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鳞》 第1章 锦城侯府 锦城千户侯,世袭爵位,代代生活在蜀地;连姓氏也是老祖宗依着地名取的,顾而锦这个姓氏也只有这锦城才有。 锦老侯爷与嫡妻周夫人鹣鲽情深,除了这一房正妻之外,再未纳过妻妾;这事儿倒是被锦城的坊间传为一段美谈。 锦老侯爷一直到了不惑之年,才与周夫人得了一女,故而宝贝得紧,从不许这小女儿出府。这锦城的坊间还从未有人能得见小姐的真颜。 只是传说,这锦家小姐生得天人之姿。 那一年,锦老侯爷忽然急匆匆将这锦城的名医统统招进府里,听说是为了给锦家小姐看诊。 算起来,那时候这锦家小姐还未及垂髻之年。也不知小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疑难杂症,惹得锦老侯爷愿一诺千金,只求能寻得名医治好小姐的病。 锦城里但凡叫得上一点名号的郎中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后却尽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竟是无一人能治好小姐的病,真真是怪哉怪哉。 如此这般过了一段时日,忽听闻有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者来到侯府,仅以一瓶子净水便治好了锦家小姐的病。 这也算是锦城里流传的一段离奇故事了。 ———————————————— 锦家阿离倚在窗棱上,嘴里叼着一片不知道哪里落进来的嫩叶,悠闲地晃荡着一双纤细白皙的胳膊。 窗外的院子里,小侍女桑儿正撩着池塘里的落叶,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什么。 锦离往院子里丢了一颗玉棋子儿,正中桑儿的脑袋。 “哎哟!” 桑儿捂着脑袋,埋怨地瞪了一眼自家小姐。 “你在唱什么?” 锦离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在窗棱上,枕着一双胳膊,饶有兴致地盯着桑儿瞧。 “小姐竟没听过吗?小的时候,阿娘总是唱这首歌谣哄弟弟妹妹睡觉呢” 听了桑儿的话,锦离摇了摇头,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大高兴。 “那你唱来我听听?” 桑儿清了清嗓子,果真徐徐唱了起来。 “龙女自幼不为龙,嫁得玉面郎,红妆十里扬;可怜情深不入梦,跃上龙门里,褪鳞蚀骨伤。。。” 锦离不自觉撇了撇嘴,悻悻地从窗棱上缩了回去。 “这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故事。。。” 桑儿踮起脚尖往窗户上张望了一下,那里早不见了自家小姐的踪影;她瘪了瘪嘴,埋头继续捞着池塘里一片片的落叶。 到了晌午的时候,桑儿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姐!小姐!今儿个的饭食可都是您爱吃的,特别是这菱角,水灵灵的!小姐可要好好尝尝!” 说着,桑儿把手里提着的一大摞玳瑁镶边的食盒放到了桌案上,随即越过一扇月白色的巨大屏风,快步走到了锦离的床边。 那床架子用的是足年的金丝楠,一眼望去金灿灿的。 桑儿从床后推出一辆四轮车,稳稳地架在床前。等一切准备妥当了,她才俯身从一团锦被中把锦离捞了出来。 “小姐,快醒醒!您日日睡到晌午才起,夫人心疼您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临了还不是要怪罪到桑儿头上!” 桑儿的语气半是埋怨半是委屈,手里却不敢松懈,扶着锦离稳稳地坐上四轮车才敢直起身子。 锦离仍旧闭着眼,嘴角上还渗出些水渍,看上去睡得很是香甜。 桑儿瞧着自家小姐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四轮车来到了桌案前。 忽然锦离的鼻尖动了动,似是嗅到了桌上的美味,这才缓缓直起绵软的身子,拿手胡乱揉了揉眼。 桑儿见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忙在桌上布好碗筷,讨好似地说道; “今儿个这菱角鲜嫩,小姐赶紧尝尝!” 锦离果真拿起筷子,拣了一个白嫩的菱角,放到嘴边尝了一口。 “嗯,这味道嘛。。。尚可” 听着锦离慵懒的声音,桑儿嘴角弯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桌案上码了十来个形式各异的菜色,锦离只拣了几筷子,就又恹恹地摊在了四轮椅上。 桑儿见自家小姐停下了筷子,她一双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埋怨地小声嘀咕着; “啧,这一桌子饭食可是够普通人家吃上十天半个月了。。。真是。。。” 她那句“暴殄天物”还没有说出口,忽然对上了锦离望过来的视线,她急忙住了嘴,还暗自吐了吐舌头。 “春困,秋乏,夏无力,冬长眠。如今我乏得很,自然是没什么胃口。至于这饭食嘛。。。” 锦离瞅了瞅一桌子的菜,说道; “你挑几样我没用过的,分给你口中所说的‘普通人家’,可好?” 桑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欣喜地说道; “今日屋子外头的桂花开得热闹,一会儿我推小姐出去瞧瞧!您日日闷在这屋子里怎得了!” 说着,她还状似埋怨地瘪了瘪嘴。 锦离听了却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靠椅在四轮上,作势又要睡了过去。 许久,才听她呓语般说道; “我这腿脚,不日日躺在床上,还能做什么?” 锦离说得平淡,反倒是桑儿听了后,满脸的伤怀模样。 “小姐。。。您有我啊!我便是您的腿脚!” 锦离的眼眯开一条缝,瞧了瞧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她忽然扬起了嘴角,打趣得说道; “即是腿脚灵便了,我也未见得就愿意出这屋子。如今我有你伺候着,阿娘又因心疼我这副模样,凡事皆由着我,课业、女红更是不曾苛求。我可是乐得逍遥自在呢!” 许是背上有些痒,锦离往椅背上蹭了蹭,脸上满是惬意。 “我呀~偏就要在这床上躺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才好呢!” 桑儿听她这般说,也只能是抿着嘴强装着笑了笑,未再多说什么。 第2章 苏家公子 锦离翻了个身,愣愣地盯着窗外的天色瞧。 今日的天色儿格外的好,阳光照在锦离身上,暖烘烘地,晒地锦离白嫩的脸蛋上都透出一丝嫣红。 锦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往鸳鸯枕上蹭了蹭。 可是桑儿那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声音,瞬时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小姐!小姐!苏家公子来了!人现时就在前厅,您赶紧醒醒!夫人让我给您好好打扮打扮呢!” 锦离抬起手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来看小姐您啊!” 桑儿忙不迭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件色泽艳丽的衫裙,就要给自家小姐穿上。 “这是今年夫人命人新制的,石榴红的衫裙最称小姐肤色,小姐穿上一准儿好看!” 锦离斜了一眼桑儿手上的衫裙,随即翻了个身,闷闷地说道; “我不去!” 这可难坏了桑儿。 只见她苦着一张小脸,又是求又是哄地; “小姐。。。您要是不肯去,夫人怪罪下来,那桑儿今儿个晚上又别想吃饭了!” “小姐。。。。你就试试吧,这衫裙着实好看的紧呢!” 可桑儿好说歹说,锦离就是闷着头不出声。 到了最后,桑儿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小姐。。。” 锦离明知道桑儿这副可怜模样全然是装出来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埋怨地瞪了桑儿一眼。 “平日里但凡我有什么好东西,何时短了你的。今日我不愿出去,你竟帮着她们一同欺我!你!。。。你!。。。” 说着,锦离还以手掩面,嘤嘤切切地说道; “你们就是欺负我腿脚不灵便,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这下反倒换作是桑儿,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小姐。。。您别哭,你别哭呀!不去不去!咱们不去了!大不了让夫人罚桑儿。正好。。。桑儿这几日长起了秋膘,饿个一天两天的也饿不死!” 听了桑儿如此说,锦离从指间溜开一条缝,眯着眼偷偷望向桑儿。 “当真?” “当。。。当真!” 桑儿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惹得锦离偷偷扬起了嘴角。 可此时桑儿和锦离忽然听到门外的响动,随即传来的便是周夫人温润如水的声音。 “阿离可是醒了?” 周夫人推开门,径直越过屏风,走到了锦离的床前。 “阿。。。阿娘” 此时的锦离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知女莫若母。周夫人一见桑儿手里仍旧拿着那件石榴红的衫裙杵在床前,她便知晓定是自家的这个鬼灵精又在闹脾气,为难桑儿这个小丫头了。 周夫人顺势从桑儿手中接过衫裙,坐到了锦离的床头。 “苏家与我们侯府祖上是世交,且那苏家的小公子品行不坏,是个可托付的。今日人家特地上门来,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阿娘看得出,他就是为你而来的。。。” “阿娘。。。” 在这侯府里,怕是也只有周夫人能治得了锦离了。 “出去见见吧,权当做是为了周全我们侯府待客的礼数,可好?” 等锦离穿戴好坐在四轮车中,被桑儿推着来到前厅时,她仍旧在心里啧啧称赞; “阿爹能被阿娘管束得这样好,果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等锦离几人来到前厅时,看见锦老侯爷正在和苏家的小公子闲聊着。 说得不过就是“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田地里的收成怕是好不了”,还有“近几年苛税越发重了,不少农户都想把田地挂到官侯户下,好免些税赋”。 锦老侯爷看到自家夫人往这边过来,他忙急急站起身迎了上去,执起周夫人的一双手,轻声唤了一句; “夫人” 锦离抬眼在阿爹和阿娘之间来回看了看;只听她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离” 一听这声音,锦离就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同那耗子见了猫儿一般,连身子都不禁抖了一抖。 “苏。。。苏月” 这苏家的小公子,听到锦离唤他的名讳,竟微微扬起了嘴角,看上去很是欢喜的模样。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 “这么快?” 听说每年到了中秋,锦城里家家户户都会挂上彩灯,有兔儿灯、蝴蝶灯、鲤鱼灯;姑娘们还会特地在河里放上荷花灯。 听说若是在荷花灯里写上了心愿,那心愿一多半是能成的呢! 可外头的灯再好看,锦离也从不曾出去见过;只因为。。。 她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这一双绵软无力的腿脚。 锦离这病是打从娘胎里带来的。她一生下来,便柔若无骨。 彼时尚在襁褓之中,锦老侯爷和夫人都未发现有何不妥;一直到锦离满了周岁时,竟仍不能坐直身子,周夫人这才发觉出不对来。 锦老侯爷当时急得遍寻名医,一诺千金!如此足足找了五年,却仍然未能找到圣手治好锦离的病。 一直到‘那位’,忽然来了侯府,锦离的半个身子才总算是能活动自如;可她的那一双腿脚,却是始终没能治好。。。 苏月看着锦离低下头的模样,他忽然说道; “明日我带一盏灯来送你,可好?” 锦离抬起眼,看见苏月微微扬起嘴角,正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她不自觉瘪了瘪嘴,悻悻地说道; “又是鲤鱼灯吗。。。” 自打那年苏老太爷带着未及总角的苏月来侯府做客,之后苏月便时常独自来侯府走动。 年年中秋苏月都要送一盏灯给锦离,并且年年送的都是鲤鱼灯。。。 “若是。。。阿离不喜欢,那今年便换成兔儿灯,如何?” 苏月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锦离看着他隐约皱起的眉头,还有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她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 “算了算了,就鲤鱼灯吧,也。。。挺好的” 苏月的眉眼,这才重新亮了起来。 看着他重新舒展的眉头,还有微微扬起的嘴角,锦离不禁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3章 看花灯 苏月在前厅当着锦老侯爷和夫人的面,提出要带着锦离逛逛府里的园子时,锦离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奈何碍于苏家的面子,她不好冒然得罪了苏月,这才隐忍不发。 原本锦离还指望着,阿娘会以‘孤男寡女总归是不大妥当为由’,断然拒绝苏月的要求。 可没曾想啊,周夫人不但没有拒绝,甚至还一脸欣慰地吩咐桑儿去打扫书房,好独留下苏月跟锦离两人待在园子里。 ————————— “今年侯府里的桂花开得倒是比往年要更早些” 苏月推着四轮车,悠闲地走在园子里。 侯府的花园里,有一条用细沙铺设的小径,专门是为了让锦离的四轮车可以平稳通过而铺设的。 贯穿花园的小径,两侧都种了不少的桂花树。 现时已快要接近深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那些桂花树自然开得热闹;整个园子里都萦绕着一股香甜的气味。 锦离低着头不作声,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苏月自打在前厅里见到了锦离开始,他的目光就时时刻刻都在锦离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此时他看着锦离郁郁寡欢的模样,他的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阿离这样闷闷不乐,可是因为不能出府的缘故?” 听了苏月的话,锦离暗自撇了撇嘴。她也不好直接告诉这苏家公子,自己正是因为不想见他才觉得心里烦闷得紧。 “算。。。算是吧” 锦离只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苏月却当了真。 只见他忽然舒展了眉眼,兴奋地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今日便带你去逛逛锦城里最热闹的集市,如何?” “当真?!” 锦离几乎是惊呼出声。 即便是锦离不喜苏月这个性子,可若是他真能带自己出府,那忍他一忍,倒是也无妨的。 苏月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自然有法子” 苏月交代锦离,让她今晚只管早些回房休息,其余的事他自会安排妥当。 锦离也依他所言,谎称今日逛园子累了,要早些回房休息;连桑儿都被她早早地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躺在床上静候苏月的佳音。 锦离躺在锦被里,望着头顶的描金海棠锦缎床帏发呆。 看外头的天色现在应该是酉时,锦离在心里估摸着,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到一更天了。 “唉。。。” 只见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翻了个身,又往锦被里拱了拱。 这苏家的小子,今天怕是不会来了。。。 锦离如此想着,渐渐合上了眼。 可就在此时,锦离忽然听到“笃笃笃”的几声。 她忙从锦被里钻出脑袋,向外张望。 此时漆黑的夜空中,圆盘似的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微弱的光亮照在窗户上,依稀印出了一个影子。 许是眼花了,锦离竟觉得那影子看上去有些。。。毛茸茸的。 “阿离?阿离?” 锦离听到屋外的影子轻声唤她,听这声音,果真是苏月的。 她伸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窗户外头的人身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苏月?” 锦离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忽然有一只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将窗户敞开。 苏月就站在窗外;不知为何,锦离觉得今夜苏月的眼睛,在月色下看上去格外明亮。 锦离看到此时的苏月,嘴角高高扬起。 —————————————— 锦离坐在四轮车里,被苏月推着走在锦城最热闹的集市里时;她仍旧想不明白,苏月到底是如何做到未惊动一人便能将她从侯府带出来的。 可她尚来不及仔细思虑一番,目光却已经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吸引住。 街道的两边此时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此时已经快要过了一更天,街上却仍然热闹得很。 这里的一切对于锦离来说都格外新奇。 “糖葫芦,又甜又大的糖葫芦哟~” 听到前面传来的吆喝声,锦离直起了身子,向那头不住张望。 苏月轻笑了一声,推着锦离走到了老者的身前。 “小姑娘,来一串糖葫芦吗?” 老人家须发已经有些灰白;他手里执着一个草垛子,上头插满了一串串红艳艳的果子。 锦离两眼直直地盯着糖葫芦瞧,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老人家,我们要一串” 这说话的人是苏月。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老者。 老者见了那碎银子,却急急摇着头,说道;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小公子。。。要不了这么多的!” 见老者还要推脱,苏月直接将银子塞到了老者手中,随即径直取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垂涎已久的锦离。 在老者惊讶的目光下,苏月早已经推着锦离走得没了踪影。 锦离就着手中的糖葫芦舔了一口;那滋味,可比侯府里每日进的山珍海味还要好上许多。 不知苏月是瞧见了什么,锦离忽然见他急匆匆走了出去;等他再回来时,手里竟多了两盏彩灯。 一红,一白;红的是一盏翘着尾巴的鲤鱼灯,那白的则是一盏兔儿灯。 锦离瞧这兔儿的身子浑圆浑圆的,竟与那天上的月亮有几分相似。 “给” 苏月微微笑着,将这一对儿彩灯塞到了锦离的怀中。 这苏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街上那么多彩灯不选,偏生只喜欢这鲤鱼灯和兔儿灯。 锦离看着怀里的彩灯,勉强扯了扯嘴角。 今日即是苏月带着她出府的,她自然不好驳了他的颜面。 “再往前走走吗?” 苏月忽然抬手,将锦离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 锦离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烧;她闷闷地点了点头。 今日的苏月显然心情极好;锦离瞧着他一双眉眼弯弯,继续推着她往街上灯火阑珊处走。 锦离睁着一双大眼,四处张望。 经过一家酒肆门前时,她隐约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衣衫褴褛的身影,似是正往她这处瞧。 可她再仔细望去时,那里却没有半个人。。。 第4章 登门 苏月带着锦离回到侯府的时候,外头已经二更天了。 让锦离觉得十分诡异的是,苏月带着她自侯府侧门进入,一直到回到锦离的屋外,她们俩一路竟未碰见一人,真真是怪哉。 “府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锦离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心里想着,明日定要嘱咐阿爹,加派护院的人手才是。 “阿离在想什么?” 忽然感觉头顶有一股子温热的气息,锦离忙抬起脸,却不想差点就碰了上苏月的鼻尖;惊得她险些要从四轮椅中跌落下来。 “没。。。没什么!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锦离明显是在赶客。 苏月听了倒也不恼;他直起腰身,退开了一些,脸上仍旧噙着一抹笑意; “那阿离也早些休息” 锦离点了点头,看着苏月渐渐远去的欣长背影,她忽然出声喊了一句; “今日。。。多谢了!” 苏月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孤身立在园子里,天上明亮的月光在他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回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映得园子里的繁花都失了颜色。 锦离今夜也是头一回发现,苏月笑起来的模样竟是这般好看。 待苏月离去后,锦离才进了屋子。 她盯着高高的床架子看了好一会儿,苦恼着自己该如何上去。 没想到只一会儿的功夫,桑儿却忽然推门进来了。 “小姐?你怎么下床来了?” 桑儿看到坐在四轮车上的锦离时显得一脸惊讶;她快步走上前去,把半个身子都探在外头,试图从四轮椅中爬到床上的锦离扶稳。 等桑儿把锦离安稳地在床上放好,给她盖上锦被并且还不忘掖了掖被角,锦离这才略微疑惑地问道; “方才你去哪儿了?今日府里怎会一个人都没有?” 桑儿挠了挠脑袋,看上去有些懵。 “方才。。。方才。。。我好像是在园子里的桂花树下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竟然已经过了巳时三刻” 说着,桑儿还暗自吐了吐舌头。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夫人啊!不然桑儿又该挨罚了。。。” 看桑儿的模样,着实不像是在说谎。 锦离也未再多想,今日逛了这许久,她也确实有些累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 四周的景物都是模模糊糊地,叫人看不真切。 锦离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她只觉得身子忽然变得轻盈,仿佛飘荡在空中一般。 她也不知自己是要去向何处,恍惚间已经沿着一条笔直的大街走了许久。 街上似乎挂了许许多多的红绸,喜气洋洋的。 从她的身后不远处走来一行人,看上去约莫有个数十人不止,绵延十里,浩浩荡荡。 他们人人皆穿着红衣,领头的两个还吹着唢呐。再往后看去,有一顶红艳艳的鸾轿,由八个轿夫抬着,着实气派得很。 看这阵仗,像是哪个大户人家迎亲的队伍。 那轿夫径直向前走着,眼看就要撞上锦离;可没想到的是,锦离竟然眼看着轿夫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锦离满脸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这一看她才发现,她的身子竟如一缕青烟一般,朦朦胧胧地飘荡着。 她跟着那支队伍一路前行,停在了一座府苑门前。 不多时,便见有一位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嫁娘,头盖红绸,由喜娘牵着,从府苑里头走了出来。 等新嫁娘快要踏上鸾轿时,忽然不知怎的刮起了一阵妖风,将那红绸给吹落了下来。 金钿钗下白玉颈,红罗裳里裹红妆。 看着她的背影,锦离忽然感觉心中狠狠抽痛了一下。 再然后,眼前的事物瞬时变幻。 锦离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站在悬崖边,黑发披散开来随风飘荡。 她回过身,脸上笑颜如花。 锦离眼看着她纵身一跃。。。 等锦离挣扎着努力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头顶的描金海棠锦缎床帏。 原来是梦啊。。。 锦离抬手摸了摸颈间,此时已经是深秋的天气,她却将衣襟都汗湿了一片。 她深吸了几口气,心口的悸动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小姐,你可是醒了?” 桑儿听到响动,越过屏风快步走到了锦离的床前。 “恩” 锦离此时感觉心口仍旧堵得慌,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桑儿今日为自家小姐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藕色襦裙。 锦离肤色本就白皙,再加上她终日待在府中,连屋子都不大愿意出,未经日晒,故而看上去越发白得似没有血色一般。 “小姐可是有哪里不适?怎的脸色看上去这样差?” 桑儿看上去略微有些担忧。 锦离挥了挥手,说道; “昨儿晚上没睡好的关系,无妨的” 桑儿在桌案上为锦离布菜时,忽然听屋外有侍女轻声唤她。 锦离听到外头的那个侍女交代了几句后,桑儿便回到了屋子里。 “小姐,侯爷和夫人让您去前厅一趟” “交代了是什么事吗?” 锦离拿筷子拨了拨碟子里的绿豆糕,却又悻悻地将筷子放到了一旁。 桑儿摇了摇小脑袋,说道; “侯爷和夫人只交代了,一会儿到了前厅,不管他们说什么,小姐千万不可答应。。。” 锦离抬起眼,疑惑地看向桑儿。 等桑儿推着锦离的四轮车来到前厅的时候,她们看到锦老侯爷和夫人端坐在前厅的主位上,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凝重。 而在前厅的正中央,此时正站着一个人影。 他头戴斗笠,身上穿着的粗布长袍已经破烂不堪,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阿离来啦” 周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桑儿手中接过四轮车,默默将锦离推到了主位旁。 锦离莫名觉得,阿娘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只是她不知是为何。。。 忽然听锦老侯爷沉声说道; “小女尚幼,如今提起婚配一事,怕是略早了一些罢” “什么?!” 锦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婚配?阿爹是要将我许给何人?” 她直直地望向周夫人;却见周夫人此时对着她略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个在前厅正中长身而立的男子,忽然出声说道; “彼时我来府中医治小姐的病症,侯爷亲自许诺我,待小姐及笄之年,便将她许配给我。” 第5章 陈年旧事 锦老侯爷皱着眉头不作声;锦离觉得方才这男子所说的话多半是真的。 锦离幼年时确实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只是那时候,一直以为那位以一瓶子净水治好了她的软骨病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可今日看这个男子的模样,顶多不过而立之年。 周夫人此时忽然说道; “小女锦离尚未到及笄之年,公子。。。可先在府上住下。静待三个月后,锦离举行了及笄之礼,我们再来商议这婚配之事,如何?” 那个男子听了周夫人的话后,先是沉默着思索了一阵,随后才向主座上神色紧张的侯爷和夫人点了点头。 锦离这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周夫人命人带这个男子去客房休息。 临走时,锦离看到他,似乎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斗笠下的那张脸,粘着不少灰黑的泥垢,锦离只看了这一眼就迅速低下了头,再不敢向那个男人的方向张望。 “阿娘。。。” 锦离有些担忧地,看向周夫人和一旁紧皱着眉头的锦老侯爷。 只听锦老侯爷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当年,锦城里的但凡叫得上名号的郎中,都被我们请了个遍,可是无一人能治好你的病症。也就是这时候,‘他’忽然来到府上。。。” “当时我和你阿娘见他年纪不大又衣衫褴褛,只以为他是来招摇撞骗的,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应下了他的要求。允诺若是他能治好你的病症,便在你及笄之年将你许配给他。” “那天他只向我们讨要了一盆清水,然后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年幼的你和他俩人留在房中;并嘱咐我们守在屋外,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不可往屋里张望。” “万万没想到啊。。。” 在这紧要关头,锦老侯爷却忽然陷入了沉默。 锦离忍不住出声寻问; “那后来呢?” 可锦老侯爷只是皱着眉头,迟迟不作声。 最后,还是周夫人接着说道; “你和他在屋里头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我和你阿爹在屋子外头虽然焦急,不过却真的按照他的吩咐,没有向屋子里头张望。” “一直到‘他’打开房门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我和你阿爹才急急进了屋。” “我们。。。刚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再看桌案上的那盆清水,也早已经满是血污。“ “我和你阿爹还担心是你出了事,忙上前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你竟然从床上坐起了身,正看着我们笑呢。” 说着,周夫人拿起手里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竟有这样离奇的事?”锦离惊叹道。 “那。。。那些血是‘他’的?” 锦离看到周夫人摇了摇头;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当时,他医治了你之后,脸色看上去的确不大好。” “那日医治了你之后,他就离开了侯府。算起来。。。到如今都快要十年了。我和你阿爹还以为。。。还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周夫人虽然说得隐晦,但是锦离隐约能感觉到,当时这个男子肯定是受了极重的伤,阿爹和阿娘才会以为他一定是活不长了。。。 “说来也怪。。。” 锦离看到周夫人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方才看‘他’的样貌,竟与十年前初来侯府时一模一样。。。” 听周夫人这样说,锦离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周夫人虽然把人留在了府里,且锦老侯爷也算是默许了;可自打那天开始,锦离屋外的园子里就忽然多了十来个护院。 这几日桑儿也一直睡在锦离屋里的小榻上,时时刻刻守着锦离,半点不敢松懈。 锦离知道,阿娘是担心那个男子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才会把她护得这样严实。 可锦离很想再见一见‘他’,她有好多事情想向他问个清楚。 锦离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帏发呆。 忽然听她轻声唤了一句; “桑儿” 桑儿原本正按照夫人的吩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紧紧地盯着园子里的动静。 听到自家小姐唤她,她忙扔了手里的瓜子,快步走到锦离的床前。 “怎么了,小姐?” 她看到床上的锦离,脸上的表情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 桑儿忽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只见她一张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 锦离听着屋子外头,桑儿交代那几个护院,说是夫人感念他们这几日辛苦,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坛子美酒,现在就让他们去领呢。 那几个护院一听是夫人的吩咐,且人人能领到一坛子美酒,果真麻溜地一道结伴去了。 桑儿看他们走远了,才快步回到屋里。 “小姐!小姐!屋外的人都支开了!” 锦离点了点头,急急说道; “赶紧扶我起来!别一会儿叫他们遇上!” 锦离艰难地撑起上半个身子;可她发现桑儿停下了动作,苦着一张小脸,站在床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去吗?” 桑儿是害怕自家小姐遇到危险,可锦离又何尝不怕呢。 但是锦离就是有一种直觉,她必须去见见他。 只听锦离压低了声音,有些懊恼地说道; “赶紧得!不然一会儿要是被护院抓住,我就跟阿娘说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不是。。。小姐。。。” 桑儿的一张小脸,此时皱得越发深了。 锦离坐在四轮车里被桑儿推着,快速穿过园子拐进了听雨廊,一路急急向客房的方向走去。 可眼看就要走到客房门前时,锦离却忽然出声叫住了桑儿。 “等等。。。等等” 桑儿果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四轮车里表情凝重的锦离; “怎么了小姐?您现在知道怕了啊?” 锦离哼了一声,斜了一眼桑儿这个小丫头。 “走!你去敲门!” “我?!” 桑儿指着自己惊呼了一声,满脸的不情愿。 锦离嗔怪地瞪了桑儿一眼,朝客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桑儿只好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客房的方向挪动。 可桑儿刚抬起手,还来不及敲上客房的门时,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第6章 白泽 客房的门大大地敞开着,‘他’就安静地站在门口,像是早就知道锦离会来找他。 那天‘他’头戴斗笠,身上又穿着一件破旧的长袍,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可现时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黛蓝色深衣,脸上的灰黑也已经擦洗干净。 剑眉星目,山根高挺,天庭饱满。 让锦离惊讶不已的是,他的样貌看上去英武中又带着一丝贵气,与那天在前厅中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虽然他们俩之间隔着一个桑儿,可是锦离还是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像是能穿透身体,直直望进人的心里。 “这。。。这么巧,你也出来逛园子啊?” 锦离胡乱地说了一句。 桑儿明显被他的模样怔住了,呆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还是锦离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桑儿才像是回过了神来。 此时,他沉默着,从客房里头走了出来。 桑儿这个小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只见她快步走回锦离身边,用自己的小身板,挡在了锦离身前。 “我带小姐出来透透气,护。。。护院随后就到的!” 他听了桑儿的话后,果真停下了脚步。 “我名叫白泽” 锦离见他忽然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 “你。。。可以唤我阿泽” “阿泽?” 锦离只是觉得这名字十分稀奇,所以才会轻轻念出了声。 可白泽听到锦离唤他时,那一张看上去严肃板正的脸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白泽想要走到锦离跟前,却被桑儿给拦住了。 “你。。。你要做什么?!” 桑儿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泽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站起来只能勉强够到他胸口的小丫头,淡淡地说道; “给阿离诊脉” 这一声“阿离”,他叫得那么顺其自然,仿佛已经叫了千百遍一般。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唤她“阿离”的时候,锦离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锦离从身后轻扯了一下桑儿的衣角。 桑儿回过身,看到锦离朝她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无碍”。 桑儿这丫头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到一边。 白泽走到锦离的身前时,因为身材高大,锦离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锦离从下往上看去,白泽的脸棱角分明。 此时他离得近了,锦离才发现他的瞳色似乎与常人不同;也许是今日的阳光过于刺眼的关系,锦离竟觉得他的瞳仁看上去像是金色的。 “手” 白泽忽然出声说道。 锦离正看得入迷,听到声响她才回过神来,十分乖巧地伸出了一只纤细的胳膊。 她伸出来的那只胳膊,因为皮肤过于苍白的缘故,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青筋。 白泽接过她的胳膊时,似乎轻轻皱了下眉头。 “等。。。等等!” 桑儿见状,忙拿出一块帕子,盖在了锦离的手腕上。 “男。。。男女有别。。。” 桑儿扬起一张小脸,警惕地看向白泽。 白泽又低头盯着帕子下那只白皙的胳膊看了一会,随后果真隔着帕子为锦离诊脉。 锦离看到白泽诊脉时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最后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忽然出声问道; “阿娘说,当年你为了医治我,是。。。是受了伤的?” 白泽没想到锦离会突然发问;他斜了锦离一眼,慢慢收回了手。 见他不作声,锦离只好继续说道; “阿娘还说,那日他们进屋时,发现满屋子的血腥气。。。” 锦离的话还没说完,却听白泽淡淡地说道; “无妨” 锦离还有许多话想问,她还不知道当年白泽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医治了她,她的腿又是为什么始终好不了。。。 可还没等她问出口,白泽忽然面色凝重地交代了一句,说是有急事要出府一趟,然后锦离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风一样地,一下走得没了踪影。。。 他这一去就是整整五日。 锦老侯爷和夫人自然是巴不得他再也莫要回来。 周夫人在得知锦离背着他们单独去见了白泽时,气得当场拿着戒尺打了锦离的手心,连带着桑儿也被罚了一个月的薪俸。并且下令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踏进锦离的屋子。 可五日后,白泽还是回到了侯府。 当他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株硕大的雪莲时,连锦老侯爷这样见惯世面的人都惊得瞬间瞪直了眼。 这株雪莲足有一尺长,锦老侯爷生平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宝。 纵使是天家,也未必能拿得出这样的宝贝。这要是被人瞧见了,说不得要给侯府带来多少麻烦呢! “这。。。这株雪莲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白泽也不像是什么皇宫贵胄,如何能得到这样的宝贝。 锦老侯爷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可白泽只是淡淡地回复道; “山里采来的” “什么山?能长出这样灵气的宝贝?!” 锦老侯爷自然不信;可平日里心思最为缜密的周夫人,此时却盯着白泽手里的雪莲不作声。 白泽显然不愿明说;只听他忽然转了话头,说道; “锦离自幼血气亏损,经络阻滞。这雪莲可助她回复气血,固本培元。” 锦老侯爷当然也知晓这雪莲的功效,只是。。。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周夫人忽然出声道; “我先替小女谢过恩公” 说着,周夫人向一边的侍女打了个眼色;侍女会意,上前接过了白泽手里的雪莲。 锦老侯爷看到自己的夫人和白泽对视了一眼,竟然十分默契地,互相点了点头。 周夫人当晚便亲自盯着小厨房将雪莲炖了,然后又亲自托着食盒来到了锦离的房中。 “阿离” 这五日锦离都被关在屋里。所以当周夫人来到床前轻声唤她时,锦离正耍着小性子,把头埋在锦被里不作声。 周夫人看着床上的锦离,轻轻摇了摇头。 “阿离醒醒,快将这药服下,一会儿凉了怕药性就散了” 一听要喝药,锦离更加皱紧了眉头。 “什么药?我不喝!” 锦离的倔强性子周夫人是知道的,所以她只好温言软语地哄着; “我的好阿离,乖,快将这雪莲喝下!这可是你阿爹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得来的!喝了对你的身体大有益处” 锦离虽然偶尔闹下脾气,可终究还是识大体的;一听是阿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雪莲,她果真慢慢坐起身子接过炖盅,把里头的雪莲连带着汤汁都喝了个干净。 这雪莲果真是有奇效。虽然它并不能治好锦离的腿,可锦离喝下后不过一日的功夫,她原本苍白的肤色就透出了几分红润。 第7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白泽仍旧暂时住在侯府中;锦老侯爷和周夫人仍旧如临大敌般把锦离看得紧紧地。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来天,明面上看起来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一直到这一天,锦离听到桑儿莽莽撞撞地推门进来,嘴里还大声吆喝着;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今天锦离的心情尚算不错,所以她脸上佯装懊恼的模样,故意逗着桑儿说道; “什么不好了?!你才不好了呢!哪有人这样咒自家小姐的?!” 桑儿被锦离唬了一跳,停在屏风前暗自吐了吐舌头。 “不是的小姐。。。”说着桑儿还极为用力地往地上吐了几口;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见桑儿竟当了真,锦离瞬时觉得无趣,这才懒洋洋地说道; “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了?” 桑儿立马接下话茬,叽叽喳喳地说道; “那苏家公子今日又来府上了,可谁曾想,他在园子里头竟然遇到了那个。。。那个‘白泽’,两人一见面就动起了手。。。” “什么?!” 锦离惊得从床上坐起了身。 “没想到啊。。。那苏家公子看上去文文弱弱地,可真动起手来竟然这样厉害!”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啧了啧嘴。 “府上的那几个护院根本挡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人在园子里打斗。侯爷和夫人都惊动了,现在正往园子里过去呢!” “走!”锦离一把掀开了锦被,急急地招呼桑儿将四轮椅取来。 桑儿还当自己小姐这是在担心苏家公子;可没想到啊,只听锦离忽然略带兴奋地说道; “看热闹去!” “可。。。可是夫人还不许小姐出屋子的。。。” 桑儿磨磨蹭蹭地,迟迟不肯推着锦离出门。 锦离有些不耐地吼了一句; “阿娘罚你几个月的薪俸,小姐我给双倍!” 一听“双倍”,桑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 不只是锦离和桑儿,原本守在屋外的那几个护院也早早地就去看热闹了。 所以锦离和桑儿十分顺利地出了屋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侯府的前院,也就是苏月和白泽遇上的那个园子。 此时,前院里可是热闹得很,侯府里的护院基本都聚集到了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地,不住向园子里张望。 桑儿推着锦离挨过去。 桑儿个头小,锦离又是坐在四轮车里,所以她俩都看不到园子里的情况,只能听护院们相互间交头接耳地说着。 “你看看!苏家公子那一拳,孔武有力!啧啧啧!真是想不到,这苏家公子拳脚功夫竟这样了得!” “这路数。。。也看不出是师从何门” “嗬!那个男子也不弱。看到没有,他这一脚没个十来年的功夫可练不出这种力道。” “一坛子‘春日红’,我赌苏家公子胜” “那可不好说,一顿同福楼的肘子,我赌那个男人胜” 护院们一听有赌局,各个都来了劲,纷纷下注。 锦离算了算,还是下白泽的稍稍多些。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不识货,苏月的样貌确实长得不够英武。 “我押十两银子,赌苏月胜” 护院们被这声音惊了一跳,纷纷低下了头,退到了两边。 桑儿不大情愿地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银锭,却被锦离一把夺过,塞到了之前下注的护院手里。 那个护院哪里敢接,低着头连连后退。 锦离有些懊恼地说道; “接着呀!我赌苏月胜!我要是赢了你们可不许耍赖啊!” 锦离还要往他手里塞银子,这可苦了那个护院。 幸好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了周夫人的声音; “阿离又在胡闹什么?” 这声音虽不大,锦离的背脊却不自觉抖了一抖。 “阿。。。阿娘。。。” 周夫人斜了锦离一眼,却没有当着下人的面立刻呵斥她,只是在她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安分点,一会儿再收拾你” 桑儿听得一激灵,瑟缩到了锦离的身后。 锦老侯爷也来了,他瞥了锦离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进了园子里。 周夫人跟在锦老侯爷身后,也进了园子。 “小姐。。。” 桑儿打起了退堂鼓,立时就像规劝自家小姐赶紧回屋,莫要再凑这个热闹。 可馒头吃到了肉馅边,锦离哪里肯现在回去。 她把心一横,对桑儿说了一句 “走!进去瞧瞧!” 桑儿听了,一张好看的小脸瞬时又紧紧地皱了起来。 锦离让桑儿推着她,停在了园子里的一座假山后头;她们俩矮下身子,往园子里头望去。 许是因为锦老侯爷的缘故,此时苏月和白泽二人已经停了手;只是相对而立,各自喘着粗气。 让锦离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月的眼睛,有一瞬间看上去是通红通红的。。。 可等她再仔细望去时,又未发现有什么不同。 只听苏月忽然冷哼了一声,斜睨着白泽,阴恻恻地说道; “没想到才这几年的功夫,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白泽并没有答话;他只是一边盯着苏月的动作,一边慢慢平复了呼吸。 听苏月话中的意思,他们俩似乎关系匪浅。 可是按照时间推算,白泽来侯府的那一年,苏月也才未及总角,他们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锦老侯爷心中偏袒苏月,自然也是先对苏月说道; “怎的动起手来了?可有哪里伤着?” 苏月平日里最善讨长辈的欢心,对锦老侯爷也十分尊崇。可今日锦老侯爷如此关切地问他,他却恍若未闻,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白泽。 桑儿还想着方才下注的那十两银子,故而一边偷偷往里头张望着,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到底是谁赢了啊?” 她的声音极轻,照理说应该只有在她身边的锦离能够听见。 可锦离却赫然发现,此时园子里的苏月和白泽,竟然不约而同地往假山这处望了过来。 第8章 苏家提亲 苏月和白泽不约而同地望向假山的方向,正好看到锦离坐在四轮车里,正探着脑袋往园子里头张望。 苏月抢在白泽身前,率先大步走到了锦离身前。 “阿离怎会在这儿?” 苏月这一问,惹得园子里的锦老侯爷和周夫人也往这处望了过来。 锦离看到阿娘似乎瞪了她一眼;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脑袋,结结巴巴地回复道; “就。。。来看看,来看看。。。” 桑儿这小丫头今儿个像是掉进了钱眼里,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她竟然大着胆子向苏月问道; “苏月公子。。。不知,刚才你和他。。。你们俩人最后是谁胜了?” 苏月不明白桑儿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他疑惑地看向锦离。 锦离自然不敢对上苏月望过来的视线,她急急转开了眼;若是现在地上有个洞,怕是她会立刻钻进去。。。 桑儿见苏月没有答话,她竟然还解释说道; “方才我们在园子外头跟他们打赌,赌你们俩最后谁能胜。小姐可是押了整整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那可是抵得上桑儿一年的薪俸,她自然在意得很。 可苏月听了桑儿的话后却直直望向锦离;此时他的一双眼,看上去晶亮晶亮的。 锦离被他看得有些发憷。 只听苏月忽然急急地问道; “那阿离押的是哪一个?” 锦离瞥见站在苏月身后不远处的白泽,此时也聚精会神地听着,似乎也正等着锦离的答复。 锦离犹豫着,该如何答复才能顾及两人的颜面,最好谁也不得罪。 可桑儿这小丫头心直口快,立马说道; “小姐押的自然是苏月公子你啊!” 听了桑儿的话,苏月立时眉开眼笑;一双好看的眼,弯得如夜晚时天上的新月一般。 “阿离果真没押错人,自然是我赢了的!” 桑儿一听是苏月赢了,连连拍手叫好;她正准备向刚才的护院讨银子时,才发现此时园子外头已经空无一人,方才的那几个护院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锦离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时苏月的身上除了腰间有一个黑色的脚印外,其他再无明显的伤痕。 可反观白泽,此时他的嘴角渗出些微的血迹,倒确实是受了些伤的。 锦离忽然凑近苏月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听你刚才所说,你和‘他’。。。是旧识?” 锦离对白泽的身份一直十分好奇,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苏月忽然收住了笑意,脸上的表情滞了一滞。 “不认得”只听他淡淡地说道。 苏月既然不愿意和她说,那锦离再问下去也是无用。 忽然听他转了话头,说道; “再过两月,便是阿离的及笄之礼” 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苏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拨开了锦离额前的几缕碎发。 锦离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她看到此时阿爹也正盯着她瞧,脸上还隐隐浮现出笑意。 白泽原本正直直地望向锦离,可当她对上白泽的视线时,他却忽然低垂下了眼。 一想到等过了及笄之礼后,她和白泽或许就要成亲。。。 锦离闷闷地点了点头。 看着锦离皱起来的眉头,不知为何,苏月脸上却重新浮现了笑意。 “阿离等我” 苏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锦离自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月未再多说什么,转身向锦老侯爷和夫人道了一声歉,说是今日的确是他行事莽撞了。 锦老侯爷自然不会真的怪罪他;又寒暄了几句之后,苏月便匆匆离开了。 锦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桑儿推着她来到了白泽身前。 “你。。。伤哪儿了?要不要请个郎中给看看?” 难得锦离担心他一人在府里无人照顾,可他却不领情。 只见白泽板着一张脸并不看向锦离,沉声说了一句“无妨”。 锦离见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周夫人吩咐桑儿将锦离带回屋子;走出园子时,锦离远远地看到阿爹阿娘似乎又和白泽说了几句什么,因为离得太远她没有听清。 ———————————————— 三日后,锦城里忽然锣鼓喧天,热闹得紧。 街市两边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嗬!好大的阵仗!” “那是谁家的喜礼?怎的这样气派?!” “瞧着。。。像是城南苏家的。你看那个领头的,我认得他,是苏府的管家。我给苏府送酒时见过他。” 此间一行粗略看上去竟有百来人;皆穿红衣,束红巾,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足足五十抬的聘礼,用红绸包着;想来应是金石玉器无数。 一行人停在侯府门前,浩浩荡荡地,绵延一里有余,气派非常。 苏府的管家,带着一位穿着贵气的嬷嬷,走到了侯府门前。 侯府的门房早早便去请了侯府的管家出来迎接。 管家一见到那位嬷嬷,惊得连忙躬身作揖。 “苏嬷嬷,您怎么来了” 苏嬷嬷理了理鬓角,微笑着说道; “侯爷今日在府上吗?” “在的在的!请嬷嬷去前厅稍坐,小人这就去请侯爷!” 门房看管家对这位嬷嬷如此恭敬,不免有些好奇;趁嬷嬷走后四下无人,才敢偷偷向管家打听; “这位嬷嬷是个什么来头?” 老管家直起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呀。。。是宫里头那位苏贵妃的乳母” “苏贵妃?!就是传言中最得天家宠幸的那位苏贵妃?!” 侯府门房的小厮平日里沾了主子的光,也算是多少见过些世面的;一听到‘苏贵妃’三个字,也惊得瞪大了眼。 老管家自然不敢再逗留,急急地请锦老侯爷去了。 锦老侯爷携夫人一道来到前厅里时,苏嬷嬷正在喝茶。 她见到侯爷和夫人时却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将手中的茶盏稳稳放到小几上,又拿帕子掩了掩嘴角;这才徐徐站起身,向锦老侯爷行了一个礼。 “请侯爷、夫人安” 锦老侯爷贵为千户侯,管一方土地;见了这位苏嬷嬷,脸上也是和颜悦色得很。 “苏嬷嬷快请起“ 等三人皆落了坐,锦老侯爷才向苏嬷嬷问道; “嬷嬷今日怎么会来我侯府?” 苏嬷嬷听了,微笑着答道; “苏月乃是贵妃最疼爱的幺弟。今日老身前来,自然是为了替苏月向侯府提亲来的。” 第9章 允诺 “这。。。” 锦老侯爷也料想过有一日苏月会上门来提亲,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想到现在府里现如今还住着那个‘白泽’。。。锦老侯爷一时间有些为难。 此时,一旁的周夫人忽然说道; “小女年幼,平日里也不是个勤勉好学的;我又因心疼她,尚未来得及约束她学些礼仪规矩,怕是。。。” 听周夫人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准备应下这门婚事。 锦老侯爷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家夫人,却见周夫人忽然伸出手,在侯爷的手上轻按了按。 苏嬷嬷虽然算不上什么皇亲贵胄,可是跟着主子看得多了,规矩、架势也是学得像模像样。 只听她幽幽地说道; “贵妃入宫那年,尚不满十二岁。。。” 说着,苏嬷嬷抬眼瞥了一眼主座上的周夫人,接着说道; “听闻小姐下个月便到了及笄之年,这可不正是婚配的大好年纪吗?” 苏嬷嬷这是要拿苏贵妃来压锦侯府一头。 周夫人沉默着不作声,前厅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锦老侯爷见状,轻咳了一声,替自家夫人打着圆场; “小女性子散漫,夫人是怕若是小女就此嫁去了苏家,没规没距地会失了礼数。” 苏嬷嬷听了锦老侯爷的话后,低垂下眼,但笑不语。 锦老侯爷忙接着说道; “提亲之事。。。容我和夫人再仔细商议一番。届时我必定亲自登门,给苏老爷一个答复” 苏嬷嬷未再多说什么;起身向侯爷、夫人行了一个礼,命管家将五十台聘礼放置在侯府的门房,她自己则径直离开了侯府。 等苏家的人都离开了之后,锦老侯爷才满脸疑惑地向自家夫人问道; “夫人平日里对苏月那小子也是青眼有加,为何今日苏府派人上门提亲,夫人却又不愿了呢?” 周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才抬眼望向一旁的侯爷。 “若是。。。若是那个‘白泽’有法子能治好阿离的腿呢?” 锦老侯爷猛地站起身,惊讶地看向周夫人,口中念道; “当真?!” 周夫人沉默着点了点头。 锦老侯爷皱着眉头,在前厅里踱了个来回,像是在心中狠狠挣扎了一番。 周夫人忽然出声说道; “那个苏嬷嬷的做派你也看到了。。。锦离若是真嫁去了苏府,还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周夫人看到锦老侯爷脸上仍有一丝犹豫,她复低下头,哽咽着说道; “我的阿离。。。自幼吃了不少苦头,我只盼她余生能活得逍遥自在些” 锦老侯爷最见不得夫人这副模样,他忙走到周夫人身前,执起她一双手,在自己掌中摩挲一番。 “夫人且宽心,苏府那边我自会去说” 周夫人轻轻应了一声。 锦老侯爷将夫人安抚一番后,忽然问道; “那个‘白泽’。。。用的什么法子,能治好阿离的腿?” 周夫人摇了摇头; “他未明说。。。” “只是他允诺我,只要我们答应让他和阿离成亲,让他带阿离走,三年后他必定能治好阿离的腿。届时他再带着阿离回侯府和我们团聚” “三年。。。” 锦老侯爷一听到说,白泽要带着锦离离开侯府三年,他立时皱紧了眉头。 “你信他?” 锦老侯爷显然并不信任这个来历不明,行事又神神秘秘的白泽。 可周夫人忽然握紧锦老侯爷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信!” 看自家夫人说得笃定,锦老侯爷也只好先暂时应下,届时再静观其变。 ———————————————— 傍晚时分,锦离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摸了摸自己的里衣,此时竟已经湿透了。 她晌午用过饭后只是小憩了一下,没想到一觉醒来外头的天色已经这样暗了。 又是那个梦。。。 最近锦离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梦,梦里总能见到那个穿着喜服的女子。可每次梦境里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女子的长相始终模模糊糊的。 锦离好几次想要努力靠近些,好看清她的长相;可最后她都会像今日这般,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桑儿,水。。。” 锦离出了这一身的汗,难免有些口渴。 她轻唤了一声,随后坐起身,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等锦离接过茶盏,一口气全部喝下后她才看清;此时站在她床前的人不是桑儿,而是周夫人。 “阿娘?” 锦离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 周夫人忽然抬手,将阿离额间汗湿的刘海捋到一边。 “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怎的出了这么多汗?” 周夫人关切地问道。 “无事。只是睡得有些热罢了” 锦离并未提起关于那个梦境的事,是怕阿娘会担心。 周夫人坐到锦离的床头,握着锦离的手,在掌中反复揉捏了几下。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感叹道; “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我的阿离都长成大姑娘了” 锦离觉得阿娘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周夫人徐徐说道; “我的好阿离。。。可有想过未来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锦离虽然没出屋子,可是有桑儿这个好打听的小丫头在,苏府一早来提亲的事她也是知晓的。 “这。。。我倒是从未想过” 锦离摇了摇头。 她抬起脸,看到阿娘望着她的眼神中,隐隐有些不舍。 “我的好阿离。。。” 说着,周夫人在锦离的头顶又摩挲了几下。 第10章 及笄之礼 日子过得飞快,再过两日便到了锦离的及笄之礼。 这两日侯府里上上下下忙碌得很。 “醴席上要用的酒可置备妥当了?” 周夫人一边清点着礼器、酒具,一边向一旁的管家问道。 “回夫人的话,月前已经订下了温家的十四坛‘烧春酒’,应该是今日便能送来府上” “恩”周夫人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 “日前我在金翠斋订的‘金翠宝画钿’、‘花绶纹博髻钗’,还有。。。那一对儿‘鎏金小山钿梳’,可都已经送来了?” 管家看着平日里最是端庄沉稳的夫人,今日却一副紧张不已的模样;他乐呵呵地说道; “夫人放心,昨日我便已经将小姐的首饰都取来了,现时都锁在库房里。” “好” 老管家办事向来稳妥,周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一切安排妥当,周夫人才不疾不徐地来到了锦离的屋前。 “阿离” 周夫人推门而入时,桑儿正和锦离围在火炉旁剥栗子吃。 锦离看到阿娘走了进来,嘴里的栗子还来不及咽下,就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 “阿娘,吃栗子不?可香了!” 说着,她还将手里剥好的散发着阵阵香甜气味的栗子肉递向周夫人。 周夫人脸上透出些许欣慰,微笑着说道; “阿娘不吃” 桑儿此时早已经站起了身,让到一旁。 周夫人走到火炉边坐了下来。 刚从火炉边取出的栗子十分烫手;锦离拣了几颗在手心里,正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往手掌里头吹着气。 周夫人见她这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 “阿离。。。这几日可有再去见过‘白泽’?” 周夫人忽然发问,惊得锦离急急咽下口中的栗子,差一点就要噎着。 周夫人连忙伸出手,在锦离的背上轻拍了几记,帮她顺气。 “慢些,慢些,都到了及笄的年纪了,怎的还这样莽撞” 锦离好不容易顺过了气,连忙对一旁的周夫人说道; “阿娘不许,我自然再不敢去见他的!” 周夫人望着锦离时,伸手捋了捋她额间的碎发,表情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锦离不知道阿娘今天是怎么了,眉宇间看上去竟略微有些伤感。 许久,周夫人才温言说道; “阿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阿娘只盼你日后能记得,阿爹和阿娘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便到了锦离及笄之礼的日子。 今日一早,桑儿这个小丫头便兴冲冲地和其他的几个侍女一起,托着锦盒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锦离的房间。 “这都是些什么啊?” 锦盒上皆盖着红绸。锦离掀开了一个,看到里头装着的是几副金灿灿的钗子。 桑儿扬起一张小脸,欢欢喜喜地说道; “这个呀,是一会儿及笄之礼上小姐要戴的头钗和宝梳。是夫人专门从锦城里最最有名的金翠斋里特意为小姐定制的呢!” 锦离对这些首饰向来不大感兴趣,她悻悻地收回了手,又缩回了四轮椅里。 “今日侯爷和夫人还特意为小姐请来了书院里的那位‘木兮先生’来做小姐的正宾” “‘木兮?’就是书院里唯一的那位女先生?” 锦离虽然因为腿脚不便的关系从来没有去过书院,但因为这位‘木兮先生’文采卓越,她着的诗文连天家也亲自赞誉过,故而锦离多少也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事。 及笄之礼的正宾通常请的都是兼具才德的长辈,阿爹阿娘此次特意请了她来,也算是十分用心了。 按着礼制的流程,今日除了正宾之外,还有赞者一人,有司一人。 锦离忽然拽住桑儿的手。 桑儿看到自家小姐脸上的笑容,隐隐有几分邪气。 “日前我和阿娘说了,今日你便是我的赞者。” “我?!” 桑儿惊得长大了嘴,指着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不可的小姐!桑儿。。。桑儿的身份怎么能当得了赞者” 桑儿连连摇着手想要拒绝。 锦离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我自幼相伴,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当得” “可是。。。” 见桑儿还要拒绝,锦离埋怨地瞪了她一眼,急急说道; “你若是再磨磨蹭蹭地,一会儿耽误了时辰阿娘怪罪下来,我只说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锦离佯装出不悦的模样,桑儿立刻噤了声。 依着礼制,锦老侯爷和夫人早早地就在前院外头迎宾。 今日来的宾客不少,来的都是锦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苏府当然也来了人。 苏老爷带着苏月,此时就坐在离主宾位最近的观礼席上。 此时侯府里弹奏古琴的乐师不是一般教坊里头的,而是苏家特意为了贵妃回府省亲时,专门为天家和贵妃奏曲的。 日前苏老爷特意安排乐师来为锦离的及笄之礼弹奏,也算是给足了侯府颜面。 锦老侯爷致辞开礼,之后桑儿先行走了出来,站在礼台的西面用清水盥洗净手。 锦离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裙衫,被侍女推着从东面来到礼台正中。 初见侯府小姐的真颜,台下的宾客中不乏惊艳赞叹之声。 可当他们看着锦离一双腿脚时,却又有不少人暗自叹息。 此时坐在观礼席上的苏月,在见到锦离时,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还对着她眨了眨眼。 锦离向台下宾客行礼后,‘木兮先生’先是用清水洗净双手,然后站到锦离身侧。 这位‘木兮先生’穿着月白色的深衣,头戴玉冠;她看向锦离时,对着她微微一笑。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木兮先生’高声吟诵祝词后,便为锦离梳发正笄。 锦离瞥见站在一旁的桑儿,此时忍不住红了眼。 再然后便是,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醴礼。 一番流程下来,转眼间已经从清晨到了晌午,才终于算是礼成。 这礼制着实是繁琐累人,此时的锦离已经笑得脸都有些僵了。 侯爷和夫人还在与宾客寒暄,锦离坐在台上觉得十分无趣。 她正东张西望时,竟然在前院的角落里看到了白泽的身影。 他正直直地望向锦离,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那个角落里站了多久。 第11章 你明知道我 锦离看到白泽就站在那里,直直地望向她这处。 忽然有一个鸦青色身影挡住了锦离的视线。 锦离抬头望去,正好看到苏月微笑的脸。 “阿离” 他轻声唤了一句。 锦离听着他甜得发腻的声音,背脊上不自觉打了个颤儿。 “苏。。。苏月” 等锦离越过苏月再往园子里的角落望去时,那里早没了白泽的身影。 “阿离看什么呢?” 苏月弯下身子,挡在了锦离的面前。 因为距离靠得近了,温热的气息喷到锦离的脸上,惹得她不自觉往后仰了仰身子。 “没。。。没什么” 锦离对苏月的态度可算不上亲昵,不过苏月显然并不在意。 他直起腰,嬉笑着说道; “阿离今天真美” 说着,他还伸手轻点了点锦离头上戴的花绶纹博髻钗。 “金翠斋这手艺倒是不错” “是。。。是吗?这钗子是阿娘定的。”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转过脸,避开了苏月的手。 苏月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才收了回去。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可语气里却忽然多了一丝歉意。 “前些天,阿姐的乳母来了府上。苏嬷嬷她。。。平日跟着阿姐,所以规矩是多些,若有什么不妥当的,阿离莫要怪罪。” 那日苏嬷嬷来侯府的事,锦离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至于苏月所说的,‘不妥当之处’,锦离其实一概不知,她自然更不可能怪罪。 所以她只好敷衍道; “不敢不敢,苏嬷嬷跟着贵妃,自然行事妥帖,无有不妥当的地方。” 锦离自认为这话说得循规蹈矩,妥帖得很。 可苏月听了,瞬时收住了脸上的笑容,连眼神中都透露出几分哀怨。 “阿离,你明知道我。。。” 锦离看到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 “为何阿离待我总是要这般疏远。。。” 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锦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还好,此时不远处的苏老爷走了过来。 锦离依着规矩向苏老爷问了安;苏老爷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睨着锦离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苏老爷便带着苏月离开了。 桑儿一直站在锦离身后不远处,此时见苏老爷和苏月出了园子,她才走到锦离身旁,不解地问道; “小姐可是不喜欢苏月?” 锦离疑惑地看向桑儿,却听她继续说道; “每每苏月公子想要亲近小姐时,小姐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不大欢喜的模样” 听桑儿这样说,锦离自己也是才发现;确实不管苏月如何讨好,她心里总归是不大欢喜的。 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凡只要苏月走得近些,锦离心里都不自觉有些闷闷得,感觉喘不上气。。。 所以,阿娘没有答应苏家的提亲,锦离打从心里是觉得庆幸的。 这些感觉锦离没有告诉阿娘,当然也不打算告诉桑儿;她只是佯装埋怨地瞪了桑儿一眼,小声呵斥道; “就你事儿多!赶紧扶我回房!今日闹了这大半天,我的脸都要笑僵了!” 桑儿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话,还暗自吐了吐舌头。 第12章 出府 礼成后,锦老侯爷和夫人将宾客们一一送出侯府。 锦离则早已经窝在了她的高床上,睡得香甜。 等周夫人来到她的屋子时,隔着屏风就能听到锦离发出的细微的鼾声。 “阿离睡下了?” 周夫人压低了声音,向桑儿问道。 桑儿原本睡在外间的小榻上,一听周夫人的声音,她忙从小榻上蹦了起来。 “小姐说今日着实乏了,所以一早就睡下了”她迷迷糊糊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 周夫人看着桑儿明明已经十分困顿却还强撑着回话的样子,她的语调都变得轻柔了些; “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罢” 周夫人为人端正守礼,所以平日里看上去不苟言笑,不过她从不曾苛待过府里的侍从。 这一点桑儿最有体会。 周夫人转身准备走出屋子。临出门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对桑儿嘱咐道; “前些天我为阿离新制了几件裙衫,你明日一早记得去库房取来” 又是新制的裙衫,这些天周夫人都不知道为锦离添了多少新衣,怕是再过个两三年都穿不完。 桑儿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是乖巧地应了一声。 —————————————— 第二日,锦离是被窗户外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给吵醒的。 “恩” 锦离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 锦离轻声唤了一声桑儿,可屋子外间却没人回应。 “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锦离小声嘀咕了一句。 等她支起身子准备从床上坐起来时,外间忽然乌泱泱走进来好些人。 “衣物箱子放在这处,首饰细软放在这处。其余的东西都先堆着,一会儿我再慢慢收拾” 锦离听到桑儿正指挥几个护院,往屋子里一箱一箱地搬着东西。 “桑儿” 锦离又唤了一声。 桑儿忙从外间走了到锦离的床前。 “小姐,您醒啦” 锦离朝外间努了努嘴,问道; “外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桑儿也是一头雾水。 “昨天夜里夫人只吩咐我今早去库房取给小姐新制的衣物。等谁曾想,我今早去了库房才发现,竟然还有这许多首饰细软、锦被床帏。库房说是夫人吩咐让我一道取来的。” 说着,桑儿还一脸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阿娘吩咐的?” 锦离也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离元旦还有些时日,今年为何这么早就开始置办年货。 “小姐既然起来了,那先用饭吧。今日小厨房做的都是小姐爱吃的呢!” 桑儿这丫头,心里除了钱银之外,大概也就只剩下吃食了。 等桑儿推着锦离来到桌案边时,看这一桌子的菜色,还以为是真到了新岁不成。 “金丝南瓜盏,红枣燕窝羹,奶糕。。。” “今天什么日子?”锦离不禁问出了声。 桑儿嘻嘻笑着说道; “管它什么日子呢!小姐赶紧吃吧,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吃饱喝足之后,桑儿点起了炉火,又在小炉子上热了一壶茶,让锦离坐在小炉子边好暖和身子。 这几日外头的天越发清冷了,怕是要不了几日便要下雪。 夫人不喜梅花,所以锦离屋外的园子里头现时光秃秃的,只有几树枯枝,萧索得很。 桑儿一早就拿了锦缎绣面的布衾盖在锦离的腿上,然后又在小炉子上添了一壶茶。 到了晌午的时候,日头才开始暖和起来。 锦离正坐在小炉子边上打着瞌睡,忽然被推门声惊醒。 周夫人从屋子外头走了进来。 “阿离” 她轻唤了一声,声音温柔婉约。 “阿娘来啦”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 因为揉得用力了一些,她的眼睛都有些红。 周夫人忽然走上前,轻轻握住了锦离的手。 “你这孩子,总是莽莽撞撞的。” 周夫人忽然伸手在锦离的额上轻抚了一下,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将来。。。要是阿离出了侯府,没人照顾可怎么办呢。。。” “出侯府?” 锦离不解地看向阿娘。 周夫人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我的好阿离,我的好孩子。阿娘。。。想安排你跟着白泽出府” “什么?!” 锦离不明白,那日明明阿爹阿娘对这门婚事是不情愿的,为何今日又要她跟着白泽出府? “阿娘,我。。。” 忽然听到这样的小心,锦离心里难免有些发憷。 那个白泽来历不明,阿爹阿娘怎么放心让她跟着他去。。。 周夫人在锦离的脑袋上来回摩挲,脸上满是不舍。 许久,才听周夫人轻轻地说道; “他能治好你的腿。。。” “当真?!” 锦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周夫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白泽真能治好她的腿,锦离当然是愿意的。 她平日里从来不唉声叹气,只是不想周围的人担心。这种日复一日躺在床上,事事要人照顾的日子,锦离早就活够了! “可是。。。他的话能信吗?” 锦离还有些犹豫。 毕竟。。。过了这许多年,也没有人找到法子能治好她,仅凭白泽一句话就轻信他能治好锦离的腿,会不会略有些草率了。 周夫人定定地望住锦离。 “阿娘信他” 锦离从来没见过阿娘这般笃定的神情。 “这事儿,阿爹知道吗?” 周夫人听了,脸上的表情忽然滞了一滞。 “你阿爹他。。。是知道的” 锦离看阿娘的神色,她心里难免有些怀疑。 “阿爹也同意了?” 只见周夫人忽然急急说道; “阿离信得过阿娘吗?” 眼看着周夫人急切的眼神,锦离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安排好了,车马都在后门等着。桑儿会陪着你一起去,三年,只要三年。。。白泽答应我了,三年后他会带着你回侯府和我们团聚!” 说完,周夫人吩咐了一声,门外果真走进来几个护院,帮着桑儿把一早刚领来的物什都搬了出去。 看阿娘这样仓促地安排她离开,这事儿多半阿爹是未得到首肯的。 锦离被桑儿推着从侯府的后门出去的时候,外头的马车旁长身而立的人,正是白泽。 他就静静地等在那里;锦离莫名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 第13章 梅林 锦离坐在马车上,一路上摇摇晃晃的。 马车里特意放上了许多软垫,锦离才不至于被硌得腰疼。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桑儿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可此时正在外头驾着马车的白泽却没有任何回应。 桑儿耐不住性子,挑起门帘对着白泽就是一声大吼。 “问你话呢!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锦离倒不像桑儿这般性急,此时她正打着帘子瞧着一路上的风景。 他们这一路先是走得官道,可没走出几里,马车就忽然转了向,往一片林子里去了。 此时已过了立冬,林子里光秃秃的。 可锦鲜少能踏出侯府,所以现时她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桑儿” 桑儿听到锦离唤她,她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回到马车里。 “小姐!那个白泽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桑儿愤愤地说着。 可锦离全然没有把桑儿的话听进去。 只见她忽然指着远处的一片嫣红,兴奋地说道; “桑儿你看,那可是一大片梅花?” 桑儿依着锦离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在不远处确实有一片花海。 锦离直直地望着那片花海对桑儿吩咐道; “你让他停一停,我想过去看看” 可不等桑儿出去唤白泽,马车忽然就调转了方向,朝着那片花海的行驶了过去。 “啧,这人原来不聋啊!那我刚才这样喊他,他却不答应。。。” 桑儿埋怨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马车在花海前停了下来。 门帘忽然被撩起,锦离忙回过头。 白泽总是冷着一张脸,再加上他又不大爱说话,所以锦离看着他时其实内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是朱砂梅” “朱砂梅?” 锦离小声念道。 白泽说话总是这样没头没尾的,锦离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 “我。。。我能下去看看吗?” 锦离堂堂一个侯府的小姐,可是在白泽面前却显得小心翼翼。 桑儿最先跳了起来,她不满地瞪了白泽一眼,对锦离说道; “小姐若是想看,桑儿这就扶你下去” 说完,不等锦离回应,桑儿已经扶着锦离准备坐上四轮车。 桑儿平日里也是个细心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她有些莽撞。 锦离的四轮车原本分量就不轻,凭桑儿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抬得动。 可她硬是逞能,没有招呼外头的两个护院,非要独自把锦离抬下马车。 只见她手上一松,四轮车便滑落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锦离原本以为自己一定是摔个四脚朝天了;可没想到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了一双结实的臂弯里。 隔着衣物锦离都能感受到,白泽的身上异常地热。 此时她在白泽的怀里,竟然觉得十分暖和。 只见白泽单手便将锦离的四轮车抬起,然后稳稳地放到地面上。 “小。。。小姐。。。” 桑儿因为险些把锦离摔着,此时她吓得说不出话来,满脸的歉疚。 要是换了平时,锦离怎么也要埋怨桑儿几句的;可她现时在白泽的怀里,乖巧地就像一只鹌鹑,只听她小声说了一句“无妨”。 让锦离没想到的是,白泽似乎是不准备把她放下来。。。 他就这样抱着锦离,径直往花海的方向走了过去。 桑儿纵使觉得这样很是不妥,可现时自家小姐在人家手里,她也不敢再妄动,只能推着四轮车急急地跟上俩人。 往日里只是觉得白泽的身量比一般人要高些;今天到了近处,锦离才发现白泽确实要高出她许多。 他十分轻巧地单手就能将锦离托住。 锦离就如同孩子一般被他抱在怀里,她瞬时感觉面上有些烧。。。 “你。。。你还是将我放下吧。。。” 锦离小心翼翼地说着。 可白泽只是瞥了怀里的锦离一眼,全然没有要将她放下的意思。 白泽抱着锦离很快走到了一树红梅前。 那树上娇艳的红梅开得热闹,淡淡的香味飘散在凛冽的空气里。 锦离抬起手,想要轻触那枝头红艳艳的花骨朵;可她还没够着,就看到白泽从树上折了一枝,递给了她。 “我。。。我不是想将它们折下来。。。” 锦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她却忽然听白泽淡淡地说道;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没想到他还读过诗文。锦离惊讶地抬起脸,却看到白泽也正低着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锦离此时莫名感觉脸上更烧了。。。 此时桑儿忽然出声,幽幽地说道; “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不然今夜怕是要宿在这荒山野岭里了。” 锦离这才回过神,报赧地低垂下脸。 “恩,回。。。回去吧” 锦离这话是对白泽说的。 白泽听了,果真又抱着锦离往马车的方向走。 桑儿气得直跺脚,可她又拿白泽没办法,只能恨恨地朝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之后马车飞快地在林子里穿梭。 桑儿如临大敌一般,警惕地盯着门帘,生怕白泽会再接近锦离。 大约只行了半日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林子深处的一座山谷里。 马车一阵颠簸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到了” 锦离听到外头的白泽淡淡地说了一句。 桑儿率先撩起了门帘,这一次她得了教训,吩咐随行的两个护卫一同把锦离搬下了车。 白泽只是瞥了锦离一眼,并没有靠近。 这座山谷显然是常年有人居住的。 锦离看到山谷外头立着一块界碑,上头写作‘忘忧谷’。 第14章 忘忧谷 桑儿推着锦离走进忘忧谷。 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后,她们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谷中竟有一座飞檐小楼,在小楼的前面有一片空地,围绕在小楼的周围栽了成片的梨树。 “真是奇怪。。。方才在竹林外头我怎么没见到有这么一座小楼?” 桑儿满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方才锦离也注意到了,在竹林外头确实半点影子也没看到。 这片竹林有些蹊跷。。。 侯府跟来的两个护院是见过白泽的身手的,所以把锦离送到之后,白泽轻易地就把两人打发走了。 白泽栓好了马,就径直往小楼里走。 他经过锦离身边时,桑儿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府里的护院不能跟着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没想到白泽似乎是听到了桑儿的话,他忽然停在了锦离身前。 没了护院撑腰,桑儿不禁有些气短。 白泽冷着一张脸,淡淡地说道; “他们不会想住在这里” 这话听着有些瘆人。。。 “小。。。小姐。。。” 桑儿往锦离的身后挪了挪,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为何,在白泽面前锦离虽然有些紧张,却不似桑儿这般害怕。 锦离没出声,倒是听白泽继续说道; “东边的屋子里备了暖炉” 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让她们住到东边的屋子里。 锦离感激地点了点头。 “桑儿,我们进去吧。。。外头怪冷的” 既然小姐这样说了,桑儿也只好推着锦离往小楼里走。 那小楼上挂了一个牌匾,写作‘近水楼’。 可桑儿瞧着,这小楼附近明明连个小水塘都没有。 等她们来到东边的屋子前;辅一推门,便觉有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锦离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里头果真生了四个暖炉,所以才会这般暖和。 “我们进去吧” 白泽只是领着她们来到屋子门前,却没有跟着进去。 所以等锦离进了屋子,桑儿就急急地掩上了门。 “小姐!” 等屋子里只剩下锦离和桑儿两个人,桑儿立刻对着锦离抱怨道; “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锦离好奇地盯着桑儿瞧了一会儿,才揶揄地说道; “往日里也没见你这般胆小,看来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个窝里横,到了外头呀。。。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呢!” “小姐!” 听了锦离的话,桑儿气得直跺脚,撒娇般地喊了一句。 锦离轻笑了一声,不再看向桑儿,转而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里间是床榻,外间摆了一张圆桌,在往右便是一张书案。 桑儿先去替锦离收拾床榻,铺设被褥。 锦离独自推着四轮车来到书案前。 那书案后灰白色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字画;上头画着一条赤红色的鲤鱼,细细看去,那鲤鱼身上还点着一片片的金鳞。 “这鲤鱼画得倒是颇为灵动” 锦离不禁夸赞了一句。 此时桑儿已经收拾好了床铺,来到了锦离身侧。 “小姐,你说什么呢?” 桑了也看到了墙上的那副鲤鱼图,她不自觉撇了撇嘴。 “小姐,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去看看这里的后厨,晚上才好给您做些吃的” “恩”锦离点了点头。 桑儿临出门时,不放心地叮嘱锦离了一句; “我去去就回,小姐您可别乱跑啊!” 锦离觉得这个小丫头今天有些奇怪。 她托着腮帮子淡淡地说道; “你看你小姐我这腿脚。。。像是能乱跑的样子吗?” 桑儿自觉说错了话,忙掩好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屋子里头此时只剩下锦离一人。 暖炉里头的火烧得很旺,可以清晰地听到炉子里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一片山谷着实幽静地很,可锦离忽然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窣的响动。 她悄悄地凑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一条缝,往外头张望。 这一看,惊得锦离差点惊呼出声;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有被窗外的东西听见动静。 此时的窗子外头,竟然有十来个像鼓而非鼓的东西。 它们头上顶着的,看上去像是山里的野笋、野菜;只听它们口里喊着“嘿咻,嘿咻”,正整齐地排成一列,蹦跳着前行。 就在这时,桑儿忽然急急从门外冲了进来,嘴里大声喊着;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有。。。妖。。。有妖怪呀!!” 第15章 精怪 “小姐!小姐!我刚才在厨房里头看到一个妖怪!那东西人身狼头。。。” 桑儿惊恐地说着。 却看到锦离急急向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锦离指了指窗户;桑儿便朝着窗户上的缝隙朝外头张望。 这一看,惊得她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桑儿瞪大了眼,看向身旁的锦离。 锦离朝着桑儿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把窗户重新掩好。 “那是个什么东西?” 桑儿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锦离皱着眉头思考了一瞬,才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它们的样子,倒不像是什么奸邪的妖物。” 想起那些圆鼓鼓的小东西,“嘿咻嘿咻”吃力地搬着食材的模样,锦离竟然还觉得有几分可爱。 可桑儿不这么想。 她惊恐地拽紧了锦离的胳膊,央求道;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这个地方太邪门了。我们还是赶紧回侯府吧!” “可是,护院们都已经走了,此时就我们两人,怎么回去?” 锦离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桑儿只管梗着脖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有我呢!我会驾车!我可以带小姐回侯府!” 说完,桑儿不等锦离答应,不由分说地就要推着她出门。 连那些随身带来的首饰细软统统都来不及收拾。 可她们两人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白泽正站在门外。 “去哪儿?”白泽沉声问道; 大约是小楼里光线昏暗的关系,此时的白泽脸色看上去阴沉沉的。 她们俩人此时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锦离率先说道; “我们。。。想出去转转” 桑儿也立即附和道; “对!屋子里头闷热,我带着小姐出去转转!” 白泽盯着锦离看了一会儿,忽然听他淡淡地说道; “马上要走了,你别乱跑,乖乖待着” “走?” 锦离和桑儿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口。 桑儿急急地问道;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可白泽不作声,只见他忽然伸手扶住了锦离的四轮车。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桑儿感觉脚下都站不稳了。 “啊!” 桑儿惊叫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所幸白泽稳稳地扶住了锦离的四轮车,锦离才不至于跌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锦离疑惑地看向白泽。 桑儿忽然抬起手指着前方不远处,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句‘\\u0027小。。。小姐’。 锦离依着桑儿所指的方向望去,她亦是被吓得动弹不得。 那里,竟然有一个翠绿色的庞然大物! 那东西身上长满了绿色的鳞片,远远看去其形状如蛇,可它的身子竟有一里宽。。。 原来这一整座忘忧谷,竟然是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背脊上! 此时它正挪动着身子,缓缓前行。 桑儿吓得哭出了声,就连锦离此时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它。。。是什么?” 白泽轻声唤了一记“升卿”,没想到那东西竟然缓缓转过了脑袋。 锦离看清了它的模样,这果然是一条青蛇,只是其体型巨大,且它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是赤红色的。 蛇头缓缓向白泽的方向靠了过来,巨大的蛇信摇晃了几下,竟然掀起一阵寒风。 巨大的脑袋停在了白泽的身前;锦离震惊地看到,白泽竟然伸手在大蛇的下巴上轻触了一记。 随即,那大蛇又重新转了回去,继续挪动身子,缓缓前行。 “妖。。。妖怪!” 桑儿指着白泽颤颤巍巍地说道。 白泽并没有为自己辩驳;此时微风吹起了他的长衫,他长身而立,定定地望向锦离。 第16章 山主 锦离对上了白泽的视线。 他的脸上总是淡漠的,如千年寒冰一般没有温度。 此时从小厨房的方向走过来的身影,可不就是方才桑儿所说的人身狼头的妖怪。 那东西竟然大大方方地走到白泽身前,只听它忽然出声说道; “山主,都准备好了” 白泽这才收回了视线,向它点了点头。 听这妖怪的声音,竟然像是一个妙龄女子。 锦离想起来,以前桑儿从外头的市集上买回来的话本子上头就写着,妖怪都会学着人说话,吸引了人过去之后才好一口将其吞了。 那妖怪忽然转过脸,和白泽一道齐齐望向锦离。 锦离瑟缩在四轮车里,不自觉打了个颤儿。 “你们想。。。想干什么?” 只见那人身狼头的妖怪忽然走到锦离身边,拽住了锦离的四轮车。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锦离不禁惊呼出声。 地上的桑儿此时也跳了起来,奋力扑到了妖怪的身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妖怪的脑袋上捶打了几下。 “放开!放开我家小姐!” 那妖怪毛绒绒的脸上,竟然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只见它轻轻挥了挥手,桑儿竟然飘浮在了空中。。。任她如何挥舞手脚,身体就是不受控制地飘荡在妖怪的身后。 “放开!你放我下来!你个臭妖怪!” 桑儿嘴里还在不住嚷嚷着。 那妖怪忽然停下了脚步,毛绒绒的大脑袋朝着桑儿凑了过去。 桑儿惊恐地看向它。 火热的鼻息喷到桑儿的脸上,那妖怪忽然咧开嘴,呲出了一口尖牙。 “山主,我能吃了她吗?” 妖怪的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桑儿,向白泽问道。 “桑儿!” 锦离听到妖怪的话后,焦急地唤出了声。 可白泽连看都没有看那妖怪一眼,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 “不行” 那妖怪悻悻地耸了耸肩,又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推着锦离前行。。。 桑儿吓得再不敢吭声,只能漂浮在空中,眼看着妖怪推着锦离不知道是要走去哪里。 这座小楼虽然看着不大,可那妖怪推着锦离足足走了一刻钟才总算停了下来。 那小楼的中央竟有一座山水庭园。 园中有奇松怪石,小桥流水,看上去颇为雅致,半点不输侯府。 锦离看到园子正中摆着一块犄角原石充作桌案,看上去古朴得很。 那石桌上现时码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这排场比侯府日常的吃食还更奢靡些,连锦离都不禁看傻了眼。 那里头有不少东西锦离连见都没见过。 碗口大的珍鲍,还有那鱼胶,看上去足有一尺长。 这样的稀罕物什,纵使是天家夜宴的规格想来也不过如此罢。 那妖怪把锦离推到石桌边安稳放好,又为她码放上一副碗筷。 那碗竟是白玉做的,光泽圆润,一看就绝非凡品。 “山主” 那妖怪又在锦离的对面也添上了一副白玉酒具,看上去像是给白泽准备的。 白泽径直坐到了石桌旁。 “鱼胶补身,亦可美容养颜” 说着,他往锦离的碗中夹了一块鱼胶。 想不到这一桌子珍馐美味,竟是为她准备的?! 第17章 知女 锦离看着碗里的鱼胶,迟迟不敢动筷。 白泽倒也没有强求,只见他拿起一只白玉壶,往他面前的白玉杯里斟了一个满杯。 馥郁的花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然后白泽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泽的脸上虽然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锦离就是能隐隐感觉到,此时的他似乎心情不错。 就在这时,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隐约还能听到一种类似野兽的嘶鸣声从远处传来。 锦离猝不及防,被震得有些头晕。 白泽的眉头瞬时又皱了起来。 忽然,有几个圆滚滚的小东西,从远处蹦跳着急急地往这边过来。 锦离看清了,这就是之前在窗外搬运山珍的妖怪。 那几个小妖哼哧哼哧,好不容易才跳到了白泽身旁。 “不好了!山主!” 那些个小东西竟然也会说人话。 只见它们几个急吼吼地,争先恐后想要向白泽报告;可是当它们看到石桌前的锦离时,却又都安静忽然了下来。 锦离看到有一只小东西跳到了白泽的肩上,凑近他耳边说着什么。 因为隔了些距离,锦离没有听清。只是隐约能听到,似乎是说外面来了什么东西。 白泽听了它的话后,脸色凝重地站起了身。 “你先吃,我去去就来” 他撂下这一句话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却又忽然回过了身。 锦里看到他朝着那只人身狼头的妖怪扬了扬脸; “她叫作知女。” 接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正围在石桌边的那些圆滚滚的小东西,说道; “它们。。。叫作夔,你也可以叫它们鼓鼓。” 白泽看上去有些急躁,交代了这两句后他就快步离开了。 听了白泽的话后,锦离瞥见那个叫作‘知女’的妖怪,似乎很是不满地朝着白泽的背影喷出了一口气。 此时,园子里只剩下锦离、桑儿,还有那几只妖怪。。。 锦离悄悄瞥了一眼那个叫作‘知女’的大妖怪;她发现知女此时也正盯着她,缓缓地朝她走了过来。 “吃呀~你怎么不吃呀?” 知女一边说着,一边还咧开了嘴;那一口尖锐的利齿在它的血盆大口里若隐若现。 锦离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见锦离总算是动起了筷子,那妖怪一双大眼弯弯,毛绒绒的脸上笑起来有些阴恻恻地。 所幸,那妖怪只是在一旁盯着锦离,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锦离低下头,瞥见地上的那几个圆滚滚的小东西。 此时它们正躲在石凳子后头,好奇地探着脑袋朝着锦离的方向张望。模样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可爱。 锦离正看得出神,一个不留神从手中落了一支筷子在地上。 有一个小东西竟然蹦跳着上前,将筷子捡了起来。锦离见它又吃力地跳上了石凳,将那支筷子重新递还给了她。 锦离接过筷子,刚想对它道一声谢;那小东西却一溜烟地又蹦回了石凳子后头。 “鼓鼓,过来” 知女朝着小妖怪们喊了一句。 地上的那几个小东西立刻朝着知女的方向蹦跳了过去。 锦离觉得,这个叫作知女的妖怪像是个管事的,她不免偷偷打量起它来。 在它毛绒绒的大脑袋下,果真是一副妙龄女子的身形,且身段很是玲珑有致。 锦离不免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形。。。 知女看到锦离低着脑袋的模样,它忽然轻笑了一声。 锦离惊讶地抬起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出声向知女问道; “我。。。我以前听人传说,在锦城边上的小镇里,有一户姓王的农户,家中有一独子。王农户家的儿子在山里头救一个姑娘,随即便将其娶回了家。可没想到三年后,王家人却忽然全部消失了。。。” 知女并没有作声;一双大眼弯弯地,等待着锦离继续说下去。 “他们。。。他们都说,在王农户家的,是。。。是一个狼妖。。。他们一家都是被这只狼妖给吃了。。。”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知女的神情。 想不到知女忽然抬起手,挠了挠它毛绒绒的大耳朵,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是呢~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锦离看到它一边说着,一边还回味似地咋了咋嘴。。。 第18章 娶新妇 知女的大嘴边上隐约有些水渍;只见它伸出一条大舌头,舔了舔嘴。 锦离不禁打了个颤儿,连忙低下了头。 此时那碗里的珍馐美味吃在锦离的嘴里却如同嚼蜡,吃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白泽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 忽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知女抬起毛绒绒的大脑袋,朝着天上呲出了一口利齿。 “鼓鼓”知女喊了一声。 那几个小东西立刻围绕在它的脚边。 “你们待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地上的几个小东西蹦跳着应了一声;知女便快步离开了。。 知女一走,锦离瞬间感觉松了一口气。 她急忙推着四轮车,想要去看看桑儿。 可她还没离开石桌,那几个小东西就纷纷围了过来。 “别走!别走!” “吃!吃!” 那几个小东西围在锦离的脚边蹦蹦跳跳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锦离弯下身子,盯着地上的小东西们瞧了瞧。 “你们。。。叫作鼓鼓?” 听了锦离的话,地上的那些小东西似乎很是高兴;一边蹦跳着,一边在嘴里一遍一遍地喊着“鼓鼓,鼓鼓”。 那些小东西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害人的大妖怪,锦离大着胆子,对它们说道; “我不走,我不走” 她指了指桑儿的方向,继续说道; “看到那边的那个姐姐了吗?我只是想去过去看看她” 地上的小东西们听了锦离的话后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一两只鼓鼓退开了一些,为锦离让出了一条路。 锦离感激地朝小东西们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地推着四轮车急急地来到桑儿的身边察看。 “桑儿!桑儿!”锦离连声唤她。 桑儿仍旧漂浮在空中;她挥舞着四肢,想要往锦离这边靠近些。 “小姐!” 锦离在桑儿的周身察看了一下;所幸,桑儿除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在空中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妥。 “我们现在可怎么办呀。。。” 桑儿哽咽着说道; “一会儿等那个狼妖回来了,铁定是要将我们统统吃了!” 锦离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凭她这个腿脚。。。莫说是带着桑儿,就是她自己也必定是逃不出去的。 就在锦离彷徨不知所措时,她看到地上的那些小东西们忽然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在她的脚边出声说道; “知女,不吃人” “不吃人!不吃人!” 桑儿本就满肚子的委屈,现时看到那些小东西,她赌气般地朝它们吼道; “你们胡说!那妖怪就是吃人的!王农户一家就是被它给吃了!” 说着,她鼻头一酸,眼里也不禁包着一包泪。 地上的小东西们只是蹦跳着,却没了声音。 忽然其中的一只跳了出来,试探着往锦离的脚边蹭了蹭,似乎是有话要说。 锦离弯下腰,将它托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那小东西在锦离的腿上欢喜地蹦跳了几下,随即听它断断续续地说道; “王农户家,要娶新妇,将知女卖了换钱银” 听这小东西的意思,这里头怕是还有些故事呢! 第19章 东荒岱舆山 以前听这段传说时,只当是他人杜撰出来的,如同那话本子上的戏文一般。 可未曾想今日不但叫锦离见到了正主,且听起来这一段故事与传说中的也不尽相同。 “那。。。你能与我说说吗?知女和王农户家的故事”锦离试探着问道。 她腿上的那只鼓鼓低下圆滚滚的身体,似乎是在心里组织着语句。 就在这只小东西抬起身子,正准备出声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 “鼓鼓!” 锦离抬起脸,看到不远处知女跟在白泽身旁,正一道往这处走了过来。 知女的一双大耳朵笔直地竖立起来,看上去有些不悦。 远远望去,它的嘴边似乎还沾着些许的血迹。 走在她身旁的白泽,此时脸色看上去似乎比先前苍白了几分。。。 白泽看到锦离时,身体忽然晃了晃。 “山主!”知女连忙上前想要将他扶住。 可白泽只是伸手将她拦住,淡淡地说了一句“无妨”。 知女便只好悻悻地收回了手。 白泽稳住了身形走到锦离身前,他看了看石桌上动都没怎么动的饭食,低头对锦离说道; “若是短了什么便告诉知女,她会为你取来。。。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直接告诉鼓鼓” 说着,他轻轻挥了挥手,桑儿便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小姐!” 桑儿一落地,便急急地跑到了锦离身边,警惕地盯着白泽。 锦离隐约觉得白泽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因为他的唇色现时看上去也是惨白惨白的。 “你。。。受伤了?”锦离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了锦离的话后,白泽原本寒冰一般的脸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无碍,阿离且宽心” 此时知女忽然上前;她瞥了一眼四轮车中的锦离,恭敬地对白泽说道; “按升卿现时的速度,至多不过再两日我们便可回到东荒岱舆山” “恩”白泽沉声应了一句。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他们此行是要去往一个叫作东荒岱舆山的地方。 锦离暗暗将这名字记在了心中。 “山主。。。不若先行回屋,暂且休憩一下” 锦离听知女的语气,着实是在为白泽担忧。 许是白泽的伤势真的不轻,锦离看到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白泽离开前吩咐知女将锦离送回屋。 知女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得点头应是。 有知女跟在后头,桑儿和锦离一路上都感觉如芒在背,浑身的不自在。 看来跑是跑不掉的,桑儿只好推着锦离乖乖回到了屋子里。 一进屋子,桑儿立刻回过了身;她看了看门外正盯着她笑得阴恻恻的知女,快速掩上了门。 “小姐。。。” 关上门后,桑儿立刻哭丧着一张脸。 锦离用力握住桑儿的小手,定定地看向她,说道; “我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是要吃了我们” 她犹豫了一瞬后,终还是扬起了脸,对桑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若是。。。若是日后真的有什么不测,你只管跑就是了,切莫要管我!” 第20章 不可共生 晚些时候,鼓鼓们又为锦离送来了一些糕点。 只说是因山主看小姐方才没怎么动筷,所以特意吩咐它们送来的。 若不是因为白泽是一只妖怪,其实锦离倒觉得白泽待她实属是宽厚的。 折腾一天,锦离也着实有些饿了。她唤了桑儿一道用些糕点。 桑儿起先不肯,直盯着那些糕点发憷。 可看到锦离吃得香甜,她终是忍不住,也拣了一块绿豆糕尝尝。 “小姐。。。这糕点比同福楼做的还好吃!” 桑儿一边嚼着嘴里的绿豆糕,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 锦离也觉得,这里的饭食着实味美,绝非一般的酒楼可比;就连侯府年前特意从京都请来的厨子,也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若是真的逃不脱,兴许。。。在这里的日子也算不得太坏。 这一日,锦离和桑儿用过糕点后早早便睡下了。 睡梦中,锦离眼前模模糊糊地,似乎隐约在床前见到一个白色身影。 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接着她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实,一直到了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她才悠悠转醒。 “桑儿!” 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身边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锦离不禁惊呼出声。 桑儿听到锦离唤她,忙快步走到锦离的床前。 “小姐,您醒啦” 看到桑儿,锦离的心才总算踏实了一些。 此时忽然从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锦离和桑儿对视了一眼;桑儿顿了一顿后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跑去开门。 等桑儿拉开房门后,骤然看到从门外探进来的那颗毛绒绒的大脑袋,她的背脊上仍旧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儿。 “小姐起身了?” 知女咧开一张血盆大口,眯起一双大眼,对着桑儿问道。 “你。。。你有什么事?” 桑儿挡在门前,警惕地盯着知女;可知女只是轻轻一挥手,桑儿便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只能眼看着知女越过她身前,径直走进了屋子。 知女的身后还跟着几只鼓鼓;它们手上托着食盒,蹦蹦跳跳地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些。。。都是山主特意为小姐准备的” 知女一边说着,一边从鼓鼓的手里接过食盒,整齐地码放到了食案上。 锦离犹豫了一瞬,还是对知女说道; “替我。。。向他道一声谢” 可知女听了锦离的话后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眯着一双大眼,站在食案边看向床上的锦离。 “山主还吩咐了,小姐身子弱,得多吃些才好” 说着,它还朝着食案的方向扬了扬脸。 看这架势,它是要亲自盯着锦离用了饭,才肯罢休。 锦离只好吩咐桑儿扶她起身,又将她推到了食案边。 食盒辅一打开,屋子里竟是瞬间花香四溢。 “雪莲炖雪蛤,白芷竹荪,金丝南瓜,百花露漱口” 锦离抬起眼,看到知女正朝着她咧开一张大嘴。她连忙埋头吃了起来。 锦离拣了一筷子南瓜放在口中细细嚼了,甘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知女并不着急走,只见它坐到了锦离的对面,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 “昨日。。。昨日听鼓鼓说,那王农户家要将你卖了。。。”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打量着知女。 桑儿不明白为何自家小姐非要打听这些事,她紧紧盯着知女,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见知女抬手挠了挠它的大耳朵,状似随意地说道; “哦?这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 它的指节在食案上敲击着,一下一下。 锦离见它并未立时发作,她又大着胆子说道; “王农户家不是被你吃了,对吗?”锦离说得笃定。 知女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一双大眼亦是低垂了下来。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才听知女幽幽地说道; “世人皆易生畏惧之情,非他族类,不可共生” 锦离想借机再问问这事情的缘由,可知女此时已经站起身,转身出了屋子。 第21章 人是人,妖是妖 知女出了屋子后,地上的那几个小东西原本也蹦跳着就要往外走。 可锦离趁其中的一只不备,一把将它从地上捞了起来。 小东西惊慌地在锦离的手中扭动了几下。 锦离将它放到了腿上,轻声说道。 “别怕,我不会伤你” 那小东西听了后果真不再闹腾,乖乖地待在锦离的腿上。 锦离见这小东西着实可爱,不禁轻笑了一声。 桑儿也凑过来,低着脑袋朝这个小东西瞧。 “小姐,你抓它做什么?” 桑儿见它生得不过一个西瓜这么大,便也大着胆子想要拿指头戳一戳它圆滚滚的身子。 可桑儿的手指还没碰着它,就见它圆滚滚的肚皮上忽然裂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 原来那条口子竟是一张长满了利齿的大嘴! 那只鼓鼓重重地喷出一口气,作势就要往桑儿的指头上咬去。 这要是叫它咬着了,桑儿的指头非叫它咬下来不可。 桑儿吓得急急缩回了手;连锦离也不禁被这个小东西的大嘴给惊了一跳。 那个小东西见咬了个空,又重新合起了肚子上的大嘴,乖顺地待在锦离的腿上。 锦离一早也就发现了,不管是知女也好,还是这些鼓鼓们也好,对她似乎总是不敢轻易冒犯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泽的关系。。。 锦离伸手在那只鼓鼓圆滚滚的肚子上摸了摸,它竟然舒服地往锦离的手上蹭了蹭。 “你能和我说说吗?知女和王农户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儿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家小姐非要对一个妖怪的事刨根问底。 那只鼓鼓摇了摇身子,许久才听它说道; “知女嫁王农户之子,三年无所出。一日狩猎时,知女为了救一只狼崽儿现了原形。知女的夫婿要将她赶走,王农户却想将知女卖了换银钱,才好给王家再娶一位新妇。” 鼓鼓说得不清不楚地,越发吊足了锦离的胃口。 “那后来呢?” “后来。。。王农户一家让相柳给吃了!给吃了!” “相柳?” 锦离在口中低低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那只鼓鼓立刻惊叫了一声,从锦离的腿上蹦了下去; “大妖怪!相柳大妖怪!” 那只鼓鼓一瞬间就跑得没了踪影,锦离也只好作罢。 虽然知道了王农户一家并非是知女所害,可他们终究还是死在了妖怪的手里。 锦离不免有些唏嘘。 “非他族类,不可共生。。。” 方才知女说出这句话时,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锦离看在了眼里。 “人和妖。。。是不是终归是无法共处的” 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着。 桑儿听了后,立刻应和道; “人是人,妖是妖!当然不能共处!那些个妖怪整日就想着吃我们呢!” 桑儿恨恨地说着,还不忘朝着门外啐了一口。 可锦离却忽然幽幽地说道; “我们日日所食的生灵,又何尝不是这般怨怼我们呢?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哪一样没有被世人拿来烹煮炙脍,难倒它们生来就该被我们吃了吗?” 桑儿愣了一愣,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 此时在屋子外头,知女正抱着一双手,倚靠在墙边静静地听着。 只见它挥了挥手,便平地起了一阵微风,将锦离屋子的房门给轻轻合上了。 第22章 身患旧疾 如此又过了一日。 第二日一早,锦离便早早地起身了。 她招呼桑儿,让桑儿推着她去外头转转。 桑儿大着胆子朝门外探出脑袋张望了一下,屋子外头并没有见到有妖怪盯梢。 她这才大着胆子推着锦离出了小楼。 在小楼外头栽了成片的梨树。 这个季节树上原本该是光秃秃的。可自打锦离来了这近水楼后,外头的那片梨树竟一夜之间开了满树的梨花。 如今小楼外一片繁花雪白云涌,漫卷轻飘,煞是好看。 锦离指了指围在梨树外的那一片翠绿的竹林。 “我们去那头瞧瞧” 穿过层层叠叠的雪白,便见满眼的翠绿摇曳。 桑儿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一路竟是一个妖怪也没见到。她忽然起了心思,凑到锦离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姐。。。不若我们试试穿过这片竹林,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可桑儿话音未落,就听到从不远处忽然传来知女的娇俏的笑声。 “今日这天气着实不错,小姐也出来透透气呀” 一听到知女的声音,桑儿的身子不禁抖了一抖。望着朝她们这处缓缓走来的知女,桑儿不自觉瑟缩到了锦离的身后。 桑儿看到知女毛绒绒的大脑袋上竖立着的一双大耳朵动了动,方才她所说的话这妖怪必定是听到了的。 可知女并未立时发作,它只是轻笑了一声,望着四路车中的锦离。 “恩,我让桑儿推着我出来。。。。出来走走” 其实锦离也是存了心思的。 先在四周探查一番,熟络地形;若是日后得了机会,也未必不能离开这里。 “即是如此,那便让知女陪着小姐一道走走,可好?” 知女一双大眼弯弯地,语气里也是笑意盈盈。 锦离莫名觉得,今日的知女看上去似乎要比前日更亲和些。 “那。。。那便劳烦你了” 桑儿自然是不愿和知女一道走的;可是锦离既然答应了,一时间她也不好反驳。 只能战战兢兢地推着锦离,继续在竹林外踱步。 知女此时跟在锦离身侧,与她一道悠闲地走着。 锦离抬眼偷偷瞧了它一眼,忽然出声说道; “白泽他。。。他的伤势如何了?” 见锦离问起白泽,知女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无碍,那日是山主的旧疾发作了,不然凭那几个丑东西,如何能伤得了他” 锦离不知道知女所说的丑东西是什么,但是一听到它说起白泽身患旧疾,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忽然紧了一紧。 “旧疾?” 锦离抬起脸望向知女。 知女此时也停下了脚步。 “自从十年前山主从锦城回来后,他的身子就一直未能大好” 知女一边说着,一边直直地望着锦离,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十年前。。。” 那大约便是白泽来到侯府医治她的那一年。 “当时他。。。他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锦离的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当时白泽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医治她的,又为何会受了这么重的伤,以致于十年过去了都还未好全。 只见知女忽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第23章 东荒五仙山 知女刚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脚下一阵剧烈摇晃。 只见它抬起毛绒绒的大鼻子,朝着天空中仔细嗅了嗅。 随即便听它轻声说道; “我们到了”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他们已经到了那个叫作东荒岱舆山的地方。 “这么快。。。不是说要两日才能到吗” 锦离不自觉轻声说了一句。 未曾想,知女听了后竟然会答复她; “山主怕小姐路上颠簸,所以特命升卿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此时,锦离的心中忽然感觉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知女轻轻挥了挥手,锦离和桑儿便一道漂浮在了空中。 骤然离开地面,锦离面上不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只听知女此时轻声安抚道; “莫怕,只一会儿便好了”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锦离看到脚下的那一片山谷,竟然也缓缓漂浮了起来。 “这是。。。” 锦离不禁问出了声。 “这忘忧谷本就是在岱舆山上的。山主怕小姐路途上颠簸,所以才将一整座忘忧谷搬到了升卿的背上。升卿一日可行千里,如此便可带着小姐快些回到岱舆山上。” “哼!那妖。。。那白泽要是真的处处替我家小姐着想,那就该早早放我们回侯府才是!” 桑儿在锦离身后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知女此时眼神中已然有些不悦。 “嘘!就你话多!” 锦离瞪了桑儿一眼,桑儿立刻缩了缩脖子。 一转眼的功夫,锦离便看到面前有一座巍峨山峰,直穿云际。 那山腰上云雾缭绕,真如仙境一般。 他们很快便漂浮到了山顶。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雷鸣般的‘轰隆’巨响,脚下的那座忘忧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山顶之上。 等山谷内平静了下来后,锦离几人才缓缓落了地。 一落地,桑儿立刻指着外头惊叫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看!那里有一片云海!” 此时透过竹林的间隙向外望去,那外头果真隐约可见一片白茫茫的云海。 “我们。。。过去看看”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眼小心地打量着知女。 见知女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桑儿才大着胆子推着锦离往竹林外走去。 穿过一片影影重重的翠绿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此时从山峰的边缘向外望去,她们脚下是白茫茫地一整片一望无际的云海。 在一片云海翻腾中,隐约可见远处有几个尖角,从云海中冒出了头。 “一、二、三。。。” 桑儿细细数了数,在这片云海中总共露出了四个尖角。 此时知女来到锦离身后,听它淡淡地说道; “东荒有五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便是世人所说的五仙山。我们现时所身处的,便是这五仙山中的岱舆山。” “五仙山。。。” 锦离在心中默默念了这五座山名。不知为何,这几个名字让她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仿佛在很早很早以前,她便已听到过这几个名字。 第24章 金摇铃 “知女” 此时传来一声轻唤。 锦离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今日白泽穿了一件梨花白的大氅。现时还未到深冬,可锦离见他身上亦是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 锦离也是今日细看时才发现,白泽的脸色看上去要比寻常人更苍白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也并非‘寻常人’的关系。 知女迅速回过身,朝白泽行了一个礼。 “山主” 白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越过知女,来到了锦离的面前。 “这里便是岱舆山。山中虽清冷,但夏有桃李,冬可赏雪,若是到了春日。。。“ 锦离看到白泽忽然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山里的梨花也是开得热闹” “梨花?” 锦离隐隐觉得,白泽似乎很是喜欢这梨花白。 “阿离。。。喜欢梨花吗?” 白泽的语气中有一丝若有似无地试探。 锦离想了一想,才回复道; “梨花素洁雅致,梨子又清甜多汁,我自然是欢喜的” 锦离看到白泽在听了她的话后,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丝的失落。 可也只是一瞬,白泽立刻转了话头,说道; “外头风大,我送阿离回屋罢” 锦离现在身处这山峰顶上,更加是不可能跑得掉了。 于是乎,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白泽十分自然地从桑儿的手中接过四轮车。 桑儿原本还想要出声反驳,可她在看到一旁的知女阴恻恻的笑容后,十分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白泽走得很慢,他推着锦离缓缓穿过竹林间。 锦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那日。。。你为了医治我而伤重。你的伤。。。可是到现在仍未好全?” 白泽瞥了一眼跟在桑儿身旁的知女,淡淡地说道; “已无大碍。即是偶有发作,也并非不能忍受” “你。。。你到底为何伤得这般重?” 锦离坐在四轮车中尽力回过身,想要看看白泽面上的表情。 白泽停下了脚步,直直地望进锦离的眼里。 许久,才听他幽幽地说道; “只要阿离能好,这些伤便算不得什么” “可是。。。” 锦离还想再追问,可是却被白泽忽然伸出的手给惊了一跳。 白泽伸手在锦离的额间轻触一记。 “阿离可有试过在额间点上花钿?” 锦离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茫然地摇了摇头。 “阿离若是点上红鳞花钿,必定好看” 白泽虽然直直地望着锦离,可是锦离却觉得,此时此刻他眼前所看的,心中所想的,似乎都是另一个人。 锦离感觉心中有些闷闷地喘不上气,她未再追问白泽关于他身患旧疾的事。 一直到白泽推着她回到近水楼,锦离都怏怏地坐在四轮车里再未说过一句话。 白泽也感觉到了锦离的疏远,故而等他推着锦离回到东边的屋子后,他便把锦离交还给了桑儿。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只小巧的铃铛,系在了锦离的腕上。 锦离抬起手看了看,那腕间的铃铛金灿灿地,上面所饰的竟像是龙纹。 “。。。阿离若是有什么事,只需摇一摇这铃铛,不管隔得多远我都会立刻赶过来” 锦离抬起眼,看到白泽说话间眼里满是柔情缱绻。 第25章 近水楼 自那日之后,接下去的两天锦离都未再见到白泽。 山中的生活好不清冷,每日除了知女会带着鼓鼓们前来送些吃食之外,锦离就只能在屋子里发呆。 时间一久,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桑儿!” 锦离轻唤了一声。 桑儿便急急走了过来。 “小姐?” “我们出去逛逛,如何?”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还朝桑儿眨了眨眼。 桑儿立刻苦着一张脸,说道; “小姐。。。外头可冷了。而且。。。而且这山里还不知道住着什么妖怪,我们还是别去了罢” 锦离见桑儿踟躇着不肯出去,她只好柔声哄着桑儿。 “没事的。那。。。我们不走远,就在这小楼里逛逛,可好?” 桑儿见拦不住她,也只好认命地推着锦离出了屋子。 她们俩这也是头一回出来仔细瞧瞧这座近水楼。 在她们所住的屋子外头是一块四方形状的中空的天井。 围绕在天井四周的是一条长长的廊檐。 在廊檐下方,东西各有一扇圆形拱门。 她们所住的屋子居南方,所以每日早早得便有阳光从屋子外头照进来,晒得屋子里暖洋洋地。 锦离指了指东面的那扇拱门,对桑儿说道; “我们过去瞧瞧” 桑儿推着锦离走出拱门后,那外头可见一条长长的通道。 那条通道的墙面上一扇窗子都没有,所以十分幽暗。 桑儿顿了顿,犹豫着说道; “小姐。。。我们。。。还是别去了罢” 锦离朝通道里头张望了一下;在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扇木质的门扉,此时关得严严实实地。 锦离也知道为什么,感觉就是被那扇门后头的东西给深深吸引住了。 “过去瞧瞧” 见桑儿仍杵在原地;锦离竟然自行推着四轮车就要往通道里走。 桑儿一跺脚,只好急急地跟了上去。 锦离来到门前,将这扇门扉仔细打量了一下。 在木门的正中,隐约可见刻着一个浅浅的图案。因为四周过于昏暗的关系,锦离不得不凑近了才能看清。 “这是。。。” 此时桑儿忽然凑到锦离身边,盯着那门扉上的图案自言自语道; “似马而非马,似羊而非羊,其身后还生着双翼。。。” “小姐!我从未见过世间有这样的东西,这上头绘着的是一只大妖怪啊!” 桑儿咋咋呼呼地惊叫了一声,惹得锦离连忙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声些!” 锦离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见并未有什么东西发现她们。 她便上前,用力拽了一下门扉上镶着的一个大铁环。 木门发出“咣当”地一声,仍旧纹丝不动地紧闭着。 “这门上了锁,我们打不开的” 桑儿压低了声音说道。 正在锦离苦恼之际,不知是从哪里刮来了一阵妖风,那扇木门便忽然之间缓缓向内打开了。。。 桑儿满脸惊讶地和锦离对视了一眼。 锦离朝着那扇门扉里张望了一下;那里头有八排高耸的博古架,围成一圈。 远远望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围在那些架子中间的。 第26章 羊皮古卷 锦离推着四轮车进了木门。 桑儿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给锦离望风。 从外头看时还未觉得,等锦离进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比她预想地要大得多。 这屋子看着像是八角形的,围绕在屋子的四周有一排矮几;锦离数了数,正好也是八个。 在矮几上放着不少瓶瓶罐罐。 锦离在侯府时也见过不少珍宝。这些个瓶瓶罐罐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不过锦离能分辨出,它们可都是有些年份了。 锦离穿过房间正中的一排博古架,径直朝着那些架子的中心行了过去。 等走近了,锦离才看清,那中间是一个玉石做的八角案几。 在案几上,独独只放了一个羊皮卷轴。 那羊皮卷的背面磨得都有些发黑了,一看就是有人经常在翻阅。 “小姐!您快些!” 桑儿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 锦离忙上前,拿起了那卷羊皮古卷。 那古卷上所写的文字与现时的大不相同,锦离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是其上所绘的几幅图案锦离看懂了。 那上头绘着的像是。。。如何从一人身上取出脊骨,再装入另一个人身体中。 光是看着这些绘图,锦离的背脊就不禁一阵发寒。 “竟是教人生生从身体里取出脊骨。。。” 这种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难以想象。 锦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脖颈处。 在锦离的后背与脖颈之间,有一处细小的疤痕;自她记事起,这疤痕便一直都在。 锦离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难道说。。。难道说白泽当年就是用的这种法子,才医治好了她?! 所以他才患上了隐疾,伤势迟迟不能好全。 难倒全都是因为。。。。他取出了一断自己的脊骨?! 一定是的!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锦离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身体,将羊皮古卷放了回去。 桑儿看到锦离从屋子里出来时脸色煞白,她忙上前接过四轮车,关切地问道;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那屋子里头的是个什么东西?” 锦离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听到桑儿的话,她闷闷地说道; “我们。。。走罢” 桑儿原本想去将那扇木门重新关上;可她还没碰到木门上的铁环,那扇门便自己快速地合上了。 桑儿只觉得这里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她一刻都不敢再停留,快速地推着锦离回屋了。 关于那羊皮卷上所绘的事,一直萦绕在锦离的心头,时时刻刻在她的眼前重复着,让她感觉寝食难安。。 为什么。。。为什么白泽与她非亲非故,却要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那是何等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如何能忍得住。。。 一念及此,锦离心中就没来由地,忍不住一阵一阵抽痛。 是夜,锦离睡得极不安稳,在睡梦中仍然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忽然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不动神色地来到锦离的床前。 只见他在锦离的额间轻轻一点,锦离深深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开来。 接着他又伸手捋了捋她额间汗湿的发丝,这才缓缓退出了屋子。 “出来!” 他对着中空的天井轻声说了一句。 此时从东边的拱门后缓缓走出来的身影,正是知女。 “为什么要带她去那间屋子” 他的语气里明显地在责怪知女的意思。 知女低下了它毛绒绒的大脑袋,沉默着不作声。 许久,方听到他继续说道; “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岱舆山上容不得不听话的精怪” 知女听了后,立刻单膝跪倒在地上,闷闷地回复道; “是,山主!” 第27章 癔症 这一日锦离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 以致于,她不自觉呻吟出声。 “恩。。。” 桑儿听到了动静,立刻来到了锦离的床前。 “小姐,可是醒了?” 看到锦离此时两颊上有些病态的潮红。 桑儿伸手覆在锦离的额上,随即立刻惊呼出声; “小姐!你怎的烧得这样厉害!” 锦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她发现此时喉咙如火烧一般,嘶哑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恩。。。” 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着冷;她不自觉又往锦被里钻了钻。 锦离的这副模样,着实急坏了桑儿。 “小姐!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现时又不在侯府,我要去哪里才能请得郎中来。。。” 就在桑儿不知所措时,她忽然瞥见了锦离腕上的金摇铃。 要让桑儿去找知女那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所以如今也只能试试这金摇铃了。 桑儿举起锦离的手腕轻轻晃动了两下。 那个小巧的铃铛瞬间发出了两声清脆的“铃铃”声 紧接着屋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妖风,白泽就凭空出现在了锦离的床前。 在桑儿惊讶的目光下,白泽迅速上前,俯身查看锦离的情况。 锦离此时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 被白泽冰凉的指尖碰触到的时候,她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溢出一丝呻吟。 这呻吟声连桑儿这样的小丫头听了,都不禁红了脸。 可白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只见从他的指尖忽然亮起一团白光。这团白光绕着锦离的周身转了一圈,锦离的脸色竟然肉眼可见得红润了起来。 连她原本紧皱着的眉头此时也缓缓舒展了开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锦离便睁开了眼。 “恩。。。我刚才这是怎么了?” 白泽的手在贴近锦离的额头时却忽然顿住了。 桑儿见他将手收了回去。 “是气血瘀滞,导致的癔症” 白泽犹豫了一瞬,还是向锦离问道; “阿离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 要真说起心事,也是因着眼前的这一位。。。 想起那日在羊皮卷上看到的一切,锦离不禁拽紧了身下的锦被。 “你。。。你可是。。。” 锦离吞吞吐吐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见白泽忽然在她额间轻点了一记,锦离竟然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桑儿见了急急出声唤她,可锦离看上去睡得很是香甜,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只听白泽淡淡地说道; “阿离身子弱,你当小心伺候着”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在责怪桑儿没有将锦离照顾好。 桑儿虽然心中不快,可嘴上却无法反驳。 “现时她已无大碍,好好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原本桑儿以为,既然自家小姐已经没事了,那白泽应该会速速离去。 可一直到深夜,白泽始终守在锦离的床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桑儿也搬了矮凳过来,和白泽一起守在锦离的床前。一直到了深夜,她才禁不住挨着床架子打起了瞌睡。 白泽替锦离掖了掖被角,之后又伸手在她的额间轻抚了一记。 只听他口中柔声唤了一句。 “阿离。。。” 第28章 生生世世待你好 锦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外头的天色仍然未大亮。 屋子里十分昏暗。 她发现自己周身裹在锦被,包得严严实实地。 等她艰难地从被子里转过头时,没想到却竟然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她惊得差点惊叫出声。 等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时,在身侧看到了一个棱角分明的脸庞。 白泽此时就躺在她的身边。 他闭着眼,看上去似乎睡得很熟。 锦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的样子。 白泽的皮肤很苍白,他的眼睛平时看上去像是杏仁状的;可是当他闭着眼时,眼睑看上去却是细细长长的。 他的睫毛浓密且长,如羽毛一般轻盈地覆盖在眼睑上。 锦离忽然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触了一下白泽的眼睑。 白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锦离立刻收回了手,重新缩回了锦被里。 白泽仍旧闭着眼,可是锦离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天色尚早,阿离不若再睡一会儿” 锦离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疤,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向白泽问道; “那‘取骨之术’我看了。你。。。你当年就是取了自己的脊骨为我换上,才治好了我的半个身子,对吗?” 白泽没有作声。 锦离接着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这是何等酷刑,你怎能受得了。。。若说。。。是因着我的长相与你意中之人相似,所以你才对我另眼相待。可彼时我尚且年幼,模样怕是都没还长开,你又怎会发现我。。。” 此时锦离抬起眼,正好对上了白泽一双金色的眸子。 白泽直直地望进锦离的眼里,轻声说道; “阿离只需记得,我会生生世世待你好。至于其他的,阿离都无须知晓” 白泽并没有直接回答锦离的问题,这让锦离心中更加确信了一点。 “所以。。。我与你的意中之人真的长得一般模样?” 她也不明白心中的这一丝丝酸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只要一想到白泽眼里所看的,心中所想的那个人都不是她,锦离的心里就感觉闷闷地。 此时白泽忽然伸出手。 他冰凉的指尖从锦离的脸上缓缓划过,仿佛是在她的脸颊上细细描摹一般。 只听他柔声说道; “阿离便是阿离,你不与旁的任何人相仿。对我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阿离更重要的了” 虽然此时已近深冬,可是白泽的身上却凉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冷吗?” 锦离隔着锦被都能感受到从白泽身上传来的寒意。 白泽忽然低垂下眼,叫锦离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紧接着他便立刻起身,离开了锦离的身边。 “过去十年我曾居昆仑山上。山上常年冰雪寒凉,我的身体。。。就也变得比寻常人要凉一些”? 可彼时在梅林里时,锦离明明清楚地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火热。 她此时也没再多想,倒是他提起的昆仑山引起了锦离的注意。 “昆仑山?” 他们现在所处的明明叫作岱舆山,那这昆仑山又是个什么地方? 白泽并不想向锦离多做解释,只见他挥了挥手,一直靠在锦离床边耷拉着脑袋的桑儿便幽幽地醒了过来。 锦离之前还奇怪,怎么今日桑儿这小丫头睡得这样熟。 现在看来,应该是白泽对桑儿施了法,这丫头才没有被锦离给吵醒。 “小姐。。。您醒了啊” 桑儿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 等桑儿完全清醒过来时,房间里早就没了白泽的踪影。 第29章 山中访客 这一日,岱舆山上竟然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 自打锦离来了岱舆山,到今日也已有月余。 可平日锦离从未见过除了知女、白泽和鼓鼓们之外的任何人,或是。。。其他的任何精怪。 这岱舆山上真如白泽所说的一般清冷。 可就是这样鲜为人知的地方,竟然也能有访客,这真真是件稀奇事。 所以当锦离隐约听到近水楼外有人声响起时,她立时竖起了耳朵,朝着门外张望了起来。 “桑儿,你听到了没有?” 桑儿听到锦离唤她,也凑到锦离身边,与她一道朝着门外张望。 “小姐指的是什么?桑儿未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 说着,她还将门又敞开了些,将脑袋都探出了门外。 “你听。。。外头有人声” 此时屋子里寂静无声,锦离和桑儿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太常寺少卿奉天家谕旨,特来此求见岱舆山主” “小姐!外头果然有人声!”桑儿欣喜地喊道。 “不若我们现时出去,求那人将我们带下岱舆山送回侯府去?!” 桑儿又起了回侯府的心思。 可锦离似乎并不像桑儿这样想。 她淡淡地回复道; “我们还不知那人是什么身份,冒然前去总归是不妥” 桑儿见锦离不肯,她皱起了一张小脸,撒娇般喊道; “小姐。。。” 锦离无奈,只好暂且先安抚她。 “我们先出去瞧瞧。至于下山的事,你切莫要立刻向那人提出来” 桑儿欣喜地朝锦离点了点头。 于是主仆两人便悄悄地出了屋子,准备去近水楼前看个清楚。 等桑儿推着锦离静悄悄地来到近水楼的大门前时,她们远远地看到,在近水楼外现时竟然站了不少人。 “他们身上穿的是京都的官服。。。” 那官服锦离是认得的,再加上这些人的车马雕饰也极尽华丽。 锦离敢肯定,这些人果真是从京都来的。 方才隐约听他提及“太常寺少卿”。 这个官职锦离曾经也听阿爹提到过一些,似乎是主礼乐、郊庙、社稷之事。官拜正四品上,着实算得上是大官了。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锦离有些疑惑。 可桑儿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既然小姐确认了这些人确实是来自京都,那现在去向他们亮出侯府的身份,对方或许会看在锦老侯爷的面子上,送他们下山回侯府去。 “小姐!机不可失啊!” 不等锦离出声阻止,桑儿已经自作主张推着锦离出了近水楼。 “桑儿!” 锦离急急地唤了一声,她不想轻举妄动。 可此时站在近水楼外的那些人显然已经发现了锦离二人。 那个带头的,身着墨绿色絺冕。冕有六旒,衣裳上亦绣有三章纹。 他见到锦离二人从近水楼出来,便上前朝着锦离二人作揖行了一个礼。 “太常寺少卿陆进,奉天家之命来此求见岱舆山主。 “敢问小姐,山主现时可在近水楼中?” 锦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桑儿这小丫头见锦离不作声,竟然想抢先与那人说道; “我家小姐是锦城。。。” 可是桑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娇俏的女声。 “敢问这位少卿,找我们山主所谓何事?” 锦离回头,看见正朝这里走来的知女。她此时并未现出它毛绒绒的脑袋,而是变作一个妇人的脸孔,且模样还生得极为美艳。 第30章 精怪图 那个叫“陆进”的人看到知女时,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锦离看到他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艳神色。 陆进朝知女作揖行了一礼之后,才缓缓起身,对知女说道; “这位。。。‘姑娘’,我们今日不远万里来此求见山主。只因数年前天家至昆仑山时,有缘得见山主。彼时山主应承了天家,说是会绘一本精怪图志,送与天家。” “哦?有这事?” 知女脸上虽巧笑嫣然,可是锦离注意到她的眼神里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见知女似乎对这事并不知情,陆进复又说道; “正是。所以我们今日特来此,是为了向山主求请这一本精怪图志,好回去向天家复命” 说着,陆进又朝着知女做了一揖。 一个京都的正四品上官员,却对知女这样一个不知名的‘姑娘’如此礼遇;想来。。。应是天家对山主极为推崇的缘故。 “精怪图志。。。” 锦离在口里小声念道。 听这话里的意思,天家必定是早已知晓白泽并非“寻常人”的这一层身份。 竟然还派了这许多人来到岱舆山上,就只为了求请一本图志。 锦离隐隐觉得,白泽可能不是一只普通的精怪这么简单。 知女从腰间抽出一块锦帕掩住了嘴,眉眼弯弯地对这个陆进说道; “山主从未与我提起过此事。且。。。” 陆进抬眼看向知女。 知女原本娇俏的声音此时忽然变得冷硬了起来; “且山主今日不在山中,你们还是回去罢。至于你们说的。。。那什么‘天家’,不若就向他老人家回复说,山主早已忘了此事,这个劳什子的什么‘精怪图志’,还请他另找一位高人替他绘罢。” “这。。。” 听了知女的话后,陆进脸上显得有些为难。 为了找到这岱舆山,陆进领着众人足足找了一年有余。一路上他们不得不翻山越岭,跨江探海才总算是找到了这里。 这般费时费力,又怎可叫眼前的这位‘姑娘’一句话就给打发了。。。 此时锦离忽然让桑儿推着她来到知女的身边。 只见她悄悄拉了一下知女的衣袖,知女便弯下腰来凑到了锦离身前。 “即是天家谕旨,今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陆进今日就这么回去了,定是会叫旁人在天家面前斥他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知女转过脸,看了锦离一眼。 锦离想了想,复又说道; “若是今日他求不来这‘精怪图志’,只怕日后天家也还是要派其他人再来的。只是到了那时。。。再来的人可能就不像他这般好说话了。” 锦离是在替知女她们担忧。 天家想要的东西,这普天之下怕是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知女听了锦离的话后,忽然眉眼弯弯,眼中满是笑意地打趣道; “小姐这是在为山主担心吗?” 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知女竟然还有心思寻她开心;锦离立时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见知女凑到锦离耳边,淡淡地说道; “小姐且宽心。在这世间能伤得了山主的东西,怕是还没出世呢!” 知女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所以。。。包括陆进在内,在场的几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方才所说的话。 在陆进身后的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手里握紧了兵器作势就准备要上前。 知女立刻直起身子,将锦离挡在了身后。 她眯起眼,扫视了一圈陆进身后的士兵们。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还是陆进此时忽然伸出手,喝止了那几个士兵的动作。 “退下!” 士兵们放下了手里的兵器,有些不甘地重新站了回去。 此时,忽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近水楼里传了出来。 “我岱舆山,不欢迎无礼之人” 说着,不知怎的,竟然平地起了一阵妖风。 一转眼的功夫,方才那几个想要上前的士兵就被卷到了天上,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第31章 另有图谋 此时从近水楼里缓缓走出来的身影,正是白泽。 今日他仍是穿了一件梨花白的大氅,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几分。 自那日。。。与他“同床共枕”后,锦离已经有几日没有再见过白泽了。 此时骤然见到他,锦离不禁红了脸。 桑儿看到自家小姐的脸色忽然变得通红。她担忧地伸出手覆盖在了锦离的额头上,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病了吧?” 锦离此时低垂了眼,不敢再看向白泽。 白泽在越过锦离身前时,若有似无地,朝她瞥了一眼。 “陆进,拜见山主!” 陆进显然十分机敏,立刻分辨出面前的这位长相清雅的公子便是这岱舆山的主人。 白泽沉默着,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个正朝他作揖的男子。 自他感觉到锦离出了屋子后,白泽便一直在近水楼内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方才他们所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楚。 许久,忽然听白泽出声说道; “凭你们竟能找到这里来,也算得上有些本事” 陆进没想到会得了白泽的夸赞;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他复又恭敬地回复道; “山主谬赞了。我们几人一路上历尽艰险才总算来到这里,还请山主看在我们虔诚的份上,将‘精怪图志’赐予我们,我们才好回去向天家复命。。。” 白泽并未立时答复他。 陆进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不敢起身,所以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陆进快要坚持不住时;只见白泽缓缓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卷轴,递到了陆进的跟前。 “这。。。便是‘精怪图志’?!” 陆进的脸上是掩不住地欣喜。 他紧紧地盯着卷轴,却不敢立时接过。 一直到白泽点头应允;陆进忙命人取来锦缎捧在手上,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接过白泽手中的卷轴。 此时他又向白泽躬身做了一揖,感激地说道; “陆进在此谢过山主!” 白泽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始终没有作声。 陆进得了卷轴后,立时便翻看了起来。 锦离见陆进翻看卷轴时,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 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来由地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不多时,陆进便收起了手中的卷轴;他用锦缎将卷轴仔细包好,随后又将锦缎合着卷轴一同交托给了身后的士兵。 做完这一切后,锦离看见陆进直起了腰身,他脸上的神色亦不复方才那般低眉顺眼。 莫说是京都的正四品上,就是一个县城官吏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官气”。 若这陆进只是因着方才受了些气,现时想要逞一逞官威那倒也不算什么;可锦离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似是另有图谋。。。 只见陆进盯着一直站在一旁的知女,口中高声念道; “知狼听令!” 锦离不明白陆进这是要闹哪一出。 可是知女听了陆进的喝令后,竟然瞬时变回了狼头人身的模样。 锦离看见此时知女的眼中满是敌意。 它鼻间喘着粗气,立时朝陆进呲出了一口利齿。 第32章 呼名之术 白泽冷眼看着陆进。 此时的陆进,眼里闪过一丝得色。 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地说道; “此次天家除了命我等带回山主所绘的精怪图志外。。。天家也想请山主去上京一聚” 陆进这话虽说得好听,但其实话里的意思即是,今日他也要将白泽绑了一同带回上京去! “你敢!” 知女怒不可遏地看向白泽。 锦离也是第一次见到知女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知女的呵斥似乎并没有让陆进感觉到一丝害怕。 他与方才比起来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 只听他幽幽地说道; “知狼听令,我命你将‘他’给我困住” 陆进指着白泽,向知女命令道。 锦离只觉得好生奇怪,为什么陆进觉得知女会他的号令? 且。。。他看上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锦离原以为陆进这样无礼冒犯,以知女的暴躁性子,应是会立即将他给一口吞了。 可她看见知女只是杵在原地,恨恨地盯着陆进朝他呲出一口利齿,却迟迟没有其他的动作。。。 陆进见知女此时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并未攻击他,他越发笑得放肆了起来。 “哈哈哈,这呼名之术果真有用!” 呼名之术? 锦离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正在陆进得意之时;白泽抬起眼,凌厉的目光直直地望进陆进的眼里。 陆进对上白泽的视线时,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 白泽负手而立,只听他口中淡淡地说道; “凡‘精怪’者,直呼其名,确可驱邪镇煞,让其不得不听呼名者的号令” 原来是这样。。。 听了白泽的话后锦离面上有惊讶、担忧之色。 桑儿此时却十分欣喜地凑到锦离耳边低声说道; “小姐!这位大人制住了这些精怪,我们今日有救了!” 可此时锦离却回想起,她和桑儿初次来到岱舆山那日,白泽便将知女和鼓鼓的名字告诉了她。 所以。。。他虽未明说,但确是为了让她有能力可以号令这些精怪。 一想到此处,锦离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她有些担忧地看向白泽的背影。 这个欣长的背影依旧此时依旧挺拔。 陆进见知女迟迟未动,他便向身后余下的三名士兵打了个眼色。 那几个士兵立时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缓缓向白泽身边围了过来。 桑儿见状,想要将锦离拉开些,可四轮车却被锦离给按住了。 见自家小姐不肯退开,非要待在这精怪的身边,桑儿急得不停小声催促; “小姐。。。那些个士兵来者不善,我们赶紧退开一些,免得遭池鱼之殃才是。。。” 桑儿的话虽说得极轻,可锦离看到白泽此时忽然回过身,定定地望了身后的锦离一眼。 紧接着,锦离看到白泽朝她扬了扬嘴角。 “这呼名之术虽能制住精怪,可你们大概忘了。。。当年便是我将这术法授予你们的” 白泽的脸上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慌张。 陆进立时感觉有些不妙,他皱起了眉头紧紧盯着面前的白泽。 第33章 万妖之主 此时不知是从哪里刮来了一阵狂风。 白泽的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狂风还带起不少尘土,陆进和那些个士兵此时都被尘土迷了眼,纷纷用胳膊挡住头脸节节后退。 可是不管是狂风还是尘土,一吹到锦离的面前似乎都会立刻绕了开去。 桑儿惊奇地绕着锦离的周围转了一圈。 “小姐!你快看那!这里似乎有个光圈!” 此时在飞扬的尘土之下,隐约可见有一个光圈围绕在锦离的周身。 锦离透过尘土望向白泽的方向。 只见此时,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悬在了空中。 “凡我岱舆山中之精怪皆受我庇护,超脱三界之外,更不会受尔等规则戒律束缚。” 白泽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尘土之间立时蹿出一个黑影,朝着陆进身后的士兵们冲了过去。 几声惊呼之后,狂风才慢慢退去。 等飞扬的尘土缓缓落回地面,锦离方能看清。 此时,近水楼外只余了陆进一人,方才的那三个士兵早没了踪影。 陆进连连后退。他惊慌地朝四周望了望,随即便紧张地盯着仍旧漂浮在空中的白泽。 “我等只是奉了天家之命。。。还请。。。还请山主息怒!” 此时的陆进脸上早没有了方才的得意劲儿。 他看到白泽缓缓飘到了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白泽的表情看上去无我无相,陆进只觉得如见到了活生生的诸天神佛一般。 “人性贪婪,不知餍足,总是妄想能得到本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这声音听上去空灵广阔,仿佛能直穿人心。 陆进愣愣地跌坐到了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空中的白泽。 “万妖之主。。。你果真便是那传说中的万妖之主。。。” 此时在陆进眼中所见的白泽,与锦离和桑儿所见到的都不相同。 在他眼中所见的白泽,是一只通体雪白,头生两角,背生双翼,似羊而非羊,似马而非马的异兽。 “万妖之主?” 桑儿听到陆进口里念念有词,她立时皱起了一张小脸,缩到了锦离的身后。 “小姐。。。我们这是遇到了妖怪里的大王了,这可怎么得了。。。” 桑儿一想到之前自己还几次三番对他出言不逊,她的一张小脸立时又皱紧了几分。 可锦离只是直直地望着空中的那个白色身影不作声。 白泽冷眼看着跌坐在地上满脸震惊的陆进。 忽然,陆进脚下的地面似活了一般,缓缓升起八个土包。 土包越来越高,最后竟长得如同八只触角一般。 在陆进的一声惊呼中,那八只触角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土丘。 随着土丘里发出的一声声重重的敲击声;之后眼见着,这个土丘连带着被掩埋在里头的陆进一道,缓缓埋进了地下。。。 桑儿看着眼前的景象,吓得再说不出话来。 连锦离也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四轮车。 地面重新变得平整后,白泽缓缓落了地。 在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锦离时;锦离不自觉地,握紧身下的四轮车向后退开了一些。 第34章 不行 白泽刚踏出一步,桑儿就拖着锦离急急地又向后退开了些。 白泽见状,轻轻皱起了眉头,口中轻唤了一声;“阿离。。。” 看到锦离连连后退;白泽的眼里,竟然现出了一丝慌乱。 “阿离莫怕,我定不会伤你。。。” 他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冒然上前。 尽管白泽说话间言辞恳切,可锦离听了后,她脸上的惊恐神色也没有稍稍消解一些。 此时的锦离紧紧盯着白泽的动作,身子不自觉地紧绷着。 桑儿更是只敢缩在锦离的身后,朝着白泽的方向偷偷张望。 见锦离仍旧警惕地盯着自己,此时白泽的眼里更是多了一丝受伤。 忽然,听锦离出声说道; “求。。。求你。。。放我们回侯府” 虽世人皆传说,精怪乃妖邪之物,常以人为食。可锦离从未真正见过精怪如何害人。 一想到方才的景象,锦离的背脊之上就忍不住地生出一股寒意。 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没了。。。 只有天知道这座岱舆山中究竟还埋了多少人。 白泽听清了锦离的话后,他立时出声拒绝。 “不行!” 他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此时看上去竟像是有些恼怒。 此声之洪亮,让围绕在四周的竹林都接连抖动了几下。 锦离被白泽的这一声怒吼吓得不轻,她的身子蜷缩起来,手指紧紧地扣住身下的四轮车。 她甚至低垂下眼,不敢再看向白泽。 这一声怒吼过后,白泽像是清醒了过来。 他望着锦离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歉疚。可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张冰封一般的脸。 只听他幽幽地说道; “现时我还不能让阿离回去。若是。。。若是等到三年期满后,届时阿离不管想去何处我。。。都不会拦着” “为。。。为什么” 锦离低着头,战战兢兢地问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白泽一定要她在这里待三年。三年之后她又会是何种境遇。。。 一想到方才的景象,莫说是三年,就是三日锦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可白泽并未直言明说,他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温言软语地对锦离说道; “阿离。。。我断然是不会害你的” 见白泽已经明确拒绝,锦离自觉再多说些什么求他的话也是无用。 此时她怏怏地缩在四轮车里。 几人在近水楼外头僵持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白泽先出声说道; “外头风大,我先送阿离回屋罢” 说着,白泽作势又准备要走向锦离身边。 锦离忙急急地出声拒绝。 “不用!” 她怕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会惹恼了他,故而复又小声地解释道; “有桑儿送我回屋便是了” 看到锦离对他避之如蛇蝎的模样,白泽此时亦是低垂下了眼,叫他人看不清他眼底掩不住的伤痛之色。 桑儿现时只想躲得离眼前的这只大妖怪远远地,所以她一听锦离如是说,立刻手脚麻利地推着锦离一溜烟地小跑着回屋去了。 此时,知女从一旁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她脸色担忧地看向仍旧杵在近水楼前的白泽,口中轻唤了一声; “山主。。。” 第35章 信不信犹你们 经过了这件事后,这天夜里桑儿和锦离谁都不敢睡。 两人都缩在床上四目相对。 一直到后半夜时,桑儿实在困得不行,才依靠着床架子打起了瞌睡。 可锦离始终睁着眼无法入睡。她看了一眼窝在床尾耷拉着脑袋的桑儿,随即翻了个身,警惕地盯着房门,仿佛生怕有什么东西会进来一般。 就这样坚持了一整夜,等第二天早上桑儿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锦离的双眼里已经多了不少血丝。 “小姐。。。都怪桑儿没用,竟然睡着了”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自己的腿上狠狠锤了一下。 一夜未睡,锦离现时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根弦,绷得紧紧地。 她的一双眼此时亦是酸胀无比。 “无妨,反正我夜里也睡不着” “小姐。。。” 桑儿见锦离脸上这般憔悴的模样,她自己亦是感觉心中悲戚。 要跟那只‘大妖怪’一起在这山里头待上三年,任谁都是无法忍受的吧。。。 桑儿心中如此想着,连眼里都不禁包了一包泪。 “笃笃笃” 门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着实将两人惊了一跳。 锦离和桑儿对视了一眼,二人脸上皆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笃笃笃”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可屋子里的主仆二人此时屏息凝神,缩在床上一动都不敢不动,更是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声响。 一直到门外似乎没了动静,两人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小姐。。。好像走了” 桑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原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可谁能想到就在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时,房门却忽然向外大开! 锦离和桑儿一齐惊恐地望向门口。 从门外头走进来的正是知女。 此时的她仍旧是变作一副美人儿的面孔,脸上巧笑嫣然。 只见她手里端着一个食盒,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食案前。 “小姐的面色看上去不大好,可是昨夜里睡得不踏实的缘故?” 锦离盯着知女不作声。 知女倒也不恼;她眉眼弯弯地站在食案旁却迟迟不肯离去,似乎是有话要说。 “若是。。。若是无其他事,我便歇下了” 锦离明显是在赶客。 知女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竟然在食案旁坐了下来。 许久,方听她自言自语般轻声叙说道; “凡精怪者,其名字尤为重要。虽我族类生来便比凡人肉胎强上许多,但只要叫人呼出了姓名,便只能乖乖听从呼名之人的号令。自开天壁地以来便是如此。” “世人只道我精怪类奸邪,常以人为食,可又有哪一个真正了解过我们” “那个陆进行事卑鄙。昨日他直呼我命,便是叫我不但不能违抗他,还不得不听他的号令对山主不利。” “只是他未曾想到山主早就超脱了这世间的规则束缚,我等小妖亦是得了山主的庇护才得以苟活至今” 知女忽然敛去了笑容,直直地望向床上的锦离,继续说道; “昨日山主并未要了那陆进的性命,只是将他从岱舆山上赶走了而已” “你胡说!”桑儿立时出声反驳。 “昨日我们亲眼见着了!他明明就是将那个陆进给活活埋到了地下!” 锦离见状,扯了扯桑儿的衣袖,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知女冷笑了一声,不再看向床上的主仆二人。 她站起身幽幽地说道; “山主向来仁厚,他从不曾伤过这世间的任何生灵。事实便是如此,信不信皆犹你们” 第36章 往事 锦离和桑儿见知女说完后,便转身往屋外走;她们两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知女走到门边时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站在门边低垂下了眼,她原本娇俏的嗓音此时听上去却多了一丝沙哑。 “那一年。。。我不慎,于山野中被猎户的兽夹所困。是。。。王良生救了我。” “王良生乃县城农户之子。我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便随他回到王家,自此跟了他。。。” 说到这里时,知女忽然顿了顿。 锦离这才发现,知女叙说的乃是当年她和王农户家的往事。 “我嫁他三年,为他洗手做羹汤,尽我所能操持家务,对爹娘尽孝。可我们。。。毕竟人妖有别。。。” “三年,王农户见我一直无有所出,便起了让良生将我休了另娶的心思” “可世事就是这般机缘巧合。那日我与良生一道上山时,见到一只狼崽正被山林中的猛虎袭击。” “狼崽稚幼,若是我不出手,它定然命丧虎口。” “我出手将它救下时,不慎现出了原形,叫良生给瞧见了。” 知女忽然扯了扯嘴角,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 “想我与良生朝夕相处三年。。。” “彼时他一见我的真身,立时便要拿刀杀我。” “他一介凡人如何能伤我。可我不愿伤他,故而不防被他打晕了过去。” “他们将我拖了回去,如牲畜一般栓在了田地里。” “彼时我心中尚存一丝希翼。毕竟,良生并未立时将我杀了。可我没想到。。。他们留着我,是要将我卖给城中的商人。” “一个狼妖,竟被几个凡人给困住了!真真是一件稀奇事。” “后来我才知晓,那商人愿出千金将我买去,只为了将我栓在笼中供那些贵人们赏玩。” “哈哈哈哈哈哈!” 知女此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竟不知自己还能有如此身价!” 说到这里,知女转身望向床上的锦离二人。 锦离看到知女的眼中,此时隐隐有泪光闪烁。 也不知是方才笑得流出了泪来,还是。。。 “再后来的事,小姐应该也都知道了。王农户一家拖着我去交易的路上遇到了相柳。。。” 知女定定地看向锦离,眼神中没有一丝闪躲。 “不管小姐信与不信,自始至终我从未伤良生半分。” “那日我亦被相柳重伤。后来是山主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自此,我便立誓此生都要一直跟随山主,倾尽所能护山主周全。” “山主从未伤过这世间的任何生灵” 听了知女的话后,锦离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盯着她。 见锦离不作声,知女的眉眼中又添了一丝忧愁。 她踟躇了一会儿,才复又对锦离说道; “小姐。。。山主心中从来只有小姐一人。为了治好小姐的病。。。山主宁愿承蚀骨之痛。还望小姐。。。一定莫要辜负了山主的一片痴心。” 说完后,知女这才缓缓走出了屋子。 等知女走远了后,桑儿忙急急地下了床去,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此时的锦离缩在床上,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37章 食盒里的卷轴 “小姐,你看!” 桑儿指着桌案上的食盒,大声说道。 锦离挣扎着坐起身。 只见桑儿伸手,从食盒了取了卷轴。 那卷轴锦离瞧着有些眼熟。 “精怪图志?” 早前白泽交给陆进的,就是这个卷轴! “小姐,你快看看!上头说不定有什么制住妖怪的法子呢!” 桑儿小跑着来到锦离床前,忙不迭地将卷轴递了过去。 锦离顿了顿,终还是伸手接过卷轴。 “若是里头真有能制住白泽的法子,那陆进就。。。就不会被‘请’下山了。。。” 听了锦离的话后,桑儿这小丫头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之色。 锦离盯着手中的卷轴看了一会儿,随后才将卷轴缓缓打开。 那卷轴上绘着形形色色的精怪。除了绘图之外,底下还对每一只精怪皆做了注解。 锦离看到那卷轴的开篇写着;“凡精怪者,与世间生灵无异,皆有善恶。” “山见大蛇着冠帻者,名曰‘升卿’,呼之则吉。。。小姐,这便是那驮着我们的青色大蛇罢!” 桑儿也正伸长了脖子,瞧着锦离手里的卷轴。 锦离并未理会桑儿,继续埋头仔细研读。 “山之精,名曰‘夔’,状如鼓,一足而行。以其名呼之,可使取虎豹。” 想不到那些鼓鼓看着小巧可爱,竟还有这般大的本事。 接着往下看去,锦离在卷轴上赫然瞧见了知狼。 “狼百岁化为人,名曰‘知女’。状如美女,坐道旁告丈夫曰,我无父母兄弟,丈夫娶为妻三年。以其名呼之则逃去。” 按这上头的说法,知女已是百岁有余。 锦离忽然将那卷轴整个摊开,长长的丝绢从床上一直跌落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才总算停了下来。 桑儿从床上跃了下来,盯着地上的卷轴一直走到了门边。 “我的个乖乖!小姐。。。这上头所绘的妖怪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呢!” 桑儿咋咋呼呼的喊声丝毫没能打断锦离。 只见她此时一声不吭地,埋头将卷轴上所绘的每一只精怪皆细细瞧了。 桑儿得不到自家小姐的回应,只好悻悻地坐到了食案旁,开始打量起方才知女带来的那只食盒。 食盒里头码放着的,分别是金丝青瓜,鱼胶,还有一大碗色泽金黄的山珍野鸡汤。 那野鸡肉油亮油亮的,金黄色的外皮下露出一丝丝雪白的嫩肉。 尽管知道这是那只‘狼妖’送来的,桑儿还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锦离盯着那卷轴看了足足有两个时辰。 桑儿坐在锦离的床边,一颗小脑袋歪歪斜斜地,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 只听“砰”地一声,桑儿的脑袋磕在了床架子上。 桑儿立时惊起,睁着眼迷迷糊糊地来回望了望。 锦离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卷轴,吃力地舒展了一下筋骨。 一动不动地僵坐了两个时辰,此时锦离的腰背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小姐,您看完啦?” 桑儿忙上前扶着锦离躺下休息。 只见锦离躺下后口中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有些颓然地说道; “这上头没有白泽。。。” 第38章 梦境 桑儿以为自家小姐是因为没能在卷轴上找到制住那个白泽的法子,所以才会看上去有些沮丧。 她忙安慰道; “小姐。。。这卷轴是那大妖怪所绘,它自然不会把‘自己’也绘上去。反正。。。反正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是出不去的,我们再慢慢找找,总归会有法子出去的!” 可锦离此时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桑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并不是想在这精怪图志上找到制住白泽的法子,她只是。。。她只是想要知道一些关于白泽的事。 他的喜恶,他的习性,他的过去将来。 锦离想知道白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精怪。 —————————————————— 是夜,锦离又梦到了那个模糊的梦境。 只是这一回,又多了一些零星的片段。 那地方看着像是一处山谷。 一个身着月白衣裙的女子,身边倚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异兽。 那只。。。看上去有些像马的东西,正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女子的脖颈。 女子顿时嬉笑起来。 她看上去很是欢喜的模样。锦离远远望见,那女子手里拿着一件大红衣裙,欣喜地在异兽的脑袋前晃了晃。 那异兽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只见它从鼻尖喷出一口粗气,缓缓低下了脑袋。 再然后。。。 那个鲜红的身影从崖上纵身一跃。 锦离发现这只雪白的异兽竟是会飞的。 只见它极力挥舞着身后的一双羽翼,想要赶上那个坠落的红色身影。 可它还是慢了一步。。。 山崖底顿时鲜红一片,那个女子的一身喜服与血泊混为一色。 锦离只能看到满眼的赤红,极为扎眼。 那只雪白的异兽扑倒在女子的身边,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它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轻触了一下女子。 可女子此时已没了生息。 那只异兽仍旧不死心,接连用鼻尖推攘着女子逐渐僵硬的身体。 一直到女子的身体被异兽推着翻了个个儿,手脚以极为诡异的姿势瘫软在身边,看上去如同一块破布一般。 那异兽起先还一脸惊恐,随后。。。它竟发了疯似得,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天空之中顿时乌云密布,那处山崖也被震得晃了一晃。 锦离在梦中害怕地捂住了耳朵。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这地动山摇,还是因为。。。她不忍听到那只异兽发出的撕心裂肺般地怒吼声。 骤然睁开了眼,锦离抬手在额间轻抚了一下,才发现方才的梦境惊得她出了一身的薄汗。 她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地翻了个身。 此时正值深夜,屋子里头漆黑漆黑的,没有点灯;还能隐约听到从桌案边传来桑儿低低的鼾声。 锦离没有出声,怕惊醒了那个小丫头。 可此时,她赫然看到床边站着一个白色的欣长身影。。。 锦离惊得瞪大了眼,身体瞬间僵直,无法动弹分毫。 只见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俯下身子,向她靠了过来。。。 第39章 别走 锦离惊恐地睁大了眼,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瘆人。 她想要惊叫出声;可是刚张开嘴,却发现此时她的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她只能挣扎着往床里挪动身体。 那个白色的身影带着一股火热的气息,瞬间将锦离整个覆盖住。 “阿离。。。阿离。。。” 耳畔一遍一遍的轻呼如魔咒一般,让锦离的身体动弹不得。 纵使隔着衣物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燥热,这让锦离的身体也感觉像是要烧了起来。 “阿离。。。别走。。。” 脖颈间温热滑腻的触感让锦离的背脊不自觉地打了一个颤儿。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如同有无数只小虫在心中攀爬撕咬一般,让她觉得难受。 锦离禁不住,口中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丝呻吟。 身上的那个白色身影似乎僵了一僵,随即却忽然变得更加滚烫。 他疯狂地在锦离的脖颈间磨蹭着,口中一遍一遍地重复呢喃着;“别走。。。不要再留下我一个。。。” 锦离只觉得全身的血都瞬间涌了上来。 她哪里经受过这样的事,只能极力推拒着身上的重量。纵使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口中也只能发出一丝极其轻微的喊声。 “不要。。。” 她这一声“不要”,即便是寻常人听了,脸上都不禁要红上一红。更何况。。。是此时正在她身上痴缠的那个身体。 忽然感觉整个人被他拥进怀里;他的力气之大,几乎要将锦离的骨头给捏碎了。 她此时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眼里渐渐变得酸涩,锦离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 冰凉的泪水滴在了白泽滚烫的手背上。 他顿时停住了。 “阿离。。。” 白泽身上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接住了锦离眼角流下的泪珠。 “莫哭。。。阿离,莫哭。。。” 白泽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歉疚。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再离开我。” 他忽然将头深深地埋进了锦离的颈间,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轻声央求道; “我求你,留下来。。。” 见他似乎是冷静了下来,锦离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心里的那股麻痒难耐的感觉也渐渐消退了下去。 锦离只是轻轻地抽噎着,没有立刻作声。 而此时仍旧覆在她身上的白泽,他原本滚烫的身体却迅速变得冰凉。 “对不起。。。” 他埋在锦离的脖颈间,沉声说道。 如此僵持了许久,才听锦离轻声说道; “人。。。人妖有别,你我终归是不同的。” 白泽直起身,望向身下的锦离。 锦离正侧着脸,眼角上仍隐隐有些泪痕;她眼神空洞地望向一旁。 “送我。。。回侯府罢” 此时白泽的眼里有不甘、懊悔和不舍的情绪交杂着。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将锦离额前汗湿的发丝撩开。 可他的手指还没触到锦离,就见她惊恐地闭上了眼,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好。。。” 锦离没想到白泽竟然会答应了她。 她惊喜地睁开眼,却听白泽继续说道;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会安排知女送你回去” 第40章 嫣红 白泽说完后,便起身从锦离的身边离开。 锦离有些担忧地望向桑儿的方向。 方才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桑儿这个小丫头却竟然没有醒。 此时,白泽的衣袍挡住了锦离的视线,只见他朝着锦离的额上轻挥了挥手。 锦离便立时迷迷糊糊地,感觉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耳边响起白泽的轻声呢喃;“阿离,睡吧。。。” 锦离如同被蛊惑一般,果真便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 第二日天光大亮之时,锦离才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她醒来后僵直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床架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昨夜里的。。。到底是梦境还是。。。 锦离有些分不清楚。 虽然她与白泽接触地不算多,可想起那张总是冰封一般的脸。。。与昨夜里的那个疯狂的模样全然不相同。 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锦离如此想着,烦闷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桑儿听到了动静,忙小跑着来到锦离的床前。 “小姐,您醒啦?” 桑儿想要扶锦离起身。 可锦离见她刚伸出手来,却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桑儿此时瞪大了眼,愣愣地,直盯着锦离的脖颈间瞧。 “小。。。小姐。。。” “怎么了?” 锦离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脖子;那里摸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桑儿像没头苍蝇似地,在屋子里头打了个转儿。她忽然想起了书案旁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忙急急地去取了铜镜来,小跑着回到锦离的床前。 “小姐。。。你看看。。。” 桑儿指着自己的脖颈间,示意锦离往铜镜里看。 锦离疑惑地看向桑儿手里的铜镜。 在铜镜里头锦离赫然见到,此时在那片雪白的脖颈间,竟然多了一处嫣红。 这一抹嫣红格外扎眼。 锦离忙伸手在脖颈间反复擦拭。可即使她将脖颈上的皮肤都擦得通红,也没能将那一抹嫣红擦去。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桑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昨夜里的。。。竟然真的不是梦境。。。 想起昨夜的总总,锦离的身子又不自觉轻颤了一下。 “无事。。。” 锦离再不想瞧见铜镜里的自己;她烦闷地将桑儿的手推开,又往床里头翻了个身。 桑儿见自家小姐背对着自己,随即听她幽幽地说道; “你帮我找一方丝帕来” 桑儿会意,立刻在房间里头翻找起来。 原本夫人让她们从侯府带来的箱子里头,装了好些衣衫。 不一会儿的功夫,桑儿果真从箱子里头翻找出一块桃红色的帔子来。 小丫头取了帔子后,忙给锦离递了过去。 “小姐。。。我替您戴上吧?” 桑儿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帔子覆在锦离的肩头。 可锦离却始终背对着她,闷闷地没有作声。 得不到锦离的回应,桑儿也只好悻悻地坐到床边的矮凳上。 如此过了许久,才听锦离忽然呓语般地轻声说道; “‘他’答应了我,一个月后便会送我们回侯府。” 桑儿愣愣地盯着自家小姐的背脊。 这个“他”,指的莫不就是那个大妖怪白泽? 第41章 狠厉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接下去的几天里,不光是白泽,连知女也没有再现身过。 锦离每日三餐的吃食都是由鼓鼓们送过来的。 见不到那两只大妖怪,桑儿倒是乐得自在。 除了还不太敢走出屋子外,这几日里锦离和桑儿每天好吃好喝的,也算得上是过得十分逍遥了。 这一日晌午用过饭后,锦离在书案提笔旁绘着一副图卷,桑儿则搬了一把矮凳坐到了屋子门口。 她一边剥着手里的落花生,口中一边小声嘀咕着; “真是奇怪。。。已经连着好多天没有见到那几只大妖怪了,它们莫不是渡劫去了吧?” “渡劫?” 书案后原本正聚精会神地绘着一副秀水图的锦离,此时忽然抬起脸,瞥了门前的桑儿一眼。 “什么是渡劫?” 听了锦离的问话,桑儿忙站起身,拍了拍落在她衣裙上的花生碎,有些得意地回复道; “小姐竟不知道吗?那话本子里头说,若是妖怪能活千年,都是要渡劫的。” 锦离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 “那你说说,这劫都是怎么个渡法?” “这。。。这。。。” 桑儿这小丫头哪里真的会懂得这些。只见她抓了抓脑袋,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锦离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埋头作画。 可片刻后,桑儿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那话本子里头说,妖怪渡的是雷劫!” “哦?” 锦离挑了挑眉毛,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桑儿不服气,扬着一张小脸高声说道; “据说呀,会从天上落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呢!妖怪若是道行不够,被雷劈死了过去也是有的!” 听桑儿说到“死”字时,锦离握着笔的手忽然顿了一顿。 “若是。。。若是那两只大妖怪真的是叫天雷给劈了。。。” 桑儿忽然兴奋地对锦离说道; “小姐!那我们岂不是自由了!” 锦离低垂着脸,没有作声。 此时却听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这小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 桑儿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忙一溜烟地跑到了锦离的身旁。 锦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了一跳;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紧紧地盯着屋子门口。 屋子的门从外边缓缓打开。 此时,知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今天知女的模样。。。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她身上所穿的衣裙上有好几处破口;透过那几处破口,隐隐还能看到些干涸的血迹。 “我的个乖乖。。。小姐,我就说‘它们’是去历劫了吧。。。” 桑儿凑到锦离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着。 尽管桑儿已经说得极轻,可她的话哪里能逃得过知女的那一双绒毛大耳。 只见知女咧开嘴,阴恻恻地直盯着桑儿瞧。 桑儿吓得缩了缩脖子,立时闭上了嘴。 若说,早前知女只是不大待见桑儿这丫头;可今日,锦离却是真真切切地从知女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狠厉。 第42章 断续草 看到知女缓缓向她们靠近时,锦离和桑儿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知女来到了书案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的锦离。 她眼神阴冷地,盯着书案后的锦离看了好一会儿。 知女此时仍是狼头人身。 被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锦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濒死的猎物。 忽然,只听“砰”地一声。 知女将一个用锦缎包着的物什,重重地摔在了书案上。 “这是山主让我带给小姐的”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天的知女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锦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知女见锦离仍在愣神,她朝着书案上的东西扬了扬脸,有些烦躁地说道; “小姐不打开看看吗?” 看来。。。若是今天锦离不将这东西打开的话,知女是不会走了。 锦离犹豫了一瞬,终还是伸手将包着那东西的锦缎给打了开来。 那锦缎里头包着的,像是一株。。。草。。。 这株草叶竟是雪白的,样子十分稀奇。 锦离见那草叶的底下,连根带土好大的一捧。 所以方才知女将东西摔在书案上时,才会发出这么重的声响。 “这。。。” 锦离疑惑地抬起脸看向知女。 只听知女没好气地说道; “这东西名叫断续草。。。” 知女忽然顿了一顿,紧接着她才复又说道; “断续草能接骨生筋” 接骨生筋。。。 “也就是说。。。这株草能治好我的腿?!” 锦离忽然明白了知女的意思,她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此时,站在一旁的桑儿却偷偷拉了拉锦离的衣角。 锦离见桑儿皱着眉头,朝她摇了摇头。 “小姐。。。”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知女。 “侯府里什么草药没有,那断续草侯爷和夫人早前便给小姐试过的。只是。。。只是那时并没能治好小姐的腿脚。。。” 桑儿凑到锦离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而且断续草我是见过的,根本不是长得这般模样。小姐莫要上了那妖怪的当。。。” 桑儿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巨响。 锦离见知女一掌拍在了书案上。那书案应声晃了晃,险些被她这一掌给拍裂。 “这话我只说一次,小姐可仔细听好了” 知女直直地望进锦离的眼里,像是想要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些什么。 “这株断续草乃是长在昆仑山顶的天潭旁。断续草,百年生一缕白叶。像这样通体雪白的,千年也未必能得一株。” 桑儿这丫头满脸的不信,立时反驳道; “即是这样了不得的宝贝,那你们又如何能轻易得到?” “桑儿!” 锦离焦急地朝着身旁的小丫头喝了一声。 桑儿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锦离看到知女此时已经危险地眯起了眼;她望着桑儿的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看着知女的眼神,锦离的背脊上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寒意。 不知道是碍于什么,知女终是将眼里的杀意隐忍了下来。 她忽然轻蔑地笑了一声,随即幽幽地说道; “就是为了这‘东西’,山主在冰天雪地的昆仑山顶上,守了整整十年” 第43章 小姐可知 锦离和桑儿都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们以为只是如此吗?” 只见知女冷哼了一声,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低低地叙说着。 “那昆仑山顶若只是常年积雪也就罢了。你们可知,那昆仑山上住着什么?” 锦离和桑儿自然不可能知道昆仑山上到底有什么,知女本也不是为了要她们回答。 似是想起了那昆仑山上的往事,知女此时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昆仑山的主人乃是西王母。而山顶的那一处天潭。。。便是那只可恨的三足乌的地盘” “那只该死的臭鸟!!” 说着,知女又恨恨地呲出一口尖牙,似乎对那只叫作‘三足乌’的鸟儿很是怨恨。 “她当然也知晓这株灵草的妙处,所以日日都要来找我们的麻烦,誓要将我们赶下山去” “若是山主未受伤之时。。。那只臭鸟哪里会是山主的对手!” “可彼时山主为了小姐,才刚刚身受重伤。。。” 锦离见知女说话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所以才会叫那只臭鸟讨得了几次便宜” “哼!那只臭鸟见我们不敌,越发放肆了起来,几次三番地想要羞辱我们” “彼时这株断续草还未长足千年,所以我们只能在稍远处择了一处洞窟,就此长居于洞窟之内,日日守着这株断续草” “只要再三年!这株断续草便长足了千年。原本只要再三年!等山主的身体再恢复一些,那三足乌根本不可能是山主的对手!” “可偏偏小姐,连这三年也等不了。。。” “为了与小姐约定的一月期限,所以山主现时不但要打退那只臭鸟,还要将自身的法力渡给这株灵草,好将之速速养成” “三足乌挥翼便成飓风,口中可生烈火,利爪比剑刃更为锋利,顷刻间便能遨游九天” 知女转过脸,直直地望向锦离。 “小姐可知。。。山主此时是个什么模样?” 锦离不敢对上知女的视线,她立时低下了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知女见锦离低着头不作声;她轻蔑地扬了扬嘴角,恨恨地说道; “小姐可莫要想着既然已经得了这株灵草,便可以立时离开我岱舆山。” “您的腿脚。。。仅仅只是这株千年的断续草可治不好,还需要山主再施法为小姐续骨” 说完后,知女又瞪了一眼此时正缩在锦离身后的桑儿,随即便转身径直走出了屋子。 锦离和桑儿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屋子外头又传来了知女幽怨的声音。 “这几日小姐只管好吃好喝,将养身子。等山主恢复了一些后,再来为小姐施法医治” 锦离仍在望着屋子门口出声;桑儿机敏地一溜烟跑到门口,将屋子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小姐!等那妖怪治好了您的腿脚,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侯府啦!” 桑儿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可此时萦绕在锦离心头挥之不去的,只有知女的那一句; “小姐可知,山主此时是个什么模样”。。。 第44章 应龙阁 “小姐。。。小姐。。。?” 桑儿见锦离一直盯着面前的断续草发愣,她凑到锦离身边,轻轻地出声关切道。 锦离这才如惊醒一般,回过了神。 “你且将这断续草仔细收好” 锦离将桌案上的灵草用锦缎重新包好,稳稳地交到了桑儿的手里。 “小姐。。。你信那妖怪所说的话?” 说着,桑儿还撇了撇嘴。 锦离低垂下眼,闷闷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俩无亲无故,白泽为了她取了自己的脊骨,又为了她在那冰天雪地的昆仑山顶守了十年。 他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她吗? 还是。。。为了他眼里的那个人。。。 锦离此时只觉得心绪繁乱,心口一股郁结之气难舒。 见锦离不搭理她,桑儿这丫头只好悻悻地走到一旁,将东西在箱子里仔细收好。 是夜,等桑儿睡下后,锦离独自躺在床上发着怔。 她心中有事,自然是辗转难眠。 烦闷地翻了一个身,锦离忽然见到那腕上的金摇铃。 犹豫了片刻后,锦离终是抬起手,轻轻晃了晃。 “铃,铃。。。” 腕上那小巧的铃铛,顿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可奇怪的是,今日白泽却迟迟都未现身。 锦离又将腕上的铃铛用力晃了晃,可漆黑的屋子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桑儿那丫头躺在外间的小榻上,仍旧未醒;锦离便悄悄起身,艰难地爬上了四轮车。 锦离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吵醒了桑儿。 等她终于在四轮车中坐稳后,已是出了一身的薄汗。 未将桑儿惊醒,锦离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推着四轮车出了屋子。 上一回,锦离走的是东面的拱门。所以这一次,她打算往西面的拱门去看看。 穿过廊檐,从西面的拱门再往里,竟便是之前见过的那一片中庭。 庭中有青松怪石,亭桥流水,颇为雅致。 远远望去,锦离见那中庭的西面有一处屋子。 那屋子上头挂着个牌匾,写作“应龙阁”。 锦离轻轻呼出一口气,便推着四轮车往那处应龙阁的方向行去。 她行至一处假山后时,正巧看到,知女从那应龙阁里走了出来。 锦离便停了下来,躲在假山后往那处张望。 知女手中端着铜盆中,此时已满是血污。就算隔得老远,锦离都能闻到从那处传来的血腥气。 知女紧紧地皱着眉头,眼中竟还隐隐有泪光闪烁。 只见她直直地杵在应龙阁门口,低着头直盯着手里的铜盆。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她抬起胳膊胡乱地擦了一下眼睑;随即她毛绒绒的脸上重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精神,缓缓朝远处行去。 等知女走远了后,锦离才推着四轮车从假山后出来。 她缓缓前行,直到了应龙阁的门前,却忽然停了下来。 应龙阁里此时亮着灯。锦离张望了一下,却看不到门上映出的人影。 只是隐隐能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了几声轻咳声。 听着这几声轻咳,锦离的心如同被什么给揪紧了一般。 她终是大着胆子,将屋门轻轻推开。 第45章 让我看看你 只听“吱呀”一声,应龙阁的门应声缓缓打开。 锦离探着身子朝里头张望了一下。 屋子里头的陈设极为简单。一方书案,两张矮凳。 正对着屋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山水图。 那图上的山,看着与这岱舆山有几分相似。 锦离在屋外未看到白泽的身影。 她在门外轻咳了一声;可屋子里头却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锦离犹豫了一瞬,终是推着四轮车进了这应龙阁。 她往四周环顾了一圈,见左手边有一处屏风。 那屏风后头有一张床榻。此时,那床榻上,隐隐可见一个白色身影。 “我。。。”锦离轻轻出声。 可那屏风后头的人影却似沉睡了一般,并无任何响动。 此时屋子里头寂静无声。 锦离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还好吗?” 听到动静,床上的人影似乎僵了一僵。 虽然深夜探访不合礼数,可既然来了,锦离还是想上前看一看白泽到底伤得如何。 可她刚准备推着四轮车往前,就听到从屏风后头传来了白泽的声音。 “你莫要过来。。。” 说着,他还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 平日里白泽的声音虽低沉,可今日,他的声音听着又多了几分嘶哑。 锦离听出白泽声音里的一丝慌乱。 此时她还隐约看到,床上的身影似乎翻了个身,朝着里边蜷缩了起来。 锦离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他那样欣长挺拔的身姿,此时却在床榻上蜷缩成了一团。 锦离哪里肯就此离去。她急急地推着四轮车,就要越过屏风。 床榻上的身影听到了动静,忽然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 阿。。。阿离快回去!我这副样子,不想。。。咳咳,不想叫你瞧见。。。” 可锦离此时已然越过了屏风。 她辅一望见床上的身影时,却怔在了原地。 白泽此时躺在床上。虽然他身上的衣衫已然是换过了的,可透过雪白的衣衫,仍然可以隐隐看到底下映出来的殷红之色。 他身上。。。何止是一处,而是周身皆透出殷红之色。 锦离不禁咽了咽口水,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微颤。 “你。。。你怎的伤得这样重。。。” 锦离忙推了四轮车,急急地来到白泽的床头。 此时他背对着锦离,身子缩得越发紧了。 “无妨” 白泽说话时,喉咙嘶哑地像是要被火烧了一般。 纵使锦离心中焦急,可现时的她也是无能为力。 她的这一双腿脚,连她自己都尚且顾不周全,又如何能照顾床上的人。 “你。。。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锦离尽量控制着,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可白泽听了,身子明显地僵了一僵。 见他不为所动,锦离便缓缓伸出手去,轻拽了一下白泽的衣袖。 “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到底伤得如何了” 白泽不为所动,锦离却又不肯离去。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那床上的身影似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锦离见到白泽的模样时,连呼吸都忍不住一滞。 第46章 阿离莫哭 锦离的呼吸都滞了一滞。 白泽原本那张英气的脸上,此时多了一处火炙的伤痕。 他的肩上,臂上,皆有创口。 他那金色的左眼上,此时也用纱布缠着。 “你。。。你的眼睛。。。” 锦离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中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 她抬手想要去触碰白泽面上的纱布,可是手却忍不住地轻颤着。 白泽忽然伸出手,将锦离的手轻轻握住。 “无妨。。。阿离莫怕。。。” 锦离低下头,看着那双握住她的手。 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此时不光有大片的青紫;细看去,上面还有不少细密的伤口。 锦离感觉眼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要顷刻间溢出来一般。 “你为何这般傻。。。” 锦离抬眼,直直地望向白泽,口中嗔怪道; “那东西即这样厉害,你就不会躲躲吗?若是。。。若是你早一些与我说,有这断续草的缘故,我。。。我再等上三年又何妨。。。” “如今。。。如今你伤成这样。。。” 锦离话还未说完;白泽忽然抬手,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覆上锦离的眼睑。 “阿离莫哭。。。” 锦离这才发现,她的眼中竟不自觉落下了泪来。 白泽望着锦离有些微红的眼睛,深深地皱紧了眉头。 “阿离。。。我无事的,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了” 可听了白泽的话后,锦离越发抽泣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你可是因为我。。。可是真的为了我才这般。。。” “阿离。。。” 白泽轻轻抹去锦离面上的泪水,勉强扯了扯嘴角。 “阿离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会生生世世待你好。我从未曾诓骗你。” 听了白泽的话,锦离被白泽握住的那只手,轻颤了颤。 她刚想将手抽出来,却发现白泽微微用力,修长的手指纠缠着,不让锦离的手离开。 锦离顿时感觉面上有些烧,连抽噎也立时停住了。 “你。。。你好好将养身体,夜已深了,我。。。我今夜便不叨扰了” 锦离低着头,不敢对上白泽的视线。 白泽将锦离的一双手握在手中摩挲了一阵,才终是不舍地放开了她。 只听白泽轻声说道; “那断续草得来不易,阿离好生收着。待我休养几日,便可为阿离治腿” 白泽如今已是这副模样,却仍想着要为锦离治腿的事。 锦离只觉得心中闷闷地,堵得慌。 “治腿的事。。。不急于一时。你好生休养,一定先将这一身伤养好再说” “恩” 只听白泽轻轻应了一声,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锦离推着四轮车缓缓往屋外行去。在经过屏风时,她回头望了一眼。 白泽此时躺在床上,艰难地直起半个身子,直盯着锦离的方向,眼神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舍。 锦离像是被他的视线给惊着了一般,慌乱地回过身,急急地走出了这应龙阁。 等她走出了老远,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此时,她的心中感觉比方才来时要轻快上许多。 第47章 有些不同 等锦离回到南边的屋子,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时;她看到桑儿那丫头仍然在小榻上睡得香甜。 此时,锦离的心里已然松快许多。 她艰难独自爬上床后便沉沉睡去,如此一夜无梦。 第二日晨时,锦离早早便醒了。 “桑儿” 她直起身子,朝着外间轻声唤了一句。 桑儿那丫头忙从小榻上蹿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便快步来到了锦离的床前。 “小姐。。。您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 说着,桑儿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锦离埋怨地瞪了小丫头一眼,嗔怪道; “这几天你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和米虫有何分别!” 桑儿听了后,嘴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那。。。自打我跟了小姐起,小姐从来都是如此这般吃了就睡的。。。” “嘿!” 锦离正要发作;桑儿那丫头忙暗自吐了吐舌头,讨好般说道; “小姐朝食想用些什么?我这就去吩咐那些‘小东西’准备” 锦离看着桑儿嬉笑的脸,没好气地说道; “现今你倒是又不怕那些妖怪了?” 桑儿跟了锦离也好些个年头了,以她对自家小姐的了解,今日的小姐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可要说具体哪里不同,桑儿一时也说不上来。。。 “小姐。。。” 桑儿忙收了笑,端正地在锦离床前站好。 锦离犹豫了片刻后,抬眼瞥了一眼面前的桑儿,方才说道; “我们即是在人家的山里头做客,每日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总归是失了礼数的。。。” 桑儿不解地望着自家小姐,显然是没有听明白锦离话里的意思。 锦离复又瞥了桑儿一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了眼,轻声说道; “你推我出去找找那些鼓鼓们,我。。。我有事要他们帮忙” 这一回,桑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小姐。。。你是要找那些个‘小东西’帮什么忙呀?我们在这妖怪堆里不好好藏身,反而还要大摇大摆地出去找那些妖怪不成?” “啰嗦!”锦离呵斥了一声。 桑儿忙闭上了嘴。 “我让你推我去,你照做便是。哪里来的这许多话!” 见锦离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桑儿再不敢多话,忙乖乖地推来四轮车,服侍锦离起身。 急急地出了屋子后,锦离倒有些犯了难。 “那些鼓鼓们。。。平日里都待在什么地方?” 桑儿撇了撇嘴,小声回复道; “我与小姐一道整日都待在屋子里,又如何能知晓。。。我想,大概是在小厨房里吧。。。” “你认得路吗?” 小厨房的路,桑儿之前是去过一次的。 那一回。。。还在小厨房里头一回见着了知女。 想起知女毛绒绒的大脑袋,桑儿就不禁脊背发寒。。。 “认。。。认得的。。。” “走!” 听到自家小姐的吩咐,桑儿只好皱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推着锦离往小厨房的方向行去。 小厨房其实离锦离的屋子也不算太远,拐了两道弯后,远远地便能瞧见了。 此时,那小厨房里头还正往外冒着白烟。 第48章 教我熬粥 锦离顿了一顿,朝桑儿吩咐道; “我们过去吧” 桑儿只好推着自家小姐徐徐地往小厨房走了过去。 她们刚到了小厨房的门口,便有一只鼓鼓急急地从里头蹿了出来。 那小东西跑得急,险些便要撞到锦离的腿上。 眼看着那只鼓鼓站立不稳,圆滚滚的身子就要往地上倒去。 锦离忙伸手将它扶住。 “小心些!” 那只鼓鼓愣了一愣,随即才看清面前的人。 看到锦离,那小东西似乎很是高兴般,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嘴里念着; “小姐!小姐!” 锦离见它模样可爱,便伸手在它的头顶上来回摸了摸。 “这么着急,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那只鼓鼓听了锦离的话后,忙急急地回复道; “熬药,熬药!知女从山里采来了野参!” 听到“知女”二字时,锦离不自觉地顿了一顿。 “那。。。你快去吧”锦离轻声说道。 那只鼓鼓朝锦离摆了摆圆滚滚的身子,这才急急地往外头去了。 医术。。。锦离自然是不懂的。即有知女为白泽准备伤药,总归。。。应是无大碍的吧。。。 熬药她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准备个清粥小菜什么的。。。她大概是可以的吧。。。 锦离如此想着,便让桑儿推着她进了小厨房。 “你帮我找找,这屋子里可有米” “小姐要米做什么?” 桑儿还想再问,却见锦离朝她瞪了一眼。她忙识趣地闭上了嘴,在屋子里头翻找了起来。 “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桑儿自言自语般嘀咕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在一口大缸里找到了白米。 “小姐,找着了!” 锦离自小生活在侯府,自然从不曾进过厨房,更不要说洗手做羹汤了。 所以现如今她就算想熬粥,也不知该取多少米才好。。。 “那个。。。你看着取些米来。。。” 桑儿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取这白米。。。不知是想熬粥还是做饭?” 锦离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许久才低声说道; “熬。。。熬粥” “那。。。不知小姐想喝得稠些还是稀些?”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自家小姐,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 锦离瞪了桑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看着取便是了!就你话多!” 桑儿只觉得自家小姐今日十分地不对劲。 她忙用小碗从缸里取了一碗白米,讨好般地送到锦离身前。 “小姐。。。您要的米” 桑儿见锦离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望着自己却迟迟没有接过那只小碗。 她忙会意地说道; “桑儿这就去给小姐熬粥!” 可小丫头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锦离急急地说道; “等等!” 桑儿回过身,不解地望向自家小姐。 只见锦离面上浮起两朵不自然的红晕,低着脑袋轻声说道; “你。。。教我” “啊?”桑儿显然没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 片刻后,才听锦离骤然提高音量,大声对着桑儿说道; “你!教我熬粥!” 第49章 略尽绵力 “小姐!快些揭开那盖子,里头的粥水要溢出来了!” 桑儿一边朝着炉火扇着扇子,一边对着锦离急急地说道。 锦离忙伸手去揭锅盖。 此时,那锅盖正烧得烫手。 只听锦离嘴里抽了一口凉气,忙将手里的锅盖甩到了一边。 “嘶。。。” 顷刻间,锦离的手指便已被烫得红彤彤的。 “小姐!怎的这样不小心!” 桑儿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就要去看锦离的手。 “幸好。。。烫得不重”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忙急急地去取了凉水来,将锦离的手指浸到凉水里。 锦离的手指虽有些刺痛,可她抬眼看到桑儿的小脸上此时有一块乌黑时,她仍是不禁笑出了声。 桑儿见锦离正盯着她的脸轻笑出声,她便抬手用衣袖抹了抹脸。 “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这一抹,衣袖上也顿时黑了一块。 锦离觉得有趣,可桑儿此时却是略有些埋怨地望着自家小姐说道; “小姐从没做过这些事,今日怎的非要自己亲自下厨不可?” 锦离这一时兴起倒是难为了桑儿这小丫头;既要为她生火洗米,还要留神盯着她,就怕她一个不小心伤了哪里。 桑儿这丫头嘴上虽埋怨,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过。她执起锦离的手,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着凉气。 “小姐,可感觉好些?” 锦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恩!放心吧,不疼的” 她想了一想,又对桑儿说道; “你帮我在这里找找,可有什么小菜好用来佐粥水的” 桑儿这才放开了锦离的手,不情不愿地在小厨房里翻找了起来。 许久,忽然听桑儿幽幽地出声说道; “小姐。。。这粥可是为那妖怪煮的?” 不防被这小丫头给说中了心事,锦离脸上难免有些报赧。 “是。。。算是吧” 桑儿手里拿着一小碗鲜笋,不情不愿地走到自家小姐身前,埋怨地说道; “小姐可莫要被那妖怪给蛊惑了!” 锦离接过桑儿手里的鲜笋,低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为了我…做了许多事,此次更是为了取那断续草身受重伤,我…我只想略尽绵力,为他也做些什么。。。” “小姐。。。” 桑儿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锦离急急吩咐道; “快些将锅里的粥水盛出来,莫要烧糊了!” 桑儿见自家小姐听不进劝,她懊恼地一跺脚,终还是按照锦离的吩咐,将粥水准备妥当。 锦离特意吩咐桑儿,将粥水小菜统统都给她,一会儿由她亲自将这些送去给白泽,桑儿只管在屋外候着便是。 桑儿这小丫头虽然不情愿,也只好点头应是。 接下去,由锦离引路。很快地,桑儿便推着锦离来到了应龙阁前。 小丫头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小姐,轻声问道; “小姐。。。怎知那大妖怪住的是这间屋子?” 锦离轻咳了一声,并未答复她。 等她们二人到了门前,锦离吩咐了一句; “你在这儿等着” 紧接着不等桑儿答复,她便独自带着准备好的粥水,轻轻地推门而入。 第50章 阿离慢些 锦离推开门后,并没有再里头听到什么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推着四轮车进到屋子里头。 透过屏风,可以隐约看到躺在床上的白色身影。 锦离越过屏风;白泽此时看上去睡得正熟。 房间里寂静无声,锦离来到白泽的床头,她几乎可以听到白泽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眉眼生得极浓,加上平日里又不爱说话,所以看上去有些凌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受了伤的关系,此时看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锦离只觉得他的模样看上去比平日里要祥和不少。 缠在他左眼上的纱布,他脸上被火炙的伤痕,还有他身上隐隐透出的鲜红无一不刺痛着锦离的眼。 她小心翼翼地朝白泽伸出手,轻触他的脸庞。 指尖冰凉。 想起之前白泽提及,他的身子本就比旁人要凉一些。 加上现时已近深冬,他只身着一件圆领袍就这般睡熟了,身上连条锦被也未盖。。。 锦离在屋子里头环视了一圈却未找到锦被,只好从木椸上取来了一件大氅,轻手轻脚地盖在白泽的身上。 仔细将他的手脚都掩好,锦离刚想收回手时,却不防对上了白泽的视线。 他嘴角擒着一抹笑意,正直直地盯着锦离瞧。 锦离被他惊了一跳,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你。。。你醒了怎的也不出声” 她此时只觉得面上有些烧。 白泽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他盯着锦离的手低低地出声说道; “不敢出声,怕惊着了你,你便跑了” 锦离只觉得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她低垂下脸时才想起自己是来送粥的,忙将放在腿上的托盘塞到了白泽的床头。 “这个。。。给你的” 白泽看清了放在床头的东西后,欣喜地问道; “这是阿离为我准备的?” 不等锦离回答,他便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锦离看着他吃力的模样,忙伸手将他轻轻按住。 “你。。。你别起来” 白泽疑惑地看向锦离,却见她端起了粥碗,用勺子在粥里轻轻地翻搅了几下。 她勺起一勺,放在口边轻轻地吹凉后,才送到了白泽的嘴边。 白泽金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他立刻张开嘴,将满满一勺都含进了嘴里。 “你慢些。。。慢些。。。” 锦离见他莽撞的模样,忙出声说道。 可白泽只是满脸笑意地将嘴里的清粥囫囵咽下,随即便复又直直地望着锦离,竟像是在等她。。。 锦离忙低垂下眼,又勺了一勺,塞进白泽的口中。 这一回,许是她塞得过于急了,白泽竟轻咳了起来。 锦离忙伸手在他背上轻拍。 “对。。。对不住” 白泽一边轻咳,一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无碍” 此时他近在锦离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喷到锦离的耳根子上,让她的面色越发通红通红的。 锦离忙直起身,从他的身边退开些。 “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喝吧” 说着,锦离便迅速放下了手里的碗,逃也似地就往屋外走。 临出门时,她似是听到屏风后头传来一声轻笑。 紧接着,白泽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阿离路上慢些” 第51章 这傻子 桑儿原本正在中庭里打着石子儿玩,听到应龙阁那边传来的动静,小丫头忙站起身,急急地来到自家小姐的跟前。 “小姐!您可算是出来啦!”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还好奇地往应龙阁里头张望了一下。 “您进去这许久,可叫我好生担心。。。” 小丫头一边盯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一边缓缓地说道; “小姐。。。你。。。你的脸怎么了?” “啊?”锦离疑惑地抬起脸。 此时,她的脸色通红通红的。 桑儿忙焦急地伸出手,在锦离的额头上来回摸了摸。 “这摸着,也不烫啊。。。不像是病了” 锦离被这丫头摸得有些发毛,她迅速撇开脸,没好气地说道; “撒手!你这小丫头!” 她顿了一顿,才复又急急地吩咐道; “赶紧。。。赶紧推我回屋去!” 桑儿原本以为自己惹得小姐生了气,急急地缩回了手。 此时一听到锦离说“回屋去”,小丫头立刻喜笑开颜。 “得令!” 桑儿手脚麻利地,推着锦离就往南边屋子的方向行去。 可路上却听锦离忽然出声说道; “明日。。。明日一早再跟我一道去小厨房。。。” “啊?!” 桑儿瞪大了眼,惊奇地看向自家小姐。 “怎么了?” 锦离被她看得一头雾水。 桑儿来到锦离的面前,一双小手紧紧地拧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 锦离有些不耐地问道。 小丫头这才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 “方才那粥。。。白泽那妖怪可喝了?” 听桑儿说到“妖怪”二字,锦离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喝了。” 桑儿急急地问道; “那。。。那妖怪可有说什么?” 锦离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未说什么。” 她骤然高声问道;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眼看自家小姐就要发火,桑儿只好粥老老实实交代。 “方才。。。方才煮粥时,我。。。我往粥里头放了些盐巴。。。” “盐巴?” 锦离不解地看向小丫头; “你放了多少?” 小丫头低垂着脑袋,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就。。。大概。。。放了小半碗吧。。。” “小半碗?!” 锦离虽然从未做过饭,但是她也知道放小半碗的盐巴必定是不妥。 “你推我去小厨房,那锅里还有剩下的粥,我要亲自尝尝。” 听了锦离的话后,桑儿的脑袋立时摇得像拨浪鼓似得。 “不要了吧。。。小姐。。。” 锦离心中有气,狠狠地瞪了小丫头一眼,高声说道; “现在!马上!” 桑儿满脸的无奈,只好依着锦离的话,推着她去了小厨房。 那锅里果真还有剩下的粥。 锦离亲自从锅里勺了一勺,放进了口中。 “唔。。。” 嘴里一阵苦涩。 锦离忙将嘴里的粥吐到了地上。。。 这粥都咸得发苦了! 可方才白泽明明一句话也未说,将她喂进嘴里的粥尽数咽下。 “这傻子。。。” 锦离口中嗔怪道。 可此时她的脸上,明明满是笑意。 第52章 不是时候 第二日一早,锦离便又早早地起了身来,催促着桑儿将她推去小厨房。 有了前一日的教训,这一回锦离学着桑儿的模样,亲自勺米、舀水,只命小丫头看着炉火,其余皆是她亲自动手。 锦离虽从未做过这些事,但她学得倒是极快。昨日只是见桑儿做了一回,今日她便已做得像模像样了。 若是腿脚灵便的话,只怕连生火之事她都能亲自动手。 一切准备妥当后,锦离便与桑儿一道,再次来到了应龙阁前。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锦离交代了一句,便自行推着四轮车往应龙阁里行去。 桑儿看着自家小姐心急的模样,小丫头撇了撇嘴,蹲下身子在庭园里捡起了石子儿。 锦离停在应龙阁门前时,她先是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再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衫。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才轻轻地推开了应龙阁的屋门。 她满心欢喜地进了屋子。 可当她来到屏风前时,却愣住了。。。 此时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到,知女正站在白泽的床前。 锦离只能看到知女的背影;知女似乎正在为床上的白泽清理身上的血污。 在知女的身边放着一个水盆;此时水盆里已满是鲜红。 让锦离觉得扎眼的是,床上的身影此时衣衫大敞着。。。 虽知。。。知女只是在为白泽清理伤口,可她动作极为轻柔细致,不遗漏白泽身上的任何一处。 锦离杵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起来她此时来得不是时候。。。 锦离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将她准备的清粥放于桌案上,再退出屋子去。 可她一时心烦意乱,抬起手时不慎撞在了桌角上,闹出了一些动静。 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急急地推着四轮车要往屋外行去。 可此时,屏风后头却忽然传来了知女轻柔的声音。 “小姐,且慢” 锦离被知女的声音惊了一跳,顿时愣在了门前。 只片刻后,便见知女从屏风后头,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手里端着水盆,缓缓来到了锦离身前。 “小姐,请” 知女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示意锦离进去。 锦离见她面上的笑容竟像是有几分得意。 “我。。。我只是来送东西,放下便走。。。” 锦离低着脑袋,不想对上知女的视线。 方才的一幕,着实让她感觉心里一阵一阵发紧。 锦离推着四轮车便要往外走。 知女脸上挂着微笑,只是眼看着锦离往外行却未上前阻拦。 忽然,从屏风后头传来白泽低沉的声音。 “阿离” 他这一声轻唤,着实柔情。 锦离听了,不禁停住了动作。 知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又迅速恢复了笑意。朝锦离点了点头后,她便端着水盆缓缓走出了屋子。 屏风后头的身影见锦离愣在门口并未立时进来,他又轻声说道; “阿离即来了,怎的却又不进来” 透过屏风,锦离隐约可见那床上的身影,此时正艰难地直起身,朝她这处望过来。 第53章 阿离可会心疼 “阿离。。。” 屏风后的身影又轻唤了一声,可以听得出,此时他的声音中略带上了一丝焦急。 锦离犹豫了一瞬,才重新推着四轮车回到了屋子里。 可是她却没有再往里走,而是停在了屏风前,只隔着屏风与他说话。 “我。。。粥我已经放在桌案上了,若是。。。若是不嫌弃的话,晚些时候你记得吃” 锦离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分疏离。 白泽忙急急地说道; “阿离。。。你这是怎么了?” 锦离赫然看见,屏风后的身影竟然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 她忙出声喊住他。 “你别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可白泽哪里肯听她的。可能是真的伤得极重的关系,锦离见他身形晃了晃,竟是生生从床上跌落了下来。 锦离惊呼了一声,再顾不得多想,急急地推着四轮车便往屏风后头行去。 此时,白泽果真半个身子都跌到了地面上。看着他吃力地想要从地上撑起身子的模样,锦离的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你!” 锦离急忙上前想将白泽的身子托起。 可她自己的腿脚都不利索,又如何能真的将白泽扶稳当呢。 此时锦离心中正因为这一双无用的腿脚而焦躁不已,所以与白泽说话间也显得语气不善。 “你都这副模样了!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 可白泽听了锦离的话后,不但不气恼,反而脸上都扬起了笑意。 他扬起脸,对着锦离轻声说道; “那阿离可会心疼?” 锦离不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此刻,他金色的眸子看上去竟如寻常孩童一般干净纯粹。 锦离一时看得痴了。 一直到白泽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轻触她的脸庞;锦离这才回过了神。 她不自觉地稍稍退后了些,避开了白泽伸过来的手,脸色又重新带上了一丝疏离。 “我。。。你好好歇着吧” 此时,白泽的脸色看上去。。。竟像是极为受伤。 锦离再不敢看向他,立时推着四轮车径直行出了应龙阁。 桑儿原本一直等在中庭里,见自家小姐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小丫头忙嬉笑着迎了上去。 “小姐~粥送到了,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见自家小姐停在了应龙阁额门口却迟迟不作声,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复又轻唤了一声; “小姐。。。” 锦离抬眼瞥了桑儿一眼。 桑儿发现自家小姐的眼眶竟有些红。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小丫头急急地说道; “方才进去时明明还好好的!是。。。是不是那个妖怪欺负了小姐?!” 桑儿咋咋呼呼地声音吵得锦离有些头疼。 她轻摇了摇头,却未多说什么,只是闷闷地吩咐道; “我们这就回去罢” 桑儿跟了锦离这许多年,又怎会察觉不出锦离的不对劲。 小丫头十分识趣地没有再多问,而是乖顺地点了点头,推着锦离朝着屋子的方向缓缓行去。 接下来这一整天里,桑儿见自家小姐始终都是闷闷不乐地,连话也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 第54章 愣神 锦离靠在床边,正望着窗外出神。 桑儿这丫头只能坐在食案旁,直直地盯着自家小姐略带忧郁的背影。 如此这般,都已经过了大半天了。。。 “也不知道那妖怪是对小姐做了什么,才会让小姐这般魂不守舍。。。” 桑儿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恨恨地拧着衣角。 那件她最喜欢的桃红衫子此刻都已经被她拧得皱皱巴巴地。 忽然,在窗边呆坐半饷的锦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桑儿终是忍不住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来到自家小姐的身旁,出声说道; “小姐。。。您都在这儿坐了三个时辰了。。。” 小丫头说话时声音极轻,像是生怕会惊了锦离。 可锦离却恍若未闻,仍旧盯着窗外发呆。 桑儿皱着一张小脸,虽然内心焦急却也无法。 忽然,小丫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欢喜地对自家小姐说道; “以前在侯府时,小姐最喜那同福楼的绿豆糕和芙蓉糕。桑儿虽然手艺比不上同福楼的大厨,但绿豆糕也是能做成的!我这就去给小姐做糕去!” 小丫头摩拳擦掌,兴冲冲地就准备去小厨房为锦离做糕点。 可她还没踏出屋子,就听到身后传来锦离闷闷的声音。 “不用了,我不饿” 锦离说话间连眼也未抬一下。 桑儿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不禁也忧愁了起来。。。 “小姐。。。” 桑儿只好折回屋内。她重新回到锦离身旁蹲下身子,执起了锦离的手,轻声说道; “小姐若是有什么心事,大可与桑儿讲。您这样。。。憋坏了身子可怎得了!” 小丫头说话间言辞恳切。 锦离这才转过脸,用力回握了一下桑儿的小手; “无事的。。。“ 她顿了一顿后,才勉强扯了扯嘴角,望着小丫头说道; “倒是叫你担心了” “小姐。。。” 桑儿显然不信自家小姐真的无事。 可既然锦离不愿多说,那小丫头就只能干着急,半点法子也无。 桑儿自然是想自家小姐能开心起来的,故而微笑着转开了话题,问道; “小姐晚间想用些什么?桑儿这就去为您准备!” 可锦离只淡淡地回复一句; “都行的,你看着做吧。我今日确实没什么胃口” 小丫头见劝不动锦离,也只好起身;想着一会儿去小厨房为小姐准备些平日里欢喜的吃食,或许能让小姐高兴一些。 她刚转出门去,却忽然听到屋里的锦离长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说道; “人妖。。。终究是殊途吗。。。” 听了锦离的叹息声,小丫头站在门外瘪了瘪嘴,这才匆匆地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 知女处理了盆中的血污后,便又急急地回到了应龙阁。 她手里端着一只白瓷碗,里头盛了大半碗清澈的淡黄色汤药。 那汤药还直往外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没多久的。 知女满脸欢喜地端着汤药越过屏风,急急地来到白泽的床前。 “山主,快些将这老山参喝了,不然一会儿凉了药性就散了!” 可她抬眼看到床上的白泽时,却忽然愣住了。 此时,白泽正直愣愣地盯着那屏风出神,他的脸色比先前看上去越发惨白了几分。 第55章 她便是我的命 “山主?” 知女小心翼翼地复又轻唤了一声。 可床上的白泽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知女以为是白泽的伤势有什么变数,一时间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忙放下手中的汤药,急急地坐到白泽的身旁,伸手轻轻覆在白泽的额上。 “山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只见知女覆在白泽额上的手掌中,瞬时亮起一道柔光。 原是她将法力渡了一些给白泽,好助他恢复。 可此时白泽却忽然伸出手,将知女的手掌轻轻推开。 “我无事。” 知女望着白泽惨白的脸色,执拗地不肯退开去。 白泽这才轻轻地出声说道; “你无需将法力渡给我。这一次为了帮我取断续草,你也被那三足乌所伤。” 听了白泽的话后,知女先是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隐隐约约透出了一抹嫣红。 “山主放心,我受得都是些皮外伤,养个两天便好了。” 说着,知女低垂下眼,姿态看上去竟有几分扭捏。 “也是对亏了山主庇护,知女才没有被那只臭鸟重伤!山主。。。” 知女还要再说什么,却忽然被白泽给出声打断了。 “阿离。。。于我来说,便是这天地。” 白泽正兀自出神,呓语般轻声说着。 “她。。。便是我的命” 听了他的话后,知女化成人形的美艳脸庞,此时却带上了一丝哀怨的神色。 只见她轻皱了眉头,紧咬着下唇,盯着床上的身影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躺在床上的白泽,此时眼神空洞地望着空中一处,似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为什么必须是她! 为什么山主要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女子而受尽苦楚,却还丝毫没有一句怨言?! 知女不懂! 原本以山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大可以逍遥于天际,无念自在。 可如今,却被这样一个凡人女子所牵绊住,被这凡尘俗世所扰! 且,那锦离显然对山主并不上心! 知女心中有怨,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狠厉之色。 可这一切,白泽并没有看在眼里。 —————————— 在锦离去到岱舆山的这段时日里,锦城里可不大太平。 天家派了重兵,一日间便将锦城侯府给整个圈禁了起来。 不光是锦老侯爷,连带着家眷侍从,无一人可以踏出这侯府一步! 至于说,锦老侯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会惹得天家震怒,那就不是坊间百姓能得知的了。 也不知是何缘故,那锦城大户苏家的小公子苏月,于数日前无故失了踪迹,至今仍未寻得。 坊间有好事者,将这两者之间联系了起来。 慢慢便传出了流言,说是苏家小公子失踪一事与锦城侯府有着莫大的关系。贵妃因苏月失踪一事整日里以泪洗面,天家这才派了重兵,连夜将侯府围禁了起来。 这流言说得有模有样,煞有其事一般;慢慢得,便也在坊间的百姓中传开了。 “侯爷。。。” 周夫人轻唤了一声。 锦老侯爷此时正焦急地在前厅中来回踱着步,听到夫人出声唤他,他这才停了下来。 只见锦老侯爷来到周夫人身前,执起夫人的手,口中温言安慰道; “夫人莫怕。。。万事有我呢!” 第56章 奇怪的梦 暮色十分,当桑儿兴冲冲地拿着好不容易做成的绿豆糕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小丫头发现锦离竟然窝在窗边睡熟了。 自打她跟着小姐出了侯府后,就被这劳什子的妖怪给拘在了山上。 想必小姐心里也定然十分忧虑,所以才会像方才那般愁眉不展。 故而小丫头蹑手蹑脚地取了衫子来,仔细盖在自家小姐身上,生怕将小姐给惊醒了。 ———————————— 锦离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 不知为何,虽然锦离从未曾到过东海,可是她内心里没来由地,就是十分确定,她此时身处之地便是那东海之滨。 岸边的海浪是此起彼伏,是如此清晰。 锦离脚下是细腻的白沙,在前方不远处,可以见到巨大的黑色礁石。 她兀自朝着那礁石的方向慢慢行去。 等走得近了,锦离才发现;在那黑色的礁石上,此时竟栖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兽。 这巨兽匍匐在礁石上,远远望去,它的身量少说也得有个一丈高。 那只雪白的巨兽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待锦离走近时,只见它鼻尖微微动了动,随即巨兽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这巨兽的模样。。。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锦离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巨兽见到锦离时似乎很是欢喜。它立时直起了身子,且锦离见它身后的一条雪白的毛绒大尾,此刻正欢快地来回晃动着。 方才还未见得,此时巨兽蹲坐在礁石之上,身形看上去竟有两丈之高! 虽然从未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的庞然大物,可没来由地,锦离心中非但并未生出惧意,甚至还觉得与它十分亲近。 “你来了” 那巨兽竟能口吐人言。 锦离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再上前。 巨兽见锦离不肯再上前,它身后那条毛绒大尾,瞬时耷拉了下来。 只见它轻轻一跃。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 顷刻间,巨兽已经来到了锦离的面前。 它缓缓低下了脑袋,巨大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凑到锦离的面前轻嗅了嗅。 锦离只觉一股潮热的气息立时扑面而来。 “你可是还在恼我不肯带你上九重天的事?” 锦离从未见过它,又怎会晓得它所说的九重天是个什么地方。 可此时她的身子竟然不受控制地,朝着巨兽轻点了点头。 那巨兽的脑袋瞬时又耷拉了几分,看上去很是委屈的模样。。。 紧接着,巨兽沉声说道; “你。。。帮不了他的。我不带你去,是不想你东海水族受他牵连。” 锦离感觉心口闷闷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巨兽用它的毛绒大尾,轻轻将锦离圈住。 它巨大的脑袋近在咫尺;锦离发现,这只巨兽有一双巨大的金色瞳仁。 此时,在它巨大的双眸中,锦离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 这个身影看上去十分模糊,根本看不清长得是什么模样。 只是有一点。 锦离清楚地看到,那个身影的额上,点着一朵艳红色的红鳞花钿。 第57章 窝了一夜 梦中虽只有须臾片刻的功夫,可当锦离睁开眼时,却已是第二日了。 锦离坐在四轮车上,艰难地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 她竟然在四轮车里睡了一整夜。 难怪今日醒来时会感觉腰背酸痛地一动都动不了。。。 锦离回过身,在屋子里头张望了一下。 桑儿这丫头,此时正趴在不远处的食案上,隐约还能听到从她嘴里发出轻轻的鼾声。 “嗯哼!” 锦离轻咳了一声。 小丫头瞬时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小脑袋来回转悠着。 过了好一会儿,桑儿才像是清醒了过来。 她看到窗边的锦离时,才想起昨夜她怕惊醒了小姐,便一直坐在食案边等锦离转醒。 可谁曾想;等着等着,桑儿自己也迷糊了过去。。。 她惊得立时站起身,满脸歉疚地急急来到锦离的身旁。 “小。。。小姐,桑儿。。。桑儿原本怕惊醒了小姐。。。所以。。。” 她支支吾吾地说着,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锦离自然也不会真的气恼这丫头;她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才对桑儿吩咐道; “我身上不大舒服,你扶我去床上歇歇罢” 桑儿一听锦离说“不舒服”,一张小脸立时便皱巴了起来。 “都是桑儿不好!让小姐在窗边窝了一整晚!都是桑儿的错!”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还红了眼。 锦离此时身上酸痛地很,只想早些躺到床上去,根本没力气与这丫头在这里掰扯。 她无奈地挥了挥手,打断了桑儿。 “我身子着实不大舒服。。。你还是先扶我去床上罢” 桑儿这才急急地推着锦离来到床边。 身子刚一沾上床,锦离只感觉腰间酸痛地越发厉害。她口中不禁溢出一丝呻吟。 桑儿见锦离曲着身子,脸色看上去很是痛苦的模样。 小丫头急得在屋里直打转儿。 “小姐。。。这可怎么好?!定是昨夜里着了凉了。。。” 小丫头思索了片刻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说道; “我这就去请那妖。。。那白泽来为小姐医治!” 可桑儿还未走出几步,便被床上的锦离给唤住了。 “不许去!” 锦离艰难地抬起头,对着桑儿大喝了一声。 桑儿从未见小姐发这样大的火,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锦离此时一方面是因为身上酸痛,一方面。。。大约是因为不想再给白泽添乱,故而才会这般语气不善。 她看到小丫头呆愣的脸时,内心里也有着一丝丝歉疚。 “白泽。。。山主他伤重未愈,我们莫要再去给人家添麻烦了。。。” 这一回,锦离的语气轻柔了不少。 小丫头愣愣地点了点头,只好重新回到了锦离的床前。 “小姐。。。是这里酸痛吗?” 桑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锦离的腰侧轻轻揉捏着。 可锦离感觉腰背上的酸痛之感并没有一丝丝的缓解。 锦离皱着眉头,对桑儿吩咐道; “你去小厨房,为我打些热水来。。。” 小丫头立时附和道; “是呢!热敷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缓解小姐的酸痛了!” 说着,桑儿便急急地往小厨房去了。 第58章 阿离可是心中有我的 锦离躺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吱呀”一声,外间传来了屋门被推开的声响。 “桑儿,赶紧绞块帕子,就敷在这处” 她此时面朝床里,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腰侧。 可过了好一会儿锦离竟然都未听到桑儿出声应她。 虽然心中略感奇怪,可是锦离也并未多想,只是出声催促道; “怎么了?快些呀” 听到锦离的催促,片刻后,她果真感觉腰间有一双手掌正为她轻轻揉捏。 只是这手掌,好像略微大了一些。。。 还有。。。透过衣衫仍然能感觉到腰侧一片冰凉。。。 锦离忽然睁大了眼,惊恐地回身望去。 此时站在她床边的高大身影,不是桑儿!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锦离惊得直往床里缩。 白泽此时摇摇晃晃地,光只是站着看上去都极为吃力。 他没有想到会惊到锦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有话想问阿离” 白泽满脸的歉疚神色,又艰难地往后退开了一步,与锦离保持了一些距离。 锦离方才只是未想到白泽会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此时定下心来,她看着白泽惨白的脸色不禁瘪了瘪嘴,没好气地嗔怪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往外跑!” 她顿了一顿,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拉了拉白泽的衣角,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 “赶紧坐下!” 锦离此时有些气恼,她这一双无用的腿脚,即使此时她想要上前扶白泽坐下也是不能的。 可此时白泽低头望着锦离轻扯他的手,脸上忽然喜笑开颜。 他轻唤了一声“阿离”,声音轻柔地仿佛如山谷间的微风,细细拂过锦离的耳畔。 锦离只觉得脸上瞬时有些烧。 “你。。。你坐罢” 锦离又嘱咐了一句;白泽这才艰难地移动身体,坐到了锦离的床边。 “你。。。你想问我什么?” 锦离低垂下眼,不敢对上白泽金色的眸子。 片刻后,才听白泽低低地开始叙说道; “前日阿离为我煮粥时,我只觉心中从未如此欢喜过。” 锦离偷偷抬起眼,看到白泽说话间嘴角微扬,眉眼中亦满含笑意。 他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不知是何缘故,看上去竟也似乎红润了几分。 忽然,白泽低头定定地看向床上的锦离。 锦离不防对上了他的视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急忙转开了眼。 “阿离为我煮粥时,可是。。。” 说到此处时,白泽忽然顿了一顿。 “阿离可是心中有我的?” 他望着锦离的眼神中混杂着渴求、希翼、怯懦等等的复杂情绪,可这一切锦离都未看在眼里。 锦离未想到白泽竟会问得如此直接,她此时只感觉面上更烧了。。。 “我。。。我。。。” 她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打出生后,除了苏月之外锦离甚至从未再见过其他男子,情之一事与她来说是如此地陌生。 故而白泽如此热切的眼神和话语,都让锦离觉得心中一阵阵发紧。 第59章 我也不知道 骤然被白泽这样直白地问话,锦离只好撇过脸,小声回复道; “我。。。我也不知道。。。” 锦离原以为自己的回答必定会惹得白泽不高兴。 可她偷偷抬眼张望时却发现白泽却似乎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轻叹道。 “阿离并未立时否认。。。” 他重又换上了笑颜,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先前要精神不少。 “不急的,来日方长” 锦离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急急地说道; “你。。。你大老远拖着伤重的身子跑来我这儿,就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白泽并未立时作答,而是低垂下眼犹豫了半饷后,才接着出声问道; “昨日阿离缘何忽然气恼于我?” 白泽定定地看向锦离,不敢放过锦离面上的丝毫变化。 这。。。 要是真要说起来,昨日锦离之所以心中不快,是因为看见了知女。。。替白泽擦身的那一幕。 锦离一想起这事儿就感觉心中繁乱。 她与白泽。。。非亲非故地,怎好与他说是因为彼时见他在知女面前宽衣解带,她才会这般郁结难舒。 锦离犹豫了片刻后,才支支吾吾地推说道; “我。。。昨日我只是身体不适,并非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无缘无故地,我又怎会气恼于你” 可白泽此时却只是直直盯着锦离,不说话了。 锦离被他盯地十分不自在,她小声埋怨了一句;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我想休息了。” 她瞥了白泽一眼,才幽幽地说道; “你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白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果真如锦离所说地,艰难地站起身,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 锦离见了他的背影,心中又狠狠抽痛了一下。 待他终于来到门口时,锦离听他幽幽地出声说了一句; “阿离不愿与我明说,我又如何能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锦离听了后低垂下眼不作声;白泽这才缓缓地走出门去。 哪里是你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她自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照锦离所知的,知女陪在白泽的身边少说也有个十几年了。人家主仆二人是如何相处,又与她何干。 她凭白闹了这一通脾气,不光惹得白泽拖着伤重的身体跑来找她,连她自己也因为在窗边窝了一整夜而落得腰酸背痛的下场。 真是。。。像个孩子一般! 锦离也不知道自己缘何会变得这样,自打出生以来,她还从不曾因为何人何事而心中如此挂碍。。。 “哎。。。” 锦离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躺在床上发愣。 桑儿那小丫头到了这个时候才端着一盆子热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热水来了!” 小丫头莽莽撞撞地,一路小跑着。 盆子里的热水溅出来了些许,撒到了小丫头的手上,疼得她呲牙咧嘴,嘴里不住发出“嘶嘶”的声响。 “你方才去哪儿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锦离望着小丫头,奇怪地问道。 桑儿将盆子放到矮凳上,又搓了搓被烫红的一双小手,这才回复道; “小姐莫怪。方才我烧了热水正要赶回来时,却被一只鼓鼓给拦住了。那东西非要拉着我跟它玩儿,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它呢!” 第60章 游玩 等白泽离开后不久,桑儿用热水绞了帕子,在锦离的腰侧一遍一遍地热敷。 如此反复了十数遍,锦离方觉得腰背的酸痛之感稍有缓解。 “行了,你也辛苦了,歇歇吧” 锦离对着桑儿吩咐道。 小丫头见自家小姐的面色终于恢复了些,她忙嬉笑着应道; “不累的小姐!我再帮你揉揉!” 桑儿刚想上手,锦离却翻了一个身,将桑儿的一双小手握在了手中。 “小丫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桑儿这丫头跟着她被带到了这荒山野岭里,还要整日提心吊胆。。。着实也是不易。 桑儿的一双小手因为反复泡在水中,此时已有些皱皱巴巴地。 锦离把小丫头的手放在掌心反复揉搓了一下,桑儿原本微凉的小手这才热乎了起来。 “小姐。。。不辛苦的,能陪着小姐,桑儿到哪儿都是不怕的!” 桑儿这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锦离欣慰地朝小丫头扬起了一个微笑。 “以后我再不会这般。。。给你添麻烦了” 锦离自幼也不曾为了什么事像这样耍小性子。她这样熬上一夜不光苦了自己,还给身边的人添了许多麻烦,实为不妥。 “小姐。。。” 小丫头还想说什么;此时,却被屋外忽然响起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笃笃笃” 门口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锦离和桑儿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会是谁呢。。。 白泽不是才刚刚离去,此时屋子外头的肯定不是他。 不知为何,锦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桑儿终还是走去门口打开了屋门。 毕竟,就算她们不开,外头的东西想要进来她们也拦不住啊。。。 桑儿辅一打开门,就见到了知女美艳的脸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知女便不大以原身出现。每每她们见到她时,知女便都是这副冰肌凝脂,面若桃花的美人模样。 即便已不是第一回见知女的这副人形模样,桑儿仍旧不自觉地看得愣了一愣。 知女脸上的笑容明艳亮丽,看上去似乎心情极佳。此时她伸长了脖子,一张美艳无比的脸探了出来,朝着屋子里头张望了一下。 尽管她笑得人畜无害,可桑儿仍旧不自觉地,脊背间生出一股寒意。 “你家小姐在屋里吧?” 知女一边说着,一边探着脑袋往里间望去。当她看到床上的锦离时,一双大眼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 锦离骤然见到知女美艳的脸孔时,身子不禁僵住了。 “你。。。你找我家小姐做什么?” 桑儿大着胆子向知女问道。 可知女一见到了锦离便像是见到了猎物一般,哪里还顾得上门口的小丫头。 她丝毫不把桑儿放在眼里,不顾桑儿的阻止,径直越过了小丫头的身侧,直直地往里间走去。 “小姐” 知女朝着锦离的床前款款走去,此时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今日天色好,山主怕小姐整日闷在房中无趣,便让我带小姐一道去山中游玩片刻。” “游玩?” 锦离疑惑地看向知女。 她看到此时知女的嘴角高高扬起,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阴恻恻地。。。 第61章 直说吧 锦离可不是傻子。 知女笑得如此瘆人,断然会是什么好事。 她迟疑了片刻便拒绝道; “我。。。我今日身子不适,不想出去” “哦?” 知女听了锦离的话后,却更上前了一分,朝锦离伸出了手。 “小姐是哪里不舒服?让知女帮您瞧瞧” 桑儿见了,忙急急地出声道; “你!你别动我家小姐!” 小丫头一跃到了知女的身前,用她的小身板儿把锦离护在了身后。 桑儿仰着小脸,一副誓要扞卫住锦离的模样。 知女倒是没有直接动手。只见她缓缓收回了手,掩嘴轻笑了一声。 “呵呵,小丫头怎得不识好意。难倒我还能吃了你家小姐不成?” 说到“吃了”二字时,知女故意提高了一些音量。 小丫头被她吓得,不禁身子抖了一抖。 “你。。。你莫要再上前了!不然我。。。我可要告诉你家山主去!” 桑儿这丫头偏偏在这种关头戳中了知女的要害;锦离一听小丫头提到了白泽,心中就暗叫不好。 果然,知女听了桑儿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先是僵了一僵,随即便收住了笑,一双大眼眯了起来,恨恨地盯着面前的桑儿。 知女忽然冷笑了一声。 “呵,小丫头。你们凡间有一句话,好像是叫作。。。叫作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吗?” 桑儿也觉出事情不妙,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知女再不复方才那般装模作样,而是一把将小丫头给推开,望着床上的锦离危险地眯起了眼。 “小姐,就不用我再请了吧。” 知女朝门口扬了扬脸,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锦离知道这事儿怕是逃不过了,她只好出声对桑儿吩咐了一句; “扶我起来罢” “小姐。。。” 明知道这知女不怀好意,桑儿又怎么能让自家小姐去犯险。 可锦离此时对桑儿点了点头;再加上知女此时也朝着桑儿瞥了过去。 小丫头拗不过,也只好按照锦离的吩咐,将她扶到四轮车中坐稳。 “请” 待锦离一坐稳,知女立刻朝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锦离朝桑儿点了点头;小丫头这才不情不愿地,推着锦离出了屋子。 等出了屋子后,知女一路从旁盯着,她们很快便出了小楼。 自从来了这岱舆山,她们还从未曾真正在山中行走过。 按知女引路的方向,她是要带着她们往山中的树林里去。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小丫头大着胆子向知女问道; 可知女此时脸上再没有了笑意,她伸出手在小丫头的肩头轻推了一把。 “小丫头,你只管往前走便是了” 尽管知女并未十分用力,可桑儿仍旧被她推得向前一个俎咧。 锦离被桑儿推着,也不禁朝前晃了一晃。 “桑儿!” 锦离惊呼了一声,担忧地朝身后的小丫头望去。 桑儿此时紧咬着下唇,出声回复道; “小姐,我没事的” 知女即已对着桑儿动起了手,锦离自知这一回是逃不过了,所幸按住了四轮车,示意桑儿停了下来。 她让桑儿推着她转过了身,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一旁的知女。 “我们已经按照你说得出了小楼。你要做什么就直说吧!” 第62章 谁让我们是妖呢 知女朝身后望了望。此时她们已身处密林中,身后的小楼早已经不复见。 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极为瘆人。。。 “我要做什么,小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说着,知女还上前了一步。此时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知女步步紧逼;桑儿想要拖着锦离向后退开些,却被锦离忽然伸手给按住了。 在她们面前的可是一只狼妖。况且现时她们又在人家的地盘。 逃,是断然逃不掉的。 锦离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沉着嗓子出声问道; “我们平素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想要害我们?” 可知女听了锦离的话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咯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们凡人不是都说,我们妖怪天生便是吃人的吗?” 知女直直地盯着四轮车中的锦离; “那我今天要吃了你们,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谁让我们。。。” “。。。是妖呢!” 说着,知女又朝锦离逼近了一步。 只要她一伸手,便随时可以扼住锦离的脖颈,轻而易举地取了两人的性命。 锦离纵使面上再强装镇定,可她的身子还是不自觉地向后仰。 知女缓缓抬起手,眼看着就要触到锦离的面庞。 桑儿忽然急急地高声呵斥道; “你!你这妖怪!你今天若是吃了我家小姐,就不怕你的山主日后责罚于你吗?!” 知女一听到“山主”二字,手上果真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桑儿以为搬出白泽来知女便会有所忌惮;可知女顿了一顿后忽然收住了笑意,看向二人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只见知女抬手凌空一挥,立刻便有一道劲风直朝着桑儿的面颊上挥了过去。 “啪” 那劲风如有形一般;桑儿被打得撇过了脸,她的小脸上也立时浮现出一道清晰可见的红痕。 “桑儿!” 锦离焦急地出声唤道。 知女眯起了眼,恨恨地盯着桑儿那丫头。 “你们不配提山主!” 显然桑儿是戳到了知女的痛处,才会惹得知女盛怒。 此时知女周身散发着戾气,连她们周遭的树枝都不禁轻微摇曳了起来。 “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山主为了你在昆仑山顶苦守十年!!” “你凭什么!让山主为了你身受重伤!!” 知女语气中满是恨意。 她将手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再次挥下。只是这一回,却是朝着锦离去的。 桑儿见了知女的动作,忙一步跃到锦了的身前,将锦离护在身后。 又是一记闷响。 这一回打得要比方才更狠,更重。桑儿的嘴角都被打得渗出了些血迹。 “桑儿!” 锦离心中焦急,可她们现在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在知女面前毫无反抗的能力。 桑儿这丫头平日里倒不觉得,可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小丫头却竟然表现得意外地冷静。 只见桑儿抬手擦了擦嘴角,随即小丫头竟然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面前盛怒的知女出声说道; “你若只是嫉妒你的山主对我家小姐好,不若今天就放我们回锦城去。这样你便可与你的山主说,是我们自行离开的,你的山主也无法责怪于你。” 第63章 无怨无悔 听了桑儿的话后,知女扬了扬嘴角,轻笑了一记。 “小丫头,你倒是机灵” 桑儿见知女果真停下了动作,以为是她的话起了作用。 她忙紧接着说道; “只要你放我们回了侯府,侯爷和夫人必定再不会让你的山主接近我家小姐。如此你便可与你的山主长长久久地厮守一生。。。” 听到小丫头所说的“厮守一生”时,知女的眼神中果真有了一丝闪烁。 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知女便对着小丫头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就凭你的三言两语,我就会放了你们吗?” “山主可以为了你苦等十几年,又怎会轻言放弃。。。” 知女说话间,脸上有无奈,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丝柔情夹杂着。 可这一切的复杂情绪最终都化为了她眼中的狠厉。 她紧紧地盯着桑儿身后的锦离,厉声说道; “只有你家小姐死了,才能真正断了山主的念想,才能让他摆脱桎梏!” 小丫头见势不妙,一边护着锦离向后退,一边仍旧不死心地继续高声说着; “你。。。你今天若是真的害了我家小姐,那你终其一生都再得不到你那山主的心!你可要想清楚了!!” 知女微微扬起了嘴角,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倒是小瞧了你。想不到你这丫头懂得倒是不少。” 可桑儿的话显然并没能阻止知女。 “只可惜。。。你并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只见知女原本白皙修长的五指上,指甲缓缓伸了出来,如同野兽的利爪一般。 “我要的并不是与山主厮守一生。。。即使明日山主便因你们而让我灰飞烟灭,我也无怨无悔!” “我要的,是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我要的是还山主一个自在洒脱!” 说着,知女高高地举起了利爪,眼看着便要朝着二人挥了过去。 只需一爪,便能立刻要了锦离的性命。 锦离见状,忙大力将桑儿拽到了一旁,口中高声喊道; “桑儿!快跑!” 自知女出现在她们的屋子开始,锦离便大约能猜到,自己这一回必定是凶多吉少。 她之所以一直顺着知女的意,跟着她来到这片林子里,也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寻得机会让桑儿这丫头能够脱身。 知女要的是她的性命,能逃得一个是一个! 桑儿不防,从背后被锦离大力拽了一把,往身侧一个俎咧。 知女的利爪再无阻挡,直直地朝着锦离挥了过去。 锦离认命地闭上了眼。 她这一生活得不长,却活得着实是没什么趣味。 若是今天就这样死在知女的爪下,她唯一遗憾的,大约也只有没能出去外头的世界多看一看。 “小姐!!” 桑儿哪里肯独自一人逃跑!她眼看着知女的利爪就要击中锦离,忙挣扎着想要再扑上去。 可她的速度哪里能赶得上知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块小石子,正中知女的小臂。 那石子虽小,可飞来的速度却奇快。 知女不防被这石子击中,她的利爪这才擦着锦离的肩头划过。 第64章 黄衫小儿 即使知女的利爪只是堪堪擦过锦离的肩头,此时锦离肩上的衣衫也已经染上了大片的鲜红。 “唔。。。”锦离闷哼了一声。 此时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小姐!” 桑儿惊呼了一声,急急地扑到锦离的脚边。 “这。。。这可怎么好?!” 看着锦离肩上狰狞的三道血口,桑儿急得双眼瞬间变得通红。 小丫头急忙从衣角上扯了布条下来,就要为锦离包扎。 知女此时握着被击中的小臂,直直地盯着一处。 只见,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黄色的身影。 锦离原以为自己一定是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会忽然生出变数。 她忍着肩上的剧痛,强打起精神抬头望去。 待那个身影到了近处,锦离方才看清。 正往她们这处缓缓过来的,竟是一个骑着一匹小马的黄衫小儿。 这黄衫小儿的个头,顶多不过堪堪到了桑儿的腰际。更让人奇怪的是他身下骑的那匹马儿。 锦离从未曾听闻,这世上竟还有生得这般小巧的马儿。 这黄衫小儿模样生得人畜无害,可知女见了他却似乎多有忌惮。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黄衫小儿便骑着小马徐徐停在了知女的面前。 “庆忌。。。” 锦离听到知女轻唤了一声。 随即,那黄衫小儿便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对着知女说道; “山主让我先前过来,他随后就到” 原来这黄衫小儿是白泽派来的。 桑儿听了后,立刻欣喜地与锦离对视一眼。 看来她们今日是得救了! 锦离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是强打起的精神,此时一松懈下来,她立刻感觉肩头的剧痛越发叫嚣着撕扯着,让她喘不上起来。 一阵头晕目眩后,锦离感觉眼前的景物看上去越来越模糊。 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知女只是停顿了片刻后,竟又准备对着锦离下手。 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尖细,骤然高喝了一声; “今天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再让你活在这世上!” 知女的利爪眼看着就要朝着锦离的头顶落了下来;桑儿急得一把抱住锦离,把锦离护在身下。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小丫头的身上。 桑儿疑惑地抬起脑袋张望了一下;她赫然发现自己和锦离竟是在一瞬间从知女的爪下移动到了一丈之外。 此时知女恨恨地对着桑儿和锦离的方向高喊了一声; “庆忌!!” 桑儿这才发现,在她和锦离的身旁站着的,是方才那个骑着小马的黄衫小儿。 小丫头满脸疑惑地看向这个唤作庆忌的黄衫小儿。 庆忌似乎也发现了桑儿的目光,他对着桑儿扬起了嘴角,笑得有几分得意。 “有我在,便断然不会让知女再伤不了你们。” 这庆忌虽然模样看上去不起眼,原来他却有这样大的本事。 桑儿感激地朝庆忌点了点头。 知女今日像是着了魔一般,即便是知道这事已经惊动了白泽,她仍旧不肯放过面前的锦离。 她像是被逼急了一般,竟是当场露出了原形,直朝着锦离的方向扑了过去。。。 第65章 庆忌 知女骤然暴起,飞身扑向锦离的方向。 她的速度之快,连庆忌一时间都看傻了眼。 可知女跃到半空中时,却忽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给狠狠地压在了地上。 这股力量之大,压得知女身下的地面都凹陷了下去。 知女仍旧不死心地挣扎了几下;可她此时被镇在地里,连脑袋都抬不起来,完全动弹不得。 挣扎无果后,知女才像是认命一般地瘫软在地。她把毛绒绒的大脑埋进土里,仿佛像是不想让什么人瞧见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一直站在锦离二人身旁的庆忌,看着地上的知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山主来了”庆忌望着前方沉声说道。 桑儿沿着庆忌的目光望去,那处果真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过来。 白泽显然走得很急;可他现时身上满是伤痕,故而行走时姿势看上去十分窘迫。 他拖着还不大便利地腿脚,急急地往锦离的方向挪动着。 在经过知女身边时,他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知女一眼。 此时他眼中所能见的,就只有锦离肩头的那一片鲜红。 恍惚间,锦离隐约能看到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往她这处靠近。 方才她一直是强撑着睁开眼。坚持了这许久,她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当她模模糊糊间看到一张焦急的脸时,锦离再撑不住,眼前一黑,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阿离!阿离!” 白泽见锦离昏迷了过去,急得接连出声轻唤她。 锦离肩头的鲜红如同一根针,扎进了白泽的眼,刺痛了白泽的心。 他竟愣愣地站在锦离的身前,半天没有动作。 庆忌看着白泽焦急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新奇。 往日里总是端着一张千年寒冰一般的脸,谁曾想,原来山主也有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桑儿此时也发现锦离昏睡了过去。小丫头心中焦急,可又不敢十分用力,只能伸手在锦离的脸上轻拍了拍,口中不停唤着; “小姐!小姐!你醒醒!” 庆忌见此时小丫头和山主都慌了神。他又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后,才对着白泽出声说道; “山主还是让我先行带小姐回屋去,您再为小姐医治如何?” 白泽这才回过了神一般,朝着庆忌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庆忌便回头对桑儿说了一句; “抓稳了哦” 桑儿满脸疑惑地看向庆忌,发现此时庆忌忽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只听一声惊呼。 庆忌用一根麻绳栓在了桑儿的腰身上,只片刻的功夫,桑儿和锦离竟然就已经回到了她们原本居住的屋子里。 真真是神奇。想不到庆忌竟还有这种本事。 他的速度之快,桑儿根本都没看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 庆忌轻喘了一口气,对着仍在发愣的桑儿说道; “发什么愣呢!快将你家小姐扶到床上去呀!” 桑儿这才惊醒,立刻小心翼翼地把锦离扶到了床上躺好。 “这。。。这可怎么是好” 小丫头看着锦离肩上的伤口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一旁的庆忌却一脸镇定地出声说道; “你就放心吧。若论医术,这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比山主更高明的了!” 第66章 你不懂 不过片刻功夫后,白泽便从屋子外头进来了。 此时再见他时,他的脸上已不复方才那般惊慌失措。 只见他缓缓挪动到了锦离的床前。 虽然他步履艰难,但身姿看上去却比方才要挺拔了不少。 见白泽走近后,小丫头十分自觉地退开了一些,好让白泽察看锦离的伤势。 因为桑儿之前用布条紧紧缠在锦离肩胛上的关系,此时那三道狰狞的血口已经不再往外涔涔渗血。 白泽此时虽然已经恢复了往日那张淡漠的脸,可他轻触伤口的手指,仍旧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去取些热水来”白泽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桑儿得了吩咐,立刻便急匆匆地跑去小厨房取了热水来。 洗去了血污后,锦离肩头的那三道伤口清晰可见地皮肉外翻,看上去越发刺目。 桑儿见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庆忌看着白泽渐渐紧皱的眉头,心下暗自为知女捏了一把汗。 他忙打着圆场说道; “万幸,没有伤及筋骨” 桑儿瞥了庆忌一眼,咬着牙没有作声。 之后白泽吩咐庆忌去外头取了伤药回来。 以庆忌的速度,一眨眼的功夫,果真便见他手中拿着一只黄色的小罐回来了。 “给,您要的凝血膏” 白泽接过小罐,从里头取出些白色的膏药,敷在了锦离的伤口上。 “这膏药管用吗?”桑儿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了一句。 白泽低着头,此时他一门心思全都扑在锦离身上。敷了药后,他动作轻柔地用纱布仔细缠上锦离的伤口。 还是庆忌出声对桑儿说道; “小丫头,这膏药可是用了白芨、白芷、仙鹤草等二十多种草药,再由山主亲自熬制七天方能做成。这药可管用着呢!” 若是换了她们初来岱舆山之时,对于妖怪所说的话桑儿必然是嗤之以鼻的。可小丫头今日在庆忌的面前却表现地异常安静乖顺。 将伤口仔细缠好后,白泽又用手轻轻覆上锦离的肩头。 只见他手中隐隐透出些微白光;锦离原本紧皱的眉头便缓缓舒展了开来。 庆忌有些担忧地看向白泽。 桑儿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看到此时白泽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也越发惨白了。 就在这时,安静的屋子里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极不合适的声音。 “山主。。。” 桑儿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她忙转过身,正好看见站在屋子门口的知女。 方才的事让小丫头仍旧心有余悸,她警惕地盯着知女的一举一动。 庆忌虽然知晓知女是一心为了山主好,可她今日确是犯了山主的大忌。他有些惋惜地看了门口的知女一眼,随即安静地站到一旁,低垂下眼不作声。 见白泽只顾看着床上昏睡的锦离;知女忽然走到屋子正中,直直地跪了下来。 “知女向山主请罪!” 知女一边高声说着,一边重重地朝着地上磕了一个头。 她显然磕地极为用力,桑儿听到从地面上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白泽始终不作声,知女便不要命似得在地上磕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额上已渗出了不少鲜血。 过了许久,才听白泽沉声说道; “十年,于我族类来说,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用手指在锦离的额上轻轻描绘着,仿佛此时在他手下的,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 “你不懂。我等了她。。。又何止是十年” 第67章 可能算是两清 知女抬起眼看向床边地白泽,她的眼中除了疑惑和不甘,还有留有一丝丝的希翼。 可白泽冰冷的话语却将她心底的希翼彻底打碎了。 “你走罢”他沉声说道。 白泽说话间仍旧没有看地上的知女一眼。 “山主。。。” 知女错愕地看着白泽。 她可以接受白泽的任何责罚,甚至立刻将她杀了,让她从此灰飞烟灭,她也是甘愿的。可她没有想到白泽会将她赶出岱舆山。 “山主!知女知错了!山主!” 知女急急地说着,又开始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地磕着头。 她陪伴在白泽身边这么多年,岱舆山早就成了她心中的归宿。 这里是她的天地,是她的家!就是有一天死了,她也希望自己能埋在岱舆山上。 这样,她的魂魄就仍旧可以天天守着白泽,守住这座岱舆山。 可白泽今天要赶她走。。。 地上不断传来的一声声闷响,纵是任何人听了,都会心下不忍。 桑儿这小丫头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微微撇开了脸。 “求您了!我求求您了!莫要将我赶出山去。。。” 知女将脸埋在地上,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 一旁的庆忌见了知女的模样,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刚想出声为知女圆说,却听到此时白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我相处二十余年,期间得你照顾,我心中感激。” 知女欣喜地抬起眼望向白泽。她的双眼早已通红,听了白泽的话后,她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此时,白泽终于是转过脸,看向了地上的知女。 可他的眼神淡漠地,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知女被他的目光刺痛,立刻埋头伏在了地上。 “这世间所有的事自有其因果定数。我今天不会杀你,你走罢” 白泽的语气中平稳地丝毫没有起伏。 知女伏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白泽的一字一句她都听得十分清楚,就如同一把尖锐的锥子,一点一点刺入了她的心。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当年王农户家在得知了她是一只狼妖后,用铁索刺穿了她的脚踝,将她栓在荒废的田地里。 彼时,她也曾疼得撕心裂肺。 现时白泽虽未伤她分毫,她却感觉这种锥心之痛,犹胜当年。 知女与白泽相伴多年,她心中知晓白泽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今天既然这般说了,那便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可知女仍不死心地,想要再试一试。 只见她忽然一声不吭地,抬起尖利的爪子朝着自己的左肩狠狠刺入。 “唔” 一声闷哼过后,顷刻间知女的左肩上便已是血流如注。 她的力道之大,竟然生生穿透了肩胛。 “你!!。。。”庆忌惊呼出声。 任谁都没有想到知女会有此举。 “你这又是何苦呢。。。”庆忌于心不忍,无奈地出声说道。 知女的一双眼,通红通红地。她的额上早已被汗水浸湿。 “我伤了她,不知如此。。。如此可能算是两清?” 知女微微喘息着,眼神却直直地望向白泽。 第68章 求而不得最难消解 虽说精怪类比之凡人,愈合能力要更强;可它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 知女对自己着实是下了狠手。 其实精怪之间,并不像人世间那样有着割不断的羁绊。 相比凡人,精怪要活得更为通透洒脱。 合则聚,不合则散。哪里有什么一世相伴。 知女对白泽的情义在庆忌看来,早已超过了主仆之间的情谊。 她只怕是。。。爱而不得。 佛家有云,人生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这其中,又以求而不得最难消解。 知女若是苦苦执迷其中,余生便再难自渡。 庆忌暗自叹了一口气。 以此为鉴,日后他定不要活得像知女这般。 桑儿听到了身旁的叹息声,她转过脸,偷偷瞥了身旁的庆忌一眼。 “知女斗胆请问山主!如此!可能算是两清!” 知女的呼吸越发粗重,她骤然提高音量,对白泽问道。 可白泽此时非但没有作声,更是转过身,不再看向地上的知女。 “山主!!” 知女的眼中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她所求的,不过只是余生能远远地看着他。若是身死,让她的魂魄流连在这岱舆山中,也是好的。 东荒五仙山与凡间的寻常山林不同,岱舆山自有其灵性。若是白泽执意要将她赶出山去,那她便再难踏入这岱舆山一步。 “我不走!” 知女忽然从地上站起身来,恨恨地说道。 “要么山主今天就将我杀了!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她倒是宁愿就这样死在白泽的手中。如此。。。如此或许,她能在白泽的心中留下一点印记。 总好过他慢慢将她淡忘,从此天各一方。 庆忌实在是看不得这种痴缠的场面,他终是耐不住出声为知女求情。 “山主。。。知女确是铸成大错罪无可赦,可山主能否念及她多年劳苦,留她在山脚偏居一隅。。。” 知女听到庆忌为她求情,她感激地望向庆忌。 庆忌被知女满含希望地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紧接着又对白泽出声说道; “遥想当年山主未曾交代一句便离开了岱舆山,原本山中那数百精怪走得走,散得散。唯有知女一人留在山中,为山主打点忘忧谷中的琐事。” “后来知女得知,原来山主是独自留居在昆仑山顶。。。那样冰天雪地的地方,知女亦是陪着山主在昆仑山顶守了十年。。。” 庆忌望着白泽,幽幽地说道; “这一切,不知山主可还记得。。。” 白泽听了庆忌的话后虽然没有作声,可此时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已不似方才那般凌厉。 到底,白泽还是感念过往的。。。 庆忌心知如此便还有转机。 随即他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知女早前在昆仑山顶助山主得断续草时已被那三足乌所伤,如今伤势未愈又添了新伤。不若山主就让我先行将知女带下山脚,让她在我的水泽边养伤如何?” 知女此时满眼希翼地看向白泽。 白泽没有立时出声反驳。 庆忌十分有眼色,迅速上前扶起知女。顷刻间,他便带着知女从屋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69章 你心里的那个人 这事,如此便算作是告一段落了。 桑儿看着坐在锦离床头的白泽。 他此时身上无一处完好,看上去倒是比昏睡中的锦离更加凄惨。 他守在锦离的床前迟迟不肯离去;桑儿轻咳了一声后,幽幽地出声说道; “您。。。您这满身的伤。。。不若您还是先行回去休息,让我来照看小姐吧” 这一回小丫头倒是真心诚意地为白泽好。 他这摇摇欲坠的模样,只怕再坚持一会儿也要同锦离一样昏迷了过去。 可白泽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无妨”。 他不愿离去,桑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小丫头只好同他一道,苦苦地守在锦离床前,等她醒过来。 白泽的医术果真高明,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锦离便幽幽转醒了。 “小姐!小姐!” 桑儿见锦离醒了,立刻欣喜地喊着就要往锦离的身上扑。 可小丫头还没碰着锦离的衣角,就被一只忽然伸出的胳膊给挡住了。 白泽不着痕迹地将桑儿隔开后,他冰凉的手掌轻轻覆盖上了锦离的额头。 “阿离。。。感觉好些了吗?”白泽关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愧疚之情。 肩上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比之先前,已经是好上许多了。 锦离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 一开口,她才发现此时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如此嘶哑。 “是你救了我们?” 锦离艰难地开口问道。 桑儿这小丫头听了,忙抢着出声说道; “是一个叫作庆忌的。。。救了我们!”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妖怪”那两个字,小丫头并没有说出口。 说着,桑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身前的白泽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多亏了白。。。白泽山主,他及时赶到后,才将知女给拿下。” “那知女。。。” 想起她昏迷之前知女那副凶狠的模样,锦离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听锦离问及知女,白泽忽然低垂下了眼不作声。 还是桑儿出声说道; “那只可恨的狼妖!方才它还在这里磕头认错呢!。。。” 小丫头还要再说,却被白泽忽然出声打断了。 “知女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白泽淡淡地说着。 白泽既然都这么说了,桑儿也不便再多嘴。 锦离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听白泽话里的意思,知女大约是吃了些苦头的。 她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脸避开了白泽的视线。 只听她平静地说道; “知女伤了我,我自然不会原谅她,更不会故作矫情地为她求情开脱。不过。。。不过她之所以非要置我于死地,说到底,全都是为了你。” 锦离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 “她希望你能摆脱桎梏,在这天地间活得自由洒脱” 锦离忽然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 “今天若不是知女,我还从未曾想过;我一个半残废的人,竟还能成了他人的束缚。。。” 她终是忍不住出声对白泽问道; “我一直都想知道,你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第70章 吩咐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的那个人,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锦离紧紧地盯着白泽,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锦离原本以为被问及此,白泽一定会眼神闪躲。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她在白泽的眼中看到的,是浓得化不开地柔情缱绻。 白泽忽然微笑着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触锦离的额头。 “阿离。。。早前我就与你说过了,你便是你,不与旁的任何人相同。” 他还是没有说出锦离想要的答案。。。 若说这世上真有什么前世今生,就算。。。就算白泽心里的那个人便真就是锦离的前世。 可如今的锦离没有丝毫过去的记忆。 她只知道自己打小生在锦城,长在侯府。 她。。。没有经历过“他们”之间的过往。 她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得不到答案,锦离忽然烦闷地撇过脸,不再看向床边的白泽。 “我有些倦了。。。” 说着,锦离便闭上了眼。 此刻锦离忽然很想念阿爹,阿娘,忽然很想念以前在侯府的逍遥日子。 就为了治好这一双腿脚,她平白给自己惹上了这么一个麻烦。原本她虽然行动不便,不过日子过得算得上是逍遥自在。 他凭什么!让她的心中多了一丝挂碍。。。 “阿离。。。”白泽轻唤了一声。 见锦离再没了动静,他也只好缓缓站起了身。 “这凝血膏每日勤换三次” 说着,白泽将一只小药罐递给了一直守在一旁的桑儿。 小丫头接过药罐仔细收好,朝着白泽感激地点了点头。 白泽走后不久,锦离便睁开了眼。 “桑儿。。。” 小丫头听到锦离唤她,忙凑到锦离的身前。 “小姐?可是还有哪里疼?” 可她却发现锦离只是直直地望着头顶的一片虚无发着呆。 “小姐?” 桑儿小心翼翼地又轻唤了一声。 锦离却忽然出声问道; “你可知道知女现在何处?” 小丫头被问得一头雾水,只好老实回答。 “方才。。。知女被那庆忌给带走了。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好像是说要将知女带去他住的水泽处” 锦离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对桑儿吩咐道; “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小丫头不解地看向锦离。 “我要你找到知女的住处,然后。。。然后带我去见她” “什么?!” 小丫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姐?!您。。。您都被那只狼妖给害成这副模样了,您还要找它做什么?!” 可此时锦离的脸上却是不同往日地冷静。 只听她淡淡地说道; “你只管去找,我有话要问她” “可是。。。” 桑儿心里仍旧打着鼓。 “可是这岱舆山如此大,一时半会儿的,我要去哪里找呢。。。” 小丫头所说的不无道理。 这岱舆山少说也有数百丈高,想要在其中找到一片水泽谈何容易。 锦离思索了片刻后,对小丫头交代道; “你先去找鼓鼓,让那些小东西给你带路” “这。。。” 小丫头拗不过,也只好按照锦离的吩咐,不情不愿地去了。 第71章 带路 按照锦离的吩咐,小丫头果真先去找了鼓鼓。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鼓鼓们对桑儿倒也不陌生。 有时遇上了,还会拉着桑儿一道跳方格。 所以当桑儿向其中一只鼓鼓问起,庆忌所住的水泽具体在什么方位时,那只鼓鼓便十分热络地要求亲自带着桑儿去找。 小丫头想了一想,一来她对这岱舆山中的路不熟,若是她自己去找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二来。。。如果有这个小东西跟着,万一到时知女又发起疯来,也好让小东西赶回来报个信。 于是桑儿便爽快地答应了。 也许是许久没有人跟它一道进山,小东西看上去格外欢喜。 它一路蹦跳着,带着桑儿迅速出了忘忧谷。 等出了谷后,桑儿才惊觉这岱舆山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忘忧谷外是层层叠叠的树林子,且那些树模样长得都差不多,也亏得这小东西能在林子里分清方向。 山间小道崎岖,桑儿走得又慢;一旦桑儿离得远了,小东西便会停下来蹦跳着等桑儿靠近。 看方向,她们是一路在往山下走。 “还有多远?” 桑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 那只鼓鼓蹦了两下后,忙急急地回复道;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了!” 听了鼓鼓地话后,桑儿有些埋怨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都走了大半天了!每次问你你都说‘快了!快了!’” 说着,桑儿还趁鼓鼓不注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从山上一路下来,起码走了有三个时辰了,桑儿的脚底板早就走得有些疼了。 可再往前走了没多久,桑儿却忽然犯起了难。 在她的面前有一条深深的沟壑,宽约一丈。 桑儿朝着沟壑里头望了一眼。粗略看去,这沟壑少说得有个五丈之深。 在那沟壑上架着一段枯木,那只鼓鼓就是从枯木上迅速蹦跳着越了过去。 可以桑儿的身量来看,这段单薄腐朽地枯木未必能承得住她的分量。 那只鼓鼓见桑儿只是站在沟壑前发着呆,却迟迟没有动身,小东西忙急急地说道; “过来!过来!前面就到了!” “这。。。” 桑儿看着面前的深沟,心里打起了鼓。 “这路我过不去的。。。可还有其他的路可走?” 那只鼓鼓果真停下来想了一想后,才回复道; “没有了!没有了!只有这一条!” 这可难坏了桑儿。 若是她现在就回去,那这大半天便算是白走了! 桑儿犹豫了一番后,终究是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段枯木。 随着桑儿的脚步,那段枯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就像是在呻吟一般。 桑儿根本不敢往下看,只能硬着头皮直直地朝前走。 鼓鼓在前面蹦蹦跳跳地,等着桑儿过去。 眼看着只要再走三、五步,桑儿便能落地了。可就在这时,那段枯木却发出了一声清脆地断裂声。。。 “啊。。。” 只听一声惊呼。 桑儿再难以稳住身形,直直地往那条深沟底下摔了下去。 第72章 水泽 桑儿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忽然迅速变换,她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小丫头害怕地不自觉闭上了眼。 原本以为这一次她必定摔个半死,却没想到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小丫头非但没有感觉到疼痛,相反的,她还觉得周身异常温软柔软。 等小丫头疑惑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结实地怀抱中。 “你。。。?” 桑儿一睁眼,就对上了张大大的笑脸。 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眼熟,可桑儿又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一直到桑儿看到他头顶所戴的黄色帽冠,以及他所穿的一身黄衣,竟都与之前庆忌说穿的一般无二。 小丫头满脸的疑惑,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发着呆。 彼时,桑儿记得庆忌明明是一个孩童的稚气模样。可此时接住了她的这人却长相清秀,五官俊逸,明明是一副少年模样。 桑儿此时只觉得一头雾水。 可接住他的这个少年却忽然咧开嘴笑,得好不得意,桑儿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边露出的两颗虎牙。 “怎么?晌午时才见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认得我了?” 小丫头惊觉,忙急急地出声问道; “你。。。你是庆忌?” 只见他嘻嘻笑着,对桑儿说道; “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 听他如此说桑儿这才发现,此时他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搂着她,他们竟仍是悬在那深沟中。。。 看着脚下深深的沟壑,小丫头不自觉搂紧了庆忌的脖颈。 庆忌此时眉眼弯弯,只见他拽紧了藤蔓,脚下微一用力,他们俩便一齐向上跃去。 桑儿紧张地闭上了眼;只一瞬间的功夫,等她再睁开眼时,他们两人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鼓鼓的身旁。 “庆忌!庆忌!” 那只鼓鼓见到两人,欢喜地蹦跳了几下,口中不停喊着。 庆忌将桑儿放到地面上后,便退开了一些。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身体竟然迅速缩小,不一会儿地功夫,竟又变回了那个黄衫小儿的模样。 “呼。。。” 庆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方才为了将桑儿救起,他花了天大的力气一般。 “你。。。” 桑儿直直地盯着庆忌瞧,像是看到了什么万分稀奇的东西。 只见庆忌忽然伸出手掏了掏耳朵,状似随意地说道; “别愣着了,天都黑了!” 丢下这一句后,庆忌便径直往前面走去。 桑儿今日可算是被他给救了两次,小丫头还有些话想对他说,自然是立刻跟了上去。 再往前走了片刻,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 桑儿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水泽,在那水泽的边上盖了三间茅草屋。 庆忌径直走进了正中一间草屋的门前。 只见他忽然回过身,望着身后还杵在原地发愣的桑儿说道; “赶紧过来!一会儿要是山里有蛇跑出来我可不管啊!!” 一听到说这附近的林子里可能有蛇,桑儿吓得,立马小跑着蹿进了那间茅草屋里。 庆忌轻笑了一声,待鼓鼓也进了屋子后他才缓缓关上了门。 第73章 脸红红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庆忌将门掩上后便径直走到了屋子的里间,在一张小榻上找了个极其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他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饶有兴趣地看向正愣愣地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桑儿。 桑儿原本以为;妖怪,必然是住在什么洞窟泥沼里的。 所以当她看到茅草屋如寻常人家一般,放置着桌椅、小榻,还有一张颇为宽大的木床时,小丫头显然是十分惊讶的。 这间草屋里,收拾地算得上是极为规整了。桌上码放着茶具,床褥也都叠得整整齐齐地。 她甚至发现在窗边地一只小瓷瓶里竟然还插着一支红梅。 若是寻常百姓家的糙汉,过得也未必有他这么细致。 桑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抬眼瞥了小榻上的庆忌一眼。 “我。。。我家小姐吩咐我来,是想让我寻一寻知女现居何处。。。” “哦?” 那位小姐竟然想来寻知女,这事儿倒是有些新奇。 庆忌忽然从小榻上坐起了身,直直地盯着桑儿瞧。 “你家小姐找知女做什么?” 桑儿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一双小手紧紧地拽住了襦裙。 “我家小姐只说。。。是有话要问她。。。” 庆忌听了后,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复又对小丫头说道; “要问什么?” “我。。。我也不清楚。小姐只是先遣我来寻个方位,等日后我家小姐的伤好了,她便会亲自过来” “啧” 只听庆忌砸了砸嘴,他的表情看上去明显有些烦躁。 “你可千万别让你家小姐过来!到时候要是你家小姐在我的这片水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山主还不得要了我的命呀!!” 说着,庆忌还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 “可是。。。” 桑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庆忌给出声打断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小丫头说道; “你回去之后就跟你家小姐说,知女已经离开了岱舆山,让她安心在山顶上待着好好养伤,没事儿别往山里跑!这岱舆山里头可是栖着不少野兽蛇虫呢!” “哦。。。” 小丫头低着脑袋,轻轻地应了一声。 庆忌也没有想到桑儿这丫头会表现地如此乖顺。他愣了一愣后,才对小丫头嘱咐道; “我可不是骗你,这岱舆山每到了夜里便会有不少已经开了灵智却还未能得道的野兽四处游荡。为的,就是想要在这山里头觅得一些灵气,也或是。。。寻些好吃食。” 庆忌将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坏笑着说道; “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可是最合它们地胃口了!” 桑儿被他说得背脊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外头的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 桑儿透过窗子朝外头张望了一下,现时外头漆黑一片,根本不可能寻到回去的方位。 她瞬时苦恼地皱起了一张小脸。 庆忌看着小丫头为难的模样,忽然轻笑了一声。 “今夜你怕是回不去了。” 他朝着里间那张宽大的木床努了努嘴,淡淡地说了一句。 “那床给你睡”说完,他便兀自翻了个身。 桑儿见他忽然伸出手来,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勾了勾指头。 小丫头立刻红了脸。 此时,一直守在门口的那只鼓鼓忽然越过桑儿身边,蹦跳着就跃上了庆忌的小榻。 小东西嘴里还念叨着; “脸红红,脸红红” 第74章 认得路吗 桑儿躺在那张宽大的木床上,一宿都不敢合眼。 倒是庆忌,他似乎睡得十分惬意。安静的草屋里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如此坚持了一夜,等到外头天光大亮的时候,小丫头只觉得双眼干涩,头昏脑涨。 她吃力地从木床上坐起身来,用了按了按额角。 “怎么了?我这床睡不惯吗?” 桑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了一跳。她原本就有些疼的脑袋,此时更是感觉有一根弦绷得紧紧地。 “我。。。我走了!” 说着,小丫头便立刻站起身来,径直就要往草屋外走。 “唉?这么快就走了?” 桑儿可顾不上身后的声音。此时她只是闷着头,大步离开了草屋。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竟然在这间草屋里和。。。和一个妖怪同住了一晚!! 也不知道小姐现在如何了。没了她的照顾,谁来给小姐换药递水呢。。。 桑儿心系着锦离,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越发快了。 可她来时是全凭那只鼓鼓带路,才找到了这片水泽。方才她走得急,竟忘了唤上那只鼓鼓来给她引路。 如今她独自站在树林子里,四周的树木全都长得一般模样,她根本摸不清回去的方向。 “这。。。” 小丫头回身望了望,那三间草屋早就没了踪影。 她竟是迷路了。。。 桑儿心下焦急,越发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 “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她嘴里嘀咕着,又朝着周围的树林仔细辨认了一圈。 周围的落叶松、樟子松长得都差不多高,看上去也是一般粗壮。这可难坏了小丫头。 桑儿懊恼地一跺脚。就在她准备随便挑一处方向就朝前走时,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啊哈。。。” 桑儿惊讶地回过身,竟然看到庆忌就骑着他的小马,正立在她的身后打着哈欠。 “认得路吗?” 庆忌朝着那片长得一模一样的林子扬了扬脸。 小丫头此时又羞又愤,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通红地。 “我。。。” 见小丫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庆忌轻笑了一声,骑着他的小马慢慢悠悠地朝林子里踱了出去。 “今天这天气不错,我们散散步去” 庆忌这话是对着他身下的小马说的。 那马儿显然十分灵性,听了庆忌的话后,马儿晃了晃脑袋,尾巴也欢快地左右摇了几下。 眼见庆忌就要走远了,桑儿连忙跟了上去。 小丫头并不上前,而是跟在庆忌身后不远处。 庆忌暗自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 “今儿这天气呀,着实不错~” 只听他嘴里轻轻哼着“浪哩个浪,浪哩个浪”,一路往山顶的方向缓缓走去。 那只鼓鼓也跟了过来。 小东西经过桑儿身边时欢快地蹦跳了几下,随即就蹦蹦跳跳地跃上了庆忌的小马。 庆忌走得极慢;等他们远远能望见忘忧谷的界碑时,已经走了有半日了。 等他们走到了忘忧谷的界碑旁时,庆忌忽然回过身,对小丫头说道; “告诉你家小姐,安心养伤。等过些时日,我会再上山来。到时候她有什么想问的,我自会替她带个话” 庆忌笑得有些邪气。 桑儿轻轻点了点头,便闷着头大步往忘忧谷里走去。 第75章 柔情 桑儿心中焦急,等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屋门时,却意外地在屋子里看到了那个欣长的身影。 “手脚轻些” 白泽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小丫头,便一瘸一拐地往锦离的床前挪动。 从屋子里隐约可以听到一个均匀的呼吸声。 桑儿大气也不敢出。站在门外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内掩上了门。 此时,床上的锦离果然正睡得香甜。她的脸色也不似昨日那般苍白,看上去红润了一些。 小丫头把锦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确认锦离安然无事后,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忽然,听一旁的白泽轻声说道; “昨夜不见你回来,她心中放心不下,到了今日晨时才终于挨不住睡着了” 桑儿转过脸看向白泽,却发现此时白泽也正直直地盯着她瞧。 “阿离。。。让你去寻知女?” 听了他的话后桑儿不禁愣了一愣;她只觉得心下奇怪,也不知这白泽是如何知晓的? 白泽似是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淡淡地说了一句; “庆忌昨夜传话给我” 见小丫头不作声,白泽便不再盯着她,而是一门心思全都扑在沉睡的锦离身上。 他的眼中是说不出的柔情。 若是。。。若是他并非是只妖,而是寻常的王孙公子,哪怕他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布衣,桑儿都会由衷地祝福他能与小姐喜结良缘。 可他俩。。。终究是不同的。 此时,小丫头的脑海中不知为何,莫名地浮现出了庆忌的那张有些邪气的笑脸。。。 白泽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小丫头便只好在床边搬来了矮凳,陪着他一同守着床上的锦离。 这妖。。。果真是与人不同的。都大半日过去了,桑儿见他非但滴水未进,甚至连身子都未挪动过分毫。 真真是,如同一块石头一般。 小丫头还在兀自胡思乱想,身旁却忽然响起了白泽低沉的嗓音; “阿离快醒了” 听了他的话后桑儿连忙起身察看;可此时床上的锦离明明仍旧安稳地闭着眼。 “等阿离醒了,你只管与她说未能寻得知女的踪影,切不可让她前往水泽。” 白泽站起身来,欣长的身影将桑儿整个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你,听明白了吗?” 他低头看着小丫头,轻声嘱咐道。 他明明语气平淡,可桑儿却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给震慑住,让她动弹不得。 桑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白泽这才转身,缓缓往屋外行去。 他的腿脚明显还不灵便,可他的脊背看上去却依旧挺拔。 在他的身上,总是能感觉到一股不凡的贵气。 兴许这妖怪里的“帝王”与人间的天家一般,都自带贵胄之气。 小丫头来不及再多想,因为自白泽出了门后,床上的锦离果真轻哼了一声,随即幽幽转醒了过来。 “小姐!您醒了!”桑儿欣喜地说着。 锦离辅一转醒,便拉着小丫头的手,焦急地说道; “我等了你一宿,你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锦离还将小丫头来回打量了一下。 “有哪里受伤吗?怎得去了这么久?” “小姐宽心,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小丫头冲锦离嬉笑着回复道。 可小丫头却听床上的锦离忽然满脸疑惑地轻声呓语了一句; “我怎么睡着了呢。。。” 第76章 我等不了 “小姐。。。您不记得了吗?”桑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记得什么?” 锦离满脸的疑惑。看样子,那白泽来过的事锦离似是并不知晓的。 小丫头也只好闭上了嘴,不再作声。 锦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拽住小丫头的手,出声问道; “对了。。。你出去这一趟,可有寻到那知女现在何处?” 想起方才白泽的嘱咐,小丫头也只好摇了摇头。 “这岱舆山比我想得还要辽阔,一时半会儿,我也未能寻得。。。” 她低垂下眼,不敢对上锦离的目光。 小丫头跟着锦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锦离一眼便看出她有事瞒着自己。 “你说实话,昨夜你是不是找到了庆忌所在的那片水泽?” 锦离问得笃定,小丫头再不敢欺瞒下去,只好老实交代了昨夜的经过。 “我…我昨夜里确实找到了那片水泽。但是!但是我确是未见到那只狼妖!” 小丫头说得也是实话。 听了桑儿的话后锦离沉默着,凝神思索了片刻。 桑儿忙又将庆忌的话复述了一遍。 “那…那庆忌让我给小姐带个话。他让您安心养伤,等过些日子他会再上山来,到时小姐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他自会为您转告知女。” 锦离瞥了桑儿一眼。 等她转回脸时,桑儿看到她的眼神逐渐坚定。 “我等不了…” 锦离虽然平时看上去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她骨子里有一股子韧劲,一旦她打定了主意,那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桑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听锦离开口,小丫头心下就暗叫不好。 “你去推四轮车来” 听锦离的意思,竟是准备立刻动身。 这可急坏了小丫头。 “小姐!您的伤口才刚止了血,现在还不能动的!” 桑儿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如此心急。 锦离不顾小丫头的劝阻,执意要起身。她方将身子仰起一些,肩膀上的伤口便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嘶…”锦离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是这般略微动了动身子,她的额头上便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扶我起来”。她咬着牙对小丫头吩咐道。 桑儿见劝不动锦离,又怕她自己胡乱逞强会牵动伤口,只好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锦离扶起身来。 见桑儿皱着眉头,脸色看上去隐隐有些埋怨的意思;锦离勉强扯了扯嘴角,幽幽地出声对小丫头说道; “我自幼身有不足,不能与常人一般行动自如。每每我望见窗外,你与侯府里其他的小丫头一道打闹,我心中也是羡慕非常…” “小姐…” 锦离从未与桑儿说过这些,小丫头听了难免也伤感了起来。 “过往时,我只道这一生庸碌无为,等我百年归去时亦是无牵无挂便好。可…” “…可我现时心中有了挂碍。” 锦离抬起脸,冲着小丫头扬起了笑脸。 桑儿也是头一回见自家小姐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想知道他的过往。我想知道我与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因缘” 第77章 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小丫头。。。你可愿帮我?” 锦离定定地望向桑儿。 自家小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丫头也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 临出门时,桑儿又从箱子里取来了之前白泽给的伤药仔细收好,她这才推着锦离一道出了屋子。 小丫头原本想着,以白泽的本事,只要她们俩一出了屋子,他定然是已经知晓的。或许。。。他会出来拦一拦。 可直到她推着锦离缓缓走出了忘忧谷外,都始终未见到白泽的身影。 “这厮。。。要你出现时却偏偏没了影子。。。” 桑儿状似埋怨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锦离未听清小丫头说了什么,她吃力地出声问道; “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小丫头再不敢多嘴。她用一张薄被将锦离的身子裹了个严实,俩人这才缓缓朝山下走去。 “去水泽的路你可还认得?” 锦离望着四周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松林,有些担忧地出声问道。 远远地,可以望见前头不远处有两道岔口。 小丫头定了定神,将两道岔口仔细来回辨认了一番后,方才回复道; “认得的!我记得昨日走得是右边!” 见桑儿说得笃定,锦离便也不再多问。 所幸,小丫头并没有认错路。 “小姐!就是那儿!” 按照桑儿所指的方向望去,锦离远远地看到,前面不远处似有一条沟壑。 可一直到小丫头推着锦离来到那条深沟前时,俩人不免犯起了难。 彼时,那根架在深沟上的枯树早已断裂。且纵是那段枯树仍在,锦离的四轮车也是断然过不去的。。。 “那水泽。。。就在前面?” 锦离望着眼前的深沟皱起了眉头。 “恩”小丫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那只鼓鼓带的路上必然要经过这条深沟,她怎么将这事儿给忘了呢!还带着自家小姐走了这条路。。。 “可还有其他的路可走。。。?” 小丫头回想起,昨日从庆忌的草屋出来时,她确实走得是另一条路。可是彼时她跟在庆忌身后心不在焉地,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忘了记下路线。。。 “我。。。我。。。” 小丫头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起之前庆忌说过;到了夜里,这岱舆山上多得是野兽、蛇虫。 现时她们主仆二人可以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小丫头急得直冒汗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哎。。。” 二人循声望去,见到不远处有一个黄色身影正骑着小马,朝这边缓缓行来。 “庆忌!!” 一见到那黄色身影,桑儿便满脸欣喜地唤出了声。 锦离也记得他。 犹记得,那日就是他从知女的手上救下了她们主仆二人。 像是生怕庆忌未瞧见她们一般,小丫头将胳膊高高抬起,朝着庆忌的方向急急地挥舞了几下。 庆忌一脸哀怨地,缓缓行到主仆二人身前。 他瞥了一眼四轮车上的锦离,嘴里轻声埋怨了一句; “可真会给我麻烦。。。” 第78章 棘手的东西 “你怎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小丫头满脸欣喜地问道。 此时庆忌的脸色,看上去可不像小丫头这般高兴。 他脸上是明显的无奈和嫌弃,只听他有些幽怨地回复道; “你说呢。。。” 说完,不等二人反应他便兀自牵着小马转过了身,又徐徐往前行去。 “跟上!” 庆忌一边说着,一边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桑儿忙推着锦离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丫头推着锦离快走了几步,来到庆忌的身旁。 她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是。。。是那白泽唤你来的?” 锦离此时明显也正留心听着。 庆忌抬起手掏了掏耳朵,不情不愿地说道; “自打你们二人出了屋子,山主便已知晓。原本你们是断然出不了忘忧谷的,只是山中忽然来了一个‘棘手的东西’。。。山主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吩咐我来接应你们。” 说是接应;实则,是让庆忌看住这主仆二人。 若是锦离在他的水泽出了什么事,那后果。。。庆忌可不敢想。。。 桑儿一听到果真是白泽吩咐庆忌前来的,小丫头低垂下了眼,掩去了眼里那一丝丝失落的情绪。 她还以为是庆忌自己出来找她们的呢。。。 可此时萦绕在锦离心头的,却是庆忌所说的那个‘棘手的东西’。 白泽伤势未愈,若是此时遇上什么麻烦。。。 锦离皱起了眉头,不免有些担忧。 庆忌像是看出了锦离的心思,只听他忽然出声说道; “放心吧。。。那东西虽麻烦,但只要是在岱舆山中,就没什么能伤得了山主。” 锦离未作声,倒是小丫头先忍不住小声问道; “这是为何。。。?” 庆忌听了,忽然转过脸来直盯着小丫头瞧。他的模样。。。就如同在看傻子一般。 “你当我岱舆山上的妖精,都是死物吗?” “你是说。。。这山中除了你、知女,还有那些个小东西之外,还有其他的妖精?” 可庆忌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 此时,林子里已经漆黑一片。小丫头朝四周望了望,不自觉地推着锦离往庆忌的身边靠拢了一些。。。 有庆忌引路,她们很快便来到了那片水泽。 “你先带着你家小姐进去。” 说着,庆忌朝着中间的那间草屋扬了扬脸。 “你不进来吗?” 听小丫头的语气里,竟是有些不舍。 这倒是十分新奇。 庆忌扬了扬嘴角,笑得有几分邪气。 “你先进去,给你家小姐换药。我去去就来” 小丫头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推着锦离进了草屋。 等桑儿掩好门后,却听身后的锦离忽然打趣般地出声说道; “往日怎得不见你这般乖巧?” 听了锦离的话后,小丫头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小猫,立刻便炸了毛。 “小姐!!” 桑儿懊恼地一跺脚。 看着小丫头急躁的模样,锦离脸上的笑意倒越发深了。 “我。。。我替您换药” 小丫头低着脑袋,不敢叫锦离瞧见她脸上的绯红。 第79章 见面 白泽的药果真有奇效。 桑儿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离肩头的纱布时,发现原本那三道狰狞的血口此时竟已结痂。 丑是丑些。。。可到底是止血了。 像这样的伤,就算是天家派最好的御医来医治,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定然不能止住血。 为锦离重新包扎好后,小丫头如同揣着宝贝一般,将剩下的小半瓶伤药收在怀里。 锦离朝四周望了望。这草屋虽简陋,收拾得倒算得上是十分整洁。 不多时,屋外便响起了动静。 只听庆忌在门外轻咳了几声后,方才缓缓推开了屋门。 “。。。都收拾妥当了?” 庆忌朝着锦离的肩头瞥了一眼。 锦离发现庆忌进来时,手头竟多了一只稚鸡。 桑儿也瞧见了。想起自家小姐似乎晌午时便未用过饭,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快步上前,接过了庆忌手里的稚鸡。 “我。。。我来帮你” 小丫头愿意接手,庆忌自然是乐得轻松。 将稚鸡交到桑儿的手中后,庆忌便在桌边坐了下来。他随手斟了一茶盏的白水,递给了一旁正在打量他的锦离。 “茶减药性。。。且我也懒得烹” 没想到这庆忌倒是个爽直的性子。锦离微笑着接过了茶盏。 “多谢” 庆忌给自己也斟了一盏白水,“咕嘟”喝了一大口后,他状似随意地出声对锦离说道; “您有什么想问的,不妨先与我说。我自会替您向知女带个话。” 听庆忌的意思,是不准备让她与知女见上面的。 锦离将手里的茶盏摩挲了一下,思虑片刻后才幽幽地出声说道; “我想问问她,是否知晓。。。我与白泽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听了锦离的话后,庆忌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忽然抬起脸,直直地望向锦离。 “这事儿吧。。。只怕这岱舆山中的妖精是无一知晓的。您。。。还是自个儿去问山主罢。” 锦离低垂下眼,盯着手里的茶盏。许久,方听她幽幽地出声说道; “他。。。不愿与我说” 庆忌原本是想着随便说点什么打发锦离,等主仆二人用过饭后,他便亲自送二人回忘忧谷去。 可此时,却听锦离忽然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在遇到他之前,我只道,这世上唯有阿爹阿娘会待我好。。。” 庆忌看到锦离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我先天身有不足,心知若是脱了侯府小姐的这层身份,我比那街边的乞儿尚且不如。我原以为,这一世可以活得无牵无挂。。。” “他。。。为我做了这许多,我本应心中感激。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做得这些到底是为了我,还是。。。只是因为我与他心里的‘那个人’有什么渊源。” 庆忌终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刚想开口时,却听到此时从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婉转轻柔的声音。 “我初遇山主的那一年,就是在距离锦城不远的野地里。。。” 听到知女的声音时庆忌立刻站起身来;他朝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锦离挡在了身后。 知女轻笑了一声,对庆忌说道; “放心吧,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第80章 冬去春来 锦离这才发现,知女的肩上此时也包得十分严实,且那纱布上隐隐还渗着血。 知女见锦离正往她这处瞧。她倒是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走到了桌边坐下。 此时,庆忌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方面紧紧盯着知女的动作,一方面故意坐在两人的当中,将锦离护在身后。 “那时。。。我尚且不知山主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我还傻傻得以为,是老天爷眷顾呢。。。” 说着,知女忽然轻笑了一声。 只是此时她脸上的笑容,可算不上好看。。。 “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山主每一年刚逢春时,都会去一趟锦城” “你猜猜,山主去锦城是为了什么?” 知女看向锦离的眼神,复杂难辨。 锦离心中隐约能猜到,白泽去锦城必然是与她有关。 见锦离不答,知女又自顾自地娓娓叙说了起来。 “每逢冬去春来之时,山主都会趁着夜色站在侯府的东南角上。” 东南角。。。 锦离忽然想起,彼时她的屋子,正是朝着东南方向。 “有一回。。。我偷偷跟在山主身后,也站上了那片屋檐。” “从那个方向望去,正好可以透过窗子,望见里头的一个小姑娘。” 听知女说到这里时,锦离的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震颤了一下。 “是呢。。。”知女自嘲般地笑了笑。 “彼时我才知晓,山主每一年去锦城,只不过是为了看那个小姑娘一眼。而我。。。不过是山主途径野地时,顺手救下的。。。” “我怎敢痴心妄想。。。我怎能妄图与你相比呢。。。” 知女拽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嵌进了掌心。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一时间,庆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想知道。。。我与白泽到底有何渊源?” 锦离的低语声,将知女的思绪拉了回来。 “纵是我跟在山主身边多年,山主也从未曾与我说起过往事。我只是偶尔会见到,山主于夜深人静之时,独自站在你住的那间屋子里,对着墙上的那副红鲤图发呆。” 像是想起了什么,知女忽然出声说道; “有一回,我隐约听见山主似乎对着那副红鲤图轻轻唤了一声‘阿离’。。。” 锦离不明白,她与那副红鲤图又有何联系? 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锦离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就在此时,这岱舆山却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这一阵地动山摇,将桌上的茶盏都尽数摔到了地上。 多亏了庆忌眼疾手快,将锦离的四轮车稳稳扶住,锦离才不至于从车上摔了下来。 “小姐!!小姐!!那山顶上好像有火光!” 桑儿原本正在屋外收拾那只稚鸡,却被脚下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晃得摔了个跟头。 等她揉着摔疼了地屁股抬眼望去时,却隐约见到那山顶上似冒着火光。 “山主!” 知女心中焦急,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已经率先冲出了草屋,消失在了漆黑的树林里。 第81章 上山 “怎么了?” 看到知女神色紧张地立刻消失了踪影,锦离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是不是白泽出了什么事?” 锦离急忙向庆忌问道。 可庆忌此时只是望着山顶的火光凝神思考着。 见庆忌不答话,锦离心中越发焦急了起来。 “你先前所说的那个‘棘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说着,锦离竟然从四轮车上扑出去半个身子,想要去拽庆忌。 所幸桑儿眼明手快及时将锦离扶住,她才不至于从车上摔了下来。 “小姐。。。您先别着急。。。” 小丫头定了定神,推着锦离来到庆忌的身旁。她忽然伸手,轻拽了一下庆忌的衣袖。 庆忌原本正出神,骤然衣袖被拽了一下,他回过头时明显面色不善。 小丫头不敢对上庆忌的目光,只好低着头轻声说道; “那山上都起火了,你。。。你不上去帮忙吗?” 等庆忌回过神来后,立刻敛去了方才的那一丝丝怒色。他扬了扬嘴角,有些气闷地说道; “我若是上山的话,便能带上你俩了。。。是这个意思吗?” 小丫头被他说中了心思,一张小脸埋得更低了。 此时,锦离定定地望向庆忌。 “我知道,若是山上果真凶险,带着我俩上去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但是我。。。我只想确认他是否安好。我不能等在这里!” 锦离心中的焦急全都写在脸上。 妖精最为敏锐,锦离所说的话是否是真心实意,庆忌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了锦离的话后,庆忌果真犹豫了起来。 小丫头忙紧接着补充道; “山上那东西显然十分厉害。你跑得快,要是实在敌不过,最不济。。。你也好带着你家山主逃下山来不是!” “可。。。可山中多蛇虫,你若是将我们俩留在这水泽内你独自上山去,到时候若是有个什么不长眼的妖精跑了进来,我们又要如何抵挡呢。。。” 庆忌都要被小丫头给气笑了。 “你这丫头。。。嘴皮子倒是挺溜。” 只见庆忌拍了拍自个儿身上的衣衫,转身就往草屋外走。 “行吧!我带你们山上去!” 庆忌牵来了他的小马,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辆小板车,对主仆二人扬了扬脸。 “你们上去。” 锦离感激地朝庆忌点了点头。 趁庆忌还没反悔,小丫头立刻推着锦离上了小板车。 临出发时,庆忌忽然回过身,面色凝重地对二人嘱咐道; “你们需记得,上了山之后切不可乱跑,一切得听我的!听明白了吗?” 小丫头忙连连朝着庆忌点头。 见锦离亦是点了点头,庆忌这才满意地回过身去。 “坐稳了!” 以庆忌的速度,果真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三人便到了忘忧谷外。 他的这个本事可真真是便利。若是被天家发现这世上还有这般能疾行的妖精,定要是将他抓了去使役的。。。 小丫头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若是有一天。。。她一定要保护好庆忌,不能叫世人发现他才好! 第82章 巨响 到了忘忧谷外锦离等人才发现,那火光正是从近水楼的顶上冒出来的。 凶猛的火苗直往上蹿,小楼顶上更是腾起滚滚浓烟。 “火势怎会忽然这般大?!” 锦离焦急地问道。 她们只是站在谷外,仿佛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那白泽在里头。。。 到了近处,庆忌的脸色也比方才要更加凝重了。 他直盯着小楼,沉声对锦离二人吩咐道; “方才说好了,现时你们都得听我的!” 他显然也十分担忧,所以说话间语气是不容质疑的。 “你们俩就待在这儿,哪里都不许去!” 他想了想,又回过身来补充了一句。 “一会儿要是听着什么动静,千万找个隐蔽的树丛躲起来。” 说完,不等锦离二人答复,他已经一阵风似得没了踪影。 “小姐。。。” 桑儿知道以锦离的性子,说不准就要往小楼那处去。所以她赶忙劝阻道; “我看那里头的东西厉害得紧,我们俩就是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的。。。不若就依庆忌说的,我们且在此处等等,可好?” 锦离当然也知道小丫头说得在理。 可眼见着白泽此时身处险境,真要她这样干等着,她只觉得如同有万只小虫在她心中攀爬,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犹豫再三后,锦离终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 小丫头见锦离答应了不乱跑,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庆忌的缘故,在他进去后不久,近水楼顶上的火光果真暗淡了一些。 不光是锦离,连桑儿也是一直紧紧地盯着小楼的方向。 见那处火光小了下来,小丫头立刻欣喜地说道; “小姐!小姐!你看!火势小了!那他们是不是就没事了?” 小丫头所指的“他们”究竟是在替谁担心,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锦离当然也见到火光小了。可她的心里仍空落落的,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见锦离闷闷地不作声,桑儿也只好继续盯着小楼的方向。 可没想到的是,片刻后,忽然从小楼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 眼见着,那近水楼的顶就这样塌了下去! “桑儿!” 锦离急得险些就要扑了出去。 她紧紧地攥着四轮车,焦急地对桑儿喊道; “推我进去!” “小姐。。。” 桑儿此时虽然也十分担忧,可是真要让她推着锦离进去,她又怕自家小姐遇险。 锦离肩膀受了伤,让她自己推着四轮车进去的话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 她有些懊恼地对小丫头说道; “若是你不愿进去,那现在就去找个地方躲好。等我出来了再来找你。” 说完,不等桑儿反应,锦离竟是单手推着车轮就要往忘忧谷里去。 桑儿怎么拗得过锦离。她只好快步跟了上去,推着锦离往里走。 “快些!” 锦离此时只恨自己生了这一双没用的腿脚! 小丫头原本也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此时她只好小跑着,艰难地推着锦离快步向前。 一直到穿过那片竹林,远远地,锦离二人望见在近水楼外,那个高大的身影此时正倒在了地上。。。 第83章 我不走了 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时,锦离一时愣住了。 桑儿则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一直到她看到,在白泽身后不远处,身着黄衫的庆忌时,她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欣喜之色。 幸好,庆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他只是不停喘着粗气,似乎方才花了大力气的样子。 “桑儿。。。推我过去!快!” 片刻后,等锦离回过神来,她便急急地对小丫头吩咐道。 庆忌此时也看到了这主仆二人的身影。他立时皱起了眉头,恼怒地对着二人呵斥道; “不是让你们躲好嘛!不要命了吗?!” 地上的身影听到庆忌的呵斥声,挣扎着动了动。 锦离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痛了一下。 “你怎么了。。。” 这话,锦离是对着地上的白泽说的。 她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庆忌愤懑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快速上前,将主仆二人带到了白泽的身边。随即他紧紧地盯着前方踏出一步,将锦离二人和白泽一道全都掩在了自己身后。 桑儿方才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没看到知女的踪迹。直到此时她循着庆忌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知女正单膝跪在了地上。 知女的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痕,应该是方才新添的,连血迹都还没干涸。 在知女的身旁,竟然还倒着三、四个模样奇怪的妖精。桑儿还从没在山上见过它们。 仔细看去,在翠竹之间,那条青色大蛇,桑儿记得好像是叫作升卿还是什么的。。。此时也瘫软在地,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模样。 只见知女仰起头,忽然对着空中愤愤地喊道; “卑鄙!你们故意趁着山主伤重之时上山来!” 知女此时已然现出了真身。只见她艰难地站起身来,对着空中呲出一口利齿。 “你们莫欺我岱舆山中此时无妖!若是换了十年前,山中上万妖众,哪里容得你们这般放肆!!” 知女的动静闹得这样大,可锦离却仿若未闻。此时她的眼中只有白泽紧皱的眉头,还有他苍白的脸上沾上的些许血迹。。。 “你哪里疼。。。” 话一出口,锦离才发现此时她的声音正止不住得颤抖着。 都这副模样了,可地上的白泽仍然艰难地对着锦离扯出了一个微笑。 “阿离莫哭。。。” 趁桑儿正盯着庆忌那头,未顾及到身后的锦离。锦离竟然奋力从四轮车中扑了出来。 所幸,她此时正好跌落在白泽的身旁。 白泽虽伤重,却仍然奋力伸出手,将将护住了锦离的脑袋,锦离才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阿离。。。” 白泽看着胳膊里的锦离,低低地轻唤了一声。 锦离再忍不住,眼中落下了成串的泪珠儿。 “我不走了!不走了!我就留在这里,守着你!你莫要有事!莫要留下我一个人!” 锦离双手扯着白泽的衣襟,哽咽着说道。 白泽的眼中似乎闪了一闪。 他还从未想到竟能听到锦离亲口这样对他说。 “嗯。。。”白泽轻轻地应了一声。他的眉眼中都带上了一丝喜色。 第84章 太阴星君 锦离仍旧正望着白泽出神;知女那边却有了动静。 只见有四、五个人形模样的,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知女一见他们,立刻戒备地呲出了一口尖牙。 \\\"我们奉太阴星君之命前来\\\" 那几个从天而降的身影各个头戴星冠,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踏出一步对知女说道。 \\\"太阴星君。。。\\\" 知女一听太阴的名字,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似乎很是忌惮。 此时还是一旁的庆忌高声对那几人问道; \\\"不知我等到底所犯何事,竟要劳众星官一齐来我岱舆山拿人?\\\" 那个领头的朝着庆忌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等只是奉命来领\\u0027她们\\u0027走\\\" 听了他的话后,庆忌和知女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锦离的方向。 “她们俩。。。?” 庆忌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道; “太阴星君要她们做什么?” 桑儿这才惊觉,他们所指的竟然是她和锦离二人。 “你。。。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小丫头一边惊恐地望向面前的身影,一边慢慢退到了锦离的身旁。 锦离方才一门心思都扑在白泽身上,未曾注意这边,所以她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星官显然并不想多作解释。 “我们只管奉命行事。” 眼见着那个星官就要朝着锦离的方向行去。 知女将利爪伸了出来,拦在那一众星官的面前。 可就算是未受伤时,知女也未必能敌得过这其中之一;更遑论此时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此时知女一脸凛然之色,显然是豁出去了打算以死相搏。 幸好庆忌见势不妙,他急急地出声问道; “敢问这位星官。。。可是太阴星君亲自下的命令?!” 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庆忌直觉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那个领头的听了后果真顿了一顿。 庆忌眼看有戏,他忙补充道; “敢问。。。是在座的哪一位星官亲自接的令?” 那几个身影面面相觑,竟无一作答。 那个领头的星官凝神思索了片刻后方出声回复道; “我等确未曾亲自接到太阴星君之命,彼时乃是星君座下的仙官传得令” 果真是如此! “即非直言面授,星官可有想过这道令当中会不会有所偏颇,或是。。。” “。。。或是有心之人故意挑拨。星官莫要被他人所利用了!” 庆忌言辞恳切,那星官听了后果真陷入了沉默。 “你们可有想过,无缘无故,太阴星君要你们来拿两个凡人女子做什么?” 知女此时也收起了利爪,定定地望向那几个星官。 桑儿破天荒地,对知女所言急急地附和道; “对!对!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太阴!他要我们去做什么?!” 这道令,下得确实蹊跷。 可是那个领头的不发话,其余的星官也不好擅自作主。 如此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那个领头的星官徐徐出声说道; “今日这事我自会亲自面见太阴星君核实。” 只听他丢下一句“得罪了”;随即便带着身后的一众星官飞升而去。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空中,庆忌才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 第85章 多谢你 等那些星官离开后,不光是庆忌,知女也瞬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知女朝着白泽和锦离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没有靠近,而是转身去察看其他精怪的伤势。 桑儿看着地上的两个身影,一时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将锦离给扶起来。 此时,锦离往白泽的怀里缩了缩,脸色看上去一些报赧。 倒是庆忌。。。他全然不顾此时两人间的旖旎氛围,大咧咧地出声说道; “赶紧扶你家小姐起来!我才好看看山主的伤势如何了!” 听了庆即的话后,桑儿才手脚麻利地立刻上前将锦离扶起。 怀里的人骤然离开时,白泽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失落。 庆忌忙上前将白泽上上下下仔细察看了一番。 “幸好。。。都是些皮外伤” 庆忌在确认过白泽的伤势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 万幸,那几个天上的星官到底是给了几分薄面,没有真的重伤白泽。 不然。。。这事儿恐怕难了。 庆忌动作轻柔地将地上的白泽扶起,随即他转头对主仆二人吩咐了一句; “你们先回屋去好好待着,我要带山主回去疗伤” 说完,不等两人回复,庆忌已经带着白泽消失了踪影。 小丫头朝着庆忌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有些懊恼地撅了撅嘴。 方才倒在地上的那几个精怪并没有死,知女上前察看一番后,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那几个精怪很快便醒了过来。 包括之前的那条叫作升卿的大蛇。 精怪们醒来后,感激地朝知女点头示意,随即便缓缓离开,消失在这岱舆山中了。 待精怪们一走,知女立刻便跌坐在了地上。 显然,方才为了救醒它们耗费了她许多精力。 原本,桑儿是想立刻带着锦离回屋去的。可她却忽然被锦离给出声拦住了。 “推我过去” 锦离朝着知女的方向扬了扬脸。 小丫头一看到知女心里就发怵,偏偏此时锦离还非要过去自讨没趣,小丫头闷闷地出声说道; “小姐!!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当心那狼妖又发起疯来!” 可锦离执意要过去,桑儿也只好从命。 到得知女近前,锦离才发现此时她脸色十分不好,毛茸茸的脑袋上似乎有几缕毛发被血污黏腻在一起。 “桑儿。。。” 小丫头听锦离出声唤她,忙上前去。 “你怀里那药拿来” “小姐!!” 小丫头立刻不满地喊道。 那是白泽给自家小姐的伤药,现时要是给了那只狼妖,那锦离的伤可怎么办呢。。。 可锦离只是定定地朝小丫头点了点头。 桑儿无法,只好乖乖地将伤药从怀里取了出来,没好气地朝知女的身上丢了过去。 “给!” 小丫头不情不愿地,丢下伤药后立刻蹿回了锦鲤的身边。 知女看着怀里的药瓶,忽然冷笑了一声。 “怎么?你这是在可怜我?” 锦离还没有出声,小丫头就先跳了起来。 “你怎么这般不识好歹!” 锦离忙将桑儿唤住,随即她才对着知女出声说道; “多谢你。你救了白泽。” 知女显然没想到锦离竟然会向她道谢。 她冷哼了一声,随即艰难地站起身来,独自朝着山下离去。 第86章 认清了心意 眼看着方才小楼顶上起了那么大的火,桑儿原本以为她们原先住的那间屋子定是烧得不成样子了。 可当她推着锦离进去察看时才发现,小楼里其他地方确实都被烧得焦黑,唯独她们的那间屋子,此时看上去竟是完好无损,真真是稀奇。 “小姐。。。方才那么大的火,待在屋子里头怕是不安全。不若我还是带着您去外头等吧” 小丫头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此时天色已暗,若是她们俩待在小楼外。。。说不准还要遇上什么危险。 锦离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待在屋里等。 “进去罢” 小丫头得了吩咐,也只好乖乖推着锦离进了屋子。 “咦?” 桑儿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嘴里小声嘀咕着; “竟然真的是半点儿焦黑的地方都没有。。。” 锦离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红鲤图,那艳红的色泽,比鲜血还要红上几分。 “或许。。。是白泽施法护住了这里” 锦离心中闪过一丝怅然,转身不再看向那副红鲤图。 “折腾了两天你也累了。今夜你我且早些歇下,待明天一早我想。。。我想去看看白泽的伤势” 在今夜之前,锦离尚且不懂她自己为何如此执拗地想要知道白泽的过往。 一直到方才。。。 见到倒在地上的白泽时,锦离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大概便是欢喜了。 即认清了自己的心,锦离巴不得此时就能去到白泽身边守着。可她若是此时去,也只会给庆忌添乱。 等明早,等庆忌将白泽安置妥当了,她再去找他也不迟的。 她还有些话想对他说呢。。。 待桑儿服侍锦离睡下后,或许是想着明日该如何与他说明自己的心意,锦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小丫头这两天可是累得够呛。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间的小榻上就传来了桑儿轻轻的鼾声。 锦离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外头的天色蒙蒙亮时她才稍微眯了一会儿。 也只是一会儿,她转醒后立刻出声唤了桑儿。 小丫头困得睁不开眼。她用力搓了把脸,才勉强地起身来到了锦离床前。 “小姐。。。现在怕是才刚过卯时呢!您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锦离迫不及待地想从床上坐起身来。 小丫头怕她动作太大会牵动伤口,忙上前将她扶起。 锦离起身后犹豫了一瞬,才对桑儿吩咐道; “去打盆水来,替我梳洗一下” 这两日她们主仆二人皆是灰头土脸的,不成样子。 待仔细梳洗一番后,桑儿才推着锦离去往应龙阁的方向。 那应龙阁显然没有锦离她们住的那间屋子那么幸运,此时应龙阁的顶上破了个大洞,楠木的门扉此时也是焦黑一片,县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 锦离刚想进去,却不想撞上了正匆匆往外赶的庆忌。 庆忌此时卷起了衣袖,脸色看上去也十分疲惫。 他看到门外的主仆二人时,明显愣了一愣。 “白泽他。。。伤势如何了?” 锦离出声问道。 庆忌呼出一口气,闷闷地说道; “药是都上了,得好生养上一段时日” 听他的意思,白泽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你们进去罢” 庆忌侧过身,将主仆二人让了进去。 锦离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在经过庆忌身边时,小丫头暗自朝他瞥了一眼。 第87章 成亲 锦离进入屋内,许是白泽听到了动静,原本正闭着眼的他此时忽然看向锦离二人的方向。 原本屋子里那面好看的屏风此时却倒在地上,残破不堪地。 锦离一进门,便看到白泽朝她微微笑着。 “阿离。。。” 听他一声唤,锦离原本还不觉得。可此时她即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便觉得这一声轻唤能叫人酥掉了骨头。 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锦离才吩咐桑儿推她来到了白泽的床边。 “你可感觉好些了?” 她语中满含关切之意。桑儿听了,只觉得自家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白泽笑着点了点头。 他这一笑,锦离像是被吸住了魂一般,看得挪不开眼。 之前怎么没觉得,白泽模样生得貌比潘安,俊逸之中又透着一股子贵气。 要说有哪一个世家公子可与他相比。。。在锦离的印象里,大概也只有苏月那张妖艳的脸了。 锦离忙收回了心神,轻咳一声后,锦离对身后的桑儿吩咐道; “我行动不便,就劳你去小厨房替我熬些清粥来” 小丫头心中疑惑,这妖怪难道也如常人一般得天天进食吗?不过既然锦离吩咐了,她也只好照做。 锦离实则只是想将小丫头支开,因为她接下来想对白泽说的话不想叫小丫头听到。 她这是怕小丫头取笑! 自打锦离进了屋,白泽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锦离心中莫名有些忐忑。犹豫片刻后,她才大着胆子,对白泽吐露心声。 “之前。。。我只道你我人妖有别。。。” 锦离偷偷瞥了白泽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了眼。 “一直到。。。一直到昨日见你遇险,我才惊觉。。。我,我。。。” 锦离的脸憋得通红,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见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泽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 他率先出声,打断了锦离的话。 “我只愿此生能与阿里相守,望你日后能对我不离不弃才好” 听了他的话后,锦离的脸上越发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脸上害羞,口中嗔怪道; “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说不准,来日是你厌弃了我也未可说。。。” 锦离只是胡乱地说了一句,可白泽显然是当真了。 他手中用力,将锦离的手握紧了些,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定定地说着,像是起誓一般。 “不会的!四海八荒,诸天神佛皆可见证,我白泽终其一生,都只会守着你一人!” 他如此直白地言说自己的心意,叫锦离忽然晃了一下神。 恍惚间,锦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便是这般与她说过。 锦离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赶走。 她望向白泽,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 让她没想到的是,白泽忽然出声说道; “阿离可愿与我成亲?” 他问得突然,锦离的脑中嗡得一下,瞬间呆愣当场。 “你方才说。。。成。。。成亲?” 白泽定定地点了点头。 此时屋外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小丫头手里端着碗,有些不好意思地愣在门口。 方才的话小丫头听得清楚!自家小姐这是要成亲了?! 第88章 行聘 岱舆山上这几日热闹得很。 鼓鼓们忙得直打转,又是修补近水楼,又是去各处搜罗山珍海味,奇珍异宝。 东荒的其余四座仙山上也都收到了消息,说是。。。岱舆山上要有喜事了! 那日在应龙阁里白泽问得突然,可没想到锦离愣怔了一下后,竟然红着脸答应了! 桑儿看着自家小姐的模样,惊得合不拢嘴。 这竟然就要成亲了?! 不光是桑儿觉得惊讶,连锦离自己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要出嫁了,嫁的还是一只了不得的精怪! 她曾经闲来无事时,也试想过自己出嫁之时会是个什么样子,她要嫁的又会是个怎样的人。 锦离望着铜镜之中那张艳丽的脸,没来由的,心中有些发怵。 明日她便要与白泽成亲了。 自打那日她应了下来,像是怕她会反悔似得,白泽竟然将婚期定在了三日之后。 想想不免有些好笑。她与白泽此时身上都有伤,真到了洞房花烛夜,也不知能不能成的。。。 一想到这里,锦离不免羞红了脸。 桑儿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又早早地让鼓鼓们备下了胭脂水粉,就是为了给自家小姐梳妆打扮一番。 “成亲这么大的事,小姐怎么就这样草率!” 小丫头嘴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可她埋怨归埋怨,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按侯府的规制,少说得纳个几十抬聘。现在可倒好,即无纳彩,又未问期。。。他就住那对面屋子,就连迎亲都省去了!” 桑儿咬着牙,恨恨地说着。 她是在替锦离觉得不值。 可锦离却只是低垂下眼,淡淡地说道; “那些身外之物我何时在意过。我。。。” 她顿了一顿后,才低低地说道; “我只是怕自己身无长物且又行动不便,将来日子长了,难免要遭他嫌弃。。。” “他敢!!” 小丫头立刻瞪起了一双眼。 只是桑儿还没来得及发作,屋子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谁说我岱舆山娶亲没有行聘纳彩的?” 小丫头一听这声音立刻蔫了下去,像是鹌鹑似的。 庆忌掏了掏耳朵,大咧咧地走进屋子里。只是随他一道进来的,还有他身后被鼓鼓们抬着的五只大箱子。 锦离回过身,朝着庆忌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庆忌并不讨厌锦离,所以也回了她一笑。 小丫头踱着碎步来到庆即身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这。。。里头都是什么呀?” 庆忌倒是十分爽直,朝着那五只大箱子怒了怒嘴说道;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桑儿愣愣地眨了眨眼;得了锦离点头示意后,她才大着胆子上前去开箱子。 “咦。。。金丝楠?” 这五只大箱子皆闪着寸寸微光。桑儿是认得的,这种金丝楠与侯府用的一样,贵重非常。 庆忌咋了咋嘴,没好气地说道; “金丝楠有什么可稀奇的?这东西山里头多得是!你赶紧把箱子打开看看!” 小丫头一瘪嘴,委委屈屈地把其中一只箱子打了开来。 第89章 珍宝 桑儿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待她看清了里头的东西后,立刻瞪大了眼,惊呼出声。 “这。。。这。。。” 箱子里头,竟然躺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珠子。那珠子看上去,少说能到她的膝盖。 以前在侯府里时小丫头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可这般大的珠子,真真是世间罕有。 且那珠子浑圆,看上去还隐隐透着微光。 见小丫头惊得合不拢嘴,庆忌轻描淡写地说道; “前些年,山主从东海淘换来的。这东西算不得多稀罕。” 这还不稀罕?!小丫头目瞪口呆地望着身旁的庆忌。 庆忌被小丫头盯得有些不自在,啧了一下嘴,朝另外几只箱子扬了扬脸。 “那几只,也打开看看” 小丫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开箱子的动作也越发谨慎了起来。 第二只箱子打开时,屋子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是。。。”小丫头朝着空气里轻嗅了嗅。 小丫头将箱子大开,里头躺着几块漆黑的东西。 “沉香?!” 庆忌嘿嘿笑了起来。 “你倒也识货” 沉香可不比檀香。檀香为木,可沉香非木,而是结在沉香木上的。 像拳头这般大的一块整料,已是千金难得,可这里头的每一块都比两个拳头还要大上一些。 “山主说小姐时常睡不好,便命我在东荒五山上搜罗了一些沉香来。” “这东西能凝神静气,小姐凑合着用吧。” 庆忌说得随意,可锦离早已动容。 她只是偶尔几次睡不踏实,想不到白泽竟记在心中了。 “辛苦你了”锦离感激地对庆忌说道。 庆忌没想着邀功,所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第三只箱子里,装的是一箱子满满的金银玉器。 那些个一看就很名贵的首饰,就如同萝卜青菜一般,在箱子里胡乱地堆成了一团。 小丫头取了一只金钗出来细看,不免惊异得出声; “金翠斋?!” 小丫头忽然一脸担忧地回身望着庆忌。 “你。。。你去了锦城?” 庆忌撇了撇嘴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你们凡人成亲,不都讲究这些嘛。山主说,小姐自幼身份高贵,不能失了体面。” 这一回,连小丫头也说不出话来。白泽对锦离,倒算得上心。 “那你去锦城。。。就不怕被人发现了将你抓去?” 小丫头有些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庆忌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来了兴致。 “你这是在关心我?” 小丫头一听,立刻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庆忌看着小丫头的脸色轻笑了一声,不再打趣她。 “放心吧,我的本事你见过,有谁能抓着我呢?” 小丫头一想,好像确实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那第四只箱子里是满满一箱子锦衣华服,还有女儿家用的东西。 金丝罗锦,件件手工精细。 还剩了最后一只箱子。 小丫头开了箱后,发现与之前几箱不同,这只大箱子里只躺了一只锦匣,整只箱子空荡荡的。 小丫头疑惑地想要伸手去取,却忽然被庆忌给按住了。 “山主交代了,这只锦匣请小姐务必收好,待成亲那日再打开。” 第90章 打发 庆忌说得一脸认真。锦离点了点头,便依着他的话吩咐桑儿将锦匣收好。 “礼都送到了,我这便不打扰小姐了。” 说着,庆忌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小丫头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又望了几眼,这才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小姐。。。明日就要成亲了,原本依着规矩,今日该由一个儿女双全的嬷嬷替您梳头的。。。” 小丫头顿了一顿,又撅着小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明日侯爷和夫人也不能到场,成何体统。。。” 虽然桑儿对锦离的这门亲事有着诸多不满,但拧不过,锦离自己喜欢呀! “那些个繁文缛节,我原本就觉得厌烦,省了倒好!只是。。。” 只是不能让阿爹阿娘看到她成亲时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锦离摇了摇头,让这些扫兴的情绪消散。 明日她就要成亲了,该高兴的! 桑儿正在为锦离梳着发髻,不防被锦离握住了手。她抬眼,看到铜镜里的锦离朝着她明媚一笑。 “这些年得你照顾,我心下感激。只是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 锦离想了一想,从颈间取下一枚玉坠,不由分说地塞进小丫头的手里。 “这坠子是阿娘给我的,送你了。” “这怎么行!!” 桑儿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拒绝。 这坠子是周夫人特意请了和田籽料,又托人在京都找了最好的师傅雕的一小尊玉佛。自打锦离出生,这坠子就一直戴在她的颈间。 “这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锦离见小丫头死活不肯收,嘴里打趣道; “平日里你见了那碎银子都走不动道,怎么今日却不肯收了。是嫌我这玉不如钱银好使?” 这玉背面带着皮,看上去金灿灿的,又叫洒金皮。 和田白玉洒金皮,再加上京都的手艺,要是送到当铺里最不济换个百两银子总还是成的。 桑儿当然识得这玉的价值。只是锦离今天这般与她说,倒像是在打发她似的。。。 小丫头心里一急,连带着声音里也有些哽咽。 “小姐。。。您。。。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锦离倒是真的有这个心思。 她嫁了白泽,虽说未必会受苛待,但到底,这门婚事不同寻常。 小丫头今后还是要找一门好人家,嫁做人妇,相夫教子的。跟着她待在这岱舆山里总归不是回事,还不如放她回去锦城。 等小丫头拿着坠子去换了钱银,她找个书院读书也好,做点小生意也罢,总归都比跟在她身边伺候要来得强些。 锦离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丫头解释才好。 小丫头立刻红了眼,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她将玉坠子拍在了桌案上,愤愤地说道; “我不走!小姐莫想着赶我!” “这荒山野岭的,里头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妖魔鬼怪!我怎么能让小姐独个儿待在这里!” 她怕锦离真的要将她赶走,还故意说这些吓唬锦离。 锦离倒不是害怕,只是见小丫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便不忍心再打发她。 让她再待个几年,等她到了嫁人的年纪,锦离再亲自为她找户好人家也不迟的! 第91章 贺喜 这一晚,桑儿就守在锦离的床边,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叙着话。说的都是些旧时侯府里的趣事。 锦老侯爷和周夫人平日里伉俪情深。周夫人更是出了名得大家闺秀贤淑有德。 可再怎么稳重之人,终归呀,也是个女儿家。在相处的漫长岁月里,也总有个耍性子的时候。 桑儿偷偷告诉锦离;有一回,她见到锦老侯爷深更半夜地,只披了一件单衣,独个儿在院子里头来来回回地打转。 后来她问了在夫人房里伺候的嬷嬷才知道。那天是京都的大官来了锦城,锦老侯爷特意在外宴请,却不想回来得晚了,且身上还满是酒气。 夫人一怒之下,就亲自上手扒了锦老侯爷的外衣,又将他赶出了屋子去! 桑儿特意在今夜聊起这段趣事,就是为了告诉自家小姐,日后若是白泽惹得锦离不快,她大可以效仿之! 锦离听了却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作声。 这一夜,她心里格外地想念阿爹阿娘。 如此絮絮叨叨地说着,时光便过得飞快。眼见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地由暗转明,锦离的心里越发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地。 “小姐。。。” 一夜未眠,小丫头却没什么倦意。她也提着一颗心呢! 锦离微微扬起嘴角,对小丫头吩咐道; “为我梳妆吧” ———————————— 金翠发梳理云鬓,点朱唇,裹红妆。 大红喜服衬得锦离的面色越发白皙。为了让锦离的面色能看上去红润些,桑儿特意为她两颊上点了淡淡的胭脂。 忙活了一早上,等桑儿堪堪将锦离收拾妥帖后,望着铜镜里的娇人儿,小丫头心下不禁赞了一句; 真真是,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 锦离望着铜镜中的人也不免有些出神。 总觉得这身影。。。与彼时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身影有些相似。 她还来不及多想,外头却忽然响起了几声震天地锣鼓声。 锦离被吵得皱紧了眉头。小丫头捂着耳朵,急急地往小楼外头去查看。 等到了近水楼前,小丫头不免被外头的阵仗给吓了一跳。 原本可以说是荒无人烟的忘忧谷,此时却被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皆是喜庆的大红绸缎。 各种身形奇异的野兽精怪,正陆陆续续地从山下上来。远远望去,似乎是形成了一条黑线,从山脚下蜿蜒而上。 鼓鼓们正忙着迎来送往。有几只跑得急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这。。。这都是哪儿来的妖怪呀。。。” 小丫头望着眼前的阵仗,心事重重地皱紧了眉头。却不防,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了一跳。 “它们都是附近仙山上前来贺喜的。” 小丫头一听这声音,立刻娇羞地低垂下了眼。 庆忌来到小丫头的身旁,状似随意地说道; “今日乃我岱舆山大喜之日,东荒之地的精怪怎有不来贺之理!” 听起来,这白泽倒是一个极有脸面的大妖怪。 第92章 夫夫山 正说着,忽然有一只巨大的癞蛤蟆蹦跶了几下来到庆忌面前。小丫头眼见着那只长相丑陋的精怪,竟然在庆忌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妖怪之间也是崇尚礼法的吗? 小丫头心里如此想着,却没有作声。 “夫夫山,黾,替家主贺岱舆山主大喜。” 到了近处小丫头才看清,那只蛤蟆背上金光闪闪,像是生了金子似的,且这东西竟生了三条腿,好生稀奇! 庆忌也收了往日里的懒散模样,一脸正经地回了一礼。 “庆忌替山主谢过\\u0027于主\\u0027” 说完,那蛤蟆身后蹿出来几只小蛤蟆。只见它们合力,在头顶上顶着一只大箱子,晃晃悠悠地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一般。 “鼓鼓!” 庆忌吩咐了一声,立刻便有几只鼓鼓蹦跳着过来,接过了那只硕大的箱子。 “那里头装的是什么呀?怎么看上去这般沉?” 小丫头轻扯了扯庆忌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小声问道。 庆忌轻咳了一声,凑到小丫头身边耳语了几句。 “夫夫山虽不是东荒五仙山之一,但山主于儿神与我岱舆山尚算得上有些交情。” 他眯了眯眼,笑容里多了一分狡黠。 “夫夫山上多金石” 小丫头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立刻惊愕地瞪大了眼。 他的意思是说。。。这箱子里装的,是满满一大箱的金子?! 那只金蛤蟆又行了一礼后,便带着身后的那几只小蛤蟆往小楼里会其他精怪去了。 有了这一大箱子金子,怕是下半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小丫头如此想着,盯着那只箱子的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庆忌瞧着她那没出息的模样,暗自砸了砸嘴。 “金石于我精怪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厚礼。要我说呀,还不如送些灵芝、仙草什么的,来得实在。” 小丫头一想,这话也不无道理。今后她们住在这“荒山野岭”里,就是有了金子也没处去花呀。。。 桑儿仍在胡思乱想着,庆忌却像是瞧见了什么,忽然皱起了眉头。 “一会儿就要行礼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着你家小姐罢” 说着,不等桑儿出声,庆忌就一阵风似得离开了。 远远望去,小丫头发现庆忌站在竹林的一处阴影里,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看那身形。。。像是知女。。。 因庆忌背对着这边,且又隔得有些远,故而桑儿看不清他们俩的神色。 小丫头无趣地撇了撇嘴,只好赶紧回屋去看着锦离。 “小姐!小姐!外头可热闹了!” 一进门,桑儿便咋咋唬唬地喊着。 锦离随手理了理头上的宝花甸钗,回过头对着小丫头微微笑道; “热闹看够了?你还舍得回来呀” 锦离虽然如此说着,但语气里却无半点气恼,更像是在打趣桑儿。 小丫头暗自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她赶忙上前,拿起金翠发梳继续为锦离梳发。 锦离偷偷抬眼,瞥了镜子里的桑儿一眼,随即又立刻佯装平淡地问道; “你在外头。。。可有见到白泽?” 第93章 余生,我定不负他 “未见到” 小丫头老实说道。 锦离低垂着眼未再做声。 小丫头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警惕地对看向锦离; “方才我在外头看到知女了。。。” 锦离闻言顿了顿。 以她对白泽的情义,今天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小姐千万要小心!那狼妖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小丫头满脸的怨气,对知女仍旧心有余悸。可锦离却抬起眼,对着铜镜淡淡地说道; “她不会的” 小丫头刚想出声反驳,屋外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声。 “你怎知我不会生事?” 一听这声音,小丫头立刻瞪大了眼,警惕地望向门口。 知女果真站在门口,正阴恻恻地望向主仆二人。 小丫头心里害怕,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上前一步将锦离掩在了身后,梗着脖子怒斥道;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庆忌明明见到知女也来了,怎的还放任她闯了进来!桑儿此时在心里暗骂了庆忌几句。 “桑儿” 锦离轻唤了一声;回过头,在小丫头的手上按了按,用眼神示意她且安心。 知女眯起了眼,对着锦离复又问了一句; “你怎知,我不是来杀你的?” 锦离抬眼直直地望向知女,眼中无半点惧意。 “你对白泽情深义重。若换了是我。。。我只盼心爱之人能余生美满,断不会毁了他的大喜之日。” 锦离说话间望向知女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怜悯,同情之色。 听了锦离的话后,知女忽然冷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凄凉中又带着一丝丝不甘。 一直到她笑岔了气,眼里隐约带上了泪光,她才停了下来。 “都说妖最擅蛊惑人心,我看不然。你们凡人才是真的巧言善辩得很!” 她望着锦离的眼神从怨毒慢慢化作怅然,最终不甘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只盼山主。。。能得一份真心。。。” 说着,知女眼神定定地看向锦离。 “我只盼,你能像山主待你一般,真心待他!” “若是他日你有负山主,不管天涯海角,余生,我都不会放过你!” 知女显然并不只是在威胁锦离。。。 锦离毫不避讳地对上知女的眼神,郑重地对她点了点头。 该说的话都说了,知女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此时,从屋外才传来了庆忌慵懒的声音。 “差不多得了!一会儿吓坏了新娘子,你是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倒霉的可是我!” 原来庆忌一直躲在暗处,他是故意放知女进来的。 小丫头心里有些懊恼,埋怨地朝庆忌瞪了一眼。 庆忌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小丫头的眼神,立刻打着圆场说道; “那什么。。。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别在这里打扰新娘子了。” 说完,庆忌拉着知女转身便要走。 不想,却从身后传来锦离笃定的声音。 “余生,我定不负他!” 知女的脚步顿了顿,背影看上去不再笔直。 她没有回头,过了许久,才跟着庆忌一道离开。 第94章 拜堂啦 等知女和庆忌离开后,不多时,便有一只鼓鼓蹦跳着来到了锦离的屋前。 小东西喜气洋洋地高声喊着;“拜堂啦!拜堂啦!” 桑儿听见了动静,小跑着来到了屋前。 “这就要拜堂了?!谁来迎亲?难不成还让我家小姐自己走出去吗?!” 桑儿恼怒地埋怨道;“这叫什么规矩!” 那只鼓鼓挠了挠它的大脑袋,看上去有些懵,显然不明白桑儿为何这般气恼。 “我们精怪可没这么多规矩。” 没想到庆忌竟然又转了回来。 只见他拍了拍鼓鼓的脑袋,那小东西才重又恢复了欣喜的模样,蹦跶着跑开了。 “我们精怪呀,向来是只要看对眼了,便带回洞府去。合则来,不合则去。并不像你们,有着诸多规矩戒条。” “是我等不识礼数,还请桑儿姑娘莫要怪罪” 庆忌说话间虽然嘴角微微扬起,可他的眉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桑儿心想,或许是方才自己语气确实生硬了些,才会惹得庆忌不快。她立刻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庆忌轻笑了一声,仍旧不愿看向桑儿。 “你别怪她。小丫头是心疼我,怕我独自一个儿在这,没了阿爹阿娘照应会受了委屈。” 锦离身披大红喜服,独自推着四轮车从屋内缓缓出来。 庆忌朝锦离望了一眼。只一眼,他眼中便再难掩惊艳神色。 除了花钿宝梳,凤尾钗外,此时锦离的面上还戴了一副金丝穗帘。她那张明艳的脸,在穗帘后若隐若现,勾魂夺魄。 锦离朝庆忌颔首,算作是打了招呼。 庆忌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看得呆了。他急忙转开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山主命我前来迎一迎\\u0027夫人\\u0027” 他这一声“夫人”叫得无比自然,倒让锦离不自觉红了脸。 锦离朝着庆忌点了点头,随即小丫头便推着锦离跟在庆忌身后出了小楼。 辅一踏出小楼,锦离便觉有无数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她投了过来。细看去,小楼外头此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奇形怪状的异兽。 它们一见到新娘子从小楼里出来,立刻停下了动作,齐齐地望了过去。一时间,场面如静止了一般。 小楼外的精怪无一化形,皆是以原身示人。青面獠牙有之,头生数角有之,更有甚者,全身上下布满了细密的眼珠子。那些个眼珠子齐齐望向新娘子,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怖。 小丫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锦离也被它们瞧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忽然,从黑压压的精怪堆里传来了一声轻唤。 “过来” 那些精怪便立刻让开了一条道。 循声望去,那个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其中。 白泽往日里多穿的是白衣,未想到,今日他身穿大红喜服,身姿越发英挺。 他就站在众妖之中,朝锦离伸出了一只手。 第95章 老虎须子 此时,锦离的眼里便只有白泽。 他定定地看向她,让锦离无端想起出府的那天,他也是这样,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不用桑儿动手,锦离便自个儿推着四轮车缓缓前行。小丫头原本想要跟着上去,却被庆忌出手拦住了。 锦离所过之处,精怪们便立刻为她让开一条道。 长相如此凶恶的精怪们,此时在锦离面前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会吓着她一般连连后退。 锦离很快便顺利来到了白泽面前。 双手交握之时,未想到白泽微一用力,竟将她从四轮车里带了出来。 锦离还来不及惊呼,就落入了他结实的怀抱里。 “阿离。。。” 他的声音低沉而内敛,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又像是有一腔柔情想要说与怀中人听。 这一声轻唤,不禁让锦离感觉全身酥麻。 他换了个姿势,将她单手托起,如孩童一般托在臂弯中。锦离惊了一跳,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前襟。 被白泽带着来到早已铺设好的高台前,锦离听他柔声说道; “拜了东荒天地,你我,便是夫妻了。” 循着白泽的视线望去,前方便是东荒其余四仙山,以及漫天的云海。 这亲成的,虽然不像在寻常人家时得依着诸多礼数规矩;锦离心中倒是觉得,这样反而更合她的心意,别有一番快意洒脱。 “阿离。。。” 白泽望着怀里的人,却忽然生出了几分怯意。 “。。。你可想好了?” 都到了这时候了,他却还要来问她是否想好了。。。 锦离掩嘴轻笑了一声,打趣道; “那我要是此时反悔了,你当如何?” 锦离只当是在玩笑,可没想到白泽却忽然皱紧了眉头,一脸认真地凝神思索了起来。 “若是。。。阿离当真反悔不嫁了,我。。。” 见他犹豫了许久都说不出个下文,锦离倒好奇了起来。她紧紧盯着白泽的脸,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此时,在她们身后的那些精怪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场面一时如静止了一般。 许久,方听白泽沉声说道; “我。。。我便明日再来问问你。。。” “噗!” 锦离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两人间的对话在场的都听得清楚。小丫头愣愣地瞪大了眼,想不到白泽还有这副耍赖的模样。 庆忌默默撇开了眼,仰天掏了掏耳朵。 这下在场的怕是都知道他岱舆山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 别看白泽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凌厉模样,可庆忌是知道的;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搭上了锦离,白泽就会变成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 锦离觉得今日的白泽有趣得紧。她坏笑着,忽然伸出手在白泽的下巴上摸了一把。 她这动作来得突然,那些个精怪们都不禁抽了一口凉气。 白泽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如野兽看到了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怀里的人。 见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灼人,锦离这才感觉自己方才怕是摸了老虎须子,着实是大胆了些。 只见她低下头,红着脸儿幽幽地说道; “我自然是想好了的” 第96章 礼成 听了锦思的答复后,白泽忽然探下身,用额头抵住锦离的,亲昵地蹭了蹭。 “阿离。。。” 这一声似在轻唤,又似在叹息,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他心中藏了许久的心事,满腔道不尽的柔情。 锦离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笑着抬起手,在他的额上轻抚了几下。 他对她的心意,用言语怎能明说。这一切,此时的锦离已经可以真切地感受到。 他们俩旁若无人般你侬我侬,全然忘记了在场的还有附近仙山上来庆贺的精怪。 庆忌实在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高声说道; “吉时已到!拜了东荒天地,这礼便成了!” 白泽和锦离这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 “不若你放我下来。” 锦离的腿跪不住,顶多也只能俯身算作行礼了。 可白泽却不肯。他不由分说地托着锦离,俩人一道朝着东荒云海跪了下来。 “你这。。。如何行礼呢。。。” 锦离面上有些为难。她暗自瞥了一眼身后的那群精怪,心中怅然。 她不想叫白泽在那些精怪面前丢了脸面,让它们笑他娶了个废人。。。 白泽朝她轻笑了一下,随即双手将她抱在怀中,与她一道俯身行礼。 锦离忙惊慌地圈住白泽的脖颈。 这姿势,要是换作寻常凡人男子,怕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朝东荒云海拜了三回,庆忌立刻喜气洋洋地高声喊道; “礼成!” 在场的那些精怪们,亦有不少蹦跳着欣喜地喊道; “贺岱舆山主与夫人大喜!贺岱舆山主与夫人大喜!” 礼成之后,原本白泽是打算直接抱着锦离大步离开的。他的眼里只有锦离,哪还顾得上那些精怪们。 还是庆忌眼疾手快,在白泽抱着锦离踏进小楼之前将他给拦了下来。 白泽皱着眉头,冷冷地瞥了一眼挡在他面前的庆忌。 庆忌立刻背脊生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可怕归怕,他还是大着胆子对白泽劝说道; “我岱舆山已经许久未与东荒其他精怪们来往。今日趁这大喜之日,不若山主便再留一留,让小丫头先送夫人回屋去。。。” 白泽冷着脸不吭声,庆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看在它们都是远道而来的份上,山主不若留下来,与他们喝一杯喜酒再走也不迟。。。” 虽说庆忌硬着头皮上前劝说,可其实他心里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毕竟,就算是平日里,白泽也不见得在意这些俗礼,更不要说此时他心心念念之人就近在怀中。。。 庆忌刚想叹气,却听到白泽怀中的锦离忽然轻声说道; “它们是为了贺你我大喜之日才专门远道而来,怎可怠慢了它们。” 锦离的柔荑在白泽心口轻拍了拍算作安抚。她抬起脸,望着白泽浅笑着说道; “你留下陪它们喝一杯。我在屋里等你。” 白泽果真点了点头。 庆忌心喜,急忙吩咐桑儿推了四轮车过来。等锦离坐稳后,庆忌朝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小丫头推着锦离便要往小楼里走。临到门前时,锦离回过身,朝着外头的热闹望了一眼。 她看到白泽仍站在那里。瞧见她望过来时,他远远地,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97章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桑儿推着锦离回到屋内,锦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你见我可有失礼之处?” 锦离显得有些紧张,拽着小丫头的手忐忑地问道。 小丫头忙急急地摇着脑袋; “没有的事!夫人把小姐教养得这样好,小姐怎会有失礼之处!” 小丫头忽然眯起了眼,嗤笑道; “倒是那些乡野小妖,一见到小姐的容貌呀,便都看傻了眼!” “我还瞧见有几只模样丑陋的妖怪,直盯着小姐瞧,恨不能把眼珠子都粘您身上呢!” 她说话间语气里满是得意。 锦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松开了小丫头的手。 “这么多精怪,都是来给白泽贺喜的。我只盼着莫要出错,莫要。。。莫要丢了\\u0027夫君\\u0027的脸面才好。。。” 说到“夫君”二字时,锦离不自觉红了脸。 小丫头暗自叹了一口气,讪笑着说道; “小姐大可放心。您那\\u0027夫君\\u0027原本可是打算丢下一众贵客,即刻便要带着您离开的。他可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 “要我看呀,他的眼里就只装得下您一个!就算您真有什么失礼之处,只怕他也是会由着您的!” 小丫头说得是实话。可锦离听了,一张脸越发羞得通红。 桑儿刚想推着锦离去床上歇歇,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快喜酒便喝完了?” 桑儿一脸疑惑地和锦离对视了一眼。 锦离虽然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出去看看” 得了吩咐,桑儿便大步朝外走。等她拉开房门看清了屋外的身影后,惊得瞬间瞪大了眼。 见小丫头变了脸色,愣愣地杵在门口,锦离急忙出声询问; “怎么了?屋外的是谁呀?” 桑儿愣了半晌后,忽然欣喜地冲着屋外的身影喊道; “您怎么会在这里?!” 只因小丫头的语气听起来实在过于欣喜,以至于锦离越发觉得这其中透着一丝诡异。 “苏公子!侯府的人可有同您一道来的?” 小丫头以为苏月必定是得了锦老侯爷和周夫人的嘱托,所以才会特意赶来看望。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朝屋外探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番。 “苏月?!” 锦离疑惑地低声念了一句。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若真是他。。。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过于蹊跷了些。 “阿离在里头罢?” 虽然他表面上是在向小丫头询问,可他的语气里,听上去却像是十分笃定锦离就在屋内的。 小丫头急忙点了点头。 “小姐就在屋内!” 说着,小丫头还回过身,对着锦离欢喜地喊道; “小姐!小姐!是苏公子!” 可此时锦离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欢喜之色。 当那月白的衣角跨过门槛时,没来由地,锦离忽然感觉脊背上生出了一股寒意。 “阿离!” 苏月越过桑儿身边,直直地望向屋内的锦离。 他眉眼弯弯,嘴角亦是高高扬起。当他看到身着大红喜服的锦离时,眸光微动,毫不避讳地夸赞了一句; “姿容艳丽!阿离穿着喜服的样子可真美!” 锦离并没有被他的夸赞给冲昏了头脑。她警惕地看向苏月,出声问道;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98章 我便是你的夫君呀 锦离不傻。岱舆山距离锦城千里之外,且今日山中又多精怪。苏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上得山来? 锦离神色警惕地看向苏月,想从他的面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她甚至觉得,这人未必就是苏月!说不定是什么精怪,化作了苏月的模样! 苏月看出了锦离眼中的警惕。他慢慢靠近锦离,轻声细语,如同诱哄一般说道; \\\"阿离?是我啊!之前你不告而别,可是让我一番好找呢!\\\" 见他步步逼近,锦离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我。。。我从未不告而别,我出府的事阿爹阿娘都是知晓的!\\\" 苏月脸上仍旧盈满笑意,可被他的眼神盯着,锦离只觉得身上的寒意愈甚。 \\\"你还未答我。你为什么会来到此处,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身在岱舆山中的?\\\" 小丫头原本见了苏月还满心地欢喜,可她听了锦离的问话后,也觉出了这其中的蹊跷。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到了锦离的身旁,双手轻轻搭上了四轮车。 一旦苏月有所动作,她也好带着锦离快速往外逃去。 可苏月非但没有答话,反而自言自语般轻声呓语着; \\\"果然还是这赤红之色最衬阿离。等来日,我得为你多备些红衫孺裙才是。\\\" \\\"阿离可知,彼时我初见你身姿,便觉天边的彩霞都失了颜色。\\\"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你可知,彼时你容姿如皎月皓洁,身形如杨柳纤婉,叫人一见,便至此误了生生世世!\\\" 锦离全然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何意,可苏月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一般,继续轻声慢语着念道;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桑儿也觉得眼前的苏月十分不对劲。于是她趁着苏月不注意,便偷偷带着锦离往门口挪。 只是她们还没挪出两步去,苏月便回过头,直直地盯着四轮车里有些惊慌失措的锦离。 \\\"阿离要去哪里?\\\" 桑儿见苗头不对,也再顾不上这么多了,索性推着锦离急急往屋外跑。 看着主仆二人就要跨出门去,苏月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阿离。。。\\\" 小丫头望着忽然出现在身前的苏月,不免惊得面容失色。 此时,屋外朦胧的月色照在苏月的身上,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平白多了几分鬼气森森。 锦离也不禁拽紧了身下的四轮车。 他的动作怎会如此之快?!快得有些。。。不像是人! \\\"你。。。你别过来!\\\" 小丫头一边对着苏月高声喊着,一边拉着锦离急急后退。 \\\"你。。。你不是苏月!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桑儿梗着脖子,高声喝道。 可苏月面上却不为所动。他复又步步逼近,却又没有真的对锦离动手。 \\\"阿离莫怕,我是苏月!我就是你的苏月阿!你不记得了吗?\\\" 锦离不明就里,心中又害怕得紧,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该记得什么?\\\" 只见苏月忽然抬起手,缓缓伸向锦离的脸庞。 \\\"我是你的苏月,我便是你的夫君呀。。。\\\" 第99章 跟我走罢 \\\"你在说什么?!\\\" 锦离惊恐地看着苏月。她迅速偏过头,避开了苏月伸向她的手。 桑儿也觉得苏月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就算。。。就算你们苏家确实来府上提了亲,可侯爷和夫人从未应允,你怎可胡说!\\\" 桑儿拉着锦离又退回了屋里。可眼见着就要退无可退,她只好上前一步,将锦离掩在了身后。 苏月轻笑了一声,歪着脑袋,避开了小丫头的视线,眼神仍旧直直地盯着锦离不放。 \\\"阿离。。。你明明知道的。长安街上,红妆十里。。。\\\" 锦离忽然想起那个梦境。在梦境里大红花轿,锣鼓喧天。。。 她低垂下眼,不敢对上苏月的目光。 见锦离不愿看向他,苏月只是轻轻一挥手,桑儿便被一股大力推得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桑儿!\\\"锦离惊叫一声。 可苏月哪容得她分神看向地上的小丫头。他骤然伸出手,把锦离的脸掰了回来。 锦离吃痛,对上了苏月的目光。 他的眼神似柔情蜜意,又似要吃人一般;直勾勾地,仿佛要把锦离的魂魄从身体里给勾了出来! \\\"阿离不记得了吗?我送你的那件大红喜服。。。彼时你可是欢喜得紧呢!\\\" 锦离忽然想起,梦境里的女子手里举着一件大红喜服,一脸欢喜地向身旁的异兽炫耀着。 锦离忽然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汹涌着,要从她的眼里夺眶而出。 \\\"你。。。到底是什么?\\\"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连苏月的模样都快看不清了。 苏月探出身子,温热的气息喷在锦离的耳畔。 \\\"我的好阿离。。。我等了你许久。等你长大,可是等得我好苦呢!\\\" 不知不觉间,有温热划过锦离的脸庞。她竟是落下了泪来。。。 没来由地,她痛苦地闭上了眼,拼了命似地摇着头。 \\\"我不记得你!我不知道。。。\\\" 苏月忽然俯下身,在她的脸上浅尝了一口。 他又是轻声细语,如同哄孩子一般,在锦离的耳边轻声说道; \\\"阿离莫哭。。。莫哭。。。\\\" 他轻轻抬起锦离的脸,鼻尖近得近乎要贴上她的。 \\\"跟我走罢。\\\" 他的声音也不知是有什么法力,蛊惑得锦离一时忘了挣扎,只是愣愣地任由他摆布。 就在苏月得意地扬起嘴角之时,屋外却忽然爆起了一声巨响! 月色当空,白泽长身而立,在屋外冷冷地看着屋内的一切。 锦离被这一声巨响拉回了神智。她迅速撇开了脸,连连后退。 不知为何,明明锦离没有做错了什么,可是被屋外的白泽这般看着,她却无端生出了些心虚。 苏月砸了砸嘴,不再缠着锦离不放。他回过身,毫不避讳地对上白泽冰冷的视线。 \\\"你还真是不死心。\\\" 苏月嗤笑着对白泽说道。他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之意。 白泽并未立时作声。他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锦离和地上昏睡不醒的小丫头,不由分说地,朝着苏月冲了过去。 第100章 结界 白泽似乎是震怒。顷刻间,他便冲到了苏月的面前。 他挥出去的拳头猎猎生风,招招都对准了苏月的要害。可苏月腾挪闪躲之时,脸上仍旧挂着笑意,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锦离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俩缠斗在一起,她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白泽。 明明那个京都来的官员把白泽喊作“万妖之主”,明明白泽是这岱舆山的主人!可此时他面对苏月,又怎会隐隐有不敌之势。 锦离不明白。苏月他。。。到底是什么“人”? 白泽毕竟伤势未愈,俩人缠斗了一会儿后,他的气息便开始乱了。 只听“砰”地一声,白泽一拳击在了案几上。那案几竟瞬时变作了一地的齑粉。 一击未中,白泽微微喘着气,斜了苏月一眼。 苏月笑得好不得意!他足尖轻点,竟是缓缓悬浮到了空中。 “你伤得不轻呀” 苏月挑了挑眉毛,嘴角噙着笑意,一脸挑衅地看向白泽。 “到底是西王母的侍从,果真没让我失望!” 听了他的话后,白泽的目光瞬间变得狠戾。 白泽一跃便到了苏月的面前。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朝着苏月的面门劈了过去。 这一剑来得气势汹汹,又快又狠。苏月这才收住了笑意,偏着脑袋躲了过去。 他稍稍退开了些,口中冷笑着说道; “被三足金乌伤了心脉却还能有如此威力,我倒是小瞧了你。” 只见他左手伸展,顷刻间,他的手中竟也多了一柄长剑。 剑锋相交之时,锃锃作响。 俩人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可外头的妖怪却没有一个进来查看的。就像是,根本毫无察觉一般。 让锦离觉得最为奇怪的是,为何一直未见到庆忌的身影?难道连他也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吗? 此时,苏月却像是听到了锦离心中所想,得意地说道; “你可别指望外头的精怪会进来帮你!” 他朝着白泽扬了扬嘴角。 “你知道的,我最擅结界之术。” 所以方才苏月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进锦离的屋内,所以他的脸上才会这般得意。原来这都是因为,苏月在小楼里布下了结界。 虽然锦离不明白他所说的结界之术是为何物,但是听他的意思,这结界之术似乎是可以将小楼内与外头隔绝开来。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外头的精怪们一直没有发现这里的动静。 苏月显然认真了起来。他不再满脸笑意,而是凝神注意着白泽的动作。 白泽的动作稍一有空隙,他便欺身上前用长剑突刺。如此几个来回后,白泽身上的喜服已经多了几道豁口。 锦鲤心中焦急。她一咬牙,打算趁苏月不注意,偷偷跑去小楼外找庆忌来帮忙。 她哪里会知道,苏月的结界岂是轻易便可突破的。。。 等她好不容易推着四轮车挪动到小楼门前,她惊奇地发现,明明外头的精怪们正热闹得很,她却连半点动静也听不到。 眼见庆忌就在外头,于是锦离便打算立刻冲出去。 此时,苏月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他忽然回过身,一脸惊恐地对着锦离的背影高声喝道; “阿离!不可!” 第101章 滚开 庆忌就在门外,锦离心中焦急,等她注意到身后苏月发出的高喝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一股无形之力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阿离!” “阿离!” 苏月和白泽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出声喊道。 一切发生得太快,躺在地上的锦离还有些懵。等她直起身时,忽然感觉心口一阵温热。 \\\"唔\\\" 她急忙抬手捂住了嘴。 等她再看时,手心里已是一片鲜红。 苏月看着那片鲜红愣了一愣。等他回过神时,白泽已经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阿离” 白泽将锦离抱起后,立刻朝着应龙阁的方向大步走去。 苏月回过神来后,便上前拦在了白泽的面前。 “把阿离给我” 面对苏月的纠缠,白泽简直是怒不可遏!他口中狠狠地吐出两个字; “滚开!” 锦离原本就觉得胸中堵得慌,根本喘不上气。此时更是被他们俩的说话声吵得头疼欲裂。她蜷起身子,朝白泽的怀里缩了缩。 这一细微的动作被苏月看在了眼里,他一时间有些愣怔。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锦离狠狠撞了一下的缘故,此时外头的精怪们开始注意到了小楼里的不对劲。 庆忌平日里最为机敏,他注意到了围绕在小楼四周的法力。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对着空中轻触了一记。 “果然。。。” 庆忌急急地回过身,在精怪堆里搜寻到了黾的身影。随即他高喝了一声,朝着黾招了招手。 黾挪动着庞大的身躯,来到了庆忌身旁。 “是结界”庆忌皱着眉头说道。 黾凝神望着小楼里,提起一只蹼爪临空轻抚了一下。 “能破吗?” 庆忌盯着黾,略有些焦急地问道。 黾没有立刻吭声。 他又朝着左右两边来回挪动了几次,后,方才沉默着点了点头。 庆忌向后退开了些。 只见黾忽然直起身,两只蹼爪对着空中狠狠拍了一下。 空中便隐隐传来碎裂之声。 紧接着,黾又是如此重复拍了两下。一直到围绕在小楼四周的法力终于消散殆尽,精怪们方看清小楼里的情形。 “。。。是他?” 庆忌一眼便看到了正和白泽对峙的苏月。他嘴里低声念了一句,似乎是认得苏月的。 结界即破了,外头的精怪们立刻便会进来。 此时是在岱舆山中,这里是白泽的山头,苏月心知他若是今天硬要从白泽手里抢人的话,他定然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苏月眯起眼,深深地望了白泽怀里的锦离一眼。 “阿离等着我” 留下这一句后,苏月便腾空而去。 庆忌急忙来到白泽身边。他也注意到了锦离的不对劲,忙出声询问道; “这是怎么了?” 白泽心中怒气未消,他冷着脸留下一句; “先回应龙阁” 随即他便带着锦离大步离开了。 庆忌朝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未见到小丫头的身影。他皱着眉头,快速朝着锦离的屋子行去。 白泽小心翼翼地将锦离放到床上。 锦离轻吟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四周都是白泽身上清冽的气息,让锦离觉得十分安心。 第102章 吞下去 白泽失了往日的冷静。 应龙阁里原本就因为那日的大火而凌乱不堪,此时白泽又在一排博古架上胡乱翻找着,打落了一地的药罐子。 他好不容易才从角落里翻找出一只白玉瓶,立刻便撰着瓶子急急地回到了锦离的身边。 “吞下去!” 白泽从瓶子里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不等锦离反应,他便将药丸塞进了锦离的嘴里。 口中一丝苦涩滋味蔓延开来。 白泽从未如此冷硬地与锦离说过话,锦离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委屈。 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白泽的事,为何他要气恼于她呢。。。 锦离撇过脸,不愿再看向白泽。只是她未想到自己的这一小小举动,却如火上浇油一般,彻底将白泽给惹急了。 他骤然伸出手,扼住了锦离的下颚。 “看着我!吞下去!” 锦离方才确实是在赌气,所以她故意将药丸含在口中并未立时吞下。 白泽显然动了真怒。他手上用劲,强迫锦离看向他。 锦离吃痛,心中越想越觉得委屈,眼里也不免开始有些模糊了起来。 可她性子里的那股劲儿上来了,咬紧牙关,执拗地不肯当着白泽的面将嘴里的药丸吞下。就好像此时她若是表现得乖顺听话,便就是输了。 此时的锦离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她的双颊因为憋着一股劲儿而添上了一抹嫣红。 这模样看在白泽的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凌厉的脸慢慢逼近。 锦离瞪大了眼,面上是掩不住的惊慌。 他的力道这样大,锦离微弱的抵抗就犹如螳臂挡车。转瞬间,她的口内便充斥着他的气息。 “唔” 他舌尖轻轻一挑,锦离便“咕嘟”一声,将嘴里的药丸给吞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以致于锦离都忘了呼吸。好不容易等到他退开了一些后,锦离得了空隙,忙大口喘息了起来。 锦离此时是又羞又恼,一张脸越发憋得通红。她只觉胸中郁气难舒,眼中也不禁落下泪来。 白泽这才回过了神智。他松开了扼住她下颚的手,却又像是怕被那泪水给烫着一般,迟迟不敢触碰她的脸庞。 “阿离。。。”他放低了声音,柔声轻唤。 可锦离却撇过脸,避开了他伸出的手。只见她抱着胳膊,尽量将身子蜷起来。 看着锦离捏得有些发白的手指,白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应龙阁里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忽然听锦离幽幽地出声说道; “他要我跟他走,我并未答应了他。。。” 白泽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却终是未出声。 锦离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复又自言自语般说道; “他还说。。。他等了我许久,他才是我的夫君。。。” 锦离忽然转过眼,白泽不防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说的是真的吗?” 锦离的眼神里有探究。她想听白泽亲口告诉她,“苏月所说的根本都是无稽之谈。他是在骗她!” 可是她赫然发现,听了她的话后,白泽非凡一个字也没有说,而且还沉默着低垂下了眼。。。 第103章 白玉仙君 “他说的,是真的吗?” 锦离紧紧地盯着白泽,不敢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可最终,她还是失望了。 白泽并没有答复她,而是淡淡地出声说道; “方才你这般鲁莽行事,以至于伤了内里。这药能护你心脉。” “凡人肉胎如何能从结界冲撞出去?往后你需记得,万不可再这样以身犯险!” 所以。。。方才白泽是在气恼她鲁莽行事? 可锦离此时已再没了心思去理会他。她现时只觉心里烦乱地很。 苏月、白泽,她们三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纠葛。。。 苏月所说的事她听不懂,也想不明白。那些梦里的零星片段又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头疼得厉害。 “阿离?” 见锦离许久没有吭声,她的脸色看上去也越发难看;白泽轻轻舒出一口气,抬手抚上了她的眼睛。 “今日你也累了,暂且先休息一下。旁的那些事。。。你都不用去想” 白泽的手轻轻抚过锦离的双眼时,锦离顿时觉得眼皮子沉重得很,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在她快要陷入沉沉的黑暗前,她的身体和魂魄仿佛分离了开来。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中忽然冷笑了一记; 真是。。。好一个洞房花烛夜呢! 随即,锦离便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清明,沉沉睡去。 白泽一直守在锦离的床边。看着锦离的身体渐渐放松,她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他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些前尘往事,我只盼你再记不得才好” 说着,他抬手在锦离的额头上轻抚了一下。 有一缕发丝落在了锦离的脸上。白泽将那缕发丝卷在指尖轻捻,目光沉沉地看着熟睡的人儿。 庆忌一直站在应龙阁外,一直到确定了屋子里再没了动静,庆忌才慢慢悠悠地晃了进去。 “那丫头安顿好了?” 白泽没有回过身,似乎庆忌一踏进来他便已知晓。 庆忌淡淡地应道; “嗯,小丫头在屋里睡着呢。” 白泽仍旧笔直地坐在床边,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锦离。就好像是只要他稍不留神,锦离便会消失了一般。 庆忌收起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一脸正经地对白泽问道; “方才那位。。。可是太阴星君座下的白玉仙君?” 庆忌其实也不敢断定,所以他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听到庆忌说出“白玉仙君”时,白泽眸光微动。可他终究是没有吐露半个字。 见白泽不答,庆忌心中便已了然。 “这就难怪了。。。我还说呢,是什么人能请得动众星官一道来岱舆山拿人。原来竟是白玉仙君。。。这便说得通了。” 庆忌几次三番在白泽面前提起“白玉仙君”这几个字,真真是阎王面前耍大刀,活脱脱地找死! 白泽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所幸,庆忌机敏得很。在发现屋子里升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时,他及时地闭上了嘴。 “那什么。。。外头的精怪们还没散呢!我这就出去送送!” 说着,他便逃也似地,从应龙阁蹿了出去。 第104章 历历在目 等锦离再次醒过来时,第一眼见着的是趴在她床头的桑儿。她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在屋子里发现白泽的身影。 她抬手,轻拍了拍桑儿的小脑袋,桑儿立刻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小丫头显然是睡迷糊了,呆楞了好一会儿才惊觉锦离已经醒了过来。 “小姐!您醒啦!” 她一头扑进锦离怀里,鼻子里还抽抽嗒嗒地,听上去很是委屈的模样。 锦离抬手在桑儿的脑袋上来回轻抚了几下,问道; “你伤得重吗?可有哪里疼?” 锦离依稀记得,昨日桑儿被苏月所伤,昏迷不醒。 桑儿从锦离怀中扬起了小脸,咧着嘴笑道; “没事,没事,小姐放心吧!我的身子可结实着呢!” 后来锦离得知,是庆忌去屋子里救醒了桑儿,接着又喂她吃了药。她原本就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加上突然受到了惊吓的缘故才会昏迷不醒。服下药后,没过多久便醒了过来。 小丫头说起庆忌救起她的事时,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神色。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锦离说得隐晦,她其实想问的是,小丫头来这里时可有见到白泽。 桑儿想了一想,老实回复道; “庆忌带我来时外头的天色暗得很,我没看清路还险些跌了一跤。我估摸着大约应该是子时罢。。。” 锦离撇开眼,低低地说道; “那。。。你来时屋子里可还有别人?” 小丫头难得机敏,她听出了锦离话中的意思。自家小姐是想问新姑爷去了哪里呢! “我来时见新姑爷就守在您的床边,一双眼呀,直愣愣地正盯着您瞧,一刻也不敢分神呢!” 自家小姐即已与那白泽成了亲,桑儿总归是盼着将来的日子小姐能过得平顺欢喜的,故而才会十分难得地为白泽说起了话。 锦离听了后不作声,神色看不出喜怒。 桑儿忙接着解释道; “新姑爷是一直守到卯时天色渐亮时才被庆忌给叫去了,我想。。。大约是有什么事要商议。” 小丫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怀里胡乱翻找了起来。 “对了!姑爷走时还交代我一定看好小姐,一旦小姐醒了便将这药丸让您服下!” 说着,小丫头从怀里掏出了那只白玉瓶,又从里头倒出了两粒艳红色的药丸。 锦离眼角余光瞥见了小丫头手里的药丸,一张脸立刻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昨日白泽与她。。。那些事还历历在目,甚至她的嘴里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异样的触感。 “小姐。。。您怎么了?” 小丫头看着锦离莫名变换的脸色,一头雾水。 锦离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的画面给甩了出去。 “没。。。没什么!” 锦离就着小丫头的手,把两粒药丸吞了下去。 桑儿略微觉得有些奇异。今日的小姐,怎的表现得。。。这样乖顺? 不过她也没空多想。服侍了锦离起身,又喂她喝了些粥,锦离的面色便肉眼可见得红润了起来。 小丫头心中惊叹,妖怪的药丸竟是这般管用!这要是拿到街市上去卖,一准儿得卖疯了呢! 第105章 员峤山 庆忌低着脑袋,数着脚边的石子儿。 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自打白泽出了应龙阁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凝神思索着。 庆忌把白泽从应龙阁里请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清点这次精怪们送来的贺礼,另一方面,也是想与白泽一道商议关于“白玉仙君”的事。 庆忌直觉,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 日前这位“白玉仙君”竟然敢假传太阴星君之令,遣了一众星官来岱舆山,就只是为了带走咱们的这位新夫人。尔后见一计不成他又亲自跑了来,可见咱们的这位新夫人与他必然是颇有渊源。 且不说这白玉仙君还会不会再整出什么事端来;岱舆山千年难逢的大喜之日却被他搅得这样不安生,白泽也定然不能善罢甘休。 许久,方听白泽忽然沉声说道; “你替我跑一趟员峤,就说‘白泽有事相求。’” 东荒五仙山浮于归墟之上,其中又以员峤山与岱舆山最为交好。 员峤居东北。越过黑水河上的玉梁,就算是庆忌也需得再走上一天一夜,方能到达。 山上多大鹊,只因员峤山主乃是神兽九凤。那员峤山主九凤与白泽同为神兽,长得人面凤身,最最稀奇的是,他的原身足足长了九个脑袋! 九凤虽然心肠不坏,不过他那九张嘴。。。最是不饶人。 此番未想到白泽竟然会抹下脸面,让庆忌去往员峤求请。一旦庆忌踏进员峤山,要不了一个时辰,这事儿必定能传遍整个东荒归墟。 庆忌一想起九凤的那九张嘴,立时便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点头应是。 那白玉仙君在外行事,顶的可都是太阴星君的名号。 说起这太阴星君,可是了不得。 太阴星君又称月神娘娘,名唤常羲。她不仅执掌月宫,更为棘手的是,她贵为帝俊之妻,生月十有二。所以四海八荒无不给她几分薄面。 现今白玉仙君只是假借太阴星君之令,便能轻易驱役众星官。可若是。。。若是太阴星君真的为了白玉而插手进来,那岱舆山便要有大难了。。。 所以白泽才会遣庆忌去员峤山请九凤。只要九凤愿意前来,那岱舆山便多了一份助力。 庆忌忽然瞄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大着胆子对白泽问道; “算算时辰,这时候夫人该醒了。您。。。不去看看吗?” 听了他的话后,白泽果真也往外头瞥了一眼。可他并没有起身,而是仍旧沉默着坐在那里。 庆忌心下觉得,白泽似乎是有些。。。不敢面对锦离。 新婚燕尔之际,这夫妻二人不如胶似漆地粘在一处,彼此间反而还生出了几分生疏,真真是奇怪得很。 见白泽不吭声,庆忌十分有眼色地闭上了嘴,不敢在白泽面前再提及锦离。 许久,方听他沉声吩咐了一句; “你去罢” 即得了吩咐,庆忌便立刻朝着员峤山的方向出发了。 临走时,他忽然往应龙阁的方向望了一眼,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 “也不知道那丫头伤势好些了没有。。。” 第106章 大龟 “唉。。。” 庆忌骑着他的小马,晃晃悠悠地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里,嘴里还不时叹一口气。 “原本若是知女还在的话,起码清点贺礼,迎宾送客这些事情都有她操持。。。” “现在可好,知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 “啧。。。” 一路上,庆忌嘴里都嘀嘀咕咕地,模样看上去也很是烦躁的样子。 “要不然。。。等这次办完了事回去,我就在山脚下贴张告示,招募些精怪来?” 庆忌身下的小马重重地喷出一口气,似乎也是在表达赞同之意。 精怪之间嘛,本就没有什么情深意重。在漫漫无尽的岁月里,身边所遇的不过都只是过客。或陪着同行一段,或潇洒离去。 “不过知女能放手也是好事。独个儿活得自由洒脱不好吗?非要陷进那种要命的情爱里,真是自找苦吃!” 庆忌絮絮叨叨地与他的小马说着话,不多时,便来到了黑水河前。 在岱舆山北有一条黑水河,河道广阔,绵延万里。其上架着一座高耸的玉砌石梁,横跨黑水河两端。 温润细腻的玉石,其外皮如肌肤纹理一般,在阳光下还能看到点点金光。这便是凡世间极为名贵的羊脂白玉洒金皮。 东荒五仙山最不缺的就是金玉,为了往来便利,才会在山与山之间筑起玉梁,方便通行。 越过这座玉梁,再走上一天一夜,便是员峤山了。 庆忌在玉梁前踟蹰不前,他身上的小马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蹄子。 ”那。。。咱们这就过去?” 小马似乎是听懂了庆忌的意思,摇头晃脑了一阵,鼻间也发出了一声嘶鸣。 “行!听你的!咱们这就出发!” —————————————— 快速越过黑水河再往北行,庆忌一路披星戴月,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员峤山前。 远远地,庆忌便看见前方有一方池塘极为显眼。只因那池塘方圆足有千里。 “是星池。咱们到了。” 庆忌望着那一方宽阔无边的池塘,拍了拍身下的小马轻声说道。 要进员峤山,必定先经过星池。 庆忌方来到星池岸边,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池水里,忽然浮起一座灰褐色的小山。 最最稀奇的是,那小山竟是活得!只见它缓缓朝着岸边靠了过来。。。 庆忌看着那座缓缓移动的小山,状似随意地掏了掏耳朵。 “不知岱舆山庆忌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声音低沉辽阔,听上去就如同是地动山摇之声一般。顷刻间,那池子里的小山便整个浮出了水面来。 原来这座小山竟是一只大龟!这大龟生得八足六眼,其背上隐隐可见日月、七星之象。 庆忌显然与那大龟是相熟的。他嬉皮笑脸地与那大龟说道; “许久不见,小八的个头好似越发大了!” 那只大龟倒是十分恭谦有礼。它晃了晃脑袋,笑着答复道; “哪里哪里!” “不知庆忌今日来我员峤山所为何事?” 庆忌轻轻地舒出一口气,俯下身子向大龟问道; “你们九凤山主现时可在山里?” 大龟听了庆忌的问话后,六只大眼一齐眨了眨。 “山主此时就栖在山顶的方池边。你上来,我驮你上山。” 第107章 九凤 员峤山顶亦有一方池塘,幅员千里,唤作“方池”。池上多大鹊。平时日便可见那些大鹊口衔“不周之粟”,来往于山林之间。 那员峤山主九凤,平日里就栖在这方池之中。 叫做“小八”的这只大龟一路驮着庆忌往山顶行去。这一路上,庆忌可没有闲着。不但是地上落着的猗桑果子被他捡去了满满一袋,连栖在那猗桑树上的冰蚕也被他一并捞去了不少。 员峤山上多猗桑,而冰蚕最喜食这种猗桑结出的果子。这种冰蚕可是稀奇地很。别看它小小的个头,用它结出的蚕丝织制的衣衫可遇水不湿,遇火不着,着实是个稀罕宝贝呢! 好不容易大老远跑这一趟,当然不能空手而归呀! 庆忌所行之事小八都看在眼里,可它也只是嘿嘿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小八便驮着庆忌上得了山顶。 远远地,庆忌便看到在那一望无际的池水边,栖着一个火红色的身影。 ——————————-—————— 庆忌杵在方池岸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方才他已经向员峤山主九凤简单地说明了他此行来的目的,可九凤听了后并未立时作声,所以他也只好愣愣地杵在那里,等着对方的答复。 所幸,现时这九凤并未以原身示人,而是化作一身着红衣的男子模样。要不然啊。。。庆忌一想起他的那九个脑袋,头皮就一阵发麻。 “你的意思是说。。。白泽求我帮忙?!” 九凤的语气里,兴奋中又带着一丝丝难以置信。 “白泽真的让你来求我帮忙?!!” 他满脸惊讶地复又问了一遍。 一直到庆忌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他才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泽竟然找我帮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哦不!应该是江河倒灌,昼夜颠倒才对!” 他笑得前仰后翻,全然没有了一山之主的模样。 庆忌被他笑得有些发怵,他佯装望着池水的方向,不想再对着九凤的那张脸。 九凤差点就要笑出了泪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朝着一旁的小八挥了挥手说道; ”快!快快!往日里最是清高的岱舆山主竟然有求于我,你立马把这消息给我传出去!要快!” 小八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乖顺地应了一声后便缓缓往山下行去。它在经过庆忌身边时,略微有些歉意地朝着庆忌点了点头。 庆忌是知道这九凤的德行的。今日只是这样被他嘲笑一番,都已经算是给足岱舆山颜面了。 九凤足足笑了有一刻,才总算是停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缓过气来后,对庆忌说道; “这忙嘛,我定然是要帮的!毕竟白泽都已经求到我面前来了不是!” 庆忌见九凤说到此处时,忽然眯起了眼。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九凤紧接着就说道; “不过嘛。。。这事牵扯到太阴星君,其中的厉害你我也都是清楚的。。。” 庆忌的眉毛不自觉抖了抖。他试探着问道; “不知九凤山主所言是何意?” 听了庆忌的话后,那九凤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深了。 第108章 妖孽 九凤眯起了眼,看着庆忌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这样罢。” 九凤舒展了一下身体,换了个惬意的姿势。 “我就屈尊降贵,随你一道跑一趟岱舆山。” 庆忌直觉,九凤心里憋着坏呢! 可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生怕惹恼了这尊大神,到时岱舆山孤立无援就不好了。 所以他只得一边点头应是,一边佯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恭敬地向九凤行了一个礼。 九凤嘴角的笑意愈深。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方池上吹了一记口哨。立刻便有一只大鹊从方池中央遥遥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大鹊停在了九凤的脚边,匍伏下身子。 九凤抬手,在大鹊的脑袋上来回轻抚了几下,朝一旁的庆忌挑了挑眉毛。 “那咱们走吧” 庆忌惊讶于九凤行事这样爽利,竟然立时便要出发。他点了点头,便骑着小马朝岱舆山的方向出发了。 ———————————————— 员峤山的大鹊身形巨大,即使只是普通的,高也约有一丈;而九凤身下的那只显然不同,它的身形较那些普通的要高得多,足有三丈之高! 它驮着九凤在天上飞,速度之快,丝毫不逊色于地上的庆忌。 如此,庆忌便又马不停蹄地带着九凤赶回了岱舆山。 庆忌穿越竹林到达近水楼外的时候,桑儿正陪着锦离一道在外头晒太阳呢。 忽然,只听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紧接着小丫头和锦离便惊讶地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影之中。 桑儿惊恐地望着盘旋在她们头顶的庞然大物,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这什么东西?!” 因为那东西背着光,锦离不得不抬起手遮了下眼,才能隐约看清一些。她皱着眉头,疑惑地说道; “好像。。。是只鸟” “鸟?!”桑儿惊叫一声。 “这世上哪儿来这么大的鸟!” 还没等小丫头看清,那庞然大物便扑腾了几下翅膀,落在了主仆二人身前。 等那东西落了地锦离才看清,果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鸟儿。 只是。。。那鸟儿的背上,似乎有个红色的身影。 只见那只大鸟落了地后便张开双翼伏下身子,在它背上的那个身影一跃,便落在了锦离的面前。 要说,白泽长相凌厉,苏月生得俊秀,那面前的这个男子,模样真真称得上一句妖孽! 他的皮肤在日光下白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看一眼便会被他晃了眼一般。他没有束发,而是任由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平白添了几分洒脱随性。 小丫头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世上竟有男子模样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的?!” 桑儿直愣愣地盯着那个身影瞧,嘴里也不禁嘀咕了一句。 只见他嘴角含笑,明眸皓齿;手指上缠着一缕发丝,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锦离。 “你就是白泽的‘新娘子’?” 他忽然弯下腰,视线正好对上锦离的。 锦离被他眼中的笑意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撇开眼,没有作声。 九凤见锦离不答,他倒是也不生气。 此时,庆忌匆匆从远处赶了过来。 “九凤山主好眼力!这位便是山主夫人。” 庆忌说话间略微有些喘,显然是急忙赶过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朝主仆二人眨了眨眼。 第109章 轻薄 锦离不明所以地望着面前的男子,一时间不敢作声。 既然能骑着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岱舆山,锦离觉得面前的男子肯定不是一般人。甚至一多半。。。他就根本不是个“人”。 小丫头偷偷挪到了庆忌的身后,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是谁啊?” 庆忌放在身后的手朝小丫头挥了挥,示意她别多嘴。 九凤可不光只有那张脸长得妖孽,举止也颇为轻佻。初次见面,也不管锦离与他是否熟谙,他便兀自上前,伸手抬起了锦离的下巴。 庆忌看着九凤的动作,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要是被白泽看到了。。。只怕白泽非但不会再求他帮忙,还会立时将他赶出山去! 锦离被面前这个陌生男子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她用力挣扎了一下,想要从男子的手中挣脱。 可九凤的力道哪里是锦离可以敌得过的。所以尽管锦离已经用尽全力,她的脸却仍旧纹丝不动地被握在男子的掌中。 小丫头怎能容得他如此放肆地欺负了锦离。她刚提起一口气,准备上去掰男子的胳膊,却忽然被庆忌伸手拦了下来。 庆忌未作声,而是用口型告诉小丫头“不可妄动”。 锦离被他钳制住挣脱不得,心中自然十分懊恼。她抬起眼瞪了面前的男子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 “放开!” 可九凤却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忽然歪着脑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脾气倒是不小” 所幸,在庆忌准备硬着头皮上去阻拦之前,九凤便松开了手。 锦离得了空隙,忙连连后退,与面前的男子保持着距离,警惕地盯着男子的动作。 九凤的嘴角高高扬起;他捻了捻手指,看上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此时,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掀起了一阵大风。 庆忌看着这白色的身影,顿时感觉松了一口气。 白泽与往日一样穿了一身白衣。他微微侧身,挡住了九凤望向锦离的目光。 九凤方才这般轻薄了锦离,可现时他见了白泽,脸上却没有半分悔意。 只见他眉眼弯弯,忽然怪声怪气地说道; “哎呦呦,可算是来啦” 白泽皱着眉头,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还是庆忌硬着头皮,忙上前打了个圆场。 “九凤山主远道而来,不若先与我一道进去歇歇脚?” 庆忌怕白泽这就要发作,忙向九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九凤看了一眼额头上直冒汗的庆忌,又朝着白泽挑了挑眉毛。他这眉眼,真真是应了那一句“媚眼如丝”! 他薄唇轻启,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前边带路”。 庆忌如临大赦,忙堆着笑脸,把这尊大神往小楼里迎。 等庆忌和九凤都离开后,锦离望着面前高大的背影略略出神。 自从那日。。。白泽便未再出现在锦离的面前。 此时骤然相见,锦离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她原本该生他的气的。一生怕是也只得一次的洞房花烛夜,白泽却留她一个独守空闺。 可此时见到他僵直的背影,她却又有些心软了。。。 第110章 闹别扭 白泽的背脊僵直着,迟迟不敢回头。他怕一旦他回过身,看到的会是一双失望的眼睛。 之前众星官来到岱舆山时,他确实是有些担心,所以才会这样仓促地与锦离办了喜事。 原本,就算用九霄之外的彩霞为锦离作霓裳,用归墟万丈之底的明珠与她作佩,白泽都还尚且觉得不够! 这世间的珍宝,无有一样,能配得上他的心上之人。 在漫漫无尽的岁月里,他已经等了太久。好不容易有幸能够得偿所愿,却是这般草草了事。 他本就觉得愧对锦离。再加之,大喜之日上他喝了几杯酒,一时大意竟放了那只“孽畜”进来,还让他纠缠了锦离。他怎么能不怒火中烧! 可偏偏。。。偏偏他未能控制住自己,将心中的怨愤加诸到了锦离的身上。等他冷静下来后,只觉心中懊悔不已。 所以此时他才会这般,既想立刻与她相见,又有些害怕对上她的目光。 他僵持着,迟迟不敢挪动分毫。 过了好一会儿,他却听到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咳。 “阿哼” 锦离显然是佯装咳嗽了一声。 她没有气恼于他?! 白泽忍不住内心的欣喜,急急转过了身。他看到锦离低垂着眼,白皙的脸蛋上多了一抹嫣红。 “你。。。身上的伤可好点了?” 锦离的声音很轻,说话间却不愿看向白泽。 白泽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与她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无妨”。 锦离听了他的话后,眼珠子转了转。她脸上的嫣红渐渐褪去,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 白泽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懊恼非常。原本他该也与她说些什么,问问她身上的伤是否好些了。气氛也不至于如此僵持。 可方才他观锦离的面色如常,加之她又服下了他制的伤药,他觉得定然是无大碍的。 白泽是气自己嘴笨。可锦离偷偷抬眼时,瞥见的却是白泽逐渐冷硬的脸色。 “我先回屋去了” 锦离的眉眼中满是委屈。说完,不等白泽出声她便招呼了桑儿,推着她回屋去了。 白泽看着缓缓离去的身影,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 等白泽回到应龙阁的时候,九凤手里正端着一只茶盏。见白泽进来,他就着茶盏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这岱舆山是越来越不济了。屋子都破成这样,也不知道修整修整。” 自那日近水楼被火势烧得残破不堪,紧接着庆忌又要忙着操办喜事,故而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那应龙阁的顶上,此时还露着一个大窟窿呢! 白泽本就心情郁闷,此时听了九凤奚落之语,他面色冷硬地斜了座上的九凤一眼。 庆忌一看白泽的脸色九心知不好,忙上前为九凤又添了一盏茶,躬身说道; “都怪我办事不周。让九凤山主见笑了,见笑了。。。” 他满脸堆笑。九凤感觉无趣,便随意地耸了耸肩。 “说正事吧” 第111章 是非精 “庆忌来员峤山,与我说。。。” 九凤眯起了眼,看向板着一张脸的白泽,他的嘴角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说你求我来着。。。” 他将这“求”字拖得老长,好像生怕白泽听不清一般。 白泽的脸色本就不好看,这会儿听九凤话语中不乏嘲讽之意,他咬紧了后槽牙,面上的轮廓越发凌厉了起来。 九凤原本想着,以白泽平日里高傲的性子,这会儿就该发作了。可他等呀等,白泽愣是铁青着脸一声不吭。他顿时觉得十分无趣。 “啧!没意思!” 九凤往后一仰,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道; “这成了亲的,到底是不一样,棱角都给磨平了。这要是换作往日呀,这会儿我就该跟你过过招了。” 说着,他似乎还失望地摇了摇头。 庆忌此时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九凤真是个是非精”。忽然白泽低沉的声音在应龙阁内响起。 “要是你想的话,我现在也可以动手。” 白泽攥紧的指节有些泛青。 庆忌看得吓出了一身冷汗。白泽这是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两人随时都有可能动起手来!这好不容易求来个帮手,庆忌生怕白泽一时冲动,会将九凤给打出去。。。 所幸,九凤并没有接这话茬,而是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别呀!你白泽千里迢迢派了人来员峤山求我的事现在都已经在东荒传遍了。这会儿你要是将我打出去,我帮不了你,岂不是白占了你的便宜!” 九凤眉眼弯弯,笑容狡诈得很。要不是知道他的原身是一只九头凤,还真要以为他定然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呢! 啧啧啧,明明生了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可偏偏这嘴里说出来的没一句好话,真是可惜,可惜呀。。。 庆忌如此想着,不自觉撇了撇嘴。 白泽冷哼了一声,最终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他’没有得手,必然不肯罢休” 说起正事,九凤这才收敛了一些,瞧着白泽饶有兴致地说道; “你说的‘他’。。。指的是太阴星君座下的白玉仙君?” 一听到“白玉仙君”的名号,白泽的眼中便闪过一丝狠厉。 见白泽不吭声,九凤便知道他说得没错。只是他越发好奇了起来。 “这‘白玉仙君’为何要找你的麻烦?我听闻,那日他偷偷潜入岱舆山,为的可是那位新娘子呢!你跟我说说,这‘白玉仙君’到底跟新娘子有什么渊源?” 九凤叽叽喳喳地连声发问,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一旁的庆忌正朝他打着眼色。 山主对这“白玉仙君”最是忌讳。庆忌心下觉得,求九凤帮忙的这事儿怕是要黄。。。 果然,只见白泽一掌击在桌案上,冷着脸喝道; “此事与你无关!” 可九凤还要作死地继续小声嘀咕着; “明明是你求了人家来帮忙,现在却连问下因由都不行,这是什么道理!白玉仙君那可是太阴星君座下,要命得很!我可是冒着得罪帝俊的风险呢!” 第112章 好法子 果然,白泽听了九凤的话后立时便发作了。 他铁青着脸站起身,口中恨恨地吐出几个字。 “你可以滚了!” 庆忌一边在心里暗暗念叨着“千万别动手!千万别动手!”,一边又十分懊恼,早知道九凤的这张破嘴不饶人,当初白泽命他去请人的时候,他真该婉言相劝的! 要说,以现在应龙阁内紧张的气氛,九凤该是冷下脸,挥手而去的。可他偏偏还就赖着不走了! 只见他嬉皮笑脸地说道; “不问就不问嘛!怎么还较真了呢!” 九凤虽然是放软了语气,可白泽余怒未消,根本不愿再看他一眼。 庆忌只好弓着腰,向九凤行礼,赔着不是。 “山主伤重未愈又在大喜之日遇上了这种倒霉事,故而心情郁闷,还请九凤山主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庆忌的话音未落,就感觉到了白泽向他投来的冰冷视线,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 “行了!行了!不与你玩笑了!说正经的!” 九凤换了个端正的坐姿,可眉眼中仍旧带着笑意。 “你且与我说说,打算怎么对付’那位‘?” 白泽仍旧冷着脸不作声,九凤倒也不生气;他端起茶盏小口抿着,耐着性子等白泽消气。 许久,才听白泽沉声说道; “’他‘若是再来,我便要他从此灰飞烟灭” 九凤冷不丁听了白泽的话,一口茶未咽下,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你!。。。你疯啦!要’他‘的命?你打算怎么跟太阴星君交代!你动了她的人,帝俊也万不可能再容得下你!到时候可不光是你的岱舆山,我东荒归墟怕是都要惹上大麻烦了!” 九凤所言不无道理。真正棘手的,是帝俊! 白泽未再作声,可他的面色看上去冷静了一些,显然也把九凤的话听进去了。 庆忌适时出声,躬身对九凤问道; “那。。。不知九凤山主可有什么法子,既能让这’白玉仙君‘再不能踏入岱舆山一步,又能不得罪了太阴星君?” 九凤眼珠子转了转,凝神思索了片刻后,忽然像是灵光一现般,脸上的笑容满是狡黠。 “有法子!” “还请九凤山主不吝赐教!” 九凤说得笃定,白泽虽然未看向他,但也竖起了耳朵听着。 “再过些时日便又到了西王母办瑶池宴的日子,到时帝俊必定会携两位夫人一道出席。那’白玉仙君‘不是为了新娘子而来嘛,那我们。。。” 说着,九凤嘴角上扬,眼中亦是露出两道狡诈的精光。 “那我们便为’他‘谋一门婚事,了断了他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如何?” “这。。。”庆忌忍不住出声。 这一招未免阴毒了些。若是当着众仙家的面,让帝俊许了白玉仙君婚事,那就算是太阴星君也断不能再多说什么的。 虽说这手段着实上不得台面了些,不过也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庆忌踟蹰着看向一旁的白泽。 此时的白泽皱着眉头凝神思索了片刻后,才冷声说道; “可行” 第113章 少了些诚意 九凤所说的这个法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且不说如何让帝俊在瑶池宴上当着众仙的面给白玉仙君指婚,这一时半刻的,他们又要到哪里去找合适的婚配人选呢? 庆忌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知。。。九凤山主心中可有合适的婚配人选?” 九凤忽然眯起了眼,掩嘴轻笑了起来。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帝俊有一个小女儿,名唤姮娥。因其自幼便与白玉仙君日日相对,所以早就对他生出了些旖旎心思。” “姮娥?” 白泽对帝俊的这个小女儿知之甚少,庆忌更是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如果真如九凤所说,这帝俊的小女儿早就对白玉仙君有意,那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没错!只需要有人事先与姮娥说定此事,她必然不会拒绝。说不定呀,届时到了瑶池宴上,她还会帮着一道央求帝俊呢!” 庆忌暗暗心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九凤却已经计划得如此缜密。 “这么说。。。您认得姮娥?” 九凤既说得如此笃定,那他必然是与姮娥相熟的。这游说的人选也是非九凤不可了。庆忌之所以还会有此一问,不过也就是想借着话头,让九凤担下这重任。 只见九凤捋了捋颈间的发丝,得意地回复道; “当然认得。” 说着,九凤一双狭长的眸子斜了庆忌一眼。 “你不就是想问,我能否游说得动姮娥嘛。放心,这事儿呀,包在我身上!” 庆忌被他看穿了小心思,挠了挠脑袋讪笑了一下。 “还有一事。。。” 庆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瞥了白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瑶池宴。。。我们家山主未必能去得。。。” 九凤立刻出声问道;“为何去不得?” 白泽与他同为神兽,在天界也是叫得上名号的。区区一个瑶池宴,如何去不得? 九凤疑惑地看向始终一声不吭的白泽。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惊叫出声; “日前西王母的三足乌金不知道被什么人所伤,毛都给烧尽了,害得它半个月都不肯再出来见人。伤它之人不会。。。就是你吧?!!” 白泽撇过脸不作声。庆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朝九凤点了点头。 “啧啧啧,你小子的胆儿是越来越肥了!西王母的三足乌金你都敢动!你这是不把天界挨个儿给得罪一遍就不罢休啊!” “事已至此,还要劳烦九凤山主在瑶池宴上借机挑起话头,好让帝俊许了这桩婚事!我岱舆山感激不尽!!” 说着,庆忌又躬身向九凤行了一礼。 白泽此时身形虽然未动,但面色已然是缓和了不少。 九凤扫了一眼面前的二人,舒展了一下身体,变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这事倒也是不难。只不过吧。。。” 一看九凤这架势,庆忌心里便打起了鼓。 只听九凤紧接着说道; “我既帮了岱舆山这么大一个忙,只有言语感谢,未免少了些诚意。” 果然。。。 庆忌有些为难地看向了白泽。 只听白泽沉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 第114章 九凤所求 “你想要什么?” 白泽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和他一贯冰山一般的脸色一样。 只听九凤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你们应该庆幸我有所求。要不然我平白帮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忙,你们才该怀疑我是不是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九凤所言,庆忌深以为义。 “那不知九凤山主所求为何物?但凡只要是我岱舆山有的,山主必定不会吝惜!” 白泽不动声色,算是默许了庆忌的说法。 九凤立时喜笑颜开。他击了一下掌,眉眼中露出些许精光。 “我想要。。。驻颜丹!” “驻颜丹?” 庆忌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东西白泽以前闲来无事时确实做过几瓶。因其功效唯有延缓凡人的衰老这一项,加之制作工序又十分繁琐,所以一般的仙家都不愿做这劳什子的玩意儿。细数精怪神兽之中,又唯有白泽最善冶炼丹药。 早前若不是为了锦离,白泽也断然不会去研制这无甚大用的丹药。 “这东西对精怪并无大用”白泽淡淡地说道。 是呀,这东西既然对精怪起不了什么大用,也就是说。。。 九凤所求,是为了一个凡人。 费了这么大的劲,又要帮着游说姮娥,又要周旋于帝俊、太阴以及西王母之间,竟然就只是为了这区区的驻颜丹?! 庆忌心中不禁想着,这九凤怕不是个傻子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如此想着,脸上没藏住,庆忌看向九凤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一丝怜悯。 九凤顿时变换了脸色,收敛了笑容,有些懊恼地说道; “我所求的唯有此一项!你若是不允,那此事便作罢!” 他的言语间,听上去竟有些气鼓鼓地。 “成交!” 白泽倒是十分爽气。只见他立时从一旁的博古架上翻出了一只粉色小瓶,朝着九凤的方向凌空一抛。 九凤见了那只小瓷瓶飞在空中时,脸色都变了!他迅速起身飞扑过去,稳稳将瓷瓶接在手中,又宝贝似地揣进了怀里。 他甚至还瞪了白泽一眼,口中埋怨道; “轻着点儿!一会儿给我摔坏了!” 九凤得了驻颜丹,那张明艳的脸上竟生生多了一丝憨傻。庆忌都不禁看得愣了。 “东西给你了。记得我们的约定” 白泽负手而立,看向正一脸傻笑的九凤。 “放心吧!” 说完,九凤竟然怀揣着丹药,风一般地飞出了应龙阁。 不时空中便传来一声嘶鸣。等庆忌追出去时,发现九凤早已骑着大鹊飞远了。 “九凤山主既已得了驻颜丹,那他。。。还会如约行事吗?” 庆忌望着九凤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问道。 “他会的” 白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 “九凤说话虽刻薄,但为人言出必行” 庆忌皱了皱眉头,没想到白泽对九凤意外地信任。 过了许久,却听白泽忽然幽幽地出声说道; “那驻颜丹每月需服一粒方能见效。那瓶子里,只得十粒。” “嗯?!” 庆忌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山主。 没想到白泽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他又没说要多少” 嗯?!!! 第115章 灰兔 回到屋内后锦离又忍不住发起了愣。 距离她和白泽的大婚之日已经过去整整两日,可直到方才,锦离才草草见了白泽一面;至于归宁之日,她更是不敢奢望。 这婚成的。。。真是一言难尽。 锦离忽然觉得有些丧气。 桑儿见自家小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才好。 小丫头为锦离斟上了一盏茶后,故意将屋门大开。她嘴上说是为了让屋子里透透气,实则,是想看看这位“新姑爷”会不会跟来。她还故意搬了一把矮凳坐在离门口不远处,不时朝外头张望着。 可她等呀等,屋外却始终没见到半个人影。 见小丫头伸长了脖子不住朝外头张望,锦离放下了手中已经冰凉的茶盏,淡淡地出声说道; “别等了。他不会来了。” 听锦离这般说,小丫头越发心疼了起来。 “小姐。。。姑爷定是与方才那个人有事要商议。要不然。。。我们再等等?说不准姑爷一会儿就来了呢!” 小丫头倒不是想为白泽开脱,她只是不想看到锦离落寞的脸。 大婚后已是第三天,新姑爷连影子都没见到!桑儿心里早把白泽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妖怪,真是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还臭! 听了小丫头的话后,锦离沉下脸没有作声。 小丫头仍旧不死心,一边焦急地朝外头张望着,一边暗骂白泽不是个东西! 忽然,从屋外传来了一声响动。 小丫头欣喜地站起身,回头看向锦离。 “小姐!” 锦离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仍旧低着头,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那声响越来越近,桑儿却略微有些疑惑。 因这声音听上去不像是白泽的脚步声。。。 等小丫头看清了屋外的“东西”后,不禁满脸的惊讶。 “咦?” 锦离听到动静,也不免好奇了起来。 “小姐!”小丫头回过身,一脸惊奇地对锦离说道; “您看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只小兔子!” 说着,她弯下腰,从地上抱起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灰兔。 这只兔子足有半人高,小丫头抱起它来十分费力,差一点就挪不动步。 等她晃晃悠悠地转过身,锦离便看清了她怀里的那只灰兔。 锦离心中奇怪,这么大的兔子为何早前却从没有在山上见过。 “你赶紧将它放下” 说完,不等小丫头反应,那只硕大的灰兔已经挣扎着从桑儿的怀里蹦了出来。 灰兔一落地,立刻就朝着锦离蹦哒了过去。 虽然这兔子看上去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可锦离还是谨慎地退开了一些。 “你。。。” 那兔子停在了距离锦离身前一步的地方,随即它竟然迅速弯下腰,朝锦离行了一个礼! “小姐万福!我家主人命我来此,给您捎带句话” 这兔子竟然会说话! 小丫头觉得十分稀奇,一边绕着这只灰兔转了一圈,一边出声问道; “你家主人是谁?” 那只灰兔倒是十分守礼,只见它躬身回复道; “我家主人名唤苏月” 第116章 围困 “我家主人命我来,有要事相告” 灰兔极为恭敬地说道。 一听又是苏月!小丫头心有余悸地后退了两步,站到了锦离的身旁。 锦离虽然也有些紧张,不过她还是定了定神,问道; “你家主人。。。要你给我带什么话?” 听了锦离的话后,灰兔才敢直起身,平静地说道; “主人要我告诉小姐,锦城侯府已被天家下令围困一月有余,府中上下都不得踏出侯府半步。违令者,以忤逆之罪就地斩杀。” “什么?!”锦离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那只灰兔却显得极为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你!你给我说清楚!” 锦离急得立刻想要扑向灰兔,还是桑儿及时将她拦了下来。 “小姐。。。我们如何能知晓它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许它是在骗我们呢?!” 锦离这才冷静了下来。 桑儿说得有理。无缘无故,天家为何要围困侯府呢! 她抬眼直直地盯着灰兔,不敢放过它面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你说说看,为何天家会忽然下令围困侯府?” 那只灰兔像是知道锦离会有此一问,紧接着回复道; “苏贵妃的幼弟离奇失踪,贵妃日日以泪洗面。天家下令调查原委,发现此时与侯府又莫大的关系。故而有此一御令。” 灰兔说得煞有其事,看上去并不像是在骗人。 这一回,锦离再忍不住心中的慌乱,立时急得双眼通红。 “你!你们冤枉我阿爹!”锦离恨恨地说道; “那日我见苏月明明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他哪里是失踪了!他这是设计要害我侯府!” 面对锦离的大声斥责,灰兔却表现地十分冷静。 “我家主人还说。只要小姐今日愿随我来,他可保侯府无虞。” “你!你们!。。。”锦离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这一回倒是十分机灵,她没有像锦离一般急红了眼。冷静思索一番后,小丫头决定去找庆忌来帮忙。 小丫头暗自挪动脚步,趁灰兔不注意,大步出了屋子。 灰兔瞥了一眼小丫头的背影,看上去却有些不慌不忙。 “小姐可想好了?”它淡淡地说道。 锦离已经许久未见阿爹阿娘,原本就心中想念。此时骤然听灰兔如此说,自然更是心急如焚。可她到底也不是傻子,犹豫着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我。。。” 锦离犹豫着,半天不肯答复。灰兔倒是不急,它紧接着又添了一句; “侯府临难,周夫人心中焦虑,在围困的第三日便病倒了。” “什。。。什么” 一听阿娘病倒了,锦离连声音都有些微颤。 “可因天家不许任何人进出侯府,故而锦老侯爷也无法请郎中为周夫人诊治。如此,周夫人的病情已经拖了将近一月。。。” 锦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灰兔,口中喃喃道。“阿娘。。。” 那灰兔像是笃定锦离一定会跟它走一般,只见它侧过身,朝着仍在愣神的锦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117章 去哪儿 锦离坐在一辆马车上,愣愣地盯着空中的虚无发起了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乘着马车一路下了山。 灰兔像是算准了锦离一定会跟它走,所以当锦离跟在它身后从一条狭长的隐密小路出了近水楼后,便见到有一辆马车早早就停在了那里。 她看不清马车外的景物,只是隐约感觉,下了山后她们又往前走了快有一刻。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锦离心中略微有些紧张,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怎么了?” 外头的灰兔并没有答话。锦离甚至觉得,那只灰兔可能已经不在马车外了。因为此时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过了许久,马车的车帘被人给掀起。 锦离怔怔地盯着车外的那个身影,等她回过神来后,立刻恨恨地朝着那个身影喊道; “是你!是你冤枉我阿爹!” 锦离咬着牙,死死地瞪着苏月。 苏月见到锦离立刻眉眼弯弯,全然不在意锦离怨恨的眼神。 “阿离。。。”他亲昵地喊了一句,紧接着一跃便进了马车里。 看到苏月亲昵地坐到了自己身旁,锦离全身都紧绷着,防备地看向他。 “放了我阿爹阿娘!” 可苏月对锦离的呵斥置若罔闻,他忽然探出身子,缓缓靠近锦离的面颊。 马车内部并不算大,只能堪堪坐下锦离和苏月两人。此时眼看着苏月缓缓靠近,锦离即使想躲也是无处可退。 她尽力仰起头,想离苏月远些。可苏月身材欣长,锦离几乎是被他拢在怀里。 就在锦离紧张地闭上了眼时,苏月却轻笑了一声,微微侧了侧脸,在锦离的发间轻嗅了一下。 对于苏月突如其来的亲近锦离只觉得懊恼非常,奈何阿爹阿娘还在他手上,锦离也不敢妄动。 苏月脸上莫名兴奋。他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身子,轻轻拍了下手。 “走!” 苏月一声令下,马车立刻又动了起来。 “你。。。你可否带我回锦城?”锦离试探性地问道。 没想到苏月却摇了摇头,邪邪地笑了起来。 “我的好阿离,我们不回锦城。” “什么?!”锦离立刻警惕了起来。“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苏月的手不安分地牵起了锦离的。 锦离当然不肯。可她用力挣了几下,手却仍然在他的掌中纹丝不动。 只听他意味不明地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锦离深吸一口气,放低了身段,眼神凄楚地望向苏月,哀求道; “我求你了,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让我回锦城吧。我想阿爹阿娘!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好!” 可苏月只是淡淡地说道;“阿离不必忧心,方才我已经安排人去侯府为周夫人诊治了。” “阿娘到底得了什么病?” 锦离心中急切,手上也忘了再挣扎。 “周夫人并无大碍,平日里过于忧心而已。” 锦离还想再问个清楚,可苏月又作势要朝她靠过去,吓得她立马僵硬地回过了身。 一路上,苏月将锦离的柔荑握在手中反复揉捏,就像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玩意儿。 第118章 梨花一枝春带雨 一路上苏月都不曾松开锦离的手。 马车里闷热地厉害,锦离感觉身上黏腻腻地,出了好些汗;被苏月握在掌心里的手更是早就汗湿了,让她十分不舒服。 现在回想起来,锦离仍旧有些懵。自己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了岱舆山,白泽怎会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方才她是一时心急,才会跟着那只灰兔出了小楼。其实此现时静下心来想想,锦离不免有些后悔。 若是早知会被这苏月带去其他地方,她还不如求一求白泽,让他带她回锦城。且以白泽的本事定然能够将阿爹阿娘从侯府中给救出来。白泽医术高明,有他在,阿娘的病也一定能治好。 锦离越想就越是后悔,心中暗骂自己方才怎的这般鲁莽。。。 忽然,眼角瞥到自己腕上敷着的金铃,锦离此时才想起白泽曾与她说过,若是有任何事只需摇动这金铃,他便会立刻出现。 不管了!此时也唯有这一个法子。 锦离偷眼瞧了一眼身旁的苏月,发现他正满脸笑意地望向车外。趁他不注意,锦离抬起手佯装想要挠一挠后勃颈,趁机可以晃动腕上那只金铃。 可她方抬起手,苏月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得,立刻回过头来。 “怎么?”苏月笑得眉眼弯弯,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锦离的手腕。 既然已是被他瞧见了,锦离便不再隐瞒,作势就要大力晃动金铃。 可那金铃还来不及发出脆响,锦离的手腕连带着那只金铃便一齐被苏月给捉住了。 “你。。。你放开!”锦离气急败坏地喊道。 尽管她已是用尽了气力,可仍是没能将手腕从苏月的大掌中挣脱出来。 挣了几下发现挣不脱后,锦离竟然不争气地红了眼。。。 这几日在岱舆山上受的委屈,还有对阿爹阿娘的思念之情,如洪水一般冲垮了锦离。 锦离眼中如决了堤一般,泪珠儿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锦城!” 说到最后,锦离已是泣不成声。 苏月忽然收住了笑,看着眼前的锦离他不禁愣了一愣。 锦离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她的一双眼也是热到有些发疼。忽然,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划过她的面颊。 苏月抬起手,修长地手指接住了从锦离面上落下的泪珠儿,动作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阿离。。。”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地轻柔。 “我与你保证,只要你跟我走,我定保你侯府上下平安无虞。” “你。。。可信我?”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时苏月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紧张。 锦离哭得一时收不住,仍旧抽抽嗒嗒地。她转过脸,盯着面前朦朦胧胧的身影。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锦离的这副模样,任谁看了心中必然都要惊起一片涟漪。 苏月微一用力,锦离便被他扯进了怀里。她被惊了一跳,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月只是朝着她的腕上轻轻一点,那只金铃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19章 莫要多想 “阿离信我,我断不会害你的!” 苏月像是在赌咒一般,信誓旦旦地说着。 锦离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她?贵妃盛宠不倦,苏家也称得上是一方贵胄,比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家世,多少高门府第上赶着想要攀附上去。 为何苏月却偏偏要纠缠着她不放! 锦离仍旧被苏月搂在怀中,鼻间都是苏月身上淡淡地桂花甜香。 忽然,她冷声说道;“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她能感觉到苏月听了她的话后,身子明显一僵。 可也不过只是一瞬,苏月便又柔声说道;“阿离明明心里都清楚,却还要这般说话!真是坏心眼呢!”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后,锦离不再惊慌失措,而是复又冷声说道; “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白泽。。。你们心里真正在意的,都不是我。” 苏月将锦离从怀中推开了些,眯起了眼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让他意外的是,锦离看上去异常平静。 她抬起眼,毫不避讳地对上了苏月探究的目光。 “可我望你们心中都能清楚,我是锦城侯府家的阿离,不是你们心里的那个‘阿离’。你。。。能明白吗?” 听了她的话后,不知为何,锦离敏锐地捕捉到苏月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色。 他忽然松开了手,转过脸不再看向身旁的锦离。 “阿离莫要多想。你便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苏月虽然口中如此说着,可还是叫锦离瞥见了他紧绷的侧脸,还有他目光中若隐若现的落寞神色。 接下去的路上,苏月脸上再见不到这种轻浮的笑意。他不作声,锦离自然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什么。马车里寂静地很。 如此又行了大约两个时辰,一直到外头的天色蒙蒙亮时,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 苏月率先站起身。随即他将锦离打横抱起,两人一道下了马车。 下了车后,锦离窝在苏月的怀中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她发现四周都是茂密的林子,杳无人烟。 她这是被苏月从一个山头带到了另一个山头吗?! 正疑惑间,她看到苏月抱着她穿过林间,一路来到了岸边。 “这是。。。” 这是哪里来的一片汪洋!为何之前在岱舆山中锦离从未望见过有这么一片水域。 苏月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微微笑了笑。 “这便是归墟” “归墟?” “没错!”苏月眼中露出一抹得色。 只见原本引锦离出来的那只灰兔蹦跳着来到岸边,紧接着拿出一片像叶子一般的东西丢到了水里。 接下去的所见,让锦离惊奇不已。只因那片叶子一遇水,便缓缓舒展开,最后竟变成了一艘巨大的画舫。 苏月嘴角微扬,抱着锦离大步踏上了画舫。 “过了归墟,便不是东荒的地界了” ———————————— 此时的岱舆山上,桑儿焦急地在屋子里四处搜索,就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糟了!糟了!小姐不见了!”她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庆忌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皱眉思索了一番。 方才小丫头急急地跑来找他,说是有只兔子跑进了屋里。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一直到他隐隐察觉出山中飘荡着一丝陌生的气息,他才警觉了起来。 可等他带着小丫头重新回到屋子里后,锦离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好!”庆忌惊呼一声,急忙往应龙阁的方向奔去。 第120章 你胡说 庆忌还没跑近应龙阁,远远地,他就听见“轰隆一声”,应龙阁的顶就差被整个给掀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迅速从应龙阁里腾空而去。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庆忌还是看清了。方才从应龙阁上飞出去的,是一只通体雪白背生双翼的巨兽! 白泽竟是现出了真身!看来这一回他是动了真怒。 庆忌不敢停留,他并没有立时跟了上去,而是急忙先去召集了岱舆山中的精怪。 ———————————————— 锦离被安置在一方软塌中。她这位置,刚好可以透过窗子瞧见画舫外的景象。 起伏不定的水面上闪着微光。锦离愣愣地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汪洋,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她还从没坐过船呢! 头一回坐画舫,她的身子似乎也跟着船身左右摇摆不定,让她觉得有些头晕。 苏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这艘画舫随即便开始缓缓前行。 之前的那只灰兔十分识趣地没有进船舱,而是守在了甲板上。 苏月显然心情不错,因为他正倚着窗棱,手里还把玩着一只玉盏。那玉盏里也不知道是装得什么,香气四溢,整个船舱里都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滋味。 “等我们到了地方”,苏月眉眼弯弯嬉笑着说道;“阿离必定欢喜”。 苏月说话时望着窗外并没有看向身旁的锦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锦离心知苏月的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她忽然想起梦境中,那红衣女子从崖上纵身一跃的景象。 “你曾与我说起,彼时。。。彼时你才是我的夫君?” 闻言,苏月惊异地回过身来。像是未曾想到锦离会问起这件事,苏月的嘴角高高扬起,看向锦离的眼中也溢满了甜腻。 “是呢!”,苏月欣喜地应道; “阿离只是忘了,彼时你我二人两情相悦,你中意之人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 “两情相悦?”锦离口中喃喃道; “若真是两情相悦,缘何我在梦境中从未见过你?”锦离定定地看向苏月。 “我还记得,梦中那女子。。。是跳了崖的” 锦离的话一出口,苏月立刻变了脸色。只见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看上去有些愣怔。 “你能告诉我,那女子为何要跳崖吗?” 锦离从未试过如此咄咄逼人。她就是有些好奇,想看看苏月到底会如何作答。 可苏月却忽然转过了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望着窗外的景色。 “许是阿离弄错了,哪有什么跳崖之说。” 苏月明显是在扯谎! 他的表现越发坚定了锦离心中的想法。 她幽幽地出声说道;“是你负了‘她’!‘她’才会万念俱灰。” “‘她’之所以轻生,便都是因为你!‘她’生生世世都不愿再看你一眼!” “是你害了‘她’!” 锦离的连声质问终于让苏月俊逸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扭曲。 苏月骤然回过脸,他的眼神中带着怨毒与癫狂。 “你胡说!” 第121章 激怒 “你胡说!” 苏月骤然发力,伸手箍住了锦离的下颚。 锦离着实是被他癫狂的模样给吓着了。她面上仍旧强装镇定,可双手却紧紧绞在一起,身上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离这般喜欢我,怎肯舍我而去!” 说完,不等锦离反应,苏月已经凑上前去。 苏月的蛮横与他往日里表现出的一惯清雅模样大相径庭。 锦离瞬间瞪大了眼,错愕地看向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鼻间满是苏月身上那种甜腻的香气,口中陌生的味道让锦离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等反应过来后,锦离忙伸手推拒;可苏月的胳膊就像是铁钳一般,将她死死禁锢在怀中。不管锦离如何锤打,苏月似乎都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此时的锦离忽然懊悔非常,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激怒对方。 就在锦离以为自己要憋死了过去时,苏月才总算是退开了些。得了空隙,锦离立刻便大口喘息了起来。 “咳,咳!”锦离一边大口呼吸,一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见了锦离的狼狈模样,苏月这才像是清醒了过来。他关切地伸出手,轻拍了拍锦离的后背为她顺气,口中也轻声细语般说道; “阿离为何总是学不乖。下回若是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可不会再轻易停手。” 喘过气来后,锦离恨恨地瞪了苏月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 可苏月似乎对锦离眼中所表现出的拒意并不在意。他又换回了往日里的清雅笑容,眉眼弯弯地瞧着锦离。 就在此时,原本只是碧波荡漾的水面却忽然掀起大浪。画舫被汹涌的浪头打得左右摇晃得厉害。 锦离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她惊恐地抓住了软塌的边缘。幸亏苏月将她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从榻上跌落了下去。 苏月收住了笑,眸光透过窗子向外瞥了一眼。 “阿离坐稳了。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走出了船舱。 锦离并未看到,此时在这片归墟汪洋之上,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兽,正于月影之中,居高临下地盯着画舫上的苏月。 “呵,动作倒是挺快”。苏月斜了斜嘴角,语气轻蔑地说道。 那只雪白巨兽一见到苏月后,立刻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怒吼声化作大浪,让画舫摇晃地越发厉害。 锦离坐在船舱内也听到了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她连忙抬手捂住了耳朵,整个人也是随画舫一道摇晃得厉害。 这巨兽的身子比之画舫的船身还要大上一些。它只是单单挥了挥双翼,画舫立刻在水面上打起了转儿。 此时苏月纵身一跃,他便也腾于归墟之上,与那巨兽隔空相对。 巨兽显然是恨极了苏月的这张笑脸,它一言不发,顷刻间飞扑过去,利爪直接朝着苏月抓了上去。 苏月虽然体型与那巨兽相差悬殊,但他胜在动作敏捷灵活。只见他微微侧过身,巨兽的一爪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拍着。 第122章 月影之下 “白泽呀白泽,你这身手真是越发不行了” 苏月轻蔑地说着,好像完全没有把眼前的庞然大物放在眼里。 此时船舱内的锦离隐约听到苏月提起“白泽”的名字,她心中又惊又喜,忙艰难地攀上窗棱,直探出了半个身子向外张望。 月影之下,悬空而立。 锦离看到那只雪白巨兽轻轻挥动了一下背后的双翼,它的模样在月光中自带祥瑞之气。 尽管锦离从未见过白泽的真身,但此时骤然见他这幅庞然巨兽的模样,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心中反而生出些许亲近之意。 白泽自然也瞧见了锦离。当他见到锦离眼角仍有未干的泪痕时,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白泽这一声怒吼,惹得东荒五山都不禁晃了晃。 要不是那只灰兔眼疾手快,施法以一叶遮蔽画舫,此时只怕锦离已经随这艘画舫一道沉入了归墟之中。 “小姐莫怕,这‘绿孚’可御风浪”。此时一直守在甲板上看着外头这一切的灰兔忽然淡淡地出声说道。 有了那片遮天蔽日的巨大绿叶,锦离果真觉得画舫稳当了不少。只是白泽方才的模样,着实让她有些忧心。 白泽方才应是气急,行事才会如此莽撞。只是锦离担心他这幅模样,对上苏月怕是要吃亏的。 可此时那叫做“绿孚”的宝贝已经将画舫整个覆盖住,锦离完全看不到外头的情况。纵是她心中焦急,也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白泽怒吼一声后,自然是又对着苏月扑了过去。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在挥舞着利爪,而是直接张嘴想要将苏月囫囵吞进腹中。 苏月斜了斜嘴角。只见他足尖轻点,顷刻间竟翻身跃上了白泽的头顶。 白泽巨大的脑袋左右猛烈晃动了几下,想要将苏月从头顶上甩出去。可苏月身姿矫健,步履轻盈,三两下的功夫,便从白泽的脑袋上一路蹿到了他的背脊。 “一、二、三。。。” 十分诡异的是,苏月一边迈着步子,口中一边数着数,似乎是在白泽的背脊上寻一处方位。 果然,等他数到七时便停了下来。 “大概是这儿吧” 说着,苏月骤然发力,朝着脚下白泽的背脊上一处狠狠击了一掌! “唔。。。” 归墟之上传出一声凄厉的野兽嘶鸣声。 白泽就像是蛇被打了七寸一般,顷刻间便极其痛苦地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雪白的巨兽跌进归墟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画舫外虽有宝物照护,也禁不住微微晃动了下。 方才的那声嘶鸣声锦离也隐约听到了。虽然听得到,却看不到外头的情况。此时的锦离就像是万蚁噬心一般,急得直冒汗。 “白泽!!”她终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只是她的这一声呼喊并不能穿透绿孚,所以除了灰兔之外,外头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看着汹涌的巨浪最终缓缓重归平静,苏月的嘴角高高扬起,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邪气。 “你果然是把’七骨‘给了她呀!” 第123章 威压 原本汹涌的水面渐渐重回平静,就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归墟黑洞洞的水面下,像是可以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苏月见水面上再没了动静,他竟然还略微遗憾地撇了撇嘴。 就在他转过身准备回画舫时,忽然,他听到背后传来破水之声。 “呵!这才对嘛!” 苏月的语气听上去竟然十分兴奋。他忽然凌空一挥,手中立刻多了一把长剑。 白泽方才一时大意被苏月得了手,险些坠落归墟水面下的万丈深渊。 所幸,他中途清醒了过来,好不容易才从水面下的暗流中脱了身。此时他鼻间喘着粗气,看向苏月的目光也越发狠戾。 可这一回,不等白泽反应,苏月却率先动了手。他手持长剑,以诡异的速度直刺白泽的眉心。 白泽此时虽然体形巨大可动作着实是不如苏月敏捷。等苏月到了近前他才堪堪侧过了脑袋。 虽然白泽也算是躲过了这一剑,但此时他的眉间已经多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血痕。 苏月反手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剑,将剑身上的血珠沥尽。只见他咧开了嘴角,笑得有些得意。 “白泽呀白泽,千年都过去了,你怎的还是这般憨傻!” 说着,苏月还轻蔑地嗤笑出声。 “多亏了你将\\u0027七骨\\u0027给了阿离,要不然呀,今日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听了苏月的话后,白泽庞大的身躯明显一僵。 可苏月却不肯饶过他,嘴里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像是非要当着白泽的面将他的伤疤硬生生给揭开,再撒上盐,让他鲜血淋漓苏月才能觉得满意似的。 “千年前你也是这般守着她,可你瞧,阿离还不是满心满眼只得我一人。” “你苦等了这许多年,连仙根都分了她。可现如今她还不是舍你而去。” “你大可以去问问,今日阿离可是自愿随我离开岱舆山的。” 白泽的嘴微张了张,可终究是没有发出声来。他庞大的身躯紧绷着强自镇定,可他瞥向画舫的目光却终究掩不住有些闪烁。 “阿离既选了我,你再纠缠不休也是无用。” 苏月悬于归墟之上,衣袂翩翩,端得是一副风姿卓越,意气风发的模样。 此时白泽收回了视线,缓缓闭上了眼。等他金灿灿的双眸重新睁开时,饶是苏月也感受到了来自白泽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百兽逢之,骇胆栗魄! 方圆十里,但凡是个活物,无一不是被他的威压所迫。 恰好此时,担心白泽的庆忌拉着岱舆山上的妖精正往这处赶过来。且庆忌身后不远处,天空中黑压压一片,隐约可见有不少大鹊也正往归墟飞来。 虽未见到九凤的身影,但员峤山上的鹊儿着实是来了不少。 不管是庆忌还是他身后的妖精们,顷刻间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威压。有几只鹊儿道行不够,更是直接从天空中坠落,一头栽进了归墟之中。 庆忌见势不妙,忙伸手拦住了身后的精怪们。 “糟了!”他望着前方的雪白身影砸了砸嘴,“山主要发作了!” 第124章 看好戏 要说白泽的本事,其他精怪未必都见过,可庆忌是真真切切地见过一回的。 那一回,好像是百年前了。也不知道白泽是怎么了,从外头回到岱舆山后,忽然就命鼓鼓们从方壶山上弄来了数十坛的“梨花白”。 庆忌见他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对着墙上的红鲤图喝得个酩酊大醉。 那一日近水楼里酒气冲天!庆忌只是远远地闻着那味儿,都觉得头疼得厉害。 再后来白泽便现出了真身,发了疯似得,飘到了归墟之上对着其余四座仙山一阵狂吼。。。 那一日,其余四座山头的山主可是都叫他给惊动了。包括九凤在内的其余四位山主见白泽一副疯癫的模样,自然也想上去拦他一拦。 可谁曾想,同为东荒神兽,其余四位山主却竟是无一能近得了白泽的身。 只因白泽有洞悉世间万物之能! 庆忌也是那一回才知道了自家山主有未卜先知之能,能提前洞悉他人的动作,所以才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除了能洞悉万物之外,白泽还能点水成冰! 那日他醉得厉害,根本分不清来者何人,只是见到有身影朝他围了上来,他便下意识地挥舞双翼。 这一下可好,归墟之水瞬间化冰。随着他胡乱挥舞的双翼,顷刻间便有无数的冰棱子,铺天盖地地朝着庆忌和其余四位山主砸了过去! 要不是庆忌跑得快,他的小命那日就交代在白泽的手里了! 方壶、瀛洲、蓬莱三位山主见拿不住白泽,又不想真的下死手伤了他;那三位便也只好自认讨了个没趣各自回了山里,任由白泽独自在归墟上发疯。 当时唯有九凤一人留了下来。 庆忌当年也曾寻着机会向九凤道谢,夸赞唯有他员峤山的九凤山主是个重情重义的。 可彼时九凤却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复了一句;他当时之所以会留下来,并不是为了要拦住白泽,他纯粹只是想看白泽醉酒后的笑话。 如此整整折腾了一宿,直到白泽自个儿没了力气,他才终于是一头栽进了归墟之中。 所幸,后来是九凤命大龟将白泽从水底里捞了上来。 再后来,白泽昏睡了三日才清醒了过来。庆忌倒是十分好奇,想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可白泽醒来后就闷闷地一直不作声,庆忌自然也不敢多嘴。 今日庆忌瞧着白泽的模样,与那日十分相仿;更有甚者,庆忌看到白泽此时的目光比之那日,更是多了几分不死不休的狠戾。 所以他才会拦着身后的精怪,不让他们再靠近。 “啧。。。”庆忌皱着眉头砸了砸嘴,对身后的精怪们吩咐道;“一会儿若是见了山主施法,你们千万都找地方躲好了,别叫天上的冰棱子给穿成串儿!” 庆忌身后黑压压地一片,都是岱舆山上的精怪。此时听他如此说,自然也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庆忌全神贯注地盯着白泽,却不想,此时从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好戏终于是要开始了呀!” 第125章 冰棱 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着实是将庆忌给吓了一跳。他一脸惊愕的回过身时,见到的却是九凤兴致盎然的脸! “九。。。九凤山主”,庆忌磕磕巴巴地说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九凤明明乘着大鹊走了,这会儿怎的会又折了回来。 可九凤根本没搭理庆忌,此时他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白泽的身上! “你说。。。白泽要是发起疯来,能赢了那白玉仙君吗?” “这。。。”庆忌显然十分为难。“这。。。不大好说。。。” 可没想到九凤砸了砸嘴后,却对天上的几只大鹊吩咐道; “去!把方壶、瀛洲、蓬莱几位山主都给我请来!就说有好戏看!” 那几只大鹊得了吩咐,立刻便调转方向,往其余几座仙山的方向飞去。 九凤说得兴致勃勃。庆忌不禁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人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他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还佯装出一副可怜样,对九凤央求道; “一会儿要是真出了事,还请九凤山主一定出手相助!” 别看九凤生得一副羸弱妖魅的模样,可要是真动起手来,他的三味真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要他肯出手相助,白泽大抵是不会吃什么亏的。 听了庆忌的话后,九凤脸上明显有些不情愿。他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 “他们那是争女人呢!我若是上去又算是怎么回事!!” 庆忌被他一句话怼得愣住了。 九凤则一边嬉笑着看好戏,一边复又补充道; “再说了!我要是上去帮忙,你们家山主就是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你怎知他情不情愿呢!” 九凤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依白泽冷硬的脾气,倒是真不见得愿意让九凤上去帮忙的。 庆忌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只好跟九凤一起紧紧地盯着白泽的动作。 白泽周身散发出威压后,苏月当然也警惕了起来。白泽有未卜先知之能,他是一早便知道的。 这种本事着实麻烦的很! 虽然不是什么威力无比,能瞬间将敌人置之死地的招数,但旁人也再难近得他的身边。 再加上苏月远远便瞧见了从岱舆山过来的一众精怪们。在这其中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人,那便是员峤山的九凤。 眼见着自己再难讨到便宜,苏月便打起了带着锦离快速离开的主意。 于是他没有再继续恋战,而是收起了长剑转身朝着画舫的方向飞去。 眼见苏月就要遁入绿孚之中。可白泽哪容得他再接近锦离! 只见他立时挥舞双翼,那归墟之水便顷刻间结了冰。 “躲好!” 随着庆忌的一声呼喊,天上瞬时便铺天盖地砸下了许多的冰棱子。 苏月虽然及时腾挪闪躲,也还是叫几支尖锐的冰棱划破了衣衫。 所幸,九凤只是轻吐了一口气,砸向庆忌和精怪们头顶上的冰棱子便瞬间化作了水汽。 漫天的水汽就像是在归墟上起了大雾一般;白泽和苏月都隐在了白雾中,一时间谁都看不清谁。 第126章 无影无踪 雾气大得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形。九凤懊恼地撇了撇嘴。 “他们在里头干什么呢?怎么没动静了!” 庆忌也竖起了耳朵听着,大雾之中确实一点动静也没有。 “兴许是。。。白玉仙君隐身于大雾之中,山主也未能看清?” 九凤却一面鄙夷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家山主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他用得着看清吗?” 庆忌也觉得,九凤这话在理。这漫天的大雾只会对白泽更有利。 可为什么里头没动静呢。。。 忽然,归墟之上无故起了一阵大风,将漫天的雾气都吹开了。 九凤忽然一拍手,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那傻子定是怕自己会误伤了\\u0027船上的人\\u0027!” 是了!庆忌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白泽虽然有洞悉之能,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伤及锦离的可能,他也是断然不会冒险的。所以他才会将大雾吹开! 可极其诡异的是,等大雾终于散尽了后,归墟之上却哪里还有苏月的影子。 “人呢?” 九凤也立刻觉出了不对劲。只见他朝着天上吹了一记口哨,那些个大鹊便立刻会意,各自散开帮着在天上搜索起来。 非但是苏月不见了踪影,连那艘画舫此时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泽望着无边无垠的归墟之海先是一愣,等他反应过来后,一声凄厉的怒吼声便在归墟之上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 一直待在画舫中的锦离并不知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画舫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阵眩晕过后,苏月便又重新出现在了画舫之上。 锦离不明所以地看向苏月,苏月却嬉笑着对她说道; “阿离且宽心,我使了些法子,那妖怪定然发现不了我们” 锦离见苏月衣衫上有几处破口,她忙焦急地问道; “你。。。你方才可有伤着他?” 白泽旧伤未愈,若是又添了新伤。。。 锦离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阵发紧。 苏月听了锦离的话后,明显有些不大高兴。 “阿离是在担心那妖怪?” 锦离大约是急昏了头,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极为恼怒地大声回复道; “我们已经成了亲,他便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担心他的!” 这下可好,她的话彻底激怒了苏月。 苏月不怒反笑,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阴森恐怖得很。 只见他徐徐走到锦离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然摸上了锦离的脖颈。 冰凉的触感让锦离忍不住打了一个颤儿。苏月没有再做声,而是就这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锦离。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锦离的脖颈间滑动,只要他微微用力,瞬时便能将这纤弱的脖颈折断。 锦离抬起眼,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苏月。 “我的好阿离”,苏月一边说着,手指却已经覆上了锦离的咽喉。“莫要再说这样的傻话!阿离只是记不得了。。。” “不急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将来阿离定然都能想起来的。” 第127章 含元殿 疯子! 眼前的苏月与她自幼相识的那个清雅俊逸的大家公子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苏月的手指只是微微合拢,锦离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所幸,只是僵持了片刻后,苏月便松开了手,宽大的手掌转而抚上锦离的脸。 锦离着实被他眼中的疯癫吓得不轻,身子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阿离莫怕,我又怎会忍心伤你呢!”苏月柔声说着。 锦离害怕地撇过脸,可苏月却又将她的脸给掰了回去。 “阿离乖些,别惹我生气” —————————————— 画舫缓缓前行,锦离也随着画舫起起伏伏。 苏月发了一阵疯后便放过了锦离,没有再缠着她不放,而是独自对着窗外喝起了酒。 那酒气飘散开来,起先还不觉得,可约莫半个时辰后,锦离便觉得头晕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欲睡。 “阿离若是困了便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们也差不多到了。” 苏月仍旧望着窗外,一盏接着一盏得喝,并没有看向榻上的锦离。 不知不觉间,锦离果真是撑不住,缓缓合上了眼。 之后也不知到底是行了多久,等锦离再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是头顶上的一抹明黄。 赤黄色的织锦缎底,其上用金银双线绣了牡丹叶。 “唔嗯。。。”锦离着实感觉头疼得厉害,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阿离醒了?” 头顶上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得锦离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她的害怕苏月都看在眼里,可他却似丝毫不在意般,仍旧伸手抚了抚锦离的额头。 “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叫我一番好等。” 说完,不等锦离反应,苏月已经轻轻松松将她托起,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我带你出去瞧瞧!” 苏月显然兴致颇高,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癫。 可有了之前画舫上的经历,锦离心里对苏月已是十分抗拒,根本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等锦离冷静下来后,她便开始观察着四周。 方才见到那顶明黄帷帐时,其实锦离心中已经十分疑惑。朝庭明令,只有宫中才可用赤黄之色,哪怕是外戚,也断不可能有这个胆子。 苏月大步流星地带着锦离往屋外走。 出了屋子后,一番壮阔景象便跃然眼前! 巍峨的宫殿坐落于三层高台之上,宫殿的东西两侧如凤翼般舒展。经过长长的坡道,远远便能望见“丹凤门”! “龙尾道。。。” 锦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苏月嘴角高高扬起,得意地说道; “阿离好眼力!这里便是含元殿。” “含元。。。殿?” 锦离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站在大明宫的主殿前!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锦离惊恐地看向苏月。 没想到苏月竟然带着她明目张胆地进了大明宫!无门籍者私闯大明宫,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重罪! 锦离此时真是欲哭无泪。这要是被人逮着了,她自己身死不说,还要连带着拖累侯府上下! 第128章 你要做什么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锦离懊恼地又质问了一句。 可苏月却是一副不慌不忙,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阿离与我一道住在这大明宫里,可好?” “什么?!你疯了吗?”锦离忍不住骂出了口。 “大明宫是什么地方!就算你是外戚,就算你家姐再得宠,天家也断不可能容你!秽乱后宫是重罪!不光是你我,还会拖累你苏家,贵妃也定然会受责罚!” 锦离言之凿凿。可苏月却看着怀里的人儿,好笑地说道;“阿离觉得,这人世间的法度能制约我?” 锦离被他一句话堵得愣住了。 “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因为天子宫殿带着天罡正气,这劳什子的地方,我还不愿住呢!” “。。。天罡正气?” 锦离从未听说过,何谓天罡正气。 “没错!”苏月的脸上显得十分得意,看上去心情大好,竟然向锦离娓娓道来。 “历代君王承天地造化,自带天罡正气。王朝鼎盛之时,天罡之气也愈盛。” 说着,苏月忽然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儿,眼角带春,嘴边含笑,端地是一副媚眼如丝的模样。 “有天罡正气之处,精怪们便不能靠近。纵是白泽,亦无法窥破这宫闱。” “白泽。。。”锦离口中低声念道。 苏月之所以带她来大明宫,原来是为了让白泽找不到她。 “阿离” 苏月忽然柔声细语地轻唤了一声。可此时他的灼灼目光却着实将锦离惊得打了一个颤儿。 “我们在这里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彼时你我之间的绵绵情意。” 说完,在锦离的惊恐的眼神下,苏月竟然哈哈大笑着带着她往方才那间屋子里走。 锦离整个人都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 苏月将她稳稳放到了高床上,随即,他竟然自己也翻身上了去。 “你。。。” 锦离眼中满是慌乱,她艰难地向后挪动身体,想要离苏月远些。 此时的苏月则跪在锦离的脚边,正望着床上的人怔怔出神。 苏月将锦离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目光如有形一般,锦离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抚了个遍,让她腹中一阵恶心。 “你。。。你生为大家公子。。。若是,有逾矩之为。。。” 锦离本想强装镇定,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断不成章。 “阿离。。。”苏月忽然俯下身来。 锦离瞬间吓得脸色煞白。 “你要做什么!”锦离用尽力气,高声怒斥了一句。 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白泽的脸一遍一遍地出现在锦离的脑海中,让她不禁模糊了双眼。 苏月的声音缓缓出现在她的耳边,“阿离在想什么呢?” 炙热的气息氤氲在锦离的耳畔,让她的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锦离想要缩起身子;可苏月只是用指尖在锦离的肩上轻轻一点,巨大的力道便压得她动弹不得。 苏月让锦离不得不面向他;他的另一只手在锦离的唇瓣上来回摩挲。 第129章 下回还敢吗 “还记得我头一回亲你时,是在街市的灯会上,那日正好是凡间的中秋节。街上大红的灯笼喜庆得很,灯火映在你的脸上,衬得你的模样愈发娇俏。” 苏月一边说着,指腹却不愿从锦离的唇瓣上挪开,仍旧来回摩挲个不停。 “彼时你羞得满脸通红,立刻就撇开了脸。可是不过片刻功夫,你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瞧我。” “你那模样,真是可爱得紧呢!” 苏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他眼里看的,手里摸的,哪里是锦离,明明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有了这个认知后,锦离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她忍住胸中的恶心,暗自平复了一下呼吸;紧接着身体也镇定了下来,冷眼瞧着身上的人。 “那你不妨瞧仔细了,看看我还是不是那个‘阿离’。” 说完不等苏月反应,锦离忽然张口,一口咬在了苏月放在她唇畔不停摩挲的手指上! 锦离这一口咬得极狠,咸腥的滋味立刻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 十指连心!锦离不信苏月感觉不到疼!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苏月并没有立刻抽回手;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向身下的人。 “你看看你!还是这副急躁脾气,倔得很!” 说着,锦离竟然感觉苏月的手指在她的口中动了动。 咸腥的滋味沾染了口中的每一寸。修长的手指又往里探得更深了些,像是戏弄般,故意逗弄着口中的柔软。 锦离心中原本强撑起的那股子劲儿瞬间都泄尽了。 苏月脸上笑意盈盈,手指却仍旧不依不饶地,不肯从锦离的口中退出来。 此时锦离不但是合不上嘴,口中满是咸腥的滋味更是让她忍不住一阵阵恶心。她只觉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一直到锦离禁不住,眼中氤氲出了些许的水汽,苏月的手指才总算是退了出去。 没了那恼人的手指,锦离立刻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苏月见她实在是咳得厉害了,便一脸笑意盈盈地嗔怪道; “下回还敢吗?” “咳咳!”锦离刚喘过气来,立刻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疯子”! 她恼怒的眼神中仍旧带着盈盈的水光,纵是语气怨毒,可她的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只怕是怜惜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与她生起气来! 锦离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她发了疯似得扬手就对着苏月的脸一通乱打。 苏月显然没想到锦离会有此反应,虽然他左右闪躲,可还是被锦离毫无章法的攻击给击中了脸。 “啪”地一声,苏月的左脸颊上结结实实地吃了锦离的一掌。可锦离还是觉得不解气,仍旧胡乱地挥舞着双手。 苏月的脸上终于是没了笑意。他皱着眉头,迅速按下了锦离的双手。锦离挣了两下,可她的手仍旧在苏月的掌中纹丝不动! 以她的那点力气,哪有可能挣脱呢! 等锦离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终于停了下来后;苏月才缓缓俯下身来,凝视着身下微微喘息的锦离。 第130章 睡着了 那张看上去清雅俊逸的脸越来越近,锦离忍不住紧紧闭上了眼。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却忽然感觉身上的人翻了个身。骤然消失的压迫感让锦离有些疑惑;她偷偷睁开了眼打算看看苏月在做什么时,却莫名被身后的一股大力给侧翻了过去。 “别动” 苏月从背后伸出手,将锦离禁锢在他宽阔的胸怀中。 后背上结实的胸膛传来阵阵暖意。这样近的距离,锦离甚至可以感觉到在苏月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 有了方才的教训锦离自然是不敢再妄动的。可是她睁着眼等了许久都不见苏月再有任何动作,也没见他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他这是。。。打算就这样搂着她睡? 温热的气息喷在锦离的脖颈上,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可苏月的胳膊“重如泰山”,压得她根本动弹不得。她就这般僵硬着身子,睁着一双大眼,怔怔地躺在那里。 这种姿势,让锦离如何能睡得着!所以她始终睁着眼,僵持了约莫两个时辰,一直到锦离感觉半边胳膊都被压得发麻了,身后的人呼吸才渐渐平稳。 锦离猜想,苏月兴许是睡着了;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下身。她瞧见身后的苏月果真闭着眼。 他睡着时表情恬淡,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似乎睡得十分安逸,哪里还有方才的那般疯癫模样。 这才是锦离自小熟识的那个温良恭谦的苏月! 这小子是被什么邪祟给上了身吗?亦或是。。。患了什么病症?! 锦离如此想着,开始上下打量起面前的苏月。 他似乎并未来得及更衣,身上月白的衣衫上仍旧留着几道破口。这些口子应该是他在归墟之上与白泽打斗时弄的。 一想起白泽,锦离又觉得十分焦心。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伤着。。。 她这番不告而别,白泽定然会气恼于她,说不定还会自此与她生出嫌隙。可她着实是有苦衷的。 如今只能赶紧想办法让苏月放了阿爹阿娘。等确保侯府平安无虞,她再找机会与白泽解释事情的原委。 只是届时,也不知白泽还愿不愿意听她解释了。。。 如此想着,锦离忍不住偷偷叹了一口气。 可当她抬眼时,却发现苏月竟然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阿离在想什么呢?” 苏月抬起手,轻轻捋了捋锦离额间的碎发。 被他逮了个正着,此时锦离再想翻过身去,却是不能了。苏月的胳膊又将她给牢牢箍住。 锦离挣了挣发现翻不过身去,只能半闭着眼,不想对上苏月的目光。 苏月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锦离的反应十分有趣。 “阿离若是睡不着,不妨与我叙叙话?” 一听苏月又来了兴致,锦离只觉得十分头疼,立刻紧紧闭上了眼,懊恼地说道; “我已经睡着了!” 锦离闭着眼,自然没瞧见苏月此时嘴角上掩不住的笑意。 苏月果真没再出声,只是锦离忽然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掌,在她的头顶上来回轻抚了几下。 第131章 饿了 早前才刚睡了一大觉,这会儿即使闭着眼,锦离也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睡意。 可苏月倒是惬意得很,呼吸平稳均匀,若不是有了前车之鉴,锦离一定会以为此时他正睡得香甜。 躺了这许久,苏月竟然不曾变换过姿势,胳膊始终牢牢地把锦离箍在身前。 锦离之前就有所察觉,此时迫不得已贴在苏月的胸膛上,她便愈发确定那股子萦绕不散的桂花甜香就是从苏月的身上传来的。 这股子香气甜腻腻的,与白泽身上惯常有的清冷香气截然不同。 倒是说不上讨厌,不过闻得久了,锦离难免感到有些。。。腹中饥饿。 “咕噜噜”一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锦离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一整天都颗粒未进。这会儿闻着那股子甜腻的香气,竟是与桂花糕的香气十分相仿!所以锦离的肚子才会不争气地出了声。 就在锦离忍不住脸色微红时,闭着眼的苏月却忽然轻轻启唇。 “饿了?” 他果真未睡熟! 锦离懊恼地咬着下唇,不肯做声。苏月见她不答话,便缓缓睁开了眼。 此时苏月的眼神中盈满笑意,看向怀中仍旧紧紧闭着眼的人儿。 她的羽睫轻颤,脸颊也带着一抹嫣红,模样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若不是苏月行事向来讲求个风雅,这会儿就该立刻将怀里的人儿就地正法! 苏月扬了扬嘴角,呓语般自言自语了一句;“不急的” 什么? 方才苏月的轻声呓语锦离也听到了。 他说“不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锦离微微蹙起眉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敢放过苏月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苏月身手轻盈,一个翻身便从锦离的身上跃了过去。 锦离身上没了桎梏,听着动静确定苏月是已经翻身下了床。可她仍旧不敢放松,闭着眼佯装假寐。 只听“啪啪”两声,苏月似乎是拍了拍手,紧接着屋子外头便传来了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进了屋内! 一番窸窣的响动过后,屋内响起了苏月的声音。 “若是醒了便来用些饭食” 听苏月如此说,细闻去,屋子里果然飘散着一股鲜香。 锦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见床上的人不肯动,苏月紧接着又徐徐说道; “冷修羊,太湖鱼鱠,嗯。。。这胡麻饼子烤得也算酥香。” 他绝对是故意的! 此时,锦离的肚子又不争气地打起了鼓。 忍!忍!忍!等这股子饿劲儿过去就好了! 锦离如此想着,仍旧不肯睁开眼。 苏月则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嘴里还啧啧出声。 “绿豆糕,芙蓉糕,桂花糕。最香的还要数这奶糕子,绵软香甜,入口即化。” 锦离听到他起筷时碗碟发出的“叮当”脆响。此时屋子里弥漫的食物香气也越发明显,勾得锦离烧心得很。 她终是忍不住缓缓睁开了眼,翻身朝着苏月的方向望去。 苏月此时就坐在屋子中央的食案旁,脸上满是得逞似的笑意。 第132章 亲我一口 苏月站起身,从桌上拣了几块糕点,慢慢悠悠地走到锦离的床边。 “一整天水米未进,阿离定是饿了吧?” 苏月虽然语带关切,可他的眉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丝的不怀好意。 锦离立刻警惕地盯着他。 苏月坐到了锦离的床头,手里的糕点有意无意地在锦离的面前晃了晃。 “这绿豆糕着实清甜,我喂阿离尝尝可好?” 苏月眉眼弯弯,手里的筷子拨弄了一下碟子上嫩黄色的绿豆糕。 锦离直觉他不只是想亲手喂她这么简单。 果然,苏月接下来的话顿时让她感到郁闷无比。 “阿离若是亲我一口,我便喂你” 从前锦离怎么从来没发现,苏月骨子里是这种放浪形骸之徒!如此逾矩之行,锦离当然不能随了他的意! 锦离心中憋着一口气,闷闷地不作声。可苏月偏偏还要俯下身子,将脸凑到锦离的跟前。。。 锦离终是忍不住冷下脸,对着苏月恶语相向。 “你也是上过书院的大家公子,先生教你的规矩是都被狗给吃了吗?” 锦离这话已是说得十分露骨,但凡苏月还要些脸面,都应该立刻愤愤而去才对! 可苏月却竟然丝毫不气恼,仍旧嬉笑着对锦离说道; “若是阿离不愿亲我,那让我亲一口也是一样的” 说完,他竟然不由分说地就在锦离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 等锦离反应过来后,立刻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嬉皮笑脸的人。 “你!。。。你!!”锦离被他气得,捂着额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骂他也是无用,打又打不过,锦离只觉得憋屈得很,心中一股子无名火无处发泄! 她正准备懊恼地翻过身时,却不想苏月眼疾手快,夹起一块绿豆糕迅速塞进了锦离的口中。 “唔。。。” 锦离不防,险些被嘴里的糕点噎得喘不过气来。 虽说方才她心中着实是恼火得很,可嘴里迅速化开的清甜滋味,还是让锦离不由地感到心情舒畅了一些。 这绿豆糕比侯府后厨做得还要细腻滑润,初尝时甜而不腻,细细回味后绿豆的清香便溢满口中。 细细咀嚼,缓缓下咽,回味无穷。锦离的双眼都不禁亮了起来。 苏月自然也瞧见了锦离脸上的变化,他略带得意地说道; “前些年我告诉苏谨言说我想吃绿豆糕,她便立刻差人去寻;花了整整一年的光景才寻得了这个师傅留在宫中,专门只为她制作糕点” 苏月口中的苏谨言,就是当今宫中独得圣宠的苏贵妃。或许苏月之所以能带着锦离住在这大明宫里,也都是多亏了苏贵妃从中斡旋。 可是说到底,这是坏了天家规矩的事,纵是贵妃再得宠,这事儿也万不能泄露出去。不管是后宫之中还是朝堂之上,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贵妃,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拿到她的把柄。 想到了这层关系,锦离试探着对苏月说道; “贵妃即待你如此亲厚,那你可有想过今日你所行之事,极有可能会让贵妃惹上天大的麻烦。” 第133章 苏谨言 锦离认为于情于理,苏月都不该犯下这种罪过。即便他自己不怕天家责罚,也该多为苏贵妃想想。 幼年时锦离也曾有幸远远瞧见过苏贵妃一眼。那是一个模样生得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皆是仪态万千。她那样的女子,似乎生来就是为了陪伴在天家左右。 后宫佳丽无数,若只凭一张好看的脸,又怎可能独得圣宠不倦。苏谨言好不容易当上了贵妃,光耀门楣;如今若是因为苏月犯下的过错而跌落神坛,岂不可惜! 锦离还想再好言规劝,可苏月却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苏谨言自愿帮我留在宫中,我又没逼她。” 不知为何,听苏月提起他阿姐的名字时,锦离总感觉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轻蔑之情。 “可是你怎忍心。。。” 锦离的话还没说完,苏月就忽然岔开了话题。 “阿离不若再尝尝这奶糕子” 苏月不由分说地又往锦离的嘴里塞了一块奶糕。 锦离的嘴里被塞得个满满当当,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奶糕果真如苏月所说,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锦离将口中的奶糕咽下后还忍不住舔了舔唇,仔细回味了一番。 这御厨的手艺真正是难得!若是吃惯了他的手艺,怕是再难咽下其他粗陋之食。 眼见着粉嫩的舌头划过唇瓣时,苏月也忍不住舔了舔嘴。 “甜吗?”苏月忽然没来由地出声问道。 锦离被口中的美妙滋味给怔住了,不由自主地便点了点头。 苏月得了回应,瞬时心情大好! “阿离还是改不了喜食甜食的性子,真好!” 说完,趁锦离不备,苏月猝不及防地在她的唇上舔了一口。 锦离顿时愣住了,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苏月却是一脸的意犹未尽,过后还不忘点评了一句;“嗯,果真是甜的”。 “轻浮”这词完全不足以形容面前的苏月! 锦离原本还懊恼窝火,可一天之内被他三番两次无礼轻薄,此时的锦离只觉得心中丧气得很。 “再吃一块吗?” 此时,苏月忽然又嬉笑着问道。 锦离自然是连连摇头,再不敢让他亲近半分。 被锦离拒绝后,苏月竟然面露遗憾之色,恹恹地拨弄了两下碟子上剩下的糕点。 “阿离才吃了两口便不愿再吃了,看来这厨子的手艺还是不行。。。明日我再去与苏谨言说,让她再好生派人出去寻一寻,定要寻到一个让阿离满意的为止。” 锦离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苏月始终直呼他家姐的名讳,即不唤她贵妃,言语之中亦无半分尊崇之意。纵是他们姐弟之间再亲厚,也不该如此无礼。 锦离虽然心中疑惑,不过她也来不及细想;只因苏月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后,一双手立时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苏月从锦离的耳边揪了一缕发丝,攥在手心里来回摸捻。他的动作倒算得上轻柔;所以锦离虽然心中不耐,但确是没有被他给揪疼的。 第134章 鸦青 苏月一脸笑意,揪着锦离的发丝迟迟没有松手的意思。 就在锦离实在忍不住,作势就要朝他发火时,屋外却突如其来地响起了敲门声。 “谁!” 苏月朝着门外高声喝了一句,显然是极为不满此时被打扰。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略微尖细的男声。 “回月主子,贵妃娘娘请您去明月阁一聚。” 苏月立时收住了笑意,微微蹙起了眉头。 “可有交代所为何事?” 屋外的那人顿了一顿后,才复又恭敬地回复道; “娘娘只说,是叙些家常” 锦离暗自庆幸,觉得应该是苏贵妃许久未见幺弟,想与苏月闲话些家常。 可苏月的模样,看上去却没有半分就要见到家姐时的欣喜。 “知道了,外头等着!” 他语气不善地回了一句。屋外的人便再没了声响。 苏月松开手后又兀自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起身。锦离发现他的脸色看上去非但是不大欢喜,甚至还显得有几分。。。嫌弃? “阿离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又抬手为锦离捋了捋发丝,这才徐徐朝门外走去。 苏月出了门后,锦离才总算是感觉松了一口气。 锦离从未真正来过大明宫,就算是锦老侯爷也未必年年能得机会来宫里觐见,所以锦离对大明宫的认知都是从前听锦老侯爷茶余饭后闲话时说的。 锦离只是知道含元殿乃是大明宫的主殿,可她现时身在含元殿的哪一隅角落就不得而知了。 冷静下来后,锦离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往屋外瞧瞧。周围没有见到她的四轮椅,没了那东西锦离便是废人一个,除了这张高床她哪里也去不了。 这间屋子里窗棱紧闭,门扉上更是关得严严实实,根本什么都瞧不见。 锦离懊恼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腿,接着重重叹出一口气后,一头栽进了床里。 可她刚躺倒,就听到屋子的角落里传来窸窣的响动。 “谁?!”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锦离警惕地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可她明明没有瞧见半个身影。那刚才的动静,难道是她听错了? 片刻后,忽然有一小团黑影,从一张博古架的后头蹦跳着跑了出来。 锦离看清了,这明明是那只灰兔!只是不知它是使了什么法子,此时它的身形小了许多,与一般的兔子大小无异。 那只灰兔蹦跳着来到屋子中央后,却犹豫着不大敢再靠近锦离。 只见它矮小的身子竖立起来,竟然也有模有样地朝着锦离行了一礼。 “主人命我藏于暗处护小姐周全。小姐若有任何所求,皆可与我说。” 看来这只灰兔是苏月的心腹,到哪儿它都跟着。 左右是逃不出去的,锦离索性静下心来,对这只灰兔问道; “你叫什么?” 听了锦离的话后,灰兔的身子明显顿了一顿。 许久,才听它缓缓答复道;“回小姐,主人并未赐名” “没有名字?” 看着灰兔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锦离没来由地有些心软。 这灰兔的毛色瞧着像是洗白了的鸦青布,锦离想了一想便说道; “那我唤你鸦青。。。可好?” 第135章 喝了不少 锦离与这灰兔叙话其实也是有私心的;既然一时半会儿逃不出去,她就只能想办法尽量多打听些有关侯府的事。 所以锦离便试探性地问道;“苏月。。。曾允诺我,若是我随他一道走,他便保我侯府平安,那现时围在侯府周围的官兵可是已经撤了?” 那灰兔听了后却没有做声。 锦离一时心急,对着它唤了一声;“鸦青。。。?” 灰兔闻声,总算抬起了脸,锦离便追问道;“我阿娘的病可有找郎中瞧了?她现时身子可安好?” “我们一到此处,主人便请苏贵妃派人去侯府为周夫人瞧病,现时应是已无大碍了。至于围困一事。。。还要等主人去会了苏贵妃后,贵妃才好请天家下令撤兵。” 听到阿娘的病已无大碍,锦离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那。。。苏月此去便会立刻与苏贵妃请说,让天家撤兵吗?” 灰兔却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鸦青不知” 是了,锦离这也是急昏了头。苏月会不会与贵妃请说,这鸦青又怎会知晓呢。 锦离转念一想,又对着鸦青问道; “那你可否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栖凤阁中的一处偏殿。” 鸦青似乎并不害怕让锦离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也是因为它认定凭锦离一己之力是断不可能逃出去的。 “栖凤阁。。。” 锦离曾经听锦老侯爷提起过,含元殿前有翔鸾、栖凤二阁,与正中的主殿成三重字母阙的形制。平日里不管是议事、朝寝,还是每逢冬至的大朝贺,天家一般都多在主殿中。 方才苏月带着锦离出去时锦离也瞧见了,含元殿前的水渠之上架着五座桥梁,从丹凤门至殿前的主道便是只有天家才能通行的御道。 原来她们此时是在栖凤阁中的一处僻静角落。 锦离心中一番谋划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也许只有冒险一试,才有可能从苏月的手中逃脱! 打定主意后,接下来的日子锦离便只有耐住性子等。只要她足够耐心,等到冬至大朝贺之日,或许就是她脱困之时! 灰兔见锦离忽然不再做声,独自发起了呆,它便悄悄重新回到角落里隐去了身形。 等锦离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已经没了灰兔的踪影。 苏月自从被贵妃请去了后,就一直都没有再回来。 起先锦离独自一个躺在床上发着呆。后来躺得久了,不知不觉间也就睡了过去。 可一直到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锦离才被开门声给惊醒。 苏月一进门,锦离便闻到一股浓郁艳丽的熏香气味,与他身上时常带着的那种桂花香大不相同,其中甚至还隐隐混杂着些许酒气。 苏月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似乎是有些。。。疲惫? 锦离不明白,若他只是去与苏贵妃叙些家常,怎得回来后却是这副模样。 苏月徐徐来到锦离的床前轻唤了一声“阿离”,锦离立时便感觉到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看来苏月去与贵妃叙旧时,着实是喝了不少。 第136章 醉酒 苏月显然是喝了不少,所幸他的神志尚算清楚。 可锦离却希望他再喝得多些,最好是喝得人事不省才好呢! 苏月坐到锦离的床头,双脚肆无忌惮地搁到了床沿上,整个人依靠着床架子。 “你下去!”锦离怒斥了一声。 他总是这般毫不避讳与她亲近,着实让锦离郁闷得很。 苏月闻言,有些懵懂地低下了头,看着身旁的人儿。 “阿离为何恼我?” 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竟像是在撒娇。 “我心中牵挂你,为了你,酒席之上我可是一直守身如玉哦,没有让她近亲半分!” “她?” 苏月口中的“她”指的是什么人? 锦离略微有些疑惑,可苏月却没有再多做解释。此时他忽然调转身姿,整个人躺了下来,紧挨在锦离的身旁。 锦离刚想挪开些,却听到苏月幽幽地出声说道; “你若是依我,明日锦城侯府外便不会再有半个官兵的影子” 锦离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无赖的话语是出自苏月的口。 “你!。。。”她胸中怒火中烧,可一想到阿爹阿娘,她却又不敢立时发作。 苏月此时闭着眼,徐徐开口说道;“你莫多想。我今日有些累了,只想搂着你睡上一会儿。” 说着,不等锦离反应,苏月忽然侧过身,胳膊已然搭上了锦离的腰身。 “你发什么疯!”锦离懊恼地咒骂了一句;“你自己喝醉了,别来我这里耍酒疯!” 可苏月却像是全然未听到她的咒骂声,不过片刻的功夫,竟然就沉沉睡去。 他的样子,看上去着实是有些疲惫;也不知道方才苏贵妃请他去小聚时到底是做了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锦离的脸上,浓郁的酒气让锦离都不知不觉间红了脸。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呀。。。”锦离小声念了一句。 苏月许是听到了动静;只见他弓了弓身子,脑袋直往锦离的脖颈间钻。 “喂!喂!你做什么呀!”锦离一边呵斥着,一边想要往后躲。 可苏月的胳膊只是微微一收,她便重新又回到了苏月的身旁。 “阿离。。。” 苏月仍旧闭着眼,只是嘴里轻声呓语时,一遍一遍喊的都是锦离的名字。 “若是不能喝,又要逞什么能呢。。。”锦离看着苏月安详的睡脸,没好气地说道。 忽然,锦离感觉搭在腰间的手蓦然收紧。 也不知道苏月是梦着了什么,只听他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想你。。。想得好苦。。。” 说到最后,那一声声的“想你”,却全都化作了“对不起”。 苏月喝醉时,不管是与他之前的清雅模样,还是后来的疯癫状,全都不一样。 锦离睁着一双大眼,看着面前的苏月在睡梦中时而欢喜,时而又紧皱着眉头的模样,只觉得十分新奇。 她此时还想着等苏月再睡得熟些,她就能将他的胳膊甩开。可不管是过去了多久,苏月的胳膊却始终紧紧地缠在锦离的腰间。就像是在害怕只要他一松手,锦离就会消失了一般。 第137章 与凡人无异 等苏月渐渐安静下来,那只灰兔才又重新出现在了屋子里。 鸦青此时身形娇小,只见他十分吃力地蹦到水盆边上,从里头绞了一块帕子出来,又蹦跳着来到锦离的床头。 冰凉的帕子覆上苏月的额头时,他嘴里溢出了一声舒服的轻吟。 “他酒量这般差吗?”锦离忽然出声问道。 锦离心中疑惑,照理说苏月即然不是凡人,那人间的酒岂能让他醉成这样。 鸦青似乎是明白了锦离的疑问,他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替苏月擦着脸,一边淡淡地回复道; “主人曾与您说过吧,皇宫之地自带天罡正气,国运愈盛时天罡之气亦愈盛” 锦离当然记得。苏月曾与她说过,他之所以要带着锦离住进皇宫里,就是因为有了这天罡之气白泽便找不到她。 见锦离懵懂地点了点头,鸦青紧接着说道; “天罡之气可震慑世间一切精怪妖邪,且对修行之人也有着相仿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说。。。苏月也会受这天罡之气的影响?” 听了锦离的话后,鸦青忽然犹豫了片刻,随即才回复道; “主人乃太阴星君座下仙官,位及上仙之列。可因着一些事由,现时主人的仙根受制,仙法不及从前,所以会受这天罡之气的影响。” “那也就是说,苏月在这皇宫里与一个凡人无异?!” 锦离几乎要惊叫出声。 难怪鸦青以原形示人,难怪苏月会醉得这样离谱!原来这都是因为,只要在这皇宫里,他们的法力就不好使了!! 这一回,鸦青没有再啃声。 知晓了这一层关系后,越发坚定了锦离想要逃走的心。 既然白泽无法在这诺大的皇宫里找到她的踪迹,那想必苏月也是找不到她的!只要她静待冬至之时,在大朝贺之日想法子趁乱出去,那她便能重获自由! 打定了主意后,锦离还要向他再讨一样东西。 “鸦青”,锦离忽然柔声轻唤道;“不知你可否为我弄张四轮椅来?” 闻言,鸦青抬眼瞥了锦离一眼;可他并没有作声,而是又迅速低下头去,专心盯着正熟睡的苏月。 锦离赶忙解释道;“我总不能整日整日躺在这床上吧,且。。。你看苏月醉成这样,有了四轮椅,我便也能帮着你一起照看不是?”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就好像是发自真心想要帮着一起照顾苏月。 鸦青又犹豫了片刻后,才终于是出声回复道;“我去想法子弄来” 鸦青会这般犹豫,大概是因为此时他身在皇宫中法力受制,行动自然不像之前那样方便,加之四轮椅又不多见。。。这倒着实是锦离难为了他。 想到这点,锦离心中忽然就有些惭愧了起来。 “若是能想法子弄来是最好,若是真没有那便算了。你出去千万当心着些,别叫人真把你当作寻常的兔儿给抓了去下酒。” 锦离特意的关照让鸦青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片刻,随即他便淡淡地回复了一声“好”。 第138章 姑娘可否移步 鸦青这个小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从屋子里消失后,过了许久都没有再回来。只留下高床上仍旧沉睡的苏月,以及他身边一脸郁闷的锦离。 苏月睡熟了后,胳膊便稍稍松开了些。虽然箍得不那么紧了,可只要但凡锦离想往后挪开些身子,苏月的胳膊便又会立刻将她给拢回怀里。要不是见他紧闭着眼,呼吸也十分匀称,锦离真要以为他根本就是醒着的。 动也动不了,睡又睡不着,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瞪着眼前熟睡的人。 锦离在心里又狠狠地对苏月咒骂了几句,只觉得憋屈得很。 等到外头天光大亮时,出乎意料的,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这让锦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外头的会是什么人。。。 此时苏月仍未醒,鸦青又一直未回来。若是锦离此时应声,要是门外的人不是苏贵妃身边的,那岂不是立时便要将他们统统抓起来。锦离自己身死是小,拖累了侯府才事大。 锦离不敢出声,慌忙推了推身旁的苏月;可苏月这小子竟然睡得极沉,被她推了两下也丝毫没有要转醒的意思。她又不能真的闹出太大声响,怕叫外头听见了动静。 就在锦离懊恼之际,屋子的门却缓缓打开了。 此时的锦离是真的慌了神,不自觉就往苏月的怀里缩了缩脑袋。 门被缓缓打开后,从外头走进来四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走上前去对着高床的方向俯了俯身算作虚礼,紧接着便出声说道; “请月主子安。贵妃忧心月主子,怕方才酒席之上您喝得多了,特命我等来此伺候。” 原来是苏贵妃的人! 锦离这才悄悄从苏月的怀里抬起了脑袋,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 那四个女子长得虽算不上艳丽,但都收拾得十分齐整。其中那个领头的,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绣袍,一看就不是凡品。 眼见着锦离不但与苏月同床共枕,苏月的胳膊甚至还搂着锦离的腰身,这副景象着实是不成体统。可门口的那四个女子见了此番情景,却表现得异常平淡。 其他的三个侍女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做到目不斜视;为首的那个侍女见苏月未醒,便对着锦离也做了一个虚礼。 “姑娘可否移步,让我等为月主子更衣” 她这是。。。在嫌锦离碍事?? 锦离只好对她苦笑了一下,说道; “不是我不想。一是我这腿脚不大方便,二是。。。”,锦离朝着缠在她腰身上的胳膊努了努嘴,“我倒是巴不得你有本事能挪开这只胳膊呢。” 那名侍女听了后,朝着锦离的腿瞥了一眼;“既如此,那姑娘恕我等冒犯了” 说完,只见她朝着身后拍了拍手,其余的三人便一起走上前来。被她们四双眼睛盯着,锦离此时真想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领头的侍女同身后另一个人合力想要将苏月的胳膊抬起来;苏月一开始还缠着锦离不放,可后来也不知道那个侍女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就真的将苏月的胳膊给抬了起来。 得了空隙,锦离立刻便从苏月的怀里脱了出来。 第139章 美人 在侍女的搀扶下,锦离被放置在了床尾。 原本那两个年轻一些的侍女是想要直接将锦离架到一旁的椅子上去的,后来还是被为首的那个侍女给拦了下来。 被搁置一旁后,她们便不再看向锦离,而是开始着手为苏月擦洗,更衣;动作之娴熟,感觉不像是头一回如此伺候苏月了。 等她们将苏月收拾妥当后,其余三人便立刻拿着衣物退了出去,唯独那个领头的侍女仍旧站在床边。 她看着床尾的锦离,似乎是有话要说。 “贵妃吩咐,想请姑娘去明月阁小坐片刻” “我?”锦离惊讶地抬手指着自己。 侍女静静地点了点头。 虽然苏家与侯府向来交好,但锦离与苏贵妃其实从来就没什么交集。 一是因为贵妃未进宫时锦离年岁尚幼,根本玩不到一起去,二是因为苏贵妃一直被苏府上下看护的紧,旁人轻易不能得见。 所以此番贵妃突然传唤,定然不会是要与她叙什么旧。 锦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听这侍女的意思,贵妃是知晓苏月将她也带进了宫的。锦离从未曾想到苏贵妃对苏月竟然纵容至此,由着他这般胡来! 除了眼前的侍女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哪怕此去是刀山火海,只怕此时也容不得锦离拒绝。 锦离点头后,侍女便出门去唤了两个侍从进来。他们几人轻手轻脚地将锦离从床上架了下去,带出了屋子。 屋外停了一座软轿。将锦离放置其中后,他们便一前一后,抬着锦离快步前行。 那两个侍从脚力极好,行走在宫中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他们带着锦离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廊檐,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遇到任何守卫。 看来贵妃这些年在宫中极为得势,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只怕连十六卫里都有她的人。 走了不过三刻,他们便来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前。锦离见侍女与门口的两个守卫点了点头,守卫便放他们一行进入了小院。 那小院的尽处有一座小楼,其上挂着的匾额,写作明月阁。 明月。。。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苏月的关系,才取了这名字。 侍从将软轿停于明月阁外,其中一人背着锦离,由那个侍女带着进入了明月阁。 屋内垂着层层珠帘,摇曳恍惚间,隐约可见一个倩丽身影正坐于桌案旁。 隔着珠帘,那名侍女矮下身子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才出声对屋内的人说道; “奴婢请贵妃安。按贵妃的吩咐,奴婢已将姑娘请来了。” 那珠帘后的身影,葱白玉指上着艳丽的蔻丹之色,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下后,朱唇轻启。 “进来吧” 侍女挑起珠帘,侍人便背着锦离走了进去。 将锦离放置在桌案旁后,侍从们便纷纷退出了屋子。此时屋子里只剩下锦离与贵妃二人。 苏贵妃的样貌锦离早已记不清了,此时得见,锦离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书上所说的“倾城之姿”,理应就是说的面前这位美人。 第140章 我是不在意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金摇玉翠簪鬓,眉目颔中带笑。墨黛如远山青秀,一双凤眼生出千种风流姿态。 也难怪天家会独宠贵妃一人,若是换作锦离是男子,只怕见了这一眼后便也要日日魂牵梦萦,茶不思饭不想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些年在宫中享尽荣宠的关系,贵妃的容貌比之幼年尚在苏府时要浓艳上许多。 锦离一时间看得痴了,竟忘了要依着礼数向贵妃请安。 所幸,被锦离这般直直地盯着瞧,贵妃倒也未恼。 苏贵妃忽然抬起玉臂,掩嘴轻笑了一声。 “阿月常与我提起你,侯府与苏家又向来交好”,苏贵妃羽睫轻启,看向一旁仍旧在出神的锦离说道;“我与阿月一道,唤你一声阿离可好?” 想不到苏贵妃如此尊贵的身份,言语间却表现得意外地亲和。锦离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就在锦离反复思忖着该如何回答才既显得恭敬而又不会过于生分时,苏贵妃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复,紧接着开口说道; “日前。。。我听闻阿月托了乳母去侯府提亲?” 锦离心叫不好。敢情苏贵妃今日是要替苏月兴师问罪的。。。 她立刻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好。。。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原以为贵妃定会立刻沉下脸来,对锦离好生斥责一番,可锦离没想到的是,贵妃却微微蹙起好看的黛眉,一脸歉疚地继续说道; “这事阿月未事先与我说,而是擅作主张央了乳母前去侯府提亲,这般鲁莽行事,真是唐突了侯府。” “还望锦老侯爷莫要怪罪阿月,我们两家也断不能生出什么嫌隙才好。” 锦离瞪大了眼,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将惊讶之色表露在脸上。 贵妃这是。。。这是在与她说,这门亲事并未得她应允? 她这是在嫌弃锦离?? 锦离瞬时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锦离愣愣地没作声,贵妃便出声轻唤了一声“阿离?” 锦离这才惊醒般,忙恭恭敬敬地回话。 “回贵妃的话,我与苏月年岁尚幼,此时提及婚配着实早了些,所以当日苏嬷嬷来府上时阿爹阿娘便是未应允的。” 锦离怕贵妃听了这话会对侯府心生芥蒂,忙紧接着又补充道; “苏月乃贵妃幼弟,名门贵子;将来必定也是要许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侯府是万万不敢高攀的。” 锦离这话说得极尽恭谦,贵妃的嘴角这才露出一分由衷的笑意。 “府上规矩森严,我自幼处于深闺之中,阖府上下亦无一人敢与我亲近。唯有阿月。。。” 说着,似乎是忆起往昔,贵妃的目光柔得像能滴出水来。 “彼时,唯有阿月会时常背着其他人,偷偷跑来与我一道叙叙话。” 可也只得这片刻的功夫,很快得,贵妃的眼神就又恢复了方才的冷静自持。 “只要阿月能一直待在我的身边,至于他的身边有什么人,我是不在意的。” 第141章 谨记教诲 锦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贵妃说了什么?! 她这话听上去哪里像是姐弟亲情,倒像是。。。 这念头只是稍稍划过锦离的心头,就立刻又被她给打消了。这怎么可能呢!若真是如锦离方才所想的那样,那岂止是秽乱后宫,那根本就是有违伦常!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锦离晃了晃脑袋,笑自己方才的那种想法实在是过于荒唐。 可她自嘲般的笑容看在苏贵妃的眼里,却显得格外刺眼。 “天家不喜外戚夺权,所以这些年我虽有幸得圣宠不倦,但我苏家却无一人涉足朝野。阿月乃我苏家独子,日后他。。。” “他若是要娶妻,也只有高门府第之女方能配得;而不是什么偏僻乡野之地的县侯可以肖想的。” 苏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斜了一眼身旁的锦离。青葱一般的玉指重又拾起茶盏,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虽言辞犀利,但贵妃举止端庄,仍旧是一派掩不住的皇家贵气。 贵妃这话说得如此露骨,要不是此时锦离已经认清了苏月的真面目,对他十分嫌恶,那哪怕只是为了替侯府争一口气,她也该佯装与苏月修好,故意气一气这个苏谨言的! 锦离心中虽有不满,但此时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强忍住心中的愤懑之气,仍旧表现得极为恭谦。 “贵妃说得是。贫女一定谨记贵妃今日的教诲。” 眼见着贵妃听了锦离得话后,嘴角重又扬起了笑意;锦离心想着这事总算是能告一段落了。 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我愿意娶谁,何时轮得到你来做主?” 让锦楼万万没想到的是,偏偏这时候苏月会忽然杀了过来! 苏月显然走得很急;因为就在他不顾门外守卫的阻拦,一脚踹开房门时,锦离明显看到他胸前不停地起伏。 “苏谨言!” 苏月一进门,也不顾屋外还跟进来了几个侍从,就毫不顾忌地直呼苏贵妃的名讳。 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举!莫说苏谨言已贵为后宫宠妃;俗话说长幼有序,就算她只是苏月的家姐,也断没有这样直呼名讳的道理。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被苏月这样无礼冒犯,苏谨言的脸色立时变得不大好看。 不过她却是隐忍不发,没有立刻斥苏月一个无礼之罪;而是先朝着她的侍女打了一个眼色。等侍女屏退其他宫人后,苏贵妃才有些懊恼地瞪了面前的苏月一眼。 “阿月近来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她理了理云鬓,方才继续说道;“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你就敢对我如此无礼,这若是传了出去,要我如何能保得住你。” 这大不敬之罪,罪当坐斩!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锦离有些担忧地在苏贵妃和苏月之间来回望了望。 可苏月却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全然不把苏谨言的话当回事。 “笑话!你明知这宫里的规矩困不住我。” 苏月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邪气。 可苏谨言听了后,却幽幽地出声说道; “是困不住你,但却能困住她。。。” 第142章 你大可以试试 苏月眯起了眼看向苏谨言。他冷笑了一声,轻蔑地说道;“你大可以试试!” 苏谨言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仅仅只是想拿锦离吓唬他一下,苏月却竟然动了真怒。 区区一个残废之人,模样、品行、身份,在苏谨言看来样样都算不得上乘。这样的人却竟然会让她的阿月不惜与她动怒?! 苏谨言紧抿着唇,一双眼直直地望着苏月。她的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幽怨。 苏月如此胆大妄为,锦离心中直叫苦。真惹怒了苏谨言,苏月自然是不怕的,最后遭殃的还不是锦离自己。 可苏月丢下这句话后便不再看向一旁的苏谨言,而是大步来到锦离身前,将她一把捞了起来。 锦离被他贸贸然的举动惊得叫出了声,手也不自觉攥紧了他的前襟。她的这一举动似乎让苏月极为满意,只见他微微扬了扬嘴角,脸上也不复方才那般阴霾。 苏月又将她抱紧了些,随即便带着她朝屋外走。 “阿月!”身后传来苏谨言一声尖利的高喝。 锦离忍不住从苏月的怀里探出脑袋,朝着屋子里望了一眼;此时的苏谨言站起了身,一张明艳的脸扭曲着。她也瞥见了探出脑袋的锦离,目光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怨毒。 苏月就这么抱着锦离大摇大摆得走出了明月阁,门口的守卫见了他有想上前拦的,可是却被领头的那个侍女给拦下来。 显然这个侍女是知道苏月之于苏贵妃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所以她才会出手拦住守卫,不想闹出什么更大的动静来。 锦离窝在苏月的怀里,她本想问一问这苏谨言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话问出口。此时,她的头顶上却忽然响起苏月的声音。 “昨日酒宴上,她往我的酒里加了‘东西’,所以我才会一直昏睡不醒,叫她钻了空子将你掳了去。” 苏月步履不停,说话间却没有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锦离竟然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愧疚之色。 “倒也。。。算不上掳”,锦离闷闷地说道;“贵妃不过是请我去叙了叙旧” “叙旧?”苏月忽然皱了皱眉头,“你和苏谨言有什么旧可叙。你是怕我做出什么事来惹恼了苏谨言,她会施计对付你吧。” 被苏月揭穿了心思,锦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月眯起了眼,忽然赌咒般说道;“阿离大可安心。这样的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听了他的话后,锦离有些愣神。此时的苏月不管是与先前温婉清雅,还是后来的疯癫模样都大不相同。 明明是自幼就相识的人,锦离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个‘阿离’都有些什么样的过往?” 锦离的声音不大,可她却能明显感觉到苏月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 “你若真想知道,我便慢慢说与你听。” 第143章 过往 “彼时。。。我与你是如何相识的?” 锦离坐在四轮椅中,看向窗边的苏月。 方才苏月带着她回了屋子,鸦青立刻迎了上来。 原来苏谨言的人来这里带走锦离时,鸦青正好从外头回来;不过那时人多眼杂,鸦青也不好用原身示于人前,所以才没有立刻出来阻止。 等苏谨言的人离开后,鸦青立刻想法子唤醒了床上仍在沉睡的苏月;苏月这才得以匆匆赶往明月阁。 说来,鸦青也真的是好本事,竟然真的不知道从哪里为锦离弄了一张四轮椅来。锦离心中感激,对鸦青也越发亲近了起来。 此时的苏月正倚在窗边。他手里捏着一只茶盏,手指沿着茶盏的边缘来回摩挲。 听了锦离的话后,他没有立刻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听他缓缓说道; “我与阿离初见时,还是在咸阳宫的屋檐上。” 说着,苏月像是陷入了一段久远的回忆中,目光中柔情似水,嘴角亦含着笑意。 “咸阳宫?” 锦离心中十分诧异。因为据她所知,唤作咸阳宫的,就唯有距今千余年前的那一座。 苏月忽然轻笑了一声,打趣般说道; “后来我也问过她,为何会出现在那处。阿离却只说,是因着咸阳宫里的厨子手艺好,做的糕子最是味美,才会惹得她忍不住日日流连于此。” 紧接着,苏月又十分宠溺地补充了一句;“真是一只馋猫儿呢!” 虽然锦离知道苏月所说的并不是她,可她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那。。。那你又是去那处做什么的?” 没想到锦离会有此一问,苏月转过脸来,微笑着望向屋里红着脸的人儿。 “至于我嘛。。。只因当时咸阳宫中美人云集,我便想着来瞧上一瞧。” 看着苏月的笑脸,他的话锦离是半点不信的。 这小子如此胆大包天,定然是去咸阳宫里偷香窃玉的! “那后来呢?”锦离出声问道。 苏月就着手里的茶盏抿了一口,重又望向窗外。 —————————————— “你叫什么?” 蹲在房檐上的姑娘朝着月色下一身白衣的男子问道。 “你可以唤我白玉” 更深露重,月色朦胧。借着昏暗的月光,苏月将那个身形小巧的姑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白玉?”地上的姑娘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堂堂七尺男儿怎的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说着,姑娘站起身来,拍了拍珊瑚红的衣裙。 “他们都唤我阿离” 说完,姑娘转身便要走。漆黑的夜色中,唯有她身上一抹艳红,格外惹眼。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白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所以第二日夜里,白玉早早地便躺在了咸阳宫的屋顶上,翘着二郎腿等着那个人。 忽然,他的头顶上出现一片阴影,挡住了天上尚算是明亮的月色。 “又是你呀。你躺这儿做什么呢?” “阿离”,白玉眼中顿时盈满笑意,“我自然是在等你呀” 第144章 修道之人 “等我?”阿离有些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人。 她想了一想,忽然像是恍然大悟般对地上的人说道,“噢,原来你是找不着那个厨子啊”,紧接着她还十分好心地对地上的人招了招手,“你跟我来,我给你引路”。 白玉觉得有些好笑。眼前的这个小东西显然是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没关系,能有机会与她亲近,他自然乐意得很。 阿离看着白玉轻巧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忍不住夸赞了一句;“身手不错”。 说完,不等白玉反应,她已经足尖轻点,几个翻越朝着御厨房的方向去了。 白玉扬了扬嘴角,也跟了上去。 轻轻揭开一面鹿纹瓦当,阿离朝那底下扬了扬脸。 “这一代君王勤勉得很,每日都要到了人定之时方才肯歇下,君王不肯歇,那御厨自然也是歇不得。”说着,阿离还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故而我也只能等过了人定之时,方能下去取些吃食” “凭你的身手,还需要等?” 白玉嘴边噙着笑意,将信将疑得看向眼前的人儿。 阿离听了后,却是一派正经地回复道;“我阿爹说,这一代君王戾气太重;像我这样的,是万万不能靠近君王身边的。若是沾上了戾气,以后就不好。。。” 说到这里时,阿离忽然就顿住了。只见她偷偷抬眼瞥了一眼身后的白玉,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可白玉此时却已经是一脸了然的模样;“若是沾上了戾气,你以后的修仙之路便会困难重重”,他看着面前有些愣怔的阿离,嬉笑着说道;“我说的没错吧?” “你怎会知晓。。。”阿离面露讶色,忍不住问道;“你是修道的?” 这个小东西竟然以为他是个道士?! 白玉瞬间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你看我,哪里像是那群牛鼻子老道了?” 可没想到阿离将他上下大量一番后,果真摇了摇头;“你看上去确实不像是那些个得了道的高人。” 白玉都要被眼前的这个小东西给气笑了。他轻哼了一声,随即便语气轻蔑地对阿离问道;“看你的样子,今年不过五百岁吧” 白玉说得极准,阿离瞬间便呆楞当场。 在这咸阳宫里白玉虽然用不得仙法,但是看一看这个小东西的真身,还是做得到的。 “你是条红鲤?” 也不知是何缘故,当白玉说出“红鲤”二字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小东西眼里划过一丝失落。不过她掩藏地极好,很快便转开了眼去。 “怎么了?”白玉觉得有些疑惑,他是断不可能看错的,眼前这小东西的真身明明就是一条红鲤。 只见阿离忽然站起了身,背对着白玉说道;“我今日忽然又不想吃糕子了,这便回去了。”说完,她立刻便要走。 白玉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惹得这个小东西不快了。 他刚想出声留一留她,却没想到阿离走出几步后忽然又回过身来,对着他嘱咐了一句;“修道之人,不可贪食凡间五谷,是会染上浊气的” 留下这一句后,她便头也不回得走了。 白玉只觉得十分好笑。这小东西竟然是在教训他?! 第145章 薄情郎 之后的几天里,白玉始终感到心绪难安,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小东西临走时单薄的背影。 “薄情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嗔怪,声音娇软。 白玉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身旁衣不蔽体的女子。 女子妆容艳丽非常,发髻上的金步摇沉甸甸的,珠穗落在颈间,不住来回摇曳。 “人家好不容易才见上你一面,你倒好,枕着人家的玉臂,心里却还在想着其他人!” 女子佯装懊恼,伸手便往白玉的身上推;洁白细腻的柔荑,有意无意间划过白玉的胸膛。 却没想到白玉忽然一把拽住了女子的手,扬起嘴角邪邪地说道; “我方才是在想该如何讨得美人儿的欢心,好叫她日日都离不开我呢!” 女子以为白玉口中的美人儿说的自然便是她,所以立刻发出一声动人的娇笑,含羞带怯地说道;“哪个要日日想着你!就算是想得要命了你也不会赶来,真是坏心眼!” 女子媚眼如丝,身子娇软纤弱,端得是万种风情。 可白玉听了她的话后却毫无预兆地忽然坐起身来。 看着身旁骤然离开的温暖,女子忙拉起了衣衫从床上坐起身来,急急地出声,想唤住那个正要离去的身影。 “才来了这会儿功夫,这就要走了吗?” 白玉没有回头,只是朝着身后轻挥了挥手。“想起今日有事,过些时候得空再来看你” 那女子似乎还愤愤地说了几句什么,可白玉脚步不停,早已经出了天香楼的雅阁,自然是听不到女子的话了。 外头月色正好,白玉掐指一算,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故而他又悄悄翻上了咸阳宫的屋顶,如入无人之境。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那日小东西忽然离去后,白玉又来等了两日,可都再未见到那个小东西的身影。 若是今日再不来。。。 白玉躺在宫殿东北角最高点的檐角上;这里视野极佳,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的情况。 可等到天上的明月正挂到他的头顶上时,却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小东西出现。 白玉忽然就有些躺不住了。 他坐起身来,有些烦躁地对着头顶上的月亮嗔怪道;“你做什么过来,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 正说着,他的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这人可真奇怪。你和月亮说话难道它能听着吗?” 听着这个声音,白玉的脸上忍不住扬起笑意。 他明明心里欢喜得很,面上却还要端着架子,缓缓回过身,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你又不是它,你怎知它听不着呢” 他说得倒是实话。阿离觉出了他语气中的冷淡,故而不再多话,站起身径直就往御厨房的方向去了。 小东西又要走,白玉突然就有些懊悔。 他对着天上的明月撇了撇嘴,立刻站起身追了上去。 “前两日你怎的没有来?” 白玉几个翻越便跟在了小东西的身后。今日他可不能再叫她给跑了! 许是贴得近了,阿离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在。等站定后,她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一步。 “前两日在东海边偶然遇上了一个朋友。他受了点伤,我便照顾了他两日。” 第146章 天地泰府 “朋友?” 白玉斜睨了蹲在御厨房顶上,正准备往下跳的小东西一眼,“我也会些医术,不若我去替你那朋友瞧瞧?” 听了他的话后,阿离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你会医术?” 不过很快得,她想了一想后便又摇了摇头,拒绝了白玉的好意。 “我那朋友性子有些古怪,寻常人轻易不能近他的身” “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说完,不等白玉反应,阿离已经一跃进了御厨房里。 想他白玉仙君上天入地,仙凡两界多少女子对他求而不得。可唯独面前的小东西,总是一副对他爱搭不理的模样。 可白玉非但是丝毫不恼,脚步更是不自觉就跟了上去。 小东西一落地,立刻便在御厨房里翻找起来。 牛、羊、鱼鱠、雉鸡,这许多山珍美味却都入不了小东西的眼。等她揭开第十只笼屉时,脸上才总算是扬起了笑意。 白玉见那笼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六块碧绿的糕子,闻之有淡淡清香,应就是绿豆糕了。 这小东西喜食糕饼甜食? 白玉思虑了片刻后,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咸阳宫的糕饼虽好,可到底还是比不过天地泰府的桂花糕香甜。” “天地泰府?” 阿离一边小口吃着手里的绿豆糕,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缘何我从未听说过这地方。。。” 白玉立刻得意地说道;“天地之大,你未听说过的地方还多着呢!” 阿离想了一想,深以为意。 “那这天地泰府在什么地方?” 想不到小东西果然上钩了!白玉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你想去?” 阿离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点了点头。 “你可愿随我来?”白玉朝着阿离伸出手;“我可以带你去!” 阿离盯着眼前的白玉瞧了一会儿,似乎是仍有些犹豫。 白玉倒是异常耐心,也不催促,只是笑盈盈地望着眼前的小东西。 片刻后,阿里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将手里的绿豆糕尽数吞下,又朝着衣裙上擦了擦一双小手,这才握上了白玉伸出来的手。 握紧手中的柔软时,白玉连眉眼弯弯,目光中是掩不住的喜色。 他微微用力,便将小东西带进了怀中。阿离不防,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她刚想挣扎,白玉立刻出声说道;“抓紧了。” 说完,他竟是带着阿离直接从咸阳宫的屋顶上腾空而起! 眼看着脚下壮阔的宫殿越来越小,阿离的手不自觉缠紧了白玉的腰身。她的这一小小举动可是乐坏了身边的白玉。 白玉搂着小东西朝着东边日出的方向飞去。 “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 白玉说的话阿离并不十分明白,大概意思是说;泰者,天地二气相交,万物通达顺畅。 “所以,这天地泰府便是位于天地相交之处。” “天地相交之处?” 阿离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地方。 只不过是被白玉带着飞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阿离便瞧见前面不远处的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就是那儿” 第147章 不同凡响 “何谓天地相交之处?” 两人落地后,阿离看到眼前两座参天的山崖中间形成一条仿佛通天一般的崖涧。 如此壮丽之色,确是世间罕见。 白玉对着那条崖涧扬了扬脸,说道;“穿过这水帘,再进便是天地泰府的地界了。” 阿离将信将疑地跟在白玉身后,一道走近那片水帘。只见他轻轻一点,那水帘竟是立刻分作两边,为两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里头有一座石桥,在石桥的尽处是一座巍峨的飞檐角楼。 就在白玉带着阿离踏上那座石桥时,也不知是从石桥底下的什么地方,忽然就窜出来一只猴儿挡在了二人身前。 “白玉仙君有礼。” 说着,那只猴儿有模有样地向白玉二人作了一个揖。 白玉嬉笑着对那猴儿问道;“你家府君现时可在府上?” 猴儿摇了摇毛绒绒的小脑袋,回复道;“今日府君去了昆仑山,这几日怕是都回不来的。不知白玉仙君今日来府上是所为何事?” 可没想到白玉一听人家府君今日不在府上,立刻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在就好。他若是在,我反而不好办呢!” “不知白玉仙君此话是何意?”猴儿模样憨厚,自然是不会去无端揣测他人。 “我来你府上取点东西。” 说完,白玉便牵着锦离径直越过猴儿身侧,大步往角楼里走。 “仙。。。仙君留步!” 猴儿本想上前拦住二人,可是白玉动作极快,不过转眼的功夫,已经带着锦离一跃飞上了角楼的檐顶。 一落地,阿离立刻停住了脚步。白玉感觉牵着小东西的手被用力拽了一下。 “人家府君不在,我们这般擅闯未免不妥。” 此时,阿离面上是一派正经模样。 白玉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小东西平日里翻咸阳宫的墙头难道还翻得少吗? 他轻笑一声,说道;“取他几块桂花糕而已,不妨事的。大不了,等过两日府君回来了,我再登门谢罪就是了!” 阿离想了一想,也觉得若只是取几块糕饼,应是无伤大雅的,故而也未再犹豫。 白玉似乎对这个地方十分熟谙;有他带着,两人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后厨。 桂花糕阿离也吃得不少了,甜软香糯有之,嚼劲清香有之,也不知这天地泰府的桂花糕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坊间普通的桂花糕其实不过就是米糕点上了些桂花,若有做得精细的,如咸阳宫里头的厨子,会在糕子里裹上软乎的细沙馅,吃着很是味美。 可等白玉将一只锦盒递到阿离面前后,看着锦盒码放着的四块黄糕,模样长得丑不说,闻着也不如咸阳宫里头的清香扑鼻。 眼看着小东西眼里的犹豫,白玉忙对她说道;“别看这糕子长得一般,可尝在嘴里那味道却是不同凡响!” 既然来都来了,这若是不尝一口岂不可惜。 于是乎,阿离从锦盒里拣了一小块出来,放在嘴里浅尝了一口。 只一口,她便立刻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手里的糕子。 “这滋味,果真不同凡响!” 第148章 是何阶品 阿离不明白,明明长得如此普通,怎的尝到嘴里却是另一番馥郁滋味! 莫说坊间的桂花糕子,就是咸阳宫里做的,也大多只不过是米糕里头多了些桂花香气。 可面前这几块其貌不扬的黄糕尝在嘴里却是大不相同,仿佛真有一朵朵桂花在口中绽放一般,只浅尝一口也瞬时唇齿留香。 阿离盯着那几块桂花糕瞧了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地泰府的桂花糕之所以能如此美味,只因其中的加了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阿离被白宇的话吊足了胃口,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他。 白玉这才一脸得意的说道; “其一,是因为这做糕时用的水乃是出自西王母的醴泉之水;至于这其二嘛。。。因这桂花乃是出自月宫,香气自然与别不同。” 听了白玉的话后阿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玉带着阿离就坐在天地泰府的檐顶上,阿离一边细细品尝着锦盒里剩余的桂花糕,一边好奇地朝这片洞府四处张望。 忽然,阿离漫不经心地出声问了一句;“方才我听那猴儿唤你白玉仙君?” 白玉闻声,转过脸看向身旁的小东西。小东西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嘴边沾了桂花都不自知。 他忽然伸出手去,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几分邪气。 阿离愣愣地看着他用手指轻捻了一下她的嘴角,紧接着他竟然就着手指舔了一口,嘴里还不忘称赞了一句“嗯,真甜!”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阿离愣了好一会儿,可白玉此时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继续笑着说道; “既然叫你听着了那我也不瞒你,我乃是太阴星君座下,号白玉仙官。” “白玉仙官?”阿离嘴里轻念了一声。 白玉正得意之时,却忽然听小东西紧接着说道;“我倒是听阿爹提起过太阴星君的,不过阿爹从未提及过太阴星君座下还有个白玉仙官。” 白玉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天上的仙官多如繁星,你阿爹又怎会个个都认得。” 听白玉的语气,竟然是有些懊恼的。 阿离觉得白玉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故而一边咬着桂花糕,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倒是白玉突然好奇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阿爹的仙号,是何阶品?我也想看看我认不认得呢!” 白玉觉得,这小东西原身不过是一条红鲤,就算她的阿爹也位列仙班,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可小东西听了他的话后,却忽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白玉眯起了眼,看向身旁低着脑袋的小东西。他忽然有种直觉,难道这小东西的身世有什么来头? 这会儿瞧小东西的模样是断然不肯说的,所以他想了一想后,便又出声问道; “再过几日便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瑶池宴,届时你阿爹也会去罢?” 小东西不知,那瑶池宴除非是到了上仙的阶品,普通小仙是根本去不得的。就算是他也只不过是因着跟在太阴星君身边伺候,所以才得以入内,酒宴之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席位。 阿离听了后,闷闷地点了点头,出声说道;“阿爹也去的。” 第149章 一言为定 听了小东西的话后,白玉眯起了眼,暗自思索了一番。 既然她的阿爹也会赴王母的瑶池宴,那也就是说,面前这小东西的阿爹必然是位列上仙之上。 白玉心中思来想去,现如今有如此阶品,且又身为水族的。。。 难道说,这小东西的阿爹会是东海水君? 可为何他从未曾听闻,东海水君还有一个这样的小女儿? 要说起来,现任东海水君乃是上古龙族的后裔,名唤广仁,原身乃是一条青龙。白玉从来只知东海水君膝下有九个儿子,生得各不相同;却不知水君膝下竟然还有一个女儿?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小东西看上去有些低落,今日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只好暗自记在心上,等来日再找机会好生打听打听这东海水君。 嘴里的桂花糕香糯可口,可阿离却似乎再提不起兴致来,整个人恹恹的。 白玉见小东西一副低落的模样,他便开口说道; “之前我一直未与你说,白玉只不过是我的仙号,我其实名唤苏月。” “苏月?”阿离抬起脸,愣愣地朝身旁的人眨了眨眼,忽然夸赞道;“这名字真好听”。 苏月微微愣了愣。小东西说话时语气平淡,言语之中并无半分恭维之意;这反倒让久经风月之人猝不及防红了脸。 “那你呢?”他忽然出声问道,“可否告诉我你的名讳?” 苏月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阿离顿了一顿,小脑袋又重新低了下去。 “他们只唤我作阿离。” 看着小东西眼中极力掩饰的忧伤,苏月头一回感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这种感觉非但让他极为不舒服,更是让他感到莫名有些慌张。 苏月仍在愣神之时,阿离却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今日我出来得久了,这就得回去了。” 阿离起身便要往外走,苏月忙收回心神,急急地站起身来,说道;“这就要回去了?那我送送你。” 阿离听了后,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不用,我自己能走”。 苏月想追上去,可没想到阿离走出几步后却忽然停了下来。只见她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苏月一脸郑重地道了声谢。 “这桂花糕着实味美。今日多谢你了。” 阿离感激地向苏月点了点头,之后便径直转身朝外走去。 苏月本还想着再追上去,可是当他看着小东西单薄而挺直的背脊时,他忽然又不敢上前了。 火红的身影渐行渐远,就在她就要走出洞府时,苏月忽然忍不住朝着她高声喊了一句; “那下一回我还在咸阳宫的檐上等你!” 阿离闻声,停下了脚步。 “可我也不知下一回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寻着机会出来。” 苏月却十分爽快应道; “无妨!大不了我就日日去那檐上等你。” 阿离回过头时,正好瞧见苏月微微扬起的嘴角。 “到时我会再给你捎带上这天地泰府的桂花糕!” “一言为定!” 第150章 抓贼啊 经此一别后,苏月果真又去咸阳城上等了两日。可也不知是何缘故,阿离却始终没有来。 起先苏月有心,想着再等上个十天半个月也无不可,可阿离却像是自此销声匿迹一般,竟一直未再出现过。 如此日子久了,苏月虽心中留了一丝遗憾,但他终究也不是个死心眼的,哪里真的会一直空等下去。 故而十日后,苏月便又拾起了往日的浪荡性子,准备去东埠头市坊里游玩一番。 说起这咸阳城里的东埠头,那可是远近闻名的。 只因市坊里多女闾绿楼,规制又极高。有不少权贵更是直接安排自家私姬居于市坊外围,方便与之玩乐。 咸阳城北起九山,南至秦岭,地域辽阔,民风富庶。这一朝,有始皇帝迁天下富徒豪生十二万户于咸阳,城中一派繁华景象。 如此骄奢淫逸之地,当然是少不了集天下美人于此。更有姬者,以能入东埠头的绿楼私坊为荣! 这样销魂的地界,苏月平日里当然也少不得隔三差五便要去流连一番。 在东埠头的最东边,有一座小院,名唤女闾里,最得苏月欢心。只因女闾里规矩森严,姬妾个个教训得当,不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身娇玉骨媚眼如丝。 这一日,苏月照往常一般,轻易便翻上了女闾里东阁的二楼,直接从窗子里翻了进去。 苏月落地时脚步轻盈,外头根本没人听到动静。屋子里丝丝垂帘之后,隐约可见坐着一名美姬,正在对镜理红妆。 苏月挑起帘子,竟然径直走了进去,毫无顾忌地翻身躺在了高床上。 那名美姬明明是听到了动静,可她手里的动作仍旧不停,脸上更是半点慌张也无。 待她轻扫娥眉,挑点朱唇,颇为满意地朝着镜中人点了点头后,她才淡淡地出声说道; “您今日得空了?想着来看奴家了?” 苏月躺在高床上,一手撑起下巴,嬉笑着望向镜中之人。 那名美姬却似乎是心中不满,紧接着又十分幽怨地嗔怪道;“人家还以为您早已经忘了奴家呢!” 美姬纵是言语怨怼,可身上仍旧是一副娇媚风流姿态。见苏月只顾着对她笑,半天都未作声;美姬再坐不住了,急急地调转身姿,瞪了一眼床上一脸兴味的苏月。 “您怎的过了这许久才来看奴家嘛!” 见美姬真的有些懊恼,苏月这才出声调笑道;“也不知芙蓉是在想我呢?还是在想我的身子?” 美姬听了苏月的话后,一张娇俏的脸蛋立刻红了起来。 “您!您真是坏心眼!”美姬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可脸上却是不恼的。 说完,美人暮地站起身来,款步走向高床。肩上的藕色襟带不经意间从她洁白的肩头滑落,垂落了一地春色。 苏月一脸的笑意,看着美人儿攀附上自己的胸膛。 就在这时,屋子的窗户外头却忽然响起了动静!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是有人在喊,“抓贼啊!” 苏月看着那个从窗外翻进来的身影,忍不住微微出神。 第151章 我得走了 那名唤作芙蓉的美姬见窗外竟然翻进来一个人影,立刻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了起来。 “抓。。。抓贼啊!贼人在这儿呢!” 她一边高声喊着,一边直往苏月身后躲。 苏月原本正愣神呢,忽然耳边响起芙蓉尖细的嗓音,惹得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紧接着,苏月不顾身后美人儿的拉扯,一跃从高床上翻了下去,大步便往窗边走去。 “你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到苏月和窗边的那个小巧的身影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声。 苏月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盯着来人的手嬉笑着说道;“怎么?这样寻常的点心也能入得了你的眼?” 听了苏月的话后,阿离放在身侧的手不禁往身后缩了缩。 此时阿离的手里正握着一只小包袱,里头装的正是她方才从这家女闾里的后厨里“借来”的一些吃食。 见苏月一脸的玩味,阿离忙解释道; “这不是我要吃的。。。”她支支吾吾地,犹豫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我那朋友伤势总是反反复复一直好不全,所以我才急着出来想给他找些吃食。” 又是那个“朋友”。 苏月收住了脸上的笑意,眯起了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儿。 “我在咸阳宫上等了你十日,可你始终未再出现。” 苏月说话时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儿瞧。阿离本就因为失约而心生愧疚;如今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你之所以一直不来,就是在照顾你那伤重的‘朋友’?” 阿离不敢吭声,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她一直低着脑袋的缘故,所以没有看到此时苏月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霾。 这两人兀自聊了起来,似乎早已忘了此时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方才苏月二人所说的话床上的那位芙蓉美姬都听在了耳朵里,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对其他人动了心思;且待芙蓉看清了窗边的那个身影,肤若凝脂,黛如远山,一双杏眼更是生得灵动。 看上去这般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如此美貌,这若是等她再长开些,岂不是要倾国倾城! 芙蓉有些气不过,便故意高声喊道;“你是什么人?!”她这是明摆着想叫外头的人听着动静,好进来抓人! 早前她那一声惊呼,院中的护卫还未能辨清方向,如今这一声过后,那些护卫果真便急急地往东阁这边过来了。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离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得走了。”说着,她便越过窗户准备往屋顶上翻。 苏月冷冷地睨了一眼床上的人,芙蓉被他的目光吓得忍不住打了一个颤儿。 紧接着苏月也从那扇窗户翻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等护卫开门进来时,只看到芙蓉独个儿坐在高床上,愣愣地望向窗外。 阿离身手矫健,三两下的功夫便翻上了女闾的房顶。她怕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脚下不敢停留,直奔城外而去。 以苏月的本事,原本他大可以追上去将人给拦下来。可他偏偏却要不疾不徐地,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第152章 你还是别跟着我了 阿离轻松翻过咸阳城的城头,直奔东边而去。 苏月则一直悠哉悠哉地跟在她的身后,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要往哪里去。 等出了城后,阿离忽然加快了脚步,穿梭于山野之间。 “这个小东西!”苏月轻笑了一声。 显然阿离是发现了他一直跟在身后,所以才想快些甩掉他。可她怕不是忘了苏月的本事。。。 苏月躲在云头里,看着在林间疾奔的小东西,一脸的兴致盎然。 “都快五百岁了,怎的还未学会腾挪之术?”苏月嘴角弯弯,言语之间并无鄙夷之色,听上去倒像是有几分宠溺。 “不过嘛,学不会倒也好”,蓦然想起之前带着她腾空之时,小东西攥紧他衣襟的手,苏月脸上的笑意不禁愈发深了。 阿离虽还未习得腾挪之术,但她到底与普通的精怪不同;以她的本事,日行万里还是做得到的。 看这小东西一路所行的方向,应该。。。是奔着东海而去。 苏月驾着云头,朝东海之滨的方向远眺了一眼。 要不了两个时辰,苏月便已经能在云头上望见在前方不远处海天一线的景象。 “果真是来了东海之滨”,苏月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 可此时,不知为何地上的阿离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她仰起一张小脸,直盯着天上的云头瞧。 想来她是有所察觉,苏月便也不再躲藏,从云头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小东西的身前。 “哎呀,竟会在这里又遇上了,可见你我二人真是有缘。” 苏月自问纵横情场多年,仙凡两界之内但凡是他想要的人,无一不对他倾心。 他有意撩拨,此时若是换作其他人,只怕早已是巧笑嫣然,羞红了脸儿。可偏偏眼前的这个小东西似乎完全不开窍,只是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眨巴眼。 苏月见状,只好轻咳了一声。风流如他,一时间竟然也会语塞,不知道该与这个小东西说些什么才好。 阿离愣愣地看着苏月变幻的脸色,片刻后她才开口。 “先前看你一直在我身后,我只当是你与我同路。可是。。。”阿离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对苏月说道;“可是从这里开始再往前,你便不能再跟着我了。” “为何不能?” 听了阿离的话后,苏月立刻出声反驳;“你方才也说了,我不过就是与你同路而已。我也是要去东海看个朋友,又有何不可呢?” 苏月言之有理,阿离确实不好与他争辩。所以她只好低着脑袋,闷闷地说道;“我。。。我那朋友性子有些古怪,轻易不愿让人近身。这几日他受了伤,脾气也愈发急躁了。” 说着,她忽然抬起眼,像是跟苏月打起了商量。 “你还是别跟着我了。等他的伤将养好了我便去找你,可好?” 阿离的话让苏月的心中没来由得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竟像是闹脾气般地与她问道;“那这一回你要是又不来呢?我又如何能知道你到底何时才会来找我?” 阿离想了一想,觉得苏月的话也有些道理。所以她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颜色艳丽的角螺,递给了苏月。 “这角螺能传声。你若是对着角螺说话,我便能听到。” 第153章 鸳鸯螺 “那这便算作是我俩之间的信物?” 苏月挑了挑眉毛,坏笑着看向阿离。 阿离莫名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好低垂着脸,沉默着点了点头。 苏月这才嬉笑开颜,将角螺揣进怀里仔细收好。 “我真的得走了”,耽误了这许久,阿离显然是有些着急。 “你。。。你莫要再跟着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偷偷抬眼瞥了苏月一眼,模样着实可爱得紧。 说完,不等苏月反应,阿离径直转身就准备走。所幸苏月倒是未再为难她,没有上前阻拦。 见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苏月忽然高声喊了一句;“三日!三日后我在咸阳宫上等你!” 闻声,阿离果然顿住了脚步。她没有回过身,而是伸出手在空中轻轻挥舞了一下,紧接着便继续往东边去了。 苏月扬起了嘴角,没有再跟上去。 是夜,苏月又回到了咸阳城里。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壶咸阳城里顶顶有名的玉壶春,悠悠哉哉地躺在咸阳宫的房顶上。 今夜恰逢十五,明月当空,那天上的月亮是又大又圆! 苏月脸上笑意盈盈,就着手里的酒壶一仰头,豪饮了一口。 咸阳城里的玉壶春有千金不换之美名,只一口,酒汤馥郁的滋味立刻便在咸阳宫顶上飘散开来。 待他喝得痛快了,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只角螺,握在手中不住把玩。 小东西怕是不知,可苏月是认得的。这种角螺唤作鸳鸯螺,乃是东海独有之物。 只因这种角螺往往是一对儿生得,一公一母;公母之间可相互传声,所以东海之内才会将它作传信之用。 往年瑶池宴上,东海水君还曾将这种角螺敬献给帝俊了一对儿。帝俊瞧着有趣,这才将一对儿角螺拿给太阴星君把玩。 苏月因常在太阴星君左右,所以才会识得这种鸳鸯螺。 既然是东海独有之物,那这便是坐实了那小东西必然与东海水君有着莫大的关系。 只要知晓了那小东西的来处,苏月便再不用怕以后会找不着她。等日后在瑶池宴上再遇着东海水君,他定要寻个借口好生打探打探才是。 思及此,苏月今夜才会有如此雅兴,躺在咸阳宫的房顶上就着月色下酒。 这玉壶春可不是什么清汤寡水,喝了半晌后苏月的脸上便开始现出几分醉意。 月明星稀,酒色正好。苏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趁着醉意忽然对着那只角螺低语了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可角螺里却始终未传来任何回应。 苏月倒也不恼。只见他嬉笑着忽然自嘲般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将角螺收进怀里,继续仰头喝起了酒来。 那一头,此时的阿离独个儿站在一个洞窟外,正愣愣地盯着手里的角螺发呆。 忽然,那洞窟里传来了声响。 “在外头做什么呢?” 阿离被这声音惊醒,慌忙出声对着洞窟里回复道;“没。。。没什么!” 她收起角螺,又定了定神后,才缓缓走进了洞窟里。 第154章 无趣得很 “现在想来,初见阿离时,我就已然对她倾心。” 苏月低垂下脸看着手里的茶盏,眼里的笑容满是柔情。 锦离在心里琢磨了一番,仍旧是一头雾水。 方才她只听苏月说,他与阿离初见时是在咸阳宫的房顶上,后来他用十分稀有的美味讨得了阿离的欢心。 再然后,苏月的话说得就有些模凌两可了。 “方才你说。。。是你先对阿离动了心,之后你们俩日日相处动了真情,她便答应了与你成亲?” 听了锦离的话后,苏月才像是从那段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锦离时虽然脸上也挂着笑意,但是锦离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笑容里少了些许的温情。 “没错”,苏月款步来到锦离的身旁坐下。“不管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伸出手来。 看着他渐渐靠近的手,锦离的身子不禁又紧绷了起来。可苏月只是捋了捋锦离额间滑落的发丝,倒是未再有什么逾矩之为。 苏月的话说得不清不楚,锦离根本无法从他的话里知道有关阿离的过往。 锦离虽然仍有诸多疑惑,但是苏月不肯说实话,她也别无他法,只能等将来有机会时偷偷问问鸦青,看看能够从他的嘴里再问出点什么。 ———————————— 接下去的日子着实是无趣得很。 苏月每日晨时都会出去,要到斜阳时分才会回来。这几日里锦离还是对着鸦青的时间更多些。 许是觉得锦离这样的身子多有不便,苏月特意请来了一个相熟的侍女照顾锦离。可每每到了入夜时苏月回屋后,那名侍女便会乖乖地退出屋去,连鸦青也会忽然不知所踪。 这几日里锦离算是发现了,苏月有一个毛病;他每到入睡时都近乎是执拗地非要将锦离搂进怀里才能安眠。 起先锦离也曾十分抗拒,甚至破口大骂过,可她慢慢发现苏月除了搂着她之外确实没有再对她图谋不轨。 日子一长,锦离也就任由他搂着。反正不管她如何拒绝苏月都根本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唉。。。”一想到这样的日子怕是还要过上好久,锦离就忍不住叹息。 “怎么了?” 苏月起身后听到动静,有些好笑得看向床上那个一脸郁结的人儿。 “阿离是在屋子里关得久了,觉得有些无趣?” 听苏月这话的意思,难道他是准备带她出去转转? 锦离的一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她急忙朝着苏月点了点头。 可苏月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对她说道;“再忍忍,今日我有些事,等过两日空了,我便带阿离出去转转。” 说完,苏月便笑着走出了屋子。 锦离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明明就不准备带我出去,那你问个什么劲!” 此时鸦青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他听到了锦离的嘀咕,随即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默默跳开了些。 可今日不同之处在于,苏月走后过了许久,锦离都未见到之前的那名侍女进来。 一直到了晌午时,屋子的门才从外头缓缓打了开来。 第155章 当处以绞刑 此时从屋外进来的,不是之前照顾锦离的那名侍女,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锦离听到动静,便看向了门口的方向;在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个人后,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何身份,锦离不敢立刻出声,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锦离心中不禁在想,这不会就是之前来侯府提亲的,那位贵妃的乳母苏嬷嬷吧。 那位老嬷嬷进屋后先是朝着四周凝视了一圈,在确定屋里就只有锦离一人后,她忽然就朝着屋外拍了拍手。 紧接着,从屋子外头乌压压走进来四、五个身材壮硕的侍卫,他们二话不说,径直就朝着床上的锦离走去。 锦离心叫不好,忙出声喊道;“苏嬷嬷!不知我所犯何事,要让您劳师动众地带了这许多人来,就为了抓我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废人?” 那位老嬷嬷显然是没有想到会被锦离直接点破身份,面上的表情闪过一丝僵硬。 看着她的脸,锦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就是贵妃身边的那位苏嬷嬷! 那些侍卫没有丝毫的停顿,作势就要将锦离从床上架出去。 锦离连忙高声喊道;“苏嬷嬷这是何意?国有国法,纵是锦离做了什么有违律例之事,也该交由大理寺裁决,难不成您这是要动私刑吗?” 没想到苏嬷嬷只是冷冷地睨了锦离一眼,对着侍卫说道; “经掖庭局查证薄籍册子,此人既非八十一御妻又非在籍宫女,却无故出现在宫闱内院重地。已报宫闱局,判宫女私逃罪,当处以绞刑。” “什么?!”锦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嬷嬷这是要她的命啊! “我并非宫女又何来私逃之说!” 她专门挑了苏月不在的时候来,偏偏这时候鸦青又不知道是去了哪里,锦离着实是被吓坏了。 “苏嬷嬷!你明明认得我的!我是锦城侯府的阿离,并非什么宫女!你怎可故意陷害!” 可不管锦离如何叫唤,苏嬷嬷都像是全然未听到一般。 眼看着侍卫已经将锦离架出了屋子,苏嬷嬷对门外的一个侍卫小声吩咐了一句;“等处理好了你去一趟奚宫局,就报一个病亡。” 苏嬷嬷的声音虽轻,可锦离还是听清了她说的话。 他们这是早有预谋,就等着今天来取她的性命啊! 锦离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这一回,她怕是凶多吉少。 那两个驾着她的侍卫动作粗鲁,铁钳一样的手捏得锦离的肩胛要碎了一般生疼!锦离仍旧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朝着屋外不停地张望,想要找到鸦青的身影。 可一直到侍卫将她塞进一个巨大的箱子里,她始终都没有看到鸦青的影子。 箱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锦离在箱子里摇摇晃晃的,只能勉强感觉到她似乎是被抬着走了很远的路。 也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要她的小命,锦离心中又急又怕,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第156章 对不住了 锦离蜷缩在黑漆漆的大箱子里,摇摇晃晃地,也不知道到底是走了多久。 一直到一阵剧烈地摇晃后,箱子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连带着里头的锦离也被震得头晕目眩。 就在锦离晕晕乎乎时,箱子忽然从外头打了开来。骤然出现的光亮让她睁不开眼。 “抬出来。” 锦离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男声。紧接着有两双大手伸了进来,一头一尾将锦离拖了出去。 他们的动作十分粗鲁,似乎眼前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锦离被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时,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看到锦离痛苦的脸,其中的一个离她最近的侍卫忽然蹲下身来,对她开口说道;“大家都是苦命的。一会儿我下手快一点,这样你也能少吃点苦头。” 听他这话的意思,她是不是还应该要感谢他尚存一丝怜悯之心?此时的锦离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眼看着侍卫喝了一口别人递过来的酒,紧接着就把手里明晃晃的长刀就着酒碗底“欻欻”蹭了几下。 锦离绝望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里看着像是一处地牢,墙壁上甚至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污。 周围的血腥气混杂着焦灼的心绪让锦离胸中一阵恶心。 今天这道坎左右她是过不去了。。。 “我乃是锦城千户侯之女锦离。虽说你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但日后若是此事败露天家怪罪下来,你们也少不得要当你们主子的替死鬼!到时她只会巴不得早些灭口好死无对证,根本不会设法保你们!” 锦离试图最后游说一番,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其他的侍卫听了锦离的话后大多都是嗤笑出声,唯有提着刀的那个,徐徐走到锦离身前蹲下身来。 锦离看着锋利的刀刃,身子忍不住往后缩。 可那个侍卫却一脸淡然地说道;“你说的道理难道我们会不明白吗?” 锦离惊慌地看向他,却听他继续说道;“伴君如伴虎。既然当了这份差,无非也就是一个早死晚死的事,无甚差别。” 想不到这人倒是想得挺通透。锦离见他并不像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便想着让他动一动这恻隐之心。 “侍卫大哥,我。。。我生平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天害理之事。” “你看我这腿脚,我根本是废人一个。不若你就将我扔到野地里让我自生自灭,你再跟你主子报一个事已办成,可好?” 那侍卫听了锦离的话后果真犹豫了一瞬。眼看着似乎是有戏,锦离赶忙紧接着央求道;“侍卫大哥,我。。。我怕疼。。。” 锦离一边说着,泪珠儿竟然真的开始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儿。 可那名侍卫刚作势想收起手里的长刀,他身后的那几个人里却忽然有人冷飕飕地说了一句;“这事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哥儿几个家里老小该怎么办?还活不活了?” 这话一出,那名拿着刀的侍卫眼神立刻变得狠绝。 他这便站起身来,对着地上的锦离说了一句;“对不住了。” 第157章 震怒 侍卫将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刀锋上的寒光晃得人眼花,锦离不禁紧紧地闭上了眼。 这一回看来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此时锦离的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阿爹、阿娘还有桑儿的脸逐一划过她的脑海。最后出现的,是白泽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冷脸。 一想到他,锦离的嘴角忽然就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若是真有来世,若到了那时。。。我们还能有缘得见,只盼我能够忆起你待我的好。 锦离心中思绪万千,可她的身子只能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侍卫手起刀落。 若是真有来世的话,且不要让她再像今日这般毫无还手之力,活得如此窝囊! 就在此时,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处疾奔而来。紧接着只听“咣当”一声,似是长刀跌落地面之声。 锦离心中又惊又喜,忙睁开了眼;印入她眼帘的是一身玄色长袍。 再往上看去,锦离猝然瞧见了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苏月显然是怒极,虽然在皇宫里使不出法力,但他的拳脚功夫从来就不弱,早前锦离也是亲眼瞧见过他与白泽交过手的。 只见他一手扼住那名持刀侍卫的咽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举了起来。 其他的那几名侍卫见状,吓得根本不敢靠近,全都屏息凝神,如静止了一般不敢有任何动作。 锦离看到苏月忽然诡异的扬起了嘴角,紧接着他的手只是微微用力一拧,那名侍卫便瞪着一双惊恐的眼再没了声息。 苏月一松手,那名侍卫的身体立刻歪斜着瘫倒在地。他的脸色看上去没有丝毫变化,就如同方才只不过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蝼蚁一般。 锦离何时见过此等骇人景象,她瞪大了眼呆楞当场,身子僵硬地动弹不得。 解决了这一个后,苏月缓缓回过了身。 因他此时背对着锦离,所以锦离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是那些侍卫脸上惊恐的模样锦离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那几名侍卫里显然是有人识得苏月的身份,所以立刻出声求饶道;“公子息怒!我等只是奉了贵妃之命。。。” 可那人话音未落,只见苏月足尖轻挑,地上的长刀便像是活了一般,快速从他的脚下飞了出去,直直地插进了那名侍卫的胸膛里。 其他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那名侍卫眼睁睁看着胸口沿着刀刃不住流淌出来的腥红,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苏月扬了扬脸,眼神中夹杂着几分癫狂几分阴邪。他以极其诡异的速度,猝不及防地就出现在了另一名侍卫的身前。 “方才是这双手碰着她的吗?” 侍卫愣愣地看着苏月,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他还没来得及答话,苏月忽然就状似轻柔地握住了对方的手,紧接着微一用力。。。 侍卫的脸瞬间变得痛苦而扭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贯穿整个牢房,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此时的苏月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脸淡然地回过了脸,看向那仅剩的两人。 苏月的声音如同鬼魅修罗,只听他幽幽地出声问道;“你们呢?方才碰着她了吗?” 第158章 你怕我 锦离愣怔地窝在苏月怀里,半天回不过神来。苏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抱着锦离走在含元殿的长廊里。 所幸这地牢离含元殿不远,不然的话只怕这会儿他们刚脱虎口,便立刻又要被十六卫给逮了去。 锦离缩起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方才的那一幕实在过于骇人,以至于就算到了现在,锦离此时仿佛仍然还能闻到那股弥漫在四周的血腥气。 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苏月低下头沉声问道;“怎么了?” 他显然是余怒未消,故而未察觉到他此时说话时语气极为冷硬。 锦离被他突如其来的声响给惊了一跳,整个人蜷缩得越发明显。 苏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怕我?” 锦离如何能不害怕?!这个方才还如罗刹鬼魅一般杀人不眨眼的人,难以置信他们俩人竟然还自幼相识。 他方才使得那些手段实在是过于残忍,那大片的腥红始终如梦靥般缠绕在锦离的心头,挥之不去! 锦离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加不可能说出一个字来。 虽然未得到答复,苏月也并没有再发作。他脚步不停,步履又甚急,走了约莫二刻便将锦离重新带回了屋里。 苏月方带着锦离踏进屋子,鸦青就迎了出来。 将锦离稳稳放到床上后;苏月只是仓促交代了一句“在这儿等我”,随即转身便要往外走。 临出门时,他却像是仍旧不大放心,回头对着鸦青吩咐道;“不管是谁,再有踏进这屋子一步的,立刻就地斩杀莫要再来问我,听明白了吗?” 苏月此时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对鸦青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可鸦青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俯首在地,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看着苏月大步离去,锦离却莫名感觉松了一口气。 一切发生的太快,锦离此时仍旧惊魂未定,整个身子僵硬地只能直直地躺在床上,望着床架子出神。 鸦青见到锦离铁青的脸色,他的心中便愈发内疚。 原来当锦离被人带走时鸦青明明就在屋内,但是碍于那是苏贵妃的人,他竟然犯起了傻,想着先去请示苏月,再看该如何行事。 想不到他一时糊涂,竟然险些害锦离丢了性命,鸦青心中很是自责。 ——————————— 此时在含元殿的栖凤阁外。 苏月轻易便放倒了守在栖凤阁外的两个金吾卫,随后竟然一脚踢开了屋门! “放肆!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栖凤阁!” 苏月一只脚还未踏进栖凤阁内,就听到从里头传来苏嬷嬷的斥责声。 等苏嬷嬷看清来人后,一张威仪的脸上瞬间有些慌了神。 “月。。。月主子” 苏嬷嬷立刻伏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给苏月请了一个安。 可苏月却大步上前,对着苏嬷嬷的胸膛就是一脚。 苏嬷嬷是上了年纪的,哪里禁得起苏月这样的力道。这一脚下去,她立刻飞出了一丈远,紧接着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嬷嬷!” 此时珠帘后的美人儿见状,立刻惊叫出声。 第159章 你又何曾问过我 苏谨言亲自打起珠帘,一脸慌张地扑向瘫软在地的苏嬷嬷。 可任她如何叫唤,苏嬷嬷都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苏谨言慌了神,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探了探苏嬷嬷的鼻息。 幸好,人还活着。 苏谨言刚想出声唤人来,却被一个玄色身影挡在了面前。 她缓缓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面前的身影;此时她的姿态风情真真是应了那句“我见犹怜”。 只听她哽咽着轻唤了一声“阿月”,语气中柔情百转。 此时的苏月伸出手,铁钳一般的手指捏住了苏谨言的下颚。就在他缓缓靠近时,苏谨言的眼中却划过一丝极力掩饰的欣喜之色。 “别装了”,苏月冷笑一声说道;“这些年我之所以助你入宫得一世荣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骨子里与我是一样的” 听了苏月的话后苏谨言明显有些愣怔。 苏月却继续出声说道;“你我本就是无情之人,你又何必费这力气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苏月的话狠狠刺痛了苏谨言,仿佛是将她虚伪的面皮给揭开了。此时的苏谨言立刻变换了颜色,她的眼中哪里还能瞧见一滴泪水。 她也不再扑倒在苏嬷嬷的身边,而是缓缓站起身来,甚至有些嫌弃地拍了拍儒裙上沾着的些许尘土。 “阿月是无情之人,可我不是。” 说着,苏谨言款款走到桌案边坐了下来,顺带还亲手斟了两盏茶。她将其中一盏往前推了推,竟是示意苏月也一道坐过来。 苏月脚步未动,仍旧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苏谨言的一举一动。 眼见苏月不肯过来,苏谨言脸上却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是!我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阿月所赐!可是呀。。。可是我的好阿月呀,你何曾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要?” 苏谨言嘴上说着凄楚的话语,脸上却始终笑意盈盈,看上去诡异得很。 “苏府本只是文士之后,祖上从未出过身份显赫贵重之辈。可自打你落了地,阿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主意,竟然想着有朝一日要将我送进宫里。” 说着,苏谨言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彼时我只觉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可自打那时起,阿爹便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对我严加管教。直到我金钗之年被选进宫前,我再未能踏出过苏府的大门一步!” “我纵是心中多有不满,可我依然还是乖顺地依了阿爹的吩咐进了宫来。你又可知这是为何?” 说到此处时,苏谨言像是忆起了往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柔情,几分娇羞。 “阿月可还记得,那年我因不肯练琴被阿爹锁在屋内整整三日,府中上下无一人敢来看我。唯有你。。。” “你那样小小的一个,连走路都尚且走不端正,却心血来潮非要爬上我院子里的那棵梨树。直到你折下一枝梨花丢进了我的窗户里,我远远地瞧见你坐在树上对我笑。” 苏谨言抬起眼,直直地望向不远处的身影。 “阿月。。。你当真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160章 千不该万不该 纵你心中有情丝万千,可如若良人不在意,那这番相思便比那地上的尘埃还要再低贱上几分。 苏谨言深知,眼前的是个无情之人,可她这许多年的苦苦相思,脉脉情深,总是想与他说上一说的。 只是苏月听了后却果真如苏谨言料想的那样,只是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我只当你是傻,想不到你竟然还如此疯癫。你可别忘了,在世人眼中我仍是苏府公子,是你苏谨言的幼弟。你如此罔顾伦常,若是叫人知道了可是要遭人唾弃的。” 苏月的冷言冷语明显是刺痛了苏谨言。 “可你明明就不是凡人!”苏谨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阿月,我都知道的。自那时我发现你竟能有法子左右陛下的决断,我就知道你并非凡人!” 她紧接着说道;“阿月。。。不管你是不是人,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你能陪在我的身边,如若。。。如若你惧怕世人的眼光,我也可以央陛下为你赐婚,为你娶一位样貌身世皆为上乘的女子。我只盼你能常伴我左右,我只要你。。。” 让苏谨言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苏月朝她走了过去,随后缓缓抬起手,在苏谨言的脸上无情地扇了一记耳光。 苏谨言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待遇,一时间被打得有些失神。 苏月这一巴掌用的力可不小,苏谨言的脸上瞬间现出了红肿的五指印,连嘴角都渗出些血色来。 “早前我只当你是深闺寂寞;恰巧,彼时我也正需要些消遣,所以才会答应陪你饮酒作乐。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动起了她的心思。” 苏月此时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他缓缓凑近苏谨言的面前,低声絮语; “这话我只说一次,望你能仔细听着,并且谨记在心。今日我不杀你,无非是觉得留着你对我还有些用处。如若你再敢打她的主意,我必定会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苏谨言仗着天家宠爱向来是受万人敬仰,她何曾受过今日这般屈辱。 只见她死死地咬着牙关,眼中有泪光闪烁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直直地对上苏月冰冷的目光。 苏月却不肯饶她,仍旧冷声说道;“我望你能清楚,既然我有法子能捧出一个苏贵妃,那我便能捧出第二个。等到了那时,你对我来说便毫无用处了。” 丢下这一句话后,苏月便扬长而去。栖凤殿内此时只留下苏谨言独个儿倔强不肯服输的背影。 —————————— 锦离愣愣地躺在床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此时她发现一旁的鸦青。 原来鸦青见她的这副模样,便绞了帕子来轻轻覆上锦离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锦离瞬间恢复了些神志。 “我。。。我想问问你” 鸦青没想到锦离会出声,他顿了一顿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不是与说苏月是神仙吗?可为什么神仙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呢?” 第161章 天地不仁 鸦青听了锦离的话后,默默低垂下了眼,没有立刻答话。 他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最终才下定决心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小姐可也要怪这天和地不够慈悲呢?” 锦离被鸦青的话噎得没敢再做声。 鸦青显然是知道自己方才逾矩了,所以立刻伏下身子,对锦离行了一礼。 “鸦青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此时冷静下来回头想一想,方才苏月虽手段残忍,可若不是他及时赶到锦离此时早已一命呜呼了。 锦离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鸦青说道;“你。。。你没错,赶紧起来吧” 可不知为何,鸦青却仍旧伏低了身子不肯起来。 只听他忽然沉声说道; “鸦青斗胆,想再与小姐说一件事。”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锦离也好奇了起来。 “什么事?你还是先起来说吧。” 闻言,鸦青这才抬起了脸。 “小姐方才所言没错,凡得道者,切忌伤人。普通修行者亦如是,更不要说是位列仙班之人。” 锦离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鸦青顿了一顿后,才紧接着说道; “凡位列仙班者,若是犯下杀伐之罪,要受七七四十九道雷刑,再削去五百年修为,历两生劫,方能重新归位。” “你是说。。。你是说苏月要受罚?” 鸦青沉着脸点了点头。 “小姐有所不知,我家主人早前因为一些缘由,仙根本就有亏。如今这四十九道天雷只怕会要去主人半条性命。” 锦离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苏月行事疯疯癫癫的,可他到底是为了救锦离才会犯下这种罪过。 “那。。。那天上可是已经知晓他所做之事?他何时会受罚?” 锦离确实是有些替苏月担忧。可鸦青听了她的话后却只是沉声回复道; “我与小姐说这些,只是盼小姐能懂得主人对小姐的痴心。至于其他的,小姐不用知晓。” 鸦青言语冷淡,锦离心中原本的那一丝愧疚也化作了懊恼。 明明不是她要苏月去杀人的,明明以苏月的本事大可以让那些侍卫昏厥即可,他们根本不是苏月的对手。 可现如今却变成是,苏月之所以要受如此重的刑罚都是为了锦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明明是鸦青先提起的,这话说了一半,却还不让人问! 不问就不问!锦离索性转过了脸不再做声。 ————————— 苏月出去了许久,等他再回来时看上去心情舒畅了不少。 看到床上的锦离正闭着眼假寐,他也没有上前去打扰,而是命鸦青出去取了些酒来,随后独自一人坐到了窗边。 今日遭遇如此凶险,锦离惊魂未定,夜里自然也无法入睡。等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月色又透进了窗户时,锦离才偷偷睁开了眼。 此时的苏月倚坐在窗棱上,手里提着一只酒壶。锦离见他一仰头,提起酒壶猛灌了一口。 不知为何,看着他如此不羁的背影,锦离的心中忽然刺痛了一下。 第162章 神仙日子 时光飞逝,不过转眼间锦离在含元殿待了已有月余。 自那日被苏月救回后,苏谨言便没有再派人来找过锦离的麻烦。 且这几日苏月也异常老实,不但没有再随意地对锦离动手动脚,连夜里也没有再执着地非要搂着锦离才肯入睡。 他有意保持距离,锦离自然是乐得自在。 不知是为何,以往锦离见苏月明明是更偏爱月白的长衫,可最近这几日苏月却总是穿着一身玄色衣衫。 “阿离这样盯着我瞧,可是终于开了窍,对我心生爱慕?”,苏月往锦离的碗里夹了一筷子冬笋,调笑着说道。 锦离方才正望着苏月的玄色大氅出神,这会儿忽然听他出声取笑,锦离立刻撇开了眼,一声不吭地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 苏月见状则是轻笑一声,接着又往她的碗里夹了几块冬菇。 等用过饭后,苏月差人进来收拾了碗筷,紧接着便有三、四个宫女进来为锦离沐浴更衣。 这段时日都是这样。每每到了入夜时分,宫女们便会在屋子里间支起屏风,然后仔仔细细地为锦离沐浴梳洗一番。 丝绢做的屏风本就清透,偏偏这扇还是用的白娟,其上虽然绘了几枝花叶,但哪里遮挡的住此时里间的一片春色。 每每到了这会儿,苏月都会命人为他斟上一盏玉壶春;他就独个儿坐于外间,一边抿着手里的玉壶春一边满脸笑意地盯着那扇屏风良久。 不过这一切锦离自然是不知晓的。 这几名伺候锦离的宫女显然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手法娴熟,每每都能将锦离伺候得舒适无比。 等宫女收拾得差不多了,外头的苏月才出声说道; “明日一早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会尽量赶在酉时前回来。” 锦离原本正舒服地靠在浴桶边假寐,听了苏月的话后,她便缓缓睁开了眼。 算一算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连着三天锦离晨起时便发觉苏月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哪里是一早出去的,他明明是在子时天未亮时便趁着夜色出去的。 他这几日行事鬼祟,锦离难免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出去做什么了。 莫不是。。。他趁着夜色出去偷香窃玉了? 一想到此,锦离心中便豁然开朗。若是照此下去,说不定苏月很快便会厌烦了她,到时候她岂不是就能离开了! 于是乎,锦离忽然语气轻快地回复道;“你大可不必与我交代。你若是有事便自去忙罢,我在这儿衣食无忧,你大可放心!” 说着,她还不忘加上一句;“若是有事分不开身,你不回来也是无妨的。” 苏月听了她的话后皱起了眉头,脸上显然是不大高兴。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未再多说什么。 里间的锦离忽然听到房门阖动声,好像是苏月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屋子。 锦离没有多想,收拾干净后便由宫女驾着躺上了高床。 若不是要整日对着苏月的话,在含元殿的这段时日锦离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 第163章 逞能 锦离发现这几日鸦青总是有些爱搭不理。有几次闲来无事时锦离都想与他说说话,可鸦青每每都是闷着头蹦开了去。 高床暖枕一夜无梦,第二天锦离一直睡到晌午才醒。 宫女们早早地备好了饭食,只等锦离醒来便伺候她梳洗用饭。 鸦青原本正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假寐,只见他的大耳朵忽然动了动,紧接着他便直起了身子警惕地望向屋外。 锦离刚想出声问问他这是怎么了,鸦青却迅速蹦跳着出了门去。 锦离怕是鸦青感觉到外头有什么危险,想着那几个宫女还在,便想央着她们推她去门边远远地瞧上一眼。 怕动静太大会引起外头的注意,锦离还特意让宫女们噤声。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将她推去门边,锦离不动声色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偷偷朝外头张望。 她本以为是苏谨言又派了人来,可她没想到的是,此时站在屋外不远处的人却是苏月。 锦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鸦青这个小东西,方才明明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怎么原来却是察觉他主人回来了赶着出去迎接呢。 锦离无趣地撇了撇嘴,她刚想吩咐身后的宫女推她回去时,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苏月的身子忽然猛烈地晃了一下。 苏月的身子晃了晃,似乎站立不稳。此时再细看去,锦离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他这是怎么了? 锦离按住宫女,继续躲在门后偷看。 因为离得不远,若是仔细听的话隐约还能听到鸦青的说话声。锦离便屏息凝神,仔细听了听。 “家主。。。!” 鸦青的语气似乎有些焦急。 可苏月却只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闭嘴!” 他也不知是因为何事窝火,却要拿鸦青撒气,真是喜怒无常! 锦离如此想着,嫌弃地撇了撇嘴。 好不容易等苏月缓过气来站稳后,锦离却忽然见他朝着屋子的方向望了过来。 锦离闪躲不及,还以为会叫他瞧见。可不知苏月是不是真的晕得不轻的缘故,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竟然真的没有发现此时正在门后偷看的锦离。 无缘无故被苏月拿来撒了气鸦青倒也不恼,他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苏月,复又关切地说道; “前几日都只是每日承一道天雷刑,为何今日家主却要逞能,生生受了三道天雷?” 听鸦青说他逞能,苏月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怎么?连你也要跟他们一样小瞧了我吗?” 苏月语气不善,显然已经动了怒。 鸦青立刻俯首在地;“家主恕罪!奴绝无此意!” 苏月冷哼一声,这才饶过了鸦青。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也不知道是准备走向哪里。鸦青终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 “家主拖着这样的身子还要去哪里?不若先回屋去,我这就去天地泰府为您讨些伤药回来!” 可苏月脚步不停,仍旧步履蹒跚地徐徐向前走着。 “除了伤药之外,记得再捎带些桂花糕回来。回来之后来栖凤阁的顶上找我。” 丢下这一句后,苏月便头也不回得走了。 第164章 责骂 苏月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到底是为了救锦离才会受此责罚,锦离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不知。。。能否推我去栖凤阁的外头瞧瞧?” 锦离身后的那几个宫女听了她的话后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前。 “月主子吩咐了,不经他的允许,小姐便不得踏出这间屋子。” “也对。。。” 锦离也是一时昏了头了,苏月哪里会让她随意出去呢。 “那推我进去吧” 听锦离如是说,那几个宫女面上明显得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锦离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子时,但苏月始终都没有再回到屋子里。 ——————————————— 鸦青去了好久,直到子时三刻方才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一回到大明宫他便又恢复了原身,只能吃力地蹦跳着一路往栖凤阁赶。 此时的栖凤阁上明月当空,在东北角的房顶上却躺着一个黑影。 苏月枕着两只胳膊,正仰面躺在檐角上。他的脸色比方才稍稍缓和了些,但看上去仍旧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等鸦青好不容易沿着梁柱一路蹦上了栖凤阁的房顶时,远远地便听见苏月出声说道; “你这一来一回倒是挺快,我还以为总要等到日升月落时才能等到你呢。” 鸦青似乎对苏月的冷言冷语早已习以为常,他立刻来到苏月的面前伏低身子,歉疚地回复道; “皇宫中用不得法力,所以费了些时间。” 其实苏月又怎会不知,以鸦青的这副模样,能够赶在子时回来已是竭尽全力了。可他仍旧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行了,东西带回来了吗?” 鸦青忙点了点头。只见他将身后的布兜摊了开来,里头躺着十来个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府君给你的?” 苏月看着那一地的瓶瓶罐罐眯起了眼。 鸦青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所以只听他十分自然地回复道; “府君不在,我便每样取了些。” 明明是擅自偷盗却还能说得如此磊落,这倒真是与苏月的做派如出一辙。 苏月倒是没有因为鸦青私自偷盗了天地泰府的灵药而责怪于他,不过他在那只小包袱里随意翻拣了一下后便莫名皱起了眉头来。 “让你带的桂花糕呢?!你藏哪儿了?” 面对苏月的责问鸦青却只是闷着头不说话。眼看苏月又作势要发起火来,鸦青这才闷声回复道; “府上今日未做桂花糕” 鸦青从未刻意欺瞒过苏月,可今日他着实是说了谎。他去了天地泰府后一门心思只想着早些取了伤药好回去给苏月医治,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取桂花糕回来。 说到底,鸦青心里是有些埋怨锦离的。 听了鸦青的话后苏月只是冷哼一声,倒是没有立刻为难他。 鸦青想要为苏月上药,可苏月却不肯。 只见他缓缓褪去衣衫后,胸膛之上赫然露出三道狰狞的血口,那血口边缘都烧得焦黑了。鸦青只是瞥了一眼,立刻忍不住双目通红。 “家主为何不将受罚之事说与姮娥殿下听?若是殿下知晓此事,必定会央帝俊让家主免去责罚!” 可苏月却只是冷冷地睨了鸦青一眼,厉声责骂了一句; “阿离心善,给你赐了鸦青之名。如今你是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苏月显然是动了真怒。鸦青立刻匍伏于地,惶恐地回复道;“奴不敢!” 第165章 辗转难眠 “明日便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瑶池宴。” 苏月从包袱里拣了一只翠绿的颈瓶出来,一边替自己上药一边幽幽地说道。 是了,在凡间待得久了鸦青竟然将此等大事给忘了。 西王母的瑶池宴乃是仙界的一桩盛事,届时帝俊必定会携两位夫人一道出席,到时说不定姮娥殿下也会现身。 “就算姮娥愿意替我说情,若是我不将自己个儿弄得凄惨些,帝俊又怎会允她呢。” 苏月一脸漠然地将心中城府宣之于口,仿若今日承这三道天雷真就只是他的算计。 鸦青听了苏月的话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家主睿智!” 鸦青的恭维并没有让苏月表现出一丝得意。他重新穿戴好衣衫后忽然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向地上的鸦青。 “我只需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瑶池宴上我会想法子早早脱身。可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此去后少说也得有个十来天才能回来。” 鸦青会意,立刻郑重地回复道; “请家主放心,奴敢以性命担保,小姐必定平平安安地在此处等家主回来!” “恩”苏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只歇息了片刻,便急不可待地想要回屋去看看锦离。只见他纵身一跃,从栖凤阁的房顶上跃了下去。 以苏月的身手,翻个屋顶什么的原本应是轻而易举之事,可今日苏月落地时身子却晃了晃,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 苏月一落地后,便急匆匆地大步离去。鸦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略微有些担忧。 此时已是过了子时两刻,苏月匆匆回到屋子门前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屋门,似乎是怕动静太大会将里头的人儿给惊醒。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锦离正睁着一双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半点睡意也无。 所以苏月一进门,锦离立刻侧过了脸看向他。 “阿离?”苏月疑惑地轻唤了一声,他显然没有想到锦离竟然醒着。 “夜已深了,怎的还没睡?”听苏月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责怪之意,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油腔滑调,调笑般说道; “难道说。。。是因为没了我的怀抱阿离才会辗转难眠?”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可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的。 锦离心中暗骂了一句,没好气地回复道; “是你说的酉时便回来。我一直等不到你,先想着看看你是不是回不来了。若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也好抓紧时机赶紧逃出去呀!” 锦离明明心中有愧,可经他这样一闹,她嘴上说出来的却都是气话。 苏月听了锦离的话后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爽朗地笑出了声来。 “是我不好!让阿离等得久了,竟还生出这等痴妄。” 苏月进了屋子后并没有肆无忌惮地翻上锦离的高床,而是拖了矮凳来,坐于锦离的床头。 他就这么一脸笑意盈盈地直盯着床上的锦离瞧。锦离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只好别开了脸。 “你再不睡这天都要亮了!” 锦离的意思是想让苏月赶紧去外间的软塌上睡觉,毕竟他可是受了伤的。可苏月却似乎并不打算起身。 “阿离睡吧。我就坐这儿瞧一会儿。” 锦离见说不动苏月,只好自己个儿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第166章 瑶池宴 更深人静时,锦离闭着眼可以清楚地听到屋子外头的阵阵虫鸣声。 明知苏月就坐在床头对着她瞧,锦离哪里能睡得着。 忽然,听一旁的苏月轻声低语;“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我此去,怕是要个十来日才能回来了。” 锦离忽然有温热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 苏月抬手,捋了捋锦离额间的碎发,紧接着缓缓俯下身去。 锦离感觉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唤。 “阿离。。。” 温热的气息让她感觉耳根子有些痒。她微微蹙了下眉头,可仍旧倔强的不肯睁开眼来。 苏月收回了手,再然后便没了动静。 锦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时离开的,反正等到她第二天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苏月早已经没了踪影。 ————————————- 说起西王母的瑶池宴,那可是天上的一桩盛事。 九重天上分九重。一重星官府,二重霹雳宫,至于西王母的瑶池仙境便是位于三重天之上。 瑶池仙境中有醴泉翻涌,每千年到了桃林开花之时那景象更是美不胜收。 凡间的话本子里有将西王母写作帝俊之妻的;那不过是戏说,实则不然。 帝俊妻羲和,生十日,方浴日于渊;帝俊妻常曦,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这常曦,便是太阴星君的名讳。 每年瑶池宴上,帝俊都会带着两位夫人一道出席,今年也不例外。 等苏月驾着云头紧赶慢赶地奔向瑶池仙境时,帝俊偕二位夫人,以及各路仙家都已经到了多时了。 苏月到了瑶池苑先时,却被门口守着的两位仙女给拦了下来。 “白玉仙君?”,其中一位仙女方看到苏月时一张脸儿便已经红了起来。 “帝俊和太阴星君早都到了,你怎的这会儿才来?” 苏月当然知晓自己来得晚了,所以才会如此心急。可眼前的这个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仙女却非要在这个档口与他叙话。。。 真是麻烦! 苏月心中暗骂了一句,脸上却仍旧和颜悦色。 “此前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才会来得晚了。还请姐姐通融,让我速速进去才好。” 这是西王母的地界,瑶池苑里头的人轻易不好得罪,所以苏月才会耐着性子与她说话。 可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位仙女却似乎并不准备立刻放他进去,只见她对着苏月微微笑着说道; “反正晚都晚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苏月皱起了眉头,脸色也立刻冷了下来。 对方这是有意搭话。若是换作平日,苏月自然会一脸笑意盈盈地应承她,可今日不同;一想到阿离还独自一人待在皇宫里,苏月便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白玉仙君的样貌在天界亦算得上乘,可偏偏他在太阴星君座下伺候,其他人轻易不好靠近。今日难得有此机会,故而这位仙女才不肯立时放他离开。 见苏月似乎是有些着恼,那位仙女连忙讨好般说道; “千年前桃林开花时,王母命我等取了花来做了几坛桃花酿,今日宴上正好启封给各路仙家享用。我这儿还有一小壶,不若就请白玉仙君先行尝尝?” 第167章 姮娥 “白玉仙君” 此时从瑶池苑内传来一个女声。 虽未见到人影,但听其婉转灵动之声,已是让人心神荡漾。 听到有人正朝这边过来,堵在苑前的那名仙女立刻皱起了眉头,看上去有些懊恼。 芊芊玉影款步踱出瑶池苑来。 待苏月看清来人的样貌时,立刻眼前一亮。 浮云白的衫裙,发丝乌黑如瀑,只在发髻上简单地簪了一根白玉簪子,周身再无其他饰物。 冰肌玉骨,容貌清雅。 那两名仙女也回身望了过去,等她们二人看清了对方的相貌后,却是同时惊呼出声。 “姮娥殿下!” 这二位立时低下了头,脚下也不自觉退开了些。 姮娥薄唇轻启,柔声说道; “母妃见白玉仙君迟迟未到,便命我出来寻他。还请两位姐姐通融,让我速速领他过去。” 姮娥贵为帝俊之女,身上却无一丝骄纵之气,反而举手投足间都显出风姿绰约。 那二人如何敢反驳,方才拦住苏月的那一个急急出声回复道; “不敢!是我等鲁莽,耽搁了白玉仙君。” 姮娥并不想为难她们,这两个到底是西王母座下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姮娥也不想多生出事端来。 姮娥看向苏月时,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会心一笑。 苏月越过那两位仙女的身边,来到姮娥的面前。 “劳你走这一趟,多谢” 苏月难得如此正经,与在锦离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 姮娥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苏月走在姮娥身旁,两人一道进了瑶池苑。 瑶池苑看着不大,可内里有乾坤万象。要去到瑶池畔,先要穿过一片桃林。此时节桃树上还未开出花来,故而苑中只得一片苍翠。 苏月二人步履走得不快,就在桃林间款步前行。 姮娥忽然出声问道;“我听闻。。。你要受四十九道天雷刑?” 闻言,苏月却不急着答话,而是面不改色地继续朝前走着。 可想不到未走出几步,苏月的身子却晃了晃。只见他捂着胸口,面色亦是惨白惨白的。 他的异样姮娥当然瞧见了,姮娥一眼便看出苏月身上伤得不轻,必定是因为受了天雷刑的关系。 她急忙上前扶住苏月的胳膊。可不知为何苏月站稳后却微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将胳膊从姮娥的手里抽了回来。 姮娥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她很快退开了一些,抬眼定定地看向苏月。 “你既伤得这样重,为何不让母妃替你医治?” 苏月却一脸淡然地回复道;“是我做错了事,倘若星君为了我徇私,岂不笑话。” 苏月这一番话说得凛然。姮娥一时怔住了。 直到她从苏月微敞的衣襟中隐约看到了那骇人的血口,她终是忍不住略微红了眼。 “你为何会犯下杀戒,杀了那几个无辜的凡人?” 苏月似乎没想到姮娥会有此一问,微怔了一下后,他只是答了一句;“为了救人”。 姮娥低下了头未再多问。 如此,苏月便知事已成。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与他来说不过尔尔,他真正在意的是两生劫。 他要陪阿离白首一世,便不能历这两生劫。 第168章 回护 “耽搁了这许久,我需得快进去,免得帝俊责怪星君治下不严。” 苏月这话说得颇为诚恳,仿若他真是在替太阴星君着想一般。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明明方才他还慢慢悠悠地,为何此时却又如此着急着要进去。 苏月加快了脚步,姮娥也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穿过桃林,便可见金池玉荷,醴泉翻涌。 在瑶池畔的正中主位上坐着的人影,一身绀紫长袍,头戴白玉冠,可不正是九天之上的帝俊。 在帝俊左右两旁坐着羲和、常曦二位夫人,一个明艳如骄阳,一个清婉如明月,各生姿态! 苏月与姮娥一道出现时,引来宴上不少探究的目光。 姮娥落落大方,并不把那些目光放在心上。她伴着苏月一道走向太阴星君身前。 苏月立刻俯首跪拜在主座前。 “白玉来晚了,还请帝俊、太阴星君责罚。” “父帝,母妃”,姮娥也朝着主座福了福身子,柔声说道;“我方才在苑前遇上白玉仙君,见仙君正与两位仙女姐姐叙话,她二人似有事相求,所以我与白玉仙君才会耽搁了一会儿。” 姮娥这话说得端正有礼,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字里行间对苏月多有回护。 帝俊原本正在与西王母遥想祝酒,听闻姮娥所言,他只是斜了姮娥一眼,但笑不语。 此时一旁的太阴星君对姮娥招了招手;姮娥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人,便走上前去坐于太阴星君的身旁。 等姮娥坐定后,太阴星君才对着苏月说道;“本君念你昨日受了三道天雷,重伤在身,就不问你玩忽职守之罪。你起来吧。” 说完,太阴星君却是笑眼看向身旁的姮娥。 太阴星君是故意当着众仙家的面提及苏月受天雷之刑的事,为的可不就是她的宝贝女儿嘛。 姮娥对苏月的心思,她一个做母亲的又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这个苏月。。。 太阴星君与帝俊同历亘古万世,苏月于她座下修行也已余千年,她如何会看不出来苏月为人心机深沉难测,他未必会是姮娥的良配。 太阴星君即发了话,苏月这才叩首谢恩,随即起身款步走到太阴星君身后。 以苏月的身份,这瑶池宴上本就没有他的席位。他来此,不过就是为了服侍太阴星君的。 瑶池宴本是为了贺西王母寿诞才办的,后来久而久之才变成了众仙家一年一聚的盛会。 现如今各路仙家自是十分识趣地纷纷遥想与西王母祝酒相贺,场面倒是热络得很。 苏月手里端着一只酒壶,不时为太阴星君及帝俊斟酒。如此站立得久了,苏月的脸色看上去也愈发苍白。 姮娥不忍心见他带着伤还要做这些事,故而寻了个机会走到帝俊身后,福低了身子凑到帝俊的耳畔。 其余众仙家此时正喝兴起,就是见姮娥如此,也只以为是父女之间叙话。 也不知姮娥到底在帝俊耳畔说了些什么,只是几句过后帝俊皱着眉头佯装嗔怒地瞪了她一眼,紧接着帝俊竟是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姮娥得了应允,立刻喜上眉梢。 此时苏月又替太阴星君斟了一盏桃花酿,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待他回身望去,正好瞧见姮娥朝他微微一笑。 第169章 瑶池苑外 跟着姮娥出了瑶池苑后,苏月见她停在了苑前,似有话要说。 “我会与父帝求请,免去你的天雷之刑。” 姮娥说话时双颊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粉红。因为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向苏月,所以她没有看到此时苏月微微扬起的嘴角。 “不可”,苏月忽然变了一副脸色,凛凛然说道;“如此,会引众仙家非议说帝俊出事不公。天道不可逆,是我做错了事就该受罚的。” 姮娥的一番好意苏月却不领情,她面上自然挂不住。她面皮薄,立刻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 “只不过。。。”,苏月忽然出声说道;“我确有一事相求。” 姮娥听闻后,一张脸上重又恢复了神采。 “何事?” 此时的苏月皱着眉头犹豫再三,真真是将扭捏之态演得淋漓尽致。 “我。。。我想求你向帝俊请说,用三十六道天雷换我免去两生劫之刑,不知你能否帮我?” “为何?!”姮娥瞪大了眼,一脸得不敢置信;“你需得受四十九道天雷,若是再加上三十六道你如何能受得住!” “虽说两生劫需得堕入凡尘,历八苦七难方能归位,但与我等来说,历两生劫不过是费些时日而已,大抵是没什么要紧的。你为何却要用三十六道天雷来换?” 姮娥不明白苏月到底在想什么。 苏月倒是没再扯谎骗她,只是十分郑重地对她说道;“我自有我的苦衷。此番若是你能帮我,这份情义他日我必定奉还。” 姮娥听到情义二字时眸光微动,这一切苏月都看在眼里。 “可是。。。” 三十六道天雷可不是玩笑!姮娥还想出声劝阻,可苏月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若是你不能帮我,那我也只有再想其他的法子。。。”说完,苏月作势就要走。 姮娥怕他真的恼自己不肯帮他,故而立刻出声应承了他。 “等瑶池宴后,我便去向父帝求请!” 闻言,苏月的脚步这才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身,对着姮娥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脸。 “多谢你” 目的已然达成,这会儿苏月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他谎称身上多有不适,想早些回去歇歇。姮娥便也只能一脸关切地目送他离开。 等他摇摇晃晃地出了瑶池苑后却立时腾云而去,哪里还有刚才那一副憔悴模样。 方才在宴上耽搁了这许久,这会儿苏月只能火急火燎地往皇宫赶。只是他走得太急,竟未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一只黑影跟着他。 —————————————— 不过片刻的功夫,有一只大雀重又飞上了三重天,稳稳地落在了瑶池苑外。 此时站在瑶池苑外的那个火红的身影对着大雀欢喜地拍了拍手,一脸欣喜地出声问道; “跟着了?他是去了哪里?” “禀山主!我一路跟着那位仙人,最后见他落入了大明宫中。” “大明宫?”,那个火红的身影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忍不住惊叹道;“这就难怪了!竟然会是大明宫!真是亏他能想得出来!难怪白泽会遍寻不得!” 只见此时他的脸上笑得越发得意了起来。 “啧啧啧!白泽呀白泽!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得如何感谢我哟!” 第170章 得了消息 苏月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含元殿时,他一回屋便见到锦离正揪着鸦青的耳朵玩。 鸦青虽然一脸郁郁模样,不过到底也是不敢反抗的。他就只能黑着一张脸任由锦离摆布。 等苏月进了门,鸦青立时感觉如获大赦,挣扎着从锦离的手中蹦跶了开去。 “家主!” 鸦青俯首在地,向苏月行了一个礼。 锦离原本正玩得兴起,可她见苏月回来后脸上立时便收住了笑意,原本的好兴致瞬间荡然无存。 锦离脸上变换的颜色苏月自然都瞧在了眼里,不过他也并不十分在意,依旧一脸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 有姮娥替他求情,他大抵是不用再历这两生劫了,所以今儿个苏月可以说是心情极佳。 接下去他只需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收服眼前的这个小东西。一思及此,苏月的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想他白玉仙君行事向来风雅,若是用强。。。总归是少了些趣味。 锦离也发现了苏月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自打他一进门就直盯着她瞧,且苏月脸上的笑意怎么看怎么邪气。 锦离被他看得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 ————————————— 快活不知时日过,苏月只当他能与锦离白首一世,在这大明宫里过上一段神仙日子。殊不知,此时九凤却已将他二人就在大明宫中的消息带给了白泽。 方从那只大雀口中得知锦离的消息时,白泽立刻就要起身寻了过去。 一晃已是两月有余,这期间白泽寻遍东荒大泽,要不是庆忌极力劝阻,只怕白泽老早已经闹到月宫上去,直接问太阴星君讨人了! 所幸,彼时九凤也从旁阻拦,白泽才不至于真的闹上天去,惹出祸端来。 “山主万不可贸然行动!” 庆忌拦在白泽的身前,急得就差直接上手抱住白泽的大腿了。 他焦急地说道;“那人间的皇宫自有天罡之气庇护,莫说是您,就是天界的神仙去了那里也总归是多有掣肘。您若想要救人,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庆忌所言白泽又怎会不知,可他此时哪里还能耐住性子仔细筹谋呢!一想到锦离日日与苏月相对,白泽便一刻也再等不了! 白泽面色铁青,手背之上青筋尽显。只听他冷冷地对庆忌喝了一声;“让开!” 庆忌被他这一声震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眼看着今天是劝不住白泽了,庆忌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白泽正准备腾空而去时,一个火红的身影却忽然落在了他的身前。 “九凤山主!” 庆忌从未如此庆幸能在此处见到九凤。 许是庆忌的目光过于灼热,以至于九凤十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九凤施施然来到白泽身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以你今时今日的修为,你此时就是去了也只能苦苦等在大明宫外,连含元殿的正门只怕你都进不去。” 九凤之所以会如此说,一是想让白泽冷静冷静,二是因为白泽早前将七骨给了锦离的事他是知晓的。 现如今的白泽,修为与千年前相比确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被九凤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白泽果然停了下来。 “不过嘛。。。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九凤略微得意地说道。 第171章 别闹 自打苏月出了趟远门回来后,锦离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要说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呢。。。可能是苏月的眼神。 他的目光像钩子似的,一旦对上了,就叫人根本挪不开眼。 “阿离”苏月一边轻声唤着锦离的名字,一边向她招了招手。 这几日苏月虽然仍旧喜欢穿一身玄色衣衫,不过他似乎又恢复了初时那般,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与锦离亲近。 锦离看着苏月弯弯的眉眼,她的心里就直打鼓。 “做什么?” 她的语气是十足十的冷淡,可苏月却总是满不在乎,仍旧嬉笑着招呼她。 “阿离快来看看”,说着,苏月又朝着她招了招手。 锦离莫名地感觉。。。一定没什么好事。她自己当然是不愿意过去的,可偏偏鸦青就在她身边。她还没作声呢,鸦青已然推着她的四轮车缓缓向苏月行去。 锦离懊恼地瞪了地上的鸦青一眼,可鸦青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当作根本未看见。 等她到了近处,苏月忽然上前,将她从四轮椅中一把捞了起来。锦离被他托在胳膊上,苏月身上甜甜的桂花香气便又弥漫开来。 苏月走得极轻,仿佛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等他慢慢绕到草丛后,锦离见他欣喜地朝前面的一个小土堆扬了扬脸。 那里明明就只有一个土堆,锦离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苏月到底是想让她看什么。 可片刻后,锦离却赫然发现,在那个土堆的洞口竟然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是。。。”锦离刚出声,那东西便迅速钻了回去。 苏月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锦离瞪大了眼直盯着那个土堆瞧,却不防忽然从耳后传来阵阵酥痒,紧接着她便听到苏月的低语声。“那只母兔最近刚生了一窝兔儿,所以敏锐得很。” 锦离连忙偏过了脑袋,想要离苏月远些。可偏偏此时苏月忽然矮下了身子,将她的身子又往怀里紧了紧。 只听他在锦离的耳边轻呼了一声;“出来了!” 锦离见他直直地盯着那个土堆瞧,她便也看了过去。 那只母兔比鸦青要小上许多,通体雪白看上去毛茸茸的。一双大耳朵微微颤动着,似是正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五只滚圆的毛球子从她的身后慢慢挪了出来。那五只小毛球果真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样子,连耳朵都还竖不起来。 它们几个颤巍巍地黏在母兔的周围,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锦离看着那几只小东西,不免有些好奇了起来。 “你是如何知晓那母兔生了一窝崽的?” “神仙”果真是什么都能知道吗? 苏月扬了扬嘴角,只是但笑不语。 如此被他托在怀里又看了一会儿,锦离便只说是看厌了,想让苏月将她放下来。可苏月却总不肯让她如意,仍旧将她掬在怀里,在屋前的小院里闲逛了起来。 这“神仙”总是这样说不听,锦离只觉得心中十分郁闷。她扭了扭身子,想要将苏月给推开。 苏月果真停下了脚步。可锦离见他皱着眉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阿离乖乖的,别闹!”不知为何,此时他的声音中似是带着一丝隐忍。 第172章 大难临头 锦离莫名感觉有些慌张,果真不敢再胡乱动弹了。 耳边似传来苏月的一声喘息声。等她偷偷抬眼瞧过去时,看到苏月此时深吸了几口气,脸色看上去有些无奈。 “你从前也是这样。。。”苏月忽然淡淡地出声。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锦离不自觉便问道;“哪样?” 苏月扯了扯嘴角,瞪了怀里的人儿一眼,才出声说道;“磨人而不自知。” 虽知苏月所指的并不是她,锦离还是不免红了脸儿。 见锦离低下头,苏月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若能就此陪你白首一世,亦是甚好。” 苏月自言自语般说着,又带着锦离在院子里转了转。 堂堂的含元殿,真正的天子脚下!如今却被苏月当作了自家的后花园似的,说出去只怕都无人会相信! 微风不燥,恰逢暖阳正好。 苏月看着怀里的人儿满心欢喜,殊不知,此时的苏谨言却正心惊胆战地跪在天家面前。 ——————————————— 苏谨言低着头,身子紧绷着,面色看上去极为不好。 含元殿的正殿之中此时安静地出奇,宫人们都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只因为今天一早天家从东苑行宫回来后,便命人去请了苏贵妃来。 天家东巡已有十余日,今日方归来。苏谨言一开始还精心打扮了一番,想着今日定要好生服侍。 精明如她,苏谨言方一踏进正殿,便觉出了今日的不对劲来。 她摇摇曳曳漫步踱进正殿时,不光天家没有看她一眼,连天家身旁的那些个宫人也一个个都低着脑袋战战兢兢的。 苏谨言福了福身子,向天家行了一礼。 往日里她荣宠最盛时,甚至是被天家搂在怀中当着宫人的面坐过几回龙椅的。可今日她行礼之时,却见天家身旁的高卿偷偷给她打了一个眼色。 高卿是天家身边服侍最久的人,深得天家心意。苏谨言对他也是诸多礼遇。 今日高卿即如此暗示她,苏谨言会意便立刻跪了下去。 自古伴君如伴虎,天家圣人心深似海,不可臆不可测。 宫闱之中,谁不是满手肮脏,踏着血污一路走上来的。苏谨言的手里又怎可能干净。 苏谨言在心中快速思索着,自己所做的事中到底是哪一桩哪一件触了天家的逆鳞,惹他不快。 许久,方听殿中人开口。 “爱妃陪伴在朕身边多年,德行高尚,恭仁谦惠,对朕亦是体贴入微。” 听天家如此说,苏谨言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欣喜,身子更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常伴天家身侧,又怎会不知呢。天家未立时指责她的罪行,只怕是。。。 只怕此事不单单是后宫争宠这么简单! 苏谨言俯首于地,对天家行了一个大礼。 “谨言资质愚钝,自知多有不足,幸得天家圣眷不弃,余生唯愿能常伴天家身侧。” 殿中之人脸上的笑意意味难明。他并未让苏谨言起身,苏谨言便知自己今日是要大难临头了。 第173章 知足常乐 “朕此次东巡,恰逢一桩奇事,爱妃不妨一道听一听。” 苏谨言不敢作声,只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家这话说得越稀松平常,苏谨言便越发胆战心惊。一旁的高卿此时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给苏谨言任何眼色。 天家一边摩挲着手里那块从西域进贡来的一块原石,一边娓娓说道; “此番朕一路东巡,感当地民风淳朴,人人生活和乐。这世间最美之事不过是‘知足常乐’四字。” 天家提及“知足常乐”时语气颇为感慨,苏谨言忍不住心想,莫不是天家责她平日里过于奢靡? 天家之意难测,苏谨言不敢妄加判断,只能继续听着。 “尔后,朕一路行至东海,感天地造物何其壮阔。” “朕于东海之滨遇上了一桩奇事。”,天家看着地上的苏谨言问道;“爱妃猜猜,朕遇上了何物?” 苏谨言哪里能猜到天家到底遇上了什么,只能沉声回复道;“谨言愚钝,还请天家明示。” 天家闻言轻笑出声。 “朕遇上了一只千年难得一见的瑞兽。” 瑞兽? 苏谨言听得越发一头雾水。 “那瑞兽通体雪白,自带祥瑞之气。最难得的是,它竟然能通人性,说人言。” “它与朕说,它有一件珍宝不慎遗落在了朕的含元殿内,倘若朕能将那件珍宝归还于它,它愿用一件朕所求之物来换。” 闻言,苏谨言骤然抬起了头,震惊地望向殿上之人,口中惊呼出声。“白泽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让天家求而不得的,就唯有白泽图了!苏谨言跟在天家身边这许多年,她又怎会不知呢。 大约一年前,天家还特意派了太常寺少卿陆进等八十一人浩浩荡荡地去东荒,就是为了求请这白泽图。 苏谨言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直觉这桩事怕是与苏月还有那个锦离有关。不然为何会这般巧,大明宫殿阁众多,而那瑞兽却偏偏直指含元殿。 天家瞥了一眼地上的苏谨言,似乎是早有预料。他并未指明苏谨言秽乱宫闱之罪,而是玩笑般说道; “可是朕日思夜想,实在是不知我含元殿内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能让那瑞兽如此珍视。” “莫不是那瑞兽看上了朕的爱妃,想让朕拿你来换吧?”说着,天家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高卿最会看天家的脸色,也一并附和着笑了笑。 此时苏谨言眼中的惊慌再也藏不住,她咬着下唇直直地看向天家。 视线相对时天家忽然收了脸上的笑意,对苏谨言问道; “爱妃不妨与朕一道想想,那瑞兽所指的珍宝,此时到底是在何处呢?” 面对天家着有深意的目光,苏谨言只能咬着牙回复道; “谨言不知!” 苏谨言自知若是坦诚她将苏月二人藏在含元殿内之事,那她今日必死无疑,甚至还会牵连九族。所以她只能咬死了自己并不知晓。 天家听了苏谨言的答复后,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也是。。。爱妃又怎会知晓呢。” 第174章 灭口 苏谨言本以为自己今天定是踏不出这正殿了。 可没想到天家说了这一番话后却并没有要拿她的意思,只是遣她回了栖凤阁。 苏谨言踏出正殿之时,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上早已汗湿了一片。 一直守在殿外的苏嬷嬷见贵妃面色惨白惨白的,她立刻焦急地上前扶住了贵妃。 “这是怎么了?贵妃可是身子不适?老奴这就去请御医来!” 苏嬷嬷对苏谨言的关切确是真心实意的。所以这偌大的皇宫中,唯有苏嬷嬷最得苏谨言信任。 苏谨言咬着牙,勉强振作了精神;她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苏嬷嬷的手,苏嬷嬷立刻不再作声。 “先回栖凤阁” 苏谨言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 苏嬷嬷会意,随即立刻扶着苏谨言上了软轿。 一直到回到栖凤阁内,苏嬷嬷屏退了其余的宫人,将屋门掩得严严实实。 之后不过片刻的功夫,栖凤阁内忽然就传出阵阵瓷器碎裂之声。 此时栖凤阁的主殿之内一地的狼藉,碎了一地的花瓶盏碟。 苏谨言似乎是发泄得累了,正扶在案边喘着粗气。苏嬷嬷则是低着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苏谨言发泄完心中的怨气。 等苏谨言再砸不动了,苏嬷嬷才缓缓开口说道; “请贵妃息怒!玉体要紧!” 苏谨言恨恨地咬着牙,玉指几乎要嵌进了掌心。 “天家知道了我将人藏在含元殿的事。” 闻言,纵是老成持重如苏嬷嬷,也不免面露惊慌之色。 “怎么会。。。”,苏嬷嬷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方才殿上天家可是直接问了贵妃的罪责?” “天家虽未明说,但我能听出来他必定是已经知道了。” “这。。。” 秽乱后宫是重罪!倘若天家要惩治苏谨言,苏嬷嬷也一样要连坐。 苏嬷嬷一时也慌了神。 苏谨言思索了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子阴狠。她攥紧了身下的衣裙,看着苏嬷嬷嘱咐道; “如今之际,我们要想脱罪就唯有灭口一条路了。” “贵妃的意思是。。。将那锦离杀了再毁尸灭迹?” 苏谨言面色阴冷地点了点头。 “那月主子。。。该当如何?” 苏嬷嬷当然知道苏月在苏谨言心中意味着什么,可如今到了生死关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苏月和锦离二人统统处理了,以绝后患! 苏嬷嬷已经问得十分隐晦,可苏谨言听了后还是忍不住发起了火。 “放肆!”苏谨言怒极,反手就给了苏嬷嬷一巴掌。 这一掌力气可不小,苏嬷嬷年近半百的人了,被苏谨言这一下打得晃了几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苏嬷嬷知道自己犯了苏谨言的大忌,立刻跪下身子连连磕头讨饶。 “老奴知错了!知错了!请贵妃恕罪!” 苏嬷嬷一把老骨头了,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苏谨言终是念苏嬷嬷的旧情,饶了她。 只听她厉声斥责道; “哪一个若是敢动阿月,我便要他生不如死!” “这一回你切不可失手,那个锦离必须死!只有她死了,我和阿月才能活!” 苏嬷嬷俯首于地,立刻回复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冷静下来后苏谨言略微有些失神,她嘴里呢喃着;“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便与阿月一道逃亡天涯。。。” 第175章 炸了毛的猫儿 锦离发现苏月这几日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日日都要出门去。 这可是苦了锦离了。 苏月不走,锦离就这只能日日与他相对。若是他能自行找些乐子倒也好,可他偏偏整日整日无所事事,就只喜欢盯着锦离瞧。 “你看够了没啊?”锦离没好气地瘪了瘪嘴。 自打被苏月掳了来,锦离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可苏月却不但不恼,还整日笑盈盈的。 锦离一看到他的笑脸心里就觉得烦闷无比。 “阿离生得好看,再看多久也是看不厌的。” 苏月说话总是这样毫无顾忌,让人分不清他的话里到底是几分玩笑几分真心。 锦离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懊恼地别过脸去。 也不知是为何,与苏月待得越久,锦离便感觉心中越是难受得紧。仿佛就像是有一只手拽着她的五脏六腑直往下坠,许多次都让她没来由得不自觉就红了眼。 不过这种感觉锦离一直没有对苏月说过。 见锦离微微出神,苏月忽然起身来到了她的身前。 等锦离回过神来时,正好对上了苏月略显担忧的目光。 “阿离在想什么?” 锦离觉得苏月的眼神除了担忧之外,看上去似乎还有一丝丝的害怕。 他也会害怕?那他在怕什么呢? 她不懂。 胸口又是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锦离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些。 “没什么。” 锦离用手拍了拍胸口,想要顺顺气。 苏月瞧见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锦离抱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锦离原本就觉得胸口闷得慌,此时被他这么一晃,更是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苏月将锦离放在了他的腿上,拍着锦离的后背为她顺气。 苏月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他轻轻握住了锦离的手,两指握在了她的腕上。 “这脉象。。。也不像是喜脉啊。”苏月嘴里嘀咕了一句。 苏月的话近在耳边,锦离当然是听到了。她就是再不谙世事也知道喜脉是什么意思。 她咬着牙,恨恨地瞪了苏月一眼。 苏月知她是真的生了气,便不敢再和她玩笑。 “好了好了,阿离别恼。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侯府虽算不上是什么高门府第,但礼义廉耻锦离也是知晓的。 此时她红着脸,懊恼地说道; “我从未。。。从未与人有肌肤之亲,又何来的喜脉!你。。。你莫要毁我清誉!” 锦离越想越气,对苏月满是嫌恶。 可没想到苏月听了,却忽然将她往怀里紧了紧。锦离几乎要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苏月的下巴抵着锦离的头顶去,所以她看不清苏月面上的表情。 耳边传来苏月低沉的声音; “阿离若是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洞房的。” 他说话间胸膛微微起伏,锦离的脸瞬间一片通红。 她用力挣了挣,却还是没能从苏月的怀中脱出。只能恶狠狠地说道;“你若是敢碰我,我。。。我定会咬断你的脖颈!” 静默了片刻后,锦离听到头顶上传来苏月的一声轻笑。 “还是这般凶神恶煞,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 第176章 千牛卫 苏月下巴搁在锦离的头顶上不住来回摩挲,嘴里轻轻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儿,似乎很是惬意。 锦离感觉头顶被他磨得热热的,十分烦躁。 就在她耐不住准备出声制止苏月时,屋子外头却忽然传来了动静。 鸦青一双大耳朵竖立起来,朝着屋外动了动。他忽然警惕地看向屋外,沉声说道;“来的不下百人。” 苏月自然也早已察觉到。他将锦离放回了四轮椅中,随后对鸦青嘱咐了一句。“你在这儿守着阿离,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独个儿出去了。 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可偏偏到了屋子门口却没了动静。 显然他们是埋伏在屋外。 锦离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苏谨言的人,还是宫中的十六卫。 莫不是苏谨言将他们藏在这里的事败露了,所以天家派人来拿她们?! 鸦青一直警惕地望着门口,模样看上去有些担忧。 也难怪他会如此。苏月用不了法术,以肉身之躯要对付上百人谈何容易。 一想到这里,锦离便感觉心也被揪紧了。她只能安慰自己,她之所以会如此紧张,是因为若是苏月敌不过让天家将他们二人拿下,那必定会拖累侯府。 “鸦青!听到锦离唤他,鸦青回过脸时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锦离一脸认真地说道;“苏月双拳难敌四手,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鸦青显然没想到锦离会如此说,他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可是。。。” 锦离知道他在忧心什么,故而又对他说道; “放心吧,有你们俩守在外面自然没人能进得来,我自己个儿待在这屋子里便是了。” 鸦青思虑了片刻后,似乎是觉得锦离所言有理。他朝着锦离感激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朝着屋外快速奔了出去。 鸦青出门后锦离透过门缝朝外头张望了一下。她瞧见外头果真有百来个侍卫,他们身披金甲,手持金瓜锤,这可不正是分掌禁宫诸门的千牛卫。 怕被外头的人瞧见,锦离迅速掩上了门。 “这可如何是好” 锦离退到了屋内,惶恐地紧盯着屋门。她从没有如此希望苏月能够得胜,然后带着她逃出含元殿。 她不能被千牛卫抓住!不能拖累侯府! 就在锦离茫然不知所措时,忽然从屋顶上跌落了几块碎瓦下来,险些砸中锦离。 她还来不及抬头望去,屋顶上却已经落下了一个黑影来。 那个黑影蒙着面,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在他向锦离的脖颈处伸出手前,锦离抢先一步躲开了。 锦离惊恐地看向对方,不知道这来的又是哪一路的人马。 锦离方才闪躲时四轮车撞在了桌案上,闹出了些声响。没想到那个黑影警惕地向屋子门口张望了一下。 她直觉,这人与外头的千牛卫不是一伙的。 黑影似乎是不愿惊动外头的人,想要速战速决。只见他忽然从腰侧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来。 这人是来要她的命呀! 第177章 逆天 面对那把明晃晃的长刀,锦离害怕极了。眼看着黑衣人作势就要朝她劈过来,锦离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救命!” 她哪里经历过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整个人都不禁僵住了,根本来不及往外逃,只能害怕得紧紧闭上眼。 此时的屋外,鸦青勉强化作了人形,但他的拳脚功夫远不如苏月,根本挡不住埋伏在屋外的这许多侍卫。 苏月正抬脚将一个千牛卫踢飞了出去时,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锦离的呼喊声。 他一时分了神,不防被身后的一个侍卫提剑刺中了肩胛。 “家主!” 见苏月受了伤,鸦青立刻发了疯似得提着捡来的刀就朝着那名侍卫扑了上去。 那名侍卫被鸦青手刃时,苏月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此时的苏月满心满眼都只有屋子里的锦离。 他顾不上屋外仍有数十名侍卫,纵身一跃,直朝着屋子的方向奔去。 屋子里的黑衣人高高举起长刀,在长刀还没来得及落下时,却没想到忽然从屋外飞来一把利刃,笔直地击在了他的长刀之上。 那把利刃飞来的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两刃相击时,他手里的长刀竟是立刻被击飞了出去。 那黑衣人倒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他握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门口。 屋门被一脚踢开。门外的那个身影衣袂飞扬,看上去如天神下凡一般。 那名黑衣人显然是被苏月的模样所震慑住,一时间忘了再攻向面前的锦离。 锦离听到门口的动静,也回过了脸。看到苏月长身而立时,她从没有感觉如此欣喜过。 苏月肩胛上受了伤,鲜血将他的半个身子都染红了。看到屋子里的黑衣人时,他面色条然凌厉,看向黑衣人的眼中满是杀气。 这哪里像是天神,明明比那夜叉鬼魅还要恐怖上几分! 不等黑衣人反应,苏月以极其诡异的速度一跃便到了他的身前。 一声闷哼过后,苏月的手里的刀已经整个没入了黑衣人的身体。 “阿离。。。” 那黑衣人倒地后,苏月才矮下身子蹲在了锦离的面前,焦急地问道;“可有哪里伤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仔仔细细将锦离上下查看了一番。 “我。。。我没事” 锦离说话时声音忍不住地打着颤儿。 明明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苏月却一脸心疼地看向锦离说道; “是我大意了” 他说话时语气听上去十分自责。 待他到了近处,苏月身上的猩红便越发刺目。锦离此时感觉心中又被什么给拽紧了似的,直往下坠。 她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才开口说道; “外面那么多人,鸦青一个如何能对付得过来。” 想不到他堂堂的白玉仙君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听着屋外的动静,苏月脸上冷笑了一下。 “今日我便再逆一次这天规戒律!” 锦离见他口中不知念了句什么,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上竟然凭白落下了一道惊雷! 第178章 落水 青天白日而鸣雷,万物出乎震,乃生发之象。 方才还在屋外打斗的一众千牛卫也被这奇异景象给震住了,尽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愣地望向空中。 鸦青好不容易得了空隙大口喘着粗气,忽闻空中惊雷之声;他心中暗叫不好,再顾不上那些侍卫,急急地朝着苏月的方向而去。 “家主!” 鸦青刚想冲进屋子时,却发现苏月已经腾空而起,渐渐朝着屋外过来了。 “家主三思!”鸦青一脸焦急地看着周身包仙气缭绕的苏月,恳求道;“姮娥殿下方才为家主求了情,此时若是家主再犯天规,必然会触怒帝俊!届时就算是太阴星君也定然不肯再出面维护。” 鸦青所言苏月当然知晓,但他此时根本不愿去理这些。若是方才他未能及时赶到,此时锦离只怕已经丢了性命。 让他恼怒不已的并不是面前的这些蝼蚁之辈,他真正懊恼的其实是他自己。他竟然险些又要失去她了! 此时的苏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根本听不进鸦青的劝诫。 只听他冷冷地对着地上的鸦青喝了一句;“闪开!” 今日鸦青第一次斗胆迕逆苏月,他不但没有让开,反而跪了下去。 “如若家主一旦开了杀戒,不出一刻众星官必定前来拿人!家主可有想过届时您被星官带走后,小姐独自一人留在这大明宫中该怎么办?” 鸦青所言在理,苏月果真停顿了片刻。 被鸦青耽搁的这一会儿功夫,围在屋外的那些千牛卫里却有人暗暗绕到了屋子后头。 没想到这些千牛卫的目标竟然也是锦离! 那名千牛卫不动声色地从窗户中纵身一跃进了屋内。 锦离刚一瞥见对方的金甲,立刻就想往屋外跑。但是那名千牛卫心知外头的苏月不好对付,所以迅速蹿了上去挡在了门前。 正门出不去,锦离只好节节后退。 那名千牛卫动作干净利索,不等锦离呼救,他已经迅速上前用手捂住了锦离的口鼻。 锦离被闷得差点就要晕死过去。幸好那名千牛卫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在锦离就要窒息之前他及时松开了手,改用随手扯下的布条塞进了她的口中。 只见他立刻把锦离从四轮椅上捞了出来扛在肩上,动作干净利落,随后便悄无声息地扛着锦离又从屋后的窗户翻了出去。 被扛在肩上颠簸走远时,锦离勉强抬起头,看到屋前的苏月和鸦青。她想要出声唤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名侍卫显然身手不凡,他行进的速度奇快,不一会儿的功夫锦离已经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了。 这名千牛卫一路急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锦离被他扛着,很快便闪进了一个园子。 那园中有一方池塘。 锦离一咬牙,就算今天豁出命去也绝不能被他们抓住! 在经过池塘边时,锦离拼了命般挣扎扭动。那名侍卫没想到锦离会在此时忽然反抗,一时不慎竟真的脱了手。 锦离就势一滚,正正好落进了那方池塘之中。 第179章 海岸边 池塘中的水冰冷刺骨,眼前的光亮渐渐远去,锦离感觉仿若置身幻梦之中,身体也慢慢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她方一张嘴,口中便涌进大量池水,胸中顿时感觉剧痛无比,整个人像是要裂开了似的。 实在是疼得厉害了,锦离便发现自己正逐渐堕入一片黑暗中,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在她闭上眼之前的一刻,依稀恍惚间,似乎有一道白光突破重重黑暗,正朝着她的方向快速落下。 紧接着,锦离便再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起先锦离感觉身子浮浮沉沉了一阵,也不知道到底是漂浮了多久,等她再次见到光亮时,周围的事物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她似乎是被大浪给拍上了岸,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甚至还沾着几缕水草。 她手臂微微用力,一骨碌翻了一个身。让她惊讶不已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腿脚竟然能动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站起身后,锦离忍不住在原地蹦哒了两下。这一试,她激动地差点儿哭出声来。在床上瘫了这许多年,这是她头一回不但能站起身,甚至还一蹦三尺高,身手比侯府里那几个护卫还要矫健上几分。 就在她狂喜不已时,她却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的海岸上似乎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此地荒无人烟,锦离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待她到了近处,她才发现这一团白色竟是一只长相奇特的野兽。 这只异兽也不知是不是哪里受了伤,锦离见它身子蜷缩成一团,痛苦地闭着眼睛。 “喂!”,锦离大着胆子上前推了它一下。 “快醒醒!是哪里受伤了吗?” 锦离又伸手拍了它几下,可它仍旧一动不动地。 “晕过去了呀。。。”她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片海岸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若是放任它独个儿躺在这里说不定会有危险。 没办法,锦离只好先在附近查找了一番,等她在不远处寻到一处隐蔽的洞窟之后,她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只异兽拖进了洞里。 等她将异兽安顿在洞窟中后,她才发现方才拖着它艰难前行之时,所过之处竟然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果真是受了伤呀” 怕地上的血腥气会再引来其他野兽,锦离不得不用海水一点一点清洗地上的血污。 好不容易将那些血迹都清理干净,锦离累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腿倒是好了,人却累个半死。。。” 此时天上的日头已经西下,火烧云红彤彤的,映在海面之上仿佛这一整片湛蓝都着了火似的。 此情此景,真是美不胜收。锦离着实被这番美景给惊艳了一下。 就在她愣愣地望着海天一线发起了呆时,忽然,那洞窟里头隐约传来了几声轻咳。 想来,应是那只异兽醒了。 锦离站起身,有些不舍地又瞥了几眼夕阳,这才缓缓往洞窟走去。 她刚一踏进洞窟内,就赫然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眸子。那只异兽正警惕地盯着她瞧。 第180章 听得懂人话 金色的瞳仁耀眼夺目,想不到它的双眸竟是比天上的星光更加璀璨,锦离一时间看得呆了。 那只异兽通体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锦离无端觉得这东西瞧着眼熟,但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感觉自己明明知道的,但此时却偏偏就是想不起来了。 就在锦离发呆时,那只异兽忽然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站起身来。可他刚伸了伸腿脚,身子整个便又立刻跌了回去。 “小心!” 锦离忍不住惊呼出声。 许是被她的声音给惊了一跳,那只异兽忽然从背后张开了一双巨翼来。 这个洞窟本就狭小,它的一双巨翼方舒展开便撞上了洞顶。它一边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身来,身后的巨翼扑腾着,不停撞击在洞窟顶上,让它越发急躁了起来。 似乎是刚刚苏醒的缘故这只异兽明显是有些懵,锦离觉得它的模样瞧着十分好笑。 “你别动了!我方才好不容易才将你从岸边拖进来的。” 听了锦离的话后,那只异兽果真停住了动作,背后的一双巨翼也垂了下来。 它似乎是能听得懂人话的,锦离不免觉得十分新奇。 “也不知你身上是哪里受了伤,方才拖你进来时还在外面落了好些血迹呢。” 说着,锦离便试着慢慢向它靠近过去。 只见它瞪着一双大眼警惕地盯着锦离的动作,可没想到锦离却竟然大着胆子,伸手在它的下巴上来回摸了摸。 它瞬时便愣住了。与其说是它被锦离的举动惊了一跳,倒不如说它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皮毛柔软紧实,摸起来顺手得很。 锦离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它似乎是被摸得有些恼了,忽然从鼻间喷出一口粗气来,随即便用鼻子顶了一下锦离的脑袋。 锦离感觉脑门子被轻轻地推了一下,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它,讪笑着说道; “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生得如你这般洁白无瑕。” 闻言,那只异兽又从鼻间喷出一口粗气,不过它倒是不再像方才那般警惕,神情都放松了下来。 之前它一直蜷缩着身子所以没能看清,此时它安定下来后,锦离才看到它腹部左下位置隐约可见一个碗口大的血口,看起来伤得不轻。 锦离一边轻声安抚它,一边试探着想上前再仔细看一看它的伤处。 “别怕,我不会害你。”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摸了摸。 见它不反抗,锦离便矮下身子,探着脑袋往它的肚腹上张望。 这一看,锦离便忍不住皱眉头。 “啧,这么深的伤口,你是怎么弄的啊?” 异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答复。 锦离心想,它大约是只能听懂人言却是不能说人话的。 于是她便站起身,朝外头指了指,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我去外头找些水来给你清洗伤口。你在这里等着我,可不能乱跑,不然一会儿出去要是被你的仇家找着了,那你就真的没命了。” 异兽听了锦离的话后还是没什么反应。 她走到洞口时还不放心地回头望了望,直到她发现异兽伏下身子,正闭上眼休憩,她这才出了洞窟。 第181章 乖顺 这海岸边要找到清水并不容易,所幸锦离走了十里地后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户渔家。 这是一间略微简陋的草屋,前头用篱笆圈了一方地做院子,院子里头晒着些鱼干海货。 “有人在家吗?” 乡野之地民风淳朴,锦离发现这户人家竟是连门都未关严实。这青天白日的她也不好擅自闯进去,只好站在篱笆外喊了一嗓子。 可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草屋里有人出来应门。 没办法,这方圆十里怕是也只得这一户人家,所以锦离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前摆了一只水缸,里头还剩大半缸的清水。锦离找不到其他能盛水的器物,于是她一咬牙就想试试将这缸一并拖走。 可让她震惊不已的是,她一个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时竟然连缸带水被她一整个囫囵扛上了肩头。 她非但只是腿脚好了,如今更是力大如牛,真真是怪哉!她还不信邪地又将那只水缸上下举了举。 “我竟有如此神力?!”锦离口中忍不住惊叹了一句。 水是有了,但是怕那只异兽腹中饥饿,锦离又顺手从竹篱上取了两条鱼干。 临走时,锦离像是想起了什么,全身上下摸了一通。她发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荷包,里头更是装了不少浑圆的明珠。 她又重新回到院子里,从荷包里拣了两颗最大的明珠放在了草屋的门前,这才扛起大缸离去。 等她喜气洋洋地重新踏进洞窟之时,看到那只异兽正闭着眼蜷缩成一团,似是睡得挺沉。 于是乎她将水缸在地上放稳后,便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生怕将它给吵醒了。 没想到这只异兽警觉得很,她还没走几步呢,就瞧见它骤然惊醒了过来。它一想来便呲着牙,恶狠狠地瞪向洞窟口的锦离。 锦离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伸出手在那异兽的眼前晃了晃,出声问道; “睡懵了?才这会儿功夫就不记得我了?” 锦离自己也未曾察觉,今日的她与平日里大有不同。她可不单单只是“身强力壮”这么简单,连心性也要更加沉稳坚毅。所以她面对异兽的威胁时才会如此从容。 那只异兽盯着锦离的眼神明显地愣了一愣。 “啧。。。果真是睡懵了。” 说完,不等异兽反应锦离已经回过身,兀自忙碌起来。 只听“磁啦”一声,她随手便从衣裙上扯下一片布条来。她将布条打湿后,便重新回到了异兽的身前。 “抬腿” 她说话时一脸淡然,那只异兽似是被她的气势所摄,果真乖顺地缓缓将身体舒展开。 锦离下手算得上轻柔,可布条方触及伤口,她便明显地感觉到它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细看去,这伤口足有一拳之大! 这异兽着实算得上硬气,明明受了如此重的伤,它也只是痛苦地皱着眉头,嘴里却是没有发出一声的。 血污立刻将布条染得通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锦离心中不忍,伸手在它的前胸上轻拍了拍。 “下回要是打不过人家你得学会逃,硬是上去拼命能讨得了什么好!” 第182章 真是难伺候 听了锦离的话后,异兽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伏下身子,不愿再让锦离替它擦洗伤处。 它这是。。。在闹脾气?? 锦离只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它面皮如此薄,竟还半点都说不得了。 见它将脑袋埋了起来不愿再搭理自己,锦离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方圆十里内我就找到了这些,你将就吃点。” 说着,锦离从怀里掏出方才顺来的几条鱼干放在异兽的面前,随即她在洞口附近寻了个角落独自躺了下来。 入夜时分月明星稀,海浪拍岸之声越发清晰可闻。 此时锦离枕着自己的一双胳膊遥望星空,姿势惬意舒展。至于她是如何到了这里,又是如何变得如此不同,这些似乎都被她抛到了脑后,仿佛本就该是如此。 “我这莫不是在做梦吧。。。” 她翘着二郎腿,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想到她正懒散地享受夜晚的静谧时,头顶却忽然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有脚步声慢慢靠近,紧接着异兽的大脑袋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锦离不明白它这是要做什么。 它的嘴里叼着的正是方才锦离留给它的那两条鱼干。只见它一松嘴,那两条鱼干掉落下来便正正好砸中了锦离的脸。 “你!”,锦离惊叫一声,立刻懊恼地坐了起来。“你干什么呀!” 鱼干被晒得硬邦邦的,砸在脸上怪疼的。 锦离懊恼地瞪着它,却见它不但一脸嫌弃的神情,更是抬起一只前爪在嘴上来回蹭了蹭。 它虽未说话,但锦离立刻就明白了。它这是在嫌弃她给的东西难吃呢! 这只异兽不光是脾气差,它还挑嘴!真是难伺候! 锦离刚想说它两句,没想到它却忽然走到锦离的身侧,紧接着便伏在了她的身旁。 洞口狭小,如此庞然大物与她挤在一处,她连身子都转不开了。 异兽显然也觉得十分局促,锦离瞥见它的一双巨翼紧紧地缩在身后,根本舒展不开。 不过挤也有挤的好处。比如,此时锦离贴在它的身侧,洁白柔顺的绒毛蹭在她的脸上倒是十分舒服。 不知不觉间,锦离竟然用脑袋往它的身子上蹭了蹭。 感觉它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随即便安定了下来。 静谧之中却听锦离轻声低语;“你要是不急走,不妨就与我一道看看这夜色。” 异兽虽未能答话,不过它将脑袋也伏在了前爪上,闭上眼假寐。 此时此刻,锦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心惬意。 不过片刻的功夫,锦离发现身侧传来的呼吸之声渐渐匀称,它应是真的睡了过去。 “也是呢,受了那么重的伤,是该累了” 于是锦离便索性将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它的身上,继续望着夜空发呆。 一整晚她都没有半点困意。明明一夜未睡她却发现自己精神甚好,并没有感到困顿。 天边亮起第一丝光亮时,异兽的身子动了动。 “睡饱了呀?” 锦离仍旧保持着依靠在它身上的姿势,抬起脸朝它微微一笑。 闻言,异兽不打一声招呼就骤然起身,回进了洞内。 锦离不防,身体瞬间失了依靠,险些跌到地上。 “你故意的对不对!” 第183章 呸呸呸 “你这伤该如何治呢。。。”,锦离盯着异兽的肚腹犯起了难,“我也不通医术,不然倒是还能帮帮你。” 即将它救了,此时放任它在这里自生自灭总也不妥。 锦离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办法来。就算她前去城镇上找了郎中来,人家只怕连见都没见过像它这般的异兽,更不要说施药救治了。 这可如何是好呢! 听了锦离的话后,异兽忽然抬起脑袋朝东边嗅了嗅,紧接着便看到它用前爪在地上划拉了起来。 细看去,那地上画的像是一种草,其叶如羽,丛丛而生。 半晌过后,异兽才停下了动作。锦离见它直盯着自己瞧。 “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去找这种草回来?” 只见异兽朝着东边扬了扬鼻子,竟是为她指明了方向。 如此看来这只异兽虽不能言,不过倒是颇具灵性。 锦离将信将疑地出了洞窟后便一直往东走。走了大约有个四、五里地,果真见到了那异兽所绘的草药。 “还真有啊。。。” 其叶如羽,密密丛生。翠绿的枝叶长得倒是不高,堪堪只到锦离的膝盖处。 “我是该拔些叶子还是拔些根茎呢?” 锦离盯着那株从未见过的草药又犯起了难。 “不管了!”她一搓手,索性将那一整株草药连根拔起! 等她欢欢喜喜地带着草药回到洞窟后,她便献宝似得将一整株草药连根带土放到了异兽的面前。 “你看看,是这个不?”她说话间语气里满是得意。 异兽淡淡地瞥了面前得意洋洋的锦离一眼,神情之中却是半点感激也无。 只见它张嘴咬断了几根枝桠,在口中细细咀嚼了起来。 让锦离惊奇不已的是,那被咬断了的枝桠处竟然流出了血红的浆水来。 “这是什么东西?好生稀奇!” 异兽当然不可能答复她。 那草药在异兽的口中被嚼得稀烂,变作鲜红的的一团。随即它便将这一团血红吐了出来。 锦离见它忽然不动了,就直直地盯着她瞧。 “你是让我帮你把‘这个’敷到伤口上?” 这一回,异兽倒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虽说是锦离将它从岸边救起,但她总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它使唤了。 仔细将那一团血红的糊糊敷到异兽的伤口上后,锦离赶忙退开了些,一脸嫌弃地就着自己的双手闻了闻。 幸好,那东西不过是看着像血,实则闻起来并无半点血腥气。 上了药后,异兽又咬断了几根枝桠,连枝带叶嚼烂了之后吞入腹中。 看来这种草药不但能外敷,还能内服,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是个什么味儿。 出于好奇,锦离便就着自己的手舔了一口。 她的这一举动刚好被那只异兽给瞧见了。 只见它眨了眨眼,盯着锦离看了好一会儿,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片刻后。。。 只见锦离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呸!呸!呸!这是什么味儿呀!甘中带咸,还涩得很!” 说着,锦离又用力呸了几下。 看着锦离的模样,那双金色的瞳仁中头一回带上了几分笑意。 第184章 会诊 此时含元殿的一处偏殿之内影影重重聚了不少的人。 太医署下至侍御医,上至尚药奉御悉数被召了来,就为了替床上正昏睡不醒的女子会诊。 一众御医之中,领头的乃是太医署里顶有名的张御医。其人医术精湛,曾以针灸之术治好了天家的头疾,颇得天家器重。 如今为了这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子,天家却兴师动众地将张御医也一并给请了过来,这让一旁侍侯的宫人们不免对床上这女子的身份都好奇了起来。 此时,张御医已为床上的女子诊了许久的脉,却始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高卿怕让天家等得久了,忙出声催促道; “张御医,不知可有诊出是何病因呀?” 高卿是天家身边侍候最久的人,大明宫上下无人不知。他即发了话,张御医便只好起身朝天家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回复道; “回禀天家,经臣查验,此人脉相并无异常。” “哦?” 天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疑惑地问道; “既无异常,那为何她如今却还是昏睡不醒呢?” “这。。。” 张御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忙伏首在地向天家请罪。 “臣医术不精,未能诊出其中病灶,还请天家责罚!” 天家心中虽是略有不解,但到底还不至于真的为此就问了张御医的罪。 只听天家淡淡地出声说道;“你起来吧。” 张御医如蒙大赦,这才缓缓起了身。 “回禀天家。臣行医数载,确也见过一些疑难杂症。凡有病灶者,或脉相虚浮难定,或隐有痛处气息不稳。” “可我方才替此人诊脉时,发现其脉象平和,气息亦是平稳,确实不像是有什么隐疾。” “至于她为何迟迟未能转醒。。。” “臣以为,此人之病症只怕非寻常医者可治。” “非寻常医者可治?” 天家听闻张御医的话后便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天家不发话,在座的更是无人敢动分毫。 张御医其人平日里醉心医术,为人耿直,从不会拐弯抹角,加之其又曾经治好了天家的头疾,所以天家对其一直颇为信任。 如今他既如此说,那普天之下只怕便真就是无人能治好她了。 许久,方才听天家沉声说道; “朕曾于东海之滨允诺了瑞兽白泽,会在每年一次的大朝贺来临之前,将此人完璧归赵。朕向来言出必行。” “此时距离大朝贺之日尚还有些时日,张御医不妨再细细探查一番,或许会有所发现呢。” 天家说要治,那便想尽法子也得治。张御医忙高声应道;“臣,遵旨!” 这厢锦离被捞起后便昏睡不醒,另一头,曾经显赫一时风光无限的苏贵妃却忽然成了阶下囚。 只是此时不管是含元殿内还是天牢之中,皆未见到苏月的身影。 —————————————— 永隆元年,天家俞旨;贵妃苏氏,德行有失,难为凤仪之张,黜其封号,但念其经年伴驾着有劳苦,今流放外域,不召不得回。 第185章 化龙池 “阿离!” 苏月惊叫一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利索地翻身坐起,目光茫茫然开始在周围搜索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方才是梦吗。。。 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如这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梦中的红衣女子朝他回首一笑,紧接着便纵身跃入那万丈悬崖。彼时,他的一颗心也随着她一道堕入了深渊! 在梦境中有无数次他都梦见自己飞身上去拽住了她,可每每到了此时都会有一道锁仙阵生生将他镇压,沉得让他喘不上气,让他感觉四肢百骸都巨痛无比。 清醒过来后,苏月才惊觉自己此时竟然身在月宫之中。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应该身在含元殿内,阿离此时又在何处?! “鸦青!”苏月的声音中带着满腔的怒火。 可这时从殿外循声而来的却并非是鸦青。 殿门从外头缓缓打开之时,姮娥款步而来。 苏月对姮娥的身份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一见是她进了来,他的火气立刻下了三分。 “我怎会在此处?”苏月一脸疑惑地看向来人,言语之中是毫不掩饰地焦急。 听了苏月的话后,姮娥微微垂下了眼,敛去了眼里的关切之色。 “方才我闻天雷之声,感人世间天地惊变,我便知是你。” “你可知,你方才想逆天而行已然是惊动了星官府。若是我不及时前去,只怕此时星官府的人也已经将你拿下。” 说着,姮娥抬眼直直地望向苏月。 明知这一回又是姮娥救了他,可苏月非但未表现出半分感激之情,反而再三追问了起来。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会全然不记得了?” “你在含元殿内可有见到一个腿脚不便的女子?” 这天界里,向来最是洒脱不羁的白玉仙君,竟然也会对什么人如此焦急牵挂。 姮娥就是再不经世事也知道这女子必然是苏月的心上之人。她的眼里带上了明显的落寞之色。 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淡泊娴静。 “我方到得含元殿内便见你落于一方水池之中。我将你从池中捞起之时,见你已然是昏迷不醒,我便只好将你带回了月宫。至于你所说的女子,我确实并未见到。” “水池。。。?” 苏月想要努力回想起方才的经过,可他不管他如何想,脑海中除了一片白光便再想不起别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忽然捧着脑袋,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姮娥确是真心待他,自然不忍见苏月这副痛苦的模样。只见她忽然上前,伸手在苏月的灵台上点了一下。点点金光过后,苏月便又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一声轻叹后,姮娥将苏月稳稳放好。 她并没有立时离开,而是坐在苏月的寒玉床前发起了呆。 “含元殿内的水池。。。”姮娥口中低语。“我记得母妃曾提起过,这凡间曾有一方化龙池。。。”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起身急急地出了殿门。 第186章 找上门来 锦离发现这只异兽有一个特殊之处。比如,此时她一时兴起想要趁异兽熟睡时再去摸一摸它雪白柔顺的皮毛,却发现不管她如何伸手就是碰不到它分毫。 “我就不信了!” 锦离撇了撇嘴,复又将手朝着它的脑袋伸去。可它偏偏就在此时侧过了脑袋,让锦离又摸了个空。 若不是它仍旧闭着眼且呼吸听上去匀称有力的话,锦离真要以为它定然是已经醒了,正在耍着她玩儿呢! 锦离伸手在它的眼前晃了晃,这异兽纹丝不动看上去睡得十分安稳的样子。 她不信邪地起身悄悄绕到了它的身后,想抬手拍一下它的屁股;却没想到异兽恰好就在此时翻了一个身,又堪堪躲了过去。 这分明就是在耍着她玩儿! 锦离懊恼地一撇嘴。 “你。。。!” 她刚出声,没想到异兽却忽然昂起了身子。 它并没有看向锦离,而是神情警惕地直直望向洞口。 “怎么了?” 锦离见它十分警惕地样子,也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 “外头有什么?”,说着,她便想要往洞口处去查看。 不想,那异兽却忽然张开双翼,将她拦在了身后。 “是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锦离见它压低了身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想来应就是如此了。 此时她只觉心中有几分紧张,几分好奇。她既想知道那外头的到底是个什么厉害物什,又有些害怕到时候要是真的打起来,她自个儿也是小命难保。。。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看你还有伤在身,要不然咱们先躲躲?” 锦离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打不过就得跑,没什么好丢人的;可异兽听了后,却忽然转过它巨大的脑袋,一脸嫌弃地瞪了身后的锦离一眼。 “你瞪我做什么!要是你敌得过它,上一回就不会受伤了不是!” 她自然是一片好心,不想让它再出去送死。可这话听在异兽的耳朵里,却似乎格外刺耳。 只见异兽忽然从鼻间狠狠地喷出一口气,紧接着便不顾锦离的劝阻,径直朝洞窟外冲了出去! “你!。。。” 真是半点都说不得的臭脾气! 锦离哀叹一声,也只好悄悄跟了出去。怕引起外头的注意,她便轻手轻脚地躲在洞窟口向外张望。 此时的洞窟外,异兽身后的一双巨翼高高地舒展开。只见它伏低了身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死死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只像水牛似的东西。 细看去,那东西形似水牛,头生尖角,通体漆黑如墨。 锦离刚想再往前些好看个仔细时,却不想忽然听到那东西竟然口出人言! “白泽!今天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听它提起白泽之名时,锦离感觉心中顿时抽痛了一下,酸楚的滋味莫名涌上心头。 这名字明明如此熟悉,仿佛老早就印在了她的心中,可此时她却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异兽竟然也开口怒喝了一声;“少废话!” 第187章 呲铁 那妖兽速度奇快,一瞬间便冲向了白泽。且它头上的角足锋利无比,它所过之处礁石如软泥一般,只是叫它轻轻一划便片片碎裂开来。 妖兽的力气也着实不小,它如此横冲直撞,周围便免不了要地动山摇。 锦离不禁暗自心惊。这东西如此厉害,难怪白泽先前会身受重伤。现如今白泽伤势未愈,更加不可能是它的对手了。 她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白泽。 所幸,白泽的动作尚算敏捷,在那妖兽撞向他时骤然挥动双翼凌空跃起,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那妖兽见一击不成,便转过了它巨大的脑袋,恨恨地瞪着白泽。 锦离发现它头上生的一对角看上去像水牛似得。只见它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踢着后蹄,作势还要朝白泽撞过去。 白泽见状,身后一双巨翼挥动,地面上便起了一阵飓风,掀起了不少尘土。 “哼!”,那妖兽鼻间喷出一口粗气,鄙夷地说道;“打不过就又想跑吗?” 它这明明就是在激白泽,想要白泽下来与它正面交锋! 如此看来这妖兽并不能御空。只要白泽不下来,那它就根本拿白泽没办法! “你赶紧飞呀!千万别下来!” 锦离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想到锦离的话音未落,却见那妖兽奋力纵身一跃,竟足有两丈之高! 它的速度之快,白泽闪躲不及,叫它头上的角足擦中了身后的一翼。 只是轻轻地擦过,白泽的巨翼上便又多了一道猩红。 那妖兽见白泽受了伤,它的眉眼之中立刻现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白泽的巨翼被它所伤后,果真慢慢落在了海面之上。 只是不知为何,白泽明明是落了下风,锦离却总觉得它的神情之中看不出丝毫的慌张,像是早有预料似的。 只听白泽冷冷地嗤了一声;“野蛮无理之辈!” 它金色的瞳仁中有微光闪烁。锦离见它挥动双翼,紧接着那海面上竟生生结出了冰来。 海面上的寒气蔓延开来,锦离躲在洞窟之中都感觉到手脚冰凉。 那妖兽也不傻,见海面瞬间被冻住后,它便只是在岸边来回徘徊踱步,并没有再往那海面上去。 这一回倒是白泽占了上风。只见它身后的巨翼骤然发力,那海上的冰面便结出了许许多多的冰棱来。 随着白泽不断挥舞双翼,那些冰棱越来越多,最后竟在一阵飓风之中齐齐地朝着那妖兽袭去。 冰棱比那刀剑还要锋利上几分,数十根冰棱密密麻麻地击在妖兽的周身,发出阵阵碎裂之声。 让锦离惊讶无比的是,那妖兽的皮肤如钢似铁,这样密集的攻击却竟然没能伤它分毫。 一直到所有的冰棱都碎裂落地后,那妖兽甩了甩身子,笑得越发得意了起来。 “雕虫小技!”,它紧盯着海面上的白泽,恨恨地说道;“你这点本事,根本不能伤我!” 它眸光之中的戾气倏然浓重,紧接着便见它伏低了身子,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招数来。 第188章 鱼怪 白泽没有中那妖兽的激将法,仍旧腾空于海面之上。那妖兽不能御空,故而伤不到白泽。而白泽施法变出的冰棱也同样伤不到那妖兽。 它们俩一时间僵持不下,都没有轻举妄动。 可谁能想到,这妖兽并非是独自前来,它竟然还有同伙! 原本已经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面此时却忽然被几束从海面下射出的水柱给生生击穿。 那些水柱像是长了眼睛似得,专门瞄着白泽打。幸亏白泽身手敏捷,才没有被那些水柱击中。 “连冰面都能如此轻易地击穿,这要是打在身上岂不是立马就是一个窟窿。。。” 锦离不禁脊背生寒。 见打不中白泽,海面下的那些水柱便发了疯似得,变得越发密集。不知不觉间,白泽闪躲时也变得有些吃力。 锦离倏然瞧见岸上的那妖兽十分得意地晃着脑袋,还不时踢一踢后蹄,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她这才惊觉,海面下的那些水柱是要把白泽往岸上逼! 眼见白泽险些被一束冲天的水柱给击中,锦离暗骂了一声“卑鄙!”;她便再按耐不住,直直地朝海面上冲了过去。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速度何时变得这样快,不过转眼的功夫,她竟然就越过那妖兽的身侧来到了白泽的身前。 那妖兽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 “你来做什么!” 那水柱缠人得很,白泽自顾不暇,此时见锦离过来它自然是十分懊恼。 白泽语气不善,所幸在这种紧要关头锦离倒也并不在意。 “我来帮你!” 紧接着,只见她手指轻轻一点,那海面上先是起了阵阵涟漪;慢慢地那水波越来越大,转眼的功夫竟然变作了一道巨大的漩涡。 锦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大的能耐,但这些术法仿若就印在她的脑海中一般,不知不觉间身体自己便动了起来。 那漩涡钻得极深,原本不停从海面下窜出来的那些水柱此时已经停了下来。 白泽和锦离都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片刻后,从漩涡的中心处竟然飞出来一个庞然大物! “这。。。什么东西?!” 锦离好不容易才看清,从漩涡里飞出来的那东西长约五丈,行似鲤鱼,鱼身而鸟翼,苍纹而白首赤喙。 就在此时,忽闻天空中一声啸鸣。声音竟然就是那从漩涡中飞出来的大鱼所发出的! 明明看着像是条鱼怪,可它的鸣叫声却似鸾鸡,尖利刺耳。 听着那刺耳的啸鸣声,锦离赶紧捂住了耳朵。 此时,有一双巨翼忽然遮住了她的头顶。等她回身望去时,正好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原来是白泽将她护在了双翼之下。 白泽冷硬的声音在锦离的头顶响起。 “安分点!不然我也护不住你!” 那鱼怪一跃而起后,不时便又重重地摔进了海面之下,海面顿时掀起层层巨浪。 锦离被护在白泽的双翼之下,所以纵使外头海浪滔天她周身也并没有沾上一滴海水。 此时在巨翼之下,锦离直直地望着的那双金色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愣怔。可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脚下正渐渐升起一团黑影。 第189章 落荒而逃 忽然,从海面之下有一团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隐藏在巨浪之中的,赫然正是方才那条鱼怪! 白泽机敏,在鱼怪张开巨口之前,它率先叼着锦离往高处跃起。它身后的一双巨翼挥舞着掀起阵阵大风,让人睁不开眼。 要不是那鱼怪也被这飓风掀开了一些,此时它忽然已经咬住了白泽。 鱼怪又跌回了海面之上。只是这一回它未再潜入海面之下,而是将半个身子露出了海面。 “文鳐!” 此时,一直徘徊在海岸边的那只妖兽忽然朝着这里大声吼了一句;“抓住那个女娃娃!” 鱼怪得了令,一颗大脑袋转向了白泽身前的锦离。 锦离这才看清,那鱼怪的巨口上利齿丛生,两颗浑圆的眼珠冒着绿光,正幽幽朝她望过来。 可待那鱼怪看清了锦离的模样后,它庞大的身躯却忽然抖了一抖。 “你。。。是你。。。” 那鱼怪神情巨震,不自觉往后退开了一些。 看它的模样,竟然像是认得锦离的? “你怎会在此处。。。” 鱼怪低声说着,庞大的身子却已然沉了下去,作势就要跑。 岸上的妖兽见状,顿时怒吼了一声。 “废物!” 只是不管它如何嘶吼,此时的鱼怪却已然沉得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光是白泽一脸疑惑,连锦离自己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鱼怪竟是被锦离给吓得落荒而逃! “你这女娃娃,到底是何人?” 妖兽盯着锦离恨恨地踢了踢蹄子。 既然鱼怪已经跑了,那岸上的妖兽便是再没有办法拿下白泽。如此,妖兽又朝白泽怒吼了几声后,也只能是愤然离去。 一直到那妖兽跑得没了踪影,锦离才总是是长所以了一口气。 “那个洞窟不能再待了,我们赶紧换个地方先躲躲。” 白泽顿了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带着锦离往他处去了。 白泽叼着锦离飞出了十里外,见前方有一处崖涧,它便落了下去。 一落地,它便松了口。锦离猝不及防被丢在了地上,坐得屁股生疼。 “嘶。。。” 锦离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懊恼地瞪着白泽。 “方才我帮了你,你就这般待我?!”她气鼓鼓地说道。 白泽起先见锦离着实是摔得疼了,还略有愧疚之色;可这会儿听了锦离的话后,它却一声不吭地径直走开了。 “你!。。。你去哪儿啊!” 锦离忙起身跟了上去。 它的脾气如此阴晴不定,锦离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得它不快了。 白泽不吭声,锦离也只好紧跟在它身后。就这样又行了一路,锦离终是忍不住出声。 “说起来。。。那妖兽是何来头,怎的能刀枪不入?”她试探着问道。 以白泽古怪的脾气,原本她也没想着它能回答她。可是没想到片刻后,白泽却果然沉声回复道; “南方有兽焉,角足如水牛,皮毛黑如漆,食铁饮水,肠中不伤。其粪可为兵器,其利如刚,名唤呲铁。若是生于北岳之山的,便唤作诸怀。” 第190章 我喜静 听白泽娓娓道来,锦离只觉得十分新奇。 “你对它倒是知之甚多”,说着,锦离又不免好奇地问道;“它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为何它非要取你性命不可?” 面对锦离接二连三的发问,白泽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见它转过身来,神情冷淡地瞥了身后的锦离一眼。 “只因我曾绘制‘白泽图’,其上记载三界万种妖物,故而妖兽精怪对我大多不喜。” “白泽图?” 这一听这名字,锦离便觉得有些好笑。 “你怎的也不知道给这图志换个名字,这样即是有人看了这精怪图志也不会知道是你所绘的。” 看着锦离的笑脸,白泽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又转过了身去。 “三界之中唯有我能通晓万物,即使不取这名字,精怪也自然知道是我所绘。” 白泽仍旧缓步前行,锦离不知道它到底是要去向何处。 “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她小跑了两步,走到白泽的身旁。 白泽却并未看她,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昆仑山” “昆仑山?” 锦离从未去过昆仑山,自然不知道昆仑山到底在何处。 “那我们还要走多久?”她不禁小声问道。 “昆仑山与东海之滨相去万里。。。” 白泽的话还没说完,锦离已经惊叫出声; “万里?!你就打算这样走着去?” 听了她的话后白泽忽然停了下来。只见它看向锦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紧接着,它忽然将身后的一双巨翼大展。 是了,她怎会忘了白泽是能飞的。 “那你为何此时还要徒步前行呢。。。” 锦离疑惑地看向白泽,正好看到它也正瞥向她。不过也只是片刻,随即白泽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白泽本就伤势未愈,方才与呲铁对阵时又耗费了不少元气,所以又走了几步后,锦离见它身形忽然晃了晃,似是站立不稳。 “我们已经飞出了十里,那呲铁一时半会儿肯定寻不到我们。不若今夜便在此处歇歇?” 待白泽站稳后它先是打量了一下身旁的锦离,随即便见它伏在了地上。 锦离明明是见它举步艰难才会让它在此处歇歇,可白泽方才看向她的眼神中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嫌弃,仿若是她走不动了才想歇在此处一般。 许是真的有些累了,白泽伏在地上没多久便闭上了眼,看上去睡得挺沉。 趁它熟睡之际,锦离轻手轻脚地来到它的大脑道旁蹲下了身子,将它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明明能口出人言,那为何一开始我将你救起时你却始终不与我说话呢?” 说到这里时,锦离不禁砸了砸嘴。 “不过也是,想想你这古怪脾气。。。也就是我,若是换了别人,一听你开口,必然便不愿再与你多待一刻的。” 原本以为白泽此时已然是睡熟了,却没想到它会在此时忽然出声;锦离着实被它惊了一跳。 “我喜静” 嗯?!它的言外之意是在暗指她过于呱噪?? 第191章 文鳐 “那文鳐鱼为何会认得你?” 说着,白泽忽然张开了眼,昂首看向面前的锦离。 “文鳐鱼?” 锦离自问从前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又哪里会认得呢。 白泽盯着她的脸瞧了一会儿,像是在辨别她话中的真伪。 “那海里的鱼怪,名唤文鳐。有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常行于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 锦离觉得,凡关乎精怪妖物之事,白泽大约都能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她心中对白泽也不禁生出了几分钦佩之意。 “我确是从未见过它的。” 见锦离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白泽虽然心中疑惑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了”,锦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白泽问道;“你为何要不远万里赶去昆仑山呢?” “昆仑山集天地灵气” 说到这里时白泽忽然顿了一顿。锦离见它忽然转过了脑袋,看上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山中多仙草。” “噢。。。”锦离一脸了然模样。 “我还尚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想到锦离会突然转了话头。依着白泽的古怪性子,锦离在它耳边絮絮叨叨地刮躁了这许久,它此时理应早就该发作了,可它偏偏隐忍了下来。 只听它从鼻间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后,沉声应道;“你问” “绘制精怪图志不但费时费力,还让你遭一众妖物记恨,那你还非要绘制这图志到底是为何呢?” 这一点,锦离着实是想不明白。难道它真的只是因为兴趣使然,以至于让自己惨遭杀身之祸吗? 却听此时白泽一脸淡然地回复道; “世间万物皆在因果之中,各有其位各司其职,此乃造化使然,我亦有我的使命。” 它敛去了目光,继续说道;“凡世出贤能者,我便须以这白泽图赠之,以此为祥瑞之兆。不过于我而言。。。此即是我的因,待到将来我得偿所愿之时那便是果。” 白泽这话说得晦涩难懂,锦离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所以她只能是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 许是锦离脸上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痴傻,白泽便重新又伏下了脑袋,不愿再与她多做解释。 见白泽不愿再搭理她,锦离只好无趣地坐到了它的身旁。 夜里更深露重,寒气逼人。锦离坐在地上感觉手脚都冰凉凉的。她搓了搓手,兀自盯着天上的星象发起了呆。 忽然,她感觉背后多了一团柔软。 原来是白泽不知不觉间往她这处靠了过来。 柔软顺滑的皮毛将她一整个给圈了起来,她顿时感觉手脚瞬间暖了不少。 之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锦离忽闻身后传来白泽低沉的声音。 “你可愿陪我一道去昆仑山?” 闻言,锦离悄悄地瞥向身后的白泽,却发现它仍然闭着眼。 昆仑山? 她也不知自己今后该去往何处,她甚至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 第192章 拒绝 锦离犹豫了片刻后,终归还是没有答应白泽。 “我还是不去了罢。。。” 她低着脑袋不动声色地将背脊从白泽身上挪开了一些。 锦离不愿去昆仑山不是因为嫌路途遥远,而是她冥冥之中总感觉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所以此时尚不能离开。 被她拒绝后,白泽便不再做声了。 此后一夜无话。 待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时,锦离本以为白泽必然会独自离去,却没想到它始终挨着锦离身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 锦离小心翼翼地出声,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白泽闻声,缓缓站起身来。只见它抖了抖身上柔软的皮毛,随即便径直往回走。 它竟是朝着之前藏身的那个洞窟行去。 锦离忙追了上去。可到了近处后,她反倒是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缓步跟在它的身后。 “你这是。。。要回那片海岸去?” 锦离问得轻声细语,像是生怕会惹得白泽不快。 可白泽显然是不愿意再搭理她,仍然一声不吭地朝前走。 “若是那妖兽呲铁又折返回来,此时正在海岸边等我们,那该如何是好。。。?” 锦离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了一句。 之前她们不过是逃脱,谁知道那呲铁是不是去搬了其他的帮手来。 一想到呲铁刀枪不入的壮硕身子和它顶上那一对的锋利无比的角足,锦离便觉得有些后怕。 她正低着头胡思乱想,不想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等她抬眼望去,才发现此时白泽竟然停了下来,正定定地望着她。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呲铁不会想到我们仍然逗留在那片海岸边。” “况且。。。” 白泽将它的大脑袋凑到了锦离的面前,一阵阵火热的气息喷在锦离的脸上。 “况且就是再遇上了,我也有法子再带你逃脱。” 白泽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身后的一双巨翼。 锦离觉得它说的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那。。。你怎的又不去昆仑山了呢?” 锦离低着头,不敢对上白泽的目光。 白泽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折返回去,会不会是因为她昨夜里拒绝了它的缘故呢? 没想到白泽听了她的话后,只是极为冷硬地回复了一句; “昆仑山路途遥远,我身受重伤,怕途中伤势反复。” 说完它便转过了身,才没有叫锦离看到它眼中的闪烁。 锦离跟在白泽身后,她们很快又回到了那片海岸边。 所幸,在那里没有看到半个妖物的影子。 “那呲铁果真没有再折回来。”锦离欣喜地说着。 她与白泽正准备重新回到原来的那个洞窟里安顿下来时,没想到洞窟里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锦离便看到那处山坡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一听到动静,白泽立刻张开了双翼将锦离掩在身后,它自己则警惕地盯着洞窟的出口。 锦离从白泽的身后偷偷探出脑袋往洞窟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只见此时有一团巨大的阴影正从洞窟里缓步踱了出来。 第193章 毒物 “那是什么东西?” 锦离不禁往白泽的身上又靠近了一些。 白泽正紧紧地盯着洞口,似乎也正在分辨洞窟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去寻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不等锦离反应,白泽已经只身上前。 “喂。。。!”锦离不敢太大声,怕惊动了洞里的东西,“你过去做什么?!” 她懊恼地砸了砸嘴。趁洞里的东西还没出来,现在转身就跑才是上策。 可她就算想上去拽白泽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那洞窟里的黑影此时已经走了出来。她赶忙躲到了一块礁石后头,偷偷探出脑袋张望。 “咦?” 等她看清了那只巨兽后,不免有些疑惑。 因为其长得与呲铁颇为形似,远远望去其状如牛。可细看去,却似乎又有些不同。 因为它的脑袋上竟只长了一只眼睛,且它的身后还长了一条蛇尾,模样瞧着十分古怪。 本以为这妖兽也是呲铁请来的帮手,可没想到它见到白泽后非但没有呲牙咧嘴,反倒是十分温驯地伏下了身子。 “蜚,见过岱舆山主” 它唤白泽岱舆山主? 见这称作蜚对的妖兽不像是有恶意,锦离便从礁石后走了出来。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白泽却忽然怒喝一声。 “别过来!” 锦离被白泽突如其来的怒喝声给吓了一跳,呆愣在了原地。 那妖兽闻声,也朝着白泽的身后望了过去。 白泽警惕地紧盯着妖兽的一举一动,似乎对它颇有几分忌惮。紧接着它将身后的一双巨翼大展,恰好挡住了妖兽望向锦离的目光。 锦离听到白泽口中喃喃低语; “太山之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锦离不禁暗自心惊。听白泽言下之意,这个称作蜚的妖兽竟是比呲铁还要厉害。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天下大疫,如此阴邪!所以白泽才不愿让她靠近。 白泽所言那妖兽自然也听见了。不过它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还往后退开了一步,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 “这一身的毒物业障并非是蜚所愿,乃是生来如此。蜚不想伤及他人,故而从不曾示于人前。。。” 不等蜚说完,白泽已然冷声问道;“那你怎会在此处?” “这。。。” 蜚一时答不上话,白泽便越发警惕地盯着它,丝毫不敢放松。 锦离不明白,这称作蜚的妖兽看上去明明谦逊有礼,但为何白泽对它的厌恶却比呲铁更甚。 她想再仔细看看这妖兽的模样,便又伸长了脖子张望了起来。 这一回,她正正好对上了蜚望过来的目光。只见它看着锦离时,嘴角似乎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 “蜚只不过是在去往黔山的途中途经此地,所以想在这洞窟里歇歇脚。还望岱舆山主息怒,蜚这便速速离去。” 听它如此说,锦离莫名觉得这叫做蜚的妖兽有些可怜。它生来便得了这一身毒物业障,只怕从前也是处处受人嫌恶驱赶。 锦离贴上了白泽的背脊,低声说道; “它瞧着不像是有恶意。不若我们便让它在此处再歇歇脚,反正我们只要躲开些,不叫它碰着就是了嘛。” 第194章 心有戚戚 “胡闹!” 白泽此时是动了真怒,才会冷声对锦离呵斥道; “你知它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敢如此轻信于它?!” 锦离被它骂得哑口无言。虽然心里有些憋屈,但她也知道自己确实鲁莽了。 这个蜚看似无害,但谁又能知道它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呢! 锦离立刻闭上了嘴,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委屈。 白泽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回过头紧盯着面前的蜚。 这个蜚倒是十分识趣,不肖白泽出声驱赶,它对着白泽和锦离点了点头后便缓步离去。 一直到它走得没了踪影,白泽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它可能真的只是想歇歇脚呢。。。” 锦离看着蜚远去的方向,忽然就感觉心有戚戚;似乎这种被他人厌恶驱赶的感觉她也曾深有体会。 只是她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就不得而知了。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须得再寻一个落脚处” 白泽的语气听上去依然冷硬,只是它似乎是不敢对上锦离的目光,丢下这一句后就径直朝前走去。 锦离倒不是气白泽方才凶她,她只是莫名感觉心里有些低落。所以她一声不吭地跟在白泽身后缓步前行。 白泽走得极慢,每走一段后它都会借着辨别方向的由头暗自朝身后瞥一眼,无非就是想看看锦离是否跟了上来。 锦离自然也知道它一直在偷偷瞧她,不过此时她确实没什么兴致与它打趣。 她们一路往东南方向走出了二、三里地后,便看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林子。 林子里有一处山石堆砌的形成的山洞,比原先海岸边的那个还要狭小不少。只白泽一个在山洞里都感觉转不开身,更何况还要加一个锦离。 锦离站在山洞外朝里望了一眼后小声说道;“你身上有伤,先进去歇歇吧。我出去找些吃食。” 说完,她就转身往林子深处走。白泽也没有出声拦她。 又走出约莫一里后,锦离见翠绿的枝叶上结出了几个金黄的果子,看着十分诱人。 于是锦离也没多想,一跃便上了树梢,将那几个果子摘下后小心地揣进怀里。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却,在那些翠绿的枝叶中间竟然藏着一条蛇! 锦离刚想跃下树梢时,忽然就迎面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这条蛇足有碗口粗细,通体翠绿。若不是此时它正朝着锦离吐信子,锦离根本无法在茂密的枝叶中间发现它。 鲜红的信子几乎是擦着锦离的眼睛晃了一下。蛇头微微上下晃动着,一对赤红的眼睛正紧盯着面前的锦离。 一时间,锦离被吓得不敢动弹。 在探到锦离的鼻息后,它忽然就咧开了一张大嘴。它的嘴里漆黑漆黑的,两颗尖细的毒牙清晰可见。 眼看着它就要张开大嘴咬上来了,锦离不自觉就想伸手去抓它的脑袋。 可她这一伸手,那条蛇便一整个缠上了锦离的胳膊。 锦离感觉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粗壮的蛇身越缠越紧,似乎不将她的胳膊折断便不肯罢休。 蛇头迅速蹿到了锦离的耳侧,蛇身紧绷着竖立起来,口中发出一声嘶哑的低鸣。 第195章 吃了进补 就在它准备咬上来时,锦离害怕地闭上了眼。 可过了好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都没有出现。锦离觉得有些疑惑,便眯起眼偷偷朝胳膊上瞧。 原本死死缠住她胳膊的那条蛇身此时却已经无力地耷拉着。再往上看去,锦离赫然发现这条蛇的口鼻之中竟然流出许多血来。 它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模样可怖至极! 锦离吓得一哆嗦,手忙不迭地将那条满是血污的毒蛇甩开。 毒蛇被甩落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透了。 锦离惊魂未定,方才那毒蛇的模样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以至于她过了好一会儿都缓不过劲来。 她还来不及探明这毒蛇到底是怎么死的,忽然便听到从地面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没事罢?” 循声望去,此时站在树下的可不就是海岸边的那只妖兽“蜚”。 “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离和蜚几乎是同时出声。 蜚似乎轻笑了一声,对锦离说道; “此地往东南方向去,便是黔山。” 锦离想起来,方才它确实说过是要去黔山的。可她并不敢放松警惕,因为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诺大的林子,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又遇上了这只妖兽,且还被它所救。锦离直觉,这里面有些蹊跷。 “怎么?是哪里伤着了?” 见锦离愣着不动,蜚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 锦离又往树梢上缩了缩身子,直直地看向地上的蜚。 “方才那条毒蛇。。。是被你杀死的?” 锦离心中疑惑,明明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蜚到底是如何能让那条毒蛇死得如此凄惨? 蜚像是没有想到锦离会有此一问,额上的那只大眼眨了眨。 “是呢”。它答得倒是十分坦然。“我见它想要伤你,便朝它吹了一口气。” 仅仅只是吹了一口气,竟然就能将那条碗口粗细的毒蛇给毒死了?! 这会儿锦离才真正明白了白泽为何这般提防着它。 “下来罢,那条蛇已经死了。”说着,蜚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它咧着嘴角,额上铜铃一般的大眼似乎也盛着笑意。可它的模样看在锦离的眼里就是隐隐透露出一股子邪性。 锦离踟蹰了片刻,还是对蜚说道; “方才多谢你。你不是还要去黔山吗?不如你先走罢” 她这明显就是在提防着蜚。 可这一回,蜚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转身离去。锦离见它的那张大嘴咧得几乎快要到耳根了,漆黑的大嘴里伸出一条鲜红的舌头来,在它的嘴巴周围舔了一圈。 随后,它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这小丫头倒是不算笨” 此时它已没了方才那副良善模样,露出了它的本性来。 “呲铁与白泽对阵时我就躲在林子里。那文鳐鱼如此惧怕你,想来你应是有些来头。我原想着试你一试,若你修为不错,我便将你吃了进补。。。” 说着,蜚又哈哈大笑了几声。 原来它打得是这个主意! 第196章 毒雾 蜚再不掩饰,这便露出了它的本性来。 “你若是乖乖听话,一会儿我便让你少吃些苦头。” 说着,它的那条鲜红的舌头又伸了出来,在嘴边舔了舔。 它的模样让锦离看了后脊背直发寒。 “我。。。我并没有什么修为,你就算吃了我也是无用的。” 锦离自觉说的是实话,她哪里来的什么修为呢。可蜚听了,鼻间却哧了一声。 “丫头,休想骗我。”只见它的用鼻尖朝着锦离的方向嗅了嗅。 “我这鼻子最是灵敏,你的身上明明透露着一股子灵气,闻上去比那些普通小妖可要香甜得多。” 蜚一边说着,一边还贪婪地又狠狠吸了一口气,嘴里咂咂作响。 “此时到了近处闻,你身上的味儿还真是诱人得很呢!” 它说话时口水都快要滴溜出来了。。。 锦离被它的模样吓得不禁打了一个颤儿。此时白泽不在身边,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得过。 蜚终是没了耐性,朝着锦离怒喝了一声;“下来!” 锦离怎可能下去送死!她手脚并用,又往树梢的高处攀了攀。 “想逃?!” 蜚顿时冷笑一声,紧接着壮硕的身子便往树干上撞去。一声闷响过后,那树身便犹如蝉翼一般,轻易便被它给拦腰撞断了。 锦离感觉身子随着树干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猝不及防随着那树身一道跌落了下去。 蜚就在地面上得意洋洋地等着她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白光,从空中直直地落下。等锦离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伏在白泽的背上。 “白泽!”此时的锦离只觉得万分欣喜。 “你来找我了!” 白泽并没有作声,而是挥舞着双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蜚。 见锦离被白泽救下,蜚简直是怒不可遏。它恨恨地踢了踢蹄子,那条蛇尾也竖立起来,模样十分凶狠。 “多事!” 说完,它便立刻朝着空中喷出一口紫气。 “抓紧!” 白泽并不恋战,驮着锦离就想往海岸的方向飞。 蜚知道白泽打的是什么主意,它当然不能让白泽像对付呲铁那时一样,再飞到海面上去。 紧接着它口中的紫气源源不断地喷出来,紫气蔓延,竟是在林中形成一道浓重的毒雾。 毒雾蔓延的速度极快,若不是白泽飞得够高,此时它已然被毒雾所包围。 锦离望着脚下团团的紫气,不免心惊肉跳。原本那片翠绿的林子此时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看到毒雾如洪水猛兽一般,将地上的生机悉数吞没。 那毒雾真如活得一般,直直向上,仿佛不将白泽和锦离吞没便不罢休似的。白泽不得不驮着锦离再向上飞得高些。 许是身上有伤的缘故,锦离发现白泽驮着她时显得有些吃力。 “莫怕,前面不远处就到海面了。” 耳边传来白泽坚定的声音。锦离点了点头,抱着白泽的胳膊又紧了些。 就在她们以为马上便能逃脱时,蜚壮硕的身子却忽然从毒雾中破空而出! 第197章 扬长而去 “它是怎么上来的?!”锦离惊叫出声。 白泽显然也未想到蜚会突然从毒雾中蹿出来,它的双翼剧烈地挥舞了两下,想要向上飞去。 蜚哪里能容得它逃走,那条蛇尾迅速伸得老长,竟是缠住了白泽的后脚。 “唔。。。” 听白泽似乎发出了一声低鸣。 锦离回头望去,这才发现白泽被蜚缠住的后脚上此时已呈一圈紫色。 蜚果真如此厉害。白泽被那条蛇尾缠住的脚脖子上紫气渐渐上延,似有扩大之势。再这么下去,只怕白泽的这条后腿便废了。 蛇尾越缠越紧,根本无法挣脱。见白泽跑不掉了,蜚嘴里便发出桀桀怪笑来。 “今天你们俩一个都跑不掉!” 说着,它张开大嘴,作势就要往白泽的腹部咬上去。 锦离来不及多想,在蜚的脑袋就快要挨上来时,她连忙探出半个身子,随后一拳打在了蜚额间的那只大眼上。 锦离这一拳力道着实不小,蜚的那只大眼竟是生生被她给打穿了! “啊。。。!”蜚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蛇尾也松脱了。 它的那只大眼里喷涌出不少青黑色似脓水一样的东西来。紧接着它便痛苦地跌落进了那片毒雾中。 “我们快跑!”锦离急急地吼了一声。 白泽加快了速度,迅速掠过密林。不过它未再往海岸边飞,而是寻了一个没有毒雾的空地便落了下去。 一落地后,白泽顾不上自己的后脚,立刻神情紧张地回身问道; “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方才还不觉得,此时松懈下来,锦离便觉得胸腹之中一阵阵的恶心。 她戳中蜚的那只手此时已经漆黑一片,手上仍然黏着不少青黑的脓水。 “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着,锦离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站立不稳,一仰头直直地跌到了地上。 “喂!” 耳边响起白泽焦急的喊声。可锦离此时手脚都已经不听使唤了,嘴里也根本说不出话来。所幸,她尚且还能看得见。 她见白泽焦急地朝四周张望了一番之后,定定地望了她一眼。 随后,白泽竟然挥舞着双翼扬长而去。。。 她是被独个儿留在了这里吗? 想来也是,她们方才并没有走多远,那个妖兽蜚随时有可能追上来。 她现时这副模样只能是拖累白泽,最后有可能两个都逃不脱。倒还不如让白泽自己先走,能活一个是一个。 锦离认命地闭上了眼,她的手脚早就没了知觉。这种死法倒也不算坏,至少是不大疼的。 过了许久,一直到锦离快要失去意识时,她却忽然听到耳边似有人在唤她。 “醒醒!不能睡!” 是白泽? 锦离吃力地睁开了眼。此时在她耳边呼唤她的果真便是一脸焦急的白泽。 锦离想问问它,怎的又折回来了?可她的嘴微微动了动,却是发不出半点声响的。 见锦离睁开了眼,白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它回过头,不知道叼了什么在嘴里,开始仔细咀嚼。 锦离身子动不了,她猜想白泽应是采了什么草药回来,正准备嚼烂了后敷到她的胳膊上。 第198章 鬼督邮 过了一阵后,锦离忽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明明方才还是毫无知觉的。 她微微用力,感觉手指也能听使唤了。 白泽采来的草药竟是如此神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锦离竟然就感觉好了许多,胸中也不复方才那般恶心了。 “怎么样?” 白泽的大脑袋又凑到了锦离的面前。 锦离见它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它的嘴上此时仍粘着些草叶,看上去有些好笑。她不禁扬起了嘴角。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个灵草?” 说着,锦离就已经坐起身来了。 她看了看那只手腕,腕上此时有一排清晰的牙印。原来方才她之所以感觉到一阵剧痛,是因为白泽将她的手腕给咬破了。 破口中流出的血色由黑转青,再慢慢变作鲜红。毒血流出后锦离果真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真是多谢你。。。” 锦离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白泽怒气冲冲地朝她吼道; “你是痴傻还是听不懂人话?!” 锦离被它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得怔住了。 “我早前就与你说了,蜚浑身上下剧毒无比,你却偏偏还要撞上去送死!若不是我早前恰好在附近看到过鬼督邮,若是再晚一步,你此时已是药石无用了!” 锦离知道自己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方才形势危急,若她不出手此时中毒的就该是白泽了! “方才。。。我哪里来得及想这许多。。。” 锦离一边委委屈屈地说着,一边偷偷抬眼打量白泽。 不知道是不是余怒未消的关系,白泽此时仍旧喘着粗气。 锦离忽然瞥见白泽的后脚,急得立刻惊叫出声;“你。。。你的脚!” 此时白泽的后脚从脚掌到膝盖处都紫得发黑,看上去触目惊心。可白泽此时却退开了一步,身后的巨翼微微张开,挡住了锦离的目光。 它这是不想让锦离看到它的伤势。 “无妨!” 说完,白泽便重重地喷出一口气,伏在了地上。 只见它又衔起几株草药放在嘴中细细咀嚼。 锦离试着站起身来,想往白泽身前凑。 白泽原本想躲。可是锦离刚恢复了一些,此时身体仍然虚浮无力,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就要栽到地上。 白泽见了,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恰恰好接住了锦离。 锦离讪笑着抬起眼时,看到白泽怔恼怒地瞪着她。一直到她挨着白泽的身子坐稳后,白泽才收回了视线。 “这鬼督邮果真奇效,可解百毒吗?” 锦离倒不是真的对这草药感兴趣,她不过找个由头想与白泽说说话罢了。 只见白泽将口中已经嚼得稀烂的草药一半敷在后脚上,一半吞入腹中,随后才淡淡地出声回复道; “鬼督邮,又称别仙踪,有化湿止痛,怯风止痒,解毒消肿之效。” 锦离听了,嘴里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 “既然那妖兽蜚的毒并非是无药可解,那它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嘛。。。” 她的嘀咕声被白泽听进了耳朵里,白泽随即冷哼一声说道; “鬼督邮不过是暂时压制住了毒性。若想解毒,还需得配以景天、金针花、忍冬、番仔藤和苏叶。。。” 第199章 不可能的 白泽一连说了这许多的药名儿,锦离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那。。。若是找不到那些草药呢?” “哼”,只听白泽从鼻间喷出一口气。 “若是七日内无法解毒,那你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锦离听了,不禁咽了咽口水。 看着锦离一脸惊恐的模样,白泽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全身溃烂。。。” 说着,锦离便盯着自己的那只胳膊发起了呆。 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她便只能将这只胳膊斩去,或可保全性命。锦离如此想着。 就在她悲痛欲绝之时,却听白泽忽然出声问道;“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蜚的厉害,你可会后悔方才出手救我?” 白泽这话问没头没尾。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世上又哪里来的后悔药呢。事已至此,即使她此时后悔也是无用。 锦离此时根本没心思想这些,故而她只是挥了挥手,敷衍地说道;“那种紧要关头换作是谁都必定会出手相助,何来后悔之说。” 锦离仍旧一脸哀怨地盯着自己的胳膊瞧,根本顾不上抬眼看一眼身旁的白泽。所以她并没有看到白泽听了她的话后眼里闪烁的微光。 “还有一个法子” 锦离这才疑惑得看向身旁的白泽。 白泽淡淡地说道;“此去再往东千里便是东荒。东荒有岱舆山,山上多仙草药石。你随我一道去,我自能想法子解你身上的毒。” “岱舆山。。。”锦离嘴里小声念了一遍。 这名字听着莫名耳熟。 对了,那妖兽蜚便是称白泽为岱舆山主! “你便是住在这岱舆山上?” 白泽倒是毫不避讳,看着锦离点了点头。 “你方才提及的那些个草药当真如此难寻?只有到了岱舆山上才能尽数寻得?” 这一回,白泽却没有作声,只是定定地看向面前的锦离。 锦离虽然心中略感疑惑,不过想来白泽也并没有理由要欺瞒她。或许真如它说的,只有到了岱舆山上她身上的毒才能解。 她刚想出声答应与白泽一道前去,却没想到此时她的胳膊上又忽然传来阵阵剧痛。 “嘶。。。”锦离握着胳膊,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白泽见她一脸痛苦地拧着眉头,忙迅速上前查看。 胳膊上被咬破的口子上突如其来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锦离疼得眼冒金星,险些就要昏厥过去。 “怎么了?你到底是哪里疼?”白泽又急急地问了一句。 锦离撑着一口气,从嘴里勉强吐出几个字。 “胳膊。。。疼。。。” 她的这一声“疼”,让白泽没来由的感到心神俱颤。 它将锦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言自语地说着;“不可能的。。。鬼督邮明明已经压制住了蜚的毒性。。。” 白泽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凝神思索。 忽然,它像是灵光一现。 “难道说。。。” 只见它将脑袋抵在了锦离的额上,紧接着一团白光缓缓在锦离周身游走了一圈。 片刻后,等白泽再睁开眼时它的眼中满是惊异,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锦离。 第200章 半副仙根 “为何你只得一半的仙根。。。” 白泽惊讶地看着面前正痛苦不已的锦离,口中喃喃自语。 锦离此时疼得厉害,根本没听清白泽的话。 “疼。。。” 胳膊上一阵一阵钻心的疼,仿若有千万只小虫正从那个伤口中钻进来,沿着胳膊直往她的身体里钻。可她的胳膊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呀。。。 锦离一声一声的呼痛声仿佛也钻进了白泽的心里。它围着锦离身边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鬼督邮之所以又叫别仙踪,是因其对寻常人来说并无毒性,可若是仙根不全的精怪仙灵不慎用了,则会被它的毒性伤及本源剧痛无比。” 此时的锦离只听到白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却丝毫听不清它到底在说什么。实在是疼得厉害了,她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白泽再不敢耽搁。只见它忽然狠狠在自己的脚上咬了一口,它的一只前脚瞬间鲜血淋漓。紧接着它便将那只脚凑到锦离的面前。 从它脚上不断滴落的猩红,一滴一滴滴落在锦离的唇畔。 锦离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却忽然听到白泽朝着她大喝一声; “别动!” 锦离唯留下最后一丝清明,听了白泽的话后她果真不再动了。 “乖!喝下去!” 白泽竟是让锦离将它的血喝下。 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锦离的口鼻之间,让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可白泽却仍旧不肯退开,非要逼着她再多喝些。 “听话。。。”白泽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猩红的鲜血不断地滑进她的口中,她避不开,只能囫囵咽下。 可渐渐地,锦离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果真不复方才那般疼了。 “我。。。”锦离刚想出声,却被嘴里的血气呛着,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白泽这才收回了脚,退到一旁。 “可有感觉好一些?” 听白泽话里的意思,它似乎确信只要锦离喝下它的血就一定能好起来。 锦离咳得一时顺不过气来,只能朝白泽点了点头。白泽这才终于是感觉松了一口气。 又歇了片刻后,锦离抬起胳膊挥了挥,果真是一点也不疼了。 她抹了一把嘴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一脸惊奇地看向身旁正伏在地上闭目休憩的白泽。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我喝了你的血后身上便不疼了?” 白泽此时看上去有些疲惫。它抬起一只眼,瞥了一眼恢复如初的锦离,淡淡地开口说道; “你方才是中了鬼督邮的毒。” 锦离越发觉得新奇,从地上爬起来直盯着白泽瞧。 “是你的血解了鬼督邮的毒?你怎的这般厉害?” 她咋咋唬唬的说着,白泽却只是挪了挪脸,并没有答话。 可锦离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奇怪。 “不对呀。。。这鬼督邮不是压制住了蜚的毒吗?怎么我还会中了鬼督邮的毒呢?” 看来方才白泽的话她果真是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白泽听了后昂起头来,定定地看向锦离。 “你。。。为何只得半副的仙根?” 锦离根本听不懂它说的仙根是个什么东西,又哪里会知晓呢。。。所以她只能愣愣地看着白泽不作声。 见锦离不答话,白泽便又试探着说道; “但凡仙灵,行修之际身上都会得一副仙根,或埋于骨中,或是藏于耳目头尾之类。而我方才在你身上探了一周天,却发现你并非是仙根受损,而是。。。而是真的只有半副仙根。” 白泽说话时仔细打量着锦离面上的表情,想看出一些端倪。可锦离懵懂的模样全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你。。。”,它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乃是仙灵与凡人所生。” “什么?”锦离疑惑地看向白泽。 “荒谬。。。仙灵和凡人所生?我明明是。。。我明明。。。”,说到此处时,锦离却赫然发现自己有许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锦离不禁抱住了脑袋。她越想越觉得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将她层层缠绕后再坠进深渊里。 见锦离的模样有些奇怪,白泽忙出声问道; “你怎么了?” 白泽的声音仿若一道光,将她从深渊里生生扯了回来。锦离这才清醒了过来。 “我。。。我没事。” “若是想不起来便别想了。”它原本也并不是非要知晓她的来历不可。“许是你身体里余毒未清,所以才会失了记忆。” “再歇歇吧”。说着,白泽朝自己的身侧扬了扬脸。 它这是示意锦离可以靠在它的身子上? 锦离看了一眼它雪白柔软的皮毛,终是忍不住靠了过去,枕着白泽的身子半躺在地上。 白泽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还将身子又往锦离的方向靠了靠。 枕着这副柔软顺滑的皮毛,那是说不出的惬意。 折腾了一天,锦离感觉身子沉得很,好像马上就要睡过去。 她闭着眼,忽然迷迷糊糊地出声说道; “我还有一事不明。” 闻声,白泽看了一眼身上的锦离,发现她并没有睁开眼。 “你说” “既然你的血这般厉害,那为何你还要我跟你一道去岱舆山呢?” 锦离直觉,白泽的血可不单单是只能解那鬼督邮的毒。 她等了许久都不见白泽出声,便偷偷睁开眼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泽。 没想到此时的白泽已经沉沉睡去。 “睡熟了呀。。。” 多亏了白泽,她今日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锦离心中对它也越发生出了几分亲近。 第201章 能人异士 日薄西山,此时的大明宫正殿含元殿内。 “高卿” 天家刚放下手中的奏折,脸上显得有些疲惫。 高卿闻声,立刻走到天家的近前。不过他向来最是机敏,只敢埋头哈腰,对于桌案上的那些机要他是半点也不敢看的。 “如今到了什么时日了?” “回天家,今儿个是年廿八,再过两日便到大朝贺了。” “是嘛?”天家抬手按了按额角。“日子过得真快。。。” 是呢。此时距离那日含元殿之乱已过去了十来日。 天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身旁的高卿。 “对了,张御医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能劳天家挂心,若不是高卿早知道天家是为了拿那姑娘换取白泽图的话,他必定是要对昏迷不醒的锦离高看一眼的。 “回天家,张御医那边暂时。。。没什么进展。” 听了高卿的回禀后,天家便不作声了。 天家不发话高卿哪里敢妄动,可怜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整日哈着腰在天家跟前伺候。 过了许久,才听天家出声问道;“那女子的来历可查清了?” 高卿做事向来谨慎。自那日千牛卫将女子救起时,他便早早地安排人查清了锦离的底细。 “回天家。此女子乃是锦城千户侯锦忠之女,锦离。” “锦城?” 天家对锦忠之名显然是没什么印象。 锦城不过是个微末之地,若不是高卿今日提起,天家是断然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的。且当朝县侯多如牛毛,千户侯不过就是区区的正七品上,比之京都的芝麻绿豆官都尚且不如,天家又如何能各个都记得呢。 “那日与她一道的。。。” 天家未把话说全,但高卿已然是领会其意。 “那日与这锦离一道的,乃是苏。。。”提及苏贵妃时,高卿还是不自觉顿了一顿。不过他还是十分有眼色地立刻改了口。“乃是苏谨言的幼弟,苏月。” 天家对苏月倒是有些印象的。只因苏谨言未入宫时,天家南下巡游,便曾在坊间见过他一次。再后来。。。他便初见苏谨言,从此对她荣宠不倦。 听高卿提及苏谨言的名讳,即便是知道她犯下大错,此时天家仍不免有些动容。 “再过两日便是朕与那白泽约定之日。。。” 高卿见天家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心里便为那张御医捏了一把冷汗。 天家向来言出必行,若是到了大朝贺之日锦离仍未转醒,到时候交不出人来,天家必定要怪罪张御医的。 高卿在宫中浸淫多年,他能有今日从来信奉的都是多说好话,能帮则帮。因为不知道哪一日,那些他曾经帮过的人便会得了势。 所以此时他思忖片刻后,便恭敬地对天家说道; “张御医的本事天家是最清楚的。依老奴看。。。那锦离得的病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医治的。” “那高卿的意思是?” 高卿大着胆子说回禀道; “老奴以为。。。不若天家拟旨,在京中张榜招能人异士,就说后宫嫔妃得了怪病久治不愈。。。” 天家忽然轻笑了一声,似是看穿了高卿想要帮衬张御医的心思。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第202章 京中张榜 “看到没有?京中张榜,天家要招能人异士进宫呢!” “能人异士?进宫去做什么?” “我看上头好像写着,是为了给嫔妃治什么疑难杂症。啧啧啧,榜上还说,若是能在两日内治好妃子的病,则赏黄金千两!” “黄金千两?!” “且不说这赏金,若是真有人能治好嫔妃的病,得天家青眼,那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呢!” 坊间一片哗然。 此时在噪杂的人群里,却唯独一人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庆忌!” 庆忌听了,立刻凑到了他的身前。 “去找九凤来!要快!” 看着白泽铁青的脸色,庆忌隐约猜想,应是那榜上所写的“后宫嫔妃”几个字惹得他不快。 得了令,庆忌片刻都不敢耽搁,这便出发了。 方才围着榜文的那些人只觉得身后忽然平地刮起了一阵大风,奇怪得很。 是日,九凤果真风风火火地乘着大雀赶来了。 白泽就在离不明宫不远的一处庄子里落脚。 九凤一落地,嘴里立刻念叨着;“啧啧啧,这宅子也太小了罢,住着委实憋屈!” 白泽根本没功夫在这里听他废话,直接了当地对他说道; “阿离可能出事了,我要你去大明宫里替我看看。” 九凤听了白泽的语气,脸上立刻显得有些不高兴。 “你这是命令我呢,还是在求我呢?” 他本是想激一激白泽,却没想到白泽面不改色地立刻回复了一句; “求你” 明明是白泽求他来帮忙,可语气听上去却哪里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九凤不禁翻了个白眼。 “就你这副死样子,我九凤将来若是再帮你,我。。。!” 九凤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到白泽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紧接着,他便将瓷瓶抛向了九凤。 幸好九凤眼疾手快,迅速跃起,一把将瓷瓶捞进了手心里。 “这里头有二十四粒” 九凤会意,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 “成!那我就再帮你一次!” 他一边嬉笑着说道,手却已经将瓷瓶揣进了怀里。 得了东西,九凤嘴上便又开始想使坏。 只见他盯着白泽摇了摇头,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白泽呀白泽,为了那个姑娘你也真是舍得。现如今你若是想接近大明宫,只怕连人形都幻化不出了罢。” 说着,九凤嘴里还咂咂出声。 “这仙灵呀若是没了仙根,那就好比是猛虎没了利爪,真是可惜。。。可惜了哟。。。” 山路崎岖,九凤有大雀,故而比庆忌要快上许多。所以庆忌这会儿刚踏进庄子,就看到白泽铁青着一张脸。 “这是。。。怎么了?”庆忌小心翼翼地出声。 白泽隐忍着没有发作。 幸好九凤也知道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揶揄他。 “那我也不在这儿跟你们耗时辰了,我这便去趟大明宫。” 说着,九凤便得意洋洋地踏出门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到身后传来白泽几不可闻的低语。 “你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第203章 奇事 “禀天家” 高卿急匆匆走进含元殿,弯腰凑近天家身前。 “什么事?如此慌张?” 高卿确实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稍稍定了定神,向天家禀报; “侍卫禀报,说丹凤门外来了一个人” “哦?” 竟然有人敢擅闯含元殿,这倒是一件稀罕事。 高卿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来的是何人?” 见高卿脸色有些奇怪,天家便越发对来人好奇了起来。 “这。。。”高卿吞吞吐吐地,终是说道;“据丹凤门的侍卫描述,一个时辰前,天上忽然刮起一阵妖风,有一片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紧接着那人便凭空落了下来。” “有这事?”天家轻笑出声,显然对高卿的阐述不大相信。 高卿忙将头低地更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老奴不敢妄言,真是确有其事。” 天家没再作声,含元殿内顿时没了声响。 片刻后,才听天家起身说道; “走。随朕出去瞧瞧。” 最近遇上的这些奇事真是不少。前有神兽白泽,后脚又来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人。 高卿心里有些发毛,不过他也只能快速跟了上去。 出了含元殿后,天家便站于高台之上凭栏俯瞰。 此时从丹凤门外走进来的男子,一身艳红的深衣,发丝也并未束起,只是随性地披在身后。 侍卫们虽然将他团团围住,警惕地盯着他rl的一举一动,不过却是无一人敢靠近他身边。 “来者是何人?!” 高卿尖细的嗓音在龙尾道上来回飘荡。那个男子果真停了下来。 高台上的高卿和一众侍卫都好奇地往男子那处张望。 这一看,高卿不禁抽了一口凉气。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妖异的男子。。。” 高卿知自己方才惊呼出声有失仪态,忙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起天家的脸色。 只是他看到,此时天家的脸上也不乏惊艳之色。 侍卫堵在了男子身前,显然是不准备让他再往前。 男子瞥了一眼身前乌压压的众人,随即撇了撇嘴,看上去有些不大高兴。 他忽然将手高高举起。 侍卫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一个个都攥紧了手里的长刀。 “这是你们放的榜文不是?” 面对一朝天子,此人不但毫无惧意,语气之中更是没有半分尊崇,何其大胆! 按理,此人已是犯下大不敬之罪,当立即押往天牢等候问斩。 侍卫们刚准备提着刀向他慢慢逼近,却听天家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有把握能在两日之内治好那怪病?” 九凤看了一眼高台上身着明皇的当朝天子,嘴边扬起了笑意。 “试了便知。” 高卿越发觉得心惊。在天子面前此人仍能有这分气度,只怕他是根本没有把在座的人放在眼里,包括。。。天家在内。 “好!” 没想到天家非但没有问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反而对他颇有几分赏识。 “带他去偏殿。让张御医陪同会诊。” “是!” 围在九凤身前的侍卫们得了令,这才收起了手里的长刀。 第204章 大胆 “这人什么来头?” 含元殿的偏殿之内寂静无声,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都屏息凝神,盯着那名红衣男子瞧。 偏殿外,有大胆的宫人相互之间窃窃私语。不过很快得,那两个宫人便吓得脸色煞白,紧紧闭上了嘴。 只因,天家竟然在这个时辰忽然驾临偏殿。 高卿推开偏殿的房门时,里头的张御医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男子,以至于并未立时察觉外间的动静。 高卿刚想出声,却被天家出手拦住了。 天家与高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里间,坐于桌案边静静地看着。 九凤替锦离把完脉后,他那张妖艳的脸上头一回变得凝重了起来。只见他忽然伸出手,点了锦离身上的几处大穴。 张御医毕生醉心医术,行医数载,对方是不是真的精通医术他看一眼便知。他见九凤点穴之时,脸上已现惊异之色。只因这点穴的功夫与他的金针刺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他是过了不惑之年方才能掌握这其中的力道与精准,可面前的这个男子看上去至多不过弱冠之年,却已能有如此纯熟的手法,不禁让人惊叹其天赋异禀。 九凤点了锦离几处大穴后,锦离果真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在众人惊叹九凤过人的医术时,锦离却终究是没能转醒过来。 “百会,风池,合谷,劳宫,少商,内关。这些穴位我早前也都一一试了,可此女子得的显然并非是寻常病症。” 张御医忍不住出声。早前他在相同的穴位施针时,锦离根本毫无反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过。 九凤根本没有理会张御医,他凝神思索了片刻后,忽然望向桌案边问道; “她如此昏睡不醒之前,可是碰过什么东西,又或是吃了什么?” 九凤说话间,望的正是天家。 敢直视当朝天子,何其不敬! 此时张御医也发现了桌案边正看着他们的天家,吓得忙跪倒在地。 “大胆!” 高卿立刻出声斥责,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个千牛卫也立刻上前几步,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可九凤哪里会在乎这些,他竟然复又出声问了一遍;“她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你!。。。”高卿气得声音都越发尖细了。 大明宫中,天子面前,怎能容得这黄口小儿如此放肆! 此时埋头伏跪在地的张御医也不免为此男子捏了一把汗。 就在千牛卫准备上前拿下九凤时,天家却忽然轻唤了一声; “高卿” 闻声,高卿立刻示意千牛卫先按兵不动。他随即凑到天家身前,等着天家吩咐。 “我记得你早前曾提起,此女子是从一方池子里捞起来的?” 高卿忙应声;“正是!彼时千牛卫正是将她从园中的一方池子里捞起的。” 九凤听了后,立刻便站起了身。 “带我去!” 这男子莫不是个痴傻!明明他此时命悬一线,竟还不自知。 高卿心里如此想着,忍不住将九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可没想到天家竟然会允诺了此子。 高卿这才不情不愿得让千牛卫带着九凤去往园中的那方池子察看。 第205章 有意思 九凤由千牛卫带着,风风火火地朝园子里走。中间他嫌那名千牛卫腿脚太慢,还十分不耐地催促了一声。 可走了没多久,还没等他远远地望见那个园子时,他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抛下了那名侍卫自个儿率先往前走去。 那名千牛卫根本来不及看清,只觉得身侧忽然有一阵风刮过,紧接着便那名男子便没了踪影。 这园子不大,一眼便能望见正中间的那方池塘。 “啧。。。” 九凤蹲在那方池子边,有些懊恼地咂了咂嘴。 “都怪这天罡正气。。。不然我也不会到了这会儿才察觉到” 只见他伸手往那水池子里搅了搅。随着他手指的划动,那水池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最奇异之处在于,那漩涡里似有金光隐现。 一直到水面渐渐平静下来,那水里的金光也就此消失不见了。 “这事儿就麻烦了。。。” 九凤撇了撇嘴,还是决定先将这池子的事告知白泽再说。 ———————————— 九凤走后,那名千牛卫急忙向高卿禀报此男子凭空失踪了的事。 “什么?凭空便没了踪影?”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有本事在这堂堂的大明宫里来去自如! “高卿” 正殿内传来天家的唤声。 高卿向那名侍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随即赶忙走进了殿中。 “外头什么事?” 天家正翻阅着手里的折子,随意地出声问道。 高卿苦着一张脸,轻手轻脚地来到天家身侧,小心翼翼地说道;“侍卫来报,那名男子。。。忽然就没了踪影。” 没想到天家听了后,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之色,似乎他早就知道会如此。 “老奴这就派人再去彻查,必定将那男子给找出来!” 高卿刚想退出殿去,却被天家给出声唤住了。 “不用了” 高卿略微疑惑地抬眼打量天家的神色,却发现此时天家连头都未抬一下,正凝神盯着手中的折子。 “就凭你们,哪里能擒得住他呢”。说着,天家忽然轻笑了一声。 高卿不明其意,只能埋着头不敢妄动。 没想到片刻后,天家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那名叫锦离的女子。。。可有查过她是否婚配?” “这。。。” 锦城乃偏僻乡野,高卿确实未曾查证过有关锦离的婚配之事。 他急忙回复道;“老奴这就遣人去查!” 天家放下手里的折子,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角。只见他嘴角忽然划过一丝笑意。 “我曾汲汲营求这白泽图,乃是因为世传,凡盛世之际白泽图现。朕无非是图一个盛世的虚名罢了。。。” “可如今,朕倒是觉得。。。锦离这女子似乎比那白泽图要有意思得多。” 神兽白泽与那妖异的男子皆是为了这锦离而来,如此看来,这锦离倒确是有几分不同寻常。 听天家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对这锦离起了意? 高卿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天家的心思,故而不敢妄言。 第206章 龙首原 庆忌坐在庄子门槛处的台阶上,有些担忧地看着院中冷着一张脸的白泽。 自从看了坊间的那张榜文后,白泽便越发寡言少语了。庆忌时常担心白泽会不会就此变作了一块石头。 就在庆忌胡思乱想时,白泽忽然就扬起了脸望向空中。 转眼的功夫,空中果真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紧接着便有一个火红的身影直直坠了下来。 九凤一落地,便冲着白泽急吼吼地说道; “你猜猜!我在那大明宫里见到了什么?!” 白泽此时一门心思只想着锦离,哪里会在乎他在大明宫里见到了什么宝贝。 只见白泽一脸焦急地扑到九凤身前。 “阿离到底怎么了?” “啧。。。”九凤撇了撇嘴。他倒是没想要吊着白泽的胃口,便将在含元殿所见之事一一说与白泽听。 “你说。。。那池子会不会就是‘化龙池’?”九凤望着面前的白泽问道。 自从九凤提及锦离昏迷不醒的事后,白泽就一直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白泽不搭理他,九凤倒也不恼。只见他忽然一脸坏笑地走到庆忌的身旁,在门槛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庆忌抬眼时看到九凤脸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白泽出神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九凤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听他忽然喃喃低语。 “秦时有黑龙自秦岭北上,饮渭河之水。后其罹难葬身于此,龙身化作丘土,名龙首原。尔后三朝,阿房、未央,直至当朝的大明宫皆兴于此地。” “这龙首原有什么稀奇之处吗?”庆忌疑惑地说道;“龙死千年,气息犹存。人世间但凡找到个懂点堪虞之术的,都能寻着龙气找到此地。这龙气不就是凡人所说的龙脉吗?” “不错!” 没想到此时九凤会忽然出声接过了话头。 “古时龙气多如繁星,当然无甚稀奇的。可这龙首原又确有些不同。” 庆忌越发好奇了起来,他直盯着九凤,等着他说下去。 九凤有些得意地说道;“只因呀。。。这条黑龙它不是一般的龙。而是共工之后!” “共工?!” 听九凤提起共工的名讳,庆忌不免露出惊讶之色。 “就是那大名鼎鼎的祝融之子,水神共工?” “正是!” “可我听闻,共工只得后土,术器二子,这黑龙又是哪里来的呢?” 九凤听了,立刻纠正道;“不是二子,而是一子一女。至于这黑龙嘛。。。” 说到此处时,九凤竟然卖起了关子。 只见他嘻嘻笑着,就是不肯说下去。这简直让庆忌心痒难耐得很。 此时,一直一声不吭的白泽却忽然出声说道; “共工手下曾有一黑龙护法,与相柳、浮游一同侍奉其左右。共工撞不周山引天水倒灌后,那黑龙才没了踪影。世传,最后那条黑龙被开天斧斩杀。” “那这条黑龙便是葬身于龙首原的那条吗?” “不是。葬身于龙首原的那条,乃是黑龙与共工所生。” 庆忌听了后,面上真是无比诧异。 “竟还有此等秘辛!” 第207章 虺 “那。。。化龙池又和这黑龙有何干系?” 方才九凤提起化龙池,似乎他是觉得锦离之所以会昏迷不醒,与这化龙池大有关系。 “化龙池中的水,乃是那黑龙的精血与它残存遗世的龙气所化。” 庆忌听了白泽的话后,仍然是一头雾水。 还是多亏了九凤,此时他替白泽道出了其中的原委,解了庆忌的疑惑。 “凡水族者,只要是有本事能跃上那万丈龙门呀,便皆可化为水龙。可这世上却并不是只有水族能化龙。”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活千年则为龙,龙再过五百年方为角龙,尔后千年化作应龙。” 九凤难得一本正经地将长虫亦可化龙之事娓娓道来,博学的模样丝毫不逊色于白泽。庆忌都不禁看得愣了。 “长虫若是想化为飞天之龙,便要比水族多下许多功夫。可若是其有幸能在这化龙池里游上一遭呀,那可抵得上千年修为呢!” “您是说。。这化龙池果真能助仙灵化龙?” 庆忌见九凤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还有一事不明。”庆忌忙问道;“既然仙灵浴池中之水可化龙,那若是凡人浴那池中之水又当如何?” 锦离迟迟未能转醒,难道也是要化龙了?! “这个嘛。。。不好说。”九凤转过脸,看向一旁的白泽。庆忌也随着九凤的目光望了过去。 白泽此时沉声说道;“化龙池可助蛟飞升为龙那已是千年前的事。如今千年过去了,那池子里的灵气也早已不复当年。” “我在大明宫里替锦离诊脉时,发现她脉象平和,并无任何中毒或是受伤之象。” 九凤顿了一顿后,凝神说道;“尔后,我以元灵在她体内探了一周天,除了。。。在她背脊之处探到白泽的气息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仙灵之气。” “体内未结出仙灵之气,那她便不是要化龙了。可她为何迟迟不醒呢。。。” 不光是庆忌觉得疑惑,九凤也是百思不解。 “庆忌!”庆忌正在愣神时,却忽然听到白泽出声唤他。 “我等不到大朝贺之日,明日你便随我一道去大明宫。” 九凤听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你就算去了又能如何?你根本踏不进大明宫内。堂堂的神兽白泽,难道还要去人前摇尾乞怜吗!” 九凤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庆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不想白泽去向当朝天子卑躬屈膝,乞求他们将锦离还回来。 “阿离迟迟未醒,如今唯一的法子只有我入她梦境,才能知晓她到底怎么了。” 白泽按捺不住,他是恨不得此时立刻就动身的。 只要是他打定的主意,庆忌是万不可能劝住他的。所以庆忌只能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九凤。 九凤轻叹了一口气,“你存世数千年却还是不懂,人性贪婪;当朝天子虽然答应了你以白泽图换锦离,可一旦你露出迫切之色,你当他不会再生出其他的贪念吗?” 只见九凤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衫上沾的尘土。 “无非就是入梦嘛,我替你去便是了。” 第208章 欺君之罪 侍卫向高卿禀报,说那个奇异的红衣男子消失了一个时辰后又突然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高卿无奈,只能一五一十将这事又奏禀了天家。 不过天家听了后却并没有露出讶色,似乎是对这个男人还会回来的事早有预料。 “那妖异之人落于含元殿后便直朝着锦离所处的偏殿而去。不过他进屋前让守在偏殿外的千牛卫来通传一声,说是。。。说是他有一个请求。” “哦?”天家对这个男子越发来了兴趣。 “你说说看,他所求为何?” 高卿看了看天家的眼色,这才说道; “他请天家许他一日一夜,让他单独留于偏殿之内治疗锦离。其间任何人不得踏入偏殿半步。。。” “哼。”天家轻笑出声,嗤了他一句,“装神弄鬼。” 高卿听了,立刻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以他对天家的了解,这个男子必然是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天家先是应允了男子的请求,紧接着却又说道; “我去偏殿看看,顺便给朕带句话。就说,朕今日既然允了他,可若是两日后他治不好人,那便是欺君之罪。” 得了吩咐,又向天家行了一礼后高卿便往偏殿去了。 高卿带着几个身手顶好的千牛卫,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偏殿前。他站在屋外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先扯着嗓子咳嗽了一声。 他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偏殿里却始终没有动静。实在等不住了,他才命其中一名千牛卫上前去敲门。 可那名千牛卫还没碰到门时,门却忽然敞了开来。九凤此时揣着一双手,就倚在门槛上,笑眯眯地看向门外的几人。 “何事?” 九凤一双狭长的凤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门外的高卿。 高卿被他瞧地,浑身寒毛倒竖。要他说呀,眼前的男子根本就是一只妖孽。 他清了清嗓子,对门里的九凤说道; “天家应允,就许你一日一夜。可若是届时你治不好那女子的病症,那便是犯下了欺君之罪,祸连九族!” 高卿当了这许多年的差,他生平还是头一回像这样,在说到祸连九族时心里却全然没有底气。 因为面前的这男子在听到欺君之罪时不但没有一丝惊慌,脸上更是带着轻蔑。可当他听高卿提及祸连九族时,高卿看到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九族?”九凤冷哼了一声,“我的那些子子孙孙们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只怕都够你们吃一壶的了。” 明明看着至多只有弱冠的年纪,他却说得好像自己子孙众多。这不免更是让高卿起了猜忌。 “天家的旨意老奴已经带到了。你好自为之。” 说着,高卿有些好奇地往偏殿里张望了一下。 可他刚瞥见高床上的被角,就被九凤一胳膊给挡住了视线。 “话我已经听到了,那大人您请吧。” 九凤明显是在赶人。在这大明宫里,高卿也是头一遭受此冷遇。 只听高卿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带着身后的几名千牛卫拂袖而去。 第209章 到底觉得他哪里好 风云变化间,锦离感觉眼前有许许多多的事物一一划过。 白泽的伤势慢慢好了,她好像在一处辉煌壮阔的楼宇之上遇见了什么人。那人似乎是与她说了什么,让她的心里莫名感觉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 眼前纷乱的事物,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心口也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体而出。 “喂!” 耳边响起一声高喝。锦离这才回过了神来。 她懵懵懂懂地转过脸,发现此时伏在她身旁的白泽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发什么愣呢?” 锦离浑然不知自己到底为何会忽然来到了一处芦苇荡里。 白泽见她发了懵一般迟迟不答应它,它便懊恼地用前脚在锦离的头顶上胡乱揉搓。 一直到锦离被它的爪子挠得尖叫起来,它才肯罢休。 “你!。。。你做什么呢?!” 锦离愤然起身,气鼓鼓地看向此时略有些得逞之意的白泽。 白泽不慌不忙地收回了爪子,又像是十分嫌弃一般将爪子在杂草上蹭了蹭。 “我方才问你,那个叫什么‘白玉’的,你到底觉得他哪里好。你却忽然发了懵,迟迟不答我。” “白玉。。。” 锦离思忖了片刻才像是想起来,这白玉指的便是苏月了。 “他。。。他模样倒是生得不错的。” 锦离此时仍有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头昏脑胀得很,便只是随便敷衍了它一句。 可白泽却显然是把她这话当了真。 “模样?”,它说话间语气里满是挑衅。 “你也是仙灵,不会不知那皮囊不过就是幻化而已。妖物若想让人放下戒心,都会幻化出一副好看的皮囊。直到那些愚蠢的凡人被那副皮囊所吸引,妖物才能寻着机会将人给吃了!” 白泽所言。。。确实不无道理。可这话锦离却是不大爱听的。 “既然皮相都不过只是幻化而来,那你为何还要整日里以原身示人呢?莫不是你修的皮相不美?” 锦离双手插着腰,仰着脸看向伏在地上的白泽。 白泽也懊恼地瞪着面前的锦离,口中不屑地说道; “我向来不愿花力气在这种俗物上。”说着,白泽还十分挑衅地加上了一句;“若是有这闲功夫,我还不如多花点精力在修行之上,那便不会到了五百岁时还未能习得御空之术。” 锦离哪受得了它如此明晃晃的嘲讽,眼睛里立时便起了水光。 “我就是使不了这御空之术又如何?!碍着你什么事了!真是多管闲事!” 像是被它的话给戳到了痛处,锦离忽然蹲下身子,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白泽一时慌了神。它也未想到锦离今日竟然会如此说不得,明明她平日里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喂。。。”白泽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了一声。 可锦离仍旧埋着头,显然是不愿搭理它的。 白泽又唤了两声,见锦离仍旧不为所动;它无法,只好轻咳了一声说道; “若是你肯起来,我便给你瞧瞧我幻化的人形模样,如何?” 安静了片刻后,锦离虽然未起身,不过她却是从胳膊中间露出了一只眼来打量身旁的白泽。 第210章 让他们与你作伴 白泽就这么直盯着面前正偷偷打量自己的锦离瞧。 锦离见白泽许久都未动,她倒是先耐不住了。只见她忽然站起身来,叉着腰说道; “你方才不是说要给我看看你幻化的模样吗?那你倒是变呀!” 白泽听了后果真缓缓站起身来。 庞大的身躯步步逼近时,锦离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白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正仰着脑袋的锦离,它背后的双翼舒展开来,将瘦小的她一整个笼罩在阴影里。只听它鼻间似乎重重地喷出了一口气。 就在锦离以为它这就要变化模样时,白泽却忽然改了主意。 “算了。” 它收起了背后的巨翼,撇过脸;锦离看不清它面上的表情。 “不是。。。”锦离感觉自己像是被它给戏耍了,故而懊恼非常。“明明方才是你说的要变给我看,怎么转眼的功夫你却反悔了?!” 面对锦离的质问,白泽看上去却十分淡定,一脸“你能耐我何”的模样。只见它转过身,又趴回了原来的那个草甸上。 白泽伏下身后,便开始闭上眼假寐。锦离气不过,又走到白泽身前,伸手往它的身子上推了一下。 “你!。。。你怎的说话不算话!” 许是锦离推得用力了一些,白泽睁开那双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睨着一旁的锦离。 锦离一时也有些呆了。 它这是。。。在生她的气?? 白泽忽然自嘲般轻笑出声;“我也真是。。。活了千年,竟还与稚儿一般见识。” “嗯??” 自己这是又被它当做了无知小儿?锦离都快要被它气得没了脾气。 白泽近来脾气越发古怪,阴晴不定,时不时地就要像今天这样发一通脾气。锦离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它。 只听白泽又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那双金灿灿的眸子里也似乎少了些许微光。它不愿再看向身旁的锦离,口中淡淡地说道; “你就当是我的皮相修得不美才不愿示人便是了,你自去找那些貌美的皮相,让他们与你作伴。” 白泽的话让锦离脑海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像是这才想起来,自白泽的伤势将养好了之后,它非但没有就此离开东海之滨回到它的岱舆山去,反而在此处暂居了下来。 后来慢慢地,锦离但凡是得了空,便都会上来与它闲话。或是一道吃些糕饼,或是尝尝山珍,要是锦离偶尔从别处得了好酒,也会立刻带了来与它一道品尝。 还有。。。她也曾多次与它提起苏月的事。每每说到郁闷之处,白泽都会用它的爪子胡乱拨弄她的脑袋,非要将她弄得忘了其他的烦心事才肯罢休。 她今日一早从东海里出来,就是特意为了来看望于它的。明明已有月余未见,她却还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与它置气。 锦离暗自摇了摇头。 见白泽转过了脑袋仍旧不愿看向她,锦离灵机一动,忽然凑近它身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重重地靠在了它的身侧。 白泽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不过它终究是没有退开的。 锦离枕着一双胳膊,闭上眼说道; “我有些乏了,靠着你躺会儿。” 白泽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再接着锦离便感觉它将巨翼舒展开,她头顶上的天光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第211章 榆木脑袋 九凤在床前踱了两个来回,他摸着下巴看着床上仍昏睡不醒的锦离,终是叹出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 说完,他便一骨碌躺到了锦离的身侧,紧接着也闭上了眼。 ————————————— 九凤入了锦离的梦境时,看到了许多零星散碎的片段。在那些片段里大多都能看到白泽的身影。 白泽带着锦离翱翔于九天之际,间或又与她一道坠入东海之底。东海里的那些鱼虾蟹鳌似乎都对锦离很是亲近,总是喜欢围在她和白泽的周围打转儿。 又或是日暮时分,夕阳斜照。锦离依在白泽的身上打着瞌睡。白泽的身子都有些僵了,却还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会将锦离给吵醒了。 锦离最欢喜之时莫过于冬至时分,漫天的鹅毛大雪,飘飘荡荡。白泽却对她那副傻乎乎的模样嗤之以鼻。 他说以它的本事,只要它想,日日都能让天上飘起鹅毛大雪。锦离却暗骂它扫兴,若是事事都用术法,那这世间还有什么趣味。 冬去春来,待来年时分,锦离似乎遇上了什么伤心之事,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这一日,她怀揣了一大缸玉壶春,跑来找白泽。白泽就伏在她身后,看着她仰头猛灌。一缸子酒转眼便去了一半,可锦离还不肯罢休。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模样,白泽显然是心疼的,可它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着实伤人。 它大骂锦离整日里只知沉迷于世俗间的虚妄而不知精进修行。锦离原本就郁闷得很,此时被白泽激了一句,心中更是伤心。她与白泽大吵了一架后便头也不回地独自离去。 其实白泽不知,她那日之所以会如此伤心是因为她被阿爹赶出了宫门。东海之中除了那些小小的鱼虾精怪,再无其他水族敢与她亲近。 再后来过了月余,白泽都未在东海之滨再见到锦离的身影。一直到白泽终于耐不住,自行去到东海底找她,它才发现锦离竟然躲在了一个石穴中。 那一回,白泽头一次看到锦离现出了原身。那是一条艳红的锦鲤。她是那样熠熠生辉,本不该待在那个泥沼石穴中。白泽看了心疼不已,所以它不顾锦离微弱的抵抗,强行将她带到了岸上。 再后来的片段十分零碎,九凤不知道中间缺了什么,他只是看到锦离似乎满心欢喜地拿着一件大红嫁衣,正在白泽面前比划。白泽看上去神情忧郁,始终一声不吭。锦离非要缠它答话时,它也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对这些片段在九凤的眼前一一划过,他可是看得津津有味。 可让他略微疑惑的是,他发现在锦离的梦境里白泽始终都是以原身示人,它竟然从没有化作过人形模样。 “这傻子。。。”九凤嘴里不禁啧啧出声,“心里明明欢喜人家,却又不肯宣之于口。明明生得一副好模样,你不给人家姑娘看,人家姑娘又如何能对你动心呢?!” 九凤不禁摇了摇头。 “真是榆木脑袋!” 第212章 没事的 再往下,锦离的梦境里便只剩一片混沌,基本分不清其中是什么了。 九凤也不再停留。他飘飘荡荡地,就开始在这些零散的片段里寻找锦离的身影。 这些片段并没有依循先后次序,而是混乱地排列在一起。九凤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分辨出锦离此时到底是身在哪个梦境里。 “这可如何是好。。。” 九凤一时间也有些犯难。 忽然,他看到凌乱的梦境里有一处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多亏了锦离身上带着白泽的仙根”,说着他便飘飘荡荡地来到那处梦境外头。 “应就是这处了。” 他看到这一片梦境里,锦离正倚在白泽身上打着瞌睡,看起来好不惬意。 九凤不想在锦离的梦境里逗留太久。只见他指尖对着那片梦境轻轻地弹了一下。梦境竟如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波纹圈圈层层越来越大,此时梦境中的锦离似乎也发觉了不对劲。 她的身子猛烈地晃了一下。 “怎么了?” 周围感觉地动山摇,她慌忙睁开眼。可身后的白泽却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当她望向白泽时,竟然发现它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恍惚。 周围的事物都变得越来越模糊。这让锦离觉得十分恐慌。 她大叫着,想要提醒白泽这里有危险。 可不管她如何嘶吼,白泽似乎都听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慢慢地,锦离发现她和白泽中间似乎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任她如何敲打都无济于事。 “白泽!白泽!!” 锦离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可此时的白泽的方向却只剩一片模糊的白光。 “慌什么!” 锦离被头顶上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了一跳。 “什么人?!” 她慌忙朝四周查看,可是却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周围只有无尽的混沌。 这让她越发觉得害怕。她双手抱头,努力瑟缩成一团。 此时的锦离,口中不自觉轻轻唤着白泽的名字。 这一点倒是让九凤十分满意。 他扬了扬嘴角,这才终于是出现在了锦离的身前。 “别怕,是白泽让我来接你的。” 听对方提起白泽,锦离下意识地抬起脸。 九凤的脸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但此时的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白泽让你。。。来接我?” 她懵懵懂懂地重复了一遍九凤的话。九凤则嬉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随即又往她身前靠近了些。 锦离愣愣地看着九凤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随即他的额头便抵上了她的。 耳边响起他如清风拂柳般的声音。 九凤在锦离耳边低语道;“阿离,醒醒”。 只这一句,仿若在山野之中响起的鸣鸣钟声,在锦离的脑海中不住回荡。 又是那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住,狠狠拖向深渊的感觉。 锦离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张开嘴想要往里吸气,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胸中却仍旧感到窒息难耐。她只能痛苦地闭上了眼。 此时,九凤将她揽进了怀里,像是哄孩子似的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着; “没事的。没事的。” 第213章 醒了 无力的身体飘飘荡荡,在穿过无尽的黑暗后,锦离才终于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懵懂地看着头顶明黄的床幔,一时间仍然无法分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醒了!醒了!”张御医欣喜地喊着。 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锦离被这声响闹得有些头疼。 她疑惑地转过脸时,却看到了此时正躺在她身侧,对她嘻嘻笑着的九凤。 又是这张妖艳的脸。 锦离记得他,他就是那个曾经在岱舆山上想要轻薄她的浪荡子。 “你可算是醒了呀” 九凤对张御医咋咋唬唬的声响十分反感,明明说好了只留他与锦离独处,那皇帝老儿却食言,又派了宫中的御医前来查看。 不过锦离既然已经醒过来了,那白泽便又欠了他九凤一个大大的人情。 一思及此,那烦人的张御医便也不是那么难忍了。 九凤一骨碌坐起身来,伸手就要去拉锦离的手腕。 锦离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她刚想缩回手,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动弹不得。 她好不容易使了劲,也只能是勉强动了动指头。 九凤不顾锦离惊慌的神色,径直抓起他的手腕就开始诊脉。 “你昏睡了十来天。凡人肉胎像你这样睡上个十天自然是浑身僵直。等再过上两日,你进些粥米药石,身子自然是能够恢复的。” 今日的九凤言行确实不像之前那样轻浮。锦离知他是在为自己诊治后,惊恐的眼神才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先生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医术,真是奇也!妙也!” 张御医尊九凤为“先生”,可见其对九凤的医术果真是佩服。 可九凤对张御医突如其来的热络却是不大欢喜的。 他沉声对张御医吩咐道;“你去太医署煎一副汤药来。取党参,丹参,玄参,远志,茯苓,桔梗各一钱,五味子,当归,天门冬,麦冬,酸枣仁各二钱,地黄四两,以枣汤入药。” 张御医一听便知晓这些都是补心安神的药石,仔细记下方子后便欢欢喜喜地去了。 “在这浮华之处竟也有此等痴儿。。。” 九凤看着张御医略显傻气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等张御医走后,守在门外的千牛卫原本想进来查看,却被九凤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九凤掩上了门,偏殿里便只剩他和锦离二人。 他这会儿又嬉笑着来到锦离的床前。锦离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莫名就有些发怵。 “慌什么?!白泽让我来带你走,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一听九凤提起白泽,之前的种种便一股脑儿地向锦离袭来。 锦离想张口问问他,白泽的伤势如何了?他现在又在何处?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哑得像是被火烧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九凤见她难受地蹙起眉头的模样,便好心地去为她取了水来,又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锦离昏睡多日,刚一进水,嗓子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九凤忙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慢些喝,这里又没得人要和你抢!” 第214章 黑影 “你若是感觉好些了,便跟我眨眨眼”九凤对锦离说道。 锦离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她还是乖顺地对他眨了眨眼。 “得勒,那我们这就走罢” 九凤忽然站起身来,将床上的锦离打横抱起。 锦离摊睡了多日,被他一把抄起来时,便觉身上各处都疼得厉害。 九凤看她痛苦地拧着眉头,便淡淡地出声安慰道;“你再忍忍。等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见了白泽,他自然能将你照料好。” 锦离这才知晓,原来方才九凤之所以吩咐张御医出去取药,就是为了将张御医支开,他才好带着锦离出去。 锦离很想问他这样到底能不能行。因为苏月曾与她提起过大明宫里的天罡正气对仙灵都有着莫大的影响。 连苏月在这大明宫里都变得与凡人无异,那眼前的九凤。。。 锦离看向九凤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她可不想逃到半路时又被人给捉回来,到时候数罪并罚,她更是一死难抵其罪。 锦离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担忧显然是刺激到了九凤。他忽然冷哼一声。 “怎么?你这样子,是不信我今天能将你带出去?” 这下好了,锦离愣愣地看着九凤,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哼!”九凤也懒得再与她说,抱着她就往外走。 可此时偏殿的门外还守着不少千牛卫呢! 他们一踏出门口,那些千牛卫便提起手里的长刀警惕地盯着二人。 她和九凤显然是被团团围住了。锦离此时心中真是叫苦不迭。 白泽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傻子来救她。明知道屋外有人守着,他还偏要走正门出去。这下好了,她们俩这是都出不去了。 千牛卫似乎对九凤有所忌惮,所以没有贸然上前擒住二人。不过她们要是想从这处逃出去,只怕也是万万不能的了。 锦离正发愁时,却听九凤忽然嬉笑着说了一句;“你就瞧好了吧!” 紧接着,他便朝着空中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九凤奇怪的举动引得在场的千牛卫纷纷警惕地朝四周望去,他们必然是以为这四周埋伏了九凤的同伙。 可过了片刻后,偏殿的周围除了千牛卫之外,仍然是半个人影也无。 正当他们疑惑不解时,头顶却忽然飘过来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 “什么东西?!” 千牛卫里有人率先指着空中惊叫出声。 此时已近晌午,日头正好就在头顶。那东西又背着光,所以锦离根本看不清头顶的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影在偏殿上空盘旋了几圈,随即竟然朝着锦离的方向俯冲了下来。 转眼间,偏殿周围便卷起一阵大风,尘土飞扬,千牛卫都被这风沙给迷了眼。 九凤似乎早知道会如此,故而在那黑影下来之前便以衣袖挡住了风沙。锦离被他在怀中,便也没有受风沙所侵。 她看到九凤扬了扬嘴角,笑得有些得意。 紧接着,九凤看准时机伸手朝着空中一抓。 锦离看到脚下的景物越来越远。九凤竟是带着她飞上了空中。 第215章 玩得忒过火了 锦离忙惊恐地抬起脸,朝头顶望去。 眼前所见是硕大的灰褐色绒羽。她这才发现那个黑影竟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大雀。 九凤此时正一手抓着大雀的爪子,一手搂着锦离,带着她翱翔于天际。 偏殿外的那些千牛卫此时回过神来也纷纷抬起头张望。在看清了天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后,那些平日里见惯了世面的千牛卫也无一不是面露讶色! “快!叫弓箭手!”人群里有人开始高声呼喝。 他们这是想要把锦离她们二人连带着那大雀一道给射下来。 不过九凤此时却是一脸淡定,面上毫不惊慌。 “慌什么”他嬉笑着说道。 听九凤话里的意思,他似乎还另有准备。 只听头顶的大雀忽然发出一声尖啸,紧接着不等弓箭手们从远处匆匆赶来,天上已有连片的黑影挡在了锦离她们的脚下。 细看去,那些黑影原来是成群的鸟儿,密密麻麻地,一个紧挨着一个。 “放箭!” 底下的千牛卫见此奇观却仍然不肯轻易罢休。一支支羽箭射向空中。 不过有了这成群结队的鸟儿的阻挡,弓箭手的羽箭根本伤不到锦离她们半分。 看着脚下的鸟儿有不少被羽箭所伤,从空中跌落下去时,九凤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他朝着大雀吼了一声;“去云头里!” 大雀会意,巨大的羽翼上下翻动,果真迅速向上飞去。 转眼的功夫,脚下浩大磅礴的大明宫便已成了一个黑点,再看不清了。 大雀一跃穿过了一朵巨大的云头,地上的人便再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她们已然是脱了险。 不过锦离听到九凤嘴里似乎冷笑了一声。 九凤望向大明宫的方向,嘴角挂着冷漠的笑意。 “今日伤我雀儿的仇,我九凤记下了。” 出了大明宫后,九凤舒展了一下筋骨,紧接着他手上使劲,转眼便带着锦离翻到了大雀的背上。 九凤嘻嘻笑着,眯着眼看向怀里的锦离。 锦离莫名觉得。。。他似乎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底下的那群鸟儿还没飞走,仍旧围在她们四周。 九凤随手招呼了一只过来,随即对着鸟儿说道;“去告诉白泽一声,就说我带着锦离先回员峤山了。” 鸟儿得了吩咐,便向着城中的一方院落飞去。 锦离心里略微有些疑惑。这九凤即已将她救出,那为何不立时带她去见白泽,反而要先回什么员峤山呢? 九凤像是知晓锦离心中所想一般,只见他忽然朝着怀里的锦离眨了眨眼。 “我改主意了”,九凤的脸上满是得逞似得笑容。“既然他愿用白泽图与那皇帝老儿换你,那我费了这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将你从皇宫里带出来,总不能空手而归不是。” 锦离愣愣地看着九凤的脸,她发现这人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十足十的邪气。 ———————————————— 白泽坐于院中的一张石桌旁,始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虽然白泽惯常是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喜怒,不过庆忌还是看到了石桌下他时不时抖动的腿。 已经整整半日了,白泽就像个石墩子似得,根本没有挪过屁股。 忽然,从院墙之外飞进来了一只小小的鸟儿。庆忌忙欣喜地站起身来。 “山主!” 庆忌指着那只鸟儿喊道。他知道一定是九凤派它来传信的。 白泽当然也早已发现了这只鸟儿。只是当他看到鸟儿飞到身前时,他的脸上却未露出半分喜色。 鸟儿扑腾着翅膀,悬在白泽的面前叽叽喳喳了一阵。 它无法口出人言,所以庆忌不知道它到底对着白泽说了什么。但是他看到白泽听了鸟儿的话后,忽然刷地一下站起身来。 庆忌心叫不好。 只因他看到白泽铁青着脸,一掌击在了石桌上。那张石桌瞬时裂成了两半。 除了那张可怜的石桌外,庆忌更是看到白泽盯着鸟儿的眼神里有着滔天的怒意。 生灵最是敏锐。鸟儿被白泽散发出来的怒意所震,竟直直地跌落到了地上,瞧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庆忌见势不妙,忙冲上前去将鸟儿挡在了身后。 “山主息怒!” “庆忌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鸟儿着实无辜。它至多不过就是个传信的。。。” 白泽将目光从鸟儿身上转向庆忌时,庆忌看到他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与疏离。 “九凤将阿离带去员峤山了” “什么?!” 庆忌震惊地再说不出话来。 九凤呀九凤,您老这一回也着实是玩得忒过火了。。。 第216章 不死树 是夜,庆忌马不停蹄地跟着白泽往员峤山赶。一路披星戴月,乘风破浪。 等他们终于到了方池时,天边已经现出了火烧云。那云头里泛起赤红、黛青,最终都化作一片金黄。 金黄的颜色印在方池之上,仿若天地相交,此番奇景让人如同身在梦中。 不过这番美景落在白泽眼里却是形同虚无。 此时他铁青着脸,手中变化出一把长剑,对着方池便狠狠挥下。原本如镜面一般的方池顷刻间分作两边,几可见底。池中激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员峤山几乎是一整个儿晃了一晃。山上那些道行不高的精怪生灵,无一不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瑟瑟发抖。 “奇怪了。。。”庆忌嘴里嘀咕了一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何却不见小八出来?” 原本应是守在方池中的大龟,此时却没见踪影。 就在庆忌疑惑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了九凤的冷言冷语。 “哟哟哟,岱舆山主今天是要掀了我这座小小的员峤山吗?” 说着,九凤款步从林间走了出来。他看到白泽时,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白泽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了当地质问道;“阿离现时人在何处?” “啧,急什么”,九凤咂了咂嘴,抱着一双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盛怒的白泽。 “九凤山主。。。您这一回真的有些过了。”庆忌站到了白泽的身侧,忍不住出声说道。 白泽手里的剑此时已经指向了九凤,他的眼中是真切的杀意。 岱舆山与员峤山千年交好,如今却要闹到此等地步,真是。。。庆忌忍不住在心中嘘唏。 九凤知道若是再激白泽他不但讨不到好,还有可能自此被白泽这小子给怨上,故而他也不再拖沓,直接道出了他的真意。 “我费了如此大的功夫才从大明宫里帮你把锦离给救出来,如今我想问你讨个东西当作谢礼,不为过吧?” 听了九凤的话后,庆忌微微愣了一下。 搞了半天,原来他是想让白泽拿东西来换锦离? “你要什么?”白泽冷声问道。 “爽快!”,九凤欣喜地拍了拍手。“你那驻颜丹每月需服一颗方能见效,实在太过麻烦。我想要。。。” 不等九凤说完,白泽却已然猜到了他所求之物。 “你想要太岁?” 一听白泽提起太岁,九凤立刻从大石头上蹦了起来。 “正是!” 九凤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望着白泽的眼神里冒着精光。 “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 “我听闻,早前你游历四海时就曾到过不死国。后来你还特意移了一棵不死松栽到岱舆山的后山上。” “可是。。。”庆忌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那不死松的枝叶并没有世人所传的长生之效呀。” 岱舆山上的一草一木庆忌什么没有摸过。那不死树至白泽栽下的第一天起,庆忌就忍不住心中好奇偷偷前去摘了些枝叶尝尝。 以他看来,那不死松顶多只有些许的补血养生之效,根本不像世间所传说的那样吃了便能长生不老。 “你错了!”九凤立时出声反驳。 “那不死树真正的秘密,并不在它的枝叶里!” 庆忌越发疑惑起来,他转过脸看向一旁的白泽,见白泽此时拧着眉没作声,庆忌便知九凤所言八成是真有其事的了。 果然,白泽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不死松的枝叶并无长生之效,但它的根茎深入地底,千年可结出石太岁。凡人啖之,可延年益寿,容颜不老。” 竟有如此奇效。 难怪近五百年来庆忌再没见白泽炼制过驻颜丹,原来他是早就寻到了更有效之法! 九凤看出了白泽的犹豫,忙急急地说道; “你将那石太岁给我,我就这把锦离完好无损地归还于你。且自此之后,我员峤山上的东西只要是你白泽想要的,皆可任你取用!” 员峤山上的好东西可不少,云石、猗桑和冰蚕样样都不错。且按九凤的话说,若是员峤山上的东西皆可随意取用,那岂不是连那些大雀和小八都能听他们驱使? 庆忌觉得,这买卖着实不亏! 可白泽却仍旧不吭声,不肯立时答应下来。 九凤知道白泽的臭脾气。白泽此时不肯立刻答应下来,大面是因为还在气头上的缘故。谁让他动了白泽心尖上的人儿呢。 所以九凤顺势溜坡,不等白泽答应,他率先朝着林子里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紧接着,大龟便将锦离稳稳当当地给驮了出来。 第217章 红红 九凤特意在大龟的背上绑了一顶软轿,这样锦离坐在软轿里也不至于十分难受。 锦离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白泽手中的长剑这才放了下来。 虽然只是分开了这些时日,锦离与白泽再次相见时却感觉恍如隔世。 “阿离” 白泽轻唤着锦离,声音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就好像是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梦境,随时有可能被惊碎。 锦离看到白泽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他的脸颊似乎更加瘦削了,所以显得他的眉眼越发凌厉。 她不禁感觉眼睛里有些热。 “我回来了” 只此淡淡的一句,却让两人的心瞬时都溢满了。 锦离与白泽之间相视的目光实在是过于灼热,以至于庆忌十分不自在地撇开了眼,不想再看向这二人。一旁的九凤更是直接朝着他俩翻起了白眼。 大龟动作缓慢,白泽等不到它走近,就迅速飞了出去。 转眼的功夫,锦离发现自己已然是被白泽抱在了怀中。 “阿离。。。” 这一声,比方才又多了一丝甜腻。 白泽直直地盯着怀里的人,一直到锦离羞得满脸通红他也不肯将目光移开。 他紧了紧胳膊,感受着怀里的分量,像是在反复确认这并非是梦境一般。 “这是不是就是人世间所说的‘小别胜新婚啊’?” 此时九凤突兀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白泽和锦离之间的灼热。 白泽闻声,抬起了脸。 虽然他的面色仍旧不善,不过比他方才来时却是要好上许多了。 庆忌佯装咳嗽了一声,想要替九凤打个圆场。 “看夫人面色红润,应是无大碍了。” 庆忌言下之意是想提醒白泽,九凤确实是将锦离给救醒了,且还带着她逃出了大明宫。 在这件事上,九凤对岱舆山算是有大恩的。 白泽虽然性子是孤僻了些,不过他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既然已经接到了锦离,此时他心中对九凤的怨气也已经消了大半。 “明日晌午,来后山取” 丢下这一句后,白泽就准备抱着锦离大步离去。 “一言为定!” 白泽既然如此说了,就必定不会食言。九凤对白泽的这一点还是颇为赞许的。 本来白泽都已经要带着锦离走了,可此时林子里却忽然蹿出来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看着与锦离的年纪相仿。 白泽不知道这个男子突然冲出来是想要做什么,所以一时间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男子。 “员峤山上怎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凡人?” 庆忌不免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只见那男子的身后跟着几只雀儿。那些雀儿显然是想要拦下他,可又怕动用术法会伤了他,所以才只能紧跟其后,看上去十分无奈。 “红红”男子望着九凤喊道。 他竟然管堂堂的员峤山主叫“红红”?? 庆忌差点儿就要惊掉了下巴,连白泽都微微愣了一下。 可九凤却只是一脸平静地走到男子身前,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亲昵”的称呼。 “你这会儿不是该留在屋里好好读书嘛,出来做什么?” 九凤看向男子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宠溺。 第218章 林晚意 “我见你许久未回来担心你出事,所以出来寻你。”男子笑起来的模样看着有一丝憨傻。 这男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不过他的个头着实不小,站在九凤身旁竟然还高出九凤一头。 “傻不傻!”九凤嘴里嗔怪道;“在这员峤山里我能有什么事!” “也对。” 只见那男子摸了摸脑袋,低头冲着九凤傻笑了起来。 白泽并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所以他抬脚便想走。可他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却忽然感觉被锦离给拽住了前襟。 他疑惑地看向怀里的人儿时,看到锦离正一瞬不瞬地直盯着那男子瞧。 白泽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 可他听到锦离嘴里欣喜地小声嘀咕着;“奇也妙也!今日竟让我见着了活的断袖!” 庆忌不知何时来到了白泽的身旁,也瞪大了眼看着九凤和那男子。 “怪哉怪哉!原来九凤山主好的是这口!” 此时锦离和庆忌的目光都恨不得能粘到九凤和那男子的身上。 白泽无法,也只好停在那里,任由锦离和庆忌继续看得津津有味。 锦离看着那男子的服饰,忍不住说道; “举子麻之通刺,称乡贡。” 那男子此时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旁的白泽几人。当他听闻锦离的话后,面上多了一抹和善的笑意。 “河西县乡贡,林晚意,见过姑娘。” 说着,那男子忽然朝着白泽怀中的锦离弯腰行了一礼。 锦离近来大多混迹在这些精怪堆里,今日难得见到个寻常人,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故而她也朝着男子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这下可好。不光是白泽,连九凤的脸色也立刻黑了下来。 九凤立刻上前一把将林晚意拽到了身后。 “虽然她此时已无大碍但毕竟昏睡了多日,还请岱舆山主速速带着夫人回去休养生息才好。” 九凤一边赶客,一边又回过身对林晚意嘱咐道;“现如今离春闱之期已不远了,你还是赶紧回去读书罢!” 九凤显然是不愿让林晚意继续待在这里。 看着九凤和林晚意,锦离忽然凑近白泽小声说道;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瞧着明明与我年纪相仿却已做了乡贡,着实不易。” 白泽对于锦离所说的什么“乡贡”丝毫不感兴趣,不过他还是耐住性子继续听着。 “我方才听他们提起明年春闱,想来这林晚意是准备要上京师考状元呢。” 九凤是听到了锦离与白泽说的话的,所以他脸上笑得颇为得意。 “这呆子呀!脑袋里除了读书就再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此时庆忌像是怕被九凤听着,故而向后退了一步躲到白泽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九凤山主之所以讨要驻颜丹和石太岁,就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子?!” 庆忌实在是觉得惊讶不已。这林晚意在他看来样貌普普通通,明明没什么姿色。。。 白泽终于是忍不住,低头对怀里的锦离柔声说了一句;“我们该走了。” 锦离抬眼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九凤身旁的林晚意。她忽然笑颜如花,对着林晚意说道; “那我祝你明年春闱时,独得金花帖,锦衣伴荣归。” 第219章 久别重逢 白泽带着锦离回到岱舆山顶时,桑儿正追着鼓鼓满地跑。 锦离不禁有些纳闷,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跟精怪如此要好了。 “停!停!停!。。。”桑儿对着那只鼓鼓大吼了一声;“赶紧过来擦脸!” 那只鼓鼓见桑儿跑得上气不接下去,便果真停下来等着她。可桑儿刚拿出手里的帕子,那只鼓鼓便又蹦跳着跑开了去。 “嘿!”桑儿气地插着腰喊道;“我就不信我今天逮不到你!” 那只鼓鼓见桑儿气恼的模样非但是不害怕反而还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就在它蹦跶地正欢时,却不防被人从背后给一把提了起来。 “做什么呢?” 庆忌瞪了手里正扭个不停的鼓鼓一眼。 “你这脸上粘的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细看去,原来这只鼓鼓圆圆的鼓身上粘着不少灰泥,所以桑儿才会追着它跑非要给它擦脸。 鼓鼓看清了逮住自己的是庆忌后,立刻欢喜地喊出了声。 “庆忌!庆忌!回来了!都回来了!” 桑儿呆楞地看着白泽和他怀中的锦离,手里的帕子跌落到了地上都浑然不知。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惊叫一声;“小。。。小姐!!” 桑儿的眼里瞬间变得通红。 “您可算是回来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立刻朝着锦离迎了上去。 久别重逢,锦离心中也是诸多感慨。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可安好?” “好!”桑儿忙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在这里好得很!小姐呢?” 桑儿将锦离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日小姐不见了踪影,我原本立刻便想要下山的。。。” 桑儿的话说了一半,庆忌忽然插嘴进来。 “从东荒回锦城路途遥远,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片子,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走不回去。彼时我和山主又着急出去找夫人你,更是没功夫对付她,所以我便叮嘱她留在岱舆山中等我们回来。” “我知道的”,锦离微微笑着。 桑儿还想再问问锦离,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还没开口,就被白泽冷声打断了。 “阿离体虚,需要静养。” 说完,他便抱着锦离大步往小楼里走。 “什么?体虚?!”桑儿自然是不敢上前向白泽追问的,所以庆忌就被她给抓了个正着。 “你快说呀!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桑儿缠着庆忌,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庆忌被她咋咋唬唬的声音弄得头疼不已。他佯装打了个哈欠,对桑儿说了一句;“我们日夜兼程从京都赶回来实在是太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喂!” 庆忌转眼便跑得没影了,桑儿就只能看到地上扬起的卷卷尘土。 她懊恼地一跺脚,小声嘀咕了一句; “姑爷和小姐一同进去了,我。。。我这是跟上去还是不跟上去呢。。。” —————————————————— 锦离发现白泽并没有带着她回原来的那间屋子。按这方向来看,白泽大约是准备带着她回应龙阁去。 不知为何,锦离忽然就觉得脸上有些烧。 她们俩自成亲之后。。。好像还没同床共枕过呢。 越过屏风,白泽将锦离安稳地放到床上后却没有走开。 锦离低垂着眼不敢对上白泽的目光,因为此时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头顶上灼热的视线。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白泽就这么笔直地站在锦离的床前,一直到锦离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才总算是转过了身去。 锦离此时偷偷抬眼,看到白泽走到一旁的博古架上取了什么东西回来,她猜想白泽大约又是要她吃下什么安神补身的药丸。 等白泽回到锦离的床前坐下后,他手里拿着的却不是装药的瓷瓶,而是一只小巧的锦盒。 白泽将锦盒缓缓打开,递到了锦离的眼前。 “我仿着梨花雕的样式,也不知阿离喜不喜欢。” 锦离这才看清,那锦盒里装着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子,簪子的顶端雕着一朵洁白的梨花。 锦离伸手从锦盒里取出簪子。那白玉石质地温润,一看就非凡品。 白泽的手艺又精湛,雕的那朵梨花花瓣上正好是洒金皮,点点金黄瞧着熠熠生辉。 与这簪子一比,以往鼎鼎有名的金翠斋的首饰立马就落了下乘。 “阿离可还喜欢?”白泽又出声问了一句,声音听着竟然像是有几分不安。 锦离心中顿时升起暖意。 “夫君送的,我自然欢喜。” 第220章 忽冷忽热 锦离笑靥如花,脸上一抹淡粉看上去更是可人。 白泽望向她的目光也越发深了。 冰凉的手指划过锦离的眉眼,为她将额上碍事的发丝别到耳后。有意无意间,肌肤相触,锦离只觉得耳垂烫得厉害。 白泽忽然翻身上床,躺到了锦离的身侧。在锦离还来不及发出惊呼时,人已经被他翻了个个儿。 白泽让她背对着自己,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牢牢箍在怀中,就好像是生怕只要他一放手锦离便又会消失不见一般。 锦离虽然被白泽的胳膊压得有些难受,不过她还是没有从他的怀里脱出。她明白他的心意,是她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怀里柔软的身躯让白泽感觉有些不真实,他曾无数次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过来,然后失望地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 “阿离。。。” 白泽的这一声呼唤让锦离忍不住地打了一个颤儿。后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还是让锦离瞬间慌了神。 他的唇薄且凉,如蜻蜓点水般,轻柔且小心翼翼。 锦离只觉得顿时浑身酥痒难耐,不自觉就缩了缩脖子。可白泽却不肯停下来。 他从背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如春雨般痴缠着锦离的勃颈。 就在锦离忍不住想要弓起身时,白泽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锦离得了空隙,胸中起起伏伏久久不能平静。 可让她略微疑惑的是,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搂着她的胳膊在此时忽然就变得有些僵硬。 她很想转过身去看看白泽这是怎么了。可她刚转过脸,白泽就立刻翻身下了床。 白泽背对着锦离,所以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怎么了?”锦离轻声询问,仿佛就好像是在质问他为何会忽然停下来。 这种感觉让她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此时的锦离,声音听上去是从未有过的娇媚。不管是哪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都必定抵挡不住这近在眼前的诱惑。 可偏偏白泽竟然对此不为所动。 他仍旧不肯转过身来看向锦离,原本英挺的背脊此时看上去有些僵硬。 “阿离当好好歇息” 留下这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后,白泽竟然就径直走出了应龙阁。他这一奇怪的举动让锦离很是摸不着头脑。 她就这么被他晾在这儿了?她们总归还算是新婚燕尔,且又是久别重逢,可白泽却为何会对她这般忽冷忽热。。。 锦离实在是想不通。 虽说。。。她倒是也有些害怕白泽真的会对她做些什么,可现时白泽真的留下她独自离去后,锦离也说不上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阵后,锦离听到应龙阁外响起了动静。她以为是白泽又回来了,心中忍不住欣喜。 可此时从屋外进来的人却是桑儿。 “小姐?” 桑儿推开门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就好像是生怕自己会撞破了什么好事。一直到当她看清了屏风后的床上只有锦离一人时,她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醒着呀?方才没听到您应我,我还以为您是睡着了呢。” 锦离的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失望,不过很快便被她隐去了。 “我正等你呢” 说着,锦离便向桑儿伸出了手。 此时屋子里只得她们主仆二人,桑儿自然是欢欢喜喜地上前去,撒娇般地拽住了锦离的手。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桑儿整日吃不下睡不着得,就怕您出什么事。” 锦离心里知道桑儿是真的担心她,可她嘴上却不愿露情。 “哦?可我怎么瞧着,这些时日不见你好像越发圆润了嘛” “小姐!!”桑儿嗔怪地喊了一声。 锦离不想再逗她,便对桑儿吩咐道; “之前连日奔波,我来不及梳洗此时身上粘腻地很,你去打盆水来为我擦擦身子。” “得令!” 桑儿就知道白泽和庆忌不可能照顾好锦离,所以方才她一早便去小厨房里烧了水。 此时她一溜小跑去厨房将热水取了来,就准备为锦离好好擦洗一番。 她动作轻柔地脱去锦离的外衣,随即将锦离翻过身去准备为锦离好好擦擦背。 可当她看清锦离的后背时,口中却不禁疑惑道; “咦?小姐。。。您后勃颈上怎会多了一个红印?” “红印?” 桑儿用帕子使劲擦了擦,那印子却丝毫没有被擦去。 “这是。。。在哪儿给撞着了?”桑儿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 “也不像呀,若是撞着了不是该呈青紫色吗?可这印子小小的一点,颜色是殷红的” 听了桑儿的话后,锦离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第221章 清冷 一瞬间,锦离感觉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去取面镜子来” 她们现在身处应龙阁,又哪里来的镜子呢。桑儿见锦离像是失了魂似的,她忙小跑着一路回到原来住的那间屋子,取了铜镜过来。 “来了!来了!小姐给!” 桑儿跑得有些气急。 锦离挣扎着坐起身。她并没有接过镜子,而是让桑儿先将水盆端到她的面前,然后再手持铜镜照着她的后脖颈。 锦离看见水盆里的倒影时,瞬间有些失神。 晃动的水面上隐约可见白皙的脖颈之处果真有一个小小的红痕。 桑儿见锦离脸色变得十分不好,她忙担忧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锦离却没有应她,而是懊恼地一头栽进床里。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苏月有时喜欢半夜里将她箍在怀里,这印子一定是他故意留下的! “难怪白泽方才会忽然起身离去。。。” 锦离此时真真是懊恼不已。 此时白泽必定是觉得她锦离是个人尽可夫,不知廉耻之人。 她如此想着,死死地抱住胳膊,唇瓣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 桑儿觉得锦离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对头。她刚想出声安慰,却听锦离忽然振作精神,对她吩咐道; “白泽现在何处?我要去找他!” “姑爷。。。”桑儿想了一想,说道;“我来时见姑爷正往后山的方向走,这会儿也不知回没回来。” “推我去找他!” 锦离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不等桑儿搀扶她自己就想往床下爬。 “小姐!”桑儿忙出声制止了她,“后山如此大,我们若是贸贸然前去非但是找不到姑爷,我们也大面是要迷路的。还不如我们就去院前,等着姑爷回来呢!” 桑儿所言有理。 “那好,你赶紧替我收拾一下,我这就去小楼前等着白泽回来。” 桑儿不知道锦离缘何会如此着急,她帮锦离简单收拾了一下头脸,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又为她取了狐裘来披在肩上,这才推来了四轮车带着锦离去到小楼外。 锦离坐在四轮车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时而探着脑袋往竹林里张望,时而又低着头似乎是在心中思索着什么。 桑儿也只好陪她守在小楼外。 她们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却始终不见白泽回来。 “小姐。。。”桑儿忍不住出声,“姑爷兴许是有事耽搁了。外头风大,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屋等罢。” 此时已值正月,外头寒风潇潇清冷得很,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下起雪来。 锦离身子向来单薄,桑儿担心她在外头等得久了会冻出病来。 可锦离却不肯回去。她葱白的指尖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青紫。 “再等等,可能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抬起手,往手里哈了一口气,腾腾的白烟让她的手感觉稍许暖和了些。 桑儿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 就在她准备动身去找鼓鼓们,好让它们通知白泽赶紧回来时,她忽然见远处的竹林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朝这边缓缓走来。 第222章 冷漠 白泽看到小楼外的锦离和桑儿时有一瞬间的出神,不过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张冷脸。 因为离得远,锦离没有看到白泽脸上细微的变化。只有等白泽到了近处,她才看清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锦离此时只一心想要与白泽解释清楚,所以她不顾白泽冷淡的态度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夫。。。夫君” 这还是锦离头一回当着他人的面喊白泽夫君,她自己也不免有些报赧。 白泽听到这一声轻唤,果真停下了脚步看向面前的锦离。 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间锦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我。。。” 白泽冷淡的视线让锦离感觉如芒在背,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把话说出了口。 “我有话想与你说。” “说什么?” 白泽的语气几乎是漠然的,难以想象不久之前他明明还是用那样灼热的目光望着她的。 不过是她有错在先,白泽会恼怒于她也是无可厚非。 可此时要她当着桑儿的面向白泽解释她的身子是干净的,这话锦离着实是有些说不出口。 “我。。。我。。。” 锦离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白泽明显是有些不耐烦。 只听他沉声说道; “若是无事,我还要去炼制丹药” 听了白泽的话后,锦离愣愣地抬起眼。她看到白泽撇开了眼,目光冰冷而疏离。 他不愿听她解释。 锦离的心中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强撑着仰起脸,才不至于让眼中的温润溢出来。 白泽丢下这一句后,竟然就撇下锦离径直朝小楼里走。 “姑爷!”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桑儿见不得自家小姐受这种冷遇。 她又朝着白泽离去的方向高喊了两声,可白泽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转眼便走远了。 “这才刚成了亲呢,就敢给我家小姐甩脸子?!”桑儿懊恼地嘀咕了一句。 她随即回过身想要安慰锦离。 “小姐别理他!。。。” 桑儿的话还没说完,她却看到锦离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一滴一滴的泪水仿若决了堤一般,从锦离的眼中不停落下。她的双目已经哭得通红。 “小姐。。。” 桑儿哪里见锦离受过此等委屈,自然是心疼不已。 “小姐别哭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姑爷既然肯为了小姐去到那冰天雪地的什么山上寻药,他必定是真心欢喜小姐的。” 桑儿还想说些什么宽慰锦离,可锦离却只是哭着连连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看到了锦离的委屈,此时天上忽然开始飘落下点点素白。 “下雪了?” 桑儿不敢再任由锦离待在外头痛哭,所以她硬是推着锦离回了她们原本住的那间屋子。 山上不比县城,天气要冷得更快些。林子里转眼间已是银装素裹。 ———————————————— 自打桑儿推着锦离回了屋后锦离倒是不再哭了,只是她整个人都恹恹地,也不肯开口说话。 桑儿怕锦离饿着便跑去厨房弄了些点心来,即便是她知道锦离大约是不肯吃的。 “小姐,这是我新制的山楂膏,你尝尝?” 将糕点放在案上后,桑儿见锦离仍旧坐在床上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 桑儿只好没话找话,絮絮叨叨地说着;“原本呀,这个时节应是桂花糕最是应景,可这岱舆山上着实奇怪,诺大的林子里竟然连一株桂花树都找不着。幸好我让鼓鼓给我摘了些山楂回来。您试试,这山楂糕很是酸甜可口呢!滋味不比桂花糕差!” 桑儿叽叽喳喳地说着,锦离却恍若未闻。此时她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白泽那双冰冷的眸子。 她和白泽兜兜转转这许久,如今好不容易再相聚,却要为了这种误会而寒了彼此的心吗。。。 过了好一会儿,桑儿见锦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开口说道; “我想再试试,与白泽好好谈谈。” 只要解开了误会,她相信白泽便不会对她如此冷淡了。 说完,锦离竟然立刻就想动身去找白泽。这让桑儿很是替自家小姐不平。 “小姐。。。您还要去找姑爷吗?” 刚才白泽的那副样子桑儿也看得真真切切,他明明就是正在气头上,锦离此时去找他也只会白白受了委屈。 桑儿不想锦离再哭得那样伤心,所以她想了一想后说道; “方才姑爷不是说他要忙着炼制丹药嘛,兴许他这会儿是真的有事脱不开身,小姐不若就等明早再去找他也不迟的。” 桑儿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等过了今夜,白泽的气消下来后,明天他会愿意听她解释。 思及此,锦离便听桑儿的话乖乖留下歇息。 第223章 陌生面孔 第二日,锦离来不及等到天光大亮,刚过破晓时分她便催促着桑儿起来为她梳洗。 昨天夜里锦离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连带着桑儿也一整晚都睡不踏实。这会儿天没亮就要起身,她着实是困得厉害。 不过锦离心急,桑儿也是无法。 梳洗一番后,桑儿便推着锦离去到应龙阁前。 为了方便炼制丹药,丹房就设在应龙阁的右侧。 此时桑儿就和锦离一道站在丹房门口。 从丹房里,隐约可见一些青烟冉冉升起,透过窗棱往外飘散开。想来,丹房里应是有人的。 锦离犹豫了片刻后,终是鼓起勇气上去敲了敲门。 丹房里果真有脚步声往外走来。 只是没想到等房门打开后,站在里头的却不是白泽,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眉眼说不上浓艳,但是瞧着别有一番风雅韵味。 “你是谁呀?”桑儿抢先问道。 她在岱舆山上住了这些时日,却是从来未见过此人的。 清丽婉转的女声响起,那女子先是朝着锦离和桑儿福了福身,随即出声应道; “员峤山九凤山主座下,翎羽,见过夫人。” “你是。。。员峤山上的?” 提起员峤山,锦离便想起了那个火红妖艳的身姿。 翎羽点了点头,对锦离微微一笑。 “正是。山主命我前来,是为了助岱舆山主将太岁炼制成丹。” 听她如此说,锦离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那日九凤好像是要白泽拿石太岁来换她。 所以白泽并不是借口炼丹躲着她,这让锦离的心情瞬间明朗了不少。 “那。。。白泽现时可在里面?我有话要与他说。” 原本锦离以为让她进去捎带句话,白泽便会出来见她。却没想到女子听了她的话后,脸上显得有些为难了起来。 “夫人有所不知。只需再过一个时辰这丹药便能制成,所以此时正是紧要关头,丹炉的火候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她的意思是白泽此时无暇分身。 这让桑儿第一个不愿意了。 自家小姐是白泽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妻,现时小姐只是想见一见白泽,却还要他人通传允诺,这是什么道理! 原本见白泽昨日里对锦离冷淡的态度桑儿心里就有气,现时又莫名其妙被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给挡了路,桑儿更是忍不了。 “既然丹炉离不开人,那你进去看着火便是了,让姑爷出来与夫人叙几句话,能要得了多少功夫?!” 说完,桑儿便准备推着锦离进去。 可没想到那女子挪了一步,竟是生生挡在了丹房门口。 “夫人息怒。石太岁千年难得,若是此时有什么差池,我便无法回去向山主交代。” “你。。。!” 桑儿瞪了翎羽一眼,显然是并不相信她所说的。 可锦离忆起九凤曾将她从梦境中救醒,尔后又带着她逃离皇宫;九凤于她也算是有恩。 “好”,锦离让桑儿稍安勿躁,对翎羽说道; “既然现在正是紧要关头,那我便在此等上一个时辰便是了。等丹药制成之后,烦请姑娘替我与白泽说一声,就说我在此等他。” 翎羽感激地向锦离点了点头,随即便掩上了门。 昨日才下得雪,此时山上积雪未消,一时冷得瘆人。 桑儿搓着一双小手,懊恼地盯着那扇丹房的门。 “说是助他炼丹,那岂不是一整夜都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桑儿嘴里嘀嘀咕咕地埋怨着。 其实她也不过就是心疼锦离,觉得白泽让锦离受了诸多的委屈。 “小姐,现在天气凉了,我去小厨房给你弄个汤婆子来。” 锦离倒是并不觉得冷得实在难以忍受。不过她此时心不在焉地,也就由着桑儿去了。 等一会儿见了白泽,该如何与他解释清楚。锦离在心中一遍一遍设想着,该如何说才能让白泽全然相信她。 等桑儿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用布包上的汤婆子回来找锦离时,她发现锦离仍旧心事重重地在门口发着愣。 “小姐,用些点心罢” 桑儿将汤婆子塞到锦离手中,又取了糕子递到锦离的嘴边。一直到她看着锦离愣愣地吃下几口糕点,她才安心。 这一个时辰仿佛无比漫长,一直到锦离手里的汤婆子都凉透了,也没见白泽从里出来。 第224章 打发她 忽然,丹房中传出一声轰鸣,紧接着便有金光隐现。 锦离和桑儿都不免为之震惊,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景象。 “这算是。。。炼成了吗?”桑儿小声问道。 锦离望向丹房的门口,等着白泽从里面出来。 方才还不觉得,此时真要见上面了锦离才感觉心中有些发紧。她其实十分害怕会再次看到白泽冷漠的眼神。 丹房的门被缓缓打开。率先从里面出来的,还是那个叫翎羽的女子。 见出来的不是白泽,锦离略微失望地抿了抿嘴,不过她还是迎了上去。 “姑娘,丹药可是炼成了?” 翎羽点了点头回复道;“托岱舆山主洪福,丹药已经炼成。我这便回员峤山,向山主复命。” 说完,翎羽向锦离和桑儿颔了颔首,便出了房门腾空而去。 碍事的人走了,桑儿这就想推着锦离进去找白泽。外头这么冷,她可不想让锦离在这里再多待一刻。 可她刚准备动身,就看到白泽走了出来。 “姑爷!我家小姐在外头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呢!” 桑儿原本想着,定是方才那个叫翎羽的为了丹药,故意没将锦离等在外头的事告诉姑爷。 可她是万万没想到,白泽听了后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让你们等在此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儿立刻冲着白泽发起了火。 “你意思,是我家小姐不明事理,非要在寒冬腊月里孤零零地在屋外等你?!” “桑儿!” 桑儿还想再说,却被锦离出声喝住了。 白泽的冷漠和疏离让锦离心中疼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终还是对着白泽缓缓开口。 “我。。。我并未做出什么对你不起的事来”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白泽的神情。 “我与苏月并无肌肤之亲。你可信我?” 这。。。是个什么情况? 桑儿听了锦离的话后便乖乖闭上了嘴,再不敢作声。 她自然是相信自家小姐的品行的。不过这种夫妻之间的床第之事,她一个做奴婢的,总归还是不听的好。 随即桑儿便识趣地走开了,只留下锦离和白泽独处。 白泽的那张脸凌厉而淡漠,总是让人看不出喜怒。即使锦离此时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他却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白泽的神情让锦离越发忐忑不安,她忙继续说道; “你昨日见到的那个。。。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看锦离有些发急,白泽这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今儿个,锦离算是人生中头一回尝到失意的滋味。 白泽不信她。 从他平静而冰冷的眼神里锦离就能看出来,她方才的解释白泽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她还从没有感觉到如此丧气过。 “我。。。” 锦离强忍着委屈,还想再好好跟他说说。可白泽却率先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若是无事的话,阿离不若先行回屋去。丹房里还有不少药材需得收拾干净。” 白泽明显是在打发她。 第225章 愁云惨雾 “。。。白泽?” 面对白泽的冷漠让锦离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可她的轻唤并没能留住他。 丹房的门紧紧地闭上,就好像是要将锦离的真心也隔绝开。 她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锦离望着紧闭的房门,久久回不过神来。 桑儿不忍心见她还要继续受冻,故而不由分说地就推着锦离回屋去了。 路上,桑儿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姑爷炼了一整晚的丹药,许是累了,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桑儿心里对白泽已经是十分怨怼。 自家小姐低声下气等了他一个时辰,他出来也不知道关怀几句,也不说立刻让锦离进屋,反倒是三言两句就打发了她们回去。 简直气人! 为了不让锦离烦心,桑儿才没有当着锦离的面指摘白泽的不是。 回了屋后,桑儿怕锦离体虚,便准备去小厨房煮了姜汤来。 谁料她在小厨房外头正好遇见了来偷吃的庆忌。 庆忌嘴里叼着一截未咽下的鲜笋,嬉笑着向桑儿扬了扬脸。 “今儿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可桑儿却只是瞪了他一眼,恼怒地吼道;“姜汤!” 说完,桑儿就气冲冲地进了小厨房,再未理会门口的庆忌。 “这小丫头是吃火药了吗?这么大的火气。。。” 庆忌嘴里的嘀咕被桑儿听得清楚。桑儿手里停顿了一下后,决定还是要与庆忌说说这白泽的不是。 “你家山主好大的架子!我家小姐在丹房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最后却被他三言两句就打发了回去!” “啊?!” 庆忌听了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竟有这样的事?” 以他对白泽的了解,白泽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都给锦离吃了补身的,哪里可能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这倒是稀奇。。。你可知她们俩当时说了什么?” 此等稀奇之事,倒是让庆忌不免好奇了起来。 桑儿自然是不能把方才听到的讲给庆忌听,所以他一跺脚,丢下一句;“你去问你家山主吧!” 随即便又跑进小厨房里忙活了。 ———————————————— 此后的两天,不光是锦离整日寡言少语,食不下咽,白泽也十分不对劲。他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但庆忌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似乎是十分烦躁。 只要是稍有不合意,哪怕只是树上的枝叶长得歪了些,都会无缘无故被他削去。 机智如庆忌,自然是不敢在这种时候接近白泽的,且他还十分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岱舆山上的其他精怪。 所以这几日里,岱舆山上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雾。 可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偏偏就喜欢在人家郁闷之时上门叨扰的。比如员峤山的九凤。 九凤听闻岱舆山上这几日不太平,他便欢欢喜喜地来看好戏了。 岱舆山的上空响起一声尖啸,紧接着九凤便从大雀的背上一跃而下。 他落地后并没有走进小楼里去找白泽,而是鬼鬼祟祟地蹲在林子里。 庆忌远远地便瞧见他火红的身影。 第226章 不大行 庆忌快速移动到九凤的身后,故意探出身子在九凤的耳边低语道;“九凤山主今日得空呀?” 原以为九凤会被惊一跳,可没想到他连头都未回,只是嘴里懊恼地斥了一句“闭嘴!” 这下庆忌反倒是被他吓得愣了一愣。 九凤又朝着近水楼望了一会儿后,才回过身看向一旁的庆忌。 “我听说,你们山主近两日性子越发阴霾难测?” 庆忌听了,忽然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九凤紧接着便说道;“我还听说他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行床第之事时。。。不大行?” 九凤嘻嘻笑着,狭长的眉眼弯成了一道新月。 “这!。。。”庆忌顿时觉得十分头大。 “这怕是误会,误会了!是哪个在背后嚼舌根,说出这种无稽之谈来!” 庆忌之所以会如此惊慌,是因为在这岱舆山上除了他之外,他想不出还有哪一个敢跟其他山头的说这种闲话。 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在跟方壶山上的虎精喝酒时提起过一两句,说是因为最近山主正在和山主夫人闹脾气,所以他才不想待在岱舆山上;可怎么话传到九凤的耳朵里就变成了白泽不能行床第之事了。 这要是被白泽知道了,那他庆忌可就算是活到头了。。。 “哦?”听到庆忌否认,九凤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啧,真是没劲!我还想着专程来看他的笑话呢!” 九凤嘴里啧啧出声,一脸的无趣神色。 他俩正聊得起劲,所以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慢慢靠近的身影。 “什么笑话?”白泽低沉的嗓音忽然在九凤的背后响起。 庆忌和九凤都被这一声给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他们俩不约而同地出声说道;“没什么!” 白泽在庆忌和九凤之间来回望了望。 此时庆忌的后背上已经忍不住冒出了冷汗来。 幸好九凤并没有胆大到当着白泽的面提起那些闲话。他想了一想后,才对白泽说道; “之前你炼制的那丹药效果甚好,今日我是特地前来当面跟你道谢的。不过刚才听庆忌提起近两日你跟夫人之间似乎正在闹别扭,所以我才想着是不是可以帮着一起出出主意什么的。” “我。。。我提起??” 庆忌瞪大了眼看向九凤,满脸的震惊。 九凤呀九凤,您老这是要害死我呀。。。 庆忌如此想着,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泽果真瞥了庆忌一眼。那眼神,比那千年寒冰还要再冷上几分。 “不劳你费心” 他这话是对九凤说的,可他的那双眼却仍旧瞪着一旁的庆忌。 庆忌心中顿时叫苦不迭。这岱舆山怕是要待不下去了,明日还是收拾收拾尽早投奔方壶山去才好。 可九凤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紧接着还语重心长地安慰起白泽来。 “你性子向来寡淡,又从未经男女之事,自然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那你就懂男女之事了?” 九凤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要说起来,那林晚意可算不得女儿身。 庆忌时常觉得要真论起毒舌来,白泽与九凤可真谓是不相伯仲。 九凤撇了撇嘴,忽然冷哼了一声。 “反正我就是比你懂些!你爱听不听!” 原以为九凤会就此离去,却没想到片刻后,白泽竟然破天荒地缓缓吐出三个字来。 “进去说。” 第227章 死心眼 “那你说说,你们为何会突然闹起别扭来?” 九凤虽然一副对白泽的事颇为关切的模样,但白泽和庆忌都深知他的秉性,他实则不过就是好奇而已。 白泽自然是不可能跟九凤提及那个“红印”的事。所以他隐去了前因,只讲起了过后锦离两次等他的事。 “啧啧啧” 九凤听了事情的经过后,不禁摇起了脑袋。 “要是换作我是锦离的话,我现在大约是已经抛下你独自回锦城去了。” 白泽皱了皱眉头,不过却没有出声反驳。 “那我就不懂了。听你的意思。。。不是锦离在耍小性子,而是你在闹别扭故意不理人家?” 九凤又喃喃自语般继续说道;“这新婚燕尔不过才转眼的功夫,难道你这就已经厌烦了人家姑娘了?” 庆忌也觉得这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若论死心眼,这世上白泽排第二便无人能排第一。他既然认定了锦离,那即便是生生世世,千年万年也能等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将人娶到手了,哪里可能会厌烦呢。 白泽睨了九凤一眼,沉声说道; “我对她。。。至死不渝。阿离便是我的命。” “那你为何要故意不搭理她?” 九凤觉得十分不解。庆忌当然也是竖起了耳朵,就想听听白泽到底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白泽才终是缓缓开口。 “自我们回了岱舆山后,每每见到阿离时我心中都自责不已。若是我能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若是我不曾大意给了那苏月空隙,阿离便不会被他掳去,吃了这些苦头。” “她在大明宫里惊慌无助时,我却只能守在那庄子里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还要劳烦你去将她带出来。” “真是。。。何其可笑!” 说到最后时,白泽自嘲般笑了笑。 九凤和庆忌听了他的话,一时间都不禁有些动容。 冷傲如白泽,那个不惧万妖也要画下白泽图的神兽,如今却竟然露出此等落寞神色。 “所以。。。你不是在恼锦离,你只是在气恼自己无用?” 白泽敛去了眸光,没有作声。 庆忌和九凤都知道,白泽之所以修为大不如前,那都是因为他将仙根给了锦离的关系。如今他却又气恼自己无用,真真是。。。 别扭! 九凤嫌弃地撇了撇嘴,忽然大骂起白泽来。 “你是傻子吗?!亏你还活了千年!” 九凤看着白泽的眼神里难掩嫌弃之色。 “你既然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那便更是应当珍惜眼前才是!如今你如此苛责自己反倒是冷待了她,岂不是本末倒置,真是傻得可笑!” 九凤之言庆忌也深以为意。他向来觉得,自家山主但凡是碰上与锦离有关的事脑子就不大灵光,可没想到白泽竟然已是傻到此等地步。 庆忌实在忍不住,委婉地出声附和道; “九凤山主所言,不无道理。。。山主如此自责反倒是寒了夫人的心,实在是有些不大妥当。。。” 九凤站起身来,指着白泽高声命令道; “你!现在立刻去!将你方才与我们说的话原原本本再跟锦离说一次!” 第228章 省亲 白泽这一回果真听了九凤的话,不时便去找了锦离。 可他到了锦离的屋外时,却又犹豫了起来。 此时屋子里头。桑儿看着锦离连日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形容憔悴,她心中对白泽这个姑爷就越发不喜。 都三日过去了,白泽却始终没有踏进这间屋子。有几次她准备去小厨房时,明明都在屋外见到白泽的身影了,可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又没了踪影。 他就是故意晾着小姐的! 桑儿终是忍不住,对仍在愣神的锦离说道; “小姐。。。不若我带你回锦城罢。” 锦离听了,果真回过神来。 桑儿赶忙继续说道;“之前侯府被天家下令围困,现时也不知府上是否安好。再加上小姐也已经许久未再见到侯爷和夫人。不如我们今日便出发,回侯府省亲如何?” 想起阿爹阿娘,锦离心中便觉得不是滋味。早前虽然听说天家已下令撤了侯府外的侍卫,可她确实一直未能寻得机会回去看一看。 “不过。。。” 让锦离犹豫不定的,还是因为她与白泽之间的误会。这误会一日不解,她心中就始终郁结难舒。 桑儿见锦离犹豫不定,便知锦离一定是还在想着白泽。 “小姐。。。姑爷若是要来的话早都该来了。这都已经过去了三日,您见他来瞧过您一眼吗?” 桑儿的话让锦离心中感觉像是针扎一样疼。 若是她从来不曾得到过,便不会觉得失去有多痛苦。可白泽偏要在她懂得了何为欢喜之后才兜头浇了她一盆冷水。 何其残忍! 沉默了片刻后,锦离才总算是做出了决定。 “你去跟。。。跟庆忌交代一声,就说按规矩,新妇三朝回门。彼时我们错过了时日,所以想今日回一趟锦城省亲,请他帮忙备架马车。” “还有。。。”锦离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让他替我向白泽知会一声。” “嗯!”既然锦离答应了回锦城,桑儿自然是高兴得很。“我这就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踏出屋子,房门却忽然从外头打了开来。 锦离和桑儿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那个欣长的身影。 “姑爷。。。”桑儿率先出声。 她此时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的这张破嘴。刚还说他来着,怎么这会儿人就忽然来了?! 白泽根本不理会桑儿,他径直来到锦离的身前。 锦离看到他伏下身子,蹲在她的面前。 “我听闻,女子三朝回门时需得夫君一道陪同,方显圆满。” 三日未见,白泽的脸色也并不比她的好上多少。 锦离不禁有些愣神。 白泽见她不答应,以为是锦离正气恼他前几日如此冷待她,所以他复又出声问道; “阿离可愿让我陪你一道回锦城?” 明明前两日他还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怎么今日却又转了性,忽然说要陪她一道回门。 锦离真是捉摸不透白泽的心思。 见锦离仍旧不作声,白泽想起方才九凤的话,所以他这才将心中所想缓缓说与锦离听。 “我从未曾气恼于你,而是气恼我自己未能将你保护好,以至于让你受了诸多委屈。” 白泽抬起眼,一双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锦离,口中述说着他对她的缱绻情意。 “你便是我的命。” 第229章 回门 若是乘马车回去,就算走上月余也未必能到锦城,所以还需得升卿相助。 这一回锦离回门阵仗可不小。 庆忌早早地便将九凤“请”了回去,岱舆山上下忽然就忙碌了起来。 为了路上不至于颠簸,白泽还像来时那样,将整座忘忧谷搬到了升卿的背上。 且在出发之前,他又特意命庆忌去山里采了好些的山参、灵芝,装了满满一大箱子。尔后鼓鼓又将之前夫夫山送来的那一大箱金石也一道搬了出来。 如此准备了半日,白泽亲自点了回门礼后,他们这才出发往锦城去。 锦离几人乘着升卿,回锦城的路途倒尚算平稳。 只是路上,锦离和白泽一道待在小楼外时,两人都未作声。 锦离偷偷瞥了白泽一眼,没想到正好见到白泽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时,锦离率先转开了眼。 白泽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锦离心中当然松了一口气,不过历经这一回后,她心中不免生出了心结。 之前被白泽疏远时心里的那种刺痛感,此时似乎仍若隐若现,让她感到有些后怕。 原来对一个人心生欢喜之时,他的一颦一笑,随意的一句话都能牵动我心。 “阿离。。。” 白泽的一声轻唤打断了锦离烦乱的思绪。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 可白泽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温言与她说道; “大约还需两日我们方能回到锦城。” 说着,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变出了一件雪白的狐裘,轻轻地披在了锦离的肩上。 白泽走近时,锦离的身子向后躲了一下。 她的闪躲白泽看得清楚,不过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锦离倒不是在怨白泽,真的只是不知不觉间身子就向后躲了一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此时仍值冬日,岱舆山上仍有好些积雪未消,残雪消融时最是清冷。 有了这件狐裘,锦离果真感觉手脚都缓和了起来。 “多谢”锦离颔着首,小声说着。 尔后,又是一片寂静无声。一时间,他们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升卿急行时忘忧谷里难免会起大风。 可他们二人谁都不说进屋去,非要一道待在外面吹这迎面而来的冷风。 ———————————————— 此时在俩人身后的不远处,桑儿被庆忌拉着蹲在地上,他们俩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各自的主子。 “啧。我说。。。”桑儿率先开口,对着庆忌小声问道;“他。。。姑爷他性子向来如此反复无常吗?” 庆忌看着白泽眨了眨眼,凑到桑儿耳边回了一句; “何止是反复无常,只要是沾上夫人的事,他就会变得阴晴不定,脾气臭得很!” 桑儿听了,不免对庆忌露出了同情之色。 “真是,难为你了。。。” 只见庆忌闲来无事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草籽一样的东西,放在嘴里细细嚼着。 桑儿好奇,便问道;“你吃的这是什么?也给我尝尝。” 庆忌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立刻将手里的草籽递给她。 “这是‘遥香草’籽,凡人吃了能历千年而不饿。你。。。还要吃吗?” 桑儿听了,惊喜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快给我尝尝!” 说着,她便从庆忌手里取了一粒,放进嘴里囫囵吞下。 “既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给。”桑儿一边咂巴着嘴一边说道。 庆忌听了,却只是轻笑了一下。 “凡人与精怪不同。人活一世,若是没了口腹之欲,那岂不是少了许多趣味。” 桑儿原本正乐呢,此时听闻庆忌所言却忽然怔怔出神。 第230章 物是人非 离家这许多时日,再回到锦城时却已是物是人非。 城南苏家早已人去楼空,侯府也再不似早前那般风光。 锦离几人回到侯府时,看到侯府大门紧闭。桑儿上去敲了门,门房却迟迟未出来应门。 “怎么回事?门房莫不是偷懒去了?!” 桑儿站在门前高声吼了一句。 锦离面露担忧之色,她心知就算是门房偷懒,总不至于连王管家也不在。 她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白泽。白泽会意,只见他挥了挥手,侯府的大门转眼便缓缓打了开来。 锦离和桑儿立刻走了进去。 可她们越是往里走,就越是心焦。因为这一路上她们竟然连半个仆从的影子也未见到,更不要说那些养在府上的护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府上的人都去了哪里?” 桑儿一脸疑惑,嘴里小声嘀咕着。 锦离原本就心焦,此时听了桑儿的话她心中便越发慌张。 “走快些!” 锦离急急地说着,索性自个儿推着四轮椅就想往后院里去。 可她越是慌乱,动作就越发莽撞。在经过前院时四轮车被一颗石子绊住,锦离险些便要从四轮椅中跌了出来。 幸好白泽及时上前将她扶住了。 锦离慌乱之中抬起眼时,眼里满是无助。 白泽见了,轻皱了下眉头沉声说道; “阿离莫怕,先进去看看再说。” 也不知是白泽用了什么术法还是怎的,听了他的话后,锦离果真觉得心中安定了不少。 白泽推着锦离快步来到后院,正巧遇上周夫人正在后院里打理花草。 “阿娘!” 许久未见,锦离顿时红了眼。 周夫人闻声微微怔了一下,她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循声望去。 等周夫人看清了锦离几人后,沉稳如她也不禁瞬间哽咽出声。 “阿离。。。我的阿离!” 周夫人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直奔锦离身前。母女俩执手相望时,都是泣不成声。 “我的好阿离!我的好孩子!” 周夫人忍不住一遍一遍抚摸着锦离的脸庞。 锦离的脸依偎在周夫人的掌心,紧接着她便扑进了周夫人的怀里。 “阿娘!阿娘!” 锦离将脑袋埋进周夫人的怀里,此时她早已是泪眼婆娑。 “我离府的这段时日,你和阿爹可安好?” 锦离心中念着锦老侯爷,忙出声问道。 “好的,我们都好的!”周夫人抹了抹眼,对怀中的锦离说道;“你阿爹在屋里练字呢,我这就去喊他出来!” 听到阿爹安好,锦离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老爷!阿离回来了!” 锦老侯爷其实早早便听到了院里的动静。所以周夫人才刚刚出声,他便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 “阿爹。。。” 锦老侯爷看上去苍老了不少,鬓间多了许多白发。 看着锦老侯爷的笑脸,锦离只觉得心疼不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锦老侯爷虽然面上笑着,但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是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锦老侯爷注意到了锦离身后的白泽,四目相对时锦老侯爷笑着对白泽点了点头。 白泽颔首回礼,对着锦老侯爷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新婿,见过岳丈大人。” 第231章 娓娓道来 这一声“岳丈大人”,让锦老侯爷和周夫人都不禁愣了一愣。 锦离略微红了脸,羞涩地说道; “我。。。我与他已经拜了天地” 锦老侯爷听了后面色僵硬,看不出喜怒。倒是周夫人在微微愣怔后,率先笑着开口。 “我的阿离长大了。” 她欣慰地看着锦离,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锦离的头顶。 “去前厅坐罢” 锦老侯爷发了话,锦离几人又重新回到了前厅里。 桑儿十分有眼色地先去后厨烹了茶来。 周夫人见桑儿端着茶水进来时,她不禁面露难色,讪笑了一下。 桑儿进来后不发一语,她并未将方才在后厨的所见告诉锦离。 后厨里显然是长久无人收拾,落了许多灰。更让桑儿震惊不已的是,她在收拾茶盏时竟然看到了几只破了口的。 侯府虽然比不得京中贵胄,但在锦城,也算是富甲一方。如今到底为何会落得如此破败的田地。 桑儿不敢问,亦不敢让锦离知晓,所以她只能是低着头闷不作声。 锦离不傻。在踏进侯府的大门时她便知晓定是出了什么事。此时又见桑儿回来后一副落寞神色,让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 “阿娘。。。”锦离小心翼翼地开口。 “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周夫人闻声,低垂下眼敛去了眼中的水光。 见阿娘不答话,锦离又转而望向锦老侯爷。 锦老侯爷知道瞒不住她,这才娓娓道来。 “自你离去后不久,侯府。。。侯府便被天家下令派重兵围困。期间你阿娘因为日夜忧心,还生了一场重病。。。” “尔后,过了一段时日,天家虽是下令解了侯府的围困,但府上的仆从害怕被无故牵连,纷纷前来请辞。你阿娘仁善,便退了他们的文书契,若是有在府上待过三年以上者,皆可得十两银铤做归乡的盘缠。” “可。。。谁能料想到,在大朝贺之日的第二天,府上忽然来了一支虎贲卫,人数不下百人。他们说是奉天家之命前来彻查宫中失窃的宝物,实则做的却都是抢掠财物的行径。” “府上的护院见势不妙,当即便偷偷离去。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护住你阿娘。。。” 听了锦老侯爷的话,锦离顿时神情俱震。 天家会派虎贲卫来侯府搜查,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所以实则都是因为她,才会牵累了阿爹阿娘! 锦离心中又悲又痛,懊恼自己竟给侯府带来了此等灾祸。 锦离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痛苦的模样白泽都看在眼里。 只听白泽朝门外唤了一声“庆忌”,庆忌会意,便牵着马儿拉着板车来到了前院里。 此时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几个小童,只他们哼哧哼哧,抬着都敢与他们个头一边高的大箱子走了进了前厅里。 “这是。。。” 周夫人疑惑地看向箱子。 小童放下了一只箱子后却没有停歇,又来来回回搬了两只进来,这才算罢休。 锦离看到那几个小童欢欢喜喜地蹦跳了几下,朝着锦离眨了眨眼后便退了出去。 “那几个。。。莫不是鼓鼓罢?” 桑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锦离猜想,大约是因为怕阿爹阿娘惊慌,所以鼓鼓们才化作了人形模样。 白泽处处都在替她着想,锦离不禁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 第232章 贤婿 这时庆忌才慢悠悠地从屋外走进了前厅里。 白泽朝他点头示意后,庆忌便着手将那三只箱子一一揭开。 第一只箱子桑儿认得!那是锦离和白泽成亲那天夫夫山送来的贺礼。 箱子甫一打开,前厅里顿时金光熠熠。 “这。。。” 锦老侯爷一时也看得愣住了。 满满一箱子的金石,都还是未经打磨的模样。有几块足有西瓜那么大,就算是小的,也比拳头还要大上些许。 庆忌紧接着打开了第二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小臂粗的山参和水盆大的芝草。这种大小的山参和芝草那可是世间罕有,万金难求,就算是大明宫中也未必能找出一株来。 周夫人看了不禁站起身来走到锦老侯爷身旁,两人面面相觑,皆是面露惊慌之色。 第三只箱子打开时,里头装的是一件丝织的襦裙。乍一看去,这三只箱子里装的东西就属第三只里的最是平常。 可庆忌却小心翼翼地将襦裙取出后,恭敬地递到了周夫人的面前。 “此物乃是用冰蚕丝所织,可遇火不侵。” 锦老侯爷显然是并不相信庆忌所说的话。 “这世上竟还有此等神物?可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冰蚕。” 面对锦老侯爷的质疑,庆忌却只是但笑不语。 “这些都是我家主人特意为夫人准备的回门礼,还望侯爷,夫人笑纳。” 庆忌还是头一回如此正经的模样,锦离和桑儿都不禁有些看傻了眼。 白泽向来寡言少语,此时竟也破天荒地走到锦老侯爷和周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 “这些东西都是仓促准备的,若有不合心意之处还望岳丈,岳母能多多包涵。” 周夫人虽然也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之物,不过她还是感激地虚扶了白泽一把,紧接着从庆忌手里接过了襦裙。 双手摸上襦裙之时,周夫人发现那料子十分特别,入手时掌心果真是一片冰凉,摸上去与坊间寻常的布料确实大有不同。 她朝着白泽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贤婿有心了。” 听周夫人喊白泽为贤婿,锦离心中顿时欢喜不已。阿娘既认了这门亲事,那阿爹也必然不会再说什么。 锦老侯爷看了一眼周夫人的笑脸,接着又望了望锦离,最后果真未再多说什么。 —————————————— 是夜,锦离和白泽就在侯府中住了下来。 有了这一大箱子金石,侯府里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府上不日招揽了新的仆从和护院,周夫人也再不用亲自打理府上的杂事。 时光飞逝,锦离在侯府里待了数日后,见府上一切安好,她便想着要跟白泽一道回岱舆山去。 她并不是不想念阿爹阿娘,她只是担心若是在侯府住得久了,庆忌和鼓鼓们会不小心现出原形来,到时候吓着阿爹阿娘就不好了。 打定了主意后,锦离便准备与白泽一道启程回去。 在她离府的那日,周夫人和锦老爷在侯府外与她惜别,依旧忍不住红了眼。 第233章 珍重 “阿离在外一切小心。”周夫人拉着锦离的手,眼里是一万个不舍。 “你已嫁作人妇,再遇事时当沉稳,再不能像儿时一样随意耍性子。” 说着,周夫人又偷偷瞥了一眼马车旁的白泽。 “他。。。虽然有些不同。不过大抵对你还是好的。这样阿娘也能放心了。” “阿娘。。。你和阿爹千万要保重身体。” 锦离握着周夫人的手松了又紧。 她此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能照护在阿爹阿娘左右,锦离愧对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 周夫人眼中又要蓄起水光来,她忙抬手在面上抹了一把,别过了脸去。 “去罢。好孩子,去罢。” 锦老侯爷上前扶住了周夫人。他虽未明说,但锦离是知道的,他对锦离的怜爱并不比阿娘少上半分。 “阿爹阿娘,珍重。” 锦老侯爷听了后,闷闷地点了点头。 桑儿这才推着锦离走向马车。 庆忌早已将马车里收拾妥当,白泽也已站在那里等了多时。 锦离来到白泽的面前,她的双眼仍有些微红。 白泽没有作声,径直将锦离从四轮车里捞了出来。 他将锦离抱在怀中,接着又向侯府门口的锦老侯爷和夫人点头示意后,他才与锦离一道上了马车。 锦离在软垫上坐稳后,马车外却忽然响起锦老侯爷略微沙哑的声音。 “若是得空,就回来看看。” 锦离忙掀了车帘向外探出身去。 锦老侯爷与夫人相互搀扶的单薄身影,锦离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珍重!” 锦离已是泣不成声。 白泽不忍见她这副模样,便命庆忌即刻启程。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再望不见阿爹阿娘的身影,锦离也不肯收回身子。 白泽只好伸手捂住了锦离的眼。 “别看了。” 被他冰凉的手掌覆上双眼时,锦离果真觉得好受了一些。 “我在侯府的对面置了一座宅院。” “什么?”锦离扯下了白泽的手,回过身疑惑地看向他。 白泽看着锦离淡淡地说道; “前日,我让庆忌去置办了一座宅院,就在侯府对门处。日后若是你想省亲时,我们便可住在那座宅院里。这样你也不必因为担心他们会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早早离去。” 锦离听了,不禁望着白泽怔怔出神。原来她心中所想的白泽都知道。 他能如此细心熨帖,当真难得。锦离心中感激不已。 白泽紧接着又说道;“我留了两只鼓鼓在那座新置的宅院里,让他们化作童子模样。这样若是侯府出了什么事,它们也能随时照拂。” 锦离心中顿生暖意。她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白泽对她的心意。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多谢你!” ———————————————— 锦离与白泽离府后大约十来日,锦城里忽然又出了一件大事。 十六卫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侯府前,这一次的阵仗远比虎贲卫更大。 天家身旁的高卿亲自随十六卫来了侯府前。锦老侯爷和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侯府门前迎接。 “天家谕旨,锦城千户,精忠良善,治县有方,惠得民心,特晋锦郡公,封食邑两千户。” 锦老侯爷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天家为何会突然升了他做郡公,明明之前虎贲卫还来查抄了侯府。 高卿款步踱到锦老侯爷身前,将谕旨递上前去。锦老侯爷忙慌慌张张地伸手接了。 接着,便听高卿忽然没来由地开口问道; “锦郡公。。。可识得一只瑞兽,名唤白泽?” “白泽。。。?” 锦老爷听了之后愣了愣,不敢作声。 高卿见他确像是不知情的样子,这才缓缓说道; “日前,瑞兽白泽在大明宫外觐见,以白泽图敬献天家。天家大悦。” “尔后,那神兽向天家求了一事,即是要保你锦城千户侯阖府上下一世平安无虞。” “这。。。” 锦老侯爷惊得说不出话来。 “锦郡公真是福泽深厚呀。” 说完,高卿轻笑了一下。那笑意看着意味难明。 第234章 矢志不渝 这几日白泽和锦离一道住在侯府中,两人顺理成章地同吃同住,不由自主地便亲近了不少。 故而此时锦离与白泽一道待在狭小的马车里也并未觉得十分拘束。 桑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越发地有眼色。她未待在马车里侍候,而是选择与庆忌一道坐在外头驾车。 白泽与她挨得极近,锦离的胳膊几乎是贴着他的。这让她没来由地想起,梦境中的女子似乎也总是喜欢挨着那只雪白的神兽。 “早前。。。我在皇宫中昏睡不醒时,曾发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大概是自他们俩闹别扭之后锦离第一次主动与白泽说话。 白泽未作声,静静地听着锦离继续说下去。 “在那梦境里,我遇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神兽,它也唤做‘白泽’。” 锦离抬眼,偷偷打量着白泽的神色。 白泽的眼里果真有微光闪烁。 “它日日相伴的那名姑娘,便是你们口中的‘阿离’对吗?” 即使不想承认,不过锦离心中还是十分清楚,不管是白泽还是苏月,他们最初之所以会找上她锦离,都是因为那名叫做‘阿离’的姑娘。 锦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阿离”的转世,不过此时她已不太在意了。因为她已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她锦离确确实实是喜欢白泽的。 提起“阿离”时,锦离看到白泽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微微笑道;“不管你是否把我当作了‘她’,但我‘锦离’,确实对你心生欢喜。” 锦离红着脸,将心意宣之于口。 不论他是否为人,不论他是出于何意才接近她身边,这辈子她锦离都认定了他。 锦离定定地望向白泽。可有趣的是,她发现总是淡漠如冬日寒冰的白泽,脸上竟然也会露怯。 只见他低垂了眼,敛去了金色的眸子里闪烁不定的微光,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心中自始至终,只得你一人。” 锦离听了,忽然不自觉地轻笑出声。因为她发现白泽可能并不擅长说此类情话,来来回回还是这句。 白泽听到笑声,疑惑地抬起眼。 锦离脸上的嫣红仍未褪去。她眉眼中满是笑意,似乎此时她才真正放下心结。 “锦离生有残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厨艺女红样样不通,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日后还望夫君不弃,能多多照拂才好。” 锦离眉眼弯弯,笑容真挚可亲。白泽一时间看得挪不开眼。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芦苇荡,她嬉笑开颜,他日日相伴。只是这一回她不再是为了那件大红喜服而欢喜非常,他也再不会落寞地一言不发。 白泽与锦离四目相对时,久久无法说出话来。 一直到锦离调皮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一把将那双柔荑握在手心中。 “许你今生,许你来世,生生世世,矢志不渝。” 说完,白泽只是轻轻一带,锦离便猝不及防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白泽身上清冷的气息萦绕在鼻间,锦离便感觉心中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第235章 来日方长 为了掩人耳目,白泽命升卿等在离锦城十里外的山林中。升卿就幻化成一座小山丘,静静地等着白泽他们回来。 从锦城回到升卿背上的忘忧谷,至多不过一个白日。所以他们很快便回到了谷里。 他们一下马车,便感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升卿巨大的脑袋便昂了起来。 翠绿的脑袋猩红的眼,缓缓凑近白泽身前。白泽抬手摸了摸升卿的脑袋后,升卿才启程带着他们往东荒疾行。 桑儿原本想推着锦离酒原来的屋子,却被白泽给拦住了。 “我来罢” 白泽顺势就从桑儿手中接过了四轮车。桑儿见他推着锦离,是准备往应龙阁的方向去。 锦离不但没有作声,脸上还浮起两朵可疑的红晕,看上去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等白泽和锦离进了应龙阁后,桑儿并没有跟着进去。她不知自己若是进去侍候,会不会搅了二人的好事,所以只能独自守在屋外。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儿时,却忽然见到庆忌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应龙阁的窗棱下。 “你。。。在做什么?” 桑儿来到庆忌背后出声问道。 庆忌连忙将她扯到身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桑儿看了一眼正拽着她胳膊的手,眉眼中略显喜色。她配合着压低了声音又对他问道; “你看什么呢?” 庆忌未出声,嘿嘿笑着朝应龙阁里扬了扬脸。 他这是打算听屋里二人的壁角? “这。。。不大好罢” 桑儿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她甚至一脸的兴致盎然,与庆忌一道竖起了耳朵听着。 此时的应龙阁里。白泽将锦离从四轮车里抱出来,越过屏风大步走向床边。 锦离只觉得面上烧得很,不自觉地拽紧了白泽的前襟。 “马车颠簸,阿离不若先小憩一会儿。”说着,白泽便将锦离稳稳放到了高床之上。 尔后,白泽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床前。锦离羞红了脸,怯怯地抬眼看向他。 她看到白泽一双金色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他的目光似有形一般,让锦离不禁打了个颤儿。 她低垂下眼敛去了眸光,终是怯生生地开口。 “你。。。你也一道睡一会儿吗?” 这话对不经人世的锦离来说已算是十分露骨。她也是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把话说出口。 白泽听了,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身子竟是僵住了。 锦离躺在床上半天都未见白泽上来,她羞得直想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一直到她又羞又恼地撇开了脸去不再看向白泽,白泽这才翻身上床。 明明隔着衣物并无肌肤相亲,尽管白泽的身上仍旧冷得异于常人,锦离却仍然觉得贴着他胳膊的地方热得不行。 耳边的呼吸声略微有些急促,锦离一动也不敢动,整个身子都僵直了。 就这么静默了片刻后,却未想到白泽忽然将她翻了个个儿,又是这般从背后搂住了她。 听着身后的呼吸声由急促慢慢变得平稳,锦离却始终无法合眼。 忽然,听白泽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来日方长。” 这一句也不知是说给锦离听,还是说给他白泽自己听的。 ———————————— 如此第二日,在东荒之中关于白泽“不大行”的传言便又再次流传开来。。。 第236章 解闷 这日,白泽和九凤破天荒地一道坐在方池边。 九凤一双狭长的眼眯了起来,白泽更是脸色阴沉。 只因此时在前方不远处的石案旁,锦离正和林晚意一道烹茶。 “我曾听阿爹说起,春闱比得并非单单只是治国之才;但凡赶考者,皆需得先在京师名门贵胄之间拜谒,才能方便行卷。” 林晚意抿了一口手里的清茶,略微落寞地轻笑了一声。 “我不过是河西县一个小小乡贡,如何能得京师权臣的青眼。”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光有才情还远远不够。若是没有家世背景撑腰,便连行卷的资格都没有。京中贵人无数,却无一是真正惜才的。 锦离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他才好,可林晚意却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我读书并非只是为了得那一纸金花帖。我只想将胸中所学之策写下来,呈表于上,也算是我为这盛世出一份力了。” 寒窗苦读却又不为求功名,这让锦离不禁对林晚意另眼相看。 锦离怕再聊下去林晚意会落寞失意,便忽然转了话头。 “你。。。和九凤,你们俩。。。” 锦离小心翼翼地问着,不过她心里实则是对他俩的事好奇不已。 林晚意的身上并没有其他读书人的那股子酸劲儿,反倒是多了一分豁达。听锦离问起他和九凤的事,他也毫不避讳。 “红红待我很好。” 说到九凤,林晚意脸上的笑容即刻多了几分憨傻。 只这一句,锦离便能确信他俩之间的确是真心相待的。 林晚意朝锦离身后瞥了一眼,忽然开口说道; “‘他们’与我们有着诸多的不同。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待百年之后我们可以洒脱归去,而他们却要在这世间承受千年万年的孤寂。” 林晚意扬了扬嘴角,笑得有几分无奈。 “所以我时常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这样或许。。。就可以多陪他近几年。” 林晚意所说的锦离都清楚,只是从前她从未考虑过这些。 锦离回过头偷偷打量了白泽一眼。 等到了百年之后,她已是白发苍苍的迟暮之人,而白泽的样貌却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彼时。。。她又当如何面对他呢。 ———————————— 以白泽和九凤的本事,就算那二人离得再远,林晚意和锦离所说的一字一句也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白泽率先耐不住性子,眉头紧锁,对九凤斥了一句; “带你男人走” 九凤本就心情烦躁,此时听了白泽的冷言冷语,他更是懊恼非常。 “这是在我员峤山!我的人爱待在哪里还轮不到你白泽置喙!” 九凤懊恼地瞪着白泽,可片刻后,他却又忽然朝着方池之中喊了一声“小八”! 大龟听到唤声,这边慢悠悠地从方池里爬了出来。 “山主有何吩咐?” 大龟一边说着,还不忘向一旁的白泽点头算作行礼。 “你去!” 九凤朝着锦离和林晚意的方向扬了扬脸,可他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不大想让那边的林晚意听到。 “去请晚意回屋,就说。。。就说是你新寻得了一本古籍。” 大龟会意,这便慢吞吞地往二人那处挪了过去。 看到林晚意听了大龟的话后果真准备离去,九凤这才指着白泽,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你那夫人在岱舆山上无事可做,你便要带着她来我员峤山解闷?!你把我员峤山当作了什么地方!” 白泽冷着脸,沉声说道; “阿离说她与林晚意同为凡人,必定有许多相似之处,所以想时常来找他叙话。” “时常?!”九凤瞪大了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赶紧得!带着你夫人回你的岱舆山去!下次若是再来找我的人解闷,可别怪我不给你好脸!” 可没想到白泽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彼时你问我要太岁时曾允诺我,员峤山上的东西可任我取用,不知你可还记得?” “你?!” 九凤恨地牙痒痒,只因这话的的确确是他说的。 所以他只能冷哼一声,接着拂袖而去。 白泽则是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来到锦离身前。 “他。。。这是怎么了?” 九凤气鼓鼓地离去锦离也瞧见了。 可白泽却只是淡淡地回复道;“无妨。我们回去罢。” 第237章 心事 回岱舆山的路上锦离一直若有所思。 林晚意的话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去。 容颜易逝,一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人老珠黄,锦离就无比忧心,害怕届时白泽会嫌弃自己。 就算是白泽不嫌弃她,数年之后其他精怪也会笑他白泽娶了一个老妇。 锦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路上都没出声。 等回了近水楼后,锦离便借口想出去透透气让桑儿推着她去了后山。 她并未让白泽跟着,白泽便只好独个儿回了应龙阁。 ——————————— 桑儿也发现了自打锦离跟林晚意闲聊了一阵后,回来就有些闷闷的。 “小姐?您方才跟林书生都说了些什么?为何回来就见您闷闷不乐地。” 锦离跟林晚意烹茶时故意将桑儿支开了,所以桑儿并没有听到她们所说的话。 原本,锦离此次去找林晚意,是为了想问问他。。。九凤和他之间的床第之事。 只因她都回岱舆山好些时日了,可白泽却一直未。。。未与她圆房。锦离才会出此下策,想着与林晚意讨教一番。 未曾想此番与他闲聊后,锦离非但是没能问出心中的疑问,反倒是又平白多出了一桩心事。。。 锦离凝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对桑儿问道; “女子若是容颜不再,该当如何才能保住夫君的欢心呢?” 桑儿听了,一张小脸上满是疑惑。她一个丫头片子,又哪里能懂这些。 不过她想了一想,还是回复道; “若是。。。能得了一个娃娃,为夫君后继香火,那夫妻之间总归会多一分牵绊。” “后继香火。。。?” 锦离想了想白泽的原身。。。也不知到时她若是真的有了娃娃,长得会是个什么模样。。。 锦离迅速摇了摇头,觉得桑儿的这种说法还是不妥。 这一厢锦离正心事重重,另一边回了应龙阁后白泽却立马忙碌了起来。 庆忌早早便被他唤了来守在丹房里。 白泽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等他回来时,月白的衣衫上粘了许多尘土。 庆忌这才发现他的怀里竟然揣着一大块脏兮兮的土石。 “山主拿这块大石头是要做什么?” 那石头灰凸凸的,十分不起眼,可白泽却宝贝似地,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白泽瞥了庆忌一眼,淡淡地开口说道; “那不死松,我曾移了两颗来。” “阿?!” 庆忌整日在山上晃悠,却不知道竟还有这一回事。 “我为何从未在山上见过?” 既然有两颗不死松,那也就是说。。。白泽怀里的这块土石头就是那了不得的“石太岁”?! 白泽不想与他多做解释,只是立刻吩咐道; “去将丹炉的火升起来。” “得令!” 庆忌得了吩咐,立刻去升起了炉火。 他倒是也很想见识见识,这“石太岁”到底能练出个什么宝贝来。 如此,等日薄西山后锦离和桑儿回到应龙阁时却未见到白泽的踪影,只是见到庆忌守在丹房外,朝着主仆二人傻笑。 第238章 不想伤着她 这一回白泽炼丹可比之前为九凤炼的那一回要用心得多。 他特意命庆忌守在丹房外,等锦离回来后便与她交待一声,自己需得十二个时辰后方能出来。 期间白泽一步也不能离开丹炉,且除了当归、灵芝、何首乌外他还特意加了一味山蜜调味。 庆忌向锦离交待妥当后他才重新进了丹房里,顺带仔细掩上了门。 “已经和夫人交代妥当了” 白泽听到动静,头也未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 庆忌轻手轻脚地走到白泽身边坐下。 尔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白泽就守在丹炉边纹丝不动。 庆忌实在是待地百无聊赖,便大着胆子开始跟白泽叙话。 “那什么。。。”庆忌在心中斟酌片刻后,才委婉地说道; “近来时常有其他山头的精怪来与我打听您和夫人的事。” 庆忌偷偷瞄了一眼白泽的脸色,可白泽却恍若未闻。 白泽不接话茬,庆忌原本是不敢再问下去的。可没想到过了片刻后,却忽然听白泽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们想打听什么?” 庆忌一看有戏,忙接着说道; “精怪们大多都是来打听关于您和夫人的。。。闺中之事。” 白泽听了后,冷冷地瞥了庆忌一眼。庆忌心中顿生寒意。 “那你又是如何回复的?” 庆忌吓得忙急急地出声否认; “山主与夫人之间的‘事’我又如何能知晓。。。且就算是真的听闻了什么,我也是断然不敢跟他们多说一个字的!” 庆忌说得信誓旦旦,不想,白泽听了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所以近来东荒之内关于我‘不大行’的传言并非是你传出去的?” 原来这流言早就传到了白泽的耳朵里! 一时间,庆忌吓得立刻闭上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 庆忌想着自己今日定然是走不出这间丹房了,说不定一会儿白泽就要将他投进丹炉里做了药引。 他看了一眼白泽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紧接着又看了看丹炉里烧得正旺的炉火,忍不住喉结翻滚。 过了许久,才听白泽忽然沉声说道; “我不想伤着她。” “什么?” 庆忌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该怎么逃命上,根本没能领会白泽话里的意思。 方才的话白泽当然不愿再与庆忌说一遍,所以他随即便扯开了话题。 “等这一炉丹药炼制好后,你随我一道再去一趟昆仑山。” “昆仑山?”庆忌这一回是听得清楚。 “去那劳什子的地方做什么?!” 昆仑山上有什么,庆忌心里是一清二楚。那可是西王母的地界!上一回白泽从昆仑山回来时被那三足乌伤得不轻,怎的这么快他就给忘了?! 庆忌显然是不大愿意去昆仑山的。 不过白泽此时忽然回过脸来,对他问了一句;“你去不去?” 庆忌甚至还来不及细想,他的嘴里便已然是脱口而出。 “去!” 白泽这才满意地转过脸去,重新盯着炉火。 “那。。。我能否问一问。。。山主您这趟去昆仑山是想找哪一味仙草吗?” 庆忌问得战战兢兢。 片刻后,他才听白泽回复道; “我想治好阿离的腿。” 第239章 阿离真美 “夫人的腿。。。还有治?” 这话一出口,庆忌就有些后悔。 白泽卓群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毕竟他曾经将仙根都给了锦离也只医好了她的半幅身子,也难怪庆忌会有此一问。 只见白泽听了,果真冷冷地瞪了庆忌一眼。 “能治” 可之后白泽显然是不想与庆忌再多做解释,所以庆忌也识趣地没有接着问下去。 反正届时到了昆仑山,他就能知道白泽到底打算做什么了。 他只希望白泽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惹恼了西王母,岱舆山就有大难了。 ——————————— 庆忌陪着白泽在丹房里熬足了十二个时辰,在第二日午时过半,白泽才起了炉。 丹炉中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紧接着庆忌便瞧见白泽从丹炉里取出了一颗绯色的药丸。 “这丹治成了?” 庆忌揉了揉眼,面上略微有些疲倦。 明明守了丹炉一整夜的是白泽,庆忌并未帮上什么忙,可现时反倒是白泽看上去要更精神些。 白泽用玉瓶将药丸仔细装好,又小心地揣进怀里,对庆忌吩咐道; “你先回去休息。等我将这药给阿离后,明日我们便出发去昆仑山。” “这么快。。。?” 说完,白泽便大步离去。只留下庆忌独个儿愣愣地坐在丹房里。 白泽去找锦离时,主仆二人正在院子里发着愣。 桑儿远远地便瞧见白泽往这边过来,所以立刻识趣地站起身。 可一旁的锦离始终在愣神,所以直到白泽来到她的身旁她才注意到。 “我有东西给你” 白泽淡淡地说着,明明费了许多的心力,他却丝毫没有要邀功的意思。 锦离闻声,疑惑地抬起脸。 她的脸上比前几日要多了一丝忧虑。这并不是白泽想看到的。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从怀中取出了玉瓶递给锦离。 “这。。。是什么?”锦离疑惑地问道。 沉默了片刻后,白泽才出声向她解释。 “这瓶子里装的,乃是用‘石太岁’制成的丹药。凡人吃了,能保容颜不老。” 白泽并没有告诉她这药吃下去其实可以让凡人就此长生不老,是因为他也存了一点私心。 凡人大多对长生趋之若鹜,可他们谁又能想到长生所带来的还有千年万年的孤寂。 他担心此时的锦离其实未必愿意陪着他一道活上千年,所以才故意不将此事告诉她。 听白泽说到“容颜不老”时,锦离一扫脸上的忧愁,立刻变得欣喜无比。 “这世上真有如此奇药?!” 她急忙将玉瓶打开。从瓶子里滚落出一粒绯色的药丸,落进她的掌心里。 她又看了看白泽。见白泽朝她点了点头,锦离才将药丸放进口中,紧接着一仰头,将药丸整个儿吞入腹中。 这药丸果真奇效。锦离将它吞下后,脸色便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小姐?。。。” 桑儿也看到了锦离的变化。 “您。。。好像变美了?” 看着她脸上的一抹淡粉,面若桃花形容的便是此时的锦离。 “是吗?” 锦离自己倒是未察觉出什么,只是觉得这药丸吃下去后身子微微有些热。 白泽似乎对锦离身上的变化也颇为满意。 “阿离真美” 他自觉说的是实话,并没有刻意恭维的意思。可锦离听了还是忍不住羞涩地低下了脑袋。 第240章 有趣 是夜,白泽破天荒地让鼓鼓在院子里摆了蜜果,外加一壶果酿,竟是要与锦离对饮。 明月当空,天朗气清。过了正月后,天气也略微暖和了一些。 不过白泽还是细心地为锦离披上了一件大氅。 “尝尝?” 白泽倒出了一些琥珀色的美酒在玉盏中,递给锦离。 锦离就着玉盏闻了闻,扑鼻的果子香味中略带一丝甜腻。 她咂巴了一下嘴,欣喜地接过玉盏仰头一饮而尽。 从前在侯府时,阿娘管教得严厉,锦离不是时常能喝上酒的。所以现时没了管束,锦离自然欢喜得很。 锦离将空了的玉盏朝白泽面前伸了伸,示意他再倒上一杯。白泽也果真允了。 一仰头,又将盏中美酒尽数喝下,锦离才出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白泽难得转了性,有此雅兴与她一道月下对饮,锦离难免有些疑惑。 白泽顿了顿,接过锦离手中空了的玉盏又倒上了一杯,却没有再递给锦离,而是直接就着那只玉盏喝下了一杯。 “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去多久?” 锦离倒是没问他这趟出去要做什么,她只是有些不大高兴又要与白泽分开一段时日。 白泽想了一想,才回复道; “不好说。。。” 这让锦离更是有些忧心了起来。 不等她继续追问下去,白泽抢先出声与她嘱咐道; “庆忌会与我一道去。我不放心你一人待在岱舆山中,所以明日我会将你送往员峤山暂住。” 她们好不容易才相聚,为何偏偏此时又要分离。 锦离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莫不是。。。白泽到了此时才嫌弃她身有残缺,所以故意躲着她? 不过锦离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她与白泽几经周折才心意相通。白泽不会的。 锦离正出神,白泽忽然倾身上前。 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的缘故,微凉的唇瓣带着些许酒气触碰上来时,锦离错愕地瞪大了眼。 轻啄了一下后,白泽便又退开了。只是锦离见他竟然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薄唇。 明明是亲了她,可白泽却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淡淡地说道; “去了员峤山上,若是短了什么都可直接说与九凤,他必定会照办。若是闷了,员峤山上有大龟,雀儿,也可寻些乐子。” “不过阿离切记,不可近水。那方池深不见底,若是不慎跌落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白泽又抬手在锦离的头顶来回摩挲了几下。 “记下了吗?” 锦离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今日的白泽很是有些。。。不同? 难道说。。。 锦离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平日里不大能喝酒?” 白泽微愣了愣神,忽然扬起嘴角,朝着锦离呵呵笑了起来。 只听他轻声说了一句;“确是许久未喝过了” 锦离瞬间来了劲头,仿佛是见着了什么顶有趣的事。 “你心中对我可欢喜?”锦离饶有兴致地问了起来。 白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欢喜。” “有多欢喜?” 白泽想了一想,傻笑着说道; “比九重天更高,比归墟更深,比日月亘古,比那春日更抚慰人心。” “啧啧啧”,锦离不禁想着,等来日她必定要日日给他多喂些酒才好。 第241章 鳏丹 第二日,将锦离主仆二人送往员峤山时便有大龟出来相迎。 九凤近来正闹着脾气,自然是不愿出来见白泽的。 大龟憨厚地笑着,静静地趴在一旁,等着锦离和白泽惜别。 “此去。。。记得莫要犯险,记得早些回来。” 锦离仰着脸,依依不舍地看向白泽。 被她如此看着,白泽就根本挪不动步了。 “恩”,白泽轻声应了一句后,又对锦离嘱咐道;“山中多精怪走兽,我不在身边,你切记不可独自一人下山去。若是遇上什么事就去找九凤,这几日他会替我照看你。” 他想了一想,又对一旁的桑儿吩咐道; “初春天气虽暖和了一些,但阿离身子单薄,你须记得时时为她添衣,莫要让她着了凉。” 桑儿心想,自己在锦离身边伺候了这许多年,这点小事难道还需要他来嘱咐?! 不过想归想,这话桑儿是断然不敢对白泽说出口的,故而她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 庆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坏心眼地说道; “若是山主实在不放心夫人,不若就带上夫人一道去?” 听了庆忌的话后,不光是锦离,连桑儿的目光也瞬间亮了起来。 主仆二人都眼含希冀地朝白泽望了过去。 白泽顿了一顿,终是拒绝道; “此去路途遥远,阿离还是留在此处为好。” 说完,白泽睨了庆忌一眼后,终是做好准备与庆忌一道启程了。 一直到再望不见白泽的身影,桑儿才对锦离轻声说道;“小姐,我们还是进去罢。” ———————————————— 白泽并未说谎。从东荒要去到昆仑山路途确实遥远,就算是庆忌和白泽少不得也得要赶上个三、四天的路方才能到达。 白泽心里惦念锦离,便带着庆忌日夜兼程,沿途都未休憩过。 一直到离昆仑山百里之外的地方,白泽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这种赶法,就算是庆忌也着实是感觉有些吃不消。 他毫无顾忌,四仰八叉地躺在火堆边上,连他的小马都累得险些就要站不住了。 白泽盯着火堆一声不吭。艳红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山主。。。我们这次去昆仑山到底是要找什么?”庆忌枕着一双胳膊,对白泽问道。 白泽没有立时答话。 一直到庆忌等得就快要睡过去时,他才沉声说道;“西王母之国有长生之术,能使凡人历千年不死。她的‘长生之术’并非是修道亦或是炼丹,而应该算是一种寄生之术。” 若只是为求长生,白泽自个儿就能用“石太岁”炼出长生不老药来,何必要费这番周折特意赶去昆仑山呢。 庆忌静静地听着,等白泽继续说下去。 “这种寄生之术本身无甚稀奇,究其根本不过是将未得到的精怪寄生于凡人身上,以延寿数。而我想要的,是这种寄生之术施展时所用的鳏丹。” “鳏丹?这是个什么东西?” 庆忌实在是闻所未闻。 “鳏鱼,血肉可令凡人生肌,筋骨可使骨骼重塑。” “竟有这样的好东西?那为何山主不直接去找几条鳏鱼回来,却要去昆仑山呢?” 庆忌直觉,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果然片刻后,听白泽沉声回复道; “西王母研制寄生之术时几乎将这世间的鳏鱼尽数捉去了昆仑山,尔后直接炼制成丹。如今我再想要寻到鳏鱼,已是不可能了。” 第242章 三足金乌 歇了一会儿后,白泽便起身要走。 庆忌无奈,也只好收拾了火堆推着疲惫的身子赶紧跟了上去。 “前面就是昆仑山了。” 听了白泽的话,庆忌仰起头朝前方望去。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果真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那山顶上常年积雪,白茫茫的看着有些刺眼。 他们前脚刚踏进昆仑山的地界,后脚天上就忽然落下了一团烈焰,直直地朝着他们头顶砸了下来。 “小心!”庆忌惊叫一声。 所幸白泽机敏,一把将庆忌推开后,自个儿也侧身躲过了那团火球。 庆忌看着地上被火球砸出来的焦土疑惑地问道; “这什么东西?” 白泽皱着眉头,显然是知道这东西有些棘手。 庆忌的话音未落地上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紧接着天上便飘来一片巨大的黑影。 “你好大的胆子!”那黑影中传来一个人声,语气听上去十分怨毒。 庆忌顿时心中了然。 在这昆仑山里头,又如此厌恶白泽的,就唯有西王母座下的那只三足金乌了! 庆忌心叫不好。他们这才刚踏进昆仑山,怎的就被它给发现了。 这三足金乌的原身生得通体乌黑,周身像是烧着了似的围绕着一层金色的火焰,个头瞧着丝毫不比九凤的原身小。 在这种紧要关头庆忌竟然还生出了闲心,低头朝它的脚下望去。 这三足金乌果真是生了三条腿! 只见它恨恨地盯着白泽,好像恨不得能立刻将白泽整个吞入腹中。 “上一次叫你侥幸逃脱,这一回你再想逃可没这么容易了!” 说着,它忽然拍打着双翼,口中也发出阵阵尖啸。 白泽忙高喝了一声,“躲开!” 慌乱间,庆忌看到那三足金乌尖利如刀锋一般的喙已经朝着他们落了下来。 幸好,庆忌别的本事没有,逃跑的速度却是无人能及。 三足金乌一下砸了个空。这一记用力之猛,它的喙几乎是一整个戳进了土里。 见它不得不笨拙地拍打了几下巨翼才能将喙从土里拔了出来,庆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可若是这只三足金乌真的只有这点本事的话,先前白泽又如何会被它所重伤呢。 庆忌扬起的嘴角恰恰好被它给看在了眼里,它顿时变得怒不可遏。 这一回它发出的尖啸声震得整个昆仑山都抖了三抖。再接着从它的喙中便喷出了一根火柱! 烈火所过之处瞬间化为焦土。且那火柱简直就像是活得一般,直追着庆忌跑。 “不。。。不是。。。怎么净追我了呀?!” 庆忌一边疾奔,嘴里一边嚷嚷着。 明明是白泽与它结下了仇怨,怎的这会儿矛头却指向了他庆忌。 真真是。。。不讲理! 就在三足乌忙着对付庆忌的档口,白泽却已然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它的背后。 昆仑山的山脚下虽然不如山顶积雪厚重,但是只要积蓄了水汽,都有助于白泽施展术法。 只见他手中滑落一把长剑,剑尖直指三足金乌的后背。随即便有十数根小臂粗细的冰棱,直朝着它的后背打了过去。 第243章 以绝后患 冰棱直直地打在三足金乌的后背上。它嘴里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声。 可它的周身被烈焰所包围,那些冰棱的威力着实是弱了不少,根本不能伤及根本。 三足金乌将巨大的脑袋转向背后,一双漆黑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白泽。 “找死!” 这下它不再追着庆忌,转而朝着白泽喷出了火柱。 它口中的火焰与寻常的烈火很是不同,就算白泽已经立刻在身前筑起了一道冰墙,也仍然挡不住这火柱。 这还不算。三足金乌眼看烈焰烧穿了冰墙后,它看准时机一爪朝白泽抓了过去。 它的利爪之锋利,丝毫不输其他仙家手里的法器。就算白泽已经及时后退,他的前胸上也瞬间多出了一条血痕。 “嘶。。。” 庆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厮如此难缠,难怪上一回白泽被它伤得颇重。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庆忌犯愁时,白泽忽然朝他高声喊道; “捆住它的脚!” 说完,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根四指粗细的绳索,抛向了庆忌。 庆忌机敏,立刻上前将那绳索接住。 那绳子一入手,庆忌便领会了白泽的用意。只因那绳索入手时一片冰凉,乃是用员峤山上的冰蚕丝所织。 冰蚕丝浴火不侵,庆忌手持绳索转眼便绕着三足金乌的脚边跑了三圈。等三足金乌察觉到时,已被绳索给牢牢缠住了。 “吖,吖!” 只见它此时扑腾着双翼,口中发出的叫声听上去还真有点像乌鸦的叫声。 “滚开!你这蝼蚁之辈!” 三足金乌怒气冲冲地对着庆忌叫喊着。 眼看着它即刻准备要振翅高飞,白泽立刻上前接过了庆忌手里的绳索。 紧接着他使尽浑身的力气用力一拽,三足金乌竟生生被他拽倒在地。 “白泽!!!” 三足金乌一边继续扑腾着双翼想要挣脱束缚,口中一边不断对白泽叫嚣着。 “你胆敢在昆仑山放肆!早晚有一天我要踏平了你那座小小的岱舆山!” 庆忌来到白泽的身旁,看着三足金乌不停扑腾着却无法逃脱的可怜模样,他心里复又有些担心了起来。 “山主。。。”他凑到白泽耳边小声说道;“这里毕竟是西王母的地界,我们不好真的伤了它。不若我们今日还是先行离开罢。” 庆忌忌惮西王母,怕日后她老人家真的会找上岱舆山来寻仇。 白泽此时全副精神都放在缠住三足金乌的绳索上,只是将它拽住都已是十分吃力,哪里还有功夫理会庆忌所说的话。 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复了一句; “它今日吃了亏,就算我们想息事宁人它也必定不肯,早晚还是要来寻仇的。” 白泽所言不无道理。 这三足金乌一看就是个性子高傲的主,今日吃了这样的大亏,它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为今之计,只有将它杀了,以绝后患。” 白泽冷静的语气着实是惊了庆忌一跳。 “什。。。什么?!” 庆忌没想到白泽竟然如此大胆。 第244章 西王母 此时,昆仑山中忽然传来一个浑厚有力之声久久回荡,仿若能直穿人心。 “是何人如此大胆?” 庆忌听闻这声音后,一整个像是着了魔似的怔在原地。 白泽则是眉头紧锁,神情瞬间变得凝重。不过他手里仍然不敢松劲,冰蚕丝的绳索仍旧紧紧缠在三足金乌的脚上。 可奇怪的是,这三足金乌此时却不再扑腾了,它听闻这声音时甚至还隐隐露出了一丝怯意。 “西王母。。。” 三足金乌口中喃喃着,慢慢将身子伏到了地上。 庆忌生平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阶品的神只,一双眼都看得直了。 此时从山顶方向果真缓缓飘来一朵五彩祥云。西王母便是驾着这朵云头过来的。 等西王母从云头上落下后,庆忌才看清,她着的是霞光流翡金衣,绫带在身后浮浮沉沉熠熠生辉;她周身散发的祥瑞之气近乎是有形的,如腾腾五彩祥云一般。 只见西王母淡淡地扫了一眼白泽和庆忌,随即她只是轻轻抬手一挥,那缠住三足金乌的绳索便立刻断了开来。 “来的,可是神兽白泽?” 西王母虽然是在问话,可她显然是已经看破了白泽的真身。 在堂堂上古神只西王母的面前,白泽的表现倒算得上是不卑不亢。 他虽然没有作声,却是对着西王母点了点头。 没想到西王母见了白泽的反应却不怒反笑。她随即又出声问道; “你何故要来扰我昆仑山的清静?” 不知是不是上古神只身上带着威亚,如庆忌这般的,早已站立不稳跪到了地上,连那只三足金乌也是头也不敢抬一下。 白泽的身子也显得有些僵硬,不过他尚算是站得笔直,沉声回复道; “我想向王母求请一颗鳏丹。” “鳏丹?”西王母听了,背过手去嘴里轻笑一声;“你要鳏丹做什么?” “替一人续筋络,生筋骨。” 西王母想了一想,忽然就来了兴致,就好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为了求一颗鳏丹不惜伤我的金乌,看来这人对你非比寻常。” 她扬了扬嘴角,复又问道;“她可是你的心上之人?” 白泽不明白西王母问这些是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所以他不敢轻易答复她。 见白泽不吭声,西王母心中便已了然。 “都说凡人被七情所困,但我看呀,精怪神仙们其实也不能例外。”她突然话锋一转;“可就算是彼此再情深意重,也终究是抵不过岁月,逃不出天意。” “这样罢,在昆仑山顶上有一株千年寒冰玉芝,你若是能替我找来,我便将鳏丹赠与你;且我昆仑山也再不会计较你先前的‘罪过’。” 这先前的罪过指的可不单单是白泽两次伤了三足金乌的事,早前他擅自偷取了那株断续草的事西王母必定也是知晓的。 “一言为定。” 白泽答得不假思索。他知道去山顶采玉芝绝非表面听上去这么简单,但只要能拿到鳏丹让阿离能行动自如,那就是再难也是值得的。 得了白泽的答复,西王母脸上的笑容意味难明。她随即轻唤了一声,地上的三足金乌便驮着她离去了。 第245章 禁制 庆忌陪着白泽一路往昆仑山顶行去。路上他忍不住出声询问白泽关于鳏丹的事。 “我曾听闻知女提起。。。山主早前为了得到昆仑山上的那株断续草不惜在昆仑山上守了十年。既然后来那断续草已然得手,如今却为何还要前来讨这鳏丹呢?” 庆忌不解,以白泽的医术修为,缘何仅仅只是为了治好锦离的腿,竟会如此麻烦。 越往昆仑山顶上走,四周便越发寒冷,皑皑白雪晃得人眼睛生疼。 白泽脚步不停,一门心只有登上山顶找到那株玉芝。 只听他随口回复道; “阿离身体里有一道禁制,就算用我的仙根也解不了,只能暂时与之抗衡。” “那道禁制在她的体内经年累月,日日侵蚀她的身子,原本我也以为只需我将仙根给她,再用断续草续接筋骨她便能无碍。” “可近来我留意探查她的脉息和全身经络后,却发现她的经络早已残破不全。断续草只能续接,不能让筋骨自行再生,所以我必须要得到鳏丹,再配以断续草以保万全。” 庆忌不晓得这里头竟还有此种缘故。 “锦离区区一个凡人,是谁非要如此大费周章,在她出生之时便在她体内种下这种阴毒的禁制?” 这一回白泽听了庆忌的话后却没有再作声。 不过仔细想来,既然锦离能让白泽和那位“白玉仙官”为她争得个你死我活,想必她的前生定是非比寻常。 不过这就说得通了。看来白泽之所以迟迟未与锦离“圆房”,就是在顾忌她体内的那道禁制,怕伤了她。 只是单单爬上昆仑山顶对白泽和庆忌来说并不费什么功夫。只不过向上行了一个时辰,他们便已能远远地望见山峰顶。 顶上有大块的山石,包裹在白雪之中远远望去形同玉石一般。 “我们到了。” 白泽总算是停下了脚步,停下来后庆忌累得不禁大口喘着粗气。 “昆仑山顶上说大不大,但是要如何才能在这成堆的山石中找到一株小小的玉芝呢?” 庆忌望着被白雪覆盖的成片山石不禁泛起了难。“山主可有什么好法子?” 庆忌求助地看向白泽,却见他凝神回复道; “唯有一寸一寸去寻。” 白泽望着眼前的皑皑白雪,眼神愈发坚毅。 “为了阿离,今日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株玉芝找出来。” 庆忌无奈,只能跟着白泽一道翻起了脚下的土石。 昆仑山顶的冻土比寻常的土石要坚硬得多。若不是庆忌和白泽能用术法,世间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掘得开这些土石分毫。 可纵是如此,他们俩的手脚也着实是被冻得厉害。 “山主,带上它罢。” 庆忌忽然来到白泽身侧,从怀里掏出两双手衣,递给了白泽一双。 “这是用岱舆山上的‘莽煌’叶所织,带上能暖和不少。” 莽煌叶,摩擦便能生火,离它十步之内便觉灼热。 也亏得庆忌一早便想到了这里冰天雪地冷得厉害,早做了准备。 白泽接过手衣,向庆忌点了点头后,两人便继续一寸一寸地翻找了起来。 第246章 诓骗 白泽和庆忌正埋头在昆仑山顶上一寸寸寻觅着玉芝,殊不知此时在更高处的云头里,西王母正含笑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 “王母。。。” 三足金乌此时已幻化为人形,看上去是一个尚不及弱冠的少年模样。 西王母闻声略微抬了抬手,示意三足金乌莫要出声。金乌便立刻闭上了嘴。 她又朝着白泽的方向瞧了一会儿,这才出声说道; “这世间的情爱呀,往往易逝。纵是前一刻还立誓要生死相依,下一刻也指不定就会变了心思呢。。。” 三足金乌知道西王母为何会有此感叹。 只因那周穆王曾对西王母巧言令色,另王母与他两情相悦,且他离去时立下誓约说是三年可归。 彼时王母确是对他动了真心的。 尔后,王母在昆仑等了三年又三年,那周穆王却再未出现过。 至此,王母便觉世间的情爱多变,也再未对谁动过真心。 西王母忽然轻蔑地笑了一声,对身旁的三足金乌问道; “你猜猜,他们找到何时才会放弃?” 三足金乌一听,大抵便猜到了王母的心思。 那山顶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玉芝,王母不过就是在戏耍他俩而已。 白泽几次三番上昆仑山来捣乱,三足金乌虽然对他恨得牙痒痒,不过他宁可正面与白泽打一架分出个高下来。像王母这样戏耍于白泽,实非是他所愿。 “若是不眠不休日夜搜寻。。。十日可将山顶翻遍。” 他与白泽交过手,知道白泽的性子实则刚毅。白泽若是真下了决心要找到玉芝,那就是把昆仑山的顶峰一整个挖平,他也是能做到的。 “哦?”西王母笑看了一眼金乌,“想不到你对他倒是十分确信。” 三足金乌闻言,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作声。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罢” 说完,王母便驾着云头带着三足金乌一道离去。 —————————————— 果真如三足金乌所说,白泽已经在昆仑山的顶峰上整整寻了三个日夜。 期间他不眠不休,根本没有停下来歇过一口气。 庆忌的韧劲不如白泽,这三日里他倒是歇过几次。 纵使有莽煌织的手衣,昆仑山上的寒气仍然不容小觑。庆忌担心白泽这样找下去玉芝没找到,他会先被寒气所伤。 所以他停下来歇息时会替白泽准备一些遥香草籽和从员峤山顺来的不周之粟,好让白泽补充元气。 三日之内,这茫茫白雪覆盖的山顶上,已被他们俩翻了个大半。翻起的冻土以及石块凌乱地铺在地上。 庆忌将草籽递到白泽身前时,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们已经将这里翻了大半,但是却连一片草叶也未见到。你说。。。那西王母会不会是在诓骗我们?” 庆忌心中其实早已有此疑惑,不过碍于白泽是个死心眼,他才一直没有说出口。 白泽接过一把草籽,一仰头囫囵吞下,之后便又继续开始翻起了土石,似乎并没有把庆忌的话给听进去。 庆忌无奈,也只好任由他继续搜寻。 第247章 再找一遍 到了第六日,西王母才驾着云头悠悠哉哉地回到了昆仑山。 这天她显然是兴致颇高,端正的脸上洋溢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三足金乌则又化作了少年模样陪侍在王母左右。 还未到昆仑山顶,远远地便能望见那山顶上原本洁白无瑕的白雪此时已被翻得灰突突的。土石凌乱地摊在地面上,与山下的皑皑白雪相比显得格外突兀。 “啧,还真是被你给说中了。” 西王母看着被掘地三尺的顶峰,不禁啧啧称奇。 “这白泽也真是好耐性。算下来。。。这才不过六日的功夫,竟然就已经被他给翻得七七八八了。” 三足金乌听了,暗自冷笑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我们下去瞧瞧。” 西王母显然是有些按耐不住,这就急着想要下去找乐子呢。 等西王母和三足金乌一道落在山峰顶上时,白泽和庆忌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庆忌倒还好些,只不过是有些灰头土脸,可白泽的脸色却极为苍白,看着没有一丝血色。 “啧啧啧,这是辛苦二位了。” 西王母嘴上虽如此说着,可她的眉眼含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庆忌肚子里正憋着火不好跟白泽发作,这会儿也顾不上眼前的是不是什么上古神只,他上前就是一通质问。 “我们已将这昆仑山顶给翻了个遍,却连一片草叶的影子都未见到。昆仑山万年寒冰冻土,如何能长出什么玉芝来?” 庆忌的口气已经是十分克制。王母身后的三足金乌还是立刻出声斥道; “大胆小妖!竟敢在王母面前放肆!” 庆忌可不怕他。这会儿火气上来了,大不了就是个死,想他庆忌可不是个怕死的! 庆忌刚准备开口好好骂骂这为老不尊的上神,却被身旁的白泽呵斥了一声。 “庆忌!” 白泽上前不经意地挡在了庆忌的身前,定定地看向面前正看好戏的西王母。 “我们已经寻遍了山顶,确是未见到你说的玉芝。” “哎呀呀!那是怎么回事呢?!”西王母此时竟然露出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 “千年的芝草山参都已初具灵智。会不会。。。是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将那玉芝给吓跑了?” “你。。。!” 庆忌快要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西王母这明明是在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山参芝草得以历经千年不死确实会具一些灵智,可白泽和庆忌之所以非要徒手一块一块地将冻土翻起来,不就是为了不惊动那株芝草。 若是不然,他们早就用术法将这山顶给移平了,何苦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白泽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若是我们再找一遍呢?” “再找一遍?!!” 庆忌简直是惊得目瞪口呆。白泽莫不是疯了,怎的还要由着人家戏耍! 西王母听了白泽的话后,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 她拍了拍手,显然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有趣得很。 “若是你能再寻一遍,不管能否找到那株玉芝,我都允你一颗鳏丹。” 白泽苍白的脸上这才缓和了一些。 可他还来不及庆幸,西王母却复又说道; “不过这一回呀,‘他’可不能帮你。” 西王母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指向庆忌。 她的意思,是白泽必须亲自将这昆仑山顶再翻上一遍! “好!” 白泽不假思索地立刻出声回复了西王母,就好像是怕他稍微说得晚了西王母便会后悔。 第248章 寄人篱下 这厢白泽正苦心和西王母周旋,此时另一头,身在员峤山上的锦离日子过得也不十分顺意。 白泽一去十数日音信全无,锦离独自待在员峤山上难免整日忧心重重,怕他此去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也不知那林晚意是不是同情她孤身一人待在山上,故而这些日子里便时常跑去锦离的住处探望。 这可是让九凤大为不悦!所以近几日九凤对锦离主仆二人是越发的不待见,若不是求石太岁时欠了白泽的情,这会儿九凤已然是派人将她们俩给送回岱舆山去了。 “笃笃笃” 锦离住的那间草庐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不用看桑儿都能猜到,定是那林晚意又来探望锦离了。 他每日都是卯时来,与锦离闲聊几句后在卯时二刻走,准点得很。 可真要说起来的话,桑儿并未觉出这林晚意对锦离有什么特别的念想。只因他每日都只是问问她们前一天吃得如何,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就算偶有闲聊几句,说得也都是诗书经义什么的。 那些东西莫说是桑儿,就算是锦离也识不得多少。只因锦离从前从未上过书院的关系。 且接触了几日下来,桑儿觉得林晚意此人略微有些木讷,不通趣味,所以她们与林晚意之间其实无甚可聊的。 “来了来了。” 在员峤山上锦离起得早,这会儿桑儿已经为她收拾妥当了才去开的门。 “是林乡贡来啦?” 桑儿嘴上如此说着,语气里却并无一丝意外。 林晚意端正地朝桑儿一拱手,这才回复道; “你家夫人可醒了?” 林晚意总是习惯叫锦离夫人,桑儿听了仍旧时常觉得不大习惯。 “醒了,醒了。林乡贡进来说罢。” 林晚意进了草庐后,桑儿似乎瞥见了远处的树丛里有一抹红色掠过,可等她定睛看去,那里又好似什么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了。 林晚意走到桌案边坐下。 草庐的桌案摆得离锦离的床铺略远,林晚意从不曾跨过桌案去,每每与锦离叙话时都隔着些距离,算是十分拘谨。 “早呀” 锦离也已经习惯了他每日卯时都要来探望,故而语气里自然多了一丝亲近。 “夫人早。” 林晚意总是坐得端端正正,背脊挺得笔直。 桑儿时常觉得十分稀奇。明明是个七尺男儿,怎么就偏偏有龙阳之好?且他看上的还不是个寻常的男子。 桑儿照例为他倒了一杯清水,不过他也总是不喝的。 “夫人昨日吃得可好?可感觉有什么不便之处?” “都挺好的。那位翎羽将我们照顾得很好。” 自打她们住在此处,九凤就一直安排那个翎羽照顾她们主仆的日常起居。 “那就好。” 林晚意日日都是如此说,然后又是无话。 “你可知。。。白泽可有传信来?” 今日锦离突然向他打听白泽的事,林晚意倒显得有些惊讶。 “暂且还未得到岱舆山主的消息。” “都这么多天了,为何半点消息也无。。。” 锦离蹙紧了娥眉,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模样。 林晚意刚想出声宽慰她几句,此时草庐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桑儿撇了撇嘴,快步走去开门。 只因那翎羽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每每都是卯时一刻来此为她们送朝饭,同样也是准点得很。 桑儿开了门后,翎羽便端着清粥和几样小菜进来了。 她一进屋,必定是先看向桌案边的林晚意,就好像是特意想来看看他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林晚意与她点了点头后,她便将朝饭放到了桌案上。 “山主让我问您,可要一道在书房用些朝饭?” 翎羽这话自然是对着林晚意说的。 林晚意听闻,嘴角便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站起身朝锦离拱了拱手,随即便跟着翎羽一道离开了草庐。 “小姐。。。吃饭罢。” 桑儿看到锦离此时正出神,根本没听到她说的。她也只能是暗自叹了一口气,乞求白泽早些回来。 与其在这里寄人篱下,倒还真不如回到岱舆山自在。 第249章 失意 锦离始终感到心神不宁,过了晌午,连饭都没用,就跟桑儿说胸中闷得厉害,想出去透透气。 桑儿知道锦离是在忧心白泽。说实在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也在担心陪白泽一同前去的庆忌呢。 锦离和桑儿出了草庐后,便缓缓往方池的方向踱去。 在员峤山上的这些时日,除了这方池之外,她们二人还真的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呢。 方池平静无波,将天色完全印在了水面上。 在方池的中间隐约可见一个土包似突起,那其实便是大龟的龟壳。那只大龟时常就栖在方池中央,每隔一个时辰才会上来透一透气。 有几次大龟浮上来透气时正好瞧见站在岸边的主仆二人,它都会乐呵呵地朝她们俩点头,性子颇为随和。 锦离一直都在发呆,桑儿推着她来到岸边后心中也觉得有些烦闷,便只能独自往方池里丢石子儿解闷。 石子落入池中时激起层层涟漪,扰了一池清净。 巧的是,不知为何今日林晚意竟然也来了方池岸边。 他缓缓往方池行来时,看上去也有些失神。 “林乡贡?” 桑儿见了他便轻唤了一声。 林晚意这才收回心神抬起脸来,木讷地回复道; “真巧。” 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因着这几日他对她们也算是上心,故而桑儿忍不出出声问了一句;“林乡贡你。。。没事吧?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林晚意听了,神色立刻变得有些慌乱。 “没事,没事。劳桑儿姑娘费心了。” 可他嘴上虽如此说着,神情中却依然透露着一股掩不住的落寞之情。 锦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回过身后朝林晚意点头示意。 “你也是来这儿透透气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苦涩。 “红红方才与我说。。。说我性子木讷无趣。” “他说。。。他还是喜欢知情识趣的。” 坐在岸边的林晚意神情黯然,背脊都不再像以往一般笔直,看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没想到桑儿此时随口就回了一句; “木讷嘛。。。是木讷了些。” 这让原本就郁闷无比的林晚意越发感到失意了起来。 锦离斜了桑儿一眼,忙出声宽慰他。 “依我看,九凤他特意为你向白泽求了丹药,与你应是情意相投。他刚才会如此说,或许。。。只是气话。” 锦离的安慰并没有让林晚意感觉好些。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忽然就说起了他们俩的往事。 “我初遇红红时,是在梅山的半山腰上。” “彼时,我为了筹到上京师的盘缠,便想跟着村里人一道赶山,上山去捡点山货。可未料想到了,当时我们几人行至半山腰时竟然遇上了一头黑面郎。” “宁遇虎豹,莫碰黑爷。村里人一见它就四散跑了。我因为不熟悉山路,逃窜之时在山里转了好久,迷了路。” “当时我还以为我定是回不去了呢。。。” 林晚意一边说着,嘴边不自觉扬起了笑意。 “后来我在树上看到了一个火红火红的身影。他当时就栖在树上,如同天上的火凤下了凡,让人看得挪不开眼。” 第250章 激一激他 “后来是红红将我领出了梅山。他说他云游至此处,闲来无事,想在我的住处暂住几日。” “我得他相助才得以活命,这点小事自然是立刻应了下来。” “再后来。。。后来。。。” “再后来你俩便日久生情,情难自己了?” 锦离忽然笑了起来。林晚意的故事让她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闷。 林晚意听了锦离的话后,脸上瞬间浮起两朵可疑的红晕。 “正。。。正是如此。” “那。。。是他先动的情?”锦离复又追问了道。 此时连桑儿也竖起了耳朵好奇不已。 林晚意的脸色显得慌乱而不知所措,不过他为人倒是颇有担当,立刻对锦离说道; “不是的,彼时是我先对红红动了心。等他准备离去时也是我假借游学之名非要跟着他一道走的。” 锦离眯起了眼,思索片刻后她脑海中忽然就灵光一现。 “会不会,那黑面郎本就是。。。” 后面的话锦离没有说出口,不过她猜想这事儿未必就是林晚意所以为的那样。 “夫人方才说的是什么?” 林晚意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锦离自然是没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他。 “没。。。没什么。林乡贡也毋需如此忧心,我以为,那些必定都只是九凤山主一时的气话,并非是他心中真的如此作想。” 林晚意勉强扯了扯嘴角,“多谢夫人。今日得以与夫人畅谈,晚意心中宽慰不少。。。” 可他的话音未落,有一道火红的身影便忽然从天而降,正正好落在了林晚意的面前。 “好啊!我出去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你竟又出来找她!” 九凤显然是对林晚意动了气,语气听上去都有些气急败坏。 “你若是欢喜她!你!。。。你也定是争不过白泽的!到时候白泽若是要了结了你,我必然不会去救你!” 九凤说到末处时,眼里都有些微红。可锦离越听就越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这明明就是在吃味!不愿林晚意与她相处。 如此想来,早间九凤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来,定也是因为前些天林晚意日日来探望的关系。 锦离转念一想,这事即是因她而起,她就索性帮他们一把。 “晚意与我不过是在此叙了一会儿话,九凤山主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锦离忽然言语亲昵,不光是九凤,连林晚意也是一脸错愕地看向她。 “我。。。方才。。。我与她确实只是闲聊了几句,红红你莫要多想。” “我多想?!” 九凤简直要气炸了。 “好!好!好你个林晚意!好一个锦离!” “亏得白泽待你一片真心,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水性杨花的性子!早知道就该让你在大明宫一直睡下去!” 眼看九凤就要对锦离动手,林晚意高声唤了一声;“红红!” 九凤被林晚意这一声给惊得愣住了。 “你。。。你吼我?!” 眼看这情形越来越不妙,完全脱离了锦离原本想惹怒九凤来激一激林晚意的初衷。 就在她感到头疼不已时,林晚意却忽然上前,一把将九凤揽进了怀中! “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九凤被林晚意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怔住了,楞楞地看向他。 第251章 发火 别看九凤平时说起话来一副尖酸刻薄毫不留情的模样,但他实际则是好哄得很。 林晚意只是将他搂进怀中,他的气便已消了九分。 “你。。。那你为何日日要去探望她?” 九凤的声音低地只有林晚意能听见。他将脸略微埋进林晚意的怀中,看上去竟有几分扭捏。 林晚意这才如恍然大悟一般,忙对着怀里的九凤解释道; “我初来员峤山时曾因不通精怪的习性偶尔会觉得有些不便。今岱舆山的夫人独自来员峤山做客,我们总不好怠慢了人家,顾而我才会想着要多多照看夫人。” 林晚意的这一句“我们”,听得九凤嘴角立刻高高扬起。 “我明明都已经派了翎羽照看她,哪里还用得着你多事!” 话虽如此,可九凤此时的语气里已听不出一丝怒气,倒像是在向林晚意撒娇似得。 林晚意和九凤的这一出,看得锦离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姐。。。”桑儿凑到锦离耳边小声耳语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罢。” 他们俩在这里情意绵绵,她们主仆在一旁看着总归有些。。。不大妥当。 锦离忙点了点头。主仆二人趁机溜之大吉。 ——————————————— 昆仑山上。 庆忌看向着了魔似得白泽,唯有摇头叹息。 傻子都知道西王母是在戏耍他们,白泽却偏偏还要死心眼地将昆仑山的顶峰再翻上一遍。 庆忌都不知道已经劝了他几回了,可白泽根本听不进。 他哪里是不知道西王母在诓骗他们,他这明明就是在赌,赌西王母会被他的真心所打动。 何其愚蠢!但又何其真挚! 西王母明说了不让庆忌帮手,这会儿庆忌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泽孤身一人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搜寻。 算下来白泽已有十来天没有合过眼了,纵是铁打的筋骨也吃不消如此折腾。他的脸色是一日苍白过一日。 精怪、神兽也不是石头做的,也知道疼,也知道冷暖。 庆忌担心再这么下去白泽会支撑不住。 “山主。。。要不您还是先歇歇罢,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这昆仑山又不会长出脚来跑了,您睡一觉,起来再找也不迟。” 庆忌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劝了他几回了。可白泽总是当作听不见,根本不搭理他。 庆忌实在看不过眼,就不顾早前西王母的要求,准备上前去要帮白泽一起搜寻。 可他还没摸着冻土,就感觉眼前刮起一阵大风将他给推开了。 等庆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白泽向他这处推了一掌。 一直不肯作声的白泽此时突然开口。 “别插手!” 因为太久没有开口的关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白泽对庆忌怒目而视,仿佛是在嫌弃庆忌碍事。 庆忌被他瞪了一眼,心里越发觉得憋屈。他嘴里不禁嗤了一句;“你是不是傻!你怎知你的真心就一定能打动那老妖婆,让她信守承诺将鳏丹给你!” 庆忌还是头一回冲白泽发这么大的火,连他自己都立刻觉得有些后怕。 所幸,白泽只是沉默着又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埋头开始搜寻了起来。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试试。” 第252章 动容 “王母。。。” 三足金乌在西王母的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 可此时的王母正站在云头里聚精会神地望着昆仑山顶。 “他就是将昆仑山给挖空了也是找不出来什么玉芝的。” 西王母淡淡地说着,好像这事儿跟她一点干系也无。 三足金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静默了一会儿后,西王母像是有些懊恼,嘴里嗤了一句;“就算是真给他找出点什么来,我也是不会把鳏丹给他的!”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就好像是在跟自己赌气似得。 三足金乌知道,西王母嘴上虽然如此说,但实则她多少是有些动容的。 这已经是他陪着西王母站在云头里的第三日了。 自那天与白泽再次许下约定后,西王母不但没走,反而是躲在云头里盯着昆仑山顶瞧了整整三日。 三足金乌向来不敢拂西王母的意,所以也只好一直陪在王母的身旁,与她一道看着白泽一点一点将昆仑山顶的冻土翻开来搜寻。 纵使三足金乌以往对白泽十分嫌恶,但看着他的那股子韧劲儿,三足金乌心中对他不知不觉间也多了一丝钦佩。 想来,早前他非要那株断续草,应也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想不到他倒算得上是个重情义的。 三乌金乌又往昆仑山顶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也跟在西王母身后回了九重天。 从凡间去往九重天有两种法子,一种是正儿八经地修道,然后位列仙班,而另一种更为便利之径,则是命白虹精在天地间架起虹桥。 穿过虹桥,即便只是凡胎肉身都能上得九重天,来回不过一日。 天上有不少神仙也喜乘这虹桥,就是图它便利省事。 换了往常,西王母如此的身份是断然不会与其他小仙一道去乘那虹桥的。可今日王母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竟然不知不觉就带着三足金乌踏上了虹桥。 原本的虹桥上的那些小仙一看,竟是是西王母大驾光临早都退避三舍四散而去,所以此时虹桥上落得个空空荡荡,相比往日的七彩华光要暗淡上许多。 行到半路时,西王母却忽然停下身,出声问道; “你是与他交过手的,你觉得他并行又如何?” 不用问也知道,西王母所指的他,自然就是那白泽。 三足金乌想了一想后,回复道; “孤僻、执拗,道行不高,但是出手还算磊落。” “道行不高?”西王母忽然扬了扬嘴角,“那是因为他没了仙根。” 三足金乌听了西王母的话后皱起了眉头,脸上略微有些不解。 “我也是这一回才注意到他周身仙气乎盈乎透,我觉得疑惑便探了探他的元灵,这才发现他似乎是将自己的仙根给挖了出来。” “如此看来,他应是把仙根给了别人。。。” 这话让三足金乌越发不解,仙根岂是能随意转赠之物。 且不论他将仙根给了别人到底有何用处,就是那蚀骨之痛,这天上的金仙又有几人能受得住。 三足金乌见西王母忽然摇了摇头,自嘲般地轻笑了一记,口中呓语般喃喃说道; “这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傻子?” 第253章 因祸得福 让三足金乌略感意外的是,王母行到半路却又忽然折了回去。 “回昆仑山。” 王母丢下这一句后便驾着云头往昆仑山赶去。 三足金乌一声不吭,也迅速跟了上去。 西王母回昆仑山顶的速度可比她去往九重天时要快得多。等三足金乌赶到时王母已经正正好落在了白泽的面前。 白泽盯着西王母不作声。在他身旁的庆忌则一脸警惕地看向西王母和三足金乌。 “若我告诉你,鳏丹在研习长生之术时就早已被我用尽,如今这世上已再不可能找出一颗来。。。你又当如何?” 西王母说完后紧紧地盯着白泽的脸。 白泽神情微恸。他的表情与其说是知道了自己被西王母戏耍后的懊恼,倒更像是痛惜。 庆忌虽然不敢明着对西王母发作,不过他的嘴里不禁溢出一声冷哼,就好像是在说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早就猜到西王母从头到尾都是在戏耍他俩。 西王母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瞧庆忌一下,她始终只打量着白泽,就好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你不惜换个仙根都给了她,就是想治好她的筋骨?” 西王母的脸上忽然表现出了一丝不屑,复又说道;“你可有想过,就算你愿意舍身为她,她也未必会如你所想的那般,终其一生只对你一心一意?” 白泽听了西王母的话后,眼神中果然闪过一丝怅然。 这正是西王母想要看到的。她的语气也越发笃定了起来。 “凡尘俗世,多得是光怪陆离。有千种繁华,万般诱惑。此生所遇之人都不过是浮华虚幻,能陪着走上一小段已属不易。” “你一心所为的那个‘她’,终有一天也将离你而去。” 到了这会儿庆忌也看出了一点苗头来。 这西王母哪里是在说白泽,她说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罢! “我不在意。”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泽忽然出声。 “就算她终有一日会发现自己心中另有所属,但这与我想对她好又有何关系?” 白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西王母不禁怔怔出神。 是呢。就算不能永世相伴,但当下他只想要对她好的这份心意,并不会因为两人最终没能长久相伴而变得无足轻重。 如此简单的道理,西王母却竟然忘记了。 她如恍然大悟一般,自嘲地轻笑了一下。 “鳏丹我并未带在身上” 听西王母的意思,她果真是还留存了一些的。 白泽原本冷冰冰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欣喜之色,紧接着说道; “我只求一颗。一颗便足矣!” 西王母敛了眸光,重新换回往日的庄严模样,对身后的三足金乌吩咐了一句; “去昆仑神宫,取一颗鳏丹来。” 三足金乌得令,立刻应声;“是!” 西王母并不想在此间再逗留,她饶有深意地瞥了白泽一眼后,便说道; “要了断续草还不够,还要加上鳏丹,可见‘她’并非是寻常病症这么简单。” 西王母忽然从衣袖中取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出来,递到了白泽的面前。 “这是辟桃丸,是用我园子里多出来的蟠桃所炼制,能益气养身。” 白泽只是傻站着,并未立时接过。 西王母有些不耐,将手里的药丸抛向庆忌后便转身离开了。 幸好庆忌眼疾手快,飞扑上去稳稳接住了药丸。 “这是。。。是蟠桃所炼唉。。。” 如此珍贵之物,西王母倒是说给就给,连眼都不眨一下。 合着他们这一回是因祸得福,不但是要到了鳏丹,还得到了辟桃丸这样的好东西。 第254章 规劝 等三足金乌回来时,他手里便多了一只碧绿的琉璃瓶。隐约可见瓶中装着的,是一颗橙黄的丹药。 三足金乌默不作声地将琉璃瓶递到了白泽的眼前。 白泽欣然接过。 有趣的是,明明早前这三足金乌还对白泽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却没有再用言语奚落白泽。 且白泽接过琉璃瓶时并未对他表达谢意,这三足金乌倒也像是根本没在意似的。 这三足金乌的变化庆忌都看在眼里,庆忌心中难免起了疑惑,不知道这厮肚子里正憋着什么坏。 “我已照王母的吩咐将鳏丹给了你,你们当速速离去。” 三足金乌看向白泽,嘴里复又说道;“若是下回再让我知道你想上山偷药,我定将你打出山去!” 说完,三足金乌便转身腾云而去。 庆忌见三足金乌走远了才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嘁,若是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此时得了鳏丹,白泽放松下来后忽然整个人坐倒在地。 庆忌忙将王母方才给的辟桃丸塞进白泽的嘴里。 “山主?没事罢?” 他蹲下身子,忧心忡忡地看向地上的白泽。 王母给的辟桃丸果真神效,白泽服下后才不过转眼的功夫,他原本苍白的面色便慢慢恢复了一些。 白泽只坐了片刻便起身要走。 庆忌知道他是心急想去员峤山接锦离,故而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们俩这就又急匆匆地往东荒赶。 他们日夜兼程,好不容易赶回了员峤山。 此时员峤山上,锦离正在和林晚意、九凤一道品茶。 白泽和庆忌一路赶来,身上难免风尘仆仆。 锦离抿了一口手里的茶,并未立时发现二人,倒是九凤最先喊出了声。 “啧啧啧,瞧瞧你们这一身脏的。。。” 锦离闻声,抬眼望去。 那个欣长的身姿依旧挺拔,只不过衣衫上确实沾了不少尘土。 四目相对时,白泽千年寒冰一样的脸上忽然绽放出浅笑,让锦离一时都看得呆了。 “阿离,我来接你了。” 只这一句,让锦离感觉心中瞬间被什么给填满了。 她的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想要往白泽靠近。 奈何她腿脚不便,不然这会儿她怕是已经一下扑进了他的怀中。 此时此刻,白泽和锦离的眼中仿若只有彼此。 就在白泽缓缓向锦离靠近时,坐在不远处的九凤却忽然蹿了出来。只见他一把箍住了白泽的脖颈,将白泽拖到了一旁窃窃私语了起来。 “我知道你这趟去昆仑山是为了偷药给她治腿。” 九凤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朝锦离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可千万要想好了!这丫头她不是个善茬,她心眼多着呢!” “你若是将她的腿给治好了,将来必定夫纲不振!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九凤一副全然是在为白泽着想的模样,可换来的却是白泽的一声冷哼。 “多事!” 白泽脸色不善地一把将九凤的胳膊给甩了开去。 九凤的话锦离自然是未听到的,但庆忌耳朵尖,他一听九凤提起“夫纲不振”时,立刻忍不住笑出了声,嘴里小声嘀咕着; “哪里要什么将来啊,就是现时也未见得这夫纲有多‘振’呢!” 第255章 好 回了岱舆山,庆忌累得直打哈欠。 桑儿瞧见了,忙上前去拽住庆忌的衣袖,一脸担忧地问道; “你。。。姑爷带着你出去了十数天,你们俩去做什么了?怎的如此狼狈?” 庆忌此时疲累得很,只想赶紧回自己的水泽好好睡上一觉。所以他只是随意地敷衍了一句,“你还是去问山主罢。”随即眨眼的功夫便跑得没了踪影。 桑儿气得一跺脚,不过也是无法,谁让她根本追不上人家呢! 这厢,桑儿正恼火呢,另一头的白泽却已经带着锦离进了屋。 只听“嘭”地一声,锦离的屋门被重重关上。屋外的桑儿这才回过神来,瞬间傻了眼。 她这是该不该进去伺候呢。。。 白泽一进屋就将锦离从四轮车里捞了出来,大步流星,直奔高床而去。 锦离不禁红了脸,窝在白泽怀中小声说道; “外头天光都还未暗呢。。。” 她说话间几如蚊声。 白泽将锦离放进床里,自个儿也翻身上床,动作干净利索。 锦离的脸瞬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可就在此时,白泽将锦离一把搂进怀中后,整个人却忽然不动了。 白泽搂得紧,锦离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怀中钻出脑袋来偷偷打量他。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她发现白泽竟然睡着了?! 起伏的胸膛舒缓而匀称。转眼的功夫白泽竟然看上去睡得十分香甜。 “出去了十数天,一点音信也无。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倒头就睡。你们这是做贼去了啊?。。。” 锦离仔细打量着白泽的脸,嘴里小声嘀咕着。 不过白泽却未被她的话给吵醒,似乎仍旧睡得极熟。 看着他疲惫的面色,锦离心中的那一点点抱怨也尽数都化作了心疼。 她用力抽出胳膊,随即也紧紧搂上了白泽的腰身。这样就能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心里也就能愈发踏实。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锦离也开始有些泛起了迷糊。 就在她半梦半醒时,头顶却忽然响起白泽低沉的嗓音。 “我向西王母求了丹药来,很快便能治好阿离的腿。” 锦离闻声,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白泽。此时的白泽仍旧闭着眼。 白泽的话让锦离感觉简直难以置信。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也早就认了命,根本没想过有一天她还能站起来,像其他人一样能跑能跳。 眼里有些热,锦离不自觉眨了眨眼,随即便感觉有东西从她的脸庞滑落。 一时间,心中翻江倒海。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锦离也不知该如何对白泽说。 “我哪里敢奢望这双腿脚还能站起来,若是治不好也没什么所谓的。” 锦离将脑袋重新埋了回去,紧接着复又小声说道; “可倘若。。。倘若真的如你所说,我的腿还能治好;届时我想与你一道,并肩在这岱舆山中走走。看日升日落,闻花香虫鸣。。。” 说到末处时,锦离已是忍不住有些哽咽。 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只宽厚的手掌轻拍她的后背,耳边又响起白泽的低语。 “好” 第256章 三魂 白泽自打回到岱舆山后,接连两天都闷在丹房里忙忙碌碌。 早前锦离得的那株断续草,白泽也命桑儿取了来,一并带入丹房里。 锦离不知道白泽到底在里头做什么,不过她也不敢催促,生怕会惊扰了他。她知道,白泽必定是在为给她治腿做准备。 故而锦离心中有几分焦虑,几分欣喜。 她一遍遍宽慰自己,十几年都过来了,就算这双腿治不好,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可她又忍不住设想着,倘若她真的能站起来,她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去做。 如此反反复复,锦离感觉心中十分烦躁难耐。 白泽终是在第二日日暮时分从丹房里出了来。 锦离这两日除了用饭睡觉,就是与桑儿一道痴痴地守在丹房外。所以白泽一出来,她便迎了上去。 “你。。。” 锦离张开嘴,却又不知该如何问他。 白泽见了锦离时脸上倒显得格外欣喜。只见他一只手里端着药盅,另一只手里则攥着一只琉璃瓶,对锦离微微一笑说道; “如今万事俱备。只要阿离准备好了,我便可替你医治。” 锦离听了后,眼里又莫名有些红,一双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裙。 此时一旁的桑儿则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欣喜万分地喊着;“太好了!太好了小姐!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桑儿便跑去烧水,收拾屋子。忙活了半天却不知自己做的这些到底能不能帮上忙。 白泽将锦离带进了应龙阁里,锦离不免有些紧张。 “接下去。。。我该怎么做?” 她此时已经紧张地有些发懵。 白泽早早便唤来庆忌守在应龙阁外。接着锦离见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又朝着房门比划了几下。那房门上顿时可见金光闪烁。 “小心起见,我在应龙阁里加了一道禁制。如此,外头的人便进不来,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白泽的话让锦离愈发紧张了起来,喉间忍不住翻滚。 与锦离的慌乱不同的是,白泽的模样看上去倒显得异常的淡定。 他慢慢踱到锦离身旁,随后蹲下身子,定定地望向四轮车里的锦离。 “我。。。有话想与阿离说。” 都到了这种节骨眼上,白泽却不紧不慢地想与她叙话。 锦离不明所以,只好朝着他点了点头。 白泽斟酌了片刻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对锦离说道; “阿离之所以自出生起便无法行动自如,是因为在‘这里’有一道禁制。” 顺着白泽所指,锦离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腹。 “禁制?”锦离继而又满脸疑惑地看向白泽。 “何为禁制?” 这东西她从未听说过。 “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一种术法。这种术法极为阴毒,能侵骨蚀筋。” “这东西。。。难道现时就在我的肚腹之中?” 锦离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小腹,难以想象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藏着这种东西。 “阿离莫怕。”白泽抬手,轻轻握住锦离的。“这道禁制并非是在你的肉身之中。” 可白泽的话并没有让锦离觉得好些。 “凡生灵者,皆有三魂。胎光、爽灵、精幽。” 白泽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 “这道禁制实则。。。是钉在你的三魂之中。” 第257章 周夫人 锦离震惊不已,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白泽,不敢错漏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怎会知晓?” 锦离终于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离与白泽、苏月三者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一直是萦绕在她心头的一根刺。不去触碰时便不知疼,可偶尔想起时又觉隐隐作痛。 “苏月曾与我说起过一些他与阿离的往事。”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白泽面上的模样。她看到白泽单薄的唇抿了一下。 “我落水后昏睡不醒时,也曾在梦中见过些许阿离与你之间的零星片段。” “如今你是否愿意告诉我,‘阿离’到底经历了什么?”锦离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我。。。又到底是什么?” 白泽的目光出奇地镇定,就算锦离不问,大抵他今天也是要将这些话告之于她的。 “阿离可还记得,我一直与你说,‘你便是你’?” 白泽忽然抬手,轻抚锦离的脸庞。 “你便是阿离,从头至尾都未曾改变过。” “可我不明白!” 锦离立刻出声反驳;“我出生锦城,有阿爹阿娘,除了生有残缺之外我与寻常人无异。你怎会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阿离’?!” “若你说,我是‘阿离’死后重入轮回,投了凡胎,我倒觉得还可信些。” 说着,锦离还自嘲般轻笑着摇了摇头。 听锦离说出“死”字,白泽的眸光立刻冷了下来。 “阿离从未曾离开过。” 他似乎十分忌讳,不愿将那个“死”字说出口。 锦离心中忽然就感到有些不耐,她略微提高了音量,脸色不善地斥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若不是人,又是怎么从娘胎里生出来的?!” 白泽看向锦离的眸光微微闪烁,顿了片刻后才终是开了口。 可他接下去的话却着实让锦离感觉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呆愣当场。 “周夫人本不能生儿育女。。。” “你胡说!!” 锦离想也不想就立刻脱口而出,身子都气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说阿娘不能生育,那我又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锦离显然是动了真怒,看向白泽的眼神里都带着些怨怼。 “我清楚记得,是阿娘含辛茹苦将我带大。我幼时身子虚,夜里时常惊夜。是阿娘整夜整夜坐在我的床头陪着我!我尚不能如寻常稚童一般翻身时,阿娘怕我会生了褥疮,也是她一遍一遍为我擦身。” “这些我全部都记得!” 锦离高声说着,仿佛只要她说得够大声便能作证白泽说的根本都是无稽之谈。 可此时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白泽幽深而镇定的目光早已让她产生了不安。 眼看着锦离气急攻心,面色都有些泛白。白泽虽然心中不忍,却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阿离当年重伤身毁,我无法,只好收了她的三魂七魄待日后寻个机会好为她重塑肉身。” “期间为了躲开‘他们’,我带着阿离一路逃到了锦城。就是在锦城的凉河畔,我遇见了周夫人。” 第258章 治腿 “周夫人与锦侯成婚多年却始终未能得子嗣,你当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白泽的话深深刺痛了锦离。 只因。。。她知道白泽说的是实话。 阿爹阿娘自幼青梅竹马,可一直到阿爹到了不惑之年才得了她这一个女儿,尔后阿娘也再无所出。 锦离怔怔出神,目光越发惊慌失措。白泽看在眼里。虽然于心不忍,但他今日还是要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告知于她。 “周夫人去凉河畔祈愿,祈盼能为锦侯府延续香火。” “彼时,一面是为了避开他们的追踪,一面是因为我以为只要替你换了肉身,便能骗过你身体里的禁制。” “所以我才会将你的三魂七魄送进了周夫人的体内,让她经十月怀胎后将你诞下。” 锦离强自镇定,可声音之中还是忍不住颤抖。 “阿娘她。。。她是否知晓此事?” 看到白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锦离呼吸一滞,瞬间感觉喘不上气来。 “周夫人她。。。是知晓的。” 白泽的目光中亦是闪过一丝痛色。 “彼时,我带着阿离的生魂来到周夫人的面前,直言她不能生育之事。再然后我便将所求之事说于她听。” “周夫人她。。。她只是愣怔了片刻后,当即便允诺了我;说她愿意将你诞下,并承诺将来必定好生养育你成人。” “我将你送入周夫人体内后,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只好独自离开锦城。可数年后我再回到锦城想要寻你时,却看到了侯府重金请医的榜文。” “等我堪堪赶到侯府,周夫人一见是我便立时跪在了我身前。那时我才知,藏在你身体里的那道禁制终究还是发作了。” “再后来的事阿离都已知晓。。。” 白泽所说的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锦离半天回不过神来。 她在心中反复思忖,总归觉得这里边还有许多的谜团白泽并未老实告诉她。 “你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 可偏偏这最紧要之处白泽又变得遮遮掩掩。 白泽动作轻柔,在锦离的额上轻抚了一下,眼神中是藏不住的爱怜。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将来有一日机缘到了,阿离自然会忆起这段前程往事。” 说完,白泽将琉璃瓶中的药丸倒了出来塞进锦离嘴里。她猝不及防就将那药丸给吞入腹中。 锦离当然不可能因为白泽这一句话就罢休,她还想再追问时,却忽然发现眼前的事物开始莫名变得有些恍惚。 她极力想睁开眼,可眼皮子却重如千斤,不知不觉间她便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锦离仿佛听到耳边反反复复响起白泽的低吟,说的都是那一句;“阿离莫怕” 这一觉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反正始终无梦。 等锦离幽幽转醒时,发现桑儿已经守在她的床边。 “小姐”桑儿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 锦离吃力地抬起脑袋,发现自己的双腿上竟然用棉布缠得严严实实。 “这是。。。” 桑儿知道锦离想问的是什么,故而立刻回复道; “姑爷在应龙阁里忙活了两个时辰,等他出来后便嘱咐我进来照顾。我看呀,姑爷肯定是已经将小姐这腿给治好了呢?!” 第259章 夫君 “白泽。。。他人呢?” 不知道为何,锦离醒来见不到白泽,心中便觉有些不安。 她实则,是怕这一回白泽为了给她治腿,不知道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桑儿以为自家小姐是新婚燕尔,粘姑爷粘得紧,故而偷笑着回道; “姑爷正熬药呢,一会儿就来!” 说来,桑儿发现白泽这姑爷对自家小姐也着实是上心,连熬药这种小事也非得要亲力亲为。 桑儿本想着要帮他的忙,替他打打下手,却被白泽断然拒绝了。他只说,是因这药的火候一刻怠慢不得,他不放心假手他人。 桑儿讨了个没趣,便只好去应龙阁里照看仍旧未醒的锦离。 更何况。。。更何况庆忌此时也正守在外间呢。 桑儿偷偷往外间瞄了一眼。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庆忌这厮正坐在窗棱边,翘着二郎腿假寐,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锦离吃力地抬起头,又看了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双腿。她用力挣了挣,可那两条腿却仍然纹丝不动,根本没有知觉。 正当她略微疑惑时,外间忽然传来了庆忌的声音。 “夫人莫急。服了鳏丹,山主又为你续了筋骨,再用这断续草敷上七七四十九天,您这双腿保准能下地。” “要敷上七七四十九天这么久呀?”锦离还未开口呢,倒是桑儿先惊呼出声。 庆忌撇了撇嘴,幽幽地出声说道;“这可是续接筋骨!你当是地里种菜吗?只不过区区四十九天就能让双腿重续,已是十分难得!” 桑儿被庆忌这话怼得哑口无言。此时锦离才开了口。 “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四十九天不过月余,如此便能重获新生,当真是一桩幸事!”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敛了眸光,不让他人看到她眼里的微红。 “阿离信我。” 白泽此时忽然走了进来。 庆忌见是白泽进来了,立刻从窗棱上蹦了下来,端正站好。 等白泽越过屏风来到锦离床前时,桑儿难得地,十分有眼力劲儿地退了出去。 “阿离信我。只需安心静养四十九天后,阿离便能如常人一般行走自如。” 白泽笃定地说着,可锦离此时满心只想着,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下他,看看他是否又为了她做出什么蠢事来。 所幸,她粗粗望去,白泽身上并没有短缺了什么。他的身姿依旧挺拔,行走时似乎也没什么不便。 锦离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定。 她一展笑颜,感激地望向白泽,嘴里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我信你。” 之前白泽对锦离说的那些话,此时都暂时被她抛诸脑后。 她此刻满心满眼除了对白泽的感激之情外便只余温存。 他是除了阿爹阿娘外,在锦离有限的年景里对她最好的。 一句“多谢你”,脱口而出。 白泽听了却没有作声,甚至面上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笑意来。 这二人看得着实是让人心急!庆忌忍不住对着屏风里吼了一嗓子。 “夫妻之间,提个‘谢’字反倒是显得生分了。” 庆忌这一句点醒了锦离。 白泽之所以冷着脸,竟是因为她的这一句“多谢你”。 锦离立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一时不知改如何道谢才好,只好红着脸儿,低声轻唤了一声“夫君。。。” 这一声轻唤,让听的人心中不禁酥痒难耐。 只见白泽抬手扶额,忽然沉声对外间的庆忌和桑儿吩咐道;“都出去!” 第260章 身世 庆忌最是机敏,一听白泽吩咐,立刻就往屋外蹿。顺带着,还将仍在原地发愣的桑儿也一道拽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锦离和白泽面面相觑。 锦离看了一眼自己裹得严实的双腿,又看了一眼面前高大的身姿,不自觉喉结翻滚。 “那什么。。。夫君你坐呀。” 锦离扯着嘴角,可她的眼里明明是惊慌更多一些。 白泽一言不发,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到锦离开始额头冒汗,他才终于是在床头坐了下来。 “裹在你腿上的药需每日更替,我不放心你那丫头,以后每日晨时我来替你换。” 白泽哪里是在商量,这语气分明就是在命令她。 不过锦离也没什么好不满的,毕竟桑儿不懂药理,且这丫头做事又不够细致,到时候不但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弄坏了白泽辛苦找来的药。 “嗯”锦离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白泽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你。。。” 锦离抬眼,正好瞧见白泽棱角分明的侧脸。 白泽闻声,也瞥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锦离忽然就感觉身上有些麻痒。 她也没太在意,随即说道; “要不你跟我再说说阿离的事吧?” 白泽闻言,微微收敛了目光。 “你想听什么?” 锦离此时最想知道的,当然是白泽口中所提及的“他们”到底是谁。不过她深知若是她直接了当问出口,白泽必然不肯告诉她。 所以锦离在心中盘算一番后说道;“我想听。。。阿离的身世!” 她依稀记得,自己再大明宫昏睡不醒时,那梦境里她似乎是与东海颇有渊源。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阿离乃是生于东海?” 白泽听了后沉默半晌,才终是点了点头。 “那阿离的爹娘呢?她们也是妖吗?” 这个“妖”字听着显然是有些刺耳,所以白泽的眉头瞬时就蹙了起来。 “阿离不是妖。” “可她真身明明是条红鲤,不是妖又是什么?” 白泽忽然神情肃穆,抓着锦离胳膊的手微微用力。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锦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是妖!你乃是东海水君之女,是名正言顺的东海水族公主!” 白泽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让锦离有些发懵,一时间吓得不敢吱声。 片刻后,或许是白泽冷静了下来,他放缓了语气,慢慢为锦离讲起了一些往事。 “阿离她。。。乃是东海水君与凡人所生。” “东海水君心知此举触犯了天规,故而一直将她藏在东海,也从未与外人提及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听白泽说到此处时,锦离的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给揪了一下。 “东海水君并不疼惜这个女儿?不然一个大活人,如何又能藏得住?” “不错。”白泽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阿离自幼便不得水君宠爱,东海王宫上下无一不知。水族那些小妖很是会看眼色,知道阿离对于水君来说是个忌讳,故而也都敢冷待她。” 第261章 钉魂阵 “东海水君既不愿好好待这个女儿,又忌惮她若是真的跑了出去,那他私通凡人的丑事便藏不住了。所以。。。” 说到此处时白泽的面上流露出轻蔑地讥笑。 “所以他用了一个十分恶毒的法子。” “什。。。什么法子?” 锦离心悸得厉害,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泽逐渐冰冷的侧脸,等着他说下去。 “哼!”白泽忍不住讥笑出声。 “东海水君原身乃是一条青龙,而阿离生来便非龙族。所以水君便谎称,他之所以一直不能将她的身世公之于众,就是因为她的原身只是一条红鲤。” “最可恨之处在于,他哄骗阿离说,即便她现时只是一条红鲤,然凡水族者,只要越过了那万丈龙门,便皆可化作龙身。届时,只要阿离越过了龙门,便是名正言顺的水族公主。” 锦离看到白泽眸光逐渐锐利,他丝毫不掩饰对这东海水君的嫌恶。 “那。。。阿离后来越过了龙门,对吗?” “不错。” 虽然白泽掩饰得很好,不过还是被锦离察觉到了他眼中划过的那丝伤痛。 “阿离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从未尝过被爹娘护在掌心宠爱是何种滋味,所以她大抵也并不十分在意。她心里其实一清二楚,就算有一天她真的越过了龙门,水君也是断然不会承认她的身份的。” “不过她还是每百年便去越一次龙门。她实则。。。只是想看看,等她化身为龙的那一天,东海水君那张虚伪的脸会是个什么模样。” “越龙门。。。是不是很疼?” 白泽低垂了眼,口中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疼。” 锦离此时无端感觉身上忽然间疼得厉害。明明也没受什么外伤,可这种疼就好像是从身体里钻出来的一样。 “阿离越了两回都未成。从那万丈龙门外跌落,没有粉身碎骨已是万幸。她却还要再去试第三回。” “不过。。。那第三回,阿离之所以会一心想要化身为龙,却不只是单单因着东海水君的缘由。” “那还有其他什么缘故?” 此时白泽忽然转过眼,瞥向身旁的锦离。锦离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的目光中杂糅着痛惜、不甘等等莫名的情绪。 如此沉默了许久,白泽才再次开了口。 “第三回阿离之所以孤注一掷,不惜身死也非要越过那龙门。。。就是因为苏月。” 骤然听白泽提起苏月的名字,锦离一脸愕然。 怎么这事儿又会牵扯到苏月?阿离和苏月怎么好似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彼时,苏月因为一己之过触怒天威,被罚锁在钉魂阵内五百年不得出。钉魂阵乃是至阴至邪的阵法,若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绝不会动用此种刑罚。” “钉魂阵厉害非常却也不是全然无法可破,这世上唯一能破此阵的物什,便是用真龙的骨血。” 听到这里,锦离忽觉恍然大悟。 “所以。。。所以阿离之所以会身毁,你之所以不得不收了她的三魂七魄,就是因为她用自己的骨血破了钉魂阵,将苏月救了出来?!” 白泽眼中的痛色愈烈,他的心头像是被锦离的话给狠狠扎了一下。 “破阵之日阿离虽然伤重,却并未到了身会的地步。不过那道钉在阿离三魂里的阴毒禁制,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第262章 玩兴 虽说锦离心中已经渐渐确信自己就是白泽口中所指的阿离这件事。可此时听他说起这些往事,却仍像是在听着别人的故事。 为了救苏月阿离才会重伤,甚至换了一副身子变作了锦离,她也仍然不能逃脱这该死的禁制。 都是这劳什子的玩意儿害她成了废人! 不过她此时对苏月既生不出恨意来,亦是半点没有彼时阿离对他的那种欢喜之情。 提起这些往事,白泽似乎比锦离更加难受。只见他眉头深锁,薄唇紧紧地抿着,那张冷峻而坚毅的脸上此时却多了几分落寞与不甘。 白泽满心满眼的痛惜之色都被锦离看在眼里。 她忽然就有些懊悔,若是她不追问这些,白泽便不会如此伤痛。 于是乎,锦离连忙扯起了别的事。 “夫。。。夫君,” 锦离红着脸,她还不大习惯如此称呼白泽。 不过白泽似乎。。。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只见白泽瞥了一眼锦离,尔后又快速转开了眼,模样瞧着有些好笑。 “何事?” 白泽的话虽简短,不过语气已是十足十地轻柔。 “我。。。” 锦离扭捏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不知是不是腿上这药的关系,我忽觉身上有些麻痒。” “麻痒?” 一听锦离身上不舒服,白泽立刻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你腿上敷的乃是断续草和白芷,我再配以姜黄、川芎、伸筋草、细辛和羌活,照理说。。。不该有麻痒之感。” “是何处感觉麻痒?” 说着,白泽便毫不避忌,准备直接上手查看锦离的身子。 冰凉的手指划向滑进颈间时,锦离立刻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不。。。不用了!” 锦离忽然高声喝止了他的动作。 白泽果真不动了,就直直地盯着她瞧。 锦离连忙解释说道;“些微麻痒无甚要紧,就不劳夫君了,我自己挠挠便是。” 说完,她便抬手挡了一挡,想要不着痕迹地将白泽的手从他的颈项间给送出去。 可她先是微微用力,白泽的手却仍旧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锦离立刻有些慌神,胳膊上也越发使劲。 “没什么的,我自己挠挠便是了。” 她一边说着,胳膊一边使劲,想要把白泽的手给推出去。 可白泽却像是起了玩兴,任由她如何推阻,他的手指就是不肯从她的颈项间拿开。 “夫人有所不知。这世上的人千千万,确有一些人在接触了草药后身上会生出风疹来。” 白泽虽然脸上一副正经模样,可锦离就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普通的麻痒而已,不是什么风疹。夫君过于忧心了。” 锦离还想再推,可此时白泽的嘴边却隐隐浮起了一丝笑意。 “是不是出了风疹,我一看便知。” 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都说不是了!”锦离心里报赧,一张小脸也急得红扑扑的。“你赶紧撒手!这青天白日的,一会儿要是进来人,叫人瞧见了多不好!” 白泽愣了愣,随即竟然点头称是;“夫人此言有理。” 紧接着,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朝着门外一挥。 “夫人宽心,如此便没人能进得来了。” 第263章 性子耐 锦离不自觉喉结翻滚,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仍旧是一派正经模样的男人。 “是哪里痒?” 白泽的目光似有形一般,被他目光所及之处锦离只觉似乎痒得愈发厉害了。 她不禁伸手在肩头使劲挠了挠,嘴里还不忘继续念叨着;“不是什么风疹!我自个儿挠挠就是了!” 可转眼间,她的胳膊就被白泽的大手给钳制住了。 他立刻收了嘴角的笑意,眼神中也没了刚才的玩味。 “阿离有所不知。若真是起了风疹,你这样的挠法将来必定会在身上留下疤痕。” “阿?”锦离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白泽的神情。直到她发现他确实并不像是在故意戏耍于她,锦离这才有些慌张了起来。 “真的。。。如此严重吗?” 白泽则是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阿离乖,让我瞧瞧可好?” 这半诱半哄下,锦离果真再不动弹了。 衣衫滑落肩头时,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惹得锦离不禁打了个颤儿。 她忙抬头望去,洁白如玉的肩上分明是半点红疹也无。 “我。。。我就说不是风疹了吧。。。” 锦离一张小脸,此时红得娇艳欲滴,比那牡丹更娇,比那海棠更俏。 既然知道了不是风疹,锦离连忙伸手去扯肩上的衣衫。 白泽这一回倒是没有拦她,只不过。。。他忽然翻身上了高床。 被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锦离只觉头顶冒汗,一双手更是紧紧地拽住前襟。 白泽见状,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幽幽地出声说道; “自你年幼之时,我去侯府第一次替你医治,你身上便无一处是我没瞧过的。” 白泽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锦离听了却只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且今日我替你接续筋骨之时,你的身子我也是看了的。” “你!。。。你!。。。!” 锦离的胸膛不停起伏,差点就要被他气得背过气去。 可白泽却仍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如今你我已然成了亲,我对你的心思想必你也是知晓的。” 锦离瞥见白泽缓缓朝她伸来的手,感觉全身的血气一瞬间都往脑门上冲了上来。 今日怕不是。。。 就在她慌乱地紧紧闭上了眼后,她心中所想之事却并未发生。 白泽的大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面颊,接着他口中柔声说道; “可若是阿离不愿,我便不会强求。” 他的话让锦离心中顿时一暖。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向头顶的白泽。 白泽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恼怒,他方才的话确是发自肺腑,而非是虚情假意地哄骗于她。 “我愿意等。”白泽忽然轻笑了一记。 “这么多年我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锦离的心窝子像是被他的话给狠狠地戳了一下,眼里也不自觉有些热。 “我。。。我并非是不愿。。。可我。。。可。。。” 锦离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泽此时倒显得十分淡然。 “嗯。我知道的。”他换了个姿势,坐到了锦离的身旁。 “我性子耐,等得住。” 第264章 正事 接下去的几天,白泽果真说话算话。每日晨时锦离方睁开眼时,便能在床头见到白泽的身影。 不单单只是替锦离换药这么简单,自那日起,锦离的衣食住行可以说都是白泽亲力亲为。 这一下倒是叫桑儿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你说。。。你家山主怎的日日如此闲暇,他难道就没点正事要做吗?” 桑儿蹲在应龙阁外不远处,一脸愁苦地偷偷埋怨道。 在她身旁的大树上, 此时庆忌正惬意地晃着腿儿闭目养神。听桑儿如此抱怨,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这现如今呀,夫人就是我岱舆山最大的事。” 庆忌这话让桑儿着实感觉悲喜交加。 喜的是,自家小姐总算是没嫁错了人,能得夫君疼爱;至于这悲嘛。。。乃是担心长此以往,她这陪嫁丫鬟便没了用处,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被赶出山去。 若是届时等她再年长几岁,小姐用些金银打发了她回去嫁人。。。 一想到此处,桑儿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树上的身影,更是顿时感觉悲从中来。 —————————————— 此时的应龙阁里。 屋子里安静非常,锦离听着自个儿急促的呼吸声,直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白泽则是一脸认真。只见他一层一层将缠在锦离双腿上的布条揭开,动作慢条斯理,丝毫不乱。 他治的药果真奇效。连着敷了三天,锦离的双腿虽还不能动却竟已慢慢有了知觉。 可坏就也就坏在,现如今她的双腿已然有了知觉。。。 也不知白泽是不是有意为之。他的手指本就比寻常人要凉些,指尖有意无意划过时,都能让锦离一阵颤栗。 明明还隔着布条并未肌肤相亲,可双腿初生之感更是让锦离感觉酥痒难耐。 “嗯。。。” 实在耐不住了,锦离的嘴里竟不自觉溢出一丝轻哼。 这一声,让锦离自己个儿都听得面红耳赤。 可白泽却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连他的气息都未见乱上分毫。 好不容易等他换好了药,可接下去却还有另一件磨人的事等着锦离。 那便是白泽手里正端着的那一碗汤药。 浓黑的药汁,光是闻着那飘散出来的味儿都让人倒足了胃口。 锦离一见那汤药便蹙起了眉头,白泽则总是温言相劝,且每每说的都是那一句“阿离乖,良药苦口。” 她毕竟不是那些蛮不讲理的娇小姐,也知道这药虽苦却是白泽用心熬制,为的都是能治好她的腿。 所以那味道虽让她忍不住阵阵作呕,她也总是一仰头一闭眼,将那一勺一勺递到嘴边的汤药悉数吞下。 直到碗里的汤药见了底,尔后白泽都会伸手在她的头顶来回摩挲几下,接着往她嘴里塞一颗果子。 那果子像是在蜜汁里腌渍过的,滋味清甜,正好能解了锦离胸中的恶心。可锦离发现白泽将果子送入她的口中后,时常都会就着自己的指头舔上一口。 每每瞧着他如此动作,锦离都不禁要红了脸。 第265章 透透气 锦离的双腿日渐好转,不但是有了知觉,没几日的功夫她竟然已经能动了。 当她此生头一回动了脚踝时,她欣喜地险些哭出了声来。 以这几日来锦离心情大好,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憨傻的笑容。每当白泽为她换药时,她也总是痴痴地笑着,直盯着他的脸瞧。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热切,以至于白泽都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于是乎,事事亲力亲为的白泽破天荒的,唤了桑儿来应龙阁里照看锦离。 桑儿一进门,立刻咋咋唬唬地喊道; “小姐!小姐!您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桑儿被锦离惯得,私下里时常都是这样没规没矩的。所幸锦离对她向从来也不会过多苛责。 “桑儿?!”好些时日未见,锦离见到她自然欣喜不已。“我还没怨你呢,你倒是先怨起我来了!你说说,怎么这几日一直见不到你的人影?你是跑去哪里鬼混了?!” 桑儿听了,小嘴一瘪,立马道起了委屈。 “不是我偷懒!是姑爷他。。。他一直把着门不让进呀!” “白泽不让你进来?” 桑儿的脑袋立刻点得跟拨浪鼓似地。 “那今日他为何又放你进来了?” “这。。。”桑儿挠了挠脑袋,也是一头雾水。 锦离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因她在屋子里闷了这许多天,此时一心只想出去透透气。 她迫不及待地对桑儿吩咐道;“我的四轮车呢?你赶紧去取来,我要出去。” “啊?”桑儿立刻有些慌神,“小姐您这都还没好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虽说是自家小姐的吩咐,可现如今在这岱舆山上,可不是小姐能做得了主了。万一她要是带着小姐出去有个什么闪失。。。姑爷还不得生吞了她呀! 锦离见桑儿愣是杵在原地不挪腿,她便说道;“放心吧,我不乱跑,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 她眼珠子一转,紧接着又问道; “庆忌现在何处?” “庆。。。庆忌?小姐去找庆忌做甚?” 桑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锦离。可她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锦离的眼睛。 只见锦离嘴角一歪,坏笑着说道;“我就是去找他问些话,顺便透透气,要不了多少工夫的。” 桑儿原本还有些犹豫,可一想到又有了由头去见一见他,小丫头再不迟疑,立刻按着吩咐取了四轮车来,高高兴兴地推着锦离出了屋子。 岱舆山虽大,但庆忌这厮其实并不难找。这会儿正值日上竿头,他要么是在水泽边打盹儿,要么就是在后山的树梢上打盹儿。 好几次桑儿都是有心留意着,知道庆忌平日里喜欢栖在后山的豫章树上。 那豫樟树下长了成片的遥香草,结出的草籽味甘馥郁,所以并不难找。 此时,桑儿推着锦离来了后山,走了不多时果真便远远瞥见庆忌正躺在豫章树上晃着腿儿。 “庆忌!” 桑儿冲着枝头高声唤道。 庆忌对林子里多出来的气息早有察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后,便翻身从枝头落了下来。 “夫人。” 他朝锦离躬了躬身,礼数周全。 “不知夫人找我,所为何事?” 第266章 打听 锦离忽然鬼鬼祟祟地往周围张望了一下,又特意吩咐桑儿退开些,独留下她和庆忌两人说话。 桑儿自然是不情愿,不过也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远处。 锦离鬼祟的举动让庆忌十分疑惑。 他抱着一双胳膊,状似玩笑地问道; “什么事不能让人听见?” 锦离闻声,却忽然变得有些扭捏了起来。 “你。。。想必在这岱舆山上有些年头了吧?” 庆忌仔细回想了一下,朝着锦离点了点头。 “记不太清了,总归五百多年是有的。” “那。。。那白泽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他可有欢喜的吃食?或是。。。或是品茗,闻香?他可有爱听的曲子?抚的是什么琴?” 她这一连串的话问得庆忌顿时有些懵。 “夫人是想。。。?” 此时锦离的脸上已然浮起了两朵不自然的红晕。 “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庆忌摸着自个儿的下巴,好生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回复道; “山主平日里除了捣鼓一些草药外,最多的大概就是对着屋里的一张红鲤图发呆。品茗,闻香那些个东西我可从来未见他做过。” “至于吃食嘛。。。山里的精怪向来都没什么讲究,气力不济的时候就去山上随便采一株灵芝啃啃,或是服一把遥香草籽也就是了。夫人没来岱舆山之前,鼓鼓们都是不需要烹煮饭食的。” “这。。。” 锦离也猜想到白泽性情寡淡,只是未想到他真的寡淡至此。这么看来,他平日里岂不是半点趣味也无? 就在锦离犯起了难时,庆忌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锦离闻声,连忙欣喜地抬头望向他。 “山主偶尔会去山上打猎。” “打猎?” 锦离想起,每到秋季时分皇宫贵胄确都喜上山围猎,只是未想到白泽也有这喜好。 “不错。山主别的不猎,独独只喜猎野兔。所以呀,在岱舆山上是找不出一只兔子来的。在东荒这地界,但凡是成了精的兔子,见了岱舆山都要绕道走。” “这。。。”锦离的眉眼不自觉抽了抽。 庆忌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嘴里小声嘀咕着;“从前我不知道这里头的缘由,只当是那些野兔倒霉,被山主所不喜。现在我可算是知道为何山主只盯着兔子猎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嘴里还啧啧出声;“想不到山主如此小气,竟还‘株连九族’。。。” 庆忌的嘀咕锦离都听清了,她也只能是讪笑了几下。 “那。。。寻常人都有生辰,不知精怪们是否也像我们一样,会庆贺生辰?” 这倒是把庆忌给问住了。 “生辰自然是有的,只是。。。精怪们有许多都不是娘胎里出来的,又怎会去记这些。” “就比如我庆忌族乃是生于水泽,无父无母。我早都忘了自己是几时从那方水泽里蹦出来的。” 是呢。精怪们又怎么会去在意这些俗物。 锦离失望地低下了脑袋。 “那我要如何才能讨他欢喜呢。。。” 她这话听得庆忌忍不住直想笑。 “夫人哪里还需要讨山主的欢喜?!您就在这岱舆山上随处一坐,山主都能让那地里瞬时开出花来。您要是一哭,我岱舆山上下都要抖三抖。” 第267章 淑女好逑 锦离虽然羞红了脸,可嘴角亦是止不住地上扬。 “那。。。那真就没有一样物什能讨他欢喜吗?” 庆忌仔细想了一想,却仍旧只能是连连摇头。 “除了夫人您,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山主欢喜的了。” 可他随即又一本正经地说道;“除非您能为山主生一窝崽,兴许又会有些不同。” “你。。。!”锦离佯装懊恼,斥了他一句;“你瞎说什么呢?!” 庆忌嘴里没一句正形,她今日就不该跑来问他! 锦离羞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再不理会庆忌,转身就招呼桑儿来推她回去。 这正合了庆忌的意。他可不想招惹这位山主夫人,奈何锦离一次次跑来找他,实在是麻烦得紧。 要是一个不留神将她给惹哭了,那白泽还不得扒了他的皮挂在水泽上! 可看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时,他又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山主闲来无事时也喜读书来打发时间。偶有几回,我见他从凡界带回来一些宣纸、笔墨、朱印。” 庆忌的声音不大,但锦离二人却听得清楚。 锦离回过身,朝庆忌感激地点了点头。 此刻,庆忌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白泽会对她情根深种了。 只因她浅笑嫣然时,天上的日头瞧着都暖上了几分。 “多谢!” 主仆二人离去后,庆忌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翻上枝头打盹儿去了。 回应龙阁的路上,锦离一路都在盘算着该送他些什么才好。 她如今身在山中,若想置办些上好的朱印、笔墨来送给白泽就只能麻烦庆忌或者鼓鼓们下山去采买,如此便毫无诚意可言。 锦离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由她来写一幅字送给白泽。 “我们不回应龙阁,你推我去我们原先住的那间屋子。” “小姐是要去找什么东西吗?” “你去替我找找,我们随身带来的行李中有没有笔墨。” “阿?”桑儿顿时惊奇不已。这可是太阳打东边出来了,自家小姐竟然要练字?! 见桑儿愣在原地不动,锦离忙催促道;“愣着作什么,赶紧得!” ————————————— 等回了那屋子里,桑儿在行李里翻找了好一阵,才总算是在箱子底翻出了一副笔墨来。 “小姐在侯府时从不爱读书习字,幸好夫人临行前还是塞了一副笔墨进来。” “喏”,桑儿将笔墨、宣纸在案上铺开。 龙尾砚,诸葛笔、耿墨蜀纸。 锦离虽从不爱读书,但周夫人给她备的却向来都是顶好的东西。 桑儿在一旁仔细研着磨,锦离则是咬着笔头,盯着那纸盏发起了呆。 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锦离自小没有正经读过四书五经,民间的话本子倒是看过不少。所以此时要让她正经写一副字赠给心上人,她便头疼了起来。 “写些什么好呢。。。”锦离嘴里小声念叨着。 桑儿心疼锦离嘴里那上好的诸葛笔,忙说道; “小姐不若就写,‘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锦离听了,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 “那下一句可是写‘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桑儿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好!这个好!” 第268章 多谢夫人 锦离思来想去最终才下了笔。 待她埋头奋笔疾书了一阵后,她看着纸盏上的墨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桑儿好奇,也挪着步子凑过去瞧了一瞧。她没读过书,纸盏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自然是识不得的。只是。。。 只是这歪歪扭扭的两行字,怎么看也称不上镌秀。 “小姐。。。”桑儿试探着问道;“您写的是什么呀?” 锦离似乎对这幅字极为满意,将纸盏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一阵,还不时点一点头。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可桑儿却觉得这诗句非但是不喜庆,听着还十分晦气。 “小姐。。。这情诗里怎么还有‘绝’呀‘衰’的。” 锦离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刻出声反驳道; “你懂什么!我见那些话本子里头都是这么写的。” “奥。”见锦离已经有些不高兴,桑儿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 “字是写好了,可没个落款,总归是不像样子。。。” 自京都鉴藏书画之风兴盛,举国上下但凡叫得上名号的人家里都兴刻私印。所以锦离自然也少不了。 于是乎桑儿又翻箱倒柜,从箱底的角落里取了锦离的青石私印和朱红出来。 男子的私印通常刻有名号,而女子的大多不同,有花印,山水印,飞鸟虫鱼不等。 深按轻抬,朱红的梨花印记跃然纸上。 “啧啧啧”,锦离看着手里的字越发得意了起来,嘴里称道;“不错,不错!这不就像模像样了嘛!” 她的话音未落,屋门却忽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白泽今日身穿一件玄色圆领袍,芙蓉玄冠束发,与他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大有不同。 瞧着倒像是多了一丝人味儿。 锦离觉得十分新奇,上下打量个不停。 白泽款步来到锦离身前,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锦离手里的那幅字。 “我见你不在应龙阁里,便出来找你。” “你的腿才刚有起色,需得当心些。” 白泽这话虽是对锦离说的,可他的目光却是看向锦离身后的桑儿。 他这明明就是在怪罪桑儿没有看住锦离,让她跑了出来。 桑儿吓得立刻往锦离身后缩了缩,大气也不敢出。 所幸,白泽并没有再深究。 “你在练字?”他望向锦离手中的纸盏,忽然出声问道。 锦离急忙用衣衫将那幅字盖住。 “就。。。就随便写写。” 明明方才还对自己的这幅字极为满意,可真被白泽瞧见了,她却又羞于将这幅字送出手。 就在锦离以为三言两语就将白泽敷衍了过去时,白泽却忽然郑重地出声说道; “有我在,夫人自然长命无衰。” 锦离闻声,惊讶地抬起脸。 原来他方才全都瞧见了! 锦离不禁羞红了脸,一把将身上的纸盏塞进了他怀里。 “送。。。送你的” 白泽微微愣了愣神,随即便将怀里已经有些皱巴的纸盏小心翼翼地抚平,摊在掌中仔细端详了一番。 “。。。如何?” 锦离生怕见到白泽嫌弃的脸,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许久,方听他缓缓开口。 “笔墨纸砚用的都是上佳之品,确实难得。” 见他答非所问,锦离便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我是问你,这字写得如何?” 没想到白泽顿了一顿后,却只是淡淡地回复了她两个字;“尚可”。 这可气坏了锦离。 “既然你不喜欢,那便还我!” 她刚想把纸盏从白泽怀里抽回来,却被白泽侧身闪过。 只见他将纸盏小心叠好,然后仔细收进了袍中。 “待装裱之后我便挂于正厅之中,方便日夜瞻仰。” 他清冷的眉眼里此时夹杂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多谢夫人。” 第269章 移池国 锦离气鼓鼓地,觉得白泽这分明是在揶揄她的字上不得台面。 她冷哼一声,不想再理会面前的人。 见她气恼,白泽随即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些日子夫人一直闷在屋子里想必十分无趣,所以今日我想带夫人下山去走一趟。” 一听到能下山去,锦离的两眼里顿时闪起了精光。 “下山?我们去哪儿?” 方才的那股懊恼劲儿此刻早被她抛之脑后。 她又急不可待地催促道;“你快说呀!我们今日去哪儿玩?” 她的一双杏眼亮亮地,直盯着白泽。 白泽被她盯着,清冷的面孔瞬时柔和不少。他忽然伸手,在她的额上轻抚了一下。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个白泽,竟然还卖起了关子。 ————————————————— 这一回下山,白泽没让桑儿和庆忌跟着,只他和锦离二人。 临行前,庆忌不知道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锦离觉得以她的腿脚骑马总归是不便,还是马车好些,可白泽却执意要带着她骑马。 马儿十分温驯,锦离靠上前时它甚至低下头,亲昵地在锦离的胳膊上蹭了蹭。 “啧啧啧。”庆忌看着马儿的动作,嫌弃地撇了撇嘴。“凌光啊凌光,就你会看眼色!” 原来这匹马儿叫做凌光。 它的颈毛摸上去顺滑无比,锦离摸得爱不释手。 “这马儿为何我从未在山上见过?” 白泽伸手在凌光的脑袋上拍了拍,凌光立刻支棱起脑袋,看上去很是欢喜。 “之前它一直是由知女在照看。我不在山中的这段时日,便将它交给了喇月看顾。” “喇月?” 锦离来了岱舆山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好生在山中看看。 “不急,日后我再带你去认识认识山里的精怪们。” 说完,白泽不再耽搁。他将锦离轻轻一托,锦离便坐上了马背。 他随即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你们俩守在山中,若有事便让五色蝠来传信。” 交代了庆忌后,不用白泽吩咐,凌光便起蹄前行。 锦离被圈在一双臂弯中。这凌光与寻常的马儿也很是不同,明明它跑得不算慢,可锦离却未感到十分颠簸,很是稀奇。 出于好奇,她探出脑袋向下张望,惊奇地发现凌光的脚下竟然踏着一层似浮云的烟光。 它果然不是寻常马儿! 东荒之中列国寥寥,离岱舆山最近的便是移池国与浣肠国。这两国实则都属员峤山的地界。 今日白泽带她来的,便是这移池国。 “这城郭好生稀奇,怎的没有城墙?” 层峦叠嶂一片苍翠,锦离指着丛山之中的一座城池问道。 这座城不光是没有城墙,它的位置也十分险要。 “怎会有人将城池设立在半山腰上?那要如何通商呢?” 白泽还未来得及出声解释,不一会儿锦离便发现这里的人竟能御风而行! 那山腰之处少说也有百丈高,而山脚下的人竟然并不是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而是从地面上凭空而起,飘飘荡荡地就来到了城里。 第270章 千盏红灯 等到了山脚下,凌光悬空一跃,自然也是轻轻松松就驮着二人上了半山腰。 移池国里看上去很是繁荣,来来往往有不少人。 这些人看上去比寻常人要高大不少,皆身穿麻衣。 白泽拍了拍凌光,凌光立刻会意,缓缓朝城池里走。 先前在远处眺望时以为这座城池不算大,可进了城后,这里可比锦离想的要大得多。 长街两旁楼宇林立,亦有不少商贾正在贩货,瞧着很是有几分市井烟火气。 穿梭在人群中的还有不少精怪。这移池国的人看到精怪也不惧,甚至还有与精怪抱臂而交,相谈甚欢者。 凌光走得极慢,锦离正好方便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这里,算是员峤山的属地。” “那是不是说,此地由九凤统领?那他们年年要给九凤上供吗?” “也不算。”白泽说道。 “东荒与凡世不同。移池国民风淳朴,此地受员峤山庇护,却没有人世间那些尊王治下的规矩。人人活得自在随性,也无有官爵厚禄之说。” “这里的人过得岂不是神仙日子?” 不问功名,人人只求饱暖。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何等自在惬意。 白泽牵住了凌光,翻身下马。 他朝锦离伸出双臂,柔声轻唤。“下来。” 锦离却有些为难。 他们这一回出来并未带着锦离的四轮车,总不至于,让白泽一直抱着她逛吧。 见锦离不动,白泽也未再出声,而是直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一声惊呼过后,锦离人已经落在了白泽的怀中。 “这么多人都瞧着呢,你如此。。。如此。。。恐怕不妥。” 白泽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回复道;“这里是东荒,没有那些繁文缛节。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看来白泽是执意要将她抱在怀中了。锦离脸上报赧,偷偷抬眼打量四周。 这里的人果真如白泽所说,并没有人向他们投来鄙夷的目光,又或者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人人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活,就算是有人瞧见了他们俩,也只是对他们微微一笑。 白泽一手托着锦离,步履却丝毫不乱。锦离对那些商贾的货物好奇不已,白泽便带着她一家一家逛。 凑近了看,这里大多卖的都是些吃食、美酒,至于华丽的衣衫与金石玉器这些,却是未见着的。 其中有一样东西引起了锦离的注意。 “这是什么?”锦离指着地上的几只瓦罐问道。 那几只瓦罐里只装了些清水。 “单单只是清水也有人买吗?” “此水乃是出自浣肠国。” “浣肠国?” 锦离不解,怎会有大国取这种古怪名字。 “围绕在浣肠国周围的山泉清冽甘甜,与别不同。” 锦离好奇地盯着瓦罐里的水,很是想尝上一尝。 不过白泽却并没有在这里逗留许久,显然他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在长街的尽头有火光冲天,映得天色都变成了一片艳红。 巍巍高楼,点千盏红灯。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这。。。是什么地方?”锦离望着眼前的一片火红怔怔出声。 耳边传来白泽的低语。 “我称它作,‘红楼’” 第271章 好吃 “自成亲之日后我们便仓促分离,一直还未来得及为你准备喜礼。” 锦离闻声回过脸,抬眸凝望时,看到红楼的潋滟灯光映照在白泽的脸上。 “岱舆山上清冷,筑高台虽不难,却总是少了人间烟火气。” “夫人向来喜爱凡尘热闹,故而我在这移池国择了一处,为你筑红楼。如此,夫人便可随时来此处散心。” 心头暖意绵绵,锦离一时竟忘了做声, 红楼之上有移池国人,手持红灯笼从二楼窗榭外飘飘而下,仿若正是在迎接锦离二人。 待白泽点头示意后,那几个移池国人才恭敬地退去。 白泽带着锦离大步迈入眼前的高楼。 这红楼并非只是徒有其表,实则内里另有乾坤。 踏入正厅,一股子沉香木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游龙紫梁,雀鸣金柱,好不精致。两根参天的硕大金丝楠直通三楼屋顶。 在正厅之中可以看到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双陆、投壶、蹴鞠、围棋这些算不上新鲜的,更有甚者如铜鸠、十二辰车、胡琴羯鼓等,也不知白泽都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锦离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吃食。 “那是。。。”锦离惊奇不已地指着竖在正厅一隅的草垛子问道,“那是糖葫芦?!” 这可是好东西!从前锦离也是鲜少能有机会尝到呢! 看着锦离欣喜的模样,白泽似乎也很是满意。 “还有。” 他将锦离放到八仙椅上坐好,随即拍了拍手。从正厅两边的小门里,便有许多移池国人鱼贯而入。 金乳酥、龙凤糕、贵粉红,玉露团,八方寒食饼,除了桃李之外还有色泽朱红鲜亮的荆桃。 荆桃乃是贡品,寻常人家根本连见都未见过。 锦离直勾勾地望着那盘晶亮晶亮的荆桃,不禁喉结翻滚。 糕饼美味铺了满满一桌案。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两只琉璃夜光杯,里头的装的酒汤色泽浓郁气味芬芳。 “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待众人退去后,白泽从盘中拣了一颗荆桃出来。 锦离欢喜,本想伸手接过,白泽却没有将荆桃放入她的手中,而是直接将它塞进了锦离的嘴里。 “唔。。。”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果子。锦离还未来得及惊呼,口中已经有香甜四溢。 “甜吗?” 锦离咂巴了一下嘴,脑袋立刻点得跟拨浪鼓似得。 “夫人可欢喜?” 白泽一边说着,一边又拣了一块奶酥递了过来。 锦离见了那奶酥,眉眼都能开出花来。 她忙欢喜地伸手去接,可白泽却偏偏使坏不肯松手。 见他盯着自己不动,锦离只好乖乖巧巧地就着他手上的奶酥咬上了一口。 奶酥外皮酥脆,里头的内陷绵密,细细品之唇齿留香。 “好吃吗?” 锦离嘴里的奶酥还未来得及咽下,便含糊不清地应道;“好吃!好吃!” 她的反应显然让白泽十分满意。 “夫人喜欢,我便日日为你置办。” 第272章 喜房 锦离总觉得,到今日才真正觉出点新婚燕尔的味道来,心里美滋滋的。 用过点心后,锦离开始好奇地四处张望。 “想上去瞧瞧吗?” 听了白泽的话,锦离自然是一脸欣喜地点了点头。 白泽起身来到锦离身前。锦离见他伸手,微凉的指腹在她的嘴角上抹了一抹。 “酥油渣,粘上了” 锦离连忙用衣袖用力抹了一把嘴。 看着她莽撞的模样,白泽轻笑了一下,又将她打横抱起。 “抓稳了。” 这一回,锦离吓得缩在白泽怀中紧紧闭上了眼。 只因白泽足尖轻点,竟是直接踏着金丝楠带着她跃上了三楼。 二人稳稳落了地,锦离仍旧害怕地不敢睁眼。 “到了。”白泽轻浅低吟。 锦离缓缓睁开眼时,红日西斜华灯初上,映入眼帘的是移池国市井的一片繁华景象。 稚子嬉戏,农人归家,巷中不时有炊烟袅袅。这一番景象就算是在侯府时锦离也未尝有机会能得见。 “我从前也曾设想过,有一天能与一生相携之人看斜阳归燕,沾花煮酒。在满是烟火气的凡尘闹市中择一隅终老。” 锦离忍不住抬头望向白泽。 “想不到今日竟都成了真。” 相比甜言蜜语,像这样的真心相伴,处处照顾熨贴才最能打动人心。 此时,那空中鬼使神差地起了一阵大风,朝着两人呼啸而来。 风沙让锦离迷了眼,她不自觉就往白泽怀里躲了一下。 感觉到搂在身上的胳膊微微用劲。 等这一阵妖风过去后锦离睁开眼再看向白泽时,发现他的眼神闪烁,根本不敢对上怀中人的目光。 这就十分有趣了。 白泽他这是。。。在害羞呢?! 锦离玩心大起,又故意将脑袋贴在白泽的胸膛上。 耳边传来如擂鼓般的跳动声,在她将脑袋贴上去时,那跳动声果真越发急促。 一股暖意顿时涌上心头。 他虽然与常人大有不同,不过他是真心实意地待自己好,事事以她为优先,何等难得。 锦离的手不禁轻轻抚上白泽的胸膛,口中低吟了一句; “真好。” 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可说出口时却只汇聚成了这一句“真好”。 锦离能明显地感觉到,白泽的身子瞬间僵了一下。 尔后,却听他忽然出声说道;“外头风大,我带你进去看看。” 不知为何,锦离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不等锦离回话,白泽已然抱着她大步走进了屋里。 走过长廊时,她赫然发现这红楼里明明就是筑了一条蜿蜒向下的踏跺的。 那白泽刚才还非要带着她飞上去,直接沿着踏跺向上岂不更稳些。 锦离没空多想。只因不一会儿的工夫,白泽就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屋子前。 他用脚将屋门推开,屋子里头入眼亦是铺天盖地的火红。 红彤彤的帐幔帘挂,细看去,上头还绣着鸳鸯成双。 “这里是。。。?”她试探性地问道。 却听白泽理所当然地回了她一句;“喜房。” “喜房?!” 锦离满脸错愕,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都已成亲多时,怎的。。。还要再布置一处喜房?” 第273章 洞房 “都已经成亲多时了,为何还要费这番功夫再布置一处喜房?” 锦离瞪大了眼,不明就里地打量着白泽的侧脸。 白泽面上没什么变化,淡淡地回复道; “之前准备得仓促,应龙阁修葺得也不尽如人意。故而我便想在这红楼里再置备一处喜房。” 可锦离总觉得白泽这话听上去未免有些牵强。 锦离不作声,仍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白泽面上的模样。 许是白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片刻后只听他用极轻的声音复又说道; “我听说人世间成亲都是要先喝上一杯合卺酒,再将夫妻之发相结以示同心的。” 听白泽提及锦离这才想起来,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她曾经听阿娘说起过,入了喜房,夫妻二人饮下合卺酒,再各自剪下一缕发丝绾在一处,谓之合髻。 想不到白泽竟然还懂得这些。 这么说来,原来他是一直在意他们俩成亲之日未能将这些礼俗完成?! 白泽会在这种细枝末节处如此执拗,这倒是让锦离感到十分意外。 “既然如此。。。那合卺酒呢?” 锦离忽然扬起脸,对着白泽露出了一个大咧咧的笑容。 彼时洞房花烛夜,他俩还来不及对拜便仓促分离,多少有些遗憾。今日正好一道补上。 白泽闻声望向怀中的锦离,两人相视一笑。 彩凤壶,鸳鸯杯,乌丝结红绳,道不尽相思意。 “夫君亲聆,锦家有女名阿离,恋慕君心;幸,君不弃,喜结连理。唯盼能与君琴瑟和鸣,携手余生。” 锦离嬉笑着端起鸳鸯杯,面上看不出丝毫羞怯之意。这一番话发自肺腑,真情实意,让所听之人不禁为之动容。 二人相对,交杯饮下杯中酒。 本以为不过就是做个样子,却未想到这酒杯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烈酒。 辛辣之味迅速在口中扩散,一杯下肚锦离不禁辣得呲牙咧嘴,模样着实有趣。 此时白泽的眼中则满是怜爱之情。 “喝了交杯酒,夫人便再反悔不得了。” 锦离听了,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打趣道; “那难道之前那些时日我唤你夫君,都是假的不成?” 白泽并未接下话茬。锦离见他伸手过来,冰凉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锦离未想到白泽竟也会有如此轻佻之举。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白泽的面庞缓缓靠近。再接着,锦离的额上便被他轻啄了一下。 他的双手轻轻托住锦离的脸庞,面上露出一丝憨笑,仿若是得了这世间最最了不得的珍宝一般。 “我。。。从未像今日这般欢喜过。” 柔声细语,述不尽满心的贪恋之情。 他向来最是隐忍,却在今日再难掩饰。 一声惊呼后,锦离又被他捞了起来搂进怀中。 “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锦离连忙出声问道。 可白泽并未答她,抱着怀中之人大步而去。 锦离见他这是要带着她往里间的那张挂着红绸帐的高床而去! 被他轻轻放下时,锦离一骨碌滚进了红帐里。 待她细看去,床上艳红的锦被之上绣的并非是鸳鸯,而是用金线绣成的金鲤出水图,瞧着十分别致。 “夫君这是要。。。?”锦离小心地问道。 没想到白泽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地答了一句; “洞房。” 第274章 夫人的意思是 “不妥!”锦离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急急出声说道。 “我。。。我这腿脚尚未好全呢!如何能服侍夫君?!” 锦离倒也不是不愿与白泽有夫妻之实,只不过。。。 只不过她未经人事,离府之前阿娘又未来得及与她细说这其中的奥妙,此时她免不了有些心慌。 她对夫妻之事所知的,也只不过是从话本子上看到的寥寥数语而已。 锦离自觉说得有理有据,没想到白泽听了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夫人的腿恢复地很好,并无大碍。” 说着,白泽已然攀了上来。 这可急坏了锦离。她不禁大喝一声“你别过来!” 白泽果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喝得愣住了。 “你!坐那头去!”锦离又指着床尾高声命令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对白泽颐指气使。 奇怪的是,白泽竟然也不气恼,果真乖乖地坐到了床尾去。 如此,二人你坐床头,我在床尾,中间生生用锦被划出了一条楚河汉界来。 锦离瞪着白泽,许久都不敢作声。 片刻后,才听白泽略带幽怨地出声问道; “夫人是信不过我的医术?” 锦离顿时被他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只好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答。 此时的芙蓉帐里便又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静。 白泽的目光如有形一般,锦离明明不敢抬眼看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灼热的视线。 两人僵持不下,锦离慌得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儿才好。 巧就巧在,偏偏就在此时屋里又起了一阵妖风,将红帐吹得高高扬起,正好拂在锦离的面上。 待妖风散去,红帐落下时,白泽的脸已然近在眼前。 这一下可把锦离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日头才刚刚西斜,这会儿时辰尚早,此时。。。此时未免早了些。” 可白泽今日缠人得很,显然是不打算饶她。 他伸手,挑起锦离的一缕发丝,握在手心轻摩慢捻。他的脸就近在咫尺,近到锦离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到惊慌失措的自己。 随后细碎的吻,星星点点地落在锦离的额间。 他的唇薄而凉,想不到轻触之时意外地正好可以缓解锦离脸上的燥热之感。 头顶上响起白泽的温言软语。 “夫人大可宽心,早前我便说了,夫人若是不允,我绝不会强求。” 白泽说话间虽然语气淡然,可听在锦离的耳朵里,却平白多了几分落寞之感。 他翻了身,将锦离捞起侧身坐于他的腿上。 头顶一阵摩挲。 锦离感觉白泽是将下颚搁在她的脑袋上胡乱磨蹭了一顿,让她心底里忽然就软了下来。 紧接着,她红着一张小脸,忽然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了一句;“既然。。。既然夫君说我的腿并无大碍,那我。。。我定然是信你的。”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被她说得磕磕绊绊。 话出了口后,锦离的脑袋便低得更低了。 只是未想到听了她的话后,此时却是轮到白泽愣住了。 “夫人的意思是。。。?” 第275章 斜风细雨 斜风细雨渐冷,屋外不知何时起,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始终不愿歇。 锦离醒来时,迎面见到的便是他起伏的胸膛。 耳边的呼吸声均匀平稳,白泽似乎睡得很熟,可他的胳膊却仍牢牢地将她的身子箍在怀中。 一想起昨夜之事,锦离就不禁满面通红。 昨天夜里不等锦离出声,白泽就已然按耐不住。 衣带轻解香腮雪。 未曾想,缠绕在锦离双腿上的布带被圈圈解开之时才最是难熬。 白泽的动作极轻极柔,却也偏生慢条斯理得极为离谱。 冰凉的指尖触上脚踝时,锦离整个身子,从头顶到指尖都不禁起了一阵酥麻。 如今的她双腿早已不再是毫无知觉。右脚被白泽如珍宝般托在掌中,锦离羞得立刻就想往后缩。 可白泽哪里肯放她。纵是锦离挣扎再三,脚踝却仍在他的掌中纹丝不动。 他欺身上前时,她便已无处可逃。 再接着,锦离便记不清了。她依稀能记得的,只有身上不由泛起的轻颤和耳边一遍一遍响起的轻唤。 他的声音痴痴缠缠,仿若在向她述说着长久以来心中的不甘、衷情,以及历尽千难万阻后终于能得偿所愿的欢喜。 若不是有他在耳边一遍遍轻声唤她,只怕她老早就昏睡了过去。 红帐内清冷了不少,正好缓解了昨夜燥热难耐后身上的黏腻之感。 锦离微微动了动,腰背处便觉一阵酸软无力,疼得她立刻呲牙咧嘴。 不经意间,腰身上多了一只大手正反复揉捏。 只隔着一层丝薄的里衣,冰凉的触感越发清晰。 他的手法意外地巧妙,被他捏了几下,锦离果真觉得腰间的酸软之感消解不少。 “可觉得好些?” 经过昨夜,白泽面对锦离时再没了之前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之感,说话间语气里都透露着亲昵。 锦离羞得,将脸又往白泽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她哪里敢出声应他,只能迅速点了点头。 锦离害羞的模样显然让白泽很是欢喜。他用下颚在她的头顶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乌黑柔顺的发丝撩拨得人心痒难耐。只见白泽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定了定心神。 “昨夜我。。。”话到了嘴边却未说出口,白泽忙转了话头问道;“夫人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他竟还有脸问! 锦离略微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他,她此时怎会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得,酸软得厉害。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想想,断然是不敢说出口的。 所以她只能轻声应了一句;“并。。。并无大碍”。 闻言,白泽倒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昨夜我着意留心查看,夫人的腿恢复得不错。不出十日,夫人便可下地了。” 听他如此说,锦离自然很是欣喜。 “只不过。。。” 白泽忽然吞吞吐吐,吓得锦离立刻将脑袋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慌慌张张地问道; “只不过?”她面上难掩焦急之色,“可是有哪里出了差错?” 只听白泽一脸正经地答道; “只不过十日之后,夫人未必有力气能下得床去。” 第276章 不速之客 岱舆山主带着夫人出去了三日未归,岱舆山上便起了流言。 说是。。。因山主夫人住不惯山野之地,山主便决意带着夫人去凡界生活。 山中的小妖有跟庆忌交好的,便接二连三地来向他打听山主是不是真的为了夫人弃岱舆山不顾。 这还不算,夫人的那个陪嫁丫头才是真的缠得紧。 整整三日,不管庆忌走到哪儿她都要跟着,头一天夜里他故意躲进林子里未歇在他的草庐中,未想到这样竟然也能被这丫头给找着了,她就在那树下蹲了一夜。 庆忌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身后多了条尾巴,甩都甩不掉。 且她时不时就要在他耳边念叨,问的都是她家小姐去了哪里,怎得还不回来。 他听得耳朵都要起了茧子,偏偏还不能给她甩脸子。 有一回庆忌实在是被烦得怕了,就对她呵斥了一声,未曾想这丫头竟然立时就红了眼,斗大的泪珠儿落个不停。 躲又躲不开,说又说不得,真是头疼得很。 无法,到了第三日庆忌就算是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员峤山请九凤帮忙。 临行前桑儿那丫头还想跟着一道去,幸好他溜得快才没有被她给追上。 他发现那丫头是个死心眼,明知道不可能追得上他却偏还要追出一里地,直到在泥地里摔了个狗啃泥才算是歇了下来。 彼时他回头远远地看了那丫头一眼,也这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 锦离从未想过原来新婚燕尔是如此。。。如此磨人。 整整三日!白泽日日与她耳鬓厮磨,她都未能有机会下得床去! 此时看着身前白泽的睡脸,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眼前这人竟能缠人至此。 或许。。。或许是因着他并非是“人”,所以才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思及此,锦离又忍不住红了脸。 连着三日浑浑噩噩晨昏颠倒,醒了便有白泽备好的糕点喂到嘴里,待她吃饱喝足后便轮到白泽享用了。。。 这一床红帐都未能有机会掀过,如今也不知道外头到底是晴是雨,是何时辰了。 锦离将脑袋往白泽的怀里又钻了钻,动作娴熟自然,相比之前,此时她对白泽显然已是十分亲昵。 就在锦离舒服地在白泽胸前蹭了蹭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时,外头却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哎哟哟,这春宵一刻值千金,最难消受美人恩,倒是一点不假呢!” 这声音阴阳怪气中又无端带着几分娇态,锦离一听便知来人乃是九凤。 只是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处?! 锦离正慌乱无措时,眼前一阵虚晃;红帐掀开后又迅速落下,掩得严严实实,让红帐外头的人丝毫不能窥见其中。 等锦离再看时,身旁早没了白泽的身影。 白泽此时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系着一件白色里衣,于九凤面前负手而立,气势却是丝毫不减,瞧着仍旧是清冷俊逸的模样。 他冷冷地睨着面前的九凤,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听得九凤直想笑,他不自觉对着白泽翻了个白眼。 “岱舆山主怕不是忘了,这移池国本就在我员峤山的地界上。” 第277章 我也不聋 “那又如何?” 白泽一脸不解的模样,不禁让九凤怀疑方才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你来此到底是要做什么?”白泽复又问道。 九凤心里有气又撒不出,属实憋屈得很。张扬如他,遇上白泽却屡屡都讨不到好。 九凤一甩衣袖,不咸不淡地说道; “你不交代一句就出来数日未归,岱舆山上的小的们都急了眼,这寻你呀都寻到我员峤山来了!” 白泽听后,俊眉微蹙,似乎未想到会是如此。 “庆忌上员峤山了?” “不错!” 九凤借机想要气一气白泽扳回一城,故而咂吧了几下嘴说道; “我还未提及你便知是庆忌,看来这岱舆山上果真是无人可用了。” 可白泽却并未当一回事,嘴里只淡淡地嗤了一声;“多事。” 对于白泽的冷漠淡然,九凤忽然一反常态地正经了起来。 “你屡次弃岱舆山于不顾,你可知山上的精怪们已是对你颇有怨言。如今你岱舆山上人才凋敝,走得走散得散,早不复当年的繁盛景象。若不是还余了那几个忠心的,岱舆山怕是早就荒芜了。” 九凤所言非虚,白泽心中自然也是知晓的。 只不过早前他一门心思只想早些将锦离带回来,哪里有闲心管山中的琐事。 起初山上还有知女打理,自知女走后,山中大大小小的杂事便都落到了庆忌的头上,却从未听他抱怨过一句,着实不易。 白泽默不作声,冷着脸瞥向九凤,显然是在嫌弃他多管闲事。 方才九凤与白泽的对话红帐之中的锦离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这一回出来数日未归并非是她的过错,但到底。。。也是因她而起。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故而隔着红帐,锦离极为小声地对着外头唤了一声“夫君。” 白泽闻声,忙回身查看。 红帐轻起时,九凤忍不住探着脑袋朝里头张望,红帐却被白泽迅速掩得个严实,连锦离的一个指头都未叫他瞧见。 见白泽钻了进来后定定地看向她,惹得锦离不禁又红了脸。不过她还是劝慰道; “我们确已出来多日,桑儿那丫头也该担心坏了。不若今日我们便回去罢?” 锦离都如此说了,即便是白泽此时仍心有不甘也只能是答应了她。 他迟疑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 “一会儿收拾一下,我们便回去。” 微凉的手掌忽然抚上锦离躲在被子里的脚踝,他关切地问道;“能动吗?” 如今锦离的双腿上早没了那些碍事的布条。因她常年躺在床上的缘故,这一双腿脚比寻常人的要纤细许多。 白泽与她缠绵之后,亦是时常喜欢抚上她的小腿轻轻揉捏。一连数日,到如今锦离却仍旧不大能习惯。 “你。。。你这问的,到底是我的腿呢还是。。。?” 锦离本想着揶揄他,可话到了嘴边,她自己却先羞红了脸。 未想到白泽倒是一本正经地回了她一句;“都有。” 红帐之中又是一片旖旎春光,外头却忽然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 “啊哼!” 像是生怕里头的人听不见,九凤仰着头连咳了两声,紧接着大声嚷嚷道; “我还在这儿呢!我也不聋!” 第278章 甜腻 白泽亲自为锦离梳洗,更衣,将一切收拾停当。 九凤明明觉得无趣却偏偏未走。 不过他还是十分识趣地退到了红楼外,啃着鸟儿为他衔来的果子一边消磨时光,一边等着白泽他们出来。 他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见红楼内有两个身影缓缓朝外走来。 让他惊奇不已的是,他发现锦离竟然是走着出来的! 她虽然动作缓慢,且身形摇摇晃晃地看起来十分笨拙,但是她确实是被白泽搀扶着一步一步挪出来的。 九凤嘴里不禁啧啧称奇。 “啧啧啧!你这圣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说着,他又满脸嬉笑地看向一旁的锦离。 “怎么样?”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锦离被他问得有些懵,愣愣地抬起脸。“什么?” 今日白泽特意为她准备了一身红衣,衬得她肤白胜雪,脸上也带着一抹嫣红。气色红润,整个人瞧着精神不少。 见她没听明白,九凤瞅了瞅白泽,又朝着锦离挤眉弄眼了一番,笑得有几分邪性。 “我是说,这家伙的滋味如何?” 被他如此揶揄,锦离立刻红了脸,手足无措地低下了脑袋,再不敢看他。 若不是她一早便知道了九凤的秉性,她必定觉得面前的这个是一登徒浪子! 白泽感觉掌中的胳膊抖了一抖。不过出乎意料地,这一回他倒是并未恼怒,甚至眉眼之中隐隐透露着几分喜色。 他伸手,将锦离揽进怀中,还顺手捋了捋锦离一头乌黑的青丝。 白泽此举正合了锦离的心意。她将脑袋往他的怀里埋了埋,心中无比安心。 眼前这二人简直是甜得发腻,腻歪得很!九凤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嫌弃地朝着二人瘪了瘪嘴。 “差不多得了!”他在这里再待下去也是无趣,于是这便打算打道回府。 只见他足尖轻点,人便已轻轻盈盈地落在了大鸟的背上。 临走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还不忘回身朝白泽加了一句。 “他日,若是那庆忌不想再待在岱舆山了,你便替我告诉他一声,我员峤山上水泽颇丰。” 如此明目张胆地撬墙角,这话也只有九凤能说得出口了。 白泽朝九凤瞥了一眼,口中淡淡地回复了一个字;“滚” 终于是惹到了白泽,九凤笑得就像个诡计得逞的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乘着大鸟而去。 看着大鸟渐渐远去的背影,锦离略微有些不解。 “他辛苦跑来这里,真的就只是为了庆忌的请求来唤我们回去吗?” 九凤可是一山之主,如此费时费力之事,原本他明明只需遣一只鸟儿来便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闻言,白泽并未立刻出声,而是执拗地用衣袖挡住了锦离的视线。 “夫人看别的男子竟看得如此出神。”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锦离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心想这人是何时变得如此幼稚又无理取闹的。 她抬手,轻轻攀上他的胳膊,随即隔着衣物在他的胳膊上轻啄了一下。 等她嬉笑着回过脸看向白泽时,却见他忽然将脸颊凑了过来,耍懒般说道; “这里,也要” 第279章 贵客 回了岱舆山,第一个迎出来的便是桑儿。 小丫头见了锦离,老远就跑着迎出来,鼻间还抽抽嗒嗒地,瞧着委屈极了。 “回来了!小姐,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等她来到锦离跟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锦离的腿瞧。 “咦?!”她嘴里不禁惊叹一声;“小姐!您。。。您的腿?!” 桑儿又惊又喜,迫不及待想要上前搀扶锦离。 可白泽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一挪,小丫头便扑了个空,连锦离的衣角都没沾着。 此时在她的身后,庆忌也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看着白泽的脸色,他心里就一阵阵发凉。 “山主。夫人。” 庆忌恭恭敬敬地给白泽和锦离行了一个礼。可白泽却没有作声,只是冷眼看着面前佯装出一副卑躬屈膝模样的庆忌。 虽然白泽平日里也未见得就会应他,但此时此刻,知道自家山主苦心孤诣这许多年,一朝夙愿得偿却颓然被他扫了兴致。若换作是他,也必定也是懊恼非常! 庆忌越想就越是心慌,背心里寒意一阵阵蹿上来。 他忙俯首作揖,开口请示道; “禀山主,今早山中来了一位贵客。” 闻言,白泽这才神色稍霁,开口问道。 “何处来的?” 岱舆山已是久不与外界走动,今日山里却忽然来了贵客,着实有些不寻常。 庆忌微微迟疑一下,抬手指了指天上。 “九重天上。” 白泽听了后面色一凝,当即眉头紧锁。 岱舆山与九重天的往来少之又少,除了西王母,白泽想不出还有谁会不远千里来东荒这种偏远之地。 可他与西王母明明已经两清了。 “来的,是何人?” “据其称,其乃是帝俊之女,姮娥。” 与九重天来说,庆忌此等就好比是乡野之地的精怪,根本无缘得见像姮娥这般尊贵的仙家,故而他并不识得对方到底是真是假。 “帝俊之女。。。?” 冷面如白泽,听了庆忌的话后也不免面露疑惑。 她来这里做什么? 说起来,白泽与她,确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除此之外,再无深交。 “是。。。出了何事?” 锦离此时忽然出声询问。 听庆忌所言,这位仙家的来头可不小。加之白泽与庆忌此时略显紧张的表现,让锦离也不禁有些担忧了起来。 “夫人且宽心。”白泽抬手,将锦离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路途劳顿,夫人不若先行回屋休息,我去去就来。” 白泽显然不愿与她多做解释。他瞥了一眼桑儿,小丫头立刻会意,上前从白泽手中接过锦离。 等桑儿扶着锦离离开后,白泽才冷着脸对庆忌吩咐了一声;“走” 人往往是如此。白泽越是不想让锦离知道,锦离就越是好奇。 故而,锦离佯装跟桑儿回了屋,却在半道上又折了回去。 ———————————— “小姐!” 桑儿矮着身子躲在锦离身后,极力压低了声音。 “嘘!” 锦离忙让桑儿噤声。 怕惊动屋里的几人,她此时正带着桑儿躲在距离应龙阁老远的一块大石头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第280章 唐突 “离得这么远,根本不可能听到什么的。” 桑儿挨在锦离身后,与她一道探头探脑地张望。 小丫头说得没错,离得这么远确实不可能听到屋内的声响。 没办法,锦离只好对桑儿小声吩咐道; “扶我起来,我们得再往前凑凑。” 锦离初初落地,行走起来极为不便,即使有桑儿搀扶着她的姿势也显得十分笨拙缓慢。 两人好不容易挪到了应龙阁的窗棱下,锦离是恨不得将半张脸都贴到墙上。 可她听了半晌,却仍旧没有听到丁点的动静。 “里头怎么没声儿呢?”桑儿小声嘀咕着。 “小姐,要不然。。。我佯装送茶水,进去听听他们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 锦离刚想出声制止,可奇怪的是莫名其妙地,她发现自己忽然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了。 “嘘!你听!” 锦离聚精会神地听着。屋子里似乎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 ——————————— “姮娥此次冒然来访,确有些唐突了。” 听声音就能猜到,这声音的主人,模样必定生得清丽不凡。 锦离心中没来由地便感觉有些别扭。 听女子如是说,白泽倒是没打算跟她寒暄一番,直接了当问道; “不知仙家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那名唤姮娥的仙家显然是顿了一顿,随即才缓缓开口。 “二位。。。可识得‘白玉仙君’?” 听到“白玉仙君”的名号,屋内顿时寂静无声。 此时正在屋外偷听的锦离更是越发好奇了起来。 这白玉仙君,指的不就是苏月嘛! 白泽不肯作答,姮娥倒也似乎并不在意。 “白玉仙君乃我母妃座下仙官。我与他自幼相识,故而待他比寻常仙友要亲厚些。” “白玉仙君仙根深厚。母妃曾不止一次夸赞他,若他能心无旁骛一心修道,将来必能大成。” 说了这许多,锦离也未听出来这位仙家到底想要是来做什么的。 白泽此时才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仙家有话不妨直说。” 他此时的语气听上去略微冷硬。 对方来头不小,锦离有些担心此举会惹怒了对方。 略微奇怪的是,平日里处事圆滑的庆忌此时却始终未发一语。 “好!如此我便直说了。若想要了断白玉仙君与尊夫人的缘分,就须得让夫人忆起那些前尘往事。” 姮娥仍旧轻声慢语,可语气比先前却明显强势不少。 “解铃还需系铃人。唯有夫人自己,才能真正断了白玉仙君的念想,让他重回大道。” 锦离可算是听出来了!原来兜来转去,是这姮娥对苏月有意,嫌她碍事来着。 可此时她心中顿时感觉十分冤枉。 明明不是她去招惹得他,是苏月对她纠缠不休;如今却说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要让她如何去解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听姮娥方才口中所说的“前尘往事”。。。她像是知道苏月与她之间到底历经了什么的。 这也正是锦离一直想要知道的! 第281章 大可不必 姮娥话音刚落,便听白泽冷声回复道; “此事与我夫人无关。” 他的语气不善,紧接着便开始赶客了。 “仙家请回罢。” 如此冷硬的回绝,显然是驳了姮娥的脸面。 想她姮娥贵为帝俊之女,九重天上谁人敢不给她几分薄面。今个儿却竟然在这偏僻山野里讨了个没趣。 屋子里气氛顿时焦灼了起来。 锦离本以为这仙家必定立刻就要发难,却没想到安静了半晌过后,听她缓缓开口时依旧是轻声细语。 “白玉仙君他。。。他如今确有难处,所以我才会冒然前来相求。还请白泽山主看在我母妃的颜面上,请尊夫人出手相助,此恩情姮娥日后必定报答。” 听她如此说,锦离心中不禁感叹;看来这位仙家对苏月真真是用情颇深啊! 她母妃的名号显然是十分管用,因为屋内一直默不作声的庆忌此时忽然开始打起了圆场。 “仙家有所不知。我家夫人因早前落水时受了寒,尔后身子骨一直都未能好全。到了现如今山主仍在悉心为夫人调养生息,故而。。。” “故而您方才所言之事,恐怕得等夫人调养好身子后,再作打算了。” 听庆忌的语气,此时屋外正在听壁角的两人便能猜到他必定是躬身作揖,佯装出一副极尽谦卑的模样。 锦离心中当然是庆幸有庆忌处事圆滑妥帖,她未留意到此时一旁的桑儿却是咬紧了下唇,一脸不大高兴的模样。 庆忌扯了这样的谎,可不光是姮娥不相信,连白泽也并不领他的情。 “放肆!何时轮得到你多嘴!”白泽随即厉声斥责道;“出去!” 白泽还从没有对庆忌发过如此大的火,唬得庆忌呆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 “是!。。。” 今日白泽火气大得很,这屋子里是待不得了。就在庆忌准备溜之大吉时,却听姮娥轻声问道; “你所说的落水。。。指的便是大明宫里的那一方化龙池罢?” 她竟然知道! 庆忌暗自心惊,一时不知该不该再作声。 所幸,白泽又高声斥责了一句;“滚出去!”庆忌这才得以从应龙阁中脱身,麻溜得快步走出了屋子,顺带将屋门掩得严实。 “噗呲!” 庆忌一出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窗棱下传来窸窣之声。 他抬眼望去时,看到锦离主仆二人正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锦离还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夫人。。。”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略微无奈他也不得不凑到锦离身前。 “嘘!”锦离忙让他噤声,她极力压低了声音凑到庆忌耳边说道;“小声些!别让里头听到了!” 庆忌则是不经意地退开了一些,有些不适地挠了挠耳朵。 “夫人大可不必如此。” 锦离一脸不解地看向他,庆忌只好解释说道;“自您蹲在屋外开始,屋子里哪一个没有察觉。” 见锦离还是没听明白,庆忌随即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您怕不是忘了,这屋子里的可都不是人呀。。。” 第282章 麻烦 “你。。。你说。。。?” 锦离惊得顿时犯起了结巴。 看着她瞬间通红的脸色,庆忌也只能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说呢。。。方才我还奇怪,怎么屋子里突然就有声儿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姑爷怕小姐听不着,故意传出声来的!” 桑儿这个碎嘴子还不忘嘀咕一句,羞得锦离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锦离懊恼地瞪了桑儿一眼,小丫头这才缩着脖子赶紧闭上了嘴。 见锦离仍旧埋着头蹲在墙角不动弹,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庆忌此时微微皱起了眉头,言语间也不像往日那般慵懒。 “夫人还要待在这儿接着听吗?” 锦离闻声抬起脸,才看到庆忌此时凝重的面色。 只见他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山主之所以赶我出来,一方面是不想我再继续多嘴,另一方面嘛,也是让我出来看着夫人的缘故。” 他接着说道;“山主知晓夫人实则是想要忆起那段前尘往事的,但我斗胆还是得提醒夫人一句。里头这位仙家身份金贵,不是我岱舆山能轻易得罪的。” 说到此处时,庆忌忽然躬身朝着锦离行了一个大礼。 “还望夫人为岱舆山着想,莫要招惹她才好!” 庆忌的语气从未如此郑重,锦离也意识到了这里头的要害。 她如今可是岱舆山主的夫人,当然应事事以岱舆山为考量。 于是乎,她忙让桑儿扶着她站起身来。 因在屋外蹲得久了,骤然站起身时锦离不禁两腿一软险些站不稳。还好桑儿眼疾手快,用身子将她撑住,她才不至于重新跌坐到地上。 庆忌见她这副狼狈模样本也想上前帮着扶一扶,可他刚上前一步却发现锦离慌忙朝后退开了些,显然是不想让他搀扶。 虽然双腿酸软无力,但锦离此时还是勉力站直身子。 她朝着庆忌点了点头,随即由桑儿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往外挪动。 她离去时晃动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她强撑着挺直的背脊倒是让庆忌头一回对她另眼相看。 既然“麻烦”已经请走了,照理说。。。这姮娥应当会立即离去才对。可庆忌却听她与白泽又叙起了话。 ———————————— “化龙池。精怪入,则得机缘者可飞升化龙。但凡人入者,则‘身死暴毙’。” 说到“身死”二字时,姮娥略略提高了嗓音。 屋内的姮娥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白泽,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的意思,白泽山主可懂得?” 姮娥话里有话,白泽的脸色瞬间冷硬到了极点。 “仙家请回。” 这一回,白泽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他一挥手,应龙阁的屋门便瞬时大开,只差他亲自将姮娥给推出屋门去了。 场面立时变得十分难看。 姮娥面皮薄,更是从未曾受过此等冷遇,一时也气上心头。故而在她未踏出屋门时,忽然听她冷声说道; “锦城侯府之女肉身凡胎掉落化龙池却仍能活命,确实稀奇。” “哦,对了!百年前东海水君与凡人私通所生下的那条红鲤,后因触犯天条受了天罚。我记得司命簿里所记的是。。。身毁魂灭。” 第283章 我只求你 姮娥说完便轻飘飘地转出了应龙阁,腾身而起,直上九重天。 屋内的白泽此时脸色阴霾,衣袖内紧握的双拳隐隐有些泛白。 锦离回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桑儿也察觉出了锦离的异样,不过她只以为锦离是因为被庆忌打发了回来故而才心中郁闷。 小丫头忙小心翼翼地出声,想要开解锦离。 “小姐。。。庆忌他虽然心直口快,但是为人忠诚,心地善良,一心一意为岱舆山着想。您莫要与他置气。” 桑儿叽叽喳喳地,锦离这才回过了神来。 “置气?”锦离抬起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小丫头。“我与他置什么气?” 一听锦离不是在生庆忌的气,桑儿立刻暗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嘴快地问道; “那您为何回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过锦离此时却不作声了。 方才那姮娥的话她都听得清楚。有几桩事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一是对那段前尘往事她实在好奇得紧,二是虽然姮娥言语遮掩,不过听上去显然苏月现下是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甚至有可能攸关性命。所以姮娥才会纡尊降贵,千里迢迢也要来岱舆山跑这一趟。 对于苏月。。。锦离心中的感觉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说清楚。 且不管之前如何,在锦城侯府的日子里他们算是自幼相识。虽说不上有多少情分,不过总也算是相识一场。 再后来。。。被他威胁,掳去了大明宫。气恼是必然的,但要说记恨在心倒也不至于,毕竟现如今阿爹阿娘也没事了。 仔细想来,在被困在大明宫的期间,他除了几次对她有逾越之举外,在其他事上从未苛待过她。 她忽然记起,在落水之前好像见到当时天有异色。 “他。。。那日不会是遇上麻烦了吧。” 听锦离嘴里轻声呢喃着,桑儿忙出声问道;“他?小姐说的他指的是哪一个?” 锦离还没功夫理会桑儿,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屋门大开时,白泽匆匆走了进来。 “出去。” 他这话自然是对桑儿说的。 只是他此时听着语气不善,桑儿略微有些担忧地看了锦离一眼。在锦离点头示意她没事后,她才不情不愿地退出了屋子。 “夫君。” 锦离轻唤他一声。 白泽却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猝不及防上前,将锦离死死摁进怀里。 被如此大的气力拢住,锦离后背吃痛,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纵是如此,她也没有想要挣开他的意思。 不知为何,她似乎能感受到此时白泽心中的不安。他看似粗鲁的动作实则却显得如孩童般稚气。 姮娥只是提及苏月的事,却竟会让他如此不安吗? 锦离并没有作声,而是抬手在白泽的后背上轻拍了几下。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白泽的身子顿时僵了一下。 随后她将脑袋往他的怀里钻了一钻,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他僵硬的身子这才慢慢恢复了些许。 “她说的那些话夫人毋需理会。” 只见白泽将下巴抵在锦离的头顶,似是对此刻的柔情无比贪恋。 片刻后,他才沉声开口。“我只求你一件事。” “何事?” 锦离仍旧埋在他的怀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白泽看着怀里的人儿,郑重说道; “我只求你,莫要再见那苏月。” 第284章 喇月 是夜,锦离躺在白泽怀中,二人相对无言。她佯装闭着眼假寐,可心中却不禁思绪盘旋。 姮娥的话,仿佛一直在她的耳畔喧闹不休,让她难以入眠。 白泽自晚间后便未再开口。只是此时他揽在锦离腰身上的胳膊,比往日里要收束得更紧些。 再往后的几日,白泽也是黏锦离黏得紧,整日整日地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锦离初能落地,正是最新鲜的时候,故而每每都要走上半日才肯罢休。白泽也是由着她,只要她不逞强,他都会在近处陪着她。 小楼里已是被她都晃了个遍,锦离便盘算着想要出去溜达溜达。 “去嘛,去嘛!” 白泽的衣袖被锦离攥在手里,捏得皱皱巴巴。锦离则是晃着胳膊,一脸乞求地不住朝他打量。 “你之前还说,等我的腿好了,便带我去山中走走的。” 她掐着嗓子,声音娇滴滴的,惹得不远处的桑儿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啧啧啧,山主真真是好定力。” 闻声,桑儿立时惊喜地抬起脸。果真看到茂密的树杈上,庆忌正翘着二郎腿看好戏。小丫头的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如此扭捏作态,这要换了是我,必定是拔腿就跑。” 桑儿一听,脸上顿时没了笑意,怯生生地问道; “你。。。你不喜欢姑娘偶尔撒个娇?” 庆忌想都没想便摇起了头。 “不喜欢。” 小丫头听了顿时不敢再作声。 不远处,面对锦离的撒娇白泽倒是显得面不改色。 “好” 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是锦离当即愣了一下。 “夫人想去哪里?” “我。。。”锦离哪里知道该往哪里走。 “倒是有一个地方,我想带夫人一道去。”白泽缓缓开口。 “好!” 锦离自然是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 尽管锦离近日走起路来已经爽利不少,可白泽却仍时时刻刻都要搀着她才能放心。 有他带着,锦离很快便来到了后山。走了约莫一刻,他们来到了一片茂密的荧草前。 四周忽然安静地有一丝诡异。因为锦离发现此处竟然听不到虫鸣之声。她攥着白泽胳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白泽察觉出了她的紧张,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拍,让她安心。 在静谧之处,忽然传来窸窣之声,似有什么东西越过荧草,正往她们这处过来。 “有。。。有东西过来了!” 锦离不自觉就想往后退,可却被白泽按住了。他一脸镇定,似乎是早有预料。 那些荧草在昏暗处散发着幽光,摇曳不定。不出片刻,便有一道黑影缓缓从荧草中钻了出来。 它通体漆黑,只留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透过荧草的缝隙正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锦离和白泽。 锦离吓得一哆嗦,身子直往后缩。 “喇月” 此时白泽忽然轻唤了一声。 紧接着,那道黑影闻声一跃而起,直朝着二人的方向扑了过来,吓得锦离慌忙闭上了眼。 第285章 猫儿 待锦离看清那道黑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是。。。是豹子?” 此种猛兽她从前只在书上见过一二,还从来没有见过真的。 可细看去,眼前的这只又与书上的有些不同。 书上画的那些个身上都有斑纹,而眼前的这一只着实黑得离谱。从头到脚,黑得连一根杂毛都没有,且它的皮毛水滑光亮,一看平日里就没短过吃食。 锦离早已是慌得挪不动步,所幸有白泽在身边,想着山中的野兽总归对他应是有所忌惮的,她才佯装出面不改色的模样。 野兽精怪最是敏锐,锦离怕它,它显然是有所察觉。 只见它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瞄了瞄白泽,接着又偷偷瞥了两眼白泽身旁的锦离。随即竟然立刻匍匐在地,连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明明方才还是一只威武壮硕的猛兽,可此刻再看,却怎么瞧着怎么像一只大猫。 “夫人”,白泽轻轻按了按锦离略微紧绷的手掌,“它就是喇月。” 喇月?锦离一时有些懵。 “我曾与你提起过,想带你来见见它。喇月它一直负责看守后山。” 锦离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白泽此时忽然侧身,凑到她耳边低语,“夫人莫怕,有我在。” 锦离朝他望了一眼,见他点头示意她安心,她这才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喇月见状,忙勉力咧开它那张大嘴,想露出一丝笑意。 这不笑倒还好,如今喇月咧开嘴,露出的却只有内里无数的尖牙,瞧着越发瘆人得很。 锦离吓得脚下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泽一个眼神,喇月立刻乖乖闭上了嘴,毛茸茸的脑袋也越发往地上缩,嘴里也时不时发出“胡噜,胡噜”的声响。 “莫怕”白泽又来到锦离身旁柔声说道;“摸摸它。” 见他朝着地上的喇月扬了扬脸,竟是示意锦离伸手去摸摸喇月的脑袋。 锦离在白泽和喇月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最终一咬牙,一闭眼,大步来到喇月身前,快速朝着喇月的大脑袋伸出了手。 手掌所及之处出乎意料地,异常柔软温暖。锦离睁开眼望去,正好对上喇月那双绿幽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上去略显慌张。 想它喇月,岱舆山响当当的凶猛珍兽,如今在锦离的手下却不得不装得如“猫儿”一般温驯,传出去实在丢人。 许是想到了这一层,喇月的气势瞬间又矮上了几分,瞧着恹恹的。 锦离未想到它竟会如此“乖巧”,忍不住又来回摸了摸。还不禁在心中感叹,如此水滑油亮的皮毛,直叫人爱不释手呀。 喇月的脑袋虽然耷拉着,但它身后的那条尾巴倒是不停来回摆动着,活泛得很。 此时山中起了一阵微风。荧草在风中摇曳不断,激起点点幽光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着实好看得紧。 让锦离没想到的是,她发现喇月竟然也与那些荧草一样,身上竟然闪着一阵幽光。 “你。。。”喇月等了片刻才听锦离开口说道;“你真好看。” 第286章 巨龟 “山主。。。” 喇月一双大眼滴溜溜地看着白泽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又碍于面前的锦离所以不敢开口。 锦离看向身旁的白泽。白泽淡淡开口,“在夫人面前毋需避讳。” 喇月犹豫片刻后才说道; “近日,我发现东荒之水略有上升。” “可雨季尚未至,我看近日来雨水也不多呀。。。” 锦离略微疑惑,东荒怎会无缘无故涨潮了? 听了喇月的话后,白泽脸色一滞。 “山底的巨龟呢?” 这话锦离倒是头一次听说,原来在岱舆山的底下还住着一只巨龟吗? 喇月蹲坐着直起身,一改方才畏首畏尾的模样,高大的身躯看起来威风凌凌。 “我日前潜入水底时,发现巨龟不知为何躁动不安,连接东荒五山的锁链也因此晃动不止。” “晃动。。。?” 看白泽的面色,这事儿似乎有些棘手。 “怎么了?”锦离出声问道。 可白泽却只是在她额上轻抚了一下,安慰道;“无事。夫人先随庆忌一道回去,我去看看就来。” 他越是如此说,锦离就越是感觉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白泽对着山中唤了一声,随即弹指之间,庆忌便来到了锦离的面前。 “山主,夫人。” 向锦离和白泽行了礼后,庆忌还对着一旁的喇月眨了眨眼。 “哟,好久不见。” 庆忌与喇月看起来十分相熟,喇月也朝着他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吩咐完庆忌后,白泽便随喇月一道离去。 “夫人”,庆忌恭敬地唤了锦离一声,拉回了她的视线。“请吧” 说着,他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锦离上他的小马。 “回去的路途虽不远,不过万全起见,还是请夫人乘坐马儿回去为好。” 锦离不想给庆忌添麻烦,便乖乖上了马。 路上庆忌走得极慢,生怕马儿会颠到锦离。见回去还要走上一会儿,锦离趁机向庆忌打听起方才的事。 “你知道。。。在岱舆山的底下住着一只巨龟吗?” “巨龟?”,庆忌掏了掏耳朵,“夫人打听这个做什么?” 锦离慌忙回复道;“就。。。方才听喇月提起,所以随口问问。” “喇月提起巨龟?” 这一回轮到庆忌略微疑惑了起来。 “嗯”,锦离点了点头,“方才喇月说,近日东荒之水有所上升。夫君他。。。他便问起山底的巨龟如何如何的。” 庆忌听了,立马皱起了眉头。 “啧。。。这可有些麻烦了。” “怎么说?” 庆忌思索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向锦离解释了起来。 “夫人可知,东荒之水如浩瀚深渊深不见底,那五仙山是如何能浮于东荒之上的?” 这事儿锦离自然是不知晓的,故而愣愣地摇了摇头。 “想我岱舆山之所以能浮于东荒之上而不沉,就是山底的那只巨龟。” “岱舆山实则,是矗立在巨龟的背上。” 将这么大的一座岱舆山背在背上?!那这只巨龟又得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竟有此等奇事。” “五仙山底下皆伏有一只巨龟,彼此之间以锁链相连,以防东荒之水沉浮不定。” 第287章 旧相识 “浮屠、生门、藏海、昆玉、姣灵各伏有一座山头,潜于这岱舆山下的便是浮屠。” “倘若浮屠有何不测,那岱舆山危矣。” “竟有此事。。。” 听了庆忌的话锦离不免忧心了起来。 “不过夫人毋需多虑,有山主在,大抵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庆忌不知道从哪里摘来一根草枝叼在嘴中,抱着一双胳膊悠哉说道; “说不定呀,是浮屠闹了脾气,山主前去查看一番便是了。” “但愿如此。”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一直到锦离被迎出来的桑儿搀回了屋里,庆忌的脸上瞬间便没了笑意。 他望着山脚处,嘴里轻轻嗤了一声,“。。。麻烦” —————————————— 白泽去了许久,直到日暮时分都未见他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门外有了动静,锦离忙欣喜地迎了出去;“怎的去了这么久?” 可待她看清来人时却不禁愣住了。 从门外进来的并不是白泽,而是一个女子。 “你。。。是何人?” 这女子样貌清丽脱俗,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支白玉簪子系起,面上未施半点脂粉,隐隐还能从她的身上闻到一股子苍兰翠谷般的幽香。 只是被她瞧着,锦离身上便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女子仔仔细细打量着锦离的脸,口中自言自语般低声念道;“果真是生得一模一样。” 她这话是何意? 锦离直觉,她似是认得“阿离”的。 见锦离怔在原地,女子这才微微颔首,说道; “我。。。名唤姮娥。之前在应龙阁外,相信夫人已然听过我的名讳。” 原来此人就是那位得罪不起的仙家!那她忽然来此是要做什么? 锦离暗自警惕了起来。 此时白泽不在她却擅自闯了进来,庆忌也一定未发现她的行踪。这姮娥行迹十分可疑,她需得小心些才好! “岱舆山,锦离,见过仙家。不知仙家忽然造访,有失远迎。” 锦离还想再装模作样地寒暄几句,可姮娥显然有些不耐。 “你我之间大可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此刻姮娥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与你。。。也算是旧相识了。” “你认得阿离?”锦离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姮娥毫不避讳地点头说道; “认得,不过我今日来找你是另有要事相求。” 锦离从前与这些个仙人精怪从无交集,能让姮娥这样的仙家说出有事相求,大抵。。。还是那天所说的,“苏月”一事。 “苏月他。。。他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虽说她对苏月并无好感,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挂心。 听锦离提及苏月,姮娥立时低垂了眼,神情与方才相比要冷淡不少。 “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去。。。去见苏月?” 锦离并不想与苏月扯上关系,所以自然是不情愿的。 “我未事先与夫君知会一声,若是此时就与仙家一道前去,怕是不妥。” 第288章 广寒宫 看着背后的岱舆山越来越远,脚下也慢慢变得云雾缭绕,锦离心中就不禁暗骂起来。 这姮娥跟苏月还真是天生一对,都喜欢不由分说就把人带走,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方才她话音未落,只见姮娥玉手轻扫,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已悬空于岱舆山之上,吓得她惊叫出声,险些晕死过去。 尔后姮娥忽然出现在她身侧,将她虚托一把。锦离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住姮娥的胳膊不敢松手。 明明是将她掳了去,可姮娥却还是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 “莫慌,我带你上九重天。” 可锦离根本不想上那个劳什子的九重天呀! “我。。。” 锦离都还未来得及开口,姮娥便又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冽冽寒风如刀般直朝着锦离而来,锦离只觉得胸口闷得半点透不过气来。 姮娥飞得够快,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带着锦离直上云霄。待锦离站定之时,脸色已然煞白。 就算她贪婪地大口吸着气,胸中却仍旧疼得厉害。 见锦离疼得直不起腰来,姮娥才上前安慰道; “凡人之躯初登九重天之时,确实会难以承受。” “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带你去见一见白玉便送你回去,要不了多久的。” 说完,姮娥还关切地躬身查看了一下锦离的状况。 “没事罢?能走吗?” 锦离早在心中将这姮娥骂了个狗血淋头,可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咬着牙艰难地朝她点了点头。 反正今个儿若是不随她去,这姮娥是定然不肯罢休的。 锦离行动不便,走起路来原本就歪歪扭扭,此刻来了九重天上,更是走不利索。 无法,姮娥只好一路扶着锦离前行。 听说姮娥的身份尊贵,在天上也是了不得的仙家,如今她肯屈尊降贵亲自上手搀扶锦离,锦离不免心想;“她对苏月得是有多情根深种呀!” 玉石砌成的牌坊巍峨高耸,上头所书“南天门”威严无比。 “进了南天门,便算是一重天了。”姮娥忽然在锦离耳边低语;“一会儿不管遇着何人问起,你只管闭口不言,我自会带你进去。” 看来这一回姮娥是私自带她上来的,所以行事才会有些鬼祟,应是不想让旁人知晓的缘故。 不知怎的,锦离头顶上忽然就多了一顶轻纱帽兜,将她整个人笼在纱幔中。 一路前行,路上并没有遇着什么阻碍,只是在进南天门之时,锦离看到姮娥与门前的守卫颔首示意,似是一早就打好了招呼的。 尔后行了一段后又被姮娥带着飞了一段,弯弯绕绕地,锦离被她带着来到了一处宫殿前。 远远望去,那殿中的牌匾上写着“太阴清徽”。 “了不得!这不会就是话本子上所说的,嫦娥奔月的那座广寒宫罢?!” 锦离顿时欣喜不已。 “那些写话本子的书生诚不欺我,原来这世上真有广寒宫!那里头是不是该住着吴刚,玉兔!还有!。。。还有嫦娥仙子罢!” 锦离大惊小怪,咋咋唬唬地模样着实让姮娥有些头疼。 “此处是我母妃太阴星君的住处,不过却不是唤作广寒宫,里头也没有吴刚的。” 第289章 木兮小院 “此处正经唤作太阴清徽殿。不过,因我母妃掌管月相,故而亦被众仙友称作为月宫。” 这名字虽不同,不过听着跟广寒宫可不就是一个意思嘛。 “那。。。您母妃不会是名唤嫦娥罢?” 姮娥听了,却是一脸冷怔,轻摇了摇头。 “母妃之名。。。乃是唤作常羲。” 直呼太阴星君的名讳乃是十分无礼之事,更何况她还是姮娥的母妃。姮娥此时已经略显不耐,故而加快了脚步。 “这边走。” 之后一路上便再无话。不管锦离是好奇地东张西望还是嘴里轻声念叨,姮娥都不愿再多说一句。 很快地,锦离便被她带着来到一处偏院门前。 那方小院瞧着有些“破败”,与之前主殿的气宇轩昂大不相同。 小院里栽着一棵歪脖子树,树杈从算不上高的院墙里张牙舞爪地向外生长,树枝上却一片绿叶也无,光秃秃地,看着莫名就感觉有些晦气。 小院门廊上倒是挂着一块匾,写作“木兮”。只是显然是长久没人打理的缘故,那块匾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到了。” 姮娥站在小院前,朝着院门扬了扬脸。 她这是示意锦离自个儿进去? 锦离顿时有些懵,不知道这姮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姮娥既然如此在意苏月,此时为何却如此放心,让她单独进去探望。 事有蹊跷! 锦离在院前踌躇不前,显然是不愿进去。 姮娥知晓她心中有疑虑,故而才缓缓开口解释说道; “我只望你能进去瞧他一眼。他。。。他此时是断然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的。” “你这话是何意?” 什么叫“他此时是断然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的”?听她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苏月出了什么事? 锦离心中“突突”地跳了两下,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姮娥却并未明说,只是示意锦离大可以放心,里面不会有任何危险。 来都来了,要是姮娥真想害她,此时她怕是早就烟消云散,连灰都找不着了。 既然来都来了,锦离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推开院门,里头也并未比外表要好上些许。 院长只得一口枯井,有一把蒲扇跌落在藤椅旁,再有就是那棵歪脖子树了。除此之外,院中再无其他,这哪里是简陋,明明就是透露着些许凄凉。 想不到堂堂的白玉仙君,住处却是如此简陋。这与苏府相比可是大相径庭。难以想象,彼时在凡间明明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的苏家小公子,竟然能住得惯这种地方。 锦离不禁愕然。 等她再回身望向门前时,只见姮娥已经将院门缓缓阖上。 此时已然是再无退路。 锦离只好继续前行。 院中只得一间屋子,倒是省却了锦离不少功夫。她缓缓挪到屋前,轻轻推门。 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无。 屋子里瞧着也极为普通,分为里外两间,一眼便能望到头。 里间的床榻上,隐约可以见到一个身影,似是睡得很沉。 “贸贸然闯进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锦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迈了进去。 第290章 并不意外 锦离原本以为,苏月指不定是在耍什么诡计故意佯装睡着了,所以她还一直小心提防着,生怕他突然之间蹦起来,吓自己一跳。 可直到她呆立在苏月的床前,她都没有醒过来。 “咳咳” 锦离佯装轻咳了两声,想引起他的注意。但苏月的睡脸安详至极,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根本不像是在假寐。 这就有些奇怪了。 姮娥让她大老远来这里看苏月,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苏月沉睡的模样?! “喂!”锦离忍不住伸手在苏月的肩上轻拍了一下。“姮娥让我来看看你!” 她故意提高了嗓门想将他吵醒,可苏月始终是纹丝不动,着实有些奇怪。 他这哪里像是睡着了,简直就像是被人给打晕了一般。 “喂!醒醒!” 锦离又上手朝着苏月的面颊上拍了几下。 这几下她故意使了力,打得“啪啪”作响,就是想看看苏月到底是不是装的。 她一边打一边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在确认苏月真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后,她这才开始有些着急了。 “喂!苏月!你怎么了?” “喂!醒醒!你醒醒!” 可不管她如何晃动苏月的身体,他就是像一具木雕石塑般一动不动。 怕他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锦离急得转身就往小院外挪,想出去找姮娥进来。 她腿脚跑不快,只能一瘸一拐地跳着,尽力挪得快些。 一出屋门,她立刻对着院外大叫起来。 “仙家!仙家!你快来呀!快进来看看苏月,他怕是晕死过去了!” 她扯着嗓子大声喊着,生怕院外的姮娥没听见。 所幸,在她喊了两声之后,小院的木门果真缓缓打开了。 姮娥侧身转进了小院里。一进院子,她立刻掩上了门,对着锦离吼了一句“别叫了!” 锦离被她吼得一愣神,果真住了嘴。 只见姮娥躲在院门后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儿外头的动静,行事十分鬼祟。 她像是在怕锦离方才闹出的动静会将什么人给引过来,清丽娴静的脸上带着几分忧色。 片刻后,直到她确定屋外没有动静后,姮娥才似松了一口气,缓缓行至锦离身前。 “私自但凡人上九重天,有违天规戒律。若是被旁的仙家发现,必定会先拘了你,再押着你我到帝俊面前将我发落了。” “届时不光是我,你也定然会惹上麻烦的。” 听她一席话,锦离无端就觉得冤得很。 “就。。。这也不是我自个儿想上来的不是。。。” 姮娥显然不愿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便立刻出声将锦离的话给打断了。 “九重天上的规矩,从来不问缘由,只看做,与未做。” “好了,方才你在屋里也见到苏月了罢。” 锦离这才想起,她如此着急上火的原因。她立刻拉着姮娥就要往屋里走。 “你快进去看看去,苏月他这是怎么了!他一动不动的,怎么喊都不起来!” 可姮娥显然并不意外。 她在原地站定,从锦离手中抽回了胳膊。 锦离疑惑回头时,恰好看到了姮娥眼中的一抹沉痛之色。 “你想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第291章 万死万生 “苏月之所以会昏迷不醒,全都是因为你。” “我?!” 锦离惊疑不定,愣愣地指着自己说道; “你!。。。你莫要冤枉我?!我可从未害过他!” “再说了!他一个神仙,我有什么本事能害他成了这副模样!” 被她平白无故冤枉,锦离心里自然不乐意,脸色也即刻沉了下来。 听了锦离的质问,姮娥则是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大明宫中你遇险时天上落下的的那道惊雷?” 这。。。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锦离点了点头。“记得。” 姮娥接着说道; “白玉未得母妃允许,私下凡尘,化作苏家幼子扰乱朝野,致使凡界数人的命数有所变化,这本就已是有违天规。” “加之,他还引了天雷咒,妄图逆天而为,破除大明宫中的天罡之气,好施法去救你。如此鲁莽行事,根本瞒不过九重天。” “帝俊知晓此事后,不得不严惩白玉以示公允,不能叫旁的以为他故意偏袒我母妃的人。” “严惩?”锦离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个严惩法?” 姮娥眼中有微光闪烁,不过很快便隐了下去。 “万生万死。” “什么?”锦离没听清,忙接口问道;“何谓万生万死?” 说到这“万死万生”的刑罚,姮娥也不免动容。 “拔三魂七魄,堕无间地狱,从初入时至百千劫,日日夜夜,万死万生。求一念间暂住亦是不得,除非业尽,方得受生。” 锦离听了,立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世上果真有阿鼻地狱,原来。。。原来连天上的仙家也逃不过地狱苦难吗? “你不惜违逆天规也要大老远把我带到这儿来,并不是只想让我看看苏月的这副凄惨模样,对吗?” 锦离算不得有多聪明,但是姮娥之所以费这么大的气力把她带到这儿来,绝对另有隐情。 只见姮娥果真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 “说罢,你要我怎么做?” 锦离也有些好奇,她一个凡胎肉身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姮娥这才开口解释说道;“得道之人堕无间地狱,受的并非皆是皮肉之苦。相反,皮肉之苦乃是最最轻的。” “而最难受之刑,乃是将其日夜困于心中的业障之内。只要一日化不去心中的业障,他便一日无法从无间地狱中脱出。” 此时,姮娥望向床上的身影,眉眼之中是抹不去的愁容。 “于他来说,他心中的业障,便是你。” “我?” “不错。”姮娥脸色稍霁,看向一旁正不明所以的锦离。 “阿离以骨血破钉魂阵,最后身毁魂灭的那一幕,就是他心中一直难以化去的业障。” 这件事锦离确实听白泽提起过。不过彼时被白泽只言片语带过,她也无从得知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我又如何能有法子消去他的业障?” 说了半天,锦离其实还是没听明白,姮娥到底要她怎么做。 此时姮娥望着锦离定定说道; “只能是由你亲自去一趟无间地狱。” 第292章 雷厉手段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无间地狱里?!” 锦离简直不敢相信。“这。。。这如何能使得?!” “再说了,就算是你今日拿了我的命去,真到了地府,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这样的大罗金仙都无法将他救醒,我一个凡胎肉身,又何德何能,您怎就确定我一定就能救醒他呢!” 锦离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也说不清是气愤还是害怕了。 姮娥未想到锦离这就急了眼,忙出言安抚道; “你先莫急,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可锦离满眼里尽是恐慌,紧紧盯着姮娥,像是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一般。 见锦离仍旧不住后退,姮娥只好紧接着解释说道; “我只需施法暂时将你的魂魄送往地府,并不会要了你的性命的。” 可姮娥的话锦离根本就不信。 姮娥望着床上昏睡不醒的身影,眼底的满是痛惜。 “白玉他如今被困在无间地狱,日夜重复所历的都是破阵那日的景象。” “破阵之时,你的身体就在他的眼前寸寸碎裂,尔后烟消云散,而他却因被压在阵眼太久,法力尽失,什么都做不了。与他来说,这比剜心之痛更甚。” 听姮娥提到“身体寸寸碎裂”时,锦离心底里无端升起阵阵寒意,冰冷刺骨,蔓延至四肢百骸,脸色都瞬间煞白了。 阿离为了苏月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吗?若不是真心爱慕于他,怎会有人愿意舍身相救。 可就算姮娥说的都是真的,彼时是彼时,此时是此时。现如今她是“锦离”,是白泽的夫人,早已不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阿离”了。 锦离忽然沉下脸,冷声说道;“你也说了,彼时是“阿离”舍身将他从阵法里救了出来。我本就不欠他什么,真要说的话,也是他欠我一条命才对。如今为何还要我再次替他犯险?” 锦离的话说得姮娥顿时哑口无言。 事实如此,锦离不欠他苏月什么,如今姮娥怎么还好意思再将她给牵扯进来。 她也真是发了懵了,竟然真的会跟着姮娥来了九重天。 “你要我来看他一眼,如今看也看了,我能回岱舆山了吗?” 说完,锦离就冷眼看着面前的姮娥。 或许是心中有愧,清冷高贵如姮娥,此时气势上也不免矮了几分。 半晌后,她才幽幽地开口说道; “我也希望他的心魔业障不是你。若我能解了他的心魔该有多好。。。” 从她的话中,锦离听出些许伤感与不甘。 “可是偏偏是你。。。如今只有你能救他脱困。” 锦离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我说,我不去呢?” 此刻锦离心中忽然莫名闪过那日红楼之上,白泽带她看了市井繁华,斜阳归雁的景象。 若是此时他在的话,该有多好。 事情果真如锦离所想的一样。 姮娥虽然看上去一副清丽脱俗,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行事却颇有几分雷厉风行的味道。 从她敢悄无声息地潜入岱舆山将她带出来,便能窥见一二。 不等锦离反应,她忽然就眼前一黑,隐约能感觉到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姮娥的声音似乎也出现在了她的耳畔。 “过三生桥时,切记莫回头。” 第293章 忘川 浮浮沉沉间,天地变换。 待锦离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早已不知是身在何处。 四周昏暗鬼祟,阴气森森。这鬼地方,竟然一点生气也无。 锦离从地上爬起身时果真察觉出一丝不同。只因她的腿忽然变得不再绵软,走起路来也利索了。 “这里莫不会就是那姮娥所说的无间地狱罢。。。” 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会来到这里。 堂堂的大罗神仙,竟然也会行此卑劣手段!硬是将她打下了地府! 卑鄙! 锦离刚想骂出声,头顶上不知何处却忽然传来姮娥的声音。 “这里是忘川,既是生与死的边界。” 锦离惊得立刻抬头望去,可她的头顶上哪里有姮娥的影子。 “你。。。你在何处?你出来说话!” 锦离此时略微庆幸,幸好自己方才没有骂出什么话来被姮娥听见。 她朝四周不住张望,却始终未寻得姮娥的身影。 “不用找了,我并不在忘川之内。” “那你。。。你能看得见我?” “不错。” 姮娥复又说道; “我虽不能陪你一道去,不过我也不会放任你一人在地府遇险。所以我会在九重天用水镜观察,若你真的遇到麻烦,我便会出手相助。” 啧! 锦离心中暗骂,“这姮娥好不阴险。说是观察,实则就是想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罢!” 虽然心中有气,但锦离还是十分识时务的。此刻大抵,她靠自个儿是没法回去的。 为今之计,她只能是先听从姮娥的吩咐行事。 “我该怎么做?”锦离问道。 可姮娥却没有立时回复。 过了许久,直到锦离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姮娥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过了忘川,再向前便是三生桥。走过三生桥后,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姮娥故意说得含糊其辞,让锦离心中越发疑虑起来。 抬眼望去,在前面不远处果真有一条江。水面瞧着平静无波,如镜面一般。 可锦离并不会水呀。她不禁小声嘀咕起来。“也不知这水深不深。。。” 最最诡异之处在于,等她行至江畔,方才明明还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此时却忽然变得波涛翻涌。 “这。。。要如何能渡江呢?” 在锦离犯难时,远处的江面上却忽然多出了一个黑点。 黑点由远及近,逐渐变作一叶扁舟。这扁舟长约两丈,形似柳叶。有一老叟,身披粗布莲蓬衣,手持一根长竿,正驭舟而来。 不等锦离出声,那老叟便已将扁舟停在了她的面前。 “上来?” 他的声音如枯木朽株,听着阴沉可怖。 细看去,锦离见他的面上没有一点血色,青得吓人。 锦离抬头张望了一下,并未再听见姮娥出声。 无法,她只好冲那老叟点了点头。 未想到锦离一跃而上,竟然轻易便跳上了扁舟。 待她站稳后,老叟发出一声怪笑,开口问道; “既是要渡忘川,你身上可带了银钱?” “银钱?” 锦离被他问得一愣。 地府里难道也讲银钱吗?可她身上又哪里来的银钱呢。 “我。。。” 第294章 忘川之水 “要想过忘川,手里没有钱银,那就只能自个儿趟过去咯!” 老叟骤然发出了两声桀桀怪笑,紧接着锦离便感觉脚下的扁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随着老叟手里的那根长竿搅动,水面也如突然活了一般,似张着巨口的凶兽,直朝着锦离身边扑来。 浪头打在扁舟上,溅起的水花足有锦离的腰际那么高。江水寒气逼人,慢慢地,连江面上都浮起了一层薄雾。 “老人家。。。您可否通融?不是我自个儿要来的,是。。。” 是那个劳什子的神仙把她弄这儿来的呀! 可话到了嘴边,锦离还是咽了下去。 姮娥让她来地府找苏月的事恐怕不宜声张,万一届时触怒了阎王爷和小鬼,那她想救苏月岂不更是麻烦。 这姮娥也真是! 明明方才还说,若是她遇到麻烦便会出手相救,怎么这会儿子真到了紧要关头,姮娥她却没了声响?! 舟身实在是晃动地厉害,锦离一个没站稳,狠狠跌坐了下去。只是未想到这一跌,忽然从锦离的衣袖中滑落出一只藕色的香囊来。 那香囊的口子未系紧,锦离看到里头好像藏着什么石头。 或许。。。 锦离忙捡起香囊打开查看。 香囊里装的并不是金银,而是一块石头。只是这石头着实有些特殊,只因它竟是五彩之色。细看去,斑斓之处还隐隐有微光闪烁。 “老。。。老人家!我手里确实没有钱银,您看这石头行吗?” 老叟闻声,回头朝着锦离瞥了一眼。在看到锦离手中的五彩石时,他明显眼中一亮。 “这石头,你是哪儿来的?” 能看得出,他确实想要这块石头。因为此时水面忽然又逐渐平静了下去。只是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谨慎,似是不敢冒然接下这块五彩石。 锦离赶忙说道;“是一个朋友给我的。老人家放心,若是您看得上眼,这便可以拿了去。” 听锦离如是说,那老叟起先还犹豫了片刻,可或许是这石头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他最终还是敌不过贪欲,伸手一把将那五彩石拽了过去,随即还宝贝似得好生揣进了怀中。 “既然如此,那你可坐稳了。” 老叟又怪笑了两声,这才开始撑着长竿驭舟前行。 此时锦离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忘川很长,长得左右望不见头。四周的薄雾仍未散去,衬得前面漆黑处越发鬼气森森。 “这里。。。为何称作忘川呢?”锦离自顾自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成想,那老叟竟然与她搭起了话来。 “有人唤它忘川,亦有人唤它作三途川。渡了这江水,这一世呀,便就到头了。” 听了老叟的话,锦离忽然就有些害怕起来。 莫不会是姮娥欺她。。。她该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罢! 若真是如此,那到了阎王面前,她是定要一五一十将姮娥的罪行给说出来的! 锦离还在暗自胡思乱想,却听那老叟接着又幽幽地出声说道; “那些未能行舟,只能只身趟过忘川之人,便会就此忘却前尘。” 第295章 三生石 “忘却。。。前尘?” 锦离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老人家,我。。。我听说人死后不是都要过奈何桥,在奈何桥边喝下孟婆汤才会忘却生前之事吗?” 老叟听了,回头瞥了锦离一眼。 他的眼神瞧着。。。像是有些不大高兴。 “孤魂经十殿阎罗审判一世功过,能再世为人者,才能称作往生之人。只有往生之人才有资格去走那奈何桥。至于你说的孟婆汤嘛。。。” “自打那年,女英的那口锅被外头来的‘野蹄子’给弄翻了,她就闷在屋子里一直不肯再煮。所以现在给往生之人喝下的,其实都是这忘川之水。” 说起这些,老叟还咂了咂嘴,似乎很是唏嘘。 想不到还有这种故事。不过现在锦离自然是没有心思继续打听孟婆的故事了。 “那。。。老人家,您知道过三生桥为何不能回头吗?” 想起姮娥的这一句嘱咐,锦离总觉得有些心慌。 老叟撑竿的手明显顿了一顿。 “这话也是送你这石头的朋友告诉你的?” 他言语间似乎颇有深意,锦离便不敢贸然答复,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老叟轻蔑地笑一声,似也早就料到锦离会闭口不答。 只听他自顾自叹息一声; “这天上呀。。。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锦离也不知他这话是何意。 半晌,才听他接着开口说道; “前头不远处的那座桥便是‘三生桥’。” 沿着他的目光望去,锦离见前面的薄雾之中确实隐约可见一座石桥。 “三生桥头立着三生石,三生石上所书便是三生功过。孤魂过三生桥时若是舍不得了,想回头。。。”说到这里时老叟忽然摇了摇头。 “回头时便能见到心中最想念之人,随即便会从三生桥上跌落下去。” 跌落下去? “三生桥下是什么?” 锦离心中突突地,越发心慌起来。 “在那三生桥下呀,是困住万千孤魂的深渊。不愿往生,又不能回头之人的魂魄,便会生生世世地徘徊其中。” 老叟忽然回过头。锦离见他青黑的脸上露出森然阴沉的怪笑。 “嘿嘿嘿!那里头的东西怨气可是重得很呢!若是死魂也就罢了,可若是生魂跌落了下去,立时便会被它们给生吞活剥了呢!” 猝不及防被他一双阴沉的眸子望着,锦离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生魂。。。” 他看出了她没死?! 锦离惊恐地紧紧盯着老叟,身子也不自觉靠后了些。 他却就此回过了身去,像是并不打算要对她做什么。 老叟显然也是看出了锦离的慌张,便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放心吧,我老归老,还没糊涂。” “一是你那朋友,我得罪不起。至于这二嘛。。。你,也并非是一般的生魂。” 说着,扁舟晃晃悠悠,已经接近了岸边。 老叟将扁舟靠了岸,朝身后的锦离扬了扬脸。 “这就到了。还不快下去?” 闻言,锦离急忙跳上了岸。 她刚站稳,回身望去时,发现那扁舟和老叟早已经都隐进了薄雾之中,只余一个苍老枯槁的声音飘荡而来。 “三生石上书三生,欲往生者莫回头。” 第296章 点点金光 忘川之上已然看不见那叶扁舟的影子。 锦离回身望去,身后弥漫的薄雾之间,有石桥若隐若现。 “这就是三生桥吗?。。。” 虽说心里着实慌得紧,但锦离也难免抑制不住地有些好奇。 那老叟说,三生桥头有一块三生石,其上所书为一人的三生功过。 也不知。。。那些她所忘却的那段前尘往事,是否也刻在了石头上呢? 穿过薄雾,很快眼前的事物便清晰起来。 眼前的是一座古旧的石桥。桥梁上本应是土褐色的石头看上去都有些灰白了。 石桥之下黑洞洞的。 锦离缓缓上前几步,探头望去。在那石桥下的,果真是一片万丈深渊。 里头漆黑漆黑的,深不见底。看得久了,直叫人心慌,仿若里头有什么东西会忽然蹿上来,将她给扯下去一般! 锦离忙缩回身子,再不敢往那深渊里探头张望,站在桥头平复了一下心绪。她并不急着过桥,而是朝四周仔细搜寻了一番。 她想找的,便是那块三生石。 锦离查看一番后,果真见那桥头另一侧的地上躺着一块大石头。 只是远远望去这石头并不起眼,瞧着就像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大石头而已。 “这石头上真有三生功过吗?” 锦离蹲在那块大石头前疑惑不解。只因她细细瞧了,那块石头上明明半个字也无,哪里来的没有什么三生功过之说。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关不成?” 说着,她便伸手去摸那块大石头。 只是未想到,她的手方一触上,那石头上立时诡异地浮起点点金光。 起先只有三两点金光飘荡在空中,尔后金光越来越多,有十数不等。 那些金光如活物一般,直朝着锦离而来,浮于她周身。任她左右闪躲,都逃不开那些金光。 它们就环绕在锦离的周身久久不散,诡异非常! 起先锦离确实有些惊慌,不知这些是什么东西。可久了之后,她见这些金光只是浮于她的周身却并不主动向前,似乎也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于是乎,她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住了其中的一点金光。 待到金光被她握于掌心之时,她的眼前竟然瞬时划过许许多多她从未曾见过的景象。 她见到一位气质温婉,相貌姣好的女子,正对着她笑意盈盈地张开怀抱。而她,亦是满心欢喜地一头扑进了女子的怀中。 女子体态偏瘦,看着十分柔弱,却还是要勉力将她高高举起。只因,待她被高举之时嘴里发出“咯咯”的嬉笑之声。 夜里更深露重,她们身处的那间屋子算不上简陋,但也不时有寒风硬是透过窗棱间的缝隙闯进屋内。 她正睡得香甜,只因女子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厚厚的锦被将她二人裹得严实。女子不时伸手,轻柔地将她额间碎发捋到耳后。 天上的明月都已经过了树梢头,可女子却仍旧不愿睡去,只是满眼温柔地看着怀中之人酣睡。 不知为何,眼前只是浮现了两三段不想干的零星片段,可不知不觉间锦离的双眼却早已是模糊一片。 第297章 凄苦 明明从未见过这女子,可锦离此时就是莫名地感到心如刀绞,疼得她喘不上气来。 不知不觉间,她口中呢喃出声。 “娘亲。。。” 她知道,这女子便是阿离的娘亲! 眼前的景象稍纵即逝。锦离这才赫然发现,方才她手里的那点金光也一同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急得朝四周张望,只想再看一眼那女子的笑脸。她想要扑进她的怀中,将她狠狠抱住,死活都不再松手!她想要她再摸摸她的额头,她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明明对锦离来说只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可此时她的心中却有万千不舍。止不住的思念与心酸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要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 此时,她已是不禁泪眼婆娑。 她忙伸手,又朝着围绕在她身边的另一点金光抓了上去。 可金光触及掌心之时,她所见的却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阿离的娘亲跪在地上,不住朝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磕头。即使她的脑门上已是猩红一片,她却仍旧重重地磕在地上。 她之所以会如此,只因此时在那伟岸身影的怀中不住挣扎哭闹的女孩儿,嘴里正一声一声喊着“娘亲”。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求他将女孩儿还给她。可那个冰冷残酷的背影!他甚至没有回头朝地上看一眼,径直就带着女孩儿腾空而去。 她哪里肯甘心,追出了五里地,直追到天边再看不清他的身影,直追到她不留神一头栽进了泥地里再无法起身。 当看到从她口中呕出的猩红时,锦离只感觉自己的双眼疼得像是针扎一样,热得仿若被烈火灼烧一般。 无尽的恨意呼啸着,硬生生闯进了她的心里;紧接着又像是一只巨兽般蛮横地开始撕咬拉扯,直要她痛彻心扉。 阿离被带往东海之后,整日里郁郁寡欢,不吃不睡,夜夜都要哭到天明,直到身体没了半点气力才昏睡过去。而那个带走她的男人却从此对她不闻不问,只是吩咐侍女给她饭吃,让虾兵看管她的房门,不让她踏出来半步。 如此凄苦的日子,竟然接连过了数载! 当初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再没了喜怒哀乐。阿离既不哭也不闹,看上去甚至透露着几分乖巧。只是每每到了夜里,她才会独自瑟缩到角落里,紧紧地盯着房门。 也不知是不是日头打西边升起了,这一天,堂堂东海水君竟然会出现在阿离所居的这间幽暗的屋子里。他甚至破天荒地,允许她踏出这间屋子。 只是他只允许她在东海之内活动,并且严令她不得向他人提起东海之事。 由此,她的日子才总算是好上了一些。 所幸,虽然宫殿之内无人敢亲近她,却也到底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的。终日独来独往,她倒也乐得自在。 只要是能走动,她便想着法子要钻研修行。他们不教她,她便自个儿偷着学。 白日里就躲在校场外看里头练兵,夜里则直接就宿在藏书阁内。那些经书、术法都被她翻烂了,可所能学到的东西却仍旧少得可怜。 第298章 恍惚 随着一道道金光汇入锦离的掌心,她眼前所见的情景也越来越多。 尔后,她知晓了东海水君当初之所以会将阿离从屋子里放出来,并不是因为他感念骨肉情深,终于大发善心想要补偿她。 而是因为彼时东海水族数量逐年减少,东海的势力日渐式微。而其他四海之势却与日俱增。其中又以西海水族尤为繁盛。 西海水君膝下有二子,若能与其结为姻亲,那东、西水族的势力便会永固。 可偏偏东海水君膝下只得了唯一的一个女儿,那便是一直被他软禁在宫中的阿离。 于是乎,东海水君这才打起了阿离的主意。 他既不想阿离的身世被他人知晓,又怕阿离的真身并非为龙,不好与西海太子婚配,故而才会放她出来,又骗她去跃龙门。 若是阿离跃过了龙门,真的能化身为龙,那他便速速将其送去西海做太子妃。可若是阿离从龙门跌落。。。那他也至此少一个麻烦。 这些事也是数百年后阿离第一次从龙门跌落时才知晓的。 在那段昏暗心酸的岁月里,与白泽相伴相守的日子,便是阿离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还有就是。。。 她与白玉仙君的那段往事。 锦离亲眼见到了阿离的喜怒哀乐,与她在东海水底之时全然不是一副模样。 她与白玉仙君在一起时,看上去确实鲜活不少。平日里总是冷情冷面的她,也会嬉笑,也晓得含羞带怯。 他们在皇宫里初见,尔后他又带她看了许多稀罕物什。 糕饼的丝丝甜味沁人心脾,在阿里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他与她亲近,让不谙世事的她头一回动了真心。 当他说出要与她定亲时,她还以为上天之所以要让她受曾经的那些苦难,都是为了能够在余生中与他相守。 她笑得憨傻,还忍不住要将她心中的欢喜通通说与白泽听。 无数片段一一划过后,锦离只觉如坠深渊。 ——————————————— 姮娥聚精会神地望着水镜中映出的景象。 从水镜中可见,锦离正独自一人呆呆地立在三生石前,看上去神情恍惚。 姮娥心中知晓,锦离此时必然是陷入了三生石的幻境之中。 让锦离下地府去救白玉,实则为下下之策。姮娥早前就去求过母妃,甚至还想要直接去向帝俊求情。 可后来还是被母妃给制止了。 帝俊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无论谁去求情都是无用,白玉这一次必定逃不脱责罚。 回想起那日母妃与她说的话,其中也颇有深意。 “你父帝这一次之所以要严惩白玉,一方面是为了让九重天上的众仙信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敲打敲打他。” “你可知,你越是在你父帝面前为白玉求情,对他来说反而更为不利。” 母妃言止于此,姮娥这才知晓其中内情。 她不能替白玉求情,更不能为了他忤逆父帝的意思。实在是无法,她才会出此下策,不惜让锦离忆起那些往事,也想让她去把白玉从无间地狱中带出来。 “若你真的忆起那些往事。。。” 姮娥眼中不禁透露出些许忧虑。 第299章 阿离回来 待金光尽数消失后,锦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站了多久,只是等她终于有气力挪动脚步时,感觉已然是恍如隔世。 前面就是三生桥。 姮娥曾说起,过了三生桥她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她让我来带他出去。。。?” 一想到她来此是为了救姮娥口中的白玉仙君,锦离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 她忽然抬头朝着头顶上冷声问道; “你即是知道那段过往的,如何却还要指望我会救他出去呢?” 她这话,是说给正对着水镜窥探的姮娥听的。 头顶上并未传来动静。 锦离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她身陷地府,真不知是该笑姮娥天真,还是该笑她自己倒霉。 她斜睨了一眼面前的石桥。半晌,终还是朝那处缓缓走了过去。 那三生石如此奇异,可这三生桥反倒是平常得很。锦离踏上石桥后,并未察觉到什么奇异之处。 石桥不算长,但行走于其上,总归还是免不了会瞥向桥下那片黑洞洞的深渊。也不知有多少魂魄,因仍留恋世间而深埋于此。 因早前被姮娥和老叟嘱咐过,过三生桥时不能回头,故而锦离此时小心提防,目不斜视,就是怕其中还有什么玄机。 待她快要走到桥头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呼唤,“阿离。。。” “怎会。。。?” 这声音听着竟是白泽?! 难道是白泽来地府救她了?! 锦离心中一喜!就在她想要回头望去时,头顶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莫要回头!” 这一回,声音却是姮娥的。 锦离僵直地愣在原地,后背起了阵阵寒意。 “阿离。。。回来。” 又是一声呼唤。 只是片刻间,背后传来的声音仿佛离她又更近了一些。 她这才骤然清醒过来,身后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白泽。 “你此时听到的,是你心中最在意之人的声音。但若是你回头,便会就此万劫不复,任谁都无法将你救出来。” 这无间地狱就是如此,就算是大罗金仙,只要是从三生桥上跌落下去,那也是回天乏术,再不可能从里头出来。 仔细想想,若真是白泽,此时又怎会迟迟不揽她入怀,而是一声一声唤她回头呢。 这里头确实蹊跷。 锦离顿时撇了撇嘴,便继续埋头向前,身后白泽的声音却忽然变得凄厉起来。 “阿离这是要去哪里。。。?你可是要独留我一个?” 听了这些话后,锦离越发确定这声音根本不是白泽的,而是这三生桥幻化而成。 若真是白泽的话,此时恐怕早已上手将她给拽回去了,哪里还会费这些口舌。 于是乎,她赶忙加快脚步,速速过了石桥。 等落地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身后此时也重新归于沉寂,那声声轻呼已消失不见。 锦离仍不敢放松。她没有回头察看,而是径直向前。不多时,她便已隐身于薄雾之中。 周遭都弥漫着一层雾气,能看清的不过是身前的方寸之地。 越往前走,雾气就越发浓重。锦离顿时没了方向。 第300章 悬崖 隐约间,锦离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声音,似是正对她轻声说着;“你来啦。” 这声音。 锦离知道,在这声音的尽处,便是那“白玉仙君”。 犹豫片刻后,锦离便寻着这声音往前去。 她越往前走,周遭的雾气也慢慢开始散去。 眼前逐渐清晰后,锦离看到了那个让她踌躇不前的身影。 “你来啦。。。阿离。” 他就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只见他回身望向锦离,向她伸出手。 锦离原本以为见到他时应是满目疮痍,可除了眉眼看上去有些淡外,此时在他的身上并没有看到明显的血痕。 锦离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前她不记得,可如今。。。 再见他时,她又该是如何的心境。 “九重天的姮娥让我来此,想让我带白玉仙君出地府。” 若是可以,锦离只想现在就带着他走出地府,然后余生老死不相往来。 她再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牵扯。 他听了后并未露出讶色,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不想干的话。 “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苏月。” 他的话让锦离顿时心头郁结成一团。 “仙君还是想想该如何出去罢。” 姮娥也未与她明说到底该怎么做,只说到了这里她便知晓。 可锦离留心观察了四周,并未找到可以出去的法子。 她不禁朝着头顶高声喊道;“白玉仙君就在此处,敢问仙家,我该如何带他出去呢?!” 她言语间对姮娥多有不满。 只因每每到了紧要关头,这姮娥便默不作声了,着实让人气恼。 “她听不到的。” 他忽然开口说道。 “过了三生桥再往后,姮娥的水镜里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 锦离不禁愣住了。 这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锦离面愁眉不展之时,却听他柔声开口。 “阿离若是想出去不若就随我来,我知道该如何出去。” 说完,他竟然就自顾自地转身准备离去。 这可让锦离越发疑惑不解。 姮娥不是说他是在这无间地府里受罚的嘛,可为何此时见他,却还竟能随意在此地走动呢?! 见她仍旧站在原地满眼警惕,不肯冒然跟上去。他便停了下来,回身朝她招了招手。 “莫怕,我知道该如何出去。” 此事越发变得诡异起来! 随着他缓步前行,周遭的雾气又隐隐有蔓延之势。 眼看着脚下雾气渐近,无法,锦离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见锦离终于肯跟上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也不知是随他走了多久,所幸一路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且。。。他也似乎并未想要对她做什么。 锦离跟在他身后,一边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边留心观察着周遭。 忽然,听他淡淡说道; “不论是三生桥下的深渊,还是此处的幻境,这里能困住的,从来都是不愿离去之人。” 他语音方落,前面竟然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处悬崖峭壁。在那万丈悬崖之上,有一个火红的身影。 这副景象,比方才在三生石处所见要来得更加真切。 第301章 可笑 身姿娇娇,艳服绝冠。那大红喜服着实扎眼,让锦离禁不住心中阵阵抽痛。 “去看看吗?” 闻声,锦离怔忡地看向面前的人。 他说话间嘴边竟然还噙着一抹淡笑。 锦离再忍不住心中的嫌恶,恨恨地对他说道; “你想叫我看什么?是看我如何在即将成亲之际被悔婚,如何在拜堂前夜亲眼见那口口声声说要许我今生许我来世的夫君与人耳鬓厮磨?” “还是你想叫我看看,当初你是如何与东海水君一样,不光弃我如敝履,还想要我的性命的?” 锦离冷冷地睨着眼前的人,那些曾经被她所遗忘的愤恨、不甘、委屈与痛楚在此时一股脑儿地重新涌上心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彼时她以为他们许下海誓山盟,却不想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因他赴死而生,那些往事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原本他们应是再无瓜葛,可偏偏他还要来纠缠不休,甚至不惜违逆天规戒律。 他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明明是他负她在先,如今他却还要装作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何其可笑! “是我负了你。” 未想到他会忽然开口。 他看向崖上的艳丽身影,眼底是掩不住的痛色。 可他越是如此,锦离就越是感到烦躁。 “白玉仙君,您不妨还是快些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出去罢。” 往事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她既已忆起往事,便更加不愿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闻言,他微微侧目。 不知为何,锦离忽然觉得他的身姿看起来越发淡了。 “阿离可愿听个故事?” 锦离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可不待锦离应声,他已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世上有生灵万千,而能修道者寡,而其中能得道飞升之辈更是寥寥。” “想这九天之上,有几个是从凡尘俗世潜心修道,一朝大成而飞升的。凡人尚且无几,更遑论兽者。” “若非上古神族之后裔,想位列九天,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只听他嗤笑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苍凉。 “而我兔族,即使是在精怪之中,也算不得是什么望族。虎豹狼犬,莫不敢欺我族类。平日里,那些小的们想活命都不易,更不要说潜心修道了。” “我生乃廊沧兔族之孙。我祖父为廊沧之首,统领三山兔族。” “祖父算出我天资过人,命中能得机缘,故而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悉心教导着意栽培,望我有朝一日能得道飞升,扬我兔族威名。” “而我确实也不负众望,在千岁前便修得大成。尔后机缘际会,太阴星君临廊沧伏妖时我有幸助之,太阴星君便带我上九重天,收我在她座下修行。”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能上得九重天位列仙班,我族类便再不会为其他生灵所欺,我祖父之夙愿也终得以偿。” “可我终日在太阴清徽殿做着端茶递水,洒扫随侍之事一晃过了百年,对我廊沧兔族却无半点益处。” “就算同族被欺我也不能出手相助,只因九重天上的规矩,不得插手凡间之事。” “你说,可笑不可笑。” 第302章 不甘心 锦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因他脸上的苍凉模样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九重天上规矩森严。虽说得道者早已看透俗事,一切名利皆是虚妄。可到了九重天上我才发现,寻常道者能位及什么阶品,根本早已是注定。” “你也见了,像姮娥之类生来就在九重天上的,她们根本毋需千百年苦心修行,自打生下来,她们便在九重天上有位列仙班。这又是何道理呢?” 听了他的话,锦离难免有些唏嘘。 都说人人生而平等,其实则不然。那些王公贵胄,生来便坐拥名望,拥有数不尽的金银,建功立业也只不过是早晚之事。 只是锦离未想到凡间是如此,可原来九天之上的神仙竟也不能免俗。 “世间之事莫不如是。”她淡淡地开口说道。 “是呢。”他自嘲般扬了扬嘴角。“世间之事莫不如是。” “就算我苦心孤诣,历千百年刻苦修行,最终却只不过是在九重天上谋了个闲散官职。” “可是我不甘心呀。。。” “我不甘心自己千百年的修行,换来的却是如此结果。什么所谓的大乘得道才得以飞升上界,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锦离终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听他说了这么多不想干的事,还不如早早想法子出去。 “你既已来此,不妨再耐心听一听,如何?” 锦离实在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要让她听什么故事。 不等锦离答复,他随即又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我与阿离初见之时,正是我对九重天怀有诸多不满郁郁不得志,故而频频私下凡尘,终日放肆游荡之时。” “我对廊沧没有半点用处,愧对祖父千年来的悉心栽培,更是没有脸面再回廊沧面对同族。” “直到我与你相遇。我知你乃是东海水君之女。” “起先我确实是有意与你亲近,着力讨你欢心。只因彼时我想借由你东海公主的身份,只要我能与你结亲便能至此攀附上东海的势力。” “可慢慢地,我发现你的身份有些特殊。” “我曾在随太阴星君赴蟠桃宴时,借机向东海水君打听有关你的事。可水君却当即便矢口否认,称东海并无公主。” “尔后多番查证我才知晓,原来你的身世是东海水君的大忌,东海之内也无人敢随意提及有关你的事。” “越往深处查,不知不觉间我对你便越发上心。只因我辗转打听后,知晓了你幼时在东海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若是换做是我,东海水君做的那些事足以让我对他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连带着那些平日里刻薄成性的东海水族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彼时我与你已相处多年,从你眼里我并没有看到阴狠之色。你喜天上的暖阳,日头好的时候你最喜躺在房顶上慵懒地翘着二郎腿。你嘴里哼着的小曲婉转悠扬,你笑时比那春花更加娇俏。” “还有,你实则对旁人没什么戒心,好哄得很。只要几块香甜的糕饼,你便会不自觉与我亲近。” 他说话间眼中满是宠溺。 第303章 羲和 听他说出“实则对旁人没什么戒心”的话,锦离心中只觉好笑。 她在东海之内不见天日被关押了近百年,即使出来后也依旧是受尽冷眼。东海之底,除了那些尚未开智的鱼儿时常与她玩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水族愿意与她亲近。 所以她在东海之时向来是性情寡淡不苟言笑,独来独往惯了。可到了他的口中,却似乎变了一个人似得。 他大约是不知,彼时只有在他和白泽面前,她才会如此展露笑颜罢。 思及此,锦离暗自摇了摇头。 彼时,她确是一片真心错付于他, 现时再说这些也是枉然。 “往事随风,白玉仙君大可不必再纠缠于过往之中。” 锦离此时面上已明显有些不耐。 可他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只自顾自地喃喃说着,根本不把锦离的话放在耳中。 “我知晓,阿离本心良善。我提出要与她成亲,此后二人四海逍遥,她离开东海,我亦再不回那九重天上。彼时,我确是真心怜惜她,想要余生与她相守的。” “可世事无常,我亦是没有想到想要与真心所爱之人相守会是如此之难。” 难?若是真心又有何难?不过都是他背信的借口而已。 锦离连眼皮都不愿再抬一下,只由得他把话说完。她只希望待他发完了疯之后,真的能带她出去才好。 “洪浩二百年,螯足天柱裂隙,天河倒灌。廊沧遇大水,山林倾覆,生灵涂炭。我祖父只能带着仅剩的部族伏居于山顶。” “但只要天柱一日不补,廊沧之水便一日无法退去。山林毁于一旦,未开智的族类无处觅食,只能在那山顶上等死。” “我不忍见族人一个个被活活饿死,便斗胆,求太阴星君出面替我向帝俊求请,补天柱裂隙,求廊沧于水患。” “可。。。我着实是未料到,我尽心在太阴清徽殿伺候了五百余年,换来的却只有太阴星君的一句‘天命自有定数,你我皆不可随意插手俗世之事’。” “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述说之时,锦离却未能在他的脸上看到悲愤之情,就好像此时他说的都是他人之事一般。 这让锦离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太阴星君不愿替我向帝俊求请。无法,彼时我救廊沧心切,所以只能铤而走险,另找他人去补天柱。” “而也就是因为此人,让我错失心爱之人,让我至今悔不当初。” “你可知道,帝俊有两位夫人,太阴星君是其一,而另一位则是生十日,寡居扶桑的羲和。” “自打后翼射日,羲和便与帝俊不睦,独自寡居于扶桑树下。而众仙无一不知,若单论法力,羲和可与帝俊比肩。” “故而被太阴星君所拒后,我只能急急奔赴扶桑寻羲和,想求她设法补天柱。” “所幸,我寻到羲和时,她应下了此事。且尔后不过数十年间,她果真信守承诺,施法填补了天柱裂隙。天河不再倒灌,廊沧也得以偷生。” “可无人知晓,当初羲和之所以会答应补天柱,乃是要我来换的。” 第304章 两不相欠 “你这话是何意。。。?” 这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什么叫做要你来换?” 半晌,锦离才募得回过神来。 “你是说?!。。。我所撞见的那个,与你耳鬓厮磨之人,乃是帝俊之妻羲和?!!” 他说的若是真的,那此真乃是九重天的辛秘,一桩大大的丑事! 如此离经叛道之事,也亏得他们真能做得出来。这若是被帝俊知晓,他哪里还能有活路! “你。。。你之所以会被罚,被镇于钉魂阵内,不会就是因为被帝俊知晓了此事吧?” 他苦笑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羲和此举,并非是真的倾慕于我。她如此做,说到底,不过只是为了报复帝俊而已。” “她不满帝俊不肯杀死后翼,更加不满帝俊与太阴星君日日相伴。故而羲和在知晓我乃太阴星君座下后,才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举。” “被你撞破我与羲和之事过后不久,帝俊也有所察觉。此等丑事明里不便声张,帝俊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将我镇于钉魂镇内。” “彼时我道行微末,被困于钉魂镇中只肖五百年,我便会自行灰飞烟灭。” “我被困之时羲和未替我求过帝俊一句,太阴星君更是不愿掺和其中。” “我原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要族人得以苟活,我余愿足矣。可偏偏,可偏偏你知晓我被困后竟然不远千里找到了我。” “你这傻子。。。” 他虽然看的是锦离,但他的眼里装的明明是那个纤弱的红衣身影。 “你身着喜服从万丈悬崖跳下之时受了重伤,所幸你被白泽所救,休养生息了百年才总算恢复了一些。” “可你一得知唯有真龙骨血才能破那钉魂阵后,你竟又不惜犯险也要去跃那万丈龙门。跃龙门岂是那般容易的,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你从前跃了两次都未能跃过,却偏还要为了我去再试一次。真真是个傻子。” “再后来的事,你已都知晓了。那一回,你果真跃过了龙门,周身赤鳞尽褪,历尽痛楚成为真龙之身。” “你化龙之时天地骤变。你那便宜老爹东海水君得知你已成大势后立刻便打起了你的主意,巴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东海有你这个公主,好让你跟西海太子婚配。” “你当然不肯随他的意。故而成龙之后仅仅只过了两日,你便来了浮合山找我。你化龙之时已是伤了元气,旧伤未复又添新伤。” “我本不愿你为我犯险的。我本不愿你来救我。。。” 他嘴里喃喃说着,眼中满是痛色。 “你这傻子呀。。。”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我眼见你一次一次以肉身撞在那钉魂阵之上,撞得半身鲜血淋漓。可你还不肯歇,非要撞破这阵法才肯罢休。” “我记得。。。那日,你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红衣。你只当穿了这身红衣我便不知你为我流了多少血。” “等你现出真龙之身,好不容易穿过阵法将我从阵眼中推出。而我却只能亲眼看着你被阵法所伤,片片碎裂在我的面前。” “你说,‘我们至此两不相欠,来世亦莫要再相见了。’” 第305章 妖气 往事种种,不禁让人唏嘘惆怅。 锦离早已愣怔当场,说不出话来。经他口所述,往事如历历在目,一幕幕又重新跃然眼前。 “阿离”,他轻声唤她;“我一直在此处等你,就是想再好好看看你。” “等我做什么。。。”锦离无端感到有些怯懦,脚步也不自觉后退。 “我劝你,还是莫要纠缠于过往之中,早日重归九重天,好生修行才是正道。” “阿离。。。” 他却不肯就此罢休,还要缓步上前来。 “你。。。你要做什么?” 眼见他的身子如烟雾般袅袅升起,又辗转盘旋于锦离的身侧,最终纠缠环绕不散,锦离只觉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是白玉仙君! “滚开!你是什么妖孽!速速滚开!” 锦离扯着嗓子对着周身那虚无缥缈的烟雾喊道。 可这妖气就是死缠烂打,层层环绕在锦离的周身不愿散去。任她如何挥打都无法将它打散。 “走开!别缠着我!” 锦离吓得拔腿就想跑。可此时她赫然发现,周遭的事物已模糊不清,除了浓重的雾气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一直等着你呢。” 耳畔响起靡靡之音。 “等你与我一道,千年万年相守,至死再不分离。” 明明是如此缠绵悱恻的话语,可听在耳中却让锦离心惊胆颤。 周身的那股恶寒,就如同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一般,让锦离险些惊叫出声。 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个活物! 她此时身在这个鬼地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姮娥!你若是能听到就赶紧想法子把我弄出去!你听见没有!” 可纵是她喊破了喉咙,姮娥也像是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出过一声。 那东西每缠紧一分,她的手脚便越发变得冰凉。她只觉头晕脑胀,昏昏沉沉间似有一双手,要将她拖入那漆黑无尽的深渊之中。 就在锦离以为自己这一回必定是要交代在这儿了的时候,眼前却忽然出现一道微弱的亮光。 那光亮虽弱,却让锦离瞬间清明了几分。 于是,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直朝着那道寡居而去。 “这边!”似有一个声音从光中传来。 这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 “过来!” 来不及去分辨,锦离不自觉便急急朝着这声音的来处奔去。 纠缠在她身上的那东西似乎十分不喜这光亮,锦离每上前一步,那东西便绞紧一分。 “你要去哪里?!” 那东西像是被逼急了,声音里也越发透露着凄厉,听上去阴森可怖。 耳边一遍一遍响起它凄厉的叫喊; “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吓得锦离只能铆足了劲儿往前一步步挪动。 “快些!什么都别听!到这里来!” 那光亮里传来的声音中透露出焦急之情。 就快了!只要再几步! 闭上眼,一咬牙!锦离全身的劲儿都使了出来,一头栽进那道光亮里。 第306章 回头看看 “醒醒!醒醒!” 感觉脸上被人用力拍打了几下,锦离的神智也清明了几分。 勉强睁开眼后,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 耳边响起的声音中透露着真切的焦虑之情。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他的声音一遍一遍,像是在安慰锦离,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只要能醒过来就是没事了!放心!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守着你!” 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苏月那张俊逸的脸就近在咫尺。 太近了! 锦离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她极力从他的怀中摆脱,吃力地站起身时,她能明显地察觉出苏月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紧要的。 她现下最想知道的是,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十分确信,方才那个东西不是苏月,而此时她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 “方才。。。我到底怎么了?”锦离试探着问出口。 苏月此时也站起了身来。 待锦离看清他身上的血污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因他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伤口有深有浅,却道道都像是新鲜的,艳红无比,瞧着触目惊心。 “你。。。” 见锦离正直直地打量自己,苏月忽然就后退了一步,撇过脸不想对上她的目光。 “这些。。。没什么的。不过就是些皮肉之苦,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话时尽量显得轻描淡写。可眼前真切的伤痕并不会因他这一句就浅上几分。 “是姮娥叫你来的罢?” 他此时忽然转了话头,就是不想锦离再追问他身上的伤势。 锦离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 苏月忽然扬起嘴角,嘴里不咸不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呵,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不到生出来的姑娘倒真是个善心的。我是该谢谢她,想不到这当头,倒是她帮了我一把。”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锦离也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锦离不禁问出了口。 苏月却像是没事人似得,又将话岔开了去。 “没什么。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此生余愿足矣。” 说完他就笑了,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 都这种时候了,想不到他却还是没个正形。 一想到自己被他牵连,无缘无故地被提溜到了这个鬼地方,还差点被那妖物给缠上,锦离就气不打一处来。脸上自然也没了好脸色。 “姮娥让我来这里,说是我能救你出去。可她却偏偏未明说,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带你出去。” “还有!”锦离急急地说道;“方才缠上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披的,可正是你的脸! 不过这话锦离并没有直接说出口。 只见苏月长叹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你方才所见的,乃是三生桥下,那无尽深渊里的执念所化。” “阿?”锦离惊讶不已,“可。。。可我不是明明已经走过了三生桥嘛?!” 此时,苏月忽然朝着锦离身后扬了扬脸。 “你回头看看便知。” 锦离将信将疑地回过身,这一看,着实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明明记得自己走过三生桥后又行了一段,可此时她却赫然发现,那三生桥竟然就在她的身后! 第307章 帮不了 所以。。。方才那诡异的烟雾,还有那个披着苏月模样的东西,全部都是幻觉吗? 锦离此时只觉震惊不已。 “你方才在三生桥上见着什么了?”苏月忽然出声问道。 他的脸上莫名透露着好奇与一丝丝。。。希冀。 “没。。。没什么。” 没来由的,锦离就是不想将方才见到那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妖物的事给说出来。 见锦离不愿明说,苏月脸上顿时扬起了笑意。 “三生桥上的幻镜,映出的乃是一人生平最是无法释怀之物。” 苏月一边说着,笑得莫名有些得意。 “阿离可是见着我了?” 此时苏月忽然倾身向前,吓得锦离赶忙往后缩。 “阿离方才说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他挑着眉毛,一瞬不瞬地直盯着锦离的脸瞧。 “那东西,可是长着我的相貌?” 他步步紧逼,作势就要伸手揽上锦离的腰身。 锦离哪里敢大意,忙转了身形,从他的身侧绕了开去。 “别扯这些废话了!” 锦离显然是被逼得急了,语气十分不善。 “你还是赶紧告诉我,我们到底要怎么出去罢!” 像是没想到锦离身形竟会如此灵活,苏月微微诧异后才敛去了脸上的坏笑。 “姮娥没告诉你吗?” 没想到他会忽然神色肃穆地开口,锦离的心顿时凉了几分。 她怔怔地摇了摇头,眉心拧得越发紧了。 “哎。。。”苏月叹了一口气,佯装出一副哀怨无比的模样。 “姮娥没有告诉你,这无间地狱又怎是轻易能够脱困的。” 听了他的话后,锦离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连连追问道;“若是真的无法退困,缘何那姮娥会如此笃定只有我能救你出去?!她又怎会大费周章地偷偷潜入岱舆山,将我给带来了这里!” 她不信姮娥会是如此莽撞之人。 见锦离真急了,苏月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也不是无法出去。只是我这遭被帝俊责罚打入无间地狱,受的乃是万生万死之刑。” 他虽然脸上看着一副凄苦模样,可锦离看得真切,他此时明明就是在偷眼打量着她的神色。 苏月犹豫再三才缓缓说道; “要想从此处脱困,唯有。。。唯有解了我的执念,方才能重新得法,破去幻镜。” “解了。。。你的执念?” 锦离始终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不敢放松警惕。 “正是。”苏月正色道;“而我的执念,便是未能与你长厢厮守。” 这。。。 锦离不肯接他的话茬,她隐隐觉得苏月是在骗她。 见她默不作声,苏月此时又惺惺作态,脸上越发悔恨不已。 “都是我。是我害了你。” “你因为救我出钉魂阵肉身被毁,现如今又因我而被困在这无间地狱。”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对着锦离勉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脸。 “是我对不住你。” 他的模样瞧着仿若都是肺腑之言,可锦离心中清楚,苏月并不像他此时看上去的那般人畜无害。 锦离强自定了定神,漠然开口。 “我已与白泽成亲,现如今我乃是岱舆山主之妻。从前种种,我早已统统忘却得一干二净。” “如此,只怕我是帮不了你了。” 第308章 甘之如饴 一席话毕,苏月先是怔了一瞬,随即便不再言语。 他越是不吭声,锦离心中就越是莫名发慌。 许久,方听他沉声问道; “你与那白泽成了亲?” 他向前一步,面上看不出喜怒。 “是何时的事?是自你离开大明宫后?” 他连连追问,渐渐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锦离吓得不禁又往后缩了一缩。 这一下,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苏月忽然暴起,转眼便到了锦离的面前。 他的手掌下了死力,像是要将眼前之人的胳膊给生生折了。 不知是不是身在地府的关系,此时锦离倒是出奇地未感觉到疼,只是此刻她也半点脱不了身。 她屏气凝神,随后抬脸直视他。 “我方才说得清楚。我已与白泽成了亲,还望白玉仙君懂得避讳。” 可她的这番话非但是毫无威慑之力,反而让苏月的眼神霎时变得癫狂。 他冷笑一声,满脸皆是不屑。 “成了亲又如何?”耳边响起他邪魅的话语。“你别忘了,精怪可不比凡人,从来不讲你们那套凡间的规矩。” 锦离惊恐地撇过脸望向他。 他的脸近在咫尺,目光阴霾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凶兽。仿若只要她一动,他便会一口咬上她的脖颈,将她活活咬死! “就算你与他春宵一度也无妨。”他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嘴角,笑起来的样子阴森森的。 “我未登上九重天之前乃是廊沧兔族。”他幽幽地说道;“你怕是不知,我兔族从未有过成亲一说,在情之一事上可是放荡得很呢!” 是了。。。锦离这才像是恍然大悟,精怪之间好像确实没有凡间的这些规矩。白泽亦是为了迁就她,才会特意像模像样地摆了喜宴。 锦离真是被那姮娥给害惨了!事到如今,她只能梗着脖子,强装出一副硬气的模样,冷声对他说道; “就算暂且不论这些虚礼,可如今我心中唯有白泽一人,如何还能帮你。” 她已经极力说得淡然自若,只望他没有看出她镇定外表下的怯意。她此时心中实则是怕得厉害。 苏月眯了眯眼。紧接着,在锦离的惊呼声中,他果真埋首在锦离颈间,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 虽是不疼,却仍让锦离心颤。 他迟迟不肯松嘴,若是仍在凡间只怕锦离此时颈间已然被他咬下一块肉来。他的那股子狠劲儿,着实骇人得紧。 锦离咬紧牙关,身子僵直着如死木般一动不动。 许久,苏月才终于是松了口。 他松口时像野兽似得,在锦离的颈间反复舔舐了几下。 此时锦离才知晓,原来身在地府也是会流血的。 想想也是,不然苏月又怎会得来这一身的伤。 将伤口的血迹舔舐干净后,苏月又硬生生将她的脸掰了过来,让她不得不直视他的双眼。 锦离将牙关咬得死死的,才没有惊叫出声。 看着她漠然的脸,苏月眼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痛色。 “无妨。”他冷冷地说着,“能与你一道千年万年地待在这里便已是如了我的愿,就算日日受苦刑我也甘之如饴。” 第309章 孟婆 就在锦离惶惶不知所措时,在前方幽暗的角落里却款步走来一个黑影。 苏月率先察觉了动静,故而死死地盯着那处。他的面上亦是惊疑不定。 那黑影走得极慢,待到近处才能看清,那分明是一个窈窕身影。 苏月不作声,只是一把将锦离带到身后,可他的手依旧死死地拽紧了她的,半点不愿松开。 婀娜的身段出现在两人面前时,锦离看清了,那是一张称得上雍容华贵的脸庞。 这样的身姿,应是能与帝王比肩的。 锦离不得不被她的美貌所惊心,却不知来者是何人。 苏月看清来人时,身子明显顿了一顿。 “孟婆?” 听苏月如此唤她,锦离瞪大了眼吃惊不已。 眼前这容貌华贵的妇人原来竟就是世人口中奈何桥畔的孟婆? 今日她还真是开了眼了! 孟婆朝苏月颔首,眉眼不经意地划过正从苏月身后探出脑袋的锦离。 “白玉仙君可安好?” 苏月显然是对她有些忌惮,故而也与她虚与委蛇了一番。 “帝俊罚我来此受万生万死之刑,天地皆知。你看我,可像是安好呢?” 那孟婆举止端庄,仿若周身带着一股祥瑞之气。苏月语气不善,她也并不与他计较,脸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越是如此,苏月便越发有些急躁。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此处乃是我的执念之境,而孟婆你本是该守在奈何桥畔为往生之人引路的。且我听闻你隐居奈何桥畔,这百年间都未曾再露过面,今日却为何会耗费心力,贸然闯入我的执念之境?” 锦离想起,忘川上的那位老叟好像也曾提起往生之人已经许久未再饮下孟婆汤了。 她忽然出现,难道。。。 孟婆朱唇轻启,直言不讳。 “早年间我欠下一个人情,现如今他来请托,让我带他夫人出地府。” “夫人?” 孟婆说话间确是朝着锦离扬了扬脸。 这一声“夫人”,对苏月来说犹如惊涛拍岸,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看向深厚的锦离。 他抓着锦离的手越发用力,似要将她的手给捏碎了去。 可锦离此时心中倍感暖意。她知道,是白泽找人来救她了。 白泽没有亲自来此定是有他的难处。知晓了他已经想方设法来营救她,锦离心中便觉满满的,无比踏实安心。 孟婆朝着苏月的手瞥了一眼,宽大的翠绿衣袖掩住了朱唇。 “白玉仙君既然还未能脱去执念,那不如就请仙君行个方便,让我将她带出去。如此,日后若是阎王问起来,我也好当作什么都未瞧见。” 苏月气急,立刻冷笑道;“你这是要拿阎王压我?!” 随即,他忽然仰天大笑了三声。 “你难道不知吗?我行事向来疯癫不羁,就算你将此事捅到阎王面前,大不了就是让我再多受些刑罚。能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何惧之有!” 他这话并不像是在妄言,锦离更是从中听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之意。 想不到他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第310章 女英 “哎。。。” 孟婆轻摇了摇头,口中微微叹息。 “白玉仙君这又是何苦呢。” 她言语间感慨不已,似能身有同感,却又透露着惋惜之情。 “往事不可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算强求来,也终归再不复当年模样。这样浅显的道理,白玉仙君又如何能不懂呢。” 听孟婆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好心规劝,锦离对她也生出几分好感。 可身旁的人却并不愿领她的情。 “废话少说!”苏月怒喝了一声,着实是驳了孟婆的脸面。 “你带不走她的!就算现时阎王到了面前,也休想再从我手中将她带走!” 他的话听上去如同困兽濒死时的挣扎,癫狂莽撞,而又叫人。。。略感疼惜。 若当真是深爱至此,那当初又为何会轻易放弃呢。。。 望着他笔直紧绷的后背,锦离不禁微微怔忡。 有缘无分,大抵就是如此罢。 孟婆并未因他的话而恼怒,眉目间惋惜之情更甚。 “白玉仙君可知,孟婆不才,却为何能在地府谋一处闲差度日?” 不知孟婆这话是何意,苏月不解,眯起眼冷睨着她并不肯答话。 孟婆继而徐徐说道; “我原乃是尧帝之女。我的夫君名唤舜。” “你。。。?!”苏月显然是惊诧不已。 “想不到你竟然就是女英?!” 听到“女英”二字时,孟婆微微颔首,嘴角流露出苍凉的笑意。 “不错。”她点头说道;“这名字,已是许久未再听人提起了。想不到白玉仙君倒还记得。” 她似是忆起许多往事,面容越发柔和。 “当年。。。我亦是因着一己执念,追到了地府,盘踞于此地久久不愿离去。阎王无法,才会允我一份闲差,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逗留于此。” “往事虽难以释怀,但千年万年之后,这世上亦无任何事物是亘古不变的。你我,终将是要向前看的。” 苏月依旧警惕地盯着她,却不像方才那般敢随意顶撞她。想来,是孟婆透露了身份,才会让他颇为忌惮。 锦离也听出了些许,看来孟婆的来头不小,身份尊贵。 “仙君,放下罢。” 说完,孟婆轻挥衣袖。 也不知她这是用了什么术法,苏月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忽然动弹不得。 锦离趁此时机一把抽回了手。 苏月此时就只能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锦离,身子却不能挪动分毫,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孟婆的身边。 他似有千言万语,此时却无法说出口。他的目光中有惊诧,不甘,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恨意,最后都慢慢变作伤痛,如同清晨时渐渐熄灭的烛火,没了生气。 锦离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别过眼,再不敢看他。 孟婆慈眉善目,对着锦离招了招手。 “莫怕,你且随我来。你夫君此刻只怕是快要等不急了。” 孟婆一边说着,嘴边噙着笑意,让人倍感亲近。 一想到白泽正在不知道哪处焦急地等她,锦离心中就顿生暖意。 她点了点头,旋即便随在孟婆身后一道离去。 徒留身后,那逐渐淡入黑暗中的孤独身影。 第311章 逃脱 眼前由暗转明,也不知是怎的,恍恍惚惚间,天地骤亮。 竟真的就这般轻易地从那个鬼地方逃脱了出来?! 此前所见种种恍如一场大梦,让人觉得十分不真切。 锦离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此地不知是何处,抬眼所见是一道狭长的崖隙。两边的山崖高耸入云,巍峨不凡。 待看清后她才发现脚下之地亦是一处险峻崖口。 孟婆依旧款步前行,不疾不徐端庄得体。 越过孟婆的窈窕身影,锦离忍不住眼中一阵酸涩。 只因,在那陡峭崖口,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欣长身影。 他就这样孤身一人,孑然立于天地之间,也不知到底已过了千年还是万年。 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像是山谷间的清风,不知何时会蓦得消散而去。 双眼实在热得厉害。锦离抬手,囫囵抹了一把,脚步却已朝那身影飞奔而去。 眼前已是模糊一片,锦离只知,自己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略微冰凉的怀抱中。 他的身子总也不暖,却让她感觉无比安心。 后背传来一下一下的轻拍,他的声音听着比平日里略带沙哑。 “没事了。” 揽在她腰间的另一只胳膊收束地越发紧了。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锦离的颈间。一句“我来晚了”,胜却这世间万千甜言蜜语。 锦离用尽全力回抱住他微凉的身躯。 早前她不知,不知他的相守有多不易,不知在他的冰凉身躯里,有着一颗最最诚挚纯粹之心。 他的恋心没有半点旁杂,天地之大却只容下了她一个。 如此难得!如此。。。叫人心疼不已。 “我想起来了。”锦离窝在他怀中轻声说道。 他的身躯此时明显僵了一下。 “这个傻子!”锦离心中嗤笑。 他怎会以为若是她忆起前尘往事便会对他变心呢! 她身毁之时,魂魄游离天地。是他,不辞辛劳,将那残破不堪的生魂片片聚齐。 游离身外的生魂聚而不凝。没了身躯,魂魄聚散不定,随时可能游散开去。 而她,因之前受阵法重创,若是白泽强行用术法将她的魂魄据在身边极有可能会伤了她的魂魄。 所以他不得不让她游离不定的魂魄直接寄宿在他的心间,这样才能防止那些好不容易聚在一处的魂魄碎片再此离散。 彼时,她就宿在他的心头,日日以他的生气为食,休养生息。 而这个傻子。那段时日,对他来说却是甘之如饴。 依稀记得,那时她宿在他的体内。他往日里话不多,此时却日日自言自语。 言花红柳绿,说日短夜长。 她知道,这些都是说与她听的。 锦离双手用力,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这才平复了一些。 此时,身后的孟婆轻笑一声,惊扰了二人之间的旖旎。 白泽抬起脸看向孟婆,对她颔首示意。 孟婆亦是回了一礼,旋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离心中好奇,孟婆来头不小,可她为何愿意替白泽走这一趟呢? “你与那神仙。。。是何关系?” 闻言,白泽看向怀中之人,在她额间轻抚了一下。 “早前,我在地府遇上她时,她向我求了一味药。” “就只是如此??” 锦离有些不信。 白泽笑了笑,说道;“再无其他。” 第312章 果然是她 被白泽带着御空而行时,锦离依旧有些恍惚。 万万没想到,她想不到会以此种方式忆起前尘往事。 白泽当然注意到了怀中之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不过他此时却沉默着不敢开口。 “在我身上留下那道禁制的,是帝俊还是羲和?” 没想到锦离会忽然开口,白泽微愣了愣。 片刻后,他才沉声应道; “是羲和。” “果然是她。” 锦离无奈地轻笑出声。 她早该想到。 羲和当年并不知晓她会撞破钉魂阵救苏月出来,所以她在阵中下的这道阴毒的禁制并不是为了置她于死地,而是为了。。。 “羲和贵为天妃,苏月与她来说不过一段露水情缘而已。一是怕旁人知晓此等丑事,二则是为了向帝俊表明心意,故而她才会在阵中特意再加了一道禁制。” “若不是羲和有此举,只怕帝俊也断不可能让苏月活到今日。” 白泽冷声说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你错了。 听了白泽的话,锦离却摇了摇头。 “只怕于她来说,苏月连个露水情缘也算不上吧。” 锦离将方才在地府中所听到的种种说与白泽听。 白泽虽未再言语,眼中也不免露出些许唏嘘。 想来,太阴星君之所以会留苏月在座下明里只当是因为姮娥对苏月有意,她顾及女儿才出面保他;实则留他在身边只怕是为了膈应羲和,好叫帝俊时时记得曾经的这桩丑事。 想不到九重天上的神仙整日里竟是这般勾心斗角,而反观那些被一直被他们所不齿的精怪妖物倒是活得更加通透自在。 苏月不过是他们之间博弈的一枚棋子,而她锦离更加算不得什么。 在上神眼中,我等蝼蚁之辈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她当年撞破了羲和与苏月的丑事,羲和定也不会饶她。 若不是锦离破阵之时肉身尽毁,只怕羲和也会有其他法子要了她的命。 思及此,锦离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察觉出怀中之人的微颤,白泽将她又搂紧了些。 “莫怕,万事有我。” 只一句,便能叫人心安。 锦离抬眼,望见他凌厉的侧脸。 他不笑时面上总是冷冷的,但唯有她知晓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现时我未能将苏月从无间地狱救出来,也不知接下去姮娥会如何对付我。” 锦离将脑袋靠在白泽胸前,这才微微舒出一口气。 此间种种,实在太累了。 她本不想牵扯其中,而厄运却总像是不肯放过她,如此纠缠不休。 感觉后背上有一双结实的手掌轻拍。 “不会的。” 白泽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坚毅。 “姮娥瞒着九重天行事,触犯天规不说,此举更是公然忤逆帝俊。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不光是对她极为不利,更有甚者,恐会祸及太阴星君。” “所以姮娥此番定不敢声张。” 白泽此话说得在理。 锦离未再出声,脑袋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如今想这些也是无用。好不容易才同他团聚,此时锦离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第313章 过府一聚 “说起来。。。彼时姮娥将我掳到九重天后,是不是仅将我的魂魄丢进了无间地狱?那为何如今我会好端端的出现在此呢?”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疑惑地摸了摸手脚,确认此时她确实是活生生的。 白泽沉默片刻才出声说道; “那日岱舆山底的大龟之所以会躁动不安是因为姮娥做了些手脚。我一察觉后立刻回去找你。” “原本,可以更早些托孟婆将你带回来的。之所以会耽搁了这许久,就是因为费了些功夫找回你的肉身。” 白泽似乎不愿细说此中细节。 可锦离心中知晓,为了她,白泽此番定是又欠下了什么人情。 毕竟那可是九重天呀!且又是姮娥的地盘。 一句轻描淡写的“费了些功夫”,其中到底几经周折也只有白泽自己知晓。 白泽总是这样,明明为她做了许多却从不愿挂在嘴上,嘴笨得很! 莫名叫人觉着心疼。 轻轻舒出一口气,锦离转过脸往脚下望去。 方才一直没注意,到了此时锦离才发现,这里的地貌竟然瞧着有些眼熟。 “咦?” 她不禁出声问道; “这里。。。我怎么感觉好像之前来过?” 前面不远处可见两座山峰高耸入云,中间形成一条参天的崖涧。 她认得此处! “。。。天地泰府?” 听闻锦离出声,白泽倒并不惊讶。 “天地相交之处便是地府与人间相连之处,生魂若想从地府出来唯有经此处。” 原来竟是如此。 “这天地泰府岂不就是地府的入口?” “算是吧。”白泽说道。 “夫人识得此处?” 被他这么一问,锦离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就。。。早前去过一次,偷了府上的几块糕饼吃。” 至于当时是谁带她去的,现时还是不说为好。 锦离讪讪笑了几下,白泽倒也没再追问。 “府君深谙药理,在炼丹之术上颇有造诣,故而我与府君还算是有些交情。若是夫人钟意他府上的糕饼,日后我遣人去他府上讨些回来便是。” 锦离忙点头应是。 原以为这事儿如此便算轻轻揭过了,可未曾想,他二人越过崖涧之时,忽听闻底下有人远远地出声唤住二人。 “岱舆山主!山主请留步!” 白泽停顿片刻,闻声望去。 那崖涧之上,此时可见一猴儿正朝着两人的方向招手。 锦离认得它,它便是天地泰府里的那只猴儿。 时过境迁,那猴儿却与锦离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果然精怪就算历经千年,模样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呀。 白泽朝怀里看了一眼,随即果真朝着猴儿那处飞去。 等他二人落在崖上,那猴儿满脸堆笑,三步两步蹦跶到了他们面前。 看得出,它似乎对白泽十分亲近。到了近前,立刻躬身对着白泽行了一礼。 只见它挠了挠脑袋,嬉笑着对白泽说道; “府君知晓岱舆山主来了此处,特意遣我来请山主过府一聚。” 白泽没有立刻应声。 那猴儿不着痕迹地瞄了锦离一眼,复又说道; “今日府上新做了糕点,清甜可口,配以岩茶享用最是味美。” 第314章 府君 珊瑚明珠,奇石怪松,精巧玉器无数。在正厅落座时,锦离对四周的景物新奇不已。 鎏金的大瓶,比锦离的个头还要高。玉石雕的枝叶上,细看去,其上有蚁虫竟也是玉石刻的,比指甲盖还小,真真是鬼斧神工。 之前锦离来此处偷糕时只是匆匆一瞥,所以并未不知晓府上竟有如此多的奇珍异宝。 不多时,猴儿端着食盘而来。其上有几碟糕点,香气馥郁。 食盘中的两只黑色的茶盏瞧着质朴无华,却反倒引起了锦离的注意。 只因,那茶盏中隐约传来阵阵幽香。 锦离不敢妄动,只能抬眼看向身旁的白泽。 白泽轻笑点头。 得了应允,她这才伸手拿起茶盏,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此乃月影浮香盏。闻之,有玉兰幽香。” 白泽就着茶盏抿了一口,随即说道; “府君向来喜欢此类精巧却无甚大用的玩意儿。” 这话猴儿听得清楚。不过它只是嘻嘻笑了几下,并未因白泽的话而显出不满之色。 此时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往那处望去,只见一青衣玉带的男子,正朝这处徐徐走来。 他眉眼弯弯,脸上盛满笑意。 “让我来看看是哪一个又在背地里编排我了!” 他嘴上如此说着,却是听不出半点气恼的,反倒像是跟白泽打趣。 头顶青玉冠,手持一柄蒲扇。他的身量近乎可与白泽比肩,可他的面相看着却透露出一股子稚气未脱的气质。 等他于桌案前坐下身来,他第一眼瞧的却是锦离。 “夫人果真绝色。” 他的语气里除了赞美之色倒是听不出调笑的意味来。 听他如此说,锦离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此时她的眼前却忽然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白泽的手掌轻轻捏了捏,他的眼神却是看向桌上的府君的。 “许久未见。” 只淡淡一句,算作是打过了招呼。 相比白泽的冷淡,府君就显得热络地多。 “自上次你拿十三鳞的一对耳壶与我换酒喝,至今也有百余年了。” “换酒喝?” 听到此处,锦离率先忍不住好奇。 “可不是嘛。” 府君扬起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斜睨着对面的白泽。 “当年我府上剩的醴泉之水拢共只够酿一坛子梨花白,都叫山主给换去了。” 锦离好奇地转过脸看向白泽。 她记得白泽明明不善饮酒,平日里也鲜少见他喝。 被锦离看得有些不自在,白泽轻咳一声转开了眼。 “说起来,山主与夫人今日为何会来此处?” 府君一边嬉笑说着,一边慢悠悠地晃动着手里的蒲扇。 冒然说出苏月之事恐会惹上麻烦,故而白泽与锦离一时都未作声。 只是未想到,府君抿了一口茶,忽然复又自言自语般说道; “此处乃是天地相交之处,连寻常精怪都嫌晦气,鲜少会来此处。今日你俩却忽然出现,莫不是。。。” 他说得极慢,锦离见他的眉眼显得比方才更弯了。 “你俩莫不是刚从地府回来吧?” 第315章 不妨直说 锦离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发懵。她不安地看向白泽。 不知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白泽稍稍用力,握了握掌中的柔荑。 “不错。” 他答得爽快,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白泽的话显然早就在府君的意料之中。 只见他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随即说道; “近日来倒也没什么新鲜事,真要说的话,唯独一件,便是太阴星君座下的那个仙官。。。好像是叫白玉还是什么来着的,被帝俊打入无间历劫的事儿了。” 想不到这府君对天上的事竟如此了解! 这让锦离不免好奇,这天地泰府的府君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白泽不做声,锦离更加不敢多嘴的。 府君笑眼看着二人,手里的蒲扇也摇得愈发欢快了。 “哎呀呀!这仙官也是倒霉,万生万死之劫那可是麻烦得紧。我见过有片刻便从地府里出来的,也有万儿八千年始终都出不来的。” “能不能放得下呀,那都在一念之间!” 也不知是不是锦离的错觉,她隐约觉得,府君说这话时似乎是往她这处瞟了一眼。 感觉心里闷闷地,锦离此时低垂下眼发起了呆来。 往事不可追。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阿离,而苏月却还要纠缠于过往,不肯放过他自己。 不得不叹一句,这又是何苦呢。。。 看到锦离陷入了沉默,白泽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看书喇 所幸,府君紧接着说的话,打破了此时的僵持。 “说起来,我倒是有一物,能助历劫者顺利脱困呢!” “何物?”看书溂 锦离还未来得及开口,却是白泽率先出声问道。 “玲珑宝印。” 这宝贝锦离自然闻所未闻,只不过白泽听后竟也是一脸疑惑,似乎并不知晓此为何物。 府君抿嘴一笑,徐徐解释说道; “道法中有一个法子,称作是送替身,山主应该晓得的吧。” 听了他的话后,紧接着白泽便陷入了沉思。 可锦离听不明白,只能盯着府君瞧。 “符咒、纸人、敕令皆可为替,替人消灾解难,逆天改命。而所谓玲珑宝印,实则便是一块上古的玉石。只不过其内含有一道极为厉害的敕令。” “府君的意思是。。。可用这块玲珑宝印当作替身,替苏月在地府历劫?” “夫人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锦离有些不信。 “当真如此厉害?” 府君耸了耸肩,说道; “夫人若是不信,拿去试一试便知。” 说着,只见他朝不远处的猴儿打了个眼色,竟是立时示意猴儿去将那宝贝取来。 此事未免过于蹊跷了! 若像他说的,当真有如此厉害的宝贝,那缘何姮娥却没有法子弄到此物,且这样的宝贝又为何会在他的手上? 这府君不光是知晓苏月的事,他还在这当口将宝贝的事告诉了他们。 这让锦离不免猜忌,府君到底意欲何为? 此时白泽忽然出声问道; “你要什么,不妨直说。” 没想到白泽会说得如此直白。 锦离心中惊疑不定,手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第316章 玄铁锁链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府君正襟而坐,果真变换了一副正经模样。 此时猴儿正好托着东西回来。 只见它双掌之上托着一只琉璃宝盒,小心翼翼将东西在桌案上端正放好后,它便躬身退了开去。 府君亲自将桌上那只宝盒揭开。 里头赫然可见一块蜜黄古玉,状似令牌,不过巴掌大小,玉皮子呈脂状,一看就非比寻常。 府君随即开口说道; “这便是玲珑宝印,只需将此物带到地府那仙官身边,那仙官便可脱身,由这玲珑宝印替其受万生万死之劫。” “可。。。如此,地府的阎王或是天上那位了不得的帝俊一旦知晓此事,他们难道能饶了苏月?若是惹得那些上神不快,岂不是连你我都要受牵连?” 锦离觉得这事儿怕是不妥。 没想到府君听了锦离的话后,嘴边噙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 “夫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只不过山主与夫人大可不必亲自将此物带入地府。” “不若就将此物交由那位将夫人带进地府的仙家,岂不更好?” “如此,你我便皆能撇清干系。此物用不用,如何用,就全看那位仙家自个儿的了。” 此时白泽不禁微微变色。 “你知晓。。。?” 这也是锦离心中的疑问。这府君到底是什么人?听他的意思,他显然是知晓姮娥将她带到地府的事。看书溂 他到底怀着何种心思? 莫不是。。。他是想借由白泽之手谋害姮娥或是苏月不成?! 像是看穿了锦离的心思,府君立刻说道; “山主与夫人大可放心,我必不会让二位惹上麻烦。此物也是真的可以救那位仙官脱困。” “我今日请二位来此,确是有所求的。” “我想问山主讨要一根玄铁锁链做交换。” 听到“玄铁锁链”四个字时,白泽神情一滞,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一声不吭只紧紧盯着面前的府君,眼神瞬间变得戒备起来。 锦离能感觉到,此时握着她的手掌变得紧绷,好像随时准备拉着她起身离开。 “东荒五仙山之所以能浮于归墟之上是因其底下的那五只大龟,而用来将大龟相连的锁链便是玄铁所铸。” 府君还想继续说,却被白泽出声打断了。 “你即知晓得如此清楚,缘何还敢来问我讨要此物?” 白泽说话间锋芒毕露,听得出对府君已是颇有敌意。 想来,这玄铁锁链必定是什么要紧东西。 果然,紧接着白泽便说道; “若是我将玄铁锁链给了你,那岱舆山便会变得沉浮不定,只肖归墟中的一个小小暗流便能让整座岱舆山倾覆。” “且不光是我岱舆山,连带着与之相连的两座仙山也会受到波及。” 眼看白泽要动怒,府君急忙开口。 “山主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下去可好?” 白泽虽然语气不善,却是没有立刻带着锦离起身离开的。 “山主且莫要动怒。我知这玄铁锁链的要紧之处,今日我只想将这锁链借来一用。” 怕白泽不会应允,府君还急急地说道; “我只要其中一根,且至多不过五日!只需五日,我便将玄铁锁链原样奉还!” 第317章 值得 “你不用再说了!” 白泽此时忽然站起身。 “若是没了锁链,岱舆山顷刻便会翻覆。归墟何等凶险,我身为一山之主,怎能让山中生灵涂炭!” 锦离想起庆忌,升卿,鼓鼓,喇月,还有山中许许多多的生灵。 若仅仅只是为了帮苏月脱困却要岱舆山上下犯险,这对白泽来说何其可笑!莫说是白泽断不可能应允,就是锦离也觉得这府君实在太过荒唐! 白泽作势就要拉着锦离走,府君急得立时高声喝道; “姮娥知道夫人未能将白玉仙官救出来,不定不肯善罢甘休!不日便会再上岱舆山!” “只要白玉仙官一日不从地府出来,姮娥便一日不肯放过夫人您!山主可是想清楚了?!” “今日你可以托孟婆把人带出来,但下一次呢?!山主难道愿意看着夫人至此永无宁日吗?” 他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生生把白泽钉在了原地。 锦离眼中所见的是白泽僵直的背脊。 许久,白泽才回过身来。他看向府君的眼神阴沉无比。 可白泽既然未走,府君便知晓他的话已然起了作用! 这夫人便是白泽心尖尖上的人物,只要是危及她,白泽必定就范。 见白泽站定不动了,锦离担忧地拽紧他的胳膊。 在白泽低头看向她时,锦离摇了摇头。 她不愿白泽做出会让他后悔之事,她不愿山中生灵因她而犯险。 “若姮娥再找上门来,我也是不怕的!我相信夫君定能护我周全!” 最不济,大不了就是一个玉石俱焚。此生能与白泽心意相通,她已算是无憾了。 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并没有说出口的。 白泽定定看她,忍不住抬手轻抚锦离的面庞。 只片刻后,他便重新回到了桌案前。就算锦离想拦他也是拦不住的。 “只得五天。” 白泽阴沉地看向对面的府君。 府君大喜,立刻应承道; “山主请放心!只需五天,我必定亲自将玄铁锁链归还!但凡多一个时辰,这天地泰府任由你拆了!” 府君说得信誓旦旦,可锦离仍旧忧心忡忡。 “那这五日岱舆山没了锁链,万一要是沉了可如何是好?” 锦离知道白泽全都是为了她。 可她怎么忍心!叫白泽负了跟随他多年的那些精怪们! 锦离忍不住伸手去拽白泽,却被白泽轻轻按下。 “夫人且宽心。这五日我会想法子,定不会让岱舆山沉入归墟之中。” “什么法子?”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泽顿了顿,才开口说道; “这五日,我会亲自潜入水底。若是有暗流来袭,只需我亲自托住岱舆山便无大碍。” “你要亲自去?!” 此事哪里真的会像他说的这般容易。 “这么大一座山,只你一个如何能托起?!” “若是你托不住呢!那岂不是整座岱舆山连你一起都沉了!” “仅仅因为将来姮娥有可能来找我的麻烦你竟就要只身犯险!不光如此,还要赔上整座岱舆山,你这样当真值得吗?!” 锦离气急,她这夫君莫不是痴傻! 可白泽想也未想,脱口便答道; “值得。” 第318章 屁都不是 “可我不愿。。。!” 锦离还想再说,可白泽却不予理会,径直对着府君说道; “你帮我将这玲珑宝印交给姮娥。替我告诉她,若是日后她敢再踏足岱舆山一步,新仇旧恨我白泽必定一道向她讨回来!” 府君自然是立刻点头应是。 “还有。” 白泽看向府君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狠戾。 “若是岱舆山因此翻覆,亦或是最后姮娥又找上门来,这笔账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 “此后除非我死了,不然我誓要铲平天地泰府才肯罢休。” 白泽此话有些蛮横,不过府君倒是丝毫不敢懊恼的。 只见他躬身,向白泽颇为恭敬地行了一礼。 “山主大可放心。我必不会欺你,这玲珑宝印一定能救那位仙官出来。” 至此,白泽才算是冷静了下来,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淡然。 “三日后,来岱舆山取玄铁锁链。” “多谢山主!” 白泽并没有向他追问他此番讨要玄铁锁链到底是要做什么用。 随后便牵着锦离出了天地泰府。 他带着锦离一路直奔岱舆山,不出三日便到了。 路上锦离出奇地沉默。 只因她心中自责不已,觉得让山中上下为她冒险,实在太过自私。 到了岱舆山,一落地桑儿和庆忌便迎了上来。 锦离心中有愧,她甚至不敢对上庆忌的目光。 稍稍寒暄了两句,便称自己累了,要早早回房休息。 白泽并没有和山中的精怪们提起此事,包括庆忌。 如此,光阴飞逝,很快便到了第三日。 今日天未亮时,锦离睡梦中便感觉身边空荡荡的。 白泽早早就出了屋子,去往后山。 他纵身一跃,迅速消失在归墟之中。 片刻后,不光是岱舆山上下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摇晃,连带着员峤山都抖了一抖。 九凤方感觉到动静,立刻知晓大事不妙。 等他匆匆前往岱舆山时,便见白泽手里拿着玄铁锁链正在跟什么人说话。 九凤气得立刻冲上去,对着白泽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你动了山底的锁链?!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彼时府君也被九凤的气势给吓了一跳。 白泽倒是面不改色,把玄铁锁链给了府君后便让其迅速离开。 府君感激,但碍于一旁气势汹汹的九凤,也只得拿了东西立刻动身离开了岱舆山。 九凤原本想上去拦府君,却被白泽挡住了去路。 “我答应了他。五日后,他便会将锁链归还。” 可九凤此时看白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个什么来路你就信他??” 白泽没吱声,九凤就更是气恼。 “没了锁链,你岱舆山随时有可能沉入归墟之中,连带着我员峤山也要无端被你殃及。” “那些千百年跟着你的生灵,他们信你,尊你为山主。可在你眼里他们的命根本连屁都不是!” “我真是错看你了!” 可不管九凤如何谩骂,白泽既不解释事情的原委,也不说明他打算如何稳住岱舆山。 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孤身立在原地,就好像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第319章 四散奔逃 九凤骂骂咧咧地,最后还是大雀驮着林晚意来将他强行拖走的。 至于林晚意为何会来此。。。 在白泽身后不远处的林子里,庆忌就坐在树上,默默地看着九凤将自家山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要上前为自家山主打圆场的意思。 就算是等到九凤跟着林晚意离开后,庆忌依然没有从树上下来。相比于平日里的洒脱,这一回他表现得异常沉默。 锁链即给了府君,白泽便不能离开后山了。 独自在岸边伫立了一会儿后,他忽然开口对着面前的事虚无吩咐道; “照顾好夫人。” 白泽早前找了个明目将喇月支走了,所以此处只剩下他,以及一直躲在树上不肯下来的庆忌。 所以白泽的话显然是说给庆忌听的。看书溂 可这一回庆忌并没有出声应他。 得不到答复,白泽也没有再停留,而是纵身一跃,毅然跳进了归墟之中。 —————————————————— 自那日起身后发现白泽消失了,锦离便知晓他定然是去了岱舆山底。 纵使她忧心不已,可凭她现在的本事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日站在后山焦急地望着水面。 锦离没有将岱舆山可能会翻覆的事告诉桑儿,可小丫头还是立刻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只因,这几日庆忌一直都怪怪的。 锦离待在后山,他就也每日都不远不近地跟着。 只是他每每都躲在树上不愿下来,就算桑儿主动上前去与他说话他也没有再搭理过她。 就感觉。。。好像是她们主仆二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他才会像这般跟她们不对付。 锦离待在后山的日子里,山中的精怪无一敢靠近。 不知为何,山中静得可怕,连虫鸣之声都比往日要少了。 锦离心中知晓只需五日,五日后白泽便可上来。 可这五日她无时无刻不是过得提心吊胆。 明明没有风过,可林子里参天的大树时不时便会传来沙沙声。 每每到了这时候,锦离就害怕得抱起双手。 她知道,树之所以会晃动不已是因为岱舆山在晃动。 不过桑儿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摇晃,偶尔感觉到的晕眩时,她也只当是自己累了,坐下歇上一会儿后便好了。 到了第四日时,山中竟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出现在后山时,锦离着实是吓了一跳。 “阿离。” 锦离不禁被这一声轻唤吓得寒毛直竖。 “你?!。。。你出来了?你怎么会来此?” 她慌忙四下张望,可四周一个影子都看不到。不论是鼓鼓还是庆忌,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苏月着一袭月白的袍子,虽身姿如往日矫健,可从他的面色到底看上去露出几分疲态。 “你不用找了,我一路行来,岱舆山上一个拦路的也无。” 他轻轻笑了一下,复又说道; “那些精怪们知道岱舆山底下少了一根玄铁锁链随时有可能倾覆,所以早都四散逃出了山去,投奔其他山头了。” 第320章 第五日 也不知是怎的,zi苏月出现之时岱舆山竟无端狠狠晃动了一下,随后才慢慢归于平静。 就好像。。。就好像是底下的白泽察觉到了什么一般。 “你且宽心。” 锦离紧绷的神情苏月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并没有要靠近的意思,站在离锦离身前一丈外的地方便再不动了。 “我今日来,并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 “我只不过。。。只不过想来看看你。” 苏月的笑脸看着透露出些许无奈。 “你到底还要什么?” 锦离恶狠狠地说着。 白泽孤身犯险,锦离心情本就郁结,这会儿苏月忽然不请自来,她憋了这么久的火,自然是要朝着他撒的。 要不是苏月。。。他们根本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锦离怨恨的眼神让苏月收起了笑脸。 往日洒脱不羁的白玉仙君,如今在她的面前倒显得有几分落寞。 “姮娥将我从地府救出来时都与我说了。。。” 苏月鼻间轻嗤一声,说道; “想不到最后竟是白泽用玄铁锁链换了那宝印,才将我救出来。。。” “我得知这玄铁锁链的要紧之处,所以想来此处看看。若是岱舆山真的倾覆,有我在,也好及时将你救出去。” “不用!” 锦离显然并不相信他所说的。 “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如今我身为白泽的夫人,更应该要与岱舆山共存亡。” “你赶紧走罢。” 锦离不领情,苏月倒像是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那便全当作是我自作多情了。” 临走时,苏月望着归墟的方向微微愣怔,许久方开口说道; “我知你早已不是那个阿离,我也已不再是当年的苏月。可你两次救我的恩情,我必定铭记于心。” “他日若是你。。。你和夫君遇上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苏月没有再看锦离一眼,竟就真的孤身离开了岱舆山。 真的就这么走了? 锦离依然有些不信。 之后她如临大敌般一直保持警戒,深夜都不敢入睡。 桑儿担心自家小姐一直这么撑着身子可能受不住,不过她知道即使她开口,小姐也是不会听的。 如此强撑着到了第二日,锦离焦急地在岸边来回踱步,时不时就要往山前张望。 她在等。 今日天地泰府的府君就该把玄铁锁链还回来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四日,岱舆山如今安然无恙,那是不是就是说,白泽此时也好好地待在岱舆山的底下呢? 那水面之下是漆黑的,深不见底。 她不敢望着水面太久。一想到白泽独自待在水底不知道正经历着什么,她的心就立时揪作一团。 可他等呀等,等到日头升到了头顶,也没见那府君的影子。 锦离的心中就如同有万只蚁虫嗜咬一般,让她根本无法坐下来。 “桑儿!” 锦离忽然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小姐?” 可桑儿急急走到她身边时,锦离却又不知该如何吩咐了。 “如今山里是不是空空如也?精怪们全都散去了吗?那。。。那庆忌呢?!他还在不在?” “怎么办。。。要遣谁去天地泰府问问?那府君怎的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好了是今日的!” 锦离自言自语般,也分不清是不是在对桑儿说话。 第321章 归还 桑儿见锦离焦急的模样心中害怕,便想着去林子里寻一寻庆忌。 她确实已有两日没再见着他了。 之前留心找的话偶尔还能在林子深处看到庆忌的身影,可这两日不管是哪棵树上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或许。。。真像他们说的,山里的精怪们早就跑光了,独留了她主仆二人在山里。 一想起方才所听到的话,小丫头心里也有点怕。 难道这一整座山头真的会沉入水里吗? 桑儿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她现在唯有立刻前往林子里去寻庆忌了。 桑儿小跑着离开后锦离依旧独自一人守在后山的岸边。 “若是。。。岱舆山真的沉了,那我便也是要与你葬在一处的。” 她低声呢喃,不知是说与她自己听还是说给底下的白泽听的。 时光飞逝,月升日落,很快天便黑了。 桑儿在林子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庆忌,只能垂头丧气地赶回锦离身边。 她来到岸边时,看到锦离正在水边徘徊,似是准备要下水。 她急得,连忙小跑着上前去,一把拽紧锦离的衣袖。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桑儿使了吃奶的劲儿,生怕拽不住锦离。 锦离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拽,差点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所幸小丫头及时扶住了她。 “我想下去看看白泽。” 如今她的眼里只有那片沉寂的水面,至于其他的,她也顾不上了。 “我想看看他在下面怎么样了,是否安好。” 锦离一边说着,一边将桑儿的小手拨开,作势还要上前。 这可急坏了桑儿。 “不成的!不成的!小姐您何时有过水!就算是水性好的,这么深的底下去了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此时的锦离根本听不进桑儿的话。 “你放开!” 锦离不耐烦地推了桑儿一把。 见拉不住自家小姐,小丫头眼眶都红了。 “不成的小姐!你不能下去呀!” 真是疯了! 这么下去分明就是送死。 此时的锦离就像是魔怔了似的,力气大得出奇。 就在她准备纵身一跃跳进水中时,天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急呼。 “夫人!且慢!” 这声音! 锦离认得!是天地泰府的府君! 他终于来了! 锦离瞬间欣喜若狂。她忙回过身,朝着府君的方向迎了上去。 府君方一落地,就被锦离狠狠抓住了胳膊,脸上不免有些报赧。 可锦离哪管得了这么多,现下她是生怕让这府君跑了。 “玄铁锁链带来了吗?”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府君略后退一步离锦离远些,随即点了点头说道; “今日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让夫人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取出一个锦缎包袱,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锦离。 “这个就是玄铁锁链?” 她没有见过这东西,不过府君应该不像是骗她。 “那我现在就将这东西送去给白泽。” 说着,锦离一把抢过包袱就要往水里去。 她的脚还尚未沾上一丁点儿的水呢,水面之下此时忽然浮上来一个巨大的黑影。 第322章 心中有数 水面下的黑影渐渐逼近。到了近处时,看起来更加庞大。 等这团黑影破水而出时,赫然正是一只洁白无瑕的巨兽。 它以昂首之姿,傲然立于水上。一双金色的眸子睥睨天下,冷漠孤傲。 它先是看了岸上的锦离一眼,随即才转向不远处的府君。 “东西带来了?” 低沉浑厚的嗓音在一望无垠的归墟之上似有回音。 府君讪笑一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带来了。已经交到夫人的手上。” 方才见到白泽时,锦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安然无恙。 白泽并未变换模样,庞大身躯缓缓靠近锦离。 他依然停留在空中,只是用硕大无比的脑袋凑近锦离身前。 锦离可以感觉到,他凑近时的小心翼翼屏息凝神,就好像生怕会吓着她似的。 她莞尔一笑,将手里的包袱递上前去。 白泽顿了一顿,与她对视一眼却未出声。 紧接着,他衔起包袱,重新回身往水里去了。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白泽才从水里出来。 这一回,他已是幻化作人形模样。 他方一落地,锦离立刻扑了上去。 白泽脸上似是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重归于平静。 他圈住锦离的胳膊微微用力,结实的胸膛让怀中之人安心。 “没事了。” 他在她的耳边低吟。 可锦离紧紧环抱住他的一双胳膊却迟迟不肯松开。 白泽抬眼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府君。 府君此时眼神飘忽,一双眼正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你来晚了。” 白泽的语气中有明显的责怪之意。 府君摸了摸鼻尖,只能恭敬地作揖,说道; “对不住,之前确是遇上些事,耽搁了一会儿。” 虽晚了一些,不过幸好,岱舆山没事,白泽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就足够了。 白泽也并不想再深究。 府君却躬身说道; “此次承蒙岱舆山大恩,我铭记在心。日后山主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天地泰府必定义不容辞。” 府君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可白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怕耽误了白泽与夫人浓情蜜意,府君便不再叨扰,行了一礼后便径直腾空而去。 锦离抬起脸从白泽怀中探出脑袋,望着府君离开的背影略带疑惑地问道; “这府君是什么来头?” 白泽冒了这么大的险,不惜拖上整个岱舆山,真的仅仅就是为了帮姮娥救出苏月吗? 一阵沉默过后,才听白泽缓缓开口。 “府君,名唤腾蛇。” “腾蛇?” 锦离回过脸看向白泽。 “他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仙吗?” 不过锦离觉得,他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呀。 片刻后,白泽说道; “曦和生十日,被后羿射下了九个。唯独留下一个,便是腾蛇。” “什么?!” 锦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他就是天上的日头?!” 白泽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那你帮他。。。你帮他是因为他是曦和之子?” 锦离这才算是有些明白过来。 “他是曦和之子。你今日帮他是为了我体内的那道禁制对吗?” “不错。” 白泽轻轻抚了一下锦离的鬓角。 “我为何会出手帮他,他其实也心中有数。” 第323章 回来就好 “自后羿将九日射下后,曦和的脾性就变得阴戾不定。我也是费了些功夫找到腾蛇之后,才知道他与曦和并不亲近,平日里鲜少来往。” “那现下他既见过了我,会不会。。。他可会去向曦和通风报信?” 锦离顿时有些心慌。 白泽在她的背后轻拍了拍。 “无妨的。” 他似乎并不担忧。 “我认得他几百年了。腾蛇虽不是什么慈悲心肠,且平日里喜欢睚眦必报,不过他对有恩之人确是说到做到的。” 见锦离的眼神中依旧有些担忧。白泽将她搂紧了些。 “没事的。夫人且宽心,万事有我。” “对了。” 锦离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自那日你潜入山底,山上的精怪们便四散逃窜。现如今山上无人看守。。。” “夫人是在说昨日的事罢。” 苏月来过此处的事白泽果然是知道的。他此时脸色微沉,连苏月的名字也不愿提起,看上去很是忌讳。 “嗯” 锦离点了点头。 “那些精怪们走便走了罢。” 白泽说得轻描淡写,漠然地让人心寒。 “可是。。。那些都是跟了你千百年的精怪呀。” 他对他们难道没有一点情分吗? 以锦离所知,白泽虽然表面看上去冷淡,但实则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对她了。 白泽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说道; “生死关头。它们走了才是对的。精怪与人是不同的。” “千百年来,它们慢慢在山中聚集而居。岱舆山只不过是它们长久岁月中的一个落脚处,但它们本就没必要与岱舆山共存亡的。” “可是。。。” 他从来都是如此孑然一身吗? 白泽的话让锦离莫名有些心疼。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冰凉的手掌在她的双手中似乎也有了一些温度。 “如今你有了我。余生我们彼此相伴,再不分离。” 如今岱舆山虽空空荡荡,但是只要能与白泽相守,往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平静日子也是挺好的。 白泽用力回握一下,脸上扬起由衷的笑容。 如此浓情蜜意之时,林子里却忽然传来些微的窸窣声。 锦离立刻警惕起来,望向林子深处。 “是什么东西?” 相比与锦离的紧张,白泽却显得十分淡定自若。 片刻后,从茂密的草丛中钻出一个漆黑的脑袋来。 “喇月?” 喇月此时没了往日的威风,耷拉着脑袋缓缓向他们靠近。 它时不时抬眼瞄一下白泽,看得出十分的小心翼翼。 “山主。。。夫人。” 喇月走到离白泽一丈远的地方便不敢再上前了,只是匍匐在地,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没想到喇月竟然回来了。 锦离心中很是替白泽高兴。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 见白泽冷着脸没吭声,锦离尽力想要替喇月打一下圆场。 喇月依旧没有起身,一双眼小心翼翼地瞄着白泽。 许久,才听白泽开口说道; “你不去看着归墟,趴在这里是要看我与夫人如何缱绻情深吗?” 第324章 留下来 喇月听了白泽的话后,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瞬间立起身来,看上去很是欣喜的模样。 “是!山主!” 锦离觉得,白泽虽然嘴上不说,不过他心里确是感念这些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精怪们的。 不多时,忽然从地上冒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土堆,看着有些瘆人。 桑儿害怕地连忙靠近锦离身边。 “那。。。地上的是什么东西啊?!” 而后,从地上一个个的小土堆里忽然钻出来许多小东西。 “鼓鼓??” 看清了葱土里钻出来的东西后,桑儿脸上也挂上了喜色。 她想也没想,几步就凑到鼓鼓的身前蹲了下来。 “这么多天没见你们,原来你们都躲在地下啊!” 鼓鼓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圆圆的身子不安地摇晃着,却丝毫不敢跃上前去。 “庆忌。。。庆忌喊我们藏身。” 鼓鼓吃力地说着,还不住朝白泽那处张望。 原来它们一直没走。 锦离心中顿生暖意。 谁说精怪无情的。 不管是喇月也好,还是这些小东西们,它们明明都没有背弃撇下岱舆山,没有背弃它们的山主。 白泽还未开口,林子里不知何处便传来了庆忌的声音。 “是我叫山里的精怪们统统出去避难的。” 闻声望去,庆忌正骑着他的小黄马,从林中缓缓踱过来。 “山主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可我不愿见它们无辜赴死。” 这是头一回,庆忌敢用如此态度对白泽说话,话里都是对白泽的责怪之意。 “我让它们统统尽早离去,可偏偏岱舆山上的精怪们都跟它们的山主一个德行,都是死脑筋!” “它们不肯走,我只好让它们在山中各自藏身。若是真的遇险,它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庆忌从小马上下来,却并没有要向白泽低头的意思。 “一切罪责都在我,与它们无关。” “现下岱舆山已然无事,明日,我便会自行离去。” 说完,他才向白泽躬身,行了一个不大恭敬的礼。 一听庆忌说要走,桑儿顿时一激灵,欻地一下站起身来。 “你要走?走去哪里?” 桑儿急切地问道。 庆忌笑了笑,说道; “我们精怪之类,以四海为家有何稀奇的。” 随即他朝林子周围望了望。 “这地方我已住了许久,是时候出去转转了。” 他说得十分洒脱,似乎对岱舆山已再无留恋。 “可是。。。可是。” 桑儿不知道该如何出言挽留,只能无助地看向锦离和白泽。 白泽一声不吭,脸上看不出喜怒。 此时锦离上前一步,出声说道; “此番。。。皆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住你们。” 说着,她竟然当即跪下身去。 这可吓坏了庆忌。 锦离的膝盖刚着地,身后立刻有一双手掌伸出来,从胳膊底下将她架起。 “你做什么?” 看得出,白泽有些气恼。 可锦离此时顾不上白泽,眼下她一心只想留住庆忌。 “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们!望你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下来。” 第325章 设宴 “诶哟,可不敢,夫人快别这么说。” 庆忌慌忙摇着一双手。 她可是白泽心尖尖上的人物,叫她如此低声下气地道歉可如何是好。 尽管如今庆忌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岱舆山,可他下意识里依旧对白泽有些恐惧。 果不其然,白泽刀子一样的眼神立刻朝庆忌投了过来。 “你想好了?要去往何处?” “这。。。” 想不到白泽会有此一问,庆忌倒是被他问住了。 “眼下我倒确是还未想好。” 想不到庆忌话音刚落,白泽立刻说道; “没想好就继续待在岱舆山,等哪天你想好了再动身。” 说完,不顾锦离的挣扎,白泽这便架着她往小楼的方向走了。 徒留下庆忌独个儿还站在原地发愣。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啊。。。?” 眼看着白泽和锦离离去,桑儿小心翼翼地靠近庆忌身边,还不忘再添上一句。 “你。。。你要是没想好就慢慢想,不着急的。” 说完,她立刻一溜烟小跑着追锦离去了。 又过了数日,岱舆山上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鼓鼓们依旧蹦跶地欢快。山上的那些精怪们大都没走,等一切平静下来后,都慢悠悠从各处晃了出来。 知道这些后,最开心的莫过于锦离。 她整日看着山头笑盈盈的,似是比白泽这个山主还要欢喜。 岱舆山安然无恙,庆忌最后也没有走,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可仅仅月余,山上又来了客人。 九凤的大雀在岱舆山上空盘旋之际,远远地听着天上传来的尖啸之声,就无端让人心里发慌。 锦离有些担心。 她虽未亲眼见到,但也从精怪们口中得知,当日九凤是如何厉声斥责白泽的。 今日他又忽然找上门来,难道是还要找他们算账? 九凤来访之际,锦离正央着白泽在院外陪她下棋。 只见大雀盘旋一周后,火红的身影便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二人身前。 九凤落地后也不立刻出声,只端着架子斜眼看向白泽。 此时的白泽竟然连头也不抬一下,根本不把九凤当回事,低头又落下一子。 “夫人,到你了。” 白泽可以不把九凤放在眼里,可锦离不行。 在九凤就要发作之前,锦离连忙出声问候。 “九凤山主,好久不见。” 她扯着笑脸,想替自家夫君打个圆场。 九凤闻声,刚准备插上腰的手这才放了下来。 只是他嘴里依旧冷哼了一声,说道; “哼!要不是有事,我才不愿踏上你们岱舆山呢!” “不知。。。九凤山主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呀?” 锦离问得小心翼翼,不想得罪了九凤。 可就算到了这时候,白泽依然连眼皮子也没有掀一下。 这可气坏了九凤。 他立刻拔高了嗓音,不咸不淡地说道; “羲和忽然设宴,要请四海八荒的仙家同聚,且她着意吩咐,要请东荒五山的山主齐齐赴宴。” “什么?” 羲和这名字锦离可耳熟! 她身体里的禁制可不就是拜这位了不得的天妃所赐! “她。。。她要我们一起去赴宴?” 锦离不安地看向白泽。 白泽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棋子,抬眼看向九凤。 第326章 一道去 “什么时候?” 白泽沉声问道。 九凤一撇嘴,嫌弃地回复道; “算算日子,是下月初一。” 这么说,顶多还有十日了。 锦离手心都冒出汗来,紧张地看向白泽。 “她此次设宴用的是什么名目?” 九凤知道白泽在忧心什么,故而也没有卖什么关子。 “没明说。只说是与众仙同乐。羲和不像太阴时常陪伴帝俊左右。她往日深居简出,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如此盛会,所以各路神仙此次看在她的面子上必定都会出席。” “至于我们嘛。那些神仙与我们可是云泥之别,我辈之流在宴上与尘埃无异。” “依我看。。。羲和不像是会仅仅只为了为难你夫人而如此大费周章办这种盛会的。” 九凤所言不无道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说羲和到了今日才想发难,且还大费周章地请各路仙家齐聚只为了捉他区区一个白泽,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办?” 锦离愁容满面,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泽深思片刻后才开口。 “届时我与你们一道去。” 九凤话已带到了,且他现下跟白泽还欧着气,自然不愿在这里多待。 得了白泽的答复后,他便自行乘着大雀而去。 他竟然要去赴宴! 这让锦离越发不安了起来。 “夫君若是去的话,我也要一道去!”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耍性子,也知道若是她跟去不但毫无助益,反而还会成为白泽的拖累。 但她不能。她不能再让白泽孤身犯险。 那可是羲和!是历经亘古的天妃! 她若是要拿人,谁都逃不过她的掌心。 若是真的不幸。。。那她也定要与夫君生死相依! 锦离腹中已经拟好了千言万语,想着不管白泽如何劝,她定是要说服他,让她与他同去的。 可没想到她的千言万语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只因白泽这一回竟然破天荒地不但没有阻挠她,且直接了当地回了她一个“好。” 如此意外,锦离不免愣了一愣。 白泽没有再出声,他只是走到锦离身边坐下,牵起她的手在掌中来回摩挲。 山雨欲来。 不知此时的片刻宁静会不会就是最后了。。。 接下来的人几日,日子过得十分静谧闲适。 锦离如今身子便利了,可每日晨起白泽还总是要为锦离梳洗。 然后二人一道用过饭食后,或是去院中下棋,或是去山中看云卷云舒,一山苍翠。 精怪们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而跟白泽生出嫌隙,山中依旧一片生机盎然。 到了月升日落时,锦离还会哄得白泽陪她在院外多喝两杯。 伴着山风虫鸣,以月影下酒。 每每白泽喝多了后,锦离都会嬉笑看他,然后枕臂而眠。 这样祥和宁静的日子,与凡间普通人家无异。 不管是白泽还是锦离,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宴会之事。 岱舆山中以庆忌消息最是灵通,他一早便得知十日后白泽与锦离要去赴宴一事。 故而,近来岱舆山的林中偶尔能听到轻轻的叹气声。 第327章 赴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赴宴之日。 东荒五山的山主约好了一齐在归墟之上碰头。 锦离这也是头一回见到除了九凤之外的其他三位山主。 其余三位山主今日都是以人形示人,所以锦离看不出他们的原形为何。 其中还有一位位娇俏的女儿家,在五位山主中显得越发娇小可人。 锦离亦是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 似是察觉到锦离在看她,她轻轻巧巧地,一跃便到了锦离的身前。 别看她身型娇小,但到底也是一山之主,说话间并没有半分羞涩。 她巧笑嫣然,浮在空中弯腰探向锦离。 “你就是白泽的夫人呀。” 她眯起眼来,原本一双好看的杏眼瞬时变得狭长。 看着。。。看着无端多了几分迷惑。 “长得真是漂亮呢!也难怪白泽会为你痴迷。” 说着,她竟然伸出手作势要去摸锦离的脸。 “玉姬。” 此时白泽沉吟一声,玉姬这才吐了吐舌头,把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可真是宝贝她呢!连摸一下都摸不得,啧!” 讨了个没趣,玉姬朝锦离眨了眨眼后便径自离开了。 “她。。。真身可是狐狸?” 玉姬离开后,锦离凑近白泽耳边小声问道。 “你怎知?” 白泽有些好奇地看向锦离。 “我就是猜的。” 神态如此魅惑,想来也只有狐族了。 其余两位山主只是简单跟白泽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看得出相互之间礼貌而疏离。 九凤是个率直性子,喜怒都表现在脸上。 比如,此时他就昂着头,隔得远远的冷哼一声,不愿看向白泽这边。 “既然都到齐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九凤说道。 于是乎,东荒五山的山主便各展神通,往九重天而去。 ——————————————— 此时的九重天上是许久未有过的热闹。 这一回羲和设宴,竟是比早前西王母的蟠桃会阵仗更大。 宴会设在第九重天,与蟠桃会的第三重天相比,规制也是大大不同。 东荒一行到达九重天时,往来已经是一片热闹景象。 不少散仙都雀跃不已,早早就聚在了九重天上,三五成堆相互寒暄起来。 “难得有机会上来九重天,今日可要好生寻个机会在帝俊与天妃面前露露脸。” 人堆里不时传来类似的话语。 相比仙家们的跃跃欲试,东荒五山一行反倒是显得悠哉许多。 “前面就是正殿了。” 九凤朝不远处的一座恢弘殿宇扬了扬脸。 “今日这宴会就设在此处。” 跟随白泽来到殿宇外,其余几位山主已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白泽则迟迟未进去,留在殿外陪伴锦离。 “时候差不多了,进去吧。” 虽有不舍,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锦离想催促白泽一道进去。可白泽却将她揽下。 “我自己进去就好。夫人在此稍候。” 都跟着来到这儿了,这个节骨眼上白泽却要撇下她自己进去?! 锦离当然不肯,可她也拗不过白泽。 “夫人宽心。我去去就来。” 第328章 遇上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哗然。 原来是帝俊携两位天妃,相伴往殿宇而来。 此时不论散仙还是上神都打起了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不少仙家都往殿前聚集而来。 见四周渐渐纷杂,白泽不敢再逗留。将锦离带到偏僻处安顿好,随即不管锦离如何央求,他已是独自走进殿中。 锦离想追上去,殿宇前站着两位门神模样的神仙,模样威严。 她怕冒然闯进去会生出事端来,反倒给白泽添麻烦。故而只好悻悻地回到角落里等着。 殿宇外陆陆续续有仙家赶来,粗略看去不下千个。 忽然,锦离竟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阿离。” 这声音。。。 锦离有些懊恼,偏偏在这儿又遇上了。 她回身望去,站在她身后的,果不其然又是苏月。 苏月见到她时面露惊讶之色。 锦离就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出声。 虽然出声唤她,可真到了四目相对时,苏月却忽然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姮娥。 姮娥见了锦离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上次多谢你。” 姮娥是在感谢她?! 要不是那次被姮娥抓着投进地府,哪来的之后这许多事儿! 锦离在心中呸了数次,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见锦离不答,只静静地瞪着面前的二人。姮娥只好委婉一笑,模样看上去着实是端庄大方。 “你。。。是跟白泽一道来的?” 苏月似乎是没想到这次羲和设宴竟然会请东荒山主。 因为在他看来,东荒五山比九重天上的散仙尚且不如,这次怎么邀他们前来。 苏月疑惑地看向姮娥。 姮娥知道苏月心中疑惑之处,不过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这一回羲和天妃设宴是何缘由我母妃也不知晓。” 事情来得蹊跷。 苏月忧心地望着锦离,忍不住开口劝她。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早些回去罢。” 明知道苏月也是好意,可他的话听起来却有些刺耳。 “不劳白玉仙君费心。等夫君出来后,我自会与他一道回去。” 锦离语气不善,对面前的二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苏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旁的姮娥却催促了一句。 “时辰差不多了,母妃他们都已经进殿,我们也不好再耽搁。” 苏月朝殿宇那边望了一眼。虽有不舍,也只好动身随姮娥离去。 经过锦离身边时,苏月轻声对她说了一句。 “自己小心些。” 锦离原本心情就不好,这会儿还遇到他们俩,心中更是郁闷。 不过此时她一门心思都在那殿宇之内,只盼白泽能安然无事,尽早从里头出来! ——————————————— 此时的殿宇内人头攒动。 即使是东荒五位山主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白泽入殿时,看到玉姬正和另外两位山主一起。 他们略显局促地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上去与四周格格不入。 见白泽进来,玉姬连忙招呼他。 “这儿!你快过来!” “九凤呢?” 白泽问道。 玉姬眼珠子一转,朝殿中那个火红的身影努了努嘴。 “喏!他正跟那些仙家们打得火热呢!” 第329章 召见 放眼望去,九凤果真正与一位样貌清贵的神仙聊得火热。 “我们东荒呀,也就是九凤人面广,能结交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 玉姬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可从她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羡慕之色。 九凤在这群神仙里混得如鱼得水。不知为何,那些神仙似乎对九凤也颇为热络,从他们的神情上并没有看出出鄙夷或疏离。 九凤一边聊着,一边还朝白泽的方向扬了扬脸。 而后过了片刻,他慢慢朝白泽这边踱了过来。 “羲和要单独见你。” 九凤直截了当地将话递给白泽。 来凑热闹的玉姬听了震惊不已。 “啊?天妃要单独见白泽?!这是为何?” 玉姬在九凤和白泽之间来回打量着,很是不信的样子。 蒙天妃单独召见是何等殊荣,可白泽此时的脸色却十分不好看。 只见他此时沉着脸凝眉思索。从他的面上还能看出些许愁容。 “怎么了?” 玉姬不明所以。 九凤知道白泽忧心,他自己也觉得羲和忽然要单独召见白泽怕是居心叵测。 只听九凤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白泽说道; “放心。我会在外头守着,若是感觉苗头不对,我会立刻带你夫人回东荒。” 闻言,白泽抬眼看了九凤一眼。 “有劳了。” 想不到向来冷漠寡言的白泽竟然也会出言感谢。 玉姬立刻觉出这里头有猫腻,白泽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天妃已在偏殿的暖阁等你。” 九凤指引白泽往偏殿走去,且将想要一道跟来凑热闹的玉姬给打发了走。 白泽进去后他果真守在偏殿外,一双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偏殿之上一处悬空的暖阁。 走过长长的踏跺,白泽终于来到了暖阁前。 眼前高耸的门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白泽刚想推门,门却已自己缓缓打开了。 从里头传来一个浑厚之声,仿若能破开混沌直穿人心。 “进来罢。” 白泽像是被这声音所蛊惑一般,怔怔地朝里走了进去。 不肖片刻,白泽便见到一袭洁白身影。 她头上有一顶金光日冕冠,洁白的长袍上也透露着点点金光。 她缓缓转过身时,白泽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难以想象,一个经历过亘古万年的上神,竟然长着一张如人间二八之女的脸。 单从脸来看。。。她看上去并不比锦离大上多少。 看到白泽眼中的讶色,羲和却表现得并不意外。 “你可知,我为何会遣你过来见我?” 羲和笑了笑。 她的声音里有着与脸完全不相符的,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白泽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羲和。 羲和似是也并不期待他的答复。 “那个把白玉从钉魂镇里救出来的小龙,是被你救走的罢。” 她的语气显然不是在问话。 她原来一早就知道。 白泽不禁身体紧绷,露出防备之色。 羲和不以为意,紧接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她的身子里承了那道禁制,想不到却竟然还能活到今日。” 羲和轻笑一声。 “你属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第330章 还你一个人情 “她也随你一道上了九重天罢?” 听她提及锦离,白泽瞬时神情紧绷,脚步都不自觉退后一步。 只怕是羲和再多说一句,他就要立刻冲出殿去带着锦离离开此地了。 像是察觉出他心中所想,羲和摆了摆手说道; “放心,我今次找你来并无加害之意。” 她话虽如此说,但白泽哪里敢大意。 在羲和略带惊讶的目光中,白泽此时竟然屈身跪在了她的身前。 “我只求与夫人一道隐姓埋名共渡余生。此次召见,天妃有何吩咐,不妨明示。” 白泽双膝跪在地上,腰背却依旧笔直,看不出佝偻与卑微。 羲和在胸前抱着一双胳膊,歪着脑袋看了看地上的白泽。 她此时的模样与方才有些不同,看上去。。。倒是略带上了几分稚气。 羲和未出声,白泽则一直低着头。 一直到脚步声慢慢靠近,白泽眼前出现一双祥云描金靴。 羲和站到白泽近前。此时若是她有意出手,白泽根本逃不过。 她迟迟未出声,四周顿时安静地可怕。 许久,才听她缓缓开口。 “之前天地泰府后的山崖出了裂隙,是你帮了腾蛇?”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白泽点了点头。 听头顶上,羲和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即她便转开了去。 “起来罢。这天上跪我的已经够多的了。你起来说话。” 闻言,白泽果真站起身来。只是他始终没有看向羲和。 “当年。。。我只是气不过,所以才会做出傻事,想要让‘他’难堪。” 羲和说话时似乎是忆起许多往事。 “没想到我的一时意气之举,却给那个仙官,还有那条小龙带去数百年的麻烦。” 白泽放在身侧的拳握了又松。 她嘴里一句轻描淡写的“麻烦”,对他们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劫难。 若是那时他未赶得及,只怕阿离早就魂飞魄散,那他就是想救都救不了了。 白泽此时心中所想羲和却是不知的。 她紧接着说道; “我曾与‘他’同历亘古万世,我曾唯愿与他万世万载悠闲度日,膝下承欢。” 听得出来,羲和对她口中的这个“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此时的笑声带着些许自嘲,些许无奈与沧桑。 “可如今。。。这洪荒天地间,我只得腾蛇一个。” 羲和像是忽然从往事中清醒过来,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我虽不与腾蛇相见,但关于他的,事无巨细我全都知晓。” “即然你帮了腾蛇,那今日我便替他还你一个人情。” 听闻她如此说,白泽脸上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他顿时欣喜地抬眼看向羲和。 羲和行事雷厉风行,她果真不再废话。 只见她双手捏诀,指间一团盈盈金光由小而大,最后竟像一道光圈向外扩散。 费了半柱香的功夫,羲和才停了下来。 此时白泽忽然躬身向羲和行了一礼。 这一回他一改方才的冷漠,脸上表现出的是对羲和真真切切的恭敬。 “谢天妃大恩!” 第331章 听之任之 锦离身形晃了晃。 刚才不知是不是眼花,感觉面前有一道金光闪过。 紧接着她便感觉身体里有些。。。异样?! 该怎么说呢? 就好比,昏沉了十几年的身子,忽然之间灵光一开,整个人感觉轻轻盈盈,身体里像是有了用不完的气力。 只轻轻一跃,锦离却竟然发现自己跳得足有三丈高! “这?!。。。” 她简直难以相信。 这天地间的精纯之气仿若活了一般,瞬间充盈着她的胸膛。 她第一次感觉,身体里是满溢的。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羲和这一下,连九重天上的不少散仙都察觉出了异动。 苏月微微蹙眉,不自觉看向殿外。 姮娥凝神站在苏月身旁,似乎随时都要伸手去拽住他一般。 太阴星君最先察觉出动静,所以此时她正准备起身去察看,却不想胳膊忽然被人给按住了。 能按住太阴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天地间的主宰帝俊。 太阴只略微疑惑地看了一眼帝俊,而后立刻会意,重新安坐下来。 如此动静帝俊怎会没有察觉。 他此时不叫她去察看,便是知晓此乃羲和所为,且。。。他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听之任之。 如此,太阴便不好前去阻挠,只能当作不知。 “今日难得能与诸位同聚。” 帝俊忽然发话,在座的仙家们无一不是收回了心神,着意聆听。 只见帝俊此时举杯,竟是要与众仙家同饮一杯。 仙家们自然是纷纷附和,举杯同饮。 越是上位的仙家,此时越是心中了然,再没有想要去偏殿那边的一探究竟的。 帝俊脸上挂着笑意,大殿之中一派祥和瑞气。 过后,只有离帝俊最近的太阴注意到了,在不经意间帝俊朝偏殿那边浅浅地望了一眼。 “好了,人情我已经替腾蛇还了,你这就带着夫人离开九重天罢。” 羲和一面说着,一面朝正殿的方向负手而立。只听她紧接着自言自语般低吟了一句。 “要是被‘他’抓住了,我可不会保你们。” 白泽立刻会意。 他也不再废话,朝羲和感激地点了点头后便直奔殿外而去。 白泽此时一心急着想要看看锦离的体内是否真的没了那道阴毒的禁制,步履匆匆根本顾不上其他。 等他紧赶慢赶,远远地看到殿外一蹦三尺高的锦离时,外表冷漠如他白泽,想不到今日也略微红了眼。 他没有立刻上前去,而是远远望着锦离欣喜不已的模样,独自定了定神。 等他重新大步朝锦离走去时,他的脸色早已看不出异样。 “阿离。” 白泽轻轻唤了一声。 锦离欣喜地转过身,脸上洋溢着重获新生般的爽朗笑容。 “我。。。我好像!我好像不一样了!” 与锦离抑制不住的兴奋不同,白泽只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锦离便知道,这必然是白泽的功劳。 她急于想知道白泽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可她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远处却有一个身影匆匆朝正殿这边过来。 第332章 幸灾乐祸 锦离几步上前想要扑进白泽怀中时,远处有一个身影匆匆往大殿这边赶过来。 他显然是因为误了宴会的时辰,姗姗来迟,所以看上去很是焦急的模样。 大殿之前,他与锦离二人擦身而过,丝毫没有注意二人。 殿前的守卫先是拦了他一拦,尔后在看清他的模样时,才退开了些,向他点头示意。 “东海水君。” 守卫唤出他的名讳时,锦离的身子不自觉颤了颤。 白泽也听得清楚。他眉间微蹙,宽大的衣袖不经意地遮住了锦离的头脸。 锦离略微愣怔。 明明她已与他没有丝毫关系,这副身体都已不再是他的骨血。 可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刺痛感,让她顿时有些无措。 “确是有事耽搁了时辰。里头宴会已然开始了吗?” 水君讪笑着,这就准备往正殿里走。 可万没有想到,那守卫却竟然再次展臂将他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为何?” 水君看上去很是疑惑不解。 守卫似是对水君并无不敬之意,向他行了一礼后才恭敬回复道; “天妃曾交代了,此次设宴。。。水君并不在受邀之列。” 说这话时,那守卫显然不敢抬眼看向水君。 “竟有此事?” 东海水君状似大惊。 可锦离却听白泽此时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九重天设宴必然遣人先至四海八荒传信。东海有没有受邀,他又怎会不知。” 白泽语气冷硬,甚至带着一丝轻蔑嘲讽之意。 水君被拦后却依旧纠缠不休,似是不肯就这样打道回府。 “许是早前出了什么纰漏。今日如此盛会,四海八荒皆至此相聚,又怎会独独少了我东海呢。” “还请二位向帝俊、天妃请示,就说东海水君在殿外等候。” “这。。。” 锦离偷偷探出脑袋张望。 门口那守卫瞧着正是十分为难的样子。 可东海水君不依不饶,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那守卫这才娓娓道来。 “小的不敢欺瞒水君。早前天妃确实着意交代了,此次设宴,东海。。。不得进殿。” “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水君也不再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此时他露出狰狞面目,对门口的守卫趾高气昂地说道; “‘东海’不得进?!什么叫东海不得进!!” “我乃上古龙族!我东海水族怎能受此等羞辱!” 可任他如何歇斯底里,门口的守将却是半步不退,断然不会让他进去的架势。 如此吵闹几句后,水君像是想起了什么,骤然对着大殿的方向质问起来。 “难道。。。你们是以为我东海再无后主?” 锦离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白泽垂首低语。 “东海已余千年未再有成龙者。” 锦离愕然,抬眼看向白泽。 如此说,也就是自她之后,东海再没有一个能越过龙门的。 “且东海水君膝下九子,却再无一子是龙身。” 锦离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也不知是不是锦离的错觉,她感觉白泽说这话时嘴角似乎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第333章 召集 “回去罢。” 白泽微微抬手,重又遮住了锦离望过去的视线。 她抬眼看向白泽。 终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此处的纷扰已与她无关。她早就不再是东海里那一尾终日不得见天日的鱼儿。 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吵闹声,锦离依附于白泽怀中,就此双双离去。 回岱舆山的路上,锦离隐隐觉得。。。白泽似乎有些焦急,想要快些回山里去。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一时半会儿她也说不上来。 匆匆回到岱舆山后,白泽的举止也有些反常。 他让桑儿先带锦离回屋休息,随后他当即找了庆忌来,且命他将山里大大小小的精怪一个不拉地召集于此。 庆忌虽不明就里,不过也确实依白泽所言行事。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山里的精怪果真陆陆续续都聚到了近水楼前。 锦离因着之前觉出白泽今日有些奇怪,故而等桑儿为她收拾一番后,她又重新折返回去,躲在小楼里偷听白泽到底是要做什么。 只见白泽于小楼前负手而立,背影清冷孤高。 那些大大小小的精怪们也正好奇,自家山主从未如此兴师动众地将它们全部召了来。 所以小楼前此时不乏窃窃私语之声。 加之白泽久久不语,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精怪们都到齐了。” 庆忌率先替那些精怪们开口问道。 “不知山主,有何吩咐?” 白泽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精怪们。被他目光所及之处,精怪们无不吓得低下了脑袋。 “岱舆山不日将会沉入归墟之中。”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 精怪们惊恐有之,吵闹有之,更多的则是不解。 “山主。。。这是为何呀??” “岱舆山明明好好的,怎么会说沉就沉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精怪们吵吵闹闹的,各抒己见。 庆忌此时高喝一声; “闭嘴!” 精怪们一时间被他的气势所慑,果真闭上了嘴。 等场面安静下来后,庆忌才站出来,直面白泽出声问道; “喇月日日察看,岱舆山并无异样。而今日山主却说岱舆山即将沉入归墟。。。” 说着,庆忌定定地望向白泽。 “我斗胆敢问山主,可是你要这岱舆山沉?” 庆忌此言一出,精怪们又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连锦离都听得清楚,精怪之间不时有唏嘘之声传来。 “不错。” 白泽言辞丝毫没有闪烁,竟是毫无遮掩之意。 “这是为何?” 庆忌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 锦离此时也想知道,白泽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岱舆山陪了他千年,如今却要轻易将之沉了?这是何道理? 一众精怪们此时都默契地,一声不吭紧盯着白泽。 只听白泽徐徐开口说道; “若我不将其沉入归墟,日后岱舆山恐临大难。” “大难??” “什么大难?” 精怪们又开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可庆忌此时却忽然出奇地安静。 只见他眯着眼,陷入沉思。 许久,方听庆忌低语。 “可是。。。因早前山主将玄铁锁链借给天地泰府那府君之事?” 第334章 算计 “是。” 得到白泽肯定的答复后,庆忌便不再吭声,似是已心中了然。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锦离此时从小楼里走了出来。 “岱舆山为何将蒙大难?又为何与那府君有关?” 锦离心急,一方面是因着在此生活的这段时日她已与此地日渐生出情分,二是她想弄清楚,白泽要将岱舆山沉入归墟之中,是不是又是为着她的缘故。。。 白泽起先不愿明说,可被锦离这般直直地抬眼望着,他犹豫许久后才终于出声解释道; “之前府君借玄铁锁链是因为天地泰府后的崖涧出现了裂隙。他用锁链将山崖稳固住,才好有时间填补裂隙。” 锦离依旧听得不明所以。 此时庆忌却忽然出声,紧接着问道; “而那山崖之所以会出现裂隙,且开裂之处还日渐增多,是因为那山体里有‘火蚁’作祟,对吗?” “火蚁?” 听庆忌的语气,难不成这件事与白泽有关?! 白泽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庆忌随即大笑着摇了摇头。 “山主果真是好手段!只不过他日若是让人知晓其中内情,且不说天地泰府,那羲和天妃也断不会放过我们。” 笑到最后,庆忌竟像是泄了气一般,一副颓靡模样。 “火蚁能断金吞石,聚集之处山石崩裂。只需须臾数日,便能开山万丈。” “四海八荒之中,唯有我岱舆山中的莹石可将其困住,故而也有岱舆山能圈养火蚁。。。” 听到此处,锦离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那火蚁。。。是你放到山崖里的?” 锦离不安地望着白泽。 “有了裂隙,府君便只得向东荒借玄铁锁链来稳固山崖。而你与府君是旧识,且那日你我又恰恰好途径天地泰府。。。” “你怎知帮了他这一次,羲和就会帮我解开身体里的禁制?” 锦离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都在白泽的算计之中吗? “我不知。” 白泽此时方才出声。 “但是我不得不赌这一次。” “不惜拖上整个岱舆山?” 此时出声的却是庆忌。 他言辞之中多有责怪之意,显然对白泽很是不满。 庆忌这话说得锦离都心虚不已,可白泽却施施然回复道; “只要能有一分机会,我便要试试。” 白泽将锦离揽到身后,对正面面相觑的精怪们说道; “确是因我一己私欲,累至岱舆山上下。你们本不必与我一道犯险。” “今日我召你们前来就是想提前知会你们,望你们能早早离去,各自投奔他处。” “这。。。” 一时间,精怪们不免有些无所适从,都怔在原地。 直到陆续开始有精怪三三两两地下山离去,白泽都没有再出声。 忽闻空中传来一声悲鸣,振聋发聩。 锦离看到最远处的升卿。 此时它巨大的脑袋高高扬起,方才那声悲鸣便是它发出的。 这一声,着实让人听得揪心。 白泽此时脸上虽然依旧冷淡,可只有锦离看到了他身侧紧紧握住的拳头。 她此时再顾不上这么多了,三两步从白泽身后蹿了出去,忍不住对着面前余下的精怪们高声喊道; “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住各位!大家要怨就怨我!” 第335章 另立山头 因为她,才会让这些精怪们无辜受累。 它们在岱舆山生活千年,如今说散就散,又有哪个会真的舍得。 但依白泽所言,如今岱舆山确实待不得了。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锦离心中痛惜,惭愧不已。 她回身急急抓住白泽的衣袖,恳求道; “即然此处再待不得了,那不若索性我们带着精怪们一道,大家一起另立山头?” 锦离所言其实也正是精怪们心中所想。 所以在场的精怪们此时果真都停了下来,一双双希翼的目光皆是直勾勾地盯着白泽。 似是只要白泽发话,它们定是跟着他一道走的。 白泽眸中微闪。 他何尝不曾如此想过。 “可是。。。若是他日真的让羲和知晓我所行之事,那天地虽大却将无我俩的容身之所。” 白泽看向那些随了他千百年的精怪们。 “它们若是跟着我们,便也有可能被无辜牵连。” 白泽不肯带上它们,非要遣它们走,原来是怕将来自己会连累它们涉险。 看穿了白泽脸上的一丝丝犹豫,庆忌此时出声。 “到了如今再来说怕会牵连它们,会不会晚了些?” 庆忌挑了挑眉毛,紧接着说道; “那些弱小的精怪们聚集于此,千年来受岱舆山庇佑,同时也为岱舆山出一份绵薄之力。” “如今忽然要它们另投他处,只怕届时也是免不了要受诸多欺凌。” “山主既然今日把话说明白了,那在场的便让它们自己选。若是有愿意提着脑袋继续跟着您的,您便随了它们的愿,一道另立山头。” “若是有怕死的,此时逃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庆忌的话还没说完,站在最近处的鼓鼓们率先跳了起来,嚷嚷着;“一起走!一起走!” 远处的升卿也立刻发出一声鸣叫算作回应,大脑袋晃来晃去的,看上去与方才的悲伤模样大不相同。 白泽没吭声,似是依旧有些犹豫不决。 锦离急忙揪着他的衣袖来回晃了晃。 “不管将来遇上何事,只要大家聚在一处,总归会有办法的。” 她知道自己说的不过是空话,她也没有办法体会白泽作为一山之主的责任,可她此时就是不想让大伙儿就这么散了。 过了许久,方听白泽开口。 “若是如此。。。那便需得向外界隐瞒我们离去之事。对外只当岱舆山无故沉入归墟,山中上下无一幸免。” “连东荒的其余四山也不能让他们知晓此事。” 白泽松了口! 锦离立时高兴不已。 “且此后我们终日只能隐居山林,苟活于世。这样。。。你们也愿意吗?” 白泽这话问的却是在场的精怪们。 “愿意!” 没想到精怪之中立时传来回应。 慢慢地,“愿意”之声此起彼伏。 它们竟都愿意留下来继续跟着白泽! 听着精怪们的回应之声,锦离莫名就红了眼。 它们的情义是如此纯粹直接,比世间之人少了许多虚与委蛇。 “既如此。。。” 白泽负手而立,目光中多了一份坚定。 第336章 玄机 锦离从草丛中吃力地直起腰来。 看着眼前从无到有,现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草籽,她脸上忍不住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距离岱舆山沉入归墟已有半载。 那日白泽带着山中精怪悉数下了山。 白泽于归墟水底亲手解了束缚住巨龟的玄铁锁链。 山沉之时,锦离才头一次见到水底的那一只庞然大物。 巨龟仅仅只是浮出脑袋来,竟就有遮天蔽日之势。 那巨龟似是能通人意。白泽与那只巨龟点了点头后,它便就此沉入水底,再没了踪影。 岱舆山即沉,其余四山必定有所感知。为了隐匿行踪,他们一刻也不敢再逗留,急急地逃出了归墟。 尔后又往南偷偷潜行了月余才找到这座僻静山谷休养生息。 如今不论是锦离还是那些精怪们都已经在此处妥善安顿下来。 日子似乎与在岱舆山时并没有多大变化。 后来庆忌也曾偷偷外出打探。听闻如今外界只传,岱舆山是因山地的巨龟忽然不知所踪,所以才会沉入归墟。 因事出突然,山中上下无一幸免,竟是统统葬身归墟之中。 这段时日闲来无事时,锦离便央庆忌教她种萤草。如今她也已种得像模像样了。 “小姐!快过来歇歇罢!” 听桑儿唤她,锦离用胳膊抹了一把脸,这才回身望气。 桑儿手里提着一只小食篮,正小跑着往她这处过来。 随在桑儿身后的那一抹欣长身影,此时也正朝她踱步而来。 “夫人辛苦。” 相比早前的一脸冷漠,离开岱舆山后锦离倒是时常能见到白泽脸上挂着笑意。 如此,甚好! 锦离放下手里的锄头,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 她径直越过桑儿身边,一脑袋砸进了白泽的怀中。 月白的袍子上瞬时多了一块黑印。 白泽浅笑盈盈,伸手为她擦了擦脸。 锦离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脏兮兮的,沾了不少泥土。 她却坏笑着,忽而又往白泽胸前蹭了蹭。 白泽牵着她坐到不远处的石桌前,桑儿早已为他们布好了茶盏点心。 锦离就着茶盏咕嘟咕嘟灌了两杯还觉得不解渴,猴急的样子看得桑儿都忍不住直摇头。 “对了。” 白泽放下手里的茶盏忽然出声说道; “日前,听闻员峤山也沉入了归墟。” “什。。。什么?!” 骤然听闻此事,锦离被茶水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立刻焦急地问道; “这是为何?九凤与林晚意呢?他们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知。” 没想到白泽此时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焦急,依旧气定神闲地拣了一块绿豆糕喂到锦离口中。 锦离此时哪里吃得下。 可白泽的反应瞧着着实是有些奇怪。 难道。。。这里面另有玄机?! 锦离口中的绿豆糕还未来得及咽下,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尖啸。 紧接着头顶上便有一片巨大的阴影盘旋而过。 “这。。。” 锦离愣愣地看向白泽,直看到他渐渐扯起了嘴角。 据后世之书中记载: 《列子汤问》——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趋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于是岱舆、员峤二山流于北极,沉于大海。 第337章 往后余生,岁月静好 九凤带着员峤山上下也学着白泽的样子,将山沉了后偷偷逃出了东荒。 且他执意非要寻到白泽才肯罢休。愣是让山中的雀儿四散出去,暗中于四海八荒遍寻他们的踪迹。 整整寻了半月,才终于找到他们栖息的山谷。 那日九凤来时嘴上骂骂咧咧的,说是怕早晚要被白泽牵连,所以才学着他们逃出东荒。 可偌大的天地,偏偏九凤他就非要带着山中上下千里迢迢赶来,从此就栖在他们山谷旁的密林中。 锦离倒是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还多了个相熟的,多少还能相互照应着。 只是苦了庆忌。他好不容易同锦离一道种出来的那些草籽,不过数日的功夫便悉数都被雀儿们给啄了个干净。 ———————— 草屋外明月高悬,阵阵虫鸣之声清晰可闻。 锦离独自倚靠在门边欣赏月色。 忽而肩上多了一件袍子,紧接着她便落入一双臂弯中。 “夫人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白泽轻柔的话语。 纵是已相处这般久,她依然仍会因他而红了耳根。 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随即便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月明星稀,天地之大仿若没有尽头。而她不过是这尘世中的一颗小小尘埃,与其他任何人一样,孤寂且渺小。 唯有身后微微起伏的胸膛,让她感觉心有归处。 “你。。。可会后悔?” 锦离问得很轻。 “后悔?” 她这问得没头没脑,倒叫白泽不好作答。 “你可会后悔余生便要与我一道隐姓埋名,苟活于世。从此不论是否康明盛世,世间都再无瑞兽敬献白泽图。” “从此你也再不能修行,不能登上上神之位。” 以白泽的修为心性,他本应不止于此的。 还有那些跟随在白泽身边的精怪们,它们或许本也能得道大成。 锦离难免有些内疚。 可白泽却徐徐开口说道; “我辈本是山野精怪自在惯了,修道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能力守护我想守护的人。与其去那九重天上守规矩,我们倒是更乐得在尘世间逍遥。” 他言语间的暖意如同初夏时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头。 “余生的日子慢且长,能与心爱之人相偕相守是何等幸事。” 白泽的话让锦离脸上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她正惬意地往白泽身上又靠近了些,却听白泽紧接着出声说道; “若是来日能与夫人一道承欢膝下,那才更是多了几分趣味呢。” 锦离听了,身上顿时不自觉打了个颤儿。 头顶传来的笑声在这片静谧的山谷中轻盈环绕。 若是年少懵懂时便能知晓他的好,或许他们就不必绕了这许多的弯路才能走到今天。 所幸,他不离不弃的相守,才换来他们今日的娴静岁月。 他为了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众叛亲离也要冒险救她。相较之下,她曾为他做的却是少之又少。 锦离此时转过身,将脸埋进白泽的胸膛里。 山盟海誓不及相伴而眠的日日夜夜。 此时就算说得再多都不及一个拥抱来得实在。 往后余生,岁月静好。