也不问有什么事,只攥着帕子道:「听说咱们家同魏家要定亲了?」抬抬眉她道:「我虽不管家,家里的事却也总是该知道一些,不然外人问了,婶婶不好答复,也是丢了侯爷的颜面。」 魏长坤点头道:「是了,最迟明日就去提亲。」 潘氏嘴唇颤动,挤出一个笑容道:「那真是、真是太好了,穆家的小娘子生的十分标志,侯爷好福气。」 魏长坤道:「婶婶无事,我就先走了。」 潘氏点头,目送魏长坤走了,双腿酸软,被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厢魏家人得了穆家的回音,也派人去了定国公府传话,说明日便去提亲。穆家得了消息,也好提早准备。 杜氏听了下人传话之后,便叫了穆筠娴过来,也告诉了她一声,还道:「武妈妈也出去了,你干脆就在我这儿等一会儿,省得你跑来跑去。」 穆筠娴欢欢喜喜地坐在杜氏身边,道:「还是娘体贴我。」 杜氏搂着女儿,道:「你祖母那里我也派人去传话了,过会子你也自己去说一趟。长辈总是难舍小辈,好好哄哄你祖母。」 靠在杜氏怀里,穆筠娴撒娇道:「女儿还是舍不得你们。」 杜氏抹了抹眼泪,眨眨眼道:「娘这心里一下子就空了许多。」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武妈妈便急匆匆地回来了,她同杜氏和穆筠娴道:「苏家姑娘有些不好了。」 一听说苏绿梅不好了,穆筠娴忙问道:「如何不好了?」 武妈妈叹气道:「被毒打了一顿,快没命了,老奴回来问问姑娘,要不要请大夫?」 「请!一定要救回来!」接着穆筠娴还吩咐道:「不管好的坏的消息,都要再回来禀我一声,人就暂时先养在庄子上。」 顿觉还不够,穆筠娴又道:「庄子上让人看紧些,莫叫闲杂人混了进来。」 武妈妈见穆筠娴这般紧张,郑重地应了,便赶紧带了人出去请了大夫领到庄子上去。 杜氏就不明白了,她道:「怎么还给她请大夫?」 挥挥手,让丫鬟退出去,穆筠娴道:「娘,您不晓得,苏绿梅知道秘密呢。」 v第六十二章[08.28] 杜氏皱眉问:「她能知道什么?」 穆筠娴压低声音把郭初雪的事说了,还道:「估摸着就是她使人去把苏绿梅弄成这样的,我还得去教坊司问问是怎么回事。」 眉头拧着,杜氏道:「好深的心机!」 穆筠娴按着杜氏道:「娘,您先别动怒,女儿自有主意,先等苏绿梅醒来再说。对了,她母亲怕是也要遭到毒手,正好您让洪妈妈同我一块儿去把她母亲也领出来送到庄子上罢。」 杜氏道:「好,我院里还有几桩事要料理,你随洪妈妈先去,早些回来。」 说完,穆筠娴就带着洪妈妈去了教坊司。 这回去教坊司,穆筠娴直接让洪妈妈找了司务领她进去,还让司务把毒打苏绿梅的人给找出来。 小衙役见着穆筠娴怒气冲冲的样子有点懵了,这不是已经把人给送到她手上了么? 穆筠娴同司务道:「我要的是活人,他怎么给我一个死人?」 虽然是文官,司务毫不客气,一脚就踹在衙役身上,斥骂两句,面色极为难看。 洪妈妈皱眉道:「住口!在我们姑娘家面前说的什么刺耳话!」 穆筠娴也没好气地问衙役道:「谁准你动我的人?!」 衙役一头雾水,这……苏绿梅不是穆家姑娘的敌人吗?怎么穆筠娴还这般维护她? 穆筠娴沉着脸道:「是不是郭家姑娘给你银子,叫你弄死苏绿梅?」 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这两顶大帽子扣下来,衙役顿时嗓子发干,猛地磕头道:「小的岂敢!」 穆筠娴黑着脸道:「你说实话,我还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公事公办。」 衙役在地上颤抖着,战战兢兢道:「是……是有个姑娘想买苏绿梅的命,可小的记得您的吩咐,没敢对苏绿梅下手。」 穆筠娴提高音量道:「难道她身上的伤是狗咬的?」 衙役道:「小的……小的……」 稍稍收了脾气,穆筠娴又问道:「来人长什么模样?说给我听听。」 衙役道:「那姑娘蒙面,小的没有见到。」 「她报的什么家门?你们总不会把闲杂人放进来罢?」 衙役报了一个朝中七品官员家的名号。 穆筠娴道:「劳烦司务大人,去把名帖拿来我看看。」 司务忙出去查找册子,在办公的幕衙里把郭初雪当初递过来的名帖找来了。 穆筠娴看了看名帖,她不确定真假,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名帖不是杨家的。 穆筠娴问衙役道:「那人身上可有什么佩饰?或是声音有什么特点?若再见一次,你可认得?」 衙役道:「无甚佩饰,穿着甚是简朴,声音……温温柔柔的,和寻常姑娘家没什么两样,要是再见一次,小的……小的听声音应该听的出来,但是容貌却未必分辨的出来。」 穆筠娴当然不可能把郭初雪找来让衙役听听声音,她问司务道:「这名帖我可以拿走么?」 司务道:「可以可以,名帖就是个引荐作用,只是这名帖姑娘再不可做他用。」 穆筠娴打开名帖,道:「你看,都被划过一道了,这名帖就废了。」 穆筠娴起身,瞪了衙役一眼,道:「不会听话的东西,朝廷里怎么会有这种狗东西。」 被发落到教坊司的女眷,许多本身是没犯错,都是为家族所连累,抛开苏绿梅不谈,衙役对其他的女人估摸着也没客气过。 这样狗东西,也该让他吃吃苦头。穆筠娴留下这句话,司务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这一行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事情和郭初雪有关,但是穆筠娴有办法逼人现身。 司务亲自领了苏绿梅的娘出来,毕恭毕敬地把穆筠娴等人送走后,便把衙役狠狠地踢了一顿,还道:「差点把两头都得罪了,这整个礼部都要被你害了!」 衙役鼻青脸肿,趴在地上揪着司务的衣摆道:「求……求大人指点。」 司务嫌恶地扯开自己的衣摆,道:「咱们尚书大人同杨阁老近亲,你若把郭姑娘给牵扯进来了,穆家和杨家,哪个留你一条狗命?捂好你的嘴,再有人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个儿想一想。」 从教坊司走后,司务便去了幕衙里找上峰禀了这事,这事儿很快就传进了礼部尚书的耳朵,没多久,杨士谦也知道了。 众人就都不解了,穆筠娴为苏绿梅所害才落得如此境地,她为何又亲自去救人?难道是想手刃仇人? 但穆筠娴为苏绿梅出气一事,却不像是要好好报复的样子。 杨士谦当然不想猜女儿家的心思,但他听说郭初雪也被牵扯进来了。 回府之后,杨士谦没有直接找郭初雪,而是让夫人郭氏去问的她,问她是不是去了礼部的教坊司。 郭初雪同郭氏一起坐在屋里,她处变不惊道:「是哪一日的事?」 郭氏道:「就是前日。」 郭初雪道:「那日啊……」做回忆状,她道:「除了哥哥央我出去替他带些急用的东西回来,不曾出门过。」 听到这个答案,郭氏也就放心了,她道:「我就知道跟你没什么关系。」 郭初雪装作不知情,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郭氏道:「没什么事,你不必知道。」她说提起郭初雪好友的事,引她伤心,便转移话题道:「你就在家好好待着,我正替你寻摸好人家,等选定了,你也好随时相看,哎,你和你哥哥的事儿定下了,我才对得起你父母亲。」 郭初雪丝毫不急,她道:「哥哥都还未娶妻,初雪不敢越矩,婚事尚且不急,等哥哥先我一步再说罢。父母亲去了才三年,初雪还没这个心思。」 郭氏急急道:「这可怎么行?你都十七了,再翻过年也就十八了,女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该嫁了,可你的亲事都还没定下,姨母怎么能不心急?」 郭初雪道:「可是……」抹了抹眼泪,她道:「姨母是不是嫌初雪了?初雪真的舍不得您,也放不下我父母亲。」 郭氏搂着郭初雪道:「我就生得一个女儿,还入了宫去,常年不得见,姨母早把你当亲生女儿看了,哪里会嫌你?做长辈的哪个不想子女嫁的好娶的好?你兄长是科举在即,不好耽误他读书,你既过了孝期,听姨母的话,若遇着合适的,就去见一见。」 v第六十三章[08.28] 郭初雪仍悲戚道:「初雪真是舍不得姨母。」捂面而泣,引得郭氏心软万分,便也不再逼迫与她。 郭氏走后心里只发愁,自己的三个孩子个个都顺顺当当的,怎么两个外甥的婚事就如此艰难。 郭氏回去同杨士谦回了话,告诉他,郭初雪并未去过礼部教坊司。 杨士谦姑且信了,但心里总有些疑虑。他这个外甥女一向心思重,但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这个做姨父的不常同她接触,一时间也猜不明白。 想了想,杨士谦还是道:「你也提点些初雪,快要嫁人的时候了,姑娘家老老实实的才是最好。」 郭氏道:「初雪什么样我还不清楚?为着她父母亲的事还在伤心着,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杨士谦也不再多说了,总归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能干成什么事? 夫妻俩才说完这事,郭初雪就动了心思,想打听打听苏绿梅的现状。她花了银子让衙役把她弄死,也不知道衙役做到了没有。 心急之下,郭初雪便使人去礼部打听了一会儿,很容易就打听到苏绿梅被穆家人领走了。 郭初雪猜想,穆筠娴绝非为了报复才把苏绿梅带走,否则上次就把人带走了。 所以穆筠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郭初雪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穆筠娴到底知道了什么? 不管穆筠娴知道了什么,郭初雪知道,她自己的秘密一定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 郭初雪不确定苏绿梅到底是不是碰过她的床头看见了小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知道苏绿梅死了没有。 她决定必须让人去礼部打听详细的情况。 郭初雪本想让丫鬟小如去礼部,因为那日是小如跟着她去的,到时候找人问起来也便宜。 但郭氏已经来问过郭初雪一次和苏绿梅有关的事了,所以她很谨慎,生怕泄露了自己的贿赂衙役的事儿,便去了前院找郭从理,借个小厮使使。 郭从理问郭初雪要小厮做什么。 郭初雪道:「我听说绿梅不大好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担心她,想着人去打听打听,但小如是个丫头,我不好叫她去衙门里,只好从哥哥这儿借一个小厮来。」 郭从理微微皱眉道:「苏绿梅……那种人你还记挂她做什么?」抖了抖手中的书,他坐直了身体,盯着书本淡淡道:「我们兄妹俩虽然父母双亡,但父亲生前也是正三品官员,苏绿梅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现在还入了教坊司,不必去理会她。」 抬头瞧了郭初雪一眼,郭从理道:「初雪,她以前待你也不客气,我知道你知心好友少,但是你不用这么看中她,她不配。」 低下头,郭初雪道:「哥,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就这一次,你就帮帮我吧。」 无奈叹了一声,郭从理道:「仅此一次,以后你再帮她,我就跟姨母说。没得为了这样的姑娘连累了自己。」 总算是露出一点笑容,郭初雪让小厮去了教坊司里打听,这回是打着杨家的名号正大光明去的,只说是郭家姑娘想问问苏绿梅的近况。 郭初雪与苏绿梅的交情很多人都知道,包括后来她私下里为苏家女眷花银子打点,也被人传出了仁义的名声。 郭从理的小厮去了之后,教坊司的人把苏绿梅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也透露了穆筠娴的身份。 小厮回去之后,就把话带给了郭初雪。 郭从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只道:「落到穆家姑娘的手里,也是她的命,你就不消再多管了。」 暖春日子,冷汗连连,郭初雪小脸煞白,道:「可、可穆筠娴恐怕不会轻饶了绿梅。」 若是苏绿梅没死,那该怎么办。 眉毛一挑,郭从理道:「你没听说苏绿梅出去的时候已经半死了么?穆筠娴指不定压根用不着饶人。这样的人死了干净,别怪哥哥说话狠心,你就是太容得下她了,苏绿梅这种姑娘,就要落到穆筠娴手里才对。」 穆筠娴随性,爱怎么来怎么来,得罪她的苏绿梅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像郭初雪,她总是和和气气待人,甚至有时候都忍气吞声了,郭从理作为兄长,不好插手姑娘家的事,但他也看不惯苏绿梅。 点点头,郭初雪道:「知道了……以后的事,就看她的造化了。」 回了屋子之后,郭初雪一直惴惴不安,果然是穆筠娴把人带走了! 好端端的,穆筠娴为什么会把人带走?为何之前不带走? 郭初雪唯一能猜到的就是,穆筠娴是在胡家的事情发生之后,才动了带走苏绿梅的心意。 而苏绿梅肯定是没法子主动联系上穆家的。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穆筠娴主动找上门,这也就说明,她猜到了胡家的是郭初雪做的。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郭初雪心跳都慢了一会儿,穆筠娴怎么可能无凭无据就猜到她身上了?! 不可能的,郭初雪不信穆筠娴有这么聪明。 郭初雪更宁愿相信是穆筠娴这时候才想起来报复苏绿梅,所以才着人把她带走了。一定是这样的,因为穆筠娴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绝对不可能猜到她的身上。 渐渐定下心来之后,郭初雪开始想对策。 这件事只要没证据,就算穆筠娴猜到她身上,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若是穆筠娴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魏长坤,郭初雪心想,长平侯不是愚昧之人,不会轻易就信了这话。 更何况穆筠娴现在名声不好,长平侯就更不该信她了,也不会再因她的容貌看得上她。 侯府太夫人若是有远见的人,就该知道一个合格的宗妇,绝对不应该由穆筠娴这样的祸水来担当,她不是嫁给长平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她郭初雪才是的。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郭初雪又开始担心起来,苏绿梅要是活过来了怎么办,要是把她喜欢魏长坤的事告诉了穆筠娴怎么办。 小像到底是不是苏绿梅弄坏的? 不同的猜想,事情就有不同的走向,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让郭初雪心里十分不安,她实在猜不准,到底哪一种才是真实的情况。 就在郭初雪还没猜到穆筠娴的心思的时候,另一个晴天霹雳传入了她的耳朵里——京城里现在都在热议,长平侯府的人要去定国公府提亲了! 于郭初雪而言,这是比凌迟更严重的刑罚。穆筠娴这样的祸水,长平侯府是怎么会看得上她的! 郭初雪可以肯定的是,太夫人是绝对不会喜欢穆筠娴的,因为她曾经在侯府那般咄咄逼人,眼下名声又如此不好,身为宗妇的岁羡荣,怎么可能会喜欢穆筠娴! v第六十四章[08.28] 令郭初雪更伤心的是,喜欢穆筠娴的,竟然是魏长坤本人。他竟然能够不顾穆筠娴的臭名声,执意要去提亲,应当是十分中意穆筠娴的容貌了。 心如刀绞,郭初雪趴在床上呜咽着,她的才气并不输给穆筠娴,容貌也算上乘,家世逊于穆筠娴,但她喜欢了魏长坤更久,待他也更加真心啊! 万分心痛之下,郭初雪准备破釜沉舟,但还没等她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消息递进了杨家。 这个人的到来,给了郭初雪很大的希望。 梳妆打扮之后,戴上帷帽出去了一躺,郭初雪去约定好的地点见了那人。 穆筠娴为了引蛇出洞,故意放出了苏绿梅被人领走的消息,很快的,杨家的人有了动静。 虽然这次是郭初雪打着救济好友的名声去的教坊司,但穆筠娴已经确定了,要买苏绿梅性命的人,就是郭初雪无疑。 郭初雪估摸着是发现了苏绿梅知道了某些事情,所以才急着要她性命。 即使在外人看来郭初雪的举动没有什么异常,但在穆筠娴的心中,胡家的事眼下缺的就只有胡明朗书画燃烧起来的证据了,只要证据对上了,郭初雪迟早成为众矢之的。 不知道那个时候,郭初雪会在杨家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杨阁老又是否会冒着得罪好几家人的风险去维护一个心机深沉的外甥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穆筠娴略有些得意,现在苏绿梅在她手里,郭初雪若是无计可施,一定会想法子去庄子上找苏绿梅。 那个时候,郭初雪要么是施苦肉计想要把苏绿梅接回去,要么是更狠心一点,想办法害死苏绿梅。 如果是第一种,穆筠娴当然不肯放人,不仅不放,还要炸一炸郭初雪,让她在证据确凿之前还要寝食难安一段日子;如果是第二种,那就更好了,杨阁老的外甥女买凶杀昔日闺中密友,京城今年的谈资都有了。 为怕郭初雪得逞,穆筠娴连忙找了武妈妈,让她把苏绿梅看的紧一点,千万别让生人近身,任何人都不行,还顺便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 武妈妈记下吩咐,答道:「大夫说了,苏姑娘伤的太重,外伤内伤都有,若七日内能醒来,还有得救,若是醒不过来,就没得救了。」 穆筠娴心情也跟着郁闷了,郭初雪也是真够狠心的,就算是假朋友,也相处了好几年,如何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而且苏绿梅嘴里还有另一个秘密呢。 等武妈妈走之后,穆筠娴就一直等着魏长坤的消息。苏绿梅的证词只能说明郭初雪的动机,却不是最关键之处,最要紧的还是证据。 也不知道胡家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若是证据齐全了,苏绿梅的证词说不说都没什么要紧的。 焦急地等了一上午,穆筠娴中午用过午膳,外院就有东西传进来了,很好辨认,是魏长坤的字迹。 自两家人说亲之后,杜氏对门房那边管的也宽松些了,对魏长坤偶尔的示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他的东西不难送进来。 得了信,穆筠娴赶紧就叫下人套马出去了。 两人在茶楼见了面,魏长坤告诉穆筠娴道:「胡太傅查出来了,画像燃烧的事,真和郭初雪有关。」 心中暗暗鼓掌,穆筠娴就知道和郭初雪脱不了干系,看她这回还怎么假仁假义! 拧着眉头,魏长坤又道:「可是……虽然和她有关,却是胡明月先主动的,确切说来,和郭初雪只有间接的关系。」 穆筠娴笑容淡了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胡明朗的画像是如何被烧毁的事情查清楚了,他的书房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石粉,被太阳照久了,风一吹,就自燃了。 胡明朗的书本和画卷,来处皆可查证,唯独一本书不是由他身边人买的,也不是府里管事置办的,而是胡明月送的。 不巧的是,这本书里火石粉的味道最重,不仅如此,书本还是用什么花香熏过了似的,若非仔细闻,都闻不到其中火石粉的味道。 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胡夫人问到胡明月头上的时候,她还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书有什么问题。得知此书是画像燃烧的罪魁祸首,似乎还有些不信,听了解释,才恍然大悟,竟然又被算计了! 胡明月坦白了,这书是郭初雪的。 但这本书是胡明月主动找郭初雪要的,而非郭初雪给的。 胡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诘问道:「你平日里又不爱读书,好好的找她要书做什么?或是你想借人家的由头,害你弟弟!」 胡明月便口磨便,胡夫人言语越发严厉,道:「你可知道要是书房被点燃了,朗哥儿会被烧死!」 胡明月眼眶里蓄满泪水,努力地整理了一下她要书的过程,才道:「是郭初雪说、说这书是孤本,一本难求,还说读书人都会喜欢。而且我也听朗弟以前提过这本书,才舍脸找她要了过来,哪知道会被她害了!」 胡夫人脸色越发难看,阴沉沉道:「我早说过,叫你离她远些,你有几斤几两,还跟两个斗!」 死咬嘴唇,胡明月道:「是我吃了她的亏,可这事真不是我的做!」 胡夫人对自家人还是比较了解的,胡明月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害人性命的人。 但这么一来,郭初雪就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胡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她道:「这书,你就说是她主动送给你的。」 胡明月愣了一下,却没有反驳,而是很愿意地道:「好!」 后来,胡夫人并未第一时间直接找上杨家质问郭初雪,她没那么容易就放过挑拨他们关系的人。 …… 胡家的事,魏长坤关注着,此事一定下来,他就知道了,并且原样地转述给了穆筠娴。 穆筠娴听罢道:「胡家人可以咬死,郭初雪肯定也可以咬死,指不定这本书送出去的时候,她还有人证,两方各执一词,还真不好说哪个是真的。」 魏长坤道:「这事让她们争去吧,反正你我都知道,肯定是郭初雪所为,胡明月完全没必要做这件事,得不偿失。」 穆筠娴哼道:「她这么想嫁给你,为了你都不择手段了,还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是不是要自荐枕席了?」 魏长坤失笑道:「她能算计胡明月,但她近不了我的身,上哪儿自荐枕席去?郭初雪要是还像这样把手伸手别人内宅去,自有胡夫人这样的人治她,若她胆敢把手伸到你面前,我就替你剁了它。」 男人心狠起来,果然是半点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但是穆筠娴很享受被他维护的感觉。 魏长坤又道:「胡夫人不是好惹的,我虽还未听到什么消息,但这个仇,她迟早要报。」 重重地点一点头,穆筠娴道:「老虎都知道护犊,胡夫人肯定也厉害的很。」 魏长坤笑道:「你是说,胡夫人是母老虎?」 穆筠娴道:「哪个做娘的不凶悍?我母亲维护我的时候,可凶着呢!」 v第六十五章[08.28] 魏长坤道:「哦?那你以后做娘了,是不是也很凶?」 偏过头去,穆筠娴道:「谁要做娘了!」 魏长坤笑看着她,道:「仙仙不想给我生孩子么?」 穆筠娴的脸娇艳欲滴,生孩子……她还没想好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绞了绞帕子,穆筠娴问道:「你觉得丫头好,还是小子好?」 魏长坤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其实我更喜欢丫头,但是要是你生的小子,我大概也喜欢。」 都说儿子容易长的像母亲,穆筠娴要是生了一个像她的儿子,魏长坤光是看着那张脸,也狠不下心不喜欢啊。 穆筠娴嘟哝道:「我喜欢小子,姑娘家的容易吃苦头。」 魏长坤轻「嗯」了一声,道:「那就小子。」握上她的手,笑眯眯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 穆筠娴想抽回手,奈何他捏的紧,怎么也抽不回来,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双眼,定定地锁在她身上,热烈而执着。 脸颊上的红蔓延到耳根上,穆筠娴壮着胆子道:「嫁给你,不就可以生了么?」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嫁?」 穆筠娴道:「你不是才提的亲,难道我要今日嫁你?」 魏长坤道:「那我后日就问名,大后日纳吉好不好?」 哎呀一声,穆筠娴瞪大眼睛道:「那不是再过五六天就要嫁给你了?」 魏长坤拉近她的手,声音低沉道:「我恨不得明日就娶你。」说完,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的身子是硬的,拳头是硬的,但他的唇瓣是软软的,磨的穆筠娴手痒痒,心也痒痒。 趁他失神的片刻,穆筠娴抽回手,道:「我要回去了,明日在家里等你。」 再给他多亲几下,以后成亲了指不定就腻烦了。 魏长坤看着羞涩的像只小兔子似的穆筠娴,道:「好,你等我。」 穆筠娴走后,魏长坤便回去催着岁羡荣使人去穆家问名。 岁羡荣笑魏长坤太急了些,但耐不住孙子软磨硬泡,到底是应允了。 穆家人也没想到,魏家的动作这么快,但也欣然接受,并且设宴款待了长平侯府来的媒人。 问完名,两家就要卜二人八字的凶吉,杜氏和岁羡荣都分别挑了黄道吉日亲自去寺庙里求签合八字。 两个年轻人也都在家中耐心地等待着,八字若合,这亲事就十拿九稳了。 在此期间,胡家办了一场喜事,胡太傅的寿辰,宴请亲朋好友,奇怪的是,胡家人竟然把何家与穆家的人都请来了。 杜氏起初不肯去,穆筠娴告诉了她内情之后,她便肯了——看胡家人为杨家人设一场鸿门宴,何乐而不为? 穆筠娴去了,何敏青也肯去,因为胡夫人放低了姿态亲自去了何家道歉,并且送上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胡太傅也亲自去同何大人说和,请何大人一定要去他的寿宴。 胡家人做到这个份上,何家再不去,真是太打脸了,何家夫妻俩一合计,还是准备带着何敏青去了。 胡太傅寿宴的当日,胡家门口门庭若市,鞭炮声响彻整条长街,来福公公也亲自送来了来自皇帝的贺寿礼。 胡家喜色正浓,男客在前院,女客都在后院,穆筠娴与何敏青坐一处,胡明月还是若无其事地同郭初雪坐在一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郭初雪看着一派平静的内宅宴会,一丁点都没察觉到,她的所为所为,已经被不少人知晓。 宴会还未开始的时候,姑娘们有的坐在园子的大厅,也有四处走动的人,胡明月看着一时间还没聚齐的宾客,又耐着性子等了又等,一定要等到有一个万众瞩目的机会,让郭初雪的脸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穆筠娴同何敏青两个躲清净,便暂时出了大厅,带着丫鬟在园子里闲逛。 内院妇人和小娘子们本来就嘴碎,走出去没几步,穆筠娴就听到人指指点点,在说穆家跟何家的人,怎么还会来胡家。 有人道:「胡太傅可是帝师,皇上都亲自派人来了,帖子下到穆家跟何家,他们还能不来?」 同时有人应和道:「胡家跟何家的事本也是事出突然,两家人要讲和,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当然要请了何家人来,他们两家人来,有什么奇怪的?」 道理上倒也说得通,包括郭初雪也是这么猜测的,心里虽有疑虑,倒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反正穆筠娴现在也奈何不了她。 郭初雪如往常一样,同身边人谈笑风生,依旧是温婉有才德的模样。 略坐了一会儿,郭初雪便带着丫鬟出去了,与此同时,胡二老爷带着一群年轻人去了园子后山的半山腰上。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总少不了吟诗作对。 大厅里听到动静的姑娘们也都出来瞧了瞧,一群公子哥儿们站在半山上的亭子里,把底下的美景一览无余,远远地就看见一群袅袅娜娜的小姑娘,体态优美,活泼可爱,一时间愈发热闹起来。 郭初雪盯着远处的山上,有那么一个人,她永远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他的身形体量,处处都与人不一样。 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郭初雪往那边走去。 穆筠娴就站在园子里的小山丘上,她望着远山,定定地看着他,而魏长坤也岿然不动的看着山下的她。 这样无聊的去处,魏长坤当然不会来,但是为了远远地看她一眼,他甘愿忍受这些不相干的喧嚣。 两人相互远远地望着,几乎只能看到一个立着的人影,但彼此都知道,他一定在看她,她也一定在看他。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嫡女是非多》卷一 作者:吟雪 02、《嫡女是非多》卷二 作者:吟雪 03、《嫡女是非多》卷三 作者:吟雪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